书名:《冰山美人是钓系》   作者:槿花千日   文案:   上辈子沈清淮为家族利益肝脑涂地,冷心冷情,把江珩视作死对头,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到头来却遭亲人背刺,被打断四肢,成了替人挡劫的棋子,魂消骨碎之际,只有江珩拼死相救。   重来一世,沈清淮决心改变这一切,这一世他要和江珩长长久久。   .   沈清淮,冰山冷漠,不近人情,人人敬而远之,没有人相信他会关心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然而——   危机四伏的走廊,沈清淮扯开领口敲响攻的房门,送来线索: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断电的山庄内,沈清淮独自缩在角落与他保持距离:知道你讨厌我,我离你远些;   深山古楼里,被鬼指使着穿上婚服的沈清淮,咬着红唇叹道:我刚才还以为,对面的人是你。   舞会上,沈清淮礼服意外损坏,躲在后台等江珩找来,大手一挥将背部布料全部剪去,长发在背后摇晃,蝴蝶骨若隐若现。   ……   一直看不顺眼的死对头忽然变得温柔又善解人意,浑身散发该死的魅力——   江珩(警惕):不对,肯定是哪里不对。   沈清淮(眨眼):要一起跳舞吗?   江珩(羞红了脸):来了!   *   江珩以为是自己一直以来误会了沈清淮,然而某一日,江珩发现了沈清淮故意划破礼服的剪刀。   江珩:你故意钓我!?   江珩一时难以接受,直到心灰意冷的沈清淮露出本来面目,徒手撕碎恶鬼,眼也不抬从他面前走过:   江珩:糟糕,这心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ps:   1.长发美人受vs忠犬攻,1v1,he   2.架空世界观,天师只是个职称,世家、散修都是普通修士=玄学能力持有者,灵官≈仙   3.鬼怪等级从小到大→幽,凶,煞,厉   4.无副cp,可圈地自萌,主cp不拆不逆   5.资料参考会在作者有话说标注,遗漏致歉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重生 轻松 钓系 忠犬 HE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清淮 ┃ 配角:江珩(heng二声) ┃ 其它:专栏预收客官们瞧一眼吧~《虐完主角后我死遁了》《配角意识觉醒后》,在这里给大伙儿拜个早年,祝宝贝们逢考必过!玛尼多多!   一句话简介:我怀疑他在钓我,但我没证据   立意:跳出黑暗,勇敢追寻光明 第一章 (修)   沈清淮醒转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符纸燃烧的烟尘味。   他眼前蒙着一层水雾,看周围的环境都是一片模糊,只能隐约能感觉到周围围了一圈人,一个个睁大了眼,白玻璃珠一般挂着,安静地出奇。   沈清淮试着动了动,眼前顿时响起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沈清淮,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他下意识眨了眨眼,眼眸上的水雾逐渐消失,一张俊美过分的脸完完整整出现在眼前,他盯着看了许久,随后惊讶地抬了抬眼皮。   江珩?   他怎么在这儿?   沈清淮脑海中一片空白。   在他还没完全清醒时,忽然一股大力扯住了他的衣领,他整个人被迫往前倾。   “说,他人到底在哪儿?”   江珩眉宇间尽是不耐烦,用力拉近了距离,迫使对方看着自己。   “你都看见他了,为什么不带回来?他身上没有法器,你就眼睁睁撇下他一个人在林子里,你沈清淮当真冷血到这种地步!”   这话听上去有些耳熟。   等等……这不是他和江珩在平城初次动手时的对话么?   沈清淮下意识看了眼周围环境。   满地寻路符的残片,布满浓雾的树林,四方凹陷的山沟,还有极不稳定的磁场,与当初在平城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倘若真是那回,依照正常发展来看,接下来自己就要说出那句气得让人动手的话。   “废物而已,理他做什么。”   嘴不受控制地一张一合,沈清淮眨了眨眼。   对面江珩的脸色瞬间阴沉到吓人,他的反应同时也证实了猜想。   ——所以,自己这是重生了。   沈清淮有些不可思议,头忽然生起一阵猛烈剧痛,前世所有记忆在脑海里再次浮现。   他本是玄学界最强天师之一,背靠四大世家之一沈家,前世灵官度现世之后,自己就被家族寄予厚望。   灵官度,本是修行者与天道相连的媒介,家族受封的天师,在得到天道传度后便能成为真正的灵官。   成为灵官,就意味着真正脱离凡俗羽化登仙,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几百年来玄学界无人成功做到。   而沈清淮,是这世上最接近成功的人。   然而在传度进行至一半时,他却被告知了两个消息。   坏消息:要想真正成为灵官,还需要一名献祭者。   更坏的消息:真正的传度人不是他。   浑身的经脉被撕裂,无数符咒化作的铁链穿过他的命穴,天雷击穿了他的肺腑,将他的魂魄与□□生生剥离。   信任的人冷笑着欣赏他死前的最后惨状。   沈清淮的恨意随着阵法的运转被迫消散,然而意识丧失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一道白色身影闯了进来,击退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冲进来抱住自己。   “沈清淮,你坚持住……”   “我会让法阵停下,我带你走……”   “其实……我并不讨厌你,沈清淮,我喜欢你。”   “……”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头疼很快缓解,沈清淮的意识也恢复清明。   体内剧烈跳动的心脏撞得他胸口生疼,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沈清淮在心底狠狠笑了。   好啊,既然上天让他重活一世,回到一切尚未发生之前,他便绝不可能再重蹈覆辙,他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让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付出代价!   很快,他调整好情绪,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   眼下正是众人得到家族的指示,来到平城寻找灵官度的第一站——平阳大学的老校区。   因着用地的需求,一般大学的选址都在穷乡僻壤的开阔地带,依山傍水,远离城市,尤其是某些老牌大学的校区。   而随着时代发展,大学迁走,就留下原先的老旧建筑,也不算什么奇事。   但怪就怪在此地磁场极其不稳,用玄学界的话来说,就是“阴阳失调”,“阴阳失调”会发生什么,不用说也能猜到。   据家族所言,灵官度属极阳之物,它一现世,最有可能出现的便是这些阴气汇聚之地,所以众人才放着好好的空调沙发不待,非得跑这林子里受罪。   对于沈清淮来说,什么灵体,什么恶鬼,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还是拥有前世记忆的他。   他今世要做的,依然是抢在旁人之前得到灵官度,但绝不是傻傻地交给家族,而是要亲手毁掉它。   至于江珩——   重来一世,他决定换个方式。   按照前世的发展,此时众人已经在林子里困了一天,先前的沈清淮实在没耐心就自己出去探了探路,谁知回来后众人就被迷雾影响,变得暴躁易怒。   其中江珩还算受影响最小,但因为担心走失的同伴,问了沈清淮两句,被他不在意的态度语气激到,这才起了争执,以至于后来动手。   沈清淮不记得前世临死前,自己有没有回应他的告白,但其实在江珩用身体替自己挡下法阵的威力时,他就已经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了,只是在对方吐着血还要向自己告白时,他才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明白。   他恍惚记得前世他们动完手后,向来骄傲自满的江珩头一回主动找他说话:“你刚才的一拳还挺厉害的,能不能……教教我?”   这原本是拉近关系的好时机,然而前世面对江珩的主动示好,他的反应却是直接无视,这就导致了后来二人的关系恶化愈演愈烈。   现在想来,其实大可不必走到这一步。   在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之后,沈清淮看着面前的人,嘴角微微上扬。   笑颜毫无遮掩地映入对方的眸中,江珩不由一愣。   沈清淮生得好看是公认的事实,他长相跟性子一样清冷,精致的五官与眉宇间的孤傲,好似那高山上的雪莲,睥睨众生。   但他笑起来时,眼尾微弯,将冰冷的寒意减弱,有股九天上诸神悲悯之感,他很少笑,换作平时定是十分惊艳,然而此时在江珩眼里却是挑衅意味十足。   “呵。”   江珩被他气笑了,手上陡然发力,握拳对准沈清淮那张笑得过分好看的脸。   同样是年轻一辈实力强劲的天师,沈清淮有着世家傍身,获得的资源全是最好的,因此他实力强劲并不稀奇,但江珩完全是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因而性情也更加高傲。   他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和自己一样傲气的人,偏生对方还是个冷脸,一副旁人欠他几条命的模样。   所以自打一开始,江珩就和他不对付,明里暗里作对无数回,但眼下还是他第一次真正与人动手。   以江珩对沈清淮的认识,对方性情虽冷,却也是个强硬之人,果不其然,在他挥拳时,余光便瞟到沈清淮的手就已经背在身后,隐隐有淡金色的炁环绕。   “江珩!住手!”   忽然一道人影从看戏的人群中冲了出来,试图阻止他,江珩才不理会,手上力道不减,紧握的拳头在沈清淮眼前放大无数倍。   而就在众人屏息凝神看沈清淮和江珩如何大打出手时,沈清淮身子却轻微一晃,背在身后的手出人意料地垂了下去。   “江珩!”   拳头在离沈清淮一指距离外堪堪停住。   江珩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同样的,众人见状也是一惊。   “什么情况?沈清淮怎么不动啊,这是想挨打?”   “江珩怎么也停了,他们在搞什么啊?浪费我时间!”   “之前喊的声音那么大,到现在又不打了,到底是野路子,真怂!”   “……”   冲出来劝架的沈惑根本没预料到是这个发展,及时在二人身侧停下脚步。   他眼睁睁看着一向人狠话不多的沈清淮,缓缓抬起手,用他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盖上江珩的手背,明显感觉到对方手一颤,继而没怎么用力地轻轻推了开。   “这算什么……”   人群一下子沸腾,骂人的话比方才还要难听。   而沈清淮却是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将被江珩拽得敞开的领子,一颗一颗重新扣上。   他穿着白鹤黑绸长袖短褂,顺滑的衣料随着他的动作摆动,隐约显现出细窄劲瘦的腰身。   长发及腰,自末端往上两指距离被一卷红绳系住,发尾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江珩盯着他的背影,呼吸莫名有些急促。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对啊,陈武是自己走散的,应该怪自己没有看好他才是,而沈清淮一向不管旁人,又与陈武无亲无故,不帮他也是正常,自己又不是不了解他的性子,按理来说,他没必要发这么大火。   何况他原本也只是想试一下沈清淮,为什么说着说着竟真的要打起来?   而且这冰山居然能忍住不动手,他什么时候开始转性子了?   想起方才沈清淮看向自己的眼神,竟然莫名有些温柔,还有那只手,看起来像是在挡,实则却没有什么力道,像是故意在与人亲昵……   江珩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他抬头看向沈清淮,一时间有些欲言又止。   一旁的沈惑却先一步赶到沈清淮面前:“清淮,你没事吧?”   他想要上前拉沈清淮,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沈清淮锁骨上的小小红痣,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口:“清淮锁骨上竟然生了颗红痣,我还是头一回见,好漂亮。”   红痣?   江珩莫名记住了这句话,待沈清淮转身时,他的领子已被扣得整整齐齐。   对上江珩略带茫然的目光,沈清淮开口道:“清醒了?”声音似一流清泠雪水,瞬间熄灭灼烧滚烫的岩石。   这是沈清淮重生后,凭自主意识对江珩说的第一句话。   江珩当即明白过来。   果然,自己是被这里的磁场影响了。   他转头瞥了眼周围众人,只见这些才认识了不到半天的人,此时一个个都瞪着怨恨的眼,仿佛跟在场所有人都有着什么血海深仇,语言、行为都很是偏激。   所有人都被影响了。   “清淮。”   这时,沈惑想要上前来拉沈清淮,后者却眉头一皱,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滩呕吐物。   沈惑被他的眼神钉在了原地,略有些尴尬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不解道:“怎么了清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恶心。”沈清淮毫不掩饰道。   想到自己前世被家族里那套忠义理论洗脑,把这个所谓的同姓族人当作家人一样信任,心里就感觉到一阵恶心。   这个沈惑仗着他对他的信任,屡次三番对他进行不经意的触碰。   从前的他还以为是正常家人间情谊的表现,以为沈惑是真的关心自己,对自己好。   哪怕在得知真相的最后一刻,他也刻意收敛了力道,怕阵法误伤到他,谁成想动手时,他却是第一个冲进来硬生生打断自己双腿的人。   “这么好看的身体,砍了多可惜,留着全尸,我自有妙用。”   沈惑的肮脏嘴脸在那时暴露无遗,沈清淮再如何悔悟愤怒,也只能任由他们打断自己的四肢,捆锁在夺命的阵眼中。   但现在,沈清淮还是沈家地位至高的天师,在命运之轮尚未偏转之前,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清淮,惹你的人是他,你就是有气也不能对我撒啊,快别闹了,让我看看你伤着没有?”   沈惑还不知沈清淮内心发生了何种变化,躁郁的心绪让他的声音也变得急切,上来就要握住沈清淮的肩,手指伸向那暗纹绣云的衣襟,谁知下一秒,一道响亮的耳光骤然惊破喧闹。   沈惑被打得后退了五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沈清淮却是一脸冷漠道:   “敢碰我,你算什么东西。”   江珩眉头一挑。   沈惑在沈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再喜欢沈清淮,被当众扇了一耳光,立即暴跳如雷:“沈清淮你……啊!”   沈清淮反手又赏了他一掌,沈惑被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沈清淮随即取出湿巾默默擦手。   随着他的动作,一张被折成三角的符纸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江珩下意识拾起瞧看。   这是一张追踪符,江珩调动炁,在符纸上感受到了陈武的气息。   他双眼微睁,惊讶地抬头看向沈清淮。 第二章   记得在沈家,弟子们在训练场切磋的时候,沈惑头一次见到沈清淮。   那时的沈清淮才刚十七,举手投足间却已有世家前辈的风采。   他一身玄黑练功服,腰带紧扎,一个人立于恶鬼交缠的狂风中心,黄纸在他手里化成火蝶,绕着他挺拔的身姿,手法迅速而狠厉地将恶鬼绞杀。   神情一如既往般清清冷冷,似从未涉足过风暴中心。   沈惑那时就被他惊艳到,发誓总有一天要将这尤物收入囊中,因此他刻意放低身段接近,百般亲近,经过多年的努力,总算得到了沈清淮的信任,想着此番历练能借机进行更过分的要求。   可谁能想到,沈清淮他突然有些不对劲了。   “你一直跟着他?”江珩将目光从黄色的符纸上移开,落到沈清淮白得过分的脸上。   沈清淮张了张嘴,江珩没听清。   他揣着符纸走近,然而在靠近沈清淮的一刹那,地上的沈惑却突然暴起向沈清淮扑了过来。   江珩眼疾手快挡在他面前,手中的符纸被当作武器飞了出去。   三角形的符纸在空中旋成利刃,在割伤沈惑的手臂时,沾到渗出的血火化燃尽,原先的咒术也在顷刻间消散。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后,江珩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修行之人以炁运法,自入道之后,无论功力高低,每个人的炁都会在受到性命威胁时爆发,以此来保护自己。   两炁相交,炁弱者散,而符纸仅仅是沈清淮用一点炁画的,沾了旁人的血后,炁就散了。   这下倒好,好不容易知道陈武的位置,偏偏又被自己给弄断,江珩方才压下的情绪隐隐又有再生的势头。   “沈清淮!我平日对你掏心掏肺、百依百顺,就连这种鸟不拉屎的山沟都愿意陪你来,难道我还对你不够好吗?除了我,你看看谁愿意搭理你!你凭什么对我动手!”   沈惑两边脸被打得肿起,高高地鼓成一个包,他视野受限,只能靠四肢在地上摸索着往沈清淮的方向爬,嘴巴因着肿起的脸合不拢,大喊时口水还顺着嘴角挂落,看上去像极了被惹怒的野猪。   他大张着嘴,露出满口锋利的牙,冒着怒火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身后。   江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沈清淮,只见对方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虽然还皱着眉,但看向沈惑的眼神里却不似方才那般冷漠,又多了些难过和隐忍。   沈清淮不知何时解开了一颗领口的玉扣,露出细长白皙的颈部,他闭上眼,缓缓深吸一口气。   明明是认清信任之人丑恶嘴脸后的伤心难过,但在地上的沈惑却看得更兴奋了,双眼死死盯着那光滑的颈部,嘴巴一张一合,大片口水垂挂而下。   “恶心。”   像是看到了一个满身污秽的人,企图用他流脓的手去碰一件精致纯净的礼服,一股浓浓的厌恶在心头升起,江珩干脆不再压制自己的情绪,抬起一脚将沈惑狠狠踹了出去。   沈清淮被他的举动诧异到。   这一动静比方才沈清淮的还要大,受到影响的众人似乎看到了发泄口,对着沈惑一拥而上。   江珩也没有要阻止他们的意思。   有情绪,发泄出来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他踹了一脚后明显感觉好多了,但胸口还是憋着股气,脑中不停浮现陈武独自一人在林中被恶鬼抓走的画面。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像是灼烧滚烫的铁石投入冷水,江珩下意识转身,就见沈清淮一步迈到自己身侧。   “放松。”   沈清淮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微微用力将他紧攥的手指拨开,随后用手指在他掌心划着什么。   微凉的指腹划过柔软的掌心,带起一阵酥麻痒意,随着他划的范围越大,时间越久,掌心的痒意便顺着手臂直达心头。   沈清淮比江珩稍矮一截,从江珩的视角看去,正好能看见他纤长浓密的眼睫,遮挡住眼底的情绪,只剩下一弯好看的弧度。   沈清淮划得认真,一圈一勾,丝线般慢慢将人缠住。   江珩移不开眼,看着面前认真低头划咒的人,他竟下意识想收紧拳头,让那根四处乱动的手指乖乖待在掌心。   炁随指尖流转,在咒完成后,江珩的掌心便显出一道淡金的微光。   是和那道符纸上一模一样的咒痕。   就在江珩感到意外时,那根手指离开了。   “你的炁,很舒服。”沈清淮轻轻开口。   “什么?”   江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直到沈清淮毫无征兆地扬起头,那对好看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闯入他的视线。   江珩的心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每个人的炁都不同,各有各的锋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旁人的炁要想越过你的护体在你身上留下痕迹,要么功力高上许多,要么是你熟悉已久且完全接受。”   沈清淮的声音像他的长相一般,清冷空灵,好似自天边来的梵音,很轻易地就入了脑海,挥之不去。   沈清淮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了,但感觉还不错。   他将手背在身后,触碰过江珩的指尖有意无意地相互摩挲,他将目光顺着江珩挺直的鼻梁往下,心情很好道:   “你我实力相差不大,你的炁没有抗拒我。”   沈清淮说话时,江珩的掌心里阵阵发烫,正如他所言,自己的炁不仅丝毫没抗拒他,反倒像是迎宾入客,丝毫不客气得交融在一起。   从未见过有两股炁能做到这般贴合。   江珩这般愣着,嗓子却干得发不出声。   沈清淮先一步替他说了出来:“世上很少有两个人的炁能做到如此相融,一般能做到的都是极其亲密之人,比如恋人。”   沈清淮的目光最终落在他略微发干的唇上,江珩抿了抿唇。   恋人?   眼前的美人忽然对自己微笑。   不知为何,江珩想到了红痣。   两人靠得极近,江珩心头莫名又起了燥热,有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不自觉垂眼看向沈清淮的衣领。   然而对方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抬手整理了衣领,细腻的脖颈被重新遮盖,沈清淮扔下一句话就转身就走:   “我去看看他,别被打死了。”   沈清淮的“他”指的是被众人围住的沈惑,虽然沈清淮很想他死,但冷静下来一想,留着他可能还有不小的用处。   于是沈清淮便大发慈悲得来到众人面前,随手化出四张符纸,在四个方向开启清心阵,把彻底肿成一头猪的人救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一路跑出了浓雾,他面前还飞着一张黄纸裁成的小人。   “江哥!呜呜呜呜可算找到你了!”   陈武随着炁的方向看到了江珩,激动地向他飞奔过去。   陈武年纪不大,才刚满十七,是江珩师叔的弟子,算起来也是同门,但陈武却偏偏喜欢管江珩叫哥,觉得这样听起来更亲切。   江珩被他咋咋唬唬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在看到陈武完好无损后,他露出了一抹微笑,然而就在陈武跑近后,掌心的炁顿时消散。   “江……江哥,你别吓我啊,我我我身后是有什么吗?”   看到江珩表情突然变了,陈武吓得立即停在原地,迈出的一只脚还来不及收回,保持着单脚站立姿势,整个人摇摇晃晃。   江珩皱眉看向手心,沈清淮留下的咒在陈武回来后就自动解除了,他的炁也随之消散,只留下若有似无的冷香。   “没事,什么都没有。”江珩回了一句。   “呼——吓死我了。”陈武放松了腿,走到江珩身边。   从方才划咒到咒解除,前后才不到十分钟,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江珩攥了攥手,默默垂到身侧。   “对了江哥,这玩意儿你什么时候贴到我身上的,多亏了它我才能找到你,你不知道这林子邪乎得很,总感觉有人盯着我。”陈武挨到江珩身边,后怕道。   他不禁庆幸自己这个师哥靠谱,知道自己记性不好老是丢三落四,就预先给自己留了后手,真是又讲义气又考虑周全。   “不是我贴的,是沈清淮。”   “???”   “你说谁?”   陈武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没看见他?”   陈武摇摇头,似是不信地转头去找沈清淮的身影:“没看见,他刚才没跟你们在一起?”   江珩解释道:“他去探路了。”   “探路?林子里?”   陈武回忆了一下,能记起来的只有白茫茫的浓雾,根本不记得自己有看到他,发誓道:“我确实没看见有别人,他什么时候把东西贴上来的?再说了,他要是看见我了,为什么不直接带我回来?还要我自己找路。”   江珩瞥了他一眼:“沈清淮什么样的性子你不知道?能给你留下追踪符不错了,而且那符上有他的炁,一般灵体还近不了你的身。”   陈武闻言,挠头笑了笑:“是哦,他人还怪好的。”   岂止是怪好的。   江珩方才误会怪罪了沈清淮,差一点要与他动手,然而对方不仅不记仇,还好心帮他重划了追踪咒,说话的语气竟还出人意料的温柔……   这么想来,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对他有所误解。   江珩下意识去看沈清淮。   “咳咳咳咳咳……”   另一边的沈惑被带出包围圈后,不稳定的情绪也散了,整个人迷迷糊糊地躺在地上喘气。   恢复了平静的众人,也都茫然地相互看来看去。   “发生什么了?刚才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看你不顺眼,一直想揍你来着。”   “我也是我也是,你嘴脸太难看了,我都忍不住想撕烂你的嘴!”   “咳咳咳,嗓子怎么这么痛……我刚才骂了多久?”   “……”   众人相互对了对情况,基本上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艹,不小心着了道了!”   “所以我们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这符、还有这炁……好像、好像是沈清淮!”   “……”   “……”   “沈清淮?!!”   人群再次炸开一锅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清淮居然开始管闲事了?他什么时候转性了?!”   面对数十双难以置信的眼神,沈清淮并未多说什么,望着眼前这些或惊或喜的面孔,他不免有些感慨。   上一世,他独自一人去探路,在林子里给走失的陈武下追踪符,本意也只是想借他的行动轨迹掌握地形,找到出口后就回来带上沈惑一起走了,就在他们走后,那些人在原地自相残杀,最后只有包括江珩、陈武在内的几个人走了出去。   但眼下,沈清淮阻止了这件事的发生,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除了沈惑。   “不可能!他才不会管别人死活呢,要我说只是咱们的炁被触发了,及时让咱们清醒了过来,那些符怕不是他打算对神智不清的我们下手吧!”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大衣内搭老头衫的壮汉,言语间充满了对沈清淮的不屑,   他叫秦礼,玄学界四大世家秦家的人,也是此次奉家族之命来寻灵官度的。   同样是世家推选出的灵官,哪怕沈清淮的实力远远超过他,秦礼却是不服,他不信这张看上去阴阴柔柔的脸能有自己那般的男人力量。   于是在沈清淮眼神扫过来时,他故意仰起头展示他充满男性魅力的四方脸,抖了抖自己发达的胸肌。   沈清淮对他有点印象,上辈子为数不多与他说过话的人,虽然态度不是很好,但人倒是没什么坏心思。   所以他也没有解释,任由众人狐疑地围着自己,七嘴八舌地谈论。   沈清淮一向都把自己孤立在人群的边缘,众人只当他是根冰冷的石柱,却不想当他被围困在焦点中心时,才发现那道身影并没有印象中的那般坚硬高大。   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沈清淮始终一言不发,正想着去一旁收拾沈惑,谁知一道身影忽然挡在了他的身前。   他抬头看去,却是江珩挺直脊背立在沈清淮身前,面对众人严肃认真道:“我可以替他作证。” 第三章   “你?”   秦礼上下打量起江珩。   秦礼身高有一米九,目测江珩和自己差不多,身材不胖不瘦,就是那身肌肉和自己的一身宝贝相比就逊色不少。   他是嗜肌肉如命的人,因此特意在大衣里穿有弹性的老头衫来凸显他的胸肌腹肌。   反观江珩,就只穿了件宽松的纯白T恤,但却也掩盖不住他宽阔挺直的双肩,和袖口处手臂上的清晰流畅的肌肉线条。   T恤左侧胸口绣了朵血色红梅,针脚看上去并不细密,像是一个不动针线的大老爷们自己拿针绣的,看起来就一副寒酸样。   再见江珩一副要替人出头的模样,秦礼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呦,吃糠的丫鬟心疼吃细面的小主,你别说,老子还是头回见!”   不少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故意用“丫鬟”“小主”来指代面前的两人,到底还是他看不上两人不够阳刚的外表。   人群里适时站出个穿红衣的女生:“秦礼,你这话就有些过分了。”   “司铃大小姐?怎么,你也想替那个冰块说话?”秦礼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道:“嘿,还真是奇了,你司大小姐从前也不是个心软的人,这回居然帮他们说话,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司铃是最先发现地上残留的符咒的,也是最先认出是沈清淮的人,哪怕平日里对人有些偏见,但也绝不会罔顾事实。   因而在秦礼阴阳怪气的时候,她不屑一笑:“老娘不一定帮他们说话,但一定撕烂你这张臭嘴。”   她话音刚落,从袖子里滑出一根一指长的钢针,秦礼见状也很是迅速地掏出自己的法器——一把金刚锤。   两大世家的天师打起来了,这场面着实激烈,众人虽然看得惊奇,但也不能放任他们就这么打到天昏地暗,都跟着上前劝阻。   陈武是个单纯好心的,明明自己实力不怎么样,也跟着凑上前劝架,一边无辜受肘击,还苦口婆心地解释:“你们别打了!快住手!我证明真的是沈清淮救了大伙儿啊!他还用追踪符把我从林子里带出来呢!快别打了!”   他不像别人那样能言善辩,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重复得多了总能挤进别人的耳朵。   一些人听着听着,觉出味儿来,也跟着替沈清淮和司铃说起话来:   “那符真是沈清淮的,我也看见了!”   “这波我站司家!”   “连江珩都替他说话,那咱们肯定是误会了啊!”   “……”   江珩也想上前,却被沈清淮拉住。   “不必麻烦。”沈清淮对他道。   江珩皱眉道:“你觉得这是麻烦?”   自己好心帮他解释误会,这些在他眼里只是麻烦?还是说根本看不上。   “你情愿让别人一直误会你?”江珩硬声道。   “我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我,这些对我而言无关紧要。”沈清淮望着人群淡淡道。   江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差了起来。   谁知对方却忽然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有你信我就够了。”   沈清淮的眼尾本就生得上扬,微笑时,眼眸微亮,像一汪透彻的泉水。   江珩瞳孔一颤,像霜珠滴落入水,骤然翻起涟漪,他看向沈清淮的眼神变得不太对劲。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似风拂江面,疑惑稍纵即逝,沉默片刻后,江珩的神情重新恢复平常。   “陈武的事,多谢。”   只是还他个人情罢了,况且说的也是事实,没什么信任不信任的。   他这话算是回绝。   沈清淮神情未变,点点头。   江珩警惕自己也无可厚非,左右感情一事急不得。   沈清淮走到被暂时拉开的秦礼和司铃面前,扫了眼二人,道:“我已经找到了出口,你们跟着我,趁着天黑之前走出去,不要再浪费时间。”   听到这话,众人还是有些犹豫。   虽说刚才不少人主动为沈清淮说话,但那也是急于让二人停手,眼下对于沈清淮说要带他们出去的话,终归还是有些不信任。   “沈清淮要带我们出去?他有这么好心?”   “他一向不管别人,现在突然这么好心带我们走,我怎么感觉他别有用心……”   “是啊,他的话到底能不能信?”   “……”   在一片犹豫声中,陈武头一个响应,凑到沈清淮跟前高兴道:“真不愧是沈天师!什么鬼地方都拦不住你!”   看着陈武亮闪闪的眼睛,沈清淮颇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江珩眉头一挑:“你这墙头草倒得还挺快。”   陈武嘿嘿一笑:“江哥教得好。”   江珩心头一梗。   陈武这小子说话从来不动脑子,为了教会他委婉谦虚,江珩就让他在接受别人夸奖时,统统用“江哥教得好”来回话。   谁知道就砸了自己的脚。   “先前还喊打喊杀的,转头就‘替他作证’了,可不是倒得快么。”司铃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跟着走到陈武身后。   看到司铃走到沈清淮那边,还在原地窃窃私语的众人一下愣住。   江珩轻咳一声:“动身吧。”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要出事也是司家先担着,走吧。”   有了司铃牵头,其他人很快有了决定,不再犹豫排成一队跟了上去。   秦礼仍有些不服气,碰了碰嘴角的淤青,放言道:“沈清淮要是能好心带我们出去,从今往后我就是他小弟!”   “这可是你说的。”司铃隔着一队人往后望去,冲队尾的秦礼比了个“我记住了”的手势,得到了秦礼“谁反悔谁是狗”的手势。   沈清淮倒不在意这些,唯一有些头疼的,就是被打伤了的沈惑。   因着前世的种种遭遇,他丝毫不愿再碰沈惑半分,但眼下沈惑陷入昏迷,只能将他拖走。   沈清淮取了藤蔓想把人绑起来,方便他拖行,但左看右看无法下手。   江珩在一旁抱着手臂,默默地看着他,恰好沈清淮转过头来看他:“劳驾帮我搭把手。”   江珩看了眼周围,除了自己就没有别人了,于是默默接过藤蔓。   他捆好了人之后将两条绳子的另一端绕在了自己手上,见沈清淮正看着自己:“怎么了?”   沈清淮眨了眨眼:“路不好走,他人挺沉的,你一个人拖会很累。”   你怎么知道他很沉?   江珩心里念头一闪而过,但没有说出来。   沈清淮往他身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抓藤蔓。   温热的掌心有意无意蹭过江珩的手背,随后微微用力,从他左手中扯出了藤蔓。   “一起吧。”   两个人各拉着一根藤蔓,彼此牵拉。   沈清淮余光瞥见了江珩,没有等他的回答,拽着一侧藤蔓率先往前走。   藤蔓的两端相互连接,沈清淮拖动着人前进,走到一定距离时,感觉的身后传来阻力,他嘴角勾了勾,手上故意拽了几下。   江珩的手随着藤蔓被拽了拽,身体不微微向前倾。   但这细微的差别没引起他太大的注意,见沈清淮距离远了,江珩抬步默默赶上。   两人一人一边拖着沈惑前进,身后大部队紧跟,在走了快半个小时后,众人终于走出了树林,踏上一条长满了杂草的山路。   虽是杂草丛生,但依稀可见斑驳的水泥,一看就是人为所造。   沈清淮脚步没停,一直领着众人沿着路走到尽头,一幢破败的老旧宿舍楼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嘿,还真走出来了!”秦礼惊讶出口时,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司铃炯炯的目光,他立即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众人仔细打量了这个老校区的情况。   老一辈大学条件简陋,诺大的空地上只有一处操场,一栋教学楼和一栋宿舍楼。   操场已经被各路野草占领,教学楼也倒了半座,露出内里空荡荡的教室。   众人向宿舍楼靠近,发现宿舍楼的整体建筑保存得完好许多,从外表上看只是墙体剥落泛黄,看不出废弃已久。   “看上去,倒还能在这里借住一晚。”   这宿舍楼哪儿哪儿都透露着不协调,一看就是有鬼,按理来说正常人绝不会想在这种地方借住。   但谁让大伙儿都是有目的而来,因此当有人提出借住后,都心照不宣地默认同意。   太阳在西边肉眼可见得下落,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天就彻底黑了,众人掏出符纸点燃。   月亮还没出现,山间黑沉安静得吓人,符纸点燃的火只能照亮身前一点距离。   陈武透过火光想要往宿舍楼里面看,他将双眼凑近,望进黑暗的门洞。   门洞后只有一团推不开的黑,像深渊巨口,似要把注目的人包围吞噬,陈武的双眼无意识地怔住,就这般盯了许久,忽然间视野里撞进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球。   他条件反射地狠狠眨了眨眼,拼命往后退。   “江……江哥,你在哪儿?我有点害怕……”   江珩听见陈武的声音,伸手抓住了他。   “还没碰着什么就害怕,要是真发生事儿了你怎么办?”江珩嘴上嫌弃道,还是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   “这不是还有你嘛。”陈武弯了脊背缩在江珩身后,瞬间有了安全感。   “我要是不在呢?你就一辈子躲在人家后面?师叔花了那么多心血教你的那些,你就这么不管不顾,他老人家非得气得半夜找你不可。”   江珩也不是故意要吓他、逼他面对这些鬼神灵异,只是陈武体质特殊,这辈子不可能躲开。   自己年岁比他大,有危险也是冲在最前,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他,到最后陈武只能靠自己。   “江哥……能不能回去再说这些,这里太黑了……”陈武好不容易获得的安全感又漏了气,双腿跟着抖了起来。   江珩无奈摇头。   他带陈武来这本意就是想锻炼他的胆量,但看样子好像并没什么用。   人一旦生起害怕,除非立刻脱离环境,不然害怕只会越生越多。   就在陈武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时,另一道火光向二人凑近。   沈清淮将手伸到陈武面前,摊开手掌,露出掌心一道护身符。   “这是我带了十年的护身符,上面有沈家的阵法庇护,可抵四方恶鬼。”   陈武被沈清淮的话吸引了注意,睁开眼,就见一道炁力强劲的符纸,仅仅只是看着,他心里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给……给我的?”陈武惊喜地看向沈清淮。   沈清淮道:“带上之后,就不要带火属宝石,例如红玛瑙、红珊瑚。”   陈武毫不犹豫接过带上,点点头:“我记住了,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江珩看了眼又活过来的陈武,转而看向沈清淮:“你把东西给他了,你怎么办?”   沈清淮只看着他不说话。   江珩立即反应过来。   沈清淮是什么人?他可是沈家第一天师,以他的能力自然不需要依靠区区护身符。   怪只怪自己话说得太快。   “我的意思是,不能平白受人恩惠。”   江珩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尤其还是沈家的人。   “没关系,我用不到,算我请他代为寄存。”   沈清淮没有在意江珩的拒绝,只道了声:“进去吧。”   “走吧江哥!”陈武赶忙揣好护身符,拉着江珩跟上沈清淮。   江珩被推着走了两步,望着前方那道在黑暗里若隐若现的纤瘦背影,目光也随着垂下的发尾晃动。   他这么做,看起来倒有些刻意,可自己和陈武身上并没有他可以觊觎的东西。   难不成这冰山,其实并没有人们印象中的那样冰冷无情?   江珩皱眉思考,不过暂时也思考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既然要在宿舍楼里暂住,那么睡哪儿、怎么睡,和谁睡都是需要商议的事。   众人聚集在一起,让火光能照亮的范围大一些,见沈清淮上前,都很有默契地为他让出一条路。   大门敞开着没有上锁,里头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情况。   沈清淮走到最前面,刚踩上一道台阶,宿舍楼周围突然生起一阵罡风。   所有人后退三步,紧张地望向四周,眨眼的功夫,只剩沈清淮一人孤立在人群之外。   见状,江珩忽然迈开大步走了上去,陈武拽着他的衣袖跟着出了人群:“江哥慢点走!”   罡风戛然而止,沈清淮并没有在意这些动静,甚至没等江珩跟上来就迈步进了宿舍楼。   他随手甩出几道符纸,火光比众人手中的要亮上许多,将大厅的情况照亮。   宿舍楼是老式的回字型,中间是上下通行的路道,可容纳五人并排走,左右两边的通道是一层的宿舍隔间,一个挨着一个,一边共有六间。   整栋楼只有三层,共计36间,但因着有一些宿舍霉烂得过于严重,能住的就只剩下6间。   沈清淮凭借上辈子的记忆,不用亲自去看就知道这些情况,而且在身后这群养尊处优的人眼中,仅有这几间还不够,因为他们不喜欢太多人挤在一起,每一间最多容纳四个。   前世在分配宿舍时,沈清淮因为没人敢招惹和自己性格孤僻,就自己住了一间,其余因为走出林子的人不多,也基本上都是住的单间。   但眼下就不一样了,来的人一个也没少,匀出一间给沈清淮和沈惑后,其余每间宿舍分配四人正好。   有了沈清淮探路,众人也不再畏畏缩缩,了解完情况之后,几乎眨眼的功夫就占好了自己的床位,根本来不及挑挑选选,毕竟能不落单就不错了,再嫌这嫌那,就自己一个人去住霉烂的单间。   大厅里一下子没了人,陈武眼疾手快占了两个床位,向江珩拼命叫喊:“快来江哥!咱们睡这儿!”   江珩被四处乱冲的众人晃了视线,他四下找寻了眼沈清淮的身影,没看见,于是循着陈武的声音找到宿舍。   203.   江珩抬头看了眼门牌号,推门进屋,发现除了陈武之外,另外两个床位上的其中之一正是秦礼。   “快来哥,你想要上铺还是下铺?”   一间宿舍内有四个上下铺,但住的人少,有些床铺空着就可以自己选。   秦礼和另外一人各自占了离门口近的一左一右,哪怕他们的上下铺空着,一般人也不会硬挤过去。   所以只能在靠窗的左右两侧上下铺选。   “随便。”江珩的心思显然不在这。   “哦,那咱们都睡下铺吧,方便跑路。”陈武将随身的包放在床板上,从里边拿出水和食物,和江珩一起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闲聊。   “江哥你说,那个什么……真的会在这儿吗?咱们遇到的这些人都是来找……那个的啊?”陈武啃着面包好奇道。   江珩有些无奈:“你这是想让别人听见,还是不让人听见?”   两人面对面坐在各自的床铺上,中间还隔着一大段距离,陈武拢着嘴对着江珩说话,但声音还是清晰地传遍了宿舍每个角落。   陈武眨了眨眼,尴尬地瞥了眼门口的两人。   “不光是世家的人,还有一些你我这样的散修,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江珩没刻意避讳其他二人,就这么坦言说道。   果然,其他二人也没出声,算是默认。   “那江哥你说咱们这些人里边,谁拿到的机会大啊?”陈武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放开了声说话。   他话出口后,另外二人的目光跟着看向江珩。   江珩:“……”   江珩:“你可以猜猜看。”   他把问题又拋还给陈武。   若江珩没记错的话,秦礼对面的那人,应当是四大世家之一白家的人,所以眼下这间屋子里的关系包含了世家与世家,世家和散修,没头脑和嘴臭狂。   稍有表露出什么倾向,极易引起争执。   江珩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对于陈武来说,也是个锻炼的机会,谁知他一开口就是王炸:“我觉得沈清淮应该能拿到。”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秦礼和白家那小子同时开口,明显是对于陈武说的答案表示不服,而江珩愣了一瞬,好奇陈武为什么会提到他。   陈武哪儿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老老实实回道:“因为他厉害啊。”   秦礼不说话了,白栩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   “你说的厉害只是形容他的实力,但不代表其他,灵官的要求极其严格,不仅要考验传度者的实力,还要考验他的品性、道心还有气运。”   白栩的脸长得幼态,带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像是个刚毕业的初中生,但实际上他已经二十五了,说话的声音缓慢柔和,听他说话就好像在上数学课。   白栩推了推眼镜,缓缓道:“所以我认为,你的结论和理由太草率单一,没有支撑。”   陈武适时打了个哈欠:“江哥,我困了。”   “……”   “……”   白栩翻了个白眼。   江珩揉了揉眉心:“困了就睡吧。”   “嗯。”陈武把包当作枕头,就要躺下,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   “是我,沈清淮。”   几乎是同时,四双眼睛齐齐望向门口。   刚说起曹操,曹操就来了?   江珩上前开了门,走廊外,沈清淮正一个人孤零零立着,看上去十分无助。   “怎么了?”江珩见他有些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   沈清淮却微微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嫌恶,双眼不觉瞥向下方,隐约带着点鼻音:“我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江珩反应了几秒,明白他说的是沈惑,他下意识看向沈清淮的领口。   果然,原本被紧扣的领口被扯松了一些,两颗白玉扣顺着好看的脖颈垂下,露出底下一片细腻的肌肤,锁骨上一小点红色就这么闯入视线。   是那颗红痣。   江珩目光闪了闪。   那红痣就落在锁骨上一指的位置,像一朵冰封在海面上的玫瑰。   在敲门之前,沈清淮故意解开了自己的领口,营造出被人扯过的模样。   在吸引到江珩的目光后,他轻咬着下唇没出声,状似不经意地微微撇开脸,让那颗红痣愈发明显得露出领口。   烛光透过门缝照在走廊,光线变得冷白朦胧,一如月光散在玫瑰花瓣上,透出其上细腻的肌理。   江珩望着它,不经意间神思已有大半个身子都浸没在海里,拨动海浪,试图向玫瑰靠近。   就在快要抵达时,沈清淮突然抬眼望向江珩,轻轻开口:“所以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正在出神的江珩听到这句话,脑海里海浪猛地拍打在礁石上。 第四章   “有房间女生没有住满,多出两个男生,我让他们和沈惑住一间。”沈清淮解释道。   “沈惑醒了?”江珩满脑子都是沈清淮刚才的模样,提起沈惑,先前那股恶心的感觉再次升起。   “嗯。”沈清淮没有多说具体的,望了眼寝室内部,遗憾地垂了眼道:“好像已经满了。”   也不知为何,像是害怕对方原地消失,江珩立即接话道:“没关系,床位够,可以挤一挤。”   听到江珩的话,沈清淮抬眼看向他,眼中透露出一丝惊喜。   江珩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接话得过于快,双颊微烫,不自觉瞥开眼。   陈武本来快要睡了,听见二人的对话,愣是清醒了跑出来凑热闹:“没关系的,我不介意!有沈哥在,就是有鬼贴着我睡我都不怕!”   “你小子改口倒挺快。”江珩见状,一把将快要贴到沈清淮身上的陈武拎去一边。   与此同时,秦礼忽然从里头走了出来,看了眼沈清淮,脸色憋得通红。   沈清淮突然有种预感。   “大哥!”   秦礼响亮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走廊。   沈清淮:“……”   江珩:“……”   陈武:“……?”   秦礼愿赌服输,虽说是丢了些面子,但既然他沈清淮真有本事,让他当大哥也不算亏。   “大哥要住,我没意见。”秦礼没忘正事,对沈清淮做了个请的手势,似乎这个动作能让他的肱二头肌完美展现,他被自己迷住,忍不住虚空做了个举哑铃的动作。   “……”   沈清淮把目光转移到正坐着看书的白栩。   “我也没意见。”白栩缓缓道。   没有人有意见,沈清淮头一回觉得自己竟然这般受欢迎,甚至还觉得有些感动。   可想而知前世的自己是有多不招人待见。   沈清淮没有多说话,一路走到窗前,看了眼左右:“我可以睡哪儿?”   “都行。”   三个人同时开口。   前一世沈清淮住的并不是这间宿舍,另外四人也是,因此接下来在房间内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   但靠窗的位置,往往最容易触发事件。   沈清淮从锈迹斑斑的窗户往外看,外头一片漆黑,天上还没有月亮。   “你睡上铺还是下铺?”沈清淮忽而回头看江珩。   烛火的微光照在沈清淮的侧脸上,朦胧得似是蒙上一层看不见的薄纱,他一个人静立窗前,像极了一副世界名画。   江珩把嘴边的“随便”咽下,改口道:“下铺,你右手边的位置。”   沈清淮点点头。   铁架的床铺年久失修,不光去往上铺的梯子锈得一碰就断,就连轻微的一点动作,都能让整个床架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沈清淮没有碰梯子,只扒住床板轻轻一跃就翻了上去,几乎没弄出什么动静。   铁架都锈成那样了,但木头床板还是完好的,沈清淮在心底忍不住笑了。   他动作很灵敏,眨眼的功夫就离了地面,一个人坐在上铺的边缘,眼睛盯着床板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的双腿就自然得垂在床沿外边,江珩走到床边坐下,微一侧头就能看见沈清淮露出的脚踝。   沈清淮一身都是高档黑绸的面料,穿在身上透气又舒适,但这垂感顺滑的料子弹性不比运动裤,坐下后站着时刚好的裤腿就会短上那么一截,正好露出平日里晒不到的踝部。   为了显得不那么阴森,几人之前就在屋内摆了几根蜡烛。   尽管光线昏暗,但距离近了,江珩还是看得很清晰。   冷白的肤色,圆润的踝骨,瘦削得几乎能一只手圈住,还有再往上露出的一小截小腿,也是那样的冷白纤瘦。   脚尖自然下垂,双腿隐藏在黑色绸缎下,勾勒出紧致好看的线条。   江珩恍惚了一下,觉得好似在看一件玉雕大师倾尽所有创作出的艺术品。   展品太过精美,游客被吸引得驻足不前,但就在他想再靠近一些仔细欣赏细节时,展览结束了,艺术品被馆长无情地收了回去。   不远处的烛火随着气流微微晃动。   沈清淮没有什么困意,但为了躲在暗处的玩意儿出现,只能装模作样地躺下。   他调整了下姿势,从坐在床沿换成整个人仰躺。   几乎是同时,下铺也传来江珩躺下翻身的动静。   很快,整个房间陷入寂静。   众人在树林里走了一天,还受到磁场影响,困意已经快扛不住。   想着要逼迫自己半梦半醒,好警惕随时可能发生的情况,但大多数人还是累得沾床就睡。   就比如陈武,原本还怕得要死,但沾了床不到一秒就没了意识,手里攥着沈清淮给的护身符,睡得格外安稳。   秦礼和白栩很快也没了动静,不知道有没有真的睡着。   由于没有床垫,沈清淮只轻轻翻了个身,长发就顺着床板缝隙滑落到下铺。   江珩抬手碰了碰,上铺便传来细微的动静。   “抱歉,我的头发碰到了你。”   沈清淮扬起头,用手将头发拨到胸口,末了还加了一句:“没吓到你吧。”   江珩才将碰过他发尾的手指放在鼻尖,听到这话,他下意识强调:“我没闭眼。”   他没闭眼,他看得见上铺的情况,自然不会被吓到,但同时也说明,他是故意没有提醒,看着沈清淮的头发滑到自己眼前。   上铺隐隐传来一声轻笑。   江珩胸口莫名躁热,补充了一句:“我又不是陈武。”哪儿那么容易被吓。   他说完,上铺便没动静了,只有鼻尖那股若有似无的冷香将他的思绪带走。   江珩说不上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白檀?冷杉?都不太像,比它们还要淡上许多。   要他来形容,是一种极其纯净的味道,像水,又像冰,明明其实什么味道都没有,但偏偏能感觉到它被吸入肺腑后的沁凉舒畅。   更贴切的来说,更接近于一种气息。   “你的炁,很舒服。”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沈清淮说的话。   与此同时,宿舍内响起一阵细微的“吱呀”声,伴随着陈武的梦话:“痒……别挠……”   江珩难得没去管他,一个人看着上铺的沈清淮若有所思。   既然沈清淮对自己的炁感到舒服,那自己也会对他的炁感到舒服么?   鬼使神差的,江珩突然迫切的想再次感受那股气息,于是他对着上铺缓缓伸出手去。   上铺的人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安安静静地躺着。   江珩胸膛里心跳加速,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大晚上莫名去碰别人的头发,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江珩在吐槽自己的同时,心里那股躁郁更胜。   明明空气没有声音,他还是刻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无声地向沈清淮靠近。   突然,对面的床铺发出一声惊叫。   “头……头发!头发!江哥啊啊啊!”   陈武几乎是弹射式从床铺摔到了地上,手里紧紧攥着护身符,全靠两条腿用力蹬地把自己推到江珩身边。   听到动静的四人瞬间清醒,起身看向陈武床铺的位置。   “……”   “……”   秦礼实在忍不住,开口骂道:“什么都没有啊?你他妈瞎叫唤什么,胆儿这么小出来待家里得了跑出来做什么!”   白栩什么都没说,缓缓地翻了个白眼,翻过身管自己继续睡。   秦礼眯着眼仔细瞧了那空荡荡的床,恨不得揪着陈武的领子带他去好好看看:“你丫不会是做春梦呢吧?梦到长发美女勾引你?真是瞎子进女浴,白瞎!”   陈武被他凶到,直往江珩身后躲:“不、不是!我真的看见了头发,很长很臭,呜呜呜呜江哥、江哥也看见了!”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江珩收回视线,疑惑道:“我什么时候看见了?”   陈武以为江珩不信自己,急得声量也大了起来:“你不是一直在说什么‘头发’不‘头发’的么,还说什么被吓到,不是看见鬼的是什么?”   江珩无语:“那不是鬼,是沈清淮,而且不臭,是一种很干净纯粹的气息。”   他话音刚落,屋内众人默契地沉默了一瞬。   “啥?”   秦礼有些蒙了。   “你说我大哥半夜不睡觉拿头发勾引你们两个?!”   江珩眉心狠狠一跳:“不是两个,只有我。”   “你说我大哥半夜不睡觉拿头发勾引你一个?!”秦礼的脸色更加难看。   屋内再次沉默一瞬。   “我的意思是……”事情有些难解释,未免越描越黑,江珩做了个深呼吸,平静道:“陈武见鬼了。”   陈武崩溃大哭。   与此同时,江珩听见上铺传来沈清淮的一声极其轻的笑,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而就在沈清淮轻笑时,陈武的后背忽然传来一阵触感。   这种触感不同于人的手,或者是任何生物的肢体,因为并不是某一个物体自后背缓缓移动到肩膀,而是在后背被整个触碰的同时,一直蔓延到后脖、双肩,侧脸……   陈武大着胆子回头,正对上一只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球。   “啊啊啊啊啊啊!”   陈武不知为何,突然又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   “有、有东西一直盯着我!”   然而所有人看向他后背,还是什么都没有。   江珩反手摸向陈武背后,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还在盯着你吗?”   陈武一想到那张像被水泡得发皱的脸,咬牙点点头:“……还在,一直没走,背上好重啊……江哥,它是不是来吸我的阳气的,我会不会死啊?”   江珩将符纸贴上他的后背,但符纸却没有任何反应。   江珩眉头一皱,扔了符纸,反手在陈武背上画了道咒。   流转的炁在背后生成淡金的咒痕,随后咒痕忽然冒出红光。   一道不似人声的尖锐噪音在房间内骤然响起,屋内的人几人被惊到,回荡持续了大约五秒后才停歇。   在尖声消失的一瞬,陈武只觉后背一松,那股压迫的感觉不见了。   江珩拍了拍他的肩:“好消息,你没遇到鬼。”   “那……那是什么啊?”陈武颤颤巍巍道。   “灵体。”   一道清冷的声音替他回答了。   沈清淮不知何时来到已经下了床,来到二人面前。   江珩的视线就这么钉在他的脸上。   沈清淮看着陈武后背的炁道:“灵体与鬼不同,是磁场不稳所导致的一种精神体,这种精神体除了吓人之外伤害不了人,所以一般驱鬼之物对它们起不到作用。抱歉,是我没考虑周全。”   见沈清淮对陈武致歉,江珩心里莫名觉得不舒服,皱眉道:“他胆小,跟你没有关系。”   沈清淮眨了眨眼,垂下眼低声道:“是我多事了。”   他表情并未如何变化,但他的眼神和语气实实实在在变得低落。   江珩手指不觉蜷缩。   误会了……   江珩对哄人毫无经验,他看到沈清淮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己,正等着自己的解释,无奈自己脑海一下子空了,越是着急越是不知该说什么。   江珩太阳穴涨得发痛,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我”字,却见沈清淮的失落却转瞬即逝,对自己微微一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江珩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搞了半天就只是些灵体啊,要是换作恶鬼,老子一拳干飞一个!”   秦礼也是个直来直往的,除了骂人的话之外听不太懂旁人的言外之意,他只关注自己的肌肉。   沈清淮和江珩说话时,他不知何时掏出了自己的金刚锤,拿在手里举铁,一边举铁还一边发着些上不得台面的声音。   “……”   众人直接无视了他。   沉默片刻后,沈清淮忽然对陈武道:“你看得见灵体?”   “我……”   “他眼睛生得特殊,生下来就什么都看得见。”   陈武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江珩抢了先。   陈武疑惑:“江哥你什么时候喜欢抢答了?”   沈清淮看了看两人,装作没听到最后一句,继续道:“未显形的灵体,只有天生阴阳眼才能看见。既然你体质如此,岂不是习以为常,为什么还这么害怕?”   “因……”   “就是因为从小就看得见,所以格外敏感,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害怕什么时候自己就被吃了。”   江珩也不知怎么了,从前向来不爱与人多说自己和陈武的事,可沈清淮问了,他就想回答。   陈武看向江珩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沈清淮了解了:“既然这样,接下来陈武你最好不要睡。”   这话一出,秦礼也放下了金刚锤凑了过来。   “怎么说大哥?”   沈清淮解释道:“咱们到时太阳才落山,阴气还没那么重,所以到现在灵体活动也没那么频繁,但到了半夜,情况就会复杂很多。”   既然是灵官度可能出现的地方,那必然不会只有灵体,眼下众人丝毫没感觉到恶鬼的气息,只能说还没到时候。   “人入睡时魂魄不稳,陈武体质又特殊,万一真正棘手的东西出来,你再被吓得魂魄离体就糟了。”   沈清淮说得认真,陈武脸色一下比一下白。   末了沈清淮想起什么,收敛了语气,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只是建议而已,你还是问问你哥的意见。”   江珩立即道:“是师哥,不是亲的。”   陈武:“……?”   这事有什么刻意解释的必要吗?   沈清淮愣了一瞬,对上江珩的双眼,声音也软了一些:“我知道了。”   江珩默默点头,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微妙。   “所以沈哥你的意思是,待会儿还会有那样的灵体出现,而且还会更多?”陈武很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沈清淮点点头:“好消息是,灵体显形,我们也能看见。”   “我知道有个方法,可以防止灵体趁你不注意爬到你身上,至少不会发生刚才灵体出现在背上够不到的情况。”   “睡”了很久的白栩不知何时坐了起来,面对窗边的三人缓缓说道。   秦礼不耐烦道:“什么方法你倒是快说啊,说个话都磨磨唧唧的,听得老子犯困。”   白栩给了他一个白眼,缓缓开口:“两个五行相适的人,背对背睡,形成一个对阵。”   “五行相适,包括相生和相同,比如金命和水命,火命和火命。”   他说完,江珩下意识看向沈清淮。   很明显,先前沈清淮给陈武护身符,并且嘱咐他不要同时带上火属宝石,所以可以推断出沈清淮是水命。   就在江珩看沈清淮时,沈清淮也在看他。   好看的双眼在江珩脸上游走了一番,恰到好处的薄唇继而轻启:   “江珩。”   他叫了一声江珩,后者似乎还沉浸在刚才,听到沈清淮叫自己,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你的名字,属金。”   玄学界的人,最忌讳被别人知道自己的八字,但也有大佬无所畏惧的,为了完善自己的八字,起名大多会按五行来取。   但不是缺什么就一定补什么,五行俱全的八字并不意味着就是好八字,还要看五行喜用。   像沈清淮是水命,且他的喜用神为水,所以名字里也带上了两个水。   但江珩就不一定了。   “我是金命。”   江珩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沈清淮的意思,很快接话道。   金生水,正是相生的属性。   看到沈清淮点头后,江珩的呼吸变得快了些。   沈清淮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收紧。   “等等,我也是金命。”   秦礼不知从哪儿插了句话进来,下一秒就有两双眼睛齐齐转来看着他。   秦礼不知为何,忽然生起一阵心虚,感觉自己此刻很多余。   “但是我们有五个人诶。”陈武适时打破了沉默。   与此同时,白栩开口道:“我属土。”   陈武马上咧开嘴回应:“我也是我也是!那咱俩搭伙儿!”   “……”   “不就些个灵体么,老子一拳打爆一个,你们睡吧,老子还嫌床板不够大!”秦礼把金刚锤“嘭”的一声放在床头,翻身上床,摆出一副梦中曹操的模样。   白栩默默往里挪了些位置,陈武笑嘻嘻爬上了他的床铺,两人背对背躺下。   三个人各自安顿好,就只剩下两个人。   沈清淮与江珩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在一片无声中,两股潮汐在礁石相会,刚开始势均力敌,不分伯仲,但渐渐的,一方开始被对方的汹涌逼得连连后退。   江珩脑海里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然而沈清淮的目光却坦然得不似正常人,江珩最终还是败了,垂眼看着地面,红着脸轻声道:   “咳……你想睡里边、还是外边?” 第五章   江珩转身面向墙壁,感受到沈清淮坐上床板,紧接着在他背后躺下。   只持续了几秒,身后便没了动静,江珩紧捂胸口,那被礁石拍打的心脏仍旧大幅度跳个不停。   寂静的环境下,心跳声格外清晰,两个人又睡着同一张床板,对方可以清楚感受到声音的震动。   一想到这,江珩的心跳得更加急促。   “外侧吧,毕竟这是你的床。”   沈清淮的话已经在他脑海里绕了不知有多少个来回。   明明只是随口的一句,却让江珩莫名胡思乱想到别的地方去。   我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病了吧?   江珩狠狠掐了一下掌心。   侧躺时,心跳与床板只隔了一层胸腔,心跳幅度大到几乎在撞击床板。   江珩无奈,默默支撑起一点上半身,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沈清淮。   长发美人安安静静地躺着,呼吸轻弱而匀称,像是已经入睡。   垂顺的褂衣紧贴下凹的腰线,侧面的曲线如国画里绵延的山川,起伏有致,荡人心弦。江珩触电般瞥开了视线,将目光转移到了他后背。   那被红绳捆绑的长发就静静地放在床板上。   红发绳,在沈清淮的一身黑里,这根绳看起来尤其明显。   江珩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而就在这聚精的片刻,意外发现红绳上密密麻麻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符咒?   江珩注意力被吸引,因为光线昏暗,他暂时看不清那些符咒的内容。   他想靠近仔细分辨,但若是转身就会破坏对阵,一定会引起沈清淮的注意,细想了想,只能暂时抑制住好奇。   江珩留了个心眼。   过了一会儿,胸口的心跳比刚才缓解许多,他正待躺下,宿舍内烛火却忽然晃了晃。   墙上的阴影跟着变换了位置,江珩回头时忽然注意到了几行字。   宿舍里安静得出奇,沈清淮没有睡,一直注意着身侧传来的动静,他能感觉到江珩今晚莫名很躁动。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他,则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嘴角。   前世他不知道江珩一直默默喜欢自己,所以也没有注意江珩和自己相处时的状态,如今看来,这小子实在经不起撩拨。   看上去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实则反应这么大,用沈清淮的话来形容,还真是有些——   可爱。   他正弯着嘴角,忽然间感觉到面前似乎多了个人。   江珩?   沈清淮敛了嘴角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不见江珩有什么举动,于是他主动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没有瞳仁的白色眼球。   “......!”   一张白到发青的脸正扒着床沿,在离沈清淮不到半指距离的位置,对着他微笑。   那张脸的皮肤都似被水泡过一样发胀皱起,发紫的嘴唇以一种怪异的弧度咧到双颊,溃烂的口腔散发阵阵恶臭。   沈清淮皱眉屏住呼吸,下一秒虚空划出道符印对着这张脸狠狠劈下。   尖声在屋内骤起,昏昏欲睡的几人被彻底惊醒。   陈武从梦中惊醒,下意识面向身下的床板,却不知惨白的鬼脸就在床底直勾勾盯着他。   青白的鬼脸缓缓贴上床板,没有瞳孔的眼球秃出眼眶,穿过缝隙,贴上毫无察觉的陈武,冰凉的触感吓得他双腿一蹬,整个人弹飞至半空。   “来、来了啊啊啊啊!”   在陈武出声之前,秦礼和白栩早就跳下了床,对着突然冒出的众多灵体一通招呼。   金刚锤被秦礼舞得虎虎生风,被炁环绕的锤身比先前似镀上一层金箔,在碰触到灵体的刹那,那些灵体就失去了行动能力,在尖叫声中彻底消散。   秦礼舞着锤子一锤一个,另一边白栩嘴里念念有词,在眼前化出金块似的符咒,逐一打在周围的灵体身上,效率比秦礼高得多。   只有什么也不会的陈武,在惊慌失措中拼命寻找江珩的身影。   与门口的三个人相比,江珩和沈清淮就显得淡定很多,两个人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背对背的站位,周围那些灵体便徘徊在周围不敢靠近。   江珩看着不断从四面八方钻出来的灵体,同身后的沈清淮道:“灵体不比恶鬼,除非解决磁场,不然光靠打是打不完的。”   沈清淮同意道:“不用理会它们,再过一会儿,这里的环境就要变了。”   沈清淮话音刚落,越来越多的灵体在宿舍内上蹿下跳,很快就挤占了几乎所有的空间,五个人被迫挤在靠窗的那一小块位置。   灵体靠近产生的尖声充斥整个空间,数不清的尖声混杂在一起,连带着影响到五人的磁场。   他们之中秦礼的脾气最急,被这满耳的尖叫声吵得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妈的这些鬼东西怎么这么会叫?!难道就没有办法让它们闭嘴?”秦礼把怒气全集中在手上,拼命挥着金刚锤,奈何打完了眼前的又会补上来新的。   越来越多的灵体快要把五人淹没。   秦礼很快开始喘粗气,挥锤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据我所知,精神体的失控与磁场有关,除非解决了这里的东西,让它们消失,否则想让它们单纯闭嘴是不可能的。”白栩掐诀念咒,保持静立,一面还能抽出时间回答秦礼。   “啊!谁踩我脚了!”陈武痛呼一声,哭唧唧往旁边躲。   “啧,你就不能往后边挪挪,这鬼玩意儿都要亲上老子了!”秦礼扬起宽大的手掌狠狠拍走近在咫尺的鬼脸,粗着嗓子骂道:“滚,臭不要脸的!”   一左一右都在拼命往中间挤,沈清淮被迫紧挨上了江珩。   那股冷香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钻入了自己怀中,江珩呼吸一滞,伸手搭上了对方的肩。   随着秦礼往后重重一倒,沈清淮被撞进江珩的怀里,胸膛被迫贴上江珩,他下意识抬手去撑。   “小心。”   能站的位置越来越小,江珩错开一步,另一只手揽过沈清淮的腰,手上微微用力,抬着沈清淮让他的一只脚能落在自己的双脚之间,这样就不会踩到或者绊倒。   但同时沈清淮站立不稳,只能靠江珩紧紧揽着他的后腰保持平衡。   绸缎的隔热效果不算佳,从腰际传递出的温度热到发烫。   江珩迫使自己的注意转移到其他三人身上,眼看着位置越来越小,几个人被迫保持着现有的姿势,几乎腾不出手。   江珩只觉得自己的手臂烫得快要着了。   “江哥,呕……我感觉……我快要去见师父了……”   陈武年纪小,平时也不怎么出门,唯一一次出门挤公交,差点被车上的人和臭味挤吐,至此之后他对出门就十分抗拒,眼下被这些灵体挤着,竟有种梦回当年的感觉。   江珩见状也有些着急。   忽然间,他感觉到怀里传来动静,一只手顺着他的腹部一路往上移动,最终停在了他的胸前。   江珩微微挑眉,他不知道那只手想要做什么,下一秒,就感觉到那只手颇有技巧得用力按了按。   江珩:“……”   江珩:“?”   他耳根一红,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清淮,谁知却见他唇色发白,眉头紧锁,看上去很不舒服:“你......可以不可以松开些,我快喘不过气了。”   “抱……抱歉。”   误会了。   江珩立即松手,但因为秦礼挡在外围的缘故,他也只能松开一点。   等他松开了后,沈清淮做了个深呼吸,脸色也缓解了一点。   许是知道引起了误会,沈清淮也不想让两人觉得尴尬,于是主动道:“你的手臂还挺长,一只手就能揽住我。”   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正打在江珩的喉结上,江珩的嗓子哑了哑:“……是你的腰细。”   沈清淮似是不了解自己的身体,眨了眨眼:“有多细?”   江珩喉结一动:“大概……半臂之内……”   他原本只是简单回答沈清淮,谁成想对方会问得这么仔细,他回答不上来,竟然生起再抱一次的冲动。   那腰离自己的手臂只有一指节的距离,江珩盯着那聊胜于无的空间,心念一动,就想收紧臂弯。   突然,胸口传来一道麻痒的触感。   他低头一看,沈清淮的指尖竟缓缓地在他心口附近的位置移动。   “?!!”   江珩的心跳得快要冒出嗓子眼。   “沈清淮。”   江珩不禁唤了他一声,意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沙哑。   “嗯?”沈清淮似是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注意力都在手指所触之处,只顾自己问道:   “你这里的刺绣,是一朵红梅?”   指腹在那凸起的针线上慢慢摩挲,似是想弄清楚针脚的走向。   “针脚看起来有些奇怪,你自己绣的?”   岂止是针脚有些奇怪,那红线根本就是攀附在衣服上的,几乎看不到有落针的痕迹。   上一世沈清淮见过江珩使用它,这是一样相当厉害的法器,只是一直没能搞懂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江珩?”   沈清淮见没人回应,抬头看江珩,却见对方目光涣散,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走了神。   沈清淮看了一会儿,继而抬手伸向他,指尖轻轻抚上他的眉骨,也跟着失了神。   江珩的长相不能说有多好,是把每一个五官单拎出来都能上医美行业的精品展览的程度,是完全踩在沈清淮审美点上的程度。   前世要不是他被家族洗脑,满脑子都是什么灵官,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不知会对这张脸心动多少次。   指尖顺着眉骨轻轻描摹,沈清淮望着他乌黑深邃的瞳孔,眼里竟逐渐泛出水光,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前世。   他依稀记得上一世濒死前,江珩就是用这双眼望着自己,声音颤抖得一字一句诉说着对自己埋藏已久的情意,在漫天散落的血珠中,他耗尽最后的一丝气力,为二人撑起一道与世隔绝的屏障,做最后的道别。   那时的沈清淮只剩眼睛能动,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江珩,笑着诉说从何时开始爱上的自己,是如何偷偷地藏起心意,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自己不曾想象的。   临别太过短暂,幸好还有重逢。   眼下看到江珩还好端端站在眼前,记忆与现实重叠,沈清淮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沈清淮?”   江珩不知何时回了神,一把握住了停在眉宇间的手。   “你在做什么?”   “我怕你被魇住了,原本想探探你的灵府。”沈清淮的神情转瞬即逝,对上江珩疑惑的眼神,从容解释道。   原来他是在关心我。   江珩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拉回的神思又要再次飘走,他只能转移话题:“这些灵体什么时候会走?”   沈清淮道:“不清楚,但我想,快了。”   就在这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陈武已经被吓得耗尽了力气,竟也不怎么怕了,靠在一角放弃抵抗,任由灵体往自己身上凑。   白栩情况跟他差不多,也懒得对付这些狗皮膏药,掐了护身诀静立原地。   只有秦礼一个人还在为了自己的“清白之身”孤军奋战:   “喂,还有没有人喘气儿啊,这些鬼玩意儿为什么全都往我一个人身上凑?”   陈武喘了口气道:“看上你了呗,想给你做新娘子呢。”   秦礼却一脸为难道:“我知道我长得帅身材好,招人稀罕太正常不过,但是为什么连这些鬼玩意儿也太丑了吧,长得帅有魅力是我的错?”   “……”这下连陈武都不想理他。   秦礼以为没人反驳,更加自信道:“就是喜欢也得有个限度,毕竟我也不可能把你们都带回去是吧,要不然你们互相打一架,谁赢了我就带谁回去,虽然丑是丑了点,但只要乖巧听话,我秦家还是养得起的。一个月给你们三百,怎么样够意思吧?一个灵体也花不了多少,这些足够了,还有到家后不能不讲规矩,得听话、孝顺、懂事……”   没等秦礼说完,所有灵体突然同时停了下来,转眼间原地消失得干干净净。   整个房间瞬间寂静无声。   “……”   “男人的饼,鬼都怕。”   沉默良久,陈武适时幽幽来了一句。   秦礼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跑到空地上四下张望:“就这么走了?还真是被我吓走的?不会吧……”   当然不会。   众人心想,但他们都默契得没有出声。   先前的蜡烛此时也已燃尽,在烛火熄灭的瞬间,所有的一切都黑暗深渊吞噬。   “这到底什么情况?”四周一片漆黑,仿佛身边的人也跟着消失不见,陈武的声音跟着弱了下来。   沈清淮的声音响起:“我们眼下所在的,才是真正的203宿舍。”   “啊?什么意思?合着刚才的都是假的?”秦礼看不清他们人在哪儿,只能随便看个方向。   “是灵体制造出的幻境空间。”沈清淮解释道:“这间宿舍楼在山间风吹日晒几十年,早就和那栋教学楼一样破败不堪,怎么可能还像我们之前看到的那样完好,铁架都已生锈变脆,却还能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不觉得奇怪么?如果现在点起火,就可以看见这间宿舍的真实样貌。”   沈清淮话音刚落,几张符纸就被点燃,凑在一起照出宿舍的全貌。   原先上下铺的铁架早就烂得差不多了,只剩几根钢架还支在墙体边缘,原本还算干净的墙面也斑驳脱落,露出大片的灰泥红砖,上头不知道被什么液体泼了乱七八糟的痕迹,包括五人脚下的绿皮地面,也有大片不明的红褐色不规则痕迹,从室内一直延伸至室外。   “嘭!”   背后窗户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几人惊得转头去看,却是一只鸟的尸体砸在了窗上,血迹顺着窗户缓缓下流。   “为什么……为什么刚才有幻境,现……现在又没了呢?”陈武将护身符双手举到面前。   “时间到了。”   白栩在耳边冷不丁开口,陈武的身影转眼就出现在江珩身后。   “快接近十二点,到了阴气最重的时候,灵体挡不住煞气,恶鬼即将现身。”   沈清淮好心解释了一句,随后看向江珩道:“其他人也会知道,我们得赶在他们之前。”   江珩点点头。   “但是我们没有线索。”沈清淮特意加了一句。   沈清淮自己当然不需要,但未免引起怀疑,他必须装得和大家一样不知情。   被这句话提醒到,江珩忽然想起之前在墙上看到的东西,指了指道:“这里有。”   秦礼和白栩一起凑到方才的床位边,将火符凑近。   墙上果然用不同颜色的笔写着几句话。   “嘿,还真有东西,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刚才怎么不说?”秦礼抢先一步挤占了最好的位置。   “休息时偶然看见,刚才忘了。”江珩淡淡道。   白栩不甘示弱,也用脑袋挡住了一部分内容,陈武见状急了,生怕落了后,用两条胳膊撑着秦礼和他们挤在一块儿:“这是江哥先发现的,你们怎么能这样!”   江珩本人却并不着急,静静等那三个人互相推拒着,手心忽然传来一阵力道。   “江珩。”   沈清淮叫了他一声。   “嗯?”   江珩下意识以为沈清淮想问自己为什么不去看,他都已经想好了措辞。   自己早就在发现那些字时就已经记下,不仅能逐字逐句重复,还形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猜测,足够随时回忆起来分析,并且这些事他几秒钟之内就全部完成。   江珩很聪明,生下来就天赋过人,二十出头就出了师,早早独担业务,拉扯陈武,敢和世家出身的天师一起竞争,所以他有自傲的资本。   他一向傲气内敛,不稀罕跟人争胜,故意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厉害,在他看来是一种自怯的行为,越是缺什么,越是想跟人证明。   但面对沈清淮时,他却莫名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要证明自己。   “怎么了?”   江珩刻意压低了声音,状似随意道。   沈清淮轻轻开口:“没有危险了,你可以不用再握着我的手。”   他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边,原本在推挤的三人同时停了手。   江珩松了手,耳根瞬间红透:   “……抱歉。”   一瞬间,三人齐齐望向江珩,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江珩立即皱了眉,他一向自诩强悍,怎么可能需要别人保护。   谁知沈清淮却开口道:“没关系。”他望着江珩的眼睛,说话时,眼中满是信任和坚定:“谢谢你刚才保护我。”   沈清淮本身长得就好看,更别说眼下突然这么直勾勾看着自己,那眸仿佛镀了层水,眼波流转,熠熠生辉,再加上这有意无意略带喘息的声音。   江珩彻底没了呼吸。 第六章   墙后的三人随之嘴巴张成圆形。   除了陈武,秦礼和白栩的表情都透露着一股一言难尽,尤其是看向江珩握过沈清淮的手时,那神情简直像在看一滩不小心沾上的黏腻口香糖。   陈武只是觉得沈清淮好看,但却是头一回见他这副神情,恨不得贴上去细看。   火符光线到底受限,他有些急切地抓起背包在里边翻找:“这黑灯瞎火的,咱们为什么不用手电筒啊?”   白栩瞥了他一眼:“你可以拿出来试试。”   陈武翻出了手电筒和冷落已久的手机,毫无意外,一个也打不开。   “这里磁场本来就不稳,带信号的东西一概用不了,手电筒的电池也受到某些因素影响,简单来说,你带了一堆废铁。”   白栩看着他把包整个颠倒倒出所有东西,吃的、喝的,手机,手电筒……没一个能用的,摇头缓缓道:“没有人告诉你,到这种地方来要带符和法器吗?”   陈武叹了口气,默默把东西装回去:“那两样江哥有就够了,给我我也不会。”   “那你会什么?”秦礼没好气道。   “我……”陈武一时语塞。   陈武红着脸,“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在秦礼戏谑的眼神下不得已向江珩求助:“江哥,我这么没用……你为什么要带我来啊?”   江珩还在平复呼吸,听到陈武求助,自己也愣了一会儿。   陈武自拜师以来,还是学了如何画符驱鬼,只是他胆小,看见那些吓人的就跑,从来没用真正实践过。   江珩带陈武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激发他的潜质,能不能主动出手一回:“你还没出手过,还不能下定论。”   秦礼撇了撇嘴:“切,所以就是没用咯。”   江珩冷声道:“他有阴阳眼。”   秦礼不屑笑了一声:“见鬼吓自己的玩意儿,有屁用。”   江珩拳头一紧,沈清淮却适时开口:“他的阴阳眼是优势,可以帮我们找到恶鬼藏匿所在。”   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同时停下看向沈清淮。   恶鬼和灵体一样,只要有心藏匿,一般人要想寻找只能借助工具,不仅找起来费时费力还可能入了它的埋伏。   但身怀阴阳眼者,不仅更加敏感,而且能够吸引这些非人之物,找的速度便会快上许多,这对于争夺灵官度的众人来讲,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优势。   听沈清淮解释完,白栩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观点:“有道理。”   秦礼压根没听他说了什么,但也适时闭了嘴,跟着点点头。   江珩眸色沉了下来,扫了眼二人。   沈清淮几句话的功夫,陈武从一个一无是处的胆小鬼,一跃成为众人的明灯,他泪眼汪汪地看向沈清淮:“呜呜呜沈哥……你简直是我亲哥。”   “得了吧你,你瞧着挺老实一人,一张嘴居然还想跟沈家攀亲,没脸没皮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散修就是散修!”秦礼心直口快,说出的话从不过脑子。   江珩眉头随之一紧。   世家看不起寻常修行者是一贯的风气,世家一边霸占着最好的资源,一边还扬言和散修是公平比试,靠着金钱堆出来的法器赢完了比试,还要嘲笑他们,继续索取他们仅有的修炼之物,还摆出一副公平公正的模样,那嘴脸简直不要多难看。   因而世家与散修之间的斗争也从未停止。   秦礼显然只顾着自己嘴快,丝毫没注意到江珩的脸色变了,看向他的眼神里也多了层危险的意味。   炁乃游走于人周身的力量,在情绪波动时也会随人心绪产生反应。   江珩的炁隐隐绕在腕侧形成一道环,是一种戒心防备、略带攻击性的表示,这就意味着秦礼的话成功挑起了争端。   这一下,就把包括沈清淮在内的三个世家代表,与江珩陈武划分开来,局势变得紧张。   秦礼也接收到了江珩周身散发出的信号,将金刚锤举在身前,抬高了下巴对上江珩的目光。   握着金刚锤的手忽而捏紧,江珩目光如炬,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沈清淮忽然开口:“沈家不是什么好地方。”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他。   不仅江珩感到意外,秦礼和白栩都有些难以置信。   “大哥?!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命了?!你这么说简直、简直……”   “大逆不道。”   面对的人是沈清淮,秦礼嘴上及时刹车,但苦于平日里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话说一半就卡住了,还得靠白栩接上一句。   “对,大逆不道!”秦礼活了二十多年以来,还是头一回见世家的人说自己家坏话的。   要知道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家族是他们强有力的依靠,也是他们的底气,是他们在玄学界立足的支撑。   背叛家族,等于抛下所拥有的一切,也等于背负上不忠不义不孝之名,而这等背信弃义之人,是要为整个玄学界所难容的。   他沈清淮就算实力再强……他,他怎么敢?!   江珩手腕上的炁渐渐消散,他看向沈清淮的眼神变得复杂。   沈清淮隐匿在黑暗中的侧脸,就像是一副蒙尘已久的雕塑,风沙侵蚀了他的五官,根本猜不透原先究竟是什么表情,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唯独那微微的垂首,显露出一丝怅然的落寞。   他和沈家之间,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   “沈清淮?”江珩唤了他一声,手微微抬起,却又停在半空。   沈清淮似是去遥远的时空游历了一番,回神后转过脸看了看他,没有多做解释,越过秦礼和白栩,来到墙体前:“太阳升起之前,这里将不复存在,我们得抓紧时间。”   沈清淮与沈家如何,不是众人要考虑的,反倒是根据线索去判断接下来要做的事。   秦礼虽然说话不过脑子,但还是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白栩本来就只是个看客,况且世家之间还有不少竞争,自己家的事没完成,何必操心沈家。   冷静下来后,众人心照不宣得没再提此事,都去看墙上的字。   这面墙整体已经破损,只有少数部分还留着石灰墙皮,恰巧那写满了字词的地方就是其中一小部分,火符的光打在墙面上,反射出一点刺眼的白光。   沈清淮眯了眯眼,江珩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他身前。   “上面写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句子,按字迹来看都是不同的人写的。”白栩道。   不要问为什么没有人读出来,因为那些字眼的恶心程度,是包括秦礼也觉得生理不适,是无论如何也念不出口的字眼,简直就是无数流氓淫棍的新华字典。   众人默默看完了句子,只归纳出一个结论:“当年睡在江珩和沈清淮躺过的这张床铺的人,在校期间遭受了十分严重的骚扰。”   “并且这里原先是间男寝。”这是秦礼凭自己多年的骂人经验总结出的关键性线索。   所以,男人,能遭到同类的骚扰,可想而知那位兄弟长得肯定很好看。   江珩下意识想到沈清淮。   秦礼皱了皱眉,抬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舌头抵脸颊:“唉,英俊的人,总是不可避免一些引来无缘无故的嫉妒。”   “可惜为什么我没有选这张床铺,不然就是前世今生的惺惺相惜,真是遗憾呐。”   一旁的白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而他口中正巧躺了这张床铺的江珩,不由得又想起了沈惑。   “长得好看的人,不仅会引来嫉妒,更容易遭到觊觎。”江珩回想起沈惑看沈清淮的眼神,说话的声音也随之阴沉。   沈清淮看了他一眼,谁知对方也正望过来,二人四目相对。   看到对方眼里的担心和愤怒,沈清淮笑了,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自觉重生以来,自己笑得次数过于频繁,甚至和众人眼中自己的印象很不一样。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江珩那泛红的耳垂,像极了挂在兽耳上的红宝石,实在可爱。   江珩默默转移了视线。   沈清淮收回目光,敛了笑意道:“能在这里留下的痕迹,都是有用的线索,宿舍里也一定不止这一处。”   “对,咱们仔细找找。”陈武在听了沈清淮的鼓励之后,竟也开始主动起来。   “一人负责一个角,我负责靠门那边。”白栩先走到了一角。   沈清淮认了靠窗的一角,江珩认了他的对面,陈武老老实实去了有柜子的一角。   秦礼一看四个角落都安排了人,便自己扛着锤子立在正中间:“这里血迹最多,我看,最凶险!”   地上那些红褐色的痕迹,毫无意外都是弄出的血迹,只是时间太久,颜色变得沉重。   中间最多,角落里有被飞溅到一些。   沈清淮没有刻意搜寻,而是盯着窗户上的鸟尸思考。   上辈子的他艺高人胆大,一路杀入阴气最重之地,只知道找恶鬼和灵官度,压根没注意这里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而现在沈清淮已经不是前世那个被洗脑的工具人了,自然会被这些前世忽视的细节吸引注意。   从血迹来看,这鸟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根本不是刚才死于撞击,而它的身上除了撞击伤,一半身子的羽毛都被硬生生拔掉,看样子倒像是被折磨致死。   江珩负责的角落,倒是没多少线索,除了血迹还是血迹,他并指夹着张符,顺着那些血迹移动。   符纸在移动至血迹上方时就瞬间燃灭,看着燃起的赤红火焰,江珩心底暗暗一沉,   他随即又取了几张符,在不同方向的血迹上,同样的全都瞬间起火,可见这里的恶鬼怨念极其深。   “这么多血,这么大的怨念,这鬼不好对付啊。”秦礼扛着锤子无所事事,就转来转去看别人发现了什么。   在看到江珩对着一地纸灰神情严肃,秦礼咧嘴笑了:“怎么样江天师,情况很棘手吧,要不要帮忙啊?”   能派到这里来的,哪一个不是各自势力里挑选出来的天师,在自己的地盘受人尊敬,喊几声天师不过分,但到了一群“天师”里,这尊称不如说是揶揄。   “别的不说,你想判断恶鬼的凶恶程度,靠几张镇恶符没什么用,还不如我手中的金刚锤,秦家八位炼器师倾力打造,什么恶鬼一锤便知,连它怎么死的,死前有没有老婆,都给你弄得一清二楚。怎么样?没见识过吧?”   秦礼还计较着刚才的不愉快,故意找江珩不痛快。   但江珩懒得与他计较,记住了纸灰的形状后,默默起身:“那你来试试。”   秦礼一副得意的表情,叉着腰道:“你以为你谁啊?让我试我就试,我便不。”   江珩想翻他个白眼,恰逢此时沈清淮忽然向他走了过来。   江珩顺势转身面向沈清淮。   “是什么?”   沈清淮没有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直接问他情况。   江珩答道:“是煞。”   沈清淮点点头:“不难对付。”   这个世界的恶鬼,凶悍程度分为四个等级,从低到高,依次为幽、凶、煞、厉。   对于沈清淮来说,对付煞需要废一点功夫,但基本没什么问题。   对于江珩而言也是如此。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子?”沈清淮没有多在意恶鬼,反倒对江珩刚才用的符很感兴趣。   沈清淮自小也天赋极佳,尤其对符术一类更有兴趣,因此在看到江珩鼓捣那些纸灰时,便按捺不住好奇。   他说话时,看过来的眼睛亮亮的,像被风吹皱的海面上洒下的月光。   江珩被这双眼迷住,想也没想就回道:“是用镇恶符加上炁的引导,以感受到鬼气燃烧后的纸灰来判断凶恶程度,是对普通镇恶符的改进。”   “哦?有这么神奇?我可不信!”秦礼不屑地“切”了一声,但他的话对二人丝毫没有影响。   听完江珩的解释,沈清淮眼中的月光更亮了,小心试探道:“可以教教我吗?”   江珩没说话,转身回到角落的血迹前,将纸灰扫去一边,示意沈清淮靠过来。   沈清淮来到江珩身边蹲下,江珩将一张符递给他。   “怎么引导?”沈清淮问道。   炁这种东西,每个人的感悟都不同,在体内运转的方式也有些细微的差异,而江珩的方法比较复杂,光说还说不太清楚。   江珩下意识看向沈清淮的手。   沈清淮似乎能读懂江珩的内心,主动道:“你握着我的手示范吧。”   握着他的手?   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江珩从小到大,除了打架还从没有碰过别人的手,哪怕是保护陈武,也都是陈武拽着他的衣服躲在他身后,几乎没什么接触。   现在居然让他主动去握沈清淮的手……   江珩呼吸忽然变得急促。   沈清淮见他眸光聚集,眉头微微皱起,看出他是有了什么顾虑,自己的内心也跟着有些不稳。   可他们前不久才牵过手,按理说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江珩不至于拒绝,可为什么他看上去一脸抗拒的模样。   难道是自己的进展太快了,让他察觉到了异样?   沈清淮顿时有些失落。   他的手原本就搭在膝盖上,默默往怀里缩了缩。   忽然,一只暖到发烫的手掌轻轻覆上了他的手背。   沈清淮双眼微睁,只见江珩握着他的手,轻轻带到自己面前,一股温厚的炁从他的掌心溢出,缓满而细致地将沈清淮的手包裹。   沈清淮眼中也随之生出温柔的笑意。   江珩用自己的炁试图带动沈清淮的炁,温厚的力量在触碰那股干净的气息时,一瞬间,似沉睡的野兽被唤醒。   江珩彻底感受到了从沈清淮身上散发的气息,干净的夹杂着一丝回甘的冷香,他握着的手紧了,看向沈清淮的眼中眸光剧烈颤动。   像溺水之人距离海面只有咫尺的距离,他的渴望,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对方的手突然收紧,沈清淮被这力道惊到:“江珩?”   他脸色一变,抬头去看,却见江珩目光如炬,直勾勾盯着自己,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第七章   沈清淮的手被捏疼了,他试着唤了唤江珩:“江珩,你别握得这么用力,我的手好疼。”   江珩却恍若未闻,手中力度不减,双眼一直盯着某处,也不知在想什么,看上去就像丢了魂。   “江珩?”   江珩力道大得几乎要吧他的手骨捏碎,沈清淮被捏得实在疼,声量也跟着大了些,奈何江珩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沈清淮生气了,萦绕在手上的炁顿时爆发,江珩毫无防备,整个人被震得往后倒下,后背撞上冰冷坚硬的墙体。   后背传来的阵痛让江珩的意识回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对沈清淮做了什么。   “对不起,我……”   江珩抬头看向沈清淮,后者脸色阴沉,眼中的柔和烟消云散,重新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冷。   他没有理会地上的人,转身就走。   “沈清淮!”江珩急忙起身去追,奈何追了几步被一个壮硕的身影拦住。   秦礼狠狠抖了抖胸肌,举着锤子把人拦下,恶狠狠道:“你小子忒不识抬举!我大哥一直对你细声细语的,你居然还敢对他动手?”   “让开。”江珩的眼神也沉得吓人,他早就看秦礼不顺眼,秦礼的金刚锤在他眼里不过一坨废铁,真打起来头一个给他炸了。   秦礼被他的眼神刺激到,笑得狂妄:“让开可以,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话音未落,沙包大的拳头带着猛烈的罡风直冲江珩,下一秒,骤然响起一声惊叫。   江珩冷笑着抬掌对上他的拳头,五指收拢,将那拳头锁在掌心,一面调动体内的炁,直冲对方的经脉。   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的炁,竟然能直接冲破自己的护体,秦礼的脸色顿时铁青,拼命收手,奈何被抓着的手一动不得动,忍不住扔了锤子骂道:   “艹你爷爷的,你这细胳膊力气怎么这么大?!”   你胳膊才细,你全家胳膊都细!   江珩阴沉着脸,微微转动了手腕,秦礼愈发痛得撕心裂肺:“妈的江珩!老子…….啊!”   白栩抱着双臂在一旁乐得看戏,陈武也不知道在柜子里看到了什么,竟然没有被二人的动静吸引注意。   沈清淮没有离开宿舍,听到秦礼的惨叫,他出声制止道:“别闹了。”   沈清淮将手背在身后,江珩看不见他手的情况,于是收敛了炁,放开了秦礼。   “嘶……真他妈痛啊。”秦礼捧着自己肿大两倍的手跑去一边。   江珩往沈清淮那边走了几步,沈清淮冷着脸看了他一眼,似是瞬间在身体周围长满了刺。   江珩停在了原地。   他明白沈清淮在生自己的气,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不悦。   要知道,以往敢这么瞪江珩的都被他收拾了个遍,而沈清淮那眼神好像在怪他做错了事,可他又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稍微用力捏了一下,难道就这么娇贵?   想到此,江珩心里也有些不悦。   于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江珩站在路的中间,要想回到窗边必定要经过他。   于是沈清淮闷声走去了陈武那边。   陈武似乎被声音屏蔽了,一个人愣愣地看着柜子。   沈清淮走近,跟着看向柜子,意外发现里面居然有一面镜子。   在玄学的说法里,镜子倒映万物,虚幻无果,为煞气汇聚之地,在恶鬼出没的地带,一旦有镜子出现,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征兆。   眼下正是如此,陈武双眼一直盯着镜子里,不知是看到了什么。   “陈武?”沈清淮叫了他一声。   陈武愣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脸上惊恐万分,指着镜子道:“好、好多眼睛,好多眼睛!”   沈清淮转头看向镜子里。   柜子是等身高的立式柜,内里没有衣架,完全可以藏下一个成年人。   里面的镜子占满了一面柜身,沈清淮可以清楚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全身。   一身黑色绸缎的少年出现在镜子里,身上丹鹤扬翅起舞,柔顺的长发垂在背后,精致流畅的五官像一间高级艺术品。   沈清淮直视镜子里的自己,静静等待了片刻,不知不觉间,镜子里倒映的世界开始发生变化,原本空无一物的身后忽然多出一双眼睛。   江珩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和之前的陈武一样,沈清淮也似被周围的动静屏蔽,一动不动地望着镜子。   身后的眼睛越来越多,它们大多没有完整的脸,只有那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球,密密麻麻挤满了背后的空间,被挤出的眼球掉落到肩上,满是血丝的瞳孔转向裸露出的领口,开始剧烈发抖。   沈清淮皱了皱眉,下意识抬手,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从镜中抽离,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球瞬间消失,所立之处空无一物。   沈清淮不知道江珩在身边,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   在江珩望过来之前,沈清淮很快将手背去了身后。   “这镜子,是恶鬼的投射。”   沈清淮淡淡道。   陈武小心凑到沈清淮身边:“沈哥,你也看到了好多眼睛吧?”   沈清淮点点头:“是一种被无时无刻监视的感觉,即便抽离,那种感觉也没有消失。”   陈武狠狠赞同:“我就说吧,自从进了这宿舍楼开始,我就感觉不管做什么都有人盯着,特别不自在。”   沈清淮道:“所以这就是关键。”   白栩走到他们面前,缓缓道:“我那边没什么发现。”   秦礼调理了下肿胀的手,骂骂咧咧了一句:“老子也没有!”   “走吧,出去看看。”沈清淮道。   几人收拾收拾准备离开,在出门前,陈武有些犹豫道:“咱们真的要出去吗?万一一开门,恶鬼就在门口……”   白栩翻了个白眼,秦礼刚想开口骂他,看见江珩瞪过来,咬牙没开口。   “要不然我们还是……”陈武话说一半,忽然间,宿舍里摆放的蜡烛猛地晃动,烛光变成血红色,四面破损的墙体上,从红砖的缝隙里开始渗出浓稠的血。   那血颜色黑沉,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腥臭,渗出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如同洪水般将半间宿舍淹没。   “来不及了,快走!”   沈清淮打开门,门外并没有什么恶鬼,一行人冲出宿舍,反手把门关上。   宿舍内的水流声还在,并且已经有了蓄积,血水将宿舍门抵得牢牢的,巨浪般狠狠撞击门板,这下就是想退也退不了。   陈武的想法彻底泡汤,只能闭了嘴,老老实实跟着大家一起。   走廊外空空荡荡,与起初并没有什么不同。   偌大的走廊上,只有他们五个人站着,些许白光自走廊的窗外投入,在地上照出五个人的影子,像脚下的一坨黑铁,走动时略显笨重。   秦礼四下张望了一番,疑惑道:“闹出这么大动静,其他人难道听不见吗?还是说睡得跟死猪一样?”   他这么一说,几人便分开在二楼,各自去找其他人的踪迹。   所有人住的六间宿舍,其中一楼分布了两间,二楼分布四间,三楼没有。   若是没记错的话,除了五人住的203之外,两外三间分别是206、208和209.   原本沈清淮要住的就是206,沈惑被他和另外两个人留在一起,若是沈清淮出现,沈惑一定会跑出来找他。   江珩先一步站在206门前,抬脚踹开了门,里面却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白栩去了208,敲了敲门,没有动静,于是推开了门,没有看见人影。   “喂!里面的人,没死就出来,闹鬼了!”秦礼叉着腰对着209喊了几句,没有人理他,最后还是拿锤子砸开了门,依旧什么也没看见。   陈武不敢多动,一直跟着沈清淮立在走廊里,看到其他三人空手回来,他忍不住想拽沈清淮的衣摆:“人怎么都不见了啊……他们不会先一步去找东西了吧?”   沈清淮还没开口,身后就忽然没了气息,他回身去看,却见陈武不知何时去了江珩身后,陈武手里还攥着江珩的衣摆,眼神里透露出一丝茫然。   江珩眨了眨眼,道:“走廊里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放大,他们如果先我们一步,一开始我们就该察觉。”   “你的意思是,他们原地消失了?”白栩思考道。   “也不一定,这里发生的事不能按常理解释,我们听不到他们的动静,也可能是被故意掩盖了。”江珩道。   “那也不能所有人都没了,就只剩我们了吧。”陈武弱弱道。   沈清淮适时开口:“不必纠结这些,随它们如何幻化,我们只需找到始作俑者。”   众人点点头。   “接下来,咱们去哪儿?”陈武问道。   “去有镜子的地方。”   沈清淮和江珩同时开口。   “嘿,你俩倒挺有默契。”秦礼的视线在二人面前扫来扫去,狐疑道:“一会儿睡一个床,一会儿又闹绊子,不是你俩到底什么关系?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啊?”   沈清淮没有说话,有意无意看了眼江珩。   什么关系?   江珩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们之前确实有过一些交集,但立场不同,最多只是擦肩而过。   今天是两个人知道彼此以来对话次数最多的一天,从此刻开始算也是才认识不久,但看上去沈清淮对自己的态度好像的确和别人不太一样。   江珩的心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浮动,他悄悄看了眼沈清淮,没想到对方却忽略了这个问题,转头对陈武道:“我给你的护身符还在么?”   陈武想起来了,之前他一直把护身符握在手里,刚才慌乱之间又塞进了袖子了,这会儿沈清淮提醒,他才又把护身符拿了出来。   沈清淮向他走近,并指在他手心上又划了道符咒,道:“万一待会儿走散,我还可以再找到你,有什么危险,你也可以催动符咒。”   陈武双眼登时放光:“谢谢沈哥!”   沈清淮给陈武划完,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走到白栩面前。   白栩明白他的意思,思考片刻后,也伸出手:“沈家的追踪术无人可比,前路情况不明,这样确实保险。”   “切,有必要么,走散就走散,又不是打不过。”秦礼一边不屑着,手还是老老实实伸了出来。   秦礼在符完成的一瞬,眼中的惊喜就按捺不住了,抬起手反反复复瞧看。   江珩立在原地,看着沈清淮给所有人都划上了符咒,看着沈清淮望向走廊,似乎并没有要走向自己的意思。   他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攥了攥。   江珩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沈清淮靠近,低着头默默看着脚下的影子,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口,沉沉的,有点不舒服。   然而就在他失神时,沈清淮忽然来到了他的面前。   江珩有些意外地抬起头,见对方没有说话,眉宇微蹙,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望着自己。   “伸手。”   江珩愣愣地抬手,沈清淮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并指给他划符。   指尖在掌心划过的酥麻痒意,让江珩深深吸了一口气。   沈清淮快速地划完符,毫不留情扔给他一个背影,看起来冷酷至极。   他还在生气。   江珩心想。   但也没有因为生气而落下自己。   看起来冷酷,内心却细腻柔软,江珩对这座冰封的火山彻底起了兴趣。   然而心颤了一瞬后,却又沉入了水底——   哪怕生气也不会为此区别对待自己,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在沈清淮眼里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似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沈清淮离开后,和其他三人说着话,神态语气和刚才丝毫未变。   想到此,江珩的嘴角下落,抿成一条直线。 第八章   江珩的内心发生着变动,但表面上也只是表现为瞳孔微颤,旁人根本看不出有什么。   他看着沈清淮的背影,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陈武照常跟在他身后,弯腰弓背,警惕地望着四周,抬手就要拽江珩的衣袖。   江珩顺势看向他的掌心。   淡金色的符痕静静地躺在手心,一笔一划,与自己手中的没有任何不同。   秦礼和白栩手中的也是。   一样的大小,一样的力道。   一样的指尖划过掌纹,酥酥麻麻的直钻心底。   江珩莫名产生了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沈清淮走在前头,一面对身后的人道:“一般会有镜子出现的地方,除了宿舍内部,就是洗手间,不如去那里看看。”   老式宿舍楼的厕所,一般都建在走廊的尽头,刚才江珩看了靠西边的那端,尽头是一间杂物间。   所以厕所大概率就在走廊的东边。   确定好行动的方向后,沈清淮主动打头,剩下的人随意排列。   走廊尽头离众人所在的位置有些距离,一眼望去像一条幽深的阴暗隧道。   白栩掐指一算,喊住了正要出发的众人:“等等,沈清淮刚才说怕我们走散,要不然我们互相牵着,这样要是有情况可以及时发现。”   “大哥说的是万一,你这么认真做什么?”秦礼把锤子别在腰间,摩拳擦掌。   白栩笑了笑,用仅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沈清淮说会走散,就一定会。”   秦礼手上动作一停,对上白栩的双眼,视线一交换,秦礼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家都是奔着一个目的而来,本来就是各自为战,只是因缘凑巧聚在了一起。   既然现在有了目标,那么对于个人而言,似乎也没有再必须跟着谁的必要。   想到此,白栩的眼神再次变了变,秦礼忽然攥了攥拳头。   是啊,他沈清淮应该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不仅自己要抢,同时还要防着别人,说什么怕走散有危险,其实不过是在他们身上装了个GPS用来监视他们行踪而已.   奶奶个腿儿的,怎么刚才没想到?!   愿赌服输认的大哥,又不是亲大哥,居然就这么信他了?   秦礼简直想拿金刚锤狠狠敲自己脑袋。   “所以你打算……”秦礼也压低了声音,与白栩凑近道。   “沈清淮想带着那俩傻子做什么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找个机会悄悄溜走,反正他也说了,有走散的可能,我们不见了他不会起疑心。”白栩微笑道:“我看过了,他给你我划的符咒,并不难解。”   秦礼默默点头。   两个人一拍即合。   另一边,江珩和陈武倒没什么意见,正在商量排序。   “我、我肯定当不了队尾,万一你们只顾着看前面,我在后面被鬼吃了都不知道。”陈武卑微道。   沈清淮道:“那你跟在我身后。”   江珩毫不犹豫转到陈武背后,道:“后面有我。”   被两位大佬护着的陈武,顿时安全感爆棚,高兴地摇起了尾巴:“有两个大哥罩着真好!”   白栩跟秦礼顺势跟到了江珩背后:“放心走,我们俩殿后。”   队形确认无误后,为防止有人半路走失,沈清淮提出每个人双手扶着前一个人的侧肩,这样有情况也能腾出手对付,比牵手方便,并且每走五步,手指轻轻拍对方三下,以表示自己还在。   没有人有疑问,都照他的意思摆好阵型之后,由沈清淮带头,开始向东侧走廊尽头移动。   沈清淮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恶鬼就藏匿在厕所。   有镜子的地方不止一处,但他为了节省不必要的麻烦,才故意提出引导众人,且他知道去厕所的过程中一定会受到各种阻碍,所有人一定会被分开,届时他便可以抽身去处理恶鬼和灵官度,再通过每个人手中的追踪符,找到迷失的众人。   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   众人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进,窗外的白光像石灰般撒在众人身上,随着他们的移动,脚下铅块般的影子也呈直线般慢慢移动。   沈清淮身量比陈武高,他不得不抬高胳膊,搭在人身上的手就要累一些。   江珩比陈武高出许多,他的胳膊就自然地搭在陈武身上,毫不费力,甚至于还能把陈武当个扶手。   陈武走着走着,除了自己的胳膊酸痛之外,还感觉到肩膀两侧,江珩握的力道越来越重,把他的衣领越扯越大,几乎就要给他扯成一字肩:“江哥,你力气小点儿,我都快春光乍现了,你要是胳膊累就放我肩上吧,别嚯嚯我的衣服了。”   陈武难耐得抖了抖肩,奈何两侧的手依旧牢牢得生在肩膀上。   前面沈清淮保持着匀速,走路一直没停,陈武这么一耽搁,和沈清淮的距离就拉大了,手也快握不住沈清淮的胳膊:“沈哥你能不能等等我,我想整理一下衣服。”   谁知面前的沈清淮似乎没听见他说话,依然保持着动作前进。   身上的短袖彻底被扯到了肩头,凉风灌入胸前,陈武急了,手上用力拽了拽沈清淮:“沈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沈哥?”   沈清淮力气极大,陈武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人拉住,正要开口,眼前的人忽然动了动。   只见那垂着长发的脑袋缓缓转来,在与肩膀持平时竟没有停下,而是突破人体极限,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向陈武,身体却仍保持着背对的方向。   陈武惊了,抬手摸向肩侧,却摸到一只冰凉的手。   陈武的脸刷的白了,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喊不出,与此同时,“沈清淮”的脑袋突然毫无征兆滚落,顺着他的胳膊滑到胸前。   “陈武?怎么不说话?”   江珩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从起步开始,众人就安静得出奇,从一开始,说好的走五步就拍肩膀,根本就没有人动。   他见陈武的手一直没动,于是想提醒陈武,然而他喊了好几声,对方却愣是没回应。   江珩用力拉住了陈武,同样的,在“陈武”停下后,他转过身,但脑袋却保持着向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江珩暗道不好,在“陈武”脑袋滚落之前,他先掐诀运炁,将“陈武”连带最前面的“沈清淮”一并击飞了出去。   身后的两人也是一样,不知何时起就被替换成了这些非人之物,江珩用炁将他们打退之后,大声呼唤几人的名字。   沈清淮数着步子往前走,在超过第一个五步,身后之人没有拍打肩膀时,他就动作利落地将身后的“人”处理干净。   恶鬼将所有人带去了不同的空间,沈清淮催动追踪符,只隐隐感觉到两个人的气息在这个走廊里,但彼此却看不见彼此。   沈清淮下意识就确定那两个人是江珩和陈武,至于秦礼和白栩,追踪符不会自动消除,他们怎么选到底与自己无关。   江珩他不担心,陈武带着自己的护身符,自然也不需要如何分心。   接下来,就可以专心去做自己的事。   环顾四周,前世的记忆被他有意调动出来,所谓的走廊,所谓的建筑,在他眼里都不复存在,他已经看到了恶鬼所在。   沈清淮拍了拍衣袖,然而才迈出一步,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爆破声。   周围的空间随之震荡,眼前的场景扭曲了一瞬,耳边传来持久尖锐的嗡鸣,沈清淮抬起小臂挡着眼前,一道响亮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沈清淮!”   沈清淮回头,只见原本空荡的走廊中,被数不清的墨色树枝撕开了一道时空裂口,点点红梅缀在枝头,周围的光线都随之扭曲成了不规则的形状,而墨色树枝的源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跨过裂口往自己这边跑来,   江珩?   沈清淮眼中流露出一阵诧异。   而就在江珩离开后,那数不清的树枝重新回到了他的胸前,恢复成刺绣的原样,身后的裂口也随之消失。   他这是,硬生生破了恶鬼制造的空间,找到了自己。   沈清淮失了神。   前世江珩就是以红梅之术撕开阵法结界,只身一人来到自己身边,墨色树枝穹顶般将二人笼罩,漫天红梅下落,纷纷然如雪,此刻,在沈清淮眼里,这份记忆逐渐与正奔向自己的江珩逐渐重叠。   江珩跑出裂口后,一路追到沈清淮面前,原本想问他看到陈武没有,但对上沈清淮失魂落魄的双眼,他话到嘴边就成了:“你怎么样?”   沈清淮没有回答,江珩仔细打量了他。   额角两侧的发被刚才的风吹得有些凌乱,眼尾看上去有些略微发红,眼中还有一层薄薄的水光,看样子似是产生了些情绪波动。   “我一回头,你们就不见了。”   沈清淮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鼻音,就像是被人故意抛弃一样。   江珩下意识想上前,中途却不知为何突然犹豫,顿了几秒,最终还是停在原地,看着对方淡淡开口:“现在,不是你一个人。”   “嗯。”   沈清淮望进他的眼眸,江珩默默瞥开眼,心底涌起一股躁郁的灼气。   明明前一秒还那么委屈,为什么一转眼就可以笑得这么坦然诱.惑?   江珩复又抬头,企图从沈清淮身上看出点端倪,然而对方却转身,动作利落地往尽头走去:   “时间有限,我们得尽快找出那只鬼,不然被分去其他空间的人会很危险。”   沈清淮没有注意到江珩的变化,不知道他刚才对自己生出的一丝怜惜,一瞬间又被打破。   江珩眼里的情绪变得复杂。   沈清淮明明实力不凡,这点突发危机对于他而言明明不算什么,可为什么偏偏又会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是月夜的玫瑰,高贵而脆弱,抑或是水下的冰川,平和却暗藏杀机——   沈清淮,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珩默默后退了一步,手背在身后,周身炁隐隐变换。   他警惕地盯着沈清淮的背影,然而对方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向江珩伸手:“牵着吧,以防又走散了。”   江珩迟疑地看了眼他伸出的手。   修长匀称的手指如琴弦一般柔韧,白玉般的指节和手背上有几道明显的红色痕迹。   江珩眉心一紧。   这是,被我捏出来的?   红痕在冷白的皮肤上过于刺眼,江珩试探性伸出了手,在碰到沈清淮时,对方触电般往回缩了缩,趁他没反应过来时,沈清淮快速将手换成另一只。   “疼么?”   江珩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沈清淮面无表情地回道:“不疼。”眼睛却故意垂着看向脚下。   明眼人一看他就是在说谎,江珩更是把他的细微神态都刻在了眼底。   明明一碰就痛,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   “……”江珩沉默地看着沈清淮。   故作坚强。   所以才会在委屈时也能笑得那般坦然是么?   江珩心底的灼气没有消散,而是化作一块石头堵住了心口,看向沈清淮的眼里似有浪潮涌动。   下一秒,他向沈清淮走近了一步。 第九章   沈清淮就站在他对面,看着江珩周身的炁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变换了无数形状。   先是像坚硬的山石,而后又变成破碎的小石块,最后又变成奔涌的海浪,对着自己的方向飞出无数浪头,似是要把自己给整个吞噬包裹。   沈清淮看得惊奇不已、饶有趣味,江珩却浑然不觉自己的炁出卖了他。   所以在对方突然走近时,沈清淮并没有多惊讶。   “抓紧。”   江珩牵住沈清淮的手,感受到对方手心传来的力道,他的心口逐渐平静。   然而就在二人准备动身时,周围景象变了,原本身侧的宿舍门间距被大幅度拉开,中间形成一道完整的墙,距离二人不远的厕所也消失不见,变成了上下楼的楼梯。   江珩几乎是瞬间就抓住沈清淮带到自己身后,像是害怕他再次消失在眼前。   石灰般的白光消失了,整个走廊漆黑一片。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梭梭的声音像布料在地面摩擦,又像是有什么人在说话,但却听不清内容,由远及近,正朝着两个人所在的方向靠近。   江珩握紧了沈清淮。   明显能感觉到有东西在靠近,但江珩的注意却不自觉被手心的触感吸引。   黑暗里触感尤其清晰,沈清淮的手虽清瘦,但握上去却意外得柔软。   握着的时候,江珩几乎能在脑海里复现他手的模样。   冷白的皮肤,瘦削的指骨,手背摸上去光滑细腻不似常人,江珩都要怀疑这只手究竟有没有掌纹。   他这么想着,手上竟也这么做了。   相握的手微微松开,指尖一点点蹭进沈清淮的掌心,指腹细细摩挲,沿着浅浅的掌纹,在脑海里绘成轮廓。   玄学界的人,对于观相之术或多或少都了解一点。   江珩不经意间摸到了沈清淮的姻缘线,注意力莫名集中。   从沈清淮的姻缘线来看,他二十二岁就会遇到命中注定的正缘,但江珩依稀记得沈清淮比自己早一年出生,如今该是二十三了。   这么说他应该已经和他的正缘遇到了,并且很有可能早就纠葛甚深。   在沈清淮身边的,产生纠葛的,相爱相杀的,难道是沈惑?!   江珩眉头紧紧皱起。   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沈清淮在外人眼里会故作坚强,但在他信任的沈惑面前,才会毫无保留地表露自己的情绪。   树林里沈清淮隐忍而又难过的神情,忽然再次浮现在脑海。   “……”   “江珩?”   沈清淮感觉到那只在他掌心“肆无忌惮”的手指停了下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你怎么停了?”   江珩回了一道气声,似是才从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嗯?”   沈清淮胸口贴上他的手臂,凑近他耳边轻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用手指一直摸我的手心?”   江珩:“……”   温热的气息凑近,江珩脑海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暂时被撇到身后,脸颊微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总不能说自己刚才不小心看到了他未来的正缘吧。   江珩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翻了过来,微凉的指尖光明正大地在他手心划动。   黑暗里,沈清淮学着他刚才的模样,一边细细划过掌纹,一边描述:“就是这样,先沿着掌心绕了一圈,再绕着圈一点一点划过中心……”   江珩看不清沈清淮的神情,但从那极度诱.惑的声音也能想象得出,此时的沈清淮一定是睁着无辜的双眼,一边做出令人血脉贲张的行为,还顶着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有了正缘,还在这肆无忌惮地“勾.引”别人。   江珩眸色一暗。   沈清淮尚未明白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在他察觉到异样时,江珩突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   沈清淮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他感觉到身前的人慢慢向自己倾身凑近,警惕的目光在脸上反复扫视,像猛兽审视猎物那样,最终目光停在了最脆弱的脖颈上。   沈清淮任由那危险的眼神盯着,在那气息快要贴近时忽而开口:“要帮我画符吗?”   闻言,江珩动作一顿。   沈清淮微微一笑:“你刚才在我手心画的不是符吗?不小心被我打断了。”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后,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   沈清淮放松得呼出一口气:“幸好我猜对了,不然还以为你刚才打算咬我。”   “……”   江珩轻咳了一声,默默拉开了一点距离。   沈清淮接着装作毫不知情道:“你的符我没见过,猜不出,不过应该很厉害吧,毕竟现在靠过来的这东西还不太好对付。”   随着他的话响起,一股腥烂腐臭的味道渐渐地飘至面前。   “放松。”   江珩对沈清淮道,用手指开始在他掌心划了道不规则图案。   他忽然想起,这两个字之前沈清淮也对自己说过。   江珩聚精会神,运炁指尖,行云流水,一笔而成,然而符成之后的颜色不同于先前的淡金,而是发着淡淡的红光。   沈清淮举到眼前,红光映照出他半张脸,像笼在红纱里的新娘。   在符之间,沈清淮感觉到一股隐隐的力量,眸中露出一丝惊讶道:“这是,叱血咒?”   江珩点点头:“你不抗拒我的炁,叱血咒更有用。”   叱血咒对施咒人的炁要求更加严格,如果对方抗拒自己的炁,强行施咒不仅起不到效果,反而还会伤害到对方。   因此这个咒一般不给别人用,施咒人损耗也大,玄学界会这类符咒的人基本已经看不见了,所以沈清淮才会惊讶。   上辈子他倒是见过江珩用些奇奇怪怪的术法,只是从未这么近距离感受过,感觉还挺神奇的。   属于另一个人的力量就这么被困锁在自己掌心,稍微触碰,那力量就微微一缩,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碰到了江珩,对方害羞回应。   炁包裹那符咒时,又似乎能感受到对方脉搏里跳动的心脏,就像被一根细线串连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监视下。   沈清淮挑了挑眉,忽然侧身面向江珩,一点点往他怀里靠。   江珩下意识后退一步:“为什么突然……”   心跳骤然变得剧烈,沈清淮的掌心也随之发烫,红光变得比刚才更加亮。   但江珩只退了一步就不动了,沈清淮的声音自面前传来:“江珩。”   江珩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沈清淮整个人就抱了上来,两只细长的胳膊搂上他的肩膀。   叱血咒的光顿时亮如灯炽。   冷香将腥臭的气息掩盖,温热的身躯填补了身前的空隙,江珩下意识弯腰弓背,双手搂住了沈清淮。   柔软的唇擦着脸颊而过,江珩手臂一紧,却没等来预料中的触感。   沈清淮不知为何,突然偏过了头,双眼陡然变得狠戾,那只被画了叱血咒的手闪电般钳住走尸的脖子。   江珩感觉到身后正被一股力量撕扯,随着一道血肉爆破声的式微,那股浓郁的腥臭味被喷得到处都是。   一条条抱团蠕动的蛆虫身体被炸得满地都是,不停在地上翻滚打转,江珩忍住恶心的冲动,抱起沈清淮,抬脚挪到另一头干净的位置。   “叱血咒,果然有用。”沈清淮皱眉甩了甩手上的血污,转头对着江珩的耳边道:“你方才在想什么,怎么连走尸趴到你背上了都没察觉。”   江珩道:“……第一次在旁人身上用叱血咒,不太习惯。”   沈清淮道:“可以理解。”   江珩:“嗯。”   “……”   危机解除,两人沉默了一阵,沈清淮腰上两只胳膊却仍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美人勾了勾唇,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干脆道:“江珩,接下来你抱着我走吧。”   江珩下意识道:“你累了?”   “不累。”沈清淮回得很干脆:“地上太脏。”   江珩沉默了片刻,竟然真的弯腰抄起沈清淮的膝弯,将他整个人横抱在胸前。   “去哪儿?”他问道。   沈清淮想了想:“往前走吧,先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好。”   江珩硬挺着背,往前走了几步。   沈清淮暗自轻笑。   江珩像一个没有思想的机器人,动作略显僵硬,抱着沈清淮几步走到楼梯口停下:“先上楼还是下楼?”   沈清淮随口应了一句:“听你的。”   江珩掐了一下自己,恢复了一点声音:“太黑了,你打个火。”   沈清淮甩了张火符,照亮了眼前的情景。   楼梯就是普通的楼梯,上下分别通往别的楼层,也是并排五人的宽度。   江珩走到楼梯口,通过楼层间的缝隙看了眼下面的环境,通过楼层的平台数,判断出他们二人正在四楼。   然而江珩再靠近一步彻底伸出去往下望时,在楼层的底部,一张惨白模糊的脸忽然与他同时出现,一百八十度仰天正看向江珩。   那个角度若按照常人来算,就是一整个平躺着的人被推出平台之外,但扶梯之外就是台阶,根本没有可以支撑人躺着的工具。   沈清淮毫不犹豫抽出张符,但那张脸眨眼间就缩回了楼道内,与此同时,整个楼梯间隐约响起一阵爬行的声音。   “不然先去另一边看看。”   “好。”   江珩没有兴趣跟不人不鬼的东西玩楼梯大跑酷,抱着沈清淮离开楼梯口,往走廊的另一头前进。   走廊似乎无穷无尽,二人走了许久,却感觉不到任何前进的感觉。   走廊前后也总是传来奇奇怪怪的动静,江珩走着走着就已经第十次踩着了先前炸碎的尸块。   他退去一边,小心避免滑倒,一边看向周围环境,淡定道:   “再打个火。”   二人走了一路,走廊实在黑,江珩又腾不出手,所以一路都是沈清淮用火符。   于是江珩就心安理得使唤起了沈清淮。   沈清淮看了他一眼,眼前的人面无表情、神态自若。   握在肩上与膝弯的两只手紧了紧,那意思像是说不是我不愿意点火,只是但凡我松手,就抱不稳你了。   沈清淮往地上甩了张火符,火光顺着惯性往前滚了一段距离,照亮了前路。   情况倒有些出人意料。   这回不仅能看清走廊的尽头,火光一亮,一直在走廊尽头闹出动静的走尸忽然反转了身体,四肢两肘着地,极其灵活地对着二人冲了过来。   江珩嫌弃得皱眉。   忽然他感觉到一点微凉忽然抚上了自己侧脸,顺着下颌缓缓抚下。   “出汗了。”沈清淮帮江珩擦去淌下的热汗,他和江珩靠得极近,呼出的气息正蹭过露出的脖颈:“我很重吗?”   清风般的声音,把将熄未熄的火反倒吹得更旺。   江珩没有回答,一路走来力气消耗,连带着心理承受力也跟着下降。   另一滴热汗自江珩的额角缓缓淌下,沈清淮抬手去擦:“怎么还越流越多了?”   还未触碰到那滴汗,沈清淮的手忽然被一只手紧紧钳住,只见江珩喉结一动,咬紧牙关道:“你不重,我虚。”   “……”   虚?   沈清淮被他抱着走了少说大半个小时,现在整个人的重量都由江珩一只手承担,还能稳稳待在他身上,看起来可一点也不虚。   但沈清淮没拆穿他,好心道:“原来如此,我倒是对阳气滋补有些研究,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你。”   沈清淮说话时,用另一只手帮他擦了汗,指腹有意无意得在那张紧绷的脸颊上摩挲。   指腹下的身子终于忍不住一颤,江珩双目一凛。   一颗头皮溃烂的脑袋倏地冲出黑暗,在距离两人五步距离外,用那折了九十度的脑袋对着二人,泛白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他们。   江珩掐诀聚炁,召离火击退走尸,一个箭步冲进身侧的门内,反手召巽风,将前后两扇门紧紧关上,并在门上设下禁制。   一阵天旋地转,沈清淮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放了下来,整个人靠上了墙面。   危险灼热的气息将他逼至角落,沈清淮仰头与人对视,薄唇离对方仅有一指距离,江珩只要低头就能碰到。   他紧抿了唇,眸中一片混沌,一阵难以抑制的冲动即将占据他的意识。   “江珩?你想对我做什么?”沈清淮问得无辜坦然,清澈的眼底却隐隐煽动着欲望。   灼热的气息近了,贴着脸颊滑落至颈侧,似火星落入棉絮,沈清淮感觉周身的温度瞬间上升。 第十章   沈清淮心底清楚,要想钓住一个人,需要有进有退,有收有放,到了一定程度就得抑制住冲动,才能让冲动持久热烈。   但当江珩贴上来时,沈清淮却突然忘了一切。   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酸涩与痛意占据了所有,带有原始欲望的冲动同样瓦解了他的理智,他不忍心推开他。   沈清淮双手撑在江珩双肩,却没有用力气,随着江珩的唇快要贴上颈侧时,他忍不住扬起头。   然而下一秒,他却忽然被人松开,温热的躯体眨眼间快速后退,双手毫无支撑地下落,整个人被骤然下降的冷意席卷,意识瞬间清醒。   江珩太阳穴一阵跳动,他扶着额退离沈清淮,独自躲到一边冷静。   他原本理智丧失,却在关键时刻莫名想起了沈惑,贲张的血脉顿时收缩,意识回归,及时收手。   莫名其妙......   “呼——”   江珩做了个深呼吸,头晕缓解后,一股无名火就生了起来,但他也不知能怪罪到谁头上,甚至都没搞清楚原因,就只能攥着拳头发狠。   楼里磁场混乱,二人身处的本就是极易扰乱心智的地方,江珩知道自己刚才受了影响,等运炁调理后就没事了,看来不能大意,得时时刻刻注意才是。   沈清淮靠在墙边深呼吸,一边庆幸还好及时收手,一边好奇江珩为什么忽然停下。   他甩了几张火符照亮整个房间,看见江珩紧紧攥着拳头,那力道都快把指甲掐到肉里。   沈清淮有些忐忑地走近,关切得唤了一声:“江珩?”   “我……我没事,抱歉。”江珩将手背到身后。   “不用抱歉,你又没对我做什么。”沈清淮莞尔道。   江珩抬起头,火光将他的脸照亮,沈清淮笑得纯净,依然是那朵盛放在无人之境的玫瑰。   江珩暗自摇头,心道要是真做了什么,就不是现在能面对面说话的局面了,也不是一句抱歉就能解决的。   “咚!咚!砰!”   门外走尸疯狂撞击门,发出门框欲裂的声音,与此同时,门外无数生物爬行的声音,密密麻麻地传入室内。   沈清淮转身不小心踢到坚硬的桌脚,他定睛一看,是一张绿色的长方桌面。   江珩喘匀了气抬头看,屋顶上六只老式白炽灯、四只老式电扇,满满当当悬挂着,墙面前后还有两块粗糙的黑板。   二人所在的,正是一间教室。   “它把我们从宿舍楼带来了教学楼。”沈清淮道。   偌大的教室内,摆满了三乘六份桌椅,桌椅看上去都有些年头,都是双人连坐的绿桌,桌上的绿漆很多都斑驳脱落,露出内里枯糙的木板,和鲜红如血的大片铁锈。   两个人正立在教室中心的位置。   江珩点点头:“但是教学楼三层以上已经有一半被大自然破坏,我们在四楼,在走廊看起来却十分完整,应该还是在它的控制下。”   沈清淮道:“没关系,一样能找到。”   “嗯。”   相比找到恶鬼而言,江珩更担心陈武,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能不能对付得了这些非人之物。   但转头一想,陈武有沈清淮的护身符,除了被吓到之外,这些走尸应该伤害不了他,除非他运气不好随便走走就碰上大BOSS.   江珩忽然想起一事。   “沈清淮。”   “怎么了?”   沈清淮正在看教室的窗户,教室前后的窗帘只有一半拉开着,露出窗外天上的一轮满月,月身隐隐发着如石灰般的白光,但教室内仍是十分昏暗。   沈清淮没有转头,下一秒就听见江珩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你的追踪符,还能用么?”   沈清淮回头看了眼不知何时走近的江珩,掐诀试了试,并指时,无形的炁汇聚成浅蓝色的丝缕烟雾,顺着指尖分出两缕,一缕缓缓连接上了江珩,另一缕飘向某个方向。   二人顺着烟雾看去,却看见那烟雾在教室内飘了一会儿,最后竟落在了教室内靠后排的座位上,离二人所在只间隔了一排桌子。   停了。   可座位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还没等沈清淮开口,江珩手撑着桌面,纵身翻了过去,在桌位周围看了许久,伸手在本该坐人的地方晃了晃。   手毫无阻碍地上下挥动,像是试探了个寂寞。   “这什么情况?”江珩皱眉道。   沈清淮穿过桌位走来:“它把其他人也送了过来,只是不在同一个空间。”   “其他人呢?”江珩收回手,看向烟雾,除了自己就只指了这一个地方。   沈清淮道:“他们自己解了追踪符,我找不到他们。”   江珩抬手看了眼掌心,追踪符受到召唤,正隐隐发着光:“他们怀疑你。”   “是,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来,既是竞争,自然不能被人牵制。”沈清淮淡淡道。   “但是你没有下禁制,你给了他们解开的机会。”江珩看向沈清淮,眼神有些好奇:“你不怕他们抢先?”   “不会。”沈清淮眨了眨眼,莞尔一笑:“他们抢不过。”   沈清淮说话时语气平静轻松,好似在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还真是傲气。”江珩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差点忘了,沈家本就是世家里综合实力最强的,沈清淮也本就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不管沈清淮平日里表现得如何,无论在任何方面,沈清淮都有引以为傲的资本。   江珩向来对世家的人有敌意,对这种高傲者更是敌意颇重。   因而在第一次见沈清淮时,他就决心要试一试他。   在林子里时的冲突是刻意也是意外,但一路走来他发现沈清淮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招人讨厌,甚至还有些令人惊喜,对沈清淮的态度反倒兴趣胜过了敌意。   于是在沈清淮话音落下后,江珩便挑了挑眉,道:“那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做?”   沈清淮歪了歪脑袋,淡淡道:“不清楚,或许可以先在教室找找线索。”   沈清淮暗暗笑了,江珩自己不说,故意把问题抛给自己,无非就是想试探自己。   他见江珩没有任何表示,于是反问道:“找线索定然耗费时间,你还有更快的方法?”   江珩笑了笑:“当然,直接杀出去,门外那几个不足为惧。”   沈清淮看他这么悠闲地坐着,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样子:“但你好像并不着急。”   江珩就靠坐在桌沿上,抱着双臂,瞥了眼空荡荡的座位:“陈武还没找着。”   沈清淮明白了,所以在江珩的眼里,灵官度并不是第一位。   “而且你不是说了,没有人抢得过你么?我又何必费劲。”江珩笑了笑。   甚至都没有那么感兴趣。   沈清淮不禁疑惑道:“那你为何不退出,还甘愿以身涉险从这里一直追到郎云镇……..”   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但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了。   “追什么?什么镇?”江珩不解地看着沈清淮,明显看到沈清淮眼中闪过一丝慌张,转眼又恢复平静。   沈清淮重生没多久,偶尔还是会把前世今生弄混。   一不小心把前世的事说漏,见江珩似有所察觉,他连忙补救道:“累了,把你和沈惑记混了,抱歉。”   听到沈惑的名字,江珩眉心皱成“川”字。   是啊,在看清沈惑的真面目之前,他对沈清淮的影响简直是无孔不入。   跟在沈清淮身边的一直是他,沈清淮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是他,一起去那个什么听都没听过的寨子的也是他,哪怕是面对着江珩,沈清淮还是在疲惫之余会错把人认成他。   江珩拉着个脸,背后的炁凝聚成一只紧攥的大手,在头顶对着空气狠狠挥拳。   沈清淮松了口气,看着那炁拳挑了挑眉。   “总之,先四下转转吧。”   沈清淮直觉自己应该让江珩一个人待着平复一下心绪,于是很干脆地转身离开,在教室里转了起来。   门外的走尸猛烈撞击了许久,在二人停止对话后,所有撞击声忽然消失,随后一滩模糊的肉色液体就从门缝外慢慢渗了进来。   沈清淮看了一眼,门上的禁制发着微光,那滩液体只流了一点就被什么拦住了。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   沈清淮便管自己坐到了讲台上。   他一坐下,原本就安静的教室,一瞬间好似愈发死寂,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控制着回到座位上。   该不会,还真是要上课吧?   江珩也察觉到了异样,离开位置走上讲台。   “所有桌椅,刚才好像都动了动。”江珩立在沈清淮身后道。   沈清淮随手摸向讲桌的抽屉,果不其然,在里面摸到一张纸。   他取出一看,是一份学生名单。   “这上面的名字,正好是三十二个,与座位应该是一一对应。”沈清淮将名单举在眼前,身后的江珩也能看见。   “李铁柱,田彩凤。”江珩随口念了两个名字,谁知底下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他一抬眼,教室里除了自己和沈清淮,根本就没有别人。   “没有人。”江珩道。   “有两个座位的椅子变正了。”沈清淮扫了眼教室,屈指轻搭在下巴上,眼尾微微上扬:“或许,是要我们点名。”   “点就点吧。”江珩单手撑在讲台桌面上,高大的身形正好将沈清淮罩住。   感觉到身边人靠近,但刻意保持着距离,沈清淮没作什么反应,默默按照名单点起了名。   “陈建岚,王建军,赵玉莲…….”   清润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回响,随着沈清淮的点名,教室里桌椅挪动声不断,一声一声当作上课报到,看上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江珩一边警惕着底下,一边有意无意靠近沈清淮。   他刚才被沈清淮的话扯偏了话题,回想起来,愈发觉得沈清淮像是故意在隐瞒着什么,可是在他观察沈清淮表情时,却又丝毫看不出不妥。   江珩不禁心想,难道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身旁,任由他如何观察,沈清淮只顾着自己点名,然而等他念到后半段,开始出现不对劲之处。   “许诺,林闰,周慕,司……铃,秦礼…….白栩,陈武。”   名单中后段开始出现的二十个人,全都是在宿舍楼消失的人。   沈清淮点完了名,却发现刚刚还齐整的人数,不知为何忽然少了一个。   “少了一个。”盯着座位的江珩也察觉到异样。   “念完了。”   沈清淮将名单放下,将名单完整展示在江珩面前,示意自己没有说谎,名单上就是少一个。   二人心照不宣地静静等待了一会儿,教室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所以缺的那个人,咱们得补上。”沈清淮坐在椅子上,微微侧头,正对上江珩的喉结。   “我去。”江珩道。   他说话时,好看的喉结跟着上下滚动,流畅优美的线条,看得沈清淮眸色一沉。   “小心些。”沈清淮抬首望向他双眼。   似是被那长睫毛轻扫过心口,江珩哑着嗓子道:“嗯。”   沈清淮微微一笑。   江珩缓步走下讲台,径直走向那个没有“人”的座位。   拉开椅子,坐下,翘腿,动作一气呵成。   因为手头没有笔转不了,江珩只能顺手打了个响指。   可以看出这人以前上学时是个什么样子。   沈清淮拿起名单,装模作样喊了一声:“江珩。”   “到。”江珩笑着应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变化。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清淮低头看了眼名单最后,原本的排列数字又变了,空白的姓名栏里,突然多出了三个字“沈清淮”。   得了,这是指定要人了。   沈清淮起身向江珩走去,而就在他离开讲台的一瞬,教室内的那股压迫感消失了,原本被摆正的桌椅瞬间恢复东倒西歪。   “重来一遍,这回换我。”沈清淮将名单递给江珩。   后者接过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在看到沈清淮的名字后,他默默起身:“你运气不错。”   “这运气给你也罢。”沈清淮顺着椅背坐下,双手自然放在身前,脊背放松靠着椅背,微微侧过头,看向走上讲台的江珩。   江珩本就生得高大挺拔,直挺挺地走上讲台之后,更添一丝严肃的气质。   装凶的狼狗。   沈清淮莫名想到这个词。   江珩本也不是个严肃的人,看到沈清淮颇有意味的眼神,竟也忍不住咳了一声,神情装得格外沉稳,板板正正坐到讲台之后,咬字清晰地开始点名。   还是和之前一样,一旦有人坐上了那个位置,整个教室便有了变化。   沈清淮坐在最后一排,耳边不断充斥一声又一声的桌椅碰撞声,看着那些空空荡荡的椅背重新自动摆正,身处其中的感觉很是奇妙。   终于,江珩念到了自己的名字:“沈清淮。”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珩喊自己名字时,声音变得有些不一样,咬字尾音缓慢且长,听上去似多了层玩味与探究。   沈清淮清润的声音响起:“到。”   隔着整间教室,他的目光被江珩接收,后者认真地点评了一句:“名字起得不错。”   沈清淮笑了。   许是对方笑得太好看,江珩不禁失了神。   沈清淮本就留着长发,看上去就自带一股古典的美感,再加上美人朱唇微勾,眉眼含笑,愈发让人挪不开眼。   只见沈清淮轻启薄唇,正要说什么,突然,对方的眼神却是一暗。   江珩顿时浑身寒毛竖起,几乎是瞬间从讲台上冲了下去。   在开口的一瞬,沈清淮眼中的教室变了,一股看不清的力量控制着他的身体,将他紧紧禁锢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墙体和地面扭曲变形,掉落的砖块、劈裂的桌椅以极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向他一齐砸来。   周身的炁似乎停滞,沈清淮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一如被困锁笼中等待被砸死的流浪猫。   他的视野扭曲混乱,危险与背景融为一体,分辨不出目标,只在满眼五颜六色的不规则形状之中,分辩出一抹白色身影。   那白色身影冲到眼前只用了一秒不到,高速运动留下的残影,像混沌迷雾里闯入的一线光亮,冲击力将危险的尖锐挡在身躯之外。   一股力量猛地冲破禁锢,沈清淮向前伸出双臂,下一秒落入炽热的怀抱。   整个人被带离地面,在周遭猛烈的桌椅撞击倒塌声中,沈清淮心无旁骛地,紧紧抱住了江珩。 第十一章   江珩起身的刹那,教室里原本安静摆着的桌椅突然间全都飘了起来,并在眨眼间毫无征兆地向沈清淮砸去。   然而沈清淮除了瞳孔在颤抖,身子竟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就像商品橱柜里摆放的最精致的陶瓷娃娃。   似乎下一秒就要破碎。   江珩屏息凝神,化作一道残影冲向座位上的人,伸手将人捞在怀里,与此同时,胸口的红梅绽放,数不清的黑树枝快速生长,在二人身后形成一道树盾。   坚硬的桌角砸在树盾上,发出木块与金属碰撞的“铛铛”响声。   刚才一瞬间的威压,让沈清淮周身的炁凝滞,但并没有困住他多久,很快就恢复了行动。   他双臂有力地揽着江珩,埋首在他颈侧,呼吸有些错乱。   “感觉如何?”江珩挡下漫天发疯乱砸的桌椅,感受着怀中人的心跳。   “问题不大。”沈清淮语气淡定,听上去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江珩松了口气,将人放下:“这教室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这些桌椅突然发疯,我猜是故意冲着你来的,或者说是你坐的位置。”   “你猜的不错。”沈清淮对着他笑了笑。   “你在对我说话?”江珩见沈清淮整个人面对右手边的墙壁,还能神情自若的说话,就好像墙上有人一样。   江珩伸手在沈清淮眼前晃了晃:“你眼睛怎么了?”   “哦,看不见了。”沈清淮感觉到了掌风,抬手摸住了江珩,判断了下江珩的方向,转身面向他。   沈清淮的双眼莫名被覆上了一层白膜,看上去像是没了瞳孔一般,江珩惊了一下:“眼睛出了问题怎么不早说,居然还这么淡定?”   “不要突然一惊一乍。”沈清淮身体颤了颤,低着头往后缩了缩。   “哦,不好意思。”江珩学着他的刚才的语气故意道,伸手将人拽了回来。   那些发疯的桌椅还在源源不断地撞击树盾,沈清淮就站在树盾边缘,被江珩拉进了一些,与他贴到了一起。   沈清淮的双眼无神地望着江珩:“不算糟,还能看清一点,只不过很抽象。”   “你刚才的样子,在我眼中,就像一幅世界有名的画。”   江珩挑了挑眉:“哪幅画?”   “爱德华蒙克的——”沈清淮双手捧住江珩的两侧脸颊,学着画上的模样,推了推他的脸肉:“《呐喊》。”   眼前的线条和色彩如画作那般不似寻常,江珩原本英俊的脸也变成了模糊的色块轮廓,他一瘪嘴,两根线条就扁成了一条。   沈清淮看着他,笑得十分开心。   江珩皱眉,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突然很想用手指狠狠捏他。   但见那张的笑颜美得像一幅工笔画,心下却又不忍心。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不轻不重地将人的手扒拉下去:“还笑,眼睛不要了,还不赶紧想办法。”   沈清淮心情不错,运转了体内的炁汇聚到双眼上:“我的眼睛没问题,只是身处在这空间里才看不见,出去了就好。”   “那就想办法出去。”江珩见沈清淮似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反倒是自己语气听起来像是赶着去投胎。   沈清淮伸手四下摸索。   身前是江珩,这点没有问题,但摸到身侧的树盾时,指腹传来的金属质感,他好奇问道:“我记得你的术法幻化出的是一株红梅树,为什么摸上去却像金属?”   江珩解释道:“我本就是金命,法器自然是金,只不过红梅好看而已。”   “品味不错。”沈清淮点点头:“所以你能对付秦礼的金刚锤。”   “他?不配。”   可惜沈清淮看不清,看不见江珩那满脸不屑的神情。   忽然,沈清淮摸索着将手伸出树盾之外。   “你做什么?!”江珩眼见着他被飞起的椅子腿砸了个正着。   那椅子砸到沈清淮后摔在地上,整个断裂,沈清淮的手背也很快生起一片青紫,看起来格外刺眼。   江珩立即将他的手拽了回来,语气不满道:“看不见还要乱摸,胆子还真大。”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关切和责备,但沈清淮却并未借此示弱引起他的心疼,而是毫不在意地将手抽出,转移话题道:“你发现了吗?”   看对方将手背回身后,江珩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沈清淮略显兴奋的脸上:“发现什么?”   “这些桌椅不管是被炁攻击还是砸到树盾上,哪怕四分五裂都没有停下,但在砸到我后就停了。”   “所以呢?”   “所以……”   沈清淮似是想向他证明这一点,抬脚跨出树盾之外。   “你疯了?!”沈清淮动作很快,江珩一时间来不及阻止。   那些桌椅的角极其尖锐,那速度那力道,若真砸到人身上,必然能砸出骇人的血坑,结局就是门缝里流淌着的肉泥。   沈清淮茫然地站在危险的中心,被飞来的扫把抽到手臂后,那扫吧就顿时失去了控制,从半空落到了地上,正如沈清淮方才说的那般。   眼前的这些桌椅,只有砸到沈清淮之后才会停下。   “我很想看看,它们停下后会发生什么。”沈清淮的双眼没有任何情绪,空洞地望向教室前方,语气平淡得就像在欣赏一幅艺术画作。   “沈清淮!”   江珩的声音乍响在耳边,听起来却越来越远。   沈清淮用炁挡住了江珩。   他丝毫不怕这些无主的死物,相比这些而言,当一个人被打断四肢困锁在黑暗中,周围全是笑意满面的熟悉人脸时,这才是最为恐怖的。   沈清淮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想在江珩心里留下挥之不去的印象,后续才好进一步计划。   既然要让他记住,就要表现得够狠。   两米长的木桌,在空中调转了方向,露出最坚硬尖锐的一角,瞄准了沈清淮的脸,飞速冲了过来。   周围七零八碎的死物被他撞开一条路,尽数退避两侧,庞大的物体势如破竹。   沈清淮挺直脊背,静候那一刻的到来,短短几秒的功夫,似是过了漫长的十年。   风比撞击先到,两侧碎发被吹至耳后,沈清淮闭上了眼。   突然间,疾风吹起了他的长发,腰上一紧,转瞬间意外地落入一个怀抱。   似有什么东西在眼前破裂,沈清淮睁开眼,清清楚楚落入对方的眼眸。   腰上的手臂很紧,江珩的目光也是,根本不给沈清淮任何躲闪的机会。   他眨了眨眼,看向江珩身后高耸的红梅树,透过树杈,看到原本一片狼藉的教室恢复了齐整,甚至教室里终于不再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打碎了那个空间?”沈清淮眼睫微颤,对上江珩的眼,眸光潋滟。   江珩缓了缓呼吸,看着沈清淮无奈道:“本来就没必要麻烦,犯不着赶着送死。”   沈清淮道:“分裂出的空间本就不稳定,你不怕贸然打碎空间,其他人会因此陷入危险?”   “再危险也没你危险。”江珩硬声道。   打碎空间,最多让其他人的位置有几率随机变化,无非是找人更难了些,比被两米高的桌子砸死好上太多。   沈清淮不解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江珩却被他这幅无所谓的模样搞疯了,抱着他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撕裂空间耗费不少力气,又是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默默松手将人放回地面,没好气道:“你要是出事,我找不到陈武。”   “若是找到陈武,你就不管我了?”沈清淮抬眼问道。   “不管。”   江珩干脆道,转身收了红梅树,放眼望去,二人还在方才那间教室。   装饰、布局什么的都没有变化,唯一不同的,就是每个座位上坐满了人。   所有人都挺直了脊背,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江珩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人群中的陈武。   江珩不禁意外。   与此同时,身侧的沈清淮走了一步,被砸伤的左腿发出阵阵疼痛,他不得不弯腰停下。   沈清淮没有叫住江珩,只是默默隐忍,脸色苍白,紧咬下唇,一个人扶着墙壁起身,走不到一步又痛得蹲下。   江珩望着那双水润无助的眼,顿时觉得脸上生疼。   沈清淮一言不发,想扶着墙壁走到另一侧,忽然一道身影来到面前,背对自己半蹲下。   “上来。”   江珩富有磁性的低音响起。   “你愿意管我?”   沈清淮声音里满是意外的惊喜。   心口似被人捏了一把,不待沈清淮动作,江珩就主动用手勾住了沈清淮的双腿,起身将人稳稳背在背上。   沈清淮放松了神情,双臂环住江珩的肩膀,舒服地趴在他身上,饶有闲情得打量黑发下发红的耳根。   “现在送死就不能带上我。”   江珩警告他不许再做出危险的举动,否则就把他扔下去。   “好。”   沈清淮笑着对他的耳后吹了口气。   江珩心口一颤,拼命压制住躁乱的心绪,带着沈清淮走向陈武。   双腿被有力的手臂托着,感受到自手掌传递出的滚烫温度,沈清淮双腿不自觉动了动。   后背紧贴滚烫的胸膛,两具身体紧挨,长臂环在胸前,冷香将自己包围。   江珩默默紧了紧手臂。   座位上的人似乎被什么控制住,整个人一动不动挺直坐着,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   “陈武?——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江珩上前一步,沈清淮抬手去碰座位上的人,握住肩膀晃了晃,对方毫无反应。   “真人假人?”江珩问道。   “应该是真的,追踪符有感应。”沈清淮示意江珩看向陈武脖子:“看,还有我的护身符。”   陈武把护身符挂在了自己脖子上,应该是怕弄丢。   “放心吧,只是被魇住了。”   沈清淮拍了拍江珩:“去看看别人。”   江珩依着他转去看别的座位。   一圈扫下来,与之前二人念过的名单一模一样,一同来此的二十人全都在这里,包括一早就走散了的秦礼和白栩。   那二人在沈清淮和江珩走过时,身体极其细微地抖了抖。   沈清淮注意到他们的反应,对江珩道:“得先把他们放出来。”   “有何高见?”江珩停下脚步。   沈清淮指了指讲台道:“他们坐着不动,是因为正在上课。”   江珩明白了,环顾了下四周:“教室里为什么没有下课铃。”   “正常,那个年代,教室内部大多都是没有的。”沈清淮道。   “你年纪不大,知道的还挺多。那怎么下课?”江珩道。   “你上去说一声就行。”沈清淮道,在江珩耳边道:“别忘了,你可是我们的江老师。”   沈清淮刻意咬重了最后三个字,明显感觉到身下之人动作一颤,脖颈肉眼可见得泛红。   又来了……   江珩暗叫不妙。   自从到了这个鬼地方,心跳总是莫名其妙地加快,还有那些烦躁的心绪和某些地方的温度上升。   一开始还能用磁场来解释,但都到了现在,已经不单单只用这一个原因来解释。   江珩迈开长腿,走上讲台,但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转身将背上的人放上了讲桌。   沈清淮坐在讲桌上,不解地看着江珩:“又虚了?”   “……”   江珩抬了抬眸,没说话,却是径直在他面前单膝下跪。   沈清淮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讶到,心想着进度也不该这么快,还未反应过来,江珩忽然伸手撩起他的裤腿。   撞入眼帘的,是细长白皙的小腿上的大片青紫,淤青浮在腿骨之上,那处的血管几乎都被砸破,肉眼可见会有多疼。   江珩眉头紧皱。   沈清淮不习惯有人跪在自己面前,而且还这么直勾勾得盯着自己的腿,一抹红爬上了耳根,伸手去挡他:   “江珩,你……”   不料被江珩躲开,一只温热的大手随即捂上了那片青紫。   烫意与痛意同时自伤处传来,同时还有发胀的酸涩。   沈清淮表情管理失败,咬紧下唇忍住不发出声音,他伸出的手被人牢牢握住,另一只撑在讲桌上保持平衡,失去反抗能力。   江珩认真仔细地帮他揉开淤血,掌下小腿忍不住往后抽离,他握紧细瘦的脚踝将人拽回来。   圆润光滑的踝骨比指尖还要凉,在掌心的烫意下微微发颤,似乎一捏紧就要碎了。   江珩松开手指,就看见冷白的踝骨上留下几根浅浅的手指红痕,他掌心下移,指腹暧昧地揉了揉红痕。   沈清淮被捏得痛了,从嘴角泄出一声闷哼。   江珩面上无甚表情,实则后背湿了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在炁的加持下,沈清淮的腿伤被治愈了不少,疼痛也缓解许多。   收手后他才敢去看沈清淮,谁成想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眼尾泛红的眼眸。 第十二章   江珩看愣了,准确来说更偏向于被惊艳到。   黑如绸缎的长发静静披散在身后,与冷白的皮肤构成极致对比,眉头因着疼痛微蹙,水光流转的眸隐含一丝慌张与隐忍,被咬得透红的唇微微启开,缓缓吐着气。   像是从海里刚捞上来的溺水者,沈清淮撑着讲桌,缓过气后,居高临下望着地上的江珩。   他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盯着。   江珩喉结一动,润了润干燥的嗓子,小心问道:“……还疼么?”   沈清淮原本不想理他,但听见他沙哑的嗓音还有小心翼翼的语气,心念一动,便换了个方式。   他随即软了神色,作出一副惊慌后的神情,低声道:“不疼。”   一听就知道是说谎。   江珩没信他的话:“脸都皱成一团了,还说不疼。”   沈清淮瞥开了脸,留给他一个冷酷的下颌线:“我只是怕。”   江珩轻笑一声:“你怕什么?”   之前都敢一个人开路,你沈清淮还有怕的东西?   江珩不信,眼前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   “还以为你要扔下我。”沈清淮说这句话时声量小了,小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江珩顿了顿。   他眼中闪过一丝犹疑,片刻后,他看着沈清淮认真道:“你与我实力相近,若是你想,这些所谓的空间根本困不住你。”   江珩其实一直很好奇,依沈清淮的实力,他明明可以撇下众人独自行动,也不必受到空间的影响,更不用被砸伤腿,为什么他偏偏收起实力,选择一条危险又多余的路。   “这一路上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故意隐藏自己?又故意跟在我身边。”江珩神情严肃地盯着沈清淮。   后者转回脸面向他,坦诚道:“为了做给沈家人看。”   果然。   江珩眯了眯眼。   说实话,江珩同样拥有独自行动的能力,若说陈武被送走怕他有危险,他大可以直接解决恶鬼,到时候自然就能接回陈武。   可江珩偏偏看出了沈清淮的不对劲,所以也就转变了想法,一直跟在他身边,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江珩默默起身。   “但你最终还是会走出去,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江珩虽然不明白沈清淮为什么在防备沈家,但至少他要做的事,与自己并无直接关系,沈清淮明里暗里赖着自己,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哪知沈清淮仰头对上他的目光,无辜清澈的瞳孔似有星辰闪烁:“我也不知道,只是待在你身边,会莫名感到心安。”   江珩噎住了,他想过无数托辞,但唯独没想到这一句。   “心安?”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沈清淮的话。   沈清淮望着他微笑道:“我出于某种目的,必须作出伪装,作为一个普通人,行动中难免会产生紧张害怕,但很奇怪的是,只要跟你在一起,这些紧张害怕就会缓解,身心会更放松。”   普通人?   害怕?   江珩本来就生得高,他站直后,面对坐在讲桌上的沈清淮,就要低头俯视。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沈清淮,与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   教室的白炽灯发着昏暗的光,冷硬的光打在沈清淮挺拔的鼻梁和精致的眉眼上,明与暗的极致对比。   高高在上的、在光辉下成长的世家子弟,在此刻露出了背后的暗面。   沈清淮收了笑,目光诚恳得看着江珩,一字一句道:   “所以在真正需要出手之前,你可以一直陪着我吗?”   听到这句话,江珩心中骤然掀起激荡,一股难抑的恻隐之心,让他目光不由自主得软了下来。   被人这么真切诚恳地瞧看着,江珩就是再警惕,也生不出半分拒绝的心思。   “可以。”江珩不是个心硬的人,但在沈清淮高兴之前,又补充了一句:“但不要离我太近。”   沈清淮没有犹豫:“好。”   他答应得这么干脆,江珩一瞬间有些后悔。   他不让沈清淮靠近,是想试一试自己的心跳加速究竟是不是和他有关,但沈清淮答应之后,又莫名生出一丝失落。   江珩的神情变得犹豫。   沈清淮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下课之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小心为上。”   沈清淮撑着桌面起身,脚刚一落地,眉头就是一紧。   江珩伸手去扶,却被人记住刚才的承诺,刻意躲开了。   沈清淮走了几步适应后,回头见江珩的手停在半空:“怎么了?”   “……没事。”   江珩盯了一会儿空气,随后默默往前走了一步,略有些僵硬得将手撑到了讲桌上。   沈清淮立在一旁,笑着看他:“不错,比刚才像。”   江珩轻咳一声,看向底下正襟危坐的“学生们”。   在底下坐着的时候看不出,但站在讲台上整个视野更加开阔,教室内部一览无遗。   江珩将目光落到了最后一排。   “瞧见了么,那个座位上的人。”   他指的是之前那张多余的空位,点名时明确少了一人,沈清淮代替后就触发了攻击。   眼下那个位置上正坐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   “看见了。”沈清淮打量起那个男生。   那个男生很瘦,相比其他人的直视前方,他低着头不说话,顺直的发遮住额头,将他的情绪掩盖在阴影之下,整个人看上去阴郁沉闷。   “先不管他。”沈清淮道。   于是江珩对所有人下达了“下课”的示意。   在他话音落下之时,整间教室开始隐隐躁动。   昏暗的白炽灯忽然变红,电路不稳不停闪动,抬头看天花板,看上去莫名感到沉重,一股难言的压迫感再次笼罩。   座位上的众人忽然动了起来。   江珩往沈清淮那边靠近了一些,回头却见沈清淮径自走下了讲台。   “看见什么了?”   江珩唤了声沈清淮,对方却向他比了个暂时别问的手势。   教室里,所有人都离开了自己的位子,但却并没有脱离控制,仿佛被什么控制着往一个方向靠去。   而那个方向,正是那个阴郁少年所在的位置。   陈武离那个少年很近,因此他也是最先走到少年面前的。   他靠近后,少年默默抬头看向他,眼中透露着茫然和胆怯,然而陈武却忽然伸手将他推倒在地,从他抽屉里翻出一本笔记。   那少年重重摔在地上,神情痛苦地捂着膝盖,但他不顾自己的伤,反应过来后拼命去抢那本笔记。   陈武则露出得逞的邪笑,一边狠狠踩少年的手,一边爬到桌面上,高举着笔记。   看上去,就像是在恶意伤害少年。   “陈武不会这么干。”江珩冷声道。   陈武是他自小看大的师弟,他的性子他最了解,绝不会做出这种欠揍的事。   沈清淮道:“他陷在空间中,被控制着重现当年这个位置主人所做的一举一动。”   伴随着二人的对话,少年的手被人踩得红肿不堪,但他还是用力去拽陈武的裤子,试图阻止他翻开那本笔记。   然而教室内的其他人,反而来拉住他,秦礼和白栩一人一边将他牢牢按倒在地。   另一边,陈武翻开了日记,大声念出其中的文字,引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少年挣扎无果,在所有人的笑声中,身上不停挨着拳脚。   有的人用手脚,更多的人抄起手边的椅子,少年无助地抱着头缩成一团,咬牙忍受着来自每个角落的恶意。   江珩看着站在桌面上作威作福的陈武,头一回生起想要揍他的念头。   地面上的少年渐渐没了声响,所有人都以为他快要不行了,下脚的力道稍减,哪知原本一动不动的少年忽然跳起,瞧准了陈武打落了他手中的笔记。   陈武怒了,跳下桌狠狠给了少年一拳,鲜血甩出好几米。   少年被打倒在地,彻底没了动弹,人群中于是走出几个男生,合力将人拖去了教室后门,看样子是要把他带走。   “跟上。”沈清淮提醒江珩一句,然而那些人拖着少年径直穿过后门消失不见。   江珩赶到后门,眼前人突然消失,他及时停下了脚步。   教室里,其他人还在手舞足蹈发疯,沈清淮对江珩道:“还是先解决这些人。”   江珩点点头,转身走回教室,从地上捡起那本笔记。   沈清淮走到他身边,在适当的距离停下脚步:“上面写了什么?”   江珩翻了几页,认真看了一会儿:“是那个少年的日记。”   “日记?”沈清淮道。   “嗯,他叫向春,是农学的学生,日记上记了些他平日所学的内容,他的理想,除此之外,还有他被霸凌的记录。”   江珩把日记递给他。   沈清淮接过一看:“所以刚才那一幕,并不是偶然。”   “你之前被教室里的东西围攻,应该也是这位向春在此前的遭遇。”江珩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选我而不是你?我看起来很好欺负?”   日记本里记载的霸凌,不仅仅是挨打这一项,包括但不限于当众恐吓,锁进柜子一天一夜不给吃喝,半夜拿手电筒照脸不让睡觉,偷看他的笔记,偷看他换衣服,扒衣服等。   沈清淮被厚厚的日记本吓到,平均下来,向春每天都是在各种欺凌.辱骂中度过。   而他遭受这些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他长得不像个“男人”。   “这和你看起来如何没有任何关系。”江珩伸手揪住发疯的陈武,将他扣在座位上:“想作恶的人自会有无数理由。”   “说得对。”沈清淮冷冷瞥向人群中挥舞手臂的沈惑:“他们要为此付出代价。”   江珩在陈武头顶画符,淡金的光闪过一瞬,原本还在挣扎的人逐渐安静下来,茫然无神的眼中也恢复了清明。   沈清淮甩出一些符纸,和之前在林子中一样,一通运转过后,所有人恢复了神智。   与此同时,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随之消失。   陈武睁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哪儿,手背隐隐作痛,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在做梦。   他抬头最先看见的是沈清淮,对方的头掉到怀里的那幕突然浮现在眼前,他瞬间打了个激灵道:“沈哥?!你你你的头不是掉了吗?你找回来啦?”   沈清淮疑惑得眨了眨眼。   江珩“啧”了一声,把陈武转到自己面前:“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瘆人。”   当江珩的脸出现在眼前,陈武的眼泪立即决堤,憋了好久的委屈终于能发泄出来:“呜呜呜呜呜呜江哥!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们一个个都去哪儿了?”   “被分开了,你怎么到的这里?”江珩省去了一些细节,向他简单解释了一遍。   陈武边哭边道:“我、我看到你们一个个头都掉了,我就害怕,我就往回跑,开了扇门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然后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嘶,我手好痛,不会是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了吧……”   “那倒没有,你打人了。”江珩道。   “啊?!我打谁了?”陈武一脸难以置信,就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居然还能打到别人。   这边江珩和陈武说着话,另一边秦礼和白栩恢复清醒后,面面相觑,转头看见沈清淮,更是脸色苍白。   他们二人原本按照计划躲开沈清淮,谁成想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各自分去了不同空间,追着一群没头的“人”到处乱跑,醒来也就莫名出现在教室。   手心的追踪符也解了,什么线索也没得到,反倒对付那些不人不鬼的玩意儿消耗了许多体力,到头来还是被沈清淮救下。   简直得不偿失。   “我就说不该怀疑大哥的嘛!”秦礼想起这事就来气,转头瞪了眼白栩。   白栩翻了个白眼,幽幽道:“自己要动的歪心思,能怪谁。”   “真是信了你的鬼话!”秦礼用力甩了下衣摆。   其他人神智清醒后,看见自己的伙伴,意外又惊喜: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躺在床上么?怎么会到这里?”   “我记得咱们是被一些怪声吸引,然后走出了宿舍,之后就不记得了,印象里好像回到了老一辈的年代,还在上课来着……”   “咱们上套了,没想到此处的恶鬼这么阴险,不直接动手,而是趁咱们不备把咱们都魇住,最后困死在这山间。”司铃道。   “我说呢,怎么我放着的法器一直没动静……”   “……”   符纸燃尽的灰就落在手边,司铃四下望了望,看见了不远处立着的沈清淮,勾唇一笑:“看,又是沈清淮救了咱们。”   身边跟着的女生们,随即对他露出崇敬的目光,其他人也看向沈清淮,眼里的情绪不言而喻,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他不是来找灵官度的吗,为什么这么好心救咱们?”   “是啊,依他的本事,根本不需要咱们给他拖后腿。”   “所以他是自愿出手相助,但他躲在一旁半点不出声,救了人又不说明,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   “哪有人放着好好的功劳不要,我承认之前对他说话声音大了点。”   “……”   沈清淮并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既然人都救出来了,总不能在这里一直待下去。   他走到教室门前,拧了拧把手,门丝毫未动。   这里已经不再是之前二人待的空间,所以门上也不存在江珩设下的禁制。   沈清淮尝试过打不开门后,又沿着教室边缘绕到窗后。   窗外一轮白月依旧高挂,比之先前的位置似乎离得更近了些。   秦礼和白栩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秦礼笑嘻嘻对沈清淮道:“大哥发现哪里不对,尽管吩咐我,我替大哥动手。”   白栩扔给秦礼一个白眼,犹豫了片刻,对沈清淮道:“抱歉,之前是我小人之心,误会了你的好意。”   沈清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在意。   秦礼咧开了嘴,抬手抚了抚自己坚毅的下颌线,给白栩拋了个得意的眼神。   白栩刚一皱眉,忽然就被人撞了一下,身子往旁边狠狠一歪。   沈惑没分给他一个眼神,越过他直奔沈清淮。   才一个晚上不见,沈清淮周身的气质与先前大有不同,看起来似乎更容易接近了,并且那张脸也没有之前那样冰冷,愈发掩盖不住得美貌。   沈惑看愣了一瞬,随即有了信心,但见沈清淮皱眉瞥了过来,他露出笑,嘴角牵动受伤的皮肉,瞬间笑比哭难看:“清淮,你怎么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受伤?都怪我一时不慎中了套,没有保护好你。”   他的声音堪称温柔有礼,再配上一贯的表情,旁人见了都以为他是真的关切沈清淮的安危。   但沈清淮早就看透了,在清醒之前,这幅模样足够唬人,清醒之后,看上去就要多假有多假。   沈清淮收回目光,没有理会,心里盘算着未来如何整治他。   沈惑看见沈清淮的态度,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沈惑在宿舍里清醒之后,想起自己对沈清淮做的事,就惊出一身冷汗。   自己苦心经营的好感,可不能因为这次意外暴露尽毁,他的清淮也不能因此与自己产生隔阂,再也不信任自己。   所以沈惑醒来后拼命找寻沈清淮,却被告知他去了别处,于是一个人追出去,可笑的是人没找到还先一步在鬼打墙走失了,醒来后就在这间教室。   “清淮,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能不能理理我,找不到你的时间里,我的心都要碎了……”   沈惑说话时,眼神早就落在了沈清淮光滑如玉的左手上。   他缓缓上前一步,想伸手去碰,却被对方冷漠的眼神钉在原地。   “清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惑整个人僵硬住。   身后江珩虽与陈武说着话,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沈清淮,在看见沈惑靠近沈清淮时,他瞳孔一缩,周身的炁忽而变得凌厉,把陈武吓了一跳:“江哥?你咋了?”   江珩没有回他,在他的视野里,沈惑一边说着话,眼神却总在沈清淮身上乱瞟,甚至话没说几句,就已经伸出了手。   江珩眉头一皱。   “你待在这儿,我很快回来。”   “江哥?你去哪儿?”   陈武不解地唤道,却见江珩起身后,径直向沈清淮所在位置走去。 第十三章   过去相处的几年里,对方从未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沈惑意外之余,不信邪道:“清淮,你知道我为了找你,身上的伤都不顾,一口气跑了多少地方吗?你不关心我就算了,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冷漠?”   面对他的逼问,沈清淮耐心告磬,谁成想对方忽然快速靠近,几乎是下意识,沈清淮周身炁力暴涨,将人逼退数十步,面无表情厉声道了一声:“滚。”   这一声如九天惊雷,劈在沈惑身上,他堪堪扶住桌面,难以置信地望着沈清淮。   沈惑双眼倏地湿润,声音都带着发颤的泣声:   “清淮……”   “你到底怎么了?”   “……是,我先前是受了磁场影响,对你做了不好的事,可是……可是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不清楚吗?过去的几年我与你同吃同住,平日里对你嘘寒问暖,我对你是真心你是知道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清淮?”   沈惑近乎哀求的声音,再加上他影帝般的表情和脸上的伤,让一旁静立的众人不禁心生怜悯。   要不是沈清淮知道他所谓的同吃同住,只是为了接此动手揩油,偷窥隐私,顺走值钱的法器,倒还真以为他们之间情谊有多深厚。   沈清淮想起这事就犯恶心,得亏他素来警惕,做事不喜欢有旁人在侧,才没被得手,谁成想沈惑竟还恬不知耻地主动提起。   但作为外人的秦礼,在听着沈惑的哀求后,莫名有些不忍心道:“都是一个姓的人,就是犯了点错,也不至于这么冷漠吧。”   白栩捂着发痛的肩膀,白眼快翻上天,幽幽道:“狗东西,弄死他最好。”   秦礼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   白栩呵呵一笑,黑框眼镜也挡不住他脸上的寒意:“这狗东西一看就是道貌岸然,连同样姓沈的沈清淮都烦他,你秦礼还替他说什么话。”   秦礼点点头:“你说的,还真他娘有点道理。”   眼见着沈清淮迟迟没有回应,沈惑退而求其次。   拉不到手,拉袖子总可以吧,能看到那截细白的手腕也是好的。   于是他一边声情并茂得哀求,一边又将手伸了出来。   就在沈惑的手快要碰到沈清淮时,忽然一道白影闪现,一只有力的大手钳住沈惑,江珩冷笑着使了点劲力,顿时响起骨头摩擦错位之声。   “啊!你……救、救我!清淮!”   沈惑的手快被人拧到变形,神情痛苦地向沈清淮求助。   沈清淮没理他,反倒跟个没事人一样,对江珩微微一笑,身体往后靠在桌沿上和他讨论起了窗外风景:“你看那月亮,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江珩一手拧着沈惑,也跟着挨坐在一旁的桌沿上,笑着回道:“确实,看起来太白太硬,表面的环形山颜色也不对。”   沈清淮点点头:“不知道你对时间感知如何,我们走出宿舍差不多是十一点左右,到现在大概过了三个小时,但这月亮不仅偏移的位置不正常,还放大了无数倍。”   “像是有人在故意操控。”江珩接话道。   两个人顾自己说着话,完全没管痛得龇牙咧嘴的沈惑。   沈惑瞪向江珩的眼里满是凶狠的杀意,但碍于沈清淮在场,沈惑就是再痛,也得维护自己的形象,咬牙硬撑道:“江珩!我可是沈家的人,你就是实力再强,在沈家面前不过是一只蝼蚁,你根本得罪不起!要是你现在松手,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江珩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放我?”   沈惑冷汗直冒,正巧余光瞥见了一脸担忧的陈武,心下念头一动,转而死死盯着江珩:“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你那个没用的师弟吧……嘶啊!”   短短几个字的功夫,沈惑根本来不及反应,手就被彻底折成九十度,在场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惑更是脸色涨红,张大着嘴,痛到发不出声音。   空气一瞬间好似凝固。   江珩随手扔开手里的人,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沈清淮把江珩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抬手勾了勾江珩的衣袖:“别生气,我不会让沈家人威胁到你们。”   江珩被勾回了心神,目光落在袖口的指节上,那指节似是感应到什么,很快又收了回去。   “多谢你替我出手。”   “顺手而已,你自己也可以解决。”   江珩下意识回复,视线意外与沈清淮撞在一起,对方微微勾唇,温柔的笑意就这么闯入眼中。   “咚”的一声,原本平静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   江珩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明明沈清淮能自己解决沈惑,他却迫不及待地出手;明明已经刻意远离沈清淮,却还是忍不住靠近;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能引得他心跳不已……   靠在墙上时沈清淮发烫的身体,泛红的耳根,还有错乱的呼吸,一瞬间涌上脑海。   江珩一时失了神,手指紧紧捻住被沈清淮勾过的袖口。   众人都看愣了。   “什么时候江珩和沈清淮关系这么好了?”   “沈清淮放着自家人不救,居然还跟一个没名没份的散修有说有笑,世道变了?”   “我觉得一定有问题……”   在众人担忧同情的眼神下,沈惑捂着脱臼的手忽然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清淮,你一定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对不对?”   沈惑咬牙直起身子,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看向沈清淮的眼里满是泪花:“没关系清淮,是我有错在先,你不理我也好,放狗咬我也好,我都不会介意,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和好如初的,等回到沈家,就一切都好了。”   他踉跄着走了两步,走动时额头上疼出来的虚汗不小心滑进眼眶,沈惑被自己绊了一下,下意识扯住手边的窗帘。   窗帘年久不牢固,沈惑摔倒的同时,大片不透光的窗帘被他扯了下来,露出窗外的景象——在窗帘遮挡的背面,居然还有一个月亮!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把刚才的话全都拋在脑后。   窗外,那月亮的位置在左侧,和原先右侧的几乎一模一样,就好似照镜子一般。   随着众人对两个月亮的仔细观察,越发觉得不对劲,月亮表面的环形山并不是规则的陨石坑圆形,旁边还有细长条状的红色沟壑,不像在表面,而像是镶嵌在月壤之中。   众人被怪异的景象吸引,纷纷不由自主靠近。   只有胆小的陈武躲在教室另一端,远远看着窗外的两个月亮,有些害怕道:“我这么看着,这两个月亮好像两只眼睛啊……好像还越来越大了……”   几乎陈武开口的同时,沈清淮也冒出了同样的猜测,在他做出反应前,那两颗“月亮”忽然转动了起来,自上而下,翻出了背面,越来越多的红色丘壑出现,到最后露出一大圈黑如深渊的瞳孔。   “他娘的还真是眼睛啊!什么玩意儿会长这么大一颗!”秦礼立即跳了起来。   沈清淮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一把抓住江珩奔向教室大门。   “清淮?!等等我!”沈惑一见到这诡异的场景,拼命从地上爬起追了过去。   没等他们跑几步,整间教室剧烈抖动起来,四面墙体扭曲变形,不断往中心坍缩。   灰白的墙壁也渐渐生出肉色,逐渐变成类似于器官的内壁。   沈清淮与江珩分头行动,一个去拎起来不及跑的陈武,一个试图踹开大门。   然而那门也变得格外软滑,无论用多大的力道去踹,都会被自动卸力。   沈清淮只踹了几下,就被秦礼示意退后:“大哥退后,破门这种小事小弟我最擅长!”   沈清淮没阻止,眼看着秦礼一锤子下去,那软绵绵的门就像被扎破了气,被勾出一个破口。   “快走。”   沈清淮回头看向江珩,对方拎着陈武与他会合,一起率先跑出教室。   漆黑的走廊还是之前的样子,前后灌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臭。   二人才落到走廊,四下查看以为没有危险,转眼就从天花板上掉下了一滩血肉模糊的不知名物体,蠕动着张开大口吞向众人。   幸好沈清淮和江珩挡在众人面前,三两下将其击散,腐臭溅了满墙。   众人反应及时,从教室逃脱之后,身后的空间随之坍塌,变成另一滩不知名的诡物。   沈清淮领着众人往楼梯方向跑。   漆黑的走廊好似没有尽头,众人跑了一阵后又回到最初的地点。   沈清淮也不再演戏,虚空握拳,径直将眼前的鬼打墙撕裂。   在外人看来,眼前的景象变化只是眨眼的不同,众人只顾着逃离,没有多关注这些细微的变化。   很快他们跑到了走廊尽头,一群人想也没想争抢着跑下楼。   沈清淮却不急着跑,回头等江珩追上。   沈惑原本跑在人群最前面,但四下看不见沈清淮的身影,犹豫了一下后又跑回了四楼,在楼梯口看见等人的沈清淮。   “清淮,你是在等我吗?”   沈惑不知何时将自己的手绑了起来,耷拉在胸前,明晃晃凑到沈清淮面前,看起来像是在摇尾乞怜。   可对于玄学界众人来说,平日里训练受的伤都比这严重,脱臼而已自己就能接回去,要怪就只怪沈惑仗着出身丝毫不努力,只一昧跟在沈清淮身边,出什么事都躲他身后,现在沈清淮不理他了,他就只能眼巴巴凑上去妄图求得庇护。   “我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我也一直在等你。”沈惑对沈清淮笑得和善,见对方目光在自己的两只手上来回扫视,他双眼一亮:“清淮是在关心我的伤势吗?小伤而已,我没事的。”   沈清淮挑眉看着他,默默等他的下一句话,果然,沈惑咂巴了一下嘴又补充道:“不过清淮若是实在担心我,我也不会拒绝你的,你知道的,只要是你,我从不拒绝。”   沈清淮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忽然运炁打中了沈惑脱臼的手,一声清脆的骨骼声响起,沈惑脸色一白,稍稍缓过劲,感觉手又能行动了。   沈惑喜出望外。   依他对沈清淮的了解,沈清淮生气的时候最多给他施个阵痛的咒,没想到直接帮自己治好了。   “我的清淮就是这般人美心善,没有你我可怎么办。”沈惑随手扔了布条,正要来抱沈清淮,被对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好好好,我不碰你,什么事咱们回家说。”沈惑摸着自己完好的手,笑得高兴。   殊不知沈清淮在帮他接手的时候,暗自给他打下了傀儡咒。   这个咒是沈家绝对的秘术,一般人无从知晓,傀儡咒不仅有监视、控制人的作用,还能逐渐削弱人魂魄与□□的联系,最后引得恶鬼趁虚而入,将其彻底吞噬。   沈清淮还需要沈惑帮自己完成计划,因此下这个咒再合适不过。   “清淮……”   沈清淮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沈惑搜刮了无数好听的话,试图再次拉进与他的距离,余光却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来。   江珩虽然比沈清淮还小一岁,但身高却比他高了半个头,与同样年纪的沈惑相比,更是差了一个头的高度。   江珩领着陈武走来后,没有分给沈惑一个眼神,只看向沈清淮道:“打算去哪儿?”   沈清淮站得累了,身形微歪,将身体重量压到没伤的右腿上,抬头看他:“还是之前,有镜子的地方。”   江珩点点头,忽然走到沈清淮面前半蹲下,不待问询,就伸手将人背了起来。   “江珩?”沈清淮疑惑。   “你腿有伤,这样快些。”江珩道。   他将人往上颠了颠,双手锁住双腿,稳稳卡在腰间,背着人走下楼梯。   身后跟着的陈武看呆了,被人背走的沈清淮也愣了愣,随后伸手环抱住江珩,趴在他背上,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第十四章   沈惑看到沈清淮截然不同的反应,手指狠狠一攥,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追了上去。   “清淮你受伤了?伤哪儿了严重吗?怎么都不跟我说?”   沈惑印象里沈清淮很少受伤,哪怕受伤也只会跟很少的人讲,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一直以此来判定沈清淮对自己信任,可眼下,对方已经把自己提出了这个名单,甚至竟然还把一个没用的散修列了进去。   江珩走得很快,下楼梯就像在跑步,几乎一下子就跟他拉开了距离。   沈惑拼了老命去追,到后面实在追不动,速度慢了下来,谁知停下歇息不到一秒,就被一道大力撞上了后背。   “嘶……是哪个不长眼的?!”沈惑被迫跳下平台缓冲,但还是撞上了墙面,痛得骂出了口。   陈武借沈惑缓冲了一下,及时扶住楼梯扶手,也吓得脸色苍白,来不及喘气立刻怼了回去:“谁让你一开始跑那么快又突然停下!开车都知道有刹车灯的,你自己不提示怪谁?”   “我他妈一个人哪里来的刹车灯?”   “没灯你就叫啊,滴~呜~滴~呜~,这个节奏你不会嘛?!”   “……你他mu……”   两人正吵嘴,江珩和沈清淮听到动静折返,吓得沈惑赶紧改口:“清淮,不是我的错,是他……”   沈清淮打断了他,对陈武道:“小心些,你看到的楼梯不一定是真的。”   “呜呜呜,我刚刚差点踩空。”陈武赶忙跑到二人身边,委屈哭诉:“你们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江珩沉了口气:“我的错。”   他确实走得急了些,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沈惑和沈清淮待在一起,就恨不得立刻把沈清淮带走,带得越远越好。   “那么多的人呢,怎么一下子就跑没影了?”说话间,陈武感觉自己被阴森包围,下意识看向楼下,黑漆漆的楼梯间除了他们几个之外没有别的动静,安静得出奇。   “鬼知道跑哪儿去了。”江珩道。   这话还带有多重意味,言下之意,那些人消失得这么快,或许又被送去了哪里。   陈武往他身边缩了缩。   “江哥,沈哥,我好像听到了有东西靠近。”   几人之间瞬间安静下来,一些细密的爬行声从楼梯底下传至耳边,听方向确实正往这边靠近。   “大概率是那个家伙。”沈清淮在江珩耳边道。   江珩走到扶手边,探头往下看,与此同时,一张惨白的脸伸出了楼梯扶手又缩回去,和之前一模一样。   “嗯,看样子是被吸引过来。”江珩淡定地退了回去。   陈武浑身不住发颤:“江哥,我感觉到……它快到了,大概就在咱们脚下……”   “什么东西?!”沈惑一听这话也跟着紧张起来,扶住身边的墙壁:“清淮,你可要保护我……我要是死了,你的东西可就拿不到了啊。”   闻言,江珩感觉到身上的手臂紧了紧。   背上的人没有开口,但过了一会儿,传来一道微不可察的叹息。   “沈清淮?”江珩回头看他,却撞进一双幽暗的目光。   “我没事。”沈清淮沉声道。   江珩没信,顿了顿,问道:“他拿什么威胁你?”   沈清淮垂眼,告诉了他:“我父母的遗物。”   沈清淮父母在他只有几岁的时候就死于捉鬼的途中,只留下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的遗物,还是由家族长老代为保管,说是避免沈清淮受到影响耽误取灵官度,等他完成任务之后再交给他。   若说放在家族倒还算安全稳妥,可后来也不知怎的,长老却又将东西交给了沈惑。   也怪沈清淮之前太信任沈惑,才对此没有多计较,以至于前世临死前不仅没有拿到,还换来沈惑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丢哪儿了,可能是当垃圾一块儿烧了吧。”   思及此,沈清淮脸色肉眼可见阴沉下来。   耳畔的声音很轻,一如大风江畔传来的一缕哀思。   江珩知道沈清淮心里一定好不受,于是没再开口,恰好陈武拼命向自己示意有东西靠近,带着他一起靠后。   重物敲击在台阶上的“咚咚”声近了,隐约还夹杂着类似人的窃窃私语。   江珩背对墙面,沈清淮持符在手,陈武缩在二人背后,沈惑贴着墙根不敢出声。   四人静静看着下一层漆黑的楼梯,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一下一下,由远及近。   谁知那节奏忽然变快,几乎是瞬间从楼梯上一层滚下来一个人,像撞击城门的滚石,正对沈清淮他们。   江珩长腿一跨躲了开,那人堪堪撞上墙面停下后,触发语音似的立刻对着空气破口大骂:“什么破楼梯!”   一看他手边的金刚锤,几人就认出了他。   秦礼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很快白栩也从上一层走下来,幸灾乐祸看了眼秦礼,随后对沈清淮道:“这楼梯也是鬼打墙,我们暂时没有找出破绽。”   脚下的台阶不一定完整,白栩干脆没走楼梯,而是在脚下生成坚实的土块,踩在上面一路往下。   刚才秦礼就是因为跑得快踩空才摔了下来,回头看见白栩这技能,气道:“你有这本事怎么不提前说?”   白栩摊了摊手:“你也没问。”   陈武捂着心口叹气:“吓死我了,原来是你们两个啊……其他人呢?”   秦礼扶着墙艰难起身。   “不知道,走着走着就没了,估计又是和之前一样。”白栩幽幽道:“我刚才下了三层之后,发现前后左右人都不见了,而且大门也没出现,尽头还是楼梯,于是就折返,听到墙背面有动静就顺手破了开,然后就撞见了这个砸墙的傻大个。”   秦礼“切”了一声,补充道:“我也差不多,其他人不见了,就知道又她娘的中招了,就想砸他个大头鬼的墙出气,谁知道碰见这个白眼书生。”   白栩恰如其实翻了个白眼:“幸亏你们几个一直注意着彼此,不然估计也会和我们一样各自走散。”   “所以你从楼梯出来后,又到了个新的楼梯?”陈武挠头道:“怎么这里的鬼,怎么这么喜欢把人一个个分开呢……”   “孤立。”   沈清淮适时开口:“你不在乎的人,会被你丢下,同时你也会被别人丢下,最后独自一人在这个永无止尽的楼梯徘徊。”   “当然要破解也很简单,只要你一直关注一个人,就不会和他分开。”   这个结论很好证实,之前陈武因为要追赶上江珩,就只能紧紧盯着沈惑,沈惑盯着沈清淮,沈清淮抱着江珩,所以四个人都没被分开。   众人点点头。   “还好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大哥,这不是又遇上了。”   秦礼一边揉着腰,一边看向沈清淮,却发现他正趴在人背上,诧异道:“诶?大哥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白栩也跟着打量起他。   沈清淮轻咳一声,身下人动了动,谁知他没有松手,而是默默转了个方向,把自己挡在了身后。   几人倒是没想过沈清淮也会受伤,反应了半天,期间也没人开口说话,空气陷入一片寂静。   然而在这寂静中,那股琐碎的敲击声并未停止。   “江哥!”   陈武狠狠打了个激灵,才出声提醒,紧接着从方才的黑暗里窜出一只行尸。   那行尸就是之前江珩看到的那只,白到发青的脸上嘴角挂着诡异的弧度,整个身体没有东西遮蔽,血淋淋的像是没有皮。   它尖叫着向众人扑过来,被沈清淮一招击退,白栩眼疾手快生起一堵土墙将它挡住。   沈惑首当其冲准备跑路,可没了沈清淮带路,他一下子没了头脑:“你们不跑吗?”   “就这?”白栩白了他一眼,操控土墙把行尸推远。   那行尸攀住土墙,从边上探出脑袋,秦礼飞起一锤将它打了回去,得意且不屑地冲沈惑挑了挑眉。   沈惑脸色变得通红。   可谁知那行尸摔回黑暗中,紧接着又响起震耳欲聋的密密麻麻的爬行声,下一秒从黑暗里爬出数十只一模一样头被砸扁的行尸,四面八方爬满了整个空间。   “跑!”   沈清淮二话不说下令,江珩立即迈开长腿奔向楼梯。   “诶?不是,咱们往哪儿跑啊?”沈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礼拽紧了衣领:“废话!你往下跑,跟它硬碰硬去!”   “咳咳咳咳……”沈惑被勒得喘不过气,凭本能不停蹬腿。   江珩带着沈清淮在最前面开路,陈武和白栩在中间跑,秦礼拽着沈惑殿后,一锤一个秃脑袋。   几个人被迫在楼梯跑酷。   那些行尸根本打不死,就是扁了也在追,并且行动敏捷,追得很快,不多时就赶上了江珩。   沈清淮用炁化了把刀,飞快挥动手臂砍下他们的脑袋,然而那些脑袋很快又会和最近的身体融合为一,继续扑向二人。   行尸自天花板跳下,江珩一个撤步躲开,迎面行尸的獠牙就伸了出来,忽然一道金光闪过,金刚锤砸飞了那只脑袋,秦礼哼哧哼哧立在一旁喘气。   江珩看了他一眼,后者撑着膝盖,对他挥手:“你跑你的,照顾好我大哥就成。”   另一边白栩翻着白眼,把陈武护在身后,幽幽道:“这里本质上还是制造出的空间,所以理论上说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炸了这里。”   沈清淮用炁感受着周围的环境:“需要再往上走走。”   然而就在这短短的功夫里,那些行尸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视野里突然出现,在看到那株红梅树时,除了沈清淮和陈武之外,其他人都愣了愣。   江珩用树盾把所有人护住,就好像自己缩小进了养蚕的蚕房,耳边充斥行尸啃咬金属的密密麻麻的声响,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好家伙,可真能吃啊,要是养这些玩意儿得废多少米。”   秦礼看着那树枝被啃了又长,长了又啃,不禁好奇打量起了这株树。   沈惑靠在一旁把肺都要喘出来,拖着灌了铅的腿,还不忘接秦礼的话:“怎么,你秦家就这点家底?”   秦礼把白栩推了过来,把他的白眼对准沈惑:“呦,你沈家家大业大,你区区一个堂亲家底难不成能抵得上嫡传少爷?”   众所周知,沈家家主是沈清淮这一脉,但他父母双亡,家族便暂时由他叔叔沈岩代为接管,明面上来说,等沈清淮到了二十四岁,沈岩就必须让位给他。   但把自己辛苦经营笼络的家产拱手让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沈岩当然也是不愿,不仅不愿,还费尽心思、想方设法在除掉沈清淮之前榨取他最后的价值。   “堂亲怎么了,我和清淮青梅竹马,他有多少家产自然也有我的一份,也不至于计较到要废多少米上。”沈惑说着还得意地看向沈清淮,谁知对方不知何时走去了另一边。   青梅竹马。   江珩听到这个词,几乎下意识就背着沈清淮绕去了树的背后,眼不见为净。   沈清淮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结果也只是换了个地方站着。   “想到办法了?”   “没有。”   江珩淡淡回了一句,心思还飘在刚才沈惑的话上。   “这栋教学楼从外面看只有六层,咱们从四层往上跑了有五层,平台上的楼层标识却回到了二。”   沈清淮随便分析了几句:“空间相叠,缺口往往就在违反常规之处,我猜等到了标识为三的楼层,我们就能破开整个幻境,也能找到其他人。”   一只胳膊忽然穿过树杈伸了进来,江珩瞥了一眼,催动红梅树将其截断,把树杈间的缝隙缩小。   断掉的胳膊被卡在树杈间来回扭动。   “这些行尸数量太多,打是打不完的,浪费体力。”沈清淮接着道:“或许有什么能吸引它们的注意,我们可以趁机突围破局。”   “让沈惑去。”江珩脱口而出。   沈清淮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他微微侧过脸,去看江珩的表情,只见他唇线紧抿,眸若寒冰,脸颊较平日微微鼓起,看起来像是在生闷气。   想到江珩说沈惑名字的语气,再结合刚才沈惑的话,沈清淮勾唇笑了。   江珩盯着那只乱扭的胳膊,越看越心烦,让树杈抓住那胳膊狠狠丢了出去。   下一秒,自己胸前的胳膊动了动,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   江珩正要张口,两只细长的手指恰好捏住了脸肉往外扯了扯,而后就听见一声轻笑:“真可爱。”   江珩:“!”   话音刚落,整株梅花树连根带叶颤了颤。 第十五章   “一个外人还给你得瑟上了,你又不是大哥未来的大嫂,当着人的面就惦记家产,嘴脸还能再臭点儿不?”   秦礼怼了沈惑两句,忽然就看见树上抖下许多红梅。   沈惑被怼得哑口无言,秦礼笑着捡起红梅,拋在手中把玩。   另一边,江珩的脸被捏得发烫,一不小心就让沈清淮从背上落了下来。   他急着去捞,却被人握住手臂:“我去引开行尸,你带他们走。”   江珩微微皱眉看向沈清淮,却见对方神态自若,语气轻松道:“放心,我能对付。”   江珩默了默,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我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我相信你。”   沈清淮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他的声音清澈空净,带有一种分明的颗粒感,冷而柔缓,似山顶上流淌而下的清凉山泉,一路流入山脚下干涸坚硬的土地。   一瞬间,江珩仿佛就立在山脚,抬头看向那山顶上静立的身影。   沈清淮说完后,运炁护住伤腿,纵身跃上高处的树枝。   脸上还停留着被捏的触感,江珩失神片刻,对沈清淮的背影道:“处理完就在这里等我,送走他们后我来找你。”   沈清淮垂首看他,微微一笑。   秦礼把红梅拋得很高,砸到树盾顶部再落下来:“你说这东西牢不牢啊,万一那些行尸把这天花板吃出个洞,咱们不就成自助餐了吗?”   “不用担心。”   白栩揉着眼睛缓缓道:“从刚才看到的来说,树盾的再生能力比行尸啃咬的动作要快,如果真要在头顶上吃出个洞,需要至少十个行尸聚集在一起吃同一个地方,但这些行尸很显然和你一样没有脑子,想不出这个办法。”   “嗯,有道理。”秦礼扯了扯嘴角,手用力抚摸自己的下颌线,过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你刚刚是不是骂我来着?”   白栩:“你听错了。”   秦礼点头:“嗷。”   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陈武,忽然开口:“……我怎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几人一齐看向他,陈武话音刚落,头顶上忽然爆开一声巨响,他们惊得抬头去看,却见沈清淮踩着树枝跃出洞口,同时展臂打出无数符咒,清炁荡开扑涌而上的尸潮。   “大哥去哪儿?”秦礼扛起金刚锤就去追,然而洞口在沈清淮出去之后很快合上。   江珩从另一边走出,对众人道:“他去引开行尸,你们跟我走。”   闻言,陈武拔腿就跟到了他身后,其他人面面相觑。   “凭什么?我也要跟大哥去!”秦礼透过树杈看到沈清淮在外头的身影,很快就被行尸淹没,他扒在树杈边,担心道:“大哥受伤了,一个人能行吗?”   白栩幽幽道:“他去都去了,咱们要是不抓紧找出口解决这个该死的楼梯,他会更危险。”   “那我们就非得跟在他身后?”   秦礼不情不愿地看了眼江珩。   沈惑也很不情愿,手上的痛历历在目,现在要他跟着江珩逃命,脸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痛。   “随你。”   江珩随口抛下一句。   他一直看着树盾之外,见沈清淮已经将行尸引去了走廊,于是提醒完陈武就立即动手收了红梅树,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二话不说和陈武一起冲去了楼上。   行尸的动静突然就在耳边放大,白栩脸色一变,赶忙咬牙跟了上去。   沈惑实在没有力气跑楼梯,然而行尸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时,他忽然就激发了潜力,手脚并用跟在白栩身后。   “诶?诶!艹!”   秦礼就回头看了眼沈清淮的功夫,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没了,他来不及犹豫,只能迈开腿跟上他们。   行尸源源不断,很快将刚才红梅树圈出的一方净土尽数占据。   沈清淮向身侧迈开一步,双脚与肩并齐,沉气凝神,周身炁翻涌,后背三寸外一副巨大的太极鱼出现,他陡然睁眼,乍现的金光在瞬间炸毁无数行尸。   “破!”   沈清淮轻促的一呵,身后的太极鱼飞速旋转,周围的行尸不断被炸毁,零落的尸块飞溅得到处都是,然而那些尸体落地之后短短片刻的功夫又能长出新的身体。   沈清淮侧耳去听,意识到江珩他们已经撤走后,他单手结印,另一只手取五张符纸列阵,将那些行尸挡在楼梯口外。   整层楼就剩下他一人。   沈清淮默默来到走廊的外墙。   白光从窗外直射而入,刺眼却不明亮。   沈清淮抬手挡在眼前,同时用力推开了窗,没了玻璃的折射,光线的范围变窄了,也不再占据整个视野。   他抬起长腿踩上窗沿,整个人身子探出窗外。   在黑暗里感受到风的流过,底下似乎是万丈深渊。   沈清淮整个人都在反光,他缓缓睁开眼,对上天空中白光的源头——一只巨大的手电筒。   “半夜拿光照别人脸,真的很不友好。”沈清淮冷声道。   那只手电筒听懂了他的话,光源忽然发出剧烈颤抖。   紧接着,天空中的巨型手电筒快速放大,放出光源的面镜上移,露出带有棱角的镜身侧面,对准了窗边立着的小人,看起来是想砸死他。   “被发现了,恼羞成怒想动手?”   沈清淮很快被巨大的阴影沉沉笼罩,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死亡就在悄然逼近。   他冷笑一声,看向脚下的虚空:“不急,马上来找你。”   沈清淮话音刚落,忽然松开了抓住窗户的手,半蹲在仅有十厘米宽的窗沿外,三秒后轻巧起跳,无声落入黑渊。   巨型手电砸在他方才立足的窗沿,无数石块在无声中破碎掉落。   伴随着漫天的碎石,沈清淮下落了有恍惚的一瞬,他感受到周围环境迅速切换,片刻后脚就碰到了地面。   他保持重心,稳稳落地,随即便闻到一股潮湿的腥臭味。   火符扔向四周,将环境照亮。   长长一块的半身镜贴在墙上,照出背后滴答淌着血水的便池,一旁的隔间内底下露出一双人腿,脚尖正对着门外。   沈清淮看着镜子里笑得诡异的自己,面无表情地转了转手腕。   “呼——呼——咳咳咳咳……”   “等……等等我……”   在跟着江珩跑了不知道多少层楼梯后,沈惑真的爬不动了,像只蜥蜴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秦礼也累得够呛,对前面的江珩喊话道:“喂!咱们还要跑多久?这都有好几十层了吧!你到底行不行啊?”   江珩没理他,先一步跑到平台上,看一眼标识的楼层数。   四。   “还没到。”   江珩喘了口粗气,抬手去拉陈武。   “不不不……咳咳咳,江哥,我……我也跑不动了……”陈武拽住了江珩,露出恳求的眼神:“咱们能不能歇会儿?”   不等江珩回答,白栩就已经就地打起了坐,亟待恢复体力:“我也怀疑某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找出口。”   沈惑趴在楼梯上,一双眼恶狠狠瞪着江珩。   听见他们的话,陈武有些担心地看着江珩:“没关系的江哥,咱们歇一会儿一起想想办法。”   江珩看了陈武一眼,沉默了片刻,继续前进:“你歇着,我去看看。”   “那你小心点啊,我、我感觉到这附近……有点不对。”陈武小心松了手。   江珩点点头,往上走去。   楼梯前后都黑沉得看不清情况,他一路举着火符,注意周围的环境。   待走到上面一层时,他低头看向下一层,陈武他们的火光还在。   江珩举起火符,看清这一层的标识,是二。   也就是说,无论他们跑长距离,都找不到第三层。   “陈武。”   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哎!我在!”   陈武也回了一声。   情况还算稳定,江珩随即沉下心来思考问题。   他刚才之所以不顾一切往上跑了十几层,是为了看每层出现的标识。   如果用游戏来作比喻,他就是想看看楼层刷新的规律。   教学楼一共才五层,绝不可能出现超过层数之外的标识,因此过了最高那层后,标识又会重新循环。   他想看看如果一直循环刷新,会不会出现一些bug。   坏消息是,bug没有出现。   但好消息是,陈武跟他说众人所在的位置,有些不对。   陈武的感知是一大优势,既然他说了不对劲,那这附近一定能找到什么。   “重叠。”   江珩想起了沈清淮说过的话。   如果把楼层空间用纸张做比喻,那么首尾粘连的重叠部分,一定比其他部分要厚。   思及此,江珩数着台阶,往下走了几阶。   等到来到连接两层平台的中心部位时,江珩停了下来。   “陈武,过来。”   陈武听见江珩喊他,于是撑着身子哼哧哼哧爬了上去,看见江珩立在台阶上思考。   “怎么了江哥?”   听到动静的秦礼也跟着陈武来到了上一层。   “你多重?”江珩忽然抬头问了陈武一个听上去很不合时宜的问题。   陈武愣了愣,挠头:“我也不清楚,大概有一百二?”   秦礼上下扫了眼陈武,不屑道:“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个头还不高,我看最多一百一。”   “一百一又怎样,难道你抱得动?”江珩挑眉看向秦礼。   “怎么不行?就是两个你老子也能抱起来!”   秦礼二话没说,一只手就把陈武扛上了肩,吓得陈武连声求救。   江珩仔细看了眼二人,随后指了指自己所立的台阶:“抱得动未必是本事。”   “呵,雕虫小技,今天就让你看看老子的实力!”秦礼扛着陈武,二话不说爬起了楼梯。   陈武的两条腿还在空中乱蹬,秦礼控制平衡增加了点阻碍,但他还是轻轻松松一路从平台走到江珩所在的位置。   然而在一脚踏上台阶之后,秦礼脸色陡然一变。   陈武的心立即吊到嗓子眼,眼看着身下的人脊背突然弯下,他率先蹬了一脚空气,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咚!”   陈武落地时,一道重重的响声在楼梯间回荡。   秦礼整个人坐到地上,头晕目眩,缓了缓劲儿。   江珩问道:“什么感觉?”   秦礼休息了片刻,骂了一句:“这小鬼明明那么轻,怎么突然就跟座山一样,差点儿压死老子,你是不是偷偷给他贴化山符了!”   哪知江珩不解释却只是笑了一声:“重就对了。”   “对什么对?你他娘该不是耍老子?”   秦礼揉着肩膀,气得骂骂咧咧。   紧接着却听江珩道:“陈武,抓住我。”   陈武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乖乖抓住了他。   下一秒,红梅树自胸前陡然生长,漆黑的树杈在虚无的空气中伸长蔓延,似乎抓住了什么,开始分化出形状。   “不想掉下去摔死,就靠紧墙壁。”   江珩适时提醒了所有人一句。   秦礼瞪大了眼睛,连滚带爬摸上墙壁,下一层楼的沈惑和白栩也抓紧靠上墙体。   红梅树越长越大,树杈也随之牢牢攀住了看不见的缝隙。   江珩眸光一凛,红梅树骤然发力,将重叠的空间一层层撕裂。   “啊!”   空间扭曲带来的意识震荡,让陈武下意识喊出了口,随之而来的场景变换,更是让他手心出汗。   当虚幻的空间破碎,众人面对的就是真实的破败景象。   原本完整的楼梯露出断层破裂的原貌,整栋教学楼缺失的一半露出表面。   楼梯间中心有大片的楼梯缺失,在恢复原样后,困锁在楼里的所有人中,有不少人就踩在虚无的空间上,掉落去了下一层,幸运的是他们都有些身手,及时攀住了石阶边缘。   所有人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哟!司大小姐,这么久没见,身手长进了啊!”秦礼在墙边的安全地带,望见楼下挂在半空的司铃,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司铃听到熟悉的声音,挺腰翻回平台,抬头看向几人,惊喜道:“你们破的鬼打墙?”   “对啊,咱哥几个破的,厉害吧!”   秦礼哈哈一笑,转而望向江珩:“你小子还挺有一手,难怪大哥看得起。行吧,那之前的事算我冲动,此事翻篇,就不计较了。”   江珩不知为何,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因为沈清淮看得起我,所以你向我道歉。”   秦礼点头道:“大哥看得起你,所以你很有实力,能带我们找到出口,救了我们,我代表他们向你道谢。”   江珩扫了过来,眼神冷冷看着秦礼。   后者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不解:“咋了,我说错话了?道谢不喜欢,难不成你还想要钱?也行啊,待会儿你送我回去,我同其他人招呼一声,一起吃个饭什么的,结束后你多少能拿到几十万……”   话至一半,司铃不知何时跳到了秦礼面前,问道:“沈清淮呢?怎么没看见他。”   秦礼思绪被打断,眨了眨眼,忽然想起道:“哦!大哥他帮我们引开行尸去了,现在空间破了,他应该就在哪里站着吧?”   “我找了一圈,没看到他。”司铃摊手道。   “不会吧,那他去哪儿了?”秦礼扶着墙站起来,忽然发现刚才还在面前的江珩,不知何时不见了:“不是,这姓江的人又去哪儿了?”   秦礼摸不着头脑正想骂人,陈武忽然凑了过来,看向司铃:“司小姐,我师哥找人去了,他让我们先走,你们出去的时候,能劳烦带上我吗?”   陈武眼睛生得圆又大,亮晶晶地看着司铃,一副人畜无害的可怜样,司铃没有理由拒绝:“行,走吧。”   “谢谢司小姐!”陈武咧开嘴笑了,乖乖跟着司铃身后。   白栩什么话也没说,擦了擦落灰的眼镜,也默默跟了上去。   “等等,咱们就这么走了?”秦礼追上白栩,问道:“……灵官度不找了?”   “找个鬼。”白栩幽幽望了他一眼:“没有沈清淮,这一路上你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他的声量不轻,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末了都默不作声。   在来这里之前,他们就知道得到灵官度的难度不会低,要对付的鬼怪也不会太容易,但都还抱有试一试的心思,然而在经历过仅仅是鬼打墙就能困住自己的地狱难度之后,多数人内心已经彻底放弃。   反正世间总有强者,也不是非要一定是自己,好好活着才最重要。   秦礼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走吧。”   .   江珩记得他们是在五层分别,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去五楼之后,在走廊里看到一处被砸碎的破窗。   窗沿被利器砸了个粉碎,阴冷的山风顺着口子呼呼灌入长廊。   江珩寻遍整个楼层,没有看见沈清淮的影子。   他没有等我。   ——这是江珩心底冒出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不等我?   ——这是冒出的第二句话。   但就在他问出没多久,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沈清淮在临走前,根本就没有答应自己,而自己却下意识把他的微笑,当作了对自己的承诺。   微笑骗子。   ——这是冒出的第三句话。   江珩忽然觉得自己成了路边被偶然投喂的流浪狗,自以为的坚守,却是别人转头就忘的施舍。   他踢走脚边的碎石块,双手插兜缓缓走回楼梯口,想起陈武悄悄对自己说的话:“江哥,我看到宿舍楼方向的阴气最浓,东西很有可能就在那儿。”   江珩眯了眯眼,望向宿舍楼,似乎感受到了那边隐隐涌动的炁。   那股炁与阴气正与搏斗得难舍难分,却也丝毫不见落下风。   沈清淮就在那里。   明明之前还说让自己陪着他……哦,是在真正需要动手之前。   连说话都这么滴水不漏。   江珩恶狠狠地吸了口气。   被耍的滋味真不好受。   “沈、清、淮。”   江珩双眸一沉,抬脚迈下楼梯,在夜色中向宿舍楼阴气最重的地方逼近。 第十六章   镜子里的“自己”笑得诡异,“主动”抬手解开自己的扣子,往两边扯下身上的褂衣,露出大片精致的风景。   沈清淮五指握拳,挥拳打向镜子里的人,神奇的是,面前的镜子竟然没有破裂,沈清淮的手却径直穿过了镜面,掐上“自己”的脖子。   “这么喜欢模仿,不如出来表演个够。”   沈清淮面无表情说话,手上却用了十足的力道,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黑乎乎的血从七窍汩汩流出,染红了整面镜子。   沈清淮用力将那“人”拽出镜子。   然而就在拽出来的瞬间,身处的景象再一次发生变化。   依然是那个厕所,但刚才被血淹没的镜子恢复了干净。   “躲着做什么,之前不是还想杀我么?”   沈清淮冷笑着对躲在暗处的恶鬼道,一字一句宛如死神的丧钟。   “不出来,那就只能我来找你了。”   宿舍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江珩跟着符寻到阴气最重的一层,尽头正是之前想去探查的厕所。   恍然间光线变了,几道透明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   江珩定睛一看,正是之前在教室里,把人拖走的几个男生,现在他们似乎正要把人带去某个地方。   江珩抬脚跟了上去。   那些人影虽然很模糊,但还是能看出他们的表情是带有期待的高兴,而那个叫向春的男生,一路上被迫拖着走,没有一点反抗。   他跟着这些人影路过宿舍门,没有停止,而是一路来到尽头的厕所。   在十步之后,江珩看着向春被拖了进去。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如果沈清淮在里面,在这些人影进去后,他应该会做出些反应,但江珩却怀疑此刻二人并不在一个空间。   所以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厕所里发出的惨叫与怒吼,似狂风般呼啸,席卷了时间长河,将过去与现在融为一体,心神为之颤抖。   待过了好一段时间,以一阵忽然的沉默为分隔,随着什么落地的声音,更大的歇斯底里声几乎掀翻屋顶,再然后,声音渐息,直到静默。   江珩抬脚走了进去。   沈清淮撕裂了好几个空间,终于在最后一个隔间内找到了一直藏匿的恶鬼。   恶鬼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吓人,穿着血淋淋的校服,是一个普通学生的模样,比之前遇到的走尸、行尸相比看起来正常许多。   沈清淮打量了它一眼,无甚情绪道:“自己出来,还是我抓你出来。”   恶鬼只是用它那泛白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沈清淮,似乎是在估算他的实力。   沈清淮等得没什么耐心,手上已经掐起了诀,金光一现,恶鬼不由自主往后一缩。   而就在以为它要逃跑时,突然间恶鬼脸色变了,嘴缝裂开到耳边两侧,张开满嘴獠牙迅速向沈清淮扑来。   沈清淮早有准备,往后一退,恶鬼扑出了窄小的隔间,四肢极其灵活地爬向厕所门口。   沈清淮怕它逃走,赶忙去追,忽然无数红梅树枝凭空而现,及时将厕所门挡得严严实实。   树枝将恶鬼拍去一边,江珩插着兜,慢慢向沈清淮走近。   看到熟悉的人,沈清淮紧抿的嘴角放松下来,对他微微一笑:“这么快就找到出口了,他们都走了?”   江珩目光冰冷,却勾起嘴角:“你一开始就算好了。”   沈清淮也没有回避,坦然道:“对,只有你和我。”   “为什么?”江珩道。   “因为只有你的实力,配得上我。”沈清淮的目光真切,语气也很笃定。   若说他取灵官度会遇到什么阻力,就只可能与江珩有关。   闻言,江珩挑了挑眉,向沈清淮走近。   忽然间,一道狠戾而灵活的身影张着獠牙向二人扑了过来。   沈清淮脸色陡然一变。   江珩被他的反应惊到,对方向自己扑过来的画面在短短几秒内成了慢动作。   垂顺的长发在身后扬起,似乘风而下的谪仙,正正好撞入他的怀抱。   沈清淮脸色苍白,紧张的情绪从眸中溢出,将他包围。   江珩心脏猛烈抽动了一番,短短一刹的功夫,被沈清淮带着躲开了恶鬼的攻击,旋身退在了镜子前。   那恶鬼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二人所在的厕所环境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但沈清淮没有去管,双臂穿过江珩的腰身,侧首靠着他坚实的胸膛,紧紧抱着他。   江珩脑海里空白一片,抬手拥住了沈清淮。   将冷香拥了满怀,江珩深呼吸了一口,沸腾的血液和吸入体内的冷香中和,渐渐平复,更神奇的是,原本压在胸口的气竟然消失了,甚至还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稳。   他收紧了手臂,与人紧紧抱在一起,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江珩。”   沈清淮听着他砰砰的心跳,轻声道了一句:“你的心跳好快。”   “被你吓到了。”江珩喉结一动,如是说道。   “……”   沈清淮:“哦。”   怀中人语气听上去有些不满,松开了腰间的手,正挪动着要离开他的怀抱。   江珩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沈……”   “它又躲起来了,得赶快抓出来。”   沈清淮无甚情绪地推了推江珩的胳膊,后者犹豫了一阵,慢慢松开手。   感觉到冷香的离去,江珩不禁有些后悔,但沈清淮却不给他弥补的机会,顾自整理衣襟。   江珩心虚得将目光从沈清淮身上挪开,忽然看见了镜子里的景象,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   只见镜子里还是他们两个,乍一眼看上去动作神态都没问题,然而仔细一看却让人面红耳赤。   镜子里的二人,身上的衣物竟然莫名其妙得消失不见!   沈清淮整理衣襟时,手臂在身侧微微晃动,现实中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但从镜子的角度看来,却将那流畅的手臂肌肉线条看得清清楚楚。   更要命的是,那镜子大得很,水池高度又低……   沈清淮背对着镜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发丝垂到了衣领里,他抬手拢了拢长发,眼前之人却忽然触电般伸手阻止了他:“别……动头发。”   然而长发却在碰到的一刻就已经晃动,饱满的弧度明晃晃撞入眼中,江珩瞬间气血上涌,脸红得发烫,沈清淮被他吓到,忙问道:“你怎么了?”   江珩说不出话,沈清淮转身去看,却忽然被他紧紧抱住,有力紧实的手臂将他牢牢禁锢,无法转身分毫。   “江珩?”   “没事,别看。”   江珩的心跳得飞快,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话,但镜子里的自己,也是没有什么遮挡,径直和沈清淮肌肤相贴,看着这种异常香艳的画面,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平息下来。   他的脸却骗不了别人,沈清淮抬手抚上,被他的温度惊到,不放心道:“这么烫,你真的没事?”   江珩僵硬得点点头。   沈清淮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趁江珩失神之际,试图推开他回头去看,然而这回却出乎他的意料。   腰间的手臂几乎是同时收紧了力道,江珩整个人压向沈清淮,往前快速迈近一步。   沈清淮被迫坐上了水池,随后只听得身后一阵骤响。   “砰!”   江珩一拳将镜面打碎了。   无数镜片碎了一地,反射着昏暗的光线,将满目惊讶的沈清淮包围在中心。   破碎而闪烁的镜面光落在沈清淮身上,冷白的皮肤,流畅的颈线,显得诡秘又绮幻,多看一眼就会被不可自拔地魇住。   江珩双目紧紧盯着沈清淮,呼吸粗重而急促,恍惚间眼前那身黑绸褂衣好似消失不见,一如镜中所见。   看到眼前的人骤然逼近,温热的胸膛瞬间将自己包围,沈清淮心中警声大作,在江珩低下头时抬手捂住他的双眼,动作一停。   梦幻般的景象瞬间被黑暗笼罩,江珩脑海里的弦被人拉住,迫使他清醒过来。   “冷静,慢慢呼吸。”   沈清淮一只手撑在身侧保持平衡,无法腾出手结印,于是对江珩道:“现在,抬手抱住我。”   海妖般惑人的声线,勾着江珩依言将手重新环上他的腰身,然后不待命令地主动收紧,与人紧紧贴合。   沈清淮喉间一紧,捂住江珩的手微微发颤。   他定了定心神,慢慢抬起身侧的手,绕到江珩背后,快速结印打在他的后背。   清心咒随着淡蓝的炁进入江珩体内,小心翼翼地缓解躁热的血液。   面前之人气息逐渐平复,沈清淮慢慢松开了手。   江珩缓缓睁开眼,双眸覆上一层淡淡的水光,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两人的脸挨得极近,呼出的气在空中交织,摩擦生热。   江珩挪着步子退后,一滴汗从额角无声淌下。   “我……”   “你的手,没事吧?”   沈清淮从水池上下来,江珩又退后一步,甩了甩手上的碎末:“没事,这里的鬼确实不好对付。”   沈清淮点点头:“他很狡猾,善于控制人的精神。”   江珩立即附和:“对,控制。”   “但要控制的前提,也是内心有某种欲望。”   沈清淮的话让江珩的心再次猛地跳了跳,他状似无意地看向江珩,舔了舔下唇好奇道:“所以,它刚才控制你什么了?看起来像要吃了我似的。”   江珩被盯得脸上隐隐又开始发烫,搜肠刮肚一番,最后张了张口:“哦,饿了。”   沈清淮:“……”   江珩又补充了一句:“想吃炭烤狐狸。”   沈清淮:“???” 第十七章 (倒v开始)   沉默了片刻, 沈清淮看向江珩的神情有些复杂:“这玩意儿能吃?”   江珩眨了眨眼:“没吃过,不过有机会可以试试。”   沈清淮道:“这么说,我也有点好奇。”   江珩道:“下次带你一起。”   “好。”   沈清淮对江珩微微一笑。   江珩轻咳一声, 将目光转向周围:“不过, 得先解决了这里的事。”   恶鬼藏在暗处,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开始造幻境影响他们。   沈清淮道:“要找到它,就不能依着它来。”   “你的意思是?”江珩顺着沈清淮的目光, 看向厕所内部的隔间。   从隔间底部的缝隙,可以看到一双不属于任何人的染血运动鞋。   沈清淮道:“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都有可能是它给我们制造的陷阱, 如果以这些为线索, 就是被牵着走, 达不到我们的目的。”   “你有更好的办法?”江珩看向他。   “你找到这里之前,有没有看到什么影像?”沈清淮反问道。   “那个叫向春的学生, 被带进了这里。”江珩点点头, 忽然明白了什么:“恶鬼, 与向春有关。”   他指挥红梅打退那鬼时,确实看到了他身上穿着的校服。   江珩抬手抚上下巴, 沉了眸色:“但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没亲眼看见, 只是听声音大致判断。”   和所有被掩埋在黑暗里的不幸一样, 向春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欺辱后,在这里结束了他饱受偏见残害的一生, 但与此同时, 那些加害者也没能走出这里。   江珩说完后, 周遭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沈清淮道:“既然是人所化,死前定然会留下痕迹, 我们可以在痕迹上设招魂咒,将它吸引过来。”   江珩道:“我来找。”   沈清淮没有阻止,看着江珩取出几张空白的符纸,咬破指尖在上面画了几道血红的符。   符咒完成的一瞬,江珩周身的炁忽然暴涨,他松开手指,血红的符纸就凌空飞走,在厕所范围内搜寻起来。   二人在原地静立,江珩目光追随符纸,从隔间绕了一圈,一路扫过水池,在绕了一周后,忽然,符纸停在了沈清淮面前。   沈清淮眨了眨眼,低头看向自己脚下。   一开始还没发现,自己站立的地方,有着一大片干涸的血迹。   沈清淮退后一步,江珩走上前,二人围着血迹蹲下察看。   “确定是这。”   沈清淮伸手探近那片血迹,江珩却忽然唤住他:“不止。”   沈清淮抬头,却见那些符纸在找到这片血迹后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找到了许多处血迹,分布于水池、墙面、隔间,几乎哪里都有。   “这么多地方?”沈清淮知道恶鬼只有一个,却没想到它的痕迹会有这么多。   “先试试吧。”   江珩在血迹上方虚空画了道招魂符。   符咒发出金光,随之感觉到一阵吸引力散向四面八方。   忽然间,地上火符的瞬间变成红色,无数人形黑影出现在墙体上。   “来了。”   沈清淮立在一旁,剑指上淡蓝的炁环绕。   江珩的红梅树堵在门口,防止恶鬼逃跑,于是只能用符对付这些墙上的黑影。   那些黑影在墙上不停晃动,就像有一群人在走动,而随着那些黑影的停止,原本平实的阴影成了一个个人形黑洞。   浓稠的血水从这些黑洞涌出,混杂在血水里的,还有那些没有皮的行尸。   空气里隐隐传出恶鬼向它们发出的指令。   “被抓到,所以生气了。”   行尸潮水般将二人包围,江珩上前一步挡在沈清淮身前。   面前的行尸比之前楼梯间遇到的更难对付,它们一个个浮在血水上,行动十分敏捷/   没有红梅树,江珩只得自己上。   看着这一个个沾满了血水的东西,江珩嫌恶得皱紧了眉,运炁化刀将扑到眼前的一分为二。   被一分为二的行尸不同之前的断肢再生,是在被斩断后彻底分散成血水,随后又从血水中重生,看上去更加难杀。   大量的行尸缠住江珩一人,几乎没有别的心力去对付其他,趁此时机,恶鬼在他背后悄然出现,手中拿着个断裂的水龙头,将尖锐的断裂面对准了江珩的后脖。   水池滴下一滴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滴水在落到一半的时候停住了。   江珩反手掐住恶鬼的脖子,躲过了尖锐的利器,恶鬼尖叫一声,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旋转了身体,从江珩手中逃脱了。   他看着周围忽然停滞的行尸,有些诧异地看向沈清淮。   “你去对付它,这里交给我。”   沈清淮一手控制着行尸,一手插兜,身上干干净净,神情也十分淡定。   江珩挑了挑眉:“一直没出手,差点忘了你还有这本事。”   沈清淮是水命,因此他的能力当然以水为主。   人体含水量约有百分之七十,血液中含水量更是占了百分之八十五,这对于沈清淮来说,怎么不算能控制呢。   沈清淮一招就让这些行尸体内的水停滞,也就约等于直接定住了它们,对于江珩来说就没了后顾之忧。   “你当真要我去?”江珩有些迟疑地看向他。   要知道灵官度八九不离十就会在消灭恶鬼之后出现,沈清淮这时候把机会让给自己,指不定在计划着什么。   沈清淮沉吟了一声,道:“你这么一问,我确实有些后悔,不如你来拖住它们,换我去。”   “你觉得我很好骗?”江珩盯住他的双眼。   沈清淮颇有意味地回了个眼神。   两个人四目相对,沉默了片刻后,沈清淮微微皱眉道:   “这法子很耗炁力,我坚持不了多久。”   江珩勾唇一笑,随手将方才夺下来的水龙头扔去一边:“我尽快解决,你撑住。”   “嗯。”   沈清淮目送他追着符走进了最里面的隔间,很快就没了动静。   看样子应该是被恶鬼带去了另一个空间。   沈清淮笑了笑,但眸中很快又冷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面前张着深渊巨口的行尸,微张的五指缓缓蜷缩,所有行尸开始发出“滋滋”的响声,头顶开始冒出白雾。   不到片刻的功夫,这些行尸就彻底成了干尸,在地上倒了一片。   沈清淮转身来到破碎的镜子前,侧身坐上洗手池台面,捡起一块巴掌大的镜子,举在身前反复照了照自己,心中的疑惑随即解开。   “难怪反应这么大。”   沈清淮勾着嘴角把玩着碎镜,随后默默把它放进了口袋。   眼下,他要做的事便是等,等江珩什么时候解决了那只鬼,他什么时候动身。   灵官度,并不在那只鬼身上。   沈清淮说来也有些心虚。   他为了得到灵官度并毁掉它,不得不用各种方式隐瞒调开江珩,这无疑影响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但相比被他讨厌,沈清淮更不希望江珩因灵官度而丧命。   “他若是生气,大不了给他做炭烤狐狸吃。”   沈清淮晃了晃细长的小腿,开始闭目养神,脑海里思考出去后江珩会约在哪家餐馆。   一旦出神,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速。   忽起一阵凉风,他睁开眼,迎面却是一张清秀模糊的脸。   “向春?”沈清淮认出了他。   那张脸眼中满是茫然和恐惧,他怔怔地看着沈清淮,嘴唇轻轻一张一合。   沈清淮辨认了下他的嘴形,认出好像是一个“救”字。   向春身后出现之前那几个动手的男生,邪笑着向他靠近,手上还攥着一块碎布,沈清淮这才注意到向春肩头的校服被撕破,露出底下满是淤痕的皮肤。   向春没有回头,双眼直勾勾盯着沈清淮的方向。   “你想让我做什么?”   沈清淮怀疑他不是在看自己,毕竟自己是坐在洗手台上,背后原本是镜子。   而且向春若是向自己求救,自己也不可能救得了他,他早就死了。   “我……不是……我。”   向春用口型,艰难地对沈清淮说道,沈清淮微微皱眉,重复了下他的话。   “我不是我,是什么意思?”   面对沈清淮的疑问,向春没有回答他,他的神态全程没变,根本不像是对谁在说话,但说出的话也不像是当时对施暴者说的。   正在此时,身后那些施暴者的身影靠近了。   四个人,八只手,四十只钢筋般的手指,伸向了摇摇欲坠的少年。   沈清淮身侧的手攥了攥,冷冷盯着四道残影。   突然,面前的向春双眼陡然一睁,圆圆的瞳孔露出眼皮,露出满是血丝的眼白。   下一秒,他忽然转身跑去了厕所末端。   包括沈清淮,其他四道残影也跟着愣了愣,但随之就是更大的震惊——向春跑到窗户边后,毫不犹豫地翻身跳了下去。   等等,这里是二楼?   沈清淮赶去窗边往下看,就见向春的尸体被扎在尖锐的废弃钢筋上,血顺着钢筋快速流入土地。   沈清淮睫毛颤了颤,转头看向厕所内那些施暴者。   他们虽然只是残影,但脸上的惊恐和愤怒却暴露无遗,他们面面相觑,手在空中难以控制地挥动,互相指着鼻子痛骂。   他们双眼猩红,嘴张张合合不停,显然情绪无法控制,那些挥舞在空中的手很快就落在对方身上。   四个人扭打在一处,厕所里飞溅得到处是血。   其中一人被踹到墙角后,忽然红着眼拔下本就废弃不用的水龙头,用尖锐的头部对准了另外混战的三人。   这场打斗很快就平息。   地上多了三具尸体,最后的胜者没了理智,将尸体一路拖回宿舍,将他们放回各自床上,蒙上被子,试图掩盖这一切。   做完这些,他脚步急促地跑出门,却被地上的血迹滑倒,一头撞死在了墙上。   “原来如此……”   看完了这些,沈清淮想明白了向春刚才的话。   不是我,   那只恶鬼,不是我。   向春一生未做恶事,被逼死后也根本没有化鬼。   成鬼的反而是那些□□未遂、反恼羞成怒互杀的施暴者。   这么说来就都对了。   宿舍里的血迹,能用香灰判断出品级,厕所里的血迹,也能将恶鬼吸引,这些血迹从始至终就是这些人的。   向春死得悄无声息,痕迹尽归大地。   所有声音在此刻停滞,整栋宿舍楼寂静万分。   沈清淮抬了抬眼,血迹、干尸都不见了踪影,眼前的厕所一下子长满荒草,回到了现实。   看来江珩已经解决了那只鬼。   沈清淮没有犹豫,反手撑着窗台,纵身跳下,落在满是杂草的墙根。   他拨开茂密的草丛,在隐蔽处找到了那具白骨。   沈清淮没有急着取灵官度,而是动手在一旁挖了个坑,将白骨埋了进去。   “之前把你和恶鬼错认在一起了,抱歉。”   前世沈清淮一路追着恶鬼,将它打下宿舍楼,才意外在这里找到这具白骨,那时他还以为是那恶鬼的真身,取完灵官度后就一并烧了。   明白了真相后,沈清淮埋完了白骨,在一旁盘腿打坐,为向春念起了往生咒。   时隔太多年,也不知道再念往生咒还会不会有效果,但好歹试一试。   一袭黑衣的长发男子坐在草丛里,面对眼前的土堆,声音平稳而有力。   咒声回荡的同时,天地间格外宁静。   江珩就立在不远处静静看他。   过了不知多久,沈清淮念完了咒,耳边传来靠近的脚步声。   江珩有话想问沈清淮,然而面前的土堆忽然冒出金光,两道金色的看不懂的符咒凌空升起,沈清淮睁开眼,伸手去接,符咒随之落入掌心。   江珩注意力被吸引,声音带着好奇和惊讶:“原来这就是灵官度,我还以为会是一本册子。”   沈清淮解释道:“不是完整的,只是三分之一。”   江珩笑了笑:“这么说我还有机会。”   沈清淮起身,看向江珩:“你很想得到它?”   江珩挑了挑眉,笑道:“当然,不然我来这儿做什么,给你当免费苦力?话说回来,我帮你解决了那只恶鬼,你该如何感谢我?”   沈清淮反问道:“你想我如何感谢?”   江珩鬼使神差地开口:“要不然你亲我一下。”   此话一出,江珩被自己吓了一跳。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这种竟然骚扰人的变态?   疯了……一定是疯了……   江珩顾自瞳孔地震,却没注意到沈清淮愣了一瞬后,眼中露出的玩味。   “其实、我是开个玩……”   江珩想补救,口齿模糊找个借口遮掩过去,谁料沈清淮忽然伸出双手搭在他的宽肩上,稍稍借力,仰头向他凑近。 第十八章   蜻蜓点水般, 转瞬即逝,甚至说不准是真的亲,还是拥抱时不小心蹭到。   江珩现在觉得沈清淮也挺疯的, 抱完后还记得约定道:“说好的, 下回带我一起吃饭。”   江珩咽了咽口水:“嗯……嗯。”   他觉得现在就能给沈清淮做一桌菜,毕竟打个鸡蛋到他脸上都能烫熟。   沈清淮依旧面不改色,仿佛刚才做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他望向来时的山路。   天光已经微凉,很快太阳就露了出来, 视野变得开阔。   霞光给沈清淮的脸蒙上一层彩纱:“很奇妙, 明明只是一晚的时间, 却好像过了几个月。”   “因为时间本只是人类的感知。”江珩望着沈清淮, 随口道:“就好像明明认识一个人不久,却仿佛已经和他过了几辈子。”   沈清淮对上江珩的目光, 微微勾唇。   罗盘的指针停止了转动, 这里的磁场恢复了正常。   陈武盯着手中的罗盘, 不时往树林里张望,司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车来了, 要和我们一起么?可以顺路送你回去。”   “谢谢司小姐, 不过我得等我师哥一起。”陈武婉拒了司铃的好意。   “行, 那我们走了。”司铃挥了挥手, 招呼其他人一起上车。   “司小姐再见。”   陈武向她们挥手。   秦家接应的人也来了,秦礼喝了一大桶水, 嘴里叼了包蛋白粉, 边吃边走到陈武身边:“喂, 你叫车了吗?这里离市区还要三十几公里,难不成你们走出去啊, 跑了一夜,就是驴也该累了吧。”   陈武被他蛋白粉的味道呛到,回道:“这里太偏了,叫不到车。”   秦礼“昂”了一声,疑惑道:“你们没家里人电话?让他们开车来接人呗。”   陈武默默低了头:“没有,家里……没人了。”   “不是吧,你们俩独苗啊!”秦礼不住地摇头:“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惨的人。”   “你没见过的多了。”白栩随手扔给陈武一瓶水,转头上了车,道:“沈清淮肯定和江珩一起出来,看你们能不能蹭上沈家的车。”   车门“彭”地关上,白家车队扬长而去。   秦礼学着他的样子翻个白眼:“小子跑得倒挺快!”   就在此时,两道身影并肩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江哥!沈哥!”   陈武咧开嘴奔向江珩:“你们终于出来了,还以为要等到天黑呢。”   江珩拍了拍他的脑袋:“那倒不至于。”   秦礼走到自家车旁,撑着车门,对二人吹了声口哨:“喂,走不走?”   陈武仰头看向江珩:“江哥,这里离市区还有好长一段路,咱们要不要搭个顺风车啊?”   江珩看向秦礼,目光冷了下来。   秦礼被他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毛病,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不用。”   江珩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秦礼。   “嘿,行,不坐就不坐。”秦礼打开车门,顾自坐入车内,大声道:“年轻人嘛,体力好,理解。老伯,咱们走!”   陈武眼睁睁看着秦家的车队离开,有些犹豫地看向江珩。   “江哥……他们都走了,我们真的要靠自己走回去吗?”   江珩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晕车么?”   陈武讪讪道:“是晕车,但我也真走不动了……要不然,咱们去问问沈哥?”   江珩见陈武确实累得脸都垮了,不禁望向另一边的沈清淮。   沈惑是第一个跑出树林的,沈家的车队也是最早到。   沈惑原本想马上离开这鬼地方,但想到沈清淮,还是咬咬牙一直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沈清淮,他立即笑迎了上去:“清淮,你总算出来了,东西可拿到了?”   沈清淮扫了眼周围的人,面无表情淡淡道:“拿到了。”   “我就知道,清淮你一定是最厉害的!”沈惑身边还跟着几个沈家的人,在听到他拿到灵官度后,眼里也跟着放起了光。   沈清淮随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一行人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手,眼里都要冒出火花来。   然而下一秒,沈清淮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碎镜片。   “……”   沈惑挂在嘴边的话被迫咽了回去,同时耳边也传来几声泄气,一个个挂着笑的脸当即像被电蚊拍狠狠拍了一把。   沈清淮把他们吃瘪的表情看在眼里,心底暗暗嘲笑了一番,若无其事地举起镜块,对着镜子整理起了自己的形象。   这一幕恰好被江珩看在眼里,一瞬间像被雷击中,他整个人猛地一颤。   那镜子……不会是……   昏暗的洗手台,清晰可见的身体,恰到好处的线条,全都化成一堆柴,把江珩当场点燃。   “江哥,你脸怎么红了?”   陈武不明所以道,哪知他的话正好传到沈清淮耳边。   沈清淮回过头,正对上江珩十分局促的右手。   那只手在身侧欲抬不抬,纠结的手指看上去像要为他弹一曲东风破。   沈清淮忍住笑意,来到江珩面前,好看的双眸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看到了吗?”   心脏被猛地揪起。   江珩差点被自己噎住。   他的睫毛不住颤抖,看着沈清淮,反复欲言又止:“我……”   怎么办?   该怎么说?   不小心看到他的身体这种事到底应该怎么说出口?   江珩快要疯了。   沈清淮的脸近在咫尺,细密的睫毛下清澈水润的眼眸,干净得不融一丝杂质,然而自己的身影倒映在他眸中,像泥块一样十分罪恶地破坏了这份干净。   江珩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面前的人的眼神过于危险,似有团烧不尽的火,几乎要把自己吞噬,沈清淮适时开口:“我的脸上,不小心被划了道口子,你一定看到了吧。”   江珩怔了怔,目光随之落到沈清淮脸上,确实在侧脸某个隐蔽的角落,留了道浅浅的划痕。   “嗯……看到了。”   想起来,能留下这类型的伤痕,好似只有在自己打碎镜子的时候,由于飞溅的小碎片划伤所致。   “对不起。”   江珩诚恳道歉。   沈清淮笑了笑:“没关系,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不想别人看见。”他看了眼陈武,又看了看他:“这里离市区太远,打不到车,我可以送你们一趟。”   陈武眼睛瞬间亮了:“好啊好啊,麻烦沈哥了!”   江珩尚未完全回神,在沈清淮望过来时,愣愣点了点头。   “清淮?你要带他们一起走?”   见沈清淮领着两人回来,沈惑有些急道:“咱们这一趟带的人手挺多,车里都坐满了,都上的话后座可坐不下啊。”   “我不坐后座。”沈清淮淡淡道。   “什么?你不和我坐后座,那你要坐哪儿?”沈惑都快被气笑了。   他都习惯了每次都和沈清淮坐在一起,突然听到沈清淮拒绝自己,他被气到之余,忽然想到什么,转而露出副无奈宠溺的模样道:   “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都到这时候了,还故意拿这小子与我作对,清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调皮了?乖,咱们不闹了好不好?”   “呕……”   陈武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吐了。   沈惑狠狠瞪了他一眼,陈武皱眉摆手道:“不好意思啊,我晕车,一闻到车尾气就想吐。”   沈清淮没有理沈惑,绕到驾驶座,对司机说了什么后,司机下了车,把钥匙交给了他。   沈清淮坐上驾驶座,对江珩和陈武道:“上车。”   江珩和陈武无视了沈惑,跟着上了车。   “哇,这车看上去好高级,坐垫好软啊。”陈武看着车的内部很是新奇,晕车的症状好了不少。   “清淮?你就这么抛下我了?清淮!”   沈惑难以置信,正要去拽门把手,沈清淮一脚油门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扬起的车尾气和沙尘全都扑到脸上,沈惑猛地咳嗽起来,被迫停在原地。   他看着远去的车,气得双眼猩红。   “笑什么笑!还不快走!”   沈惑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只能被迫挤去手下的车里,恨不得立马回到沈家告状。   另一边,坐在后座的江珩,看着后视镜里的沈清淮,默默勾了嘴角。   他目光落到中央副手箱上,看到了被沈清淮随手放的碎镜,耳根又红了起来。   所以,沈清淮到底发没发现……   “江哥,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这一路上你脸色变了好几回,都快赶上非遗传承人了。”陈武关切地注视了江珩一路,见他对着空气笑得诡异,转眼又冷了脸,活像被鬼上了身,看着实在有些害怕。   听到他的话,沈清淮看了眼后视镜,道:“车里应该有备着药和热水,如果不舒服先顶一顶,我送你们去医院。”   “不用了,我没事。”江珩移开目光,落在窗外。   街景快速往后移动,过了高速路段,下到热闹的市区,路上行人车辆往来,阳光洒在车窗上,感受到属于人间的暖意。   陈武靠在一旁闭上了眼,江珩也有些困意,于是盯着窗外发呆。   沈清淮没有出声,安安静静开着车,车前的视野渐渐从宽阔的大街变成土路的狭窄巷子。   老式的巷子左右就是各户的门,左边的一户门洞里正坐着个老头,拿着蒲扇一摇一摇,沈清淮开车经过时,立马伸长个脖子打量起来。   车子一路开到巷尾,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   沈清淮打量了下铁门上的八卦镜,道:“这东西有些年头了。”   江珩回道:“师传之物。”   沈清淮好奇道:“说起来,之前看你用的那些术法,都是平日里极少能见的,我倒是很好奇尊师是何方神圣?”   陈武这时醒转,听见沈清淮提起两人的师父,下意识反问:“你不知道?”   那神情、那语气,似乎沈清淮不知道他们师父是谁是一件很意外的事。   “知道什么?”沈清淮并不了解江珩的事。   上辈子二人从平阳旧校区出来后,连招呼都没打就各自离开,哪怕到后来,沈清淮也仅仅是对江珩这个人熟悉。   若不是今世重生,他恐怕连陈武是谁都不认识。   面对沈清淮的疑惑,陈武疑惑了一会儿后正要解释,被江珩及时制止:“只是普通人而已,不知道很正常。”   “啊?可是沈家……”陈武心直口快,话至一半才读懂了江珩的意思,赶忙闭了嘴。   沈清淮看向二人的目光里满是疑惑。   “多谢。”江珩拉着陈武就要下车,沈清淮忽然叫住了他:“劳烦顺手帮我把它扔了吧。”   江珩回头一看,正是那块碎镜。   “……好。”   江珩接过碎镜时,镜子里映现出沈清淮的一双薄唇。   他耳根一烫,低头迈出车门。   “沈哥再见!”陈武对沈清淮招手。   “再见。”   沈清淮目光落在江珩红透的耳根上,微微一笑。   巷子狭窄又错综复杂,沈清淮调转了车头后,按照原路开了一段路,停在了刚才那个老头的门前。   老头笑呵呵打着蒲扇上前,车窗放下后,他被驾驶座上的人再一次惊艳到。   见沈清淮微微皱眉,老头便热心指着前路道:“美女,前面左拐到头,再右拐就能回大路上了。”   老头打量了眼车身,继而又看向还在门口站着的两个人,羡慕又好奇道:“这俩小子好福气啊,住这种地方,居然还有美女专车接送。嘿嘿,美女,哪个是你男朋友啊?”   沈清淮挑了挑眉,瞥了他一眼,没开口。   “我猜是那个高的,年纪也差不多,长得也不错。”见沈清淮没有否认,老头颇有些艳羡道:“年轻就是好啊,什么机会都有,家里没老人,弟弟也大了,虽然穷是穷了点,但好歹没啥负担,做个上门女婿也是不错。”   沈清淮记下了一句,合上车窗开走了。   老头望着远去的车屁股,还在原地感概:“这美女瞧着真不错,就是胸太平了,啧啧。”   “江哥,你说沈哥跟王家老头说啥呢?”   陈武看着沈清淮开走后,老头也摇摇晃晃回了门洞,忍不住看向江珩:“江哥?”   江珩目光直直地盯着沈清淮开走的方向,道:“不知道。”   耳边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又传来陈武的疑问:“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沈哥?”   江珩收回目光:“世家欺害散修是常有的事,沈家杀害了师父师叔,这事不是每一个沈家的人都知道,而且知道的人,也不一定会记得自己害的是谁。”   “可当时闹的动静很大,没有传出去,至少沈家内部还是不少人知道的吧。”陈武突然咬牙切齿了起来,双手紧紧攥拳。   江珩心下一沉。   “陈武。”   感觉到肩上传来的力道,陈武抬头看江珩,后者紧紧握住了他的肩:“放心,我们一定会从沈祎手里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陈武收了泪水,对上江珩的双眼,用力点头。   “哦,对了,这个,我刚才忘记还给沈哥了?”陈武从口袋里掏出护身符递给江珩。   江珩望了眼早就空荡荡的巷口,道:“来不及追了。”   “那怎么办,沈哥也没留什么联系方式,咱们也不知道他住哪儿,怎么还啊?”陈武有些为难道,毕竟这护身符也没说送给自己,借了人家的东西必须得还。   江珩随意翻看了下护身符,忽然在符纸的角落发现几个简体字。   也不知为何,几乎是瞬间他就明白了其中隐藏的含义,将这几个简体字的数理列出,正好得到一串似乎是电话号码的数字。   沈清淮留下的电话?   江珩转身开门进屋,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一眼划一下,将数字仔细输入在拨号栏里。 第十九章   沈清淮开出热闹的市区后, 很快驶入一道宽大的铁门,铁门后是大片宫廷般的建筑群,这些中式建筑与周围栽种的大片树植相得益彰, 看上去像极了某些收费甚高的景区。   与此同时, 车载智能屏幕传来一道粗沉的男声:   “淮少回来了,家主让您去书房等他。”   “他现在在哪儿?”   沈清淮微踩刹车,将车速放缓, 眼神扫过前面的几栋黑沉的古楼建筑。   男声回道:“家主和几位长老在议事厅。”   沈清淮踩一脚油门加速,直接驶向右手边的道路, 穿过层层高大阴翳的树丛, 停在了“宣事楼”前。   顶上厚重的牌匾, 投下的阴影将门前的空地覆盖, 车窗里一下子变得阴沉。   黑衣长发的少年刚停车,立马有好几个保镖上前开门护送、关门挪车, 为他引路。   沈清淮全程没有自己动手, 目不斜视, 直踏入眼前宫殿般的建筑。   楼内部虽然全部都是黑沉实木的装修,但沈清淮一路走过, 明晃晃的灯随之一盏一盏亮起, 反射在镶嵌的明珠, 用辉煌形容也不为过, 倒显得比外头还要明亮些。   一路来到扇三米高的大门前,保镖在前面止步, 见沈清淮想直接进去, 忍不住提醒一句:“家主正在议事, 您要不先等等。”   沈清淮知道他们不敢帮他开门是怕担责,便也没理会, 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淮少?”保镖们惊了一下,又不敢立马跟进去,只能在门外等指示。   漆黑的大门被倏地打开,正在议事的诸位长辈被打断,停下了话头,一齐看向门口。   从门外进入门内,仿佛是两个世界,走廊外是正常的顶高,但到了议事厅却是豁然开朗。   厅内做了挑高,打通上下三层,足有9米多的顶高,两侧堆满了高层的书柜,巨大的落地窗中心镶嵌着八卦木盘,窗外是一片茂密的树丛灌木。   阳光自镂空的八卦盘中心穿过,打在地上一圈的中式桌椅上,座位上每个人的脸在光下都显得格外白,各色神情在他们脸上,好似用笔画上去的。   “清淮?”   正位上,穿着一身赭色唐装,握着碧玉珠手持的中年人,在看见走近的沈清淮,有些意外地唤了他一声。   “你回来,怎么也不和我提前说一声。”   看到沈清淮没按自己的嘱咐去书房而是出现在这,沈岩虽意外,但他毕竟是一家家主,情绪一闪而过,恢复到之前的镇定自若。   沈清淮没有开口,只默默看着正位上的人。   一颗一颗捻着碧玉珠,语气平和舒缓,神态慈祥稳重,看上去就是一副庄严神圣的正义领头人模样。   沈岩取过面前的茶盏,举手投足间都是稳重优雅,仿佛如他本人一般,在外人看来无可挑剔。   沈清淮却在心底暗暗冷笑。   沈岩让他去书房,是想私下与他确认灵官度的事,换做前世对他百分百信任的沈清淮,自然会按照他的意思乖乖等在书房,然后乖乖把灵官度交给他保管。   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沈岩抬头看了过来,原以为他一个眼神,对方会主动开口,可谁知沈清淮只是紧紧盯着他。   透过沈岩的眼睛,沈清淮脑海里浮现出前世的情景。   [遍布红木家具的书房内,沈岩面向窗户,光线将他的轮廓打在身后。   “做得不错。”   沈清淮静立其后,听到他的夸奖,眉宇间有了淡淡的变化。   “拿到全部了?”   沈岩转过身来,沈清淮摊开掌心,两道金色的符咒化作两片竹简,静静躺在手心。   “只有三分之一,这么说,你还得继续冒险。”   沈岩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沈清淮安慰他道:“岩叔放心,清淮一定会安全把灵官度全部拿回来。”   “好,好孩子。”沈岩听了沈清淮的保证,欣慰地笑了:“你可是家族全部的希望,我无比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听说你行动时,有个叫江珩的,对你产生了不小的阻碍?灵官度在你手上后,可记得小心保管,别被人抢了去。”   沈岩说话时,有意无意瞥向沈清淮的掌心:“家里保卫森严,看守众多,若是他对你不利,记得及时向家里求助,不要硬扛。”   沈清淮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将竹简交了出来:“还是岩叔保管最为妥当。”   沈岩也没有推辞,笑得和蔼,眼中满是竹简上金黄的刻字:“好,之后的行动你自己多加小心,等集齐后我再还给你。”]   还给我,呵呵。   沈清淮目光落到沈岩手上的手串,临死前的场景随之浮现。   [完整的竹简悬浮在阵法上空,沈岩慢悠悠捻着碧玉珠手持,看着阵法里奄奄一息的沈清淮,声音依旧慈祥和蔼:“清淮,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沈清淮四肢呈现诡异的扭曲弧度,整个人躺在血泊里,意识模糊地唤了声:“疼……”   “疼就对了,毕竟你要是不疼,该疼的就是我了。”沈岩优雅地托起茶盏,惬意地抿了口茶:“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等你祭了外劫之后,我便能顺利接手传度成为灵官,也不枉我栽培你的十数年。”   濒死之时,生前所有记忆在此刻一一浮现,意外、惶恐、痛恨、害怕,无数情绪在此刻交织,沈清淮用仅有的一丝力气,用布满血丝的瞳孔望向沈岩:“……我父母,是被你杀的。”   “当然。”   沈岩笑得和蔼:“我只是你父亲捡回来的义弟,他不死,家产无论如何都不会轮到我,更不用说灵官度了。”   “沈清淮,你不过是我花几百万培养出的无欲无情的垫脚石而已,你又不会难过,也不用妄想有谁会来救你,你唯一关系好的沈惑,刚才还亲自打断了你的手脚,聪明如你一定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乖乖赴死。放心,作为你的叔叔,我一定会帮你找好墓地。”   见沈清淮还有力气说话,沈岩默默给阵法添了把力,沈清淮有种浑身皮肤都要被生生扒下的感觉,痛到极致就是麻木,他彻底入劫,陷在里面无法自拔:“为什么……是我……”   走不出劫的人会彻底魂飞魄散,左右沈岩话里话外给沈清淮加了不少执,他是再不可能走出来,沈岩看着阵法即成,灵官度冒出刺眼的白光,发出十余年来最为畅快的笑:“当然是因为你好用又听话了……”]   沈清淮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一位家族女长老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   “清淮?你这孩子怎么只站着不说话,该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沈岩身边还坐着其他家族内的高层,虽都是长老之位,但都是与沈清淮沾亲带故的一些亲戚,不一定有能力,但一定有血缘关系。   作为家族的老人,平日里的大小要事都会凑在一起商议,明面上同心同德、发扬沈家,但实则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周旋。   因此,沈清淮才会选择在议事会上直接现身。   有好东西,当然要大家一起分享。   “什么?难道你没拿到灵官度?”说话的人坐在沈岩左手边,沈清淮认出他是沈惑的爸爸,名字好像叫沈祎。   他们父子二人与沈清淮这一脉的关系要追溯到三代往上,分支中的旁支,远房中的远房,运气好被接纳进沈家,混了些地位资源,但在风水数术上毫无天赋,常因此落人口舌。   沈祎之所以让沈惑跟着沈清淮去平阳老校区,也是迫切想向其他人证明自己和自己儿子,沈清淮和沈惑关系好,要是沈惑运气不错,说不准沈清淮把灵官度送他也不一定。   沈祎算盘打得响亮,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意图,只是都在暗暗看他的笑话,没有人戳破罢了。   灵官度对于传度人的要求甚高,整个沈家能达到要求的只有沈清淮一人,旁人就是想抢也抢不来,更何况沈清淮还是家主的唯一血脉。   所以在场的人中,除了沈岩,只有沈祎关心灵官度,还堂而皇之地问了出来。   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吸引,好奇看向沈清淮。   沈岩的目光微沉,对沈清淮的示意再明显不过。   ——压下此事,稍后私谈。   但沈清淮却在心底笑了笑,直视沈岩的双眼,淡淡道:   “拿到了。”   “拿到就好啊,你半天不说话,害得我们大家伙儿都吓死了!清淮,干得不错!不愧是沈家的希望!哈哈哈哈哈哈……咳。”沈祎笑了几声,回头见沈岩正在看他,他咳了一声,默默闭上嘴。   沈清淮拿到灵官度,这事在众人眼里不算意外,沈祎的表现却显得过于激动,惹了家主不高兴了。   那位女性长辈见状,笑了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长辈得有个长辈样子,说话做事还不如人清淮稳重。”   沈岩微微摇头叹气,默认了她的话。   沈祎小声反驳道:“我这不是替清淮高兴么。”   高兴的又不止你一人。   沈岩放下碧玉手持,端起茶盏,用茶盖撇了撇茶沫,浅抿一口。   他思考了一会儿,许是管家没知会沈清淮,不过就是大家知道了问题也不大。   于是沈岩夸奖了沈清淮几句,让他先离开再说。   然而沈清淮却再一次”违背“了他的意思:“清淮还有一事想问过岩叔。”   沈岩刚拿起碧玉手持,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中捻过三颗珠子,道:“什么事?”   沈清淮伸出手,摊开掌心,两道金色的符咒化作两片竹简,静静躺在手心。   “灵官度,还是岩叔保管最为妥当。”   此话一出,原本喝着茶、靠着椅背、窃窃私语的众人,忽然都停了下来,下意识挺直了腰杆,盯紧了两片竹简。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沈岩莫名有种心思被人猜中的危机感,他眼神里显然有些捉摸不定。   沈清淮面不改色,将上辈子沈岩说的话,一一还回去:“灵官度在我手上后,招致觊觎,万一被人抢了去。沈家保卫森严,看守众多,岩叔向来不涉足外界,交给您保管,最安全不过。”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你……”   不待沈岩开口,其他人面色就已经急切起来:“清淮,你当真要把东西交给家主?”   沈清淮语气坚定:“是。”   “可你才是家族定下的传度人,你就这么把东西交给一个外人?”   “岩叔对我而言,并不是外人。”   “拉倒吧又不是亲的,谁不知道他是……”   “我父母去世后,是岩叔一直照看我,他待我一如亲叔侄,交给他我信得过。”   “不行,我不同意!”   沈清淮和诸位长辈几乎都要吵起来。   沈岩的脸色也比刚才要青了不少。   沈祎的反对声是最大的,要知道在他们眼里,沈岩严格来说根本不算沈家的人,亲疏关系连他个远房都不如。   众人看重沈清淮和他的血脉,东西放他那里,所有人没有意见,但要是让一个外人轻易拿到,那么在场的所有人不比沈岩有资格?   原本这个所谓家主之位也只是暂时的,到时间还是要让出,但眼下看来沈清淮似乎是被沈岩给洗脑了,竟然想主动让出这一切,那就别怪诸位伯伯婶婶动手了。   “你要是敢把东西交给他,惑儿手中你父母的遗物,就别想拿回去!”   沈祎瞧准了沈清淮的软肋,果然让他生出一丝犹豫。   那位女性长辈趁热打铁:“清淮一定是累了,还是回去歇息想想清楚,毕竟你那么小就没了父母,唯一留下的也就那只箱子了。”   众人纷纷附和。   沈清淮眼神扫过诸人,将他们的反应一一记在心底,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他这么一闹,已是将石子丢入了这一潭静水中,其下已是暗流涌动,对于众人而言,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灵官度保持在他自己手里,不可落入其他人之手。   沈岩就是想要,不止现在,就是之后也很难从他手里拿到了。   沈清淮给在场每个人,都撕开了一个口子。   “岩叔?”   沈清淮拿不定主意,开始向沈岩求助。   估计沈岩也后悔当初没阻止沈祎把遗物拿给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吧。   被数十双眼睛盯着,沈岩恢复了下脸色,沉默一阵。   碧玉珠捻过五颗,沈岩缓缓开口:“清淮是家族认定的传度者,除了你之外,任何人无权拥有灵官度,包括我在内。”   众人没有异议,纷纷点头,看沈岩的眼神汇成一句“还算识相”,但到了彼此的眼中,却又各自警惕起来。   原本就隔着一定距离的椅子,在此刻界限格外分明。   沈清淮张了张嘴,好似还有话想说,沈岩适时打断:   “好了,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沈清淮本来也没想说话,当着众人的面将灵官度收好,微微躬身,继而走路有些不稳地离开议事厅。   厅外的保镖见他无事走出,也跟着松了口气。   沈清淮走后,那些长老们互相交递了个眼神,也纷纷起身离场。   沈岩坐在正位上,看着他们一个个顾自离开,指腹下的碧玉珠似乎牢牢粘住。   这时,他注意到沈祎还没走。   右手侧书柜后随即又绕出个人影。   沈惑比沈清淮先回到沈家,打听到沈岩在开会,就先等在了一旁的休息室内,在会议结束后他才走了出来。   看到自家爹也在,他更是委屈得跑到沈岩面前告状:“家主,清淮刚才说的不无道理啊!”   “你都听见了?”沈岩放下碧玉手持,伸手去取茶盏,沈祎却先一步将茶盏恭敬递了过来。   “刚才清淮的一番话,已经动摇了其他人的心思,估计过不了多久,沈家内部就要乱了。”短短时间内,沈祎说话语气与方才完全不同,像变了个人似的。   沈岩接了茶盏,看向沈惑:“这一趟发生了什么,你先跟我说说。”   沈惑于是把在平阳校区内发生的事简略汇报了一遍,却着重提到了一个人:“那个叫江珩的,我看是故意勾引清淮,想借机抢走灵官度,清淮虽面上还在与我斗气,但还是分得清里外人,家主刚才就应该听清淮的收下东西。”   沈惑的心计还停留在如何笼络沈清淮上,对治理家族的弯弯绕绕没有他爸看得明白,只能说点自己的想法。   沈岩却没正面回他,喝了半盏茶后,问了句:“清淮的腿可是受了伤?”   沈惑点点头:“有,我和他在一起时还没伤到,是在和江珩独处之后才有的,我看就是那小子干的!”   沈祎听二人说话,一直觉得江珩这个名字很耳熟,沉默着思考了半天,忽然想起道:“这个江珩,我好像知道是谁。”   “怎么说爸?”沈惑看向沈祎。   “我也记不清多少年前,那时你还小,听说在s市有个身手不一般的散修,我那时好奇就去会了会。”   沈祎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很深的伤口:“他确实很强,但好在那时我带了不少人,就捡回条命。”   “那个人是谁啊?后来呢?跟江珩有什么关系?”沈惑一直知道他爸手上的疤,但却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忘了他叫什么了,被我带的人打死了,好像是那姓江的师父吧。”沈祎回想了下,道:“他和你差不多年纪,脑子倒比你机灵,喊来了聚集在那儿的其他散修把他救走了,还放言有朝一日要报仇,小小年纪有这么大气性,早知道当初就该追上去。”   沈惑总觉得他最后一句少了三个字。   沈祎不得不承认,那散修手里倒有不少好东西,其中一件就被他放在了新收的村庄里镇煞。   提到自己那座新占的村庄,沈祎就忍不住皱了眉。   那座村子不知道为什么,煞气久除不尽,原本他就不是很懂风水术数,手底下的人也都能力有限,区区煞气解决不了,传出去尽遭同行和沈家人笑话。   短短几日内,派过去的人已经死了不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祎在这边头疼着,沈岩忽而开口道:“既然你认得那小子,处理他的事就交给你去办。”   “啊?但是家主,我最近有点忙不过来……”   沈祎自己那边就焦头烂额,再让他想办法去弄死一个散修,这里头的人手、符箓消耗,这……等等!   他好像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在沈岩望过来之际,沈祎忽而改口道:“放心家主,我一定解决了他,只是这其中的人手、符箓消耗……事关清淮,你看?”   沈祎比了个数字,沈岩瞥了一眼,捻了捻手持,点点头。   沈祎咧开嘴笑了,又给沈岩添了茶。   沈惑没懂他的意思,凑到沈祎身边,悄声问了句:“爸,想到什么法子了?”   沈祎先向沈岩告辞,拉着沈惑边说边往外走:“咱家新盘的那块村庄,不是煞气镇压不住么,不如借此机会向外头请些能人异士。”   “爸的意思是,找江珩?”沈惑了然,十分赞同得点点头。   借煞气杀了江珩,不费吹灰之力,而如果江珩处理了煞气,父子俩没了烦心事不说,还能将其瓮中捉鳖,传到其他长老耳边,也可以解释是计划而已,并不是父子俩实力不够。   这计划堪称完美。   “但若是江珩不来呢?”沈惑唯一担心这点。   沈祎笑了笑,摇头道:“他想报仇,想拿回他师父的东西,这么好的机会他不会不来。”   沈惑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爸。”   父子俩一唱一和地走出议事厅,一路谈笑着走到门口,外头早就有车等候,保镖们护送他们上了车,司机一脚油门将他们送离。   议事厅大门外,一身黑的沈清淮从阴影里走出,瞥了眼仍在厅内喝茶的沈岩,无声离去。   锃亮的车身在阳光下一闪而过,开了约十分钟左右,绕过几栋古楼般的建筑,沈清淮回到了自己住的那栋楼。   整栋楼外在与其他的一样,都是仿古式,但内里却又是带有设计感的现代古式装修。   沈清淮进了电梯到五楼,回到自己卧室,管家告诉他出门前留在房内的手机响了。   沈清淮的眸色亮了亮,于是回到房间,查看了桌面上的手机,按下电源键,屏幕上便显示出一条两秒的未接来电。   “打来了又马上按掉,是怕我接上么。”沈清淮转身坐上柔软的床,点开通话,记下了那串陌生号码,备注大尾巴狼。   他笑了笑,把手机放一边,起身走进浴室。   而几个小时前,江珩摁掉拨打,陷在沙发里,盯着手机发呆。   恩?我在干什么?   我刚才是在给沈清淮打电话吗? 第二十章   江珩靠在沙发上怀疑自己, 沈清淮让他扔掉的镜子碎片还在手边,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让他产生了一股可怕的想法。   对此, 他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自己该不会是个弯的吧?   “……”   陈武饿了一夜, 帮二人弄了两碗泡面,端过来时就看见江珩两眼直勾勾得发愣:“电话打通了吗?沈哥怎么说?”   江珩没有抬头,愣愣道了一句:“不对劲。”   陈武被他的样子吓到, 挑起泡面举在嘴边,担心道:“哪里不对劲?电话号码是错的?你拨了个空号?”   江珩摇摇头:“是我不对劲。”   “不会吧, 你不会真生病了吧?”陈武嗦了口面条, 汤汁不小心溅到了江珩脸上。   陈武不好意思地去擦, 却被江珩快速躲过。   “?”   陈武被江珩眼里的惊恐弄得摸不着头脑, 小心转头看了看身后:“为什么……这么看我,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江珩没有接他的话, 而是忽然神情严肃地提起了另一件事:“你记不记得隔壁的吴婶。”   陈武咽了咽口水, 点点头:“记得, 咱们刚开始搬到这个巷子时,这个吴婶就总是和附近住的老头老太撺掇着给你找对象, 高矮胖瘦美丑都有, 内向的外向的, 还有直接敲开咱们家的大门的, 都被你一句‘没感觉’统统拒绝了,咱俩也因此进了他们的黑名单。”   他说完后, 江珩又莫名其妙地提到了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在世时, 算过我的姻缘。”   说自己以后的正缘会是个才貌双全、坚实可靠之人, 并且可靠得有些过分。   “哦,我记得, 说你有入赘之相那回。”   说着说着,陈武忽然睁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江珩:“不会吧江哥,你不会突然想给我找个嫂子吧?!”   “这就说得通了。”   江珩点点头,喃喃自语道:“对姑娘不感兴趣,未来正缘坚实可靠,入赘之相……全都符合。”   那滴汤汁挂在江珩侧脸上,正缓缓往下淌,陈武实在看不下去,扯了张纸巾去擦。   江珩忽然看什么似的盯着他,但这回却没躲,默默看着陈武皱眉擦掉了汤汁,江珩的眼中再次露出迷茫。   他对于同性之间的感情,只停留在知道有这部分群体,再深入的关于什么感觉之类,就是空白一片。   刚刚对于陈武的举动,江珩内心可谓是古井无波,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坚定自己直得不能再直。   但他之前面对沈清淮产生的反应又是铁证如山。   纠结之下,江珩无奈只得将想法告诉陈武。   “我好像,不喜欢女的。”   江珩盯着泡面盒上的热气,微弱的风路过,把热气吹得歪歪扭扭。   沉默片刻,耳边吸溜面条的声音响起,陈武埋头吃得正香:“害,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陈武一口气吃了半桶面,嘴里塞满了面条,呜呜咽咽道:“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事,你看到喜欢的人了?”   江珩眨了眨眼:“……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有点不一样。”   陈武停了下来,对于江珩的话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嗯,不过我是想象不出,你居然会喜欢男人。大多数男人长得歪瓜裂枣,不仅狂妄自大,平日里除了装逼打架就是寻欢作乐,也不知道有什么好。”   江珩也觉得他说得在理,转念又想到了个反驳的例子:“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沈清淮。”   江珩忽然有些紧张,原本看向陈武的双眼不自觉瞥了开,下意识拨着手指。   陈武顿了顿,眨了眨眼,低头吃面:“哦!是沈哥啊,那没事了。”   江珩挑了挑眉:“为什么?”   陈武道:“沈哥那样貌、那身材、那气质,男女通吃,说是女娲毕设也不为过,多少人看了都会觉得不一样,沈哥是个例外,不能拿他来判断。”   江珩皱眉道:“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风水界的vip论坛里啊,我看到他们发的帖了,等等我找给你看。”陈武很快吸溜完剩下的泡面,抹了抹嘴掏出手机。   就像普通人平日用的交流软件,风水界也有属于自己的交流论坛,名叫三清祖师永远的神,内部还有个vip匿名论坛,仅限四大家族的人入内。   “据我所知,vip论坛会费要二十万,你哪儿来的钱?”   看着陈武真把页面调出来,这下换做江珩难以置信。   “在林子外的时候,秦礼帮我弄的,我等你等得无聊就进去先逛了一圈。”陈武如实道,眼看江珩脸色变差,陈武赶忙捂住手机:“你别砸啊,这可是二十万呢!”   江珩看在陈武的面子上,点进论坛扫了眼。   意外发现里面的帖子,十个里面有八个是谈论谁长得好看的,还经常有类似提问“如果你能勾到一个人,你想勾到谁”,“最想狠狠欺负的世家公子”,“谁最适合当老婆”的帖子,置顶的高评赞往往只有沈清淮一个名字。   说好的高冷冰山,无人理会呢?   江珩仿佛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你看吧,我就说那些有钱有权的人肯定会背地里偷偷搞事,平时表现的跟论坛里的,根本就是两个样子。”陈武忿忿撕开一根火腿肠。   江珩点开了被顶到最上面的帖子,问如果能勾到一个人,你会想勾到谁,评论里清一色回复:   “高冷冰山沈清淮”、“当然是那个冷面美人啊”、“谁懂啊,虽然是男的,但真的很想亲烂他那张冷脸啊!”、“老子就喜欢他那副看不惯所有人的样子,要不是打不过他,真TM想***他”。   江珩一路翻下去,刷到一些最新评论。   [谢邀,人在家中,刚逃出生天,这一趟栽了好几回,都是沈清淮救的,我宣布,之前是我对他声音太大(双手合十)]   [他真的又美又强,谁能想到我一个直男都被他蛊住了,他对我念清心咒的样子,把我浑身的血都要抽干了!(流鼻血)]   [明明都找到出口了,他还要回来带我们一起走,他真的,我哭死(玫瑰)(玫瑰)(玫瑰),我宣布我愿意为他弯一万年!]   ……   这些评论还算是正常,再往下刷到的一些,就涉及到一些敏感词汇了。   整栋楼已经从最开始的开放式提问彻底歪成了沈清淮的夸夸楼。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珩往下快速划着,一目十行,几乎要被那些溢出屏幕的口水淹没。   这楼盖得太高,江珩连刷了几个小时都没划到底,陈武默默把泡面热了好几回:“江哥,要不还是先吃东西再看吧。”   看到这么多人对沈清淮有着说不出口的非分之想,江珩看着看着,脸色越来越红。   最后,他不屑地扔了手机,下了结论:“连手都没牵过的一群人,也就只能隔着屏幕满足幻想罢了。”   说完,江珩想起自己之前和沈清淮的相处,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陈武赶忙伸手接住手机,大大松了口气,瞄了眼屏幕:“咦?江哥,这上面有你的名字诶。”   陈武手机还没拿稳就被人抢了回去,江珩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在最后一层楼,一个id叫唯爱大尾巴狼的用户,在清一色的彩虹屁中只短短评论了两个字:   [江珩。]   江珩好奇地看了眼底下的回复,却都是些不友好的评论:   [江珩是谁?没听说过,差点忘了这楼是个提问。]   [你是不是眼瞎,这世上难道还有比沈清淮还好看的人?]   [姓江?一听就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的散修,他也配出现在这栋楼里?删评了。]   ……   江珩看了眼这层楼出现的时间,刚好就是五分钟之前,但却没有被删掉,应该是管理员还没来得及。   “怪了,这手机难道还能监听不成?”陈武有些发毛。   江珩摇摇头。   他从不结交陌生人,并且也从没出现在论坛里,按理来说,应该没人会知道自己。   他盯着这个id看了一会儿,也没得出什么结论。   或许是巧合吧,同名同姓的人也不是一定没有。   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就刷了几千条评论而已,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江珩反而觉得胸口闷得慌。   “不过至少证明,不论男女,喜欢沈哥是件很正常的事,也不一定就上升到性取向了。”   陈武分析道:“而且话说回来,沈哥美得雌雄莫辨,再加上他那一头长发,你会不会是潜意识把他当女生了,身体做出的下意识反应?”   江珩认真思考了他的话,点点头:“你说得有理。”   陈武嘿嘿笑了:“所以嘛,江哥你也别想太多了,快吃面吧,再热下去就要糊成面团了。”   他把泡面端给江珩,后者默默接过。   调料包的香味混杂着面食独有的味道钻进鼻腔,确实如同陈武说的那样,泡面热过多回,就软烂得快糊成面糊了。   人纠结太久,也容易成一团乱麻。   江珩吃了一口面,陈武给他剥开一根火腿肠:“再说了,你要真是弯的,还喜欢沈哥,那你们俩也不可能成啊,他是世家公子,咱们是没人要的光棍,他家还和咱们家有仇……”   陈武叹了口气,惋惜道:“其实沈哥还挺好的。”   江珩默默吃着面,耳边听着陈武对沈清淮的评价,喂到嘴边的面越吃越吃不下。   陈武很快就说累了,转头回房间补觉。   江珩放下面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上的那串号码,犹豫了一会儿,默默将号码加入联系人,备注,仇家的可爱狐狸。 第二十一章   江珩吃完泡面, 仰倒在沙发上,退出帖子,刷起了论坛。   论坛里除却这些乱七八糟的帖子, 还有些正经涉及风水界的事。   关于某地出现的灵异事件, 哪些新奇的鬼煞,如何凶险,又是如何制服, 看上去就像是紧张刺激的冒险小说。   江珩点开看了一些,发现还挺有意思, 就多看了一会儿。   忽然间, 他注意到一个帖子, 虽然地点信息什么的都被模糊, 但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帖子标题:从没见过这么重的煞气。   帖子回复寥寥无几,毕竟这标题比起其他帖子而言, 确实过于普通。   江珩点开看了主楼, 发帖人id叫为你解惑。据他的描述, 是某个新建成的山庄出现了血煞之气,害死了近五十多个员工, 主家用了无数办法都化解不了, 甚至用上了天蓬尺, 才勉强控制住局势。   光从这短短几句话, 并不能了解具体发生的事,但“天蓬尺”一词出现, 江珩立即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天蓬尺本是法器, 但由于传承不力, 真正从历代流传下的天蓬尺在玄学界已是稀有,如今众人用的都是近几十年的新制, 从功效上远远不及。   巧的是,他的师父手头就曾有一把天蓬尺,被害之后就落入沈祎的手中。   江珩瞬间有种强烈的预感,帖子里提到的天蓬尺就是他师父的那把,发帖的人和沈祎必然脱不了干系。   能用以镇压煞气的,绝不可能是一般的法尺。   江珩接着往下刷了几层,回复寥寥无几,但足以获得信息。   那处山庄名为明庐山庄,打算开放作为农家乐盈利,目前才刚刚建设完,由于怪事频发才不得已推迟开放,由于商业和事态上的压力,开发商急寻能人异士,并承诺给出五百万的薪酬。   江珩快速扫过几眼,在联系方式那栏不见号码,却只有一处地点。   “佳成广场斜对角咖啡店?我好像记得那家平时几乎不开门呐。”陈武看到信息后,挠了挠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江哥,我怎么感觉,有问题啊?”   “当然有问题,这么巧合的事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江珩拿了磨刀石,在细细打磨碎镜。   陈武狠狠点头,觉得不能就这么上当,又放心不下师叔的法器,不免有些纠结。   镜子的形状两边长,中间凹,打磨成心形正合适,江珩把磨好边缘的碎镜装进心形铁皮里,契合无比,再装上翻盖和铁环,就做成了一个钥匙扣。   陈武问道:“江哥,你真的要去?”   “去,为什么不去。”   江珩把镜子拿在手里,打开翻盖,镜子照出他身上穿着的纯白T恤,江珩掸了掸肩上的灰:“沈祎这么用心告诉我情况,当然不能辜负了他的好意。”   陈武道:“那我跟你一起。”   江珩有些意外:“你不是害怕么,短短几天胆子就练大了?”   陈武瘪了瘪嘴:“我也总不能一辈子缩在家里。”   闻言,江珩拍了拍他的脑道,十分欣慰:“行,一起去。”   几日后,江珩和陈武收拾收拾到了约定的咖啡馆,果然看见那平日里一直关门的店面,十分罕见得大门敞开,并且里头的人还不少。   江珩立在玻璃窗外看了一会儿,里面坐着的客人们看上去很寻常,但眼里却散发着一股刻意的目光,在随时打量周围的人。   在察觉到外头有人看着自己后,那些人忽然收敛了神情,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从手边的大布包里,一一取出带有某水果的电子产品,然后在拥挤的桌面上一一排开,开始装模作样地打字。   江珩挑了挑眉,起步往门口走近。   走进室内,浓郁的咖啡香就将二人包围。   陈武深吸了一口,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不少,眼神不自觉望向吧台后的菜单栏。   江珩往四下扫了一眼,试图在人群中找到那个接头人。   先前的帖子里只留了咖啡店的地址,对于其他丝毫也没透露,但抛去店里一部分装模作样的无聊人士和其他忙的焦头烂额的人,剩下的就不多了。   过道不算很宽敞,江珩走动时面前经过不少人,在来往的人群中,他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清淮?”   江珩一瞬间顿了顿,看着那红绳捆住的长发一晃而过,他来不及思考抬脚追了上去。   然而那抹红闪过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江珩绕了几圈,脖子都酸了最后无功而返。   “江哥。”陈武好不容易找到江珩,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向他跑来。   “找不到接头人吗?”注意到他神色不太对,陈武把咖啡递给他。   江珩下意识接过,摇了摇头:“我刚才,好像看见沈清淮了。”   “不会吧!”陈武睁大了眼睛,四下找寻了起来:“难道沈祎派的接头人,是沈哥?”   江珩脸色沉了沉:“沈祎是沈家长老,和沈清淮有来往也在常理之中。”   陈武瞬间觉得手中的咖啡不香了:“怎么会这么巧啊……发帖引起我们注意的是沈祎,来接头的又是沈哥,是不是我们注定和沈哥做不了朋友……”   江珩没有说话,心里也是憋着一股气。   为什么偏偏就这么巧?   还是说沈祎就是故意的?   江珩随便找了个空座,把咖啡放在桌上,抱臂靠在沙发上,低头盯着咖啡的角标思索。   他这几天在家里翻来覆去,还是觉得自己的那些反应不能简单以把对方当成女生来论断。   如果面对随便一个长得好看的女生都起反应,岂不是就成了受低等欲望支配的禽兽。   更何况之前那些婶婶伯伯塞过来那么多人,看着也就是普通的陌生人。   所以,沈清淮对于自己而言,肯定是特别的。   但是现在沈清淮以这样的身份出现,自己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江珩微微皱眉,陈武跟着坐到了他身边,将一张符纸拿出,放在桌角。   黄色的符纸在白色的桌子上格外醒目,路过的人见了,下意识向二人瞥了一眼,接着快速离远了。   路过时带起的风吹到桌上,那符纸却如同被胶水粘在桌面上似的,连个角也没翘起,平平整整地贴着桌面。   陈武喝了口自己那杯加了许多糖和奶的咖啡,满足得眯起了眼,干脆打开盖子大口喝着。   江珩被耳边的“咕咚咕咚”声唤回神思,正要抬眼,就见一道人影从咖啡杯后钻出。   江珩抬头去看,却见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的陌生男人坐在了他们对面,不禁有些意外。   不是沈清淮?   “你好,看二位都坐在一边,想必是在等人。”   对面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咖啡,笑着看向对面的二人。   与此同时,沈清淮坐在店内最偏僻的角落,服务员正给他送来一杯拿铁,他端起咖啡,小口喝着,一边注视着江珩所在的方向。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一扬,是明庐山庄的管家。”   陌生男人从口袋里取出名片,双手递给江珩,他介绍自己时,特意加重了自己的姓氏。   江珩没有太大的反应,并指接下名片,回头与陈武对视。   “不是沈哥?”   陈武小声说了一句,江珩眨眨眼,示意他别透露太多。   江珩看着手中的名片,定了定神,随后看向沈一扬:“你认得我们?”   沈一扬笑了笑:“二位的气质看着就和其他人不同,必然是看了帖子来的,鄙人在这里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二位,请问二位如何称呼?”   江珩挑了挑眉,陈武从包里拿出名片递给对方。   “好的,为了不耽误时间,咱们就直奔主题。”   沈一扬随后取出一份合同:“基本情况就是帖子里二位能看到的那些,再具体的就需要到山庄再议,这是合同,二位看着没问题就可以签字了。”   “等等,哪有这么快就签合同的啊,你不试试我们的实力?就这么定下了?”陈武看着递过来的合同,看着上面白纸黑字的五百万,紧张得有些手抖。   沈一扬笑道:“我们山庄的情况比较特殊,一般人也不敢随便接这活,何况看二位的符,也不是一般人能画的。”   沈一扬说完喝了口咖啡,神情惬意地望向窗外。   没成想,江珩把合同推了回来,这回换沈一扬挑眉。   “合同就不必了,我们行动期间,任何费用你们承担,事成之后五百万一次付清。”   江珩抱臂看着沈一扬。   “稍等,我请示一下。”沈一扬还是头一回见不愿签合同的人,回头打了个电话,请示了几句,随后回来对二人道:“二位什么时候方便动身?”   “三日后。”江珩道。   “好,到时候我们的专车会来接二位。”   “还是这家咖啡店,三日后,早上七点。”   “好的。”   沈一扬在手机上一阵操作,随后收好合同,向二人告辞。   陈武看着沈一扬离开后,忍不住问江珩:“江哥,咱们为什么不签合同啊?”   江珩淡淡道:“签合同没用,谁能管得住他们,反正咱们也不是为钱来的。”   “也是,谁能管得住他们。”陈武闷了一大口咖啡,脸皱成一团:“……什么破咖啡,甜死人了。”   口袋里手机忽然响了,江珩取出看了眼,来电显示仇家的可爱狐狸,他忽然直起了身子。   江珩盯着来电放空了几秒,随后按下了接听。   “喂?”   沈清淮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是江珩吗?”   沈清淮一边搅动着手边的咖啡,一边看着窗边座位上四下找寻自己的人。   “是我,你怎么知道?”江珩说话的声音不觉放轻,四下看不见对方,胸膛里心脏砰砰直跳。   沈清淮道:“我从不给外人留联系方式,唯一可能的就是那张护身符。”   江珩道:“你的联系方式,我解开了。”   沈清淮笑道:“嗯。”   如同轻呢的一声,江珩听得浑身发痒,不觉有些口干:“你……为什么会留在护身符上?”   “因为怕丢,也不想随便什么人都能打来。”沈清淮道。   这话前后听着有些矛盾,但也有一定道理,江珩把注意力放在后一句上:“所以你猜这个号码是我?”   沈清淮听了却不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你在哪儿?”   江珩道:“一家咖啡店,你要来么?”   沈清淮道:“不了,可能见不了你。我原本前几日就想约你出来吃个饭,谁知道家里产业出了点问题,我需要去帮着处理一下。你最近有空么?”   江珩声音弱了一些:“应该没有,我也刚接了个活,可能也要耽搁几日。”   沈清淮“嗯”了一声:“那可惜了,只能下次约了。”   他说完,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只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响,电话另一头就传来江珩的询问:“你在喝咖啡?”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我了?”沈清淮一直盯着沙发后的江珩,没看见他回头。   江珩道:“没有,只是我恰好在咖啡店。”   只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很快就反应过来沈清淮根本不在,江珩垂眼盯着桌上的咖啡。   电话那头的沈清淮笑了笑,没有多想:“是星愿连锁咖啡出的新品孤月拿铁,味道我很喜欢。”   江珩道:“好喝么?”   沈清淮道:“里面加了些海盐,喝着有股清爽的感觉,淡淡的苦味让人想到孤悬的冷月,其后的回甘又类似太妃糖。”   沈清淮的声音轻柔缓慢,他靠在椅背上,缓缓搅动着咖啡,目光一点一点描摹远处的身影。   “就好像你捧着一束玫瑰,迎着海风走向月下的爱人。”   沈清淮的声音通过手机的转换听起来又远又近,像风筝的线,像山顶传来的呼唤,领着江珩在脑海里走近那个画面。   在一片咖啡苦香里,江珩仿佛看见了那个拿着花的自己,和月下赤足踩着海岸线,向自己回头看来的沈清淮。   “隐藏在苦涩泪水下的亲吻。”沈清淮适时喝了一口咖啡,吞咽咖啡时的黏腻感还带着微微的喘息。   江珩也跟着咽了咽口水,手中的玫瑰随海风飘散。   玫瑰花瓣落在沈清淮身上有了影子,顺着凹陷的锁骨处,那一颗红痣,就是无数欲望的奇点。   “……”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两个人同时沉默了数十秒。   沈清淮等了一会儿,听着耳机里微弱的呼吸声,半晌没有对话。   他觉得差不多了,看了眼无人的过道,忽的开口道:“他们喊我了,先挂了,下次见。”   对面的江珩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但沈清淮既然开口,他也只能顺着道:   “好,下次见。”   江珩说完后,没有立即拿下手机,而是听到对方挂断的提示音响起,他才慢慢放下手机,看向通话显示。   “刚才是沈哥打来的,他在店里吗?他怎么说?”陈武像只好奇的小仓鼠,凑过来看手机屏幕。   “不在,他在办事。”江珩放下手机,将桌角的符纸收回。   “江哥,你耳朵怎么红了?”刚才他打电话时耳朵被手机挡住,现在手机拿开后,陈武很清楚地看到江珩那快熟透了的耳廓。   “咳,太热了。”江珩随便寻了个理由。   陈武瞧了眼店里的空调:“不热啊,空调风挺大的。”   “我的角度吹不到,走,回家。”江珩拎起陈武的背包,和人一起离开座位。   “那咖啡你不要了?”   “太苦。”   “我加了很多奶和糖的,不会苦的,你喝喝看嘛?”   “我不渴。”   江珩快步走向门口,路过点餐台时忽然停了下来,身后捧着咖啡的陈武差一点把咖啡洒他身上。   “早知道就只买一杯了,谁知道你不爱喝咖啡。”   陈武已经喝饱了,为了不浪费,只能勉强接着喝手上的,谁成想却见江珩盯着顶上的菜单扫了一圈,双眼忽然停在了某处。   江珩面无表情地对店员道:“一杯,孤月拿铁。”   “好的先生,请稍等。”   陈武:“???”   陈武:“不是,江哥,你……”   江珩没有回他,拿到打包好的孤月拿铁后,他迫不及待打开尝了一口,起先热热的咖啡并没有什么味道,而后海盐的咸味占据了味蕾,随后苦涩溢满整个口腔,短短几秒后,就只剩下太妃糖般的甜味,绵绵软软,回味无穷。   月下的亲吻。   “我也喜欢这个味道。”   江珩嘴角掩盖不住地上扬。   陈武:??? 第二十二章   江珩走后, 沈清淮没有急着离开。   他慢慢喝着咖啡,身后沈惑突然从门里走出来,看见沈清淮后愣了愣, 但见他周围空无一人, 于是很快调整了表情凑上去。   “清淮?你不是在家里休息么,怎么突然想喝咖啡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不然我直接让咖啡师上门就行, 省得你还跑一趟。”   沈惑打了个响指,店主立刻搬来一把软皮座椅, 他笑着凑到沈清淮跟前:“店里的椅子太硬, 清淮坐这个吧。”   沈清淮没有动, 目光望着窗外, 淡淡开口:“我来找你。”   听到这话,沈惑双眼亮得像灯泡, 嘴角咧到耳朵根:“真的吗清淮!就知道你舍不得一直冷落我, 没有人陪你快憋坏了吧。”   他说着就坐到了沈清淮对面, 那张笑得猥琐的脸彻底挡住阳光,沈清淮眉头狠狠一皱。   但沈惑却被高兴冲昏了头脑, 开始和以前一样上下打量起沈清淮:   “很少看你穿别的衣服, 今天穿的短T很适合你, 尤其是你把它扎进去, 露出完美的腰线,简直比广告上的明星都好看。”   那身褂衣太过显眼, 沈清淮便换了件绣着丹鹤的短袖, 把它扎进裤腰, 不仅显出细长直的双腿,走路长发晃动时, 还能时不时露出他紧窄的腰身。   沈清淮清楚自己这身装扮的杀伤力,所以先前故意在江珩面前晃引起他的注意。   现在计划完成了,面对沈惑别有用心的视线,沈清淮将冰冷的目光落在沈惑的天庭。   隐秘处的咒术被人唤醒,沈惑忽然双眼痛到爆炸,强行把头扭到了一边,他惊慌地用手捂着眼,半晌后才渐渐缓了下来:“……怎么回事,难道是这几天看手机看多了。”   “清淮?”沈惑下意识去摸刚刚放在桌上的手机,谁知摸了个空,一看竟不知何时出现在沈清淮手里。   “前几日岩叔问起明庐山庄的事,问为什么拖了这么久还没开业。”沈清淮点开论坛后台,看到几分钟前删掉的帖子,随即退出,点开了和沈祎的对话框。   沈惑被他突如其来的查看弄得措手不及:“山、山庄嘛,一些山啊土啊之类的,总会出些状况的,已经快要解决完了……家主跟你说了什么?”   沈清淮点开聊天记录,输入关键字遗物,搜出几条对话:“他和我说,家族在山庄的投入不小,有情况及时上报家族,处理得当还能挽回些损失,但若是隐瞒不报,到时候事情闹大,引起外界的舆论,家族也不介意少一个长老。”   明庐山庄的项目是沈祎花了好大功夫从别的长老手里抢过来的,一开始出事时,他以为不是什么要紧事自己能摆平就没告诉沈岩,谁知道一年一年下去,山庄的事愈演愈烈,造成的影响越来越大,大到他一旦告诉沈岩,自己很可能被扫地出门。   并且这几年用的托辞,也渐渐引起了沈岩的怀疑,他只能靠这次的计划,要么利用江珩解决煞气,要么抬着江珩的尸体去将功折罪。   但在此之前,千万不能让沈岩知道明庐山庄的真实情况。   “清淮,你……是知道了吧?你应该没有告诉家主吧?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很快就能解决的,清淮你要是觉得为难,你需要什么,我一定满足你!”   见对方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屏幕,沈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屏幕前,沈清淮正逐字逐句看着聊天记录。   沈祎:[我已经拿到手了,前家主的遗物就放在你那里,要是哪天沈清淮不听话,就用这个(墨镜笑emoji)。]   沈惑:[这可是死人的东西,万一前家主和夫人的怨气附着在上面呢,我可不敢带着(撇嘴emoji)。]   沈祎:[(白眼emoji)胆小鬼,你随便找个地方锁着不就行了,你又不是要抱着它睡觉]   沈惑:[(皱眉emoji)那我放明庐山庄那个宅子里好了,反正那儿闹鬼,咱也不住,说不准遗物上的怨气就和那儿的鬼打起来了,咱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沈祎:[好主意,找个阴气重的地方埋了,前家主和夫人生前收鬼有一手,说不准死后还能用(得意emoji)]   沈惑:[(吐舌)(吐舌)(吐舌)]   手机在沈清淮手里忽然发出外壳破裂之声。   沈惑的心跟着猛地一揪,紧张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但岩叔让我去看看情况。”   半晌后,沈清淮终于抬眼。   “什么?你也要去?”沈惑一时情急说了出来。   “也?”沈清淮挑了挑眉。   “啊、没、没事……”沈惑抬手擦了擦脑门:“只是、只是清淮你要是去的话,万一遇到什么不怀好意的人,你千万记得别多理会,第一时间来找我。”   不怀好意的人?说的是你吧。   沈清淮冷笑一声,随手把手机扔给他,起身就走。   “美女,问一下这家店老板在哪儿?”   经过过道,迎面走来个脸上有怒火的人,正甩着手上的咖啡,叫嚷着要投诉。   沈清淮面无表情,侧身退开,指了指后面追上来的人:“找他。”   那人被沈清淮的嗓音惊讶到,但也只愣了一瞬,紧接着就大跨步挡在了沈惑面前:“你是老板?你看看你家员工都干了什么!”   “清淮!”沈惑被他拦住,眼睁睁看着沈清淮走出咖啡店,开车走了。   回到家之后,江珩把东西一放,转身去卧室衣柜里翻了翻,找出这个季节能穿的都是普通的短袖T恤,要么纯白,要么洗到发白,都不适合约人的时候穿。   “诶,江哥你去哪儿?”陈武看见他把衣服堆在床上,却一件没换,看起来像要出门。   “去买衣服。”江珩回了一句。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买衣服了。”陈武像是听见了什么新鲜事:“之前每回让你去买衣服,你永远直奔那家平价店,买一堆一样的短袖,这回该不会又要去进货吧?”   江珩停了脚步,想了想,回头拉上陈武一块儿出了门。   走出巷子来到市区,街道两旁都开着一些服装店,陈武隔着玻璃窗看着还不错,正想往里走,却见江珩头也不转。   “江哥?你不是来买衣服的么,怎么不进去啊?”   江珩回道:“不在这买。”   “那你去哪儿?”陈武一脸懵地跟着他走。   夜晚的城市,灯光交相辉映,马路上车灯红光排成长龙,江珩带着陈武穿过人行道,一路走进高档商场内。   一进商场内部,陈武就被冷空调吹得打了个寒战。   江珩在楼层内逛了起来。   他本身就长得十分优越,加之穿得简单,更显出他一身干净的气质。   商场内部的白光打在他脸上,莫名有了种柔光的感觉。   江珩脸上没什么表情,双手插兜走过,迎面走来的男女,都无一不被吸引目光。   几个男的见好不容易约出来的女生都在看他,都咬牙瞪向江珩,后者感觉到目光,轻飘飘扫了他们一眼,那些男的莫名起了身鸡皮疙瘩,瞥开眼快步走了。   “江哥等等我!”   陈武跟了上来,只见江珩走进一家看上去就消费不低的店,扫了一圈,直接挑了套休闲装,换好后把店员和其他客人看得双眼发亮。   陈武抱着手机,可惜不能用力鼓掌:“江哥打扮起来就是帅!”   “你觉得要不要换套正式点的?”毕竟江珩也不知道沈清淮会约在哪里,按他的身份来看,极大可能是一些高级餐厅。   “可是这套很好看啊,要不然咱们再买套西装好了,总之多挑几件。”陈武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难得看自家师哥穿得人模人样,恨不得多换上几套,拉出去的时候超有面子。   江珩觉得在理,于是买下了这套,转头又走进一家高定礼服店。   刚才那套衣服花了四位数,陈武紧紧把袋子包在怀里,生怕弄脏,然而进了这家礼服店后,那标牌上数不清的零,让他快要拿不稳。   “江哥,咱们……真要在这儿买啊?”陈武咽了咽口水,算了算银行卡上的余额,感觉如果要在这消费,估计今晚回去就得喝西北风。   江珩没说话,随手点开手机屏幕给陈武看。   陈武看了眼聊天记录,看见那笔巨大的转账,脸色立即舒展开:“我说你这几天怎么早出晚归的,原来干了不少单子啊。”   他们二人过得节俭,纯粹是因为懒得去接风水活,照他们的意思,吃饱喝足就够了,手头没必要存太多钱。   但在平阳校区,江珩答应了沈清淮要请他吃饭,于是便计划着弄些进账,哪怕对方只是说说而已,这些钱以后也能用。   没想到的是,对方一直都记得,哪怕忙到喝咖啡提神也抽空打给自己。   江珩认真在一众西装款式里挑着,试了几套后,样子合适,就是尺寸有些出入,要么衣服的肩太紧,要么腰太大。   于是就有店员现场量了尺寸,江珩留了联系方式,定制完送上门。   付款时,听到钱转出的提示音,陈武忍不住咬紧下唇:“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一下子用掉这么多钱的。”   江珩眼都没眨,仿佛手机上的只是一串数字而已:“给你也弄一套。”   “我?!”   陈武睁大了双眼。   “嗯,总该打扮打扮,不然哪有人能看上你。”江珩说完,立马就有店员领着陈武去挑衣服。   怀里的衣服袋子被人拿去前台保管,陈武在一片高档西装里挑花了眼:“简直、看不过来啊!”   江珩笑了笑。   ”叮咚。”手机忽然响起一声提示音,聊天软件显示有人加自己好友。   江珩点开好友验证,对方发来的消息仅有三个字“沈清淮”。   他毫不犹豫点了通过,没想到没过几秒,对方就发了一张月光下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图片。   江珩点开对话框,打了一行字“在海边吗?”,顿了顿,没发,默默删除。   他又打了几行字,但都没有发送出去,直到陈武拿着结款单来找他,二人拿着衣服一起走出了商场。   陈武今晚格外兴奋,走路时一直抬头望天:“哇,今晚的月亮真亮!”   江珩抬头望天,忽然间,他举起手机认真地拍下,点开对话框,图片发送成功。   对话框迟迟没有回应,江珩打开万年不开的消息提示音,顶着头顶的月光一路回了家。 第二十三章   下午三点, 沈清淮坐直升机到了明庐山庄。六七月的天气,阳光明亮,天空万里无云, 一片晴空碧蓝, 尤其在山上看,更是伸手就能碰到头顶那片帷幕。   直升机落地,周围早就等候着山庄的工作人员, 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面容呆滞,脸色苍白, 印堂发黑, 要不是现在阳光正好, 都要怀疑他们是从哪个坟堆里爬出来的。   沈清淮上辈子没来过明庐山庄, 只是听家族聊起才得知一些情况,看到这些人的面相, 才发觉情况比预料的还要糟。   据说数年前这里曾是一座王姓村落, 由于明庐山地势偏高, 交通不便,村子里的人们活得都比较艰苦, 直到沈家看上了此地的风水, 有意开发, 于是给了村民们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财买下这里, 才在山里开辟了马路,填平了一些崎岖的地面, 建了这座山庄。   只是谁也没料到的, 明明是一片风水宝地, 却偏偏出了这么重的煞气。   沈清淮不禁有些担心。   “欢迎淮少莅临山庄,这些都是山庄的人, 淮少尽可随意安排。”沈一扬领着沈清淮往山庄内走。   虽然山庄还未对外开放,但里头的一切设施都非常完备,随时都可入住。   沈清淮跟着沈一扬往里走,那些工作人员在二人走来时,各自列成左右两队。   二人从他们中间路过时,有几人忽而抬了抬头看了眼沈清淮,沈清淮适时开口:“他们多久没睡了?”   沈一扬自是知道瞒不过他:“山庄里的情况不好,为了能及时警惕,他们都是轮换着值夜班,大概也有快一年了。”   沈清淮道:“原先不止这几个人。”   “是。”沈一扬将一份名单交给他:“原本派来山庄的人有一百,现在只剩下四十不到了。”   沈清淮随之皱眉,接过名单看了一眼:“其他人都是怎么处理的?”   “发现时尸体都碎得不成样子,只能拉去烧了。”沈一扬平静地说出这一悲惨的事实。   山庄的装修风格十分贴近自然,顺着平整的公路,坐观光车往里,沿途左右都是新修的新中式民宿,干净整洁的墙瓦,带有尘土气的小院,看上去就是一座翻新的村落。   直到到达村中心的位置,才是一栋富丽堂皇的现代型建筑。   “这里是山庄的接待中心,也是商业性最强的地方,各式餐饮工艺店面都开设在这里。”   沈一扬习惯性向沈清淮介绍起接待中心的功能,沈清淮在巨大的落地窗边入座,听完了他的介绍,只问了一句:“沈惑和沈祎来了没?”   “奥,他们昨日就到了,只是他们在山脚下有栋别墅,不住在庄里。”沈一扬解释道。   “有来干什么吗?”   “没有,看起来也没有要上来的意思。”   闻言,沈清淮冷笑一声。   父子俩还真是一样怕死,又想看情况,又不敢靠太近,只能缩在山下等时机。   方才在直升机上沈清淮就看到了那栋别墅,周围围了不知多少镇邪的法器,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谁家有钱人开的风水铺子。   见沈清淮似有不满,沈一扬拿出了手机:“需要我去请他们来么?”   沈清淮靠在椅背上:“不用,随他们去。”   “对了,刚才上来时我掉了件东西,你帮我去找一找。”   车行山道,除却经常拐弯,开得还算平稳。   江珩和陈武今日起了个大早,到约定地点后只有司机和一台车,沈一扬并不在里面。   听司机说沈管家临时有事,两人也没多想就坐上了后座。   本以为中午就能到达山庄,没想到到了下午三四点车还在山里绕,坐车坐得人整个晕晕乎乎的。   陈武早就扛不住睡了过去,江珩抱着手机闭目养神,隔一段时间醒来看一眼消息。   然而还是没有沈清淮的回应。   空荡荡的对话框里只有两张图片,而对方显示离线许久。   江珩想着要不要再发一条消息,但转念一想,对方可能忙得根本没闲心来应付自己。   浑身困乏,四肢无力,胸口沉闷,江珩盯了会儿手机,最终还是作罢。   他卸力靠着车座后背睡了一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司机长长吐了口气后,车拐进一个平坦的地方,车速放缓,最后停了下来。   “二位客人,山庄到了。”   司机踩了脚刹,松了安全带,在座位上就迫不及待地松着筋骨,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江珩叫醒陈武,打开车门,将人拖了下来,立在空地上缓了缓气。   “看到那块石头了没有?往里走就是了。”   司机下了车,在车前打了一套广播体操,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三米高的泰山石,上头刻着“明庐山庄”四个大字。   江珩将手机放回口袋,拍了拍陈武的背:“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陈武眯着眼摇摇头:“没事,咱们进去吧,到房间再休息好了。”   江珩带着他往泰山石的方向走。   入口前的路不算很宽阔,左右两侧还保留着山上原始的灌木丛和树木。   为了照顾一步三晃的陈武,江珩刻意放慢了脚步,顺带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在浓密的灌木丛里,江珩注意到一小块土黄的颜色,看起来像是黄蜡石。   “你在这站一会儿,我去看一眼。”   江珩估算了那块黄蜡石的大小,明庐山的地理情况应该形成不了这么大块的结构,感觉像是人为。   他独自一人走近,用随身带的刀挑开紧紧缠绕的植被,露出石块的面貌。   石块大而粗糙,表面被人为磨平,用红漆填刻了三个大字——王家村   江珩抚上石块,指尖的炁一触到石块,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怨气。   “江哥,什么情况?”   见江珩脸色一变,陈武挪着步子靠近,踩到脚边的灌木,忽然浑身寒颤不止:“江……江哥,好重的怨气!”   江珩见他脸色不对,赶忙拉开了他:“看到什么了?”   陈武瞳孔张大,嘴巴一张一合:“好多人,好多血……江哥,我好像看到师伯了……”   江珩紧了紧眉。   思考片刻,道:“师父没有离开过S市,他不会出现在这里,你应该是觉得看到的画面和师父出事那天很像。”   陈武冷静下来,结合江珩的话判断了一下:“……对,很像,都是有很多人、然后地上全是血——但我的确感觉到了师伯的气息。”   “天蓬尺。”江珩抬眼望向山庄。   “说明东西离得不远了。”   两个人本就是为了它而来,确定东西真的在这里后,陈武醒了醒神:“那我们抓紧时间。”   江珩离开灌木丛,顺着泰山石的方向一路深入。   越往里走,视野便更加开阔,二人都惊讶于山里居然会有这么大的一块平地广场。   广场上空无一物,连个人影都没有,立在广场中心,面前毫无遮挡,能清楚看到后头连排的民宿屋顶。   “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好歹派个指路的人吧?”   广场上静得可怕,一丝风也没有,也听不到什么虫鸣鸟叫,天空过于蓝,像块布闷得人透不过气,仿佛空气也跟着静止。   “太不对劲了。”陈武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把手上的冲锋衣重新穿上。   江珩目光忽然定在了某个方向:“走,进去看看。”   不远处有一个移动的身影,穿着工作服,后背印着明庐山庄的logo,看样子应该是工作人员。   江珩和陈武向他走近,陈武唤了声他,对方似是没有听见,于是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好,请问你知道沈一扬管家在哪儿吗?”   面前的工作人员这才停了停,回过头来看向二人。   “啊!”陈武被他的模样吓得叫出了声。   也不怪陈武胆小,饶是江珩也看得一惊,这工作人员面容呆滞,脸色惨白,黑眼圈深得像抹了炭,整张脸都泛着青,死气太重。   这模样一般人看了都要吓一跳,更不用说陈武还能看见更深层次的东西。   眼前的人根本就是具行尸走肉,俨然时日无多。   江珩不由眉头紧锁。   “管家坐直升机走了。”工作人员开口就是虚弱到极致的声音。   “他、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他有没有说过……”陈武咽了咽口水:“说过……怎么安排我们?”   工作人员扫了他们一眼,摇摇头。   江珩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批新的室内扫具:“山庄不接待客人,你这是给谁打扫?”   “淮少。”   工作人员就答了两个字,其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江珩却闻之一喜:“他刚才说,沈清淮?”   陈武也惊喜道:“我听到他说淮少,应该就是沈哥吧,他也来了!”   忽然间,无形中有股力量推着江珩快速追上工作人员。   沿着道路往上,两侧民宿一座座向身后移动,迎面看到的工作人员多了起来,全都和刚才的人一样满脸死气。   刚才的工作人员看着时日无多,不曾想走路倒很快,江珩追到时,他正停在一处民宿前,推门走了进去。   追到门口,江珩忽然慢了脚步,陈武哼哧哼哧追上来:“不进去吗?”   “不是。”江珩站在墙根,还有几步才到敞开的门口。   他抬头望了望檐角,但这个角度绝对不可能看到里边的情况,里边的人也不会有透视,能看到白墙外的自己。   但不知为何,江珩心跳得很快。   手机一直贴身放在口袋里,到现在也没有提示音响起。   江珩在想,自己现在到底要不要进去见他。   工作人员给沈清淮送来咖啡,他撑着脑袋望着窗外,手指一搭一搭敲着桌面。   民宿门口,陈武不懂江珩在纠结什么,左右自己是跑累了,干脆直接走了进去,下一秒他惊喜地瞪大双眼。   “沈哥——” 第二十四章   江珩几乎瞬间出现在了门口, 他睁大眼望进院子里,却并没有看到沈清淮的身影,一下子浇了一盆冷水。   “——的院子好大!”   陈武说话大喘气, 还没来得及说完, 江珩就出现在了身后。   感受到一股阴风,陈武往旁边缩了缩,然而即便如此, 他身边依然还有很宽的位置。   “好大的花瓶!”陈武沿着墙角一路看过去。   中式庭院设计得格外精致,一走进去仿佛置身于另一处时空, 古朴典雅的檐廊, 青石板的小路, 还有雕花的窗棂, 这装修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江珩有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到,但在工作人员打开门扫洒时, 看着空荡荡的屋内, 他还是不免失落。   屋内陈设新得根本就没人住过, 所以这里应该只是给沈清淮留出的临时住所,日日都有专人打扫。   陈武在院子里逛着, 越看越喜欢, 颇有种不肯走的架势。   江珩没了兴致, 叫了几声陈武后, 就顾自走了出去。   山庄没有正式开放,目之所及皆是崭新和死气, 几乎看不到明艳生机的花草。   江珩顺着路往回走, 百无聊赖地在东看西看, 忽然余光被什么东西闪了闪,于是顺着光发出的位置找去。   太阳快要西落, 从远山外弥漫的霞光格外亮眼。   江珩在草丛前蹲下,拨开草堆,从里头捡起了一串挂件。   他举在眼前瞧看,认出是一枚金属红梅。   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看上去还挺像自己的法器。   但是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法器当挂件?   “沈清淮?”   江珩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但仔细回忆之后又不记得沈清淮有要过自己的法器。   越想越不可能。   江珩摩挲着手中的挂件,正想用炁探一探,背后忽然响起沈一扬的声音:   “不好意思江先生,让你们久等了。”   沈一扬还是之前那身装扮,对江珩微微躬身表示歉意:“庄内人手不够,我又临时出去一趟,本来还以为能接到二位,实在抱歉。”   “坐直升机出门,看来还真是急事。”江珩没有看他,只盯着手中的挂件,声音冷漠道。   沈一扬再次向他致歉:“庄里情况复杂,不巧手机坏了,只能抓紧跑一趟。”   坐直升机只为了下山修手机。   江珩忍不住笑了。   “不愧是沈家。”   沈一扬听他语气不好,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打个哈哈过去后,看着江珩手中的挂件道:“江先生在哪儿捡到的手机链,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江珩挑了挑眉,晃了晃勾在手指上的挂件:“你的?”   “是我的,刚才出去得急,不小心丢了。”沈一扬伸手来拿,江珩目光冰冷盯着他。   好在沈一扬还知道分寸,没有直接拿过,而是摊开手等着对方主动放入他手心。   江珩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把挂件给了他。   “多谢江先生。”   沈一扬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娴熟地将手机链挂了上去后,自然地放回口袋。   “还真是你的。”江珩没由来得说了一句。   沈一扬笑了笑:“江先生的同伴呢?我这就领你们去住的地方。”   这时陈武的呼唤声从不远处传来,他看到江珩和沈一扬后,赶忙与二人会合,跟着一起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山庄的范围很大,光是路过几座民宿就要走上许久,还都是上坡。   沈一扬领着二人往西边走,陈武累得够呛,看着两侧空荡荡的房子,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住那么远,这里不是有很多空房子么?”   沈一扬解释道:“二位是来处理煞气的,当然是离得近,处理得更方便。”   “你这庄子里到处都是阴气,东西南北有什么区别。”陈武瘪了嘴,他怀疑是这管家故意耍他们。   江珩显然也不信沈一扬的话,试探道:“管家的手机链看着很独特,不知道是从哪里买的?”   沈一扬不假思索道:“忘了,不知道随便哪个地摊上吧,瞧着好看就买了。”   江珩笑了一声:“想不到堂堂沈家的管家也会在地摊上买东西。”   “江先生言重了,我只负责山庄的管理,哪里比得上真正的大管家。”   沈一扬听出了他的嘲讽,面不改色道:“不过一个小玩意儿而已,也没必要找人订制,太麻烦。”   “既如此,丢了就丢了,没必要找回。”江珩面色一冷。   “庄内规定,不能影响路面整洁。”沈一扬淡淡道。   江珩沉默了。   “什么手机链?咱们不是在说住的地方么?”陈武一脸茫然地听江珩和管家对话。   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江珩明显感到自己的呼吸比方才急促。   整个人都热了起来,似有一股气不断往太阳穴顶。   他知道自己在生气,但不止是因为沈一扬的态度。   世家的人看不起散修很正常,只是碍于正事,他不可为一时之气轻易出手。   让江珩更控制不了的,还是自己。   为什么三番两次想到沈清淮,自己就控制不住地心急?   沈清淮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院子里没人,手机链也不是他的,为什么自己还要忍住性子跟沈一扬说那些废话?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   江珩深呼吸了一口。   躁郁的那股气冲不出灵台,影响了他的理智,只能暂时压回心口,找个角落埋起来。   罢了,正事要紧。   他把乱七八糟的情绪挥去脑后,抬头看了眼天。   “管家,我们还要走多远啊?”陈武已经没了脾气,弓着身子像熟透的虾,毫无感情在地上挪动。   沈一扬还是一副职业微笑的模样:“快到了快到了,坚持一下。”   陈武咬牙直起身子,站原地歇了歇,无意识转了转脑袋,忽然瞥见另一个方向外的高大建筑:“那是什么地方?”   江珩闻言随之望去。   沈一扬没有回头,随口道:“山庄里除了民宿就是一些商业地段,反正现在都还没开放,没必要多纠结。”   陈武皱了眉,凑到江珩身边小声道:“让我们来除煞,又不肯介绍情况,感觉他们在坑咱们。”   江珩点点头:“可以把感觉去了。”   “喏,住所到了,起居用品里面都备了,晚些会有人来送饭。”沈一扬做了个“请”的动作:“协议时间为三日整,从今晚开始计算,剩下的二位自便。”   陈武瞥了眼眼前的住所,根本就是几间普普通通的农村砖瓦房,只是相比较原来的捯饬得干净了些,和山庄的风格比显得没那么突兀,院子也不大。   对于刚看过高档院落的陈武来说,这落差实在大了点:“不是吧,那么多好看的民宿空着,你就让我们住这儿?!”   “别误会,咱们庄内的工作人员都住在这附近,都是一样的配置。”沈一扬指了指附近,确实还有部分类似的住所,有脸色苍白的工作人员出入。   陈武简直想骂人,被江珩拦了下来:“知道了。”   “有什么事可以电话联系我。”沈一扬微微躬身,随即离去。   江珩和陈武目送他走远。   陈武回头看着小院子,叹了口气:“算了,好歹不漏风漏雨。”   他正想抬脚走进,忽然身边之人动了起来。   “江哥,去哪儿?”   “你进去休息,我很快回来。”   江珩目光紧随沈一扬,大步跟了上去。   沈一扬走了段路后,拐弯转去了高大建筑所在的方向,江珩默默跟着,随时注意着周围环境。   沈祎故意引他来此,稍一想就能猜到他打的借刀杀人的主意。   故意不让沈一扬告诉自己真实情况,也是想让自己措手不及。   但了解情况的办法也不止这一种,沈祎应该不会蠢到连这点都想不明白。   不过江珩却不急着解决山庄的事,看沈一扬刚才的表现,明显是急着去见人,并且那人此时此刻极大可能就在那栋建筑里。   沈祎。   江珩脑海里浮现出当年他的面孔。   十多年过去,他相貌一定有变化,但还不至于认不出。   江珩的右手紧攥成拳,炁随心绪而调动至全身,越到关键时刻,脑海中的弦崩得越紧,一颗心沉下水面,愤怒的顶点是极致冷静。   煞气和天蓬尺相互牵制,一时半会儿跑不了。   倒不如,先解决了他!   沈一扬急着赶路,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人,很快“领”着江珩靠近了接待中心。   近了。   看到模糊的人影了。   江珩咬了咬牙,屏息凝神,步伐稳健地向落地窗边快速靠近。   只要放出红梅树,尖锐的树杈会在瞬间撞碎玻璃,穿透沈祎的身体,鲜血会喷射而出,溅洒一地来告慰师父的在天之灵。   “叮咚。”   自动门监测到人员靠近,向两侧主动开启。   沈一扬走进大厅,走向仍在原位置等候着的沈清淮。   “淮少,东西找到了,您的手机也派人修好了。”   沈一扬转眼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将手机递给沈清淮。   “嗯。”沈清淮接过手机,打开后试了试,果然没有什么问题,用着跟新的一样。   “淮少有事尽管吩咐,属下一定办妥。”沈一扬恭敬道。   沈清淮低头翻阅手机,随口问道:“听说你们还请了两个能力出众的散修,人在哪儿?”   沈一扬惊讶沈清淮连这件事也知道,不敢隐瞒道:“他们已经在庄内落脚,现在应该在房间里休息。”   然而此时此刻,正在“房间休息”的江珩,看着眼前的景象愣在了原地。   在距离落地窗十米之外的地方,他看清了窗边正披着纯白羽衣、坐在霞光里的人。   沈清淮自然而随意地靠着椅背,长发顺着身侧垂下,他看着手机,修长的腿搭在膝盖上,足尖微点,一举一动是万般流光溢彩。   江珩不知不觉走到了落地窗前,抬手不轻不重敲了下落地窗,里边的人被惊动,侧首看来的一瞬,彩霞随之落入他的眼眸。   沈清淮双眼微睁,似乎有些意外,他很快扬起嘴角,歪了歪头,眼睛指了指自动门的方向。   江珩会意,通过门走进大厅,朝沈清淮走来。 第二十五章   许久未见, 江珩在看到近在眼前的沈清淮时,突然就有股不真实感,像是在做梦。   “你不是在忙家族的事?”   “你不是在接活?”   二人同时出声, 沈一扬被吓了一跳, 脸色随即便有些不对。   “淮少……原来认识这位江先生?”   沈清淮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他眸色带亮,打量起眼前之人, 只见他内里还是一件白t,不过在外套了件深绿色的冲锋衣, 看上去颇有冒险家的气质, 不禁暗自欣赏。   沈一扬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虽然他在此之前几乎没接触过沈清淮, 但也了解过沈清淮是个怎样的人。   高贵, 冷漠,话少, 基本上不看人。   这几条在接机时就已经见识过, 人如传言确实如此, 但眼下却是个什么情况?   为什么淮少看江珩的眼神不仅不冷漠,还满含着期待欣喜?   眸色水润温柔, 气场一变, 简直像换了个人。   “坏了……饭碗不保……”沈一扬忍不住为自己捏一把汗。   而立在沈清淮面前的江珩, 此时此刻, 脑海中却在飞速思考。   明庐山庄不就是沈家的产业,沈清淮说处理家族的事, 自己想当然以为他指的是别的地方, 却不想竟然这么巧。   但自己又该怎么解释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坐下说吧。”   沈清淮让沈一扬端来咖啡, 在江珩坐下后,先一步主动向他开口解释道:“这山庄是沈家的产业, 近几年鬼煞不断,一直闹出人命,家主放心不下,就让我过来看看。”   “我也是听说这里情况棘手。”江珩像是抓住了稻草,顺着往下接,目光不自觉看向桌上的手机:“你的手机坏了?”   沈清淮道:“嗯,前几天在家时,不小心被人撞了,手机掉进了池塘,到今天才有空拿去修。”   “被人撞了?”江珩立即抓住重点。   家里,池塘,那张图片……   串联起来后不难推断出完整画面,沈清淮夜晚在家里散步,瞧见院子里的池塘,被月下波光的水面吸引,于是拿出手机拍照发给江珩,随后遭遇了偷袭,手机随之掉入池塘。   一族天师大半夜遇袭,必然会引起族内的关注讨论,沈清淮才没有时间修手机,所以才不得已这么多天没有给自己回消息。   这么一想,江珩胸口不再沉闷,被另一股紧张所取代:“偷袭你的人,处理了么?”   沈清淮摇摇头:“找不到人,而且家族里有心思的人太多,也很难查清楚。”   “有很多?”江珩不禁皱了眉。   沈清淮微微一笑:“很正常,习惯就好。”   也不知被他的笑触到了什么,江珩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垂眼盯着手机链出神。   “为什么不换个新的?”   江珩不是很理解,开直升机来回几趟花的钱,都够买上好几台新的了。   “因为里面有你的号码。”   沈清淮不假思索回道。   只是因为里面有你的号码,所以哪怕手机掉下池塘,也要不顾一切找回修好。   他的语气听上去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不容反驳。   一瞬间似有电流穿透心脏,随即传遍全身,江珩几乎动弹不得,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沈清淮,半晌没有声音。   沈一扬双手端来刚泡好的咖啡,小心放在江珩面前,笑着道:“江先生,您的咖啡,请慢用。”   他送完咖啡,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贴心地为他取来薄毯:“室内空调风力足,您刚从室外进来,还是先披张毯子,这样不容易感冒。”   江珩看着他递来的白色毛毯,虽然比不上沈清淮披着的那条白绒毯,但也是质量上乘的货色。   他歪了歪脑袋:“不必,走了这么久路,热得很。”   “你们是走上来的?”沈清淮立即明白了其中信息,看似在问江珩,但目光却落在沈一扬身上。   沈一扬顿时心虚地垂了眼,弱弱回道:“……是,沈祎长老的意思。”   按理来说,山庄的项目归沈祎负责,沈一扬当然是听他的吩咐,但是现在沈清淮奉家主之命前来,意思再明显不过。   故而沈一扬”出卖“得很积极,并表示一切以沈清淮为主。   沈清淮眸色一沉,看向江珩:“你们住哪儿?”   “员工宿舍,就在前头不远。”江珩不想说是土砖房,换了个称呼,末了补充道:“那处阴气重,有情况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嗯,确实。”沈清淮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我可以去你们那儿看看吗?”   江珩眨了眨眼:“当然。”   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地盘啊。   “现在走吗?”江珩正想起身。   “不急,喝完咖啡再去吧。”   沈清淮端起眼前的杯子,优雅地喝了一口。   江珩也跟着端起咖啡,熟悉的味道在鼻尖蔓延:“孤月拿铁?”   “没错,接待中心招标的店铺都是国内知名的,星愿咖啡就是其中之一,就开在二楼,您手中的咖啡全名叫孤月江天,取自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沈一扬开始向江珩介绍起接待中心每层的构造。   江珩认真听着,连带着沈清淮也把这先前忽略的介绍听了一遍。   “…….其实按照知名度来说,星愿咖啡其实并没有达到我们的标准,但谁让我们淮少喜欢,还亲自给这款咖啡起了名字。”   沈一扬说着说着又绕回沈清淮身上,江珩不免有些诧异。   竟然是沈清淮起的名字,难怪……   夏天本就热,即便山上凉爽,但走了这么多路难免口渴。   江珩喝着咖啡,咸甜味不断刺激着味蕾,让他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扫去了闷热,呼吸不觉畅快起来。   “我们走吧。”   沈清淮退下绒毯,白净修长的手指挟起桌上的手机。   江珩这才注意到,今日的沈清淮换了身带有暗纹的白绸衬衫,云鹤纹路在光线下发着淡淡的银光,一如波光粼粼的水面。   衬衫被腰裤收紧,勾勒出恰到好处的紧窄腰身,只瞧上一眼就不禁温度上升。   江珩忽然觉得,白色比黑色适合他。   好不容易退去的温度隐隐又要上升,江珩瞥开了眼,目光落在那摇晃的手机链上。   “这红梅……”   “什么?”   “……没事。”   他想问沈清淮从哪里弄来的,想了想却又不好意思问,赶忙收了声。   好在沈清淮没纠结,和他一块儿走出大门后,沈一扬适时开口:“淮少稍等,我去把车开过来。”   “不用麻烦,看起来应该不远。”   沈清淮望了眼不远处,回头看江珩盯着某处出神,于是伸手碰了下他的手臂:“你累的话,我让沈一扬开车送我们。”   温柔的触碰转瞬即逝,江珩收回目光,抬眼看向他。   “不累,走吧。”   沈清淮点点头,和他并肩走到了砖瓦房。   四下打量一眼,看起来还算干净,只是看起来有些陈旧。   沈清淮推开柴门走入时,就像月亮落入土坑,显得格外可怜可惜。   江珩默默跟在他身后,彼时陈武缓解了双脚的酸痛,在屋内翻冰箱找喝的,看到沈清淮出现,他惊得冰箱门也忘了关,嘴里还叼着一包碎成渣的小饼干,泪眼婆娑:“沈哥?真的是你!我不会是饿疯了吧?!”   沈清淮挑了挑眉,回头看了眼沈一扬。   “马上,马上给二位送来!”沈一扬立马掏出对讲机。   “把我的也送来吧,加上行李,正好这里有三间房间。”沈清淮道。   “淮少您,想住这儿?”沈一扬举着对讲机的手一顿。   “嗯,这里阴气重,方便出手。”沈清淮无视了沈一扬的欲言又止,径直坐在了原木风板凳上。   刚一坐上去,沈清淮立即身子一歪。   “淮少当心!”沈一扬听到了饭碗打碎的声音。   身下板凳摇摇晃晃没有重心,沈清淮惊得一把扶住桌面,这才保持住平衡。   江珩赶忙找了根木块,在沈清淮身侧蹲下。   他一只手握住凳子腿抬起到平衡的高度,另一只手将木块塞到底下,填满了空隙。   沈清淮微微晃了下腰身,身下凳子不晃了,他这才松了口气,放松了身子。   江珩喉结滚了滚,默默起身走到了一边。   “没事,去忙吧。”沈清淮打发走了沈一扬,靠着桌面歇息。   “呜呜呜呜呜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眼看天都黑了,还好沈哥你来了,不然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饭……”   陈武把从冰箱里找到的几瓶水都摆在桌子上,拧开递给沈清淮:“也不知道这黑心的管家多久送来,咱们先喝点水垫垫吧。”   沈清淮想说自己不饿也不渴,但还是接过了水,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很快就送来了。”   陈武点点头,望向面壁站着的江珩:“江哥你站那儿干什么,过来喝点水。”   嘴里的咖啡味还挥之不去,江珩咳了一声:“你喝吧。”   嗓音带着点黏糊的沙哑,听上去平白带着一丝暧.昧。   沈清淮捏了捏矿泉水瓶身,脸色透露着一股不可言说,若无其事地看向门外。   陈武:“???”   陈武:“谁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沈清淮有些无聊,一下一下拨弄着红梅挂件。正如他所言,沈一扬很快领着一帮工作人员端来了几大盒饭菜,顺带帮所有房间都添上了零食水果还换下了新的器具用品和被褥。   饭菜摆了满满一桌,陈武被香得口水都来不及咽,一路风卷残云。   三人共坐一桌,吃饱喝足后,又有专人来收拾清理。   陈武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在新换来的沙发上,舒服得直哼哼:“嗝~好好吃,早知道不喝那些水了……”   “不急,明天还会再送来。”沈清淮喝了几口茶清口,再望向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庄内路灯还没通电,因此路上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工作人员忙进忙出,终于收拾完顶着青白的脸离去,一个个隐入黑暗,看上去还怪瘆人的。   江珩忍不住开口:“这些人为什么都成了这幅模样?”   沈清淮也觉得不单单是长期睡眠不足所致:“应是跟鬼煞有关,这些员工大多为了高额工资来到这,却没想到在庄内待久了,阳气会逐渐消散。”   江珩道:“他们为什么不走?”   沈清淮道:“除却自身原因,其他的就要问沈祎了。”   江珩忽然不说话了。   沈清淮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问道:“怎么不说话?”   陈武窝在沙发上,挑了根棒棒糖放进嘴里。   江珩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和沈祎,很熟吗?”   沈清淮坦言道:“沈惑的生父,算是我的远房,在家里常能碰见,有时也会一起共事。”   江珩追问道:“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沈清淮思考片刻,道:“办事积极,为人沉稳,还算可靠。”   江珩眸色沉了下来:“你和他关系不错。”   “还成,毕竟都是为沈家做事。”沈清淮轻笑一声。   这话他自己说着都不信,本来也只是他随口一说,江珩看起来却当了真。   一脸的苦大仇深,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清淮对他做了什么血海仇深的事。   江珩半晌没说话,盯着漆黑的路面出神,沈清淮支着脑袋看他,嘴角笑意不减。   原本坐了大半天的车就累,之后又不停走着山路,这会儿太过安静,不知不觉就昏昏欲睡,三人聊了没几句,就各自回屋歇息。   “晚上要是有情况就来找我。”江珩关照了陈武一句,对方打着哈欠比了个“ok”的手势,一进屋就立马扑上床。   江珩帮他带上门,回头立在门口,目送沈清淮回屋。   沈清淮见他往这边看,当作没看见,关上了门。   江珩收拾收拾关了客厅的灯,这才回到自己屋。   房子呈三边包围,西边是陈武睡的独栋房,中间是客厅和沈清淮的房间,东边是江珩的房间。   从窗户的位置,可以互相看见两外二人房间的门窗。   陈武的屋子就没亮过,沈清淮不久后也关了灯。   土砖房虽然看着陈旧,但内部还是做了些现代化的改造,至少每个房间里还有各自单独的卫生间。   江珩洗了个澡换上沈一扬送来的睡衣,坐在床上发着愣。   他的眸色从亮如星炽转而温柔得出水,却又忽然变得晦涩复杂。   末了,江珩黑着双眼,默默关了床头灯,滑躺在床上。   夜里寂静无声,连小小的虫鸣都没有,也没有一丝风路过,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耳鸣。   他闭着眼,脑海里是沈清淮坐在霞光里的画面,美得令人窒息。   江珩不觉放松了身体,那温柔清和的关切,仿佛萦绕耳边,仿佛置身云端。   他下意识翻身侧躺,将多余的枕头抱在怀里。   困意让他昏昏欲睡,但意识却还在不停思考,脑海里的沈清淮在落地窗边喝着咖啡,桌面上放着文件,沈清淮与对面的中年男人握手,玻璃的折射光从中年男人的脸上移过,露出沈祎那张邪笑的脸。   江珩太阳穴一痛,困意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感觉到周身温度降低,江珩彻底醒了,他扯过被子裹了个严实,然而过一会儿,却感觉越睡越冷。   “该不会是这床垫的问题?”   江珩在心里暗道。   他伸手摸了摸身下的床单,床单就是普通的棉质,不至于像竹席那般容易散热,按下去也很有弹性,并不是什么金属材料。   外面漆黑一片,屋里也没有任何光源。   江珩懒得开灯,将手探出被子,去摸身下之外的床单部分。   他睡觉习惯睡在一侧,因此很快手就摸到了床的边沿,但感觉外面温度和被窝里的一样冰冷。   于是他反手摸向身后,想摸摸看冷热分界线在哪里。   突然的冷意往往跟阴气有关,如果整个床单都是冷的,那么问题就出在床垫下,如果只有自己这块是冷的,那就该找找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江珩在伸手去摸的同时转身,结果在自己小臂宽的距离外摸到一只人手!   冰凉、僵硬、像是从冰箱冷冻柜刚拿出来。   他转头,正看见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瞪着双猩红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那张脸带着极度的怒气与恨意,即便面部很是僵硬,但仿佛下一秒他那双铁钳般的手就要掐上自己的脖子。   江珩身体没动,抬手去开灯,然而灯在这时却没了反应。   火符不在手边,江珩掐诀凝炁,剑指刺向那人的眼睛,下一秒却戳了个空,刚才的男人整个消失不见。   “跑得还挺快。”   江珩又试着按了按开关,灯还是没反应。   他只能摸黑下床,凭记忆去找背包里的火符。   此时窗外似乎有人经过,江珩什么也看不见,随后只听到一阵敲门声,沈清淮的声音响起:“江珩,睡了吗?”   若换作平时,江珩肯定立马去开门了,但现在保不准外头的到底是不是沈清淮。   江珩没马上出声,而是等了一会儿,才开口:“谁在外头?”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一会儿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我给你的碎镜,你怎么没扔?”   江珩立马开了门。   “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第二十六章   沈清淮捧着两盏精致的玫瑰香薰蜡烛站在门前, 微弱的火光照亮二人之间的范围。   他穿着和江珩身上同款的睡衣,领口有些松,露出锁骨周围一片雪肤, 烛火下更显柔光。   黑暗里, 江珩的脸微微发烫。   过了一会儿沈清淮的声音响起。   “我没看见,我乱猜的。”   沈清淮羽睫颤了颤,清澈的眼中透露着无辜。   江珩看得喉间一哽。   脸上那呆愣的表情, 像极了躲在草丛后打算跳出来吓人,结果被人突然抓住的大尾巴狼。   “那个, 我……”   江珩想着怎么解释。   沈清淮不禁笑了笑:“不用紧张, 至少能证明你我都是真的, 而不是什么诡物冒充。”   江珩“呜”了一声, 挑眉:“都?”   沈清淮微抬了眼:“不让我进去么?”   江珩这才反应过来,瞥了眼屋内, 道:“这屋子里有东西。”   沈清淮道:“你也看见了?”   江珩看了一眼沈清淮的房间, 点点头, 最后还是让侧身让人进了屋。   在关门的刹那,沈清淮把蜡烛分给了他一个。   江珩看着手上的香薰, 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充斥着鼻腔:“你专门来给我送蜡烛?”   沈清淮轻轻地“嗯”了一声, 挨着床沿坐在地毯上:“沈一扬说电路受了影响, 所有房间的灯都失灵了。”他把蜡烛放到面前的地上:“有了光就不怕了。”   沈清淮双手抱着双腿, 盯着面前小小一点烛火。   平日里他人并不矮,但此刻缩在角落, 却看起来小小一个。   江珩看了他一会儿, 随后默默坐到他身边, 把蜡烛放到了面前。   江珩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那柔光下的侧颜, 美得像陶瓷博物馆的镇馆之作。   他忽然在心底冒出了一个想法:“你怕黑?”   果然,沈清淮动了动,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我乱猜的。”   江珩学着他的样子睁大了眼,做出无辜的表情。   沈清淮盯着他不说话。   “先前在教室,你说跟着我会感到心安,在那之前你我关系并不算近,甚至不算……和睦,我能想到的原因也只有这个。”江珩随即解释道。   “嗯。”   沈清淮回过头,下巴搭在膝盖上:“黑只是一种颜色,但这种颜色却能吞噬一切。”   江珩看着他拿起蜡烛,红色的烛泪在光源远去后,就与黑暗融为一体。   “小的时候,家族里的孩子都会被带着一起训练,有时候在训练场,有时候在野外。”沈清淮将蜡烛捧在手心,感受着外壁的凉意,手指顺着外壁抚到烛火外,便有暖意钻进指尖。   “那时候有几个跟我年纪相近的人,平时在训练场也会一起说话,会一起分享父母给他们准备的午餐,后来又一起去野外。”   “一个很黑的山洞,我们被走尸围困,很危险,但没关系我有办法,可是我只是换个火符的功夫,他们就不见了。”   沈清淮用手指在火焰上晃动,江珩下意识去抓他的手:“小心。”   沈清淮笑了笑:“没事,是低温蜡烛。”   江珩拿起面前的蜡烛,也用手指去碰了碰,热,但不烫手。   “后来我就一个人走了出去,因为在黑暗里我什么都看不见。”沈清淮放下手指,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   江珩好奇道:“那其他人呢?你出去后怎么说?”   沈清淮放下蜡烛道:“有死了的,有逃了的,但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我说不清楚,也没机会说了。”   江珩沉默了,也把蜡烛放了回去,与沈清淮的蜡烛靠近了些。   “沈惑也在?”   “嗯。”   沈清淮应了一声:“我们从小就认识,那时也在一起训练。”   江珩忽而沉声道:“你离他远一点。”   沈清淮被他的语气意外到,江珩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失态,转过脸不看他:“……还有沈祎,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说这是沈清淮的私事,但江珩还是忍不住多嘴。   他脑袋一热说完后,默默掐着掌心,等待背后人的反应。   沈清淮看着他的后脑勺,轻轻张嘴:“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江珩没有立即回答,正绞尽脑汁想着措辞。   不想你被害?   想保护你?   又或者是不想你与自己的仇家有所牵扯。   但好像这些理由,都只是基于自己的立场,并不知道沈清淮究竟是怎么想。   沈惑那样原形毕露,沈清淮却并没有对他做什么,难不成在他心里,对沈惑还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情感……   江珩越想越乱,连带着地上的影子也跟着不停跳动。   忽然,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后脑勺,细长的手指埋进茂密的发间,轻轻蹭了蹭。   “我知道了。”   沈清淮的声音随着玫瑰香味绕到侧脸,江珩呼吸一颤,脑袋上的那只手随之又揉了一下。   “手感好好。”   沈清淮没忍住,评价了一句。   江珩:“……”   江珩转了回去,两个人挨坐在床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对了,你在你房间遇到的是什么?”江珩问道。   沈清淮道:“一个没穿衣服的人。”   江珩吸了口气,张了张嘴,沈清淮及时接话:“大概一岁。”   “……”   江珩松了口气:“你在哪里看见的?”   沈清淮道:“镜子里。”   江珩问道:“你房间有镜子?”   沈清淮点点头:“你房间没有?”   一开始进来的时候没注意,眼下这屋子里黑灯瞎火的,有哪些陈设都看不清。   江珩摸了张火符正要扔出去,沈清淮赶忙抓住他:“这是室内,你应该不想一把火烧了这里吧。”   江珩回过神:“习惯了。”   他平时很少用手机,以前和师父一起住时,也基本没有电子产品,都是用油灯蜡烛火符。   按照他师父的意思,是明火有阳气,有自己的灵,对于碰到鬼怪一类有警示作用,而现代科技的光源是死光,属阴,反而容易招惹同类。   沈清淮表示理解,自己也不怎么用手机,但好歹得考虑一下环境。   江珩不记得手机放哪里了,于是拿着蜡烛在床头柜附近翻找。   沈清淮的手机留在自己房内,也拿了蜡烛跟着一起找。   “奇怪,我记得就放在床头。”   江珩找了几遍都没找到,跨过床到另一边,还是没看到手机的踪影。   “你放在哪一边的床头?”沈清淮在他对面,看了床头柜,接着又掀开枕头看。   “在你那边。”   江珩看向沈清淮手边的床头柜。   沈清淮拉开抽屉看了看:“你放抽屉了吗?”   “没有。”   “会不会掉地上了。”   沈清淮顺势趴下身,看向床底,正与一双猩红的眼睛四目相对。   沈清淮张了张嘴:“啊。”   江珩立即从床对面跨了过来:“怎么了?”   “没事,找到了。”   沈清淮打量了眼趴在床底的“人”,看到江珩的手机正被他牢牢握在胸口,像是在护着什么宝贝似的。   “你的手机被它拿走了。”   江珩来到沈清淮身后,看见了床底缩着的“人”,就是之前他看到的那个。   “还以为他跑了,没想到是偷了东西藏了起来。”   但它要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藏在这儿,岂不是相当于一直躲在二人背后听他们说那些……话?   江珩忽然觉得有些别扭。   沈清淮倒是没想那么多,伸手去拿手机,谁知还没碰到,“男人”猩红的眼睛就猛地转向他,面目狰狞,冲着他龇牙咧嘴。   江珩握住沈清淮的肩,想示意他让自己来,谁知下一秒,沈清淮直接揪住“男人”的衣领将它拖出了床底。   “……沈清淮。”   江珩想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但见沈清淮将它拖到外面之后,动手拿手机,“男人”却像死了爹娘一样拼命往回抢。   “啪!”   沈清淮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江珩伸在半空的手顿住。   “男人”的脸都被打歪了,整个摔在地上,手机脱落,正好被沈清淮接住。   “不是你的,最好别碰。”   沈清淮冰冷的声音似涟漪般泛开,与此同时他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似乎结了层冰霜。   原本倒在地上的“男人”痛苦地张大嘴,在眨眼间再次消失不见。   片刻后,江珩向沈清淮走近,蹲在了他身后:“一台手机而已,不必生气。”   但沈清淮的眼神依旧透露出一股狠戾。   [这可是死人的东西,万一前家主和夫人的怨气附着在上面呢,我可不敢带着。]   [那我放明庐山庄那个宅子里好了,反正那儿闹鬼……]   [好主意,找个阴气重的地方埋了,前家主和夫人生前收鬼有一手,说不准死后还能用。]   那段文字记录仿佛自带语音,沈惑和沈祎的声音交错在耳边出现,沈清淮不觉握紧了手机,按到了电源键,屏幕随之亮了起来。   电子冷白的光打在沈清淮脸上,江珩被他脸色透露出的凶意诧异到。   “沈清淮?”   江珩揽上沈清淮的肩,微微用力。   沈清淮睫毛微颤,把手机还给了他:“沈惑把我父母的遗物藏在了山庄里。”   江珩接过手机:“我帮你找。”   沈清淮:“好。”   刚才发生的仿佛只是一场小插曲。   二人从地上站起来,江珩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用光照清楚了屋内的陈设。   沈清淮转了一圈,道:“你的房间和我的房间布局不太一样。”   江珩道:“嗯,这里没有镜子,刚才那鬼也藏了起来,暂时找不到,要不然先去你那里?”   沈清淮歪了歪脑袋:“谁说没有?”   江珩:“嗯?”   沈清淮瞧了眼他的口袋:“你不是还留着我那块碎镜么。”   “……”江珩有种被抓住了尾巴的感觉。   他顿了顿,不甚自然地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了那条钥匙扣,交给沈清淮时,呼吸格外不稳。   沈清淮看到那外壳形状时,不由挑了挑眉:“为什么……”   “因为外形刚好合适!”江珩的声音像是早就录好了音,立即放出来一样。   沈清淮被他突然的大声吓到,他抬眼直勾勾望着江珩。   两个人此时站得很近,即便香薰蜡烛被他们放在了床头柜上,但江珩还是能闻到眼前之人身上传来的淡香。   香得像麻醉剂,四肢酥软没了力气。   江珩喉结微动,沈清淮眼神变得复杂,目光顺着他的眼睛一路缓慢下移,经过他紧抿着的唇,最后停在喉结上。   他一字一句道:“……我其实是想问,为什么要做成钥匙扣?”   面对沈清淮的目光,江珩好想找个地方把尾巴藏起来。   最终,他自暴自弃道:“因为想随身带着。”   “出门在外不好整理形象,这样确实很方便。”沈清淮没有质疑,但江珩却忽然对上他的眼睛:   “因为是你给的。”   沈清淮愣了愣,暗道不对。   算起来进度不应该这么快,他难道,这就要跟我表白了? 第二十七章   莫名其妙。   江珩狠狠掐了下自己。   刚才的一瞬间, 自己竟然情急之下把心里话直接说了出来,就像个初恋的毛头小子一样,根本经不起一点考验就把自己尽数交出。   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的意思是, 这镜子已经染了阴气, 加一道符就可以当寻常的轮回镜用,你带它出来也是这个原因,只不过你用不上。”   江珩解释时, 沈清淮一直看着他没说话,那双好看的凤眸似乎想通过他的脸看穿他的真实想法。   可怕的是, 在沈清淮面前, 自己仿佛真的没有秘密。   意料之中的, 沈清淮没有立即接受他的解释:“我倒是没想这么多。”   江珩捏紧了自己的衣摆。   “不过你说得很有道理, 轮回镜在眼下看来确实很有用。”沈清淮莞尔一笑,打开钥匙扣的盖子, 照了照周围的场景。   手中的镜子没有任何反应。   “你加符了吗?”沈清淮看向江珩。   “……还没。”   江珩还未从沈清淮的话题转换中回神, 身体快于脑子, 先一步并指在镜子上画符,与此同时, 无声地、缓缓松出一口气。   沈清淮拿着镜子没动, 江珩挨在他身侧画符, 微微低头就能吻到他的长发。   符咒画完的刹那, 那块小镜子便发出道金光,轮回镜炼成了。   沈清淮还从没见过有人靠一道符就能炼成法器的, 双眼不由放光:“江珩, 你真的很厉害。”   江珩被戳中了心思, 嘴上淡定道:“这不算什么。”   沈清淮反驳道:“不,是真的很厉害, 就算是四大家族,也几乎没人能做到。”   他说话时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兴奋,江珩没忍住问了一嘴:“和沈惑比呢?”   沈清淮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大概是云和地心的区别。”   江珩勾了勾唇:“那你还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沈清淮没有犹豫道:“我喜欢实力强的人。”   身边江珩的眼睛瞬间放大,心也跟着越跳越快。   微弱的光源全部集中在沈清淮的脸上,江珩的视野被沈清淮那张脸尽数占据。   他往前走了一步,张了张嘴,试图得到一个答案。   “看,有反应了。”   但沈清淮的注意却适时被轮回镜吸引,不经意往身后跨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沈清淮用江珩的手机,把光照向衣柜,目不转睛看着镜子里。   现实中的衣柜,是崭新的红漆木柜,外表还涂着层反光的蜡,然而在镜子里,同样的位置上,衣柜却变得灰黑破烂。   听到身边之人呼吸一错,沈清淮佯装不知,专注于手头的事,等了一会儿后,一具发烫的身躯就从背后靠了上来:“看起来像是农村人自己做的老式衣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清淮觉得江珩靠近后的距离,相比之前而言要近了,几乎快要贴上。   他微弯了眼眸,不动声色,将镜面转了转:“镜子里呈现的,应该是这间屋子之前的景象。”   江珩也看向镜面,随着沈清淮手部的转动,画面随之变换。   从衣柜经过冰箱到门口和窗户,在镜子里的世界里,就变成了破烂衣柜、一堆破烂的杂物、破烂的木门和窗户边的旧书桌。   不得不说,镜子确实小了点,两个脑袋挤在一起看,几乎就是贴在一起。   江珩又要高一些,看久了脖子有些受不了,便挺直身子松了松筋骨,恍惚间,眼前的景象似乎变了。   “沈清淮。”   “嗯?”   “别看镜子了。”   江珩盯着面前的屋子,仿佛时间一下子倒退好几十年前。   沈清淮闻言放下了钥匙扣,灰黑的衣柜,乱堆的杂物,还有粗糙的黄土地面,全都变了样。   “轮回镜照过的地方,会短暂回到当初的时空。”江珩道。   沈清淮扫了眼环境,一切新家具包括新改造的浴室都没了,整间屋子都回到了之前破旧的模样,唯独两人还穿着现代的丝质睡衣和拖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一扬跟我说过山庄的情况,这里每到晚上就有员工失踪,并且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到后面几天,才会零零散散在各个房间里发现失踪员工的残尸。”   沈清淮向江珩说明了情况。   江珩思考片刻:“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听到?”   沈清淮点点头:“据说往往守夜的人,一守守到天亮,期间没有任何异常。”   江珩道:“这么说,只要晚上醒着,就不会遇害?”   沈清淮摇摇头:“倒也不是,也有守夜的人失踪,只是很奇怪,一起守夜的人也是到天亮才察觉到不对。”   江珩道:“也是幻境?”   沈清淮道:“也许还要再棘手一点,是息境。”   息境与鬼煞的怨气同根同源,虽然也是鬼煞制造出的不同于现实的空间,但较幻境更真实,也不是随意就能撕裂破坏的,如果随意破坏,反而会导致煞气不受控制,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那些失踪的人,不知不觉进入了息境,外界的人察觉不到,往后发生的事也无从知晓。”沈清淮道。   “轮回镜能照出部分情况,但也只能提供些线索,要解决这里的鬼煞,只能找到煞气的源头。”江珩道。   息境的鬼煞不好解决,沈清淮只知道上辈子沈祎最后找到了什么法器与这里的煞气对抗,硬是炸毁了这里,虽说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好歹地皮是保住了,后来也正式开放营业。   “那咱们抓紧时间。”沈清淮可不想父母的遗物最终被殃及到。   江珩点点头。   刚才通过轮回镜只照了屋子的一半,现在另一半也自动变了模样,原先的床也变成了老旧的木板床,只剩下左侧的床头柜,右侧变成了挂衣服的衣架。   刚才那只鬼,两回都是在床附近发现的,于是江珩想着二人可以先从床边的范围找起。   见沈清淮在看向同一个方向,江珩没有犹豫,径直走到了床前,结果下一秒发现身边空空荡荡,转头一看,沈清淮却是走到了书桌前。   江珩的心口空了一瞬。   “沈清淮?”   他唤了一声对方,对方也应了一声:“分头行动吧,这样快些。”   “好。”江珩只得应下。   身后传来翻动被褥的声音,沈清淮微勾了嘴角,随手拿起桌面上的相框。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两人,看起来应该是一对夫妻。   男人留着寸头,长着双上斜眼,宽鼻背,矮厚唇,就是一寻常农家男人的相貌。他身边的女人,则要好看些,柳叶眼樱桃嘴,不胖不瘦长得正好。   两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沈清淮觉得相片上的男人有些眼熟,再通过泛黄的相纸可以判断出,照片上的男人应该就是刚才偷手机的男鬼,只不过是他年轻时的样子。   沈清淮又翻了翻书桌下的抽屉,谁知才摸到书桌边沿,就感觉到一阵湿润。   他抬手一看,是血。   “哪儿来的血?”   江珩的声音忽然自耳侧传来,沈清淮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书桌:“那儿。”   江珩于是拿手机去照,在侧面发现了一个不大的血手印。   手印是右手,他将手机换到左手,拿右手去比了比,发现比自己的小上许多:“年纪应该不大。”   沈清淮也伸出手去比了比,与手印相比要大些,但没有江珩那般大得夸张:“应该是女人的手印。”   沈清淮起身把相框拿给他看:“看,应该是照片上的人。”   江珩没有立即接过相框,而是握住了沈清淮的手,用自己的上衣衣摆给他擦血迹。   沈清淮任由他帮自己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微微的劲道,认真按在自己的指节,一点一点细细地擦,期间还有意无意捏两下。   沈清淮问道:“你也会给别人擦手吗?”   江珩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问?”   沈清淮笑了笑:“因为很舒服,像在按摩。”   江珩顿时不想松手了:“你经常按摩?”   沈清淮道:“按摩是放松的好方式。”   江珩紧了紧手:“全身?”   沈清淮笑了笑,稍稍用力抽出了手,把相框塞进他手里:“快到点了,抓紧时间。”   江珩抱着手中的相框,没说话,看着沈清淮拉开书桌的抽屉,在里边发现一把带血的刀。   血迹从抽屉内延伸至书桌侧面,看样子应该是那个女人慌乱之下放进去的。   江珩把相框放回桌上。   沈清淮看了其他几层抽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转而去察看衣柜。   一般来说家里有重要的东西,都会藏在隐蔽一点的地方,沈清淮打开柜门,里面有好几层隔层,上层是春夏装,下层是秋冬装。   春夏的衣服少且薄,翻起来容易,不一会儿就摸到一个上锁的小盒子。   沈清淮将它拿在手里,锁并没有合上,稍微一转就开了,盒子里空空如也。   他又翻了翻下层,从衣服里抖出来不少碎纸。   沈清淮将上层的衣服都挪到一边,把碎纸放在隔层上拼了起来。   “结婚证?”   江珩又突然从身侧冒出来,沈清淮目光一移:“你为什么总跟着我?”   “床那边就只有床单上的血,其他没什么线索。”江珩解释了一句,立即转了话题:“这证上的就是照片上的夫妻,丈夫叫新贵,妻子叫凤仙。”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结婚证,没有看沈清淮。   在他话音落下后,   “是因为我怕黑,所以你在保护我。”   江珩心口一紧,眉头微皱,看上去十分委屈:“沈清淮,你是有读心术么?”   沈清淮笑了,眼眸弯成新月,手机冷白的光在他眸中碎成星河。   江珩心里似有狂风呼啸,刹那间又静止在一望无际的星穹之下。   他的心彻底乱了。   “一起吧。”   沈清淮往身侧挪了挪,继续拼着碎片,拼了一会儿不见江珩有什么反应,于是回头:“怎么不过来?”   却见江珩眼色微沉,面色紧绷,周身气场忽然变强,迈开一步,带着一股极强的压力向自己迫近。 第二十八章   几乎是同时, 沈清淮察觉到背后生起的凉意,在转瞬的功夫,江珩极快出手, 将自己圈进滚烫的怀抱。   两个人都只穿着轻薄的睡衣, 加之江珩的力气不小,沈清淮被牢牢按在他怀里,对方滚烫的体温几乎没有阻隔地传到自己身前。   身后传来类似冰块融化的嘶嘶声, 温度比前一秒还要凉上一些。   而沈清淮却热得快要出汗。   江珩一只手正掐着男鬼的脖子,炁在他虎口周围形成锋利的刀刃, 一点点割开那坚硬的外皮。   刚才这男鬼从柜子后突然出现, 盯着沈清淮的一头长发直流口水, 眼下被江珩一手钳制住, 整张脸像发面馒头一样膨胀了好几倍,猩红的眼球几乎要挂到眼眶外。   江珩加重了力道, 男鬼在炁的包裹下像冰块一般开始融化。   身后是冰, 身前是火, 沈清淮实在难熬,忍不住推了推江珩。   “别乱动。”江珩凝神聚气, 只差一点就能解决了它。   沈清淮吃力得从他胸口抬起头, 水眸氤氲, 双唇微张, 呼吸了一口空气:“江珩,你好烫。”   腰上的手臂明显动了动, 反而收得更紧。   沈清淮难耐地扭了扭:“好烫, 你别那么用力, 你让我缓一缓。”   “……”   江珩咬牙忍住,手上青筋暴起, 红光一现后总算捏爆了那只男鬼,化作雾气消散。   怀里的人还在不停乱动,江珩此刻真的很想把人压在墙上,抓住双手好好教育一番。   耳边的嗡鸣声不断,他最后松了手,两人的上衣蹭得都有些凌乱,看着沈清淮湿润的额角,默默抬手帮他擦干。   “你没事吧?”   其实那男鬼距离沈清淮并不算很近,他完全可以侧身让开,只是尚未动作就被人抢先一步。   沈清淮脖子被烫得微微泛红,他抬手抚上脖颈处裸露的皮肤,轻轻揉了揉,皱眉道:“你下次不能随便烫我,至少也要提前说一声。”   “对不起……”   江珩被他那泛红的皮肤吓到,一时有些无措,低着头不敢看他。   垂在两边的手没有东西可抓,只能不停蜷缩又放开、放开又蜷缩。   “没关系,你保护了我。”沈清淮拿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锁骨上:“你看,我没有受伤,只是有些敏感,受热就会变红。”   掌下的肌肤格外光滑细腻,温温热热,像是刚做好的奶冻。   这下轮到江珩需要缓一缓。   这么敏感的皮肤,只是温度高一点就会泛红,那要是按摩……   他鬼使神差地动了动手指,指腹轻轻按在那一点红痣上。   沈清淮小小地喘了口气,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颗红痣似乎连着心脏,在手指按下的同时,不禁开始发热,还能感觉到清晰的心脏跳动。   江珩眼神不觉陷了进去,张了张嘴,此时似乎饥饿难耐。   “……”   “咳咳!”   江珩飞快抽了手,阻止了自己流氓一样的行为。   “我去那边看看。”江珩把手机留给了沈清淮,自己则赶紧跑开了。   沈清淮拢了拢宽松的衣领,用手机拍下了江珩忙碌又不知在忙什么的背影,点开对话框发送给了自己,并发送文字:[可靠的同伴。]   发送完毕再删掉相册里的留存,沈清淮满意地勾了嘴角,转头来到另一边的杂物堆前。   杂物堆里乱七八糟的都有,锄头、坏掉的椅子、竹编篮子等,全都积了层厚厚的灰。   沈清淮四下看了看,扯了床单包在手上,开始翻看杂物。   杂物堆放得很有技巧,底部仅靠坏掉的椅子和扫把支撑起一个三角,从椅子开始就交错堆了有近一人高的东西。   沈清淮左看右看下不了手,最后握住锄头的手柄,微微一拽,下一秒整堆杂物流水般倒下来四散。   动静不小,江珩赶忙凑过来看情况。   一只带血的铁钳正好摔到了沈清淮脚边。   江珩先一步弯腰捡起,衣袖无意间扫过脚背:“又一件凶器?”   沈清淮的脚趾点了点头:“应该不是一个人的。”   “你刚才有注意到新贵身上的衣服么?”沈清淮看向他。   “腹部有一大片血迹,其他的……”江珩没仔细注意。   沈清淮把手机相册打开,把屏幕亮给他看:“他给我们留下了线索。”   江珩闻言看向屏幕,忽然发现自己的相册里多了几张照片。   他平时不怎么拍照,因此相册里几乎没几张图,突然出现的那一排连拍就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江珩就着沈清淮的手,放大了那几张图,全都是近距离拍摄,聚焦模糊,画面里全是血迹。   “你的手机只要同时按下音量键和电源键就可以拍照,新贵在偷走你手机的时候,五指是紧紧扣住手机的两边,所以会同时按到,又一直护在自己的肚子上,正好留下了这些。”沈清淮道。   江珩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操作,不禁佩服沈清淮的思维能力:“从照片上看,它的腹部有不下三处血迹较深的地方,应该是出血口。”   沈清淮点点头,就着江珩的手举起那只铁钳:“铁钳的头部并不尖锐,如果要造成伤害,血迹不会是这样的形状,而且铁钳头部有烧过的痕迹。”   “所以是那把刀。”江珩看了眼被沈清淮扯来的床单:“床单左侧有一大滩血,看来应该就是新贵死的当晚。”   沈清淮松了手,将手机还给他:“刀,捅了新贵,那这只铁钳呢?”   江珩摇摇头,转而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纸递给沈清淮:“我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了这个。”   后者打开看了一眼,上头是一份白纸黑字的协议,但最后一行签名处却歪歪扭扭写着几个铅笔字,依稀可以辨认出“新贵”“凤仙”两个字样。   “卖孩子?”沈清淮仔细看了内容,发现协议所进行的交易,是将凤仙的女儿以两万块的价格卖给一个从大城市来的商人。   “嗯,贫穷地区大多有着这种黑色交易,为了钱,把孩子卖走,一来家里有了经济来源,二来孩子也能在新家吃饱穿暖。”江珩自小也是生活在乡下,虽然因为跟着师父不用种地干活,只要学好本事就行,但也见过许多类似的事。   更何况陈武,也是在被他家里人送走之前,被师叔带了回来。   沈清淮闻言皱了眉,冷声道:“把人当作物品,那他们又算什么。”   “连吃饱穿暖都无法顾及,哪里还管什么人和物。”   江珩无奈道出事实,他看向沈清淮那阴冷的面色,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冰山,但江珩却能感觉到他冷眸深处的不同。   他突然,很想握住沈清淮的手。   两人已经将这间屋子搜完了,其他没再发现什么。   “去你房间看看。”江珩提议道。   恰好此时,轮回镜的时间已到,屋子恢复成了现实的模样。   床头柜上的蜡烛火已经熄灭,空气里玫瑰香味尚未散去。   江珩无意间把手机熄屏,眨眼的功夫,身处于一片漆黑。   沈清淮短而快地唤了一声:“江珩?”   “我在。”江珩伸手去找,很快就碰到一只温热的手,想也没想就握住。   “怎么没光了?”沈清淮没有拒绝江珩。   江珩往沈清淮面前靠了靠:“没电了。”   沈清淮道:“开灯试试?”   江珩牵着沈清淮摸索到床头,按了按开关,电灯还是没反应。   “咱们还去你房间么?”江珩在黑暗里问道。   沈清淮道:“为什么不去?”   沈清淮摸出张火符,重新去点蜡烛,然而奇怪的是,火符燃尽了蜡烛都点不起来。   江珩短暂地看清了沈清淮一下:“太黑了,你……”   “没关系,这不是有你陪着我。”   沈清淮放弃了蜡烛,摸索着寻找江珩。   江珩按住那只在身上乱摸的手,将其放入掌心:“跟着我。”   “嗯。”沈清淮被他牵着,一边挪动着步子缓缓向屋外移动。   黑暗里,除了视觉,其他感官都会格外敏感。   沈清淮的胸口几乎是贴着江珩的手臂,温温热热的像是冬日裹着的暖筒。   江珩下意识紧了紧手,没想到对方也回应似的握紧。   两方交错的心跳通过握紧的手相互传递,很快心跳声逐渐趋于一致。   江珩打开了门,外头漆黑一片。   两道人影顺着走廊移动,绕过院子来到沈清淮的房门前。   “那个一岁的小鬼故意还在屋里,咱们小心为上。”沈清淮提醒了一句。   江珩应了一声,随后推开了门。   屋里同样是一片黑暗,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意外,安静得出奇。   “我的手机就放在左手边的小桌子上,应该还有80%的电。”沈清淮道。   “好。”江珩往左边的方向走进,手伸向前方来回左右试探,试图摸到桌子。   “大概在你膝盖的高度。”沈清淮提示道。   江珩估算着距离去摸,好不容易摸到平整的桌面,顺着又摸到手机,只是手边那冰冰凉凉的东西是什么?   “沈清淮。”   “嗯?”   “你在桌上放水壶了吗?”   他这么问,沈清淮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并没有。”   江珩运炁掐诀,快而准地劈落,手边那冰冰凉凉的东西瞬间像被电到似的惊叫一声窜下桌面。   恰逢此时,沈清淮的手机响了,屏幕的光亮起,借此二人看清了桌底下满脸横肉、张着血口的鬼婴。   那鬼婴被光线刺激到,开始惊恐得乱窜。   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边快速掠过,沈清淮运炁击出,然而鬼婴速度极快,打了几次都被躲过,一下子窜没了影。   沈清淮没追,拿起手机,看到是沈一扬打来的电话:“怎么了?”   【淮少,查清楚了,是供电出了点问题,这还是山庄头一回出现的状况,我已经派人去山下看情况了,但是估计得明早才能修好。】   沈清淮:“嗯,知道了。”   等沈清淮挂了电话,江珩问:“怎么说?”   “说是山下的供电出了问题,得明早才能修好。”沈清淮道。   “从前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吗?”江珩问道。   “沈一扬说是第一次。”沈清淮如实道。   “这么巧。”江珩显然有些怀疑。   他来之前就打听过沈祎在山庄脚下有栋别墅,山庄的供电站就离别墅不远。   “不排除人为因素。”沈清淮当然也不信,什么供电出了意外,大概率是沈祎父子在搞鬼。   没有电,不光看不清环境,同时庄内的紧急救援物和紧急电话都无法使用,山庄外围的电子围栏也会上锁,一旦出了事,怕是想跑也跑不了。   “先找鬼婴,还是先找线索?”沈清淮打开手电看向江珩。   “都行。”   江珩扫了眼屋内的陈设,大体上和他那间差不多,只是空间稍大了些,多了对喝茶的桌椅,还有一面等身镜。   “你之前说,是在镜子里看到的鬼婴?”江珩看向沈清淮。   “对。”沈清淮指了指等身镜:“就是它。”   “我忽然想到一个法子。”江珩问沈清淮要回了钥匙扣,打开盖子,将轮回镜对准了等身镜。   沈清淮心照不宣地将光打在镜子照过的地方,经过敞开的房门,沿着屋子照了个遍,随后退到江珩身侧,等着眼前的场景慢慢变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的时间和范围可以更多。”江珩下意识握起沈清淮的手。   江珩走了一步,忽然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阻力,下一秒沈清淮竟将手抽了回去。   沈清淮顾自察看环境,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看自己,他回头,清澈的双眼望着江珩:“怎么了?”   江珩的手还举在半空,手心摊开,像是少了什么。   “啊,有光了,刚才谢谢你。”沈清淮晃了晃手中的手机,长条的光影在江珩分明的五官上闪了闪。   “……不客气。”   然而江珩话音还未落,对方早就转了过去,拿后背对着自己。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随便找了个角落待着,小声嘀咕了一句:“用完就丢,小没良心。” 第二十九章   手指沾染了沈清淮独有的气味, 江珩回头去看沈清淮,却见对方正搜得仔细,丝毫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   经过变化之后, 房间变成了旧式的客厅。   原本等身镜的位置变成了神台, 神台上摆放着一尊土神像,认不清是什么神。   沈清淮在神台前研究,看着面前许久没人打理的供桌, 忽而伸手将土神像拿了下来。   供桌上灰积了一层,但神像却要干净许多, 沈清淮翻看神像时, 果然在它背后发现了血迹。   “这一家人矛盾不小。”   小小的一户人家里能出现这么多处血迹, 看样子并没有那么简单。   沈清淮放下神像, 转头往别的地方察看。   对方没有回头,江珩只好调整心思, 专注手头的事。   他打开橱柜, 里头堆叠了许多碗筷, 但其中大部分的碗碟都不是完整的,不是碎成两半, 就是碎成了瓷片, 看起来像是经过了一场大战。   破碎的碗碟仍就收起来不舍得扔, 在江珩看来还能理解, 但若换作沈清淮,估计会困惑吧。   他没忍住再次回头, 却见沈清淮已经不在神台前, 走到了另一边, 离自己更远的角落。   “……”   江珩决定不和沈清淮说话了,谁先开口谁没种!   他转头, 开始在橱柜里翻找,随手把瓷片取出来扔在一旁,发出不小的动静。   另一边的沈清淮听出了他的不满,勾了勾嘴角,还是没有理他。   客厅里的瓶瓶罐罐不少,大多都是空的,积满了灰尘,在角落里更是堆了一些两米高的破烂木板,堆出一个小角落。   沈清淮望了几眼罐子就没再管了,转而把目光落在角落里的绿皮柜子上。   说是绿皮柜子也不准确,因为这柜子的门在顶上而不在侧面,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沈清淮走上前,指腹顶住柜门,用力往上一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咳咳……”   沈清淮被冷气呛到,边咳嗽边往后退,没退几步后背忽然撞上一个坚硬的物体,回头一看,见江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出什么事了?”   江珩一眼就望见了冰箱里的尸体。   沈清淮左手握拳抵在唇边,右手攀住江珩结实的手臂。   “怎么样,没事吧?”江珩扶住他的肩膀,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你碰到那具尸体了?尸体有毒?感觉哪里不舒服?”   沈清淮微微皱眉,缓了口气,轻轻说了一句:“呛到了。”   江珩不禁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不小心?”   被冷气呛到这种事,江珩是无论如何想象不到会发生在沈清淮身上。   “我又不知道那是冰箱。”   沈清淮抬眼看向他,眼中泛着水光。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偏偏就是这幅无事的模样加上这眼神,看得江珩心头一紧。   “怎么这么委屈……”   江珩又开始怀疑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沈清淮家境殷实,见识的都是最时新前沿的东西,不认识这类老式冰箱也很正常,倒是自己,明明知道他公子哥娇生惯养,还在怪他自己不小心。   ……真是混蛋!   “你退后,我来。”   江珩将沈清淮拉到身后,自己走上前去看冰箱里的尸体。   一看,竟然是个熟面孔。   “新贵的尸体被人塞进了冰箱,难怪那么僵硬。”   冰箱不大,只有横竖约半米的大小,新贵的尸体是整个折断了四肢叠放在身前,整个团成一团填满了冰箱。   尸体被冻得僵硬,两只手紧紧贴在腹部。   和之前偷走手机时的动作完全一致。   沈清淮凑上前想掰开尸体的眼睛,被江珩及时制止:“他被冻得坚硬,除非用上工具。”   “藏在冰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沈清淮道:“这么下得去手,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江珩低头沉吟:“那张撕碎的结婚证。”   “是他妻子干的。”沈清淮看向江珩,眼中透露着疑虑。   “或许有隐情。”江珩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从橱柜里发现的,一张手绘的离婚证。”   沈清淮很好奇他的口袋里到底藏了多少线索。   “很粗糙,都是同一个人的字迹,并且那些字看上去像是画的。”   江珩正说着,沈清淮忽然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他愣了愣。   “嗯,你接着说。”   沈清淮在口袋里没摸到东西,但隔着薄薄衣料,摸到坚实且富有弹性的肌肉,忍不住摸了一遍,又用手指按了按,夹起一块肉捏了捏。   “……”   江珩眼神变得复杂,抓住那只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所以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会不会是因为那份协议。”沈清淮收回了手,分析道:“新贵卖女换钱,凤仙不同意,于是新仇旧恨并起。”   “既然已经杀了新贵,为什么孩子也死了?铁钳上的血又是谁的?”江珩觉得还有些事没捋清。   沈清淮点头:“只能从那鬼婴身上找答案了,得把它引出来”   “我有办法。”江珩于是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沈清淮没有眨眼,看着墨黑的树枝从江珩的领口底下长了出来,伸向冰箱,将硬得像石头的尸体拿出来放到地面上。   “你的法器。”沈清淮好奇地盯着江珩的胸口,红梅树枝将衣领推到了肩侧,露出江珩明晃晃的胸肌。   “它可以固定在任何地方。”   江珩收了红梅树,重新变回刺绣图案,沈清淮这才看清那刺绣图案原先在睡衣内侧,在江珩的控制下慢慢挪到了外侧。   沈清淮挑了挑眉。   江珩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放在外面,看起来不是很合适。”   一个略带古典气息的刺绣,出现在现代条纹睡衣上会显得很突兀。   沈清淮点点头,盯着他的胸肌微笑:“你对穿搭也很有见解。”   “略懂一些。”江珩摸了摸鼻子,抬头望天。   想起家里挂着的两套衣服,江珩开始幻想起自己穿上它们之后,沈清淮会是怎样的反应,他会不会喜欢……   他想着想着,沈清淮忽然向自己靠近,一双手抬起,摸上自己敞开的衣领。   江珩立即回神。   那双微温的手将偏向一边衣领移正,随后顺着后领缓缓抚下,一点点抚平褶皱。   指尖有意无意蹭过他的锁骨,江珩喉结难以自禁地滚了一下。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就这么摆着引它出来?”   为了看清褶皱,沈清淮靠得很近,江珩低头就能闻到他身上的冷香,对方说话时的气息蹭在脖颈间,痒得他心颤了好几下。   “嗯,鬼婴一直在客厅不愿离去,可能就是在找他。”江珩的嗓子发干,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整理好衣领后,沈清淮并没有马上离开,手指顺着他的胸口往下,一路滑到刺绣前,再轻轻滑落。   “你对我的法器,很感兴趣?”江珩注意到沈清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胸口。   沈清淮神情不变,坦然道:“不,我对你的胸肌感兴趣。”   “……大可不必这么诚恳。”江珩脸色一红,仿佛自己没穿衣服似的。   沈清淮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你平时应该经常锻炼吧,这种程度的肌肉可不是随便就能练出来的。”   “每天都练一个小时。”   “难怪练得这么好看,形状、大小都刚刚好。”   江珩很想让沈清淮别说了,他有些受不了这么直白的赞美。   “不过也有部分天生的因素,像我即便每天锻炼,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沈清淮失落道。   他的身材偏瘦,有肉但只有一层薄肌,虽然看着线条很美,但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总归喜欢自己变得再强悍一些。   江珩不同意沈清淮的观点,他觉得沈清淮这个样子就已经很完美,于是顶着发烫的脸,硬是说出了口:“你也很好看。”   沈清淮闻言睁大了眼,似是有些不信:“真的?”   他的脸近在咫尺,江珩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嗯,真的。”   沈清淮笑了笑:“可你都没见过,怎么知道真的好看?”   “……”   江珩被哽住了,脸上彻底红成了火烧云。   “对不起。”   他哑着嗓子向沈清淮坦白道。   沈清淮听着他的解释,一边看着他熟透了的脸。   江珩原本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谁成想提前被他套了出来,江珩已经做好了坦白后被人扇一巴掌的准备:“你打我骂我都行。”   平白被人看了,沈清淮不可能不生气,江珩只求能让他出了这口气。   他站着一动不动,但见沈清淮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两根手指夹起一块脸肉,神情严肃,命令道:“不准说出去。”   “好。”   江珩毫不犹豫点头,乖乖任由沈清淮捏自己脸。   他等着沈清淮提出第二个要求,但对方捏了会儿自己的脸后就松开了,没再说什么。   江珩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充满探究。   “没了?”   沈清淮回过头看他,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了什么。   江珩侧首去听,沈清淮随即凑到他耳边,微微张口,声音顿挫有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新贵的尸体在地上慢慢融化,鬼婴嗅到了气味从暗处爬了出来,猛地窜到尸体上,指甲深深嵌入。   它张着小小的血口,看见面前居然还站着两个人。   其中长发的人背对自己,另一个在他面前的人,正好看向自己,一双眼闪着光,似乎听到了什么令人血脉贲张的话。   鬼婴不理解,鬼婴歪了脑袋。 第三十章   “沈清淮, 你……”   你什么还没说出口,沈清淮就后退一步离开了他。   江珩被迫停了话,目光跟随沈清淮一起离开。   “出来了。”   鬼婴现身, 沈清淮也不多耽误, 运炁画符,在鬼婴周围结了个阵将他困在了里面。   鬼婴实力明显比新贵要强些,哪怕被困住后, 仍然操控橱柜里的碎瓷片砸向沈清淮。   然而沈清淮无需动作,周身的炁随之膨胀, 轻松挡下那些尖锐的瓷片。   鬼婴又气又怕, 一双爪子把身下的尸体抓得稀烂。   江珩来到沈清淮身侧, 呼吸还有一丝烫意:“看来它对他父亲很不满意。”   沈清淮控制炁捆住鬼婴的身体, 将它反了过来:“看它的伤口。”   江珩注意到它的脑后整个凹了进去,一看就是被钝器击打所致。   沈清淮道:“那尊神像, 就是凶器。”   “不对劲。”江珩思考道:“若是新贵先死, 谁杀的孩子?它母亲吗?”   “你看它这么恨它父亲, 有没有可能是新贵杀害的它,然后新贵又被凤仙报仇。”沈清淮道, 但很快就生出疑问:“新贵要卖孩子换钱, 又为什么要杀他?”   江珩摇摇头。   “还有个问题。”沈清淮对着鬼婴画了道符, 很快鬼婴的身体随之恢复成生前的模样, 变成金光消散:“一家三口,妻子又在哪里?她还活着么?”   江珩道:“目前为止, 还没有出现铁钳血迹的对应, 或许在别处。”   “走吧, 去隔壁。”沈清淮用手机照了照屋外,轮回镜的效力还在, 整座院子都还是旧时的样子。   二人并肩走到门口,忽然背后传来一阵蠕动的声响。   二人同时回头,只见新贵被挠烂了脸的尸体突然用它那断了的四肢,歪七八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皮被挠烂,露出一双鸡血石般猩红的眼球,死死盯着二人,口里发出尖锐的磨牙声。   “忘了尸体还没处理。”江珩微眯了眼,想到之前处理的只是新贵的鬼体。   没等沈清淮开口,“新贵”就以极快的速度向二人爬来。   高频率的“啪嗒啪嗒”声听着让人头皮发麻,加之血肉模糊的脸快速向自己移动。   江珩跨出一步,运炁去挡,却不料“新贵”快速绕过了他径直扑向沈清淮。   沈清淮侧身一躲,“新贵”整个飞出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草堆摩擦声。   没等他转身,“新贵”忽然从天而降,从黑暗里直抓向沈清淮。   江珩眼疾手快握住沈清淮的手臂将人拉开,反手运炁击中“新贵”的头部,稀稀烂烂的皮肉顺着下巴掉落。   再一眨眼,它顺着屋顶飞掠至二人背后,双眼死死盯着沈清淮的长发,极快地张嘴咬来。   “为什么针对我?”   沈清淮觉得有些好笑。   他抬手指向“新贵”,控制它体内的液体,一瞬间“新贵”静止在空中不动。   沈清淮手往角落一挥,把“新贵”砸去了角落。   江珩赶来他身边,看向他的一头长发:“或许是因为你的头发?”   沈清淮皱了皱眉。   “新贵”是尸体,没有痛感,很快用骨头找到支撑点后就重新爬了起来,猩红的眼球直勾勾对准了沈清淮。   沈清淮运炁画符,“新贵”忽然一个暴起跳出了窗外,沈清淮对着门口反手击出一炁,正好打中冲进来的“新贵”,整个尸体不知飞去了哪里。   沈清淮和江珩对视一眼,打着光追了出去,光圈移动之处,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撞进了右侧的屋子。   “陈武!”   坏了,两个人沉浸在线索里,不小心把他给忘了!   沈清淮和江珩一人一边,分别从窗户和门闯了进去,强大的炁力在周身环绕,势必要把那乱窜的尸体抓到手。   屋内,两人一眼就看见陈武趴在灶台上毫无动静,吓得江珩赶忙跑去拍他:“陈武?陈武!”   他把灶台上的人翻了过来,上下寻找着血迹,幸好没有看到。   陈武还穿着一开始的外套,呼吸均匀,气色红润,被江珩一通摇晃后,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啊……江哥?怎么了大晚上的……嗯?我怎么睡灶台上了?!”   陈武吓得赶忙起身,茫然而吃惊地看着周围漆黑而陌生的环境:“怎么回事啊江哥,我们不是在山庄吗,这里是哪儿啊?”   江珩被他气笑了:“闹了这么大动静,别告诉我你一直在睡觉,你做梦的时候都没感觉有人抓你脚心吗?”   “啥?!有人抓我!江哥我害怕!”陈武赶忙抓住了江珩的衣袖:“我、我真的一点也没感觉到啊!沈哥在干嘛呢?”   趁着二人说话的同时,沈清淮退至他们身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陈武的房间,在轮回镜显示下变成了厨房,角落里堆放着许多柴火。   沈清淮从口袋里掏出从江珩那里拿的火符,点燃了那堆柴火,顿时把厨房照亮。   “不是说会烧房子么?”江珩挑了挑眉。   “无所谓,花个几十万再建就好了。”沈清淮的语气就像是花几十块买个玩具。   江珩怏怏闭了嘴。   “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几十万?”陈武又惊又怕,听到这么多钱,更是吓得手抖。   “抓鬼呢,你坐着别乱跑。”江珩跟着看向周围。   沈清淮忽然开口:“这里好像不止一只。”   “还真有?”   江珩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屋里还真有,而且陈武居然一直睡着还完好无损。   他话音刚落,陈武身后的灶台里忽然窜出一团模糊的尸体,吓得陈武大叫:“妈妈呀!啊啊啊!”   江珩带着他快速后撤,沈清淮运炁掐诀,正要灭了它,突然背后的房梁上跳下一道黑影,极快扑上前,与“新贵”撕扯在一起。   而“新贵”在看到黑影的一头长发时,更是眼球都掉了,用尽全力与之撕咬。   沈清淮默默收了手。   “这是,凤仙?”   江珩眯了眯眼,仔细看那具尸体的样貌,从身形来看确实是个女子。   “什、什么凤仙……江哥你要买花等回去再说嘛……”陈武闭着眼躲在他背后:“它们两个的样子太吓人了,好浓的怨气。”   沈清淮还是头一回见尸体和尸体打架的,只见“新贵”被他和江珩揍过之后,很明显打不过“凤仙”,但还是找准机会,从灶台里抽出只发红的铁钳,发了狠地往“凤仙”身上扎。   “凤仙”被扎了也不甘示弱,手里凭空出现一把刀,往“新贵”肚子上捅。   “她在这杀的新贵,那床单上的血迹怎么解释。”江珩道。   沈清淮道:“不一定,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它们的怨念操控,并不就是当年的真实发生,凤仙力气小,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制服了新贵,很有可能是在入睡时动的手。”   他随即抬头看向房梁,看到了上面挂着的绳索:“凤仙是上吊自尽。”   江珩听着沈清淮的分析,一面看向两具尸体,结果还是“凤仙”成功压制了“新贵”。   二人没有再出手,看着“凤仙”拖着满身血窟窿的身体转过身,面向房梁的位置,长发下木讷的脸,看不出一丝情绪。   口袋里的轮回镜发出淡光,所有景象眨眼间消失,三个人回到了现实。   没有血也没有一地狼藉,就连手上和衣服上沾染的血迹也消失不见,只有干干净净的地毯和柔软的床铺。   陈武抖了半天,看到周围环境这么快变了,不免有些惊讶:“啊?结束了?”   “你不舍得的话,可以再送你回去。”江珩拎着陈武扔到床上。   “别别别!江哥我错了。”陈武挪到角落,用被子裹住脑袋。   窗外天色已经微亮,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晚上。   沈清淮走到桌边,给自己和江珩倒了两杯水:   “这间农家院里发生的大致事情已经明了,只是有一点,新贵为什么要杀他的孩子。”   江珩接过水杯,但没有立即喝,而是看着沈清淮小口喝水,看着那干燥的唇重新变得湿润。   他紧了紧干燥的喉咙,一口闷了水:“不清楚。”   沈清淮提了一嘴:“或许,有一个地方可以去看看。”   “哪里?”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沈一扬给我们介绍的接待中心。”   沈清淮用语言唤起江珩的记忆:“里面有一层作为书库,还保留着地方村志,原本是想结合当地特色作宣传资料用。”   江珩想起了这事,点点头:“现在去?”   沈清淮目光疲惫:“折腾了一夜,你不累么?”   江珩起身的动作一顿。   沈清淮的脸依旧白净,但表情却没有之前那样舒展,眼底浮着一层淡淡的鸦青,看起来疲惫又无助,实在让人心疼。   就这样,自己还让他立刻跟自己去找什么村志,简直就是压榨长工的黑心地主。   “先休息,什么时候动身,你叫我。”江珩认真道。   “好。”沈清淮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江珩跟在他身后,与他一前一后出了门,各自回到自己屋内,屋内的陈设都跟之前一样整洁。   江珩靠在窗边,透过对面的窗户,看见沈清淮坐在床沿拿着梳子梳头发。   晨曦落在他的身上,似出水芙蓉,流光顺着木梳慢慢扫过漆黑长发,江珩一时心动,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画面。   “嗯?”   拍完觉得隐隐不对,沈清淮的手机什么时候被自己放在了口袋里。   意外之后江珩也没多想,心念一动,打开聊天软件,点开自己的对话框,想将刚才的照片发给自己,却意外看到自己的背影。   对话框里,“江珩”给“沈清淮”发了一张自己的背影,并且配字“可靠的同伴”。   这拍照角度,这熟悉的语气,还有之前沈清淮知道自己手机拍照的方式……   江珩挑了挑眉,看向放在一旁,自己那没电了的手机。   “一定是手机成精了,肯定不是沈清淮。”   “……嗤。”   江珩说完,自己都笑了。   “小狐狸小动作还挺多。”   他把照片发了出去,却迟迟想不好配字。   江珩抬头看向沈清淮,对方梳完了头发,正微微仰头,闭眼享受晨曦的温度,那扬起的弧度角度就像是在温暖的晨光里等待新一天爱人的亲吻。   江珩喉结重重一滚。   “可靠的同伴,同伴,只是同伴吗……” 第三十一章   “我在想什么?”   江珩忽然被自己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画面惊到。   他下意识放下手机, 手背忽然被坚硬的东西剐蹭到——是那串红梅手机链。   江珩目光一定,并指点上那颗红梅,感受到了上面属于自己的炁。   那一瞬间, 他的眸光跟着亮了亮。   再看对面的屋子, 沈清淮已经将窗帘拉上,看不到屋里的情形。   隐隐有什么在心头一跳,江珩走到床边, 拿出万能充给沈清淮和自己的手机充上电,并排放在一起, 随后安稳躺在了床上。   屋内, 沈清淮不知何时坐在窗前的书桌上, 双腿在桌沿边自然下垂, 透过窗帘的缝隙露出一只眼,安静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看到江珩躺下后, 沈清淮足尖微微晃了晃, 从书桌上落了下来。   他嘴角带着笑意, 脱了睡意躺进被子里,好好放松休息, 很快入睡。   他没有闹钟, 手机也放去了江珩那里, 所以睡了多久也不知道, 只是隐隐听见房门被人敲响,他才把耳朵从被子里露出来, 沙哑又带着点慵懒:“……进。”   江珩换回了外衣, 穿戴整齐, 揣着两部手机来找沈清淮了。   他觉少睡得浅,只觉得自己睡了好久都没听见人来, 起床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中午了。   在得到允许之后,江珩推门走入:“我看你没来找我,就先来找你……”   他的腿和惯性把他带到了沈清淮床边,却在沈清淮迷迷糊糊推开被子时,立即顿在原地。   “你怎么……”没穿衣服啊!   沈清淮还无意识发着起床的轻哼,手臂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连带着被子从胸口滑落,露出一片雪白风光。   江珩顿时心里一阵火山爆发,双脚却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风光也没持续多久,沈清淮很快又拽起了被子挡住自己,眯着眼在床头柜上摸索着什么。   “……你的手机,在我这儿。”   江珩发出机器人一样的声音,从外衣里侧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沈清淮缓了缓,语气淡得听不出什么情绪:“是哦,我忘了……”   他把被子捂得紧紧的,松散的长发盖住后背,露出白到发光的手臂,和一小条蔓延至腰身的被子缝隙。   脸有一半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只惺忪的水眸,睁着看向床边的人,意识稍微清醒后,说话带上了一点鼻音:“抱歉,睡过头了。”   江珩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没有,是我来太早……你再睡会儿吧,看个村志而已,不急。”   沈清淮轻轻“嗯”了一声,拖着绵长的尾音,勾得江珩从耳根到脖子红了个遍。   “算了,还是不耽误正事,我的手机呢?”沈清淮向他摊开手。   江珩在床前蹲下,低着头把手机放到了他的手里,全程没敢抬眼。   随即从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羞什么,没穿衣服的又不是你。”   江珩整个脑袋哄哄的。   “再者说,你又不是没看过。”   “这样睡觉很舒服,下次你也可以一起试试。”   “……”   沈清淮毫无阻碍地轻松说出这些话,一边撑着床坐了起来。   但江珩快疯了,手紧紧攥着床单,面前的被子随着沈清淮的动作滑落,露出底下光洁的腿,和一小截短睡裤的底边。   还好,幸好。   江珩定心抬眼,见沈清淮已经套上了上衣,正靠在床头看手机。   江珩心一紧,直接坐上了床沿,双手撑在沈清淮身侧,俯身凑近:“你对别人也是这么说话的?”   沈清淮抬起头,茫然看着他:“什么这么?”   这么直白地勾人心魄?   这么坦然地说出私密的词?   还是这么懂自己在想什么?   “……”   江珩想不好怎么形容,只觉得这些想法要是真说出口,恐怕会控制不住。   “没什么。”   江珩默默抬起身,往后退开。   沈清淮却忽然开口:“那你呢,你对别人是怎么说话的?”   江珩退到一半停住了。   沈清淮把手机反过来,屏幕亮给他看:“你只给我发了图片,却又不说话。”   “……”   沈清淮撑起上半身,重新拉近与江珩的距离,盯着他的双眼,羽睫微颤,目光显得深情而落寞:“为什么不说,是因为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依据沈清淮对江珩的了解,自己这副模样,他绝对把持不住。   钓了这么长时间,沈清淮很想检验一下进展,看看江珩对自己到了那种程度。   若是对方吻了自己,忍了这么久正好解解渴,顺带还可以借机“推开”他,进行下一步更深入的计划。   沈清淮的唇就离江珩不到三指距离,他微微张开唇瓣,对着江珩轻轻吐出一口气。   江珩的喉结动了,下一秒,他的手抬了起来。   沈清淮眯起眼心跳加快,不曾想对方的声音落在了一臂之外。   江珩牵起沈清淮的手,大拇指指腹不轻不重地按在他的手背上,低头吻上自己的指节。   “原谅我、无法用言语形容。”   刹那间,看着单膝跪在床边的人,沈清淮整个愣住。   阳光自门口斜照进屋,光束落在江珩后背,给他披上一层金色披风。   “骑士”江珩扬起头,见“公主”沈清淮似乎在发愣,表情很呆滞,成了橱窗里的瓷娃娃。   江珩难得看见沈清淮这副表情,不由盯着看了好几眼。   沈清淮回神后就看见江珩的眼神,耳后一热,默默撇开脸:   “我起床了。”   “嗯。”   江珩起身让开,沈清淮走下床,两截细长白净的小腿交错,来到书桌前。   江珩看见他重新拿起木梳,心念一动:“我帮你?”   “不用。”沈清淮没有转身,很快梳好了头发,用红绳绑好,一气呵成。   和之前梳头发时完全不一样。   他梳好了也没转身,不知道背对着人在想些什么。   江珩莫名有种感觉,沈清淮好像生气了。   所以……为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感觉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   “走吧。”   沈清淮进浴室换了衣服,白绸上衣,纯黑长裤,裤腰上多了个红色的别针。   别针上的形状像是梅花。   沈清淮路过江珩,对方叫住了他:“我们怎么进去?供电解决了吗?”   沈清淮淡淡道:“无所谓,一扇门花不了多少。”   江珩:“……行。”   两个人离开屋子,陈武就蹲在隔壁客厅外啃面包。   沈清淮忽然想起来他们还没吃饭。   “接待中心有餐厅,我让沈一扬马上准备。”   陈武一听,双眼登时放光,扔了面包,凑了上来。   三个人一起出了门,当他们走到接待中心时,沈一扬已经在那儿等他们了。   “淮少。”   沈一扬向沈清淮微微躬身。   “山庄的供电恢复了,只是可能有些不稳,为防意外,给您准备了一把备用钥匙。”   沈一扬把钥匙交给沈清淮:“一楼左侧有备用后门,这是那里的钥匙,若是大门停电打不开,可以从那儿离开。”   沈清淮没说话,随手将钥匙放口袋里。   “哇,这地方好大!”陈武还是第一次进来这里,被大厅内高档的装修惊艳到。   “一层还不算大,视野受限,要是去到上层,看上去还会更大。”沈一扬同他介绍道。   三人跟着沈一扬一路进了电梯。   “不就在二楼吗,二楼还要坐电梯啊。”   电梯里面,三面和脚下都环绕着电子屏幕,与现代山水相结合,配合灯光,打造出一副全息山水游的全息画面。   陈武忍不住发出阵阵感慨。   而随着电梯的上升,他还没感慨几句,很快就闻到电梯缝外飘进来的饭菜香。   陈武咽了咽口水:“沈哥,你们这的厨子水平好好啊,做的东西色香味俱全!”   沈清淮淡淡道:“还可以吧。”   闻言,江珩不禁看向沈清淮,目光落在他背后的红绳。   上回在宿舍昏暗的环境下他没看清,只是注意到上面有符刻,现在在明亮的环境下,红绳上的符刻反而看不见,看上去就和普通的红绳没有区别。   但江珩却并不觉得自己看错了。   他记下了这一不同。   电梯门打开,沈清淮率先走出电梯,三人来到餐厅,在一桌饭菜前入座。   正如沈一扬所说,二楼的视野比一楼大上许多,不仅楼层内商铺众多,餐厅就安排在落地窗前,可以看到整个山庄民宿的屋顶。   陈武欣赏了下窗外的风景,看着满桌的菜张大了嘴。   面前的菜都是分餐制,除却各自餐盘里盛了精致的菜,还摆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海味山珍。   沈清淮的发绳系得靠下,吃饭时偶有碎发落到嘴边,影响进餐,不得不用左手挡着。   江珩适时问了一嘴:“沈家的弟子,都会留长发吗?”   沈清淮将碎发撩到耳后,看着江珩道:“不是,只是沈家家主一脉世代单传,且每一代命数都不长,我父母走时才不过三十。家族流传长发有灵,留得久了可抵命劫,也就是护佑平安的意思,所以我就一直留着。”   江珩点点头:“抱歉。”   “不用道歉,又不是你造成的。”沈清淮微微一笑,低头咬下一口西兰花。   洁白的贝齿切下碧青菜叶,含玉弄翠,江珩回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青椒。   “咳咳……”   “江哥你想什么呢,怎么把摆盘吃了?那是青椒啊。”   饶是陈武吃得狼吞虎咽,还是能分得清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回头却见江珩被青椒呛红了脸。   “山里寒气重,驱寒。”江珩忍着嘴里的辣,没立马倒水喝。   “嗷,那你喝点水,咱平时不吃辣,一下子吃习惯不了。”陈武给他倒了满满一杯水。   江珩顺势接过,很快喝了个干净。   沈清淮默默将二人的对话记下。   三个人继续用餐,陈武虽然吃饱了,但闻着菜香,恨不得再塞下一盘。   在眼前的各色菜中,他尤其爱吃那道雪泥鸿爪,原料的鸡都是专人放山上散养的,劲道十足,又带着清香,浓浓的酱汁和醇厚的土豆泥一起包裹肥美的爪肉,又鲜又Q弹。   这道菜在面前堆得跟个小山似的,一下子就被他啃完了半座山。   一直到肚子快撑不下时,陈武开始专挑那些最粗壮的吃,用筷子挑着挑着,突然发现一个比其他鸡爪都要粗的,挑出来正准备下口,忽然被江珩叫住。   “你吃的什么东西?”江珩疑惑道。   “鸡爪啊,你们都不吃,就只能我吃了。”陈武以为江珩嫌自己吃得多,于是把筷子举了出去。   不说不要紧,他这一举,将那根格外粗的鸡爪暴露在众人面前,灯光下,沈清淮立即认了出来,脸色瞬间一沉:“这不是鸡爪,是人的手指。”   陈武当即石化,筷子“啪嗒”一下掉在桌上。   “呕!呕……”   陈武连滚带爬跑去垃圾桶边,将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沈清淮面色阴沉,立即打电话让沈一扬去查。   这么一看,江珩觉得自己吃点青椒也不算什么了。   “沈一扬已经去查后厨,要不要让直升机送他去医院?”沈清淮问江珩。   “不……不用,我吐会儿就成……不用麻烦……直升机太贵……呕!”陈武整个头都要塞进垃圾桶。   沈清淮打电话让安排几个工作人员来照看陈武。   “抓紧时间吧,东西在六楼。”   江珩觉得还不至于要去急救,莫名其妙出现的手指,意味着昨晚又有人遭了不测,他们必须加快速度。   沈清淮也没多说,和他一起进了电梯,按了六楼。   电梯缓缓上升,里面的全息影像也跟着变换出更多更美的风景。   沈清淮盯着电梯门出神,凉意从指尖慢慢上涌。   忽然他的手被包裹进一只温热的掌心。   “不用怕,他没事。”   江珩软了声线安慰道,与沈清淮并肩站在一起。   “嗯。”   沈清淮看着楼层数跳转到四,从手心传来的温度也随之涌向心口。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忽然开口。   “为了拿回一样东西。”江珩没有隐瞒。   “好。”   沈清淮只回了一个字。   江珩疑惑:“你不多问问?问是否牵扯到你们沈家。”   沈清淮没有犹豫道:“不用,我信你。”   江珩看着沈清淮,眸中似有团火,末了他勾了勾唇,默默收紧了手。   “您好,六层到了!欢迎来到明庐山庄接待中心!”   电梯门打开的同时,智能语音发出提示,伴随着一阵悠扬的古琴曲背景音乐,六楼密集书库缓缓呈现在二人面前。 第三十二章   沈清淮和江珩牵着手一起走出电梯。   密集书库外摆放的大多都是各类图书, 类似图书馆性质,可以供vip游客看书消遣。   他们所需要的村志还要在里面隐蔽点的位置。   因为是放书的地方,所以没有像其他楼层一样做落地窗, 室内的光线就要暗上一些。   沈清淮和江珩没有去开灯, 径直走入书海,在上百个书架里穿行。   两道身影穿过书架之间的走廊,两个人腿都长, 基本上一步跨过一个书架的距离,视野一明一暗。   沈清淮目不斜视, 一直注视前方, 江珩则看着身旁的书架, 看着日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地面瓷砖反射日光显得格外干净明亮, 与书架侧面的阴影形成对比。   随着书架在眼前一个接着一个后移,阴影与明亮的瓷砖交替, 差不多的视觉变化让江珩觉得有些疲倦, 忍了一会儿就想移开视线。   然而就在想移开视线的前一秒, 江珩突然注意到身边刚刚路过的书架,底下的阴影里交叠了另一道黑影, 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视。   那黑影细细长长, 顶上是一颗圆滚滚的球形, 看起来像是人影。   他立刻拉住沈清淮, 沈清淮随之警惕,二人一齐抬头, 看向那紧贴在书架木板上, 只露出半张青白脸的人。   这人……是从他们进来前就在了?   “出来。”   沈清淮喊了一句, 转眼那人竟消失不见,江珩反向跑去追赶。   沈清淮立在原地守着。   凭借刚才匆匆的一眼, 沈清淮认出对方身上穿着的工作服,还有那青白的死气沉沉的脸色,一看就是山庄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出现在场馆内不足为奇,但故意藏在书架后,用那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绝对有问题。   不到一会儿功夫,江珩回来了。   “抓到了吗?”   “不见了。”   沈清淮点点头:“书库环境确实影响视觉,那人行为诡异,暂时不好判断,先不管他。”   江珩仍然警惕着四周,和沈清淮一直来到尽头放村志的地方。   原来的村子虽然穷困,但村志却保存得很是完好。   沈清淮和江珩各自拿了一本开始查阅。   沈清淮拿的是一本近几十年新修的村落历史,觉得有用,就念了出来。   “王家村,始建于公元1416年,历经百年,底蕴深厚,民风淳朴……”   他念完一句,身边江珩继而紧跟:   “2009年3月1日,王铁柱好吃懒做,家中无粮,半夜偷王德家老母鸡一只,罚金;2010年8月4日,王建刚脾气暴烈,饭后打牙牌,被质疑出千与人起冲突,打死邻家二郎,剁手;2011年6月……”   江珩拿到一本较新的皮质本,打开一看,不是村志,却是村长手记的村民犯罪记录。   沈清淮觉得还是江珩手上的有用,放下书,凑了过去。   扫了一眼后,被几个熟悉的名字吸引了注意:   “13日,王新贵嫉妒小女卖入富贵商家,杀其女,后被其妻凤仙半夜捅死,尔后凤仙上吊自尽,结案。”   犯罪记录上的字眼每一个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却显得有些陌生。   沈清淮点出了两个字:“嫉妒……”   嫉妒?   一瞬间,他觉得又惊讶又生气又难过,面上虽无甚表情,心里却五味杂陈。   嫉妒,为什么会是这么可笑的理由。   一个成年人生活不如意,到卖女换钱的地步,居然还会去嫉妒一个女婴的“荣华富贵”,实在是——   荒谬至极。   江珩注意到沈清淮的变化,抬手握上他的肩,轻轻捏了捏,无声安抚着,末了道:   “还有一些别的记录。”   “以前交通不便,不可能事事都有警察来管,所以大部分只能这样处理。”   江珩担心他接受不了,想着自己来查,但沈清淮却从他手里拿过记录翻看起来。   沈清淮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更加仔细看记录。   江珩被他的举动意外到,于是就着沈清淮的姿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纸面。   尽头处高大的书架并排足有一百多米,左右前后都十分宽敞,但两个人却紧挨在书架下的一角,一人圈着一人,偌大的馆内安静得只有书页翻动的声响。   冷香混杂在书页味里,沁满了鼻尖。   江珩看着看着,不由抽离出神思,将下半张脸贴到了怀中人的发间,感觉整个人都浸润在舒服的气息里。   此时此刻,江珩的内心莫名安稳。   他双眼不由得弯成了新月,然而下一秒,眼角忽然变得锋利。   一把刀从面前的书架突然刺出,正对着沈清淮的脸!   江珩几乎同时收拢手臂,抱起沈清淮极速后退,刀尖堪堪划断沈清淮侧面的碎发。   青白的脸在书架后出现,眨眼的功夫,再次消失不见。   “什么人身法这么快?”   江珩喘了口大气,立即召出红梅树,将二人罩在里面。   沈清淮也跟着吃了一惊,山庄的工作人员都是聘请来的普通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夫,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那脸色是画的,沈家的人混进来了。”   沈清淮突然想起刚来山庄时,那两排迎接自己的工作人员。   当时他没有很注意,现在回想确实有几人不太对劲。   “应该是被其他长老派来暗杀我的弟子,沈家有这样身法的人不在少数。”沈清淮皱眉道。   “不用猜就知道是沈祎。”江珩阴沉着脸,紧盯着书架里跳帧般闪过的人影。   “不,沈家谁都有可能杀我,唯独他不会。”沈清淮笃定道。   沈祎常年跟在沈岩身边,又安排了沈惑从小跟着自己,比谁都清楚杀自己的难度。   一来是沈清淮本身的实力让他们望而却步,二来是沈岩保他,沈岩决不允许自己培养的工具被自己利用之前落到他人手里。   但江珩却不清楚这些,听到沈清淮这么信任沈祎,他眉头狠狠一皱:“沈惑拿了你父母的遗物,故意切断山庄供电,你居然还这么信他老子?”   “这不一样。”沈清淮看向他,解释道:“认识多年,我了解沈祎。”   江珩突然就沉默了。   见对方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所以自己之前对他的提醒都是白费,这人根本没放在心上。   思及此,顿时心里压上了块石头,江珩张嘴又合上,重重吐了口气:“随你怎么想。”   沈清淮却一直在看消失在书架里的人影:“他打不过我,刚才是想趁我不备,但现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让江珩收了红梅树,同时把手里的记录本交给他。   “我自己处理。”   说完,沈清淮抬脚走入密集的书架。   江珩没有跟,拿着记录本立在原地。   他看着沈清淮的身影在书架里飞速闪现,很快就看到沈清淮的炁涌现。   既然已经确定是人,沈清淮便随意站在了某个方位,抬手,分开五指,在六层范围内调动炁感应。   其中有一团正在快速移动的液块,沈清淮发现后立即收拢,那人顿时失去行动能力。   江珩垂眼看着手中的本子,飞快地翻动着书页,一页页字迹在面前掠过,却不记得自己看过了什么。   不久后,沈清淮便拖着一个人回到尽头,打开储藏室的门,将昏迷的人锁了进去。   “打电话让沈一扬处理?”江珩低头翻着书页,没有去看沈清淮。   “懒得管。”沈清淮擦了擦手,回到江珩面前:“有发现别的吗?”   江珩摇摇头,把书给他。   “后面还有很多记录,大多都是谁烧了谁家的房子,谁打了谁家的人,而且越到后面发生的时间越紧,事件越集中,甚至有整整两年的时间没有任何记录。”   沈清淮翻看了后面的记录,一直看到末尾:“王家村的矛盾,似乎是在那一年突然多了起来。”   江珩忽然开口:“或许和山庄收购有关。”   沈清淮被他提醒到,放下手头的资料:“走。”   江珩没说什么,默默跟着他回到电梯口。   沈清淮按下了二层键:“合同我让沈一扬去取,先去找陈武,看看他的情况。”   江珩道:“他一个人,忙得了这些?”   沈清淮不假思索掏出手机,道:“他是山庄的管理人,平日里要做的事比这还要多,他如果应付不过来,我问到合同位置后亲自去拿一趟。”   江珩没说话了,手机屏幕切换到电话拨出页面,拨打的铃声响起,却半天打不出去。   “电梯信号什么时候这么弱了。”沈清淮记得电梯里都安装了信号放大器,不至于电话都打不出去。   江珩拿出自己的手机,也试着打给陈武,一样也拨不出去。   “您好,四层到了!欢迎来到明庐山庄接待中心!”   电梯突然停止,智能语音发出提示。   沈清淮皱眉看向电梯按键。   “我确定我没有按错。”   江珩看向层数显示屏:“明明只亮着二层的按键,为什么会停在四层?”   话音落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电梯里绚丽的山水风光骤然熄灭,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电梯门缓缓开启,一股冷气贴着脚踝,自下而上紧贴着顺着身体往上包裹。   “江珩!”   沈清淮下意识唤出口,立即便有只手将他捞进怀里。 第三十三章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怕江珩贸然走出电梯门, 沈清淮立即伸手去抓江珩,却没想到被人先一步揽进了怀里。   “不怕,我在。”   江珩轻轻拍着他的背, 安抚着情绪。   沈清淮有些茫然地待在他怀里。   温热的手臂紧搂在腰间, 低沉磁性的声音紧贴在耳边,沈清淮的脸抵着江珩的宽肩,身上的寒气被驱散。   意识到对方误以为自己是因为怕黑才喊他后, 沈清淮没有解释,顺势抬手搂上江珩。   “嗯。”   应声后, 还用毛茸茸的脑袋在肩头蹭了蹭, 江珩一瞬间像是被爪子轻挠了一下, 他伸手摸到电梯墙壁, 将人压去了角落。   “扶住墙壁,防止电梯快速下落。”   电梯停运是件危险的事, 眼下需要的是尽快脱离电梯环境。   然而身上抱着个温温热热的人, 江珩根本就动不了, 只能让沈清淮先松开手。   “电梯门开着,别乱动, 门外可能并不是想象中的画面。”沈清淮也知道危险, 反而收紧了手臂, 靠着他的肩小声道:“我担心你。”   江珩狠狠吸了口气。   片刻后, 他似是败了,温声道:“好, 我不乱动。”   他一只手撑着墙, 一只手抱着温热的身躯, 腹部紧紧贴着腰身,说话时能感受到微微的声音震动, 酥酥麻麻的,莫名舒适。   就这么一直抱着似乎也不错。   然而江珩手上才收紧力道,后背上的两只胳膊却松了开。   “……”   江珩眉心一皱:“你做什么?”   某个正扒开自己手的人,理所当然回答道:“听你的,扶墙。”   “……”   江珩眉心抽了抽。   既然他都答应了不乱动,那自己当然也没有继续抱着的必要。   沈清淮勾着嘴角,拨弄手臂的双手用了些力,下一秒腰身忽然狠狠一紧,才分开不到片刻的两人,瞬间再次紧紧贴合。   “江珩?”   这次换沈清淮意外唤了一声。   “不许动。”   江珩咬紧牙关,发出危险的低吼。   “你……”   沈清淮被他充满危险气息的动作惊到。   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电梯墙,身前被滚烫的高大身躯罩住,身子跟随对面身躯传来的心跳同频率颤动。   这下真的退无可退。   沈清淮受不了热,快要透不过气,推了推身前的人:“你退开,好热……你怎么跟块炭一样,我快被你烫熟了。”   他话音未落,颈边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沈清淮瞬间停滞。   “……”   江珩的啃咬稍用了些力道,咬住一小块颈肉,细细磨了两下,又像是品尝美食般含住。   疼痛之后是酥麻的痒意,像触电一般,沈清淮难以抑制地往旁边躲。   然而江珩早料到了这一点,切断了他所有逃跑的路,将他牢牢控制在原地。   沈清淮紧紧拽住江珩的外套,艰难地从口中呼出口气,屈起一点膝盖想把人顶开。   但是两人贴得太紧,这点小动作如何逃得过对方。   沈清淮的膝盖在江珩腿上来回蹭,江珩立即先发制人,用膝盖分开了他的双腿。   这下,沈清淮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江珩身上,被迫与人抱得更紧。   江珩呼吸明显加粗,几乎控制不住力道。   忽然,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一道电话铃声在电梯里响起。   江珩猛然惊醒。   “丁铃铃——”   电话铃声不断重复着简短的旋律,在循环到第三遍时,沈清淮推开了江珩。   滚烫的热源离开后,沈清淮总算能张口呼吸,他俯身顺着墙角蹲下,急促大口地汲取空气。   呼吸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抽泣。   江珩四肢百骸麻里个遍,僵硬地立在电梯中央,心跳快到无法呼吸。   沈清淮拿出手机,接了电话。   “淮少,接待中心的电路不稳,你们还好吧?属下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你们赶紧通过逃生通道出来,就在每一层楼的最右侧,钥匙就在您手上。”   沈一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面还没说完,沈清淮就直接挂了电话,像是快要忍不住。   电话关闭后,沈清淮的呼吸便又重了起来。   江珩还在原地发麻,尝试着动了动,险些被自己绊倒。   “沈……”   “你是不是讨厌我。”   两个人又同时开口。   江珩似是忽然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他用力滚了滚喉结,用发颤的声音回道:   “为什么……这么问?”   “小时候训练比赛,我得第一,其他人就会放狗咬我。”沈清淮的声音很虚弱,仿佛回到了当初被人恶意堵在角落放狗咬伤的日子。   他一个人独自缩在角落,紧紧抱着自己,手机屏幕的亮度,只能照出很小的范围,看起来小小一团。   似是被尖牙狠狠咬了心脏,江珩忽然有了力气,抬脚走向沈清淮。   然而缩成一团沈清淮,却忽然站了起来,躲过江珩的手,跑去了另一边:“知道你讨厌我,我离你远些。”   “我没有讨厌你!”   江珩急得声音都大了不少,在电梯间里回响。   沈清淮背对着他,被突如其来的音量惊得缩了缩,抬手盖住了那块颈边被咬得发红发痛的部位。   “我只是……我……”   江珩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就像一只懵懂的小兽,意外咬伤了最心爱的人,无措得不知该怎么办。   沈清淮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出声安慰他,只是在双方沉默许久后,用平复下来的冷淡声音道:“先出去吧。”   江珩向他走了一步,沈清淮却像是故意躲他,往另一边跟着退了一步。   江珩的眉难受地皱起,默默往后退到角落。   沈清淮打开手机灯光,走到电梯口往外照。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门外根本不是对应的楼层,而是处在四五楼之间的墙壁,只能看到一些轨道和电路。   电梯智能感应到了四层,先启动了语音,然而电梯却忽然停住,导致并没有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恰好停在四层。   普通人被这样困住,只能等待外部救援,不能贸然自己行动,但对沈清淮二人来说,还是有不止一种办法能出去。   沈清淮抬头看向电梯顶部。   江珩见状,也明白他的意思。   “直接拆了?”   江珩征求沈清淮的意见。   “嗯。”沈清淮退后到一旁,给江珩让开位置。   但江珩看着他,身体却没动。   墨色的树枝自胸口延伸而出,摸到电梯顶部,拆掉了顶上的屏幕以及通风口。   一股冷气随之灌入了电梯内部,沈清淮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江珩借助树枝先一步爬上顶部,继而向沈清淮伸出手。   沈清淮没有去握,而是径直纵身一跃,攀住口子边缘,自己爬了出去。   江珩讪讪收回了手,感叹他惊人的弹跳力。   电梯顶部也是一片黑暗,但相比于电梯间内的逼仄沉闷,外面的空气就舒服多了,胸腔里闷着的那股感觉也渐渐缓和。   沈清淮用手机往上照了照,确定了五层的位置。   “先去五楼,然后走逃生通道。”   江珩点点头。   五层的位置,离电梯顶部距离没有很远,基本上一跳就能够到。   还是江珩先行一步探路,他轻松跃起攀住五楼地板边缘,双臂用力一撑,整个人翻了上去。   整个人过程很是顺利。   接下来就轮到沈清淮。   在沈清淮准备起跳之时,江珩还是向他伸出了手。   他知道沈清淮现在不会接受自己的帮助,所以更是伸长了手,默默注视着对方。   沈清淮的目光也顺势落到了伸出的手上。   沈清淮停在原地,似乎在思考。   江珩就这么安静等着,看着沈清淮的手慢慢抬起,向半空中伸来。   他手的方向有些犹豫,一开始指向身旁的地面,随后又缓缓转向自己的方向。   江珩双眸一睁,眼中透露出一丝惊喜。   沈清淮将手伸向了他,只需轻轻一跳就能握住。   两个人此时都屏住了呼吸。   三秒过后,沈清淮准备起跳。   “砰!”   一道机械声骤然响起,江珩立即瞳孔一颤。   失重感骤然袭来,脚下电梯突然剧烈一抖,带着沈清淮迅速往下坠落!   原本就要握在一起两只手骤然拉开了距离。   与此同时,沈清淮看到江珩背后的黑暗里,忽然伸出一把刀,直直往江珩后背刺下。   “当心!”   “清淮!”   沈清淮和江珩一齐喊出。   眨眼的功夫,尖刀距离江珩后背只有一指距离,千钧一发之际,江珩纵身跃下高楼,身体失重极速下坠。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两个人没有思考的时间。   沈清淮依靠本能凝炁反击在电梯顶部,减缓自己下落的速度。同时,江珩周身红梅树疯长,根根粗的树枝似是自己有了意识,攀住电梯两端,将江珩用力推出去,加快了他下落的速度。   两个人的距离逐渐缩短。   凡是江珩之处,周围无数树枝狠狠扎进铁墙之内,发出无数金属碰撞的火花。   昏暗幽深的电梯隧道里,两道身影极速下坠。   江珩拼命伸长了手臂,眼看离沈清淮还有一点距离,电梯已经轰然撞上了地面,铁皮震裂,电路断裂,脱轨,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   江珩发力操控红梅树,两侧的红梅树枝极速摩擦出剧烈的火花,在沈清淮快要坠落之前,江珩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沈清淮停住了。   后背和破裂出尖锐铁皮的电梯顶部只有一掌距离。   “呼……”   “呼呼……”   眼前,无数火花在望不见顶的隧道内坠落,反射在钢筋铁皮上,绽放出绚丽明亮的烟火。   沈清淮软了手脚,只觉得抱着自己的两只手臂硬得像钢筋,锢得身上很痛。   江珩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响着,胸口剧烈起伏,心跳如雷。   沈清淮尝试着抬手抱他,但尝试了好几次,都缺了一点力气,只能堪堪拽住他的衣袖。   江珩将头深深埋进沈清淮的颈窝,哑声道:   “沈清淮……你吓死我了。” 第三十四章   沈清淮紧紧拽着江珩的衣袖, 慢慢攀上了他的肩膀,环抱住他。   红梅树枝随即动了起来,在两人脚下团出一个平台, 让二人站了上去。   江珩腿有些软, 有一半的重量压在了沈清淮身上,对方也收紧了手臂,尽力支撑着他保持平衡。   “好了, 没事了。”   沈清淮的声音也有些发颤,那把小臂长的尖刀似乎还抵在江珩的后背上, 他下意识不断抚摸他的后背。   两个人都腿上无力, 干脆坐在了平台上休息。   江珩脸埋在沈清淮颈边, 深深吸了口气, 沈清淮微偏了头,让他靠得更舒服。   两个人抱着缓了一会儿, 隐约听见头顶上方传来金属切割的声响。   沈清淮抬头看去, 楼顶隧道漆黑一片, 看不出具体情况。   江珩抬起头,对沈清淮道:“有东西在砍我的树。”   正在此时, 身下的电梯忽然触发了警报器, 急促的警报声和红色闪烁的警报灯打破了隧道幽暗的环境。   “是那个拿刀的。”   借着警报灯的光线, 沈清淮见江珩唇色苍白, 担心地伸手道:“电梯坠落之前,问看到你身后有人, 那把刀差一点刺穿你。”   江珩握住脸上冰凉的手:“运气好, 捡回一命。”   沈清淮皱眉垂眼道:“那人应该是冲我来的。”   江珩将手心的热传给他:“不一定, 也可能就是来杀我,毕竟我跟沈祎有仇。”   沈清淮抬眼看着江珩, 似是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恨他,所以也讨厌我。”   江珩一下攥紧了他的手,一字一句认真道:“他是他,你是你,沈清淮,我不讨厌你。”   沈清淮感受到了他的认真,眉宇随即舒展,继而眨了眨眼:“那你为什么咬我?咬我不就是讨厌的意思。”   “谁说的咬就是讨厌,它还表示……”江珩话至一半,他周围的炁忽然被动暴涨。   “危险!”   江珩忽然扑倒沈清淮,带着人往旁边滚去,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快速下落,锋利的刀刃直直插入方才二人脚下的平台。   江珩立即掐诀,杀手落脚之处骤然长出尖刺,迫使他攀上墙壁上的铁轨。   江珩操控长满尖刺的树枝挥向杀手,对方身手敏捷,一一挡下攻击。   沈清淮眸色一凛,对着那人抬手,瞬间凝固他体内的血液。   那杀手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仍能趁着沈清淮不备,举着刀刺来。   看着杀手周身环绕的炁,沈清淮很快明白了原因。   “他也是水命,对我的功法有一定抵抗。”   沈清淮提醒江珩道。   杀手的功力比先前伪装的工作人员要强上许多,对于沈清淮而言也比较难对付。   沈清淮很快与人缠斗在一起,在彼此对抗的炁之中,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早有准备,是冲我来的。”   江珩想帮他一起对付,但沈清淮却给了他一个不必插手的眼神。   于是江珩操控红梅树,给二人笼罩出一处对决场地,防止杀手逃跑,也方便沈清淮追击。   杀手没有受江珩的影响,一直对着沈清淮出击,刀锋隔断气流,刀尖直抵沈清淮心口,将人逼到角落,蒙面下发出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交出灵官度。”   沈清淮被这熟悉的声音唤起了记忆:“轩晨?”   听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杀手只是瞳孔微微一颤,并没有应声。   但沈清淮从他的反应已经确定了他就是幼年一起在训练场的外家弟子沈轩晨。   “是言修长老派你来的?”   从训练场出来的孩子,要么派往各个区域负责家族产业,要么留在长老身边,作为下一任长老的备用接班人,基本上一辈子见不了一次面。   沈清淮记得的人不多,沈轩晨算一个,从训练场出来后就不知道他去向如何,但既然能在今日碰到了,就意味着沈轩晨是作为接班人留任,在替言修长老做事。   “交出灵官度。”   沈轩晨没有回答沈清淮,而是一直重复着五个字。   沈清淮立即觉察到不对劲。   眼见着尖刀死死抵着沈清淮的护身炁,快要碰到他的心口,江珩忍不住唤了一声沈清淮。   沈清淮骤然发力,一只素手当即反手扣住持刀的手,逆时针一拧,避开刀尖,同时抓住对方往身前用力一带,抬脚狠狠踹上腹部。   一连串的动作让沈轩晨来不及反应,片刻后整个人便被踹飞了出去,刀刃被沈清淮夺下握在手里。   沈轩晨在摔到红梅树上后,顿时身后的树枝就长了出来,捆住他的四肢,叫他动弹不得。   沈清淮缓缓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位置,你怎么进来的,六楼隔间里的杀手跟你是不是一伙的?”   他问了许多问题,但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探究,只是在试探沈轩晨的反应。   对方的蒙面滑落,露出一张青年的面孔,僵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连那双眼睛也是茫然一片。   江珩不禁问了一句:“他是真人还是假人?”   “真的。”   沈清淮心中已有了答案,抬手掐诀,金光闪现之处,沈轩晨脖子上露出一道符咒。   “果然被人控制了。”   这符咒,和自己下给沈惑的一模一样,只是年头和侵染的力度大得多。   “谁派来的?”江珩问道,   沈清淮摇摇头:“等我解开他的咒,再问问清楚。”   说罢,沈清淮手上变换了诀势,正要试着帮沈轩晨解开,对方忽然整个人开始抽搐。   “小心!”江珩一把拉开沈清淮。   只见沈轩晨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撞击,整个人猛地颤抖了两下,继而鲜血自七窍流出,双目彻底没了光亮。   而与此同时,一股阴气在他体内快速滋生,很快充斥了他整个躯体。   “不好,阴邪入侵!”   沈清淮快速运炁画符,打上沈轩晨的命门,江珩也立即操控红梅树刺穿尸体的几个大穴,让阴气外泄。   然而给沈轩晨下傀儡咒的人功力了得,哪怕沈清淮和江珩及时做了反应,沈轩晨的尸体还是被阴气占据,成了它的新躯体。   入侵的阴气是早就跟随沈轩晨已久,眼下它好不容易得到了,看着送到面前的两个食物,立即斩断了身上的树枝,放声大笑。   尸体的嗓子眼里全是血,以至于它笑时发出的声音难听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它睁开血红的眼,立即锁定了沈清淮。   美人,向来都是最好吃的。   沈清淮动了动。   “清淮!”   江珩伸手去拦,不料沈清淮并没有挪位置,而是原地抬起手,虚空对着尸体张开五指狠狠一握。   “噗!”   人死炁散,尸体的血液听从沈清淮的命令尽数凝固,仿佛体内被灌了铅,阴气无论怎样操控尸体都无法动弹分毫。   “江珩。”沈清淮唤道。   江珩了然,趁着阴气还在尸体体内,立即掐诀而上,金光符咒困阴气于内,以阳克阴,阴气疯狂反抗,在江珩加重一道符印后,阴气彻底消散。   沈清淮收了手,沈轩晨的尸体也随之倒在了地上,被阴气侵蚀得面目全非。   “好歹毒的后手。”江珩见了,忍不住感叹一句。   沈清淮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沈家的秘术,我也会。”   江珩咳了一声:“术法本身没有错——他的尸体怎么处理?”   沈清淮道:“先留在这,我会让人来处理,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出去找到陈武。”   江珩点点头。   沈清淮转而看向四周的红梅树枝:“你的法器可以长多高?”   江珩道:“最高十五米左右。”   沈清淮算了算,道:“够了,接待中心有地下停车场,我们现在在负一和二楼的中间,想去任何楼层都可以。”   江珩道:“那就去二楼。”   沈清淮随后抬手握住了头顶最近的红梅树枝。   “你做什么?”江珩疑惑道。   “爬上去啊,这里离二层有近九米,我跳不上去。”沈清淮认真道。   江珩笑了笑:“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沈清淮:“?”   下一秒,江珩忽然靠近,伸手揽过他的腰,与此同时,红梅树移动到二人脚下,并带着他们缓缓上升。   沈清淮下意识攀上江珩保持重心。   “我倒是没坐过这种‘电梯’。”沈清淮低头看着脚下快速生长的红梅树,眼中透露出一丝欣喜。   “确实难得,还有沈家大少爷没见过的。”江珩不由控制红梅树放慢了些速度,一手掏出手机,用光看清楼层大门所在。   沈清淮打量着脚下的树枝,明明是生命生长的形态,内里却是金属的冷硬,伪造出的生机,透露着不协调之下的诡异。   他于是抬头看向江珩。   红梅树载着二人往上升的过程中,江珩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   抛开性格不谈,江珩的长相本就偏向冷俊,平时说笑时没有那般突出,但当他不说话面无表情时,眉宇间就透露着一股冷漠疏离,看久了就莫名觉得陌生。   江珩眉心一皱,沈清淮心口随之一紧。   “到了。”   红梅树载着二人靠近二楼的门口,用树枝粗暴扒开厅门,江珩带着沈清淮一起跨到二楼,落地时喊了几声陈武。   然而没有人回应。   “他可能被沈一扬带走了。”沈清淮猜测道。   二人掏出手机,打着光看情况,然而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却意外看见了透着月光的玻璃自动门。   穿过玻璃门,外面就是平坦的山庄地面,一直延伸到路边连排的民宿。   “不对,这里是一楼?”沈清淮疑惑道。   江珩也感到意外,辩驳道:“我没数错。”   沈清淮道:“不是你的问题,这楼有古怪。”   江珩点点头:“再往上一层看看,如果是邪祟捣乱,应该能看出来。”   “嗯。”   片刻的功夫,二人又回到电梯间,乘坐红梅树往上走了一层。   他们打着光来到真正的二楼。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之前用餐的餐厅,桌上的饭菜餐具都没动,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说明沈一扬并没有带人来过。   找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陈武的身影。   沈清淮掏出手机打给沈一扬,江珩也试着打给陈武,然而还是没有信号。   “不正常。”沈清淮皱眉道。   在电梯里没有信号还能理解,在外界不可能还是没有。   这时,江珩想到了什么,看向沈清淮道:“刚才上来的时候,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我隐约感觉到周围磁场有些不对。”   他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场。   沈清淮问:“在哪儿?”   江珩道:“感觉像是在负二层。”   “负二层,是地下停车场。”   沈清淮随即转身道:“去看看。”   江珩却一把拉住了沈清淮,有些犹豫道:“……那里情况不明,不然我自己去,你先离开这里。”   沈清淮摇头道:“既然情况不明,我更不会丢下你,让你独自去冒险。”   江珩适时愣住,看着沈清淮,片刻后,忽而认真问道:   “无论如何,你都不会丢下我?”   沈清淮抬眼看向他,仅是几秒的时间,在江珩眼里却成了慢动作。   好看的眼睛缓缓转向自己,羽睫随着动作轻轻颤抖,和自己的心跳一样,在此刻发颤到了极致。   江珩屏住了呼吸。 第三十五章   “当然。”   没等江珩屏息多久, 沈清淮便不假思索道。   这一声江珩听得仔细,他盯着沈清淮的双眼微微闪着光。   “走吧,万一陈武也在, 得赶紧确认他的安全。”沈清淮反手握住江珩的手, 带着他一起来到门口。   江珩往后拽了拽沈清淮,示意让他先等等,自己先一步踩上红梅树, 再把他接上来,全程没有松开相握的手。   二人站稳后, 江珩操控树枝降低, 以二楼为参照点, 将他们带去了“负一层”的门口。   再次暴力拆开厅门, 沈清淮随手摘下一颗红梅扔了进去。   里面确实是停车场,空旷的环境下, 随便一点动静都能产生无数回响。   “怎么了?”沈清淮见江珩表情有些不对。   江珩沉默了一阵, 继而发问道:“如果这一层是负二, 那我们下面那层是什么?”   沈清淮眨了眨眼,低头看向脚下。   摔烂了的电梯轿厢就在脚下不到一米的距离, 他提议道:“去轿厢内, 看看能不能进去最底下的那层。”   “不对外开放的楼层, 一定有问题。”   江珩点点头, 和沈清淮小心落到轿厢顶部。   才离开一会儿的功夫,沈轩晨的尸体就被腐蚀得已经彻底看不出形状, 只剩下一具发黑的骨架。   江珩操控树枝, 将顶部的缺口打得更开, 方便二人进入。   “小心。”   江珩照看着沈清淮跳入轿厢,自己在外面望风, 等了一会儿问道:“情况如何?”   沈清淮落在轿厢里,避开一地狼藉,照了照轿门的方向,回道:“一堵墙,没有门。”   “出来吧。”江珩道。   沈清淮握住江珩的手,重新爬出轿厢。   “为什么造了电梯轨道却不造门?”江珩不解。   “也许,”沈清淮思考了一会儿,解释道:“这里原本有门,后来因为害怕就封上了。”   “害怕?呵。”   江珩冷笑一声。   沈清淮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粉末,道:“走,去负一。”   江珩没有开口,听他的意思一同去了负一层停车场,随手收了红梅树。   “逃生通道在右侧,连通每一栋楼层。”   沈清淮举着手机照路,然而停车场范围有点大,手机微弱的光亮范围有限。   但好在逃生通道附近的荧光标志方便他们定位,二人很快就找到了通道。   因着停电,楼梯间内也是同样伸手不见五指。   江珩牵住沈清淮的手,迈出一步走在前面。   手机照出的光圈只有不到二十厘米,江珩照着地面,牵着沈清淮下了几阶楼梯,忽然,一只带血的人手闯入光圈。   二人立即停住了脚步,光圈顺着人手的方向照去,然而却没有看到躯体,那只手俨然是只断手!   沈清淮也打开手机照来,看清了断手处的啃咬痕迹。   逃生通道里莫名出现的断手,一定不是巧合。   楼下绝对有问题。   沈清淮开口道:“一定不止这一个。”   “走。”江珩带着沈清淮继续前进。   他们没走几步,光圈照射下,出现的断肢就越来越多,零散而毫无规律,但看样子应该都是山庄内的工作人员,没有走失了的陈武。   而越靠近负三层,江珩的感觉却愈发强烈。   他已经能确定,天蓬尺就在里面!   二人顺着楼梯来到最底部,往下再没有别的台阶,面前就是负三层的逃生门,大片血迹和残肢在此处显得格外扎眼。   逃生门不会上锁,沈清淮和江珩对视了一眼,直接推门而入。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门后却意外得干净。   没有浓厚的煞气,也没有满地的残肢,甚至连个家具摆设都没有,并且面积也没有其他楼层那样大。   当沈清淮还在观察四周环境时,江珩的目光却彻底被中间的法器吸引。   只见一把一尺二寸的四棱方形桃木棍正悬在半空,周身正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其上六面刻有的符咒在空中化作金符,以法尺为中心,在四方不断环绕。   沈清淮只远远看了一眼,就似有一股力量扑面而来,体内的炁都随之调动,于周身环绕,宛如仙缕。   他睁大了双眼,目光被法尺彻底吸引。   这是江珩要找的天蓬尺,果然绝世!   他不禁暗暗感叹一句。   然而转眼,身侧江珩迈开大步走向法尺。   “等等!”   沈清淮急忙赶上前想拦住江珩,但对方刚踩入范围之内,瞬间脚下涌出一道巨大的法阵。   江珩没有因此而停止脚步,一往直前,伸手去握眼前的法尺,下一秒,法尺骤然爆发出红光。   “江珩!”   沈清淮运炁护盾,瞬息的功夫冲到江珩面前,挡住迎面来的罡风,带着人一路退至法阵外。   似有毒蛇自掌心顺着手臂一路钻进心脏,反复啃咬心脏。   江珩紧紧捂着心口,喘着粗气缓了一会儿。   “这法阵是借天蓬尺的力量镇压山庄的煞气,为防止有人取走天蓬尺,上面被设下了禁制。”   沈清淮扶着江珩起身,掰开他的手心,就看见一片被灼烧的皮肤。   他眉头狠狠一皱:“我没带疗伤符。”   “小伤,不碍事。”江珩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法尺,拨开了沈清淮的手就要再次踏入法阵。   沈清淮赶忙拦下他:“你现在就要取?”   江珩回头看他,面目严肃,紧声道:“这本就是我师父的法器。”   “我知道。”   沈清淮两只手紧紧抓住江珩的小臂,水润的双眸对上他的双眼,好声解释道:“法尺上的禁制并不一般,若是强取,不仅会伤到自己还可能损坏法尺。”   江珩看着他的眼睛,眼瞳微微一动。   “况且山庄的煞气还没解决,陈武还下落不明,你现在强行取走法尺,山庄内的煞气将彻底不受控制,整个山庄都会变得十分危险。”   沈清淮将危害细细说与他听,他的声音仿佛有清心的作用,江珩逐渐从焦躁中平息,垂眼看向小臂上的两只手:“天蓬尺离开我师父,被困太久,感应到我时才急切难忍。”   “法器有灵,别急,它会等你的。”沈清淮安慰道。   江珩点点头,抬手覆上他的手。   “这里没有陈武。”   “嗯,或许他自己跑出去了。”   沈清淮收了目光,二人商量了片刻,决定还是先离开接待中心去找人。   临走前,江珩回头看了眼天蓬尺,法尺似有感应,金光放大了一瞬。   逃生门被重新关上,沈清淮和江珩顺着楼梯回到一楼。   记得沈一扬说后门在左侧,二人摸索着找到位置,沈清淮用钥匙打开了门,二人离开了接待中心。   回到开放地带,身上的压迫感小了许多。   二人拿出手机,再次尝试联系沈一扬和陈武。   “嘟……嘟……喂?江哥!江哥救命啊!”   电话意外接通,陈武的求救声从手机里传出来,江珩立即问道:“陈武,你在哪儿?喂?陈武?!”   陈武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没了声响,对面全是听不清的嘈杂声,似乎还有人在凄厉地喊叫。   江珩问了几声,没有收到陈武的回复,而随着陈武忽如其来的一句“诶,别抢!”,电话随之断开。   “嘟……嘟……”   另一边,沈清淮打给沈一扬,号是拨出去了,但一直无人接听。   “怎么样?”江珩看向沈清淮。   “联系不到。”   沈清淮放弃了联系沈一扬,把手机放回口袋,回头对江珩道:“山庄广场上还停着一架直升机,咱们开直升机找人会快些。”   江珩听他的话愣了一下:“你开?”   “嗯,虽然不常开,我会尽量开稳些。”沈清淮说着便迈步往路上走。   也是,富家公子娱乐活动多得很,各种常人接触不到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只有愿不愿意去做的区别。   这么想来,沈清淮会的应该很多。   然而转念想到自己,好像除了玄学的本事,其余……   “江珩?”   “来了。”   江珩垂了眼,默默跟了上去。   沈清淮立在前头等他,回头看向江珩身后,忽然目光一颤。   “怎么了?”江珩也跟着回头看去,却见原先二人还待过的接待中心,近二十米高的楼,眨眼间居然消失不见。   “快走。”   沈清淮拉着江珩沿着路跑了段,发现整个山庄都彻底变了样子。   原先整洁干净的民宿,全都变成了老式的砖瓦房,破旧的墙院以及杂草乱生的门框。   各种现代化设施都消失不见,连带着地面也都成了土路。   换句话说,整座山庄变回了它们当初的模样。   “是息境。”   沈清淮停下了脚步,打量着两侧的房屋:“方才我们毫无察觉,不知何时就进入了息境。”   江珩分析道:“或许是在我们走出接待中心的时候,接待中心大楼有天蓬尺坐镇,对息境有抵御作用。”   沈清淮道:“那逃生通道里的尸块?”   江珩猜道:“煞气想要突破,便控制肉身前去破坏法阵,但没成功。”   沈清淮点点头。   “陈武和沈一扬,难道都是进入了息境,所以才联系不上。”   “嗯,不是没可能。”   二人说话时,两侧所有院子忽然亮起了灯光,有人影在里头晃动。   沈清淮眼疾手快,拉着江珩躲到路边长满杂草的石磨盘后。   与此同时,大街上有一道黑影闪过。   石磨盘后,沈清淮与江珩手紧紧相牵,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外头,黑影悄悄闪过,路过石磨盘前,有意停留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人的气息。   二人赶忙屏住呼吸。   好在黑影看了一会儿后就走了。   沈清淮轻轻松了口气。   恢复呼吸后,江珩注意力开始分散,沈清淮的手虽然瘦,但捏着掌心还挺软。   他下意识挪动着手指,开始捏起了沈清淮的手心,身边之人挑了挑眉,默默看了过来。   指腹下的手感很不错,江珩专心致志按着,竟然没察觉到沈清淮在看自己。   “江珩。”   沈清淮开口低低地唤了他一声,江珩尚未回神。   “嗯?”   沈清淮望着他那无辜的眼神,不禁抿嘴笑了笑。   他收紧了掌心,小声问道:“你看到那黑影去哪儿了么?”   江珩回道:“没注意。”   沈清淮道:“看黑影的轮廓,好像是个男人。”   江珩捏着他的手,道:“看息境的模样,应该也是当年在村庄里发生过的事,这个男人半夜鬼鬼祟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沈清淮收拢手指,抓住江珩:“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江珩问道:“怎么?”   “你看所有屋子外的围墙都不矮,而且大门都是紧闭着的,如果那人要溜进某间屋子里,至少会有木门开关的声音,哪怕是翻墙,墙角内外都有杂草,也至少会有动静。”   沈清淮分析道:“可是我们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江珩想了想:“息境内,人不一定是人,也可能趁我们不注意忽然出现在我们没察觉的角落。”   江珩话音刚落,二人四目相对,忽然间一股冷气从头到脚蔓延至全身。   二人同时回头。   背后,一双血丝密布的红眼!   几乎是瞬间,那双红眼骤然扑向沈清淮,拼命扯他的白绸上衣。   领口被一下子扯开,沈清淮始料不及,扣住男人的手“咔嚓”一声拧断,然而对方却像感觉不到痛,依旧抓得死死。   沈清淮不禁向江珩呼救。   江珩很快回神,赶忙伸手抱住沈清淮,同时抬起长腿一脚将男人踹飞。   男人粗粝的爪子在白绸上不甘心地滑落,发出“嘶嘶”的摩擦声,听得沈清淮起一身鸡皮疙瘩。   而男人被踹飞后竟然毫发无伤,四肢抓在地面上,一双红眼死死盯着沈清淮。   “这鬼东西什么时候蹲在的我们身后?!”   “可能在我们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   沈清淮立在原地喘了口气,警惕地盯着不远处的人。   白绸上衣松散地挂在沈清淮身上,露出半个白晃晃的肩和胸口,也不急着整理。   他仔细看着地上的人,身上衣服很久,一眼数不清的破洞和布丁。   沈清淮随即明白了什么:“他自己穿得破,所以看上了我的衣服。”   “那也不能动手抢!”江珩声音阴沉得吓人,脸也垮了下来,眼神寒冷而锋利。   沈清淮怔了怔,伸手握住了他:“不用生气,他也没得手。”   “让他得手还了得?!”   江珩回头看向沈清淮,却对上明澈水润的双眸,长而密的羽睫轻轻颤,深邃的瞳孔带着温柔的劝解,从他的眉眼一直落至紧抿的唇瓣。   看到沈清淮那微蹙的眉宇,江珩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太激动了。   被那男人惊吓到的是沈清淮,他情绪都还没怎么平复,却第一时间先来安慰自己,可是自己呢,居然对他说话的语气这么重。   江珩似是被一巴掌狠狠拍醒,立即软了声音道:“对不起,我不是在凶你……”   沈清淮并不在意,反而是江珩后知后觉,赶忙伸手帮他把衣服收拢扣紧。   二人靠得近了,沈清淮能感受到江珩扑面而来的急促的气息。   不仅是气息,江珩扣扣子的手也抖着,半晌才扣上一颗,过程中还总是不小心用多了力,反倒把收拢的领口又扯了开。   红痣静静地躺在深陷的锁骨中,再往上,带着齿印的咬痕明晃晃露在颈侧。   脑海里顿时生出乱七八糟的画面和念头,江珩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头,用痛意迫使自己平静下来,认真帮沈清淮整理。   等到好不容易扣到只剩下三颗,领口不会再大到露出肩膀了,江珩暗暗松了口气。   沈清淮安安静静站着,默默望着江珩,把他的微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这衣服质量不错,受了那么大力的拉拽,扣子居然没有崩掉。”   像是在雕刻一件极难的工艺品,在快要完成之时,江珩放松了许多,下意识感叹一句。   沈清淮随即解释了一句:“三千根玉蚕丝,北山的工艺,平时都是用于登山绳索的制作。”   闻言,江珩已经扣好了第二颗,抿了抿嘴:“是该用好些,不然方才就被扯烂了。”   在江珩扣最后一颗的时候,沈清淮适时张了张嘴,呼出一口气:“其实,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江珩鬼使神差地顿了顿,抬眼对上他。   “江珩,你又看到了。”   沈清淮说话时略显缓慢,咬字清晰,每一个字都清楚传到江珩的耳边。   语气虽然是肯定,但尾音又微微上扬,再配上他微敛的眼眸,带着一丝试探和不可明说的羞涩。   江珩不敢隐瞒,他脸色发烫,喉结用力滚了滚:“嗯……”   然而沈清淮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却是追问道:   “好看么?”   漂亮的眼直勾勾看着江珩。   江珩脑海中的弦顿时一绷,嗓子干到快要着火:“好、好看。”   “那想不想再看看?”   “嘣!——”   江珩突然手上失控,贝母扣被一下崩开,划过一道弧线掉落到了三米之外。 第三十六章   扣子被崩开飞起, 两个人同时一愣。   半晌后,沈清淮才回过神,睁大了眼意外道:“江珩, 你扯坏我的衣服了。”   他不过撩了几句, 竟也没料到江珩会使这么大的劲。   江珩脸色涨得通红,几乎忘了身处何地:“是你让我看……”   沈清淮皱眉疑惑道:“我想让你再看看那跑掉的红眼怪人,这和我的衣服有什么关系?”   “啊?”江珩觉得自己像个听不懂话的傻子。   沈清淮拨开还抓在领口的手, 转过身自己拢了拢领口,片刻后, 声音略带沙哑道:   “你之前在屋子里最先见过红眼的新贵, 现在又看到了另一个长着红眼的男人, 我问你好看是方便看的意思, 原本是想继续调查一下这些怪人……你把我的话想成什么了?”   听明白后,江珩简直无地自容。   “对对不起, 我……”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我不喜欢听你说对不起。”   沈清淮故意不眨眼, 让风吹干自己的眼睛,随后整理衣领转过身来, 让江珩看到了他微微泛红的眼尾。   “身边有那种想法的人很多, 人体的本能而已, 这不怪你, 我相信你一定不是故意的。”   很多?   本能?   江珩心绪一下子变得很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他, 但能肯定自己一定伤害到了他, 低头自责道:“抱歉。”   沈清淮微微一笑, 大度道:   “没关系。”   “我需要再整理一下扯出的衣摆,你可以帮我吗?”   江珩这下倒是警惕起来, 沈清淮说的“帮他”,应该不是指自己“亲自”帮他。   他四下看了看,那个红眼男人早就不知去向。   未免他再突然窜出,江珩用红梅树在磨盘后笼出一个隔间,让沈清淮进去整理衣服,自己则背对着在外面望风。   待红梅树落好后,江珩屏息看着沈清淮走了进去,一言未发,而后才松了口气。   幸好,没有再会错意。   江珩安静立在磨盘旁,身后传来一道极轻的拉链声,在无声的环境下格外清晰。   “……”   江珩把自己的胳膊掐出深深的印记。   衣摆需要塞进裤腰里,沈清淮只能拉开拉链,将衣摆塞好后,重新拉上,调整下上衣长度后差不多整理完毕。   他走出红梅树后来到江珩身边:“走吧,去那些屋子里看看。”   “好。”江珩面上无甚表情,耳根却一直充着血。   他收回红梅树时,沈清淮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掐痕:“你的胳膊怎么了?怎么好像掐出来的?”   “蚊子块,这样止痒。”江珩寻了个理由,把长袖放下来遮住痕迹。   “息境还能有蚊子?看来这煞气强到过分了。”沈清淮挑了挑眉。   “嗯,我们抓紧。”江珩一步跨出磨盘,盯着屋子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入伍。   沈清淮勾了勾嘴角,余光在看到火光时,随即敛了笑。   江珩也察觉到了异常,跟着沈清淮一起赶向火光涌现的地方。   大约在上山前一段路附近,一间农家院落里正浓烟烈火滚滚。   沈清淮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江珩拦截不及,跟着冲进去后,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   他抬手挡在眼前,张开指缝,勉强睁眼去看。   沈清淮站在他身前三米的位置,正转头去看院子里的水井,浓烈的火光照映在他的侧颜,那一瞬,是遇火而降的神祇。   沈清淮掌心向上,并作剑指,对着水井快速屈起剑指,与此同时,大片水流顺着井口喷出,聚成数股水流喷向被火淹没的屋子。   “啊!——”   从屋子里不断传出人的惨叫声。   沈清淮控制着水去灭火,然而水过之处,那火熄灭转眼又燃起,根本不受他的影响。   火舌自门窗往外猛烈一窜,似是要把外面的人也卷进去,江珩迅速拉着沈清淮退后。   沈清淮站稳后,看着眼前的场景皱眉道:“我救不了火。”   江珩扶着他道:“这是当年的情景,只是息境,我们的任务是找人和了解情况,救火不是你的事。”   人影在火光冲天的屋子里四下逃窜,无数木头爆裂声、器具翻倒声、火烧声杂乱而起。   说话间,窗户忽然被撞破,一个被烧得看不清形状的人扑了出来,然而上半身卡在窗框上,整个人抽搐几下就彻底倒了下去。   江珩抬手挡住沈清淮的眼睛:“别看。”   沈清淮想说他不怕,但被人抱着时,狂跳的心跳跟着平稳下来,便放松了身子,由江珩带着自己离开这座火宅。   腰间被有力的手臂紧箍住,可以毫无顾虑地后退着走,遇到台阶时,那只手会直接将他抱起再放到平地上。   然而江珩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他的脸好小。   一只手就遮住了一半。   长而密的睫毛在手心扫过,顺着手臂一直痒到了心里。   江珩喉结忍不住滚了滚。   脸上的手全程没有移动,沈清淮根本不知道惨叫声萦绕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感觉到自己被带离了宅子后,江珩没有立即停下,而是又往后退了许多才放下了他。   沈清淮睁眼后看到的第一幕,就是那火宅彻底坍塌燃烧成灰烬。   江珩垂下的手指蹭了蹭掌心,沈清淮紧紧握着腰上的手臂,开口道:“息境浓缩了时间。”   “嗯,宅子不会这么快就烧完,这么大的火势,也不可能没有惊动别人。”江珩道。   他们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黑影从火宅的后面绕了出来,鬼鬼祟祟窜去了别处。   “看,又是那个红眼男人。”沈清淮出声道。   “追。”   江珩拉着他一起追上那黑影。   路上,二人边追边分析。   “他的衣服上还沾染着火烧后的黑烟,那火看样子是他放的。”   “那他现在,应该是纵火完躲回家?”   “说不准。”   果然,那红眼男人也不知是要干什么,一路跑出了村屋聚集之地,跑去了沈清淮、江珩和陈武住的员工宿舍方向。   就在二人以为他家住那儿时,那男人依旧没停止脚步,甩着被拧断的手依旧跑个不停。   沈清淮和江珩猜不准他要做什么,还是跟着他一路追赶。   谁成想,那男人一连绕着整个村庄跑了五圈还不停止。   村庄一圈少说也有个四千米,二人一连跟着他跑了近二十公里。   沈清淮脸色难看至极,难得气急道:“不追了,直接抓了他!”   江珩却有闲心开玩笑:“要不然咱们开直升机追?”   “息境里哪儿来的直升机!”沈清淮停下脚步,被快速吸入的空气呛到,咳了两声。   江珩适时跑到了他面前,二话不说将人背了起来。   “?江珩你……”   沈清淮气还没喘匀,被人在背上颠了颠,又咳了一声。   江珩笑道:“少爷抓稳了。”   说罢,江珩长腿蹬地,跑起来的速度竟然没有丝毫减缓。   沈清淮被他的体力惊到。   平时还看不出,江珩居然比想象中的还有力气……   “快了,他停下了。”   沈清淮出神片刻,江珩盯着那男人溜进一户人家,那屋子比着火的那间看上去要小上许多。   他放缓了速度,悄悄跟着来到墙边。   沈清淮拍了拍他,示意放自己下来。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沈清淮对江珩道。   “好像是鸡叫?”江珩回道。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一起跃上墙头。   为了不惊扰院子里面的活动,方便看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沈清淮和江珩给自己画了道遮掩气息的咒,小心探出墙头看里面的情景。   只见院子里的角落,正放着一只被捆着的鸡,孤零零的也没有别的鸡,甚至连鸡舍栅栏也没有。   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   而后,一个男人的身影随即出现,但却不是那个跑了五圈的男人。   “他的眼睛也是红的。”江珩小声道。   沈清淮点了点头。   院子里的男人手里拿着大砍刀,看向鸡的眼神充满了垂涎和渴望,仿佛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   那鸡“咕咕”地叫着,似乎也感觉到了杀意。   很快,那男人就来到眼前,对着鸡就是狠狠一刀。   那鸡惨叫一声,鲜红的鸡血自下而上溅了满身,那男人满足地舔了舔嘴边的血。   忽然,他猩红的眼珠转向了墙头。   “走!”   沈清淮和江珩跃下墙头,往屋外跑了段距离后,后背陡然袭来一阵凉意。   沈清淮迈出的左脚落在地上用力一顿,右脚蹬地旋身踢出左腿,锋利带血的砍刀擦着脊背而过,同时左腿狠狠踢中男人的脑袋,脖子一折,整个人踢飞出去。   沈清淮轻松落地,回头见江珩正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   “你没事吧?”   江珩刚才正要出手,却不想沈清淮动作快一步,自己解决了危险。   沈清淮道:“没事。”   “那就好。”   江珩松开了握拳的手,转而去看摔在角落里的男人。   男人的脑袋被整个踢歪了,以至于看不清上下左右,在角落里挣扎着起不来。   沈清淮适时开口:“再去别的地方看看,我怀疑发生的事和那本村长手记有关。”   江珩也猜到了这一点:“息境展示的是那段集中犯罪的时间?”   沈清淮点点头:“极有可能,这个人应该叫王铁柱。”   “偷鸡的王铁柱。”江珩记得这个名字。   二人随后往前走了几步,听到嘈杂的吵闹声,便赶了过去。   方才还空荡荡的大街,转眼就围了一圈人。   沈清淮在看到那些人清一色的红眼时,和江珩试了个眼色,二人藏进了草丛里。   外头,人群一个个扯着嘴角看热闹,人群中心两个人争得口沫飞溅,四只手相互交缠在彼此的肩膀和头发上,赤红着眼,手指攥得发白。   两个人互相拉扯着,东摇西晃,其中一人从身上倏尔掉下一枚牌。   他看见后登时暴跳如雷,猛地抽出手给了另一人一拳。   对方平白挨了一拳,顿时睁不开眼,他趁机发狠将人打倒在地,连拳带脚,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揍。   周围人看得一片叫好,与此同时,那人口袋里掉出一沓钞票,周围人一拥而上去抢。   惨叫声和笑声混杂在一起,似乎充斥了整座村庄。   沈清淮一边看,一边心生疑惑。   随着事态的进行,挨打的人逐渐没了气息,摸走了钱的人也各自散去,打死了人的咬牙切齿跑回屋子。   沈清淮出了草丛,捡起了地上的牌。   “你看得懂么?”沈清淮拿给江珩看:“牌面上什么也没有。”   江珩道:“看形状应该是牌九?但是没有牌面花纹,按理说也用不了。”   “所以,王建刚没有出千,为什么要冲动打死人。”沈清淮不解道。   “我记得记录上说,他打死的是邻居?”   江珩说着,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拔腿跑去了隔壁院子。 第三十七章   隔壁的院子好像没有人。   二人一进去, 就被干净整洁的院子吸引了注意。   单从院子的大小和布局来看,这户人家明显比别的人家富足一些。   屋里没有点灯。   沈清淮和江珩径直打开门走了进去。   黑暗里,二人尝试打开手机照亮, 但不知是不是没电的原因, 手机没有一点反应,连屏幕都打不开。   沈清淮只能把手机放回口袋。   眼前的这间屋子的磁场与刚才二人路过的都不太一样,肯定藏着什么。   屋子的内门之后黑沉如墨, 一如黑洞般汲取万物,蕴藏着不可言说的奥秘。   沈清淮不觉紧绷, 神情严肃, 双眼紧盯暗处, 正打算摸黑前进, 却忽然被江珩握住手。   他疑惑回头:“怎么了?”   江珩被他问得不确定,四下警惕了眼, 道:“没事啊。”   手仍被人紧握, 沈清淮反应过来, 恢复了声音:“那咱们去里边看看。”   “嗯。”江珩往前走了一步,挡在沈清淮身前, 领着他一起往里间走。   沈清淮抬手握住江珩的手臂, 里间比外面还要黑沉, 进入后置身黑暗只觉茫然一片虚无。   适时, 江珩从口袋里掏出火符。   他没有随手将火符扔出去,而是拿在手里找了找屋子里的光源。   墙边有电灯的开关, 但他按了没反应, 最后只在桌边找到一截蜡烛。   沈清淮就着蜡烛的光, 立在书桌前,翻找看看有无有用的线索, 一连找出一堆书本笔记,全都放在桌面上细细查看。   “全都是皮质本,这该不会是村长家?”   江珩在沈清淮右手边,背对书桌,微微屈腿挨坐在桌沿上。   沈清淮把看过的本子放去一旁,江珩又把他挑出的本子拿起翻了一遍。   “应该不是,他如果是村长,被人打死了怎么自己写犯罪记录。”   沈清淮点点头,在一堆本子里找到几张材质厚度明显不太一样的纸,靠着蜡烛的光,他看到上面的字:“收购合同。”   “什么收购,山庄的收购?”江珩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凑到沈清淮背后,看向他手中的合同。   “对。”沈清淮确定了上面的日期和协议双方,确定就是山庄的合同。   他仔细看着合同的各列款项,从第一条看到最后一条,并没有觉得不妥。   直到耳边忽然响起江珩的声音:   “如果你手中的是收购合同,那这一份是什么?”   沈清淮才抬眼,就有另一份合同送到了眼前,他就着江珩的手看合同上的字,竟然是一模一样的收购合同。   “你从哪儿找到的?”沈清淮问道。   “在你挑出的那堆空白笔记本里。”   江珩也是刚才偶然瞥到露出的一角,才发现这份合同。   “藏起来的?”   沈清淮拿着两份合同比对着看,很快就找到了不同。   “全村共两百户,而沈家收一半,我找到的A合同上列出的是每户五十万,但你找到的B合同上,沈家却只收五十户,但价格却涨到每户一百万。”   江珩道:“也就是说,沈家并不买下整个村庄。”   “他们给出了两种方案,同样的收购价,获益人数和程度却不同。”沈清淮眉心一皱:“我明白了。”   江珩也差不多能猜到沈家打的什么主意。   “这是故意引起所有人的分歧。”   收购对于穷苦一生的村民而言,无疑是一次改天换命的机会,谁都想抓住。   然而收购数量一多一少,收购金额直接折半,自然会产生不同的倾向。   没拿到名额的不惜一切想拿到名额,拿到名额后又不甘心收购价折半。   于是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朋友转头又成了敌人,在收购彻底定案前,村子里将陷入永无止境的斗争。   “所以这也是那几年,村里犯罪行为爆发的原因。”   沈清淮又仔细看了两份合同,发觉A合同上双方已经签字,但B合同上却还是一片空白。   他对江珩道:“看,最后还是按照A合同达成交易,有一半的人拿到了钱。”   “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   江珩适时开口:“同样预算五百万,对于沈家而言,故意弄这两份方案的目的是什么?”   沈清淮思考片刻道:“想开窗就先提出掀开房顶,两份方案的对比激发所有人的争夺欲望,村里把握决策权的是村长,为了一村的安定,最后也会选择受益人数多的那个选择。”   “而同时,村长保证村里的几户‘权贵’享受到名额,这样一来,有他们支持,反对声减少,同时那些人本身的房屋面积也大,沈家也尽最大的可能占据了最多的土地。”   江珩听下来面无表情,紧抿的双唇露出一点缝隙:“好手段。”   沈清淮接触生意上的事不多,但偶然听家族长辈们提起,也能听懂一些里面的逻辑,他分析完后,又生起疑惑:“但是后来沈家还是收购了整个村庄。”   江珩摇摇头,表示再没找到什么线索。   就在二人对视的同时,似有电流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极快的震动麻木过后,眼前的世界仿佛再次变了。   再一眨眼,还在屋子里,两人的手已经抓在了一起。   “什么声音?”   里间和外面大街隔得不远,刚才还十分安静的大街,现在却传来震天动地的叫喊声。   沈清淮和江珩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在堪堪跑进院子后,紧闭的大门忽然从外头猛地传来撞击,与此同时,浓黑的血自门缝冲泻而入,似水般流淌成河。   江珩立即止步,拉着沈清淮跃上墙头,望见了门外大街上的惨烈景象。   数不清的村民手里拿着各式菜刀铁锹短斧在大街上挥舞着疯狂乱砍,俨然成了古代拼杀的战场,男女老少都在今夜成了平日里念之生寒的恶煞。   鲜血染红双眼,一盏盏亮如灯炽的赤目在黑夜里漂浮游荡。   两拨人你退我进,你进我退,左右互搏。在锋利的刀刃下,断肢飞起,血落黄土,沁入大地,原本立着的人仿佛一下子与土地有了连接,浑身的血顷刻间被吸入土地。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最后不剩一人,王家村彻底成了无人村。   “这是……什么意思?”沈清淮忽然呼吸不上来。   江珩脸色也沉得可怕,半晌才压着嗓音道:   “最先拿出菜刀的人,是那些没分到名额的人。他们接受不了那些同样生活在一起的人一夜之间飞黄腾达,而自己什么都没有,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最后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所以最后……沈家没有花一分钱就得到了这座山庄。”   沈清淮顿时如坠冰窖。   他记得家族出资收购的确从账目上划走了五百万,也是沈岩亲自签的字。   对于投资而言,花这么少的钱就能买下这么大片土地,后续经营利润又不止百倍,所以他一点也不惊奇明庐山庄的项目会遭到那么多人的争抢。   但唯独没想到的是,连这五百万居然也进了负责人的口袋。   瓦片上的人动了动,隐隐有滑落的趋势,江珩伸手从背后紧紧揽住他。   忽然,大街上倒了一地的陈尸动了起来   ——午夜漆黑时,村庄里只有红眼珠的人到处走动,不能被他们看到,否则他们就会索要自己没有而你身上有的东西。   从巷口里跑出两个迷路的工作人员,他们不知不觉闯入了这里,在撞见街上游荡的村民后,数百双猩红的眼睛望了过来。   “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沈清淮和江珩来不及出手,纵身跃下的一瞬,那两名工作人员就被村民们扑倒。   胳膊被硬生生扯下,被红眼村民笨拙地按到自己空荡荡的肩膀上;   衣服被扒开露出白森森的肚子,村民们张牙舞爪撕开肚皮,掏出内脏塞进自己空了许多的肠胃;   小孩咬断工作人员可怜的头颅,拽着头发当最新款皮球踢……   “快阻止它们!”沈清淮试着控制村民,奈何他们的血早就被这片土地吸干了。   江珩召出红梅树,坚硬的金属树枝刺向彻底不受控制的村民们,然而它们并不是活物,哪怕只剩半个身子,依旧会扑向可怜的猎物。   烂了满嘴牙的老年人,抓住红梅树枝张口就咬下,金属树枝被它们咬得嘎吱嘎吱响,江珩看得直摇头:“这些东西看起来有凶的级别。”   沈清淮试图从院落的井里调出水,然而从井里出来的全都是浓黑腥臭的血。   “不止,你忘了山庄里还有天蓬尺在压制,若是天蓬尺失去压制作用,这里的每一个村民恐怕都已经到了煞的地步。”   沈清淮放弃了那些血,话未说完,却不见江珩,转眼见一株硕大的红梅树在人群中破开一条路。   那两名可怜的工作人员已经从整体被分成了大大小小的部分。   沈清淮去追江珩,才跑了几步,视野里,数不清的红眼直勾勾盯上了自己。   其中长相年轻的村民尤为多数,它们紧紧盯着沈清淮,却始终没有个焦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脸、头发、手、腿……没有一处不宝贝。   沈清淮眸色微敛,足尖用力,侧身躲过疾风,数双利爪从他的侧脸划过,只再慢一瞬,那些锋利的指甲就会割下他的脸皮。   然而躲过这些还不止,沈清淮尚未站稳,后背又有数不清的眼睛靠近,自腰往下,没有一处不被攻击。   沈清淮抬手纵身一跳,抓住头顶上的树枝,腰部使劲,整个人快速荡到空中,数十双利爪随之扑了个空,猩红的眼睛一下子齐齐仰头看向树冠。   这棵树足有近二十米,是全村最高的树。   等沈清淮爬到树冠上扶住树干,底下就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人,甚至会爬树的很快就顺着树干往上逼近。   “清淮!”   江珩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   沈清淮循声看去,只见江珩人在数百米之外,却用红梅树缠成了一道彩虹形状的桥,江珩立在桥头,控制着桥头以最快的速度往自己这边延伸。   “嘎吱嘎吱!”   树干被数十个红眼村民连挠带抓,发出刺耳的尖声。   江珩距离这里还有一点距离,沈清淮抬脚踹下几个,勉强支撑些时间。   不断有村民爬到了他的脚底,并且四肢牢牢抱住树干,根本踹不走。   眼看着红梅树还有些距离,江珩却适时对他大喊一声:“清淮!跳!”   脚下是毫无遮挡物的高空,但见江珩向自己张开双臂,沈清淮脚下用力一蹬,毫不犹豫跳了出去。   落地的疾风刮着面颊,失重感再次涌遍全身。   沈清淮闭上了眼,短短几秒的时间,他像是飞过了半空,重重落入坚实的怀抱,双臂紧紧抱住宽厚的肩膀。   与此同时,江珩脚下生出一块金属板,随着沈清淮下落的重力,利用惯性顺着树桥快速往下滑。   那些村民见人飞走了,纷纷掉转脑袋跑去追,然而桥立在空中,它们跳了几下根本够不到,只能追去桥的另一端。   但它们的速度绝对比不上在空中滑行的二人。   头顶是黑沉如墨的天穹,底下是数不清的红光点点,沈清淮长发随风高高扬起,二人的衣角在疾风中纠缠成结。   沈清淮趴在他肩头,睁开眼看着在视野里移动的远山,心口砰砰直跳。   两道身影似游仙般御风而动,从天的一端飞向另一端,忽然,在行至半途,沈清淮发尾的红绳被疾风勾落,长发泼墨般散开。   江珩仿佛一瞬间摔进了玫瑰花丛。   腰上的手臂,如呼吸般用力一紧。 第三十八章   沈清淮被这一变故反应不及, 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感受到身上人的动作,江珩抱紧了他, 无声地带人落回地面。   “我的发绳——”沈清淮急着掰开他的手回去找, 江珩却抓紧了他道:“不用你去。”   他收回了红梅树,连带着落在桥中间的红绳也跟着收了回来。   江珩把红绳抓在手里,另一只手牵着沈清淮往别处跑:“先去安全的地方。”   沈清淮没说什么, 跟着他一起跑离了村中心。   在外头跑了一阵后,江珩忽然带着沈清淮一路跑向村子后头的山上。   山林间, 枯死的树宛如骷髅的利爪, 轻轻一碰就能割断人的皮肤。   宛如野兽的吼声在林间隐隐穿行, 忽高忽低, 其间还夹杂风尖锐的哨声。   沈清淮运炁护身,避开身边那些尖锐的树杈, 被江珩带着寻到一处较为平整的山壁, 掏出火符点了堆火。   江珩搬来几块较大的石块, 帮沈清淮搭了个石座。   野外,山间, 一堆火堆和两块石头。   即便情况如这般窘迫, 沈清淮还是挺直着脊背坐在一堆石头上, 和坐在软皮座椅上没有任何区别。   “为什么往山上跑?”那张清冷的脸上除了疑惑外没有过多的表情。   江珩随便找了块石头, 坐在他旁边,解释道:“我感觉到陈武在山上。”   “怎么说?”沈清淮被江珩握着肩膀转了过去。   “刚才路过时, 听到这山里的声音, 很像之前通电话的时候, 陈武那边传出来的叫喊声。”   江珩从冲锋衣里侧的口袋里找出了一张湿巾,擦过手后, 轻轻将沈清淮披散着的头发拢到身后:“我们在村子里跑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人,估计他就在山里。”   江珩分开手指,从上到下梳着沈清淮的长发,手中的发乌黑柔软,顺滑如水,他不由得多梳弄了几下,同时,借着火光打量起手中的红绳。   沈清淮垂眼看着脚下,败落的落叶,干枯的树杈,还有狰狞的树干,和白日里看到的茂密树丛完全不同。   他安静地坐着,任由江珩替自己梳发,慢慢地开始出神。   江珩一手拢着沈清淮的发,神思也不由得被红绳上的符咒吸引,慢慢的,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密林深处是吞没一切的黑暗,火光将二人拢在一小片天地。   两个人静坐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淮忽然开口唤了一声:   “江珩。”   江珩被唤回神,开口应声:   “嗯?怎么了?”   他用手指梳了两下头发,随后将红绳往长发上绕。   沈清淮望着黑暗的深林,红了眼的村民们相互砍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转眼就换成沈家会议厅里被阴影笼罩的那数十位长老的脸。   他忽然开口:“我可以知道你法器的来历吗?”   江珩眨了眨眼,并没有打算隐瞒,道:“是我师父给我的。”   听到江珩的回答,沈清淮没有表现出多惊讶,因为像红梅树那样的法器,绝不可能是市面上流通的一般货色,要么是师传,要么就是在山沟里捡到的先辈遗宝了。   江珩接着道:“它和天蓬尺一样,都是我师父炼的。”   沈清淮这才有了一丝惊讶:“你师父是炼器师?那你的功法……”   “跟着我师叔学的。”江珩垂眸道:“严格来说,他们二位都是我和陈武的授业恩师,只是平时称呼稍有区别。”   沈清淮点点头:“炼器师本就少有,能炼出上等法器的更是几乎绝迹,暗地里盯着你们的眼睛应该不少。”   “岂止是不少,不然你猜天蓬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珩冷嗤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正想解释,沈清淮却开口打断:“亲人遭害,又被迫在晦暗处周旋,怀璧其罪,有时我便在想,若我只是个普通人,结局会如何。”   江珩认真思考了一瞬,道:“无论是什么人,结局无非死亡一种。”   “至少,应该比临死前看着最信任的人一边撕开伪装,一边将自己剥魂拆骨的滋味好受些。”   沈清淮声音像是重病床上传来的,虚弱中带着对生命存在的惘然。   江珩仿佛看到了一个轮回过的疲惫的魂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江珩听得浑身起了寒意,山上的环境太过阴冷。   “只是一种猜测。”   沈清淮淡淡道。   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世上,继承不了家主的位置,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自己生来资质平庸,当不了沈家的天师,也不用行走于旁人避之不及的晦暗危险之地;   不会被当作工具,落得个剥魂拆骨、死生不宁的境地……   火光在视野里消失,沈清淮的双眼被黑暗笼罩。   忽然,江珩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猜得不对。”   江珩的声音如一道洪鸣涤荡的钟声,将沈清淮从深渊的巨口里拉出。   “就算你不是沈清淮,你也改变不了一切。”   沈清淮瞳孔颤了颤,转而对上江珩严肃的双眼。   “你若是普通人,你的父母一生中也会遭遇数不清的意外,你资质平庸,也无非早早死在荆棘路的入口,只要暗中还有眼睛,你一样是工具。”   “你拥有的一切,从来不是别人做恶的理由,相反,那才是你该紧紧抓住的力量。”   江珩说着说着,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情绪也随之勾起。   师父被害之后,师叔带着他和陈武一路颠沛流离,最后重病而逝,那时的他们被逼到绝境,没有钱甚至也无法露面,眼睁睁看着师叔离世,连墓碑都立不了。   相比之下,出身世家的沈清淮,至少不会让家主曝尸荒野,至少不用在一次次的挑衅和欺辱下生存和提升,他还是沈家的天师,家主一脉唯一的继承人。   甚至如果他愿意,还可以尝试着对既定的环境规则做出改变。   江珩也曾想过,若自己的开局有沈清淮那样的条件,也不必等这么多年才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沈清淮听完他的话,心中似有浪涛汹涌。   “我相信你,沈清淮,光本就握在你自己手里。”江珩一字一句道。   地位、财富和天赋,不是一碰即碎的玉,而是他用来击碎黑暗的枪械。   江珩看着沈清淮,阴影投射在他脸上,一双眼却明亮如星,沈清淮对着他微微勾唇:“江珩,谢谢你。”   仿佛流星在眼前划过,漂亮的尾迹也勾起了江珩的嘴角,他眉毛微挑:“嗯,不客气。”   山间似乎也没那么阴冷了。   江珩蹲在沈清淮身前,沈清淮往旁边挪了点位置让他挨着自己坐。   动身时,沈清淮感觉到背后的长发感觉有些不一样,扭头看了看,发觉红绳的位置高了一点,大约在背部的一半位置。   江珩适时忽然问了一句:“这红绳对你而言,是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沈清淮回道:“是岩叔送我的十周岁礼,那时还是我父母帮我系上的,上面还有一些辟邪祈福加持的符印。”   辟邪祈福的符咒江珩认识不少,但红绳上的那些却是陌生。   江珩点点头,回了一句:“那应该是你们沈家独有的符法。”   沈清淮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意思,应了一声。   二人休息了一会儿,江珩试图判断林间声音的位置。   沈清淮盯着火堆,隐隐看到红色的火星浮上半空,变成眼睛四处游动。   他伸手拍了拍江珩,示意他随自己走。   二人绕到石壁后,将自己藏在黑暗里,过一会儿,几个红眼村民拖着步子靠近了火堆。   沈清淮和江珩屏息凝神,看着红眼村民围着火堆绕了几圈,他们应该是听到了山上传来的动静,随后循着方向再次离开。   沈清淮和江珩心照不宣,默默跟了上去。   在崎岖黑暗的山道上行走,那些村民如履平地,看上去四肢僵硬,但速度却是很快。   沈清淮二人和他们不知不觉便拉开了距离。   二人咬牙紧跟,好不容易看到前方有红光出现,待凑近之后,一座破败老旧的宗祠在门前一对红灯笼照映下出现在视野中。   而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宗祠里里外外都围满了村民。   “我好像听到陈武的声音了。”沈清淮皱眉道。   “得想办法进去。”江珩也沉了脸色,四下找寻有没有突破口。   那些村民把宗祠唯一的门堵得严严实实,就连墙边两侧都守着人,这阵仗和旧时过年杀猪有的一拼。   陈武此时正紧握护身符,四肢发软瘫倒在供奉牌位的供桌上。   身后的牌位被爬上来的村民们砸得七零八落,身前密密麻麻的红眼村民对着他露出狰狞可怖的面孔。   护身符散发的金光将陈武护在圈内,数不清的利爪不断在金光上抓挠,即便爪子被灼烂也不停。   “救……救命啊……”   陈武已经喊得没力气,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微不可察。   “我命好苦……真的好苦……”   陈武特殊的体质,在邪物眼里跟过年杀的猪没有任何区别,都是难能一见的美味,因此不断吸引着非人之物。   所以此刻在他的眼里,不止有那些源源不断挤进想活吃了自己的村民,还有祠堂里铺天盖地的煞气,一整个天昏地暗的地狱场景。   但他眼下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手里的护身符,只能寄希望于江珩他们能快点找到自己。   宗祠外,在沈清淮的提议下,江珩故技重施,用红梅树远远架起一座桥,二人顺着桥头一直延伸到祠堂顶部,硬生生破开屋顶落入内部。   两道身影,一左一右,从天而降。   瞬息间,一红一金两道光在陈武左右两侧前方炸开,那些狰狞扭曲的面孔登时被炸得粉碎。   江珩和沈清淮落在供桌的两端,一人一边伸手将陈武架了起来。   “江哥……沈哥……”   陈武一开口就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老唱片机,江珩眉头一紧:“你的手机呢?之前是怎么回事?”   沈清淮运炁对付扑上来的村民,耳边传来老唱片机的回答。   “……沈管家原本想送我去医院,我不敢一个人走就没跟着去,想着等你们一起,结果回去的时候接待中心的门打不开了。”   “然后我就慌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就跑回去找沈管家,谁知道山庄突然变得又老又旧,我又听到有声音一直在召唤我,醒过神后就不知道怎么的出现在这里。”   “江哥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刚好被困在这里,手机也被他们抢走了。”   陈武的腿还软着,说到手机被抢,不仅身子疼,心更疼。   “人没事就好。”   江珩唤了一声沈清淮,对方收到示意,带着陈武一起抓住树枝跳上房顶。   眼前是红梅树化作的桥,陈武腿上没力气,被江珩拎着爬了上去,回头却见江珩十分自然地搂上沈清淮的腰。   陈武:“?”   沈清淮却忽然躲开江珩。   江珩:“?”   沈清淮落回祠堂房顶,回头看向江珩二人,眼神略显急迫。 第三十九章   “你们先走。”   江珩看着他, 下一秒也跟着落回屋顶,对陈武道:“你先走。”   陈武:“???”   “不是,我一个人能跑去哪儿啊, 我要跟你们一起!”   他颤颤巍巍伸出一只脚, 探了半天碰不到屋顶的瓦片。   见状,沈清淮对江珩解释道:“我父母的遗物被埋在阴气最重的地方,应该就在这附近。”   江珩点点头, 让陈武仍旧待在桥上:“你在这撑一会儿,我们尽快回来。”   陈武赶忙伸手:“等等等, 阴气最重的地方, 我能看到!”   沈清淮随即看向他。   陈武揉了揉眼睛, 随后克服恐惧探出脑袋, 自高空往下看。   目光所及之处,整个宗祠被黑压压的煞气笼罩, 狰狞可怖的面孔在一片黑海中浮沉, 伸长了手臂向空中抓来。   陈武咬紧牙关, 愣是在一片密密麻麻的人脸和黑雾中,找出了最黑的那个点。   “在祠堂右边, 那两栋房子中间的空地!”   陈武指出了具体位置, 沈清淮赶忙顺着他的指示看去, 那空地上还挤着不少村民。   “我帮你引开他们。”江珩道。   沈清淮没有拒绝, 眨眼间身边人如风般蹿出,经过之处红光乍现, 清扫出一条路。   等到江珩将空地上挤着的村民引到院子里后, 沈清淮踩着瓦片跃上另右边的房顶。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空地上, 却没有立即动手。   从空中看,空地范围不大, 但真正站在空地上时,要找的范围也不小。   沈清淮见过那装了遗物的盒子,整体来说并不大,埋在土里也不知深浅。   他沉了沉心,随后看向祠堂后面。   山上不缺一些细小的水流,宗祠背后恰好就有一口小小的山泉。   沈清淮抬手间,几股水流随之环绕身前,在他的控制下分成无数极其细小的水珠钻入地下。   “江哥,你身后!”   另一边,陈武趴在空中,双手牢牢抓住树桥,一边提醒江珩。   江珩飞快画符掐诀,对付院子里密密麻麻的红眼村民,打着打着达到了状态顶峰后,开始游刃有余,基本上目光所及之处的村民,都被他打成了碎块。   但就在他喘气时,那些碎块转眼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江哥小心,它们又爬起来了!”陈武见江珩站在原地不动,急得大喊起来。   而江珩却一直在看沈清淮的方向。   无数细小水珠在地面下搜索着,沈清淮闭着眼,并指身前,蓝色的炁顺着指尖溢出,在空中挥散,忽然,炁聚集成一股细小的线连接到地面的某个方位。   沈清淮立即睁眼,在指向处挖出了盒子。   “清淮!”   江珩呼唤了他一句,沈清淮收到信号,二人同时跃上屋顶。   院子里红眼村民扑了个空,扭头往房顶处聚集。   江珩等了沈清淮几秒,待人追上来后,拉着他一起跳上树桥,快速逃去林间。   等跑下山后,对于接下来的方向,三人顿时没了方向。   “接下来怎么办啊?咱们往哪儿跑?”陈武一眼望去,满眼都是黑沉沉的煞气,根本没有安全的地方。   “快了,快天亮了,往广场上跑。”沈清淮将盒子紧紧抓在手里,双腿也跟着充满了力量,一路速度极快。   江珩拽着陈武跟在他身后,三人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广场。   身后,吼叫着的村民们速度也很快,很快就追得离三人只有五十米的距离。   喉咙挤压发出的气声和四肢在地面的爬行声,充斥耳边,陈武听得从头麻到脚。   天色已微微亮,天幕从黑变成了深蓝,随后蓝色一点点变浅,温度也跟着上升。   广场很大,迎面就是日出的远山。   沈清淮保持着步伐,看着远处太阳逐渐露出山头,一瞬间,日光顺着地平线扫射而来,在广场上落下一道光与暗的分界线。   “快了快了!快抓到我了!啊啊啊啊啊!”   陈武双腿拼命在地上蹬,几乎都要离地了,稍往后瞥,利爪就近在咫尺。   光线以一定速度往三人奔跑的方向移动,沈清淮最先踏入光线之后。   见状,江珩咬紧牙关,手上用力,把陈武扔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   陈武重心不稳,眼看就要脸朝地,一只手接了他一把,把他往光线后推了推。   “江哥!”   陈武整个人转了个面,正看见江珩被村民们包围的一幕。   层层叠叠的躯体将江珩淹没,几乎看不到江珩的身影。   沈清淮毫不犹豫离开了光线的范围,冲回去找江珩。   “江珩?!”   他呼唤了一声,紧接着一道红光乍现,炸飞了前面的村民,江珩从包围圈里跑了出来。   沈清淮向他伸长了手,江珩也随之伸手握住,两个人转身往光线跑。   陈武屁股着地摔在地上,掐着掌心,看着二人在村民们的追赶下跑来,心跳几乎要停住。   好在光线的移动速度加快,二人同时踏入线之内。   在丁达尔效应下,光线之上是一道自天边而来的光柱,在沈清淮和江珩背后一臂距离外,红眼村民径直撞上了光柱,顷刻间化作尘埃消散。   光柱快速移动,大片村民随之化尘,天光大亮,照射之处,房屋、地面重新回到山庄现在的模样,就像撕下一层陈年封膜。   “息境消失了。”   江珩叉着腰,望着村民消散的方向大口喘着气。   陈武立即往后仰倒,躺在地上大口呼吸。   沈清淮很久没这么累过了,但他现在还不能放松,他原地休息了一会儿,随后把目光放在手中的盒子上。   红木雕花的锦盒,上面还沾着一些土渍,土渍下是一道符印锁。   这道符印锁是沈家独有,对于沈清淮来说并不难解,于是很快将它打了开。   江珩没有凑过去看,只是默默站在他对面,见沈清淮打开后,脸色却不对。   “怎么了?”   江珩被他的神情吓到,下意识凑了过去。   沈清淮双腿彻底没了力气,眼看就要倒下,被江珩及时揽住。   他余光瞥见了沈清淮手中的盒子,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清淮?”   沈清淮脸色白得吓人,江珩担心地眉头紧皱:   “别急,东西一定还在,一定是被人拿走了。”   沈清淮他无力地靠在江珩肩头,双目失神,脑海里浮现出沈祎和沈惑奸笑的嘴脸,眸色又凝出冰冷的狠戾。   “清淮?”   “……”   沈清淮一句话也说不出,也没有一点力气,江珩于是弯腰将他打横抱起。   陈武见江珩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跟着惊了一下,撑着酸痛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江哥沈哥等等我!”   沈清淮紧皱着眉,闭着眼靠在江珩肩头,胸口似被石块堵着,艰难地喘着气。   江珩等了会儿陈武,随后一起回到住的地方。   一路上,山庄还在清晨的困倦之中,江珩几人路过时的动静惊扰到守夜的工作人员,他们出来一看,撞入眼帘的就是大街上散落的同事残骸。   许是见多了,他们愣了片刻后,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收拾工作。   等回到院子后,江珩带沈清淮回到房间,将人放在了床上。   他从沈清淮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机恢复了正常,打开屏幕就看到十几个沈一扬的未接来电,江珩拨了沈一扬的电话。   几乎是瞬间,对面接通了,传来疲惫的声音:   “淮少?终于联系上你了淮少!昨晚属下打了好多电话,您都没接,是遇到严重的事了?”   江珩直接开口道:“你在医院?”   对面反应了一下,回道:“江先生,淮少出什么事了?”   江珩道:“不好说。”   他把情况说了一遍之后,沈一扬表示立即带人赶回山庄。   通完电话后,江珩安慰了沈清淮几句后,自己就和陈武退出了房间。   “跑了一晚上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江珩对陈武道。   “沈哥不会有事吧?”陈武有些担心道。   “有情况我会看着。”   “好,那我先走了,江哥你也好好休息。”   江珩目送陈武回屋,随后隔着窗户看向屋内的沈清淮,床上的人一动没动,看上去很是疲惫,应该会在屋里休息许久。   想到此,江珩有意看了眼院外。   等到门外的脚步声离去,沈清淮躺在床上,仍然睁着一双眼,盯着平整的天花板。   他只觉自己成了只沙漏,快速地流逝着支撑,内里的空也随之带走了他的意识,沈清淮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天色亮得刺眼。   沈清淮坐起身,靠在厚厚的枕头上,伸手取过床头柜上的盒子。   缠枝灵芝纹的木匣,打开盖子,里边空空荡荡,没有一丝痕迹。   沈清淮盯着空空的内里,用手指抚过平整的内壁,感受曾经放置物的气息。   上辈子他连这只木匣都没摸到过。   沈清淮捧着它,仔细翻来覆去地看。   适时,门外传来沈一扬的声音:“淮少?淮少您在吗?”   沈清淮把东西塞进被子里,让沈一扬进来。   没成想门一打开,乌泱泱的白大褂就涌了进来,纷纷掏出专业仪器要给沈清淮检查身体状况,沈一扬被挤在最后,艰难探出头对上沈清淮的视线:“淮少!”   沈清淮看这一屋子的人,皱了皱眉:“我没受伤,不用检查。”   沈一扬拨开人群,来到他面前,喘着粗气道:“淮少,听人说昨晚又……大街上情状惨烈,您要不还是让医生检查一下?这样才好放心。”   沈清淮却扯开了话题:“你昨晚去哪儿了?”   沈一扬回道:“昨晚原本按您的吩咐带陈先生去医院,但半途上陈先生又不愿意去,说要回去找你们,我也只好答应,恰好收到沈祎长老的信息,我就先下山了。”   “你昨晚一直和沈祎待在一起?”听到这一回复,沈清淮敛了眸色,抬眼盯向沈一扬。   沈一扬起了身鸡皮疙瘩,声音发虚道:“没有,长老安排我去处理供电站的问题,那边不知道什么原因,供电系统损毁了大半,我在那儿待了一晚上,期间还给您打电话。”   沈清淮目光扫向他身后的白大褂们:“这些不是我的私人医生。”   “和江先生通话时长老也在,这些人是长老派来的。”沈一扬缩着脖子,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沈清淮目光扫过那些人的脸,他们纷纷点头,表示管家说的是事实。   沈一扬的表述倒是和陈武的陈述一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但沈清淮却从中得到了信息。   “沈祎他们上山了。”   “我来时,长老确实提到要出门。”   沈一扬不敢隐瞒。   沈清淮眉头紧蹙。   沈祎他们留给江珩的时间就只有三天,若是在期限内江珩解决不了煞气,他们就会来解决江珩,而眼下期限还剩最后一天,沈祎就这么急着出手,难不成他真不惜要放弃山庄,拿江珩回去抵罪。   “都下去。”   沈清淮打发走了这些人,起身就要去找江珩,谁知道迎面就差点和人撞个正着。   陈武见沈清淮正好醒了,急得比划道:“江哥,江哥不见了!” 第四十章   “什么时候不见的?”   沈清淮一步迈出大门, 几步冲进江珩屋里,屋内果然空空如也。   陈武跟了过来,道:“应该才消失不久, 一开始我不敢睡太深, 还听到江哥屋子里有动静,中途醒了好几次,也没见他有出过门。”   陈武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沈清淮沉思了一会儿, 想到了一个地方。   “陈武。”   沈清淮转而小声对陈武交代了几句,又在陈武掌心画了道符, 问道:“你该学过如何用炁?”   陈武不是很确定地点点头:“学……学是学过, 就是没用过……”   沈清淮道:“学了就能用, 接下来的情况会很复杂, 你需要自己保护自己。”   “啊?我……我没试过……”陈武握着手中的符,脸都皱在了一起。   沈清淮认真地看着他, 语气肯定道:“你可以的。”   陈武对上他的目光, 他还是很怀疑自己, 但沈清淮的眼神却让他躁动的心渐渐平静,像是浪花逐渐抚平沟壑的沙滩。   最后他咬了咬牙:   “好, 沈哥, 你去吧,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沈清淮点点头。   交代完事, 沈清淮很快出了院子,往接待中心的方向赶去。   陈武在他走后, 回屋往背包里放了些面包和水, 背上后就出了门。   等沈清淮赶到接待中心时, 发现供电已经恢复了。   ….   就在半个小时前,江珩独自来到接待中心, 通过逃生通道重新回到了负三层。   门打开后,一道人影走了进来,天蓬尺依旧悬浮在原地,在他靠近时,周围的光跟着亮了起来。   江珩来到天蓬尺前,脚下浮现出阵法,金光闪烁的阵法照亮昏暗的室内,江珩立在其上,周身也随之散发辉光。   他双目紧紧盯着阵眼,脑海里不断模拟红眼村民肆虐山庄和自己拿到天蓬尺后如何对付它们时的场景。   要知煞气只在夜晚涌现,而眼下是一日之中阳气最盛的时间段,是取走天蓬尺是最好的时机。   通过之前对付过的红眼村民,和已经弄清楚的煞气源头,他觉得要对付它们,也不是没有办法,所以才趁着沈清淮休息时,抓紧时间赶来。   想到沈清淮,江珩伸出的手顿了顿,眼前浮现出沈清淮担忧的面孔。   “对不起。”   江珩垂眸看着脚下的阴影。   自己本不想瞒着他,只是莫名觉得不安,感觉沈清淮若是知道自己的计划,他无论如何一定会阻止自己。   但自己又必须这么做。   “得罪了。”   下定决心后,江珩倏地抬眼,掌心冒出红光。   在他握上天蓬尺的瞬间,叱血咒和法尺上的禁制瞬间对抗,金红流光在掌心激烈涌现,很快江珩的手心就滴下鲜血。   江珩没有撤开,反而用另一只手画符,加重了破开禁制的力道,然而禁制也随之更为坚固。   他咬牙坚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被迫松了手喘息。   江珩平复了下呼吸,随手脱下外衣扔去一边,再次聚炁于手,快速握上了法尺。   金红交织的流光下,忽然一股力量如蛛丝般缠住江珩,快速汲取他周身的炁,江珩瞳孔登时放大。   没想到在禁制下居然还隐藏着另一道魂禁!   江珩当机立决,切断禁制的束缚,松开了手快速后撤,然而在退出法阵的一瞬,双耳顿时生起刺耳的嗡鸣,周围的磁场顿时变得极具压迫。   江珩明白是中了圈套,但为时已晚,七张黄符从天而降,在流光下聚成一道法阵,江珩咬牙运炁,却感到浑身经脉被堵,整个人被压到地上,单膝跪地,毫无招架之力。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能在这里见到你,还真是缘份呐。”   沈祎的声音自空旷的室内响起,却不见其人。   江珩撑着地面抬起头,只见平整的墙面忽然平移,沈祎和沈惑一前一后走出。   “姓江的,你胆子够大,不顾山庄其他人死活就算了,怎么还敢一个人直接动手啊。”沈惑一身挺直的西装,整个人打扮得光鲜,跟在沈祎身后笑着向江珩走近。   二人在法阵外停下,居高临下俯视着阵内跪着的人。   沈祎嘴角虽也挂着笑,眉宇间却透露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阴狠。   江珩皱紧了眉,直接无视了二人的话,挣扎着运炁突破,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每到关键时刻,总会有股莫名的力量将他打回原形,仿佛永远有条死胡同。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绝不可能逃出来。”沈祎得意地耻笑两声,掏出一根雪茄。   江珩不信邪,咬牙尝试了几回后,沈惑终是忍不住嘲笑他道:“瞧你那蠢样,缺了那句心法,你就是再怎么试也冲破不了,散修就是散修。”   沈惑的话一出,江珩立即明白了死胡同形成的原因。   心法?   江珩运转了下经脉,更加确定压制着他的,正是那句散字心诀。   玄学界修行,有一套最为基础的心法,可谓是所有功法的源头,大树最底下的根部,没有这部心法,就连最简单的术法都用不了。   然而这套心法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四大家族垄断,全靠着散修们前仆后继地潜入打探,积年累月才勉强拼凑出整部心法,让散修们能够习得大部分术法,但还是缺乏了最为关键的一句,被称为散字诀。   眼下困住自己的这道符阵正是以散字诀为运行规律,是沈祎特意研制出来对付自己的。   在法阵中,江珩的炁不断被吞噬,经脉时时刻刻遭受着撕扯,时间一久,不是生生痛死,就是耗尽炁力而死。   越挣扎,遭到的反噬越重。   江珩松了力道,没再继续反抗,阵法外的父子二人看得一乐。   “要是江云齐当初和你一样识相的话,倒也不用死得那么早。”沈祎吸了口雪茄,吐出白雾,转身看向天蓬尺:“好的炼器师,毕竟少有,啧啧啧,可惜了。”   “——我好像记得你是他的养子和徒弟吧,你会炼器么?”   沈祎笑眯眯附身凑近,看着江珩垂着的脑袋,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会。”   江珩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哦?那种类型的法器?”沈祎来了兴趣,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法尺:“那样的,会不会做?”   “不会。”江珩慢慢抬起头。   “那你会做什么?”沈祎夹着雪茄掸了掸灰。   江珩抬头,一双闪着锋利眸光的狼眼盯着沈祎,一边嘴角扬起:   “拿你的头骨炼成黑器,锤爆你儿子的狗头。”   沈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黑器是炼器后的失败品,什么功能也没有,只能用来物理砸人。   这小子都已经跪在自己面前成了阶下囚,竟然还敢口出狂言,沈祎脸色一变,举掌作爪掐向江珩的脖子。   “爸!”沈惑立即瞪大了双眼,出声阻止沈祎。   江珩目不斜视,径直对上沈祎的爪子,千钧一发之际,沈祎停在了半空,差一点就碰上了法阵结界。   他眸色随之一沉。   站在沈祎身后的沈惑大气不敢喘,赶忙提醒道:“爸您别冲动!姓江的故意引诱你打开法阵好趁机逃跑!”   沈祎也立即反应过来,冷笑一声,收回了手。   与此同时,大门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清淮感应到了室内的磁场变化,跑下楼梯后发现大门敞开着,心顿时凉了一半。   他喘了两口气,放慢了速度,慢慢走到门口。   彼时法阵内外的三人都听到了动静,齐齐向门口看来,见是沈清淮,三人脸色也是一变。   沈清淮抬脚走了进去,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   江珩被困在法阵内,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面色发白,整个人微微发颤,看得出此刻他正在经受的痛苦。   沈惑在一瞬间的惊讶后,很快转换成一幅高兴的表情,笑着迎上来对沈清淮道:“清淮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要是想见我,吩咐底下人传达一声就是了,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沈祎则不紧不慢地起身,一边抽了口雪茄,一边看向沈清淮道:“清淮啊,这几日在山庄住得怎么样?”   沈清淮在法阵外十步的距离停下,目光最终停在江珩脸上。   明明只有几个小时没见,而两人却像是隔了好几个世纪。   明明是熟悉的人,却陌生得仿佛隔着一层纱窗。   江珩看着沈清淮,眼中有眸光闪动,刹那间万籁俱静。   沈清淮看出了江珩眼中的躲闪,他目光微敛,淡淡开口道:“长老的山庄,打扫得还真是干净。”   沈清淮赶来时往路上瞥过一眼,之前那些残肢血肉全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要知血是很难清理干净的,除非早就备好了特制的溶剂。   并且到处散落得毫无规律,清理起来也需要大量技巧和人力,不得不说,山庄内还真是准备充足。   沈祎笑了笑,回道:“那是当然,最起码的干净整洁还是要保持的,要不然被外人看见了,有损咱们沈家的名誉。”   “所以你还抓了人。”   沈清淮抬眼看向沈祎。   沈惑在一旁整理了下衣领,挺直背凑到沈清淮眼前:“清淮这话可就不对了,这人可不是我们要抓的,明明是他自己跑来做偷鸡摸狗的事,这才被我们的防盗法阵抓住了,怨不得我们。”   “小惑说得对,怨不得咱们,何况山庄出现了脏东西,指不定是谁带进来的呢。”沈祎吐了几口白雾,在烟雾缭绕里有意无意看了眼法阵,似是指认了凶手,末了还恍然大悟补充一句:“哦,还不能下结论,还有一个姓陈的小子呢,差点忘了。”   江珩眉宇间爬上一层厌恶,他死死盯着沈祎,声音冷到极点:“抓我一个,够你交差。”   “非也,多留一个,后患无穷啊。”沈祎无视江珩那令人发寒的眼神,转向看向沈清淮:“不然你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祎长老。”   沈清淮盯着他,跨出一步挡在他身前,沈祎却立即出声打断:   沈祎抖了抖雪茄灰,没有其他动作,同面前的沈惑交换了个眼色。   沈惑随即上前挡在了沈清淮身边:“对啊对啊,清淮,自从从平阳校区出来后,咱们也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二人的话听上去就是一家人亲密的口吻,可传到沈清淮耳力,却处处透露着算计。   “咳……”   在被二人挡住的身后,江珩被法阵压迫地泻出一声痛吟,几乎快要撑不住。   沈清淮越过沈惑的肩膀看向江珩。   江珩感受到目光,也强撑着抬眼看向他。   四目相对间,江珩的心跳不由加快,一时之间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沈清淮望着唇色发白的人,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紧握,心底隐隐生出一股冲动。   若是他愿意,沈祎和沈惑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而法阵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解的事。   对面的人,此刻眼神里也透露出渴望。   沈清淮沉默一阵,没有挪开视线,他看着江珩,对沈惑缓缓开口道:“人,不关去别的地方?”   沈惑不知为何莫名有些紧张,笑着解释道:“放心吧清淮,这个法阵是专门克制他的,而且就算他跑出来,他也拿不走东西。”   “这么自信?”沈清淮反问道。   “天蓬尺让我爸下了魂禁,没有我的血,任何人都拿不走它。”沈惑骄傲地仰了仰头。   虽说禁制不是他亲自下的,但好歹自己也提供了魂脉,听上去也很威风。   可惜他却不知道,一旦出了事,他要付出的是什么代价。   沈清淮在心底冷笑。   沈惑话音落下后,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沉默的间隙,另外三人的目光紧紧盯着沈清淮,在无声处各自做了准备。   良久,只见沈清淮身形动了动。   “!”   沈惑几乎是同时挡住了他走向法阵的路,沈祎也时刻准备出手。   江珩眼中的眸光骤然一闪,转瞬间又如烟花散落般没入黑暗。   ——沈清淮转身走向了大门。   江珩望着沈清淮离去的背影,心口顿时空出一片万丈悬崖。 第四十一章   “清淮……”   江珩张了张口, 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沈祎和沈惑对沈清淮的举动也感到意外,但见江珩失落地睁大了双眼,他们很快就喜笑颜开。   “清淮到底还是真心为沈家考虑, 也不枉家主对他的栽培。”沈祎欣慰地叼着雪茄, 大步迈向门口。   “那是当然,总不能为了一个区区散修,背叛自己的家族吧。”沈惑抬手捋了捋发, 随着沈祎一同离开,只留下两道背影。   江珩彻底撑不住, 倒在了地上, 余光看着大门被关上, 光线被阻挡在外, 室内重新回到昏暗。   天蓬尺就悬浮在几步之外,却难过地闪着光。   江珩缩在地上, 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 沈清淮又凭什么救我呢?   明明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同行, 明明只是自己错将他的好意误解想入非非,明明是自己偷偷行动才不小心落入陷阱……   为什么还敢痴心妄想, 他会不顾一切救自己……   “蠢货。”   江珩骂了自己一句, 随后又闭上眼。   感受着自己就像一团面团, 不停地被挤压被拉扯蹂躏, 在冷入骨髓的地面上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   “来,咱们坐下, 好好吃一顿。”   沈祎带着沈清淮在山庄内逛了好几个小时, 详细介绍了所谓风土人情、山庄规划, 直到天色已暗,沈惑敲了敲酸胀的腿, 三人才回到一间大的民宿准备用餐。   在餐厅里,沈祎抬手招呼沈清淮入座。   另一边,沈一扬和其他从山下跟上来的工作人员,将新鲜的菜品从保温盒取出,在餐桌上摆满。   “这些都是我山下的私厨做的,保证好吃又新鲜。”   沈祎说着率先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向沈清淮展示自己的话一点儿没错。   沈惑也见机,夹了只鸡爪放到沈清淮碗里。   “是啊清淮,私厨的手艺可好了,你快尝尝。”   “……”   沈清淮盯着面前碗里的鸡爪,某个不甚愉快的记忆在脑海里涌现,默默皱眉瞥开眼。   “清淮,你不爱吃这个?”沈惑转而去寻觅别的菜:“没事,好吃的多着呢,咱换个别的。”   沈清淮没理会他,转而对沈祎道:“只是抓了人,山庄的煞气却并未解决,你打算怎么做?”   沈祎喝了口酒,面色红润,嘴角挂着笑意,看上去很有把握:“这个嘛,我自是有办法。”   “说说看。”沈清淮挑了挑眉。   沈祎放下酒杯道:“不得不说,家主的性子还是太急,你才刚从别的地方回来,没休息几天就马不停蹄让你赶来我这,怪累的吧?放心,有我在,你只管休息,其余的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见家主再谈,现在你不必操心。”   沈清淮从嘴角泻出一声笑:“看来长老是打算把这里都炸了,解决不了问题,干脆解决问题本身。”   “怎么可能!清淮你想多了。”沈惑一激动,手一抖把一大块青椒夹进了他碗里:“咱们花了那么多钱来建这山庄,都炸了岂不是钱都打了水漂,家主知道了能把我们直接赶出去。”   “那可不一定。”沈清淮盯着喝酒不说话的沈祎。   餐厅里忽然陷入沉默,刀叉切割牛肉时与盘子发生的摩擦声,就像爪子在玻璃上挠过,听得人汗毛倒竖。   沈惑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看沈清淮的眼神,身上鸡皮疙瘩起了好几层,他忍不住想提醒沈祎小点声,对方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后,忽然放下了刀叉。   “差点忘了件事,小惑,你跟我出来一下,我交代几句。”沈祎嘴里嚼着肉,一边向沈惑招招手。   沈惑看了眼沈清淮,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跟着沈祎来到餐厅外。   二人才站定,沈惑就皱着眉,压低了嗓子对沈祎道:“什么事比跟沈清淮吃饭重要啊?我早就跟你说了应该一开始就待在山庄里的,你看他现在看我的眼神,跟看死人一样,我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都要毁了!”   沈祎拍了拍他的脑袋,把他摁低了点:“小点儿声,先别激动,又不是没有办法。”   沈惑的鼻腔充斥着牛排味,他撇了撇嘴:“还有什么办法?”   沈祎笑了一声,咽下嘴里的肉,从口袋里取出一瓶药。   不消露出全貌,沈惑只瞥见那标签上的一角,立马就认出这是什么,眼睛登时一亮:   “你的意思是,让我给沈清淮下迷药?!”   沈祎把瓶子塞到沈惑手里,笑着看了眼餐厅里面:“一般的迷药还起不了那么好的作用,我还下了道符。”   “他被我拉着走了这么久,看他吃饭都没什么力气,再加上迷药,保管他毫无招架之力。”   “堂堂沈家天师、家主继承人,被一个男人上了,这事要是传出去……除了颜面尽失,恐怕这家主之位也……”   二人清楚知道这对沈清淮来说意味着什么。   沈惑听着沈祎的话,兴奋地浑身都热了起来。   沈惑拿着手中的药,一想到某个曼妙身姿躺在床上任他摆弄,嘴角就咧到了天上:“爸考虑得就是周全。”   “那当然,哪像你性子急得。”   沈祎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嘴:“好好把事办了,回头要什么没有。”   沈惑点点头,思考把药下在哪里的同时问道:“那爸呢?我去处理沈清淮,爸去杀了那姓江的?”   沈祎却摇摇头道:“不急,他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我先去布置能剿灭煞气的阵法,毕竟就像沈清淮说的,总不能真炸了山庄吧。”   “那阵法真的管用么?”沈惑有些怀疑道,毕竟这阵法也只有极少人用过。   “管不管用,试了不就知道了。”沈祎把手帕随手一扔,转身离开前,凑到沈惑耳边补充了一句:“记得拍照。”   “录下来都没问题。”   父子俩相视一笑。   待沈祎走后,沈惑拧开药瓶,用左手手指蘸了点粉末,随后叫下人们拿来未开封的酒瓶,换了副笑脸回到餐厅。   他转过身的同时,后背上却映现出一道发着光的符咒。   等沈惑坐回沈清淮对面后,他看着面前的人,总感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   “清淮,刚刚我让人去取了酒,我们这么久没单独吃过饭,现在又是难得有空,也该喝一杯。”   沈惑当着沈清淮的面打开酒瓶,在难以察觉的角度下,将手指上粘的粉末涂抹到瓶口。   “是你最喜欢的Camelia,我托了好多人空运回来的。”   沈惑取来酒杯,对着涂抹过药粉的瓶口倒了下去,酒水混杂着药粉一同融合。   他将瓶口转了个方向,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把另一杯递到沈清淮面前。   沈清淮看了眼面前的酒杯,随后又抬眼看向沈惑:“沈祎呢?”   “他去处理点杂事,不用管他。”沈惑举起酒杯,对沈清淮微笑道:“清淮若是真的好奇,喝完酒,我细细说给你听。”   沈惑的酒杯就举在面前,沈清淮抬眼看着他,没有要拿起酒杯的意思。   沈惑见状收回了手,当着沈清淮的面喝了口酒:“没问题的,清淮,我又不是外人,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沈清淮似乎被说动,他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酒杯上。   只要他喝下一口,被符咒加持过的药效立刻就会起作用。   沈惑紧紧注视着沈清淮,脸色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他看着沈清淮动了动,慢慢抬起了手。   “噗!唔——”   酒杯砸在地上,碎片炸开,迸了一地。   在沈惑意识模糊的前一秒,他清楚看到自己的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背上的符咒此刻光芒比刚才亮了数倍。   而对面的沈清淮全程没有多余的动作,手上掐着诀,控制着沈惑从餐桌后走出来。   他早在一开始就在餐桌底下暗暗催动傀儡咒,借着沈惑的耳朵听清楚了父子二人的对话。   “忘了告诉你,我不爱喝酒。”   沈清淮随手端起自己的那杯酒,给沈惑尽数灌了下去。   □□昏迷的沈惑,比刚才的要更好操控。   ……   血红的光在顷刻间爆炸,光波荡开一片扭曲的时空,在负三层室内不停回响。   室内的角落,一个树枝捆成的圆球滚了出来,重重砸在墙上,过一会儿后,树枝散开,江珩从里面艰难爬了出来。   “出来了……”   居然真的让他出来了。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江珩在昏迷中隐约看到了一些场景。   在梦里,他看到被困在法阵里的不是自己,而是浑身是血的沈清淮,他的四肢无力地垂在身侧,眼中也失去了往日的光亮。   那一瞬他的心像被钢针狠狠刺穿,疼痛难忍,但同时身上忽然有了力气,红梅树在周身疯长,护着他硬生生破开法阵结界。   一瞬间画面戛然而止,天旋地转后,江珩就发现自己躺在红梅树里,爬出来再一看,自己竟然已经逃了出来。   “什么诡异的梦……”   江珩靠在墙边调整气息,脑海里不断回响那些场景画面。   “为什么会梦到沈清淮?”   明明被困得快死的是自己,怎么倒成了沈清淮。   江珩心里一空,竟不由得有些后怕。   他运用平生所学仔细想了想,最后找出了个合理的解释——应该只是因为自己一直念着他,身上又太过痛苦,所以在梦里将二者结合了一下。   是啊,沈清淮怎么可能会有事。   “……都是假的,他现在好得很。”   江珩背靠着墙壁,仰头抵着墙,眉头紧锁,一边虚弱地喘着气。   过了一会儿后,他叹了口气,默默原地打坐,重新运转体内的炁。   他在法阵内待的时间不少,周身的炁已经被消磨了半数,现在整个人虚弱得很。   江珩很想倒头睡一觉,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多耽搁。   陈武还不知道情况如何,沈祎抓住了自己,也必然不会放过陈武。   沈清淮选择站在沈家那一边,自然也不会帮他。   思及此,江珩的心又狠狠刺痛了一下。   “沈清淮。”   也不知道为什么,江珩唤了声沈清淮的名字。   他抬头看着悬浮在空中的法尺,明明近在眼前,却没有能力带走,就像沈清淮一样。   “咳咳咳……”   江珩缓过之后,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了天蓬尺一眼,随后默默走向大门。   逃生通道里没有人看守,看来沈祎父子二人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江珩冷笑一声,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他一路来到一楼,来到大厅时,看到外面已是黄昏。   接待中心里几乎听不到什么声响,江珩赶忙走了出去,身上的痛还未缓解,他又寻了个隐蔽的角落歇息调整。   等到他调整完,外面的天色也暗了。   来到大街上后,发现整个山庄都安静得吓人。   像是太平间里的阴冷沉重,就是风路过也得重重摔在地上。   磁场起了变化,压迫感随之袭来,若是没算错的话,那些红眼村民很快就会再次出现。   “得赶紧找到陈武。”   关键是江珩此刻也不知该去哪儿找人,也不知道陈武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多想无益,江珩决定先赶回住的院子看看。   他沿着路往回赶,眼看才跑了一小段距离,浑身忽然袭来一阵痛,不得不停了下来。   江珩停在路中间,道路两边安装的路灯光线昏暗,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今夜无风无月,光线仿佛凝固住,照在地面上也是模模糊糊一片。   忽然,身侧某个不起眼的灌木丛里传出细小动静。   江珩立即警惕。   他隐隐观察到像是人形生物在移动,但却丝毫察觉不到它身上的阳气。   红眼村民这么快就出现了。   江珩现在实力大减,要是跟它硬碰硬,恐怕就要被牵制在这里。   所以,还是得先下手为强。   江珩很快就定了心,无声地绕到灌木丛后。   “……”   树丛里的动静还未停止,江珩已绕到它身后,红梅树做好了准备,长出尖锐的树杈,对准了动静的来源。   就像拿着鱼叉捕猎水里的鱼,瞄准位置,待鱼一个露头就给上致命一击。   江珩静静等待着猎物露出,时间流速仿佛变慢。   等到灌木丛里的身影终于探出脑袋,一瞬间,尖锐的树杈刺出,迎上一双晶亮的眼睛。   江珩心脏瞬间骤停。   “江!——”   陈武才喊出一个音节,就觉一阵疾风划过面前。   就在那一秒不到的时间里,尖锐的树杈几乎快刺到陈武的眼球,又及时骤然拐弯,绕过他的脑袋刺进身后的土地里。   直到陈武回神后,看着眼前遮挡视线的树枝,才愣愣喊出第二个字:   “……哥。”   江哥现在有些腿软。   “你怎么在这儿?”   江珩声音也有些发颤。   陈武眨了眨眼,回道:“沈哥让我找个地方躲起来。”   听到沈清淮的名字,江珩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我给自己下了藏匿的符咒,躲到现在也没人找到我,厉害吧!”   陈武原本是想找个封闭的地方躲着,但仔细想了想,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况且在外界至少不用被憋死。   说真的,他还从没凭自己的本事做到过,因此恨不得嚷得全世界都听见。   “怎么了江哥?”   但却见江珩脸色不对,好像很虚弱的样子,陈武的脸立即垮了下来:“你受伤了吗?谁干的!是不是沈祎!我帮你揍他!”   江珩皮笑肉不笑道:“你能打得过谁。”   陈武立即不服气叉腰:“你可别小看我!沈哥说了我可以的!只要我想,就一定能做到!”   江珩这下连皮也不笑了。   “对了,沈哥呢?他跟我说去找你了,你们怎么没在一块儿啊?”陈武疑惑地四下张望。 第四十二章   “沈哥之前还说会找我会合的呢。”陈武看不到人, 默默嘀咕了一句。   江珩也不知该怎么回他。   “他是自己一个人走了,是不管我们了么?”   陈武只是随口猜了句,没想到江珩却道:“走了, 不管了。”   江珩的脸色很差, 说话时也以气声为主,显得十分虚弱。   “啊?不会吧,为、为什么啊?”陈武立即瞪大了眼睛, 忽然意识到江珩的不对劲:   “江哥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该顺着我的话说沈哥么, 为什么没反应啊,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 你和沈哥之间发生了什么?”   “……”   “说来话长。”   陈武每提到一次沈清淮,江珩的心口便沉一分, 以至于说个话都要酝酿许久。   他深呼吸后, 选择略过一些过程, 尤其避开提及沈清淮,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听到江珩受伤时, 陈武的脸色就变了, 双手紧紧攥住衣角。   而听到沈清淮和沈祎他们站在一起后, 陈武的脸色彻底暗了下来。   确定江珩没有骗他后, 陈武眸色泛着水光,有些无措地左右看了看, 弱弱开口:“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问得好。”江珩也想知道。   他从阵法里刚逃出来时, 满脑子都是沈清淮浑身是血的样子, 转而想到是自己被他抛下,整个人更是空落落的, 走在街上像是没有影子的躯壳。   江珩最开始还能以找到陈武为目标而行动,但找到人之后,也不知该怎么办。   “咱们去拿天蓬尺吗?”陈武问道。   江珩摇摇头:“我只剩下五成的功力,拿不走。”   “再加上我呢?”   “…….”   陈武挺起胸脯,江珩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走吧。”   江珩作势就要动身,陈武拉住了他,笑了笑:“我开玩笑的,我把学的都使出来也抵不上啊,我就是再自信,好歹也有自知之明。”   江珩垂了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陈武也失落地耷拉着眼皮。   两人沉默了一阵后,陈武很快调整了心情,对江珩道:“没关系,咱们先跑路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虽然逃跑可耻,但逃跑有用。   江珩看了他一眼,末了点点头。   反正以他现在的情况,无论对付沈家人还是煞气都很吃力,不如趁着息境出来前先离开这里。   “我知道哪里有条捷径,你跟我来。”   陈武语气兴奋道。   话音刚落,二人便收拾收拾一起走了。   路上,陈武很是骄傲地同江珩解释道:“我躲人的时候,把大半个山庄隐秘的地方都找遍了,在后山脚下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通往山庄下面的城市。”   “这么确定?”江珩有些意外,陈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怎么判断的?”   陈武嘿嘿一笑,道:“深山里阴气比城市重,我就看了一下哪里阴气少,哪里就是出路。”   陈武把每条路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分析得头头是道。   江珩不禁挑了挑眉。   夜深光线微弱,在离开有路灯的路段后,前路更是难以看清情况。   陈武拽着江珩的衣袖,拉着他凭感觉找方向,时不时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跤。   “哎呦!嘶……”   陈武痛得脚趾一缩,幸好江珩拉着他才没倒下去。   “奇怪,我记得之前这条路上没有这么多石头啊……”   陈武弓着身子,用脚尖小心探了探前面的路面,过不了一会儿,果然又踩到一个。   “不对劲!”   陈武连忙缩回江珩身边。   “你有没有感觉到这里磁场不对?”江珩忽然严肃道。   他所指的不对,和之前的不对又有所区别。   之前是息境到来前隐约的危险感,而现在却有股与之相反的力量,阳气很重,似乎正是用来克制煞气。   陈武的功夫还不到家,只能判断阳气的位置,判断不出具体来源是什么。   他一路上领着江珩往阳气重的下山路走,难不成,真的带错了路?   “江哥,我感觉,我们可能走错了……”陈武有些心虚道。   这无风无月的夜,确实容易让人迷失,但好歹不是往阴气重的地方带。   “来都来了,过去看一眼。”   江珩抬脚就走:“再说了,万一……”   陈武下意识接话:“万一什么?”   万一沈清淮在那儿呢。   这句话瞬间出现在心底,江珩忽然停住了脚步。   陈武毫不意外撞上了他的后背,捂着发痛的鼻子道:“怎么了江哥?”   江珩盯着远处黑暗中隐隐的一点光亮,晃了晃神。   “没事。”   陈武等着江珩下一步指示,整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有什么举动。   “江哥,咱还过去么?”   陈武察觉到江珩的犹豫,不禁怀疑光亮处有危险:“我肯定是带错路了,要不然咱们换个方向吧。”   然而江珩似乎说服了自己,沉了沉声音道:“算了,接着走。”   “嗯。”   陈武抬脚跟上了他。   江珩走得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越靠近光亮处越慢,等到二人明显察觉到属于阵法的阳气之后,江珩压低了身形,和陈武绕去了茂密的草丛后。   山凹之地,竟然也有一块较为平整的地面。   两个人从暗处的草丛探出脑袋,看到平地上赫然起着一道法阵,六面黄旗悬浮在阵法之上,阵眼里悬着某个白色的东西。   江珩左右看了眼四周,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那阵眼上的是什么?”   陈武被那东西散发的力量吸引到,忍不住走出草丛,走向阵眼所在的位置。   江珩跟着他也走了进去。   阵法没有因为两人的踏入而受到影响,待走近后,二人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   “镯子吗?”   一只通体雪白的玉镯在流光中上下悬浮,纯净透明的玉色外壁上刻有精美的符痕,镯内似乎还有水流涌动。   感受到它周围的力量,江珩可以肯定,这是一件极其精妙的法器,甚至比他的红梅树品级还要高。   他睁大了眼观察。   眼前的玉镯静静在空中旋转,精美的花纹慢慢从眼前转过,忽然露出一个字。   “淮?”   江珩心口一吊。   玉镯很快转了过去,紧接着露出一个字:“清。”   “这是沈哥的东西!”陈武脱口而出。   江珩当即明白了什么。   “那个空盒子里,原本装着的应该就是这个镯子。”   这应该就是沈清淮一直拼命寻找的,他父母留给他的遗物。   陈武看得双眼放亮,江珩继而微微皱眉。   只是为何会莫名出现在此,又恰好被他二人找到。   “怎么说江哥,咱们要去找沈哥,告诉他东西找到了吗?”陈武咧开嘴,他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厉害的法器。   江珩却忽然拉着陈武赶紧跑出了阵法范围。   “江哥?”   陈武以为他不管这事,然而江珩又停了下来。   “没这么简单。”   江珩不知为何,额上已生出了一层细汗。   他喘了口气,示意陈武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阵法和周围那六面熟悉的旗子:“这阵是沈祎设下的。”   陈武张大了嘴:“沈祎偷了沈哥的东西,还拿它做阵眼!”   “而且他现在一定控制着沈清淮。”   陈武五官皱到了一起。   感受着熟悉的压迫感,江珩四肢百骸又跟着痛了起来:   “他设的阵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阵眼上肯定还设了厉害的禁制。”   陈武嘴张得更大:“沈祎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是散字诀。”   用不着多厉害,仅仅凭着这一个,就能死死掐住二人命脉。   陈武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   江珩双臂止不住微微颤抖,他眸光凌厉,盯着阵眼里的白玉镯,咬牙握紧了拳。   ……   昏暗的逃生通道里,一个人影沿着楼梯走下,身姿僵硬,走路歪歪斜斜,看上去不像个活人。   声控灯被启动,光线照亮了楼梯间。   沈惑闭着眼走下楼梯,在他身后,沈清淮端着刀和碗,面无表情操控着沈惑贴上逃生门,用脑袋顶开门。   “人呢?”   沈清淮来到室内,意外看到法阵已经被破,被困住的人也不见了踪影,但天蓬尺还在。   他既然逃走了,那应该是去找陈武了。   沈清淮想到江珩没事,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他转而控制沈惑来到天蓬尺面前,淡淡开口道:“怎么解开禁制?”   傀儡咒闪了闪光,昏迷中的沈惑嘴巴随之一张一合,发出机械般的声音:“用我的血,祭天罡七绝阵,耗七成炁。”   “七成?”   什么禁制要耗费这么多功夫?   连解开禁制都要耗费七成,那下禁制的时候岂非要用上十成的力?   沈清淮微微皱眉,探了探沈惑的身体状况,很快明白了。   难怪他和沈祎那么早就到了山庄,却又一直躲在山下,看来就是在养炁。   要知道普通人虽然不会运用,但平日正常活动就需要炁的运转,修行之人更是。   如果直接用去七成,沈清淮会变得很虚弱,而且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出去后若是对上红眼村民,怕是会招架不住,更何况还是在取走天蓬尺的情况下。   太危险了。   沈清淮看着眼前发着光的天蓬尺,心下不免有些犹豫。   ——但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   要打开禁制,必须用到沈惑的血,现在沈祎不在,是取走天蓬尺的最好时机。   “大不了爬出去。”   沈清淮定了定心,从沈惑身上搜到了几张固炁的符。   看沈惑脸色尚可,想来恢复得不错,于是把符尽数贴到自己身上。   一把刀,半碗血。   沈清淮准备好后,将沈惑扔去了一边,独自一人立在阵中,将血倒入阵眼。   一点点血流注到地上,瞬间涌出大片血海,瞬间将天蓬尺吞噬。   沈清淮立在血流中,运炁护身,被一股极大的力量紧紧包裹着往血海里拽,稍一松懈就会淹没窒息。   周身的炁在快速流逝,沈清淮只觉眼前一片黑暗,上辈子的记忆再次出现眼前。   心神恍惚片刻,阵法的反噬瞬间趁机攻入心脉,沈清淮心口一痛,嘴角淌下一道血。   ……   沈祎离开民宿后,转眼就叫来了沈一扬:“人都换过了吗?”   沈一扬应声道:“按长老的吩咐,之前的工作人员都换成了您安排的人。”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先前那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各自从暗处现出身,脱下外面的白大褂,露出里面统一的工作服。   沈祎点点头:“不错,你带人去守着山庄入口。”   “是。”   安排完沈一扬,沈祎笑着朝后山的方向走去。   街上路灯昏暗闪烁,连灯光照亮处看着都有些模糊,但仔细去看,又能看清一些细节。   沈祎察觉到了不对,于是赶紧加快了脚步。   周围的灌木丛发出树叶碰撞的声响,视野前方隐约出现模糊的身影。   看着不像是正常人在走,直立一阵,走了一段路后又弯下身子,像一具没有支撑的行尸走肉。   沈祎立即停下脚步,掏出黄旗护身。   他亲眼见识过山庄里红眼村民的厉害,午夜梦回也总是被吓醒,因此随身都携带着保命的东西。   看着那两道身影越来越近,沈祎攥紧了黄旗,连夜来的噩梦让他莫名生出了勇气,一时拔高了心气,竟抬脚往前走,打算正面迎接。   谁知,下一秒,两个熟悉的面孔与他对了个正着。   陈武扶着江珩往回赶,谁知道这么巧刚好撞上了沈祎。   一瞬间的意外后,双方各自换了副神情。   “你小子居然跑出来了?!”   沈祎上下快速打量了江珩,如假包换,就是那个在他潜意识里认为已经困死在阵法里的江珩,但现在居然还好端端站在他面前。   这在他意识里,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沈清淮一直跟我们待在一起,不可能去救你,你也绝不可能知道散心诀,说,你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   江珩喘了口气,直起身子,挑高了眼俯视他:“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师父的在天之灵护佑。”   沈祎冷笑一声:“呵,江云齐都死了这么多年,他的魂魄早就被我打散了,你说他护佑你,真以为我好糊弄。”   “谁有这闲工夫糊弄你。”江珩毫不客气回怼,看了眼他手里紧攥的旗子,笑了笑:“祎长老这旗,看上去倒是精巧,也不知能不能保住你的命。”   沈祎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又扫了眼看上去一脸稚气的陈武,笑的同时脸上肌肉抽了抽:“就凭你们两个,想杀我?”   江珩道:“不,我一个人就够了。”   “不自量力!”   沈祎抬手打了个响指,阴暗处藏匿着的工作人员全都现身。   个个手持法器,周身炁力环绕,看上去就难对付。   陈武咬紧牙关,为了不露怯面色紧绷,但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有意无意看向江珩。   “这些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弟子,身手术法都是上乘,你就是本事再大,也招架不住这么多人。”沈祎邪笑着盯着眼前的二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江珩给陈武使了个眼色。   陈武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沈祎凝聚寒光的目光从江珩转向陈武。   下一秒,几乎是同时,江珩和伪装工作人员的弟子们相对出手。   弟子们熟练运转周身的炁,紧盯着江珩的一举一动,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江珩除了手里拿着的一根树枝,身上根本没有炁流动的痕迹。   弟子们感觉不妙,冲刺的速度也慢了些。   江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弟子们放慢速度时,他反而加快了冲势,将金属树枝挥舞如刀,一下冲进包围圈,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弟子们被他的气势狠狠震惊到,身体下意识往后退缩。   数十人的包围圈,在单枪匹马的江珩面前,竟然显得有些溃不成军。   沈祎看得太阳穴突突一跳,漆黑的眼珠快速转向身后的陈武。   擒贼先擒王,拿人先拿肋。   陈武原本静静躲在后方,眨眼间只看见一道黑影快速闪过,紧接着喉咙上传来一阵强硬的压迫,顿时呼吸不上来。   背后沈祎的声音骤然响起:   “江珩,不想你亲师弟出事的话,你最好考虑清楚!”   声音似箭般飞入包围圈中,江珩听见后,身形顿了顿,只回头看了一眼。   沈祎掐着陈武,对上江珩的目光,就等着江珩乖乖就范,否则就立即拧断陈武的脖子。   然而江珩却将树枝在手中快速旋了一下,扭头继续对付那些弟子。   “啊!”   沈祎突然发出一阵痛呼。   一股求生的本能让他快速松手后退,低头看见了扎进自己腿上的,竟然是自己的黄旗。   “黄旗……”   沈祎的旗子有很多,虽然乍一眼看上去一模一样,但仔细分辨,还是能分辨出不同。   “是破煞阵!”   他拧断了露在外面的旗子,认出了它的来源,转而气急败坏指着陈武道:   “你们居然……居然毁了我的破煞阵!东西呢,我问你东西呢?!”   陈武被他的声量和表情吓到,从包里拿出另外几面旗子,拿着削尖了的头对着沈祎:“你别过来嗷!我还有好多呢!再过来我把你扎成刺猬!”   “看我不宰了你!”沈祎气得把断旗一扔,猛地向陈武扑来。   “啊啊啊啊救命啊!”   陈武努力运转自己的炁,控制黄旗飞向沈祎,然而他终归没有实战经验,黄旗都被沈祎躲过,眼看着张牙舞爪的人就要抓住自己。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江珩已经找到突破口,旋身借着踹人的力道,踩着弟子的肩膀落下地面,正要赶去救陈武,谁知被人看出了意图,被挡住去路。   弟子们和他打到现在,渐渐发现眼前这人除了气势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威胁,甚至内里看上去不堪一击。   有弟子率先证实了这一猜测,明白江珩不过徒有其表后,立即展开了强势的围攻,一脚踹上江珩的左肩,江珩吐出一大口血,顿时摔在了地上。   “江哥!!!”   陈武可谓被逼出了潜力,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调转炁护体,竟然能拦住沈祎争取了几分钟的时间,下意识往江珩那边跑。   然而江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自身难保,拼了命滚到陈武身边。   沈祎也看出了二人已经穷途末路,大笑着一掌击散了陈武的护身炁,坚硬的五指抓向江珩的天灵盖。   在短短一秒之内,沈祎的爪子已经碰到了江珩的头发,他眼中的杀意,嘴角的狰狞,占据了江珩整个视野。   而就在那狠戾的瞳仁深深刻进江珩眼中时,那瞳孔忽然放开,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分散。   沈祎嘴张了张,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一般,缓缓向身侧倒去。   江珩僵立原地,眼睁睁看着沈祎倒下,视野里,沈清淮的脸渐渐取代了沈祎的位置。   “……清淮?”   江珩看着眼前的人,心跳猛地停滞,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第四十三章   路灯下, 沈清淮好端端立在自己面前,优越的五官在光影下,还是一如既往地绝色。   而沈清淮, 此刻身上套着自己丢在负三层的外衣, 正一脸急切地看着自己。   江珩愣了许久,随后被他的脸色吸引了注意。   才半天没见,沈清淮的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许多, 似冰雕雪筑,看不出一丝血色。   唇色也淡得吓人, 只有淡淡的一层粉, 像初生的玫瑰花苞。   周身的炁也十分稀薄, 看上去整个人虚弱无比, 长长的羽睫无风而颤。   “你……发生了什么?”   江珩顿时忘了身在何处,急切地想问沈清淮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沈清淮却摇了摇头, 只轻描淡写一句:“我没事。”   江珩自动忽略了这句话, 往前迈一步, 想看清他的情况,谁料自己却一个身形不稳就要倒下。   “江珩!”   沈清淮立即伸手扶住了他。   “你怎么样?”   且不说被散字诀法阵困了那么久, 就是最后逃出来, 也应该受了很重的伤, 而且后面还和人打了这么久。   沈清淮用力扶稳了江珩, 后者似是赌气般,也回了一句:“我没事, 我好得很。”   沈清淮看了他一眼, 眉头紧皱。   江珩垂着脑袋, 目光正好落在地上的人。   在一片空旷平坦的地面上,沈祎趴在地上, 他的后背上插着一把刀,正穿透腹部,血顺着刀刃流出,染红一大片地面。   见状,江珩喉结动了动,喉咙干燥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一旁陈武还瞪着双眼,沉浸在方才的生死一刻,转眼见沈清淮站在面前,整个人泻了力:“沈哥......江哥没事......太好了......”   陈武扯着嘴角笑了起来,伴随着隐隐的抽泣声。   江珩看着重伤的沈祎,脸色算不上痛快,眼神里恨意被淡漠覆盖,滚烫的岩浆逐渐凝结成冰冷的石块。   江珩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沈惑。   只见沈惑面对着二人的方向,却全然没有受到方才发生之事的影响,愣愣地立在大街上,手臂上还露着一道伤疤,整个人如同梦游一般。   再回头,那些弟子们亲眼看着沈祎倒下,一个个不知所措,也是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氛围实在有些诡异。   江珩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为什么没反应?”   这个他指的是沈惑。   沈清淮淡淡回了一句:“被我控制了。”   江珩当然知道一定是沈清淮做了什么,只是他不明白。   江珩嗫嚅了一阵,开口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清淮却回道:“我没有帮你。”   “你在开什么玩笑。”   江珩看向沈清淮的眼神十分复杂:“据说在世家人眼里,背叛同族就意味着背叛整个家族,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毕竟之前自己被困法阵,也没见沈清淮出手救自己,现在就更没有必要了。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沈清淮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人默默垂下了自己的脑袋。   在昏暗的光线下,江珩冷峻的五官变得朦胧,微颤的睫毛加上沙哑的嗓音,显得既难过又委屈,让人看得忍不住想挠他的下巴。   心底似是被挤了柠檬汁,转头又被绒毛蹭了一把。   “谁说不值得。”   沈清淮看着江珩,一字一句认真道。   他语气格外肯定,宛如一道电流划过,江珩立即抬起了头,对上沈清淮的目光。   沈清淮的眼眸水光流转,似暖流般涌入四肢百骸,江珩心跳加快,眉宇肉眼可见得舒展。   沈清淮莞尔一笑。   感觉到傀儡咒的牵动,他忽然脸色一变,喉间一痒,顿时虚弱地咳嗽起来。   “清淮!”   江珩赶忙伸手扶住他。   从一开始,江珩就注意着沈清淮的脸色,等到握住沈清淮冰凉的手臂时,发现他的确伤得很重。   手臂被人反握住,沈清淮轻声道:“我快控制不住他了。”   “那怎么办?”   江珩对沈清淮之前经历的一切完全不知情,而对方又什么都不肯说,看着他嘴角留着的一点血迹,心急如焚。   沈清淮没有多说,缓过一口气后,眼神幽幽地看向弟子们。   弟子们立即明白了他眼中的含义。   长老和未来的家主,孰轻孰重,他们自然清楚。   而家族内相互争斗的例子他们也见了不少,都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于是,在无声的眼神交流下,那些弟子们彼此心照不宣,恰好傀儡咒在此刻失效,沈惑在众人面前清醒过来。   由于迷药还在体内发挥着作用,沈惑在失去控制的一刹那“扑通!”摔倒在地,整个人迷迷糊糊,还在晕眩状态。   “这……哪儿啊?”   他能看清一点外界的轮廓,手才摸到地面,就痛得往回一缩,另一只手不停摸索着周围的环境。   另一边,沈祎捂着伤口倒在地上没了声息,沈惑慢慢挪到沈祎身边,顺着沈祎的后背摸了上去,陡然间摸到一把温热的刀身,吓得他往后重重一摔:“爸……是你吗爸?!”   地上的人闭着眼,没有回应。   沈惑吓得浑身不停颤抖,他害怕自己的判断,重又颤颤巍巍伸出手,将他转了过来,彻底看清长相:   “爸!谁……是谁杀了我爸!是谁?!!”   沈惑发了疯般尖叫,脑袋快速四下晃,瞬间就把目光锁定在了江珩身上。   “是你!是不是你杀了我爸?!”   在药物的作用下,沈惑又受到这么大刺激,整个人处于一种可怕的癫狂状态。   “他死了?”江珩想靠近确认,被沈惑一把推远。   与此同时,沈清淮迈出一步挡在了江珩面前:“不是他,是我杀的。”   沈惑大叫起来:“不可能!就是江珩!就是他杀了我爸!”   陈武气得冲他大喊:“我呸!你以为我们不想杀他吗,死了活该!”   沈惑被他吼得嘴角直抽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跑向那些弟子面前,胡乱抓住一个问道:“你们说,到底是谁?!是不是那个姓江的!”   弟子们摇摇头。   “不可能!不是他还能有谁?!”沈惑拼命晃着手中的弟子。   那些人全都紧闭了嘴,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不对……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沈惑四肢发软,再次倒了下去,弟子们伸手将他一人一边托住。   江珩看得皱紧了眉:“他还被控制着么?”   沈清淮道:“没有,他只是喝了原本要下给我的迷药,那迷药上还加持了一层咒,没有三天三夜清醒不过来。”   江珩闻言便是一惊:“那你……”   沈清淮抬眸看向他。   “……你应该没事。”   要不然不可能好端端站着同自己说话。   江珩默默松了口气。   二人说话间,沈惑已经昏迷过去,被弟子们架着,等待沈清淮的吩咐。   “带下去吧。”   沈清淮下了指令,没成想他话音未落,沈惑忽然猛地抬起头。   三人同时往那边看去,只见沈惑脸上狠狠抽搐一阵,转而露出一股邪笑,神情竟然和沈祎一模一样!   而另一边,地上的沈祎竟然还没有咽气,周围瞬间涌起黑雾。   “他他他他装死!”   “不好!沈祎放弃了自己的肉身,用禁术将魂魄转移到了沈惑身上。”   “退后!”   沈清淮立刻给弟子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控制住人。   哪成想沈惑的力气突然暴涨,一下子挣脱开了束缚,冲着沈清淮大笑起来:“沈清淮!你以为这样就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沈清淮登时眸光一凛:“果然是你拿走了。”   “沈惑”嘴巴一张一合,大笑着道:“为了一个散修,就这么急着对我下手,看来你是不想要你父母的遗物了,可惜,可惜啊。”   眼前的沈惑,举手投足间就是沈祎的翻版,更别说他和沈惑是亲父子,看上去就像是沈祎重生回了自己年轻时候。   沈清淮咬牙死死盯着“沈惑”:“死魂强占活人身体,你知道后果。”   “沈惑”无所畏惧道:“沈惑本来就是我儿子,我养了他这么久,也该是他报答我的时候了。”   “荒唐!他是你亲儿子!”陈武被他的言论激怒,天底下哪儿有这样拿儿子命换自己命的父亲。   “沈惑”忽而抬起一掌,裹挟着锋利炁力的掌风打向陈武,江珩赶忙拉着陈武躲开,一连退后数十步。   与此同时,“沈惑”笑着向沈清淮招招手:“想知道东西在哪儿吗?”   沈清淮才想去救人,闻言顿时敛了眸色,转而看向“沈惑”的眼睛。   “你父母的盒子里放着的,是一件名叫云水镯的极品法器,其中蕴含的力量足以荡平山庄的煞气,所以此刻,它被我用作阵眼,马上就会和煞气同归于尽。”   “沈祎!”   沈清淮脸色冷到极致,眼中的怒火将眸海烧得滚烫,锋利的目光把眼前的空气都要割裂。   “哈哈哈哈哈哈!沈清淮!”   “沈惑”对着沈清淮张嘴大笑,转而诡异地挤眉弄眼,抬手指了指他身后:“你只要杀了他们,我就把法阵停了,把东西给你。”   “沈惑”说完条件,便自己手舞足蹈起来,毕竟这具身体原本不是他的,要用起来还需要多适应。   “怎么样?孰轻孰重,你应该考虑清楚。”   “沈惑”在前面手舞足蹈,身后的弟子们也不知是该上前还是退后。   他们看向沈清淮,只见他原本苍白的脸,因着怒气竟然看上去恢复了些血色。   “沈清淮,好心提醒你一下,留给你选择的时间不多了。”   “沈惑”还在动作诡异地扭来扭去,做出爆炸的手势姿态,挑衅地看着沈清淮。   一个是父母与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联系,一边是两条人命。   换做谁都不好选择。   “怎么不敢选了?你不是从小就很有主见么。”   “沈惑”见沈清淮犹豫不决,便故意用言语挑衅。   沈清淮从始至终一直紧紧盯着他,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沈清淮的眸光忽然定在了他身上的某个穴位。   “在试炼场、在食魂洞,你不都是抛下同行的累赘,自己平安出来了么?你可是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你可是沈清淮啊!你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如果是有什么顾虑,我可以……”   就在“沈惑”控制好四肢站稳的瞬间,沈清淮忽然消失原地,眨眼的功夫出现在他面前,一手掐住了他的脖颈。   “咳!咳咳……沈……”   脖子被人紧紧掐住,“沈惑”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眼球充血,几乎就要掉出眼眶。   沈清淮面无表情,掌下用力:“东西我自会去取,你,该走了。”   眼前的人脖子被掐红,整张脸肿成茄子,在翻过白眼之后,一道魂体从脑袋上钻了出来,冲着沈清淮大喊道:“你杀不死我!只要我还醒着,你永远杀不死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沈岩真的是在帮你吗?!你不过就是个工具,就是个蝼蚁!”   没等沈祎的魂魄说完,沈清淮心口似有长堤溃坝,他双眸陡然一紧,指上金光乍现,狠狠打在了魂魄上,魂魄应声碎裂,开始消散。   在魂魄惊恐意外的眼神里,沈清淮淡淡开口:“你本不必拿这些来威逼利诱,我知道的远比你多。”   沈祎彻底消散了,沈清淮松开手掌,弟子们接住了被掐晕的沈惑。   突然,后山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坍塌声,空气中剧烈的磁场波动,影响了在场的每个人。   所有人顿时耳鸣目眩,一时间感觉天崩地裂。   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入地心。   “清淮!”   沈清淮头晕目眩时,听见江珩急切的喊声,却无法判断他的位置,直到有一只手揽上自己后背,将自己护入怀中。   沈清淮蹲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护住头和胸,整个人缩在江珩的怀里,耳边传来陈武的一声声呼唤,他腾出一只手,紧紧攥住江珩的衣摆。   “江哥?江哥你在哪儿啊江哥?!”   陈武紧紧抱住路边的路灯杆子,心想明明刚才还在身边的人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但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轰鸣和震动缓和停下后,一个个才敢睁眼看情况。   “刚才是什么爆炸了?”   人群中发出一声疑问。   沈清淮从江珩怀里出来,双眼失神地望着后山的方向。   东西……没了……   “清淮?”江珩见沈清淮眉间紧蹙,眼中满是茫然和无助,不忍心道:“刚才沈祎和你说什么了?”   “他让我杀了你们。”   沈清淮沉默了一会儿,透粉的薄唇颤了颤,声音轻弱又沙哑:“我没答应。”   闻言,江珩便知自己猜到了大概,沈清淮的羽睫大幅度颤抖,眼尾肉眼可见得泛了红,眼中水光凝聚,欲落不落。   江珩看得心头一紧,抬手想擦去即将落下的泪珠,然而那双眼却忽然敛了眸光,变得灼灼凌厉。   沈清淮松开咬着的下唇,起身站了起来。   江珩跟着起身,感受着他周身泠冽的气场,心头更是狠狠被捏了一把。   “把人先带出山庄。”   沈清淮下达了指令,弟子们向沈清淮应声后,带着沈惑眨眼间消失在道路尽头。   陈武赶紧跑来和二人会合:“江哥沈哥,那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江珩想了想,点点头。   虽然人是解决了,但天蓬尺还没拿到,理论上说他们此番来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   但是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有并未解决的煞气和红眼村民,眼下还是尽快撤走为妙。   “沈祎死后,山庄会由谁来接管,你吗?”江珩向沈清淮问道。   沈清淮道:“不一定,山庄的情况已经传到家主那边,这种级别的异常,会由多个高层共同介入。”   江珩叹了口气。   如果是沈清淮管倒还好,若再换做别人,他们要想带走天蓬尺,更是困难重重。   思及此,江珩的太阳穴一阵一阵刺痛,接连来的身体损耗让他呼吸不畅,心口堵得难忍。   “快看!”   陈武的声音忽然乍响在耳边。   沈清淮和江珩被他的动静唤回神,顺着陈武指的地方一看,只见街道另一端,忽然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影。   周围的民宿房屋不知何时全都变回了原先的老旧砖石房,黑暗里,无数双红灯笼在半空中飘荡,正慢慢向这边靠近。   “是红眼村民!”陈武神情痛苦地喊道。   沈清淮和江珩俱是一愣。   “为什么突然出现了这么多?”江珩惊讶道。   看逼近的村民们数量足有之前见过的几倍之多,而且从它们周身散发的阴气来看,实力比之前的也要厉害不少。   奇怪,不是有天蓬尺镇压着么?   难道说……   江珩下意识看向沈清淮,只见沈清淮忽然掀开一边的外衣,从里侧的大口袋里将天蓬尺抽了出来。   江珩顿时说不出话。   他看着眼前脱离了禁制的天蓬尺,周身一闪一闪发着光晕,似乎兴奋得很。   “你……”   沈清淮把天蓬尺交到江珩手里。   “你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回去的?   所以你回去找我了?   所以你根本就没有放弃我……   江珩有无数话想要问他,但他却堵着喉咙,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他双手托着法尺,抬起微润的眼看向沈清淮,看着他身上属于自己的外衣,后者一言未发,只是微微扬起嘴角。   此时此刻,他的笑破开冻土,在某个结冰的心脏处生了火。   “还是不对。”   面对江珩的炽热目光,沈清淮转而开口道:“沈祎的法阵方才已经启动,不是已经解决了煞气么,为什么息境和红眼村民还会出现?”   江珩双眼颤了颤,默默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   沈清淮瞳孔微微一震。 第四十四章   “我把阵眼取走了。”江珩先前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 现在正好交给沈清淮。   沈清淮没有立即伸手,而是注视着那掌心上流光溢彩的玉镯,看着水流在镯壁内缓缓流动, 仿佛听到了父母在耳边的低声轻语。   江珩握住沈清淮的手, 亲手帮他把云水镯带了上去。   晶莹透明的镯子穿过纤长的手指,与莹白劲瘦的手腕交相辉映,看上去像是天生自带的一般。   江珩动作不由得放缓。   沈清淮在碰到云水镯的刹那, 就感受到一股力量充盈了他的身体,不仅缓解了炁力流失带来的疲惫, 还将他长久以来的惶恐不安和委屈一并带走。   “上面还有我的名字。”   沈清淮转动着镯身, 细细看着上面精美的纹路, 抚过玉镯的指尖带有淡蓝的炁, 顺着脉络丝丝钻入体内。   不仅体力恢复,连视野都变得明亮清晰起来。   沈清淮眸中的水光瞬间凝聚, 化作一滴净泪, 垂直滴落在镯身上, 透过镯壁,与水流融为一体。   看着沈清淮舒展上扬的嘴角, 江珩也松了呼吸, 紧紧握着他的手。   周围忽然起了一阵风, 吹落满天的树叶在空中飞舞。   沈清淮平复了下心绪, 忽而察觉到对方掌心的凉意,探了探他的经脉, 发现居然感觉不到对方的炁, 立即醒了神看向他:   “怎么回事, 你的炁呢?”   江珩张了张嘴,沈清淮不用听就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   他心口一阵紧缩, 对江珩道:“沈祎设下的究竟是什么阵?”   “是一种利用法器自带的威力,与煞气正面对抗的阵,启动时,威力会被放大数倍。”   江珩解释道:“刚才的那道爆炸,是我们故意留着的部分阵法,原本想利用来对付沈祎,谁成想没用上。”   沈清淮神情变得严肃:   “所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煞气没有被解决反而放出了全部,云水镯虽然对沈清淮有所支撑但也有限,江珩又为了帮他用尽了所有的炁还受了伤,眼下看来,反倒还是陈武的血厚一点。   江珩也面色凝重起来。   红眼村民的等级都到了厉,数量又这么多,打是绝对打不过了。   两个人牵着手相顾无言,顶着相同的发愁表情,一时没了主意。   而一直盯着街对面的陈武,忽然一手一个,同时抓住了两个人的手腕,崩溃道:“二位大哥快想想办法吧,它们快要来了啊啊啊!”   沈清淮和江珩转头看向街对面,只见乌泱泱的人头已经近了,街道两侧房屋门前不知何时挂满了红灯笼。   两侧房屋的门里,不断有村民从里面走出加入街上的大军,灯笼的红光照着诡异扭曲的躯体,一步步向这边逼近。   “先跑再说。”   江珩话音未落,三人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红眼村民堵在通往山庄出口的方向,三人只能往后山的方向跑。   陈武跑的速度不慢,领先在沈清淮和江珩前面,声音随着气流忽闪忽闪。   江珩受伤严重,跑的速度也明显减弱,沈清淮拉着他带着他加快速度。   二人的手紧紧相牵,紧握部分都用力到发白,体内流动的血液都在发白之外的部分停阻变紫。   江珩见了,想松开一点力度,却被沈清淮更加用力紧握。   “后山有可以下山的小道!”陈武记起一件事,向二人征求意见。   听到陈武的话后,江珩看了眼前路,沈清淮替他开口:“现在是息境,恐怕出不去。”   “呼、呼——那咱们往哪儿跑啊?”陈武边急促喘气边道。   “没有退路,只能往前。”沈清淮将江珩的眼神传达。   三人在街上一路狂奔。   脚下的路原本就是铺设在山上,跑着跑着就遇到上坡,回头看,红眼村民距离三人不到三百米,他们费力往坡上跑。   然而随着他们跑向坡顶,下坡处也随之出现密密麻麻的脑袋。   “糟了,前面也有啊!”陈武吓得差一点滚下坡。   沈清淮拉着江珩及时停住,惯性让他身形晃了晃,江珩挡在他身后。   “那只剩一个办法了。”沈清淮运炁在三人身上画了道掩盖气息的符:“躲起来。”   两波红眼村民来得太突然,硬碰硬不可能,只能先躲。   眼看着距离三人不到一百米的人群,那数不清的红眼已经有了反应,三人于是赶紧找隐蔽处躲藏。   陈武对这事有经验,很快先帮沈清淮和江珩找到合适的位置,把两个人塞进灌木丛的缝隙里,自己则找到了两个墙壁之间极窄的缝隙,藏进去后,用手边的木板挡了起来,从外界看上去简直毫无痕迹。   在三人躲完的刹那,两波村民就都到了。   沈清淮和江珩匍匐在密集的灌木丛里,透过缝隙看向外界。   只见两波村民碰到后,没有像之前那样动手,而像是各自看不见彼此,顾自散了开,开始在山庄内游荡。   息境内,视野里的场景都变得模糊重叠,仔细盯着一处看,甚至能看到交叠的不同时空下的同一场景,看久了不由得发晕。   沈清淮眨了眨眼,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他的手还和江珩的紧紧牵在一起,由于牵得太紧,几乎感觉不到手指的知觉。   江珩察觉到他的目光,默默松了开。   沈清淮这回没拒绝,也跟着松了手,然而在下一秒,又反被江珩握住。   沈清淮将目光落到江珩脸上。   江珩的脸染上了一点土,看上去脏兮兮的,像是在垃圾堆里滚过一样,瞧着就忍不住心头泛酸。   沈清淮想抬手帮他擦去,江珩却换了个姿势侧躺着,用两只手帮沈清淮轻轻按摩。   淤堵住的血液被慢慢揉开,很快就恢复畅通,手心的温度也暖了些。   江珩小心碰着沈清淮的手,看着上面被自己勒出的手指印,心口随之一紧,很想再近距离感受下这只手的温度。   于是,他脑袋动了动,缓缓往前凑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沈清淮的手指颤了颤,然而突然,在江珩即将吻上时猛地推开了他。   与此同时,下一秒一只干皮枯瘦的脚重重踩进了灌木的缝隙处,正落在刚才牵着手的位置。   就差一点就要踩中江珩!   尽管都设下了遮掩气息的符,沈清淮还是大气不敢喘,睁大的双眼望向对面的江珩,在对方惊讶和意外的眼神里,隐隐还读出了一丝落寞。   在明白发生了什么后,江珩点了点头,示意沈清淮默默往两边后撤。   面前的脚似乎感觉不到地上尖锐的树枝,直勾勾地往前挤。   眼下的这群红眼村民,似乎没有自己生前的意识,全程只是四下漫无目的地游走,没有既定的路线,甚至似乎还看不清楚路。   有些走进了灌木丛,有些直接撞上墙面,还有些甚至沿着木梯爬到了屋顶,一直走到边缘,再一脚踩空摔到地面上。   陈武在墙缝里躲得既兴奋又焦急,外头的木板比他高,挡住后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墙缝里又太黑太冷,他一个人不免有些难捱。   按理说他找的这个位置很隐蔽,连光线都透不进来,但他却感觉到一阵隐隐的风爬上了自己的胳膊。   “哪儿来的风啊……”   陈武心里暗道了一句,感觉到风是从墙缝后吹过来的,于是艰难转头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一双血红的眼睛距离自己竟然只有不到五步的距离,正蹭着紧窄的墙缝逼近自己。   陈武一下被冷空气哽住,颤着手捂住自己的嘴。   那双眼移动得并不快,似乎四肢有些问题,像是骨折过,挪动时呈现着诡异的角度。   它靠蹭着墙面两端往前挪动,样子不堪入目。   陈武捂着嘴,往后探了一步,撞倒了外面的板子,一点一点挪出了墙缝。   然而大街上的村民更多,陈武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每走一步都差点撞上,不禁泪流满面。   但好在这些村民似乎看不见他,只能通过气息分辨。   知道这一信息后,陈武便大着胆子走出了墙边。   “江哥,沈哥……呜呜呜……”   陈武不敢大声喊人,只能在心底默默求助,他往刚才的灌木丛看,发现那处已经被一群村民踏平了。   陈武狠狠咬了下自己的手指,紧接着视野里快速闪过两个人影。   沈清淮和江珩各自从两边后撤,奈何跑进灌木丛的村民越来越多,二人只能现身大街上,看到红眼村民并没有立即攻击他们,便也明白了。   二人看到同样被逼出来的陈武,互相比了个手势约定会合。   沈清淮躲着大街上游荡的身躯,往二人的方向靠近。   红眼村民不时从身边穿过,沈清淮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它们走过后再移动。   但突然间有村民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沈清淮躲闪不及,堪堪与它撞到肩膀。   撞到他的村民感受到了他的存在,那双红眼便转而锁定了沈清淮,哪怕身体已经跑出去三米远,它的头就像鸡一样,稳定得扭转到身后,目光紧紧锁住沈清淮。   沈清淮没有管它,加快速度和江珩二人会合,一起跑去空旷的地方。   “这样躲也不是办法,这些村民哪儿哪儿都是。”   三人躲在巨大的石磨盘后小声讨论,陈武把自己在墙缝里的遭遇哭诉给二人:“它们简直跟蟑螂似的无孔不入,那么窄的缝都能挤进来,我还是收着肚子的呢。”   沈清淮和江珩安慰了他几句。   “目前符咒还生效,它们暂时还找不到我们,但我的炁支撑不了多久,符咒怕很快就要失效。”沈清淮担忧道。   江珩点头道:“咱们得尽快动手。”   陈武皱着脸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它们啊,它们的眼睛比之前的更红了。”   江珩摇摇头,以往他对付的要么是修士,要么是野外的厉鬼,像这样的息境他经验不多。   沈清淮自小就在专业的训练场里训练,实战经验也很充足,所以他立即想到了突破点:“找出产生煞气的本质,找到最关键的人和事物。”   陈武皱眉想了想:“关键的人和事……那不就是村民和沈家么?”   “煞气积聚不散,呈现出的状态就是原因。”江珩捡起一边的树枝,在地上写了个“妒”字:“用设了圈套的合同,诱出了人们心中的贪念和嫉妒,就连死后还困在欲望里饱受折磨。”   陈武下意识看向沈清淮,对方无甚表情道:“那若是我们把合同毁了呢?”   江珩抬眼看向他,带着一丝犹疑:“就这么简单?”   “不。”   沈清淮道:“当然不是直接撕毁,而是要拿去宗祠当着他们祖辈的面烧掉。”   江珩和陈武闻言愣了愣。   陈武不解:“为什么?”   沈清淮看向江珩:“还记得我们看的村志么?”   江珩看着他点点头。   “村志上说王家村底蕴深厚、民风淳朴,可这个评价和我们后面看到的一些记录并不符合。”沈清淮解释道。   “所以你怀疑王家村的人被调包了?”江珩皱了皱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鸠占鹊巢,让那些开辟居住地的祖辈来收拾这些外来者,确实符合克制的规律。   沈清淮眨了眨眼:“我没想这么复杂。”   “啊?”陈武有些懵了。   “王家村的民风淳朴,还有一个关键的记载,就是在村志的后面几页的族训。”   沈清淮列出一些大概的内容,对二人道:“族训里要求的戒骄戒妒、修身洁行、邻里和睦,和我们看到的村民并不符合,可见他们是违背了自家祖训,而违背的后果,不仅仅是被驱逐出村,知错不改本性不移的,魂魄将拘于恶念不散,永世不得轮回。”   陈武听明白了意思:“所以我们要去宗祠烧合同,是在帮他们悔过?”   沈清淮点点头:“这是我的猜测。”   要解除聚集的怨气,一般就要从根源处入手,山庄里息境的线索就这么多,解决办法应该也八九不离十。   江珩把手中的树枝插入土里:“走。”说罢立即起身,沈清淮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   江珩继而感觉到一阵往下拉的力,默默保持重心。   沈清淮借着他的衣摆站起了身,看了眼左右周围游荡的红眼村民,道:“我的符咒撑不了多久了,找合同的过程中很可能失效,到时候会很危险。”   江珩道:“我去拿,你们在这里等我。”   “可是江哥……”陈武反对的话说到一半,沈清淮率先开口:“不,我去。”   江珩张了张嘴,沈清淮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咱们三个人中,眼下只有我还能对付它们,我去成功率更大。”   江珩没来得及发出音节,只见沈清淮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扔给了他:   “我很快回来,放心,我一定带你们出去。”   江珩下意识伸手抱住衣服,抬头正对上沈清淮的清眸,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江云齐的影子。   说罢,沈清淮走出了石磨,很快穿行进游荡的诡物里。   “天……沈哥太有安全感了,我好爱他。”陈武双手捧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沈清淮远去的背影做花痴状:“等出去了我一定也去论坛顶帖,刷他个摩天高楼。”   江珩望着沈清淮,将怀里的外套拢了拢,低头隐隐嗅到一阵属于沈清淮的清香。   他将外套重新穿上,外套还带着一些余温,穿上后仿佛和人紧紧拥抱。   陈武在一旁热得扇风,江珩拢紧了外衣,抱着双臂缩在石磨后,将半张脸埋进了衣领。 第四十五章   沈清淮小心避开红眼村民, 在一排长得差不多的房子里找那座标志性的屋子。   按理说放合同的那房子比别的看上去要规整精致一些,应该很好找,然而沈清淮找遍了整条街却并没有看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清淮却还在大街上, 周围的红眼村民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开始慢慢往沈清淮的方向围拢,石磨后的二人忍不住探出头, 为他捏一把汗。   “沈哥已经在街上绕了好久了,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   “看起来是。”   沈清淮双眼里满是迷茫, 眉宇间透露着不确定, 江珩和陈武见了都有些坐不住。   “沈哥, 要不咱也过去看看吧?”   江珩远远地见沈清淮不知为何一直走到了墙边, 心下按耐不住,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 沈清淮靠近墙面, 双眼紧紧盯着一处看。   在模糊的重影间, 他隐约看到了似乎是大门的轮廓。   根据记忆估算位置,之前那间屋子的位置就是在着附近, 但他一路找来都没看到, 说明一定有问题。   于是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息境本身, 果然自己猜得没错。   在看定大门的轮廓后, 沈清淮抬手推了出去,同时抬起脚往前走。   江珩和陈武才跑出石磨, 就见沈清淮迎着墙面撞上去, 吓得二人拔腿赶来, 然而在下一秒,沈清淮整个人消失在墙里。   在穿过厚厚的重影后, 眼前瞬间开阔,干净整洁的院子,和之前看到的没有任何区别。   沈清淮随即径直走入了屋内。   神奇的是,屋内居然有光亮。   他进入有光的屋子,在桌边看到之前翻找出的一堆纸张,先前点燃的蜡烛就放在原来的位置,还在发着光亮,但高度却没有变,仿佛时间停滞。   两份合同就放在桌上,还是之前二人离开时的样子。   沈清淮拿起两份合同,检查了下内容后便快速跑出屋,回到院子后,正想穿过大门出去,却在踏入之前,在一堆重影之间,突然出现许多红眼人脸。   沈清淮赶忙后退回院子里,与此同时,身上的符咒开始消散。   他不禁喉间一紧,在符咒消失的刹那,重影后的村民根本不受眼前墙面的影响,它们感受到活人的气息,猩红的眼在黑夜里发着荧光,不顾一切冲了进来。   在它们涌入之后,大门也随之显现,江珩和陈武也看清了具体的情况,赶忙跑去接应。   这些冲进来的村民里,有的缺了胳膊,有的破了相,有的衣不蔽体,它们如捕猎的野兽般死死盯着院中的人。   沈清淮的炁也差不多耗尽,他没有退路,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   云水镯在手腕上发着微光,沈清淮试着与之建立感应,尝试控制里面的无量水。   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蓝雾绕上镯身,里面原本缓缓流淌的水,突然间流速加快,变得激荡汹涌,随后渗出镯身,悬浮包围了整个玉镯。   沈清淮调动了下无量水,立即便有水柱凝成尖刺飞向逼近的红眼村民,刺穿腹部,将其整个人冻在原地。   沈清淮见了,双眼一亮。   “沈哥?沈哥!你怎么样啊?!”   陈武和江珩也暴露了,左右都躲不过,陈武反倒打着嗓子呼喊院子里的人。   江珩皱紧了眉,眼看着大街上其他红眼村民向二人围了过来,他不得不将天蓬尺握在手中。   天蓬尺自身蕴含的力量对红眼村民有震慑作用,因而也拖延了一些时间。   “清淮!”   江珩想冲进去救人,但却察觉到一丝异样。   只见大门里不断有冰锥飞出,很快就在红眼村民中破出一条路,沈清淮的身影随之出现。   “接着!”   沈清淮将合同团成纸团扔给二人,腾出双手好对付面前的障碍。   没了炁,但好歹还有些身手,他接着云水镯的加持,打退了扑上来的村民,紧接着踩着墙面跃上半空,翻身落入二人的包围圈。   江珩接住合同后随手塞进了外套口袋里,拉着陈武和沈清淮会合。   沈清淮:“。”   不需要同二人多解释,江珩和陈武就自觉跟上他身后,三个人排成队列,一面对付红眼村民,一面往后山跑。   大街上被吸引来的村民越来越多,围成了人山人海。   沈清淮的云水镯不断凝出冰锥,刺入人群中立刻爆散出无数小尖刺,范围能扫射到五六人,然而却困不住它们多久。   三人凭借着这一点点的时间差,好不容易冲到了后山处,却发现山脚下聚集的村民人数比刚才的又多了好几倍。   陈武忍不住骂了一句:“整个王家村才几百个人啊,这些红眼怪物的数量都能抵一个省了!怎么会多出来这么多?!”   江珩道:“应该是重叠了。”   沈清淮倒觉得没必要纠结这些,他抬头望了眼宗祠的位置:“问题是,现在整个山脚都被包围了,我们该怎么上去。”   天蓬尺将围过来的人群挡在光圈之外,那些狰狞的面孔近在咫尺,青白灰的脸上,印堂和眼圈黑如炭,面部肌肉萎缩,尖利的牙上还沾染着肉沫,迎面就是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陈武几乎快吐了,躲在江珩和沈清淮身后眼不见为净。   沈清淮也皱着眉,看向江珩道:“你的红梅树还能用吗?”   江珩试着催动了一下,摇摇头:“没有炁,操控不了。”   沈清淮思忖片刻,道:“如果把我的炁借给你呢?你能用么?”   江珩想了想,道:“不清楚,可以试试。”   沈清淮点点头,反正也剩得不多了,与其平白去对付红眼村民,倒不如另找出路。   于是,江珩把天蓬尺交给了陈武,沈清淮在掌心画符,随手对着江珩摊开。   不知为何,江珩看着他的动作,莫名想起了故事里舞会上邀人跳舞的王子,而自己则是那个被受宠若惊的穷小子。   一抹红晕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江珩的脸颊,他顿了顿,抬起手小心地放入沈清淮的掌心。   江珩的手要比自己的大上一圈,在江珩放上来的一刻,自己的手就被彻底挡住只剩指尖露在外。   沈清淮收紧手指与他握在一起,感觉到掌心的烫意,沈清淮下意识缩了缩。   “太紧了吗?”江珩紧张之下以为自己没控制住力道,马上就想松开。   “没有,刚好。”   沈清淮握住他不让他离开:“别动,快开始了。”   江珩艰难地滚了滚喉结,盯着自己的手背。   掌心的温度越来越烫,江珩等了一会儿,试着运转体内的炁,然而感受不到丝毫,他无奈道:“这办法不太管用,我没感觉到能用的炁。”   “其实,”   沈清淮眨了眨眼,开口道:“我还没开始。”   江珩张了张嘴,顿时有股热意涌上,目光不由躲闪。   不用想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有多么红,但好巧不巧,沈清淮还提醒了一句:   “是你的手烫。”   “……我知道了。”   江珩垂了眼,压低了嗓子,听上去还挺委屈。   沈清淮笑了笑。   他刚才一直在调动云水镯的力量,想随着炁一起渡给江珩,现在融合地差不多了,渐渐的便有一股力量开始游走。   江珩热得只觉外套像个贴身蒸笼,自己快被闷熟了,难耐之际,忽然掌心传来一阵凉意。   一股沁凉的力量渗入了自己的经脉,那力量汩汩流动,似山间的清泉,伴随着轻和的微风,枯竭许久的经脉得到缓释。   随后,还没等适应多久,江珩体内忽然随之生出了自己的炁,与沈清淮渡来的融合在一起,一股奇妙的感觉充斥满身。   江珩猛地抬起双眼。   “感觉怎么样?”   沈清淮也没有多大把握,见江珩神情一变,他不觉放慢了速度,犹豫着就要松手。   但江珩却忽然抓紧了他,随即就有股强烈的冲动,动手召出了红梅树。   在沈清淮和陈武的注视下,那原本随着炁耗尽而变得干枯凋敝的红梅树,在释放的刹那,竟起死回生般快速扎入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参天大树!   在快速长高的同时,红梅树的根部也变得粗壮,有力地深深扎入土地,牢牢抓紧大地,树冠参天,笼罩出大片树荫。   树枝上数不清的红梅绽放,鲜艳欲滴,风过吹落轻盈的花瓣,散下漫天芬芳。   这一瞬,不仅是沈清淮他们看愣了,就连那些红眼村民都停滞了瞬间。   “成功了?!”陈武激动地喊了出来:“咱们有救了!”   沈清淮也见之一惊,激动之余却有些疑惑:“但这树看上去,怎么有些不对?”   江珩抓紧时间,操控着红梅树长出侧枝缠绕成桥,跨过围堵的红眼村民,直接连接到山上,对沈清淮二人道:“快走,红梅树支撑不了多久。”   二人点点头,毫不犹豫跟上探路的江珩上了树桥。   红梅树的走势有些陡峭,在攀爬的同时,触摸着红梅树的表面,沈清淮才明白哪里不对。   手掌下粗糙干硬的树皮,也与原先金属的冷硬触感完全不同。   “这是真正的树。”   沈清淮抚着凹凸不平的树桥惊叹道。   陈武也发现了,这树比之前爬起来要容易许多,在桥上奔跑时鞋底的摩擦力大了不止一倍,鞋底不打滑后速度立刻提上去不少:“是啊沈哥,好神奇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清楚。”   江珩也觉得意外,刚才在体内生成的炁,既不同于自己金的硬,也不同于沈清淮水的冰凉,是一种坚韧又带着生命的力量。   “两炁相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在此前从没听说过。”   沈清淮的声音被埋没在一树的梅香中。   漫天飘散的梅花,落了沈清淮满身,他脚步忽然顿了顿,眼前的长桥似乎变成了金光环绕的法阵,前面穿着墨绿冲锋衣的江珩,似乎也换上了一身白衣。   江珩回头等身后的人跟上,见沈清淮不知为何突然放慢了速度,他着急道:   “清淮?愣着做什么?”   他让陈武先管自己跑,赶回沈清淮身边,拉过他就赶紧提速。   沈清淮被带着重新跑了起来,长发随着迎面来的风再次扬起,绸缎般落满花瓣。   江珩的心砰砰直跳,跑路过程中他不止一次想再试试这股新的力量,然而眼下正是危险的时刻,他应该按捺住自己的好奇保存体力。   沈清淮的注意力都在飘扬的红梅上,江珩看着他的模样,心下随之一动。   耳边风声呼啸,沈清淮隐隐听到江珩唤了自己一声,转头看去,就见一只攥紧的手伸到了面前。   沈清淮疑惑眯起眼,随后,就见那拳头松了开,一大捧鲜艳欲滴的红梅弹出指间,饱满透红的花瓣从指缝钻出,落入沈清淮的手心,红梅覆雪。   沈清淮的眼中随即出现一片星海。   江珩把红梅倒入他手中,留下一朵最大最艳的,亲手插入沈清淮的鬓角发间。 第四十六章   沈清淮羽睫微颤, 抬头看向江珩,正对上他扬起的嘴角。   鲜红的梅花点缀在黑绸缎间,极致的对比更增添古典美韵。   沈清淮眨了眨眼。   江珩随即又往他头上插了几朵红梅, 边插边道:“先给你几朵玩玩, 等到安全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   沈清淮挑了挑眉,抬手把一朵红梅也插到江珩耳边:“好。”   陈武已经成功到了山上, 他向二人招手呼唤。   沈清淮和江珩加快速度通过树桥,回头见那些红眼村民也跟着挤上桥身, 江珩立刻收回红梅树, 那些村民尽数从半空摔下。   “嚯, 你们这满头的花, 这是要去拜堂么?”   陈武看到什么就说出来了,根本就不过脑子。   江珩的耳朵唰得就红了, 对陈武道:“哪有带梅花拜堂的, 别乱说。”   陈武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连连改口:“也是,你们俩又不可能拜堂, 结义、结义行吧?”   江珩听着刺耳, 冷着脸道:“结义也不用梅花。”   沈清淮打断二人:“先别管什么花了, 宗祠在哪个方向?”   他和江珩之前就来过一次, 也是靠着跟踪才找到的,眼下完全没有头绪。   感觉到江珩似乎生气了, 陈武立马举手道:“我看得见, 我带路!”   “那就辛苦你了。”   沈清淮让陈武走在最前面。   陈武找到了浓郁黑气环绕之处, 领着二人向着那个方向前进。   沈清淮和江珩在身后紧跟,不时注意有没有追进林子里的红眼村民。   林子里枝杈密集, 沈清淮取下耳朵上的红梅放入口袋,接着取头发上的红梅时,发现花茎的尾巴都被折了一下,正好卡在发丝间。   沈清淮取不下来,想了想就不管了。   三人一路寻到宗祠所在,大片黑雾气笼罩,像是把整个宗祠扔进了墨池里。   陈武站在大门前直接愣住:“我都看不见门缝在哪儿了……”   沈清淮和江珩相视一眼,一人一边,推开了宗祠的大门。   出人意料的,宗祠里竟然空空荡荡,没有一个红眼村民的身影。   云水镯在沈清淮手上发着光,红梅树也被江珩握在手里,二人警惕着往门里踏入一步。   “为什么一个怪物都没有,怎么都跑山下开大会去了?”陈武一手拉着一人的衣摆,上下左右认真看,除了煞气之外什么也没看见。   “也许是他们真的不敢来这。”江珩道。   “可之前他们不是在这舞得挺欢么?”陈武想起那画面就忍不住发怵。   沈清淮猜测道:“可能是因为天蓬尺在我们手上。要知道我们之前对煞气的推断,仅仅是推断。”   江珩点点头。   陈武没听懂。   宗祠里的尸体,还有之前被沈清淮和江珩砸出的屋顶大洞全都消失不见,牌位仍旧散落在各处。   三人进了宗祠后,快速找到了火盆,收拾收拾把供桌上的牌位都摆好。   只是就在江珩掏出皱皱巴巴的合同,打算丢火盆里烧时,宗祠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嘶吼声。   在三人回头之际,数不清的红眼村民蚂蚁般爬过墙面,潮水般很快铺满整个院子,大门处也溃了堤,数不清的村民挤在门框里,无数只手在空中扭曲挥动。   “快烧!”   江珩把火符咒给了沈清淮,自己赶忙去顶住门。   沈清淮也没有犹豫,点燃了合同的一角。   “砰!砰!砰!”   大门后发出一阵阵大力的撞击,好几次都差点把江珩撞飞,江珩整个人都贴到了门上,被撞开的门缝里挤满了变形扭曲的人脸。   “江哥我来帮你!”陈武跑去江珩身边,跟着他一起用力抵住门。   沈清淮看着火盆里还在燃烧的合同,只觉它燃烧得过于慢,几乎比正常情况下的速度慢了三倍。   眼看江珩那边快顶不住,沈清淮把陈武给替了下来:“木生火,你运用你的炁,想办法让它烧得再快些。”   云水镯在手腕上飞速旋转,无量水涌上大门,顷刻间封住门缝,再加上两个人的力量,堪堪能抵抗住外面的撞击。   陈武突然被委以重任,激动得手都发抖:“我……我尽量啊。”   “不尽量也没关系,大不了咱们一起死在这儿。”江珩觉得自己都要嵌进门里了,正好连棺材板都有了。   沈清淮无奈道:“哪有这么轻易的事。”   “和我们死在一起,没有完整尸体,没有入殓师也没有干净宽敞的墓地,确实不符合淮少的身份地位。”江珩笑着道。   沈清淮瞪了他一眼:“我们不会死在这里。”   江珩忽然有种恍惚,虽说记忆中并不是头一回看到他这副神情,但的确是许久没见了。   看着沈清淮皱眉生气的样子,江珩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嗯,淮少说的是。”   另一边,陈武好不容易调出自己的炁,注入到火盆里,合同燃烧的速度确实快了一点。   “有效有效!二位大哥顶住!小弟快成功了!”   看到有效后,陈武一下子信心百倍,手也稳了些,输入的炁更多,合同燃烧得也越快。   就在合同还剩下半张时,门外的撞击忽然停了,沈清淮和江珩面面相觑,紧接着宗祠两面墙突然被撞出两个大洞,扭曲的红眼村民潮水般涌进。   陈武下意识抱起火盆就往供桌上跑,沈清淮和江珩各自用了无量水和红梅树,替陈武挡下扑面而来的血盆大口。   “还有多少?”江珩咬牙问道。   “快了快了,就剩一个角了!”陈武回应道:“再撑大概三十秒!”   三十秒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沈清淮用无量水凝成护盾,回头看江珩那边,只见红梅树被村民们挠得嘎吱作响,树皮都被扣下来好几块,红梅更是都被抖落下来。   但神奇的是,被红梅沾到的村民们,行动却随之迟缓,一双红眼也跟着扬起盯着树梢看。   “它们不会把红色的东西都认成同类了吧?”江珩不解道。   沈清淮摇摇头:“说不定。”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大概在十秒钟之后,江珩脸色骤然一变:“不好!”   随着他话音刚落,红梅树突然积聚收缩成红梅绣,江珩赶忙伸手接住,没了阻碍的村民一口咬下江珩的袖口,扯下整条外套胳膊。   “啊!”   江珩那边失了守,陈武被扑来的村民狠狠撞倒,火盆来带着合同脱手摔了出去,立即淹没在人群。   “合同!合同!”   陈武急得大喊。   江珩还在袖口一凉的震惊中,确认手臂还在后,他赶忙问道:“哪个方向?”   “你左手边!”   陈武指了某个方位,江珩看去,只见沈清淮已经想办法往那边冲去。   无量水在沈清淮手中感觉越来越沉,他的炁也快耗尽了,逐渐控制不住云水镯,水流打在村民脸上也只能扰乱它们的方向感。   好在密密麻麻的人群脚下,还有一点火光指引着方向。   这些村民们虽然战斗力提高不少,但数量太多,在不算宽敞的祠堂里互相拥挤着,给了沈清淮很大的可乘之机。   他收回了云水镯,转而以极快的身法,将村民们伸出的手相互交叠穿插,像编织一样,让它们的双手无法抽离,随后再一脚踹出一条路。   火盆里合同还在燃烧,火焰点点蚕食着所剩不多的白色,沈清淮拨开阻碍靠近,眼见着白色部分终于被蚕食到只剩一厘米方块大小,胜利在望!   突然,一只枯瘦的脚正中踩住了那一点火焰——   “清淮!”   “沈哥!”   江珩和陈武看到沈清淮一头扎入人海,身影顿时被淹没,急得抄起一边的牌位就要跟红眼村民拼个你死我活。   二人被红眼村民逼到了角落,手上腿上都被挠出了许多血印子,也不知道这些村民的爪子有没有毒,恐惧和气愤如同爬虫般顺着伤口爬满整个身体。   江珩硬生生折断了手中的牌位,用断裂面的尖刺刺进红眼村民的颈部,对方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它的两只胳膊被同类挤断了,但它的力气依然大到惊人,江珩整个人都憋红了,它的脸几乎就要贴上江珩,腥臭大张的嘴巴下一秒就要把他的嘴咬下来。   江珩心下一狠,找准机会腾出一只手,对准了它那双红得发亮的眼睛。   “嘶!——”   红眼村民发出像气球漏气般的声音,江珩一掌劈开它,回头对陈武喊道:   “戳它们的眼睛!”   陈武收到提示,也抄起牌位,掰了几下没掰断,捡了江珩掰断的,正好对上扑来的红眼村民。   对方正正向自己扑来,陈武躲开它的利爪,举着断裂的牌位,那村民顺着惯性下落径直扎上了上来。   被戳中的红眼村民,也发出气球漏气般的声音,四肢无力地瘪下去。   找到了这些村民的弱点,二人又看到了一点希望。   与此同时,人海里,沈清淮彻底被红眼村民包围,再无逃出去的可能。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上的触感,等他终于摸到火盆的边缘,用尽最后一丝炁力击退了那只脚,抓住火盆往身前带。   炁力很快消散,被震懵了的村民,眼球一瞪,牙齿一紧,数不清的利爪对准沈清淮暴露的后背。   而沈清淮看着怀里的火盆,里面却看不到一点白色的痕迹。   “不会是沾在那只脚的脚底了吧?!”   沈清淮头痛欲裂,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找了,身体周围数不清的利爪已经近在咫尺,全身的力气也在此刻消失殆尽。   突然,一道金光在大堂某个角落爆发!   随着金光在大堂内荡开,在场的红眼村民突然停下了动作,毫无例外,在它们狰狞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沈清淮感到意外,他再次看了眼火盆,确认里面没有一点白色残余。   他眼睛一亮,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从利爪下逃了出去,跳到桌案高处,望着金光包围圈里的陈武。   江珩跟着上了桌案,一同看向陈武的方向,只见金光爆发的来源,是陈武一直插在腰间的那根天蓬尺。   “陈武!看你腰间!”   江珩提醒愣住的陈武,对方双眼一片茫然,但身体还是条件反射地抽出了天蓬尺,只见他挥动天蓬尺的同时,那些村民都害怕地躲了开。   陈武惊了:“这……这什么情况?”   沈清淮把火盆递给江珩看。   江珩眼皮抬了抬:“我们成功了?”   沈清淮微微一笑:“应该是。”   他话音未落,身旁供奉的所有牌位跟着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宗祠内灯烛径自燃起,忽远忽近,似乎浑厚的声音在念诵着什么。   整个祠堂被一股威压笼罩,与此同时,红眼村民们如同突然打了鸡血似的,变得异常暴躁。   陈武被它们的动静吓了一跳,气得挥动天蓬尺打了过去:“叫叫叫,叫什么叫!xxxx知道哭了,祖宗来了知道叫了!”   天蓬尺威力惊人,被它打到的村民顿时灰飞烟灭,周围的同类见了叫得愈发凄厉。   陈武被这些尖叫声刺得头晕眼花,呼唤沈清淮和江珩支援。   二人支援不了,让他拿天蓬尺劈开一条路,顺路来解救他们。   “你现在有天蓬尺,它们对付不了你,大胆走。”沈清淮鼓励他道。   陈武闻言,咬牙挥动着天蓬尺,发着金光的法尺打在那些村民身上,如同家法般压制住血脉。   陈武很快劈开了一条道路,接了沈清淮和江珩一起往宗祠外跑。   红眼村民也纷纷涌出宗祠,追在三人身后。   山林里黑风呼啸,三人不顾周身尖锐的树枝,只一个劲地往山下跑。   划破皮肤的刺痛和冷洌的风混杂在一起,三人脚下生风,越跑越快,惯性大到随时可能失衡滚下山坡。   幸运的是他们没有摔倒,一路跑下山,跑去了空旷的广场。   身后,同样被白光追赶的红眼村民,落在后面的村民被白光照射到顷刻魂飞魄散。   沈清淮跑在前头,看到前方太阳已经升起,息境在光的照射下呈现丝线般的边缘纹路。   这是息境快碎裂的征兆。   天上,一架直升机正缓缓靠近,但离息境的边缘始终有点距离。   沈清淮停了脚步,转身回去对陈武道:“用你的炁控制法尺,给它们来个痛快。”   息境的破裂还需要一点加持,用天蓬尺足矣。   听到沈清淮的话,江珩和他一起来到陈武身侧,与他保持同一步调。   左右都有人,陈武顿时心里有了底,依言照做。   炁力在注入天蓬尺的瞬间,法尺整个壮大了数倍,陈武对准身后的人群,控制法尺狠狠劈下。   “轰——”   随着地动山摇的撞击,荡起的金光径直将眼前的空间扭曲,红眼村民的躯体开始化为碎片,身后的白光形成漩涡,将这些碎片逐一吸入。   随后,三人脚下的地面也有呈碎片状飞起。   “息境要碎了。”   沈清淮道。   “跑是来不及了。”   江珩皱眉道。   忽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自三人头顶传来,三人回头,救生梯就落在了他们身后。   沈清淮抬头看了眼,嗯,是沈家的直升机,并且正探头出来的正是沈一扬。   “淮少!”   沈一扬向三人挥手比手势。   沈清淮率先握住了梯子,对二人道:“是沈一扬,走吧。”   “他来得还真是时候。”江珩握住梯子另一边,将梯子扶稳之后,让陈武先爬上去。   沈清淮只笑笑,没有多说什么,等到三人都上了救生梯后,直升机继续上升,飞入明亮的阳光下。   息境在身后逐渐消散,在阳光照彻整座山庄后,阴冷的感觉被彻底驱散,山庄里的每一寸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陈武仰着头,凭着一股信念爬进了直升机内,捂着眼缩在角落,不敢看窗外。   沈清淮和江珩一前一后进了直升机,劫后余生,眼中也多了些释然和平静。   几人在直升机内坐定,累得根本不想说话。   沈一扬关上门后,回头见二人身上都是被挠出的血痕,尤其是江珩,伤口之多之深,比他见过的一些长老在外包小三被家里人捉奸挠得还要厉害。   “淮少!你们这是经历了什么?一身的伤,浑身的草屑,还有头上的花……嗯?这是梅花吧,现在这个季节哪儿来的红梅……”   沈清淮累得不想开口,沈一扬惊叹片刻后,赶忙掏出一盒急救箱,忙中有序要帮他包扎。   然而沈清淮不喜欢被除医护外的人员触碰,便微微侧过身。   沈一扬没看出他的意思,打开急救箱拿出纱布和药品,忽然就被一双手截了过去。   “江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沈一扬脸上神情不变,但看向江珩的眼神却冷上几分。   江珩没理会他的变化,顾自把药品倒到棉签上:“我帮他。”   沈一扬微微一笑:“这点小事何必劳烦江先生,我来就好了,这本来也是我的职责。”   “你把给少爷上药当作小事?”江珩抬了抬眼皮。   沈一扬脸上微笑一僵:“……江先生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淮少向来不喜欢外人靠近,尤其是上药这种近距离的触碰。”   江珩没有说话,弄好棉签之后,抬眼看向沈清淮:“过来。”   沈清淮默默侧了回来,往他身边挪了挪。 第四十七章   亲眼看着沈清淮挪到江珩身边后, 沈一扬傻眼了,脸上表情差一点没绷住。   “痛的话告诉我。”   江珩握住沈清淮的手,将他的胳膊拉近, 开始处理上面的一些细小伤口。   直升机机翼的嗡鸣在机身内听着没有外界响, 但也能盖过一些微小的动静。   沈一扬与二人只隔了一点距离,他拿起手机捂着嘴说着什么,二人并未听清他在和谁打电话。   江珩只专心地替沈清淮上药包扎。   他坐的位置没有可以往后靠的地方, 沈清淮一直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太累,索性放松肩颈, 靠在了江珩身上。   在沈清淮挨过来的一瞬, 江珩蘸药的棉签抖了抖, 手上动作一停, 身子保持不动,等沈清淮找到舒服的位置靠好后, 江珩才撑起一点背托住他, 继续上药。   直升机内所有人安安静静, 顾自做着手头的事。   江珩拿着棉签,小心涂过破损渗血的皮肤, 身上的人一动不动。   沈清淮的衣服质量都奇特得好, 破损不多, 因此也没有多少伤口, 很快就处理完了。   处理完后江珩也没敢乱动,换了根棉签涂自己手上的伤口。   他才擦掉伤口旁的血迹, 耳边忽然响起沈清淮的声音:   “我帮你。”   江珩回头, 身上的重量也随之离开。   温热远离了自己, 江珩呼吸一沉,看着沈清淮道:“不再休息会儿?”   沈清淮听出了他的意思, 但还是道:“先帮你上药。”   棉签桶就放在脚边,里边还有很多,沈清淮却挨过江珩,从他手里拿过棉签,盯着他的胸口道:“把衣服脱了。”   “?!”   江珩喉结滚了滚,抬手攥住了上衣,眼神躲闪道:“也不必……还有人……”   “你身上的伤口这么多,不先去掉上衣会很难处理,不然就只能把你的衣服剪成碎布了。”   沈清淮眨着眼认真道。   江珩看了眼身前身后,陈武早就倒头睡死过去,只有沈一扬还不停转动着眼球,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二人。   沈一扬的目光在沈清淮和江珩二人脸上来回移动,直到两个人都看了过来,感受到沈清淮眼中刺来的冷意,沈一扬手机都没拿稳,掉到地上也不管,整个人赶紧转了过去。   “这下可以了。”   沈清淮毫不避讳地看着江珩,双眼澄澈清亮,像是刚从森林跑来城市的小狐狸。   江珩被他盯着,双手犹豫着捏住下衣摆。   余光里的那双眼睛,存在感实在太强,上衣都还没脱,江珩就有种自己被看光了的感觉,羞于抬头,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怎么不动了?”   沈清淮的声音似乎又靠近了些,气息吞吐在颈侧,泛起的痒意红了一片颈肤。   “我累了……歇会儿。”   江珩只觉得自己坐在了一堆火旁边,汗珠从额角缓缓流下,而身边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仿佛在自己身上生了根。   但越是这样,江珩越是难耐,焦躁得掌心都被一整个攥红。   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什么也没干,等到海枯石烂。   然而就在江珩以为沈清淮会放弃后,对方却再次开口:   “歇好了么?血都快流干了。”   拉长上扬的尾音,加之故意加重的气声,明明是在说伤势的严重,却容易让人联想到催促的别的事。   “没关系,我血多。”   江珩长长吸了口气,在心底默念静心咒,想压制住乱七八糟的想法,然而偏偏沈清淮却惊讶道:“血越流越多了。”   “……”   “还越流越快了。”   “……”   “要飙出来了。”   “停!我知道了……”   江珩赶紧打断他。   这直升机内还有别人呢!   他下意识看向对面,却见沈一扬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耳朵也捂了起来。   “……”   江珩快被沈清淮打败了。   “是不是伤口太疼,不然我帮你脱。”   沈清淮的声音就像海妖一样在他耳边环绕,勾得他神智混乱,海浪化作的尾巴一圈圈将他环绕,稍不留神就要被拉入海底。   江珩已经在缴械投降的边缘,与此同时,两只手手忽然滑过他腰间。   指尖很快顺着他的手臂滑到身前,眼见着就要握住下摆往上提。   江珩在脸红透的前一秒,迅速脱了上衣背过身去,留给沈清淮一个坚贞的后背。   “来吧!”   江珩咬咬牙把心一横,对他坦诚相见。   沈清淮挑了挑眉。   眼前的后背看上去比平日里还要宽、还要厚实,两臂上微微鼓起的肌肉山丘般凹凸有致,一道长长的脊柱沟壑自上而下深陷。   沈清淮的目光顺着他的脊背自上而下移动:   “痛的话要跟我说。”   江珩本就紧张,后背紧绷,那一道道清晰紧实的肌肉线条便显得更加明显,沈清淮用棉签给处理伤口时,偶尔蹭过那些肌肉,江珩便轻轻一颤。   看到他的反应,沈清淮微微眯了眼。   “痛吗?”   “不痛。”   “看你在抖,还以为是我下手重了。”沈清淮试探道。   他的声音在直升机的嗡鸣中若隐若现,江珩低着头,闷着声音道:“我怕痒。”   沈清淮点点头,道:“那我重一些。”   说罢,江珩果然感觉到棉签按在背上的感觉更清晰了,起先沈清淮放轻了力道,棉签像羽毛般扫过,惹得他浑身痒痒,现在却更像是手指的触感。   这回的感觉很舒适,或轻或重,力道刚刚好。   药膏在伤口上起了药效,江珩眉头也随之舒展。   等到上完了药,伤口被贴上纱布,江珩立马套回了上衣。   等他转回去后,沈清淮正把药品放回急救箱,令人意外的是,脚边的棉签一根没少,沈清淮的指尖上还泛着药膏的光泽。   “咚咚”声代替嗡鸣,在江珩耳边快速而有节奏地响起。   沈清淮把沈一扬叫了回来:“沈惑呢?”   沈一扬慢慢转了回来,先睁开一道眼缝,随后才松口气睁眼回道:“他们先回沈家了。我原本守在山庄入口,收到他身边人的信息才得知山庄的情况,才赶紧调来直升机。”   江珩松了松紧绷的上身,转眼见沈一扬说话时一直看着自己,那眼神带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嫌弃和鄙夷。   江珩直起身子,单挑了眉瞪回去,还故意露出手臂上沈清淮亲手帮他贴的纱布。   沈一扬眼神更甚。   一旁的沈清淮像是没看见,把药箱递给他,指了指身后的陈武。   “是,淮少。”   沈一扬了然,提着药箱起身,在跨过座位去到后排时,江珩侧身让了让,正好露出后颈上抹了药膏的伤口。   “当心,有些伤口没有贴纱布。”沈清淮擦着手指上的药膏提醒道。   江珩应声:“嗯。”   沈一扬看了眼沈清淮,随后又瞪了眼江珩。   江珩后仰着身子,看着沈一扬笑了笑。   沈一扬翻了个白眼。   “对了淮少,沈祎长老呢,怎么没看他一起出来?”   沈一扬蹲在陈武身边,取药帮他处理伤口。   沈清淮语气平淡道:“死了。”   沈一扬动作顿了顿,回头惊讶地看着沈清淮:“死了?”   他原先看见沈惑身边没有沈祎,还以为他和沈清淮走一道。   “他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这事沈惑少爷知道吗?”沈一扬一口气问了一串问题,沈清淮没有立即回答他。   江珩倒先开口把他堵了回去:“问这么多,难不成沈祎是你老子?”   “我是山庄的管家,在山庄内发生的事我有责任也有义务要向家主汇报,我家淮少都没开口,你算什么东西!”   沈一扬被他的嚣张挑衅到,终于绷不住情绪骂道。   江珩勾着嘴角看着他,沈一扬瞪着眼梗着脖子,脸涨红得跟猪肝似的。   身后,沈清淮开口呵住了沈一扬:“够了。”   “淮少!这散修这般嚣张,您怎么会认他做朋友,不仅亲自帮他上药,还帮他说话,您……”沈一扬气到发抖。   “我用刀杀了沈祎,当着沈惑的面。”   沈清淮打断他道。   一如他所预料得那般,在听到这句话后,沈一扬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立即否定道:“不可能。”   江珩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沈一扬看向沈清淮道:“我虽然不清楚您和沈祎长老之间的恩怨,但您就是再讨厌沈祎长老,有他必死的理由,至少不会亲自动手。”   “看来你知道得还不少。”   江珩笑得开怀:“可他就是亲自动的手,我亲眼看见的。”   “不可能!你这是污蔑!”沈一扬从药箱底部抽出一把刀,江珩眼疾手快,将陈武拎到身后。   “淮少绝不可能背叛沈家!”   沈一扬虽然只是个管家,但他也是沈家的一员,早就把沈清淮认为下一任家主,家主又怎么可能背刺自己,一定是这个散修对沈清淮做了什么。   他举着刀就要刺向江珩,岂料直升机突然颠簸,他一个没站稳,刀尖对上了自己。   沈清淮及时扶住他,刀掉落到脚边:“你要知道,世事无绝对。”   “淮少?!”沈一扬瞪大了眼无助地看向他。   “不过你也不用急着失落,我杀沈祎,并不代表我会放弃沈家。”沈清淮看着他,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沈祎死在你管辖的山庄,你难逃其责。”   沈一扬以一种倾斜的姿势勉强站立,重心全在沈清淮扶着自己的那只手上,他大口喘气,惶恐的眼神里映出沈清淮的脸:“……淮少的意思是?”   “沈岩霸占沈家多年,我不过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把真正属于沈家的夺回来,这一点,相信无可厚非。”沈清淮直言道。   “所以……传闻是真的……”沈一扬之前就听闻沈岩并不是沈家血脉,无奈这消息被压得很死,以他的权限几乎打探不到再多的信息。   听到沈清淮亲口承认,他激动的心顿了顿,开始思考沈清淮的话。   “而你,劳心劳力这么多年得到这个位置,费尽心机置身事外保全自己的命,好不容易摆脱了山庄,应该也不想因为一个沈祎,就让你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吧?”沈清淮循循善诱,温和又平稳的声音,逐渐让沈一扬激动的心绪平缓。   “淮少,想做什么?”沈一扬他看向沈清淮的眼睛,心绪从惊讶惶恐转向疑惑和试探。   沈清淮对上他的目光,沉着声,一字一句道:   “我想让沈家,天翻地覆。”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沈一扬只看到了一股不容质疑的坚定。   他在沈家摸爬滚打了多年,沈家内部的明争暗夺也是见怪不怪,明白往上爬需要攀附,当然也知道站队的重要性,只是一直缺少合适的机会抱上合适的大腿。   而眼下可是沈清淮主动递出橄榄枝,而且他要做的还不仅仅是小打小闹,是要从所有人手里夺回整个沈家,沈一扬心念转了转,几乎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下属任凭淮少吩咐。”   沈一扬眼中散发出满是野心的光辉。   听到他的话,沈清淮松手的同时给了他一点力,让沈一扬在地面上站稳。   在一片嗡鸣声中,沈一扬很快调整好情绪表情,捡起地上的刀好好放回原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笑着道:“前方气流不稳,直升机颠簸,淮少还是先坐下系好安全带。”   沈清淮微微点头,重新坐下。   江珩把睡死了的陈武拎了回去,坐下时对二人笑道:   “恭喜,皆大欢喜。”   沈清淮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   沈一扬眨了眨眼,道:“江先生,难道早就和淮少合作了?”   “我算什么东西,哪里配和淮少合作。”江珩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叹着气摇头。   沈一扬有些下不来台,赔笑道:“刚才多有得罪,见谅见谅,往后江先生若有需要,也可以找我。”   “那倒也不必。”江珩瞥开了眼,对他的赔礼不感兴趣。   沈清淮适时握住他的小臂:“别生气,你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江珩回头看向沈清淮,点点头:“确实,这次任务的报酬还没结。”   沈清淮眨了眨眼。   江珩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指尖蹭过指尖,笑着道:“若不然,淮少做主帮我们结了?”   “回沈家。”   沈清淮默默抽回了手,垂头整理衣摆道。   沈一扬应了一声,随后从座位旁取下对讲机。   江珩看了眼驾驶座:“刚才我们的话,他可都听见了。”   “江先生放心,他听不见。”沈一扬对着对讲机下达回沈家的指令,驾驶座上的人听到耳机里的声音,这才有了动作,操控直升机往沈家方向加速。   一时间,直升机内没了话。   沈清淮靠在座位上,转头望着窗外的风景。   江珩后背伤多,只能抵着膝盖撑着下巴看沈清淮。   陈武幽幽睁开眼,迷迷糊糊问了一句:“……江哥,咱们去哪儿啊?”   “去沈家讨债。”   沈清淮蜷了蜷手指,望着风景没有回头。   江珩笑着把手指凑近鼻尖,闻着药膏淡淡的清香。 第四十八章   听到江珩的回答, 陈武还以为是自己还没醒,索性继续倒头睡,直到直升机落地, 他被叫醒带下直升机后, 看到眼前博物馆一样的建筑群后,才后知后觉。   “这是沈家?我们真的来沈家了!”陈武紧紧拽着江珩的衣袖,一脸难以置信。   “把下巴合上, 咱们是来讨债的,气势拿出来。”江珩让他挺直身板, 跟着沈清淮走。   “讨债?讨什么债?就区区五百万沈家还出不起吗?”   沈清淮回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陈武这才没那么紧张。   江珩只觉好笑:“你小子口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怎么能是我口气大, 这可是沈家, 五百万对他们来说当然不算什么。”   陈武撇了撇嘴,拍了拍晕晕乎乎的脑袋:“我不过睡个觉的功夫, 怎么醒来又都不一样了, 山庄呢?那些怪物呢?不管了吗?”   江珩解释道:“在你睡着的时候, 沈管家就已经安排好人手处理后事,山庄的煞气和怪物都解决了, 后续也不会再有人遇害, 很快山庄就可以正式开放。”   陈武想起来了, 他们最后解决了煞气, 逃上了直升机,直接送到了这儿来。   “那是不是咱们讨完债后就能回家了?”陈武抬头看向江珩, 谁知注意却被身侧高大的古楼建筑吸引。   “当然, 但你见过谁催债很快就能拿到的。”江珩一脸轻松地说道。   陈武被他的话惊到:“不是吧江哥, 咱们可是刚杀了……就大摇大摆来沈家,这也太危险了吧!咱不要钱了行不行?”   江珩小声道:“慌什么, 这不是有你沈哥么。”   听到二人窃窃私语的沈清淮停了脚步,回头等他们跟上后,对二人道:“家主在议事厅,待会儿管家会送我们去,关于二位先生报酬一事,我会和家主谈。”   三人驻足的地方,早就有一堆西装革履的人围着行礼,等待着随时为三人效劳。   江珩余光扫了眼周围的人,对沈清淮点头:“有劳。”   陈武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突然正经起来,只能装模作样学了一句“有劳”。   沈清淮微微勾了勾唇,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   很快,一辆看上去就很高级的车停在了三人面前。   西装革履的人率先替沈清淮打开车门。   江珩和陈武走近,也有人帮他们开车门,陈武开始有些不习惯,等坐上车后陷入舒服的座位软垫,顿时浑身的骨头都软了。   “裴管家,山庄那边的情况,家主可收到了?”沈清淮计划当面将情况告知沈岩,但沈惑比自己先回到沈家,也不知他会如何跟沈岩说。   裴顺作为大管家,许多事也能传到他耳边,所以沈清淮故意试探问了一句。   “昨日家主听说沈惑少爷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就放下手头的事赶去医院看了他,若淮少您给家主的信息是昨日至今日上午发出的,那估计家主还没来得及看到。”裴顺如实道。   沈清淮明白了,这么说沈岩已经了解了情况。   江珩通过后视镜,看了眼驾驶座上的裴顺。   这个被称为管家的男人,看上去已经有六七十岁,但从气质和声音来看,却年轻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   “沈家的大管家,竟然不信沈吗?”   “沈家是一个大家族,不仅仅只有沈这一个姓氏,我是上任家主夫人母家那边的。”裴顺解释道。   “不简单。”江珩点点头。   裴顺以为他称赞自己的能力,回了个微笑。   沈清淮看了眼裴顺,没说什么。   话音落下没多久,车就停在了一栋楼前,车外等候着的人替三人开了门。   裴顺坐在驾驶座上没动,对沈清淮道:“干净的衣服都已经备好,我在这里等着,淮少和二位客人换好后再带你们去见家主。”   三个人身上都染了血,看上去确实不太好看,所以三人也没拒绝,去楼上换完了衣服再下来。   “江哥,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裴管家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陈武悄声对江珩道。   “能成为大管家的当然厉害,只是没想到和沈清淮母亲有关。”   江珩回了一句,总觉得这个裴管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具体又说不出什么,只能暂时作罢。   江珩换上了白绸上衣,面料虽然没沈清淮的上等,但也是高端的奢侈品,将红梅绣转移到胸口后,竟也融入了这片古色古香的建筑群,和沈清淮站在一起也很和谐。   陈武嫌弃白色太素,挑了件蓝色的穿。   三人坐车来到另一栋楼下,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一齐走入会议厅。   穿过楼前的阴影,进入内部走廊,黑沉实木的装修,明晃晃的灯以及生辉的明珠,让陈武的双眼瞪得老大。   灯盏发着暖黄的光,映在眼中十分好看,江珩却没有多看一眼。   一路来到扇三米高的大门前,工作人员在前面止步,请示过后,四双白手套为三人推开了门。   门后的场景渐渐露出,最先露出的是主座上的一个身影。   沈岩坐在中心的主座上,一双眼正看向门口的方向,散落的阳光集中于八卦图,投向落地窗外的天空。   沈清淮径直踏入会议厅,江珩和陈武跟着他也走了进去。   “岩叔这么快就回来了,沈惑情况怎么样?”沈清淮没有任何寒暄,径直开口道。   不知是否是错觉,沈岩脸上的阴影似乎比先前更重了。   “小惑受到刺激,还需静养。”沈岩目光扫过沈清淮,随后落到一边的江珩脸上。   “岩叔见过沈惑,想必山庄的情况沈惑已经告诉岩叔了。”沈清淮没有在意沈岩在看谁,顾自笃定道。   正如他所说的,沈岩确实从沈惑口中得知山庄发生的事,沈祎的死以及罪魁祸首——江珩。   感受到沈岩的眼神,江珩并不躲闪,直接对上他的目光。   沈岩被他的勇气和底气意外到,眸光一沉。   杀了人还敢大摇大摆跑到别人的地盘上,也不知是愚蠢还是嚣张。   他抬了抬嘴皮,对沈清淮道:“沈祎长老的死,清淮你有什么想法?”   沈清淮垂了眸道:“是我失手杀了他。”   沈祎把目光移回他脸上,见沈清淮神情坚定,想到沈惑对自己说的话,于是又把目光转回江珩:   “当时的情况小惑都和我说了,清淮,有些事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因为愧疚都揽到自己身上。”   “照沈家家主的意思,人是我杀的咯?”   江珩忽然出声,如一道惊雷乍响,在空荡的会议厅内回荡。   陈武浑身汗毛竖起,拼命揪着江珩的衣袖:“江哥,这么会说你不要命啦……”   沈岩话里话外就是认定了这事是他们这些胆大包天的散修做的,就算沈清淮如何解释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江珩被气笑了,抱着双臂对上沈岩看来的目光。   “你倒是有勇气承认。”   沈岩也不再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严肃道:“也有胆子敢来沈家。”   “省得你们再天南地北地找我,影响交通,占用公共资源。”   江珩懒得跟他辩驳。   沈岩眯了眼,抬手从两侧召出一群人高马大的弟子,沈清淮却适时制止了他们:“岩叔觉得,是应该信清淮,还是信他。”   弟子们停在原地。   沈岩沉默了。   他对沈清淮当然是信任的,毕竟自己从小就给他洗脑灌输,按照自己的培养计划培养长大,说是自己意识的承载也不为过。   但沈清淮如今竟然会为了一个外人顶罪,他不禁想起沈惑再三和自己强调的话。   “姓江的费尽心机在勾引清淮,家主千万别让他得逞啊!”   躺在病床上的沈惑情况不算乐观,还拼命拽着自己一边痛心疾首。   想到死去的沈祎,再想到病床上的沈惑,沈岩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渐渐平复了心绪:   “岩叔当然信你。”   江珩看他对二人的态度转换,冷笑一声。   “既然是失手,那这件事之后再提。”沈岩不再追问沈祎的事,转而对沈清淮道:“你说你带他们来,是来取报酬的?”   “是。”沈清淮解释道:“沈祎隐瞒山庄事情不报,私下却请家族之外的修士帮助解决,现在煞气已经解除,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   沈岩捻了几颗碧玉珠,缓缓道:“多少?”   江珩开口道:“五千万。”   陈武愣了愣,不是五百万吗?   沈清淮接话道:“原本是一次性付清,但沈祎手头没有这么多现金。”   江珩接着道:“所以我们两个人约定先欠着。”   沈清淮道:“按日利6分。”   江珩:“从约定之日算起。”   沈清淮:“到今天正好两个月。”   江珩:“其中还包括一个大月,看你家少爷模样不错,给你们抹个零,算60天吧。”   沈清淮:“多谢。”   江珩:“不客气。”   “不是?你们俩什么时候串通的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看他们二人快速输出,陈武听得一愣一愣,在心底暗暗狂叫的同时掰着手指算到底多少钱。   五千万的本金,日利6分,两个月算它60天,那么最后就是——   16个亿!!!   一听这数字,沈岩眼皮彻底睁开,看向一脸坦然的江珩,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怒意:“年轻人,你知道这里可不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   陈武也觉得这数字太离谱了,双腿不住打颤,然而江珩和沈清淮却都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这泼天富贵和泼天债务跟他们毫无关系。   “岩叔,有合同为证。”   沈清淮打了个手势,沈一扬便抱着一堆文件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来到众人面前后,沈一扬对沈岩鞠躬,随后将合同呈现给他:“家主,这是沈祎长老两个月前和江先生签订的合同,请您过目。”   沈岩拿过合同扫了几眼,上面的日期和落款签名都没有任何问题。   陈武不禁又怀疑起自己:“我好像记得咱们没啊……”   江珩看出了他眼中对世界的迷茫,于是给他递了个眼神,只让他好好看戏。   主座上,沈岩随手把合同扔还给沈一扬,冷笑一声:“这合同并不合规,就是数字再大又有什么用。”   沈清淮点点头道:“是,所以岩叔想如何送客,打断四肢出去,还是直接废了他们?”   “沈哥???”陈武捂住自己的双臂,一脸震惊看着沈清淮。   江珩笑了笑:“玄学界不合规的合同还少么,你应该比我清楚,有些东西可以不遵守,但也有相应的后果。”   “建议直接废了,免得夜长梦多。”沈清淮淡淡道。   “沈家主明白,一个合同的有效性不在于合不合规,本质在于双方遵守的信用,其中你沈家对此的要求应该比我一个独身散修更高,毕竟四大家族之间还有不少合作。”江珩微笑道。   “我亲自动手。”沈清淮道。   “我和沈祎合作一事早就已经传了出去,希望沈家家主好好考虑清楚。”江珩道。   “岩叔觉得呢?”沈清淮看向主座上的人。   沈岩被这一左一右两股声音闹得太阳穴一阵阵疼,抬手让他们先闭嘴安静。   沈一扬适时加了一句:“家主,明庐山庄三个月后正式投入运营,营业额初步计算月盈利一千万。”   沈岩只觉自己一下又苍老了十岁。   饶是沈家再家大业大,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十六个亿的现金,更别说沈家底下还有大大小小几十家企业。   不过好在明庐山庄保住了,少了沈祎分一杯羹,过不了多久资金便会充足。   只是江珩这钱越滚越多,简直高得不像话。   沈岩捻过一颗碧玉珠,忽然给沈清淮使了个眼色。   刹那间,一阵疾风闪过,陈武只觉脖子一凉,他腿一软,转头就见沈清淮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陈武神情痛苦,欲言又止,哑口无言。   “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沈岩盯着江珩道:“五个亿,重新签完合同,一个月后钱和人,全都给你。”   江珩眸色阴沉,咬着后槽牙道:“沈家主好手段,知道拿我师弟威胁我。”   沈岩微微一笑。   江珩适时沉默了,思考他开出的条件。   沈岩本以为他会一口答应,但江珩却思考了很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见着他那个师弟脸色铁青,他才终于开口:“有一个条件。”   “为保证我师弟的安全,我也要待在沈家。”江珩回头看了眼沈清淮,沈清淮不动声色地推了推陈武。   “可以。”   沈岩点点头,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甚至还正中他下怀。   谈妥之后,沈清淮当着众人的面,给陈武下了追踪咒,移开了刀。   陈武迷迷糊糊往江珩的方向走了几步,中途忽然惊醒,抱着自己往后退离所有人。   “你们可以在沈家自由活动,除了他不能踏出沈家一步。”沈岩道。   话音刚落,沈一扬就从隔壁取来新定的合同。   江珩拿过合同,扫清条款后潇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切很是顺利。   从会议厅离开后,沈清淮把沈一扬介绍给了裴管家,接下来的事就靠他自己去做。   沈清淮叫来一辆车,遣走了司机,自己开车带着江珩和陈武离开。   车上,陈武捂着自己的脖子,双眼无神地望着前座。   沈清淮瞥了眼后视镜:“他应该吓坏了。”   江珩道:“没事,吃点东西就好了,车上有吃的吗?”   沈清淮道:“有巧克力,在你前面的储物箱。”   江珩依言翻出了两块手掌大的巧克力。   沈清淮一直看着路,后座陈武吃了东西后果然缓了过来,自言自语了一阵,凭自己的努力捋清了二人刚才相互配合的表演,但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不对啊江哥,那合同怎么回事?沈祎不是死了吗,哪儿来的签名啊?”   江珩道:“当然是假的。”   “沈一扬之前大部分时间在沈祎手下做事,对他的字迹熟悉也是正常,至于他是用什么方法伪造得天衣无缝,那就是他的本事了。”   陈武疑惑道:“沈一扬为什么帮我们?”   江珩往沈清淮那儿看了一眼。   陈武懂了:“好家伙,我到底在直升机上睡了多久,你们就能商量出这么一个计划。”   “其实也没多久。”   沈清淮记得自己也睡了许久,醒来后还有些头疼。   副驾驶座上还有拆包装纸的窸窣声,陈武还在后知后觉感叹:“这么一来,从五百万到五个亿,咱们得了钱能直接退休了啊!不过沈哥,你怎么还帮着我们坑自己家的钱啊?”   沈清淮眨了眨眼,张了张嘴,突然一个硬硬的东西被塞进了嘴里。   “你以为那五个亿真能到咱们手里,怕不是有命拿没命花。”   “所以……沈岩还是要杀我们?”   “嗯。”   “那我们为什么不走,还要在人眼皮子底下晃?”   陈武和江珩一问一答,与此同时车速缓了下来,直到恰好停在一栋楼前。   巧克力在嘴里融化,醇厚的甜意浸润了整个口腔。沈清淮转过头看向江珩,对方正剥开另一半包装纸,把另外一半的巧克力吃进嘴里。   在江珩提出要来沈家之前,沈清淮并不知道江珩也在私下计划着什么,还是连陈武都没告诉的计划。   沈清淮盯着江珩,脸颊被巧克力顶得微鼓。   巧克力还在嘴里融化,甜腻溢出了唇缝,江珩看着沈清淮,舔了舔嘴唇:   “找人。” 第四十九章   看着沈清淮鼓起的侧脸, 江珩下意识弯了眉眼。   “找谁?”沈清淮看向他的眼神很认真。   “对啊江哥,除了我和沈哥你哪里还有认识的人。”陈武听得一头雾水,要知道江珩不爱出门, 平时没事从来都是窝在家里干自己的事。   沈清淮不解道:“从小到大, 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么?”   江珩平日里的表现看上去不像是孤僻的人,他还以为江珩会有很多朋友。   “哪怕平日里不出门,上学的时候总能认得一些同学?”   然而陈武却是摇摇头。   “认得, 但不是那种认识。”   江珩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有人说话就随便应几声, 没人找就管自己做事, 一直到从学校出来后就彻底断联。   他虽然看上去和普通人一样, 但实际上社交圈甚至比沈清淮的还要小。   沈清淮咬断了巧克力, 巧克力浆表面的甜腻褪去后,醇厚的苦味慢慢充斥口腔。   江珩靠在椅背上, 闭眼道:“我也不知道找谁。”   “你说得我越来越听不懂了……”陈武皱着脸, 本来就转不动的脑子现在彻底锈住了。   沈清淮没有说话, 看了江珩一会儿后把头转了回去。   他没有像陈武那样追问,默默下了车。   迎面上来一排西装革履的人, 沈清淮给了个眼神, 他们伸向车门的手又收了回去。   车内就只剩江珩和陈武两个人。   江珩听见沈清淮下了车, 睁开眼也要出去, 陈武却拉住了他:“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江珩眨了眨眼。   “说你到底要找谁啊,沈哥都主动给我们让出空间了, 你就没必要再装了吧。”陈武挑了挑眉, 做出一副我都懂了的得意神态:“我懂, 睁眼不说瞎话。你刚才是闭着眼说的,所以你刚刚说的不是实话。”   “……?”   陈武好不容易聪明一次, 但江珩却懵了。   江珩睁着明亮的眼坦诚道:“我确实不知道找谁,我谁也不认识。”   车窗外,沈清淮正背对着车门静静等待二人,江珩说完立即握上门把手开了车门。   “不是吧江哥,那你怎么找啊?”陈武追出车外,声音清楚地传到沈清淮的耳边。   “不用管,在他出现的时候,我们自然就能找到。”江珩没有控制音量,边说边向沈清淮走去。   沈清淮回头看着二人绕过车身来到面前,眼神扫过二人的脸,开口道:“沈家人多,住所划分也比较复杂,你们就先住在我这边。”   江珩看着他点点头。   沈清淮领着二人进了楼。   走进眼前这座古色古香的楼,穿过富有设计感的仿古装饰走廊,在等电梯的同时,江珩问沈清淮道:“你刚才说沈家划分复杂?”   “嗯,沈家总部也就是现在我们待的地方,一共有三十六栋楼,分属于各个高层,他们的地盘也都设有各自的安保。”   沈清淮解释道:“所以防止意外,你们最好不要乱跑,如果一定要去哪里,最好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会通过裴管家和他们联系。”   “沈哥你平时去他们的地方,也要这么复杂吗?”陈武听这一套流程下来,还以为是去到什么国家级高级机密的地方。   沈清淮点点头:“除非家主要求,我一般不去他们那儿。你们可以在我的地界自由活动,不过不是很大,只有这一栋楼。”   江珩抿了抿嘴,没说话,陈武瞪大了眼,咽了咽口水:“一栋楼啊,一栋啊……”   相比于家族里其他拼命为自己争利的人而言,沈清淮的家产确实算少了,尽管明面上整个沈家以后都是他的,但重活一世后,沈清淮觉得也是时候从这个笑话里出来了。   “先委屈一阵,很快就会多起来的。”   沈清淮垂了眸,安慰二人道。   他先前给这栋楼起名叫“银月”,一共有九层,五层以上就是沈清淮不对外开放的私人住所。   电梯一路升到五层后停下,沈清淮领着二人去到客房。   客房早就有人打扫干净,房间里的装饰还要再现代一些,一进去像走进五星级酒店的套房。   “我住隔壁?也是这么大的房间?”陈武原本已经强忍着兴奋准备放下包了,结果沈清淮告诉他也有自己独立的房间,脸上的笑立刻绷不住,飞奔去隔壁。   人一溜烟就跑没了,房间里就剩下沈清淮和江珩两个人。   沈清淮见江珩盯着某个方向发愣,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江珩盯着墙道:“画上的是你?”   在素雅的墙面上挂着一副木框的水墨画,上面是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男人立在雪中,微微仰头细嗅红梅,背影纤长清瘦,影子和雪痕融为一体。   形体描绘得并没有那么细致,更偏向于写意,甚至乍一眼看去就像墨水随意涂抹的一笔。   江珩刚才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这幅画,几乎是第一眼,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为什么说是我?”沈清淮好奇道。   江珩也说不出理由:“感觉。”   他只觉得这幅画画面很美,画上的人也很美,凑近时似乎还闻到一股清香从薄薄的纸中透出来。   “是我,”   沈清淮对上江珩回望的目光:“画的。”   江珩双眼微微睁大,转头再次打量那副画。   “之前裴管家整理仓库的时候,发现这套纸受潮发霉毁了大半,只剩下没几张,为了不浪费我就随便画了一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裴管家挂了起来。”沈清淮道。   江珩凑近看了眼,从这落笔的纸张看,价格绝对不菲。   “你喜欢画画?”江珩问道。   “还可以。”沈清淮回道:“小时候经常和我妈妈一起画,长大后画的次数虽然不多了,但每次下笔还算愉快。”   江珩点点头:“我每次想到师父的时候,只会跑去哪座山头拿他的炼器炉炸土坑。”   沈清淮道:“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江珩笑了笑:“可惜这里没有土坑。”他看向脚下,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严丝合缝的地砖。   沈清淮看向他:“你想炸地砖?”   他认真地想了想,只要不离开自己的地界,也不是不行。   江珩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累了,没力气折腾。”   沈清淮明白他的意思。   “那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床头电话里吩咐一声,有事可以找我。”   “嗯。”   沈清淮转身离开房间。   江珩目送他离去,看着他消失在隔壁的走廊,随后一个人回了屋,盯着墙上的画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陈武的声音从门外闯了进来。   “江哥!我刚刚差点在我房间里迷路!真的好大啊!”   陈武哼哧哼哧从门口跑进来时,江珩还保持着站姿盯着墙上的画。   陈武一屁股坐到江珩面前的沙发上,抬头却见江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嘴角的笑立即消失:   “怎么了江哥,你和沈哥吵架了?”   “没有。”   江珩放松了一直挺立的腰杆,坐到陈武身边,学着他的样子陷入沙发。   柔软的沙发将他半个身子包裹,江珩松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开口道:“我喜欢沈清淮。”   听到江珩的话,陈武虽然没有那么吃惊,但还是有些意外,瞪大了眼凑近道:“真的吗江哥,你真的确定了?”   江珩点点头,陈武见他不像开玩笑,于是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试探道:“那你打算怎么做?直接去追他?”   江珩摇摇头。   “不追他?做一只暗恋孤狼?”陈武眼睛亮了亮。   江珩还是摇摇头。   陈武皱眉:“那你想怎么办?”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从小到大,江珩很少有对某件事或人有如此强烈的渴望,渴望到刚才若不是沈清淮在场,他就要彻底陷入这幅画里,以至于到现在还有些不知所措。   在江珩眼里,沈清淮和那些世家子弟都不一样。   他身上有财富和资源堆砌出的美好,也有一颗和普通人共情的真心,一双看懂世间苦难的眼睛,仿佛独立于人世间纤尘不染的高贵仙者,可立云端,也可行走人间。   而这些日子经历的一切,将这样一个美好的人和自己拉得很近,好像悬崖上悬着的明月,造成一种似乎只要伸手就能将他拥入怀中的假象。   为此,江珩陷入沉思,在沉默和汹涌之间,最终只剩下一句话:   “你觉得我凭什么追他?”   空气随之变得安静。   “江哥……”   陈武头一回从他眼里看到了无助和苦恼。   江珩的目光在房间内转了又转,最后落在窗外一座座高楼的灯光璀璨。   陈武眨了眨眼,从他身上看到了“落寞”二字。   虽然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江珩和沈清淮不可能,但面对江珩的发问,还是拍了拍江珩的肩,安慰道:“别这么说江哥,抛开这些投胎初始属性不谈,比起别人,我觉得你还是不错的。”   “别人?”江珩响了一声。   “论坛被炸了。”   陈武掏出手机,打开还没看完的论坛页面,才一会儿功夫没看,论坛首页又刷出了99+的帖子。   江珩接过手机,看到满屏清一色的“沈清淮”字样,套红的热帖一个接一个地刷到前排,争先恐后,生怕别人看不到。   江珩看手机的同时,正好一条标题为[沈清淮:家族顶流强势回归]的帖子被顶到第一,于是他点开帖子,开屏就是长达千字的小作文。   只看到满屏密密麻麻的文字和一些五颜六色的图案,几乎占据了整个帖子的一半,他揉了揉眼,仔细看了眼内容。   整篇小作文几乎都是对沈清淮酸到掉牙的彩虹屁,甚至有些过于直白的,诸如“得到”“推倒”“好白”之类的字眼,到后面居然还有偷拍的沈清淮的出行照。   而在这些照片下,不少狂热爱好者还贴出自己歪瓜裂枣的自拍照,发出类似求偶的字眼,江珩越看脸色越青。   “这就是你说的别人?”   “是啊,我说得对吧,你还是不错的。”   陈武对着他认真点头。   江珩沉默了。   “和上一次比,为什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他的帖?”   “给你看这个。”   陈武给他点开了一些权限更高的帖子,能在里面发言的都是继承人级别的,因而页面比较清楚,楼层也不是很高。   江珩从上到下,顺着楼层顺序看去:   [你们听说了吗?沈家那些原先在别人名下的企业,这段时间有不少都被划到了沈清淮名下,我还是去公司和秦家谈合作的时候才知道的,他不是从不插手商业么?]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本来以为他只是在玄学方面天赋高,没想到他一出手一下子就收回那么多公司,太厉害了,要知道我跟家里那群老头抢一个几百万的小公司都要抢半年,他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咱们以后谈合作就要和他谈了么,他人怎么样啊?各位有了解他的吗?]   [我知道!我知道!他超牛的!平阳校区的帖子你们看了吗,那帖子是我写的,我就是当事人之一,他虽然看上去很冷不爱说话,但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他都没有扔下我们!原本这次行动,家里就不在乎我的死活,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在那儿了(哭泣.jpg),所以沈清淮就是我的神!]   [楼上这么说是可以的吗(惊恐.jpg)]   [同楼上,四楼朋友说这话,被发现是要被家族除名的(好心提醒)]   [无所谓,反正谁跟沈清淮作对,那就是和我作对!(抱拳)]   [歪个楼,昨天那个明庐山庄的帖子不会也是楼上写的吧?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谢邀,半个月前刚和沈清淮的公司合作,见过他本人,这么说吧,要是能娶到他,就是他对我一辈子冷脸我也愿意(花痴脸.jpg)]   [本来看照片就已经睡不着了,看完楼上这描述,年底之前我一定要和他谈一次合作!让我看一眼本人也好啊呜呜呜呜~]   [楼上的楼上,你想多了,人家家大业大,谁娶谁你心里没数么(斜眼)]   [楼上的楼上,想见他一面还不容易么,以你司家的名义就说谈合作去一趟沈家,不就能见到了。]   [其实也不用急,很快就能见到了。]   江珩一路看下来,面色逐渐凝重。   陈武跟着看完了楼,皱着眉,摸着下巴故作深沉:“看来沈哥在实施一个很重要的计划,从从不插手商业,到收回那些公司,他是动了真格了。咱们也要抓紧想想接下来的计划。”   江珩点点头。   “江哥你说过,师父师叔的死不是例外,是散修面临的共同处境,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现在沈祎死了,东西也拿到了,接下来咱们的计划是不是该替天行道,彻底解除这些祸患?”   陈武斗志高昂,江珩故意使计让二人赖在沈家,岂不就是为了方便行动?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分析得太对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边铿锵有力发言,边挥动着手臂:   “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尽可能地收集他们的信息,为我们的计划做准备,这个论坛就是最好的工具!”   江珩沉思了片刻,点点头道:“不错。”   陈武期待地看着他,只见江珩坐直了身子,手肘撑到膝盖上,把手机举在面前。   陈武跳下沙发,兴奋地凑到他手边,只见江珩点了下9楼的回帖,两只大拇指交错飞快敲击屏幕键盘,在回复框里恶狠狠打出一行字:   [你娶不到他的,死心吧。] 第五十章   沈清淮往回走时, 见裴顺等候在房门外,对自己点了点头:“按您的要求布置的客房,淮少看了还满意?”   沈清淮道:“可以。”   裴顺道:“按您的要求, 已经让沈一扬接管了您这儿的工作, 后勤管理、人员调用,还有楼内设施管理。”   “安保系统也交给他,人员随他调用, 但——”沈清淮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最终权利还是你负责。”   意料之中,裴顺没有多惊讶, 点头道:“是。”   沈清淮同他交流了一些工作, 裴顺照常汇报完就要离开, 沈清淮却忽然叫住了他。   “裴叔不好奇, 为什么我会突然安排沈一扬在身边么?”   裴顺顿了顿,看向沈清淮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惊讶。   眼前的少爷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 自从他十岁开始独立后, 就已经不这么称呼自己了, 更多的只能听到他这么称呼沈岩。   “淮少,一定有自己的原因。”裴顺一时间有些恍惚, 眼前一米八的少年仿佛一下子矮了一半, 还睁着大大的眼睛问自己父母去了哪里。   二人之间隔了两米, 沈清淮往前走了走, 来到他面前:“我记得,裴叔之前有说过, 我该培养一些自己的人。”   裴顺的眼球变得有些浑浊, 他眨了眨眼, 仔细看着面前的人,已经长大成人的沈清淮的脸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裴叔, 你的话我一直记得。”   沈清淮就这么看着裴顺,在裴顺眼里,那双原本冰冷淡漠的眼睛,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融化。   裴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似乎有什么逐渐填满空荡的心,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孩子,张了张嘴:“……好。”   他忍不住上下打量起沈清淮,对方适时抬起手,露出一直掩盖在袖子里的云水镯:   “我这次去明庐山庄,找到了他们留给我的东西。”   晶莹剔透的镯身发出淡淡的荧光,裴顺一眼就认出了它,无数回忆涌上心头,激动的眼冒亮光,声音也跟着发颤:“是它,是它……你怎么拿到的?”   “说来话长。”   沈清淮把经过和他简单讲述了一遍,其中还特意强调了江珩,裴顺听完,眼中已有水光蓄积,控制不住连连点头:“……好,东西拿到了就好,你母亲在天上也能安心了。”   “嗯。”   看到向来严肃的管家流露出不一样的情绪,沈清淮神情也变得柔和起来。   裴顺更是难以压抑情绪,垂着头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话也多了一些,开始和沈清淮你一言我一语聊些以前的事。   在家族里待久了,许多东西都只能埋藏在心底,习惯到几乎记不起原本的样子。   沈清淮回望前世,在整个沈家里只有裴顺从没有试图从自己身上得到过什么。   前世的自己很少在意身边之人,能回忆起和裴顺的对话也全都是关于公事的,反而现在想起,竟然体味出一些言外的细节。   为此,沈清淮心口也涌上一些暖意,开口关心道:   “裴叔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裴顺缓了口气,回道:“家主让我去视察南边的公司,沈泽长老的酒店出了点问题。”   “是那个建在海边的遇沧酒店?”沈清淮好奇道。   裴顺道:“就是这个。”   遇沧酒店是沈泽长老名下的主要产业,业绩相当不错,沈清淮半月前谋划时想过对它下手,但后来考虑到各方面问题便暂时作罢。   他忽然记起前世裴顺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离开的沈家,然后一去就是数年,直到自己被迫害之前,也没看到裴顺回到沈家。   要不是眼下自己问了一嘴,他不会知道裴顺去的就是遇沧酒店。   于是沈清淮追问道:   “行程紧吗?”   “明天就走了,期间会和沈家保持联系。”   裴顺见沈清淮眉头微蹙像是为难的样子,没急着开口,却是看着他,想到他带回来的那些同伴,欣慰地笑了笑:   “淮少既然已经安排了沈一扬,也应该放心一些,如果不是完全信任他,不妨让你的那两个同伴一起,沈家的员工要求没有那么限制。”   沈清淮却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裴顺露出疑惑的神情。   “在明庐山庄的时候,我遇到了刺杀,是言修长老的人。”   沈清淮咬重了“刺杀”两个字,提醒裴顺道:“总之,裴叔这一趟万事小心。”   裴顺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接受了沈清淮的提醒,望着他郑重道:“淮少也要小心,家主他……”   裴顺其实一直都想提醒沈清淮警惕沈岩,奈何之前沈清淮对沈岩是那么信任,他就是说了也不会信。   眼下两个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话至嘴边,便也不再刻意回避,然而沈清淮却制止了他:“我知道。”   裴顺见沈清淮并不是随口应付,而是十分认真,一时间对他的改变有些难以置信。   但不论如何,沈清淮能有这个意识,他就放心了,欣慰地点点头:“小清淮,长大了。”   二人又聊了会儿,裴顺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只能先别过了沈清淮,沈清淮随后也回了房间。   裴顺走出银月楼,开车径直往宣事楼的方向去。   沈清淮回到房间已经是一身疲惫,他去浴室好好洗漱一番,吹干头发后躺到床上,打开手机逛起了论坛。   看到论坛里全是关于自己的帖,他丝毫不意外,但当他看到一条权限很高的帖子竟然压过了套红的热帖顶到了第一列,便不由好奇点了进去。   帖子里的楼被盖得很高,他没有一条条仔细看过去,而是快速滑动屏幕一直到底下,只剩下两个id不停回帖的地方,才开始爬楼看内容:   ID拐个狐狸回家:[你娶不到他的,死心吧。]   ID西北的风:[楼上的你谁啊?(扣鼻屎.emoji)]   ID拐个狐狸回家:[他看不上你,劝你不要痴心妄想。]   ID西北的风:[现在什么人都能上网了吗???你都不认识我,凭什么说他看不上我?]   ID拐个狐狸回家:[翻看你以往的评论,你从没参与过任何玄学活动,也没有精通的术法和法器并且还很怕鬼,附一张你发过的在鬼屋里害怕的截图(惊叫.jpg),由此可见你不仅胆小还没有任何保护人的能力,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ID西北的风:[……所以这能证明什么?沈清淮这么厉害,我保护不了他不是很正常吗?]   ID拐个狐狸回家:[垃圾。]   ID西北的风:[嘿呀你小子很拽啊!你算那根葱啊,你见过沈清淮吗张口就来,怕不是哪个不要脸的妄想症死肥宅跑到这里来发疯吧!]   ID拐个狐狸回家:[我有八块腹肌,比你大。]   ID西北的风:[……]   ID吃瓜路人:[这位狐狸兄弟,大家只是在合理表达心情,你没有必要这样咄咄逼人吧?]   ID拐个狐狸回家:[你也配不上他。]   ID吃瓜路人:[……]   这还仅仅只是开头的部分对话,一直到后面的几千层楼,都是这个狐狸兄弟凭一己之力在舌战群儒,键盘估计都要磨出火星。   每一条怼人的回帖都没有重复,沈清淮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轻笑出声。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号背后的人是谁,只是没想到他的号权限还挺高,也不知是怎么弄到手的。   沈清淮靠在枕头上,一边看着回帖,看着看着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然而论坛里的回帖数还在不停增加。   直到半夜,陈武实在撑不住自己跑回房间睡觉了,只留江珩还在飞速敲打屏幕。   ID西北的风:[你小子到底是谁家的人才?!这都半夜了怎么还在回复!]   ID拐个狐狸回家:[不该问的别问(浓眉大眼.emoji)]   ID吃瓜路人10086:[看起来好像是秦家的权限。]   ID西北的风:[秦家?秦家有这么高权限的统共就那么几个,其中两个的号我都认识。]   ID吃瓜路人:[所以这人是哪一个啊?]   ID西北的风:[人呢?我已经猜到你了,有本事别装死!出来咱们单挑!]   ……   手机适时传来没电关机的提示音,江珩敲击屏幕的手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看着帖子里的世家继承人们叫嚣着回帖,嘴角勾起发出一声冷笑:“呵,徒有其表,不过如此。”   他把手机连上充电线随手往旁边一丢,去浴室洗了个澡降温,随后栽到床上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浑身的骨架都被拆开重组,全身的力气都被柔软的床垫抽走。   被敲响房门的时候,江珩还在梦里把那些看不见脸的追求者全部怼了一遍,被迫睁开眼后,他翻了个身意识到刚才是在做梦,胸口的沉闷之气逐渐消散,整个人轻松不少。   他望着天花板放空了一会儿,起床去开门,陈武揉着眼睛走了进来,声音明显带着刚起床的沙哑:“都中午了江哥,咱们去找点东西吃吧。”   江珩没回他,顾自走到桌上倒水,陈武凭借本能坐到沙发上,抬头看到江珩眼底淡淡的黑眼圈,张了张嘴:“江哥你这是睡了还是没睡?”   江珩摇摇头,也坐到沙发上,一口一口喝着水。   陈武想起了什么,拿起充满电的手机,看到了那几千层高的楼,认命地啧啧摇头:“江哥,你完蛋了,你陷入爱河了。”   只是逛个论坛醋意就这么大,看得出来他对沈清淮是真的上心。   陈武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哥,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江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要不然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去找沈哥表白吧。”陈武道。   “倒也不用这么急?”   江珩自己都没想好该怎么做,怎么可能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直接冲到人家面前。   陈武反对他的观点:“昨天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这么多人都在觊觎沈哥,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着急?别等到其他人先下手,你可就来不及了啊!”   “沈清淮又不是菜,感情的事又不一定是先到先得。”江珩不喜欢陈武的这个比喻。   “也是,我看电视里感情都是循序渐进,没有任何铺垫一上来就表白的话很容易把沈哥吓到,反而让他讨厌你了,再把咱们都打出去。”陈武撇了撇嘴,收回刚才的话。   江珩苦恼得用力揉自己的脸。   他不想让沈清淮讨厌自己,同时也担心有人会先他一步把人抢走。   但往往越急越求不得。   所以,江珩想了想,还是选择从长计议,反正现在住在他家,平时相处的机会很多,总能找到合适的时机。   就比如现在,经过一晚上的分别,江珩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找沈清淮。   他回到房间翻看衣柜,里面是沈清淮让人给他备   江珩挑了一套换上,在镜子前审视了几眼。   “可惜没来得及回去一趟。”   他精心准备的两套衣服还没派上用场,不过眼下这套穿着也不赖。   江珩在镜子前,把自己的头发丝一根一根拨到合适的位置,在陈武快要饿死的催促下,终于在半个小时后结束了这没有任何区别的举动,拿起手机拨通了沈清淮的电话。   几声提示音后,电话被中途挂断,紧接着弹出一条沈清淮发来的消息。   沈清淮:[我出去处理点事,你们可以找沈一扬,他就在楼下。]   江珩将这条消息反复看了几遍,连标点符号都反复咀嚼,最终眉头紧紧一皱,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第五十一章   江珩自暴自弃式地揉乱了头发, 拉起沙发上快饿晕的人出了门。   他们来到电梯前,门开的时候沈一扬正好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二人的脸色愣了愣:“我来带二位去餐厅。”   江珩的前面的头发被他捋了上去, 露出完美的额头, 松手后发丝顺着重力又滑了下来,随意地散着,散发出一股潇洒痞帅的气质。   沈一扬忽然有点理解沈清淮刚才为什么特意打电话叮嘱自己。   “餐厅在三楼, 随时都备有餐食和点心,二位可以随时来。”   “才一天没见, 怎么感觉沈管家像变了个人似的?”   陈武看着沈一扬一身的高级西装, 还有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和之前在山庄一对比, 感觉整个人精神和气质都提升不少。   沈一扬笑得灿烂:“那当然,从今往后我只需负责淮少的银月楼, 薪资翻倍, 所有衣食住行都能报销, 每月还有假期。”   陈武好奇道:“之前你在沈祎手下工作不是这样吗?”   沈一扬换了副苦瓜脸:“整个山庄只有我一个人管理,一切开销我自负, 全年二十四小时无休, 经常通宵熬夜。”   “恭喜恭喜。”陈武抱拳道。   沈一扬微笑点头。   电梯停住后, 三人进入餐厅, 迎面就是一阵阵食物的香味,陈武发白的脸瞬间有了血色。   镂空雕刻的巨大吊顶水晶灯散发暖黄的光, 打在光洁一尘不染的地砖上, 朱红的桌椅被拉开, 新鲜出锅的菜肴被摆满桌面,香味勾着陈武一路直奔而来。   “二位慢用。”   二人才一入座, 陈武嘴里就已经塞满了食物,沈一扬安顿好二人转去指挥后厨。   一时间,偌大的餐厅就只剩下江珩和陈武。   “好好吃!咸淡刚好,吃着好有嚼劲……嗯~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   陈武边吃边赞叹厨子的手艺,一张嘴忙活不过来。   江珩边吃边打量周围的环境。   餐厅很大,但只有正中心一张圆桌,周围有开放式厨房和一应俱全的厨具,还有水吧和一个大展柜的新鲜点心和水果。   看到一旁的窗帘拉拢得严实,江珩起身拉开了窗帘,瞬间阳光倾泻而入。   被阳光刺到双眼,陈武“唔”了一声,抬起胳膊挡脸,江珩眯起眼适应了一会儿,随后透过面前的落地窗,望见了银月楼背后的草坪花园。   “沈哥居然还有这么大一个后花园啊!”陈武嘴里含着汤包,身体兴奋地凑到了落地窗前,居高临下望去,吃着美食欣赏着美景,实在享受。   江珩却看着花园里的布置,分析道:“你看那边的躺椅就摆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他平时应该经常使用。”   陈武闻言望过去,点点头。   “那座小亭子,石桌上有朱砂的痕迹,应该是平时沈清淮练符的地方。”江珩接着道。   陈武疑惑地眨了眨眼,用手拢出望远镜的形状,试图看清他说的朱砂痕迹。   “还有那棵树……”   江珩说着说着,眼里同时也出现了画面,似乎沈清淮就在阳光铺满的花园里活动着,而他则在僻静处静静地看着他。   陈武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后,摇了摇头,对江珩道:“江哥,吃完饭咱们出去逛逛吧,说不定能偶遇沈哥。”   江珩没说话,点了点头。   为了江珩,陈武又飞速吃了一碗海鲜粥,填饱肚子后,二人下了电梯,以银月楼为中心,在附近逛了逛,熟悉了下地形。   在沈家,楼与楼之间也隔着不小的距离,也难怪平日里都是汽车出行。   江珩和陈武尝试靠近别的楼,然而在踏出马路边缘的前一秒,脊背便生出一股凉意,楼内外大大小小数十双眼睛就望了过来。   “你们有预约吗?”   不知道从哪儿走出一个人,来到二人面前询问。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路过,路过,就是好奇想进去看看。”陈武尴尬地笑了笑。   “私人区域,没有预约不得进入。”   江珩虽然站在原地,但双眼还在不断往里面打量,那个人于是挡在了他面前面无表情警示道。   感觉寒意更重,陈武连连收回脚步,道:“不进去不进去,我们马上就走。”   他拉着江珩一起离开这里,直到转身走出快五百米后,后背的寒意才消失。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上经过别的楼,遭到的都是差不多的待遇,以至于他们走了几个小时,看到的唯一风景就是马路。   江珩打量了所有经过的楼,看起来沈清淮应该不在其中之一,他说的出去办事,应该是指在沈家外面。   而与此同时,他也没发现任何要找的人的有用线索。   “回去吧。”   江珩停下了脚步。   陈武早就走累了,二话不说就转身。   “江哥,你看那儿。”   转身的同时,他余光瞥见了不寻常的地方,示意江珩去看。   “那里绿化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还有蜻蜓,好像是池塘。”陈武眯着眼辨认道。   池塘?   江珩起了兴致:“去看看。”   二人随即往那处靠近,过程中警惕周围,但似乎池塘附近并没有人看管。   “这里好像不是私人区域诶,终于可以看到除了马路之外的东西了吗!”陈武双眼亮了起来。   然而他高兴地太早,下一秒,一个安保人员就出现在眼前。   江珩的注意力都被池塘吸引,远远地看见一片红粉色的荷花,他朝着荷花靠近,丝毫没注意到对方伸出的手。   “江哥!”   陈武赶紧拉住江珩,一个劲地同对方道歉:“抱歉啊我们只是路过,看到这里挺漂亮的就忍不住过来看看,要预约才能进吧,我们懂我们懂,我们马上就走。”   听到陈武的话,江珩才抽回了神,打量起那个安保。   岂料安保人员却说:“不用道歉,我是别处的安保,只是看你们靠近荷花池,想提醒一下。”   “这处池塘荒废很久了,平时没有人打理,荷花等一些植被长得都很茂密,岸边也没有栏杆,进去的话得小心别掉下去,池塘的水还挺深的。”   陈武一听,这才放心道:“原来是这样,所以这里不是私人区域吧?”   “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的提醒。”   陈武松了口气,江珩适时开口问道:“沈清淮的手机是不是之前掉下去过?”   “我不清楚淮少的私事,也并不知道他来过这里,再往前的时候我还没入职。”安保回道。   明明是近期才发生的事,安保居然说不知道,难道此事并没有在家族里传开么?是自己猜错了?   江珩暂时压下心头的疑惑,问道:“你老板是谁?”   “离你们左手边最近的是沈泽长老的办公楼,我在那儿工作。”安保回道。   江珩点点头。   安保说完就离开了,二人立在原地,迎面而来的风带着荷的清香,闻着沁人心脾。   “江哥,咱们还看吗?看起来这池塘还挺危险的。”陈武问了一嘴,但看江珩的样子,好像对荷花池还是很感兴趣。   好在对方没有坚持:“走累了,回去再说。”   两个人风尘仆仆地回到银月楼时,天都已经黑了,沈一扬叫来了车刚想出去找他们。   “二位去了哪里,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倒不是沈一扬有多关心他们,只是沈清淮交代的要仔细照看,刚才还打电话来问二人的情况,他回答不上来,吓得要亲自出去找了。   “随便逛了逛。”   江珩打量了眼四下:“这么晚了,沈清淮还没回来么?”   沈一扬回道:“淮少出门办事,要三天后才回来。”   “三天?这么久……”江珩微微皱眉。   “也不算很久吧,正常打理公司事务,淮少的能力和效率还是很快的。”沈一扬心道江珩这是没见过沈祎处理公务的样子,给他一个月都谈不下一个项目。   “先别说这些了,咱们先吃晚饭吧,我走了一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陈武的肚子适时发出抗议。   沈一扬领着二人回到餐厅,趁着这段时间给沈清淮回报。   用完餐,二人准备回房间休息,江珩却叫住沈一扬。   “江先生还有什么需要?”沈一扬问道。   他以为江珩会问关于沈家的问题,但对方却问了许多关于沈清淮的私人问题。   沈一扬把知道的都说了,但也仅限于表面,一些过于细节的譬如喜好之类,他只能摇头直言道:“这些我也不清楚,恐怕只有裴管家才能回答你,在此之前淮少的事都是他打理的。”   “怎么样才能联系裴管家?”江珩问道。   “这是他的电话,你可以打给他试试。”沈一扬抄了个号码给他。   回了房间后,江珩捧着手机坐在床边,按照号码拨通,试着打了几个电话,但都没人接。   江珩内心烦躁得很,去浴室冲了个澡,回来后也没见有回拨。   整整二十五个小时零九分没见,江珩忍不住给沈清淮发消息。   江珩:[事情还顺利吗?]   消息发出的瞬间,他忽然注意到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恐怕沈清淮已经睡了,刚想把手机扔去一边,没想到对方几乎是秒回。   沈清淮:[嗯,还算顺利。]   江珩攥紧手机立即坐起身,在屏幕上飞快打字。   江珩:[你还没睡?]   沈清淮:[睡不着,闲着没事看看论坛,正好看到你的消息。在银月楼住得还习惯?]   江珩:[住得很好,你安排得很周到,陈武都吃撑了三回。]   沈清淮:[银月楼的厨子是老师傅了,他的菜我从小吃到大,外头的菜吃不惯,好想赶紧回去。说起来,我们还一直没有一起过吃饭。]   江珩:[等你回来,我们一起。]   沈清淮:[好。]   江珩盯着沈清淮的消息,拇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下落。   他想和沈清淮多聊些,但又不知道可以聊些什么,怕自己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反倒显得局促。   江珩翻了个身,边想着能聊些什么话题,手上一边划动着屏幕,眼睛看着历史消息。   等滑到在山庄拍的图片时,窗边梳头发的沈清淮再次勾住江珩的神思,他点开大图,欣赏这随手拍出的惊艳瞬间,嘴角不由得扬起。   江珩翻来覆去,就这么盯着这张图片看了不下两个小时,在他眼里,图上的人一颦一笑仿佛近在咫尺。   感觉浑身热了起来,江珩回神缓了缓呼吸,发送了一条消息。   江珩:[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清淮:[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回。]   又是秒回,江珩看了眼时间。   江珩:[这么晚了,还没睡?]   沈清淮:[睡不着。]   江珩:[太累了吗?]   沈清淮:[不是,睡不好老毛病了。]   江珩:[看过医生了吗,什么问题导致的?]   沈清淮:[没事,习惯了,再躺会儿估计就能睡着。]   江珩在聊天框里打了一大串怎么助眠的法子,回头想想这些方法都很普通,沈清淮应该早就试过,他只能把那一大串文字删除。   江珩:[好,早点休息。]   沈清淮:[嗯(狗狗打哈欠.jpg)]   江珩:[晚安(小被子.jpg)]   发完这条消息后,对方果然就没有再回了。   江珩也关了手机躺进被子里,和沈清淮做着相同的事。   被子很蓬松,仔细闻着还有熏过的花香味,江珩放松后很快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被陈武的敲门声吵醒。   “江哥,那花又不能吃,你盯着它做什么。”陈武咬下一口灌汤包,汤汁顺着嘴角淌下,香得流油。   江珩盯着花瓶里的玫瑰,道:“以前没觉得这花有多好看,现在觉得确实不错,难怪那么多人喜欢。”   陈武咽下包子,愣了愣:“江哥,你该不会想送沈哥花吧?”   “想过。”江珩摇了摇头:“但又觉得有些俗了。”   陈武点点头:“沈哥有一整个大花园呢,不稀罕这几根花。”他端着碗一口气闷了半碗汤:“所以你有什么别的想法?我觉得寻常的东西肯定行不通,毕竟沈哥那么有钱,什么好东西他没有。”   江珩咬了口包子:“我想送他一个安神香炉。”   陈武吃饭的嘴顿了顿,睁大了眼望着江珩:“你说的是师伯给师父炼的那个法器?那个小小的,随便放什么香都能一觉睡到天亮的莲花炉!”   江珩点点头:“没错。”   见他点头,陈武顿时兴奋起来。   那香炉可真是个好东西,小时候陈武被恶鬼吓得惊厥症迟迟好不了,就是用了江云齐给他师父陈玉霜的香炉才睡着的,陈武用过一次就爱上了,时不时去问陈玉霜讨要,但每回都被江云齐打回去。   直到二位师父仙逝之后,那只小香炉也跟着一起埋进了土里。   “你什么时候会的,之前怎么没见你炼出来用?”陈武端着碗凑到江珩旁边,献殷勤似的给他舀汤。   江珩接过碗喝了一口:“没把握,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陈武眨了眨眼:“很难吗?”   “技巧上不难,只是香炉安眠的原理是用炼器师的炁而不是香,能不能成功还要看使用的人。”江珩解释道:“你小时候睡觉用的香,是师父和师叔采了很久的安眠药材做的,只是看你很喜欢那个香炉才用了用。”   得知真相,陈武的嘴随之瘪了下来:“好吧,原来是这样……”   江珩立即把剩下的汤都喝了,起身去找沈一扬。   炼器所需要的材料有不少比较难找,但江珩知道一些秘密渠道,他找到沈一扬说明了意图后,对方很顺利地给他找来了车。   “车上有导航,跟着导航走就能出沈家,如果回来得晚,记得告诉我一声。”沈一扬把车钥匙交给了他。   江珩没接,默默盯着沈一扬。   “江先生原来没有驾照吗?”沈一扬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给他叫来了一个司机。   江珩平时又不出门,就是接活也是雇主开车来接,再加上陈武晕车,他就更没有去考驾照的想法。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很快就有了。”   准备妥当后,江珩便别了沈一扬,坐车离开了沈家。   虽然江珩不怎么出门,但对那几处秘密渠道还是熟记于心,他指挥着司机分别到了市区和郊外的几处地方,下车时两手空空,回来时大包小包。   “最后一个地方了。”   江珩安抚了下开车到腿麻的司机,等加完油后,趁着还没到半夜,赶紧去了最后一个地点。   车子一路行到底,无人沉默的深巷,一盏青灯挂在墙头。   江珩独自下车拐进墙后,五米之外,一个老头坐在木桌后嗑瓜子。   “有货吗?”   江珩比了个手势,老头随手抓把瓜子扔在前面:“这个数。”   江珩扫了眼瓜子数,比他知道的行价要翻上两倍。   “扫码。”   江珩面无表情掏出手机,老头按了下木桌的左上角,木板翻转出一个二维码。   “嘀~”   听到到账声后,老头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低下头在脚边的破布袋里翻了翻,起身后,攥着的拳头在桌上松开,露出一颗似玉非玉的骨状物。   “驼骨没了,只有这一颗狼骨。”   江珩双眼微微睁大,拿起了那颗狼骨。   “这年头阳气不足的人太多了,一天天熬夜喝酒黑气缠身,吃不消了倒想起用法器了。”   老头笑了笑:“一般驼骨能安魂驱邪驱噩梦,玉化的效果就更好,刚收了十几颗没几天就出手完了,你小子运气不错,今天刚来的唯一一颗狼骨,在你之前有个人想买还嫌贵,骂骂咧咧半天拐个弯就摔井里了。”   老头嘎吱嘎吱嗑着瓜子,上下打量了江珩,眯起眼笑道:   “这么晚了能找到这,给对象买的吧?这玉化狼髀骨的效果十个驼骨都比不上,你算是送对了。“   江珩仔细瞧着手上的狼骨:“没这么快。”   “送了就快了。”老头笑着吐了口瓜子皮,打开手机看到账信息,白光照着他满是褶子的脸,看上去还有些瘆人。   江珩把狼骨收好后回了车上,司机来了精神,一脚油门开回了沈家。   回到银月楼后已经半夜了,江珩提着东西回房间,先睡了一晚,第二日找到沈一扬。   “沈家有没有什么荒山野岭的地方?”江珩开门见山道。   沈一扬疑惑:“荒山野岭指的是?”   “有土,安静,没人。”江珩道。   沈一扬捏了捏下巴:“后花园怎么样?淮少不在,也没人去那儿,我可以给修剪的师傅放假。”   江珩点点头:“可能会有个土坑。”   “没事,再填就行。”沈一扬打了个电话安排。   江珩于是拎着他的东西去了后花园,在平整的空草坪上,他用黄符围出一个结界,开始在里头炼器。   炼器之法江珩熟记于心,借着土地本身蕴含的力量,操作起来游刃有余。   对于香炉的造型,他选择了瑞鹤衔莲的造型,一只长身挺立的仙鹤脚踏莲叶,长喙下由铜线垂挂着一颗铜莲。   香炉内被嵌入狼骨,鹤身每一根羽毛都精心雕刻,莲花瓣层层交叠,错落有致,典雅仙气。   江珩摆弄着香炉,一炼就是一整天,后花园上空被炁力环绕了一整日,离得近的沈家人都看到了这一景象,私下好奇传开。   江珩一心沉醉在炼器上,直到香炉最后炼成,随着一声类似爆炸的响声,炁在后花园荡开消散。   香炉静静地立在土坑里,彼时已经有隐隐的香味散发。   江珩将它取出托在掌心,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看着师父小心为师叔点上香炉。   他感受着掌心的重量,抚上刚炼完还带有余温的炉身,握着就好像牵着沈清淮的手。   “他应该会喜欢。”   江珩收拾完东西,捧着香炉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挑选起了香料,一个一个点燃,凑近试闻,动作神态像极了当年的江云齐,这感觉有些过于奇妙。   他挑着挑着,眼皮已经沉重地抬不起来,直接抱着香炉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眼,距离沈清淮回来就只剩下一天。   这一天,陈武是被江珩叫醒的。   “怎么回事,江哥你什么时候起得比我早了?”   陈武迷迷糊糊被拉去吃早饭,等看到江珩揣在口袋里的香炉后,困意顿时全无。   “天呐江哥,你真的把香炉炼成啦?”   “成了,就是不知道最终效果如何。”   “可以呀!快了快了,明天沈哥就回来了,我都开始期待沈哥的反应了!”   陈武激动的连饭也不吃了,求着江珩把香炉给他看一眼。   江珩心情不错,只给他看了一眼香炉漆黑光泽的表面,就又宝贝地塞回口袋。   一整个上下午,江珩整个人都过于兴奋难耐。   他问沈一扬要来了礼物包装材料,把香炉一层层包裹,放进包装盒,看着又觉得哪里不对,一层层全部拆开,再重新包装。   等好不容易包装完,江珩又跑去阳台上望着路口发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连陈武都忍不住摇头。   这一天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翌日早上七点半,江珩不知为何忽然醒了,下意识打开手机,却收到沈清淮三点二十发的信息。   江珩瞬间清醒。 第五十二章   心跳忽然加快, 江珩莫名产生一种直觉。   他点开消息框,只见对方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八个字——   沈清淮:[有事耽搁, 归期未定。]   身上的被子一时间像灌了铅似的, 压得江珩喘不过气。   一瞬间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抽走,江珩倒回床上,捧着手机, 呆呆地看着沈清淮的头像。   “归期未定,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江珩缓了缓神, 深吸一口气, 打下一行字。   江珩:[好, 等你。]   紧接着手机熄屏, 被扔去一旁,江珩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没了声息。   “咚咚咚——”   “江哥?你起了吗?”   门外, 陈武试探性叫了几声, 过了许久没等人来开门, 于是掏出了沈一扬给的备用钥匙,找来了房间。   一眼看过去没看到人, 陈武又喊了一声:“江哥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应, 陈武小声嘀咕了一句:“难道出去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忽然间, 被子很细微地动了动。   陈武好奇去掀, 等露出江珩落寞的脸后,惊讶出声:   “江哥?你怎么一声不吭, 这是把自己埋了吗。”   江珩微微睁开眼, 声音沉闷沙哑:“他今天不回来了。”   “谁?你说沈哥?”陈武眨了眨眼, 表情有些无奈:“害,今天回不来, 可能明天就回来了呢,江哥你别反应这么大,你刚才脸白得差点把我吓死。”   江珩没说话,翻了个身背对他。   陈武拍了拍他,安慰道:“没关系的,就差这么几天,我陪你等。”   听了他的话,江珩稍微缓过一点神,被陈武拽着下楼散步,没等走多远,就遇到沈一扬在和修剪的师傅说话:“淮少去c市参加宴会,大概要一个月后才回来,慢慢修,不用急着赶工,保证质量。”   江珩听见后转身回了房间,默默盯着墙上的画。   画上的人还是那样地清冷出尘,只是相比之前看到的,似乎更远了些,薄薄的纸面像间隔了两个世界。   江珩垂眼,目光下落,被精心包装过的礼物就放在茶几上,他起身拿起,转头离开了房间。   在走廊的另一边,是沈清淮的房间。   江珩在打扫卫生的保姆帮助下,将礼物放在了床头,也没有署名就离开了。   既然不知道沈清淮什么时候回来,那就把礼物放在他第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江珩呼出一口气,慢悠悠走去餐厅找陈武。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沈家的日子一成不变,或者说是江珩和陈武的生活一成不变。   陈武受到沈岩的监控,沈家其他地方又有安保和监控,两个人整日没事干,除了散步外就只能宅在银月楼找些娱乐活动。   江珩做什么都没兴趣,和陈武逛马路回来,在路过后花园时,突然听到人的说话声。   “江哥,你听到声音没有?”陈武竖起耳朵去听。   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不太像是沈一扬。   陈武的话音未落,江珩转身迈开大步走进后花园,远远的就看见亭子下坐着几个喝茶说话的人。   二人停在树丛后,看清了那些人的样子。   后花园的亭子不大,桌边只有两把椅子,坐在左手边的,头发挑染出一撮白色的男人,看上去也就只有二十出头,桌上放着沏好的茶,却顾自晒着太阳喝饮料。   他对面的男人年纪和他差不多,喝茶的同时眼睛不断瞥着四周,明明长相端正,愣是给他看出了一种贼眉鼠眼的感觉。   这些天江珩和陈武在沈家四处闲逛,大部分时间也能瞥见一些长老高层出行,也大致记下了他们的样貌,可对眼前这两个人丝毫没有印象。   但他们身后站着的随行人员里,其中一个保镖却看上去很眼熟。   “那不就是之前提醒我们不要靠近荷花池的人么,他怎么会来这?”陈武认出了那个人,不禁疑惑道。   “他是保镖,当然是跟着老板来的。”   江珩注意到他站在鼠眼男子身后两米远,在本就不大的亭子里,半只鞋面已经踩到了台子边缘。   在陈武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江珩先一步走了出去。   亭子内,鼠眼哥眼珠子转了一圈,刚把视线从亭子的柱子上移向花园内,忽然被一双手挡住视线。   “就等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眼睛都转了八百圈了,有病就去治。”白毛皱眉嫌弃道。   鼠眼哥斜睨他一眼:“关你屁事。”   “老子看得恶心。”白毛往地上淬了一口,原本干净的地面上赫然多了一口黄白的痰。   鼠眼哥看了想吐,皱眉骂道:“你要死啊,要发疯滚回你家,这儿可不是你脱袜子抠脚的地方!”   白毛动了动露在外头的脚趾,踩着凳子正了正身:“要滚也是你先滚,阴沟里的老鼠什么时候也敢上大街了,是洞里的垃圾不够吃了,还是脏水不够喝了?你说个数,爷心情好说不定能打发了你。”   “你小子吃屎迟早烂头皮!”   鼠眼哥恶狠狠咒了一句。   眼熟保镖被二人的话恶心到,但也不能表现多明显,只能微微皱眉,下意识往后退。   但就在他后退一步,忽然察觉到踩空的危险感时,一只手突然撑住了他,把他稳稳推回台子上。   保镖惊魂过后,回头一看,江珩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后面没有台阶。”   江珩没什么表情地提醒了一句,那保镖认出了他,眼神微微一变。   与此同时,江珩目光在他耳后的纹身上扫了一眼:“安保人员还能出外勤?”   一句正常闲聊的话,已经透露出对方认得自己,保镖很快平复了心绪,回了一句:“也是工作之一。”   江珩点点头,瞥见了他胸牌上的名字“0982夏逸”。   在他们没注意到的亭子内,白毛和鼠眼哥原本正斗嘴,白毛听到外头的动静率先皱眉看了过来。   江珩转身离开亭子,却忽然被人叫住。   “站住!你谁啊?懂不懂规矩?爷说话的时候,你们嚼舌根像什么样子!”   白毛把手上的饮料瓶随手一扔,一双黑眼瞪向江珩。   饮料瓶不偏不倚砸在了江珩脚边,没盖盖子的瓶口溅出黑色的饮料,洒在了江珩的鞋上。   “喂!说你呢,哑巴了是吧!”白毛见江珩没反应,不爽地拍桌子道。   江珩垂了垂眼皮,弯腰捡起饮料瓶,转身走回亭子。   他的步子不小,走起来不仅速度偏快肩膀还很稳,长身挺立,向着白毛靠近,高大的身形眨眼间就逼至眼前,瞬间的压迫感让白毛脚一滑,差点跌下凳子。   “停下!”   眼看着江珩到了眼前一米之外速度还不减,白毛下意识喊出声,黑压压的阴影适时停了下来。   饮料瓶被“咚”地一声扔在胸口,眼前的男人发出低沉严肃的嗓音:“垃圾,不得乱扔。”   不仅是白毛愣住,一旁的鼠眼哥也被江珩的气势惊讶到,一瞬间还以为是沈清淮现身。   然而一转眼,他注意到江珩身上穿着的衣服,那料子和花纹,明显是沈清淮的私服设计。   鼠眼哥立即便有了底气:“你绝对不是沈家的人,同时也不像别的家族的正经人,身上又穿的是清淮哥哥的衣服,你就是清淮哥哥最近带回来的那个散修吧。”   江珩没否认,在听到鼠眼对沈清淮的称呼时,眼底覆上一层冷意。   鼠眼哥说话时,眼珠还在江珩身上下扫视一番,末了翻了个白眼:“清淮哥哥的家什么时候能让这种货色进了?”   “听说是用什么手段讹上了家主,为了钱才死皮赖脸赖在沈家,清淮哥没办法才把他们收来的,呸!真是下作!”   白毛把饮料瓶往后面的花圃随手一扔,江珩顿时眸光一冷,往前迈了一步。   白毛下意识往后一缩。   江珩居高临下,俯视二人道:“银月楼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二位有预约么?”   “哟,你还懂预约呐?”白毛哈哈笑了起来,嘲笑这个外来的散修什么也不懂:“那你知不知道爷是谁?”   “不知道。”   “爷是云珍长老的长子,未来的长老之位继承人,沈家的股份我们家占了10%,这么说你能听懂吧?”   白毛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看着江珩,后者没什么反应,转头看了眼鼠眼哥。   鼠眼哥见白毛自报家门也不甘示弱,也介绍起自己:“我是沈泽长老的长子,继承人,股份我们家占10.05%。”   这两个人在沈家,也算是沈惑一辈的公子哥,地位不算低。   “我们都是清淮哥的族亲,自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扔什么就扔什么,他才不会怪我们,倒是你,别以为进了这院子就能当人了,识相的赶紧给爷磕头道歉。”   但江珩才不管他们是谁,也不管他们吹嘘自己有多厉害:“所以,二位有预约么?”   鼠眼哥:“……”   白毛:“你他娘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江珩冷声道:“没有预约,不得私自踏入银月楼范围,更不得污染环境。”   “臭小子,我看你是找打!”   白毛一拍桌子,整个人“噌”地从凳子上弹起,下一秒被江珩一把摁了回去。   肩膀上的力道大得惊人!   白毛整个人被压在凳子上动弹不得,他眼里充满了高位者的挑衅与怒火,成功点燃了江珩动手的引线,抬起拳头就要落到人脸上。   电光火石间,夏逸立即出手阻止了江珩,将白毛护在身后,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道:“这是沈泽长老的公子,你就是不在乎自己的后果,也该顾及淮少的颜面。”   与此同时,其他保镖也跟着七手八脚按住江珩。   一旁的鼠眼哥看热闹正兴奋,要是江珩和白毛打起来了,那白毛的准备就都打了水漂,正好成全了自己,谁想到被保镖们及时制止,他脸色顿时冷下来。   江珩对上夏逸的眼神,思考他的话后,默默松了手。   “不自量力的野狗,有本事跟老子打一架!”白毛气得把保镖们一脚踹开。   江珩没理会他,转身离开后花园。   目睹全程的陈武,在看到江珩走来后,赶忙跑着迎了上去。   “江哥你怎么跟人家打起来了?他们是谁啊?”   “垃圾。”   江珩脸色算不上好,本想眼不见为净一走了之,谁知身旁的陈武忽然停住了脚步。   “江哥你看,他们把茶泼到了沈哥的躺椅上!”   江珩双目一睁,立即转身,正好看见白毛在撒气,把茶壶里的茶四处乱泼,直接烫坏了木质躺椅和毯子。   “狗东西少管闲事!”   白毛一脚踩上躺椅,力道不轻,还刻意加上了炁力,躺椅立即发出类似内部结构断裂的声音。   江珩周遭的温度顿时降至冰点,陈武跑去阻止白毛:“这是沈哥的椅子!你别乱来!”   “沈哥?你叫谁啊,这里都是沈哥,谁他妈是你哥!”白毛抬脚踹翻了躺椅,一拳把陈武打到地上。   “陈武!”   陈武挨了一拳,半张脸立刻肿了起来,整个人晕晕乎乎爬不起来,江珩几步就冲到白毛面前。   “你们在做什么?!”   在江珩要出手之际,匆匆赶来的沈一扬及时挡在了二人之间,语速快得跟机关枪似的:“冷静冷静!别动手!他们不是随便能惹的,就是再生气至少等到淮少回来后!你别着急,等淮少回来了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是他们先动手打人,这账轻易算不了!”   江珩周身炁力环绕,看白毛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沈一扬吓得汗水直往下淌,两位少爷在淮少的地盘上和淮少的人起冲突,不管谁打了谁,责任都得算在自己头上,他压低了声音劝江珩道:   “家主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内讧,淮少现在伸手家族产业,已经惹了不少人了,后院失火只会让他行动更加困难,别给别人落下把柄。”   白毛被江珩这么盯着,反倒越兴奋,恨不得把脸凑到他拳头上,如果自己真被江珩打了,自己就能白捡一个人情,更有利于后续行事。   躲在后面看戏的鼠眼哥更是恨不得再帮他们添一把火,等白毛和沈清淮结下梁子,自己就能趁势而入。   在三人僵持之际,鼠眼哥还在试图拱火:“白毛你就算了吧,你连门口的看门大爷都打不过,还想跟他打?听说这人可是解决了明庐山庄几十年都解不了的煞气呢,本事不小。”   沈一扬不给白毛动手的机会,装模作样笑道:“是我失职没看好人,还请二位见谅。”   白毛瞪了他一眼:“你又是谁?管理银月楼的不是裴顺么?”   沈一扬自我介绍道:“我是新来的管家,淮少让我接手裴管家的业务,银月楼以后都由我负责。”   他说着将徽章和工作证展示给白毛看,证件造不了假,白毛便姑且信了他:“现在还真是世风日下,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管家。”   沈一扬看着白毛,脸上的笑保持不变,没有接他的话。   在他们说话之际,江珩已经把陈武扶了起来,看了下他肿胀的侧脸,伤势有些严重:“得先冰敷。”   “餐厅厨房的冰箱里有冰袋。”沈一扬道。   于是江珩扶着看不清路的陈武往一楼走。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么平息了,白毛和鼠眼哥都有些意外,毕竟刚才江珩的眼神都已经能杀死人了。   看着江珩他们走到了电梯口,白毛随地淬了一口:   “正好,中午了也该吃饭了。”   他转身走回亭子,和鼠眼哥对上了视线,两个人没有说话,各自坐了回去。   下一秒,两个人同时起身,手上多了一大包礼品。   礼品都是各家大人准备的,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就是听了家里大人的话,特意来送礼巴结沈清淮。   两家人都是同样的目的,也不怪他们一开始就看穿了彼此的意图,在亭子里时就话里话外贬低对方。   现在,保镖们等候在亭子外,两个人提着各自的礼品走向银月楼,他们见江珩和陈武直接到了电梯口,以为那是公用区域,于是也跟要进电梯,却被沈一扬拦了下来。   “抱歉,二位没有预约,没有资格进去。”   白毛一听这话,脸色立即变了,看了江珩一眼,随后又狠狠瞪向沈一扬。   “预约算什么,你知道我们是谁,这还不够么?”鼠眼哥皱眉看着他。   沈一扬保持微笑:“抱歉,没有预约,不能进。”   “那他算什么东西,没有预约他凭什么进?!”白毛眼看着就要把礼品扔出去,沈一扬一个眼神,就已经有人在旁边准备接。   “他们二位是淮少的客人,可以自由出入。”沈一扬语气平淡道:“而且,二位没有预约,现在应该请你们离开,后花园的损失很快会传单给二位。”   预约制度是沈家的规矩,这一点确实不好说,但他们好不容易混进来,鼠眼哥只能硬着头皮打商量道:“你让我们先进去,等清淮哥哥回来后再补上记录,我亲自跟他说,怎么样?”   沈一扬随即作思考状。   在鼠眼哥和白毛的凝视下,沈一扬终于做出了回应:“可以。”   白毛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   电梯到后,江珩和陈武先进去,沈一扬帮他们刷了三楼的按钮。   鼠眼哥眼尖,看到后问道:“三楼不是清淮哥哥的私人餐厅么,不是从来不开放的么,你让他们去那儿?”   沈一扬看着电梯上升,回道:“这是淮少的意思。”   鼠眼哥没说话,静静等电梯回落,他和白毛正要走进电梯,却看见沈一扬动作快一步,按了个二楼。   “为什么我们是去二楼?”鼠眼哥忍着不爽问道。   “二楼是接待外客的办公厅,二位的权限只能到这。”沈一扬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二位如果饿了,茶几上备了些瓜子点心,可以随意食用。”   鼠眼哥和白毛停在电梯外,周遭的戾气顿时膨胀。   电梯门长时间没人进去,自动关了起来。   沈一扬适时问道:“二位如果想离开的话也可以,需要用车吗?”   忽然,沈一扬脖子被人用力掐住,整个人砸到了墙上。   白毛掌下收紧,嘴角扯出一丝阴鸷的笑意:“区区一个看门狗,还敢假借主人的意思在这里仗势欺人?!”   沈一扬也姓沈,也是沈清淮的人,白毛这一举动已经越界,鼠眼哥心情转怒为乐立在旁边冷冷地笑。   眼见着白毛把沈一扬掐得快晕过去,没有人注意到电梯的数字显示,电梯门忽然开了,一股强大的炁力随着气流迸发而出,白毛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击退数米。   鼠眼哥立即运炁护体,眼看着云雾般的炁流逐渐散开,江珩一言不发,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动手?好啊!”白毛反应过来后,掐诀燃起满手的火焰,直奔江珩而去。   后者不闪不避,抬手虚空画符,红光乍现,一股强大而陌生的力量顷刻间化解流白毛的攻势,同时毫不留情将对方击飞出数十米远。   白毛吐了一大口血,倒在地上,试图爬起来,胸口却传来钻心的疼。   鼠眼哥原本还想试着动手,但在看到江珩面前的红符时,惊得连掐诀也忘了:“这……这是什么诡异的符?以血为祭……这是邪术,是邪术!”   鼠眼哥大声喊着,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夏逸睁大了眼看着江珩施展叱血咒,眸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类似的咒法是被明令禁止的,并且已经失传很久,他为什么会用?   在鼠眼哥的教育环境里,会这种邪术的都已经不在“人”的行列里,传说中只有似人非人的怪物才会使用,看到小时候被恐吓到的传闻就在眼前,他几乎崩溃:   “怪物!用邪术的怪物!快,快来人控制住他!”   鼠眼哥喊来所有保镖护在身前,沈家有明确规定,一旦出现任何非常规的人或事,不管谁在场,都可以先行控制住。   沈一扬被掐得狠了,瘫在地上没法发出声音,整个场地内就只有鼠眼哥和江珩对抗。   到底还是打起来了。   面对一众保镖,江珩根本不在乎,红光再现,保镖顿时破防,捂着胸口后退,露出躲在后面的鼠眼哥。   “怪物!你……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你别过来!别过来!!!”   鼠眼哥吓得什么术法都忘了,但还记得自己有对讲机,立刻喊来了几百号人,乌泱泱包围了银月楼,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全部涌入后花园,在看到血红的符印和地上的白毛后,一个个顿时傻眼。   “愣着干什么,上啊!”鼠眼哥急得大喊。   保镖们被喊回了神,纷纷拿出防爆钢叉、电棍等器具,气得鼠眼哥大骂:“拿法器啊你们这群猪脑子!!!装保安装上瘾了是吧?!”   保镖们再次回神,但也没扔了电棍和钢叉,他们一个个半蹲了身子,用这些东西对准了江珩,后排的人取出各种一击毙命的法器。   江珩眼珠微微一动,对面的保镖们就跟着调整了姿势,像牧民围剿恶狼,几十双眼睛和钢叉对准了江珩的脑袋和四肢。   “咳咳咳咳……别动手……”沈一扬哑着嗓子,拼命想喊出声,奈何被人群淹没。   “江哥!”三楼的陈武,通过落地窗看着底下的状况,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拼命敲打窗户。   江珩明知自己已经被死死围困,哪怕能逃出后花园,也不可能逃出整个沈家,更何况陈武还在楼上。   如果硬要和他们打,情况会变得更复杂。   再三考虑过后,面对眼前冰冷的钢叉,江珩紧攥的拳头微微松开,面前的血色符印也逐渐淡了下来。   “趁现在,快动手!”鼠眼哥察觉到了江珩的顾虑,立即下令动手。   下一秒,众人一齐发力,钢叉结结实实锁住了江珩。   冒着金光的降魔杵对准江珩的后脖,就在下落的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强大的冰冷炁力铺天盖地而来,肉眼看不见的水珠覆上保镖们的四肢,在顷刻间结冰,所有人动作停滞。   大门外原本被保镖们堵得水泄不通,却突然极快地退开,一个身形颀长的披着挺拔西装外套的身影,一步步踏入了院子。   身后跟着两排黑衣黑裤的保镖,沈清淮的步子又稳又快,长发随风在身后扬起,冷峻的脸在阳光下白到发光。   从江珩的视角看去,只见两条细长的腿快速往这边走来,视线往上,沈清淮双手插兜,眉头紧蹙,冷漠的瞳孔转向愣在原地的鼠眼哥。   “清……清淮哥哥?”   鼠眼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清淮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为什么会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马上调整心绪,跑向沈清淮:“清淮哥哥!有……有会邪术的怪物!他打伤了我们,我好害怕……啊!”   鼠眼哥还没靠近沈清淮,就被他身后的保镖前一步反锁了双手,压着动弹不得,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沈清淮:“清淮哥,你居然对我动手?!我们可是族亲!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不想被扣工资的,全都出去!”保镖驱散院子里的所有人。   身上的钢叉瞬间离开,江珩恢复了行动。   沈清淮没有看鼠眼哥一眼,只说了三个字:“丢出去。”   保镖丝毫不顾及鼠眼哥的身份,二话不说提着人跨出大门。   剩下的白毛听到人都走后,不再装死,从地上爬了起来:“清淮哥,你带回来的野狗打伤了我们,你可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啊。”   沈清淮没理他,抬脚走向江珩。   这么多天没见,江珩看着面前的沈清淮,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是真是假。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江珩掐了自己一把。   在意识到不是做梦后,他满眼都是欣喜。   “没事吧?”沈清淮微微一笑,淡粉的唇一张一合,声音似乎有些虚弱。   江珩喉结微颤,看向沈清淮的眼里满是星辰,这几日一直以来的压抑情绪在此刻骤然消散,身体像是变成了氢气球,马上就要飞起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没事”,可没等他开口,白毛的声音就冲到了耳边:   “沈清淮,你是聋了还是疯了?!你别忘了我们才是一家的,你要是存心包庇这个散修,我立刻就去告诉家主!”   不远处被冷落的白毛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向沈清淮和江珩走来,然而就在快要靠近时,脚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土坑。   白毛一脚踩空,发出一声惊呼,手下意识抓向前方,江珩眼疾手快抱住沈清淮转身,然而白毛摔倒时还是扯下了沈清淮的外套。   下一秒,江珩看见了沈清淮雪白衬衫上的一大片血迹。 第五十三章   沈清淮受伤了!   仿佛挨了当头一棒, 脑袋里轰然炸开,痛意让江珩呼吸停滞。   他眼中瞳孔不停颤抖,那浸染了半个肩膀的血迹, 就好像是从自己胸膛里流出的。   这些血……都是他的?   江珩抬手去碰, 发现衣服上的血迹还是湿的。   感觉到江珩脸色的急剧变化,沈清淮什么也没说,默默捡起外套重新披上, 挡住那一片血迹。   “怎么弄的?”   江珩心口一阵阵抽搐得痛,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四个字。   “这个也丢出去。”   沈清淮没有回答他, 先让保镖们带着白毛离开。   被架着扔出院子的白毛, 顶着一脸的土, 嘴里还在不服气:“我……我要去禀告诉家主……”   “到底怎么回事?你受伤了怎么不说?伤得严不严重?我带你去医院。”   江珩一连串的问题跟机关枪似的, 沈清淮来不及回答,下一秒双脚离地, 被人打横抱在了怀里。   沈清淮被他惊了一惊, 紧紧抓住他的衣领:“别急, 我的伤已经处理过了,问题不大。”   江珩冲去大门的脚步一顿。   “这些血并不都是我的。”   沈清淮抚上他的侧脸, 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 轻声安慰他道:“我的伤不严重, 你看我刚才不是走得好好的。”   他的声音如一剂镇静剂, 江珩眼中的紧张有所缓解。   脸上的手温温热热,江珩脑袋微动蹭了蹭:“回房间休息。”   “嗯。”   沈清淮放松地靠在他怀里。   江珩带着人迈进电梯, 很快就回到五楼。   站在沈清淮的房门前, 江珩想起自己没有钥匙。   “这是智能门锁, 也可以用指纹打开,你把大拇指放在把手的感应区, 同时按住井号键,等三秒。”   沈清淮在教他怎么打开自己的房门。   江珩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照着他的指示操作,在三秒后,智能门锁发出提示音:“滴~指纹记录成功。”   耳边传来一道重重的呼吸。   沈清淮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门锁录入了江珩的指纹后,自动识别江珩,房门自动打开。   心头涌出一股微妙的感觉,江珩小心翼翼推开了门,抱着沈清淮去到卧室。   打开灯后,卧室还和之前一样干净整洁。   他将人轻轻放到床上,堆起枕头让沈清淮可以靠着,蹲下帮他脱鞋,在握住脚踝的刹那,一股冰凉像针刺一般传递上手背。   “怎么这么凉?”   江珩的手顺着往下摸到脚跟,和上面的一样冰冷。   他狠狠皱眉,握住沈清淮的脚,想用掌心的温度温暖它,对方却是很快缩了回去。   “躲什么?”   江珩伸手去捉,沈清淮赶紧把脚塞进被子不让他捉到。   “好烫。”沈清淮微微皱眉。   “是你太冷。”   江珩板着脸,扯过被子用力把他裹住。   沈清淮挣扎着推开:“别盖,我还要洗澡换衣服。”   “伤口不宜碰水,先忍忍,伤好后再洗。”   江珩扯过被子把人盖住,一下一下掖着被角,感觉到一双炽热的目光,他抬头,见沈清淮正抿着唇微垂了眼角看着自己。   “这招没用。”   江珩狠狠掐了把自己,防止被那双眼给勾去了魂,狠心起身离开。   他强迫自己不回头看沈清淮,出了卧室后拐进浴室,用脸盆接热水。   接完水,顺手拿了块干净的毛巾,等他回到卧室,沈清淮还是之前的姿势乖乖坐在床上,只是嘴角下垂,看上去很不开心。   江珩把脸盆和毛巾放在一边:“可以简单擦身。”   沈清淮的眼睛亮了亮,江珩帮他拧好半干不湿的毛巾:“自己可以吗?”   沈清淮点点头,江珩于是把毛巾放在他手里。   谁料刚放好,沈清淮的眉头一皱:“太烫了。”   江珩于是拿起毛巾,等它凉一些再给他。   “好些了吗?”   “还有一点烫,不过可以忍受。”   沈清淮微微坐起身,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随着衣扣从上而下解开,白皙的锁骨和胸膛一点点露出,江珩红了脸,移开了视线。   心脏在胸膛里猛烈撞击,江珩听着耳边衣料的摩挲声,脑海里忍不住去想沈清淮的身体。   “嘶……”   沈清淮解到第四颗时,手臂牵动了伤口,下意识泄出一声痛吟。   江珩立即抬头看去:“我来。”   他动作自然地坐上床沿,整个人凑近开始解沈清淮的衣服。   沈清淮被他过于顺畅的举动意外到,身体不觉往后仰倒,心里暗暗疑惑。   他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看着江珩面无表情地靠近,伸手捏住纽扣,沈清淮有一瞬间的失落。   然而在江珩把扣子反着穿过洞,并且抖着手解了半天之后,他的嘴角又微不可察地扬起。   江珩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神退化了,看不清扣子只能靠近,近到分辨不出眼前白花花的究竟是沈清淮的皮肤还是纱布。   等到终于解开最后一颗扣子后,江珩吐出一口气,手指抖了抖,不小心勾住衣摆,将整个上衣勾落,衣服和沈清淮彻底分离。   “江珩,我有点冷。”   沈清淮轻声开口,示意他别发愣赶紧回神。   江珩重新往水里拧了把毛巾,避开纱布缠绕的地方,轻轻用毛巾擦拭皮肤。   沈清淮忽然颤了颤:“江珩,好烫……”   “抱歉。”江珩一时情急,忘了把毛巾凉一凉,再看被擦过的那一小片皮肤已经微微泛红。   江珩狠狠吸了口气,眉宇间皱成川字。   他带着脸盆去卫生间重新调了水温,在不确定够不够热的情况下,端回去让沈清淮试水温。   “可以再热一点。”   “好。”   这样一来一回好几趟,最终才调整出最适宜的水温。   江珩全程没有多言,准备好热水和毛巾后,才动作轻缓地帮沈清淮擦身。   沈清淮的身材是那种刚好的薄肌,每一处线条都长在了江珩的审美上。   江珩用拧好的毛巾在敷上沈清淮的颈侧时,明显感觉到对方呼吸一顿。   他于是停止了动作,等待对方的反应,过一会儿见沈清淮没有阻止,便接着往下。   随着江珩手中力道渐渐加重,手掌下的身体随之起伏。   这些都是身体被触碰作出的下意识的反应,但江珩的嗓子却烫得快要冒火。   隔着一层柔软的毛巾,手掌下触感富有弹性、软硬正好,从脖颈一路缓缓擦到腹肌,顺着人鱼线滑到劲瘦的窄腰。   沈清淮眯着眼,放松身体靠在柔软的厚枕上,一路紧张的神思在此刻舒缓,舒服地马上就要睡过去,直到一只手忽然摸上裤腰带,传来一道拉链声。   “等……”   沈清淮立刻睁眼坐起身,抓住了江珩:“下面我可以自己来。”   江珩没动,看着他的手臂:“抬一下试试?”   沈清淮抬了抬自己的手臂,然而抬到一半就被纱布限制住,哪怕是稍微弓起后背也够不着自己的膝盖。   “好好躺着。”   江珩扶着人重新躺好,宽大的手掌随即伸到他的背后撑起后腰。   江珩的脸与沈清淮的胸膛靠得极近,血腥味和药膏味混杂着钻入鼻尖,他问道:   “怎么伤的?”   “生意上的事。我抢了他们手里的几家公司,他们气不过,安排了人背地里动手。”   沈清淮被腰上的力带离了床垫,紧接着就感觉臀部一凉,随后重新被放下。   “人很多吗?”江珩一点点拉下布料。   “六十多个,全是土命,用的术法也是专门研究过针对我的。”   江珩拧干毛巾敷上细嫩的腿部,沈清淮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的事?”   “……”   沈清淮没有回答,但不用他说江珩就已经猜到了。   之前摸到血迹还没干,说明受伤时间间隔得并不久,而且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出现在沈家,也说明沈清淮是马不停蹄赶回的沈家。   江珩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微微皱眉道:“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我想早点见到你。”   沈清淮直言道。   闻言,江珩的眉宇瞬间舒展,眼神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我收回的一些公司本身就有程序上的不合理之处,原本可以正常走程序起诉收购,但法人却逃去了邻国,最快抓捕也要一个月。”   “所以你?”   “所以我派了直升机亲自去抓,前后就花了四天的时间,移交给相关部门后剩下的事交给底下人就可以,只是在赶回来的途中,没想到会遇到埋伏。”   沈清淮想过可能会遭到对面的报复,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场袭击一共损失了八辆车,十多个保镖,但好在己方实力强大,对方所有人和武器都被控制住,沈清淮也按照预期安全地回到了沈家。   说话间,他看着江珩满眼的担忧,安慰道:“放心,都解决了,不会再有问题。”   江珩一时喜悦和内疚并结,手上不觉力道加重,擦红了一片细嫩的皮肤,很快喜悦便占据了上风。   他重新换了盆温度刚好的温水。   在擦拭的过程中,由于江珩的手法过于舒服,沈清淮总是无意识哼出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气音,尤其是擦到腿根附近,沈清淮重重地吸了口气,江珩只觉一股热源涌上了鼻尖。   “咚咚咚!——”   “淮少,药和纱布送来了。”   房门被敲响,江珩几乎是瞬间扯过被子将人盖住,低着头抓起脸盆冲进浴室。   沈清淮把被子拉到胸前,按了下床头的开关,底下人就把东西送来了卧室。   “淮少,之前的应急包扎用的药不是最好的,医生建议您重新包扎一次,后续五个小时一换。”   “知道了。”   “需要请专业人士来吗?”   “不用,我自己来。”   底下人把东西放下后就离开了房间。   此时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响,江珩把水龙头拧到最大,快速冲洗着脸,冲了大概十分钟,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理智。 第五十四章   江珩低着头捂着脸喘气, 头顶上升起的炁也是捂着脸的模样。   歇了大约十分钟,他抹了把脸直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玩意儿你又不是没有, 怎么这么大反应……”   江珩喉结滚了滚,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等他擦干脸回到卧室,却见沈清淮正自己拆着纱布,他目光不由被钉住。   外表干净整洁的纱布松开翻落, 露出里侧的大片血污,一层层纱布褪下后, 一道贯穿肩颈和前胸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伤口上还留存着缝合的线, 粗略一眼不下有十几针, 在缝合处还在丝丝渗着血, 江珩几乎是瞬间冲到了沈清淮面前。   他目光紧紧落在那道骇人的伤口上,眉宇间生出一道戾气, 几乎是咬碎了字眼道:   “这就是你说的伤得不重?”   沈清淮以为他要冷静很久,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回来, 默默抓起纱布遮伤口:“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只是看着吓人?怎么不干脆等血流干了,再直接把我吓死!”   江珩一把抢过纱布扔到一边, 转头去拿消毒物品, 配合药物给他处理伤口。   从伤口来看, 出血量绝对能抵得上衣服上的血迹,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沈清淮的脚那么冷了。   “没那么严重……嘶……”沈清淮话至一半,就被伤口处传来的痛强制闭了嘴。   江珩只是用干净的棉球轻轻碰到伤口旁的皮肤, 沈清淮就疼得皱眉, 想到之前他说话走路时装出的若无其事, 江珩心里便愈发烦躁不安。   他一边尽全力放轻力道擦渗出的血,一边将大大小小的伤看得清楚。   基本上所有伤口都集中在沈清淮的心口和肩颈上, 都是最致命的部位,可见那伙人对他的杀心有多重,下手有多狠,沈清淮能突出重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江珩的心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快要窒息,身子因为过于用力的呼吸而明显起伏,看上去是气极。   他气沈清淮也气自己。   气沈清淮为什么不在医院休养,非要顶着没处理好的伤口赶回来;   气沈清淮为什么隐瞒伤情不告诉自己;   气自己被他的表演骗了去——   被这么多纱布包裹,又怎么可能会是轻伤?   江珩越想脸色越黑,紧绷的面部肌肉,严肃更甚百倍,看得沈清淮不由害怕:   “江珩,你别冷着张脸,怪吓人的。”   “我早点回来见你,你难道不开心么?”   沈清淮想抬手碰他,却被对方一把扣住手腕,黑沉的眼眸似乎要将他吞噬。   “我算什么东西,让堂堂淮少冒着生命危险赶回来见我。”   江珩把他的手腕按下,扔了染血的棉球,给他上药包扎。   沈清淮被他的话愣住,羽睫一垂,眸色瞬间一沉:“你不可以这么说自己。”   江珩咬了咬牙,没有说话,手上快速包扎,低头咬住纱布的一端,撕掉多余的部分,用胶布固定住。   “说了又怎样,身上会多一道口子么?”   江珩生气说话不过脑子,一抬头却见沈清淮眉头紧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唇色因为用力而彻底变白。   江珩愣住,脑海里的弦忽然被紧紧一绷,浑身的汗毛跟着竖起。   “出去。”   沈清淮惜字如金,只给他两个字的反应时间。   江珩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来不及挽回就被赶了出去。   房门即将被自己亲手关上,江珩仿佛手臂被灌了铅,用不了一丝力气。   而透过门缝,他看到沈清淮下了床,拿着干净的衣服直接进了浴室,噼里啪啦的水声如子弹版穿过心脏。   江珩轻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滑了下去。   “完了……”   “我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早点回来见自己,沈清淮也不会没有准备地遇到埋伏,也不会忍着这么重的伤长途奔波,回来后不仅等不到一个笑脸,还要被“恶意相向”。   ——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江珩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两只手烦躁地揉乱头发,瘫坐在走廊里不知该怎么办。   他好怕沈清淮会不小心让伤口碰水,想进去看着他,但又不敢。   沈清淮现在一定恨极了自己。   那么危险的地方缝那么多针,恐怕做个深呼吸都会牵扯到皮肉,自己要是再进去,岂不是把他气到伤口开裂。   但他又实在放心不下。   隔着房门,听着浴室里传来的细微流水声,江珩缩在门角,静静等到水声停止。   他又在门外一直等到夜深,悄悄打开一点门缝,看到里面漆黑一片,才轻手轻脚地走去卧室。   一进卧室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沐浴露清香,江珩心口被捏紧,他悄悄来到床边,沈清淮已经躺在床上入睡。   江珩蹲在床边,小心翼翼掀开一点被子,轻手探了探纱布的位置,摸到纱布还是干燥的,而且固定的胶布没有任何变化后,他才松了口气。   而从一开始就清醒着的沈清淮,听到有人悄悄溜进来后,紧抿的唇缓缓放松,在那只手摸进来后,身体不觉一颤。   “还没睡?”   江珩听到床上不甚均匀的呼吸声,打开了床头的夜灯,昏暗的灯光下,清楚地看见沈清淮水润的双眸和发红的眼尾,看上去似乎刚刚哭过。   在沈清淮赌气跑进浴室之后,他还以为江珩会直接进来阻止,结果对方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于是气得把淋浴水开到最大,一个人坐在洗手池上委屈。   但在委屈过后又转念一想,自己的行为也有些过激,明知对方只是担心自己才说的气话,为什么还要那么认真地计较,如果当时忍住性子示弱,也不会导致两个人的冷战。   重活一世,可怜臭脾气还是没变。   看到沈清淮这幅模样,江珩一时麻了爪,茫然地愣在原地,然而下一秒对方忍痛挪着发颤的身子往里缩了缩,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   “疼,睡不着。”   听到沈清淮开口,江珩茫然呆滞的眼中闪过一线光亮。   幸好,还愿意和我说话,谢天谢地!   “躺得舒服吗?我帮你调整一下。”   江珩柔声开口,在对方点头后,动作轻柔地将人抱起,塞了块毯子垫在他背部。   “好些了吗?”   “嗯。”   伤口还在阵阵发着疼,沈清淮皱着眉,虽然身下躺得很舒适,但还是不能完全放松入睡。   江珩看到他难受的样子,仿佛自己也被割了一刀,不住地丝丝流血。   他伸手进被子,寻到沈清淮的手微微用力握住,看着沈清淮诚恳道:“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我的本意只是想让你好好养伤,好好爱护自己。”   “我原本已经做到了许久不见你的准备,但在看到你出现的一刻,我真的很高兴。”江珩垂下眼,看着沈清淮的手背:“你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做。”   “有必要。”沈清淮微微偏过头,看着他的眼睛道:“因为我很想早点见到你。”   沈清淮在说“早点见到”四个字刻意放轻了声音,让这句话听上去就像是“因为我很想你。”   江珩立即愣住,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两句话在他脑海里反复浮沉,但不管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堵塞的心口很快被暖意取代,眼中的落寞失意也融化成兴奋喜悦。   他笑了,笑得像是重新找回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沈清淮感受到了江珩眼中的暖意,随后,那温暖就从对方眼中落到了自己的手背——   江珩双手捧着他的手,轻轻吻了上来。   酥麻的电流从手背一直流上心口,沈清淮不知怎的就出了神。   周身的温度上升,脸颊也随之发烫。   [我也想你。]   江珩忍不住想说出这四个字,但话到嘴边又忽然梗住了。   因为他想说的,远远不止这些。   江珩抬头看向沈清淮,却见对方不知何时把脸转了回去,缩在被子里没了声响。   他起身去看,但见沈清淮的双眼还是睁着的。   “还是疼得睡不着?”   “嗯。”   沉闷中还夹杂着一点鼻音,江珩心疼之余忽然想起了一事,于是立即动手把香炉从盒子里拆出来。   “这是什么,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   沈清淮疑惑道。   江珩道:“一直在,只是你没注意。”   沈清淮的注意力就没放在别的地方,连这么大一个礼盒都没瞧见。   江珩点燃了香料放入香炉,丝缕白色的香雾混杂着熟悉的炁缓缓从莲花上升起。   沈清淮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燃香,还在眨巴着眼看着江珩,但不知不觉间,视野慢慢变得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   伤口好像不那么疼了,身体像是陷在云里,舒服地不想动。   江珩亲眼看着沈清淮的大眼睛慢慢合拢,中途还睁了睁,最后合得严严实实,呼吸声变得轻而均匀。   帮沈清淮掖好被角,轻轻地抚上他的侧脸,看着他的睡颜,江珩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在安抚的熏香里,江珩也逐渐挡不住困意,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两个人安睡了一晚。   到了第二天,沈清淮睁开眼时,江珩还在手边睡着。   “叮——”   床头的电话忽然响了,江珩从梦中醒来,抬头就对上一双同样睡眼惺忪的眼睛。   “早上好,睡得好么?”江珩试图驯服自己的眼皮,想快点看清对方,一只手忽然伸到面前,帮他拨开乱糟糟的头发。   “很舒服,这个香好神奇。”沈清淮抬头去看香炉,里面的一小撮香料早就燃尽,但似乎还能闻到香味:“就好像你抱着我一样。”   江珩刚睡醒,脸上还很红润,听了这话更是红了整张脸:“这是我炼的法器,之前不是说你晚上睡不着。”   “为我炼的?”沈清淮眼睛亮了亮,随即就要坐起身。   江珩赶紧去扶,沈清淮把香炉捧在手里仔细瞧看,越看越爱不释手:“谢谢你,我很喜欢。”   江珩坐在床头柜上,看着沈清淮把玩香炉,看着看着便陷了进去,直到屁股后传来再次传来一阵震动。   “电话。”   两个人这才想起还有电话要接,江珩帮他拿了手机,沈清淮点开免提。   沈一扬:“淮少,我和陈先生在医院住了一晚,医生检查过已经没什么大碍,您那边怎么样了?”   沈清淮道:“我这边没事,你和陈武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沈一扬:“在路上,马上就回来了。”   沈清淮道:“嗯,回来的时候,注意往东门走。”   沈一扬:“明白。”   江珩适时问道:“往东门走,是为了避开谁?”   沈清淮道:“东门基本没有人走,昨天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估计沈家早就传开了,还是先低调行事。”   电话另一头传来沈一扬意外的声音:“江先生也在?可现在还只是早上六点,这么早就来找淮少么?”   沈清淮没说话,江珩坦言道:“没有,刚醒。”   沈一扬:“啊?”   沈清淮默默挂断了电话。   “昨天那两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江珩问道。   沈清淮回道:“同族的同辈而已,平时基本不来往。”   江珩点点头:“一口一个哥哥的,还以为是你的手足。”   沈清淮转头看向他:“按以前的说法,可以算。”   “时代变了,有些东西没必要遵循。”   江珩接着刚才的话题:“但你不是沈家最大的少爷么,那个白毛为什么还会对你这么嚣张?”   沈清淮看了他一眼,用他的话回道:“时代变了,就算是家主,要是动了别人的蛋糕,也会引起不满的。”   江珩想上手捏他的脸,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江珩起身开门,原来是送早餐的工作人员。   应该是沈一扬吩咐过的,让人直接把早餐送上了楼。   餐车上的食物很多,一层是干净的适合病号吃的,一层则是种类更丰富的,一看就是把他也考虑了进去。   江珩什么也没说,在对方好奇打量的眼神下,一手接过餐车,一手关门,一气呵成。   他直接把推着餐车推进卧室,端了粥喂沈清淮。   沈清淮的手没有受伤,可以自己吃饭,但当江珩舀着粥的汤勺递到面前时,沈清淮默默抬眼看向江珩。   对上一双带有试探意味的眼睛,江珩握着汤勺的手微微一颤。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些越界了。   沈清淮受伤了,自己自然而然想要照顾他,可喂饭这种事确实显得过于亲密。   要知道沈清淮从不愿意把脆弱的一面展示出来,连受伤都在硬撑,被人喂饭岂不就是承认了自己的虚弱,像他这么骄傲的人,应该是不愿意接受的。   果然,沈清淮一开始看着江珩的眼睛,紧接着缓缓往下移动,江珩喉结滚了滚。   他的眼神好似具象化成羽毛,路过之处,引起一阵心痒难耐,又跟着升温发烫。   江珩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干燥得似乎黏在一起,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后,当沈清淮的眼神落在了江珩握着汤勺的手上,江珩眨了眨眼,手中的汤勺慢慢往回缩。   而就在此时,沈清淮忽然凑近,张嘴咬住了汤勺边缘。 第五十五章   江珩整个人动作随之一停, 汤勺上微微传来力道,糯白的粥滑入莹润的唇后,沈清淮抬眼看着江珩, 一边咽下口中的白粥。   “咕咚。”   这一道吞咽声是江珩发出的。   沈清淮喝完后, 被微烫的粥刺激喉咙,轻轻咳了起来。   “江珩,太烫了, 你帮我吹吹。”   江珩的脑袋还处在游离状态,手上却已经舀了粥开始吹着。   “试试, 还烫么?”   他把粥小心喂给沈清淮, 没急着把粥喂进对方嘴里, 而是汤勺边缘贴着对方的唇, 先让感受温度。   “不烫了。”   沈清淮满意道。   吃了食物,身体也暖了起来, 有了能量后脑袋昏胀的感觉也逐渐消退。   沈清淮感觉到舒服, 嘴角也随之弯起, 江珩鬼使神差地看出了神。   两个人就这么你喂我吃。   等到喝完一碗粥,沈清淮靠在床上休息, 江珩随手拿了个包子, 边吃边好奇道:“你掏了他们多少家底?”   沈清淮道:“比起其他人来说, 这几个根系大的, 能下手的地方还真不多。几个小公司而已,他们应该还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事出手。”   “别有居心。”   江珩想到了什么, 道:“他们来时还带了上门礼。”   “银月楼从不接待外客, 他们两家这么巧同时出现, 是不是有点过于明显了。”沈清淮道。   “是为了引起注意,在向其他人彰示什么。”江珩猜测。   沈清淮已经猜到是什么原因:   “灵官度。”   江珩耳朵动了动, 双眼盯着他。   “自从上次我把它带回来后,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变了。”   沈清淮几乎可以确定,是自己上次在会议厅的故意所为起了作用,沈家的人已经对沈岩产生了怀疑。   在山庄时遭到了第一波刺杀,于是这么快又有两拨人打着拜访的名义来探听情况,一前一后这么紧密,可见他们的心情有多么急迫,生怕晚别人一步。   “他们两家在沈家的地位不小,他们若是动手,其他人就只有看的份,所以才这么明目张胆。”   “两家人故意算好了日子故意趁我不在,谁知道不巧相互撞上,又偏偏遇到了你们。”   江珩正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忽然间,沈清淮抬起眼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   “抱歉,给你惹麻烦了。”   江珩明知不该和那两个人动手,可就是控制不住脾气,也因此惹来了麻烦。   沈清淮道:“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他们故意找事,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对付的。”   “我的事传遍了沈家,一定会引起沈岩的注意。”江珩微微皱眉,继而想起了一件事:“听沈家的人说,你和沈岩的关系很好?”   沈清淮:“曾经是。”   “你什么时候知道沈岩身世的?”江珩问道。   沈清淮垂了眼眸:“在我临死之前。”   “什么?”江珩怀疑自己听错了,沈清淮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就在眼前,为什么会说“临死”?   沈清淮盯着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江珩自然而然地把这个“临死”理解为沈清淮的“心死”,是在发现秘密后的挣扎的比喻。   但江珩又不得不怀疑,难道只是因为身世血脉的关系,沈清淮就要狠心和感情深厚的长辈决裂吗?   就在他思考问题时,沈清淮张了张嘴,开始讲述道:   “当年,我父母作为四大世家代表的镇邪人,前往西南奉白县白云山脚下那一片闹厉鬼的别墅区处理此事,一家家主出动,所有人自然都以为那是一场迎刃而解的法事,但意外却发生了。在阵法开始当日,八个方位的法旗最先脱离本位移入偏门,紧接着八十一张黄符尽数燃烧,围成蛇焰火海,炁力阻断,杀阵既成,我父母就是这么被烧死在法阵内。”   这些画面并不是沈清淮亲眼所见,但偏偏清晰地刻在脑海里,他说话时,手腕上的云水镯不停地闪烁着金光。   这是附着在云水镯上的记忆,是它在被扔出法阵之前,仅存的一点记忆。   江珩闻言,不觉跟着屏住了呼吸。   沈清淮接着道:“当时布置阵法的法旗和黄符都是我父母亲手摆放的,而唯一能进入法场的只有沈岩。”   “是他动了旗和符?”江珩接话道,但这样做又太明显了点。   “不,他换了朱砂。”沈清淮脑海里出现另外一些画面。   “他在朱砂里加持了难以察觉的咒术,然后全程都和其他三大家族的人待在一起,所以出事后没有人怀疑到他头上,而且在阵法出现异常之后,我父母在最后一刻改了阵法,用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和厉鬼同归于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难怪。”江珩沉了口气:“三个家族都能为他作证,他的清白自然不会遭到一点质疑。”   沈清淮沉声道:“所以这么多年来,我都相信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忽略了一些蹊跷之处。”   四大家族虽然垄断着玄学界,地位相等,但却也是竞争对手,平时的关系只能说普通的不冷不热。   沈岩好端端地为什么会一直待在别人那里,他和其他三大家族的关系似乎很不错的样子,为此不由得引起更多的猜测。   “所以,沈岩知道他的事情败露了么?”江珩问道。   沈清淮摇摇头:“这件事做得太隐蔽,不可能暴露,在他眼里我绝不可能知道。只是我最近夺回产业的一些动作,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   江珩松了口气:“没关系,都推在我身上就好了,左右他也看我很不顺眼。就说你为了早点还我的债,不得不亲自上阵。”   沈清淮歪了歪脑袋:“你这话说的我倒像是被迫卖身还债的。”   江珩笑了笑:“要真是这样,我直接带你走就得了,还用得着抢什么公司。”   沈清淮挑了挑眉:“我可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   “你喜欢男人?”   “只有遇到喜欢的人才喜欢。”   江珩的话听着像绕口令,沈清淮有些不懂:“我没听明白。”   “意思是。”   江珩看着他,认真道:“我确实喜欢男人。”   “你呢?”   “我不清楚。”   江珩的目光太烫人,沈清淮默默撇开了眼,状似烦恼道:“记得小时候我父母也开玩笑提过和司家的小姐定亲,但我很快就拒绝了,毕竟感情不是儿戏,也不该为利益联姻而让步。”   “我也因此生出一些逆反心理,对于上来示好的人,不论男女,我都会感觉被冒犯,所以我也不清楚自己的喜好。”   江珩立即抓住了关键部分:“你很抗拒对你示好的人?那沈惑是怎么回事?”   沈清淮似乎很不喜欢提到这个名字,皱眉道:“他骗了我,他一开始并没有对我表现出那种心思,所以我绝不会原谅他。”   江珩的一颗心顿时被吊到了半空:“那我之前抱你牵你,你不会讨厌我吧?”   “当然不会。”沈清淮眨了眨眼,看着他:“这不是好朋友在危难之际的互帮互助么?”   “好朋友?”江珩对这个反应格外大。   “昨晚我还吻你的手……”江珩攥紧了手边的床单,紧紧看着沈清淮清澈的双眸。   “那不是你在向我道歉么?”沈清淮眨巴着眼道,看得江珩脸色都变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没,没问题。”   江珩现在有点混乱。   沈清淮适时给了他一个回去捋思绪的机会:“我又有些困了。”   “好,我先走了,有时随时叫我。”   “嗯。”   江珩扶着沈清淮躺下,看着他闭眼入睡,顺手把餐车一起推了出去。   回到走廊,江珩想把餐车推去楼下,走了一段距离,迎面碰上回来的陈武。   “江哥我肥(回)来呢(了)。”   陈武喊住了出神没看到自己的江珩。   江珩回过神,就看见脸肿了一大圈的陈武出现在眼前。   “看过伤了,怎么说?”   “伤得不严重,涂点药膏就好呢(了)。”陈武从口袋里掏出药膏晃了晃,眼神随后又落在了餐车上:“这么多好次(吃)额(的),不次别浪费。”   说着,他从餐车上抓了几块糕点和包子,小心地往嘴里塞,一个晚上没吃东西他早就饿了,也不顾脸上的痛努力咀嚼着。   江珩看他饿狠了,索性推着餐车和他一起去房间吃。   “怎么了江哥,怎么一直耷拉着脸。”   陈武在江珩脸上看到了一个大大的“愁”字,比之前看到的还要深还要重。   江珩叹了口气:“我想跟沈清淮表白。”   “什么?你表白了???”   “但出了点意外。”   “呼,吓死我了……”   陈武手上的包子都掉了,赶忙捡起来撕掉皮继续吃:“我还以为你情绪上头就冲动了呢,这样会吓到沈哥的。”   “谁说不是,我也是刚刚知道,他一直以来只拿我当好朋友。”江珩双眼无神,同陈武简单讲述了一遍刚才的过程。   陈武听完了他的讲述,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其实情侣做不成,能当好朋友也挺好的。”   江珩听着更郁闷了,心情触底反弹:“还没尝试怎么知道做不成。”   “不是你说的沈哥会抗拒所有追求者么?”   “但这又不能证明一定追不到他,我完全可以对他好,然后让他主动喜欢上我。”   “行啊江哥,听上去还有点道理,似乎可行。”   江珩起身在房间里转来转去,陈武吃着糕点,问道:“那你有计划了吗?”   江珩点点头:“不能太心急,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不然就跟沈惑一样直接进了他的黑名单,所以我打算先约他一起吃饭。”   陈武没懂他为什么突然提到沈惑,但后面那个计划倒是不错:“吃饭好啊,吃饭是最幸福最浪漫的时刻了!什么时候吃?”   “我和他约会,你激动个什么劲。”   江珩转身坐回沙发,掐算着日子:“但是这段时间他需要养伤,只能再过些日子。”   陈武撇了撇嘴,往嘴里塞了个茶叶蛋:“养伤肯定很无聊,整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就应该吃点好吃的心情才会好嘛,心情好了伤也恢复得快。”   陈武的话正好提醒了江珩。   “你说得有道理。”   心情好,怎么能让沈清淮心情好?   江珩眼珠四下转了转,随后看向窗外,他起身来到窗边,看到了被翻新的花园里一簇簇明艳茂盛的花丛。   第二天早晨,一个身影独自离开了银月楼,在暗中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在沈家大门口与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人交接,回来时手里抱着一个塑料袋严实包裹的东西。   很快,江珩捧着花瓣滴水的玫瑰出现在沈清淮房门口。   他握住门把手,门锁自动识别了指纹,随着房门的开启,他的心跳声也从心口一路爬到了耳边。   门开了,江珩走进卧室,却没看到沈清淮的身影。 第五十六章   “清淮?”   江珩唤了几声, 没有回应。   等他放下玫瑰,找遍所有角落后,回到走廊, 正好碰见沈一扬。   “江先生。”   看到江珩出现在沈清淮房间, 沈一扬却一点也不惊讶。   江珩问道:“你家淮少呢?”   “淮少他有一个饭局,知道你会来找他,特意让我来告知你一声。”沈一扬把话带到。   江珩听到“特意”两个字, 心里感到一丝愉悦,但很快就被担忧和紧张压下:“他伤没好怎么还跑去参加什么饭局?”   沈一扬似乎早就料到江珩会这么问, 把沈清淮的原话转告:“那不过是点皮肉伤, 加上最好的医疗和本身行炁修复, 今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估计明天就可以拆线,只是去吃个饭而已, 不会有什么意外。”   “那也至少休息几日。”江珩听完仍是皱眉。   饭局人多, 菜品也不可能每一个都适合病人吃, 甚至还可能免不了沾酒,这些都是养伤的大忌, 沈清淮的伤药有多奇效也不是这个作法。   江珩急得追问了一句:“饭局在哪儿?”   沈一扬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车钥匙:“在揽华楼, 司机在下面等着了。”   江珩拿过车钥匙的手顿了顿, 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情急之下也没管,下了楼就跟着司机去了目的地。   光说揽华楼这个名字江珩还没什么印象, 但看着车沿着马路开的方向, 看到车道两旁的建筑, 江珩就认出了是他和陈武经常散步时经过的那段路。   果然,在看到不远处茂盛的荷花池后, 很快江珩就下了车,在揽华楼底下被保镖拦住。   上头的高层在聚会用餐,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江珩只好等在楼下。   附近有修建的公共长椅他不坐,而是绕到侧面,找到高楼上亮着灯的餐厅,看到落地窗后一抹熟悉的身影,默默坐在了花坛边缘。   楼上,饭局还没正式开始,所有人都在场地里四散交谈,沈清淮独自坐在一旁,面部表情地拿着高脚杯晃着里头的矿泉水,周围没有人敢靠近。   沈清淮无聊地起身走动,来到落地窗边向外看时,很快就注意到花坛上坐着的身影。   那身影只是坐着,一动不动地望着楼上,沈清淮看着却不由弯起了嘴角,像是看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不远处一直暗中观察着他的人,在看到他居然笑了后,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后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托盘里取了杯酒,试探性凑到沈清淮面前。   “淮少心情不错,近来可好?”   沈清淮朝着声音看去,搭在肩膀上的长发随之掉落,垂在挺直的西装后轻轻晃动。   在看到说话之人后,沈清淮努力在脑海里思考他的名字,对方看出了他眼中的茫然,主动介绍道:“我是言修长老的弟子彦禾,三年前的家族会议上,和淮少有过一面之缘。”   沈清淮点点头:“沈轩晨的同门。”   彦禾笑着回道:“淮少还记得我的大师兄。”   沈清淮道:“曾经相处过,前不久也见过一次。”   彦禾神情淡了下来:“不巧,他死了。”   沈清淮面无表情,转而又看向窗外:“我知道。”   彦禾之前就听说沈清淮高冷的性情和他那直言不讳的性子,刚才看到他笑,还以为是传言的夸张,没成想才不过几句话就感受到了。   沈清淮话虽然直接,但也不代表他的直接是真的直接,说不准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毕竟他连说话时注意都不在自己身上。   “淮少在看那个人么?”彦禾跟着沈清淮的视线看去,从五楼的高度往下看,江珩那一米九的个子高大身躯也变得小小的一个。   他莫名有种直觉,重新看向沈清淮,果然看到他的嘴角隐隐挂着笑。   “那个人只是坐在那儿什么也没干,淮少为什么这么高兴?”彦禾十分好奇。   “很可爱。”沈清淮道。   “啊?”   彦禾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夸一个大男人可爱?疯了吧。   “虽说他是坐着的,但看他的腿长还有头身比例,那个人怎么着也得是个一米九的壮汉了吧,可不是在楼上所看见的幼儿园小朋友大小。”   彦禾试图理清沈清淮的逻辑,但对方却不听他说了什么,牛头不对马嘴道:“嗯,他在乖乖等我回家。”   “……”   彦禾不是很懂他在想什么,他四下看了一圈,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来错了地方。   “咳咳。”彦禾略有些尴尬地喝了口酒。   “淮少。”   “您既然见过我师兄,那也应该知道了他的情况。”   沈清淮收回视线,举起酒杯喝了口水:“知道。”   “那淮少就不好奇他是为什么变成那样的么?”彦禾压低了声音凑近道。   沈清淮撇了他一眼,与他保持距离:“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言修让你来的?”   “不不不,长老并不知道我会主动找淮少交谈。”   把刚才乱七八糟的画面扔去一边,彦禾恢复正色:“听闻淮少最近在外功绩了得,不少长老都被割了肉,淮少原本就在众人难以企及的位置,现在更是风光无限。”   “少拍马屁。”沈清淮淡淡道。   “咳咳,我其实是想说,淮少虽然能力出众,但这家大业大的难免有您看不见的地方,更何况现在惊动了那些长老,暗中不知多了多少眼睛,淮少不考虑给自己也加一双?”   彦禾压低了声音道,看向沈清淮的眼神满是期待与示好。   沈清淮表情没什么变化:“言修控制沈轩晨来杀我,你要背叛他?”   “修士的事,怎么能叫背叛。银月楼出了邪修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作为沈家的一份子,我当然也有安保巡逻的义务和责任。”彦禾满脸正色道。   岂料沈清淮眸色一冷,周围的空气隐隐有结冰的感觉。   彦禾被他的反应吓到,只见对方冷声张口:   “江珩不是邪修。”   彦禾赶忙挽尊道:“我只是转述他人的口吻而已,我完全不认同这件事,完全!”   为表诚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通行证呈给沈清淮:“这是我们和沈泽长老、云珍长老和其他一些长老制定的联合通行证,拿着它,无需预约就可以在沈家北边范围随意出入。”   沈清淮道:“我需要这个?”   如果想去别人的地盘,只用让管家联系一下就行,又不会真的不让进,如果是想偷偷进就更没有必要了,拿着通行证四处晃,最后不还是会被通报给他们,就是个鸡肋。   “您不需要,那位也不需要么?如果不想一露面就引得安保出动的话。”彦禾透露道:“我家长老最近不在,家主也出去了,所以他们暂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清淮眼神从他脸上落到通行证上,并没有马上接过。   另一边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品,所有人开始入座,有工作人员前来通知二人。   沈清淮先一步离开了落地窗边,彦禾看着窗外的风景,喝完手中的酒后才跟着走入场地。   在两百多平的餐厅内,沈清淮虽然坐在人群中,但座位和座位间间隔了不小距离,一眼看去他周身仿佛竖起了无形的屏障。   他粗略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没有看见白毛和鼠眼的身影,估计是还躺在家里休养,而其他长老和一些年轻弟子也各自和人交谈。   沈清淮觉得无趣,开了瓶汽水倒在酒杯里,听到原本在侃大山的长老说着说着吹起了自己的儿女。   说他家姑娘/小子出去历练,抓了多少多少品级的鬼,怎么怎么厉害,伤得多惨又死里逃生,转眼又因祸得福谈成了东西南北边的生意,不小心赚了多少多少钱;   又或者是去到哪里研学旅行,碰到当地的一些散修多么多么没素质,穷山恶水出刁民,又怎么教训了一下,扔了点可怜费发善心,全都一一数给别人听。   听了半天,沈清淮只觉胸闷气短,派人去检查室内的空调,恒温定在25度,却热得他越发烦躁。   但他又不能马上走,他必须在这里坐到饭局结束。   沈清淮看向窗外。   一场饭局不可能很快结束,外头的天色也渐渐变暗,淡淡的薄云悬挂在天边,慢慢地变化形状,聚拢又消散,到最后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沈清淮感觉凉快一些了,回头看那些人也基本涨红了脸喝上了头,基本上已经宣告饭局到了尾声。   而他们口中多么厉害的年轻人,要么跟着老头子们喝酒侃侃而谈,要么躲去一边做自己的事。   沈清淮从头坐到尾,除了最开始的彦禾,没有任何人来和他说话,就是有胆子往这边瞟的,被沈清淮扫了一眼后又马上缩回去了。   沈清淮把酒杯放回桌上,起身往门口走去。   被灌酒灌到快吐了的彦禾,看到沈清淮起身便赶忙追了上去。   “淮少要走,劳烦带上我,我实在是喝不下了,咳咳咳……”   彦禾捂着通红的脸,晃了晃脑袋,至少还能走个直线。   沈清淮看了他一眼:“你胆子挺大。”   “胆子要是不大,我怕是喝得走不出这扇门。”彦禾笑着打了酒嗝:“他们不敢上,我敢。”   沈清淮没有停下脚步,很快就走近了电梯,彦禾也紧跟着进去,电梯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和我走在一起,不怕言修起疑?”沈清淮道。   “淮少又怎么确定我没在他那儿领差事。”彦禾笑着道。   “沈轩晨的遗体,还在明庐山庄么?”   “前几日就运回来了,找了块风水好的地方埋了。”   “嗯,节哀。”   “淮少说笑了,还不到节哀的时候。”   彦禾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冰冷的面孔。   沈清淮没有接话,他看着电梯的数字从五逐渐跳到一,脑海里也随之闪过一些画面。   “他死得很可惜。”   沈清淮不记得上辈子沈轩晨是怎么死的,但记得言修一脉在其他长老退位后,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继承弟子,而言修在事事的掌权上也握得愈发紧。   这一点,彦禾早就感觉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提醒,沈轩晨就变成了那样。   电梯门开了,沈清淮最先走了出去,而彦禾却站在电梯里,眼中痛苦和仇恨情绪交杂,最终汇聚成一股坚定的信念。   “我会替他报仇的。”   沈清淮没管电梯里的人,出了大门后径直绕去了侧面的花坛。   江珩一直仰着头盯着落地窗,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直到耳边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他猛地转头,后颈立即传来一道咔哒声。   又酸又痛。   江珩捂着后颈起身,下一秒却被沈清淮按了回去。   一只手覆了上来,用刚好的力道替他揉着酸痛的部位。   “不是让沈一扬传话了么,这么不愿等我?”   “你伤还没好,我担心你。”   江珩被按得舒服了,脑袋不由得往前倾,沈清淮顺势往前站,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脸颊轻轻蹭着柔顺舒适的西装面料,鼻尖充斥冷月清香,江珩依赖似的靠紧了他,双手默默抬起想要抱住,然而对方却动作一停退了开。   “感觉好了些么?”沈清淮关心道。   江珩睁开眼,坐直身子试了试:“嗯,好多了。”   “那就好,下次不用刻意跑到楼下来等我,会被人看见。”沈清淮如是说道。   江珩沉默了一秒,眉头紧锁,抬眼盯着沈清淮:“你不想我被人看见?”   沈清淮点点头:“暗处的眼睛很多,他们看你跟我走得近,怕是会转移目标到你身上,但我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守着你。”   听到沈清淮的解释,江珩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像是证明自己似的站到沈清淮面前,俯视他道:“我不用你保护。”   沈清淮眯了眯眼:“你很自信。”   “当然。”   江珩勾了勾嘴角:“我记得我们好像没有真的动过手,还不知道谁的身手更胜一筹。”   闻言,面前的沈清淮微微一笑,下一秒立即化为一道残影。   身侧传来一道掌风,江珩笑着躲开,抬手回击,扑了个空,紧接着后背传来目光的注视。   万里无云的夜空明月高悬,洒下斑驳的月光影影绰绰,两道模糊的身影在其间交错往来。   江珩记着沈清淮的伤,故意收着力道,然而越打越发现根本抵挡不住,到最后不得不认真对待。   花坛附近的光线本就不明显,再加之沈清淮的动作飞快,江珩根本不想真的打到他,很快就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看着沈清淮的残影,晕晕乎乎在原地转来转去。   忽然,他被一根绳子似的东西套住脖子,被用力往前一拽,整个身体被迫前倾。   江珩做好了脸朝地摔个狗吃屎的准备,但沈清淮却中途松了力道,江珩只往前弯了腰,脚下一抵就稳住了身体,但鼻尖已经避无可避地碰到了同样高挺柔软的鼻尖。   江珩立即睁眼,只见沈清淮的脸在面前放大了无数倍,两只璀璨如琉璃的眼毫无躲闪,近得能看清每一根羽睫。   江珩没了呼吸,耳边朦朦胧胧听到沈清淮开口:“好险,差一点就被你抓到了。” 第五十七章   江珩垂眼看去, 却见沈清淮的手正拽着深蓝色的绸带,紧紧地套着自己,他喉结狠狠滚了滚。   “沈清淮……”   沈清淮被他极力克制的沙哑嗓音吓到, 仿佛自己不松手的话, 他就要扑上来狠狠撕咬。   于是,沈清淮很识时务地松了手,通行证“啪”地一声捶在了江珩的胸口。   江珩仿佛灵魂被抽走, 整个人石像一般杵在原地,脸上和耳后红了一片。   沈清淮退后一步, 恰巧这时一阵冷风路过, 慢慢吹回他的理智。   有一种狂欢后的快感, 江珩浑身的血液都在快速流动, 他挑起身前挂着的牌子,喘了口气问道:“这是什么?”   “通行证, 防止你被安保扣住。”   沈清淮简单介绍了一下它的用处:“我想你应该用得上。”   手中的通行证看上去就是一般工牌大小, 江珩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江珩回神,他一把拉开自己的领口, 把通行证塞进衣服里, 同时往沈清淮身前迈了一步:“是和你说话的那个人给的?”   “你看到了?”沈清淮明知故问。   江珩靠得极近, 一下子缩短了距离, 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间距。   他的目光滚烫,落在沈清淮脸上, 有些醋意地追问:“你们聊了多久?是一边吃饭一边有说有笑, 还是躲开了别人窃窃私语?菜好吃么?聊得开心么?”   沈清淮眨了眨眼, 真的回了他:“还成,聊得一般。”   再看江珩的神情, 好似并不是想听他的回答。   “既然这么开心的话,你是不是该想起什么了?”   “什么?”   沈清淮睁大了双眼望着江珩。   江珩学着他的样子睁着眼睛装无辜。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江珩无奈先一步开口道:   “你说想念银月楼的饭菜,管家立即派人整饬了餐厅,后厨连夜准备了食材,不仅反复练习你习惯的口味,还有新的菜品让我们试验;听说你很快回来,你的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陈武每日候在窗口看你的身影。”   江珩提及名字的时候顿了顿,咬了咬后槽牙道:“但是你回来后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好好养伤就罢了,却不说一声跑来和别人吃饭应酬。”   “我没忘,这次是意外。”沈清淮确实没忘,他一直记得他们还有一场约会,只是确实被突然冒出的计划打乱。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江珩皱眉看着他。   一直以来沈清淮就好似那无声奔流的溪流,看起来流速不快,让人误以为能和他一起前进,等回神后却顾自己奔出了很远。   “你的计划、你要做的事我没有任何权利要求知道,但至少在有危险的时候,你可以不用一个人,你可以带上我。”   沈清淮心想一个饭局而已并没有什么危险,同时也疑惑道:“你在委屈的到底是‘你们’,还是你?”   “这不是重点。”   江珩紧抿了唇,声音低哑道:“重点是你好像并不在乎别人,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   他说话很直接,没有给沈清淮一点缓冲的机会,而这句话正如晴天霹雳般,把沈清淮劈个正着。   沈清淮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心内一阵慌乱——   他这话的意思,是在对我不满?   所以重生以来自己改变了那么多,自以为很大的变化,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老样子……   所以……还是避免不了将江珩再一次推远么……   沈清淮神情暗了下来,周身的温度也像是结了冰。   明明对方就站在一步之外,却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似乎自己又被困锁在前世的法阵内,沉重的恐惧充斥整个身躯,一时如坠千斤。   沈清淮眸中隐隐有水光闪烁,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   空气变得凝固,安静得能听到二人的心跳声。   沈清淮咬紧牙关,尽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然而下一秒,江珩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脸,抬起他的头与自己四目相对。   眼前的人很少会露出这般难过的神情,才说完话的江珩立刻心软了,软了声音道:   “下不为例,这次你补上,我就原谅你。”   沈清淮盯着他的眼睛愣住了,短短几秒的时间,眸中无数情绪闪过。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沈清淮发干的唇微微张合:   “你想怎么补?”   “坐久了腿麻,陪我散散步。”   掌中精致的脸摸上去软软的,江珩忍不住揉了几下,喜爱从眼角溢出。   他侧身转到沈清淮的左手边,径直牵起他的手。   “去哪儿?”沈清淮又问了一句。   江珩一步跨出老远,脚下没停:“去个人少的地方,荷花池吧。”   沈清淮被拽得往前快走几步,心内有些犹豫:“嗯……”   江珩听出他应声得似乎并不乐意,但偏偏憋着股气没去理会,握紧了他一路走路带风,等穿过马路,走出监控摄像的范围后,在长满杂草的池塘边放慢了脚步。   借着外头的路灯,依稀能见被杂草覆盖的石板路。   沈清淮沿着路往里走,江珩跟在他身边。   池塘边栽种的都是杨柳,由于没人修理,在这一片无人之地肆意疯长,密密麻麻的垂柳枝条簇拥着,一片挨着一片,又因为在晚上,黑黢黢的,看上去就像一大片倒垂着的头发。   路过的风吹到外围就停滞不前,柳条直直垂向地面。   沈清淮默默抬手扯下了面前的几根,身旁江珩也跟着抬手,大手一包,手臂使力,扯下一片,像扯下一片厚重的帘幕一般,直接把身前的视野变得开阔。   沈清淮瞧了他一眼,看他认真地把柳条扔去一边,便没有说话,走了几步才到一颗小石子,默默踢了出去。   “咚。”   那颗石子在即将撞上树干前就停了,与此同时另一颗极速冲刺的石子从它身边路过,径直冲进了水里发出异常清晰的声响。   沈清淮回头看江珩,后者脸上神色如常,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沈清淮默默开口,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争强好胜,怎么连我都要比?”   江珩眨了眨眼:“有么?”   沈清淮抬了抬眸,江珩瞥了眼水边,轻咳了一声:“习惯了,我不是有意的。”   “还是因为生存?”沈清淮关切道。   “那倒不是。”江珩挑高了眉:“就是觉得很帅。”   沈清淮目光在他脸上流连,默默笑了一声:“嗯,是很帅。”   虽然平时被看得不少,但在接受沈清淮目光审视时,江珩还是觉得脸上一阵发烫,但好在他对自己还有些自信。   “难怪你没有其他朋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好胜心,没人受得了一直被比下去。”沈清淮道。   江珩反驳道:“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比,也得我看得上才行,人人都比岂不是要累死。”   他随手扯下一根柳枝拿在手中甩来甩去。   “哦?你还看上谁了?”沈清淮又颇有技巧地略了一个字,抬手抓住了柳条另一端。   柳条被人抓住,江珩看着沈清淮的眼睛:“没有。”   “一个也没有?”   沈清淮倒有些不信了,他那样的,周围吸引来的人应该不少才是。   “我原本以为,你该有许多朋友。”   江珩却道:“无所谓,也没有必要。”   “我们和普通人本就隔了一个世界,世家又视散修为草芥,散修与散修之间也并不是想象中的抱团取暖,相反,面对仅有的资源,其中的争斗和手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无所谓?好吧,是我越界了。”沈清淮了然地点点头,神情略显悲伤。   江珩睁大了眼,急忙道:“我不是,我没有……”   “什么不是?难道说我在你眼里和其他人不一样?”沈清淮适时抛出话。   江珩想也没想,立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对,不一样。”   根据江珩的经验,接下来沈清淮一定会追问自己“哪里不一样”,所以在停顿的几秒内,江珩已经打好了腹稿,随时准备回答他。   但出乎意料的是,沈清淮就这么接受了。   他眼中眸光流转,直勾勾看向自己,江珩喉结一动。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私密的问题么?”沈清淮双唇一张一合,声音混合着道不明的气息起伏。   一瞬间,江珩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   “……你问。”   江珩紧了紧嗓子,心跳莫名加快。   只见对面沈清淮脸不红心不跳,声音稳如寻常:“你找到要找的人了吗?”   他话一出,江珩顿时愣了愣。   这问题,确实私密……   “你想知道?”   他有些失落,故意反问道。   沈清淮扬了脸勾着唇凑近:“你想让我知道么?”   江珩盯着他的脸,思考要不要告诉他。   但就在江珩犹豫的时候,沈清淮眸色淡了,兀自退后离开,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无趣,好似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江珩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慌了:“不确定,还不确定。”   这意思是找到了,但是还没有真的联系上。   沈清淮偏了偏身子,将得逞的笑隐在黑暗里。   江珩下意识往前蹭了一步,生怕他转身就走了,恰好清楚地看到沈清淮扬起的嘴角,心里再次咯噔一声,等反应过来后,两只胳膊垂在身侧,笨拙地不知所措。   沈清淮也不管他有没有回过神,就这么沉默站着,一直不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江珩把两只手放置在裤兜里,抬头看了眼天:“今晚月色不错。”   “没有月亮啊。”沈清淮抬头看天,只见黑沉沉的天上连颗星星也没有。   “咳,刚刚有,被云挡住了。”江珩清了清嗓子,随意寻了个由头。   “可若是被云挡住,为什么还会有月光?”沈清淮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从晃动的水面来看,似乎外界一直有风路过,但在柳树林里却感觉不到一丝风的流动。   被沈清淮一提醒,江珩也察觉到了异常,他仔细看了眼水面:“或许是路灯?”   沈清淮摇摇头:“路灯光线没有这么亮,况且这里离路灯有很长一段距离。”   江珩微皱了眉,往水边靠近几步,抬头四下找寻月亮的位置。   沈清淮跟着转头看向周围,而就在二人四下张望时,沈清淮忽然开口:“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   “有,好像是腐味。”江珩忽然压低了声音:“你们在这里养动物了?”   “并没有,不过如果是野生的飞鸟尸体,气味也不会这么浓。”   沈清淮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随后二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林子里的柳条基本都是垂直于地面,在乱序中呈现出一种规律,即便在昏暗的环境下也能辨认。   而在离他们不远的身后,柳条的线条变得奇怪,二人的目光扫过一片昏暗的线条,最终停在那怪异处,猛然间发现,那似乎是一个人影。   “咱们进来的时候他就在这么?”   “好像没有。”   沈清淮和江珩在原地一动不动,和人影面面相觑。   忽然,那人影脑袋一动,发出一道怪声,两人寒毛顿时竖起,浑身的炁骤然爆发。   那人影在眨眼间消失,原本垂直的柳条开始晃动,沈清淮和江珩立刻追去,柳条碰到周身的炁顿时化为白烟。   两个人追了一会儿,直到追到池塘尽头,他们才停下脚步,而面前还有一大片柳树林,一眼望去,垂挂下的柳条纹丝未动。   “跑了。”沈清淮呼出一口气。   江珩狠狠甩了手中的柳条,抽得风声呼呼作响:“什么东西,一个个这么喜欢在背后偷窥。”   “应该还是冲我来的,若我们没有注意到水面,估计他都动手了。”沈清淮道。   “别管冲谁来的,只要抓到了就能审,只是背后搞些小动作,把人引来了又什么都没有,扫兴得很。”江珩不知道那人影什么时候在的,总之想到两个人的相处被另一个人看了去,就十分不爽。   说话间,忽然响起一道清促的喷嚏声,沈清淮搓了搓手臂。   “怎么这么阴冷。”   江珩脱下外套给人披上,注意到树干上贴着的一道符纸:“那是什么?”   沈清淮转身去看。   “是因为它么?”江珩注意到四下还有许多符纸。   沈清淮辨认了一下:“不是,这只是普通的镇魂符。”   “这里为什么会有镇魂符?”江珩略有些意外。   沈清淮解释道:“曾经有长辈在这里失足落水,死于水里的往往怨气过重,难以超生,但毕竟是沈家的人,就只能用符法镇着,等到怨气消散自然会走。”   “那位长辈和你关系好么?”江珩小心问道。   “不认识。”沈清淮道。   江珩感叹了一声:“会不会……”   “应该不是他。”沈清淮思考了片刻道。   江珩点点头,不再谈此事。   也不知道那个人影有没有故意躲起来,二人决定还是先往回走。   回去的路很好找,只需要沿着没有柳条的方向。   江珩拿着手机在前方照亮,沈清淮跟在江珩身后,看着他的鞋跟,一步一步跟着他的节奏。   追赶人影时没有特定的路线,因此脚下只有茂盛的野草,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   沈清淮一直盯着脚下,看着江珩不停的脚步,渐渐地有些恍惚。   是不是走的时间有点久了?   刚才二人追赶人影只花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现在却走了至少有半个小时,哪怕没有走出去,至少也该回到原来有石板路的地方。   沈清淮右脚稍稍用力踩了一下地面,适时面前的江珩停了下来。   还没等沈清淮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江珩就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清淮。”   沈清淮抬头看向江珩,对方没有动,声音带有一丝不确定:“我的鞋好像湿了。”   “鞋湿了?”   “好端端的鞋为什么会湿?”   沈清淮话音未落,忽然也感觉到脚边传来的凉意,甚至感觉右脚被一股力固定住,可低头一看,二人仍是好端端地站在草丛里。   “有人在抓我的脚。”   沈清淮没敢轻举妄动,江珩立即转身来看,第一时间抓稳了他:“抓紧我。”   “嗯。”   沈清淮和他紧紧牵住,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在同一个场景里,不同感官之间相互打架,那一定是出现了虚幻,只有打破才能回归现实,但需要警惕在打破的瞬间带来的连锁反应。   沈清淮像踩了地雷一样,所有的注意都放在紧紧相牵的手上,只等江珩调息运炁,红梅自身前生长蔓延,在虚空中抓住了什么猛地一拽,场景顿时扭曲破碎。   只是眨眼的功夫,碎裂重新拼凑出另一幅完整的画面,场景顿时变得不同,耳边适时传来水流动的声音。   沈清淮和江珩低头一看,发现他们不知何时竟然走进了水里。 第五十八章   荷花池没有装围栏, 水面和岸边相连。   两个人刚才离开了岸边直直走向池塘,此时他们站在水里,水面已经没到了脚踝的高度。   而沈清淮刚才在虚幻里往地上踩了一脚, 导致现在右脚陷进了淤泥。   “……”   沈清淮看着浑浊的水面, 眯了眯眼。   “怎么样,能动吗?”江珩见沈清淮脸色变了,还以为情况不妙。   “能。”沈清淮腿上使力, 想一鼓作气拔出来,但淤泥的粘性比他想象地还要顽固, 他重心不稳, 被江珩一手捞在身前。   “动作放轻, 越用力陷得越深。”   江珩提醒着人, 一边蹲下去让沈清淮扶着自己的背,一只手握住小腿, 另一只手伸入水下挖开脚边的淤泥。   江珩的手是沿着沈清淮的双腿绕了一圈, 此时江珩蹲在沈清淮面前, 听着近在咫尺的布料摩挲声,强忍着没有抬头。   沈清淮安静地扶着他, 渐渐感觉到脚下的束缚感减轻了, 小腿上的手带着力道往上提, 下一秒他的脚被解救了出来, 沈清淮似是被压抑许久,轻轻舒了口气。   等到他走回岸上, 回头见江珩面色有些不自然, 关切地抚上了他的脸, 被掌下的温度惊了一下:   “江珩,你的脸怎么这么烫?”   黑暗里, 江珩明显一顿,沉默片刻后,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是你手冷。”   没想到下一秒,沈清淮拿出手机打开了光源,江珩那红透了的脸顿时暴露无遗。   “还这么红。”沈清淮眉宇间显出担忧,双手捧着他的脸试图在给他降温,但沈清淮心里清楚得很,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看江珩害羞的表情,喜欢他有趣的反应。   “怎么办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清淮吞吐的气息轻飘飘钻入耳里,酥痒瞬间爬满了整个躯干。   江珩脑海里忽然一道电流闪过,眼前之人的表情变得格外清晰,清晰到在对方的眼里察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   一瞬间的反应,仿佛石化多年终于开悟。   江珩这次没有躲开沈清淮的手,相反还往前凑近,盯着他的双眼开口:“我跑累了,刚才蹲的时间久又太快起身,脑袋有点充血。”   沈清淮对于他的反应,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但也仅仅是闪过:   “很难受么?”   “嗯,头疼。”   江珩皱了眉,作出一副难受的神情。   沈清淮左右看了眼,在附近找到一块石头,于是坐了上去,拍了拍自己的腿:“靠上来,我帮你按按。”   江珩从善如流,背对着坐在了沈清淮脚边,后背靠上他的双腿,脑袋后仰枕了上去。   从上往下看江珩,他的五官不仅不塌陷,相反更显立体,在偏向一侧的手机光线下显得尤为深邃。   沈清淮心念一动,伸出两指按在他的太阳穴,或轻或重地揉按。   肿胀酸痛感随着按摩被放大,江珩不自觉紧了眉宇,但很快似有一股暖流顺着太阳穴在头部循环,感觉到一阵轻松舒缓。   他睁开眼,沈清淮的脸靠得很近。   “力道重么?”沈清淮问道。   “刚好。”江珩不觉放松了身子,有些飘飘欲仙:“可以再往下点。”   沈清淮依言照做,动作幅度不大,但按压的位置恰到好处。   “我从来没给别人按过,你是第一个。”   江珩闻言,一颗心直接飞了起来:“什么道理?”   “我不习惯和别的人有亲密的行为,算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吧。”沈清淮道。   江珩嘴角早就克制不住地扬起,弯着眼看着他:“但你愿意为我做这样的事。”   “嗯。”沈清淮只轻轻应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给江珩按完了一个周期,沈清淮动作停了,收了手,江珩坐起身凑到他面前:“为什么为了我破例?”   沈清淮看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人,漆黑的瞳孔里闪着的光比夜晚的星辰还耀眼。   江珩见他一副无法开口的模样,开始试图引导:“或者说,在你眼里,我是很特殊的存在。”   “嗯,很特殊。”   “哪里特殊?”江珩乘胜追问。   沈清淮眨了眨眼,伸出手指了指上方:“那上面好像有东西,我够不到,你头要是不疼了的话,可以帮我拿下来看看。”   江珩愣了好一会儿,抬头看了看上方:“什么东西?”   “不知道,所以才想拿下来看看。”沈清淮拍了拍他的肩:“从小到大,我倒是没见过比你还高的人。”   “啊……嗯……”江珩有一种从梦中惊醒的感觉,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默默按照沈清淮的要求,站起身去找那高处的东西。   沈清淮跟在他身边,给他关注着周围,江珩在他的指示下在柳树高处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可以用炁打下来。”江珩道。   “我们不清楚那是什么,还是小心些,况且你跳一跳就能够到。”   沈清淮故意收了炁,鼓励他亲自去够,不然的话自己刚才的借口就不成立了。   “好。”   江珩没想太多,听他的话往后退到岸边,浑浊的水再次浸没鞋后跟。   “小心脚下。”沈清淮提了提气,对那浑浊的水有些莫名警惕。   要拿到那东西并不难,只是它靠近弯曲的树杈,从下往上看有些遮挡,江珩只能尽力仰着头、身体后倾找角度。   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看起来有两条清晰的切面,表面还有雕刻纹路。   江珩眯起眼想看仔细,忽然间只感觉眼前的树梢与天空与自己彻底面对面,周身一瞬间空无所依,紧接着那东西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   身体陡然传来一阵失重感,江珩下意识抬手,沈清淮的声音在耳边乍响:“江珩!”   江珩瞬间清醒,眨了眨眼往下一瞧,发现自己整个人正往身后的池塘直挺挺倒下,身子与岸边已经呈了45度。   心跳来不及加快,一双手便及时抓住了他,一用力把他拉回岸上。   “怎么好端端突然往后倒了?”   江珩尚未有所反应,沈清淮却是被他的举动彻底清醒了,抬手就用炁把那东西打了下来:“看不清就不看,就是打碎了也无所谓,别做这么危险的事。”   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混杂着断裂的柳条摔到了地上,翻了两下就停住了。   江珩晃了晃脑袋,手臂还被人紧紧握着,他看着那堆碎枝里的木盒,喃喃开口:“我不是故意的,我被影响了。”   沈清淮皱了眉,下意识看向池塘的水面。   绕着岸边,层层叠叠铺满了半人高的荷花荷叶,有风吹皱水面,那些荷花荷叶却静得似是铁塑,荷花的红与荷叶的绿,也呈现出一种过度的饱和色。   沈清淮抬头看天,再次确认了天上没有月亮的存在,于是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陷入沉思。   “难怪。”   江珩看着他道:“什么难怪?”   沈清淮想通了一个疑点:“你刚才有没有感觉到有人推了你?”   被他这么提醒,江珩想了起来:“好像是有,只是速度太快,你不说我几乎快忘了。”   沈清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的手机之前掉下去过,当时我也是感觉到有人撞了下我的手,回头查看时却什么也没发现。”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在有意控制的情况下,不至于自己拿不稳手机,也不至于会主动池塘里摔,一听就觉得蹊跷,如今有了解释后才变得合理。   同时也说明了江珩之前确实猜错,偷袭沈清淮的并不是所谓的“人”,而他也没有把此事传开,除了江珩和沈一扬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和他的手机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江珩把沈清淮的话和目前的情况串联在一起,脑海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你当时就发现了水上的光有问题,是因为拍照才导致手机掉进池塘。”   为验证自己的猜想,江珩立马翻开聊天记录,在里面找到了那张图片,拿起与眼前的池塘对比,果然,那光线别无二致。   一时间,江珩的心情降到冰点:   “所以你不是主动发信息给我,只是随便找个地方方便存图……”   在明庐山庄时江珩看过沈清淮的列表,都是按照首字母排列,而自己的名字在一堆沈和裴里恰好排在最前,真的只是随手就能点开的便利,这让他的猜测愈发得到证实。   江珩低着头,对话框里,那张暗藏着疑点的图片下还跟着一张自己精心拍的月亮,排列在一起十分刺眼,他双唇死死咬住,从头到脚都被羞愤充斥。   所以这到底算什么?   之前以为的在沈清淮眼里的独特,到头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难怪,难怪沈清淮只是拿自己当朋友,一切本来就是有迹可循……   一股气在胸口梗着,上不去下不来,江珩垂在身侧的手紧攥,要不是沈清淮还在,他真想立马给自己来上一拳。   而沈清淮也没有否认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你说对了一半。”   闻言,江珩耳尖颤了颤,呼吸愈发沉重。   “拍照的话直接点开相机就行,照片存在卡里只要手机没碎都能修复,我当时的确是想找你。”   沈清淮话说一半却适时停了下来。   找他做什么?   为什么想找他?   这些都没有说,他末了在江珩的注视下只补充了一句:“照片发给你,我放心。”   江珩心里咯噔一下,堵在胸口的石头像水一样融化开,慢慢流淌至全身,感觉四肢又恢复了知觉。   “那……你既然知道这里有问题,我提议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没想那么多。”   沈清淮看着江珩的眼睛,带有一丝歉意地微微一笑:   “你带我去哪儿都可以。” 第五十九章   在寂静的深夜, 沈清淮的每个音节都清晰地传入江珩脑海,他足足呆愣了好几分钟,眸中的乌云逐渐散开, 星光重新露出。   沈清淮捡起地上的木盒, 抖掉挂在上面的柳条,翻看了一眼后打开盖子,在里面发现一把钥匙。   “没有灰, 这木盒不是一直放在这的。”沈清淮把木盒倒扣在手掌上,钥匙躺在手心, 只有一截手指的长度。   江珩接过钥匙看了眼:“还是老一辈的样式。”   沈清淮道:“你猜我们若是把它带走, 那个人会不会冒险出来找。”   江珩抿了抿嘴:“试试, 左右这地方怪得很, 丢把钥匙也不稀奇。”   沈清淮看了眼身上的高定西装,没有口袋, 于是默默把钥匙塞进裤兜。   但木盒怎么处理?   难不成再放回树梢?   沈清淮思考片刻, 把木盒和江珩的外套都塞给了他。   “不冷了?”江珩看向他。   “嗯。”   沈清淮本来也没有很冷, 是江珩动作太快。   “走吧。”江珩穿上外套,往石板路上走。   “这回出去仔细些, 别再着了道。”沈清淮提醒道。   荷花池的怪异处太多, 今夜在此不便久留, 还是回去从长计议。   经过这次的经验, 沈清淮和江珩走了一段距离,很快察觉到四周的空间似乎又有变化, 这回二人先下手为强, 直接撕开即将凝聚起来的虚幻, 很快就走到了石板路的尽头。   但这回仍然出乎二人的意料。   “不对,路呢?”   江珩看着拦在路中间的房子陷入沉思。   沈清淮掐诀念咒, 幽蓝的炁顺着二人四周扩散,期间没有碰到任何阻碍。   “没有鬼打墙,这房子是真的。”   沈清淮往前迈了一步,肩膀和江珩挨在一起:“我没见过这样的房子。”   江珩道:“我懂了,从我们一开始进来就是错的。”   二人从一开始就是顺着石板路进的柳树林,出来的时候也是顺着石板路,如果起点和终点对不上,就一定错了一个。   沈清淮道:“荷花池以及这片柳树林,以前是沈泽负责管辖,那位长辈出事之后才脱了手,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江珩用手机照了照房子的样貌。   房子是老房子,也的确看上去很久没有人迹,窗户上蒙着厚厚一层灰,把玻璃变成磨砂,照上去看不见里边的情形,只能看到模糊的自己的脸,一晃神还以为有人站在里面隔着窗户窥视外界。   “进去看看还是先找出路?”   江珩没有什么想法,回头问沈清淮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清淮的神情似乎没有刚才那般自然。   “来都来了,瞧一眼又何妨。”   沈清淮径直走到门前,见门上挂着把锁。   “刚拿了钥匙就有锁,还真巧。”   江珩的声音自背后靠近,沈清淮只觉有只手伸进了自己的裤兜,又快速地抽走,接着就传来开锁声。   “这锁摸着也没多少灰尘,感觉不久前有人来过。”   江珩挡在沈清淮身前小心推开了门,二人捂住口鼻,等待空气流通一会儿后才打着光往里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清淮瞥见窗户那儿到阴影闪了闪,等进到屋里后,窗后却没有任何东西。   “怎么了?”江珩走了几步退回到沈清淮身边,看他打量着屋内环境。   从门口进来,里面就是一间客厅,摆放着一套红皮沙发,一只黄木茶几和一台大屁股老旧电视,没有其他过多的家具。   客厅的墙一半刷白一半绿,四面墙上也都安了门,沙发和电视的两侧各有一扇,面对着入户门的墙面并排有两扇,都是翘边的黄色木门。   这种四四方方的格局看上去就很有年代感。   “里面很干净。”   沈清淮呼吸着屋子里的空气,没有闻到想象中那股厚重的灰尘味。   江珩道:“和外面比起来确实干净很多,东西摆放得倒是杂乱,很有生活气息。”   沈清淮把光源照向客厅内,每扇门都关着,反射回光线显得客厅有些逼仄。   红皮沙发上两端各堆着一块毛线毯子,看上去很久没洗过,茶几上两只藤制的果篮叠放在一起,面前两只搪瓷杯并排靠立,还有两堆不知道什么坚果的果壳,耸在一边像两座坟包。   沈清淮拿着手机照明,江珩弯腰拿起两只杯盖,只见里面茶水早就蒸发,只剩下杯底的茶叶渣。   “两块毛毯,两只果篮,两个杯子……”   沈清淮往左边挪了下脚步,不小心踢到茶几下的拖鞋,低头一看也是两双:“……拖鞋也是两双,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   江珩收回目光,拍了拍手上的灰:“连杯子里的茶垢高度也一样,这间房子的主人该不会是对夫妻。”   “那位魂魄困在这儿的长辈成家了么?”   “我不清楚。”   沈清淮淡淡道。   江珩一时失语,抬手捏了下他的脸,手感滑滑嫩嫩的,很是不错:“怎么什么都不清楚?沈家什么时候被卖了你都不知道。”   被捏了一把的脸肉马上留下淡淡的红印,沈清淮斜了他一眼:“关于他的事,沈家谈论得本来就不多,知道的人也少,我也不可能去查谁成没成家,有几个老婆。”   沈清淮的眼神望过来,江珩鬼使神差接了一句:“我没有老婆。”   “我知道你没有。”   沈清淮收了眼神,兀自转身走去了别的地方。   江珩吃了瘪,没有立马跟上去,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边,沈清淮在四扇门前选择了一番,最后拧开了右手边的房门。   木门随着动作发出尖锐的声响,像人在极度痛苦时发出的尖叫。   沈清淮没有任何犹豫地走近,里面的器物毫无准备地就暴露在光线下。   不是想象中的卧室,而是一个狭小的杂物间。   成双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堆放在墙角,墙上钉着几个晾衣钩,两只一样破旧的帆布袋挂在上面,内里也是一堆杂七杂八的铜铁零件。   往右手边走又是一堵墙,一半是门,一半被凿空做了窗户,没有玻璃,可以直接看到另一边的情景。   沈清淮拿手机照了照对面,看起来像是做饭的厨房,于是穿过门走入,回头见右手边的墙体上还有一扇门,他想也没想就推了开,结果和在客厅发愣的江珩打了个照面。   绕回来了?   沈清淮没想到是这种情况,猝不及防和人对上了目光。   江珩眨了眨眼,看了看左边开着的门,又看了看右边立着的沈清淮,轻轻地“啊”了一声:“我正要跟上……”   沈清淮盯着他没说话,江珩抠了抠衣角的线头:“有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沈清淮盯着他的脸问道:“你脸怎么红了?”   “有点热。”江珩作势拿外套扇风,但明显感觉到越扇越热:“咳,去别的房间看看吧。”   沈清淮靠在门框上看他,见江珩急着转移话题,嘴角微微上扬。   “这一边是杂物间和厨房,卧室应该在剩下两扇门背后。”   “我知道了。”   江珩转去开左边的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湿冷的潮气便弥漫出来,江珩屏息望了眼里头,发现是洗手间。   裸露在墙体外的水管锈迹斑斑,水池、墙壁等各个角落长满了霉菌,镜子也脏得看不出形状。   江珩没走进去,转而去开最后一扇。   这下总该是卧室了。   开门后不出所料,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老式的独立木质衣柜靠着墙摆放。   江珩进去看了一圈,转身见沈清淮已经跟了过来,打开衣柜,默默盯着里面的衣物。   “不对。”   沈清淮发出一声感叹,江珩赶紧凑了过来。   “这里没有女人的衣服。”   沈清淮伸手依次拨开挂着的一排上衣,从左到右看完,都没有发现一件女装款式。   江珩补充道:“而且每件样式也有一模一样的两件。”   “一个人喜欢穿同样款式的衣服倒也不稀奇,没必要连茶杯果篮拖鞋也一式两份,倘若他有囤积相同东西的癖好,为什么又是正好成双?”   沈清淮搞不懂这屋子的主人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他老婆也是个男的。”毕竟眼前的衣服都是成人款式,不可能是父子。   沈清淮语出惊人,江珩不由看向他,对方转头回看,江珩喉结动了动:   “不是没这个可能。你看这房子里常用的家具器物几乎成双,唯独这床却只有一个,说明……”   江珩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双眼看着沈清淮,对方没有察觉,若无其事地开口:“我记得家族里没有同性伴侣。”   “为什么,沈岩不同意?”江珩立即问道。   沈清淮摇摇头:“没听他提起过,想必是没有爱好同性的人,或者是像这屋子的主人躲起来了。”   “也不见得就是躲,万一只是不愿意暴露人前。”江珩移开了眼。   “一个意思。”   沈清淮合上自己这一侧的柜门,转身面向江珩:“我记得你喜欢男人。”   江珩愣了一愣,目光落在沈清淮别有意味的神情:“怎么突然问这个?”   “找找看有没有别的线索。”沈清淮眨了眨眼:“试问如果你和你的老婆住在这,你们的衣食住行和日常生活,与眼下所看见的有什么异同?”   “唔……”江珩看着他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末了摇摇头:“我想象不到,除非……你配合我。”   沈清淮看出了他的意图,没有说破:“怎么配合?”   “很简单。”   江珩忽然脚步一旋,搂住沈清淮的腰一下调换了站位,沈清淮被迫后背靠上了柜门,江珩高大的身躯压了下来,温热的鼻息在耳边若即若离:“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老婆。” 第六十章   沈清淮的腰被收紧, 被迫和人贴在一起,半张脸靠在宽劲的肩膀上,属于成年男人的成熟气息扑面而来。   自然而然的, 他做好了被揩油的心理准备, 然而等了一会儿对方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似乎一直在等自己的回复。   “第一步该做什么?”   沈清淮算是答应了江珩,声线也刻意放缓, 听起来更显温柔。   江珩回道:“听你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腰间的指腹隔着衣料摩挲两下。   “那就先从称呼开始吧。”   沈清淮伸出手搂住江珩的腰将他抱得更紧, 微微扬起头, 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唤了一声:“老公。”   仅有的两个音节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短暂的停滞后, 怀里的身躯猛地颤了颤,耳边的呼吸随之加重。   沈清淮见江珩没有回应, 又提高音量叫了一声:“老公?”   “在, 宝贝……”江珩有些口干, 紧了紧嗓子。   沈清淮靠着他的肩头眯了眯眼:“我困了,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耳边响起重重的吞咽声。   “嗯……好, 那……先换睡衣吗?”江珩尽量克制自己的声音, 伸手去翻衣柜:“宝贝想穿哪一件?”   沈清淮:“和你一起睡, 我要和你穿一样的。”   江珩没有心情去挑选款式, 随手拿了两件一样的出来,作势要给人披上, 却被沈清淮挡了下来:“我还没有洗澡。”   “浴室的淋浴头好像坏了, 打开后热水四溅, 我一个人洗有些浪费,我们一起吧。”   “正好天气转凉了, 脱光了站在浴室里实在冷,有你在还能相互取暖。”   “有些够不到的地方你还能帮帮我。”   “咳……等……等等宝贝……清、清淮……”   江珩松开了手想要退后,忘了沈清淮却还抱得紧紧的,才挺直的脊背重又弯了下去。   “嗯?”沈清淮感觉到了面前身躯的异样,意外地唤了一声,吓得江珩挣开他的手臂,往后快速退了三步。   “看不出,完全看不出什么,这办法不行。”   江珩一连说了三个“不”终止了二人假扮夫夫,原因他受不住。   ——为什么沈清淮能这么熟练说出那些话?   自己一开始想到的只是诸如两个人牵着手,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依偎着说笑,喂水喂零食等幸福日常,哪成想对方上来就是个大的。   江珩做不到像沈清淮那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令人血脉贲张的话,光是想想就要失去理智,完全招架不住。   “还是另想办法吧。”江珩喘了口气,如是说道。   沈清淮没有向他走近,而是留他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冷静。   过了段时间后,他默默开口:“你刚才,是有反应了?”   江珩没办法不承认,同时也羞于开口,算是默认。   “是因为你喜欢男人。”沈清淮抱着手臂看着他:“你对所有投怀送抱的男人,都会是这样么?”   “当然不是。”江珩坚定转身。   “是因为你。”   “我?”   沈清淮语气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江珩忍了很久,他一直不敢太越界不敢太直白,害怕弄巧成拙,但此时此刻满腔的情绪忍不住脱口而出:“对,因为你,因为我喜……”   “丁零零——!”   忽然一道尖锐的电话铃声乍响,衣柜前的两人同时怔了怔。   “谁的电话?”   沈清淮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好端端在手里,没有显示来电,江珩也拿出手机看了眼,也没有任何反应。   声音好像是从隔壁传来的。   沈清淮和江珩对视一眼,随即循声去了隔壁的杂物间。   等到了地方,目光所及之处没有看到电话的影子,同时铃声环绕在整个房间,一时间分辨不出源头的方位。   “丁零零——!”   “丁零零——!”   “丁零零——!”   电话铃声似乎在极力催促二人。   沈清淮和江珩各自拿着手机翻找,手机能照亮的范围不大,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在角落找到一台红色座机。   座机上结了厚厚一层灰壳,电话线只剩半截孤零零垂在空中。   沈清淮比江珩动作快一步,接起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声。   江珩屏息凑近听对面的动静,听筒里的电流声大约持续了三十秒,接着断断续续响起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走……滋滋……快走……]   [滋滋……发绳……别束滋滋……发绳……]   听筒里来回只有这两句,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听着,谁知沈清淮忽然开口:“裴叔?是你么裴叔?”   江珩被沈清淮的问话惊讶到,再仔细听听筒里的声音,那被电流模糊过的声线,听上去确实有点像裴管家的声音。   但裴管家为什么会突然打来电话,还是通过一个根本不可能接通的座机?   除非他已经……   就在沈清淮对着听筒唤了几遍裴叔之后,电流声彻底断了,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   “你确定那是裴管家的声音?”江珩很不确定地看着沈清淮。   沈清淮也不敢那么确定,但他确实在听到那声音的刹那,第一时间想起裴顺。   “很像,但太模糊了,我也不是很确定,应该可能是我听错了。”   裴顺现在正在外面出差,怎么可能以这种方式打给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沈清淮放回听筒,五个指腹都被染灰,江珩拿衣角给他擦擦:“这地方怪得很,那个什么沈泽脱手倒是脱对了。”   “也很凑巧,在这片变成无人管辖之后,沈泽的生意水涨船高。”沈清淮道。   江珩忽然明白了:“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沈泽来的。”这就解释了沈清淮之前为什么半夜不睡觉,一个人跑来荷花池。   沈清淮看着他,算是默认:“我和他,也有很大一笔账要算。”   “你仇人还真多。”江珩心疼地感叹了一句,这偌大的沈家,竟然没有一个和他关系好的么。   沈清淮眨了眨眼:“是啊,我可怜极了,每晚觉都睡不安生。”   看着沈清淮没有表情的脸,江珩真就信了,庆幸道:“看来我那炉子很有用处。”   沈清淮对着他微微一笑。   感觉心口又有什么融化了,江珩脚步变得轻快,和沈清淮一起回到客厅。   “如果有轮回镜就好了,可以看看屋子之前的记忆。”沈清淮随口一说,江珩就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扣,轮回镜就挂在上面。   “你还真带了?”沈清淮有些诧异,江珩取下来给他:“嗯,以防万一。”   沈清淮拿着轮回镜把整个房子照了一遍。   两个人静等环境变化。   过了几分钟后,眼前的屋子似乎变得有些模糊,很快又恢复了原样,和之前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变了吗?”   江珩不确定道。   “变了,你看杯子里的茶水。”   江珩顺着沈清淮的指示看向茶几,只见两只搪瓷杯里各多出了半杯茶水,还在丝丝冒着热气。   旁边的果壳颜色也变得鲜亮,显然是刚吃完不久,沙发上的毯子没有变,底下的拖鞋不见了踪影。   屋里的四扇房门,只有卧室的门关着,看了眼其他地方没人,江珩鬼使神差开口:“你猜现在打开卧室门会看见什么?”   “猜不到,不猜了。”   沈清淮直接走到门前,伸手推开了门。   就在门打开的刹那,一个模糊的人直挺挺出现在眼前。   是一个男人的轮廓,和沈清淮差不多高,能看出身上的衣服款式就是衣柜里的那类,但却看不清长相。   沈清淮没有任何反应,和人影面对面站着,似乎都在等对方先让开。   他垂眼看了看对方的双脚,一直有水顺着裤腿流下,在脚下汇聚成一滩黑水。   “清淮。”江珩怕沈清淮有意外,赶来把他拉去一边,紧接着立在门口男人身形动了动,开始往客厅外走。   “看他的情状应该是溺水,会不会就是你口中的长辈?”江珩猜测道。   沈清淮点点头:“你有没有闻到它身上的味道?”   男人走过之处,身后跟着长长一道水痕,此时已经走到了沙发前。   江珩嗅了嗅空气,默默皱了眉:“柳树林里的黑影,是他?”   男人经过沙发时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大门,他似乎是想出去,却是整个人硬生生撞上门板。   “为什么不开门?”沈清淮刚问出口,才发现是白问,他们竟然没有发现大门内侧居然是没有把手的。   二人走到大门边,不管是推还是抠着门缝往里拉,大门都无法被打开。   江珩想起来钥匙打开锁后,就被自己一起丢在了门外。   “出不去了。”他无奈对着沈清淮摊手。   沈清淮回头看了眼窗户,把光照向玻璃,发觉光线透不出去。   “我猜这窗户也出不去。”沈清淮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男人听到二人这么说,默默转身走回卧室。   水渍一路延伸,沈清淮和江珩跟了上去。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另一个呢?”   “应该是还活着,所以不会出现在轮回镜里。”   “这位长辈看起来好像是故意引我们到此。”   江珩话音未落,只见男人走到衣柜前,把挂着的衣服全都取下扔到床上,推开了衣柜里侧的木板,赫然出现其后隐蔽的空间。   “衣柜的背面居然是门。”   二人跟着男人穿过这道隐蔽的门来到其后,来到一处类似于地井的空间,脚下是不宽的水泥岸,旁边是不知深浅的水道。   男人在前方停了下来,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两只铝瓶和绳子,随后径直跳入了水里。   “他是让我们也跳下去吗?”江珩觉得十分新奇,他还没见过轮回镜里的魂念能和人互动的。   沈清淮蹲在岸边,往水里看了看:“先等等,看看它会不会浮上来。”   在沈清淮观察水面时,江珩默默走到桌前,掂了掂两瓶两只铝瓶的重量,看了看上面的压力表:“这里头的氧气不多,也不知道它要我们游去哪里。”   江珩摆弄着氧气瓶,弄明白怎么使用之后,来到沈清淮身边:“怎么样?”   “沉没了。”沈清淮道。   江珩笑了笑,把氧气瓶递给他。   “你水性怎么样?”   沈清淮在江珩的讲解下弄明白了氧气瓶:“够用。”   “那就是一般,你先下,我跟在你身后。”江珩说完,沈清淮看了他一眼,江珩立即解释道:“我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可不是在争什么。”   “哼。”   沈清淮咬住呼吸管,解下发绳,想把长发绑成丸子,却在看到发绳时忽然顿住。   别束发绳。   带有电流声的警告再次浮现在耳边。   “都束了这么久,也不急这一时,回去后再说。”江珩看出沈清淮在想什么,默默拿过红绳帮他绑发。   “嗯。”   沈清淮听从了他的意见。   “对了,手机怎么办?”   “如果只是进水的话,我可以把水抽出来,磕碰到了就修,修不好就丢弃。”   “差点忘了你有这本事,怎么不学孙猴子弄个闭水罩把自己罩起来?”   江珩玩笑一句,沈清淮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神仙,或者你觉得那么小一个闭水罩能有多少氧气?”   江珩笑了笑,把绳子绕上了彼此的左手腕:“水下肯定看不清,别游散了。”   沈清淮发现这绳子深黑里还带着点红,默默看着江珩给彼此绑了很久的结,感叹一句:“这么复杂的结,想散也难,除非自己主动解开。”   “好了,可以下水了。”江珩看着沈清淮玩笑着晃了晃绳子,仿佛手里的是谁的长发。   两个人一直在走动,因此也不用额外热身。沈清淮调整了一下,攀着岸边慢慢下了水。   水面才没过小腿,凉意就侵占了他的脑海,随着水面漫过腰身,凉意就席卷了整个身体,等适应过后,沈清淮慢慢沉下了水面。   看着沈清淮潜了下去,在绳索快要绷直时,江珩也跟着消失在水面。   正如江珩所说,在沉入水下的刹那,眼前就好像被蒙上一层黑布,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游。   氧气开始消耗,这种茫然无所依的无助感,本能地让人心跳加快,又下意识深呼吸,加快氧气的消耗。   不过好在手上还有绳子,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沈清淮捏紧了手腕上的绳子,右手在周围划动,试探地往各个方向游了游。   在一片黑暗里,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一个冷硬枯瘦的东西钳住,以极快的速度不由分说往某个方向拽。   沈清淮下意识想叫江珩,但嘴里咬着呼吸管,没办法发出声音,只能拽紧绳索,拉动身后的人一起游动。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很重,一根一根,像是人的手指,但同时又很硬,抓得很疼,应该是指骨。   沈清淮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被夹断了,奋力摆动双腿赶上对方的速度,好缓解痛感。   然而对方察觉到他的努力后,速度愈发加快,像在水里百米冲刺一样,沈清淮大口喘气,几乎快要坚持不住。   绳子崩得很紧,看样子江珩也跟不上这鱼一样的速度。   沈清淮感觉自己两只胳膊要拉断了,一气之下猛地拽了拽那只枯硬的手。   用力的后果就是痛感加倍,沈清淮本能地吸了口氧气,明显感觉到瓶子里的氧气已经所剩无几,而身处的还是一片黑暗。   他突然想在周身隔出一个闭水罩,但那只手不给他机会,以一己之力拖动两个人往上快速游动。   有光?   水里哪来的光?   沈清淮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又游了不知多久,脚下的光线却并没有消失。   一瞬间,沈清淮又睁开了眼,借着脚下的光线正要看清那只手的全貌,手腕处的钳制突然消失,他停滞在水中,只感觉到头顶有水波流动。   往上游!   沈清淮立刻抓住了这个念头,氧气在此刻彻底耗尽,他拼了命摆动双腿让身体上浮。   胸腔内没有了气,心脏的起伏跳动通过经脉传遍四肢百骸。   水的流动感近了,近了,快到了……   像是时空中的旅人终于找回自己的世界,沈清淮挥动手掌推开那一层水膜,整个人破水而出的刹那,世界在眼前碎裂。   “呼——咳咳……”   大量空气充斥入肺,沈清淮呛了好几下,一边喘息着一边摸索着爬上岸,打量四周环境,发现自己是从荷花池的水里钻出来的,此时就坐在柳树林的对岸。   “江珩?”   沈清淮记得江珩就跟在自己身后,自己已经上岸,应该用不了多久他也会出现,可是等了一会儿后,水下并没有传来动静。   沈清淮忽然心口一紧,赶忙拽了拽绳子,发觉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重力。   “江珩?!”   他慌了,俯身探下岸边,手用力搅动水面。   如果江珩在附近不远,一定能感觉到动静,但沈清淮试了一会儿都没等到人,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的四肢已经酸软无力,撑着地面过了好几秒才站起来,他把绳子从水里全部收回,重新绕上手腕,又把氧气瓶攥在手里当作下沉的重力,深吸一口气,脚下蹬地正要跳进水里,突然间,面前的水面炸开,一个人迎头冲出了水面。   看清出来的人后,沈清淮双手顷刻间泻力,氧气瓶“砰”的一声陷进了地面。   “你什么时候不见的?!为什么解开绳子?!为什么不跟着我?!”   没等江珩喘匀了气,沈清淮就气得连拉带拽把人弄上岸。 第六十一章   “咳咳咳……我……半路上气不够了, 你速度太快,跟不上就先解开了……勒得我手快断了……”江珩还在咳水,又急着解释, 一句话说完差点翻了白眼。   “勒?谁的手不勒!勒了就能松手吗?断了就能管自己跑吗?谁允许你扔下我了?!”   沈清淮当着江珩的面扯下手腕上的绳子, 他左手被绳子勒出一道红痕,右手则有五道深入皮下的青紫勒痕,看上去就像是受了极刑。   江珩被他的伤势狠狠吓了一跳:“这怎么弄的?!怎么这么严重!”   他想来抓沈清淮的手, 被沈清淮一巴掌无情地拍了回去。   江珩急得上下牙打架:“你听我解释!”   “你最好能解释清楚。”沈清淮抱着双臂瞪着他,声音冷若冰霜。   他等着江珩喘匀了气开口:   “我真的一直都跟在你身后, 只是刚才突然看到底下有灯光, 但那时你没有停下, 我的氧气也用完了, 如果把你拉回来商量会浪费许多时间,所以我想着速战速决……”   江珩解释到一半, 沈清淮听出了不对劲, 打断他质疑道:“不对, 看到光时我的氧气还剩四分之一,你水性比我好, 不可能比我先用完。”   “这有什么不可能, 两只瓶内的氧气本来就不一样多。”江珩下意识解释道。   “你把多的那瓶给了我?”沈清淮“腾”地一下从地上坐直。   他突然间开始心慌, 他从一开始就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下意识以为两瓶氧气都是一样多。   原来、居然是不一样的吗?!   “我想到了!”江珩突然睁大了眼,许是肾上腺激素还没褪去的缘故, 他声音略显激动。   “想到什么?”沈清淮声音发虚。   “那房子的主人不是一对爱人, 应该是一对双胞胎。”江珩陡然间想通了一些事。   “双胞胎?”沈清淮愈发恍惚。   “对, 双胞胎的特性就是一模一样,不仅长相一样, 穿着一样,用的东西也是一样,更关键的是,他们不是感情好才要成双成对,而是在争。”   江珩把脑海里的画面过了一遍:“人都有自我感知,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独特的,没有人喜欢有人和自己一模一样,但双胞胎在长相上既然已经有了高度相似度,就只能在别的地方区分。”   “例如我比你吃得多一点,我的毯子花色是某一类而你不是,两个人都在争,不停地争就会制造出矛盾,到不死不休的地界。而为了平息矛盾,最终的结果就还是一模一样,因为只有得到的是一样,他们才不会有争的空间。”   “就好比他们连喝的茶水都要同一高度,结的茶垢高度厚度都一模一样——但若是爱人,就不会计较得这么‘公平’。”   相反,爱永远是把更好的留给你。   江珩说话时一直看着沈清淮的眼睛,眼中的爱意如水般缓缓流淌。   看着他完好无损地坐在面前生气,就是自己被溺死也不后悔。   只见沈清淮沉默良久,眸色一颤,忽然往自己怀里一扑。   他伸手一接,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   神奇的是,那两只手臂明明已经没了力气,挂在肩上却箍得有些生疼。   “对不起。”   耳边,沈清淮轻轻吐出三个字,可以听出里面夹杂的隐忍和愧疚。   江珩轻抚上他的背,安慰道:“只是误会而已,怪我事先没有考虑周全,害得你担心。”   说起来也不过是小事,左右两个人都已经安全上岸,没有必要再去计较什么,江珩很快就拂过心头。   但沈清淮却没有松手,相反勒得江珩快喘不上气。   “咳咳咳……”   江珩此时敏感得很,一旦呼吸受阻就开始拼命咳嗽,可见刚才的情况确实十分惊险。   沈清淮松开了他,帮他拍背顺气。   江珩顺势靠在沈清淮肩上,仰头看着沈清淮的眼睛,此时真正有月亮自云层露出,月光筛过下垂的羽睫,落在水眸上支离破碎。   “那你后来怎么上来的?”   “咳咳……说来奇怪。”   江珩一面歇息,一面把刚才在底下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我顺着那光潜了下去,发现底下不止有灯,灯的底下还有一个类似通道的地方,我想下去看但肺里的气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只能往回游。”   “我记得你离开的方向,但我在离水面还有三四米的地方没了力气开始下沉,那时候我连下辈子投胎做什么都想好了,突然就有人在底下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出水面。”   江珩那时也是懵的,直到被沈清淮拉上岸,脑子里还是恍恍惚惚,思绪十分跳脱。   沈清淮道:“是房子里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它拉着我。”   右手腕上的痕迹做不了假,痛感也是。   江珩把沈清淮的手腕握在手心,心疼地替他揉着:“早说要赶我们走,我就应该直接把门直接踹开,哪里用得着费这工夫。”   沈清淮摇摇头:“我们对它的事了解得太少。”   费了这么大一圈工夫,得到的信息屈指可数,也串不出一个大致的猜测,把自己搞得精疲力尽。   两个人都累了,只能收拾收拾先回去再说。   沈清淮和江珩把带出来的氧气瓶找个隐蔽的地方埋了,沿着沈清淮指的路,走出了荷花池的范围,正好看到来找人的沈一扬。   看到浑身湿透的二人,沈一扬先是惊讶但没声张,开了车门让二人进去,一切如常地离开此地。   “今夜的事别让任何人知道。”沈清淮吩咐沈一扬道。   “明白。”沈一扬动作熟练地拿起对讲机。   车内开着暖空调,两个湿透的人被暖风吹回了一点血色,等到了银月楼,两个人各自回了房间,直奔浴室,把身上那些杂草淤泥洗个干净。   等江珩洗完出来后,发现沈一扬带了沈清淮的私人医生上来给他检查身体。   “淮少吩咐了,一定要江先生检查完才能休息。”沈一扬如是转达。   江珩没有拒绝,配合着医生检查完,吃了些防损伤感染的药就可以歇息了。   等到人一走,灯一关,江珩闭眼躺在床上,在水下濒死之际,脑海里莫名冒出的画面再次浮现。   他不知道记忆从哪里来的,他只看到自己跪坐在一个巨大的法阵中心,怀里抱着浑身是血、了无声息的人,以梅枝化剑,一遍一遍砍着周围晃动的人影。   直到没有力气挥剑,漫天红梅落了满地,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血红。   “清淮……嘶……”   “我怎么会想到这样的画面,该不会是脑子进水坏了?”   江珩拍了拍脑门,默默翻了个身,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放松身体准备入睡。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缕蓝色的炁悄悄探出了脑袋,很快又缩回了他的体内。   第二天一早,江珩被敬业的私人医生叫醒,各种检查又做了个遍,等一套流程下来,再困也清醒了,溜达着下了楼。   一进餐厅,就见阳光铺满的落地窗边,沈清淮拿着勺子搅动面前的咖啡,热腾上升的白雾在光线下有了色彩。   “早啊。”沈清淮余光瞥见走来的人,目光从眼前的咖啡上移开。   “你也被他们薅起来检查了?感觉怎么样?”江珩拉开他手边的椅子坐了下去,面前很快也多出一杯咖啡。   “一切都好,就是太困了。”   沈清淮有些无奈地叹了叹,他说完,江珩看着他忍不住勾了嘴角。   他注意到沈清淮没有像往常那样穿戴齐整,一身都是松松垮垮的新中式睡衣,外面还套了件绸缎外披,看上去闲适放松,整个人的轮廓都柔和不少。   江珩放松了身子靠上椅背,面对沈清淮侧过身,一只胳膊搭上椅背,这个角度,清楚地看到外披上绣着的红梅。   “你堂堂淮少,不想起有谁能拉你起来。”   “原本是想赶走他们的。”   沈清淮用手拿了面前的菠萝包,回头递到江珩唇边:“但比起赖床,我更想和你一起吃早饭。”   白玉般的指节在阳光下发光,橙黄蓬松的面包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   江珩张嘴咬下一大口,嘴唇擦过指节,松软的面包入口即化,香甜的味道布满唇齿。   “唔……早啊……”   陈武打着哈欠从门外走进,揉了揉惺忪的眼,一睁开,就看见江珩和沈清淮坐在窗边笑着说话,二人一直对视着,江珩的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唔……”陈武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闻着香味挪到桌前:“为什么是沈哥喂着吃,江哥你手受伤了吗?”   江珩被面包噎了一下,抬手拿住菠萝包,沈清淮顺势收手拿起咖啡杯,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江珩喝了口咖啡,几口把剩下的面包都吃了。   陈武全然没注意自己的问题被忽略,又打了个哈欠:“还不是因为你们昨天回来的那么晚,也不说清楚情况就回房了,搞得我担心得要命,想着早点起来看你们的情况。”   “没什么好担心的,在你沈哥的地盘,还能让人吃了不成。”江珩给他拿了杯咖啡来,陈武摇摇头拒绝:“我不要喝咖啡,我要喝豆浆,现磨那种,特别香。”   “嘴还挺挑。”   江珩不惯着他,让他自己去找,顺便还能清醒清醒。   陈武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撅着嘴去吧台觅食。   沈清淮很轻地笑了一声。   江珩恰好看到了那抹绝美的笑容,心头似被暖阳烘得热热的,也跟着微笑道:“昨晚睡得好吗?”   沈清淮点点头:“我用了你送的香炉,睡得很好,还做了个美梦。”   江珩不由好奇:“什么美梦?”   “嗯……”沈清淮认真回忆了一会儿,双唇张了张。   “什么?我没听清。”江珩故意凑近,侧过头试图听清他说的什么。   “咳咳!”   就在此时,好巧不巧,沈一扬像是突发恶疾般剧烈咳嗽两声,在江珩停下后,默默走到二人面前。   他先是看了眼江珩,后者默默坐回位子后,才恢复微笑,将一份文件夹呈给沈清淮:“淮少,关于您要的资料,目前可供搜查的都在这里了。”   沈清淮接过文件夹,打开就看见一张偌大的a4纸上只寥寥打了几行字——   姓名:裴x   性别:男   年龄:不详   婚配:不详   身世:不详   “……”   “就这么几个字,直接说查不到不就行了。”   江珩不理解,这一眼看过去什么也没有的信息,做什么还弄得这么神秘。   “……”   沈一扬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为了保密,所有文件不论于公于私,都必须是一样的外形。至于那个人的信息,目前的权限确实只能查到这些。”   沈清淮也道:“虽然纸上的信息不多,但只要是上面写的,就一定不会错。”   江珩没有说话,沈清淮接着道:“这个人的信息要么被销毁要么被隐藏,总之能做到这么干净,一定不简单。”   “我会想办法再试试。”   沈清淮把文件夹交给沈一扬,回头安慰了江珩几句。   江珩点点头:“需要我的话,随时吩咐。”   沈清淮与他相视一笑。   今日的早餐用得格外香甜,江珩也比往日吃得多许多,等到用完餐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沈清淮又提议去后花园散步消食。   陈武懒得动弹,吃完就想回房间躺着,却被沈一扬忽然叫住。   “沈管家有什么事吗?”陈武对于他忽然叫住自己有些意外。   对于陈武的为人,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沈一扬差不多已经了解,于是从冰箱里取出五星大厨做的双皮奶给他。   果然,陈武看到两只手掌大的双皮奶眼睛登时就亮了,沈一扬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你有没有觉得,江先生和淮少走得越来越近了。”   陈武抱着双皮奶,两只眼清澈地眨巴眨巴:“是哦,确实很近。”   “那就不好办了呀。”沈一扬故作紧张,语气很是为难。   陈武被他的模样唬到:“啊?怎么啦?什么不好办?”   沈一扬道:“我们家淮少不喜欢图谋不轨的人靠近他,之前许多少爷小姐想借机和他亲近,不惜一切手段,最终把淮少惹怒了,直接和他们一家子都断绝了来往,拉进了黑名单,啧啧啧,各家关系闹得可差了。”   陈武似乎才明白想起什么:“对啊,沈哥不喜欢对他有那方面想法的人,江哥他……他怎么这么冲动啊……”   “你也看见了是吧,那小子……江先生都快贴到淮少身上啦!我都怕淮少直接一掌把他拍飞咯,你看这多吓人啊……你回头劝劝江先生,离我们淮少远点儿吧。”沈一扬语气夸张,像真是被吓到一样捂着胸口顺气:“你说他们好不容易成为朋友,咱们也不想他们关系最后闹到不可收场啊。”   “对,我得提醒他。”陈武用力点点头:“但是我该怎么劝呢?”   “这还不简单。”沈一扬从西装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里面他圈了重点,悄悄塞给陈武。   “你怎么连这都有啊,不愧是管家!”陈武心领神会,揣了小册子和双皮奶,神神秘秘去了江珩的房间。   沈一扬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得逞后的笑。   他早就看出江珩和沈清淮关系不简单,正好借此机会试探试探两个人的关系,如果当真那般情真意切,自己也多了一个可以攀附的人。   完成计划后,沈一扬一如往常哼着调去工作。   另一边,江珩和沈清淮散完步,沈清淮实在犯困,二人便上了楼回房休息。   江珩和沈清淮道完别,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后才抬脚离开,等回到房间,就看见陈武坐在沙发上煞有其事地看着自己。   “目光涣散,面无表情,从进来就盯着我——又吃撑了?”江珩找了个瓶子灌水,把手里的花枝插了进去。 第六十二章   陈武拍了拍自己的脸, 打起精神盯着江珩:“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和清淮在花园里散步,你不是看到了。”江珩心情不错,边哼着曲调, 边把花瓶从桌面移到了床头。   陈武吊了嘴角, 挑了一边眉,作出一副酸样:“呦呦呦,清淮?都叫得这么亲密了, 关系不浅啊。”   江珩忍不下去,手里修剪下的木枝“啪”得打中他脑袋:“好好说话!”   “哎呦!”这一下挨得不轻, 陈武立马破功, 捂着脑袋喊道:“江哥你可长点心吧!再这样下去, 真要和沈哥撕破脸了!”   “什么?”江珩觉得陈武中邪了, 应该狠狠揍一顿把邪气打出来。   “别打别打!你先把拳头放下来!”   陈武捂着脑袋快速跑去角落,和江珩对峙:“我说得有哪里不对吗?之前是你说的, 沈哥对于图谋他的人可不会客气, 你自己说得要慢慢来, 结果现在呢?你都快贴到他身上了!”   江珩松了拳头,转了转手腕:“我知道,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不适。”   陈武学着脑海里沈一扬的语气道:“那是因为沈哥暂时还没意识到!等到他反应过来就晚了, 你想被他一掌拍飞吗?!”   “不会, 清淮性子很好的。”江珩回忆道:“刚才在花园里, 清淮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安保趴在墙外偷听,既没有打也没有骂, 直接喊人带走关起来了, 很仁慈的。”   “关起来, 然后呢?”   “审呗,不然还能干什么。”   “怎么审?”   “打一顿呗, 不然怎么审?”   “......”   陈武像是被说急了,跳起来道:“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必须离沈哥远点儿!”   江珩抱臂看着他:“为什么?谁告诉你的?”   陈武想也没想:“沈管家跟我说的。”   “哦?他跟你说的?”   陈武点点头,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什么。   “我说呢,凭你的脑子吃饱后还能想到刚才的话,那真是见了鬼了。”   只是江珩想不明白,沈一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但是你不能否认,你确实和沈哥走太近了吧。”在江珩思考的时候,陈武悄悄看了眼沈一扬给的册子,试图找回些场子。   江珩捏了捏下巴,点点头。   “你看,即便沈哥没有对你产生什么不适,但这并不说明你和他的关系就真的近到亲密无间的地步。”陈武底气十足道。   江珩表面上没有变化,实则早就看到他藏在身后的小册子,没揭穿他,示意他继续说。   “所以,有一个办法,可以验证你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有没有进展到那个程度。”陈武照着册子的话术展开说服。   “你说,什么办法。”江珩抱臂看他。   陈武道:“离他远点儿,或者说,直接冷落他。”   “在感情里讲究的就是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江哥你想想,你是不是从开始喜欢沈哥到现在一直追在他后面,从来都没有试过让沈哥来追你?”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   江珩也觉得自己追得太紧,有时候把握不好度,很容易冒犯到对方。   “所以你先冷着沈哥一段时间,看看他会不会忍不住主动来找你,这样不也是个机会来验证沈哥对你的心意?总比你蒙着眼一个劲地去追再被拒绝好啊。”   陈武苦口婆心地劝着,江珩从一开始的怀疑,到最后觉得确实在理。   “但是,要怎么冷着他?”   “简单啊,就比如早上你就别去给他送花早安了,晚上也不要。”   陈武提议完,江珩立即皱眉拒绝道:“可是我们平时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早晚都看不到他我不安心。”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忍过这一段时间,沈哥就会主动来找你啦,到时候自然不缺见面的时间。”陈武安慰道。   “那他万一把我忘了......”江珩甚至已经开始想到最坏的结果。   看到他这副模样,陈武摇摇头,叹了口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要老婆总得冒点风险。”   江珩心情从阳光明媚跌到阴雨连绵。   说完后,陈武打了个双皮奶味的嗝,带着册子默默溜出房间,留给江珩独自思考。   江珩把自己扔到床上,打开手机看了眼聊天框。   往上翻了翻,看着聊天界面里的那些早安晚安,再想想陈武的话,默默把对话框打出来的“晚安”发了出去。   另一边,床头边香雾缭绕,沈清淮靠在床上,眼皮沉重,不禁打了个哈欠。   他盯着毫无变化的聊天界面,一直默默地等着,等到底下弹出一条最新的聊天条,他才带着笑意等了一会儿再回复完,放下手机安心躺下睡觉。   “淮少!遇沧酒店出事了!”   第二日清早,沈清淮才睁开眼就接到了沈一扬的电话,一共说了两件事,一件关于矿产企业,一件是关于遇沧酒店。   电话里沈一扬的声音不算急迫却也不算平静,沈清淮一边掀开被子一边听得对方道:“昨夜突发海啸,遇沧酒店被淹了,沙滩上的人全都被卷走,还有部分被困在酒店高层,其中包括沈家的人。”   沈清淮立马坐直:“沈家的人都还在么?裴管家怎么样?”   沈一扬回道:“沈家的人大部分在,裴管家失踪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清淮被一盆冷水狠狠浇醒。   果然他猜得没错,裴顺出事果然就是在这个时机。   “你确定裴管家失踪是昨夜的事?”沈清淮问道。   “是,在海啸前的两个小时,其他人还看见过他,所有人都怀疑他被海水卷走了。”沈一扬抱着沉重的心态回答他的问题。   但沈清淮并没有那么悲观,相反,在裴顺出发前自己就提醒过他,他应该有所准备。   眼下只是失踪,并不代表他一定遇害,也有可能是逃出生天。   “我知道了,派人找的同时继续留意遇沧那边的消息。”   “是。”   沈一扬还没挂断电话,就听见对面传来其他人的说话声,听起来好像是个偏年长的女声。   “什么事?”沈清淮走向浴室。   “淮少,是云珍长老,她想见你一面。”沈一扬道。   沈清淮打开水龙头,看着哗哗流出的水,心里计较了一番:“让她在二楼等我。”   “好。”   沈清淮挂断了电话,切换了页面,又看了眼时间。   正好八点,江珩还没有发来早安信息。   “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多睡会儿也正常。”   沈清淮自言自语了一句后,把手机放入防水袋,顾自放水洗漱,随后躺进浴缸。   温热的水让毛孔都打开,补充皮肤的水分,血液流淌遍全身,整个人都焕发精神。   依着沈清淮的习惯,他得全身浸水泡满三十分钟才会从浴缸里出来,但他泡到一半,却又起身去拿防水袋,打开手机看消息。   八点十分了,江珩还是没起。   沈清淮把手机放一边,继续泡澡。   等过了一会儿,他又拿起手机看了眼。   八点十五,还是没起......   他又把手机放下。   八点二十五。   八点二十七。   八点三十六......   沈清淮等不了了,从浴缸里起身,拎着防水袋回到卧室。   “叮铃铃——”   “淮少,云珍长老已经等候多时了。”   接到电话的一刹那,沈清淮才要扬起的嘴角立刻落了下去,冷声道:“等着。”   他挂断了通话,看了眼毫无变化的聊天框,把手机扔到了床上,换好衣服转身出门。   等下到二楼,沈清淮走进接待室,一眼却看见两个身影。   “清淮你可算来了!”沈云珍从座位上起身,焦急等待后那皱着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   还没等沈清淮开口,一身绯色旗袍的她用搭在手臂上的雪貂披帛对旁边坐着的人狠狠一抽:“还不快站起来见过你哥!”   沈清淮就站在原地,看着一头白毛从沈云珍背后站了起来。   他身形比沈云珍高大,弯着腰时面前还能在她身后挡一挡,等站直后一颗头就藏无可藏,只能用力耷拉着,企图变成鸵鸟:“清淮......哥。”   沈清淮对这对母子的突然造访保持警惕,他漫不经心地来到她们面前的主位坐下,淡淡开口:“有事么?”   “有,当然有!”   沈云珍笑着拉着白毛重新坐下,身体前倾,看着沈清淮道:“这不是前几日,我家阿红不懂事给你惹了麻烦了,我特意带他来赔罪的——是不是,说话!”   又挨了一鞭子,白毛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突发恶疾一般浑身剧烈颤抖,拼命压低了嗓子吼道:“不要叫我阿红!我叫沈白!我不叫阿红!我不要叫阿红!”   “啧,让你叫你就叫,废话这么多!回去就剃了你这头毛!快叫!”沈云珍又抽了他两下。   白毛欲哭无泪,痛苦地“啪”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沈清淮磕了起来:“清淮哥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求求你,就是不原谅我也求求你把我们赶走吧.......”   沈清淮一听他们是来道歉的,抬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痛苦的沈白,他今天确实很反常地穿得干干净净,头发和脸也收拾地干净齐整,想来之前在家里早就挨了不少鞭子。   沈清淮看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可怜,于是不忍心道:“地上凉,先起来吧,阿红。”   地上的人像中弹一样抽了一下,整个人脸色都白了,像是彻底没了灵魂直愣愣跪在地上,被他妈一把薅了上去。   “你看看你!人清淮对你多好,你还敢对人家大言不惭,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贱嘴子!”沈云珍边骂他,手里还掐着他,沈清淮见沈白快被掐成红猪了,出声制止道:“行了,云珍长老不必再演这出把戏,有什么事摊开来说吧。”   “让你见笑了,之前的事是我们的不对,给你和银月楼惹了麻烦,你放心,沈家那些闲言碎语也都随风散了——我们今日来确实有事想拜托你。”沈云珍转怒为笑,但手上似是还不够解气,又打了沈白几掌后才罢休。   沈一扬给三人端来咖啡,同时小声同沈清淮说了些事。   沈清淮小口品尝着,一边听沈云珍说她的请求。   “你应该听说了吧,言修长老的那处矿脉。”沈云珍忽然收敛了音量,搬着椅子往前凑了凑。   沈清淮靠在椅背上,不为所动:“那处矿脉本就已经所剩无多,如今还塌了,害死了不少人。”   “是啊,我早就提醒过他要加固矿井,可他为了那一两个子儿就是不听,你说说是不是造孽!”沈云珍拍了拍手道:“这下可好,他们那一支拢共就这么点家产,家主要处理他,连带着家产也保不住。”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言修的事,沈清淮却一直在思考里面的联系。   矿井塌陷。   他记得上辈子这件事发生是在春天的一场暴雨过后,可眼下还没到年末,时间上提前了好几个月。   “不过原本的矿井支撑了这么多年,近段时间也没有什么恶劣天气,按理说不该在这个时候出事。”沈清淮怀疑道。   “材料内部的事,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检测着,塌陷就是一瞬间的事,那谁能料到什么时候来呢,唉,都是命里有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沈云珍唏嘘道。   但是沈岩恰巧偏偏这个时候去视察,正撞了他的枪口,不免有些巧合。   但听沈云珍的语气,沈清淮直言道:“你想要他的矿?”   沈云珍先是愣了愣,下意识左右看了看,伸手把咖啡端在手里,笑道:“果然啊,清淮就是清淮,比我家阿红明白多了,我还没说什么就猜出来了。”   沈白眼圈红红的,瞪着她咬牙切齿道:“我,不,叫,阿,红!”   沈云珍瞪了回去,沈清淮冷笑一声:“恐怕不成,毕竟家主亲自在矿场,目前还没人敢伸手。”   “没人伸手是他们的事,但清淮你不同啊,你也不想想家主为什么这么凑巧去了现场。”沈云珍显然也察觉到其中的猫腻,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早就听说了,言修那老东西想对你下手,真是丧了天良了,自家人也敢打自家人!家主肯定也知道这事,他在这个家最心疼的就是你了,这不为了你才......恩......对吧?”   沈云珍说时还冲沈清淮抛了个媚眼,把沈白恶心得够呛:“......我眼瞎了,挖出来当球踢吧。”   “死小子,没你事,去边上呆着!”沈云珍一脚把他踹走,恢复笑脸对沈清淮道:“那矿啊,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我要的也不多,就一成,一成就够,挂在这个死小子名下,只要他以后饿不死,我就知足啦!”   沈清淮面无表情看着她,没有说话,心里早就把沈岩踩了个遍。   呵,他会出手料理言修,只是为了他自己而已。   他这么做,一是警告沈家其他人别妄想打自己的主意,毕竟动自己就等于动灵官度;二来那开采出的矿数量不少,还算值点钱,他毕竟还欠着江珩一大笔,借着这个由头收入囊中,也算是一箭双雕。   沈清淮脸上裂开一抹冷笑,把对面的沈云珍吓得说话声都小了:“清淮,是太为难了吗......”   “我给你三成。”沈清淮忽然开口道,沈云珍两眼顿时发光:“但有条件。”   “你说。”沈云珍整个人都快趴到茶桌上了,沈清淮微微倾身,小声和她说了自己的计划。   听着他说的法子,沈云珍最先露出一丝疑惑,随后又有点质疑,慢慢的,眉宇逐渐舒展,最后满眼抑制不住地欣喜:“到时候矿脉归我们两家所有,三七分成,各取所需,好好好,这法子好!”   沈清淮重新靠回椅背上,眼中闪过一丝得志。   沈云珍不知从哪儿掏出计算器,在手里敲敲打打,算得十分高兴,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沈清淮道:“对了清淮,过些日子还有些家族产业要开会清算,其中还关于你母亲的那部分产业,你想收回的话,我会想办法。”   提到母亲的那部分产业,沈清淮眼中的得意之色蒙上一层阴翳。   这部分的产业早就在她逝世之后没多久,沈清淮还陷在悲痛里时被其他人给瓜分了,等到沈清淮回过神,早就已经拿不回来了。   同为女人,沈云珍看到沈清淮流露出的神色,她也跟着感到难过,在沈清淮点头之后,沈云珍收回计算器,严肃道:“清淮啊,从今往后你有什么难事就同我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母亲要是还在,看到你这样该多心疼。”   沈清淮抬眼看向她,嘴角扯了扯:“多谢云珍长老,我记得我母亲的产业里,你也占了一部分。”   “咳......哈哈哈,那个什么,我事儿也说完了,咱们的计划就这么定了哈,我领着我家死小子回去接着收拾,你好好歇着,不用送啊,哈哈哈。”   “长老,这边请。”   “好嘞好嘞,新来的管家看着还挺精神的哈。”   沈云珍拽着沈白的衣领快步离开了接待室,被沈一扬送走了。   沈清淮喝完了咖啡,心跳有些加快,起身回了房间。   在床上找回扔了许久的手机之后,沈清淮打开屏幕,十点三十六分,依然没有江珩的消息。   “不会生病了吧?”   沈清淮下意识就想去江珩房间找人,在踏出房门之前堪堪停住,默默又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心烦意乱。   他举着手机,看着安安静静的聊天界面,犹豫了一会儿,在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正在此时,背后的走廊里似乎传来江珩和陈武的声音。   沈清淮停了手,侧过头去听对话。   陈武:“江哥你做什么?!喂,别敲门!快跟我走,走了就不会想他了!”   江珩:“按你说的,今早我没给他发消息,都过了这么久了他也没联系我,是不是根本就没发现?”   陈武:“可能吧。”   江珩:“那怎么办,要不要发消息解释一下?”   陈武:“你急什么,这才刚开始啊,说好的要推拉,要冷他几天呢,就这么忍不住了?”   江珩:“你那个册子上有没有说,具体要冷几天?”   陈武:“?!什么册子,我没有什么册子!册子上也没说要几天。”   江珩:“呵,若是冷久了适得其反,他直接把我忘了,我把你和册子撕了做风干牛肉。”   陈武:“你撕了我也做不了牛肉,顶多做猪肉。”   紧接着就是一阵被拖着离开的脚步声。   “原来如此。”   沈清淮感到一阵轻松,回头看着屏幕,默默删掉了对话框里的字母,看着江珩的头像,嘴角微微一勾。   既然他想玩这样的把戏,自己当然不能扰了他的兴致。   沈清淮回头联系了沈一扬,趁这段时间,把手头该做的事都集中做了。   江珩被陈武拉到了楼下,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在晃悠着离开银月楼。   “江哥,打起精神来!冷落讲究的就是一个不在乎,你这幅模样要是被沈哥瞧见了,还以为你生病了才不理他的。”陈武像个老夫子一样督促着江珩。   江珩深呼吸了一口,强迫自己把人抛去脑后,也正好趁这段时间去办些事。   “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江珩对陈武嘱咐道。   陈武点点头:“江哥,万一他们直接动手怎么办,要打回去吗?”   “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江珩道。   “嗯嗯!”   两个人状似闲聊一般沿着马路走,经过白日里的池塘,江珩只瞥了一眼,回头和陈武说话。   在沈泽的那一片区域里,安保们照常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他们看着江珩和陈武闲逛着经过身边,像看着鸟雀飞过一样,没有什么动作。   然而江珩和陈武,明明目视前方,却走到一半,脚步一拐,忽然拐了进来。   安保们都是一怔,急匆匆围了上去,把两个快要走进门里的人拦下:“二位没有预约,不得入内!”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江珩挑眉质问道,目光平直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   “我们没有收到通知,如果二位真有预约,麻烦出示凭证。”其中一个安保人员开口道。   “哦?你们要什么样的凭证。”江珩问道。   那个安保回道:“若二位有预约,会收到短信通知,同时系统也会发送给我们一份。”   “也就是说,这个短信我们有你们就有,我们没有你们就没有,那么现在你们没有,说明我们没有,可事实上我们有凭证,你们却没有通知,这样按谁的算?”陈武学着江珩的样子,底气十足地饶了段舌。   安保人员听得皱了眉,直觉这两个人是故意来闹事的,语气也不善道:“什么有没有的,反正你们有凭证就拿出来,没有就走!”   “到底有没有?”   “如果你说的是短信的话,那我们确实没有。”江珩笑了笑,往前迈了一大步:“不过我们确实有事得进去一趟。”   在江珩动作的同时,陈武马上跟了上去,两个人眼看着就要越过安保冲进大楼。   那些安保立即聚成人墙把二人用力拦了下来。   “来人!有人要擅闯!”   安保喊了一声,立即从两侧又涌出两批人,将江珩和陈武团团围住,同时,警报声铺天盖地响起,在灌木丛、高楼内荫蔽的红外线也密密麻麻打在了二人身上,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空气里隐隐弥漫着刺鼻的弹药味。 第六十三章   尽管之前有过心理建设, 但当无数红外线打在身上的一刹,陈武不自觉软了双腿。   江珩一手拉着陈武,一手握拳挡在身前, 看着面前的阵仗眨了眨眼:“哎呀, 这么多人,我打不过啊,唉——真可惜, 看来闯是闯不进去了。”   刚才的安保冷笑一声,手往后一招, 顿时就有两个人上来把江珩和陈武反手压制住。   江珩意思意思反抗两下, 被人压制地更加用力:“嘶, 胳膊被拧断你们可得赔。”   “呵, 嘴硬。”   “你们两个,先把他们压到禁闭室, 等领导指示。”   那人对身后的安保下了指令, 面前的人墙就被让出了一条路, 江珩和陈武被两人压着走下楼梯,往高楼的右侧一条小路走。   江珩被压着背, 一直低着头看路。在他身后, 警报声很快安静, 空气中的弹药味也渐渐消散。   他笑了一声, 一路被压着穿过小路,用另一种方式来到了高楼后面的花坛。   禁闭室就在花坛后的平房里, 压制陈武的安保跟压制江珩的安保交代了几句后先去拿钥匙开锁, 他走后, 江珩趁机挣脱了束缚,回头看向夏逸:“手劲挺大。”   夏逸皱眉看了眼离开的同事, 回头对江珩小声道:“老实点,不然就不止是关起来这么简单了!”   江珩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唇:“我不乱跑,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跟你这个散修会的头领商量下合作。”   江珩话音未落,夏逸更是一副吃了蟑螂的神情,再次确认了同事没有看过来:“小点声,胆子这么大?!”   江珩比了个淡定的手势,夏逸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我们会连个名字都没有,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存在的?还有,你怎么确定就是我?”   “人都长了嘴,有人的地方自然就能知道。你么,我直接猜的。”江珩不想跟他多废话,时间紧迫,他直言道:“你们人多,势力渗透很广,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同样的,我也可以给你们想要的。”   夏逸被他的直接搞懵了,根本来不及去想一些细节,耳边已经传来同事找钥匙的零碎声,他挑着重点回道:“你也是散修,我们想要的东西,你恐怕也没有。”   “比如?”   “散字诀。”   “怎么接头?”   夏逸被他的笃定惊讶到,一时牙齿打架,想问点什么,余光却看见同事已经发现了他们,正气势汹汹地赶来,夏逸只能赶忙回道:“每个礼拜六我会路过银月楼,在楼外第三棵树下摆一块石头,我看见后会来找你。”   “成交。”   江珩点点头。   恰好在此时,另一个安保挥着电棍就跑来,对着江珩就骂,回头对夏逸道:   “怎么回事?他怎么挣脱了?”   夏逸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成交了?他还什么都没问啊?   “哦。因为都是误会,我们有凭证。”江珩帮他回答了问题。   “胡扯!你们能有什么凭证,有刚才怎么不拿出来?!”同事举着电棍对准二人。   “这不是你们人多,没给我拿出来的机会么,喏,瞧好了。”   江珩食指勾开自己的衣领,从脖子上挑出一根蓝色的带子,随后掏出一块通行证。   夏逸和同事被他的行为意外到,等接过通行证看了好几眼,才不确定地掏出对讲机和领班确认。   “什么通行证?还有这种东西?你们等着我问问上头。”   领班回头打了个电话,是打给彦禾的,作为长老们合作的工作代表,彦禾很快解答了通行证的事,夏逸和同事也很快收到放了二人的指令。   “都是误会。”   四个字,把这一场小小的闹剧给掀了过去。   属于安保们的失误,江珩没有计较,其他人更不会传出去。   二人被领班客客气气送走,临了被塞了些水果,路上边走边吃。   在从禁闭室去到前厅的小路上,二人穿过一片圈起来的田地,江珩被里面种的植物吸引,一眼就看出是炼器用的木蜡。   木蜡这种植物,果实形似木锤,剥开外皮后里面是紧密的纤维组织,用力一捏就会流出汁液,这些汁液凝固后就可用于炼器,是炼器必不可少的基础材料。   江珩多看了它们一会儿,身边跟着的领班就热心解释了一嘴:“这些是种来炼器用的,咱们沈泽长老有一家法器铺,在业内名声很旺,炼出来的法器都是人人争抢的。”   “人人争抢?”江珩没有被这个词惊艳到,反而还带有一丝质疑。   领班显然被他的反应激将,开始鼓吹那些法器:“你也知道,现在业内几乎没人会炼法器了,沈泽长老是为数不多的一家,而且品质也是断层第一。”   “其他人炼出来的法器就只是法器,突出的地方也仅仅是攻击或者防御,全程得消耗不少炁,但沈泽长老的法器就不同了,不仅消耗的炁要节省一半,甚至法器还能认主,你敢叫它一声,它就能答应你!”   “哦,这么厉害。”面对领班的吹嘘,江珩不屑地笑了一声。   能自己运转天地之炁、认主的法器已经几百年没出现过了,炼制这类极品需要耗费的精力和需要的能力,目前已知的,只有姓江的才能做到。   要么是领班夸大了,要么就是沈泽用了别的手段哄骗消费者,反正绝不可能是真的。   “当然了,要知道每一件都价格不菲呢,上回一件能让人每晚梦游太虚的风铃法器就卖了八位数。”领班提起那法器就是满眼的艳羡。   “破铜烂铁罢了。”江珩没有和领班多闲扯,扔下一句就和陈武走了。   路上,陈武的腿还有些麻:   “吓死我了刚才,我还以为刚才要交代在那儿了——唔,呸!这橘子也不甜,还是银月楼的好吃。”   江珩把橘子抛着玩:“这样就吓到了,看来胆子还得再练练。”   陈武捂着胸口直摇头:“我得回去吃三碗双皮奶才能好。”   “双皮奶?从前也不见你吃这个。”   “不一样,我现在说的双皮奶是沈管家给的,做得可好吃了。”   “懂了,原来是拿双皮奶收买的你。”   “哎......哎?哎!”   江珩三言两语就套出了陈武的话,陈武急得跳脚。   江珩用橘子打发了他,回头想到什么,打开手机,发现消息栏空空如也。   沈清淮并没有找自己。   一阵失落涌上心头。   “二位散步回来了,淮少有事出去了,让二位不用等他。”沈一扬转达完话,顾自忙活去了。   江珩回到房间,手机适时传来震动。   他的心跳顿时加快,快速掏出手机,看到沈清淮的来信。   沈清淮:[吃饭了吗?]   江珩,飞速打字:[还没有。]   沈清淮,过了两分钟:[最近手头的事有点多,不太能回银月楼住,我让沈管家好好照顾你们。]   江珩在对话框打下一串字:好,我们会照顾好自己,你也是。你需要忙多久?在外面还是在沈家?危险吗?需要帮忙吗?我可以......   忽然一个激灵让他停住了手头的动作,咬了咬牙,默默把字都删除了,回了一个字:[嗯。]   看着消息发出去,江珩默默等着对方的回复,然而对方不再有回应,头像也跟着暗了下去。   江珩顿时觉得浑身不是滋味。   “要不要消失得这么干脆......”   他把手机随手一扔,盯着墙上的画出神。   之后的几日,江珩除了和夏逸保持联系之后=外,每日无所事事。   在路上走着,偶尔能幻视沈清淮的身影,并且这种情况发生得越来越频繁,晚上做梦,梦里都是沈清淮背对着自己,质问自己为什么不理他。   “......”   江珩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我忍不了了,他真的要把我忘了。”   “江哥三思啊!这才过去一个礼拜你就忍不住了吗?”   “七天还不久么?自从那日联系过后,清淮就真的忙得一次都没找过我。”   其实在分别一日后江珩就已经忍不住要发消息了,只是一开始被陈武劝住了,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等着等着一直拖到最后,他说什么都要找到沈清淮。   陈武无计可施,把小册子翻烂了都没有找到对策,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江珩给沈清淮发了一长串的消息。   发完消息后,江珩就一直捧着手机等着。   “怎么样,他回你了吗?”陈武摆烂道。   “没有......”江珩痛苦地捂着脸。   “唉——”陈武长长叹了口气。   江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起身:“算了,我直接去找他。”   他跑出房间,四下找了找人,最后找到沈一扬。   一见面,没等沈一扬开口,江珩就径直问道:“清淮回来了吗?”   沈一扬看着他,眨了眨眼:“淮少前日就回来了,你不知道么?”   江珩双眼透露出迷茫:“我不知道,怎么没人告诉我?”   沈一扬道:“不对啊,我之前明明看到淮少给你发信息,让你在楼下等他,你......没收到吗?”   江珩脑袋理“轰”地炸开,他急忙掏出手机,在聊天界面刷新了好几下,根本没看到所谓的沈清淮的消息。   “咦?奇怪......”   沈一扬拿过江珩的手机,检查了下手机设置后,用对讲机联系了一下工作人员。   “什么?四层以上的网络断了?断了三天了?这么严重的事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沈一扬很是生气,把对讲机对面的人指责了一顿。   网断了?   网断了!   江珩一颗心像是被踢到了深渊。   “管家见谅,今天已经修好了,您看看消息能不能正常发出?”对面的人回道。   沈一扬看了眼手机:“恩,修好了。这种情况,下不为例!”   对讲机没了声响,江珩还愣在原地,沈一扬把手机还给他:“江先生,情况已经弄清楚了,这几日楼里检修,四层以上的网络断了几天,所以您才没有收到淮少的消息,只是江先生,难道这几天您都没有下过楼吗?按理说,到了楼下就能收到了呀。”   还被沈一扬说中了,江珩这几天情绪失意,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饭都是陈武帮他带上来的。   江珩快疯了,抓着沈一扬问道:“有没有办法把没有收到的消息找出来?”   “您先别着急,我想想看......”   “要快!”   沈一扬被他晃得头晕,拍了拍脑袋,随后领着江珩找到一个检修的工作人员。   把情况跟他说明后,那人拿过手机就是一通鼓捣。   江珩一边看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那人恢复了部分数据,没被接收到的消息也出现在了对话框里。   江珩赶忙夺过一看。   三天前,pm23:56——   沈清淮:[睡了吗?忙了这么久都没时间给你发消息,真是抱歉。]   沈清淮:[才出来几日,就想念银月楼的饭菜了。]   沈清淮:[花园里的玫瑰要开了吧?]   ......   两天前,pm13:23——   沈清淮:[你还好吗?最近几天降温,别感冒了。]   沈清淮:[(感冒药图片.jpg)]   沈清淮:[中招了(悲伤小猫.jpg)]   ......   一天前,am7:21——   沈清淮:[忙完了,大概今天下午回来,你能在楼下等我吗?我带了b市很好吃的糕点,我们一起用晚餐。]   pm18:30——   沈清淮:[在忙吗?]   ......   看到最后,江珩的心脏停止跳动,整张脸都白了,沈一扬和工作人员被他的脸色吓到:“江先生?您还好吧?”   “清淮现在在哪儿?!”江珩顾不得有谁在场,拽着沈一扬就往外冲,边跑边说。   他必须、马上、立刻见到沈清淮!   “咳咳咳......慢......藏书阁......在藏书阁......”沈一扬被拽得快脱骨了。   “怎么走?!”   “司机!司机!”   沈一扬赶忙招来司机,赶着投胎似的,江珩松手、拉开车门、坐下、关车门一步到位,不到一秒的功夫,司机一脚油门飞出一里地。   沈一扬还在原地喘气,就已经看不到车尾气了,神情痛苦地撑着膝盖,不住地摇头:“淮少不过略施小计,反应就这么大,以后还了得......”   车上,车窗两边的景物移动得飞快,但江珩还是恨不得自己扛着汽车跑,几分钟的车程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先生,到......”   司机才踩下刹车,后座上的人就已经不见了。   日光下,黄绿琉璃瓦熠熠生辉,飞檐斗拱,脊兽有序,“藏书阁”三字匾额高悬。   江珩认准了匾额上的字,两指夹着通行证经过西装革履的安保,一路顺着古朴的楼梯拾级而上。   楼内的装饰并非全是古董,大部分还是以现代装潢为主,瓷砖擦得一尘不染,屋内空调温度适宜。   江珩一路飞奔的缘故,越走感觉越热,直到找到沈清淮在的那一层,在层层叠叠的书影背后,一个月白色的身形靠在软座上正翻着膝上的古籍。   耳边的轰鸣声在此刻戛然而止,只有沙沙的书页翻动声和砰砰的心跳声。   沈清淮沉浸在书里,没有注意到有人正站在楼梯口望向自己。   他暂时还没有心思去管别的事。   手中一卷《灵官注》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那些晦涩难懂的字眼,在他眼里不断变幻着身形。   沈清淮长长呼了口气,眉宇间是挥散不去的愁绪。   “看不明白,找不明白,悟不明白......”   沈清淮指尖抵着太阳穴,用力揉着。   整卷书仅有短短不到三千字,每个字都蕴含着无穷的奥秘,由于前人的注解,他大致上看懂了灵官度的一些基本信息,也明白了“献祭”一法的可行性,却唯独找不到毁掉它的办法。   羽化登仙,长生不老,不论对世家还是散修的诱惑都太大了,为此被利用枉死的人,千百年来也数不胜数,终归是欲望害了无数生灵。   沈清淮不想自己成为献祭的牺牲品,也不想让其他人牺牲。   一想到那些高位者贪婪渴望的嘴脸,他就感到无比恶心。   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找到毁掉灵官度的办法。   当然,也不用太着急。   “呼——”   沈清淮看得头昏脑涨,把《灵官注》放了回去,随手拣起另一本看。   今日无事,沈清淮穿了一套宽松舒适的衣服,下身黑色绸缎暗纹长裤,上身月白色卦衣,带有背后长至膝弯的薄纱后披,举手投足间,薄纱跟随动作轻轻飘动,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江珩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沈清淮身后。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江珩欲言又止,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不知该收还是放。   还没等他打好腹稿,他的影子就被投映在沈清淮面前的书架上,沈清淮发现了他,转过身看到他的一瞬,眼眸闪过一瞬的光亮,但仅仅一瞬过后,眸中像是结了千丈高的冰川。   沈清淮脸色冷得吓人,无视江珩,径直绕去了书架后,留下一路的疏远。   “清淮......”   江珩心跳漏了一瞬,赶忙拖着步子跟上去。   沈清淮没有让他跟上的意思,脚步飞快,在一排排书架里绕来绕去,成功把江珩落在身后。   江珩停在原地,急切又茫然地张望着,等待了几分钟,看到某个书架背后纱衣飘过,脚一蹬追上去。   “清淮!”   沈清淮飞快躲去了最里面,然而意料之外的,墙面上很光洁,没有安全通道的门。   他没有路可以逃了。   “清淮。”   江珩还是追了上来,一个人拦在路口,把沈清淮堵在角落。   沈清淮没有说话,嘴角抿成直线,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   江珩的心被狠狠捏了一把。   有一种把人遗弃在郊外的雨夜,找回去时看到对方浑身湿透,还在原地委屈等着的浓浓内疚懊悔。   江珩知道沈清淮一定气极了,只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靠近,诚恳道歉:   “清淮,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回你的消息,我根本不知道你回来了。”   “这几日银月楼的网络出了问题,我也没去别的地方,所以我没有接收到你的消息,这个沈管家可以作证。”   “今天网络恢复,我看到你的消息立马就赶来见你了。”   沈清淮神情渐渐有了变化,眉头微皱,眼里的冰川融化,眼尾微微泛红:“我还以为你不愿理我了。”   “怎么会!我怎么会不理你!”江珩立刻否认道。   “那为什么前几日你一直没有给我发消息。”沈清淮不信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江珩像怕他逃了似的,往前凑了两步:“怪我听了陈武的馊主意,都是我的错。”   “什么馊主意?”沈清淮追问道。   “他收了别人的贿赂,说你不喜欢别人靠太近,让我离你远一点......我也怕你讨厌我,所以就没有多打扰。”江珩解释道。   “我不讨厌你。”沈清淮看着他认真道。   江珩被他的目光晃了神,鬼使神差地,他忽然向他靠近。   沈清淮看着他逼近,也跟着后退,直到后背贴到冰凉的墙上。   江珩没有停,直接压了下来,两个人之间仅有一指距离。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两道心跳声在静谧的角落里交错起伏。   “这样呢?也不讨厌?”   江珩看着他的眼睛,用这辈子最为小心的语气轻声问道。   一点微风,将火苗吹成了燎原之势,沈清淮感觉自己被一团火包围,他定了定心,抬眼与江珩对视:“只是靠近而已,你又不想对我做什么,为什么会讨厌?”   江珩忽然抓住他的手按在心口,嗓音被刻意压低:“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对你做什么?”   沈清淮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很快似是明白了什么,瞳孔微微放大:“你难道......”   “是,沈清淮,我喜欢你,我一直对你图谋不轨。” 第六十四章   江珩话出口时, 就已经认命,他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沈清淮。   他期待对方的反应,同时身体因极度紧张而紧绷僵直, 连呼吸都恨不得停止。   等到沈清淮双唇动了, 江珩忽然又开始后悔,突然很想逃离此地。但为时已晚,在一片慌乱中, 沈清淮淡淡开口道:“你刚才,是在和我表白?”   江珩咬了咬牙:“是。”   出乎他意料的是, 沈清淮的反应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激烈, 相反, 还十分淡定地“恩”了一声, 一面思索道:“我倒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表白。”   江珩直接愣了。   “没有花?”   “没有蛋糕?”   “也没有礼物?”   沈清淮目光在他身上打量,又看了看他的身后。   “......事出紧急, 没来得及准备, 我马上就去!”   江珩眼见着就要去准备这些, 却被沈清淮拉住,他摇摇头:“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你。”   江珩从来没有表过白, 在他眼里, 沈清淮的这句话已经等同于婉拒了, 他四肢都冷了下来,心口立刻传来一阵阵刺痛。   沈清淮怕他误会, 目光真诚地看着他, 解释道:“我暂时还不清楚你在我这儿究竟是什么位置, 你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考虑。”   “你要如何考虑?”江珩缓了口气问道。   沈清淮道:“不知道, 看感觉吧,也许在某一瞬间我就想答应你了,又或者会拒绝你,随时都有可能。”   随时都有可能。   随时可能升上天堂或者打入地狱。   这委实有些刺激了。   江珩喉结滚了滚,嗓子眼干得发疼:“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我做了过分的举动,你会直接拒绝我。”   沈清淮点点头:“具体的我自己也不清楚,这个度可能得你自己把握。”   “好,我明白了......”江珩默默退开了一点,和他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两个人之间忽然就达成了契约,一时之间,两个人的氛围和之前的就不一样了。   江珩立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沈清淮倒没受多大影响,行为举止还是和平时一样,从角落里走出:   “正好你来了,一起找找资料吧。”   江珩看着沈清淮绕到自己身后,心里小小失落了一下。   看起来自己对他突然的表白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的影响。   是沈清淮之前接受的表白很多吗?   还是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   江珩应着沈清淮,身体却似被挖空了一块,转身走路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找什么?”   “关于那个房子主人的,资料有很多且很散乱,我才看了一小部分。”   在江珩看不到的地方,沈清淮把薄纱晃得飞起,背身时嘴角也忍不住扬到天上:“资料都在这一层,慢慢找吧。”   “左边的都是吗?”   “对。”   江珩收拾收拾心情,走到左边的书架区,一本一本翻找资料。   沈家家族每一个人的资料就这么敞开着任由江珩翻看,入眼都是平白直述的白话,字体整洁优美,每一个间隔都是经过设计的最优排版。   然而江珩眼神扫过一行又一行,压根没记住自己看过了什么,等突然回过神,只能皱皱眉翻回去重看。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和沈清淮相处,既不能踩雷,又要能让沈清淮意识到对自己的喜欢,难度堪比把书上的所有人都拉出来认一遍,以至于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沈清淮的情况也和他差不多,除了表面维持的淡定,眼里心里也是一个字也塞不进。   他故意拿了本书,坐回到书架侧面的座椅上,时不时透过书页看另一边的江珩。   安静了不到一会儿,对面便传来沈清淮的声音:   “对了,裴管家失踪了。”   在对方抬头看过来时,江珩下意识收回了目光,装作刚从书页上抬眼:“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最后跟我说晚安的那一天,遇沧酒店遭遇了海啸,裴管家不知所踪。”沈清淮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唔......”江珩听到前半句时,心里咯噔一下,借着书页挡了挡脸:“只是失踪的话,我想办法让人找找。”   沈清淮没有细想他的话,而是思考道:“所以我在怀疑,那天的电话究竟是不是裴管家打来的,他难道提前看出了什么,或者是遭遇了什么,不得不用某种术法通过那种方式给我们传信。”   “我不知道有什么术法可以把意念附着到不相干的物体上。”江珩对于裴管家采用的术法表示怀疑。   沈清淮道出了关键:“除非裴管家和那间屋子有不可分割的关系,他就是那个活着的人。”   江珩默认了他的猜测。   “我从没听说裴叔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沈清淮从书架里找出关于裴顺那一辈的名谱,那名谱一看就是近几年才修的,上面果然只有裴顺一个人的名字。   江珩很快看出他的意思,心照不宣地绕去了更早的书籍架,依照年份大致找到了最早的一版名谱。   “找到了。”   他找到后并没有自己打开看,而是拿去给沈清淮。   泛黄发皱的封皮向阳光吐露时间的尘屑,江珩的手指按在封皮上,分明的骨节微微用力,指尖掐住封皮现出一块凹陷。   面对递过来的书,沈清淮状似无意地伸手,指腹轻轻摩过江珩的手背,无数蚂蚁顺着手背一路爬上心口。   江珩重重地吸了口气,把手背到身后用力掐了掐。   沈清淮翻开到裴顺的那一页,在他的旁边看到了一个名字:“裴鸣。”   “关于裴鸣的资料都被人为清除了,但或许在别的地方会有一两处遗漏。”   有了一点线索后,二人也有了找寻方向。   “我去后边找。”   沈清淮直觉那些可能遗漏的资料会在年代比较远的书册之中,于是主动去了后方。   江珩于是在剩下的区域搜索,两个人分开之后,书架内再次陷入寂静。   刚才的对话就像演员的台词一样,不停在脑海回放,反反复复回放,几乎每个字的音都不在合适的区域内,江珩直觉自己演技的生硬和烂。   这一片应该不会有裴鸣的资料。   江珩在心里对自己道。   把手头的书放回去后,他默默走向沈清淮坐过的椅子,挑了个合适的方向顺势就坐了下去,随手拣起原先放在旁边的书,看了眼标题。   “灵官注?”   江珩瞬间被这本书吸引,他翻开书页,一个字一个字看了下去。   午后的暖阳洒在地上,悄悄地一点点挪向安静看书的人。沈清淮立在书架前,江珩坐在窗边,二人隔着一排书架,安静了一整个下午。   沈清淮看得累了,抬头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放下书转身找江珩的身影。   他没有刻意放轻脚步,看到江珩后,默默走到他身边坐下,微微偏过头看着眼前的人。   江珩还沉浸在那蕴含无穷智慧的晦涩文字里,只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察觉到身边的目光,如梦初醒般看向沈清淮。   “你一直看着我?”江珩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沈清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问道:“你是故意的吗?”   “啊?”江珩懵了。   “一整个下午,你都没主动找我说一句话,刚才我喊了你你也没听见,看了你这么久也没注意到我,你是在故意冷落我么?”   沈清淮说话虽然没带什么语气,但说完后就转过头不再看他了,吓得江珩赶紧解释:“我没有故意冷落你!我只是不想打扰你......怕你烦我。”   “我没说过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脑补出一些不存在的事。”沈清淮不明白他的情绪从何而来。   江珩眨了眨眼:“我也不明白,好像是在做梦的时候,梦见你总是很烦我,恨不得我消失,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但很真实。”   “梦里?”沈清淮双眼微睁,紧接着便不说话了,垂眼看着地面。   江珩被他的模样弄得手足无措,把书随手一放想要安慰,对方却忽然注意到他的动作:“你看它,是想要灵官度?”   江珩瞥了眼那卷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没有人不想要。”   沈清淮道:“它有什么好的。”   江珩笑道:“有了它就能成为灵官,通晓宇宙奥秘,把握万法术之本质,羽化登仙,长生不灭,这难道不是每一个修士终其一生的目标么,怎么会不好呢。”   江珩说话时,把沈清淮每个细微神情都看在眼里,话音落下后,沈清淮背过身看向别处:“这只是前人的臆想,成为灵官的代价远不止此。”   “修炼本来就是逆天而行,我当然清楚会有代价。”   “倘若代价是你的命呢?”   沈清淮的四肢开始幻痛,傍晚淡落的夕阳照在冷白的皮肤上,像是滚烫的岩浆将每一寸骨肉烧成灰烬。   江珩显然知道沈清淮看过这本书,对于里面的咒文有自己的理解。   人对于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智慧感到惶恐是很正常的,因此而生出梦魇的也大有人在。   江珩在看《灵官注》时也有后脊发凉的感觉,因此他以为沈清淮和他一样,只是心绪有些不定而已。   “凤凰涅槃,向死而生,没什么好怕的。”   “南柯一梦。”   沈清淮只用了四个字回他。   他清楚地记得上辈子自己被献祭成功,用自己的命换了沈岩走入那一道仙雾中,但那仙雾却在顷刻间让沈岩灰飞烟灭,激荡的业力影响了在场所有人,猩血疯了一般倾盖天地。   如果灵官度真能渡人成仙,自己也不会有重生的机会,不会还能坐在这儿和江珩争辩。   “清淮,你生气了?”江珩听出沈清淮情绪不对,想要停止这个话题。   沈清淮却转过身,直勾勾看着他道:“你真的很想得到它?一定要得到、非要得到不可?”   江珩一时断片,愣愣点点头。   “好。”   沈清淮忽然向他靠近倾身,江珩下意识往后倒,双手撑住窗边的台子。   这个角度,沈清淮的衣领随着重力下垂,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细腻冷白的大片皮肤和中心一道浅浅的沟壑就这般敞开在江珩眼前,除此之外还有道金光正在更深入一点的位置闪烁。   所有画面忽然一下全都近在眼前,江珩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只见沈清淮眸光潋滟、无数情绪交杂,双唇一张一合:   “江珩,灵官度就在我这里,想要的话,自己来拿。” 第六十五章   这回, 被岩浆灼烧的人换作江珩了。   他的呼吸打在冷白的脖颈上,立刻就生出一层淡淡的粉,全身的血液都往下涌, 江珩几乎失去了所有理智, 右手不自觉地就抬了起来。   不!   不对!   没有这么简单!   脑海里,江珩狠狠给了自己两拳,用力咬破舌尖, 疼痛让他重新拾回一点理智。   他看向沈清淮的眼睛,和以往每一个情难自禁的时刻一样, 那双冷淡的眸色下隐隐涌动着情欲, 但与之前不同, 在那层极具诱惑力的表面下, 他看出了隐藏着的深海旋涡,一旦选错就是万劫不复。   不能伸手!   江珩五指狠狠掐入掌心。   “怎么停住了, 不想要么?”沈清淮见他手伸到一半又停住, 开始用言语循循善诱:“你不是喜欢我么, 怎么连看都不敢看?睁开眼,看着我, 你想不想要?”   二人贴得极近, 沈清淮的呼吸打在江珩的眼角, 模糊了视野, 变得朦胧。   冷香缠绕着他,引导他向前, 江珩再次咬破舌尖, 腥甜的血顺着喉咙咽下, 内心反复冒出警告。   沈清淮这是在用自己的身体诱惑自己取出灵官度,如果自己一旦真的取了灵官度, 那么他就会立刻拒绝自己。   这也是在明确告诉自己,在沈清淮和灵官度之间,只能选择一个!   “......”   沈清淮见江珩紧闭了双眼,飞快的心跳也随之变得沉重。   他会选我么?   沈清淮想要江珩做出选择,却又不愿太快知道答案,反倒是自己的心跳越快,感受着身下人的温度,脑海里一片空白。   两个人保持着姿势,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直到沈清淮心一沉,俯身将唇对上江珩的唇,江珩却忽然身形一动。   “啊......”沈清淮惊呼一声,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提了起来,很快又被放到椅子上,睁眼一看,身上被红梅枝紧紧捆了一层。   他尚未回过神,侧脸又传来一阵痛感。   沈清淮的脸肉被人捏住一团,皱眉抬眼对上江珩,却意外被对方眼中的光亮愣住。   “考官禁止下场引诱考生,警告一次。超过三次,考生将无条件通过,考官不得有任何异议。”   江珩惩罚性地揉捏沈清淮的脸,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淡红指印。   沈清淮被捏疼了,晃着脑袋躲避他的魔爪:“你......不是想......唔......疼松手......”   “想,怎么不想。”江珩捧住他的脸,指腹轻轻揉着掐红的部位:“但若是以这样的方式,那不是我,是流氓。”   “何况你怀里的才几个,剩下那些散落在外的,指不定会落在谁手里,到时候换你求我也说不定。”   江珩难得占上风,眼尾都笑弯了,看着沈清淮感叹道:“要不是怕你直接给我判死刑,真想亲你一口。”   沈清淮身上被捆的结结实实,又被江珩折腾地没了力气,目光隐忍又带着一丝委屈,盯着他道:“松开我。”   江珩听话地收了红梅枝,沈清淮立刻狠狠踹了他小腿一脚。   “啊!嘶......清淮?”   沈清淮踹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江珩瘸着一只腿追了上去。   “江哥!我正要去找你呢,我问管家管家说你投胎去了,我就说不能信吧,正好你就回来了——诶?江哥你腿怎么了?”   陈武在走廊里正撞见江珩一瘸一拐回来,不仅不回答他的问题,脸上还带着格外诡异的笑,陈武默默退后几步:“江......江哥,你你你......”   江珩没理会他的害怕,瘸着走回房间,在床前用力一蹦,整个人栽倒在床垫上,随着床垫弹了几下。   “江哥?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了?”陈武小心翼翼挪到门口,对着床上兴奋乱滚的人关切道。   “没事!我好极了!”   江珩似乎有一腔热火无处发泄,如果他有尾巴现在应该会甩成螺旋桨。   陈武害怕极了,默默把房门拉来挡在身前,只露出两只眼睛:“那你的腿伤是怎么来的?”   “清淮踹的。”   “什么?!沈哥打你了!”   “打了,力气真大!”   “???为什么你还一脸兴奋的样子”   陈武理解不了他的心情:“他打你了为什么还这么高兴?你不是应该难过么,难道说你不喜欢沈哥了?”   江珩立即停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当然不是,我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看他严肃的神情,陈武一瞬间又看到了正常的江珩,默默松了口气,就在此时,江珩拿起手机,给沈清淮发了一条消息。   江珩:[早点休息(狗头拿玫瑰.jpg)]   三分钟后——   沈清淮:[哼(狐狸龇牙.jpg)]   江珩立马换了副痴笑的神情,抱着手机躺了回去。   陈武:“......”   陈武:“算了,我不懂......”   陈武走后,屋内,江珩一直兴奋到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一晚,第二日沈管家来传话时态度格外和善。   “淮少找您有事商议。”沈一扬笑着道。   “我马上去。”江珩把自己收拾好后径直往沈清淮的房间走。   “江先生,淮少不在房间,他在楼下等您。”沈一扬适时提醒了他。   江珩的手顿了顿,从门把手上收回:“楼下?什么事还得特意去楼下谈。”   江珩疑惑了片刻,但还是老实跟着沈一扬下了一层。   江珩几乎没有来过别的楼层,四层的装饰和其他楼层相差不多,只是每个房间的房门看起来要高大一些。   他被沈一扬领着去到一个双开的大门之后,一推开,就见沈清淮背对大门而立,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管子查看。   “淮少,人带来了。”沈一扬同沈清淮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   身后,大门被轻轻关上,沈清淮没有回头,刚把手里的管子放下,身侧就伸来一只手接了过去:“氧气瓶?什么时候弄来的。”   江珩学着沈清淮的样子,把管子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又故意侧身,去拿偏向沈清淮那一侧的氧气瓶研究。   这回沈清淮准备的氧气瓶小巧便携,内里氧气也很充沛,足够在水里潜三个来回。   “这几日让人从外头悄悄带进来的,还有潜水服,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沈清淮立在原地不动,任由江珩的身子挨过自己。   江珩拎起氧气瓶掂了掂,摸了摸底下压着的潜水服:“好东西。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沈清淮道:“不急,先去探探位置。”   说着,沈清淮让江珩先放下东西,来到一旁的桌面上看图:“这是我画的池塘下的水形图,你看看有没有要补充或者纠正的地方。”   沈清淮话音未落,很快就有人挨上了自己的胳膊。   江珩先是照他的意思认真看了会儿,随后发出一声怀疑:“嗯......这里,好像没有那么深,那里的荷花开得茂盛,底下都是淤泥。”   江珩伸出食指点了点图上的几处位置,沈清淮垂眼看去。   如果从站在路口的方向为准,池塘有三面都被荷花围绕,荷花生长于淤泥,水岸相邻,至少有大半个池塘底下的地形高于潜水的水深。   而之前二人游出的位置在荷花池最里面,那里的水面没有荷花,底下水深至少有二十米。   所以如果按照可潜的范围来说,就如同一个被“C”形环绕的“O”,找到之前的那个通道应该不难。   沈清淮按照江珩的意思,重新改了下图上的标识,并且把岸上柳树林也画上。   他在作画时微微往前倾了身子,江珩一边凑近看着一边适时纠正,两只手撑在沈清淮身侧,从背后看去,就像把人圈在怀里。   “我们之前出来的那条路太明显,保险起见,还是通过柳树林绕去池塘里侧,这回有了准备,不会再受到影响。”   “不再去那个房子看看?”   沈清淮想起身,却被人挡在身后,被迫继续弯着腰。   “怎么不说话,是没想好么?”江珩下巴就抵在沈清淮的肩上,轻轻晃动着脑袋,下巴和不甚光滑的衣料摩挲,享受着带来的痒意。   沈清淮挑眉看着他,江珩感觉到小腿一痛,默默往后退开。   “没必要。”沈清淮从桌面上起身,走去一旁软椅坐下。   望着静静喝茶的人,江珩钉在了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自从表白之后,他对沈清淮的想法就逐渐大胆了起来,尽管自己还在对方的考虑之中,在小心翼翼之外时常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就比如刚才,如果不是沈清淮瞪了自己,他绝对不会松手。   再比如现在,沈清淮远离自己去一边喝茶,他又不知道是该靠过去,还是应该在原地罚站。   “......”   沈清淮原本就不渴,他小口小口地抿着,都快喝了快半杯了江珩还没有靠过来,眉头随即一皱。   如此,不远处的江珩果然有反应。   “怎么不过来坐?”沈清淮率先开口,下一秒江珩就靠过来蹲在他腿边:“以为你还生我气呢。”   座椅不高,江珩蹲下时微微仰头,正对上沈清淮的眼睛。   “该。”   沈清淮甩了他一个字。   昨日的红梅捆得太紧,今早沈清淮泡澡时,身上全是一道道红色的勒痕,看上去像是受了刑似的。   江珩很是自责,握着沈清淮的手腕轻轻揉:“我的错。要不然让你掐回来,随便掐,用力掐,掐哪里都行。”   沈清淮收回手:“这可是你说的。”   “嗯......唔!”江珩的脸被一双手捏了起来。   沈清淮手上的力道没有那么重,揉起来也并不痛,相反,在他反复的揉捏里,能感受到所带着的情绪。   江珩仰着头望着沈清淮,对方眉眼微弯,眼眸流转,像柔缓的水波下闪烁的水晶。   望着望着,水波就流到了江珩的胸膛,薄薄一层在心肉上滑动,痒痒的,随时都可能被搅动破碎。   “太硬,捏不起来,算了。”   沈清淮松了手,一副不甚满意的模样,转眼又回到平时的平淡神情,撑着脑袋望去别的地方。   江珩默默起身准备离开,沈清淮叫住了他:“平时多吃点。”   江珩低头看着他:“我吃得不少,体重也不轻。”   “恩。”   沈清淮忽然发出一声道不明的气息,抬起眼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缓缓道:   “不过,我喜欢胸大的。”   一瞬间,江珩脑海里的弦狠狠绷断,无声地点了点头。 第六十六章   沈清淮算好了日子, 解决完其他所有事后,等天色暗下,他和江珩悄悄往池塘方向靠近。   二人特意等到附近的安保的视线移去范围之外, 才快速闪进了柳树林, 依着记忆,一边掐着诀护体,一边往里走。   柳树林的入口处有几块青石板, 但走了大约十几米之后,青石板就岔开了两个方向。   “上回就是在这着的道。”江珩道。   江珩还在研究方向, 沈清淮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回头催他赶紧跟上。   “那条路应该通往的是那座房子, 这边才是进去的路。”沈清淮用炁割断了挡路的柳树枝, 江珩在身后跟着,不到十五分钟, 二人就走出了林子来到池塘里侧, 很快又找到上回他们上岸的地方。   “先找个地方把东西埋了。”   沈清淮和江珩把带来的氧气瓶、手电筒和对讲机等用得到的东西, 找个地方先埋了起来,到时候正式行动时就只需要换好潜水服。   “走吧。”   二人以最快的速度踩好点往回走, 然而在走到一半时, 忽然看到前方闪来的几束手电筒的白光。   “怎么会有人来这?”   二人俱是意外。   “除了水就是树, 咱们往哪儿躲?”   沈清淮和江珩四处看了看, 最后一商议,把目光对准了身旁的柳树。   安保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柳树, 将身形隐匿在茂密的枝叶里。   一束白光闪过眼睛, 沈清淮用力眨了眨眼,等眼前的白雾褪去后, 就见几个安保人员从树林对面走了过来。   “呸!呸呸!又吃到叶子了......这鬼地方......”   “阿嚏!叶子戳我鼻孔里去了......啧,好端端的干嘛要巡逻这鬼地方,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嘛!”   “是啊,都多少年没人管过这了,有鬼的几率都比有人多。”   “你还别说,里边还真贴着符呢,哥几个要不要进去看看?”   “晦气!看那玩意儿干什么!不怕招上啊!”   “怕个屁啊,你忘了这是沈家,上头发给咱的护身符还少么。”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克服不了心里那一关,你不知道,当初培训的时候,我就被考官放出的东西吓到过,现在想想还瘆得慌,老子活这么大没见过那么恶心的......”   “反正都要巡完一变才能下班,要不咱们分头行动,好早点下班。”   在这几个安保里,一个人的声音格外耳熟,江珩拨开一点枝叶往下看,果然是夏逸。   夏逸提议后,其他人显得有些犹豫,夏逸翻了个白眼,恰好就和树梢里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   夏逸后背一紧,江珩立马把树叶再拨开一点,把自己整张脸露出来,对他比了几个散修会内部的手势。   “......呼。”   看到熟悉的手势,夏逸长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皱眉。   “怎么了老夏?你这幅表情,不会真看见什么了吧?”   “诶?!你们两个别吓我啊......我有精神病的!”   夏逸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就是脸上痒,实在是受不了这些树叶了。”   “是啊,要不然咱们还是分开巡逻吧,早点下班也好,这鬼地方谁也不想多待。”   “行吧行吧,那......老王你刚才说里边有符,要不我俩一起去看看吧。”   “害,不想落单就直说,走走走,哥护着你。”   几个人随后分头往里面走,他们一边走也一边砍着柳树枝,很快把沈清淮和江珩砍过的路砍得乱七八糟。   江珩先行跳下树,同夏逸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知道的这些手势?”夏逸直接问道。   “哦,之前跟你们的人干过架,看着就学了几个。”江珩一脸坦荡道。   夏逸有些无语:“你来这儿做什么?”   江珩反问道:“我也想问,你们来这儿做什么,这不是你们巡逻的范围。”   夏逸叹了口气,咬牙道:“谁知道老板发什么疯,突然就给我们加了任务,原本我们七点就能下班,现在要到十点才能走,又不给加班费还要记入全勤。真可恶啊。”   “你们老板,沈泽么?他什么时候给你们加的活。”江珩问道。   “就从前天开始,莫名其妙的,而且他也快回来了。”夏逸一想到老板回来,领班还要组织所有人搞什么列队欢迎,起早贪黑地挤时间排练,体内的火气就更大了,连着骂了好几句。   江珩感叹地摇摇头:“不容易,确实辛苦,巡逻完早点回去休息吧。”   夏逸一骂就停不下来,连自己要问什么都忘了,对江珩道:“赶紧走,那几个不会老实找完一圈的,磨蹭个几分钟就会回来。”   “多谢。”   江珩点点头,夏逸边骂边离开,沈清淮随后从树上跳了下来,回头看了夏逸一眼。   沈清淮和江珩脚下没停,趁着没人,赶紧溜回了银月楼。   “看来沈泽有所警惕。”沈清淮道:“他什么时候察觉的?”   江珩想了想,有些心虚道:“难不成是我上回在他那里闹了一回?”   “嗯?”沈清淮看向他。   江珩简单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夏逸干的白班,早上六点开始一直到晚上七点还没有午休,也不允许离开工作地点,我想找他也只能用这种办法。”   沈清淮道:“这么辛苦,工资应该不少吧。”   江珩比了个手势,沈清淮沉默了。   这数字还没有银月楼一个保洁拿得多。   “你可以让他来我这工作,你们办事也方便。”沈清淮道。   江珩笑了笑:“银月楼养的人够多了,再招不怕把你吃空。”   “不会。”沈清淮微微一笑。   “哦?”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手里要那么多公司,几个人而已,我养得起。”   沈清淮在这方面倒是无需担心,不用说前几日还得了七成的矿产,再养几千个夏逸也绰绰有余。   不得不说,江珩确实也察觉到银月楼巡逻的安保多了起来,也不知道沈清淮什么时候招的人。   “先不说这个,沈泽快回来了,他一回来,到时候行动会更加麻烦。”江珩道。   “有什么办法能吸引沈泽的注意?”沈清淮垂眸思考。   “他最在乎什么,人还是某样东西?”江珩问道。   沈清淮摇摇头:“我不清楚。要么是他儿子,要么是铺子。”   “贼眉鼠眼那个?把他拐了怎么样?”江珩道。   沈清淮否决道:“动静太大,而且他就在沈家,拐了他沈泽还是会回来。”   “那就去砸他的铺子,把地址给我。”江珩找了笔和纸来。   “你去?”   “我一个人不够。”   沈清淮把地址告诉了他,江珩记下后把纸收好:“我让夏逸去。”   沈清淮的眼里不仅有疑惑还有好奇。   江珩看着他微笑道:“跟我一起去找他?”   “什么时候?”沈清淮道。   “我叫你。”   等到周六晚上,江珩在第三棵树下摆了石头,也不知道夏逸会怎么找自己,就沿着墙边散了会儿步,谁知一回头,就见一张双眼乌青的脸出现在眼前。   “找我什么事......”   夏逸顶着冲天的怨气,江珩没忍住问了一嘴:“你这是几天没睡了?”   “呵......呵呵......”   夏逸发出一连串比哭还难听的笑。   就在此时,沈清淮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站在江珩身边,夏逸立即停了笑,瞪大眼盯着他:“你?沈清淮?!你为什么在这!”   “他带我来的。”沈清淮看了眼江珩。   就这一眼的功夫,夏逸连连退后好几步,差点被树根扳绊倒:“见鬼了真是见鬼了!一定是我太困了,都出现了幻觉,沈清淮怎么可能......”   他嘴里飞速念叨着,忽然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猛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二人:“是真的!姓江的,你果然有问题!”   江珩的出现哪儿哪儿都透露着古怪,越想越猜不透,夏逸原本是抱着冒险一试的心态才与他接触,没想到担心的还是成真了。   江珩把沈清淮挡在身后,对快要精神崩溃的夏逸道:“你先别急,清淮是自己人。”   “你在逗我?你要编也编一个像样的理由!他,沈、清、淮!你说他是自己人,你不如说明天带薪放假!”夏逸原本就是来沈家卧底的,这下身份暴露,跑也来不及了,干脆豁出去和沈清淮拼了。   伴随着几道疾风掠过,他就被江珩拧住胳膊控制在墙上,树叶随风落在三人身上。   “有本事松开我!”夏逸的脸被摁在墙上,说话时还发出“乌鲁乌鲁”的声音。   沈清淮对江珩道:“他看起来并不好说话,真的会帮我们办事么?”   江珩回道:“他只是没睡好,熬夜的人精神总是脆弱一些。”   沈清淮点点头,江珩就把他带回了银月楼,先关在房间里冷静一会儿,随后给他准备了一些吃的。   熬到大半夜才下班,晚饭早就消化得无影无踪,闻到食物的香味后,夏逸的注意力也终于从沈清淮身上转移,对着面前的一碗牛肉面吼道:   “我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吃你们一点东西!”   江珩闻言,从善如流,默默把面拿走。   “我看厨房里还有食材,就做了一点。”江珩从锅里给沈清淮舀了一大碗,上面铺满了满满的料,光是香味就飘满了整层楼。   沈清淮尝了一口,被味道折服,紧接着又吃了一大口。   江珩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牛肉,和沈清淮面对面吃得正香。   被晾在一边的夏逸快疯了,把身上的绳子当面条咬。   “他快饿死了吧,还是先松开他。”沈清淮心疼那几根绳子。   江珩给夏逸解开了绳子,把有些凉了的面重新放到他面前,夏逸两只眼发出绿光,不顾形象地夺过筷子,把头埋进碗里。   “真香!”   夏逸低头猛塞了好几口面,在嘴里嚼吧嚼吧,满足地发出一声感叹。   江珩没忍住笑了两声,回去和沈清淮接着吃面。   “我记得沈泽把他手底下八成的术士都调去了法器铺,要打进去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我手底下的人有这个能力的就那么几个,一旦认真起来很容易暴露。”沈清淮担忧道。   江珩道:“问题不大,你的人留着接应,剩下的让他去。”   两个人边吃边聊,一旁夏逸一口气闷完汤,抬起头放空,真好对上江珩的眼神。   “你们要打沈泽?打沈泽做什么?”夏逸问道。   江珩摇摇头:“不是我们,是你。”   “我??!”夏逸怔怔地看着二人,忽然跑去一边抠嗓子想把吃下去的面吐出来。   “你......咳咳,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吐了半天吐不出来,夏逸放弃了,索性拖来椅子坐在二人对面。   沈清淮拿着勺子喝汤:“对付沈泽,需要有人吸引他的注意。”   江珩接着他的话跟夏逸解释了一番。   夏逸听明白了,但还是有一点不理解:“沈泽算起来也是你的堂亲,你怎么对自家人下手,难不成你是假的沈清淮?”   不等沈清淮回答,江珩就接话道:“如假包换,我作证,他就是真的。”   夏逸皱眉看着他:“他是真是假你怎么作证?还有,你为什么会跟他勾结......合作?你到底是哪边的?”   江珩道:“看顺眼了就合作啊,你不也被一碗面说服了。”   “......”夏逸:“我这是例外!特殊情况!你一个散修究竟为什么会和沈家继承人走在一起?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被胁迫,那你难道不知道世家怎么对我们散修的吗?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忌讳吗?这么明目张胆,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江珩被他吼了一通,委屈地看向沈清淮,眨了眨眼:“我在追他啊。”   “追......追谁?追......”   夏逸被他惊得语无伦次,回头见沈清淮没有否认,反而眼波一转,瞥去一边,嘴角微微勾起,江珩笑着盯他,眼里的水都要融化溢出。   夏逸被自己的口水一哽,跑去窗边猛咳起来。 第六十七章   窗外的月光洒在夏逸惊吓过度惨白的脸上, 一晃眼成了夜晚路面上照射出的白圈。   一层的楼梯门打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路面上凉风袭来。   “关于失踪的裴顺, 也拜托你们多留意。”   江珩送夏逸离开银月楼, 沈清淮没有跟着。   等把人送到楼下,夏逸叫住了江珩:“我有些把握不住你,你说的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江珩回头, 真诚地看着他:“我说的都是真话。”   “......”   “让会里的兄弟姐妹们装成流氓无赖去法器铺门口闹事,不赔钱就赖在地上不走, 有人赶就跑, 直到人走了重新再闹?”   “对, 有什么问题么?”   江珩觉得这个方法好极了。   人都是爱看热闹的。等法器铺动静闹大, 就会吸引来各方人士围观,其中包括什么也不知道的普通人, 有看好戏的玄学界人士, 也有各世家的眼线。   玄学界有规定不可对普通人动手, 世家之间也有暗流涌动,等到场面一乱, 夏逸的人在其中顺势点一把火, 世家的眼线借着混乱的场面各施诡计, 面对如此复杂的情况, 沈泽一定会分散注意。   用尽量少的人,用不动手的方式, 巧妙地制造一场混乱。   这个方法, 可是连沈清淮都觉得妙。   江珩得意一笑, 夏逸狠狠皱眉:“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当真能弄到散字诀?你总不会指望沈清淮告诉你吧。他知道散字诀的重要性, 一旦被我们知道了,从此世家的颠覆就只是时间问题。”   江珩道:“没有什么会一直存在,无非是换个形式,没了散字诀还会有别的。你只管按我们说的做。”   “我们?呵呵。”夏逸笑了笑,看向他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同情和不屑:“劝你对沈家人少做梦,他说不准只是利用你。”   江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默默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七点上班,现在赶回去还有五个小时可以睡。”   “操!”   夏逸一秒破功,撒开腿往回赶。   马路旁的路灯照得江珩身影很长,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夏逸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才转身上楼。   这一夜很安静,过后的几日也同样安静。   沈泽没有按照原计划回到沈家,沈泽的法器铺被闹事的传言吸引了玄学界的注意。   大部分人茶余饭后都在谈论此事,至于荷花池边的安保也因为人手调动被调走,那处暂时没了人看管。   沈清淮特意挑了一个雨夜,和江珩换上潜水服,外面套了防水外衣,随身带着要用的工具悄悄来到之前踩好点的岸边。   雨点降落大地,与万物敲击出嘈杂而细密的声响,将两人的动静牢牢掩盖。   为了方便,二人都没有带手机,只带了防水的微型对讲机,必要时向守在银月楼的陈武传递信息。   “这棵树,我记得有三个枝杈。”江珩和沈清淮在辨认埋下装备的地方。   很快二人挖出了氧气瓶,将外套都脱下重新埋进土里。   潜水服本就十分贴身,加之为了减少阻力而外表光滑,细密的雨水从江珩的宽肩顺着胸肌滑落,沈清淮不由多看了几眼。   怎么感觉比之前大了一点。   他心里想着,手上动作没停,调整着身上的潜水服和一应工具,转身开始背氧气瓶。   与此同时,江珩正好穿完了脚蹼,起身看到沈清淮往腰上腿上束固定带。   紧身的潜水服将他的曲线勾勒得清晰可见,长长的带子“倏”地一收到底,剩余部位足足又绕了两圈,紧紧勒住腰身,将腿上的肉勒得微微突出。   江珩喉结用力一滚,帮沈清淮扶住氧气瓶:“......水下压力大,腿上不用勒这么紧,反而会阻碍行动。”   “还好,我不觉得紧,带子本身有弹性。”   沈清淮手指勾住束带往外一拉,接着又松开,束带快速弹了回去,发出“啪”的清脆响声。   一颗雨水打在江珩的脸上,他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准备好了么?”   “恩。”   这回是江珩在前,沈清淮在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沉入水中。   一层水面分隔两个世界,在彻底沉入水下之后,嘈杂的雨点被水面挡在外,周围只剩下似无边的寂静的黑暗。   两人悬在水中没有动,待看清底下灯光传来的方向后才开启肩上的照射灯,慢慢往那处游。   氧气瓶内的压力指标充足,因此他们也没有之前那样慌乱,无声无息地划动水流,时不时手臂划动会勾到一些漂浮的水草。   江珩游一段时间回头看一眼,见沈清淮手臂缠上了不少水草,速度被迫变慢,江珩于是游回去帮他解开。   “咕噜咕噜。”   这些像头发丝一样的水草有些牢固,刚扯走沈清淮身上的,就又会顺着水流缠到自己手腕上,江珩吐了几口泡泡,从腰间拔出短刀,直接把它们割断。   “咕噜。”   沈清淮吐了一口泡泡,挥挥手,示意他接着游。   江珩拉住沈清淮,转身往下潜。   探照灯的射程有好几米远,等到光圈落在玻璃灯罩被反射回来,二人加快了速度,从水里钻入那条通道。   眼前的通道上下左右呈正方形,勉强容纳两个人进出。   江珩和沈清淮进去后,伸手摸向两边,墙壁上覆满了寄生的植被,摸上去像是长了层毛发,隐隐能感受到一阵阵的心跳。   江珩:“咕噜咕噜(前面好像有门)”   沈清淮:“咕噜(过去看看)”   江珩用力游了几下,很快就来到尽头,眼前是一道密封的门。   探照灯将门的全貌照彻清晰,沈清淮游到江珩身侧,仔细打量起门的全貌。   “咕噜咕噜咕噜(这门涂了防水的涂料,看上去也很新,应该经常使用)”   江珩和沈清淮打着手势,沈清淮摸着门的表面,四下找不到可以开的把手:“咕噜咕噜(看起来像是往里开的)”   “咕噜咕噜(怎么打开?)”江珩手背上趴着红梅,他试着分出细小的枝条,在门缝四周试了试,根本钻不进去。   “咕(我来)”沈清淮将掌心贴在门上,凝神聚炁,操控水打开了门背后的开关。   在门锁松动的瞬间,一股大力猛地将江珩和沈清淮往前拍去,与此同时,门也被猛地水压猛地推开,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和着水流冲入了门后的空间。   “噗!咳咳咳......”   被冲倒的瞬间,江珩胸口一痛,下意识松了呼吸管,双脚蹬住地面,一只手被人死死拽住。   在脑袋露出水面的一刻,四只手同时抓住门框,用尽全力把门关上。   门边有一个按钮,沈清淮想也没想就按了下去,几秒过后,门自动锁住,将水隔绝在后。   “呼......呼......”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二人都没有准备,忘了自己穿着潜水装备,等到门关上后,两个人泡在水里,脑袋露出水面,心有余悸地四目相对。   “清淮,没事吧?!”江珩拍打着水面,身体往沈清淮那儿靠拢。   沈清淮摇摇头,松了呼吸管,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道:“后面居然是个独立的空间......”   两个人相互抓住手,江珩仰头望着天花板:“在水底下挖这样一个地方,要是像刚才那样被水淹了怎么办?”   他话音未落,似乎是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二人所在的舱室忽然响起一阵机械声,水面开始下降,渐渐地两个人双脚碰到了地面。   “水被抽走了。”   沈清淮看到了墙角的排水孔,不到几分钟,舱室的水被尽数排出,只留下一地湿漉漉的水渍和水草,两个人穿着巨大的脚蹼站在地上,就像两条被冲上岸搁浅的黑鱼。   水的压力不容小觑,裹挟着人时造成的伤害和拿铁锤直接打没有什么分别,幸亏二人及时用炁护住身体,才没有受太大的撞击,但还是浑身疼得快散架一样。   他们在原地歇息了一会儿,缓了缓,等有了力气后从包里取出橡胶鞋替代了脚蹼。   沈清淮在舱室内绕了一圈,看到墙壁上的各类仪表,很快找到了原因:“这个舱室是从荷花池进入内部的过渡舱,水压到了一定程度就会自动感应抽水,我们要找的地方还在更深的位置。”   江珩把脚蹼收起来背在背上,指了指身后的门:“应该就在门背后。”   沈清淮点点头,走到门边,看到了门上的密码锁。   “沈家有什么重要的日子么?”江珩猜测道。   沈清淮随便试了一个,不对。   “沈泽的生日?或者沈泽儿子的生日?”江珩提示道。   沈清淮看向他。   江珩点点头:“明白了,你不知道。”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舱室。   沈清淮撇开眼,似是不耐烦地随便按了几下按键:“1、2、3、4、5。”   江珩笑了:“也不用急着马上开,万一输错次数多了门彻底锁住引起警报,咱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就在他说完的一刹那,面前的门“咔哒”一声,缓缓开了一点门缝。   江珩目瞪口呆。   “看来我运气不错。”沈清淮没什么表情,手指在门上点了一下,大门被缓缓推开。   门后幽幽传来绿莹莹的光线,江珩拉着沈清淮往后退了一步,拿出大功率手电筒照向通道深处。   “为什么是绿光?”   沈清淮没有松开江珩的手,但身体却往前走了几步,蹲下看了眼通道的地面:“地上有很多水草。”   江珩跟着跨出舱室来到通道,每走一步,地上的污水和水草就发出一阵脆响。   “你看上面的灯都被水草遮盖了。”江珩说道,沈清淮起身看向天花板。   眼前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一排白炽灯从这头一直延伸到走廊的另一头。   四面是金属铸造的墙壁,两侧各有一扇扇紧挨的牢门,布局和监牢宿舍有些类似,门和墙壁在潮湿的环境下长满了绿色的藻类,因而光照过去满眼都是黑沉沉的绿。   沈清淮向前走了几步,头顶上方悬挂的藻类植物忽然脱落,擦着沈清淮的肩落在脚边,落地即散,融化般和水混为一滩。   “这里好像沉船,就是那种遭遇了风暴,所有船员都死在船上的那种。”   江珩用手电照着牢门,门的上半部分是百叶窗似的铁皮,从缝隙里是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但每一道缝隙都被一摊滩看不清模样的流状物堵住,一直流到地面。   “那些船员不甘心这样丧命,尸体站立不倒,分布在船的各个角落,等有探险的人进到这艘船里,那些船员就会拖着早就腐烂的骨肉为他们引路,踩着地上的血迹,每走一步,身上都会烂下一块,像是被水泡烂的那样,边走边掉,直到最后走到甲板上,彻底成一具血淋淋的白骨,对着大海一跃而下。”   江珩压低了声音说着,回头却见沈清淮看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沈清淮没有回答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   江珩把脑袋凑上了他颈边,沈清淮微微偏过头,唇贴着他的侧脸,对他小声道:“牢门里面,有动静。”   脸上痒痒的,江珩往沈清淮那边偏了偏脸。   他才张开嘴,忽然“砰!!!”的一声,眼前的牢门骤然被物体猛烈撞击,门框处被撞开了缝隙,下一秒里面的东西就要破门而出。 第六十八章   江珩和沈清淮反应迅速地退后, 两股炁挡在二人身前飞速流转,红梅和云水镯蓄势待发。   然而那牢门只响了一声就安静了,声响在走廊内回荡了数十秒后, 走廊又恢复了寂静。   二人盯了牢门许久, 在那一声撞击后,不明的流状物从缝隙缓缓渗出,粘稠有块还拉丝, 看上去有点像藕泥。   沈清淮凑近仔细看,江珩抽出腰间的短刀, 用刀尖切下一点。   “看着像藕泥, 但比藕泥要软, 还有红色的汁液。”沈清淮道。   “这是肉吧?”江珩想起那些走尸, 好像掉下来的肉颜色和手上的差不多。   沈清淮疑惑:“那为什么会拉丝?”   江珩摇摇头,不是很清楚:“血液粘稠?”   沈清淮用手指点了点下巴:“缺水吗?但血液粘稠也不至于像藕那样拉丝。”   两个人对生物这方面的知识都不是很清楚, 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什么原因, 江珩索性道:“要不要打开看看?”   沈清淮起身往旁边让了让:“打开吧。”   江珩退到另一边, 操控红梅枝来到牢门前,左看右看没地方下手, 最终拨开那团流状物绕上百叶窗, 在暗中用力, “砰”地一下将整扇牢门卸了下来。   “退远点!”   江珩感觉到门后的重力所以没有马上松手, 在提醒沈清淮躲远点之后,他才把牢门一松, 顿时一大团流状物冲了出来, 伴随着能熏死人的腥臭气, 一瞬间铺满了整条走廊。   被这味道臭得几乎看不清视野,沈清淮和江珩赶忙屏气, 带上了呼吸管,运炁挥散浑浊的气体,看清牢门里的情形。   监牢内是四面密封的金属墙,画满了赤红色的符篆,没有任何器具,而地面上,在一大滩看不清形状的流状物里,隐隐露出一块被包裹着的人的头骨。   沈清淮顿时想到了江珩刚才说的那个故事:“这里该不会真的是一艘沉船......”   江珩面露异色:“不会吧,那是我随口编的。”   “说不准,刚才那密码也是我随便按的。”沈清淮警惕地看了眼四周,默默往江珩身边靠近了些:“很巧合,很奇怪。”   江珩盯着那堆“藕泥”里的骨架:“所以刚才那阵动静是它发出的,它是死是活?”   沈清淮操控云水镯,放出一点清水将骨架上的“藕泥”冲散,冲到最后只剩一具骨架。   “死得很彻底,感觉不到一点魂魄或者残念,刚才那一下可能是它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次撞击。”沈清淮确认道。   江珩拿着手电照了照其他的牢房:“我们往里走走看。”   二人跨过地上的东西,继续往走廊另一头前进。   两侧的牢房和刚才那间相差无几,缝隙里都被那流状物塞满,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在二人路过时,冷不丁某个牢门也会骤然发出撞击。   江珩脚步故意落后一点沈清淮,跟在他的右后方,警惕他周围。   沈清淮继续往前走,很快二人就走到了尽头,尽头的门同样也是个密码锁。   江珩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清淮:“这回你猜什么?”   沈清淮随意按上了按钮:“随便,看运气吧。”   于是就见沈清淮手指按下了“1”,随后是“2”“3”“4”。   然而在他指尖停在“5”上时,沈清淮没有立即往下按,而是保持着手指的姿势,慢慢平移到了“7”的位置。   沈清淮静静盯着“7”按键,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停了几秒后他按了下去,门开了。   “这也可以?”   江珩惊叹了一声,和沈清淮玩笑道:“你‘不关心’‘不知道’,但猜得倒是准,不开赌场可惜了。”   沈清淮看向他:“要不要玩一局?你心里随便想一个数字,我来猜。”   江珩笑了:“行啊,开始吧,我想好了。”   沈清淮看向他的双眼,江珩偏了偏脑袋,让沈清淮看得更仔细。   一开始江珩还想着数字的事,但盯着盯着思绪不由飘去了别处,脚步下意识往前迈,和沈清淮脚尖对脚尖,两个人面对面间隔三指距离,四目相对了许久。   “准备好了吗?”江珩轻声开口,沈清淮点点头。   “7。”   “3。”   “......”   两个人同时报了数字,结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奇。   江珩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回事?怎么到我这里就猜不中了?”   沈清淮撇了撇嘴:“我也没说我能猜中,我向来运气一般。”   江珩无奈笑道:“那你连开两扇门?”   “我没说是我猜的。”沈清淮摇摇头解释道:   “有人在动我的手指。”   江珩后背忽然升起一阵凉意。   就在二人沉默之时,门忽然自己动了起来,二人看向门后的空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处整洁干净的地下实验室。   沈清淮和江珩穿过门框,看向门后,没有人影。   “它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江珩压低声音道。   “水在万物之间流转,谁知道它什么时候来的。”沈清淮淡淡道:“没有敌意,随它去吧。”   江珩便也不再管它,跟着沈清淮查看起实验室。   仅仅是一墙之隔,来到这个实验室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墙面光洁透亮,干净得几乎能当镜子用,两个身穿潜水服的黑色身影在墙面上慢慢移动。   实验室很大,各类精密的仪器沿着墙整齐摆放,一直发出运转时的嗡嗡声。   沈清淮看了各类器械的仪表盘,又看了看脚下:   “这里不久前还有人来过,地上也有脚印。”   江珩抬头看着实验室中心最大的仪器,好奇道:“这看起来像抽水泵的东西是做什么的?”   沈清淮来到他身边,一起研究起了这个庞然大物。   “看操作台,按键上都画了符印。”   沈清淮仔细辨认每个按键上的符:“吞贼、尸狗、除秽、雀阴......”   江珩看向另一侧的按键:“胎光、爽灵、幽精——三魂七魄?!”   沈清淮眉头忽然紧皱,他绕过操作台一周,来到江珩的背后:“这些都是关于人体穴位的,包括经脉运转,阴阳五行。”   “沈泽究竟在做什么?”   沈清淮和江珩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恰逢此时,二人忽然听到一阵机械升降的声音,沈清淮反应迅速,拉着江珩找藏匿点:“有人来了。”   偌大的实验室到处都是仪器,暗处的角落也有不少。   二人听声辨位,选了距离声音最远的角落,躲进紧挨着的圆柱形仪器后。   这些圆柱形仪器立在地上比人要高出一点,足够遮掩住两个人的身形,躲好后,沈清淮操控水将二人的脚印抹去。   整个实验室安静了不到一秒,电梯门缓缓开启,三个身穿防护服的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就是这了,小师弟,这就是你通过考核的奖励。”   其中一个人拍着中间那个人的肩,笑着领他来到实验室参观。   那个被称为“小师弟”的人,一边兴奋地张望着四周,一边感叹道:“这里就是师父炼器的地方?”   “没错,是不是看着很高级?比传统的炉子啊火啊的效率和成功率都高多了。”另一个师兄对他道。   “嗯嗯!太厉害了......”   小师弟放开了脚步在实验室里打转,路过各种仪器时不时会停下来多看几眼,直到被一排圆柱形的仪器吸引了注意。   沈清淮和江珩藏在仪器后,看着墙上的影子靠近,默默屏住呼吸。   “二位师兄,我接下来就是在这里学习工作吗?”小师弟不禁抬手摸上,兴奋的神情隔着透明面罩倒映在金属表面上。   “当然,这里以后就都是你的,想怎么用怎么用,不过有些操作还是得向师父申请一下。”师兄A回答道。   小师弟一边应着,注意到仪器后还留有空隙,于是下意识脚步开始往仪器后挪,想绕进去看看。   躲在后面的二人大气不敢喘,不约而同将手背在身后,握住了腰间的短刀。   大不了被发现就动手。   沈清淮如是想着,腰间不由紧绷。   二人半蹲在角落,眼看着一个白色的头顶慢慢从仪器后出现,这时外头传来师兄B的声音:   “行了你小子,看出来你高兴地恨不得马上开始,咱们师兄也不为难你,待会儿出去后请师兄们吃顿饭总有吧?”   小师弟的注意被吸引,白色头顶又缩了回去:“好啊好啊,师兄们随便吃,我请客!”   “算你小子上道!”师兄B笑着向他招招手,小师弟便向他走去。   躲在暗处的二人松了口气。   “对了师兄,上一个通过考核的权子呢?他没有分配到这吗?”小师弟问道。   “奥,他啊,他被分到别的实验室了,每个实验室只能给一个人。”师兄A一边开启操作台,一边回道。   “那岂不是通过考核的很少,能拥有实验室的人很少,我居然是其中之一,这么说我还是很有天赋的嘛!”小师弟骄傲道。   师兄B笑了一声:“可不是么,连我们都没有呢,你可不就是天赋异禀。”   小师弟嘿嘿笑了起来:“师兄不必沮丧,以后想要什么法器,只管告诉师弟我,我帮你们炼!”   师兄A呵呵一笑:“那就有劳小师弟了。炼器对炼器师的要求是很严格的,每个实验室的设备都需要认主,来,配合师兄一下,让它们认识认识你。”   小师弟应声,按照他的指示脱下防护服站到了一个打开的圆柱形仪器里,师兄B帮着关上舱门。   关上舱门的一瞬间,小师弟的笑容彻底不见,设备锁自动上锁,从里到外层层锁住,舱门和舱体之间严丝合缝。   “准备好了吗?”师兄A看向师兄B,后者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与此同时,沈清淮和江珩看着不远处的操作台,想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能相信认主这种话还真是挺傻的,这里的主人只有沈泽师父一人,哪里沦得到你。”   血色的按钮和师兄A的嘲讽声一齐落下,庞大的仪器发出一阵阵哀鸣,紧接着七彩的灯光亮起,仪器表面骤然浮现出一圈阵法。   “等等,好像不太对!”   沈清淮紧紧握住江珩的手腕,面前的阵法运转越来越快,仪器也飞速旋转,很快有如丝如缕的东西顺着管道出现在了玻璃罩中。   沈清淮的心越跳越快,他看向不远处小师弟的仪器,厚厚的金属壁隔绝了所有动静,安安静静、冰冷地如同在场所有仪器一样。   胎光、爽灵、幽精三个按钮的灯光依次亮起,被抽到玻璃罩中的魂又送去了上面的管道,紧接着又是吞贼、尸狗、除秽、雀阴......   指尖紧紧得掐入肉里,江珩转而把自己的手塞入沈清淮的掌心。   整个实验室安安静静,只有仪器的运作声不断回响。   “哈欠......”师兄B伸了个懒腰,对师兄A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师兄A看了眼仪表:“快了,还有几秒。”   等到红色按钮弹起,法阵回隐,仪器停下,两个人从一旁的柜子里推出担架。   随着一阵开启舱门和东西掉落的声音,师兄B骂了一声,收拾收拾把衣服扯下扔去垃圾桶,和师兄A推着担架走向后面的牢房。   路过沈清淮和江珩的藏身点时,二人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奈何师兄AB的身形挡住了担架,他们只看到了两只应该是脚的脚。   师兄AB说着话,声音从走廊里传来实验室。   “诶?那是?”   师兄AB推着担架越走越深,应该是看到了冲破牢门的那滩秽物,在短暂的沉默后传来一阵扯笑:“师父果然说得对,魂魄很难抽干净,抽完了还得再关上一关,连牢门都能撞破,要是放出去还了得。”   担架继续滚着轮子,沉默片刻后,师兄B开口:“正好空出一间,但是这滩东西谁处理?”   师兄A道:“要不我来?送出去你去。”   师兄B不乐意道:“前天就是我去埋的,在水里埋东西可是力气活,我不干,你去!”   师兄A道:“那你把它们收拾了,我去换衣服,正好上回的氧气瓶还剩一点。”   “那这门谁来修?”   “换扇门很快的,怎么一天天事儿事儿的,要不然你去埋,我来修?”   “得得得你去吧!”   师兄A又和B掰扯了几句,最后决定还是两个人一起干,毕竟一个人干工作量还是有点多,耽误下班。   “话说还没找到人呐?”师兄A抖了抖袋子。   “没找着,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也说不定就是冲到大海里淹死了。”师兄B铲着地上的东西。   “我觉得吧,要我说,他应该是淹死了。”师兄A分析道:“凭师父这么多年对裴顺的了解,杀他的计划应该是万无一失,他不可能提前知道要对他动手。”   师兄B道:“而且这回也是家主默许的,可怜的裴顺兢兢业业替他们卖命几十年,到头来一把年纪了还不得好死,心狠,沈家的人还真是心狠。”   师兄A叹了口气:“别说他了,咱们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落到这个下场。”   师兄B:“其实吧死就死了,总比每天都来铲这些东西强。”   师兄A:“能铲它们不错了。唉,以为拜师能学艺,能出人头地,用尽全力和一群人争一个位置,殊不知也只是争谁先死而已,也得亏咱们聪明,早早看出了问题,不然就是别人铲我们。”   师兄B长叹了一口大气:“得了,困都困死了,赶紧弄吧!越想越烦,不如回去睡觉。”   随后就是一阵拖地的麻袋声,两个人把担架上的人扔进牢房,转头拿了工具重新装好了门,带着东西去了过渡舱。   沈清淮和江珩从仪器后走出来,在电梯前研究怎么启动。   “又是密码。”江珩看了一眼排列在电梯旁的数字键。   沈清淮道:“应该不是密码,只是楼层按键。”   “楼层按键装外面?”江珩觉得新奇。   沈清淮猜测道:“可能也是一种防御机制。按键在外,乘坐电梯的人中途无法变更楼层数,电梯就成了单乘次,如果有什么人混进来,在电梯运行时他们就无法去到别的楼层。”   江珩道:“那咱们去几层?”   沈清淮转身来到中央操作台,他想通过看管道来判断那些魂魄被抽走后送去了哪里,于是抬脚踩了上去。   “小心。”   操作台有些高度,江珩担心沈清淮摔倒,便护在他身后,两只手稳稳握住他的小腿。   江珩目视前方,沈清淮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手电筒给我。”   江珩松开一只手,把手电筒递给他,抬头时整张脸红成了煮熟的蟹壳。   他想看沈清淮在做什么,但又碍于躲不开的曲线,目光时常躲避,忍不住问道:“看出是几层了吗?”   过了一会儿,上方传来沈清淮的回答:“快了。”   管道内的金属片以及各种玻璃零件众多,沈清淮利用手电筒的光线折射判断光线传播了多远:“应该就在上一层。”   江珩偏过头,胳膊揽住沈清淮的腿,让人坐到肩上抱了下来:“还有个问题,我们怎么知道现在所在的是哪一层。”   沈清淮在地上站稳,回头看江珩:“你脸怎么又红了?”   “什么叫又。”江珩撇过头不理他:“明明是你总是......”   沈清淮眨了眨眼:“我?我做什么了?”   “你故意的。”江珩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又像是不好意思,背过身躲去了电梯门口。   “?”沈清淮不是很明白他的反应。 第六十九章   “行了, 不知道那两个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咱们抓紧时间。”   沈清淮走到他身边,看着按键盘道:“咱们进来的那个入口, 高度已经快到湖底, 我猜这里就是最底部,你觉得呢?”   江珩低着头,像是思考又不像在思考, 回了一声:“我没有思绪,听你的。”   按键上最小的是“-2”, 左右都是猜, 沈清淮抬手移动到“-1”。   江珩看着沈清淮的手, 然而就在沈清淮要按下的时候, 他的手指忽然停在了半空,慢慢往上移动了一格, 像是被人操控一样。   沈清淮转过头和江珩对视:“你看到什么了吗?”   江珩点点头, 又摇摇头:“要是陈武在, 他应该能看到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清淮默默按下“1”的按键。   很快电梯门开了,两个人处理了留下的痕迹后通过电梯上了一层。   电梯门一开, 两个人就被中心巨大的金属炉吸引了目光, 大大小小的管子连接炉身和各类操作仪器, 其中就连接了底下的那层。   被抽走的魂魄被阵法封印在玻璃器皿内, 随时汇入金属炉,炉子的一旁摆放着各类法器的雏形, 全都是尚未炼过的空壳。   这一层也是实验室, 只是摆放的仪器装置不同, 两个人走出电梯,没等沈清淮理出什么头绪, 江珩直直地走向那堆法器。   他的目光在法器和周围的仪器之间反复移动,眼神由惊愕到疑惑再到愤怒,末了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法器不是这么炼的!”   “用人的魂魄炼器,还是用修行过的人,难怪那些法器能力那么强。”   沈清淮的眸光也暗了下来,找到了另一间办公室,在里面发现了一本记录册。   “这是受害者的信息,自实验室启用以来,至今已消耗12347名修士。”沈清淮看着最后一页上的名单:“有两个是今天的,一个打了个钩,另一个还没打钩。”   “所以这个数字就是密码,过渡舱那边的应该还没更改。”   沈清淮把记录册放回原地,转而去看办公室内的监控,只见那两个师兄回到了过渡舱,正在抽水,沈清淮手挪动了一下,碰到个遥控器。   “这是......”   沈清淮拿起遥控器看了看,江珩不在身边,他思考了一会儿,对着数字键按了下去。   过渡舱门被打开,师兄AB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准备去换衣服,忽然间身侧的牢门弹了开,把二人吓了一大跳。   “卧槽!!!怎么开了?!”   “别急别急!!!好像没动静了!”   沈清淮在监控前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仔细,只见二人探出头看了眼牢房内,随后捂着胸口叹气。   “才新装的门,应该是哪里没装好,吓死老子了......”   师兄A说着重新检查了一遍牢门,将门重新关上,并且亲耳听到上锁的声音后,才把师兄B从地上拉起,两个人走回实验室。   沈清淮默默把遥控器收起来,回头又找到电梯的操作台,把电梯复原回-1楼,所幸那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电梯的变化。   “江珩。”   沈清淮叫了江珩一声,江珩抬头看向他。   沈清淮道:“我在监控里看到那两个人快来了,我们先离开。”   江珩脸色不是很好,听到沈清淮的话,缓缓点了点头。   沈清淮拉着他回到监控前,找准那两个人离开的时机,重新坐电梯回到-1,进入过渡舱原路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荷花池的水感觉比之前还要浑浊。   沈清淮和江珩把探照灯开到最亮,尽量快地往上游动,然而在快贴近水面时,却看到了岸上的扭曲人影和白光。   二人及时停下,马上关闭灯光,静静待在水底,想等岸上的人离开,但左等右等,岸上的人影不减反增。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沈泽的人?外头的事这么快就解决了?)”   “咕噜(幸好东西埋得荫蔽)”   沈清淮和江珩打手势交流,各自看了下氧气瓶的仪表,应该还能再坚持半个小时,如果岸上的人还没走,两个人就只能冒险出去了。   于是他们又等了十分钟,看岸上的人似乎也是在找什么东西,过了这么久没有要走的迹象,江珩不由地有些着急。   沈清淮也皱了皱眉,吐了口气泡:“咕噜(江珩,别抓我那么用力)”   “咕?(啊?)”   江珩转头看向他,打开最低档的探照灯,一瞬间的功夫,他看到了沈清淮,以及他背后的一张模糊人脸。   “咕!”   江珩猛地吐出一个气泡,只见沈清淮双眼陡然睁大,下一秒,眼前的人忽然就没了影。   “咕噜!(清淮!)”   江珩顺着水流动的方向急忙去追,伸长了手臂抓住沈清淮的脚踝,蹬水蹬得脚蹼都要甩飞了。   沈清淮另一只手奋力抓住那只枯手,试图挣脱,但那只枯手比铁还硬,硬是拖着二人鱼一般游去了不知哪里。   极快的水流打得二人睁不开眼睛,等到能睁开眼时,他们已经冒出了水面。   “清淮你没事吧?!”江珩一把将人捞进怀里,生怕一溜烟又不见。   “咳......我们被带到了哪里?”沈清淮手腕阵阵发疼,眼睛也被水糊得睁不开,江珩帮他抹了几下。   密室里没有灯光,江珩把手电筒打开,照亮岸边:“好像是那个房子后的密室。来,先上岸。”   江珩扶着沈清淮爬到岸上,坐在岸边喘息。   “刚刚的又是他?”   “恩,裴鸣。”   沈清淮说出那个名字,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阴风袭过,他和江珩同时站了起来,探照灯和手电筒齐刷刷对准了身后的墙面。   墙面上没有鬼影,地上却有黑乎乎湿漉漉的脚印,一直延伸至衣柜的入口。   沈清淮和江珩对视一眼,默默从密室来到卧室,跟着脚印走到客厅,在客厅里,“裴鸣”就站在面前看着他们。   “裴鸣?”   沈清淮在五步之外站定,试着喊了喊他的名字。   对方没有回应。   江珩打量了他几眼,面部溃烂地看不清样貌,身上的皮肉也腐烂得彻底,一截截白骨露出,看起来像走尸,但很多细节又不能判定。   “他这到底是个什么?”   江珩压低了声音道。   沈清淮回道:“古有得道高人遗弃□□、魂魄遗世升天,今有生人抽魂夺魄致使□□溃烂化为走尸,姑且称它为‘尸解仙’。”   世间诡物形成各有各的原因,除了常见的之外也有许多很难分清楚究竟属于哪一类。   相比于弄清楚他是什么,沈清淮更想知道他的目的:“裴前辈一直在给我们引路,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   沈清淮向裴鸣走近几步,观察对方的反应,但等了一会儿,对方只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江珩忍不住向沈清淮走近,长时间的安静让他莫名感觉有些不安。   “裴前辈?”   沈清淮又往前走了一步,他简直怀疑自己在对一具没有意识的尸体说话。   “他一直没有反应,会不会另有隐情?”   沈清淮回头看江珩。   突然!   面前的“裴鸣”骤然暴起,长长的枯手,五根手指铁蒺藜一般刺向沈清淮的脑袋!   “裴鸣”的动作快而狠戾,破风声直灌入耳!   沈清淮晚了细微的一刹那,一瞬间只感觉侧脸被划过一道尖锐的痛意,腰上被一股大力抓住,整个人往右侧失重倒下。   在撞到可以依靠的坚硬物体时,沈清淮几乎是下意识用力甩出了云水镯。   被炁力裹挟的镯直接将人不人鬼不鬼的“裴鸣”打得支离破碎,镯身飞速旋转,无数“裴鸣”飞溅得到处都是。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清淮和江珩都捏紧了心脏,直到骨架倒在地上没了行动,二人才看到它手里勾着的红绳。   “你伤到了!”   江珩抱着沈清淮,手忙脚乱去擦他脸上的血,沈清淮抬手摸了摸伤痕,看了眼指尖的血道:“只是划破了一点皮,不严重。”   江珩却眉头紧皱:“这可不一定,谁知道它的爪子有没有毒。”他不放心,抬手运炁,覆在沈清淮的脸上将污血逼出来。   沈清淮没有躲,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背后,怔怔地盯着“裴鸣”手里的红绳。   他为什么......   “你站着别动。”   江珩把沈清淮挪到安全的位置,自己靠近地上的“裴鸣”,俯身去拿它手里的红绳,结果刚触碰到,五根铁钳猛地抓紧了江珩。   不过幸好江珩早有准备,金属红梅及时拢住他的手,和五根铁钳发出“砰”的撞击声。   江珩轻松拿回红绳,起身回到沈清淮身边:“没事了。”   他把红绳交给沈清淮,沈清淮却没有马上接过,而是看了眼地上的枯骨道:“先走吧。”   江珩点点头。   他们把“裴鸣”收拾收拾,通过卧室后的密室,全部扔进了水里。抹去痕迹之后,沈清淮打开了大门外的锁,两个人从屋子里离开。   两个人一路来小心谨慎,穿过柳树林时,瞥见对岸果然有不少安保人员在巡逻。   为免暴露,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穿行尽量不发出动静,然而在距离出口很近的地方,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的目光。   三个人同时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孔!   沈清淮和江珩呼吸顿了顿,试探性喊了一声:“夏逸?”   夏逸的脸色因为惊吓而变得狰狞,在冷白的手电筒光源下显得更为可怖,他眉毛以下的部位狠狠眨了眨,分不清是眼睛还是黑眼圈。   他怔了许久,对着二人讷讷开口:“人找到了。”   夜晚的雨越下越大,密密麻麻的雨打在水面上,无数涟漪碰撞交汇,把天地间的一切都模糊掩盖。   沈清淮和江珩换下潜水服,把自己好好清洗擦干后,各自穿着厚厚的睡衣窝在蓬松柔软的沙发上,看着茶水倒入茶杯,水波不平的茶水下,茶叶轻旋漂浮。   夏逸喝了口热茶,稍微缓过来一点,接着底下人送来热腾腾的面条,夏逸立刻狼吞虎咽。   “忙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沈泽到底是什么奴隶主。”   江珩和沈清淮还有话想问他,但看他这副模样又不忍心打断。   “淮少,医疗队来了。”   沈一扬从门外领了浩浩荡荡一队人进来,沈清淮欲言又止:“......谁让你带这么多人来的?”   沈一扬看向江珩:“是......江先生说您受了很重的伤。”   沈清淮回头看向江珩,后者认真道:“确实得仔细看看,抓紧时间,要不然毒......”   “要不然就愈合了。”沈清淮无奈笑了笑,没有把人都赶走,还是让医生检查了一下。   “淮少脸上的只是很轻微的划痕,已经结痂了,没有毒。”   医生问了沈清淮有没有哪里不适,用各种仪器测量了生命体征,最后得出无事的结论。   沈清淮叫住医生道:“来得正好,给那位几天没合眼的也看看吧。”   夏逸头埋在海碗里吃得正香,一阵风卷残云,碗干净了个彻底,摸着鼓鼓的肚子发出一声舒适的长叹:“呼——”   他靠在椅背上放松全身,放空了一会儿,等回过神,看到满屋子的人都在看自己,还有一群穿白大褂的人手里拿着工具虎视眈眈。   “你们......要干嘛?呃?!啊!”   沈清淮喝着茶,看着医护一通折腾。   “裴顺找到了,他还活着么?情况怎么样?”   等医护都离开后,夏逸昏昏欲睡,硬是被沈一扬架着在沙发上坐直回答问题。   “活着,就是伤得挺严重的,被我们的人发现的时候,他就躲在垃圾桶里装尸体,把我们的人吓了一跳。”夏逸道。   “现在人在哪儿?”沈清淮问道。   “被我们的人带回家了,没醒,还在休养,后面你安排。”夏逸打了个哈欠,脑袋歪到一边。   沈清淮指尖摩挲过杯沿,思考了片刻:“等他醒了,带我去见他。”   “行......”夏逸支撑不住彻底睡了过去。   沈清淮让沈一扬先送他去休息,等雨停了就把他放去路边,制造他太累晕倒在路边的假象。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江珩盯着手里的茶沉默许久,开口问道:“荷花池下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沈清淮也沉默一阵,道:“先不急着动手,我得见过裴顺。”   “好。”江珩相信沈清淮有自己的考量,他转而把红绳放在沈清淮手边的茶几上。   沈清淮拿起红绳,放在手里细细看着。   “上面的符印你认得吗?”江珩试探性问道。   沈清淮边看边道:“是沈家特有的祈福。”   其实也算不上是沈家特有,只是自从玄学术法被世家垄断之后,几大世家手里分别握着的相对成体系,各自在此基础上形成独有的能力。   术法本不私有,但散修们若想习得,就只能像夏逸那样卧底窃出一点。   江珩不认识那些符印,沈清淮向他身边挪了挪,一点点跟他解释:“其实和你所知道的那些区别不大,只是沟通的灵位不太一样......”   江珩听得很仔细,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毛绒绒的衣料随着动作相互摩挲,雨声被隔断在窗外,像是谁的呢喃细语。   “......等等,有些不对。”   沈清淮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江珩从刚才的沉浸中醒神,紧接着手里被塞入一支手电筒。 第七十章   红绳上的符印不对!   沈清淮让江珩举着手电筒, 把红绳照得更加清晰,同时沈清淮扶着他的手不断调整光源角度,终于在某一个角度的照射下, 红绳上的符印呈现出了不一样的走势。   “拿着别动。”   沈清淮让江珩拿着手电筒和红绳保持姿势, 他找来纸笔坐到沙发前的地毯上,纸抵着膝盖,边看边将隐藏在符印下的另一层符画了下来, 呈现出的与表面的祈福完全不同。   沈清淮的目光随着一道道符印走向移动,说话时的音调也变了:“追踪......”   脑海里无数画面如滔天巨浪, 将他的神志打翻淹没, 耳边响起一阵阵嗡鸣——   沈岩竟然在自己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念头。   并且他知道追踪符如果下在自己身上, 随着自己能力的精进一定会发现, 所以选择用不起眼的红绳,编了一个万分美好的理由瞒过了所有人......   所以重生以来, 自己做的那些都算什么?自己又算什么?   在家长面前玩捉迷藏的孩子吗?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其实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子底下?!   沈清淮久久盯着纸上的符印, 凉意贯穿全身,狠狠打了个寒颤。   “清淮......”江珩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很是担心。   “呵, 呵呵。”   难怪......难怪前世的时候沈岩总是在关键时刻及时出现。   沈清淮嘴角抽起, 冷笑声里夹杂着自嘲和醒悟。   窗外雨帘交织成布, 细密如麻,闪电撕裂雨布, 爆发出一声惊动天地的雷鸣。   屋内, 沈清淮沉默良久, 江珩小心开口:“我可以动了吗?”   得到了对方的默许,江珩放下手里的东西, 揉了揉胳膊。   “这红绳原来是沈岩用来监视你的。”   江珩滑下沙发,和沈清淮挨在一起,用尽量柔和的声音安慰道:“裴鸣在电话里提醒了你,他知道这件事。”   沈清淮皱着眉,脸色很不好看:“不知道。”   江珩沉了口气,左手揽上他的肩:“但至少现在我们识破了沈岩的阴谋,之后也有时间应对。”   沈清淮仍然情绪不妙,胸口处隐隐有股酸胀的感觉,像是鼓足了气的气球在顶着胸腔,难受至极。   渐渐地他感觉到左肩上传来的一股温暖的炁,胸口的酸胀感渐渐地缓和下来。   沈清淮暗自心道,江珩说得不错,至少现在他们发现了这个秘密,趁着沈岩还没有动手之前,还有时间做好准备。   “这个追踪符,能具体追踪到多远?”江珩思考了一些细节。   沈清淮道:“......山庄,沈家,银月楼,荷花池。如果他想,我们在荷花池底、在实验室里的行动,他都能知道。”   “你觉得沈岩知道沈泽的事么?他在这件事上是什么立场。”江珩道出关键。   沈清淮思考片刻,道:“沈家的产业,至少是明目上的那些,都必须经过沈岩的批准,沈泽的事他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江珩道:“那你觉得,在他眼里你和沈泽谁更重要?”   沈清淮顿了顿,沉默几秒后开口:“我。”   沈岩的最终目的是灵官度,自己是他唯一的筹码,并且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背叛”了他,而沈泽虽然与他有利益牵扯,但一个法器铺,总归没有自己来得有价值。   哪怕自己再怎么折腾,只要还有利用价值,沈岩绝不会撕破脸。   看到沈清淮脸色缓和下来,江珩笑了笑:“那就行了,沈泽的事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至于沈岩那边,如果他要对你动手,有我帮你挡着。”   沈清淮抬眼看了江珩一会儿,随后伸出手臂,靠进了他的怀里。   沈清淮什么也没说,但腰上的力道收得很紧,江珩有些受宠若惊,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最终轻轻搭在了背上。   “不过我很好奇,你和沈泽什么仇什么怨?”江珩问道。   沈清淮的脸埋在毛茸茸的睡衣里,传出闷闷的声音:“我和他没有仇怨。”   “我仇怨的是沈家。”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黑夜模糊的人与物。   江珩知道沈清淮情绪不好,听了他的回答也没多追问,换了个话题道:“裴鸣和你很熟吗?看起来他好像很在意你。”   沈清淮身形动了动,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江珩瞬间后悔了。   “我根本不知道他,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的事这么清楚。”沈清淮靠着沙发,重新拿起那根红绳:“或许等见到裴顺之后才会得到更多信息。”   “你还要接着用它?”江珩提醒了一句。   沈清淮沉了一口气,道:“可以利用。反正这几日我都待在沈家,免得沈岩察觉到什么,等出去见裴顺的时候,再把它留在银月楼。”   “这样你不是没有用得顺手的束发绳了。”   “嗯,无所谓,让沈一扬去找几......这是?你做的?”   只是眨眼的功夫,沈清淮眼前就出现了一根挂着红梅的发绳。   沈清淮伸出手,发绳就落在了他掌心,只见富有弹性的绳圈上挂着两颗泛着金属光泽的红梅,细看之下竟然还是并蒂的鸳鸯梅。   江珩见他的眸光亮了起来,心念一动,对他道:“之前看你的手机吊坠是红梅,想着你喜欢就做了这个。”   沈清淮将绳圈在手指上绕了两圈,举在灯光下看了好几眼,眼尾微微上翘:“恩,好看。”   江珩微微一笑:“要不要试试?”   沈清淮背过身,江珩接过发绳,将他的发拢在掌心。   才干透的乌发柔顺垂直,绸缎般划过粗糙的掌纹,江珩用五指作梳,给沈清淮扎了个高马尾。   “?”   沈清淮感觉脑袋上的重量变了,手边又没有镜子,脑袋不住地左右晃晃。   江珩按住了他:“别乱动,还没调整好。”   沈清淮乖乖停住,任由江珩调整了发圈的松紧,把红梅拨到外头,满意地捋了一把长长的发尾:“恩,好看。”   等江珩一松手,沈清淮就起身去找镜子,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新发型,说不上什么,就是感觉精神了些。   “怎么样?好不好看?”江珩凑到他身后。   沈清淮道:“还行,就是头皮有点紧。”   “难受么?”   “恩。”   沈清淮习惯了垂着的重力,忽然扎高了就有种被提着的感觉。   江珩帮他解了发绳,按照之前的发型,给他系在了腰间往上的位置。   “这回可以了吧少爷?”江珩给他仔细捋顺了,规规矩矩扎好,对方脸色肉眼可见放松:“恩。”   “还真是高冷,回人就一个字的。”江珩轻轻嘀咕了一句,却掩盖不了嘴角的笑意。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随后雷声渐弱,雨声渐淅。   下了整夜大雨,第二日凌晨时段放晴了一会儿,紧接着白日里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水冲刷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痕迹,一连几日,安保们顶着潮湿工作,除了心有怨念之外,疲惫也占据了他们的主要精力,几乎关注不了太多的事物。   在放晴的前一天,沈清淮和江珩悄悄出了沈家,在夏逸的安排下在靠近郊区的老房子里见到了裴顺。   车子停在外头,挡住半开的大门,老旧的墙体上爬过一只壁虎,在三个人进屋打开灯后,壁虎“嗖”的一下躲去了阴暗的角落。   “为了不引人注意,没有人的时候就没开灯。”   夏逸回头把门带上,沈清淮和江珩走进卧室,看到了床上被绷带石膏禁锢的人。   裴顺强撑着眼皮,看到沈清淮之后,干燥的双唇颤抖着张了张:“淮少......”   夏逸马上将他扶了起来,江珩倒了些水来喂给他。   沈清淮立在原地,看了他片刻,道:“你是谁。”   “什么?你不认识他?难道我们找错人了?”夏逸一脸懵,他不懂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自己几天没睡脑子不清醒搞错了。   江珩用胳膊肘顶了顶他,让他先出去。   裴顺在沈清淮问出这句话时,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都知道了......”   “我不认识你,我只认识裴顺,他从我出生时就一直在,他知道关于我的所有事,包括那根红绳。所以电话那头的人,只能是他。”   沈清淮的声音没有过多的感情,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不是裴顺,他早就死了,你是他的双胞胎弟弟裴鸣。”   屋内很安静,床单被攥紧的声音十分清晰。床上之人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的信息会被抹去?你从什么时候代替的裴叔的身份?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在裴鸣承认之后,沈清淮没有停顿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裴鸣猛地咳嗽起来,江珩给他倒来了水,让他顺了顺气:“别急,慢慢说,要是一口气没上来就白折腾了。”   沈清淮从一旁拖来椅子,坐下后抱臂看着他。   裴鸣在沈清淮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他背后的红梅发绳,缓了口气,慢慢开口道:“裴鸣这个名字,早在很多年前就在这世上消失了。”   “淮少既然查到了我们双胞胎二人,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沈泽的秘密。我和哥哥的存在,为沈泽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没有我们,他的实验室不会隐藏这么多年不被人发现,当然如果没有他,我们也不会成为沈家的大总管。”   江珩挑了挑眉:“沈家的大总管,其实有两个人。”   裴鸣点点头:“没错。但我其实并不存在。”   他伤得不轻,说了会儿话就需要休息一会儿,喝几口水后才继续道:“起初沈泽觉得我们兄弟两个有趣,就让我们各自在沈家和法器铺做事,一个在沈家当管家,一个在法器铺震慑底下的人,有时交替换班,有时又各自做事,到最后已经没有人能分得清谁才是真正的大管家,我们的行动就越发顺畅,直到某一天......”   “沈泽的野心涨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他认为自己同时拥有法器铺和大管家,已经掌握了沈家的命脉,开始觊觎家主的位置,与此同时家主也撞破了他的秘密,双方进行了一番较量。”   沈清淮对这件事没有印象,问道:“时间?”   裴鸣道:“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我都已经死了,你也不知道,因为就发生在家主......被沈岩谋害而死的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整个沈家都陷入一团乱,每一方势力都在趁此时机暗戳戳谋利,因此几乎注意不到沈岩和沈泽的较量。   “最后的结果,是在沈岩继承家主之位的基础上,沈泽败了,答应了和沈岩合作,但条件是我和哥哥两个人,只能留下一个。”   江珩道:“这么做也是为了防备彼此,如果出现两个大管家,容易暴露不说还会造成混乱。人魂法器,终究有悖人道。”   裴鸣点点头。   许久不开口的沈清淮眸光动了动:“所以最后是你留下来,但为什么用的是裴顺的名字?”   裴鸣这回却摇摇头:“沈泽和沈岩原本决定留下的是我哥,只是连他们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谁,所以我哥替了我。”   “我哥性情宽厚、善良正直,他一直都看不惯沈泽做的那些事,本就暗自做了决定,准备向家主告发,但是却没来得及。直到沈泽和沈岩决定弃我留他的时候,我哥他不愿为他们做事,替我走进了离魂器。”   沈清淮眸光一颤:“我只有一个问题......从小照顾我的裴叔,是谁?”   “在家主逝去之前,陪着你的大多是我哥。他离开前让我好好活着,让我好好地看顾你。我们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他从小看着你一点点成长,在这世上留念的也就只有你和我。”   裴鸣道出实情,眼里已经有泪光闪烁:“他找过你了?他的魂居然还在,他惦记着你,怕你被沈岩害了去。但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江珩适时开口:“不是魂,而且他出现的时间也不多,可能并不支撑他离开荷花池。”   “原来如此.....”裴鸣垂下了眼,眼眸变得混沌,长久地陷入沉寂。   沈清淮无声地靠在椅背上,紧抿着唇,睫毛微微颤抖。   忽然,他一言不发起身离去,江珩赶紧去追。   “咳咳咳......”裴鸣忽然叫住了江珩,被纱布裹着的手撑着床榻,努力倾身面向江珩:“在离开沈家前,沈岩找过我一回,他一直注意着你们的行动,我没告诉他你们的关系,你们咳咳......千万、一切小心......咳咳咳咳......”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我会派人来照顾你。”江珩赶紧把他扶回去,随后立刻追出门,四下找了一圈,却不见沈清淮的踪迹。   “我......不用照顾,时间已经......不多。我为沈......做了太多事......我马上要去见我哥......”   屋内,裴鸣说完这句话后,眼里的光彻底暗下,靠在被子上没了声息。   江珩叫来夏逸,二人掀开被子,才见血已经浸湿了被褥。   快凌晨的时候,郊区附近的白事铺接到了一笔订单,客户加了许多钱要求尽快提供祭奠用品,并且要不引人注意,在店家按照要求提供完用品,离开前却看见几个年轻人带着东西在坟前做起了法事。   “回头再给他刻个碑,现在还是低调为上。”江珩对夏逸道。   夏逸不解地看了眼四周:“沈清淮呢?他怎么没来。不是他要死要活一定把人找到么,现在人没了怎么也不来看一眼?”   “注意措辞。”江珩点了他一句:“来不来看代表不了什么。”   “明白了,是你要死要活。”夏逸拍了他的肩,凑近道:“不是我就纳闷了,你和沈清淮到底什么关系?看着挺信任你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得到散字诀?”   江珩瞥了他一眼,挪开肩膀:“急什么。”   “我不急,倒是你,我感觉你根本没有如何得到散字诀的计划。”夏逸直视江珩的双眼,凌厉的眸光在无声中交锋。   “舍不得对沈清淮下手?别傻了兄弟,你区区一个散修斗得过他么?”   夏逸这些话已经憋了很久了,趁着现在没人,直接和江珩挑明了说。   江珩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有样东西,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看看?”夏逸按住了后背的刀,挑了挑下巴,示意他继续。   江珩随地找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些符印。   夏逸跟着他一起蹲下,仔细看了看这些陌生的符印,眼里冒出一丝意外:“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是沈家特有的符。”   “对。就是沈家的,想学吗?”江珩抬眸看向他。   夏逸顿了顿,冷笑一声:“你该不会就想用这个糊弄我吧?告诉你这些都是次要的,散字诀才是基础,没有散字诀我们......”   “我知道有家面馆味道不错,边吃边说。”江珩起身打断。   “我吃过晚饭了!你别以为......”   “我请客,要几碗?”   “三碗,一份不加葱,一份不加辣,一份不加香菜。”   天快亮了,正好是吃早饭的时间,江珩领着夏逸去了家面馆,吹了一夜冷风的身体在吃下热腾腾的汤面后,焕发出前所未有的舒爽。   吃完后,夏逸实在太撑,坐在椅子上放空,江珩问他要不要一起回沈家,他打了个嗝让他先走。   江珩叫了辆车回了沈家,回到银月楼,四下找不到沈清淮的身影。   “沈管家。”   江珩找到沈一扬,还没问什么,沈一扬直接摇头道:“淮少回来后就不见了,也不让我们打扰他,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了,那......”   “我才来没多久,也不知道淮少常去的地方。”   “行,我......”   “你四处找找吧,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恩。”   江珩没话说,默默在银月楼里四处晃悠。   银月楼每一层都装有监控,他只需在安保的监控室内看几眼就能了解每一层的情况。   他去沈清淮房间找了一圈,人不在房内,于是江珩默默来到后花园。   放眼望去,亭子里空空荡荡,垂下的纱幔微微晃动,一旁的摇椅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整个后花园静谧十分。   江珩叹了口气,在花园里慢慢踱步。   今日放晴,万里无云,阳光正好,四周各色花丛也开得明媚。   他路过花丛,看到有开得艳丽的想摘回去放在沈清淮的房间,谁知拨云见日,看见一个身影静静地躺在花丛里。   “......”   “清淮?” 第七十一章   沈清淮正看着透蓝的天放空, 忽然一道身影挡住了视线,把他的意识收了回来。   “你在这里躺了一晚上?”   江珩注意到沈清淮的发丝湿润,应该是沾满了清晨的露水, 他立马脱了外套给人盖上:“夜里那么冷, 你不得冻出病来?!快,把外套穿上。”   沈清淮没有动,摇了摇头:“太阳出来了, 很暖和。”   江珩摸了把他的手,凉得跟西北风似的, 不禁气笑了:“暖你个大头鬼, 几岁了还玩这一套。”   江珩盘腿坐下, 把沈清淮从草丛里捞起抱到腿上, 捂着他的手。   沈清淮喃喃开口:“他为什么还是死了。”   江珩道:“伤太重了,又躲了那么久, 拖到伤口已经无法愈合。”   沈清淮:“我提前告诉过他, 为什么他还是没躲过。”   江珩紧了紧手心:“别难过, 至少你见了他最后一面。”   沈清淮垂下眼眸,食指勾住江珩的手:“我只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你怎么找到我的。”   “看花丛里的花好看, 想给你摘回去一些。”江珩道。   “哪朵好看?”沈清淮问道。   江珩回头摘下那朵玫瑰, 递到沈清淮面前, 道:“看,有不同的颜色, 在阳光下闪闪的。”   沈清淮抬起一只手, 伸出修长细瘦的手指, 指尖轻轻滑过花瓣,随后五指收拢, 一掌包裹玫瑰。   江珩没有意料到他的举动,就见那只手揉搓着掌心的玫瑰,细碎的花瓣从指缝中漏出,流光溢彩沾染了金色阳光,落在沈清淮的脸上、颈上。   江珩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片花瓣上,他按住那片花瓣,顺着脖颈一路滑至锁骨。   “痒。”   沈清淮扭了扭头,却没有躲开他的手,更多花瓣顺着锁骨滑入衣领。   江珩暗暗做了个深呼吸,心里暗自嘀咕:“这人怎么心情不好还这么勾人......”要是再这样来一次,自己绝对绝对忍不了。   沈清淮慢慢坐了起来,片刻后,他神色恢复如常:“饿了。”   “正好我也饿了,走,去吃点。”江珩说话时嘴里还有一股面味,但他并不在意,拉着沈清淮一起走出花丛。   两个人一起回了餐厅,就见陈武推着餐车从厨房里走出来,将一只大砂锅费力端上桌。   “江哥,沈哥!听说你们昨天一晚上没回来,我特意让厨房炖了大补汤给你们补补!”   陈武向二人招手,把砂锅盖子一掀开,香雾腾腾,陈武半个身子消失了。   江珩往锅里看了一眼,有数十种滋补的食材和药材,他取来碗筷给沈清淮舀了一大碗:“快吃些,暖暖身子。”   沈清淮一勺一勺喝着汤,对面陈武已经干了半碗,露出满足的笑脸,下一秒感觉自己被一双眼睛盯着:“怎么了江哥,盯着我干嘛?”   江珩审视地看了他几眼,道:“你是不是胖了?”   陈武眨了眨眼,低头看着自己:“我胖了吗?没有吧,我只是衣服穿得多。”   江珩摇摇头,眉宇间露出一丝嫌弃:“脸都圆成球了还说没有,这段时间到底吃了多少?”   “没吃多少啊!我不是都和你们一起吃的嘛,我要是胖了你们也得胖!”陈武一激动筷子掉到了地上,他弯腰去捡,忽然感觉到腰间传来的阻力,难以置信地捏了捏肚子上的肉,大惊失色。   沈清淮听了他们的对话,停下了汤勺,抬手掐了掐自己的脸,被江珩拦了下来:“你不用管,你吃你的。”   “我胖吗?”   “一点都不,还瘦了,等会儿再多吃一碗。”   江珩抬手拿勺,给他的碗里再次续满。   陈武咬牙控诉:“江哥你偏心!你干嘛针对我!”   江珩瞪了他一眼:“双皮奶好吃么?”   “我......”陈武理亏,鼓着张脸,掐着肚子上的肉坐在椅子上赌气。   他气鼓鼓坐了半天,实在忍不了香味,对着汤碗垂涎欲滴,同时注意到江珩一口没动:“你怎么不吃啊,不会是为了减肥吧?”   闻言,沈清淮也看了过来:“你在外面吃过了?”   “当然没有。”江珩轻咳一声,拿起勺子喝了几口:“话说回来,这几日沈泽有没有什么动作?”   沈清淮叫来沈一扬问了几句:“夏逸的人很敬业,这几日一直在闹,沈泽分身乏术,暂时没有回沈家。”   江珩放下汤勺,严肃道:“我们埋在荷花池边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被他们发现。”   沈清淮道:“那边的情况暂时还不清楚,待会儿过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江珩道。   陈武也接话道:“我我我!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你们干什么都不带我,这几天我都在房间里待腻了。”他语气十分委屈,江珩同他解释道:“还不是你胆小,怕你看到实验室里的情况直接吓得晕倒。”   陈武当即反驳:“诶!江哥此言差矣,我的胆子在经过明庐山庄之后已经成长不少了!我不会再怕了!而且这几天我也一直在练功,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沈清淮点点头:“你可以跟着,左右也只是去看看情况,没有危险。”   有了沈清淮的同意,陈武得意地冲江珩挑挑下巴,江珩无奈笑出声:“还不快吃,吃完动身。”   陈武一阵风卷残云。   几日的大雨瓢泼打落了许多树叶枝条,散落在道路上一片狼藉。   每个区域都派出了各自的工作人员打扫,但神奇的是,在两方划分的边界线上,总有几个人杵着不干活,在那儿争论:   “这块明明是你们管的,我们的在这颗树之后。”   “但这些叶子是这颗树掉的,被风吹了过来,所以这一地树叶应该你们打扫。”   “落在谁那儿就是谁的!要照你这么说,你喝西北风都得给西伯利亚交钱!”   “你喝西北风!你全家都喝西北风!”   沈清淮三人是一路散步过去的,一路都听到过类似的争论。   陈武听得有趣,不禁跟沈清淮江珩讨论道:“若是按照他们的逻辑,那你们埋在荷花池的外套应该算是沈泽的,他的东西在自己的地盘无可厚非,也就不用查什么了。世家的人也这么小气。”   沈清淮淡淡道:“原本就没什么区别。”   三个人慢悠悠晃到沈泽的管辖范围,看到那些疲惫的安保正在泥浆湿土里挣扎,他们随便问了个人,那人也随口说了情况:“这几天大雨,池塘的水漫出来了一点,沈泽长老让人挖岸边的土加固池塘边沿,等水下去后再把土填回去。”   听到挖土二字,沈清淮和江珩对视了一眼。   “沈家有严格的风水设局,牵一发而动全身。沈泽让你们动土,家主可有批准?”沈清淮试探道。   那人被吓道:“这么严重?!这......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就是个打工的,老板让干啥就干啥。而且我们只是挖土,也没挖到什么东西,应该不会破坏什么呃......风水局吧?”   沈清淮不置可否,只是面无表情道:“等家主和长老回来后,这件事我会同他们核实,在此之前不要多生事。”   “是是是!”那人连声应答,捂着嘴赶忙跑开了。   等那人走远后,江珩才开口道:“没有挖到,应该是夏逸帮我们处理了。”   沈清淮道:“他人呢?”   江珩道:“今天他轮休。”   今天太阳正好,左右没有什么要紧事,三个人慢悠悠往回走,忽然一辆黑色的车在金光中驰出一道虚影,以不受控的高速快速放大,所有人惊愕地停下了动作,那辆车猛踩刹车,半截车身几乎要离开地面。   “啊!!!”   刚刚在争论树叶归属权的工作人员吓出一声尖叫,那辆车堪堪停在她们身侧,车门打开,一个壮硕的人影从车上跨了下来,一手撑着车门,对面前的二人挑了挑眉:“不必为我尖叫,本少的魅力确实耀眼如光。”   两名工作人员情绪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那人便举起胳膊挤了挤比之前更大的肱二头肌,一脸为难道:   “虽然觊觎本少的姑娘很多,但本少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想进我秦家,必须要乖巧听话,到家后不能不讲规矩,得听话、孝顺、懂事……噗!”   他话说一半就被一筐带着雨水灰尘的树叶砸了满脸,两个工作人员嫌弃地骂了一句:“神经病!”   “嚯哈哈!敢偷袭本少!”那人打了一套招式把树叶都劈成两半,地上比之前更是狼藉:“我可是秦家的天师!你们敢这么对我?!”   工作人员冷笑一声:“秦家怎么了,这里可是沈家。弄脏了地面你得负责扫干净!”   “嘿呦还挺辣!你信不信我这就告诉你们领班扣你们工资!”那人骂得可脏了,工作人员气不过,抄起扫帚就要跟他动手。   “秦礼。”沈清淮及时叫住了壮硕男,让那两个人先离开。   秦礼没动手成,对着空气打了套拳,同沈清淮打了声招呼:“大哥这么巧,我一进沈家就碰到你。”他回头一看还有两个熟面孔,不由感叹一句:“你们两个怎么在沈家?被抓来充工了?”   江珩本就看他不顺眼,没好气道:“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把过山车开进别人家里,撞坏了东西你赔么?”   秦礼回道:“欸!什么过山车,这是老子新买的越野,在野外开起来可爽了,能从别人坟头碾过去!”   “哇!这么酷吗?!”陈武好奇地凑近车身打量,他一靠近才发现,自己貌似都没车后的备胎位置高。   江珩对什么车都没兴趣,冷漠道:“你为什么来这?”   哪知秦礼没有回他,转而被陈武吸引了注意:“酷炫吧!就知道你们这种人没见过这么好的装备,在外面你看到的还不算什么,来,老子带你瞧瞧里面!”   秦礼说着说着就转去了车后面,把沈清淮和江珩晾在原地,江珩眉头狠狠皱成“川”字。   就在秦礼和陈武的兴奋吵闹声中,另一辆白到反光的车从大门处开了进来。   像跑完马拉松一样,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慢慢滑停在了黑车旁,白栩捂着嘴从车上踉跄着摸索下车,还没和人打招呼,几步跑到路边的绿化带开始呕吐。   “少爷!少爷您怎么样!”司机赶紧下车,带着水和毛巾去到白栩身边,又是递水又是拍背,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些。   司机扶着白栩来到二人面前,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家少爷晕车,见笑了。”   沈清淮看着唇色发白的白栩,疑惑道:“看他的脸色,好像不止晕车这么简单。”   司机回道:“没有没有,就是晕车,只是过程中车速快了一点......”   面对二人的不解,白栩指了指身后的黑车,拍了拍司机,司机解释道:“这一切都怪秦家。说好的两家人走不同的道,谁知道他们莫名其妙就开到了我们这里,还为了争谁走在前面不停加速,害得我们也只能加速。”   “难怪。”江珩同情地看了白栩一眼,还是坚持不懈问道:“你们为什么会来沈家?”   “这位先生不知道吗?对了,敢问这位先生是?”司机注视着江珩。   “我想起来了,下周就是世家之间的联谊会,今年轮到沈家承办。”沈清淮才想起来这件事,同江珩解释道:“各大家族之间离得远,有些人选择提前来,行程就不会那么赶。”   “没错没错。”司机笑着点头。   “联谊会?做什么的。”江珩问道。   “就是各大家族之间举办的晚宴,也有舞会等环节。主要是为了给各大家族成员之间提供一个相互认识、相互交流的平台,便于增进各家之间的友谊和感情,使各家在今后有更多、更广泛的合作交流机会,促使玄学界玄学领域的蓬勃发展。”司机背得一口流利的官话。   沈清淮用人话解释了一句:“为了在各大家族里找合适对象联姻。”   “咳咳......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司机哈哈一笑。   “找对象?联姻?给谁?”江珩顿时警铃大作。   司机瞧江珩有趣,笑着道:“还能给谁?这次举办地点在沈家,当然是给沈家少爷啊。”   “沈家少爷不止一个,你给我说清楚。”江珩声音都变了。   “还能有几个,那当然是您身边这一......”   沈清淮适时打断了司机的话,道:“负责这次联谊会的是云珍长老,她应该都安排好了,领你家少爷去休息吧。”   他原本脱口而出让他们找裴管家,转过念来及时改了口,眼神变得黯淡。   司机应下,背着白栩就要上车,白栩硬生生扒住车门喊道:“我不上车......不上车!呕......”   见状,沈清淮只能帮他们喊了一辆保洁的代步车来。   白栩坐上没有车门的代步车,情况好了一点,和司机一起被保洁带着慢慢悠悠离开,正好与一辆黄色的车擦肩而过。   车漆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明亮,和白栩的车想必,闪瞎人眼的程度有过之无不及。   车平稳地在二人面前停下,一位披着大波浪的红衣靓女从车上下来,微笑着摘了墨镜,目光径直停在沈清淮身上:“沈清淮,好久不见。”   沈清淮淡淡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司铃看上去对沈清淮很有兴趣,打量了他许久后,才注意到旁边的人:“你也在啊,你也收到邀请函了?”   “没有。”江珩硬声道。   司铃被他的低音吓到,不解道:“怎么一见面气就这么大,谁惹你了?”   她四下看了一圈,回头正好和秦礼目光对了个正着:“哦,这货也来了,难怪你气这么大。”   “我怎么了?谁气性大?老子刚从车上下来。你穿这一身红要去斗牛啊?”秦礼似乎和司铃斗嘴斗习惯了,开口语气都不太一样。   司铃嘴一歪,走到他面前戳了戳他的肌肉:“牛牛乖,身上肉太多可是要被人切了做牛排的。”   听见二人斗嘴,陈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兴奋道:“司小姐也来啦!”   “哦吼,你也在啊,也是刚看见你师兄还纳闷怎么没看见你。”司铃直接无视了秦礼,到车窗前和陈武说话。   “陈武,下来。”江珩神情严肃,陈武却有些舍不得,磨蹭着赖在车里。   沈清淮望向沈家大门:“怎么只有你们来了,其他人呢?”   “这些人不够么,你还想要多少?”江珩冷着脸道。   沈清淮像是没听出他的不满,故意对司铃道:“我记得司家还有几位司小姐的表妹,这次的联谊会应该也请了她们吧。”   司铃撇了撇嘴:“哦,收到了,她们大概明天就到了。”   秦礼嘿嘿一笑:“你们不是一家的么,怎么还分个前后脚?不会是怕你家妹妹太美抢走了你的风头?”   司铃白了他一眼:“沈家办联谊会请的是各家的小姐,你一个大老粗来这里做什么?怎么也想沾沈清淮的光,顺便相个亲?”   “哪里的话!老子英俊潇洒、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魅力,从来都是姑娘们追我的,谁会来抢别人的场子。”秦礼撑着车头摆了个帅气的姿势:“家里那群老头非要我来,我也没办法。”   “让你来做什么?”司铃笑着盯着他。   “这你管不着,家族之间的事,怎么一点边界感都没有。”秦礼捂着胸口默默退后。   沈清淮忽然站出来对司铃道:“司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司铃面对沈清淮喜笑颜开:“你想去哪里?”   秦礼对她的态度转变很是纳闷:“不是,为什么你对我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对我大哥就这么高兴?”   江珩也急了,跟上沈清淮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沈清淮安抚了江珩一句,对司铃道:“随便,只要百步之内只有我和你。”   司铃脸色微红,笑着打开车门:“沈家这么大,找地方也不容易,坐我的车去吧。”   “清淮!”江珩拉住沈清淮的手,却被后者微微用力拨开:“放心,不会很久。”   江珩急得快要把车砸了,无奈最后沈清淮还是和司铃一同上了车,司机一脚油门,带着孤男寡女飞驰离去,留下一溜车尾气和两张失魂落魄的面孔。 第七十二章   司机开着车, 路过看到还在跟泥土作战的疲惫安保,可怜地摇了摇头,默默把空调温度重新调到合适的区间。   后座上, 沈清淮和司铃各坐一边, 彼此一路沉默。   司铃今年刚满二十三,正是享受美好青春的大好年纪,平日里高富帅也没少见, 派对也没少参加,但念念不忘的依旧是在危急关头看到的那一抹身影。   和沈清淮同处于车厢内, 她能闻到从沈清淮身上散发的淡淡的清香, 那种像玫瑰一样的香味, 让原本就心猿意马的她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司铃保持着姿势坐得优雅笔直, 一边暗暗地调整嗓子,思考着主动说些什么,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后, 沈清淮比她先开了口。   “听闻司小姐的丹砂生意在业内已经超过了白家稳居第一, 司小姐才接任短短两年就有这样的成绩,真是年少有为。”   沈清淮虽然一直冷冰着脸, 但开口就把她夸赞一番, 听得司铃都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也礼貌回道:   “年少有为的倒也不止我一个, 我听说沈家如今有百分之二十的产业都在你名下,我只有一座丹砂矿, 而你一个人掌握这么多产业, 我想四大家族同一辈的人里, 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司铃说话时,眼里还闪着对沈清淮掩盖不住的崇拜, 灼灼目光几乎要把人吞没。   但沈清淮并没有很在乎她对自己的溢美之词,也似乎直接屏蔽了她眼神里传递来的情绪,直言道:“司小姐能力出众,风姿绰约,平时追求你的人一定不少,司小姐可有中意的人选?”   “哈?我原本以为你性情高冷不苟言笑,没想到说话这么直接。”   司铃有些意外,但看着沈清淮那张脸,又不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今天的沈清淮格外反常,又是主动提出二人私下交谈,又是同乘一辆车,又是这么直白地问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难道说,这次联谊会他看中了自己?   是的吧,应该是的吧?毕竟之前那些追求自己的人都是这样的开场白。   司铃的脸“唰”地红了起来,赶忙扭头看车窗,努力控制着情绪,而通过车窗的镜面反射,沈清淮完美的侧颜不禁让她心驰神往。   外表清冷的人私底下反而开放,这种反差实在是让人心动,但毕竟也是个成年人,也要注意形象,不能表现得太过。   以往面对别人的表白,司铃都是很直白地回答“可以”或者“不合适”,但这次她决定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矜持一点,微微转头看向沈清淮:“嗯,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呢?”   “真巧,我和司小姐一样,也有喜欢的人。”沈清淮没有故作矜持,坦然答道。   “啊,那可真是太巧了,我和你竟然这么有缘!”司铃学着电视剧里的台词,和沈清淮有来有回:“那我能冒昧地问一句,那个人我认识吗?”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自己可能会收到惊喜,她已经准备好如何表现出那种受宠若惊的拉扯了。   然而沈清淮忽然勾起了嘴角,微微一笑:“认识。他刚刚还恨不得砸了你的车。”   话音未落,司铃脑子空了一瞬。   恩?   什么意思?那个人不是我吗?   “......”   “等等,谁恨不得砸了我的车?”   司铃脑海里飞速掠过刚才在场的所有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在脑海里清晰放大,惊愕开口:“你说的不会是那个江珩吧?!这,没想到你的喜好是这样的......啊我没有那种意思,就是有些惊讶,毕竟我从前只听说过没见过,这头一回见到真的......这......你你你不是说找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么,怎么在车里就说了,司机师傅......”   司铃惊恐地看向司机,对方虽然认真负责地一直带着耳机,但她也不能确保一定没有被他听了去。   沈清淮道:“没关系,他知道也没关系。”   “啊,行......”司铃缓了缓自己激动的心情,想着司机就是出去乱说也没人会信,应该问题不大。   司铃长舒了一口气。   尽管这件事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但事实既然已经如此,她再不乐意也只能接受。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其实只要说你不愿意和我联姻就可以了,不用说得这么清楚。”说话间,她忽然放松了腰背,整个人靠在了座位上。   沈清淮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怕他吃醋。”   司铃闭上眼,有种心死的宁静:“那也没有必要私下说吧,刚才当着他的面说不是更清楚?”   沈清淮道:“清楚是清楚,只是那样就不有趣了。”   听了他的回答,司铃起初没什么感觉,等回过味来,再次睁大眼看向沈清淮:“好家伙,没想到你原来是这种人!”   沈清淮点点头:“惭愧。”   司铃缓了缓神,忽然噗嗤一声笑了:“有趣,我见过的高冷帅哥不少,但没见过你这么有趣的。”   说开了之后,车内的氛围变得轻松,两个人没了那方面的顾虑,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那么司小姐有没有兴趣谈一笔生意。”沈清淮正色道。   “说说看?”司铃随意捋了一把自己的卷发,调低座位到更舒服的角度。   “司小姐的丹砂矿,说得上话的除了你之外还有几个?”沈清淮问道。   “怎么?你想入股?”司铃谈起生意来,眼神和语气和刚才的模样完全不同,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撑起一点身子,盯着沈清淮的眼睛反问。   沈清淮否认道:“我不是来入股的,只是想和司小姐谈论明年的供应,我希望这个数量能够翻一倍。”   司铃笑了笑,又躺了回去:“就这么简单?”   沈清淮道:“但我希望多出的那一倍,可以占用其他家族的份额,价钱好说。”   司铃侧过身,捏着下巴看着他:“你在打什么主意?沈家每年的丹砂需求就占了四大家族的近一半,你再要求翻倍,还是占了别家的份额,你想垄断?”   沈清淮道:“不是垄断,大概还能余下一成,更何况还有白家。我出双倍价格。”   司铃搞不懂他要做什么,直觉其中有诈,道:“你的条件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回去商议商议。”   “只是生意上的事,司小姐竟然不能自己做主么?”沈清淮故意用意外的语气回答。   司铃沉默了,望着车窗神情黯淡了下来。   过了许久,她才叹了口气道:“唉,要不说你厉害呢。我手下虽有不错的产业,但内部都被那几个老东西监管着,一点都不自由。”   “所以我问司小姐愿不愿意谈一笔生意,让你彻底摆脱那些老东西的掌控。”沈清淮的声音像海妖,美妙又极具诱惑。   司铃愣愣地看了沈清淮好几秒,这时司机正巧踩了刹车,将车稳稳停在了一栋城堡般的别墅前。   沈清淮和司铃下了车,在无人的路边交谈,详细展开了“生意”的具体内容,沈清淮要丹砂,司铃要掌权,二人联手各取所需。   司铃在听完了沈清淮提供的计划手段后,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我好像忽然明白你怎么做到的百分之二十了。”   “冰山一角,见多了自然就会了。”沈清淮的一切手段,只不过是把前世家族里那些人抢夺产业的计划提前做了一遍而已,再加上融会贯通,用着也够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司铃得了军师,整个人都很兴奋,想邀请沈清淮一起喝杯咖啡。   沈清淮婉拒道:“我还有事,司小姐进去就好。”   来参加宴会的客人都被安排在这座别墅里,他把人带到后就要离开,司铃喊住他:“这么长的路,要不让我司机送你。”   “不必。”和外人说这么多话已经很累了,沈清淮选择独自转身离开。   司铃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又明白了什么,再次感叹:“啧啧,会玩。”   别墅里已经有部分人到达,站在门口能听到里面传出的人声,沈清淮离去后,司铃收拾收拾随着接引的人走了进去。   而正如司铃所说的,回去的路确实很长,沈清淮一个人走了许久,好不容易回到最初和秦礼他们说话的地方,人和车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应该是被负责人接走了。   沈清淮在原地站着休息了一会儿,江珩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不是说很快么,怎么去了这么久?”江珩皱着眉看着他,语气说不出来的难受。   沈清淮眨了眨眼道:“原本是不需要多久的,但司小姐不认识路,我顺便带她去了安排的住所,然后走回来的。”   江珩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走回来的?为什么不叫车。”   沈清淮道:“司小姐车上的香味有些重,我闻着不太舒服,索性散散步。”   江珩皱眉道:“怎么不叫我,我去接你。”   沈清淮道:“宴会在即,周围盯着我的人不少,还是少惹些麻烦。”   闻言,江珩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你怕我给你惹麻烦?你不希望我出现在你身边?是因为那个司小姐?”   “你别乱想,我不是这个意思。”沈   清淮没有把话说明,甚至还有搪塞的意味,江珩气得要炸了,他用力掐了把自己,试图让自己冷静:   “你觉得她怎么样?那个司小姐。”   他原以为沈清淮会碍于自己说得委婉些,哪成想对方直接评价道:   “年轻有为,长相、身材都是上佳,挺不错的。”   “你......你......”   再多的话江珩问不出口了,给他点一把火他真的要原地爆炸,在心里暗暗怒吼。   说好的给我机会呢?   说好的可能会接受我呢?   为什么都还没有结果就去看了别人?!   “你......”   “你......”   江珩觉得自己又被沈清淮给耍了,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自己,也没有说喜不喜欢司铃,说到底......还是那个微笑骗子罢了!   江珩咬咬牙,觉得自己是时候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于是,他平视前方,垂眼看向沈清淮,用此生最冷漠的语气道:   “......走这么久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   江珩扔下一句毫不犹豫扭头就离开,冷着脸一路走回银月楼,一步也没有等沈清淮。 第七十三章   “江哥?”   陈武来找江珩, 四下转了转没见着人,最后在卧室里看到把自己盖成一团的江珩。   “江哥?你在被子里吗?”陈武不确定地戳了戳被子,里面的人象征性动了动。   “今天厨房又做了好多新菜品呢, 你不出来尝尝吗?心情不好就要吃些好的补补啊。”陈武不明白江珩为什么突然又变成这样了,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听说这次的菜品会用在宴会上,咱们就算不去,至少也能尝个鲜嘛, 江哥?”   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陈武戳了好几下也没反应, 默默叹了口气:“那我待会儿帮你拿上来, 饭还是要正常吃的。”   “江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自从认识沈哥后总是一阵高兴一阵难过, 都快成精神病了......”陈武一边离开一边嘀咕,最后定下结论:“恋爱太痛苦, 不如吃肉补。”   另一边, 沈清淮不知为何找了云珍长老, 试探性问了宴会的进展。   “放心吧,就是场联谊会而已, 晚宴不是重点, 重点是之后各方要谈的生意。”沈云珍正在自己的别墅做着指甲, 沈清淮开口她就这么直说了, 并且好奇问了他一句:“怎么着,你有看上的人了?想和哪家联姻?”   沈清淮道:“联姻不是重点, 重点是当晚我可能不会出席。”   “你不去?!你不去的话我们怎么说, 最大的主角都不在, 剩下的人还真就是吃吃饭跳跳舞吗?”   沈云珍不是很理解他的决定,一时间忘了自己在涂指甲, 手直接从美甲师手里抽了出来,指甲油画歪了整个指甲盖。   她没有在意,捂着嘴小声对他道:“沈岩快回来了,宴会当天他可是会出席的,你要是不为自己争取,难保沈泽那个老家伙不会抢你的风头,别忘了他也有个儿子。”   “要知道这回司家的小姐也来了,司家的丹砂堪比黄金,这要是和司家小姐结了亲,其中好处你懂的呀!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沈云珍苦口婆心地劝道,沈清淮不为所动:“阿红也正是年纪,你怎么不让他去讨好司家小姐。”   “我的儿子我自己清楚,没人能看上他那一头白毛。”沈云珍泄了口气,重新把手交给美甲师。   沈清淮理了理袖口,道:“我来只是通知你一声,当晚我不会出现,你注意点沈泽,或许会有收获。”   至此,沈云珍才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灵光一转,冲他眨了眨眼道:“明白明白,我一定派人盯紧了他!”   沈清淮走后,白毛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挪到沈云珍旁边坐下。   沈云珍看着自己被画毁了的指甲,惋惜地摇头:“你也感觉到了吧,沈清淮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呢?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么重要的晚宴说缺席就缺席,从前的他可从不为自己考虑,都是家族利益至上,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自私了,唉,啧啧啧,真是世风日下!”   白毛冷笑着攥紧拳头:“呵,整天装着一副清高样子,也不知道给谁看,要我说丢到不入流的红灯区一定遭人哄抢。”   沈云珍嘲讽地笑了笑,回头拿刚做了长指甲的手指杵了一下白毛:“这回你给老娘争点气!沈清淮不去正好便宜了你,反正都是沈、司两家联姻,你给我好好抓住那个司铃,争取把她的丹砂矿拿下!”   “知道了知道了!一天天念叨的烦死了!”白毛的肉被指甲掐进去一块,疼得龇牙咧嘴。   一周说长也不长,应邀的人员很快陆续抵达沈家,所有人都为这场晚宴做了隆重准备。   到了宴会当天,整个沈家几乎七成的人都汇聚到了别墅区,热闹集中在了一起,剩下的地方就显得格外冷清。   银月楼只留下了部分安保和工作人员,整个院子里都静悄悄的,看上去像没有人。   陈武一个人无聊地在院子里晃悠,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一道鸣笛声,出去一看,一辆白到发光的车正停在门口。   陈武快走几步靠近,车窗放下,露出白栩的脸,他往楼上看了一眼,道:“这都几点了,你们怎么还在这儿,沈清淮没带你们去晚宴么?”   陈武看清是谁后,被白栩身上的靓丽西装吸引了目光:“哇,你穿得好帅啊!我倒是想去,可是江哥不想去。”   “他那儿哪儿叫帅,跟个白条带鱼似的,怎么不看看我这一身打扮!”   车里忽然传出秦礼的声音,车窗又放下了一点,秦礼的脸就露了出来。   陈武好奇地往里打量,只见他穿着一身酷黑西装,还搭配酒红色马甲,紧紧包裹住结实的胸肌。   “呵,这么有能耐,怎么还来蹭别人的车。”白栩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沈家的人说我的车有危险扣下来不让开,我早就驾着我的越野闪亮登场了,用得着坐你的龟速车。”秦礼说起自己的越野就委屈,原本自己准备的惊艳亮相都被打乱了。   白栩懒得搭理他,回头对陈武道:“喂,你们真的不去?今晚沈清淮可是主角,他的礼服一定比所有人都要惊艳。”   陈武早就心动到不行,恨不得立马上车跟他们去了:“但是江哥他说什么也不去,而且我们也没有准备衣服。”   “啧,大老爷们儿怎么扭扭捏捏的,你让开,老子亲自上去把他拽下来!”秦礼一皱眉,愣是大门下车,拽着陈武冲上银月楼,直接闯进江珩的房间。   房间内,江珩正愣愣地盯着墙上的画,秦礼冲进来的刹那他被动静吸引,回头正与人对视了个正着。   看到来人,江珩狠狠皱眉:“谁让你进来的?”   与此同时,陈武从秦礼身后露出头来:“江哥......他们是来喊我们去宴会的。”   “他们?”江珩眉头皱得更紧。   见江珩迟迟没有动作,秦礼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把人拉走,嘴里还吵吵嚷嚷:   “听陈武说你死活不想去,怎么你以为沈家办的是鸿门宴呐?你个大老爷们畏畏缩缩的,之前不是挺牛的么,合着都是吹的?区区一个晚宴就能怕成这样,你要是真想当老鼠何必来沈家,不如回你们的阴沟里缩着!”   江珩“呼”地甩开了他,冷着脸道:“谁说我不去。”   陈武:“???”   陈武:“江哥你?想通了?”   陈武快被江珩折腾成精神病了,怎么前几天还颓废着,今天突然就又活过来了。   “嘶......你小子力气还是这么大。”秦礼的胳膊快被他甩脱臼了,他活动了下胳膊,大笑道:“那还杵着做什么?走啊!”   陈武抬手拦下他:“等等等等,我们就这样去啊?人家都是礼服,我们这样去也太没面子了吧。”   闻言,江珩默默回了卧室,很快又拎着一只袋子走出来给陈武。   陈武接过一看,顿时傻眼:“这不是之前我们买的衣服么,你什么时候回家拿的?!”   “哎呀少废话,有的穿就赶紧的!都耽误多少时间了。”秦礼推了一把陈武,随即走出房间在外头等着。   江珩和陈武很快换好行头,收拾整齐,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门。   秦礼对着二人上下一看,兀自点头:“这回看上去像个人样,走着!”   “走咯!”陈武头一回打扮得这么高级,踩着皮鞋框框跑下楼。   江珩面色沉重,一路上一言未发。   楼下,白栩等得都有些不耐烦,见几人出来后,赶快打开车门,露出酒吧一样的车厢。   “快上车!还有五分钟!”   几人上车后,司机不得不踩紧油门,提高车速赶去宴会地点,白栩默默吃了颗晕车药,头疼地靠在一边。   另一边,宴会的举办地点就在那座城堡般的别墅,此时距离开始只有不到几分钟的时间,热闹的氛围已经和正式开始无异。   一双双高跟鞋皮鞋交错,长裙和西服不时来往,音乐伴随着人声交织,铺满了整座大厅。   司铃闲着无聊,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位置,喝着酒边看着一道道身影进入大厅。   眼前路过的人打扮得都十分精致,但却一直没有她想看见的人。   于是她放下酒杯想去休息厅歇息会儿,却在走廊里意外碰到了沈清淮。   “你终于来了,宴会都快开始了。”司铃赶忙喊住了他,对方转过身来,她上下打量他:“你怎么没换衣服啊?虽说你穿什么都好看吧,但这种场合你难道不准备一下吗?”   沈清淮还是平日里的打扮,他原本就不打算去到前厅,和司铃巧遇,也只能随口应付道:“来迟了,待会儿就换。”   司铃点点头,继而笑着走近:“既然碰到了,我正好有事想请教你。”   沈清淮道:“你说。”   司铃问道:“你的那些高明手段可不可以教教我?”   沈清淮微微一眨眼,道:“商业上的事多看多悟,像学习术法一样,万物自有联系,掌握了联系就能看清本质......”   司铃打断了他这番没有感情的回答:“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想请教的是你钓人的手段。”   沈清淮无声地看了她一眼,司铃立马解释道:“你又误会了,我可不是为了养鱼,我只是为了下回再碰到喜欢的人,有机会掌握主动权,别像这次一样还没下手就已经名草有主了。”   沈清淮思考了一会儿,道:“大概没有什么百分百的方式,首先了解对方,其次看你对他的喜爱程度,后续自然而然都会了。”   “就这么简单?”司铃有些意外道:“你这么会,是之前有人教过你吗?”   沈清淮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算是吧,不过那时候我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司铃悟到了点什么,煞有其事地点头道:“这么看来,钓人也得对方配合。”   “我还有事,先告辞。”沈清淮准备离开。   “行,那一会儿见。”司铃同他挥挥手。   “先了解,再喜爱......”   司铃一边想着沈清淮的话,一边默默往回走。   “先了解,再喜爱......先了解,再喜爱......”   她回到大厅门口,此时宴会已经开始,几个人刚好踩点赶来,迎面就撞上思考的司铃。   司铃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身西装的江珩,和平日里判若两人,不觉眼前一亮。   “呦,斗牛士,这么巧刚赶来就撞上了。”秦礼的声音在他还没靠近时,就先一步传到司铃面前。   她今天穿得也是一身红色礼服,像烧红了的晚霞,热烈又浓郁,在被秦礼称呼为“斗牛士”后,她毫不客气拿裙摆抽了他一下:“我问过了,今晚缺一道主食,你来得正好。”   陈武一踏进金碧辉煌的晚宴大厅,一张嘴就已经合不起来,他凑到司铃面前,更是不遗余力地夸赞:“司小姐今晚好美啊!红色真的很适合司小姐!”   司铃笑得美艳,回头拿了盘甜品给他:“吃吧,小嘴真甜。”   白栩眼下对所有吃的喝的都保持着敬畏,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身边的江珩一直有意无意地扫视着大厅里的人,起初他还小心地看,到后面连遮掩都不遮掩。   终于,江珩忍不住对司铃开口:“沈清淮呢?” 第七十四章   司铃看见是江珩, 于是斟酌了会儿,微笑回道:“他去换衣服了。”   江珩犹豫了一会儿,他想问清楚沈清淮的具体所在, 但见司铃饶有趣味地盯着自己, 默默地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算了,在自家地盘,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这么久都不见他来找自己, 想来自己在他心里也没那么重要。   江珩情绪低落,跟着秦礼等人走近大厅, 随后独自一人找了个角落待着。   这次晚宴用餐和跳舞同时进行, 因此整个大厅的布局呈现包围状。   大厅四周围着一圈餐点和酒水饮品, 外围有一圈沙发桌椅, 可以提供客人休息用餐,同时大厅中心就是舞池, 乐队就在舞池边, 可以随意选择自己要的舞曲。   龙纹扶梯上的二楼是贵宾区, 几位家主和长老就在上方落座。   江珩坐的角度,正好能看见沈岩和一个花白头发的男人在二楼雅座说话。   “法器铺闹事的人, 都处理了没有?”沈岩捻着珠子, 低声对身边的沈泽道, 上下唇几乎没动。   沈泽回道:“处理了几个, 这些散修人多又杂,混进人群就不好找了。”   沈岩道:“损坏多少?”   沈泽回道:“他们闹了将近十天, 平均每天毁掉一件, 被偷走了七件, 损失大概这个数。”   沈岩面部有了些变化:“你觉得这是何人所为。”   沈泽气愤道:“还能有谁,就是那个什么散修会的!一群乌合之众!”   沈岩捻了几颗碧玉珠, 不置可否。   他眼神扫过楼下的每一个人,忽然问道:“清淮呢?从一开始就没见他出现。”   这时,原本和其他家主聊天的沈云珍,不知不觉就凑了过来:“奥,我刚才瞧见他了,说是礼服出了点意外,正在后头换呢。对了家主,白家主有事想同您聊呢。”   沈岩动了动,起身往白家那处走,但目光却一直盯着大厅角落的某个人。   江珩感觉到目光注视,坦然地望了回去,但对方很快就走入了屏风后,他起身绕去别处,关注着楼上的一举一动。   大厅里,宾客们有说有笑,踩着音乐鼓点咀嚼美食,飞起的裙摆擦着挺直的西装,在舞池里翩翩而动。   几乎没有人独自待着,就连秦礼都有不止一个人搭讪,更别说其他宾客,但暗中关注司铃的人却格外多。   司铃正和陈武讨论着菜品的味道,忽然两个熟悉的人就围着二人凑了过来。   “司铃小姐你好,我是沈泽长老的长子沈舒言。”   鼠眼哥踩着白毛的前脚掌先一步和司铃握手,司铃对二人的出现,下意识生出警惕。   白毛被他抢了先机,眼刀快把他剁成肉泥,但碍于司铃在,只能咬咬牙介绍道:“司小姐你好,我是沈云珍长老长子沈白。”   “你们好。”司铃后退一步跟二人保持距离。   陈武躲在司铃身后,小心地拽了拽她的衣袖,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提醒道:“司小姐,这俩不是好人......”   司铃点点头:“我也觉得。”   她们小声交流着,对面白毛和鼠眼也在暗自较劲,一个狠狠踩后面之人的脚,另一个狠狠拧着他的胳膊,两个人面部都不可控制地表现出狰狞。   “咳......司小姐,不知在下可有荣幸请你跳一支舞。”鼠眼先一步踹了白毛一脚,向司铃发出邀请。   司铃面无表情,婉拒道:“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想跳舞。”   听到她拒绝了鼠眼,白毛立刻斜着眼鄙视道:“就你还想邀请人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脸多大!”   他骂完,也没有注意司铃皱起的眉头,随手端了杯酒来,对她露出微笑道:“司小姐,想必你也应该了解过我们沈家,简单来说,能嫁入我们沈家,对司家而言是莫大的荣幸,你也应该有这个觉悟。”   “沈家能排得上号的,除了沈清淮就是我,沈清淮你就别想了,他就是个阎王。我就不一样了,我妈的实力你也知道——我听说你爸也没了,你也是妈带大的,那正好,我和你一样家里都有矿,要是咱们结婚,妈对妈,矿对矿,门当户对!”   陈武实在听不下去,出言提醒道:“你快别说了,没看到司小姐脸都黑了吗?”   “哪儿来的贱民,轮得到你来插嘴!滚出去!”白毛直接用酒杯泼了他一脸。   “住手!你别太嚣张!”司铃伸手护在陈武身前。   秦礼和白栩听到这边的动静,赶紧跑过来拦在二人面前。   秦礼看了眼面前的白毛,冷笑一声:“切,我还以为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吃软饭的,这么久不见怎么还是这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白栩狠狠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看他这样,之前在你家开会的时候,他骚扰全场女眷后挨了七八个巴掌,我至今都还记得那场盛况。”   “你不说我也记得,自打那之后,我家堂表妹对我的态度都好了不少。”秦礼哈哈一笑。   白毛被他们说得脸色通红,拳头一攥砸得桌子邦邦响:“放肆!这里可是沈家,你们两个狗*有种在这里咬人!”   “啧,嘴可真臭啊。”秦礼嫌弃地瞥他一眼。   白栩呵呵一笑:“终于你也能感受到平时你带给我们的感受了。”   “我?我有这么不堪?”秦礼回头看了司铃和陈武一眼,两个人默默点头,然后摇头:“那还是比不过他。”   白毛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快赶上司铃的礼服了,如果换作平时,他绝对撸起袖子就要动手,但眼下对方有四个人,自己只有一个人......   “被人这样辱骂还没有反应,真是窝囊废。”鼠眼在他身后小声嘲讽,眼神在秦礼白栩上来回扫动:“这几个人一看也是来争抢司家的,人家都知道抱团,你还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较劲。”   白毛咬牙切齿:“说得好像你不废一样,有本事别躲在老子身后!”   鼠眼不屑道:“我可没有躲在你身后,反倒是你,在你妈身后躲久了,什么能力什么野心都没了,在你妈脚边当个听话的小狗,抱着你的那一点矿混吃等死。”   “你放屁!”   “我说错了吗?你难道不知道云珍长老在沈家的地位都变低了吗?今日宴会,她都沦落到亲自去招待客人了,再看看你,你手底下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资本?呵,你要是真拿得出手,也不至于被秦白两家的少爷这么当众羞辱吧。”   鼠眼的每一句话都踩在白毛的痛点上,眼前又堆满了嘲讽的笑脸,白毛大受刺激:“那你说要怎么做?!”   鼠眼呵呵一笑,声音似毒蛇般在他耳边环绕:   “动手。”   “我和你一起对付他们,双拳难敌四手,你先吸引他们的注意,我再趁机偷袭。”   “让司家人看看,到底谁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白毛很快被他的话洗脑,一双眼布满血丝,身体因为紧绷而微微颤抖。   陈武看出了他的架势,赶忙提醒二人道:“他好像要动手了!”   “动就动!一个弱鸡还怕他不成!”秦礼把拳头捏得咯咯响,率先上前一步,白栩默默退后让出位置。   白毛努力调转体内的炁,举起拳头蓄势待发,但很快,当秦礼的炁被召出时,那股浑厚而强悍的力量,瞬间让白毛缩了回去。   打不过,绝对打不过。   “哈哈哈哈这就怂了,你看,我就说不用怕他!”秦礼回头冲陈武挑了挑眉,陈武安心地咧开嘴笑。   “怎么回事?别怂,他只是看起来强,其实只是个纸老虎,有我在,千万别退缩!”鼠眼见白毛怂了,不停地鼓动他:“别让所有人看不起你,你妈在楼上看着呢。”   “对,不能怂......不能怂......”   “呀——!我让你们看不起我!”   白毛被鼠眼重新怂恿起来,但动手时内心还是很发虚,挥出的拳头还没碰到对方就感觉到一阵酸痛。   然而就在下一秒,白毛后背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一股极其强悍的力量进入了他的身体,他的拳头,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涨大了无数倍,化作一块百丈巨石狠狠砸向秦礼!   “呃噗!——”   在秦礼飞出去的瞬间,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地张大了下巴,全都难以置信地看向场地中心,所有舞动音乐戛然而止。   “打人了?!”   “实力倒数第一的沈白,居然打倒了排名前五秦礼?!!”   几乎是所有人的第一第二反应。   白栩、司铃、陈武赶忙跑去看秦礼的情况,只见秦礼在地上懵了几秒,吐出一口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被打飞了啊!”陈武担忧道。   “我被谁打飞?”   “被那个白毛啊!”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秦礼说罢就要站起,没成想还没站稳就又吐了口血,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他能把我打成这样?!!”   “亲眼所见,这人有问题。”白栩瞪着远处的白毛,直觉萦绕在他周围的炁不对劲。   鼠眼这时跳出来嘲讽道:“在场所有人可是亲眼目睹,打不过别人就说别人有问题,秦、白家的人就这么输不起?”   白毛此刻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快活过,血液在体内飞速流动,他的身体涨得都快要爆炸了!于是他趁热打铁,一个箭步冲上去,再次向秦礼挥拳。   “呜!啊——”   秦礼抗下一击,感觉自己手臂都要裂了,皮鞋剐蹭着瓷砖,一路滑到了大门口,还差一步就要被打出去,白栩适时动手替他抗下。   “打不过我吧!哈哈哈哈哈哈,我让你们瞧不起我!我让你们瞧不起我!”白毛毫无收势,不管面前的是谁,一拳一拳打个不停。   白栩引着他换了个方向,让其他人带秦礼去别处,随后不小心猛地挨了白毛一拳,也吐了好几口血。   司铃敲碎酒瓶上来吸引火力,白栩提醒道:“他疯了,别跟他硬碰硬!”   他话音未落,司铃挡下白毛的攻击,却因为长裙不便,被迫中招吐血。   秦礼大吼一声,捂着伤口冲出来与白毛对峙。   “疯了疯了!彻底疯了!”   宾客们被白毛吓得各自缩去了角落,白栩试图凝聚起土墙把白毛困住,但许是格外紧的缘故,凝了半天凝不起来,眼看着秦礼快要被白毛打成牛排,一道身影突然出现。   一瞬间的功夫,数不清的枪杆般的红梅树枝快速刺在白毛周围,紧紧锁住他的四肢和腹部,一下子就限制住他的行动。   随后,江珩从二楼滑着红梅树落到白毛面前,掐诀念咒,狠狠打在白毛的头顶,无数金丝自天顶游走于全身,将他身后的东西瞬间引爆,控制的力量当即消散,白毛从亢奋状态抽离,整个人彻底瘪了。   一分钟不到,白毛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白毛被监牢般的树枝卡在半空大口喘气。   “解决了?”   司铃扶着墙,晃晃悠悠地走近。秦礼吐了口血,意识还有些不清。白栩看见了地上的碎片,脸上的疑惑之色减轻了一些。   陈武大喊着向江珩跑去:“江哥还好你来了!他刚才疯了你看见了吧!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江珩俯身捡起地上的碎片,眼神冷若冰窖:“法器。”   “法器?什么法器这么厉害?”陈武还在刚才的惊吓中,只见江珩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起来。   鼠眼从开始就一直躲在人群后,见白毛被控制住了,嘲讽地笑了一声,紧接着整个人被江珩的目光钉在原地。   “发生什么事了?”   楼上的家主长老们在包间,听到动静后派沈泽出来看情况。   鼠眼于是站出来,用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对众宾客解释道:“各位,让各位受惊了!这是此次晚宴四大家族联合表演的节目,为的就是展示玄学界的后起之秀以及各家功法的精妙绝伦,也正契合我们此次联谊会的主题“合作共赢,开创玄学界未来美好时代”,我们衷心......”   秦礼皱着眉,听着鼠眼在那儿编瞎话,回头就听见宾客质疑道:   “都打出血了,居然只是节目吗?”   “也说不准是他们私下发狠,谁不知道这几位少爷关系恶劣。”   鼠眼在那儿说着,底下人同步窃窃私语,而当鼠眼发表完,还不忘和秦礼他们互动:“几位少爷,这次表演辛苦了,合作愉快。”   “合你个大......”秦礼话没说完,被白栩捂住了嘴。   司铃和其他人都没开口,白栩冷笑着回了鼠眼一句:“合作愉快。”   鼠眼也回之一笑。   有了他们的亲口认证,宾客们也就接受了他的说辞,哪怕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特意安排的。   事情解决后,沈泽也没有说什么,和鼠眼对视一眼后默默回了包厢,答复也只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   这件事就算是被糊弄过去了。   江珩收了红梅树,白毛被人带走,大厅里重新奏乐重新舞。   “诶?他也是沈家的少爷吗?刚刚真的好帅啊,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认识一下。”   江珩帮着司铃把秦礼和白栩拖到沙发上,隐隐地就听见宾客里传出类似的言论。   随行的医护给几人处理伤口,秦礼靠在沙发上,不知怎的看着江珩就笑了出来:“兄弟,你可真行啊,你是真牛!”   江珩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之前在鬼宿舍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运气好,但现在看来你确实比我牛b,不服不行!来,跟兄弟干一个!”秦礼刚拿起酒杯,就被医护按了回去,转而又嘲笑起来:“还世家的人呢,学术法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干脆摘了这姓找个山头修炼得了。”   江珩淡淡道:“重伤忌饮酒。”   “那行,那下回我单独请你喝!八二年的澜菲,一般人我都不乐意拿出来!”秦礼在医护处理好外伤后,和白栩一样盘腿调息,慢慢恢复。   白毛的攻击造成的伤害很严重,但那种严重仅限于皮肉,没有伤到根本,因此痛是很痛,但恢复后就好受不少。   几人在沙发这儿休养,今晚舞厅里的律动和他们就彻底没了关系。   不得不说,刚才的意外冲突影响了所有人的兴奋程度,舞池里跳舞的人逐渐增多,音乐也变得欢快,不知不觉就一连跳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外头的天色也暗了下来。   但还有一部分人,从宴会开始注意力就不住地飘忽,一直在等着沈清淮的出现。   “他怎么还没来?宴会的主角不是他和司铃么,怎么司铃到了这么久,拒绝了这么多人,都还没等到他?”   “谁知道呢,这表演也看了,东西也吃了,舞也跳了。可能沈清淮并不喜欢司铃,所以才故意迟迟不来的?”   “但他这样做,家族之间面子上很过不去啊,还怎么谈合作。”   “你看沈家家主也不出来看一眼,不知道和其他家主在聊些什么,好像他也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宾客们窃窃私语,对于沈清淮的议论声也逐渐变大,从场地的另一头,扩散到了这一边。   “差点儿忘了,这都多久了大哥怎么还没来?不会是迷路了吧。”秦礼疑惑道。   “瞎扯淡,这种理由你也能猜得出口?”白栩很是嫌弃道。   江珩有些坐不住,回头想起司铃的话:“你最后看到他是在哪里?”   司铃回道:“在走廊里,当时看他应该是往前去了,你要去找他吗?”   “恩,我有些担心。”江珩起身看向走廊的位置。   “那你去吧,这里有我们。”   江珩点点头,往走廊找去。   与此同时,二楼包厢里,沈岩看了眼手中显示出的符印,回头吩咐了手下的人:“就在别墅里,找到清淮,把他带来大厅。”   “是。”   几名手下安排下去,开始在别墅里地毯式搜查。   “诶,你猜沈清淮最后会和哪家的小姐在一起?”   “肯定是其他三家里的人呗,难不成还去外头找个散修么?”   “绝对不可能,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看上的肯定是翘楚。但其实也不一定是小姐,万一是少爷呢?”   “你想嫁给他?”   “可以啊,我当然愿意,这可是沈家。”   “切,他瞎吗看上你这个糙老爷们。”   宾客们的谈论声在走廊清楚地回响,每一个人都被沈清淮的选择充满了兴趣。   江珩快步穿过走廊,穿过拐角,一路上有众多的房间,他并不知道沈清淮在哪扇门背后。   江珩判断不出那扇正确,想一个一个找过去,却又觉得太慢,停在走廊有些焦头烂额。   片刻后,他周身涌现出炁,在经过每一扇门前,用炁感受里面的气息,终于在第六扇门前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停下脚步。   他轻轻握上门柄,小心地开了门。房间内,沈清淮就坐在桌前,侧身对着门口,眉宇间露出淡淡的愁意。 第七十五章   江珩放轻脚步, 慢慢走进屋内。   听到关门声,沈清淮抬头看见一身贵气西装的江珩向自己走来,眼眸瞬间一亮, 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无声地按下手里的控制器开关。   “怎么不去跳舞?所有人都在等你。”   江珩想问他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自己很担心,但临到开口还是变成了众人。   下一秒,他注意到沈清淮穿的还是平日里的衣服, 而本该在他身上的礼服此刻却整齐地摊在桌上。   沈清淮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摇摇头无奈道:“礼服的背后被划破了, 来不及再找一件新的, 我在思考要怎么解决。”   “破了?”江珩凑近看了眼桌上的礼服, 礼服是背面朝上, 有一道非常明显的划痕从左上一直延伸至右下,看起来像是被尖锐物划的。   “不能用针线缝补吗?或者用一块图案遮盖, 又或者加一条后披挡一挡?”江珩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提出的建议都被沈清淮驳回。   “这种高定的面料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可以补。”沈清淮默默叹了口气。   江珩也跟着苦恼起来, 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一时间屋内陷入沉默。   江珩愣愣地杵在沈清淮身边,不知该说什么, 也不知该做什么, 两只手在身侧蜷起又放下, 有些无所适从。   这时, 沈清淮忽然抬起头,开口打破了沉默:“其实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只是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适。”   江珩立马接话道:“你自己的衣服, 想怎么做都是合适的。”   沈清淮点点头, 拿起桌上的衣服:“那我先去试试,回头你帮我看看。”   “恩。”   江珩乖乖等在外头, 目送沈清淮走进房间的帘子后,很快从里面传出布料裁剪声。   宽大不透光的布帘将后面的情形完全遮盖,江珩默默在屋内踱步,看着墙面上的装饰打发时间。   帘后,沈清淮拿着剪刀对着上衣细细裁剪,被裁断的面料即便是切割面也十分光滑不扎手,很快沈清淮修剪完毕,开始脱去原本的衣服。   江珩听着背后的动静,在一阵窸窸窣窣后,沈清淮似乎换好了衣服,拉开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好了。”   江珩转过身,就见沈清淮穿着一身颇具设计感的唐装礼服向自己走来。   礼服的样式是云绣鹤纹,银白的面料看上去光滑似绸缎,却又比绸缎更加硬挺修身,能撑得起造型。   整件上衣只有上半部分绣有盘扣,点缀以红玛瑙,像鹤顶那一抹艳红。两只袖口做了荷叶状的散开设计,让上衣更具立体感。下身的长裤也很好地修饰了细长直的腿部线条。   江珩被他这一身高定礼服惊艳到,简直完美契合沈清淮的气质,人衣相互衬托,交相辉映,若是放去大厅,简直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他被美得想不出形容词,只能不住地点头:“好看,非常好看,它很适合你。”   沈清淮看得出江珩对这一身很满意,但还是提出了一点:“还有个问题,我的头发是不是扎起来比较好,如果跟平时一样披着,会挡住礼服最为精彩的地方。”   江珩还在愣神:“恩?恩,可以扎起来试试。”   “我扎有些不方便,你能帮我么?”沈清淮把红梅发绳递给他。   江珩接过发绳,沈清淮随之转过身背对他,江珩用双手拢起披散着的长发,一瞬间他的瞳孔放大数倍。   眼前的礼服背面被人剪去了几乎七成,从两侧肩膀一直连接到后腰,中间被挖去一个三角形,露出大片光洁白皙的后背。   室内暖黄的灯光在江珩颤抖的眼眸里破碎成了金箔,洒在微微突出的肩胛骨和两处被三角边沿半遮掩的腰窝上,映照出点点斑驳的光影。   江珩将散落的几缕黑发勾起,手指不经意触碰,才感觉到那不可思议如羊脂般的细腻。   沈清淮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避,轻声开口:“想到要扎成什么样了么?”   江珩沉默了一会儿,手上飞快动作将发绳固定住:“好了。”   沈清淮转过身,手绕到背后摸了摸,疑惑地眨了眨眼:“没变?”   “我觉得这样就好......”江珩的声音有些变调。   “为什么这样好?”沈清淮追问道。   “因为能遮住一点。”   “只是露出一点背而已,你不想别人看见?”   “......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   “......”   沈清淮就像个年少懵懂的孩子一样,不停地向江珩追问,每问一句,还有意无意向他靠近。   江珩攥紧了双手,整个胸口都在起伏,声音带着愠怒:“沈清淮,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喜欢你!喜欢得快要疯掉!   所以我想占有你,你的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只属于我!   我不允许其他任何人看到你!更不允许你去吸引别人的注意!   我不管你喜欢谁,你只能是我的!   江珩在脑海里不顾形象地疯狂怒吼,换到现实中,沈清淮就见他一张脸憋得通红,一双眼湿润地快要滚下泪来,嘴唇也在不住发颤,像是委屈地快哭了。   沈清淮忽地抬起双手,揽上江珩的脖子,抬头蹭过他的侧脸,对着他的耳侧轻轻吐了口气:“我以为你会喜欢。”   江珩被他抱得懵了几秒,接着胸口起伏更剧烈,咬牙道:“喜欢,我当然喜欢......我可太喜欢了。”   沈清淮道:“我一直躲在这里不出去,就是想你来找我,这件礼服我只想穿给你一个人看。”   江珩一怔:“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江珩推开自己身上的人,想看清他的表情,但沈清淮却似闹脾气一般,紧闭着嘴不说话。   “你告诉我,你......你到底想说什么?”江珩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他握着沈清淮的肩,手用力地掐入肉里:“沈清淮,求求你说话!你快告诉我!”   沈清淮被他捏地肩膀发痛,握着他的手松开自己的肩,下一秒带着他的手慢慢往下滑,揽上自己的后腰。   光有动作却不说话,江珩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气得想骂人。   他狠狠收紧了手臂,逼着人往后退,直到沈清淮的背抵上桌子,温热的皮肤触碰到冰冷的桌沿,身子不觉颤了颤。   江珩另一只手紧紧捏住他的下巴,狼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猎物,破罐破摔:“藏书阁、实验室、后花园......还有现在什么只给我一个人看的礼服。沈清淮,你已经故意引诱了我这么多次,后果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沈清淮嘴角微微勾起,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脸就着他的手愈发凑近,唇与唇之间几乎没了距离。   江珩牙快要咬碎:“沈清淮......我要你说话。”   “你想听什么?”沈清淮终于开口。   江珩喉结一动:“......我要你亲口承认你喜欢我。”   沈清淮:“我喜欢你。”   江珩的身体开始发颤,呼出的气都在剧烈起伏,他整个人紧绷到快要碎裂:“沈清淮你......别骗我。”   沈清淮直接吻上他的唇,将最后那点距离彻底抹去,目光里满是温柔的爱意:“江珩,我喜欢你,我很确认自己的感情,我喜欢你,不管几辈子都喜欢你。”   话音未落,沈清淮只觉腰上陡然被一股大力扣紧,整个人被提着坐上桌面,双腿分开对方的腰身顺势嵌入,两个人像四瓣紧紧贴合的唇一样密不可分。   汹涌激烈的吻让意识迅速沉沦,彻底忘却身在何处。   沈清淮的双臂紧紧揽着江珩的脖子,用力到想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上去,背上两只手毫无章法地游走,时轻时重,离开时留下道道泛红的印记。   前厅里欢乐热闹的氛围到了顶点,那些衣着华丽、只站着说话的人渐渐感受到情绪,也到舞池里一起旋转跳跃,音乐声穿过长廊清晰地传遍别墅每一处角落。   耳边是富有节奏的音乐,眼前是毫无规律的亲吻,沈清淮呼吸不上来,整个人失了力气,坐不稳从桌面滑了下来,和人暂时分开。   江珩的耐力向来比他好,只歇息了几秒就想重新咬上那红透了的唇,沈清淮伸出手指抵住了他喉结。   才尝到一点甜头的狼被突然要求停下,江珩喘着粗气,盯着沈清淮的眼里都似乎长出了獠牙。   沈清淮却不急着安抚,手指顺着喉结往下,在那块凸起上打圈摩挲,目光迷离得在江珩脸上游走:“你听见乐声了吗?这是今晚最重要的一首曲子。”   江珩抓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细细啃咬:“嗯。”   手指被用力咬了一下,沈清淮微微皱了下眉,呼吸不稳道:“江珩,要一起跳舞吗?”   话音被人吃进嘴里,深深探入,贪婪地汲取。   江珩抱着沈清淮,一面吻着,脚步无序地在房间内走动,错乱的步伐像从乐曲上出逃的音符,是音乐家不容许的存在,却完美动听。   房间里长久地断断续续出一片溺水之人的喘息。   忽然,屋外响起不止一人的脚步声,夹杂着一扇扇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沈岩的人找来了。   江珩双手移到下方托住沈清淮的臀,一用力将人抱到了身上,沈清淮双腿稳稳卡住他的腰,被带着就要往帘子后面去。   “别。去那儿。”   沈清淮让江珩绕去旁边,墙壁上安有一道隐形门,打开后里面是专门为保洁设置的工具间。   工具间狭小,但勉强可以容纳两个人。江珩带着沈清淮进去后,将他放下来压在墙上细细地吻。   “报告,这间屋子里没有。”   屋外传来搜查人员的声音。   他们分成了左右两波人,分别从左右两端的房间查起,领班刚查完左边隔壁的房间,另一队队员也查完了右隔壁的那间。   “就剩最后一间了,淮少大概率就在里面。”   领班打开了门,放眼望去的第一眼没有人影,接着便挥挥手,一队人鱼贯而入在房间内搜查起来——   “报告,隔间里没有。”   “报告,衣柜里没有。”   “报告,桌底下没有。”   “报告,墙角也没有。”   “报告,垃圾桶里也没有。”   “......我也知道垃圾桶里没有。”领班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让你们找人,不是抓猫,别太离谱......”   底下的人默默站成一排低着头,领班叹了口气,抬头注意到了那块不透光的帘子:“那是窗帘还是隔间?”   “报告,要么是窗帘,要么是隔间的窗帘。”   “......闭嘴。”   领班后悔为什么要开口,无奈地走近,抓着帘子猛地往一边掀开。   没人。   只有一张桌子,一把剪刀和一块三角形的布料。   领班探头进去仔细瞧了瞧,又在角落里看见两件衣服。   “报告,找着了吗?”   “没有,只有人的衣服,看起来淮少应该之前来过这里。”   领班没好气地拉回帘子。   底下人泄了口气:“老大,咱们找了好久了,跑得腿都要断了。”   “对啊老大,要不咱歇会儿吧。”   “那淮少又不是不长腿,万一咱们在这找,他跑去了别的地方,咱们错过了怎么办,要不然咱们在这歇着,可能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领班给了他们一记嘲讽的眼神:“歇吧歇吧,一群活爹!”   工具间内,两个人都各自克制着情绪尽量不发出声音,然而在听到外头的人不走之后,沈清淮身上的手渐渐地又开始不安分。   沈清淮很快意识迷离,趁他没注意,江珩不轻不重掐了一下他的腰窝,对方没忍住呜咽出声。   “谁?谁发出的声音?”   领班听觉灵敏,立马站起来在众人面前踱步,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处角落。 第七十六章   工具间的两人顿时停了动作, 大气不敢喘。   直到领班慢慢踱步到了工具间的墙面前,他的注意被墙上的砖缝吸引,这时, 某个愣头小伙忽然站起来自首:“嗝......老大是我, 我饿了,一晚上没吃饭......”   他一出声,顿时引起一阵共鸣:“我们也饿了老大, 饿得快要晕过去了,这么久连水也没喝一口, 咱们能去前厅捞些东西吃吗?”   “做什么梦!那些是专门提供给客人的, 客人们都在前厅载歌载舞, 你们一群糙汉跑进去像什么话。要吃等下了班去食堂吃!”领班自己也饿, 原本也在硬撑,这会儿被他们一说也有些撑不住。   “老大......不能现在就去吗, 咱们真没力气找了, 被扣工资事小, 饿死事大啊!”   “是啊老大......”   “老大~~~”   “......”   “都安静!谁再叫把他剁了分给大伙儿吃!”   领班硬是忍住了冲动,呵斥住众人, 照旧在房间里候着。   工具间里, 沈清淮报复性拧了把江珩的手臂, 用嘴型道:“你把我的红玛瑙拽掉了。”   江珩笑得餍足, 整个人容光焕发,盯着他松开的领口, 用嘴型回道:“我不是赔了你几个。”   沈清淮低低地骂了一句。   江珩笑着低头吻上红痣, 仿佛是口衔宝石的神兽, 轻轻地感受着圣物的美好。   里面的人吃饱喝足,外面的人饿得昏昏沉沉。   不知道是不是饿太久饿出了幻觉, 领班隐约听到外头传来的嘈杂声,有些怀疑地问其他人:“诶,你们听没听到声音?”   底下人纷纷竖起耳朵,过了一会儿,感觉那声音似乎越来越大:“听到了,好像离我们不远。”   “怎么听上去还有喊叫?”   “还有东西砸碎的声音。”   “有人在逃跑?”   领班紧紧皱眉,起身向门外走去:“走,过去看看。”   屋子里的人随即撤走。   江珩推开隐形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外头发生了什么?”   沈清淮默默整理好领口,走出来道:“不用担心,可能是谁起了冲突。”   江珩想到之前的白毛,搂住沈清淮同他讲述道:“你不在的时候,前厅里刚发生过一场冲突。”   沈清淮仔细听了他的转述,在听到“人魂法器”时,眉头微微一皱:“沈舒言这么做是想破坏其他人和司家联姻,展示自己的实力么?”   “蠢货。”江珩嘲讽了鼠眼一句,默默蹭着沈清淮的额发:“父子二人做这种害人害己的勾当,迟早遭到反噬。”   沈清淮微微一笑,仰头吻上他的下巴,江珩低头吻住,两个人极尽缠绵。   忽然,外头爆发出一阵惊叫,江珩被迫吸引了注意:“外头有情况!”   沈清淮没有他反应这么激烈,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道:“去看看吧。”   说着他就往外走,却忽然被江珩拉住:“怎么了?”   不能让他穿着这身就出去!   “穿上。”   江珩快速脱下外套披到沈清淮肩上。   沈清淮无奈笑了笑,抬起手让他帮自己套上外衣,随后才放心地牵着手走了出去。   在踏入走廊之后,过了约几秒后,二人嗅到空气里弥漫的水腥味。   他们左右看了眼,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前后两端的尽头处不断传来尖叫与嘶哑的吼叫。   二人生起警惕,在前后包围的尖叫声中,江珩拉着沈清淮往走廊的一端跑:   “先去前厅,那里人多。”   ·   一个小时之前。   二楼包厢内,沈岩暗中派人去找沈清淮之后,和其他几位家主又洽谈了会儿。   在商业上,四大世家多多少少都有合作,正好借此时机谈成了许多项目,正是高兴的事,但聊了许久,迟迟没有等到沈清淮的人。   虽说这次联谊会的最大初衷是沈、司两家的联姻,但到头来也不过是为了生意。   司家家主等沈清淮等得有些着急,已经不止一次让人给自己添茶,话里话外都在夸赞司铃。   但沈泽却没有什么反应,慢悠悠地吃着点心,虽然关注沈清淮,却很少提及司铃。   比起联姻,他更在意的是沈清淮为什么违背自己的命令公然缺席。   看到沈岩捻珠子的速度变快,沈泽于是站出来道:“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见状,沈云珍也立即停下话头,起身跟了出去:“家主,我也去帮着看一眼哈。”   沈泽来到二楼扶手边,听着高跟鞋“哒哒哒”来到身旁,不耐烦道:“你跟出来做什么?”   沈云珍托了托新烫的卷发,乐了:“笑话,只许你出来找人,不许我出来看热闹,你当沈家是你一个人的么。”   “我说云珍啊,你今晚怎么好像格外黏人。”沈泽侧过身,一手搭在扶手上,歪着嘴笑着看她:“我去哪儿你都跟着,难不成是守寡守久了,老来怀春,把主意打在了我身上?”   “呸!贱猪蹄子骚尿泡!敢不要脸到老娘面前,老娘剁了你秽根下酒!”   沈云珍最烦的就是老男人这幅嘴脸,狠狠骂了好几句才罢手:“老娘是防着你和你那蜂窝煤儿子偷偷搞什么小动作,把人家司小姐给骗了去,到时候让家主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沈泽知道自己骂人骂不过她,冷笑着道:“想靠你那个废物儿子攀亲司家,我劝你还是期待自己老蚌怀珠比较现实。你也不看看你那宝贝儿子现在在哪儿呢?”   不知为何,沈云珍忽然心口一紧,往大厅底下扫了一眼,当真没看见白毛的踪影,她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你个老不死的把我儿怎么了?!”   沈泽举起双手挡在身前,和她保持距离:“唉,别乱说,明明是你儿子先动手惹的其它两家少爷,被打趴下后现在应该在医院躺着。”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沈云珍急得赶紧掏出手机。   “小打小闹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家主他们不会在意的,我就没说咯。”沈泽故意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贱人!”   沈云珍拨通了电话,和对面确认了白毛的情况,沈泽在一旁大笑。   白毛在医院接受治疗,短时间内还不能确定他的情况,主要是他体内炁很混乱,具体原因无从排查。   沈云珍被彻底激怒,左右她就是赶去医院也做不了什么,干脆挂了电话就要跟沈泽死磕到底。   “你看呗,反正我就在这哪儿也不去,随你怎么看,出事的又不是我。”沈泽心情颇好地靠在走廊上,抬手让酒托送上酒。   沈泽一边享受地喝着酒,一边跟着音乐打节拍,看着下面欢笑声一片,没过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什么事?”他随意拿起接下,在听到对面急切的回报后,一张脸“唰”地白了。   “站住!好端端跑什么?!!”   沈云珍死死盯着他,在沈泽跑下楼梯前一把扣住了他的手。   “放手!我现在有事没工夫跟你闲扯!”沈泽急得甩开她的手,然而沈云珍手臂上的披帛忽然活了起来,蛇一般紧紧缠住沈泽。   沈云珍裂开一抹冷笑:“呵呵,有什么事能有舞会重要,给老娘老实待着!”   “疯婆娘快松手!再晚你会后悔的!”沈泽咬牙切齿,用力扯着身上的披帛,却没想到越挣扎缠得越紧。   “疯子!”   “贱人!”   两位长老在二楼吵了起来,情绪激动,声音传到了一楼。   底下的宾客被引起注意,纷纷抬起头看热闹。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走,在看两位长老打架看得正兴奋的时候,大厅门忽地传出一阵爆响!   大门被破,黑夜倾泻而入,数不清的尸解仙潮水般涌入大厅!一时间人人惊慌失措!   这些尸解仙浑身黑红,携带着污浊的血水和满地的碎肉,向所有活人扑来。墙上,柱子上,楼梯上很快就布满了它们的身影。   沈云珍惊叫一声,被沈泽狠狠推开。   “完了,跑出来了,全跑出来了......”沈泽从收到消息到亲眼看到,中间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原本他可能还来得及阻止,但现在已经无能为力。短短几秒钟,他已经预想到了后果。   “得赶紧通知他们,让他们先撤离。”   沈泽马不停蹄跑回包厢,顶着一张震惊又带有遗憾的脸对四位家主道:“各位,咱们的项目出了严重的意外。”   沈清淮和江珩很快跑到走廊尽头,转过拐角的一刹那,二人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   只见长长的走廊内到处都是淤泥和血的混合物,浑浊的水渍毫无规则地遍布在墙上和地面上,受了伤的人就躺在污浊之间,气若游丝,一张脸被啃得分不清长相。   “这股气息——荷花池?实验室里的东西跑出来了?!”江珩有些难以置信,回头看沈清淮,后者摇摇头。   “快走,陈武是不是还在前厅?”沈清淮拉着江珩快步跑去前厅,嘈杂混乱的声音逐渐放大清晰,只听到类似“救命”的喊声响起,二人冲入大厅,只见数不清的尸解仙包围了所有出口,大厅里混乱一片。   密密麻麻,放眼望去皆是黑红的尸解仙,它们上蹿下跳,灵活又暴躁,爬过留下一地的水渍和碎肉,哐哐大力把人撞倒,张开血盆大口就咬,被秦礼一锤打爆头颅。   “这些东西从哪儿冒出来的?!太他**的恶心了吧!比平阳宿舍里的那些灵体还要恶心一万倍!”   秦礼拿着金刚锤正在大厅里救人,对着这些尸解仙一锤一个。尸解仙的皮肉本就松散,被他一砸顿时爆浆般炸开,秦礼一个没忍住把刚吃的都吐了出来。   白栩持着土盾在手,看到秦礼只顾弯腰呕吐,全然没注意头顶上一只尸解仙对准了他的脑袋,白栩用了吃奶的力气挡住空袭,拽着秦礼躲去一旁。   但顾头不顾尾,白栩把秦礼拖走后,回头见陈武毫无技巧地甩着手里的一把破尺子,愣是不记得调动自己的炁,气得他对一旁的司铃喊道:“喂!那小子要被淹了,快去拉一把!”   司铃甩着火鞭将面前的尸解仙抽飞,直接把高跟鞋的跟撅断,冲着陈武跑过去:“拉住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打!”   陈武被司铃拉着往空旷的地方跑,看到有尸解仙扑上来,他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调动体内的炁用天蓬尺敲掉尸解仙的脑袋。   来参会的宾客里,不是每个人都精通玄术,有自保能力的在尽力自保,没有能力的拼命拉别人当肉盾,在大厅内拼命乱窜,没来得及逃走就被尸解仙淹没。   “居然有这么多。”沈清淮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尸解仙,手腕上云水镯飞速旋转,一股强大的炁力在周围爆发,解决掉那些悄悄靠近的尸解仙。   “它们不是被关着么,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江珩疑惑道。   二人来到大厅,一边帮着解决这些尸解仙,一边关注着它们的行为。   奇怪的是,那些尸解仙抓到人后并没有急着啃食,而是像拿到坚果不知道怎么吃的动物一样,不得其法地寻觅着换着方向啃咬。   “它们在找什么?”江珩看不懂尸解仙的意图。   沈清淮猜测道:“魂魄,它们在找丢失的魂魄。”   二人杀出尸解仙的包围圈,正往外逃的司铃和陈武看到了他们,陈武激动大喊:“江哥沈哥!”   司铃带着陈武往二人靠近:“它们身上都是湿润的淤泥,跟盔甲一样,我的火鞭起不到作用。”   江珩用红梅树圈出一片安全地带,对她们道:“先进去,我去救其他人。”   沈清淮打散一堆尸解仙,在里面找到了被困的白栩和秦礼。   被救的前一刻,两人已经面如死灰,直到沈清淮的脸出现在眼前,二人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只听见站在光里的沈清淮淡淡开口:“去找江珩,那边安全。”   白栩和秦礼仿佛一瞬间得到了神的救赎,手脚并用跑去了红梅树后。   另一边,本次宴会占了半数以上的沈家人,在尸解仙攻进大厅后,瞬间就作鸟兽散。   “快来!这里有个窗户可以出去!”几名沈家的人拉着同伴跑去走廊。   “哪里?!”   “这儿这儿,快爬出去!”   对方听了他的话,正从窗口探出去半个身子,下一秒从窗外忽然涌出几只尸解仙,那人顿时被血盆大口淹没。   其他几个沈家人吓得往后一躲:“窗口果然不安全,去别的地方看看!”   另一边,一些人合力运炁护体,在周围护起一道符阵,有效抵抗住攻击,然而随着目标的明显,越来越多尸解仙被吸引过来,符阵渐渐地撑不住,位于阵眼的人被迫被其他几人抽干了炁。   鼠眼是反应最快的那一批,在尸解仙围上来的一刹那,两只手迅速地从身边抓来两个人挡在身前,两人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被一口咬断了脖子,鼠眼吓得爬上食架逃命。   尸解仙到处都是,鼠眼手边没有工具,在炁力不足的时候就随手抓住身边的人替自己作肉盾。   他在大厅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安全的窗口,想借着窗口逃出去,却在距离窗口还有百步的地方被一只手用力扯住,他回头一看,是不知道哪一脉的族亲,被啃咬地满脸是血,手死死嵌住鼠眼试图拉他给自己当肉盾。   逃命的关键时刻被突然牵制,鼠眼的理智濒临崩溃,他抄起手边的铁盘,用锋利的边沿对着那只手又切又割:   “放手!你他妈给老子放开!”   对方发出一阵阵痛呼,终于承受不住被鼠眼挣脱了走。   鼠眼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向窗口,踩着地上的人头跳出窗框,夜晚的凉风迎面吹来,他兴奋地瞪大双眼,谁知下一秒一只黑爪风一般闪现至眼前,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人太多了,光是救根本救不过来。”江珩在尸解仙里找到沈清淮,将他带回红梅树的安全范围内。   沈清淮喘了口气,相比一开始整个人有些疲惫:“剩得不多了,可以一鼓作气解决了它们。”   秦礼扶着墙面起身,举锤子赞同:“咱们一起杀出去!”   其他人相互看了看,也纷纷点头,连陈武也站了起来:“我会用炁了,我也能帮忙!”   江珩点点头,开始排兵布阵:“我和清淮打头,你们负责后面。”   在商量完战术后,一道金光自红梅树内爆发,将趴在外围所有尸解仙震慑到三米之外,红梅树消失,五道人影现身。   沈清淮平地跃起,跳过各类路障,跳上了大厅内最高的设施,云水镯飞速旋转,周围金色符印大现,无数水滴从尸解仙身上抽离,汇聚到空中凝聚成越来越大的水球。   红梅树枝藤蔓般从墙面飞速攀爬蔓延,将整个大厅围了一周,生出无数枝杈逼着混乱无序的尸解仙集中到中心。   司铃将炁注入火鞭,赤红的火蛇穿透尸解仙,火焰很快在大厅内扩散。   白栩顶着厚重的土盾和秦礼配合着敲爆一个个脆硬的脑袋,陈武跟在他们身边敲脑袋,天蓬尺的威力甚至比金刚锤还要厉害,三个人的效率比一开始翻了数倍。   五个人配合默契,渐渐的大厅里的尸解仙被解决了大半,剩下小部分尸解仙少了数量优势,也很快被别的人一起干掉。   仿佛去地狱烈火走了一遭,在司铃收回所有火蛇之后,所有幸存者发出一声长长的生命喟叹。   “我的祖师爷啊,我这算是死里逃生了......”   “幸好我反应快躲到了餐车里,差一点被这些东西找到。”   “长老?!长老遇难了!”   在场的幸存者在安全后,纷纷又开始寻找自己的同伴。经过粗略的盘点,有几个沈家的长老在逃跑时发生矛盾死于尸解仙之口,还有之前那些只顾着拉人垫背的沈家人和其他世家弟子。   这些死者先前都是在大厅里活动,而二楼上的家主和长老,此时却像消失了一般毫无声息。   沈清淮从高处跃下,被人正好接住,稳稳地落到地上。   这时,有一位被狠狠吓到的年轻人情绪激动,愤怒地对着沈清淮哭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你们沈家的地盘吗?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们沈家到底有没有把我们这些贵客放在眼里!还世家之首,我呸!”   他这么一闹,其他人也看到了沈清淮,纷纷围上来要说法:“沈清淮!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安静!”江珩将沈清淮护在身后,大声呵住众人。   沈清淮神色一如平常,对众人淡淡开口:“遇害的人中我沈家占了大多数,与各位相比,我更想知道真相。”   此话一出,人群中辈分较高的长者站了出来,本就严肃的脸上更添一丝激动:“既然沈家少爷这么说,不如大家一起出去找找源头,看看这些东西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   “我们不去!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当我们傻!”众人里,有些胆小的提出反对。   江珩冷笑一声:“要说法的是你们,不想去的也是你们,不然把眼睛挖出来替你们带过去?”   秦礼跟着大声笑话他们。   司铃适时站出来表态:“我跟你们去,这些鬼东西都解决了还怕什么,不去的人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白栩也站了出来:“况且四大家族的代表都在这,要是真有什么也可以做个见证。”   “这......”   那些胆小之人有些犹豫了,眼看着四大家族的少爷小姐都表了态,渐渐的,他们也被说服。   “都没意见了吧,那么由老头子先走一步。”   于是那位长者率先走出了别墅,沈清淮等人紧随其后,余下众人踩着满地的尸解仙跨出了别墅,沿着满地的淤泥污水一路寻去。 第七十七章   夜晚的凉风吹在身上, 激起一层层鸡皮疙瘩,但众人脸上额上却热得不住淌汗,有些忍不住的还脱下了西装外套拿在手里。   沈家内部的道路, 两边的路灯不算昏暗, 两侧的楼房建筑也亮有灯光,但在众人眼里,似乎一切都被蒙着不甚清晰的砂纸, 看上去就像老式的模糊相片。   是惊吓过度导致的视力受损。   一堆人沿着道路无声地走着,没有人说话, 越是安静的环境, 越是能引起人内心的恐惧。   有胆子大的, 跟着长者和沈清淮他们大步流星地走, 胆子小的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从一开始的各走各, 到后面慢慢的开始挨到一起抱团走路。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 众人沿着痕迹来到荷花池边, 长者看了眼从水池里漫出来的淤泥,又看了眼异常茂盛的荷花荷叶, 大手一挥, 叫人动手把这些碍眼的植物全部拔出来。   “把这些花叶都清理干净, 再叫人来把这池水抽干, 我倒要看看这底下究竟是何方邪祟!”   长者亲自撸起裤腿下了水,和其他壮汉一起, 将那些红得妖艳的荷花拽离水面。   为了看得清楚, 众人有手机的拿手机, 没有手机的点火符,用光把岸边的情况照得清清楚楚。   众目睽睽之下, 那些荷花被拔断后,花瓣瞬间枯萎,血红色的汁液从断裂处渗出,染红一片水面。   这情形太过诡异,以至于胆小者仗着人多,也敢凑近观看。   那些在水里的壮汉,更是铆足了劲扔出一捆捆的荷花荷叶,最后俯身将双臂扎入深厚的淤泥里。   “都闪开!”   长者动作最快,双臂抱住淤泥里的藕,一咬牙一用力,将藕整段拔出来扔到岸上,随后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在四面强光的照射下,所有人都清晰地看见,那截粗壮高大的藕上竟然长着和人一样的五官和四肢!   全场哗然。   “这是什么?!是藕吗?是藕吧?!”   “等等!这长相怎么这么眼熟啊......好像是沈泽长老之前的大弟子!他不是去镇邪死在了x市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诶呦呦!你们看,还有呢!”   随着壮汉们一个接着一个把手里的巨型藕扔到岸上,数不清的人脸和四肢在人群中心堆成一座小山。   强光照射下,每一只藕人的样貌都清清楚楚,有不少样貌被人认出了生前的身份。   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众人越想越害怕,身体快抖成筛子,这时长者从水里爬了出来,顺手扔来一只不小心拔断了的藕腿,顿时引起一阵惊呼。   “叫什么叫!”长者骂了一句,踢了一脚那只藕腿,道:“看它的切面,这分明就只是藕,样子长得奇怪些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一群没用的东西,出去别说自己是玄学界的!”   “可是白家长老,它们如果只是长得像人就罢了,但其中有几个人,我明明一年前才见过的,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变成藕呢?而且还出现在沈家,这也太奇怪了!”一个秦家弟子开口道。   长者回头看向沈清淮,目光里充满了审视:“这个恐怕得沈家少爷亲自解释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沈清淮淡淡道:“我不知道。”   “呵。”长者冷笑一声:“沈家的事,你说你不知道,是觉得大伙儿好糊弄?!”   见长者不怀好意地向沈清淮走近,江珩立马挡在他身前,道:“他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长者抬头看向他,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你是什么人,他说什么你就信?”   江珩垂眼看向他,坚定道:“虽然他是微笑骗子,但他只要说了的我就信。”   众人不解:“什么是微笑骗子?”   “不知道,某种暗语?”   “为什么骗子的话还能信?”   “可能他傻的吧。”   “......”   长者听不懂江珩在说什么,他只知道眼前这个陌生气质的人和沈清淮是一伙儿的。   “多说无益!依我看这鬼池底下一定还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沈家少爷不知情,干脆叫人来把水抽干净,看看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沈清淮没有手机或者对讲机,正准备去喊人,忽然一道粗重的声音叫住了他。   所有人又被这道声音吸引注意,只见人群某处忽然让出了一条道,沈岩、沈泽和一众家主长老走了出来。   “清淮,面对旁人的咄咄逼人要沉得住气,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们几位家主会商议着来,不要轻举妄动。”沈岩将沈清淮拦了下来,一番话既是说给他听,也是给在场众人一个交代。   与此同时,沈岩的目光不住地在沈清淮的外套,和一旁没穿外套的江珩身上来回打量,脸色微微发生了变化。   那位长者莫名就被沈岩泼了盆脏水,气不过直言道:“提出抽水时沈家少爷并未反对,怎么就成你口中的咄咄逼人了?!照沈家主的意思,是打算枉顾死去之人,就此揭过!”   秦家主闻言立马呵斥住他:“没有证据别在这儿瞎说!你年纪大不是你诽谤的理由!刚才的情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就此揭过!你当我们四大家主玩过家家的吗?!”   白家主附和道:“没错,各位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真相,找到罪魁祸首给死去的族亲一个交代。各位稍安勿躁。”   话音未落,人群里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几位家主相互对了个眼神,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压了下去。   眼看着这事就要被揭过,沈清淮默默往前走了一步,一旁的司铃却突然开口:“池中长出人形藕的事,各位家主长老是提前知晓了么?”   “今夜发生的异事我们也很意外,怎么会提前知道。”白家主道。   “那为什么各位家主长老才刚刚来到这里,却只顾着平息舆论,一眼都没看地上的藕人。”司铃眉目紧锁,眼中是浓浓的质疑。   秦礼一听有道理,也点头道:“就是!我们在对付那群怪物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没出现。还有你,大伯,不了解情况、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骂人,比白毛都讨嫌!”   “闭嘴!你个臭小子!你到底是谁家的,敢这么对自己大伯说话!”秦家主气得脸色涨成猪肝色,他活这么大岁数,还没有当众被自家人揭过短。   “秦家少爷口无遮拦,你面对的可是秦家主,这里也都是外人,即便真有话至少回去私下说嘛,何必这样让秦家主挂不住脸面。”白家主忍着笑意看戏。   “大逆不道!”   秦家主恶狠狠瞪了秦礼一眼,哪知秦礼非但不知错,反而还瞪了回来:“我就说了怎么了!刚刚那么危险的情况,没见你们一个跑出来救人的!还家族之主呢,死到临头只管自己逃命!合着在你们眼里,我们也只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秦礼的话顿时让人群炸开锅,在场的哪个不是死里逃生,在最危难的时刻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平日里尊敬遵从的人却一个个人间蒸发,到头来查明真相时却轻飘飘几句话带过,连个承诺都显得那么没有重量。   “你给我闭嘴!”秦家主抡起手狠狠抽了他一掌,奈何对方分量太足,稳稳立在地上,秦家主气不过,喊他自己滚。   “滚就滚!”秦礼抄起锤子就走。   “他说的都是实话。”司铃想拉住离开的秦礼,却被司家主一记眼刀拦了下来。   “铃儿,你的母亲很关心你,事发之前还从家里拨了电话来问你的情况。”   司家主往前走了几步,说话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平日里最简单的一句问候,但司铃身上的气势却随之被压制。   司铃盯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司家主的声音缓慢却字字沉重:   “你母亲身体不好,眼下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找个优秀合适的丈夫,这样她才能放下心好好医治。”   司铃皱眉,低声反驳一句:“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说过的,只是你平时太忙,没有时间回去看她,所以就没有听到。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带你去她的医院看她。”司家主露出和蔼的微笑:“今夜,你可有聊得上的人?”   司铃双手紧攥,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她缓缓回头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白栩、江珩、沈清淮、陈武......   “铃儿要是和哪家的少爷聊得来,尽管开口,我再划给你百分之十的丹砂矿股份作嫁妆,保证让两家人风风光光的。”司家主目光一直停留在沈清淮身上,明里暗里拿资源暗示着他。   江珩挡在沈清淮身前,周围的温度降至冰点,眼神已经把司家主剁成了肉泥,沈清淮悄悄勾住他的手。   这时,沈泽忽然站了出来,笑嘻嘻对司铃和司家主道:“听我儿子说,今夜在舞池里他和司小姐相聊甚欢,只是意外被沈红那个小子打断了,司小姐一直在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在找我儿子。”   司家主回头打量了沈泽几眼,暗暗在心里拿他口中的儿子和沈清淮作比较。   司铃顺势回道:“对啊,你儿子呢,刚才还看见的,怎么现在不见了呢?”   沈泽左右找了一圈,依旧保持微笑道:“二位稍等,我派人去把他找来。”   这时,人群里有人实在忍不住了,出声提醒道:“沈舒言他......跳窗的时候被怪物拧断了脖子......已经死了。”   像是被雷电击中,沈泽整个人打了个激灵,他反应了几秒,随后挥手道:“不可能,你看错了,那小子机灵得很,有什么事他早就跑了,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他拿了好多人当肉盾自己跳窗走了,结果那个窗口外也有怪物。”   “我也看见了......他跳出去后就没动静了......”   “我们出来的时候,整个大厅和别墅外都看过了,没有其他活人......”   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向沈泽证明。   沈泽从一开始的不相信,渐渐的双眼开始越瞪越大,直到布满血丝:“你们都给我闭嘴!我的儿子他不可能有事!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就是见不得我们两家人好,你们嫉妒自己得不到,也想害我也得不到!”   “沈泽长老,冷静。”沈岩劝了他一句:“我已经派人去找舒言了。”   沈泽默默闭了嘴,过了一会儿,等底下的人将一副担架抬到众人面前,沈泽彻底失了理智:“他死了?他真的死了?!我没让他死!”   “沈泽长老,注意形象。”沈岩微微皱眉,向底下人使了个眼色。   身形魁梧的保镖们立即将沈泽围了起来,一左一右把他架走。   沈岩沉了口气,对众人道:“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查清楚,今夜各位死里逃生,更应该珍惜剩下的日子,别把时光浪费在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上,散了吧,我已经派人安排好了新的住所,各位好好休息。”   陈武躲在沈清淮和江珩身后,看大伙儿准备散了,很不解道:“就这么走了?放着这些藕人不管,就这么走了吗?”   沈清淮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盯着转身离去的众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死了!全跑出来了!毁了都毁了......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沈岩要把我推出去了!罪魁祸首就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泽被架着远离人群,在踏出荷花池的范围时,他突然疯了一样挣脱保镖的束缚,离弦箭一般冲进自己的大楼,一口气跑进自己的办公室,在一只精密的保险箱里按下开关:“去死!都去死!老子没有得到的东西,你们也别想好过!”   “小心!!!”   在所有人准备离去的时候,身后的荷花池骤然响出一声惊天爆破,脚下的地面犹如十级地震剧烈摇晃,众人被迫失去重心,狠狠摔飞出去。   池塘下的实验室被沈泽自毁引爆,爆炸产生的极高的温度,让荷花池水瞬间蒸腾,带着硫磺味的水雾迅速扩散,将所有身影顷刻吞没。   沈岩的轮廓在雾气弥漫开的瞬间便消失了,剩下一群人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运炁护住身体。   “江珩!”   沈清淮迅速运炁护住口鼻,净水自云水镯流出,在脸上汇成一只自带过滤硫磺的水罩。   雾气太浓,用肉眼完全看不清其他人的人影,沈清淮呼唤了江珩好几遍,同时也找了其他人,但没有一个人回应,他怀疑其他人没来得及防备,中毒晕了过去。   “咳咳咳......清......”   一行人被各自炸散,江珩被呛到说不出话,喉咙里似乎被东西堵住,又痛又窒息,他运炁护住五官,但之前已经吸入了部分硫磺雾,所以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他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找寻沈清淮的身影。   随着这场意外的发生,众人手中的光源都被打散了,散落的光源在浓雾里几乎照不亮多远的范围。   沈清淮往右边走了几步,捡到一只手机,于是拿着手机照亮,然后即便在有光的情况下他也看不清周围的情形,黑暗和浓雾就像专门为他们设下的双重牢笼。   沈清淮在浓雾里穿梭,不知走了多远,脚下忽然就踩中了某人的手,他赶忙抬脚退后。   “醒着么?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沈清淮问了一句,想着既然踩到了人,就说明在附近找到江珩他们的概率很大,但几乎是瞬间,他察觉到了不对。   活人的手为什么是硬的?   沈清淮低头看去,只见刚才他踩中的“手”上有裂纹,裂纹里能看到内部的一些孔洞和丝。   “原来是挖出来的藕人。”   借此沈清淮确定了自己身处的位置,就在离岸边不远。   既然暂时找不到其他人,不如先离开这篇浓雾区域,再想办法来处理雾气救人。   沈清淮随后转了个方向,对着面前的浓雾伸长手臂,一边往外走,一边向四周摸索,忽然,他摸到了一个人的肩。   “谁?”   沈清淮直觉手感不对,他收紧五指捏了捏,果然手掌下的肩膀硬得不像人的皮肉,冰冰凉凉,是生藕的触感。   他没有收回手,另一只手举起手机用光源照射前方,透过雾气,一张没有表情的藕人脸正睁着眼目视前方。   沈清淮记得这些藕人被挖出来的时候,全都是扔在地上的,硫磺雾升起地措手不及,应该没有人会故意把藕人立起来摆放在出口的位置。   唯一的可能,就是藕人自己动了。   沈清淮默默绷直了脊背,而正如他所思猜测的那样,面前的藕人嘴角开始缓缓上扬,肩膀处开始传来一股向前的冲力。   沈清淮面无表情直着手臂,硬是把藕人按在了原地,与此同时,耳边开始断断续续响起冲撞声和呜呜咽咽的嘶喊声。   “忍住别喊!这是硫磺雾!”沈清淮大声提醒浓雾里的其它人,也因此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周围很快有不成规律的脚步声向这边靠拢,手里的藕人也在跟他较劲。   藕人的力气很大,而且越来越大,沈清淮从一开始的留有余力,到后面得靠着地面的摩擦力,咬牙将它顶住。   藕人没有人那样的灵活度,活动的姿势全看它身上的藕结,沈清淮在与它较劲之后,也发现了这一点:“注意藕人的关节,和它保持距离!”   他大声提醒着众人,忽然几道凉风同时从背后袭来,沈清淮侧身一闪,两只藕人迎面撞到了一起,四肢断成两截,但断裂处密密麻麻的藕丝很快将断肢重新复原。   沈清淮闪开后,没了对抗力的藕人借着惯性大力冲出,和其他两只藕人撞在一起,四肢再次撞得七零八碎。   借此时机,沈清淮关闭光源藏进了浓雾。   “......”   江珩听到了沈清淮的声音,循着声音向那处靠近。   他做不到像沈清淮那样大喊,但也试图拿东西敲击地面,借此传递一些信息,在敲击了几次后,他感受到不远处有回应。   是清淮吗?还是陈武?   江珩思考了一下,也许沈清淮并不会待在同一个位置,于是转而顺着敲击发出的位置找去。   过程中,江珩在地上捡到一只手电筒,打开光想让对方看得更清楚,在浓雾的遮挡下,他隐隐看到一抹静静立着的身影,然而就在下一秒,一柄锋利的弯钩割开浓雾,直冲自己的双眼!   江珩陡然一惊,转身堪堪躲过,但被削去了眉骨上方的一点肉,温热的血顺着眉骨淌下。   他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但从身高看绝对不是任何一个他熟悉的人。   沈岩?   一个名字在脑海里快速闪过。   下一记弯钩再次袭来,江珩抬手用手电筒挡了回去,电池被生生切断,光源一断,双方的视线也受阻。   借此机会江珩调出红梅护在周身,给自己形成一道密不可分的树盾,然而弯钩再次袭来,勾住金属树枝摩擦出刺眼的火星,周围雾气里的硫磺味愈发浓郁。   “咔嚓!”   树盾被弯钩生生勾断。   江珩瞳孔瞬间放大,一张横眉冷笑的脸闪现至眼前,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凝住。   “噗唔!——”   一道身影忽然从一旁窜出来替江珩挡下一击,弯钩刺穿了他的身躯,浓浓的血腥味瞬间蔓延。   “快......走......”陈武双手死死摁住刺在腹部的弯钩,想借此牵制住沈岩让江珩逃脱,然而沈岩不费吹灰之力,就一把抽出了弯钩,立刻对准了江珩的头颅。   红梅树疯了一般刺出无数尖刃,然而在沈岩的弯钩下都坚持不了几秒,在双方交接的刹那,一股隐藏的力量瞬间攻破红梅树的防御,像是跳出规则之外,凌驾于蛮力之上。   江珩目眦尽裂,决心与沈岩拼杀到底!   “江珩!是你吗?”   沈清淮忽地从天而降,锋利的水刃狠狠劈下,看不清的水针以极快的速度刺入弯钩,弯钩瞬间像沙土一样被劈散。   沈清淮喊出的一声,让沈岩顿时抽离,他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转身隐入浓雾之后。   沈清淮从空中落地,正对上江珩被血和泪糊满的双眼。 第七十八章   荷花池里不断有藕人爬上岸, 沈清淮为躲避这些藕人跳到了柳树上,想居高临下找到出口的位置,谁知正撞见沈岩对江珩下手。   他惊得一跃而下, 击退沈岩后, 看到江珩满脸的血,心像被狠狠刺穿一样。   “他伤你哪里了?!”沈清淮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吓得去摸江珩, 后者紧紧握住他的手,用沙哑到模糊的声音道:“不是我, 是陈武。”   沈清淮左右张望, 很快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陈武, 赶紧和江珩一起运炁替陈武止血。   沈清淮给二人都弄了个水面罩, 随后江珩把天蓬尺放在了陈武的伤口上,金色的炁力笼罩着伤口, 伤口的血流得更慢些:“这样应该能多撑一段时间。”   沈清淮让江珩把陈武带着, 赶紧离开这里:“挖出来的藕人活了, 它们有极强的自我愈合能力,我掩护你们先出去。”   “很难对付吗?”   陈武的伤在腹部, 不方便背在背上, 于是江珩只能双手抱着他, 尽量不碰着伤口, 和沈清淮边跑边说。   “难缠,更何况我不知道沈岩还会不会对你们动手。”说到此沈清淮就一阵后怕, 声音都跟着打颤, 他突然后悔把二人带回了沈家。   自己和沈岩到底还是没有撕破脸, 沈岩应该只会趁自己不在时对江珩下手,但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三个人沿着岸边往外跑, 跑着跑着却又遇到藕人,沈清淮掐诀聚符阵,将二人护在身后。   “呃......呃!”有人用嘶哑的嗓音试图吸引他们的注意,江珩仔细看了眼,那个块头好像是秦礼。   于是三人想办法击退藕人,和秦礼汇合,随后又陆续找到其他人。   藕人被切断的截面上,密密麻麻的藕丝像虫一般扭曲,分出无数分支缠绕上众人。   江珩托白栩他们照看陈武,自己和沈清淮一前一后作主力,他们杀得快,藕人愈合得也快,像个永动机一样白白耗费着众人的体力。   “我说......这雾气太碍事,有没有什么办法先把这雾气解决了?”司铃哑着嗓子喊道,却只有在他身边的白栩能听得清。   “这不是寻常的雾,我感觉到里面有很浓的怨气,它们不是寻常方法就能吹散的。”白栩的音量和她差不多大。   “净化之力,诵经试试?”司铃提议道,白栩摇摇头:“就咱们现在这声音条件,哪只鬼能听见。”   沈清淮忽然想到一事,回头对江珩道:“江珩,你还记不记得在明庐山庄时,我的炁和你的红梅结合后发生的变化?”   江珩回道:“你想再试一次?”   沈清淮道:“当时那些红眼村民被那株参天红梅震慑,我在想这些藕人会不会有同样的效果。”   江珩来到他身旁,伸出手道:“试试吧。”   “等等,还有一件事。”沈清淮击退扑上来的藕人,道:“我认为你的实力不至于挡不下沈岩一击,问题出在哪儿。”   江珩帮他挡下另一边的攻击,回道:“我的心法不足。”   沈清淮回头拉住他的手:“接下来,你跟着我念。”   江珩微微一怔,回头见沈清淮神情严肃,十分认真地开始调转起体内的功法。   “你要传我散字诀?可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江珩感觉到掌心传来一股力量,沈清淮丝毫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   “我不在乎。它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人。”   沈清淮随之开始念出心法,仙乐般的字眼不由分说、不容拒绝地进入江珩的双耳。   这是一股填补了空白的陌生力量,江珩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深深吸引,他不由自主地跟着沈清淮念了起来,二人身边渐渐有金雾涌现,继而越旋越快,搅动着周围的浓雾形成一道飓风。   白栩等人惊得各自抱住柳树,让自己不被飓风刮走。   传授心法的过程其实很快,在江珩还沉浸在那股陌生力量中时,沈清淮就睁开了眼睛,云水镯涌出数道净水,他强硬地将江珩唤醒:“快!”   江珩手中一紧,眼眸登时放光,红梅树尽数吸走了净水,树根深深扎入土地,眨眼的功夫树冠参天,大片树枝上红梅绽放。花瓣无风自动,四周的浓雾肉眼可见得被花瓣吸收。   沈清淮和江珩执手立在红梅树下,看着视野里逐渐变得清晰,晕倒四散在各地的幸存者也露出了面容。   “你看那是什么?”   沈清淮注意到那些藕人被红梅树吸引,慢慢走近又在百步之外倒下,头顶上有丝丝缕缕的透明雾气随之飘向树冠。   最终,藕人头顶飘起一缕金光符咒,沈清淮比江珩反应快,立刻伸手收入囊中。   江珩:“?”   江珩眨了眨眼:“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沈清淮动作比意识快,等他回过神,也觉得十分意外:“灵官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记得前世的时候,第二份灵官度出现的位置是在b市的一处闹鬼别墅,当时他和江珩都在,为了争它还打了一架,最终以自己被对方狠狠咬一口的代价才抢到手。   不管从时间还是地点上,都不符合现在的情况,难道说灵官度的位置也会随着他的改变而改变?   江珩反应过来了,看了看藕人又看了看沈清淮的口袋,一时没话说,捧着他的脸狠狠咬了一口。   沈清淮:“!”   “你小子动作倒是快!”江珩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又气又爱,恨不得把人嵌进怀里,末了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把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这......这是、这什么......情况?”   红梅树下,两个人似乎都忘记了什么,白栩瞪大双眼看着他俩抱在一起,脸上出现了对这个世界的迷茫。   司铃和秦礼相视一笑,各自拍了拍白栩的肩:“没你事,玩儿去吧。”   白栩:“???”   白栩环顾一周:“对了,其他家主和长老呢?”   司铃道:“早就逃了,逃得一个比一个急。”   秦礼骂骂咧咧:“丫的老子比他们早走都没躲过,这群***跑这么快!”   “对哦,你不是早走了么?”司铃疑惑道。   “笑话,他让我滚我就滚,我不是很没面子!所以我就很快就溜回来了。”秦礼撇了撇嘴道。   司铃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发生的爆炸动静太大,沈家其他地方的人也都听到了动静。   沈一扬领着医护队找来时,众人先把腹部受伤的陈武抬上担架。   “淮少!你没事吧淮少?!”   沈一扬远远地就看见两个人在红梅树下,于是赶忙越过地上晕倒的人直奔沈清淮。   彼时江珩正从沈清淮身上起来,听到动静回头,和沈一扬的目光对上把人惊个正着:“嘿呦!江先生这脸......这么多血......”   江珩抹了把脸,手背上都是血:“哦,小伤。”   沈清淮捏住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他额头上的伤:“被削去了一小块肉,要长回来需要段时日。”   沈一扬松了口气,玩笑道:“流这么多血,恢复后大概率留疤,江先生岂不是破相了。”   江珩闻言皱眉,看向沈清淮,眼里流露出无助和委屈。   沈清淮帮他擦着脸上的血,道:“无所谓,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江珩像是摔进了蜜罐里,整个人有种原地发疯的兴奋,想把沈一扬扔去树上然后抱着沈清淮狠狠啃咬。   显然沈一扬从他眼里感受到了危机,默默往一旁撤了撤,正巧看见沈清淮脸颊上的牙印。   “咳......”   “既然淮少没事,我就去照顾那边了。”   沈一扬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沈清淮和江珩手牵手,也打算离开,然而沈清淮余光却注意到岸边。   二人往岸边走,在枯竭的池塘边看到一具尸解仙,通过身上的痕迹可以确定是被二人之前扔回水里的裴鸣,不,应该是裴顺。   尸解仙的动作呈现的是往岸上爬的姿势,但却没有真的上岸,只是牢牢攀在岸边,没有人知道他这样是想去做什么。   沈清淮眸色黯了下去,江珩操控红梅树枝将他捞了上来。   “带回去埋葬在裴鸣身边,他们也很久没见了。”   沈清淮操控水注入红梅,长出嫩芽的树枝缠绕成一具棺木将尸解仙包裹,由专人运走存放。   江珩揽住沈清淮的肩,虽然他别的什么也没说,但江珩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   两个人一点一点离开岸边。   医护队紧锣密鼓地将岸边散落的伤员带走治疗,将尸体处理。   荷花池被炸毁,牵连不少建筑地基,也有施工队飞快抢修。   还有别墅里的狼藉,沈家动用了几乎一半的人手才将那些秽物清理,又做了好几场法事。   算下来,沈家这次损失惨重。   尤其是这次的事件震惊了整个玄学界,那些买过沈泽法器的人,在听到自己花高价买到的法器竟然是利用人魂造假制作,纷纷跑到沈泽的法器铺要求退钱。   而亲眼目击、亲身经历的幸存者们,在醒来过后承受不住打击,一些陷入了梦魇,一些马不停蹄收拾东西离开沈家,又因着清理秽物、一切活动为清理车让道,一连好几日沈家的人个个闭门不出,连空气都陷入了凝固。   哪怕是躲在家里休养日子也不好过。   因着吸入硫磺雾呼吸道受损,感觉无论去哪儿空气里都有一股硫磺味,嗓子也受到了影响,被迫成了公鸭嗓。   银月楼里,沈清淮和江珩他们因此每天被迫早起,排着队轮流做雾化。   陈武很不喜欢做雾化,感觉呼吸时自己整个人都被难闻的药味填充,而且腹部还缝着针,一会儿痛一会儿麻一会儿痒,总是忍不住暂停,一旁的操作医护只能这样劝他:   “受伤的人太多,雾化器都不够了,部分人得开车跑去很远的医院治疗,咱们能有一台已经很不错了,你再坚持一下。”   沈清淮受损的程度比较小,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做,江珩第二个做,所以现在两个人都坐在一旁陪着陈武。   江珩额头上顶着血痂,身边靠着沈清淮,算了算日子道:“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沈岩他们给了什么说法?”   沈清淮这几日都在安心休养,反正他的目的已经完成,就没有去管外界的舆论:“不用猜,他们一定把沈泽推出去。”   江珩同意道:“我倒是也没想到,另外三家竟然也有参与,而且知情的人竟然还不少。话说是所有高层都有牵扯么?”   沈清淮道:“倒是有一小部分不知情,但也不能说明他们就一定无辜。”   江珩点点头:“看那晚的反应就知道了,他们背地里做的勾当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还要肮脏。”   两个人丝毫不在乎嗓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期间还夹杂陈武的哀嚎。   沈清淮摸了摸睡衣口袋,从里面拿出手机,点开看了眼论坛,置顶第一条就是发布于近日的《四大家族关于联谊会当晚爆发邪祟的联合声明》。   “看,已经有了。”   江珩侧过头,和沈清淮抵着脑袋看手机屏幕。   两人从第一行开始一直看到最后,末了十分默契地发出一声冷笑。   四大家族果然把锅都推了沈泽——   据声明所言,沈泽当晚被抓后就直接送去了玄学界监狱认罪,招认自己所开的法器铺虚假经营,违规创办炼器学院,招收各家单纯弟子,以学徒之名骗取钱财,最后以通过考核为由将弟子骗去抽魂,将人魂注入法器以打造所谓绝品神器,进一步骗取高额钱财。   当晚的尸解仙正是那些被抽魂后、尚未完全消解的弟子尸体,而完全消解的尸体会由专人运去荷花池底填作肥料,池水上的荷花正是他们为了掩盖而专门栽种,在当晚被众位弟子撞破后,这桩丧尽天良的骗局才公之于众。   至于那些藕人,许是怨气所生,暂时无人能确定它们的形成原因。   “把锅都推到一个人身上,可沈泽是沈家的人,这么做难道就不管沈家的名誉了么?我记得所谓家族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江珩道。   他话音未落,沈清淮指尖滑了下屏幕,露出后面的信息。   “但据沈泽后来的招供,沈泽之所以想到这个骗局,全靠一位散修的技术提供以及全套供应链支持。沈泽原本痴迷于炼器,只是受到蛊惑而误入歧途,而经过四大家族的联合调查,查明那名散修背后有个庞大的散修组织,这么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报复玄学界。据资料补充,先前沈泽法器铺遭受无端攻击,系沈泽知错悔改,与散修发生冲突所致......”   “......”   “那名散修今已逃脱、无从查探,据知情人透露其姓为夏,单名一个逸。”   沈清淮:“......”   江珩:“......”   沈清淮和江珩强忍着看完下面的声明,一看一个不说话,个个皱紧眉头。   沉默许久,沈清淮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江珩骂了四个字:“真不要脸。”   病床上的陈武,用平生最后一丝力气扯下雾化面罩,大喊一声:“太******的不要脸了!肚子好痛好痒好难受!!!”   医护赶紧把陈武按住,强行给他戴回面罩。   两个人往病床上看了一眼。   沈清淮有些担心道:“这么说夏逸已经暴露了。”   江珩道:“没关系,正好不用早六晚九月休一天了。”   沈清淮点点头道:“难为他牺牲这么多。”   江珩笑了笑,搂住沈清淮吻了吻他的额角,后者微微仰头,拿着手机的手也随意搭在腿上,屏幕就这么亮在江珩面前。   下一秒,江珩被屏幕上的名字吸引了注意。   五个字的名字。   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江珩将目光落回屏幕上,他看见这是沈清淮的论坛id,而且他的id没有标红,用的还是普通用户的账号。   “江珩?”   江珩忽然从手里拿过手机,沈清淮被他的举动意外到,他伸手去夺,却被人躲了开,对方神情变得复杂。   沈清淮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过了没一会儿,只听江珩缓缓念出了自己的id:   “唯、爱、大尾巴狼。”   “......”   “不解释一下么,大尾巴狼?” 第七十九章   “解释?解释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清淮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伸手去夺手机,江珩却把手机推远了,抓住沈清淮乱动的双手。   两个人闹了一番, 江珩径直抱起沈清淮去了隔壁房间。   等关上门, 江珩将人压制在沙发上,用一只手将他两只手交叉摁在胸前,防止他耍什么小动作, 另一只手拿着手机重新翻开之前的帖子,一条一条信息对过去。   “问如果能勾到一个人, 你会想勾到谁。”   “某人在底下评论了两个字。”   “以为没有人会发现, 但其实不巧被我看见了。”   江珩每说一句, 沈清淮都奋力挣扎一下, 但双手还是被压得死死的。   “你从那时候开始就喜欢我了,所以后来什么不确定什么联谊会, 都是你故意勾我的?老实交代, 是不是!”江珩把罪证举到他眼前, 沈清淮闭眼扭头,被江珩捏着下巴转回来:“不许逃, 看着我。”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沈清淮越是逃避不肯回答, 江珩内心就越是激动高兴, 把自己折磨得要死要活的人其实早就喜欢自己,莫名有种赢了的快感。   沈清淮被捏着两颊, 说话有些困难:“......你先松开我, 手好痛。”   江珩松了手, 但却没有起身,两只手撑在沈清淮身侧将人压在身下:“现在可以解释了吧?”   沈清淮紧抿着唇, 小心地揉着手腕,清丽的眼眸抬起直视江珩:“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点进那个帖子?”   “又想套路我。”江珩早就看穿了沈清淮的计谋,身体愈发压下,目光直视:“我承认,我那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我从来都没有隐瞒。”   “你这算是对我说情话?”沈清淮嘴角微勾。   江珩一皱眉:“别打岔,该你了。”   “唔......”沈清淮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手随之摸向江珩的腰间,从口袋里停了几秒后摸出手机:“我怀疑你根本没看清帖子的内容。”   江珩喉结滚了滚:“什么意思?”   沈清淮点开论坛,找到那个帖子翻到自己回复的那层楼,道:“我回复的是楼中楼,真正的问题在第一千五百三十九层。”   沈清淮翻过手机,将屏幕对着江珩,手指在屏幕上一点一点往上滑。   江珩注视着层层刷新的回帖,发现沈清淮的回复是第六十六,往上一直翻,最终露出的问题是——   招工路人甲:[不好意思歪个楼,想问问各位道友的人脉,近期层主需要实力强点的保镖,最好是那种看上就很霸气很帅的形象,然后能一拳打倒十个壮汉的,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有无道友推荐?]   随后下面几栋楼全都无脑清一色吹嘘沈清淮,只有沈清淮本人认真推荐了一个:[江珩。]   在沈清淮评论之后,后面的人也是逮着“帅”这一点无脑抨击江珩比不上沈清淮,彻底将这层楼掰回了原帖,也因此成功让江珩误会。   “......”江珩沉默了,帖子里的回复在脑海里有了声音,吵得他头疼。   眼前手机屏幕被微微移开,露出沈清淮微笑的脸:“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喜欢我,我接受你的情话。”   江珩扔了手机,沈清淮及时用手指抵住他压下的唇,凑到他耳边,轻轻一笑:“逗你的,我也很喜欢你。”   下一秒沈清淮的声音消失,唇被狠狠狠咬住,门外适时响起一阵敲门声和医护的声音:   “江先生,轮到您了。”   “马上来。”   江珩咬着沈清淮的唇,两个人不知疲倦地又闹了许久,随后才整理仪表,重新回了雾化室。   房间内,陈武的病床被推到一边,江珩坐在机器前,戴着口罩治疗。   沈清淮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沈哥、江哥,你们去哪儿了这么久......是不是背着我吃好吃的去了?”陈武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由于他腹部受伤,过去治疗的半个月只能靠营养液和流事,他饿得快把医护吃了。   江珩说不了话,沈清淮回他道:“修行之人恢复得比普通人快,听你喊的声音这么大就知道没什么大事,好好养着,很快就能吃东西了。”   陈武眼角滑落一滴泪:“好想念厨房的脆虾球、水晶糕、炸鱼丸、双皮奶、鱼籽鹅蛋烧、什锦海鲜拌饭......”   一旁医护听了都笑了,道:“得亏你吃了这么多,肚子上的脂肪层替你挡了不少伤害,不然现在可没力气在这报菜名。”   江珩没忍住,差点把面罩笑掉:“陈武,我以后再也不阻止你吃了,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呜呜呜呜......”陈武泪越流越多。   “好了好了,每天运炁运转三个周天,再配合药物,没几天就好了。”医护看着都心疼,帮他换了个枕头。   陈武止不住泪,医护又给他垫了块毛巾。   他记得当时自己从硫磺雾里醒来后,虽然嗓子受损,但能“清楚”看到每一个人的位置,那时就在犹豫是先去找江珩还是沈清淮,奈何两个人移动速度都太快,自己跑半天追不上一个,之后又出现了藕人,于是干脆等在一旁。   但谁成想沈岩居然会趁此时机对江珩动手,他来不及提醒,等到他赶过去时二人已经交手,就只能在最危急的关头冲出去拿肉挡。   陈武现在想起真是连连悔恨,明明身上带着天蓬尺,为什么不拿出来用,非得白白挨这一下!   “沈哥,你说我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这么好的法器给我我也不会用......”陈武委屈地看着天花板。   沈清淮道:“没有,你只是没有习惯。”   是啊,之前自己都是躲在江珩身后,现在到了必须自己面对的时刻,就全然没有招架之力。   陈武痛定思痛,攥紧床单发誓:“我要好好练习术法!再也不要拿肉扛了!”   雾化室内响起一片掌声。   “我出去一趟。”   沈清淮刚带上面罩就被江珩摸了把头发,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什么时候回来?”   江珩又回过身捧了沈清淮的手吻了一吻,道:“很快,回来一起吃午饭。”   “恩。”   江珩离开雾化室后,陈武哭累了慢慢睡了过去。   沈清淮安静得有节奏地呼吸着药雾,一边拿出手机处理文件。   这几日,沈清淮和司铃的合作都是在线上进行,通过内部网络保密数据。司铃的动作很快,趁着其他人注意力还在这次的暴乱上,二人的计划正隐蔽有序进行着。   除此之外,沈清淮的手机页面上还出现一份荒山地图和出售人的联系方式。   他仔细看了详情信息后,在搜索里输入那个人的号码,发送了好友申请。   ·   江珩听着手机里夏逸的提示,没有离开沈家,而是找到沈家一处荫蔽的角落,在草丛里发现了蹲着发呆的夏逸。   “你怎么在这儿?不怕被沈家的人看见?”江珩绕到草丛后,默默蹲到他面前。   夏逸摇摇头,淡淡道:“这是我打工几年实践多次找到的摸鱼点,他们绝对发现不了。”   说着,他还从身后掏出一盘益智小游戏玩具,邀请江珩一起玩。   “用这个最打发时间。”   夏逸挑了个鲁班锁,开始认真研究怎么打开:“你挑一个吧,喜欢什么颜色的?”   “有没有黑的,绿的也行。”   江珩拨了几下游戏盘里的零件,从里面找到个黑色的华容道,也跟着拨弄起来。   “你有什么事最好今天一次性说完,沈家给我扔了口那么大的黑锅,我得找地方避避风头,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现。”夏逸边摆弄着鲁班锁边道。   江珩点点头道:“我来履行承诺。”   夏逸并无意识道:“又从哪里打听了些小玩意儿?”   江珩道:“散字诀。”   夏逸手头动作一停:“?!”   夏逸:“你说什么?!”   江珩对上他震惊的瞳孔:“我拿到了,散字诀。”   鲁班锁“啪”地掉回游戏盘里,夏逸猛地握住江珩的手,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你......你莫非是天才?!”   江珩被他的精神状态弄得有些不适,用力抽出手,将写好的纸递给他。   夏逸拿过纸条,颤抖着手抖开,看到心法字眼时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光,他只看了一眼,用力将纸叠回去,小心塞进了衣服的内侧口袋,贴着心口紧紧捂住,激动地半天喘不上气。   “看过了,怎么样?”江珩道。   “是......是真的!绝对是真的!错不了!”夏逸难掩声音的颤抖,一双放光的眼看向江珩:“真想不到,沈清淮真的会给你。”   江珩挑眉:“你怎么不说是我想办法从他那儿得来的?”   夏逸摇头:“不可能,我早就在四大家族里都找过了,散字诀根本没有文字保存,沈清淮如果不是主动给,那只能是你把他睡了趁虚而入。”   江珩不说话了,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夏逸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变化,还沉浸在兴奋中,想到几代人没有完成的事到了自己这代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时间百感交集,缓缓地流下泪来: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要熬出头了!多亏了你,江兄弟!如果不是你冒着生命危险谋取沈清淮的信任,我们也得不到真正的散字诀,散修还不知道要忍气吞声多少年呜呜呜......是你!拯救了我们所有人!回去后,我一定让兄弟们给你立一个碑......”   “停。”   江珩抬手打断了夏逸的慷慨陈词:“我不要什么碑,我只要合作。”   夏逸抹了把泪:“你这是什么话,你都做到这份上了,咱们以后就都是兄弟!你有什么需要随时招呼我们!——不过我能问问,你这么想和我们合作究竟是为什么?”   江珩抬眼看向他:“很简单,我想让玄学界重新洗牌。”   夏逸眨眨眼:“那这不是和我们的理念一样么。从一开始你就刻意接近我们,对我们这么了解却又不加入我们,这让我很不理解。”   “你不是圣人,当然理解不了所有事,记得合作就好。”江珩把华容道放回游戏盘,起身绕出草丛。   夏逸叫住了他:“就这么回去不怕沈清淮发现你背叛了他?要不然你跟我一起离开。”   “你走吧,我还要回去吃午饭。”江珩没有转身,摆了摆手,一路远去。   夏逸疑惑皱眉:“什么饭这么好吃,沈家能有好吃的饭?”想到自己日复一日的三元标准工作餐,他立刻呕了出来。   “算了,回去要紧。”夏逸摇摇头,收拾东西离开了沈家。   江珩回到银月楼,在餐厅找到沈清淮时,对方正看着手机打字,似乎在和什么人聊,等到他走近后,沈清淮就放下了手机:   “明天我也得出去一趟。”   江珩见他脸色不像是什么轻松事,关切道:“出什么事了么?”   沈清淮道:“沈岩要见我。” 第八十章   江珩坐到沈清淮身边, 握住他的手:“我陪你去。”   沈清淮摇头:“不用,他暂时不会对我动手,但你最好别出现在他面前。”   江珩笑了笑:“怕我打不过他?”他揽住沈清淮的肩膀, 捏了捏:“现在的我没了限制, 你大可放心。”   “总归小心些好。”沈清淮舀了颗鱼丸,咬了一半,被某人吃掉了另一半。   “那我等你回来。”   “恩。”   第二天下午两点, 沈清淮坐车去到沈泽的办公室。他跟随保镖来到办公室门口,还没进门, 就感觉到了办公室内散发出的极具压迫感的炁。   门被敲响了, 正靠在座位上的沈岩睁开了眼看向门口:“进。”   沈清淮推门而入, 在走进办公室的一瞬间, 熟悉的场景以及曾经的记忆如丝线般将他裹挟,他眼中眸光微动, 一时间有些恍神, 但冥冥中似有线提着他的四肢, 一步步走到办事桌前:“岩叔。”   沈岩看向他微微泛白的脸色,道:“坐吧, 你伤才好些, 应该多休息。”   沈清淮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岩叔找我来, 是有什么吩咐?”   沈岩微微一笑:“我能有什么吩咐, 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忙活,回来后想看看你。”   沈清淮道:“这段时间岩叔确实辛苦。”   沈岩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 放到沈清淮面前道:“看看这个。”   沈清淮接过文件, 翻开里面的内容, 他原以为是些白纸黑字的合同条款,却没想到翻开后竟然是清晰的彩色图纸, 而一张张图纸上的却是一块块人的部位!   沈清淮快速地往后翻看,直到翻到最后一张,才露出一张血肉迷糊的脸,虽然已经看不清样貌,但通过故意露出的痣的部分,还是能分辨出这是言修。   沈清淮目光移到图纸的右下角,那里标记着印刷和分发的次数。   “我都调查清楚了,言修不仅用邪术控制门下弟子,甚至还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多次刺杀不成,他竟然还想利用这次的联谊会对你下手。”   沈岩满脸痛惜道:“言修糊涂啊!他也算是你岩叔最早的师兄弟了,可惜竟然生出这般歹念,身为一家之主,我也只能这样做。”   这样做?   怎么做?把人活生生虐杀做成图纸分发给各个长老?   沈清淮松开了手,图纸就这么敞开在桌面上:   “岩叔为了我特意杀鸡儆猴,不怕被人诟病?”   沈岩叹了口气:“都是一家的族亲,我难道就能忍心?只是清淮你才是最重要的,我答应过你父母一定好好保护你,所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你的行为,哪怕遭人诟病也是值得。我老了,再被人诟病也没几年了,这沈家迟早要交给你。”   沈清淮嘴角微勾,看向沈岩:“岩叔身子还硬朗,还能支撑沈家很多年。”   沈岩笑了笑,拿起手边刚煮好的茶,给他倒了一杯:“别以为这样说就能忽悠我替你多干几年。清淮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次联谊会,没有看上的姑娘?”   沈清淮道:“岩叔想让我看上谁?”   沈岩道:“这当然是取决于你,四大家族来的人都不少,你多和他们接触接触,哪怕不想找伴侣,至少可以多交些朋友,省得——”   “你和那两个来路不明的散修学坏,敢联合起来坑我。”   沈清淮眼眸微抬,对面沈岩犀利的目光似利剑穿透沼泽,在稠滞的友善中刺出一道寒光。   一时间,办公室内的气氛变了,沈清淮放在腿上的手指慢慢收拢。   茶水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却没有人将茶壶从火上拿下来,蒸腾的茶雾横在二人之间,掩盖了双方半张脸。   “岩叔说得不错。”   沈清淮微微直起一点身子,透过茶雾对上沈岩的目光:“沈家迟早是我的,我得尽早为自己打算。”   沈家资产并不完全属于家主一人,盯着这口肉的人太多,想要稳住位置就需要握紧手中的筹码,越多越好。   沈岩做了这么多年的家主,自然十分清楚这一点。   沈清淮的回答十分中肯地表露了他想接管沈家的心理,闻言,沈岩捏碧玉珠的力道却轻了许多:“清淮,到底是长大了。”   “考虑得多了,本事也大了,连我也算不过你了。”   沈岩自嘲一笑,从另一只抽屉里取出文件,这回是真的白纸黑字,上头记录着从言修那里缴来的所有资产。   “你和云珍长老合作,拿走了上面大部分的股份和资产,合着我辛苦跑了一趟,最后倒为你们做了嫁衣,看来我不服老不行了。”   沈岩惆怅地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皱纹,摇头苦笑。   沈清淮看着他,淡淡道:“岩叔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沈岩笑着对上他的目光,道:“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沈家家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从小就不爱和人结交,等坐上这位置势单力薄,除非你有碾压一切的实力,否则也只是白白浪费花费的精力。”   沈清淮装作听不懂:“岩叔的意思是。”   “那晚灵官度出现,你应该已经拿到手了,只剩最后的那一部分。”沈岩十分确定道:“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了,最后一部分灵官度,就隐匿在郎云镇。”   郎云镇,这和前世的地点一致,沈清淮没有表现得多意外:“岩叔想让我尽快去?”   沈岩点点头:“你也看到了,这段时间沈家出了这么多事,一下子没了那么多长老,原本的平衡打破后多少人蠢蠢欲动。但乱归乱,至少还有我替你顶着,你只要抓紧时间取得灵官度,尽快成为灵官,才能稳住大局。”   沈清淮道:“我一周后出发。”   沈岩道:“三日后是吉日。”   沈清淮看了沈岩一眼。   “清淮,岩叔都是为了你才坚持到现在,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沈岩神情变得黯淡,周身的炁也变得缓和凝滞。   沈清淮心里暗暗冷笑,表面上点头:   “我回去准备。”   说罢,沈清淮起身欲走,沈岩按住了他,让他不急着走:“记着,沈家有动静的我都帮你处理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   “多谢沈叔。”沈清淮淡淡道。   “四大家族的联合声明看了吧,这次的事件你有什么想法?”   沈清淮直言道:“沈泽长老的过错。”   “不仅仅是他,还有那个叫夏逸的散修,据调查他在沈家竟然已经潜伏了三年,在期间不知偷了多少关键资料出去。”   眼见着沈清淮没有多大反应,沈岩补充一句:“沈泽的事其中一定是那群散修在故意推动,他们一直有目的地潜伏在各处伺机引起动乱,你和那两个散修保持距离,最好直接解决。”他说话时缓缓的,眼里的杀意将周围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沈清淮还是没有说话,沈岩看着他:“怎么,下不了手?他们当真在你心里留了位置?”   沈清淮依旧沉默。   他知道沈岩故意这么问就是为了试探自己,既然红发绳已经暴露了自己和江珩,再顾左右而言他,反而会引起怀疑。   二人的目光在无声中对峙,末了,沈清淮开口道:“我知道了。”   沈岩从他的犹豫里看出了答案,于是靠回椅背捻了捻碧玉珠,意外松口道:“你要是实在下不了手,我也不勉强,毕竟你难得有说得上话的人。沈惑那小子已经快不行了,身上不知道从哪儿染了极重的阴气,即便我出手也无力回天。”   沈惑,很久远的名字,久到沈清淮几乎忘了还有这号人。   他的结局是沈清淮早就选定的,故而听沈岩提起时也没有多意外多高兴,但以二人之前的关系,在外人看来自己应当表现出一些悲伤,事实上内心却调动不了任何一丝情绪。   于是沈清淮垂眸看着桌面上的茶杯,照旧一言不发。   沈岩见他盯着茶,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拿起茶杯先喝了一口:   “尝尝,我特意带回来的云山别鹤。”   沈清淮拿起茶杯,饮下半杯:   “我回去准备了。”   “好,记得照顾好自己。”   沈清淮起身离开办公室,像一阵不愿多停的风,很快消失在眼前。   沈岩捻着碧玉珠,看着被关上的办公室门,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忘了跟他说了,茶里还有我带回来的云山巫族的蛊,他喝了。”   “他为了家主之位算计了我,但骨子里他还是信任我。”沈岩对着空气嘲讽一笑:“我的好义兄,你的这个宝贝儿子还挺招人疼爱的,等他完成该完成的任务,我会考虑让他和你见上一面。这么看来,我还是很顾念情义的,对吧?”   碧玉珠忽然发出几道刺眼的亮光,沈岩捏着玉珠的力道加重,光随即又黯了下去。   车灯打了几个闪,沈清淮一路冷着脸回到银月楼,一眼就看见在院子里等候的江珩。   “回来了,谈得怎么样?”江珩向他迎来。   沈清淮没有回应他,一步一步走进院子,在江珩的手快要触碰到他时,沈清淮脸色骤然一变,皱眉弯腰跑去一边开始吐血。   “清淮!”江珩着实吓了一跳,一个滑跪接住倒下的人,用膝盖支撑着他的上半身,看着对方吐出一股股黑血,急得一直给他输送炁力。   “没用......是蛊......”沈清淮还保持着清醒,紧紧握住他的手,报给了他几味药材:“让沈一扬去准备......要快,我只有......一天的时间......”   从喝下那半杯茶开始,沈清淮就一直用炁包裹着体内的蛊阻止它进入经脉,然而这蛊极其凶猛,在他的脏器之间横冲直撞找寻突破口,一有不慎就会让它钻了空子。   沈清淮一路上都在强忍着剧痛,直到现在才敢表现出来。   江珩立马抱着他回到房间,叫来了沈一扬。   沈一扬听明白情况后,再一听那几味药材,脸色也跟着白了:“一天的时间,这些稀有的药材都在天南地北不同的地方,就是开直升机也来不及啊!”   江珩二话不说就往外跑:“我去,你们看好他!”   “江先生?!”   沈一扬还没反应过来江珩就走了,他一脸懵站在原地,心想才短短不到半日功夫,沈清淮就去了半条命似的躺下了,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淮少这是中了什么蛊,怎么这么严重?!”沈一扬看到沈清淮印堂已经开始发黑,看着床上的沈清淮气息越来越弱,一时手足无措,不断催眠自己:   “应该有救,看淮少的炁还在不停运转,淮少还在极力自救,一定会没事的!”   床上,沈清淮正控制着周身的经脉,将所有炁力集中对抗蛊。   这种产自云山的蛊极其狡猾猛烈,中蛊的人不知情,在刚刚种下时并不会感到任何异样,会任由蛊毒随意扩散至周身经脉,期间并不会影响中蛊之人的任何行动,直到蛊师开始操控中蛊之人,将毫无招架之力的他利用至死;   但若是一开始就发现蛊用炁去抵抗,则会遭到疼痛万倍的反噬,加快死亡。   所以无论哪种情况都十分棘手。   前世沈岩就是利用沈清淮对他的信任给他下了蛊,所以在最后传度的时候他根本无力抵抗,只能任人宰割。   但如今沈清淮有了准备,只要挺过这一劫,沈岩将不会再怀疑自己,也能够保证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   “唔!”   沈清淮忍不住泻出一声痛吟,双手快要把床单抓烂,只能保持呼吸,咬牙掐诀,坚持着等江珩回来。   而另一边,江珩夺门而出和之前的司机一起开车出了沈家,直奔城北路的小巷。   他赶到时太阳还没落山,巷口还没有挂上青灯,江珩下车冲入拐角,却不料正与一人撞了个结实。   一阵恍惚间,隐约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夏逸捂着自己的肩膀把错位的骨头顶了回去,皱着一张脸看向江珩:“怎么是你啊?”   江珩碰到他也很意外,但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说,越过夏逸直接跑去后面敲门找之前的老头。   夏逸溜溜得来到江珩身后,疑惑地拍了拍他:“老爷子卖完东西刚走,什么事这么着急?”   江珩回头看夏逸手里拎着东西,急得舌头打架:“清淮出事了,我要买救命的东西!他去哪儿了?!”   “你别急别急!冷静点!”夏逸见江珩急得额上都是汗,挥挥手让他跟着自己:“我有他家钥匙,你先进去挑。”   夏逸说着打开了门,江珩立刻溜着门缝窜了进去,进去后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来回翻找。   “你要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这样快些。”   江珩和他报了几味药材,两个人各自找一边,很快就将东西找齐。   夏逸看了眼找出来的药材,皱眉道:“这几个都是难得一见的救命药材,你说需要全都炖在一起才能解,看来这病很棘手啊。”   江珩找来一块布将药材包得严严实实,揣进怀里准备离开:“麻烦你跟老爷子说一声,回头我会把钱送来。”   “不用,钱而已,有了散字诀你就是把整间铺子都搬走他也说不了什么。”夏逸摆了摆手,看着江珩好奇道:“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在乎沈清淮,他要是死了沈家能垮一半呢。”   江珩瞪了他一眼:“他不会有事,沈家怎么样与他无关。”   “好好好,行行行,开个玩笑你急什么。”夏逸无辜地摊了摊手,江珩没再理会他,一溜烟跑走了。   夏逸一个人,默默把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重新收拾,等到老头回来,夏逸说明了经过,老头也顺带谈了几句江珩买驼骨的事。   “玉化狼髀骨?不是吧......”夏逸有些吃惊,但惊讶的不仅仅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狼骨:“江珩和沈清淮,他们来真的啊?!” 第八十一章   “来了来了!”   江珩带着东西冲进厨房时已是月亮高悬, 厨房里药师早就等不及了,接过布包拿出药材就开始动手炼制解药。   沈一扬给江珩递来水,江珩一口闷了下去, 抹了把额上的汗, 问道:“清淮呢?他情况怎么样?”   “淮少还有意识,应该能撑住。”沈一扬劝江珩冷静,同时也默默擦了擦自己的手汗。   沈清淮可不能出事, 虽然自己一开始只是为了饭碗跟着他,但长时间工作下来, 他发现沈清淮还是很好相处的, 保障员工福利, 日常工作外几乎不打扰员工, 这样好的老板打着灯笼都难找。   沈一扬不禁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一眼在灶台上忙活的药师和药罐。   江珩神情恍惚, 一时间像是停止了所有思考, 愣愣得就地滑坐在墙角。   药师运炁炼药, 并指于上方画符,加印药中, 随后掏出一本残损的古医书确认了好几遍。   “这么古老的蛊毒, 要不是师父留给我的医书上恰好有, 不然还真没有办法......”药师第一次炼这种解药, 紧张地喃喃自语:“不过要不是淮少之前突然问我蛊的事,我也不会把这本医书翻找出来, 不会这么巧吧, 淮少预先知道自己会中蛊?”   沈一扬见药师发起了呆, 立马跑来叫醒他:“仔细看着点,解药什么时候才能好?”   药师回神, 看了眼药罐道:“很快很快,还有五分钟!”   药师把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跑去脑后,专注炼出解药,在药碗端出来的刹那,江珩“蹭”地从地上站起,和沈一扬一起护送解药去到沈清淮房间。   “清淮!”   江珩人未到身先到,沈清淮听到声音身体颤了颤,下一秒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占据了床沿的位置。   床上的人印堂、眼下、掌心都已经开始发黑,皮肤都已成了灰色,只有一道淡蓝的炁还在体内旋转。   江珩赶紧将他扶起靠在身上,接过沈一扬手中的药碗,开始给沈清淮服下。   生死时刻,也顾不得药烫不烫嘴,沈清淮的身体在接触到解药的瞬间,就自发地开始疯狂汲取,几乎是扒着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片刻后,沈清淮猛地睁开眼,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瞪。   沈一扬眼疾手快拿来了罐子,沈清淮对着罐子猛吐几口黑血,边咳边吐,整个人渐渐回了血色。   “慢点慢点......”江珩拍着沈清淮的背顺气,才一日不见沈清淮却了许多,拍背时能清晰得肩胛骨和一节节脊骨。   “清淮,感觉怎么样?”   沈清淮吐完后整个人无力地靠倒在江珩怀里,终于开始放松呼吸,胸口疲惫地起伏,哑着嗓子道:“没事了......”   银月楼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罐子里的黑血有密密麻麻的蛊虫蠕动,沈一扬盖上盖子,拿符纸封住。   “淮少,我先去把东西处理了。”   沈清淮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眼神,沈一扬明白是封锁消息的意思,应下后退出了房间,给二人留下单独的空间。   江珩给沈清淮拢了拢靠背,随后去接了热水让他漱口。   血冲刷干净后嘴里也始终有股腥味,沈清淮喝了点江珩泡的蜂蜜水,算是缓了过来。   江珩心疼地环抱着他,握着他瘦了一圈的手腕:“他逼你喝下去的?”   沈清淮靠在江珩怀里,虚弱道:“他以为我不知道,骗我。”   江珩恶毒地骂了沈岩一句,用被子把怀中人裹得更严实:“你喝下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可这是拿你的命在赌!万一我找不到解药......”   一只冰凉的手反握住他,原本就细长的手指,如今骨节显得愈发分明:“我相信你,没事了,没事了。”   江珩嗓子眼被堵得说不出话,贴着沈清淮的脸细细吻着,想用唇的温度让冰凉的脸重新暖起来。   他陪着沈清淮睡了一晚,到了第二日,沈一扬送来各种补气血的药膳,沈清淮喝下后好了很多,对江珩道:   “后天我要动身去郎云镇。”   江珩听完神情立马变了:“沈岩让你去那儿做什么?你才刚好身体还没恢复......”   沈清淮打断他道:“你别激动,我已经没事了。沈岩的蛊短时间不会发作,他不知道我为了解蛊身体受损,原定的就给我三天时间。”   江珩皱眉道:“不行。”   沈清淮勾住他的手指晃了晃。   江珩反手握住他的爪子,紧紧按在掌心:“没得商量,沈岩要是不爽我直接揍他。”   沈清淮无奈地叫了他一声,恰好沈一扬又来传话:“淮少,有客人来了。”   “谁?”沈清淮不记得自己约了谁。   沈一扬说话时下意识看了江珩一眼,道:“是司铃小姐。”   “她还没离开沈家么?”沈清淮有些意外,回头看看江珩。后者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问沈一扬道:“她很急着见人?”   沈一扬道:“看上去也不是很急,已经在会客厅等着了。”   “你怎么说,要见她么?”江珩把问题抛还给沈清淮,一面看着他,一面摩挲着他的手背。   沈清淮眨了眨眼,思索片刻道:“我换身衣服,你和我一起去吧。”   江珩看着他没说什么,起身帮他拿衣服来,沈一扬下去回话。   沈清淮换好了衣服,江珩扶着他慢慢下楼,两个人进入会客厅时,司铃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   “你们来啦。”司铃拍拍手上的瓜子壳,冲二人笑笑:“你这儿瓜子还挺好吃。”   沈清淮沉了沉气,松开了江珩的手,像往常那般自己走到对面沙发坐下。   “司小姐怎么没回司家?”   司铃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二人,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回不了,那老东西逼得紧,非要拉我去秦家,我只能扯谎说还要跟你多相处相处,就留下来了。”   江珩挨着沈清淮坐,默默帮他剥瓜子。   沈清淮道:“我很快就要出去一趟。”   司铃笑了笑:“没关系,我跟着你,你放心,我保证不影响你和他的二人世界。”   沈清淮有些无奈道:“他不和我一起去。”   江珩闻言停了动作,回头盯着他。   沈清淮默默撇开了眼。   司铃;“?”   沈一扬再次出现:“淮少,又有客人。”   沈清淮看向他,对方答道:“这次是白家和秦家的两位少爷。”   “秦礼?他怎么也来了?”司铃奇怪道。   沈清淮干脆让沈一扬把他们都带进来,等秦礼和白栩来到会客厅之后,二人各自挑了个沙发位开始剥瓜子:“不得不说,你们沈家的瓜子还挺好吃的,这几日我就没停下来过。”   秦礼自来熟地给自己沏茶,喝茶时发出一声赞叹。   沈清淮无语:“你们为什么也没走?”   “什么叫也,司铃是不得已留下来的,按理说也是她学的我们。”秦礼剥了些瓜子肉想递给沈清淮,探头一看他手边已经有剥好的一座小山,尴尬一瞬,默默收回来自己吃。   白栩缓缓开口:“明人不说暗话,听说你马上要出去办事,我愿意和你合作一同前往。”   秦礼附和道:“我也去我也去!”   沈清淮挑了挑眉:“你们从哪里听来的?”   白栩和秦礼互看一眼,忽然十分默契得不吱声了。   江珩眉头紧皱,审视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郎云镇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享乐的地方,你们一个两个伤好没多久就赶着去作死,嫌命长?”   “脑子被驴踢了会嫌自己命长,还不是因为那地方有灵官度。”秦礼心直口快说漏了嘴,被白栩狠狠踹了一脚,干脆破罐子破摔挺直了身板道:“你踹我干什么!这事儿谁不知道,都厚着脸皮来求合作了干嘛还藏着掖着!”   白栩神情痛苦地捂着脸摇头。   江珩算是听明白了,回头盯着沈清淮,压低了声音道:“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却不带上我,是在防着我?”   沈清淮立刻回道:“我没有防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得到。   可转念一想,不想让他得到不就是在防备他么?   沈清淮于是换了措辞:“我只是不想让你有危险。”   “是么?”江珩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冷笑:“你不相信我的能力,所以你宁愿带上他们也不带上我,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那三个外人。”   “不是的江珩!”沈清淮去握江珩的手。   秦礼适时反驳江珩道:“诶你什么意思,我们怎么就算外人了?按辈分来说,沈是我大哥,他是我小弟,她......呜呜呜!”   秦礼的嘴被两个人同时拿水果塞住,死死捂着拖去一边。   沈清淮正想着该怎么和江珩解释,忽然间手机响了,跳出来一则消息,打开一看是彦禾发来的问候,具体的内容竟然也是想和他一起出发去郎云镇。   江珩没了动静,甚至快没了呼吸,怔怔地盯着沈清淮,眼中似有泪要滑下来。   沈清淮叹了口气,抚上他的脸颊:“我们一起去。”   江珩吸了吸鼻子:“那他们呢?”   “他们——”   沈清淮看了眼角落里扭打在一起的人,白栩适时开口道:“你们放心,我们不会捣乱,我们也不找灵官度。”   “可他之前还说,”江珩怀疑地盯着秦礼,白栩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们也是不得已。”   司铃松开了秦礼,几个人重新回到沙发上,将事情的经过和二人说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其他三家的家主各自握着他们的把柄,逼他们跟着沈清淮去郎云镇抢灵官度。   “但我们清楚自己的实力,不仅抢不过你甚至还可能把命搭上,所以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白栩的意思是想抱住沈清淮的大腿,活着去活着回,也算是有个交代。   秦礼和司铃点点头:“就是这样。”   沈清淮听明白了,直言道:“那你们也未必需要进去,等到了地方随便寻个落脚处等我出来。”   秦礼摇摇头:“这招我试过,根本糊弄不过去。”   “为什么?”江珩不解。   秦礼撸起袖子,将胳膊露出来,其上一道金色的符印显露在众人面前。   “沈家的追踪符。”江珩一眼就认了出来。   “诶?你怎么认得?”秦礼有些意外。   见秦礼露出了身上的符印,白栩和司铃也一前一后,将手上的符印露了出来:“我们也有。”   沈清淮眉头紧皱:“为什么你们身上有沈家的追踪符,谁给你们下的?”   “准确来说是符纸,宴会结束后家主趁我不注意贴上的,揭下来后还是这样。”司铃解释道。   “我们也差不多。”白栩和秦礼点点头。   “所以四大家族这是在合作什么,逼着你们和清淮一起涉险,拉你们给他做肉盾吗?”江珩一语中的。   沈清淮道:“也不一定,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合作是坚不可破的,万一我不幸重伤垂死,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从我身上、郎云镇里缴获所有灵官度。”   “各怀心思。”江珩看向其他三人的眼里已经有了警惕,试探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身上的符印,我们现在就能帮你们解除。”   白栩眼睛亮了亮,但还是暗了下去:“不能解除,否则他们会直接撕票。”   司铃点点头,眼里露出惶恐:“我母亲在他手上。”   秦礼垂下了脑袋:“我最爱的阿兰,被关着几天没有东西吃了。”   白栩长长叹了口气:“我的手底下还有几百个有家室的员工......”   听起来一个比一个悲惨,沈清淮和江珩商量了一下,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一起去可以,但有一点。”   秦礼咧着嘴道:“你们说你们说。”   “为了防止你们中途有人背叛,我们需要在你们身上再加一道追踪符,无奈之举,见谅。”江珩道。   三人点头答应。   “行啊,多一道少一道也没什么差别,万一我遇到什么你们还能来救我。”秦礼高兴地露出另一条胳膊,却发现是江珩给他画,秦礼眨巴着眼看着他:“你......这么快就入赘沈家了?”   江珩没说话,算是默认:“这道符你们自己无法解开,等回来后再帮你们解。”   沈清淮坐在沙发上看江珩给他们一个个画符,他动动手指和符印建立联系后把手伸向了瓜子肉,江珩回头把他的手拍了开。   沈清淮:“?”   江珩:“这是剥给你看的,不给你吃。”   沈清淮:“??”   江珩:“让你不带我去。”   沈清淮:“。” 第八十二章   出发当日, 沈一扬带着人将行李搬下楼,跟着沈清淮和江珩来到门口。一辆黑色越野车就停在楼下,秦礼带着墨镜坐在驾驶座上, 手臂搭着车窗, 并指从眉毛往外对着二人划了个弧度:“都准备好了,就差你们了!”   江珩扫了眼车周围:“那两个呢?”   秦礼大拇指指了指身后:“车里边呢。我这车空间大得很,再来两个也塞得下, 一起?”   江珩看向沈清淮,后者无所谓, 点点头。   “后边还有位置?”江珩帮着沈一扬拿下两大包行李, 秦礼看了眼后备箱:“应该能放下, 你挤一挤。”   江珩绕去了后边, 沈清淮跟着一起把行李都堆进去,但总有一块地方会凸出来, 沈清淮放弃道:“算了, 我再安排一辆。”   就在此时, 一辆面包车从后边“滴滴滴”地开了过来,停在了二人身后。   一个穿着西装踩着皮鞋的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 同沈清淮打招呼:“家里临时出了点小麻烦, 还以为会错过呢, 幸好我和淮少缘分不浅, 这不刚好赶上。”   差点忘了还有这人。   沈清淮和江珩同时看向彦禾,两个人眼里流露出不同的情绪。   彦禾倒是不在意二人的目光, 踩着皮鞋边走边道:   “秦少那车看着大, 但车内空间没我的车能装, 淮少坐我这辆吧。”   沈清淮不置可否,微眯了眼:“你怎么来了?”   彦禾笑着冲沈清淮眨了眨眼:“当然是淮少答应我来的。”   沈清淮嘴唇动了动, 彦禾立马接话道:“你没回我,我就当你默认了,毕竟这一路上淮少不可能亲自安排食宿,总得有人打下手才是。”   你当我死的么?   一旁的江珩抱臂看着他,眼里的锐光像要把人片成烤鸭。   彦禾无视了他的敌意,径直走到沈清淮面前,用手拢在嘴边倾身凑近:“淮少别忘了,我可是你的眼,出门一趟,这些形形色色的人里你有几个信得过。”他说着眼神还不怀好意地扫过江珩。   沈清淮对彦禾暂时没有什么想法,这个人在前世的时候和自己没有任何交集,自己对他也并不了解,很难确定这一趟他跟着自己是利还是弊。   而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江珩忽然长臂一展拦住越贴越近的某人,五指张开一掌拍在他正脸上把人推远,冷声道:“废什么话,要走赶紧搬行李。”   还没等彦禾站稳,他反手将一大包行李从车上拽下来扔给他。彦禾被砸了个正着,被迫抱着怀里的行李先放去车上。   有人上赶着干苦力,不如就随了他的愿。   “再来!”   等到彦禾再次回来,江珩立马又扔给他两大包,直接把人的视线全部挡住。   “慢点慢点!”   彦禾来不及接,差一点被压得跪在地上,但没人在乎他的声音,每次回来不等喘息马上就有行李接上。   看得出江珩是故意的。   但沈清淮没有阻止,看着江珩一下一下将车里的行李搬下来,怕他累着于是也帮着一起卸货。   “慢点慢点!我就两只胳膊......我......咳咳咳......”彦禾本想撂挑子不干,却发现是沈清淮在搬,只能默默被迫接受两轮行李攻击。   沈清淮在拉住一只行李箱时,意外发现它的重量超过了它的限度,用力往旁边一拽,背后藏着的陈武露了出来。   “陈武?”   江珩松了手头的行李,动手把人给拎了出来。   “呜呜呜!江哥沈哥别丢下我!我要跟你们一起去!”陈武的伤口才痊愈,沈清淮和江珩原本打算让他待在银月楼,奈何他现在胆子大了,竟然敢偷跑出来。   江珩奇怪道:“我们又不是去过家家,你待在银月楼有吃有喝的不舒服么?换作之前可是硬拉着你都不出来。”   陈武挣开江珩的手,赶忙躲到沈清淮身后,拉着他的袖子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要一个人待在沈家,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送死也不怕?”江珩故意吓他。   “不怕!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都想开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吃饭咳......你们更重要的!”陈武拽着沈清淮不松手。   彦禾正好钻了空子凑近沈清淮道:“让他一起去吧,他一个人待在沈家也挺危险的,盯着银月楼的眼睛可不少。”   江珩瞥了他一眼,沈清淮适时开口:“一起去吧,这回人多也有照应。”   反正都已经大张旗鼓了,再多一个也不多。   “好耶!”陈武高兴地跳回车内,这回可以光明正大坐去位子上。   行李都被搬去了面包车上,彦禾正要给沈清淮开门,回头却见江珩拉着人坐上了越野,纯黑的车门一关,把里边挡得严严实实。   彦禾在风中愣了一会儿,回头看向自己的满车行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瞬间拉成了苦瓜。   人都上齐了,秦礼一踩油门,车开始平稳前进。车内,几个人坐在座位上闲聊,白栩安静地看着卫星地图,司铃和陈武讨论着甜品,秦礼时不时插两句嘴。   沈清淮坐在后排角落的车窗位置,旁边坐着江珩,两个人直直靠着椅背,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车内的空调原本适度,但因为人多就显得有些闷热,沈清淮脱了外面的冲锋衣盖在身上,露出上半身纯白的衬衣和修长的天鹅颈,歪过头看着江珩:“怎么不说话?”   江珩应了一声,不自然地回道:“没有话就不知道说什么。你冷么,给你再盖一件。”说着他也脱下了外套,宽大的外套平展开盖上沈清淮的上身。   沈清淮垂眼看了看身上的外套,又抬眼看向江珩,声音轻轻的带有一点点闷闷的鼻音:“你从昨天开始就没有理我了,到今天早上为止才亲了我一次。”   江珩否认道:“胡说,明明是三次。”   沈清淮不计较这个问题:“你还在生气?”   江珩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嗯。”   “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沈清淮问道。   江珩把头扭向没有沈清淮的一边。   他的另一边坐着陈武,彼时陈武正和司铃聊天,看到江珩忽然把人扭过来还以为要和他们说话,两个人停下来等了他一会儿,但见江珩只是盯着车窗,于是二人又顾自专注聊起了别的。   江珩小声地回了沈清淮一句:“我不原谅你。”   耳边随即传来一声失落的叹息。   江珩保持着姿势不去看他,心口一阵酸酸麻麻的感觉,脑海里乱乱的,什么也想不清楚。   忽然,他感觉一颗脑袋轻轻靠上了自己的肩膀,同时一只手把外套扯到身前盖住了自己。   江珩回头看去,只见沈清淮神情有些疲惫,他放松了脖子靠在江珩肩上,半个身子贴着他的胳膊,身子慢慢地挪动。   下一秒,江珩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熟练地将手绕到他背后将人紧紧揽住,任由他在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闭着眼没了动静。   江珩胸口微微起伏,无声地舒了口气,随后也放松了脊背靠着,慢慢闭上了眼。   秦礼的车开得格外稳,连晕车的白栩都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驾驶座。   适宜的车内温度,耳边起起伏伏的说话声,还有充满安全感的角落,无一不是催眠的利器。   江珩的大脑很快放松,迷迷糊糊就要失去意识,突然他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痒意,立马睁开了眼。   怀里的人还闭着眼,呈现出一副安眠的模样,但只有江珩清楚在两件外套的遮掩下,沈清淮的手究竟在做些什么小动作。   沈清淮略带凉意的指尖悄悄划过江珩的小腹,若有似无地钻入衣摆,在一块块紧实的腹肌上来回游走,一点点往上。   江珩喘了口气,右手隔着衣服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   但他忽略了沈清淮还有一只手,正绕过他的后腰摸去了侧面的口袋,从口袋里用长长的手指在危险的边缘反复试探。   “司小姐平时也喜欢吃炸虾棒吗!我也超级喜欢!虾肉长长一截,裹上面粉在面包糠里滚一圈,炸完后金黄酥脆,咬上一口可香了!”一旁的陈武聊吃的聊得口水都出来了。   江珩呼吸变重,差一点发出声音。   陈武恰好和司铃聊完一段,注意到他的动静,关心道:“江哥你没事吧?”   车上都是人,陈武一开口,连正在看地图的白栩都好奇地回头看来。   江珩并不想自己的反应被别人看见,而底下的手仍在作乱,他滚了滚喉结,装作无事道:“没事,刚要睡着,被车颠了一下醒了。”   “哦哦,那我让秦哥开稳点。”陈武不疑有他,其他人也跟着回过头去,继续干自己的事。   江珩微微松了口气。   沈清淮的半张脸掩盖在外套之下,他的嘴角随着江珩心跳声的剧烈而勾起,慢慢得想再过分一点,突然间他身体抖了抖,下意识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颤音。   红梅不知何时被转移到腰间,细小而坚硬的树枝捆住了他作乱的手让他无法动弹,与此同时,揽着沈清淮的左手似是报复,悄悄从他宽松的袖子里深入,一路摸到胸前的那颗红痣。   沈清淮平静的脸上起了变化,耳尖泛起明显的透红,整个人不自觉往下滑,将整张脸埋进外套后。   越野车开出沈家大门后一路上了高速,司铃和陈武没有什么困意,还在兴奋地谈笑。   “我也喜欢手工制作的双皮奶,最好是红豆味的。我平时自己也在家里做,红豆沙制作的时候很讲究技巧,一定要打着圈磨,这样做好的红豆沙甜甜腻腻的,摸着还很有质感,吃在嘴里化开后还有一股甜香!我宣布红豆是这世上最好吃的口味!”司铃拿出手机,给陈武看自己在家做的红豆沙双皮奶,把陈武馋得不停咽口水。   沈清淮紧咬唇瓣,随着指尖的动作时不时吟出难耐的喘息,在江珩耳边清晰环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在惩罚谁。   江珩兀的脑中一热。   不行,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他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松开了沈清淮,抱着他安安静静坐着休息。   怀中人身子仍颤得厉害,江珩握着他的手腕给他轻轻揉着,一面心情很好地哼起了小调。   车上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陈武被江珩的歌声吸引,转头一看,沈清淮整个人被外套盖得严严实实:   “江哥看上去心情不错嘛。诶?沈哥怎么了?”   江珩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沈清淮的肩,道:“哦,做噩梦了。没事,你们聊你们的。”   司铃和陈武有些意外,陈武道:“嗷,原来沈哥也会做噩梦啊。”   “是人都会做噩梦,人都有怕的东西。”江珩轻声哄着怀里的人,眼神看上去不知道有多温柔。   司铃看得有些牙酸,叹了口气道:“唉,真羡慕做噩梦都有人哄啊。”   白栩缓缓一笑:“司小姐追求者应该不少,想要人哄不是轻轻松松。”   司铃不屑地切了一声:“那些歪瓜裂枣哄完,怕不是连着做一年的噩梦。”   秦礼怕是开车有些无聊,也插了一句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司铃瞥了一眼驾驶座,摇了摇头:“我不想梦一年的牛蛙举铁。”   白栩和陈武哈哈大笑,车身不满地发出一阵颠簸。   “前面到服务区,我加个油,你们也去吃点喝点。”秦礼预报了下一站的停歇。   黑色越野停进服务区后,一行人下车活动活动筋骨,后面跟着的面包车匆匆赶上时,裹得严实的沈清淮被江珩揽着大步流星进了休息室。   彦禾也赶去加油,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其他人在订餐。   “淮少呢?”彦禾只记得那两个人进了门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司铃和陈武嘴里都吃着东西,一致摇摇头,只有白栩幽幽回了一句:“不知道,大概去哪儿亲热去了吧。”   “......”彦禾脸上色彩复杂。   众人点了吃的在大厅内歇息,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沈清淮和江珩才牵着手出现,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嘴上都红红的,像是吃了什么辣的东西,沈清淮似乎还嫌冷,一直用手拉着外套领口。   二人坐下后,随便点了点吃的,就听见陈武没心眼问了一嘴:“你们刚刚去哪儿了呀?我找了半天都没瞧见你们。” 第八十三章   沈清淮咬了口面包, 从兜里拿出几份地图分给众人,江珩开口道:“我们打探过了,等下了高速进入山区, 里面的信号会越来越弱, 为了防止走失,最好人手一份地图。”   白栩打开地图看了一眼:“你们这图是哪里买的,上面的标识和卫星看到的有些出入, 各种标识画得也很模糊......等等,景区?”   沈清淮道:“郎云镇原本是民国时期遗留下的荒镇, 从两年前开始被开发商买下改成了沉浸式剧本杀景区, 目前每人门票六千。”   “六千?!老板怎么不去抢啊!”陈武不满这高价, 把地图往桌上一扔。   江珩适时补充一句:“持地图者可免费进入。”   陈武“嗷”的一声把地图拿起来, 心疼地擦着上面的油渍。   “地图多少钱一份?”白栩问道。   “也是六千。”   “......”   所以合着他们刚才是去买门票了啊。   众人四下环顾,果真看到在便利店后面, 有一处窄小的售卖窗口, 两边还写着“只此一家, 错过无门”的极具民国风的大字报。   “噱头不少。”白栩翻了个白眼。   沈清淮吃完了面包,接过江珩递过来的咖啡。   咖啡是特意点的热的, 因为目前的路段接近山区, 气温降低了许多。   喝进去还有一点咸咸的口感, 是江珩特意让店员加进去的一点盐。   沈清淮两只手捧着咖啡的杯壁, 热烘烘的像是被人握在手里,热乎乎的白雾熏得他鼻尖泛着淡淡的粉色。他想起刚才的事, 双眼和嘴角情不自禁地弯起, 像极了微笑的狐狸。   江珩的目光化作水, 看着沈清淮喝咖啡,心里也是暖暖酥酥的。   彦禾看得愣了好一会儿, 思考了片刻,忽然凑到沈清淮身边,闻了闻空气中飘散的咖啡香,道:“淮少的咖啡闻起来像是星愿咖啡的新品孤月拿铁,淮少喜欢这个口味吗?”   沈清淮和江珩的视线同时看向他,彦禾却只是盯着沈清淮。   “喜欢。”沈清淮破天荒回了两个字。   江珩眉头微微挑起。   彦禾脸上的笑也愈发舒展:“这么巧,我和淮少喝的是同一种口味,真是心有灵犀。”   江珩咳了一声,炁从背后升起,化作拳头对着彦禾示威,却被对方无视。   沈清淮看着彦禾,猜不透他想干什么,淡淡道:“你误会了,我虽然喜欢孤月,但我手里的只是普通的咖啡,不过是多加了一点盐,更何况这里没有星愿的连锁店。”   “是吗?”彦禾拿起自己的咖啡看了眼,佯装意外道:“啊,原来是孤目,是我买错了,难怪喝着味道怪怪的,原本还想讨一口淮少的咖啡呢。淮少对事对人还真是专一,一般人都是和我一样随便喝点什么解解渴就罢了,像淮少这样有自己的坚持,真是让人钦慕。”   沈清淮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今天很不一样。”突然变得这么亲近,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彦禾以为他在夸自己,笑着道:“淮少看出来了,为了陪同淮少出行,我特意出发前理了个发,换了身新做的衣服,我原本以为淮少不会发现呢,没想到淮少一直注意着我。”   江珩忍不住了,硬声怼他道:“少自作多情,他一直看的是我。”   彦禾被江珩的语气吓到,微微皱眉:“你也不用急着回我,我也没说淮少不关注别人,淮少虽然看着清冷,但我清楚得很,他其实心地善良柔和,实际上很关心身边的人。”   其他人听他的马屁听得鸡皮疙瘩起一身,不住地搓手臂。   “你清楚?你从哪儿清楚?怎么清楚?清哪门子楚?!”   江珩的拳头快挥到彦禾脸上,彦禾怕挨揍吓得往后缩,沈清淮赶忙握住江珩的手,拍了拍炁拳:“别急别急。”   要不是沈清淮拦着,江珩高低让彦禾知道什么叫“清楚”!   沈清淮一面安抚着江珩,把拳头挥散,随口应付了彦禾一句:“看得出你很重视这趟行动。”   “当然,我比不得某些人聪明实力强,对于危险应急有丰富的经验,所以再出发前特意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几乎把有关郎云镇的资料都背了下来。”彦禾向沈清淮孔雀开屏,努力展示自己的优势:“淮少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沈清淮不需要问什么,关于郎云镇,他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但听彦禾这么说,江珩倒起了兴趣,忍下脾气故意问道:“好啊,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说说这定出这六千一张门票的无良开发商到底什么来头。”   恰逢此时,秦礼起身去外面准备把加好油的车开来,白栩、司铃和陈武都睁着眼睛,好奇地望着彦禾。   彦禾的虚荣心一时间被满足,绘声绘色背起了自己记下的资料:“买下郎云镇的老板叫林末,先前是开皮影剧院的,后来剧院开不下去倒闭后,就从西北迁到了南方。”   陈武道:“所以北方和南方用的不是一种货币吗?普通人玩一次剧本杀也就六十,六千到底是怎么定出来的?只有冥币的兑换率才这么高吧。”   此话一出,众人忽然安静了一瞬。   司铃看向沈清淮:“你们花的是正常的钱吗?”   沈清淮点点头:“售票口还能线上支付,很方便。”   “那看来也不是什么鬼东西,只是很黑心罢了。”白栩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售票口,发现不知何时售票口已经关了门,而整个服务区里,除了他们几个之外也没有其他人影,一时间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店铺都关门了,是服务区到时间了。”司铃起身看向墙上的时钟。   “走吧,秦礼的车在门外候着了。”白栩也起身道。   沈清淮和江珩收拾收拾,牵着手一起往外走。   陈武还想听关于林末的事,跟在彦禾身边接着问:“那这个林末还有别的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他是修士吗?”   彦禾摇摇头道:“这个林末不是玄学界的人,但他的镇上却背负不少人命,当地警局派人去探查过,但不知怎的就没了消息,所以郎云镇才引起玄学界的注意。”   “在我们之前有没有人去过?”司铃道。   “没有。因为郎云镇死人的频率不高,时间跨度又长,往往一年才出一次事,相比于其他闹鬼的地方危险程度算低级,所以四大家族一直拖着没人去处理。”   彦禾走着走着,加快速度跟上沈清淮身后,故意提高了音量:“谁也没料到这种小地方居然会出现灵官度,可能是它感受到了淮少的气息,才被吸引着不知道从哪个无相之地跑出来。”   “咦惹......”陈武受不了他的马屁,搓着手臂钻进车里。   沈清淮也似没有他这号人,跟在陈武后面上车。   彦禾见沈清淮不理自己,两步并作一步赶上前,对他伸出手:“淮少......呃啊!”   下一秒,他被江珩伸出的长腿绊倒。   江珩护送沈清淮上了车,末了对着地上的人扯出一丝冷笑:“我刚刚手上忙着没来得及接住彦道友,让你摔了真是抱歉。”   沈清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往车外探了一眼,道:“不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江珩转头换了副委屈的表情,长腿一迈进了车里,熟练蹭进沈清淮的怀中,沈清淮揉着他的脑袋安慰道:“你就是太心善,总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江珩紧紧抱着沈清淮,不住地在他脸颊、颈窝蹭着贴着,沈清淮仰着头任由他蹭,车外的彦禾看得目瞪口呆,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都坐稳了?出发!”秦礼吹了声口哨,车门被陈武大力关上,“呼”的一声越野开出了服务区。   彦禾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跑向自己的面包车。   “从地图来看,距郎云镇还有几公里,大伙儿可以先睡会儿补充体力。”白栩这回坐在了副驾驶座,和秦礼一起把控路况。   剩下的人各自靠着睡了。   越野车很快驶入蜿蜒的山道,周围的光线一下子变暗,在山背后行驶,有种阴阳割昏晓的情状。   道路两旁没有路灯,两侧的护栏又年久失修,隔一段路就能看见护栏被植被啃噬的情状。   山路有些崎岖,秦礼打了远光灯,靠护栏时有时无的反光条摸索着前进,左拐右拐的车头让白栩开始发晕,放下地图,撑着脑袋看着路边。   忽然间,他看见有两个行人站在路边,很快又被车掠在了后头。   白栩没有多在意,他默默拿出晕车药吃了一颗,抬头喝水时,又看见刚才那两个人从车外掠过。   白栩察觉不对,拿起地图看了一眼。   “喂,晕车不能看东西,到时候可别吐我车上。”秦礼瞥了眼副驾驶座。   白栩翻了个白眼,把地图对着他展开:“那你看。看看这附近有村庄么?”   “什么村庄?我记得这条路只通往郎云镇。”秦礼没有看地图一眼,张嘴就是一阵胡说。   白栩“切”了一声,他刚看了地图,附近确实没有村庄。   “两边的都是荒山,所以按道理路上不应该出现那么多人。”白栩揉了揉太阳穴。   “什么人?哪里有人?”   秦礼往道路两边看了一眼,恰好在车灯的照射范围内,他看到两个行人从眼前快速掠过。   “还真有嘿!你刚看见几个?我刚看见两个。”秦礼踩紧了油门,没有停。   白栩道:“我也看见四个,但准确来说,应该是两个。”   秦礼道:“长什么样?是不是一男一女?拿着篮子,都穿着白衣服,脸也是白的,头扁得跟被车碾过一样。”   白栩摇摇头:“我看见的好像是两个女的。”   秦礼道:“仔细一想,我看到的倒也不一定是男的,还有没有别的特征?比如动作?头发长短?”   白栩道:“没有,我只看到她们的左面,手上什么都没拿。”   秦礼笑了一声:“得了,咱看到的不一样,外头至少有四个。”   白栩看了眼反光镜:“要不要把他们叫起来?”   秦礼轻松道:“没事,我的车里外都加了符印,它们进不来。”   二人说完就没再出声,越野车在路上开了一会儿,道路两边又掠过几次人影,秦礼和白栩都当作没看见。   沈清淮醒了,看着车外的反光镜默不作声,紧接着江珩也醒了,咬了咬沈清淮的耳垂,嗓音有些沙哑:“看什么呢?”   沈清淮没有回头,而是目光锐利,紧紧盯着车头,上下唇一碰,像上古巫祝发出一道古老诡秘的预言:“来了。”   “砰!!!”   一个惨白的人毫无整张地撞上了车前的挡风玻璃,秦礼一个刹车猛地停住,车上所有人顺着惯性被迫往前撞,幸好有安全带拦着,众人一个仰躺又撞回了椅背。   司铃和陈武惊醒后,就听见秦礼对着面前隔着一层玻璃的脸骂脏话:“我****你***!鬼东西敢往你老子车上撞!好好大路你不走,这么高底盘碾不到你的鬼脸!我%¥#@¥%……”   惨白的“人”被撞得薄成一张纸,目光空洞,五官黑成线条,僵硬地贴在玻璃上挡住所有视线,秦礼骂了好久都没反应,气得他就要下车把鬼东西薅下来。   “等等!它是故意引你下车的,别冲动!”司铃喊住秦礼,告诉他忍忍脾气,拿符纸驱散就行。   然而下一秒车后座的门被打开了,沈清淮一言不发,一步跨了出去,反手就把车门关上。   江珩一个没注意怀里那么大一个老婆就不见了,他急忙去追,但车门被人抵住,只能用力拍打车窗:“清淮!”   沈清淮没有理会身后,一踏入黑暗,很快感受到有东西在周围飞快掠过,带起的阵阵阴风如丝线般缠绕上四肢,瞬间抽走温度,让肌肉变得冰冷僵硬。   “找死。”   沈清淮兀的握拳,腕上的云水镯骤然发力,将那无形的牵制瞬间瓦解。   温度恢复,四肢重获自由,沈清淮追着暗中的那四只鬼物一路进了山林。   “清淮?清淮!”   车门阻力消失,江珩冲出车外,只看到沈清淮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即就没了方向,想追不知道往哪儿。   其他人也跟着下了车。   秦礼绕去车前,发现就这么眨眼的功夫那只鬼东西就不见了踪影:   “大爷的,跑得还挺快!”   秦礼往路边淬了一口,手中的金刚锤挥舞着扛到肩头。   “沈清淮呢?他跑哪儿去了?”司铃往路边挥了一鞭子,火光照出附近的环境,没有看到其他鬼东西的影子。   “沈哥刚才一下窜走了,可能是去追那些东西了?”陈武下意识看向江珩,只见对方黑着脸,神情焦急又茫然。   “找。”   江珩没有多言,从车里找出手电筒,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黑暗。   山林里,数道金光闪过,沈清淮凭着记忆精准找到它们的藏匿地点,在里面不仅仅有刚才车外的四只,还有其他三只还没来得及出动的,一个挨着一个贴在峭壁上,被沈清淮找到后一并绞杀,点了火符将地上的碎片残渣都烧了个干净。   整段盘山路的危险都在这了,清理完接下来的路上就不会再有阻碍。   做完这一切后,沈清淮踩着脚下的碎石慢慢走回公路,走着走着就看到对面有光出现,他往光亮处靠近,很快就和来找他的江珩遇上。   “沈清淮!”   江珩气急了连名带姓叫他,长臂一伸一把将人拉进怀里,另一只手随即用力握住了他的后颈。 第八十四章   沈清淮被压着往前, 挺直的鼻梁撞上江珩的鼻尖,两个人都撞得闷哼一声。   沈清淮下意识抵住江珩的肩想推开,但腰上的手臂将他紧紧箍住, 江珩眼中满是急切的怒意, 说话也来不及停顿:   “不了解情况不清楚对手你就敢一个人去追?!沈清淮,你是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忘了危险是吗?还敢堵车门不让我跟?不愧是你沈清淮,你本事不小!”   江珩情绪激动, 沈清淮没有地方躲,只能扭着脖子解释道:“我只是怕它们钻进车里, 不是故意堵你。”   江珩转而捏住他的下巴, 强迫他看着自己:“哦, 是么, 那我叫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回?我叫你你为什么不等我?那么黑的地方你都敢一个人去?!”   对方的力道不算轻,沈清淮只觉下巴快被捏变形, 皱了皱眉, 下意识道:“只是黑了点, 有什么不敢去的,再说都已经解决了。”   “只是?沈清淮,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江珩眼里透露着难以置信, 捏着沈清淮的手默默松了开。   沈清淮脑海里弦忽然一紧, 赶忙解释:“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会跟着我,所以我不怕, 我知道你会一直保护我。”   沈清淮心跳飞快, 他极力保持面上的淡定, 但还是被江珩捕捉到了眼里的闪烁。   江珩去握他的手腕,想探他的脉搏, 被沈清淮下意识躲开。   江珩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清淮虽然一向喜怒少形于色,但到现在看来似乎淡定得有些过分了,他对于周围的未知发生,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给人的感觉就像他早就对这些事一清二楚。   江珩看着沈清淮沉默许久,思考许久,最终还是小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清淮,你很奇怪。”   对方眼里一刹那的陌生,让沈清淮的呼吸也随之一紧。   他暗暗掐了掌心,眼中随即有水光氤氲,唇抿到发白,一言不发注视着江珩。   江珩也不愿把话说得这么伤人,只是沈清淮的奇怪举动像一层纱一样隔在二人中间,让他不得不有意识地去看清自己的爱人。   但沈清淮这幅模样看得他心口一抽一抽得疼,他的意识没过一会儿就被迫压倒。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你没事就好。”江珩抬手抹沈清淮的脸,把人抱在怀里轻吻,从额头顺着鼻梁到唇角:“你不知道你跑没了影的那一刻我有多害怕,我恨不得把这座山炸了。”   沈清淮埋在他怀里,低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儿。”   “小孩子都知道陌生地方要拉住大人的手不会走丢,你不如小孩儿。”江珩轻轻咬了口他的脸颊肉,沈清淮反咬住他的唇:“说了不说我。”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回去。”这一口咬得不轻,江珩舔了舔嘴唇,揽着沈清淮走回越野车的位置。   两个人回来后和留守的两人简单说明了下情况,随后把去找人的白栩和司铃找了回来。   “所以那些纸片片一样的鬼东西被你烧完了?哈哈哈哈哈正好!老子开车也能稳当些。”秦礼高兴地抡了几下金刚锤,对着山头耀武扬威,随后重新坐回驾驶座。   一行人重新上车,越野车重新发动,顺着山道往深处进发,之后的一段路上果然没再看见什么拦路的东西。   十分顺畅地开到山路尽头,山脉从这开始分别往两处分离,露出中心一大片平坦的腹地,居高临下望见腹地中的民国小镇。   阳光自远山斜着照射进车内,众人脸上比刚才恢复了些血色。   看到郎云镇近在眼前,陈武兴奋地扒住前座椅背:“终于到了,郎云镇看上去还挺热闹的,里面还有不少人走动呢!”   柏油路面到此为止,接下来是一段崎岖不平的土路,碎石和野草并生,得亏众人坐的是越野,前进过程还不算太颠簸,顺利到达郎云镇的镇口。   一下车,白栩终是没扛住,跑去一边呕吐,其他人也不急着进去,在外边陪着白栩,顺便打量小镇的外部环境。   站在郎云镇口回望四周,周围的山头都呈现向中心倾倒的聚拢状,像半开不开的花苞,给人一种被闷住透不过气的感觉。   层叠的山既作为花瓣,那镇子就是花蕊,而花蕊最高处则是门口最突出的小型古代城楼。   城楼的砖石残破爬满了植被,没有修缮的痕迹,看上去就知历史悠久,但在匾额的位置偏偏挂着一块用现代材料做的仿民国时期木牌,上刻“郎云”二字,一眼望去,古味就被削去了大半。   城门两边延伸出灰黑的砖墙,墙角杂草丛生,间或高出墙头,看上去荒凉破败。   秦礼忽然想起一事:“话说咱们这个剧本杀是个什么主题?这地方看起来阴森森的,门票又那么贵,如果不是剧本内容惊天地泣鬼神得新颖精彩的话,应该很少会有冤大头上钩吧?”   司铃道:“不一定,如果是恐怖本,喜欢的人也不少。”   “切,人菜瘾大。看这荒郊野岭阴气十足,没鬼才怪,普通人跑这儿就是纯纯找死。”秦礼从车里拿出备好的增肌餐,开了这么久的车他早饿了。   正吃着,一辆面包车从公路那边匆匆赶来,开进野路时费了好大劲,好不容易才和众人会合。   “呼——终于赶上了。”彦禾有一个好心态,被人落在后面这么久也没多沮丧,一下车就把准备好的餐盒从后备箱拿了出来。   众人知道去到陌生地方尽量不吃里边的东西,所以都准备好了各种速食。   现在夕阳当红,正是饭点,彦禾把餐盒分给众人,专门拿着额外的一份递给沈清淮:   “淮少,里边的情况咱们也不清楚,还是吃自己的东西安全,你放心这些都是新鲜的饭菜,我专门找人做的,抽了真空可以放好几天。”   沈清淮没有动,等着江珩从他们的行李里取来食物。   “你似乎对安全一词有什么误解,还是说对‘自己’的范围不是很明确?”江珩路过彦禾,把手里的餐盒递给沈清淮。   沈清淮接过餐盒,等着江珩倒出纯净水洗干净筷子。   彦禾瞥了眼江珩,委屈道:“江先生怎么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我明明只是正常说话,要是哪里说错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何必这么针对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抢了你什么宝贝。”   江珩呵呵一笑,沈清淮维护道:“他性子就是这样,心直口快,你别介意。”   “我当然不介意,只是怕淮少因此对我有误会,我准备的饭菜没有问题,他们一个个吃了都没事。”彦禾说的正是陈武他们。   原本所有人都有自备的干粮,奈何彦禾的饭菜太香,他们果断倒戈,此时吃得正香。   “毕竟世人一张嘴,有冤无处诉。”彦禾委屈地蹲去沈清淮手边,瞪着另一边的江珩。   “你还委屈上了。”江珩才说了一句,沈清淮就按住了他:“好了,抓紧时间休息,在天黑之前进去吧。”   江珩看着沈清淮,又瞪了眼彦禾,默默闭嘴吃饭。   明明像往常一样挨坐在一起,沈清淮却感觉到他和江珩之间的氛围冷了许多,咸口的饭在嘴里嚼着索然无味。   吃完饭后,几人收拾收拾,拿着行李准备进镇。   城门深而窄,远远的只能望见里面晃动的人影,穿过城门后,一个穿着粗布长衫的瘦高男子从一旁迎了出来。   “请问是预定了场次的沈先生吗?我是郎云镇剧本杀景区的老板,免贵姓林。”   林末在来人之间来回扫了一眼,视线怔怔地定在沈清淮脸上,一双褐黄色的眸顿时成了亮黄。   “好完美的相......从没见到过这么完美的......”   林末喃喃自语,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身份,就这么直勾勾看着沈清淮,把其他人看得一愣。   “我是,这些是我带的朋友。”沈清淮淡淡开口,把林末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好,好......呃请各位出示一下门票。”林末很快恢复了神色,取下脑袋上的帽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检票打孔器。   “嚯,这验票方式,还真够‘老’的。”   秦礼见林末娴熟地在一张张地图边沿打上一串不规则孔洞,新奇地拿在手里把玩。   验完票后,林末领着众人往镇上走。   道路两旁一开始是灰瓦白墙的檐廊,上面贴着各种摩登女郎或站或坐的广告牌,每个人物画得都极具当年的特色,还有一张张黄色绿色的大字报,甚至还有墙上的涂鸦乱笔。   走过不短的长廊后,一眼望去都是各色中西合璧的灰砖建筑。   文艺复兴风格的廊柱、中式的下沉回廊,木门、石拱门、石窗格子浮雕,还有挂在窗前的红灯笼、门口的柿子树......风卷落叶在石砖路上扫过,一股穿透年月的凉意便刺进了骨里。   林末从验完票就开始沉浸式演出,好似真的是民国时期的人,边走边介绍道:   “欢迎各位老板来到沉浸式民国小镇郎云镇,小镇始建于1912年,是由一位姓郎的富绅云游山水,最终选址出资所建,因此名为郎云。小镇剧本名为《荼秀》,讲述的是郎家少爷和一位民间皮影艺人的故事,角色共有七人,正好符合各位老板的人数。待鄙人领各位到旅馆后,将为各位发放剧本,开启沉浸式体验。”   众人对剧本本身没什么兴趣,一边听他介绍,一面观察四周。   小镇上还有其他穿着旗袍、马褂长衫的镇民在街上四处走动,个个双目无神,似乎按照着特定路线移动。   才走了不到几步,陈武就盯着那些人,拉住江珩他们小声提醒道:“那些镇民很奇怪,我看不到阴气也看不到阳气,不是鬼也不是人,而且看不清他们的全貌。”   众人了然,面上还装作普通游客的模样,好奇打量周围。   林末同众人闲聊:“各位老板都是哪里人?是头一回来南方吧?”   其他人没理他,只有白栩回道:“我们来自天南海北,南方别的地方每年倒是都跑过,这里是头一回来。”   林末笑着点头道:“小镇地处偏僻,难为各位老板跋山涉水赶来,路上一定辛苦了。”   “也还好,我坐游艇来的,他开越野,他们几个直升机。”白栩装作不经意道。   林末闻言,果然露出欣喜之色:“鄙人第一眼看到各位老板就知气质非凡,面色红润、娇皮嫩肉,不似寻常百姓,闻言果真是贵人!”   “唉,要不是为了躲家里的保镖,咱们才不会这么凄惨赶路,不然私人飞机直接就到了,那一千万的越野太次,一路上颠得我骨头都散架。”白栩吹嘘还不忘贬低一下秦礼,好在秦礼没听见他说什么,不然高低闹上一番。   “对了林老板,这镇上的人也是游客?怎么看起来没有精神的样子?”   “啊,他们都是镇上的员工。上班嘛,没有精神很正常,没有人喜欢上班的。”   林末笑了笑,道:“普通人有几个能像各位老板一样能游山玩水,鄙人的小镇每日管辖耗费巨多,因此票价也贵了些。”   白栩点点头:“才六千,这么大的镇子,你大可定到六万。”   陈武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林末带着众人来到镇子的中心,中心的一片建筑看上去就很新,全是西洋式的风格雕塑,旅馆门口还铺着鲜艳的红毯,一行人踩着红毯走进装修华丽的大厅,迎面就是一张铺着华贵桌布的西式长桌。   “各位老板,这里就是咱们推理剧本的地方。”林末引导众人来到长桌前坐下。   沈清淮一直和江珩走在一起,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右侧的三个座位。彦禾故意提前沈清淮一步,想要坐在他的另一边,然而林末这时却多嘴一句:“还请沈老板做主位。”   “这座位有什么讲究么?”司铃原本已经坐在了左侧第二个位置,听到林末提醒,便问了一嘴。   林末微笑道:“没有讲究,您随意,只是方便鄙人看清各位老板的神态动作,给各位分配符合的剧本角色。”   这回答跟没回答毫无区别。   但只是个座位而已,众人也没多计较。   沈清淮坐到了主位上,江珩和彦禾就只能坐在他左右两侧,彼此之间相隔甚远。   江珩的眉间微微皱起,默默注视着对面一直盯着沈清淮的彦禾。   林末就站在沈清淮对面的位置,越过桌子中心的烛台,透过恍惚跳跃的烛火,林末对着沈清淮微微一笑。   “叮铃铃。”   林末敲了下手边的铜铃,一时间,整个大厅包括街上都同时安静了,紧接着富有故事感的声音伴随铃声在大厅内响起:   “各位老板好,欢迎来到郎云镇,鄙人乃此次沉浸式剧本杀的引导者林末,接下来的三天,鄙人会陪着各位老板一起穿越到1929年,体验郎家少爷郎成忠和民间皮影艺人荼秀的悲惨凄美爱情故事。在铃响之后,希望各位可以暂时忘掉自己的身份,从每一次日出开始,你就是这个人。”   林末说完开场白,随即打开手边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七本剧本,分别交给众人。   每个人的剧本都在封面上写上了名字,因此拿到手后,众人看着自己分配到的角色,部分笑出了声,部分面色凝重。   “郎父?我是郎父!哈哈哈哈哈哈快,谁是我儿?”秦礼往右手边打量,看到白栩拉着个脸,以为他分到了郎成忠,结果抢过剧本一看,更是笑到拍桌:“白栩分到了郎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恭喜啊老白,头一回玩剧本杀就拿到反串角色。”司铃从对面凑过来看秦礼的角色,秦礼问她道:“你分到谁了?”   “我看看,”司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剧本:“叫胡妙珠,应该是个女生。”   司铃旁边的陈武望了眼自己的剧本,噘嘴道:“我叫阿福,听着好像下人的名字......”   秦礼乐得在椅子上转来转去:“郎父、郎母、胡姓女子、阿福,四个人,所以剩下三个里有一个是我儿子,我看看该不会是......”   秦礼的眼神扫过剩下未明身份的三人,他不敢在主位上停留,很快就落在左手边的彦禾脸上:“该不会是你吧?”   彦禾摊了摊手,笑着将封面大方展示给众人。   “管家?怎么还有这种角色?”   秦礼原本都已经做好当爹的准备,然而彦禾并不是郎成忠,四个人都失落地愣了一愣。   林末适时插嘴解释一句:“出现在剧本里的人物都是和故事有紧密联系的,虽然戏份有多有少,但绝不会没有用处。”   既然彦禾不是,那“秦礼儿子”的人选自然就落在沈清淮和江珩两人之间。   于是乎,所有人目光聚集到主位,只见沈清淮面无表情,微微转头看向江珩。   “咳。”   江珩很不想承认,但剧本就放在他面前,身旁的陈武凑近一看,脸上表情瞬间变得丰富。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厅里爆发出一阵狂笑。   “你小子今儿个落我手里了!来,爸的好大儿,叫声爸爸听听!”秦礼向桌对面的江珩张开双臂,热情邀请他与自己相拥,却收获对方一记眼刀。   “各位老板请注意,我们手里的是沉浸式剧本,也就是说在开启沉浸式之后,剧中角色与你将合二为一。”林末开口提醒江珩道:“这位老板,您不可以辱骂您的父亲,也不可以用刀指着他,更不可以架在他脖子上,否则将影响剧情进行。”   被江珩瞪了眼后,秦礼不敢大笑,一个人抱着自己缩在椅背上笑到发颤,江珩抬手用力揉着太阳穴。   “那沈清淮分到的就是荼秀咯。”司铃看了眼剧本杀的宣传海报,上面印着的荼秀人物形象,虽然脸是模糊的,但看上去就是一个十分清秀的少年,和沈清淮倒是很符合。   沈清淮点点头,随即看向江珩,小声道:   “头疼么?我让他们换个角色。”   沈清淮见江珩一直揉着太阳穴,便提议让他和彦禾换角色。   江珩立马拒绝:“没事,不用换,挺好的。”   沈清淮挑了挑眉:“当真?”   江珩点点头:“我们又不是真的来玩游戏,只是个剧本而已,不用计较这么多。”   沈清淮眸色黯了黯:“你听林末说了么,这是一个悲惨的、爱情故事。悲惨。”   江珩显然心思不在此,说话时都没看着沈清淮:“没事的,又不是言出法随,它只是个故事,玩这个剧本的又不止我们,也没见有闹不和的。”   “对,因为玩过的都死了。”沈清淮眸色一冷,回过身不再理他,而江珩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目光涣散盯着一处,思绪不知飘去哪。   在明确各自分到的角色之后,林末向众人介绍道:“各位老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角色,那么从现在开始,留给各位老板一晚上的时间熟读并背下手头上的第一幕剧本,在房间内换上各位的角色服装,明日睁眼即剧情开始,请各位老板按照剧本进行沉浸式演绎。”   “还得演戏?霍,有趣。”秦礼无比期待江珩叫自己爸爸的那一刻。   “当然,不然你以为什么叫沉浸。”司铃笑着虚空夹了根雪茄。   “叮铃铃——”   林末敲响铜铃,此时夜幕降临,旅馆大厅内灯火同时亮起,广播里传出悠扬的民国乐曲。   整个小镇灯火通明,路上街上的npc一瞬间来了精神,脸上神采各异,跑黄包车的、卖花的、摆摊的,各司其职,一如现实中的真实夜景。   “花样还挺多。”   众人故意表现出很惊喜的神情,同时在暗处吐槽了一句,便按照指引各自回到二楼的客房。   沈清淮没有等江珩,起身就往楼梯走,等江珩回过神后,长桌上已经没了其他人影。 第八十五章   沈清淮回到房间, 打开头顶的欧式吊灯,彩色玻璃花窗折射出五彩光线,落在窗边的仿真皮沙发上。   他直线走到沙发前坐下, 双手交叉抱臂, 胸口微微起伏。   剧本被他随手扔在一旁,就这么静静坐了一会儿,门外响起江珩的声音:“清淮?你在里面吗?”   沈清淮盯着房门, 紧抿双唇没有出声。   门外的江珩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应, 紧接着传来脚步走动和放水的声音。   不回?   那一定是清淮。   江珩认准了房门号, 默默离开了门口, 回到对面自己的房间。   等沈清淮洗完澡穿着浴袍出来, 门外的人已经走了,他把毛巾往床上一扔,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看见几条江珩发来的消息。   江珩:[睡了吗?]   江珩:[狗狗探头.jpg]   江珩:[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在生我气?]   江珩:[狗狗委屈.jpg,不气了好不好, 我刚刚一时走神, 没有听见你跟我说话, 是我错了, 你理理我,清淮......]   沈清淮不冷不热回了一句:[背剧本。]   对面的江珩看到这三个字, 原本打字的手忽然停住, 把对话框的一长串字删除, 手机扔去一边。   他原本想今晚把人哄好,但收到回复后忽然就有些提不起精神, 躺在床上放空地望着欧式吊灯。   明晃晃的玻璃吊坠在灯光下闪着光亮,每一片折射的角度都是精心设计、刻意雕琢,好看但总觉着少了点什么。   江珩捡回手机翻开相册,从久远的储存中找出一张相片,在相片右边三分之一的角落里,正是一身黑卦衣坐在主席台位置上的沈清淮。   这是三年前的一次玄学界大会上,江珩无意中拍下的沈清淮。   彼时四大家族以沈家为首,在会议上再次作出打压散修的提案与讨论,底下有与会的散修气得当场闹事,被四大家族的人强行打残带走关押,一时间惊动整个会场。   在一片杂乱之中,只有主席台上坐在角落的沈清淮一直挺直着身板,从始至终神情未变、一言不发,那时便引起了江珩的注意,他就在拍下会场现状的同时顺便将他入镜。   坐在高台上的美人,一身黑褂衣,项带祖母绿玉,颈环天山雪钻,气定神闲,不为所动,生生将合作商的珠宝带成了衬托自己的装饰,硬是拉动合作商市值翻倍,路人见之无不赞叹。   而用当时江珩的话来说,这个人一看就孤高自傲,那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眸比他身上的钻还硬,要是对上了绝对是个啃不动的硬茬。   只是到后来结识,才意外他和自己的第一印象并不很一致。   江珩不禁问自己——   这样不好么?   若是清淮真如所看见的那样难以靠近,那他也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   若是他性子真那般硬,碰上自己的臭脾气,早在最开始就不屑解释和自己动手,成为和其他世家子和散修一样水火不容的敌人,不会在花前月下搂着自己的脖子笑着亲吻。   江珩很感念能有沈清淮这样的爱人,哪怕对方骨子里矜贵难伺候他也认了,只要对方是真的喜欢自己,而不是刻意隐瞒着什么......   看着相片里的美人,江珩慢慢说服了自己,有些急不可耐想和沈清淮贴贴,但他还记着自己的任务,于是收拾心情翻开剧本开始研读。   郎成忠,年龄二十整,性别男,是郎家唯一的少爷,因此他备受家族瞩目,深受长辈们的宠爱,肩负了许多人的厚望。   剧本第一幕,围绕的是郎家祖母过寿,郎父为锻炼郎成忠,特意命他负责此次寿宴,明日正是他上街采买寿礼准备家宴的日子,也正是在这一日,他与荼秀第一次在桥边相识。   第一幕众人的戏份有多有少,但基本在一个小时之内就背完。   窗外,郎云镇内还有行人走动,有更夫打更声和风吹报纸的哗哗声,体验感直接拉满。   一边感叹敬业一边随着困意睡去,直到第二日早晨,所有人被一阵铜铃声唤醒。   林末十分负责地单独将每一个人依次带去餐厅用餐,用完餐之后又让npc领着众人去到各自的场景地点。   众人穿着各自的角色服出场,部分角色在同一场景。   郎宅,一座保留旧朝风格的典型三进三出大宅院,青瓦白墙,飞檐斗拱,木制的内部结构和年代感让整座宅院蒙上阴沉的氛围。   门厅内,林末念完旁白后,秦礼和白栩从两侧由下人跟随出场,在看到白栩的扮相后,秦礼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叮铃铃。”   “咳,对不起,我重来。”   秦礼被警告出戏之后,赶忙调整了状态,甩了甩身上的棕色长袍,对一旁裹着身大红旗袍的“郎母”,背起台词道:“夫人不必担心,娘的寿宴交由成忠办,既锻炼他的能力又能让老太太开心,岂不是一举两得,咱们的成忠将来可是要管理整个郎家的,要是这点小事也办不好,如何能放心他继承家业。”   秦礼台词背完后,一边偷偷憋笑,白栩白眼翻到天上去了,也得把台词念完:“啊,老爷,可是成忠才刚刚离开私塾,对于差人做事不很熟练,不如让管家跟着他一起去办。”   秦礼缕了一把胡子,粗着嗓子道:“恩!就让管家陪着少爷一起去!”   “成忠?成忠?”   郎母唤了几声郎成忠,紧接着,在屋子里干等了许久的江珩,默默推开门来到院内。   “爹,娘。”   江珩黑着脸背台词,秦礼颤抖着回了一声:“嗳!”   “老爷夫人。”   彦禾饰演的管家从门外走进来,向郎父郎母行礼。   “成忠啊,这回和管家上街,除了点心和寿糕之外,记得去请个戏班子来,你祖母就爱看些热闹的。”秦礼道。   “成忠知道了,成忠一定办好寿宴,祈愿祖母福寿延年。”   江珩背完台词,继而黑着脸瞥向林末,林末点点头,示意这场戏结束,接下来郎父郎母没有戏份,可以跟随江珩和彦禾一起上街,在旁观看。   “结束了,就这?”秦礼还没过完瘾,摸了把白栩光溜的旗袍面:“这也不沉浸啊,挺草率的。”   白栩反手拍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响亮且回荡:“剧本确实挺粗糙的,不值这个票价,但是你如果再敢动手动脚,老子把你手脚剁了。”   林末摇了摇铃铛,道:“成忠和管家准备出门采买,请郎父郎母噤声跟随。”   江珩瞥了眼笑嘻嘻的彦禾,顾自长腿一迈出了郎宅。   彦禾跟在他身后,随即有至少十名下人npc从左右两边走出,手里挎着篮子和他们一同出门。   还没感受过这样的排场,江珩不是很习惯身后有这么多人,走路的速度不觉加快。   根据剧本,两个人从郎宅出来就往右侧的街市走去,像模像样地走近商铺,买果脯称斤两,一切宛如旧时。   “这个,二十斤,那个三十斤。”江珩念着台词,一面看着店员npc依照他的要求准备货品。   店员们见到有钱人家都很热情,大单子的利润多,有钱进裤兜,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行动时都是手舞足蹈。   江珩盯着店员,回头给了秦礼他们一个眼神。   “快,儿给咱提示了,咱仔细看着点。”秦礼拿胳膊杵了杵白栩,白栩狠狠翻白眼。   打包好货品之后,几人回到大街上,沿着道路一直往前走,远远的就听见远处传来的喧闹声。   江珩抬眼远眺,前面就是故事中的郎云桥,桥下有众多卖艺杂耍的班子,郎成忠需要请戏班就一定会去那里。   “少爷,老夫人最喜欢桥里边那家南柯戏班,尤其是他们唱的那出《惊梦》,老夫人都能背下来了。”彦禾念着台词,正是在提示首次做寿宴的郎成忠。   郎成忠听从了管家的意见,一路沿着桥边走去。   身着富贵长衫的公子,英俊神朗,气度翩翩,他经过时路边的艺人纷纷卖了力气地吆喝,拼命展示自己的技艺希望被郎家选中,要是能接住这泼天的富贵,未来便不用再忍受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了。   “少爷,看看我们的喷火!”   “郎少,看看我们的胸口碎大石!”   江珩走过时,杂耍艺人们十分敬业地拉住他,拼命推销自己,他们的脸上苦命的神情惟妙惟肖,看得令人动容,但江珩却是拨开他们的手,默默往桥深处走。   “在哪儿呢?”   按照剧本,郎成忠在前往南柯戏班的途中会偶遇荼秀,江珩已经看到南柯戏班的牌子,但他四下扫了一眼,却没看到沈清淮和陈武的身影。   “主角呢?主角在哪儿?”秦礼和白栩也跟着四下转起来,按理说他们玩家站的位置应该是最显眼的,可一眼望去,除了npc还是npc。   突然,一阵锣鼓声敲响,众人的目光被吸引到桥洞底下。   在昏暗的桥洞里,灯光随着乐曲一起出现,富有激情的鼓乐和粗放狂野的唱腔,将戏幕前的氛围提到了高潮。   江珩等人随即就见一人高的影幕上,一只皮影兀的从右侧飞出,四肢在空中转了三百六十度后单脚落地。   “......”   在众人诡异的沉默之后,另一只皮影从左侧慢悠悠出现,两只脚竖直垂着移动,饰演的大概是怨魂一类的角色。   只见那三百六十度的皮影右手摸着脑袋,左手叉腰,单脚站立,把一只脚翘到胸前,用脚尖指着对面道:“呔!台下怨鬼敢擅闯阎罗殿!敢与本官状告何人?!”   怨魂抱着双臂就这么站着看着他,身边npc配合着唱的哭腔:“判官大人!民女状告那陈家公子负心薄情,谋财害命,罪不容诛!”   “哎呀?!竟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事!”那判官皮影小腿转了三百六十度,一把拍在脸上:“你且与本官细细说来!”   怨魂抱臂看着他,没什么反应,只抖了抖脚尖,npc接着唱道:“大人且听民女细细道来!”   怨魂的演唱者尾音拖得很长,似乎在提醒皮影动一动。   白栩挑高了眉道:“这怨魂看起来能把判官一拳掀翻二里地,哪有半点喊冤诉苦的样子。”   秦礼莫名被戳中笑点,没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咱们只是初来乍到,哪里真的会搞这些东西,淮少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彦禾小声维护道。   看着影幕上两只皮影滑稽的表演,江珩微微一笑。   依照剧本,他应该被精湛的皮影戏吸引,随即绕去到桥洞下面遇到荼秀。   江珩默默走上石桥。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影幕,随着他身体的移动和角度的变化,影幕后一张清丽绝尘的侧脸慢慢露出,那道熟悉又陌生的人影让江珩不由停在桥头。   沈清淮一头长发被编成麻花,松松地搭在右侧肩膀;白色里衣外是青色外褂,下半身穿着粗布长裤;一双缝着补丁的灰绿布鞋粗糙地包在他的脚上,露出光滑细嫩的雪白脚踝......像是粗糙荷叶里包裹的玉莲。   从上到下一整副都是旧时穷苦人家少年的打扮,但沈清淮穿着却没什么说服力。   沈清淮拿着木棍,不甚熟练地摆弄着皮影小人,注意到桥上炽热的目光,抬眼投去目光,和失神的江珩四目相对。   “咳咳,郎少爷,台词,说台词。”林末在一旁小声提醒,奈何江珩丝毫没听见。   “台词!”林末急得提高了一点嗓音,连秦礼和白栩都听见了。   江珩没有理会林末,兀的迈开大步跑下桥,卷起一阵大风。等他来到桥洞后,皮影戏演完了,戏班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荼秀和弟弟阿福正把皮影小人收回箱子里,半大的箱子抱在胸前挡住清瘦的身形。   今日又是没有赚到钱的一天,戏班卖了力却没钱买吃的,饿得四肢无力,满面愁容。   沈清淮抱着皮影箱子起身,江珩一阵风般跑到他跟前:   “清淮!”   沈清淮被堵住去路,抱着箱子抬眼看他,微皱的眉表现出一丝慌张,眼神透露出警惕和疑惑。   “清淮,昨晚我......”江珩下意识想握他的手,林末带着一群人匆匆赶来,用力摇了摇铃:“郎少爷,台词!注意台词!”   江珩皱眉回头看,只见一群人全都来到了桥洞,乌泱泱快把桥洞堵满,数十双眼睛围拢着直勾勾看着自己,他欲言又止。   江珩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情绪,硬着头皮对沈清淮背台词:“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沈清淮抬眸看了眼前的少爷一眼,马上就把目光瞥去别处,淡粉的薄唇微微一动,小声开口:   “荼秀。” 第八十六章   “嗯?我怎么记得这个桥段他的回答不止两个字, 大哥是不是记错台词了?”   秦礼和白栩杵在一边小声嘀咕,白栩点点头:“我也记得不止两个字,但无所谓, 看着吧。”   按照原剧本, 这里的台词原本是“郎、郎少爷,小的没有姓名,只一个艺名唤荼秀......”, 但记错词也很正常,左右沈清淮的形象气质实在太出挑, 林末实在不忍心打断。   沈清淮回答完, 江珩过了一会儿再接上台词:“很美的名字。荼蘼秀丽, 正如人一般冰肌玉骨、楚楚动人。我可以唤你阿秀吗?”   “好酸的词, 听上去没什么文化的样子......”秦礼吐槽一句,立马收获林末的警告:“请噤声。”   沈清淮淡淡点头。   郎成忠随即拿了一袋钱给荼秀, 道:“我府上要给祖母过寿宴, 想请你们皮影戏班演出, 不知道阿秀可有时间?”   按照剧本设定,荼秀只是个普通农家子, 自幼体弱干不得农活, 无奈以皮影为生, 每日苦苦挣扎于温饱, 哪里看到过这么多钱,他登时愁云尽散, 意外又惊喜地看着郎成忠:“多谢郎少爷!我们......我们会尽力的。”   但在现实中——   “阿福。”沈清淮轻声唤了声陈武, 让他接过那袋银钱:“定金已收, 三日后见。”   这回是彻底改换了台词。   陈武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咽了咽口水, 求助地看了看林末,垮着脸默默挪去一边。   江珩也接不了沈清淮的词。这里原本要接郎成忠以尝试皮影戏为由实则和荼秀单独相处的戏份,沈清淮词一改,他也不知怎么圆,只能硬着头皮道:“你的皮影演得真好,我能试试吗?”   “我们收工了,不方便。”沈清淮直接回拒了他,抱着箱子往回走。   “清......阿秀!”江珩赶紧跟上。   林末也帮着拦住沈清淮,摇着手中的铃铛:“请老板认真对待剧本,忘掉自己的身份,帮助故事继续。”   沈清淮双脚站定,沉默片刻后默默把箱子放在板凳上,淡淡道:“试吧。”   林末暗暗松了口气。   故事继续。   戏班子重新将灯光打开,鼓乐准备,郎成忠从箱子里拿出刚才荼秀用的皮影,坐在板凳上开始试着操控,但不得其法,只能求助于荼秀。   “这皮影又轻又薄,实在难操控,阿秀能教教我吗?”   闻言,荼秀害羞一笑,绕过另一旁的箱子来到郎成忠身后,素手越过郎成忠的肩头,缓缓摸上他的手臂,紧接着将一本《皮影操作指南》放入他手中:“学吧。”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珩嘴角抽了抽,对面秦礼实在笑得太大声,林末把铃铛摇得震天响:“请各位玩家注意角色!尤其是你,沈老板!”   “抱歉。”   沈清淮淡淡回道。   “要不然这一段还是跳过吧。”   江珩不想为难沈清淮,依他的性子确实不太符合荼秀,那样卑微柔弱的台词无论如何也念不出口,不如就此跳过。   但林末却执意坚持:“请尊重原创,禁止魔改。”   “不是我说你这么烂的剧本也好意思叫原创?就这么一点无聊的剧情拉着我们跑东跑西,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让我们跳过?我们可是花了钱的,到底谁是金主?”秦礼不满道。   林末淡淡瞥了他一眼:“鄙人记得,刚刚就属秦老板笑得最开心。”   “咳,我那是笑你的剧本吗?再说你觉得你的本子应该好笑吗?”   “你!”   秦礼硬气起来可以比锤子还硬,既然决定要跳剧情说什么都要跳,把林末气得铃声直响。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就吵得不可开交,此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倏地响起,流水般轻拂过所有嘈杂,桥洞里瞬间安静:   “算了。”   未等江珩回神,一双素手从他肩膀沿着手臂往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与此同时,背后的人一点点贴上了他。   熟悉的冷香充斥周身,将他紧紧包围,沈清淮的头靠在他耳边,薄唇轻启,台词如水般流出:   “手心别握太紧,否则皮影的关节会动不了......”   江珩脑袋一空,双手随着沈清淮的动作而缓慢移动。   白皙的手指抵在江珩指骨上,或轻或重按着,像是无声的试探,等皮影开始有了动作,江珩的心跳也随之变得杂乱。   “用中指和无名指架住这根木签,往上抬起,让他走路......”   沈清淮认真地教江珩摆弄皮影,虽然效果并不怎么好,但所有人不禁沉浸在他轻柔的声线中。江珩不自觉加深呼吸,侧过头看着沈清淮脸上细小的绒毛。   皮影在影幕上开始走动,伴随着鼓点停步、抬手,仰头做动作,一系列动作展示,沈清淮抓不稳江珩的手,指腹时不时调整位置,在江珩手背上反复滑蹭,磨得人心头酥痒。   江珩喉结滚了滚,他已经很久没和人贴得这样近,心中隐隐有一把火。   掌下的手开始变得不安分。   沈清淮微微用力压下手指,江珩偏偏反其道往上抬,原本迈出左脚走路的皮影忽然就把脚翘到了天上。   江珩嘴角扬起,低声笑了。   一个小小的插曲,沈清淮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计较,继续按着他的手操作,然而江珩似乎找准了窍门,每回关键时刻都和他对着干,皮影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把npc都看呆了。   “注意力道,不要握得这样紧,木签会断。”   沈清淮的咬字变重,随着江珩的捣乱愈发频繁,他眼睛依旧看着影幕,手指忽然顺着江珩的指骨回到手指根部,指尖用力插入五指的空隙之间,与之紧紧扣住。   江珩兀的做了个深呼吸,一下松了手,皮影掉到了地上。   “好!”   林末忽然出声,将众人从刚刚的场景里拉出来。   “这不是演得很好么,多么沉浸!多么还原!”林末看得双眼放光,不住夸赞道:“就是主动的一方换一换就更对了!”   沈清淮松了手,离开江珩站直,江珩从板凳上起身,脚步略有些虚浮。   “好!演得好哈哈哈哈!”秦礼和一众人等鼓掌喝彩。   这是最关键的戏份之一,郎成忠和荼秀借着皮影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之后,便各自告别,回到家中心旌摇曳,不时想起在桥上的初见。   沈清淮和江珩念完台词后,这一段剧情算是结束,林末的旁白结束,就引导众人前往郎宅:“用处不大的剧情咱们就不细细展开,接下来一段马上接寿宴当天。”   “切,他说跳就能跳,这么双标。”秦礼对白栩吐槽着:“要我说两人回家后的剧情才重要呢,自由时间最适合出去压马路,在路上人来人往的指不定又碰上了,月黑风高,孤男寡男,擦枪走火......”   “咳咳!”白栩制止他说下去,并戳穿了他:“你是想趁机能去街上溜达。”   “这都被你看出来,哈哈,说实话,我是觉得咱们既然来了总得干点什么有用的,不能光顾着玩呐,这镇子这么大不得查查底?”   一行人走过石桥往郎宅方向前进,秦礼和白栩故意落在人群之后小声说话,陈武察觉二人不见,也偷偷落到后面。   “你们干什么呢?”陈武问道。   “也没啥,就是想找机会去四处转转,看看这镇子的不对劲在哪。”秦礼倒也没瞒他。   陈武点点头:“你们什么时候去?我给你们指方向,这镇子虽然怪,但有阴气的地方不多。”   白栩道:“比如呢?”   陈武恍了一眼:“比如......我记得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东北角有个地方还挺浓的,但我没去过那儿,我今天一睁眼就被带到桥下吹了一早上冷风。”   “东北角?东北角有什么建筑?”白栩在脑海里搜刮地图,但脑海里图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   在队伍的开头,林末一个人在最前面领路,沈清淮和江珩并肩走在他身后。   江珩从刚才开始脸上便浮着一层淡淡的热意,满脑子都是皮影。   算起来两个人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没私下相处了,江珩心痒难耐,抬起手指去触碰沈清淮若即若离的手背,微微屈指去勾他的手掌,然而对方却忽然抬手抱臂,故意与他错开。   “......”   江珩径直握住他的手臂,认真看着他道:“清淮,我们不闹别扭了好不好?”   沈清淮道:“好啊。”   江珩微微睁眼:“你答应了?”   沈清淮回头看向他:“恩,不愿意?”   江珩立马道:“不是,我只是意外,还以为你不会答应。”   “我为什么不答应?”沈清淮反问一句,江珩忽然无话可说。   是啊,两个人最初并没有不愉快,一开始闹别扭的其实是自己才对。   “对不起清淮,是我胡乱想太多,我错了,我保证不再犯。”江珩诚恳地向沈清淮道歉,握着他的手,轻轻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一次。”沈清淮道。   “什么?”江珩抬起头看向他,沈清淮盯着他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弯,声音清冽带有一点阻塞:“从昨晚到现在,只亲了一次。”   江珩顿时嗓子干涩到说不出话,低头去吻,耳边骤然响起一道铃声。   “咳咳!进展还没有这么快,请二位尊重角色!”林末硬是一百八十度转身,摇着铃铛把二人分开。   江珩皱眉道:“还没到郎宅,还不在故事里,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林末坚持道:“鄙人昨日便说了,睁眼即开始,若非各位不能如物一样搬动,鄙人也不必说这些戏外话。请各位浸入角色,视己如皮影一般,随鄙人的牵引转换场景。”   神神叨叨的。   林末看上去对故事注重得有些过分了。   江珩看了沈清淮一眼,后者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先忍下。   “再有几步就到郎宅,各位莫要横生枝节。”   林末甩了甩铃铛,带着一行人继续前进,而听着他的铃声,众人的手脚莫名很顺从地走动起来。   “不对劲,感觉不太对劲。”   秦礼对林末动不动就响铃的举动感觉不适,一时找不到形容词,用了个很不妥帖的比喻:“他领着我们,感觉跟训狗似的。”   白栩翻了个白眼:“你要当狗别带上我。”   陈武也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感,下意识用力跺了跺脚,抬手甩了甩胳膊。   忽然间他拽住白栩的旗袍,睁大了眼目视前方:“那儿!就是那儿!好浓的阴气......”   在陈武刚说完这句话后,队伍前端已经迈进了郎宅,白栩和秦礼顺着陈武指的方向一路前进,最后目光停在郎宅内院。   大厅里,npc们布置好了一切,老夫人也已经坐在了高堂,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里面。   “你们总算来了,我一个人在这待得快睡着了。”司铃打了个哈欠。   她穿着一身紫色的宽袖旗袍,头发做成了波浪,脖子上挂着珍珠,手里剥着瓜子,在沈清淮他们进来后起身迎去,却被林末摇着铃铛制止。   司铃投给众人一个眼神,众人也以眼神回她,司铃便闭嘴没有回林末。   除了司铃,所有人都是面对大厅而站,因此老夫人的形象在他们眼里也是一览无遗。   按理来说,即便是不熟的人,在看到一帮人来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时,或多或少也应该有些反应,但高堂上的老夫人,从始至终只是耷拉着眼皮、弓着背坐着,没有看人一眼,像是随意放置在一旁的工具。   而院子里的其它npc,也是安安静静处在自己的位置上,手脚以一种僵硬的姿势摆放,弯着嘴,眼神空洞地看着空气。   白栩给了司铃一个询问的眼神,司铃点点头,表示他们一直是这样。   “各就位,故事继续。”林末指挥道。   随着一阵风吹过,众人甫一转身,原本跟着采买的下人们眨眼就没了身影。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下了灰尘覆盖了整座宅院,廊檐下挂着的红布无风自动,窗纸内有人影无声无息地闪过。   众人没有说话,郎宅里一时间安静得有些渗人。   院内已经搭好了戏台,秦礼和白栩作为郎父郎母和老夫人坐在一起,江珩和沈清淮被迫分开,一个入厅堂,一个步入影幕后,陈武跟着沈清淮打下手。   “叮铃铃——”   铃声响后,郎宅内瞬间热闹起来,所有npc像上了发条似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宾客之间相互举杯寒暄,下人们活动起来,为主人们添酒上菜。   老夫人整个人像被提了起来,顿时精神抖擞,笑得慈祥和蔼,倾身去握秦礼的手。   秦礼下意识想躲,被白栩顶着胳膊迎上,他暗暗咬牙切齿。   “儿啊,成忠办的寿宴,我高兴!”老夫人的词和剧本上一字不差,神态语气也如描述的那般。   秦礼的胳膊被她紧紧抓着,扯出一丝尴尬的笑:“娘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比哭还难听。   白栩前一秒吐槽完秦礼,后一秒老夫人的眼睛就移到了自己这里:“儿媳也辛苦了,生养了成忠这么好的孩子,真是给我们老郎家光宗耀祖。”   白栩在心里翻白眼,脸上呵呵一笑:“都是媳妇应该做的......”   司铃坐在一旁看笑话,没想到很快老夫人就转到了自己:   “妙珠啊......”   司铃被瓜子呛了一下,赶紧背台词。   老夫人像个程序一样,分别和几个人来回说话,而众人发现,只有说对了台词,做对了表情,老夫人才会继续,但凡哪里做得不对,老夫人就会一直用和蔼的眼神盯着你不动,握着你手的力道也是极重,哪怕痛到手掌充血也不松,直到你对为止。   这一场本就是其乐融融的寿宴,宴席上免不了热闹的谈话,以至于几人根本没有闲暇去观察四周,只能按照定好的剧本和老夫人互动,不一会儿几人就有些力不从心。   “老太太话也太密了......”秦礼跟个陀螺似的一下一下地转,每回想看戏台,总会被老夫人点名,迫于压力只能应付。   桌上的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只有江珩还好一点,因为寿宴上郎成忠原本就心不在焉,心思全在戏台上的人身上。   影幕后,沈清淮手忙脚乱地和陈武操控着皮影,也几乎没有余力去对付别处。   他是真的不会弄这东西,但两边npc好似两道虎头铡,四只眼睛死死盯着二人,但凡皮影动作没有做对,他们就会强硬地钳住二人的手指,不顾指骨的活动方向,硬生生掰成对的姿势。   陈武痛得脸色发白,十根手指像上刑似的,忍不住对沈清淮呜咽道:“沈哥,我的手要断了......”   沈清淮也是差不多的境遇,额角缓缓淌下细汗,唇被他咬得渗透红,小声对他道:“尽力做对......尽量,别吸引他们......”   影幕外,江珩看不见后面的光景,像是凳子上抹了油,不停晃动调整姿势张望,忽然肩膀上被一只手用力按住。   江珩的肩不薄也不软,但偏偏那只手力道极大,按住后竟然轻易动不了,身后随之响起老夫人慈祥和蔼的声音:“成忠啊,你动来动去的做什么呢?” 第八十七章   锣鼓还在热热闹闹地敲打, 宾客们来往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喧闹淹没了在场的所有人。   大厅内, 主桌上陷入诡异的安静。   秦礼等人看着江珩, 暗暗捏了把汗。   江珩快速回想了下剧本,开口回道:“孙儿在帮祖母看看寿糕送来了没有。”   一阵短暂的停顿之后,他肩膀上的手收了回去。   众人松了口气。   江珩转过身, 只见老夫人一如既往挂着笑容,乐呵呵看着他道:“成忠有心啦, 祖母倒不在乎什么寿糕不寿糕的, 有一个人, 祖母希望你认识认识。”   老夫人速不及防转去了司铃那里, 司铃赶忙调整状态,微笑看着她。   “来, 这位是米面商胡老板的千金胡妙珠, 今天是特意赶来为我祝寿的。”老夫人拉起司铃的手, 同时也拉起江珩的手,二人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成忠、妙珠啊, 还记得小时候胡老板总是带着妙珠来做客, 那时候大人们谈生意, 你们两个呢, 就在院子里玩儿。”   “那时候你们都还小,像两只猫一样在院子里窜来窜去, 抓都抓不住, 玩高兴了还不肯走, 硬是哭闹着要留下来一起睡,胡老板没有办法只能把妙珠托给我们, 一住就住了一年呢。”   老夫人说着,还暗暗使劲把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两个人瞪大了眼睛,用力往回拽。   江珩光速念台词:“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不记得了祖母寿糕上来了咱们快点吃吧。”   老夫人还是抓着他们的手不放,秦礼和白栩一人一边,帮着他们两个一起往回拽。   司铃咬牙念台词:“成忠哥哥不记得妙珠记得一晃好多年过去妙珠一直记挂着成忠哥哥呢......嘶......”   “是啊,你个臭小子,亏得人家还一直记挂着你呢。不过你不记得了没关系,现在妙珠来了,你们青梅竹马又见面了,也好联络联络感情。”   老夫人手劲力大无比,司铃痛得五官扭曲,拼命对其他人使眼色,奈何老夫人不接着说话,他们念再快台词也没用。   秦礼把心一横:“要不然咱直接动手吧,不受这鬼东西的鸟气!”   江珩和其他人对视一眼,点点头:“注意安全,一有不对就往镇外跑。”   秦礼正要拿出金刚锤,老夫人却突然开了口:   “妙珠这孩子我喜欢,为人性格都是很不错的,我已经安排她在家里小住,趁着这段时间,成忠你多和她培养培养感情,也方便后续两家的准备。”   江珩猛地抽回手,差点从凳子上跌落:“什么两家的准备?祖母你这是何意?!”   司铃及时扶住桌面,揉着全是淤青的手腕:“郎老夫人,妙珠、妙珠还没有想到这事嘛......呕!”   老夫人笑着道:“就这么说定了,郎家和胡家是门当户对的天赐良缘,成忠你收收心思,以后也不要和其他女子走动了,免得妙珠不高兴。”   “不!这太草率了!你们都没有问过我的同意!我不答应!”   郎成忠纵是一万个不高兴,奈何老夫人态度强硬,郎父郎母也赞成这桩婚事,胡妙珠本就对他有意,郎成忠孤立无援、百口难诉。   郎成忠的反对声被高涨的鼓乐声淹没吞噬,没有人听他的话,只剩下他不断挥舞着的手和震惊恐惧到扭曲的脸。   寿宴随着皮影戏的落幕而结束,老夫人被下人搀扶着退场,郎成忠立在原地,两只胳膊脱臼般垂在身侧。   “啧啧啧,完球了,你俩被迫联姻了,大哥还在台上看着呢。”秦礼于心不忍道了一句。   台上,影幕被撤下,身着青色布衣的人微喘着气坐在板凳上,脸色发白,满额的汗,碎发凌乱,整个人累到虚脱。   他直直望向大厅里站着的人,一双水眸有说不尽的痛楚与委屈。   学艺之人,感官都比较敏感,老夫人的话从始至终一句不落地传到他耳里。   沈清淮捏了捏指骨,咬牙将错位的骨头接回去,缓缓起身下台。   江珩从大厅跑向他,在快要碰到他的一刹那,几个高大的戏班npc硬生生拦在二人之间。   “走了阿秀,咱们不干净不能在这多留,不然郎家要打骂。”   npc是戏班的师兄,也是刚才控制沈清淮他们手的人,此时正推搡着要把人赶出去。   “住手!剧本演完了你还动他做什么!”江珩一把钳住npc的手,发现对方手腕奇硬无比,力道也和老夫人一样惊人,他猛地拽了一下竟然还拽不动。   “郎少爷,小的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小的演完了戏该走了。”   npc轻易拨开江珩的手,拽着沈清淮跨出门,其他人赶忙一起拦下。   “林末呢?他什么时候不见的?这丫的黑心老板死哪儿去了?!”   众人环视一周,惊觉刚才热热闹闹的大厅里,所有人都不见了踪影,更别说林末。   不知从何时开始,众人就自然而然地无视了林末的存在。   灰蒙蒙的天愈发暗,廊檐下一盏盏红灯笼亮起,红光照在众人脸上,每个人的表情一定程度上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忽然之间,秦礼隐约听到一阵铃声,嘴开始不由控制地动了起来:“管家,老夫人很喜欢这个戏班演的皮影戏,先让他们留下吧,正好胡千金刚刚也说有趣,平日里也好给她们做个消遣。”   司铃也张了嘴:“妙珠不敢麻烦,只是看成忠哥哥也喜欢,这里便先谢过郎老爷。”   莫名其妙的对话,江珩等人看着秦礼和司铃一人一句,随后只见彦禾自然而然拿出一袋银钱交给npc。   npc接过沉甸甸的银钱很是惊喜,立刻把沈清淮拉了回来给他们鞠躬:“谢谢各位老爷少爷小姐赏饭!”   沈清淮被大力按着后背,眉头紧皱,其他人想扶却莫名被控制了行动。   等对话结束后,所有人忽然又能动了,江珩立马冲上前把沈清淮抱进怀里:“清淮,你疼不疼?”   沈清淮一双手泛着红肿,江珩心疼地捧着手里吻着,看向npc的眼里布满杀意。   沈清淮瞥见江珩和其他人手臂和手腕上的淤青,可见一行人除了彦禾都遭遇了差不多的摧残。   秦礼恍惚间清醒过来,愣愣地看着现状,看着众人:“我刚刚怎么了?我没背过那句词啊。”   “我也没有,看样子我们现在才是真正入了局。”司铃开口道。   “你刚刚是不是也说话了,你听到什么没有?”秦礼问司铃,司铃回想了一下:“铃声,那铃声似乎有控制人行为的能力。”   “等等!”   旁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两人回头去看,只见沈清淮抬手拦住江珩,尖锐的红梅树枝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杀了这只还会有更多,而且我们必须根据剧情走下去,不然找不到根源所在。”   沈清淮劝江珩道,一面带他远离npc,而面对眼前尖锐的树枝,npc却没有丝毫反应,他似乎在等着谁下一步的指示。   白栩见状附和道:“没错,我们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也不明白林末究竟搞什么鬼,没有足够的线索不能贸然行事。”   左右两边都是劝说的声音,江珩垂眼看了看怀里的人,咬咬牙把红梅树收了起来。   就在此时,彦禾忽然毫无征兆动了起来:“所有戏班的人随我来,给你们安排住处,在郎府内,除了主子们的传唤,其余时间不允许随意走动。”   npc立马点头哈腰:“是!是!”   彦禾莫名其妙往另一边走,眼看着沈清淮和陈武也在戏班的簇拥下被迫离去,江珩想阻拦,被沈清淮劝了回去:   “都别乱,眼下还没到真正危险的时刻,放心,今晚不会有事。”   江珩耳边适时响起一阵铃声,紧接着就被白栩一把拉住,陌生的台词从他嘴里发出:“成忠,妙珠对咱们家还不熟悉,你带她多转转吧。”   “我......”江珩下意识拒绝,却感觉空气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控制自己,他僵硬转身,冷冷看着司铃:“胡小姐,请。”   “成忠哥哥,唤我妙珠就好。”司铃娇羞一笑,跟着江珩一起步入内院。   林末给众人的剧本只有第一幕,接下来的进展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陌生。   而此时天色已晚,秦礼和白栩在江珩他们都走后,迈着步子径直回到郎父郎母的屋子。   另一边,沈清淮和陈武被带到戏班休息的大通铺,和其他npc肩并肩睡在一起。   每个人只有单独一张薄被,睡在冰冷的稻草上,陈武冻得缩成球。他左边睡着npc,右边挨着沈清淮,忍不住往右边挪了挪,靠近唯一的热源。   “沈哥,我怎么感觉上面比下面还冷啊。”陈武头埋在被子里小声道。   沈清淮一直睁着眼没睡,整个人躺着一动不动:“不要表现出你冷,别把被子盖过头。”   “啊?”陈武起初没明白沈清淮这么提醒的意义,等他把脑袋伸出被子,回头看见左边npc铜铃般的眼珠瞪着自己,吓得身子一挺,直直僵在原地。   “学着它们的样子,除非铃声响起,不要让它们发现你不一样。”沈清淮极低地说着,一字一句传到陈武耳边:   “不要闭眼。”   陈武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他不敢乱动,转着眼珠看了看左右,发现所有npc都是睁眼躺着不动,就像是放置在箱子里的皮影。   另一边,江珩和司铃在逛完内院,完成妾有意郎无情的戏码后,也各自回到房间。   在关上门的刹那,江珩感觉到身上的束缚减轻,可以自由活动了,他点燃屋内的油灯,照亮屋内的全貌。   眼前是典型富家少爷的卧房,墙上的字画、精致的雕花木床还有桌案上一些西洋小玩意,但不管是再精致的物件,仔细看去,一些细节的花纹却都模糊成色块,像是画上去的那样。   江珩打开屋里所有的窗,从不同角度观察外面的郎宅。   夜晚的郎宅静谧如坟场,路上哪怕鸟雀、野猫都没有一只,没有一丝活的气息。   红灯笼照亮的范围有限,不能透过窗户看见屋里的情景。   江珩不知道沈清淮他们被带去了哪里,也担心沈清淮的情况,想着悄悄溜出去找人,门外却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少爷,事务都安排好了,还有别的吩咐么?”   彦禾敲响了房门,在经由江珩同意后走了进来。   屋外的走廊前后都没有人,彦禾独自一人穿过半个郎宅来找江珩,可想而知他一路上经过了怎样的黑暗。   因此他进来后,江珩明显感受到他松了口气。   “有一件事还需要你替我去办。”江珩自发开口道。   “少爷请说。”彦禾回道。   江珩放任自己的嘴自发说话:“帮我去找阿秀,告诉他明日午后,我在柴房等他。”   彦禾道:“您找那个耍皮影的做什么?少爷别忘了,明日您还得陪胡小姐逛街。”   江珩呵斥道:“多嘴,让你去就去!什么胡小姐李小姐的,祖母要定给她自己去定!不管我事!你若是不帮我,我立马就撞死在柱子上!”   “诶!少爷千万别冲动!小的去就是了。唉——”彦禾无奈点头,随即从屋子退了出去。   在彦禾离开之后,江珩又恢复了自由行动,于是他拿着油灯,悄悄跟着彦禾去找沈清淮。   走廊里比想象得还要黑暗,哪怕提着油灯,能看清的范围也有限。   可怜的彦禾被操控着走剧情,也不给他安排个灯,就这么黑着在走廊里绕来绕去,有几次差点被绊倒。   江珩不敢跟太近,怕万一触发什么禁止,只能远远跟着,好几次差点看不见彦禾的身影。   红灯影下,彦禾的身影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一点一点向郎宅的西北角靠近。   来到大通铺时,里面的人感觉到动静,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到门口。   沈清淮打开门,正看见彦禾立在门口,张嘴对自己道:“荼秀是吧,跟我来,少爷有事交代。”   陈武被控制着装睡,沈清淮看了眼身后,随后迈出屋子跟着彦禾一起来到廊外。   只穿着单薄布衣的人,受不住廊外的凉风,默默抱着手臂瑟缩着,面前管家一脸严肃加嫌弃道:   “少爷有话,让你明日午后在柴房等着,莫要泄露给其他人。”   沈清淮张了张嘴:“郎少爷?郎少爷......要见、见我吗?”   微弱的光亮照在沈清淮的脸上,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和冷到带着鼻音的询问,完美展现了什么叫我见犹怜。   彦禾瞳孔微微发颤,嘴上却还是很严厉:“听不懂话?今夜的事要是说出去,没你好果子吃!行了,回屋去,别吵醒其他人。”   沈清淮点点头,瑟缩着往回走,就在他快要走上石阶时,身后的人忽然赶上来拉住了他:“淮少!”   这一声落下,原本瑟缩着的人不紧不慢挺直了脊背,手臂也放了下来。   “淮少莫怪,刚才那些话都是铃声,我对淮少没有任何不满和嫌弃,我......”彦禾一恢复自由就向沈清淮解释。   沈清淮避开他的手,慢慢转身看向他,眸光如水结冰,现出棱角。   根据沈清淮的记忆,到这里,今日的剧情就全部结束了。   此时两个人都是自由行动状态,又身处无人打扰的暗处,正适合交谈一些一路上都在思索的事。   于是沈清淮示意彦禾回到廊外,两个人面对而立,沈清淮淡淡开口:   “现在,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彦禾站直了身子,笑着对他道:“好的淮少,刚刚我一直被铃声操控着,那些台词不知怎的就自己说出了口......”   “我不是指这个。”沈清淮冷冷打断他。   “啊?”彦禾眨着眼看他。   沈清淮淡淡开口:“为什么跟过来。”   彦禾微微一笑:“因为担心淮少,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   沈清淮没有接他的话,冷漠道:“言修已死,你师兄的仇也报了,你这时候不在沈家站稳脚,偏偏跑来冒险,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彦禾被他的眼神盯得打了个寒颤,默默用手搓着手臂:“好冷啊,淮少确定要在这里问话?”   沈清淮用眼神告诉了他答案。   彦禾沉默了一会儿,末了忽然笑了一声,等他再次抬眸时,看沈清淮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那淮少不妨先说说,你对沈家都做了什么。”   沈清淮挑了挑眉。   “我是淮少的眼睛,自然能看到淮少这几日都做了什么动作——”彦禾索性把话摊开来说:“你把你名下所有产业、沈家近七成的资产,连同其他的股全部抛售,用目前手头所有的资金,居然从一个普通人手里买下一座没有任何价值的荒山!淮少,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沈清淮闻言微微一惊:“我早就把消息封锁了,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知道你的这种行为无异于直接把钱扔进火里烧了!沈家几乎被你掏空,所有资金链都断了,沈家马上就会破产崩溃,剩下的三成资产都被每个人紧紧握在手里,若是他们知道沈家如今只剩下空壳,即将被其他家族分食,你猜他们会为了大义把钱拿出来共渡难关,还是各自卷钱保命?又或者说,你想要背水一战,让玄学界为了资源再次发动对战?”   彦禾手里原本也没什么资产,他跟着沈清淮本就是想借此能为自己多谋利,但沈清淮闷声不吭埋了这么大一个炸弹,他实在心里没底:   “如果是前者,沈家眼下已经空了,随时可能爆发混乱,我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那里;如果是后者,淮少作为计划的发起者,我跟着你也能分到点肉吃,所以我不顾一切地跟你来到这里,只是想问问清楚,淮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沈清淮不说话了,既没有给他回答,也没有给他示意。   彦禾有些激动,他本人更愿意相信第二种猜测:“淮少从来都是特立孤傲,沈家那批老东西强权霸占太久,迟早要被掀翻,我一直都站在淮少这边。”   沈清淮忽然抬眸看向他:“你想入伙?”   彦禾用力点头:“当然!能跟着淮少干一番事业是我毕生的梦想。”   沈清淮道:“可惜,我不需要帮手。”   彦禾笑道:“怎么会呢,江珩不就是淮少的帮手么,淮少既然能利用他,怎么就不能用我?”   沈清淮被他莫名的指控逗乐,冷笑道:“利用?”   彦禾向他迈进一步,嘴角吊起好看的弧度:“淮少刻意将他留在身边,不就是为了好吸引家主的注意么?明面上你是为了抢夺沈家,但实则却想让沈家的人同归于尽,我挺意外的,淮少居然对沈家有这么大的仇怨。但淮少放心,我也不喜欢沈家。”   彦禾怕被沈清淮先一步掐死,赶忙投诚。   “但你做的那些事隐蔽又艰难,稍不留神就会露出马脚就会被不相干的人知道,所以你需要一个掩护,一个帮你吸引全部注意的靶子。江珩是散修,还是个身怀奇技的散修,不仅如此还和沈家有杀师之仇,这样的人选再适合不过。”   “因此你一步步设计把他钓上钩,利用他的感情让他成为你忠实的奴仆,陪着你在沈泽的实验室涉险,又陪着你故意放出尸解仙趁机清扫一批沈家子。在淮少看不见的地方,我一直关注着你,你用来划破你的礼服的剪刀还是我不久前放在那儿的。”   沈清淮有些意外,自己竟然没注意到背后还有这么双眼睛,不禁沉默着回忆之前的场景。   彦禾胸有成竹地分析一番,目光有一瞬间瞥向沈清淮背后,随后又收回目光,面不改色道:“淮少看我怎么样?”   沈清淮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道:“你想和他比?”   “比啊,怎么不比。”彦禾捏着自己的下巴,作出很有自信的神态:“淮少只知我是言修长老的弟子,却不知我在拜入他门下之前也是散修,这些年我把他所传的不传的技法都研究了遍,也算得上有实力,并且我对沈家也没什么感情,对于长出言修这样的人的环境,称得上厌恶。”   “沈轩晨是沈家人。”沈清淮道。   “淮少也是沈家人,师兄没了,我也得往前看不是么?”彦禾再次向沈清淮凑近,一双眸细细打量他的脸:“不敢瞒着淮少,自从那日分别开始,我便对你日思夜想,经过这几日我才确定,我恐怕是喜欢上你了。”   沈清淮冷笑出声。   彦禾微微皱眉:“淮少这是什么意思,你能接受他,难道就不能接受我?”   见沈清淮只是笑着看自己,彦禾四肢忽然有些发麻。   沈清淮嘴角缓缓压下,清楚道:“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帮手。”   闻言,一股热意快速涌上脸颊,彦禾略有些着急地开口道:“你不要帮手你做什么留着他?我并不比他差,他能帮到你的也能做到为什么不选我?”   “因为你猜错了。”   沈清淮道:“我不在乎玄学界谁是霸主,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多理由,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若我活到最后,我希望身边是江珩,若我同归于尽,我希望死之前最后一眼也是江珩。”   彦禾愣愣听完沈清淮的话,只觉浑身的血都被吹凉,他缓了缓神,木讷点头:“这么说,沈家就是完了,我也没机会了。好......好......”   他花了很大的努力把情绪压下,似是认命地在原地踱步:“看来我得另觅靠山了,三大世家打起来的话,谁实力最强呢,秦家?还是白家?”   沈清淮对他的选择没有兴趣,转身欲走,彦禾却忽然笑了起来:“虽然我的计划泡汤了,但淮少也不见得就能实现自己的想法。”   沈清淮没有理会他,默默走上台阶,忽然他余光注意到拐角处的一点微光,仔细一看,地上竟放着一盏油灯。   有人来过?!   沈清淮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彦禾在背后笑得起兴,沈清淮立即明白了什么,胸前的长发猛然飞至身后,他风一般往长廊追去。 第八十八章   黑夜的长廊伸手不见五指, 沈清淮毫无目标得在廊里奔跑,他根本不知道江珩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走,更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每个拐角处都挂着红灯笼, 沈清淮借着红灯笼的位置判断自己的位置, 一边记着方位,一边沿着走廊找寻过去。   他在经过一处拐角时,忽然从阴影里伸出一只手, 沈清淮下意识防御,回头却看见江珩那张眉头紧锁的脸。   “江珩!”   沈清淮惊讶唤出声, 江珩拉住他, 将他带去有光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走的?你听了多少?”   红灯笼下, 两个人对视而立, 没等江珩开口,沈清淮就先一步问道。   若是江珩从头到尾听完也就罢了, 但万一只听了一半, 其中的误会就大了。   江珩看着沈清淮欲言又止。   “你放那盏油灯, 是故意引我过来的?”沈清淮睁着一双水眸,语气温柔, 边说边试探地靠近, 江珩却往后退和他保持距离:“对, 我有话想和你说。”   沈清淮看到他退后, 一时间心脏像被绳子紧紧勒住,他看着江珩道:“你说。”   “你做的那些事, 都是真的?”江珩斟酌着开口。   沈清淮眨着眼:“哪些?”   江珩盯着他, 语气随着字眼越来越激动:“所有。包括你骗我是为了夺回沈家, 实则是想彻底毁了,包括你与我的每一次相处都是你的特意设计, 包括我陪着你在沈家这么久只是做了你的工具!你真的在利用我?你真的......在假装喜欢我?”   “不是!你不是工具......”沈清淮上前想握住他的手,被江珩退后躲开。   “你避开了回答,所以这些都是真的。”江珩的声音有些颤抖,眼尾泛红,眸中水光凝聚:“你一直骗我瞒我,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不,我喜欢你,我从来都没有骗你!”沈清淮趁他不注意握住了他的手,紧紧攥住不让离开。   江珩头一回感受到他的掌心可以那么滚烫,他的心也跟着被点燃了,盯着人的眼睛质问道:“你说你从来没骗过我?好,那你说荒山是怎么回事?你说过你的目的是夺回沈家,而爆炸之后你手里的筹码已经足够掌控整个家族,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仇怨你都可以私下解决,为什么要选择毁掉?”   沈清淮看着他,眼中是真诚和不解:“沈家的每一寸土地都烂了,毁掉一切,干干净净,这样不好么?世家覆灭可是散修最乐见的事,你亲眼见证这样的盛况不高兴么?”   “胡闹!这太危险了!毁掉一切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没了沈家还会起来千万个沈家,你非要闹得所有人同归于尽,那你呢?你自己的安危你想过没有?!”   江珩情绪激动起来便顾不得措辞,沈清淮在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瞳孔便控制不住地震颤:“胡闹?你说我胡闹?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你瞒我瞒得天衣无缝,我天真得跟傻子一样,我从哪里去知道?!”江珩不知被触到了哪根弦,一时火气上头。   沈清淮被凶,整颗心也跟着摔进了冰冷的渊底,紧抿着唇,手被人慢慢拨了开。   “......对不起,我需要冷静一下,我要......好好想一想。”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件,江珩此刻心里都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只能暂时放开沈清淮的手转身离去,留沈清淮独自一人在原地。   拐角处一下子变得悄无声息,灯笼下的人慢慢没了身影,沈清淮回去之后,耳边满是嗡嗡的鸣响,到第二日天亮依旧回不过神来。   铃声一响,通铺上的npc都活动起来,起床穿衣洗漱吃饭,和普通人一样。   被禁锢了一夜的陈武,到后半夜累得直接昏迷,醒来后意外发觉睡得还不错,转头看沈清淮,却是眼底一片青灰。   “沈哥你脸怎么看上去那么憔悴,是昨晚没睡好吗?”不过在这种环境下好像也很难睡好。   陈武坐起身活动筋骨,沈清淮就坐在他身旁的床沿上,失神地盯着门口。   “沈哥?昨晚发生什么了?我好像记得你中途出去过,有没有遇到危险啊?”陈武见沈清淮没反应,接着又说了几句,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就在这时,彦禾从门外一板一眼地走近,对着屋内所有人喊道:“老夫人有令,上午要和胡小姐在园子里看戏,你们收拾收拾即刻去准备,别耽误了时辰。”   “是!管家老爷!”   npc得了指令,全都放下手头的活,转而去搬皮影戏的装备。   沈清淮摇了摇头,默默走下床和其他人一起收拾。   皮影戏班在园子里准备就绪,老夫人和打着哈欠的司铃随后出现在园子里,一切按照剧情走,戏班演了一上午的戏,司铃就被迫和老夫人说了一上午的话。   终于等到老夫人喊停,此时已经到了中午,戏班收拾走后,沈清淮一个人悄悄去到柴房,下人们都被遣走,江珩就等在那里。   “郎、郎少爷......”   荼秀怯生生走近柴房,只见郎成忠眼底一层青灰,一脸苦愁看着自己,高兴道:“阿秀,演了一上午累了吧。”   荼秀摇摇头,把手背到身后:“不累的,这是我的工作,一直都是这样。”   郎成忠向他走近,关切道:“那你也应该饿了渴了吧,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少爷?”荼秀忽然被人拉住了手,带着离开柴房,从郎宅的后门溜去了大街。   街市上很热闹,来往有推着车的小食摊贩售卖糕点,郎成忠一样买一份,全都塞给荼秀,拉着他去到路边的馄饨摊,买来的吃食摆了整整一桌。   出身贫贱的荼秀哪里见过这么多好吃的,有些胆怯地缩着手,郎成忠便拆开每一样包裹,把吃的递到他嘴里:“吃吧,都是买给你的,不用拘束。”   荼秀受宠若惊,看着眼前精致得像画出来的糕点,不知怎的身体僵了僵,迟迟没有张嘴。   郎成忠也拿着手上的糕点,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在和谁较劲。   “谢、谢谢郎少......”   荼秀张开小口去咬面前的糕点,忽然间手指一松,糕点飘落到地面上,荼秀咬了个空,脸上却是微笑道:“好甜,真好吃,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阿秀喜欢就好。”郎成忠松了口气。   此时有npc推着花路过,郎成忠适时买下一束花送给荼秀:   “给,阿秀。”   “郎少爷、送我花?”   “恩,看它开得美丽,不送给你可惜了。”   “可是......送花是有寓意的,不能随便送人花。”   “恩?你说我是个随便的人?”   “不是!不是的,郎少爷是很好的人......”   “那阿秀喜欢我么?”   “我......我们郎云镇的人都很喜欢郎少爷。”   “我不要听郎云镇的人怎么看我,我要听你的回答,阿秀,你喜欢我吗?”   郎成忠握住荼秀的手,对方颤抖着想要逃走,却被他紧紧攥住,荼秀急得要哭出来。   这还是在大街上,光天化日下,多少双眼睛看着!   在郎成忠握住荼秀手的一刻,已经有流言蜚语暗暗传了开来。   荼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郎成忠,兀自飞快跑远,郎成忠急忙去追。   “阿秀!”   荼秀看着瘦小,跑起来却追也追不上,郎成忠追到一半实在赶不上,停下来喘气,恰逢此时管家来找,说是老夫人要见他。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再也看不到荼秀的身影,郎成忠只能先跟着管家回去,在园子里见了老夫人和胡妙珠。   “妙珠啊,成忠从西洋留学回来,行为作风难免受了些影响,你往后多担待些。”老夫人让郎成忠上前和胡妙珠坐在一起,笑呵呵看着他们。   胡妙珠一副天真做派挽住郎成忠的胳膊,苦丧着脸高兴道:“老夫人说笑了,在妙珠心里,成忠哥哥做什么都是最好的!呃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你这丫头惯是嘴甜!”老夫人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   郎成忠默默挣开胡妙珠的手,心思全然飞到外面去。   他明白要让荼秀接受自己,让家里人接受自己娶一个男人回家,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力一搏,就像莎士比亚的戏剧所说,爱情就像是一朵开在悬崖峭壁上的花,想摘取就必须要有勇气。   郎成忠在心里暗暗发誓,在心底埋下一枚火种。   “叮铃铃——”   铃声铺天盖地袭来,他眼前一阵晕眩,恍惚间自己的四肢动了起来,在一片模糊的视野里走路、说话。   隐隐约约的,他看见了荼秀涨红的脸,记得两个人相牵的手,记得两个人躲在昏暗的巷子里耳鬓厮磨,好像记忆里过去了好多天,时间线仿佛被拉长许多——   等到意识变得清晰,沈清淮发现自己正走在大街上,手上挎着一只篮子,自己似乎是出来买面。   他左右看了几眼,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江珩、陈武、秦礼、所有人都不在,一次剧幕的转场竟让所有人都分了开。   沈清淮定了定神。   依着他的能力要逃离剧情并不难,但他另有计划,没有反抗剧情,选择往前继续走。   皮影戏班驻扎在镇边沿的野地,要回去得穿过半个镇子,其中最近的路就是那些四通八达的巷子。   荼秀走进原定好的巷子,在一片黑暗的阴影下猛地跳出两个人,一个持棍一个背着麻袋,荼秀根本来不及发声就被打晕了带走。   等荼秀在屋子里醒来后,看见门窗被锁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能透得进来,他害怕地低声啜泣。   伴随着啜泣声,黑暗中有窸窸窣窣啃咬麻袋的声音,一股麻意随即爬遍了荼秀的四肢百骸。   郎成忠清醒的时候,自己正莫名其妙站在厅堂里,郎父郎母和老夫人各自坐在一边,而眼前的空地上堆满了红绸覆盖的聘礼。   “我说了不会娶胡妙珠!你们包办婚姻,是在剥夺我身为人的自由!你们是恶魔!是刽子手!”   郎成忠爆发出强烈的反抗,郎父一拍桌案,上来就扇了他一巴掌:“逆子!敢这么跟长辈说话,简直无法无天!”   郎父动完了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郎母心疼儿子又急着上来拉住他,反被郎父掀去一边,指着鼻子骂道:“都是你!生出这么个不孝的怪胎来!都是你胎里带的病,看老子不打死你!”   “够了!”   老夫人一杵拐杖,厉声制止了郎父,转而对郎成忠劝道:“成忠啊,我的乖孙!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妙珠,大不了就再换个女子,你要娶什么样的女子祖母都应你,你......你千万别为了赌气随便找个男的来糊弄我们,你爹年纪大了,咱们郎家只有你一个独苗,千万别断了香火啊!”   “我什么女子都不要!我只要荼秀!”   郎成忠斩钉截铁道,嘴角还留着血沫。   老夫人眼看他油盐不进,干脆也不装了,瞪着眼睛直言道:“你休想!我告诉你,那小子已经处理干净了!你别想再见到他!收收心思,准备迎娶妙珠!”   郎成忠登时呼吸一滞:“阿秀......你们把阿秀怎么了?!”   管家在一旁叹气道:“他被老夫人的人打晕关进了柴房,还往里面放了两袋子饿了几天的老鼠,门窗都封死了,他逃不出去,现在过去几个时辰了,不死也烂了。”   郎成忠两眼一白,双腿失力摔倒在地:“阿秀......阿秀......阿秀!”   “死小子你给老子回来!”   郎成忠疯了一样跑出去,郎父气得狂拍桌案。   下人们齐心协力阻拦郎成忠,却被他拿着斧头生生破开一条路,等他破开柴房的门,阳光剑一般射入稻草堆,乌泱泱的老鼠一哄而散,露出底下衣着破烂不堪的人。   “阿秀!”   郎成忠扔了斧头扑向荼秀,此时的荼秀浑身都是口子,血流了一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被咬烂了的手却一直死死捂住自己的脸。   “阿秀......阿秀,对不起我来晚了,还听得见吗阿秀?你看看我......”   郎成忠丝毫不在意身上的血,将人小心抱入怀里,轻轻拨开他的手。   荼秀的脸上也有血,但相比其他部位已经算伤得最轻了,几乎没有什么伤痕,他气若游丝躺在人怀里,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郎成忠脱下外套将人包裹住,单手将人抱起,另一只手捡起斧头架在脖子上,一步一步走出柴房。   “少爷!少爷!”   下人们吓得纷纷捂眼,赶来的老夫人也吓得晕过去。   郎成忠带着荼秀一路逃出了郎宅,用身上剩下的钱请了大夫找了住的地方,阿福带着行李包袱来看荼秀时,也被吓得说不出话,哭个不停:“郎少爷,我被戏班赶出来了,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啊......”   短短一日的功夫,郎成忠肉眼可见瘦了一圈,他靠在窗沿边,无力道:“你先照顾着他,其余的我来想办法。”   “那之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吗?少爷您还回去吗?”阿福如今孤立无援,很怕郎成忠也扔下他们不管。   “放心,我就是死也会守在阿秀身边。”郎成忠承诺道。   阿福点点头,默默退出去收拾屋子,留郎成忠和荼秀单独相处。   耳边的铃声渐弱,一瞬间,江珩眼中眸光一转,“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去看床上的人。   “清淮......”江珩伸手去探沈清淮的鼻息,无措地看着他满是伤痕的身体,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沈清淮睁开眼,虚弱道:“没事......出去后,就没事了......”   江珩粗重地喘了口气:“现在就出去。”   沈清淮摇摇头,微微一笑:“来都来了。”   江珩紧抿着唇不说话,低头看着沈清淮被咬去好几块肉的手,小心握起又小心放下,那手动了动,去勾他的手指。   “你......想得怎么样?”   “我没有时间想。”   江珩转身瘫坐在床边的地上,背对着不去看他。   沈清淮难耐地咳嗽起来,江珩立刻倒水来喂他。   清澈的水递到唇边,稍微一斜就顺着下巴流到脖子上,漫过伤口又是一阵抽搐。   就算之前有天大的火气,看到他这幅模样也都消了,难过和纠结占据了江珩的心理,他看不透横在二人之间的迷雾,还是隐隐中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江珩帮沈清淮轻轻擦去唇边的水,沈清淮把头一偏,将带有伤痕的一面掩盖,虚弱道:   “我的脸,是不是丑到你了。”   “没有!清淮,你不用在意这些,这不是问题所在。”   江珩捧着他的脸转回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他额上落下冰凉的吻:“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沈清淮看着眼前的人没有说话,重重地呼吸了几下,继而转过头冷冷开口:“出去。” 第八十九章   郎成忠带着荼秀逃出郎家后, 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郎家为了逼他回头,禁止全镇的人收留他们,不仅不让郎成忠工作换钱, 也不让人卖他吃的, 只有平日里施舍过的乞丐会偷偷给他们送乞讨来的东西。   面对如此困境,郎成忠并不气馁,凭着一腔意志照顾着荼秀, 除了会化装成乞丐一起去要饭,还自学医术, 上山去采荼秀需要的药材。   虽然日子艰苦, 但却是他活得最自由快乐的时光。   但好景不长, 荼秀伤得实在太重, 即便有药吊着身体也是每况愈下,终于在某次郎成忠出门、阿福也不在的时候, 一个人强撑着身子, 慢慢挪去了郎宅门口。   荼秀不忍郎成忠众叛亲离、从金贵的少爷流落成乞丐, 反正自己时日无多,想用自己的性命跪求郎家人的原谅。   “呵, 小杂种临死倒记起廉耻了!要不是你, 我们成忠何至于此!”老夫人因为孙儿的出走已经伤心地瘦了一圈, 看到跪缩在堂前的人, 气得连声辱骂,命人把荼秀锁去了祠堂, 准备召集所有族人围观处决他。   夜晚, 郎成忠回到家后, 看到荼秀不见了踪影,和阿福跑到街上一通找, 最后从路人口中得知荼秀的下落,急得冲回郎宅,却被下人们奉命拦在大门外不得入内,无奈当街跪在大门外。   此时的祠堂内,黑压压的门窗全都锁死,只有牌位前的烛火闪烁微弱的光线。   沈清淮被蒙着眼,绑着跪坐在牌位前的阴影里,烛火照亮他半张没有情绪的脸。   按老夫人的吩咐,今晚不会有任何人来到祠堂,只有他一人静静等待死期。   沈清淮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默默等着蜡烛一点一点燃烧,直到夜半三更时,寂静的殿堂内传来细微的门窗开动声,紧接着有脚步声向自己慢慢靠近。   “咯咯咯咯咯......”   身后的人压低嗓子发着笑,一面用含混不清的语气念着什么,听不清词但能感受到他言语里极大的兴奋。   沈清淮装作没有察觉的模样,耳边逐渐传来一些麻绳摩擦声、磨刀声还有剪子喀嚓声。   “好美的皮相......好美的皮相......”   声音出现在头顶上方,沈清淮双手做好准备,下一秒数道丝线灵蛇般缠上他的四肢,试探着欲钻入皮下。   沈清淮猛一睁眼,蒙在眼睛上的布条瞬间化为灰烬,手腕上忽而显出发光玉镯,四肢上的透明丝线顿时被冰封碎裂。   黑暗中的人一惊,来不及拿东西落荒而逃。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人靠自己挣断了束缚,从地上站了起来,扫视的目光划过祠堂的每一处角落。   “没有变化,很好。”   眼前的环境和上辈子记忆重叠,沈清淮步伐平稳地走出宗祠,穿过长廊毫不犹豫往后宅而去。   一身的溃烂对他没有丝毫影响,甚至于在他行走的同时,这副残破的身躯如皮套一般渐渐裂开剥落,露出沈清淮原本自己的身体。   随着身体恢复得越多,眼前的景象变得愈发扭曲怪奇,当沈清淮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屋子时,门后骤然出现一道旋涡白光,他迈步走入,整个人在眼前彻底消失。   另一边,故事仍在继续。   郎成忠在大门外整整跪了一夜,到天亮之后,大门打开了,一块沾满了血的布衣被甩到了他的面前。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彻底被绝望吞噬:   “阿秀......死了?”   ·   “叮铃铃——”   铃声响起,这次的铃声是从门内传出来的。   消失已久的林末忽然出现,他身后跟着秦礼等人,所有人一并走了出来,林末的旁白声随之响起:   “各位玩家请注意,荼秀在郎家祠堂死亡,剧情至此结束。”   江珩茫然地愣了一会儿,他双腿已经跪得麻木,在看到眼前这些熟悉的人脸时,咬牙从地上站起。   陈武立马跑来搀扶他,秦礼等人也恢复了意识,齐刷刷跑下阶梯来到江珩面前。   不待众人适应,林末自顾自把任务派给众人:   “可以确定,荼秀在被送入祠堂前仍然活着,凶手就在当晚没离开过郎宅的这五位,和今日不见了行踪的阿福之中,请进行推理找出凶手。”   林末对众人幽幽一笑:“到日落之前成功推理出凶手,各位才能有机会离开,否则将会和荼秀一起,永远留在1929年的那个长夜。”   “等等,我有点恍惚......”江珩脑子里一下子装了太多东西,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秦礼对这几日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抄起金刚锤就冲向林末:“你这鸟人!你还我大哥!”   林末呵呵一笑,左右一转,身形瞬时薄如纸片,一下在眼前消失,秦礼化炁为拳,往四面八方不停打,根本打不中任何东西。   “你大爷的,它根本就不是林末,真的林末死哪儿去了?!”   白栩上前拉住他,语速也加快不少:“先冷静,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找林末,得赶紧去祠堂找沈清淮!”   江珩闻言立马抓住白栩,问道:“清淮真的在祠堂?你们看见他进了祠堂?”   司铃重重点头:“他进了,我们亲眼看着的。我们那时候想阻止,但是都被控制着,等恢复清醒后就听到他死的消息。但林末说的是荼秀,我不确定清淮他......”   “行了,咱们在这瞎猜也没用,是死是活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彦禾皱着眉道。   依他对沈清淮的了解,这么点幻境应该不足以真的杀死他,因此不理解其他人为什么一个个急得跟失了智一样。   “祠堂在哪儿?!”江珩不顾腿上的伤,拽着秦礼和白栩就往郎宅里跑。   众人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长廊,直奔郎宅最中心的建筑。   位于郎宅最中心、最庄严的建筑,是郎家专门开辟出的家祠,只供奉祖上直系三代的牌位,因此是整个郎宅最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也是用以辟除邪恶罪责之地。   江珩他们赶到时,祠堂朱红的大门紧闭,众人试着开门,但大门纹丝不动。   “从窗户进去试试?”司铃跑去开窗,然而灰色的墙面上朱窗似铁般无法撼动。   “都到这时候了,还不用上真家伙!”   秦礼说着抡起金刚锤砸向窗户,“邦!”的一声响,碰撞出的颤动震裂了他的虎口,连同五脏六腑都被震麻,朱窗却纹丝未动。   “艹!”   秦礼捂着手恶狠狠骂了一句,彦禾抱臂在一旁道:“说了别急,这不是拿锤子砸自己的手。”   “呵,你这会儿倒不装了,之前跟狗似的舔着个脸,现在大哥有难你说风凉话说得比谁都起劲!”秦礼骂骂咧咧道:“再逼逼赖赖,老子打不穿这窗户还打不穿你?!”   彦禾默默退后。   秦礼见他动作这么快,指着鼻子嘲笑起来,忽然间一股极强的力量在身边爆发,秦礼吓得连滚带爬往彦禾方向跑。   “砰!——”   江珩不知何时催动红梅树,硬生生把朱红大门整个卸了下来,粗壮的红梅树枝拎着大门往空中一扔,大门下落立即将周围的建筑砸了个大洞。   “呵,你跑得也不慢。”彦禾看着蹲在身边的秦礼道。   大门被甩飞后,江珩径直冲进了祠堂,其他人也陆续追了进去,一进到大厅,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滩血迹还有四周散落的染血麻绳和尖锐刀具。   “清淮?!”   “大哥!”   “沈清淮——”   众人没有看到尸体,悬着的心稍放下一些。他们喊了几声沈清淮,祠堂内没有人回应。   “幸好幸好,没看到人,问题不大。”司铃道。   “但是大哥他人呢?既然没事,人怎么不见了?”秦礼往四下转了一圈,整个祠堂并不大,也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陈武,过来看看。”江珩把陈武唤了过来,让他在祠堂里看了一圈。   “有没有看到什么?”江珩皱眉问道。   陈武摇摇头:“只有很浓的阴气,没有看到沈哥。”   “阴气哪里最浓,有没有源头?”江珩追问道。   陈武还是摇头:“四面八方全都是,看不到源头。又或者我们所在的就是源头,类似于暴风眼?”   白栩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需要我们推断出凶手才能找到沈清淮?”   闻言,所有人凑过来看着他。   白栩分析道:“你们想,不论这正常还是不正常,在林末口中我们所在的是剧本杀。据我的了解,情感本的推理相对不难,基本上以还原剧情为主,所以会有非常明确的指向性证据,可能是凶器,也可能是尸体本身。现在荼秀已死,但我们看不到他的尸体,说明这个指向性证据就在他的尸体上,也就是说沈清淮和剧情真相捆绑在一起,只有我们成功推理出真相才能找到他。”   众人听完他的分析,觉得有道理。   “行,那咱们仔细找找线索,也别弯弯绕绕了,每个人把昨晚上干了什么都老实交代。”秦礼把地上散落的绳子、剪子都捡起来,整齐摆放在供桌上,方便所有人观看。   随即所有人面对桌案一字排开,江珩站在他们对面,负责指挥:   “从这把剪子开始,谁交代谁认领?”   白栩适时往前一步:“我认领。”   “昨天晚上,我饰演的郎母夜半被噩梦惊醒,无法入睡,对于把郎成忠害成这样的荼秀越想越恨,于是趁着郎父熟睡,我偷偷拿了缝衣服的剪子找来祠堂,将看守的下人支开,进来后准备拿剪子将荼秀刺死。”   “你得手了吗?”江珩严肃道,其余人目不转睛盯着他。   “没有。”白栩摇摇头:“我刚说的是铃声传递给我的剧情,实际上在我支开下人后,有一瞬间操控减弱,我就没有进祠堂,而是悄悄跟着那些下人去到暗处,趁机刺杀了他们,随后我发现,他们并不是人,而是皮影。”   “那剪子上的血你怎么解释?这把剪子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江珩问道。   白栩道:“我不清楚,我拿着剪子回到房里后就接着睡了,至于它为什么还是出现在祠堂,我想可能是剧情使然。”   秦礼适时举手:“报告!我质疑!他可能在说谎。”   白栩翻了个白眼:“你捣什么乱?我有什么理由说谎?别太入戏。”   “入戏怎么了,不入戏你怎么推理?”秦礼反怼道。   白栩冷笑一声:“那行,那我们来好好算算你入戏的时候对老子动了几次手!”   秦礼顿时理亏,尴尬一笑:“那又不是我的主观意愿,再说江珩挨了我一巴掌也没说什么呢......咳咳,你们要不然趁现在赶紧打我一顿讨回来吧,或者以后我管你多叫几声爹。”   白栩咬牙切齿道:“这可是你说的,敢躲你就完了。”   秦礼把脸凑到他跟前,道:“来来来,谁躲谁是狗!”   司铃拦住两个人:“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秦礼,你刚刚质疑白栩的讲述,展开说说。”   秦礼立马站直了身体,认真道:“白栩说他是趁我熟睡时溜出去的,但是我醒来行动时他还在我身边,我回来后他也还在,所以他的时间线和我有出入。”   白栩气到翻白眼:“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已经行动完回来了,你才开始行动的呢?”   秦礼道:“那也不对啊,我去祠堂的时候那些下人都在,照你的话来说,那些下人皮影不是已经被你咔嚓了么。”   白栩:“那就是你先我后。”   秦礼道:“还是不对。”   白栩道:“哪里不对?”   秦礼道:“因为我也把那些下人咔嚓了,也发现他们是皮影,我还捡了一块回来呢。”   “......”   “那些皮影会刷新吗?”陈武挠了挠头。   秦礼大方道:“这样,去我们屋里看,我把那块皮影塞在了抽屉里。”   众人同意,带着凶器一起跟着秦礼去到郎父郎母的房间。   房间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秦礼和白栩留在旅馆的包莫名出现在了床上。   秦礼从抽屉里找出皮影给大家看,这下白栩就成了众人的怀疑对象。   白栩有些混乱地揉了揉太阳穴,辩解道:“第一,作为原身份而言,我们的目标是找到沈清淮,因此我没有理由撒谎阻碍推理;第二,我没有理由害沈清淮;第三,请你们不要把郎母角色的情绪加诸在我白栩的身上。”   “反对!谁说你没有理由害大哥,你身为白家的代表,难保不会为了灵官度假意投诚,在合适的时机背刺大哥!”秦礼十分投入道。   “用你的猪脑子想想,我们身上都有沈清淮的追踪符,我要是真的偷袭他,他难道不会发现吗?你觉得我打得过他?”白栩无奈气笑。   “你打不过沈清淮,但未免打不过荼秀啊。”司铃有些动摇。   “你的意思是沈清淮意识高于荼秀意识,而你们俩的意思是荼秀意识高于沈清淮意识。若真相是前者,完全不必担心沈清淮的安危,若是后者,现在担心也来不及了。”彦禾客观分析道。   这时,江珩在白栩的背包里找出十余根土属性法器针。   “这个,你如何解释?”   江珩把针放在桌上,众人看白栩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土克水,针封脉,你的野心昭然若揭!”   秦礼举起金刚锤对准他,其余人也站到了白栩对立面,随时准备动手。   白栩一时百口莫辩,摆烂道:“不管你们信不信,这些针一根没少,我也没打算用它们。”   众人一时间陷入僵持。   白栩虽可疑,但毕竟还不能下定论。   既然他已经盘问不出什么,江珩转而对秦礼道:“你把你昨晚干的事说清楚。”   秦礼大方一笑:“昨晚我也睡不着,想着夜长梦多,于是趁着白栩熟睡偷溜了出去,找了根木棍想把荼秀先打个半死再说,然后就是和白栩差不多,在进祠堂前我恢复了一点意识,拎着棍去咔嚓那些皮影了,之后就回屋接着睡。”   “你也没进祠堂,凶器里没有木棍。”陈武总结道。   秦礼骄傲仰头:“当然,我可不干这种下三滥的事。”   “是不敢还是不干?”白栩冷言一句。   “我的包就在这,随你们怎么搜。”秦礼大方把背包拿过来,一骨碌倒了个干净,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   “你们呢?”江珩转向司铃和彦禾。   司铃道:“我的是毒药,昨晚荼秀被关进祠堂,按道理会有一顿断头饭,我是打算把毒药下在饭菜里给他送去的,但是我没放药放的是白糖,之后也不知道他吃没吃。”   “你进祠堂了吗?”   “没有,饭菜是下人们送的。”   众人半信半疑。   “走,去她房里找找。”   司铃带着所有人去到自己房间,和秦礼、白栩一样,她的包也出现在床上。   司铃取出毒药交给江珩,众人看了一眼,应该是砒霜。   “你的包可以打开看看么?”   “......好。”   随后在司铃的犹豫下,从她的包里搜出另一瓶药物。   看到药物名字的一刻,江珩眉心狠狠一皱,其他人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司铃红着脸解释道:“这是我家主非要塞给我的!我不得不带着......但我发誓没用过!再说了,你不是一直和沈清淮待在一起么,他要是真中招了,便宜的是你才对,对我没有丝毫用处。”   秦礼摇摇头拍着手道:“好好好,感情你们一个个都留着第二手,亏得大哥这么信任你们。”   江珩情绪复杂,压低声音道:“继续。”   彦禾叹了口气,开口道:“绳子是我的,奉老夫人的命把人勒死,我没进祠堂,也没得手,情况和白栩类似。”   “质疑。老夫人都下令召集所有人一起看处决,为什么又让你提前把人勒死?”司铃质疑道。   彦禾摇摇头:“谁知道呢,那老太婆就是个疯子。”   “那你没得手后直接回了屋?有没有人能证明你之后没再出门?”司铃道。   彦禾看着她微微一笑:“你有人证明吗?你下毒的时间很早,完事后你又去做了什么?”   司铃盯着他道:“我就在房里,哪儿也没去。”   彦禾与她对视:“这么巧,我也是。”   气氛再次变得凝固。   陈武打破沉默:“我,还有我江哥。我的目的是跟着戏班一起离开郎云镇,我和荼秀不是亲兄弟,只是孤儿从小一起长大,我背弃了他,所以那天我没在。”   所有人都没得手,但按照原剧情,部分人又对荼秀造成了伤害。   到底谁才是真凶?   “问题在于,我们并不清楚剧情的真正进展和一些细节,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用自己的意识做出了回避和改变。”江珩做了个深呼吸:“我们无法进行推理。”   “......那怎么办?”   闹了半天合着是瞎忙活,众人意志有些消沉。   司铃道:“咱们干脆闯出去,直接一把火烧了这儿,沈清淮看到火光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别闹了司大小姐,放火别把我们也一起烧了。”秦礼垂头丧气道。   江珩对众人道:“去别的地方再找找线索。”   所有人分头行动,在郎宅每个角落仔细搜查。   “陈武,能不能看到什么?”江珩带着陈武一路搜寻。   陈武立刻跑去楼梯口,一路爬到楼顶,从高处仔细眺望,找了一会儿后,忽然注意到郎宅的某个不寻常的角落:“江哥,那儿!”   江珩召集了众人,顺着陈武的指示找到一处不起眼的屋子。   打开门,一股腥酸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众人往里望一眼,居然是一间制作皮影的工具间。   “哦吼,我们找到皮影刷新点了?”秦礼略带兴奋道。   众人走进屋子,扫视满屋子的皮和颜料,只觉脊背莫名发寒。   屋内光线昏暗,行走时带起一股阴冷的风,众人不觉搓了搓手臂。   “江哥,里面还有空间。”陈武提醒江珩道。   江珩望了眼木门,红梅树枝随即劈断门上的锁,木门被推开,又是一股极浓的腥臭从里间涌出。   众人围拢来凑近瞧看,看到里面血红夹杂黄白的场景差一点吐出来。   “这些......都是什么动物的肉?”   “废话,你看那桌案上的腿了没有,很明显是人啊!”   “看那堆衣物,是冲锋衣和登山靴,看起来像是游客的......”   “这些如果是人,那外面的皮......呕!”   “这林末是活阎王啊!”   众人生理不适地退后,把门重新关起来,手忙脚乱跑去外面透气,然而半途中,江珩忽然注意到某个异样,忽然间呵住众人:“都停下!”   秦礼一个急刹停在原地,身后白栩、司铃、彦禾和陈武一个接一个撞上他后背。   “看这个影幕。”   江珩示意众人回头,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在屋子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大型的皮影戏影幕,而影幕上此时正有七个皮影,其中六个在原地不动,还有一个在空余处自主活动。   陈武最先发现了不对劲:“不对啊,皮影不是粘在影幕上的,它需要人在后面操控,可这几只为什么能自己贴着不掉?”   江珩道:“这还不是关键所在,关键是,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几只皮影看上去很眼熟。”   众人离得有些远,暂时有些看不清,陈武默默从彦禾背上下来,其他人登时发出惊呼:“动了动了,它动了!”   “谁?谁动了?”陈武吓得往江珩身后躲,余光正瞥见影幕上的一只皮影动作和他一模一样:“啊?!!”   其他人陆续从对方身上下来,眼见着皮影和他们保持着一样的动作,众人顿时毛骨悚然。   江珩低沉的嗓音适时响起:“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   “什么?”   江珩忽然让陈武站到众人眼前,对他道:“你转个身。”   陈武不理解但照做,众人看了也没得出所以然。   “所以呢?”白栩疑惑道。   “对啊,他怎么了?”秦礼不解。   江珩道:“如果给你们纸笔,你们能根据陈武现在的形象,画出他的每一面吗?不要求还原度。”   因为扮演角色的缘故,陈武现在穿着粗布短褂,头发也很凌乱,和平日里的形象不同,虽然看上去不是很美观,但画还是能画的。   “这有什么难的,我想一想。”秦礼没有纸笔,在脑海里勾勒陈武的样貌。   “从上往下,翘到天上的毛,瘪着嘴的小脸,衣服、裤子、鞋子,恩......陈武你转过去我看看另一面。”   “哦......”   “不是这面,是你的正面。”   “这样?”   “这不又转回来了吗,另一面,另......”   突然间一股电流从左往右穿透所有人的脑海,他们互相看了看彼此,秦礼已经彻底说不出话,司铃紧着嗓子弱弱道:“我们好像......只能看到彼此的两面,就像纸一样......”   “我们有色彩形象,准确来说,是皮影。”   江珩指了指影幕,影幕上同样有一只皮影用手指着某处。   “我是皮影?!”   秦礼捂着自己的脸害怕道:“那我呢?真正的我呢?我那长着一副俊脸一身完美肌肉的身体呢!不——”   白栩虽然很想翻白眼,但是一想到自己成了只皮影,心也随之一沉。   “林末说我们推理失败会永远留在这儿,不会指的就是我们作为皮影活在影幕里吧......”司铃皱眉看着影幕,影幕上的皮影们各自捂着脸垂头丧气,然而她注意到有一只皮影脱离大部队,一直在别处走动:   “那只是谁?沈清淮么?”   司铃凑近看那只悬浮在六个人上面的皮影:“他好像跟我们不在一个空间,插着兜走路,看起来还挺悠闲的。”   身后忽然传来江珩的声音:“司小姐。”   “怎么了?”   司铃被江珩叫了回去,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   秦礼道:“怎么着,咱还玩这该死的剧本杀吗?”   彦禾道:“我认为这剧本太烂,逻辑推理都有问题,纯粹是一个绝望的文盲在故事基础上硬编出来的,根本推断不出谁是凶手。”   白栩补充道:“谁玩谁傻。”   众人点头赞同。   江珩道:“我们已经知道彼此都在皮影的世界,既然是一个不同于现世的世界,我的提议是直接毁了。”   司铃道:“赞同。但是怎么毁?我们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裂口。”   江珩道:“放火。”   司铃挑了挑眉:“说真的?”   江珩点头:“从祠堂开始,把整张影幕都烧个干净。”   秦礼有些犹豫道:“等等等,那我们万一也着了?”   “烧毁一切。”江珩盯着他,目光坚定道:“包括我们。”   屋内陷入沉默。   片刻后,六个人出现在祠堂外。   司铃召出火鞭,独自一人站在牌位前,火蛇缠绕在她周身,隐隐的能看见她扭曲变黑的裙边。   其他人站在她身后几步位置,排队等着火烧到自己身上,莫名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   “火烧恶鬼我见过,这火烧自己还是头一回,挺奇妙的。”秦礼有些紧张,话就跟着多起来:“一般来说烧完后或多或少都有味道,肉有肉香,木有木香,咱们烧完是什么味道?”   “皮的话一般应该和头发类似,烧完都是一股焦味。”白栩道。   “嗷......你闻到了吗?她已经着了,痛不痛啊......”秦礼不忍直视司铃。   “没有,皮影没有嗅觉,应该......不疼吧?”白栩的腿有些软,忽然有种往后退的强烈欲望。   眼看着司铃甩了几鞭子后,祠堂慢慢变成火海,秦礼和白栩忽然被一股大力往前推,避无可避地摔进火里。   “走!”   江珩反手拎着陈武冲进火海,彦禾犹豫了几下咬牙跟上。   火光顿时占据视野,灼浪在天地间不断翻滚,但却感觉不到一丝热意。   像悬浮在虚空之中,赤红的火焰将时空蚕食成锈斑,随即一点点剥落消散,恍惚间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江珩捂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后才慢慢睁眼看向四周。   祠堂。   还是郎家的祠堂。   只不过眼前的祠堂满是火烧之后的焦黑痕迹,内部原本一切的木质器具都成了灰烬堆在角落,只有灰黑的墙砖支撑着破败的屋顶。   “陈武?”   江珩从地上爬起来,回头见其他几人都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装扮,千姿百态地倒在一边,于是一个一个去叫醒。   白栩和彦禾自己醒了过来,司铃听到动静后也睁开了眼,几人揉着摔痛的部分,茫然地看着四周。   “咳咳咳......我感觉我肺里全是灰......”陈武从地上起来,一站直就一阵眩晕,不得已撑着膝盖弯腰休息。   “诶?咱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秦礼皱着眉,拿舌顶腮帮子,侧着脸抚摸自己的下颌线,挤了挤胳膊上的肌肉:“不错不错,老子完美的身体没有受到一点损伤。”   众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一瞬。   司铃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眼四周:“看起来这里才是真正的郎宅。”   白栩道:“所以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的皮影世界吗,林末所有的操控都是利用他手里的铃铛,难道说是在第一声铃声响起之后?”   “旅馆......对,铃响后整个郎云镇似乎都活了过来。”司铃道。   “该死的奸商!”秦礼愤愤骂了一句。   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骂起了林末,正群情激奋时,江珩忽然独自一人离开了祠堂,陈武赶忙提醒众人道:“现在我们出来了,得赶紧找到沈哥。”   “哦对对对,差点忘了。”秦礼麻利从地上跳起,一行人跟着追出祠堂,但跑出祠堂之后,几人顿时没了目标。   现实世界里的郎宅比之皮影世界太过惨败,一眼望去都是黑乎乎的几乎没有形状的建筑,空地上杂草也有一人多高,一时间分辨不出东西南北。   “江哥?江哥?”   陈武呼唤了江珩几声,众人找不到江珩的踪影正在发愁,但没过一会儿一个身影又茫然地绕了回来。   “江哥你先别急,咱们一起找很快就能找到的。”陈武把人拉了回来。   江珩对众人道:“许多房屋都被烧毁了,一眼望到头,只有那间最大的宅子可能有人。”   “就去那儿找。”   众人一起穿过被野草占领的长廊,在分不清砖和土的路上绕来绕去,最终走进最大的那处建筑。   大门将宅子内与外界切割分明,外界尚且还是阴天,门后却是如墓穴一般阴冷黑沉。   众人不寒而栗,正想起来把大门拿东西抵住,门却“砰”地一声关闭得严丝合缝,所有人纷纷攥紧了拳头。   “嘘,好像有动静。”江珩示意众人放轻脚步,顺着声音寻去。   司铃给每人燃了火符,能够照亮左右两人的范围。   在黑暗里每走一步,只觉有数不清的蛛丝黏在身上,越黏越多,到后来行动都有些受阻。   江珩领头,带着众人拐过大厅到后面的长廊,越靠近尽头听到的动静越响,直到火光照射到墙壁上映出转角处的阴影轮廓,众人一鼓作气冲了出去,正与一人迎面撞上。   “清淮!”   “沈清淮?!”   “沈哥!”   “大哥诶!——”   众人七嘴八舌喊出声,沈清淮攥着皮影的脖子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六个人。 第九十章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沈清淮极轻地惊讶了一声, 与此同时,他手上力道一紧,皮影的脖子就被他撕成两截。   “沈哥你还好吧?你这是做什么呢?”   看到是沈清淮之后, 众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陈武激动之余直接跑到了他面前。   沈清淮把皮影往身后一扔,道:“这些皮影会攻击人,我才处理了十几只, 宅子里还有更多。”   “大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那天晚上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是谁杀死了荼秀?”秦礼真的很好奇。   沈清淮疑惑道:“你们不是出来了么, 你们没有推理成功?”   众人摇摇头:“什么意思, 只有推理成功才能出来?但我们只是放了一把火......哦, 难道说?”   沈清淮道:“对, 荼秀被折磨得最后还剩一口气,他是死在火海里的, 而那把火是绝望的郎成忠放的。”   “......”   “......”   “这也太......这谁能想得到这......啧。”   众人被剧情真相无语到, 秦礼道:“不是这剧本也编得太狗血了......”   沈清淮摇头道:“这不是剧本, 这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那个林末只是套了个游戏的壳子把人骗进来杀。”   “他对你动手了吗?”江珩看着他道。   “恩, 被我发现后他逃走了。”沈清淮道。   江珩的目光不断在沈清淮身上打量, 确认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   “幸好幸好, 你没事就好, 没见着你的时候还以为真被那奸商坑了,那些血啊刀啊什么的还挺渗人的。”秦礼哈哈一笑, 转而道:“那咱们现在去抓林末?”   沈清淮不置可否, 其他人暂时还不确定。   白栩回头看了下走廊, 感觉和众人进来之前看上去有些不一样,提问道:“对了, 咱们刚才走了几步?”   司铃转头数了一下:“没几步,从厅堂到这儿,只有一条走廊。”   白栩拉着秦礼一块沿着走廊往回走,火光顺着道路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停下。   “大厅不见了。”   白栩的声音幽幽从对面传来。   尽管来之前做好了对突发事件的心理准备,剩下的人还是忍不住后背生寒。   沈清淮道:“宅子的内部结构随时在变,我也找了很久的出口。”   江珩走到他身侧,问道:“这个宅子的情况你是在哪儿看到的?这里有剧本吗?”   沈清淮淡淡道:“没有,多走几趟就明白了。”   江珩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   司铃道:“那我们还是边找出口边找林末吧,反正无论找到哪个都能出去。”   众人一拍板就定好了目标,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问题。   “咱们分头行动吗?”陈武问道。   江珩思考了一下:“分头行动效率高一些,但是也更危险。”   众人随即看向沈清淮。   沈清淮道:“都行,我知道你们的位置。”   白栩道:“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也别分太散,就两队,正好这里一左一右两条走廊。”   其他人没有异议,自动分成了两队,秦礼、白栩、司铃一队,彦禾非要跟着沈清淮他们,就只能剩下的四个人一队。   “这个宅子危险吗?”江珩同沈清淮问道。   沈清淮道:“就是些皮影,他们三个人能应付得过来。”   江珩点点头,转而把陈武支走:“你去跟他们一队。”   “啊?哦。”陈武懵懂地点头,默默挪去了司铃身边。   沈清淮看了江珩一眼,没说什么,两队人同时步入两侧走廊,沈清淮在前头,江珩和彦禾一人一边跟在他身侧。   秦礼他们边走边聊,脚步声和说话声在身后渐行渐远,沈清淮三人一路无言。   江珩盯着沈清淮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彦禾则有意无意看向江珩,嘴角玩味地勾起。沈清淮目视前方,沿着漆黑的走廊前进,一直来到拐角处,三人穿过一扇木门,来到一间客厅模样的房间。   房间不算很大,但中左右都摆放了整齐的座椅,中间留出一道空地。周围的柱子和窗棂都有火烧的痕迹,屋内还留有一些易燃的帷幔。   三人在客厅内转了起来,各自掀开帷幔,看有没有东西藏在角落。   江珩开口道:“看这屋子的情况,大火应该烧到这里了,为什么没把里面烧干净?”   沈清淮道:“因为下人们放弃逃生拼死保住了这里,看,这里有散落的人骨。”   江珩闻言凑过去看,扼腕道:“为了些死物连命都可以放弃,真是......”   沈清淮垂眸不语,两个人面对遗骸而立,心照不宣地将帷幔扯了下来,将那些遗骨包裹。   彦禾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看着一起行动的二人,幽幽道:“淮少怎么看起来什么都知道,这些遗骨又没刻着名字,说不准是郎家那些舍不得财产的主子们的。”   沈清淮动作一顿,风轻云淡道:“也有这种可能,我只是猜测。”   彦禾轻轻一笑:“那淮少猜得可真准,你猜我刚刚在椅子底下发现了什么?是下人们被火烧过的衣服碎片,这些遗骨还真是他们的。淮少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不开赌场可惜了。”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沈清淮眉头微挑,抬眸看向他。   江珩也站起身,目光在沈清淮和彦禾身上停留。   “别这么看着我,搞得我好像在挑事一样,我只是一直有个疑问。”   就在此时,客厅的每一扇窗户上都突然显出漆黑的人的轮廓,但三个人的注意力却在彼此之间。   彦禾偏过身子对着沈清淮,脸上顿时换上可怜无辜委屈的神情:“淮少早就出来了,为什么不来救我们呢?我们为了逃出来,一个个迎头冲进火里的时候,谁也不敢肯定这就是正确的法子,我们想的都是万一就这么死在这里......”   彦禾的问题正巧也是江珩一直想问的,他捕捉到沈清淮神情有微妙的变化,于是内心原先憋着的那股冲动便提到了喉咙,江珩定定地看着沈清淮的眼睛:“清淮,你是不是真的不在意我们的死活?”   “你们不会有事,即便一时困在里面时机一到也能出来。”沈清淮头一回语速这么快回答,他眼中极难得闪过一丝慌乱。   沈清淮直视江珩的眼睛,证明自己没有不在乎他。   江珩却兀的摇了摇头,失望道:“沈清淮,我不明白,你究竟在做什么......”   他跨出一步拦在彦禾和沈清淮之间,正要动手拉沈清淮,此时客厅内顿时呼起数道风声。   黑影穿过门窗的缝隙钻了进来,悄无声息来到众人背后,沈清淮陡然双眼放大,下一秒武马髯皮影举着纸刀对着江珩脖颈狠狠砍下。   “当心!”   江珩被猛地推开,同时手中的红梅树枝刺穿沈清淮背后的刀马旦皮影,皮影飞出的丝线将两个人往不同方向打散,彦禾正站在丝线攻击的对面,情急之下就地一滚躲去角落。   三个人被逼去不同的角落。   江珩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一时间大脑飞速旋转,这还是他头一回正面对上皮影。   这些色彩艳丽分明的皮影,在火符昏暗的光线下来回闪动,好似一场场戏幕进行,出现时,挥动着灵活又规整的关节虎虎生风,消失后,贴着身体划过的风能生生撕走一层皮。   分明的黄白脸廓,死寂毫无情绪的眉眼,或怒或笑的嘴角,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飞速交替,趁着眼花缭乱之际,蚂蟥般的丝线缠绕上裸露的皮肤,无数尖锐的线头随时准备刺入皮下。   沈清淮以水化刀砍断周身的丝线,徒手撕了几只皮影,随后一只手用力拉住了他。   “走这边!”   红梅树枝在周围自发抵抗皮影,江珩拉着沈清淮冲出客厅,沿着走廊一路快跑,谁知那些轻飘飘的皮影随着他们带动的气流毫不费力紧紧跟随,沈清淮反手杀掉背后的跟屁虫,江珩迎面就遇上皮影军团拦路。   狭窄的走廊里,数不清的皮影叠成厚厚的皮影墙,将去路彻底堵死。   沈清淮道:“用火烧。”   江珩掐诀召出离火点燃了最先冲出来的几只皮影,并把它们踢向后面的皮影墙。   随后沈清淮拉着江珩径直冲破身侧的窗户来到另一间屋子里,跑出房门沿着另外的走廊奔逃。   二人逃跑的路线似乎没有那么多皮影埋伏,偶尔飞出来几只都被他们轻易打散。   江珩不想跑了,杀完最近的几只皮影后,将沈清淮按到墙上,红梅树瞬间织成密不透风的笼将两人罩在墙边,皮影的丝线划过金属树笼,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江珩咬牙忍下,一只手紧紧按着沈清淮的肩膀,另一只手用虎口卡着沈清淮的下巴,防止他闪躲。   江珩点燃火符,照亮彼此的面孔,沈清淮想往旁边躲,却被江珩控制在原地。   “清淮,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不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我?”江珩漆黑的眼眸被火符镀上一层淡淡的光亮:“我很担心你清淮,我怀疑你在做令我感到害怕的事,这件事超出所有人的承受范围,我可以不在意你对我的喜欢是真还是利用,我只求一个真相。”   沈清淮的眼睛一直盯着火符,但他的瞳孔却暗如深渊,他张了张嘴,一字一句道:“真相并不重要,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好。”   江珩皱眉道:“你怎么确定是好是坏?”   沈清淮道:“那你认为,郎成忠要是知道他放火的时候荼秀还活着,是自己亲手杀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他会作何感想?”   江珩道:“全责不在他。”   沈清淮道:“但他会痛不欲生,甚至连成鬼后的鬼体都恨不得自毁,对吗?”   “这是两件不同的事,不可以相提并论!”江珩情绪激动时,火符随之颤了颤,沈清淮目光跟着抖了抖。   “你告诉我,我们还可以一起商量,但你若是执意瞒着我,我也许会不顾一切阻拦你。”江珩彻底下定了决心,目光里的坚决之意无法撼动。   沈清淮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松了口:   “你真的想知道?”   江珩紧绷的神情忽然一缓,略有些意外道:“当然,我说到做到。”   沈清淮笑了笑:“好,但我有个条件。”   江珩毫不犹豫道:“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听到他的答复,沈清淮咬字忽然变得有些奇怪:“把你的皮给我,我就告诉你一切。”   “什么?”江珩思绪忽然一乱,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要我的皮?什么意思,外套吗?你冷了?”   江珩说完,脑海里断掉的弦顿时重新连接,浑身鸡皮疙瘩骤然惊起。   丝线悄无声息钻入了他的袖口裤脚,猛地刺入皮下,江珩四肢一痛,眼前的“沈清淮”面容顿时扭曲变形,被粗线勾勒的黄白脸上浮现冰冷笑意,亮眼刺目的色彩沿着纹理如血般渗出。   江珩眼疾手快,将火符扔向皮影,缠绕在四肢上的丝线本体受难不得已缩了回去,与此同时,红梅树笼收回,原本徘徊在外界的皮影们一拥而上,瞬间将人埋没。 第九十一章   混乱之中, 沈清淮被人拉着逃离了客厅,在分不清方向的回廊里跑了许久,终于跑到没有皮影的地方后, 江珩才停了下来, 对沈清淮关切道:“清淮,你没伤着吧,那些皮影动作太快, 我刚刚差一点看到你被它们缠上。”   沈清淮微微一笑:“没事,你呢?”   江珩道:“我没事, 看到你完好无损我就放心了。”   “是么, 那你为什么要贴在我背后?”沈清淮淡淡道。   他话音刚落, 眼前的“江珩”忽然原地消失, 沈清淮反手摸到后脖颈,把一只瘦弱的皮影强行拽到面前。   “呃......呃......”   这是一只小生皮影, 身上的衣着纹路装饰都很简单, 被沈清淮捏住后, 他空空的两只手在空中挥舞,无助地发着叫声。   沈清淮稍稍松开点手, 那只皮影发出清晰的字眼:“成忠......成忠......我在这......成忠......”   沈清淮盯着它, 淡淡开口:“你不是皮影, 你只是附在皮影上, 而你刚刚想附在我身上。”   小生皮影挥舞的手停了下来,指向一个方向:“成忠......他......和四个人......一起......”   “你知道郎成忠在哪儿, 但是你和这些皮影一样分不清方向, 你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   沈清淮把皮影提得近了些, 看着他的眼睛:“你想见他对吗,阿秀?”   “想......想......”   “我可以帮你把他召唤过来, 但你跟在我身边不许捣乱,否则我会杀了你,明白么?”   “好......成忠不知道我在......他不知道......”   “不要吵,我知道。”   沈清淮松开了皮影,在它身上下了层禁制,随即将它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和皮影贴合在一起的瞬间,沈清淮眼前的场景和肉眼所见完全不同,走廊还是走廊,但连接的方位、窗户和门的结构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能感受到宅子里其他活人的气息。   沈清淮的气息被皮影掩盖,他一路在宅子里畅通无阻,通过回廊,发现一处通往二层的楼梯,他走了上去,找到一间摆放着西洋等身镜的卧室。   当初的大火只烧到了这栋宅子的一层,二层几乎没有受到损伤,但最终还是被树倒猢狲散的人们扫清了值钱的东西,只留下一些大型搬不走的器具。   等身镜就静静地靠在角落,沈清淮找到时先不急着擦去它厚重的灰层,而是从旁边的衣柜里找出一口大木箱。   “阿秀,这样东西你还没见过。”   沈清淮把木箱放到桌上,缓缓打开盖子,露出里面一套精致的红嫁衣,他背后的皮影默默探出脑袋。   “这是戏班停留在郎宅期间,郎成忠悄悄命人给你定制的婚服,他一直藏在卧房,幻想有朝一日你穿上它的模样,所以哪怕成了鬼,他也一直留着没有抹去。”   皮影听着他的话,忍不住开始开始颤抖,嘴里不停喊着:“成忠......成忠......”   沈清淮抬手按下它薄薄的脑袋,道:“现在你附上我身,但不许说话,等我换上嫁衣将郎成忠吸引过来之后,你再开口。”   皮影呜呜地点头,重新缩回沈清淮背后。   沈清淮随即用云水镯清洗干净等身镜,水膜将镜面完全覆盖一层,将两边的空间建立联系。   镜为煞,可连通阴阳。   沈清淮站在镜子前,可以看清自己,也可以看清镜子里另外一面的情况。   执念成鬼的郎成忠正化作宅子的每一部分,无声无息跟随秦礼他们,欲将这些吵闹讨厌的闯入者杀死,而秦礼他们正手持法器,紧张又警惕着四周,每个人身上挂了彩,颤颤巍巍地猜测到底是什么东西袭击的他们。   沈清淮开始一点一点脱去身上的衣服,换上箱子里的嫁衣,与此同时,他背后的皮影像纸一样无声滑落,荼秀的魂渐渐附进了他的身体。   在镜子里,沈清淮换了副模样,清秀胆怯的少年将艳丽的嫁衣披到身上,对着镜子另一面的鬼呼唤道:“成忠?我是阿秀,来找我——”   画面里的视野顿时一僵,紧接着画面一阵天旋地转,似乎是震惊万分的人转着脑袋四处找寻声音发出的位置。   “成忠,我一直在,我没有走,你离开那些皮影,来找我——”   沈清淮的嘴一张一合,发出的却是更加温柔清缓的声音。   他利用荼秀吸引着郎成忠,一边用炁维持镜子的功力,但同时身上的炁在灼烧毁坏被阴气浸透的嫁衣,一旦嫁衣彻底烧毁,联系就会被切断,召唤将失去功效。   所以沈清淮在心里催促荼秀要快。   “成忠——成忠——我好想你——”   在荼秀一遍遍的催促下,等身镜渐渐溢出黑雾,他感受到了郎成忠的气息,于是呼唤得更加卖力。   等身镜毕竟年头已久,此时支撑不住双方的力量,隐隐有碎裂的趋向,沈清淮加大了炁力维持,身上的嫁衣也越来越破,左边整个肩头都已经露出。   沈清淮为两只鬼的动作捏了把汗,因为他察觉到有两处活人的气息在不断靠近,应该是察觉到这里的变化才匆忙赶来,但自己必须在那两个人找到这里之前把郎成忠吸引来和荼秀相见,再从他身上取走灵官度。   就在沈清淮盘算着时间的紧迫时,其中一人已经来到卧房之外,但却没有进来,反而退后去了别处。   眼看着镜子前的黑雾越来越浓,逐渐形成人形,黑暗中一双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沈清淮,发出的声音嘶哑而痛苦:“阿秀,是你吗阿秀?”   “是我,成忠......我来了......”   沈清淮抬起双手伸向黑雾,面前的黑雾逐渐凝成一张惨白的人脸。   “砰!——”房门被一股大力踹开,江珩像一阵风一般闯进来,红梅树随着强大的炁直刺向黑雾:“清淮!”   沈清淮瞪圆了双眼,将体内的荼秀送了出去,随即被江珩不由分说一把拽进怀里。   传送被破坏,等身镜“砰”地碎了一地,郎成忠惊得退走,荼秀附回皮影上极快窜没了影。   沈清淮恍惚地靠在江珩肩头,江珩揽着他的肩,害怕又生气道:   “你在做什么?!”   沈清淮身上的嫁衣瞬间风化碎落,江珩立即捡起他的衣服给穿上。   “这宅子里的东西都被阴气侵染了你怎么还敢去碰?”江珩急得对人喊道,沈清淮长时间未进水的干裂下唇被他轻易咬破,渗出的点点血珠将透粉的唇染成朱红:   “我以为对面的人是你......”   声音带着一丝哑意和疲惫,好似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的梦境一样,沈清淮的眼中满是迷蒙的水光。   江珩刚刚一路狂奔而来,心跳和呼吸快到不行,此时听到沈清淮的话,他渐渐缓了下来:“......现在没事了。”   沈清淮放松着身子,准备迎接对方的拥抱,但出乎意料的,身上的手却松了开,温暖顿时离去。   “江珩?”沈清淮不禁唤了他一声,正要迈出屋子的人脚步一顿。   “我们刚刚都被皮影分散了,你遇到了什么,有没有受伤?”沈清淮跟上他身后。   江珩没有回头,道:“我没事。”   他说完三个字,再没有别的话,沈清淮不禁反问:“你不问问刚才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吗?”   江珩摇摇头。   沈清淮有种不祥的预感:“为什么?”   江珩沉默了片刻,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刚刚沈清淮靠在他怀里说的那句话,若是换作之前,他一定会被撩得脸红心跳,怜爱地将人紧紧抱住。   但刚刚却不知为何,他从沈清淮一贯暧昧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慌乱之下的冷淡,像是被撞破了什么,来不及收拾心情不得不搪塞的敷衍。   这感觉十分陌生,以至于江珩不禁怀疑沈清淮的皮下住着另一个沈清淮,怀疑他被什么不干净的附了身,所以趁沈清淮不注意的时候他用炁试探了一下,结果却是沈清淮身上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任何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或者说,从一开始,自己眼中的沈清淮就是被人刻意打造过的。   “江珩?”沈清淮见江珩许久不回答,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江珩眼眸微抬,转过身盯着他,开口道:“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当然,这又不是什么......”   “告诉我是你利用皮影故意甩掉我,然后偷偷跑到这里对着镜子召唤这座古宅真正的始作俑者,被我撞破后又想用另一套无关痛痒的说辞糊弄我?沈清淮,你真以为我看不懂镜子上留下的符痕?”   江珩压着嗓子质问道,声音也跟着剧烈颤抖,沈清淮被他吓到,咬了咬牙,试图缓和:“我明白你想知道什么,但是我暂时无法向你坦白,等回去之后,等到最后尘埃落定......”   “你若真想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现在也不必浪费时间了。”   “江珩!”   江珩满眼失望地看着他,抬手一点一点将他的手拨开。   沈清淮不顾一切追了上去,但江珩却召出红梅树彻底拦在二人之间,沈清淮眼睁睁看着江珩当真抛下自己独自离去,一时间四肢僵直麻木,五官封感,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在原地保持着姿势站了许久,久到不知道红梅树什么时候被收走,不知道身后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   彦禾皱着眉,心疼地看着沈清淮,不忍心道:“你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放弃你淮少的尊严这般卑微迁就一个人,我可从没想到过你居然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彦禾从一开始就躲在拐角处,目睹了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起初他只是想看看沈清淮私藏了什么活命的好技法,不巧竟然被他撞见了二人这么大的秘密。   原来不是江珩恬不知耻追到的沈清淮,而是沈清淮主动设计勾来的江珩。   “我实在不明白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居然让堂堂淮少为他这般花费心思,像我们这种的被糊弄就糊弄咯,怎么还敢闹脾气呢。”彦禾慢慢绕着沈清淮踱步,声音三百六十度环绕,对着他耳边笑道:“不值得呀,淮少。”   沈清淮眼尾猩红,冷冷瞪他一眼。   彦禾撇了撇嘴,还是不怕死地开口:“淮少应该比我要了解他,而据我所观察的,江珩实力不错但心高气傲,表面上看是忠心的犬,实则是控制欲极强还颇有心计的狼,你看他故意绊我怼我的样子就知道了,他的獠牙不短,只是轻易不张口。”   “这样的狼不会拒绝寻求庇护的兔子,而且还会因为掌控兔子而满意自豪,淮少也是吃准了他的性子,才装得应付不及,时时需要他吧?可淮少终归不是兔子,是牙尖爪利的猛兽,会抓破身上的兔皮。”   “你有自己的计划,不告诉他只是害怕暴露后会被他嫌弃远离,可事实就是如此,哪怕你再喜欢又能伪装多久?你暴露得已经够多了,他已经不信任你了,你就是把自己剥干净了送上去他都不会再喜欢你了!”   “够了!”沈清淮周身炁力暴涨,彦禾被重重打飞了出去,他冷眼瞪着倒下的人:“这与你无关。”   “当然和我有关,咳咳......和他不一样,我不需要知道淮少所有的计划,淮少看清他的真面目后,可以放弃他考虑我。”   彦禾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咧嘴一笑,血从嘴里流出:“对,淮少,就是这幅冷酷无情的模样,我喜欢极了——淮少想疯,我陪你一起疯,让这操蛋的玄学界见鬼去吧!”   沈清淮此时耳边嗡嗡作响,他胸口大幅起伏,双腿不自觉带着他走回了屋子里,看着满地的碎镜,似是想起一些往事,心口一阵阵如刀绞。   “我不是兔子.......”   “哪怕重活一世,我还是我......”   “......”   沈清淮喃喃自语着,面对着碎镜站了许久后,垂着的眼眸突然一睁。   他忽然想通了。   既然还是改变不了和江珩反目的结局,那他喜不喜欢自己也不重要。   只要自己能毁了灵官度,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其他的一切......都已经尽力了。   下一瞬,沈清淮周身爆发出幽蓝色的炁,闪电般穿透一道道木墙,找到迷路困在二楼的荼秀。   “成忠......成忠你在哪儿......”   荼秀正在一间间屋子来回寻找郎成忠的气息,突然一道蓝色的炁闪过,它身形一颤,下一秒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它面前。   皮影僵硬在原地,沈清淮一双漆黑的眼眸里照映出皮影冷硬淡漠的五官。 第九十二章   江珩不顾一切地跑下楼梯, 毫无目的地前进,在皮影遍布的走廊里横冲直撞,他对于接下来要做什么没有任何想法, 唯一知道的就是不回头。   等他回过神时, 自己正靠在墙壁上拼命喘气,长时间奔跑让他有些体力不支,糟乱的心绪让他全然不记得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   沈清淮蓄满了泪水的眼眶还历历在目, 江珩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把这糟糕的记忆清出脑海, 但无济于事, 心口处的抽痛让他快要无法呼吸。   “呼——”   江珩咬牙缓缓做着深呼吸, 靠着墙面一点一点滑坐到地上, 用红梅树作笼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   幽暗的走廊里,墙角多了一个树包, 皮影们被吸引过来, 好奇地用丝线在笼外不断试探, 发出持续不断的兹兹摩擦声,里面的人一拳狠狠砸在笼上砸出一个手印, 皮影们吓得四散。   走廊又恢复了静谧。   树包就这么静静坐在墙角, 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同样的走廊, 不知路过多少只游荡的皮影, 久到皮影们已经适应了这个莫名多出来的东西,有些甚至在上面拼起了自己破碎的同伴, 树包里依然没什么动静。   皮影将同伴拼完后, 用丝线操控它站起来, 同伴颤颤巍巍起身,还没站稳, 底下的树包忽然爆发出一阵炁力,皮影都被炸飞,江珩终于从树包里站了起来。   他双眼红红的,似乎刚哭过,现在情绪恢复了一点,便开始思考下一步行动。   “找陈武他们吧,那只厉鬼逃跑后很有可能去找他们几个。”   一般厉鬼不喜欢别人闯入他的领地,这宅子里活人总共就这么几个,惹不起沈清淮就只能先找其他人。   江珩驱动追踪符寻找那四个人的位置,不经意叹了口气。   带有熟悉气息的符帮他指示出了位置,江珩看得出神,回神后一把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扶着墙寻去。   另一边,秦礼四个人八只脚,背贴着背围成一圈,小心地从煮茶室慢慢挪了出来。   四个人已经非常熟练地控制脚步的长短和力度,像个稳健旋转的陀螺,转着转着回到厅堂,警惕地看着四周。   秦礼脸上有被丝线割伤的痕迹,一张脸煞白,心有余悸地打着暗号:“噗呲噗呲,走了吗走了吗?”   陈武咽了咽口水,回道:“我没看见,应该走了......”   白栩不敢大意,来回打量周围:“小心些,那只厉鬼很难缠,宅子里的皮影都是它的眼线。”   “到底是谁说先找林末的,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一个普通人怎么弄得出鬼宅啊,肯定是他借着鬼宅为自己搞事嘛!”秦礼骂骂咧咧一句,其余三个人沉默了一瞬,异口同声道:“你。”   “......好吧。”秦礼挠了挠头。   “咱们绕回这里不止三次了吧,但我怎么觉得这里每回长得都不一样。”陈武道。   司铃道:“不然我们点灯看看?”   “行。”   随着司铃的火术施展,厅堂四角挂着的红灯笼被点亮,整个屋内变得亮堂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烛香。   四人环顾一周,发现他们身处的并不是古宅,而是又回到了被火烧毁的祠堂,但又不完全像祠堂。   整个布局和祠堂一模一样,包括墙面和地面的火烧痕迹,还有散落在中央的一些牌位残骸,但原本的门窗却消失不见,全都变成密不透风的墙。   并且不仅仅多了四盏红灯笼,交错的房梁上还垂挂下几层朦胧的帷幔,在红光的投射下像极了悬挂着的人皮。   “哪里来的布啊?不对,这好像是真的皮......”秦礼好奇地摸了把手边的帷幔,那薄而有弹性的触感,让他脑海里顿时浮现皮影制作室的场景。   “啊啊啊啊......你往那边去一点,我不想碰到这些......”陈武对白栩哀嚎道,一面用力往后退,小心擦过面前的帷幔。   “我感觉应该不是人皮,没有人的皮有这么长这么大。”司铃道。   “房梁离地面有十几米,你觉得牛的皮就有这么长了?”秦礼道。   “说不准是拼接呢。”   “又或者是那只鬼故意放大造成的幻觉。”   司铃分析着,但越分析觉得后背越冷,默默打了个寒颤。   垂挂下的帷幔又多又密,四个人挪动的时候,轻飘飘的帷幔被风吹动,不可避免地擦过侧脸和手臂,粗糙冰冷的表面滑过裸露的皮肤,激起一层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砰。”   “谁?!”   陈武的注意力全都在这些帷幔上,脚下不小心踢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垂眼一眼,发现是一只箱子。   “我们走到角落的承重柱这边了,我不小心踢到一只箱子。”陈武向其他人解释道:“怎么样,要打开看看吗?你们说林老板会不会躲在里面?”   “哈?箱子有多大?”司铃问道。   四个人还是保持着背靠背的姿势,不敢轻举妄动。   陈武道:“不小,藏一个人应该没问题。”   秦礼冷哼一声:“要是林末真在里面,那就先给它来上几刀。”   “打开看看吧,万一呢。”司铃偏过脑袋,用余光看箱子的情况。   陈武点点头,仔细看了眼箱子没有上锁,于是用手里的天蓬尺卡住箱子的缝隙,用力往上一顶,将盖子顶了开。   “哇啊!!!——”   在盖子打开的一瞬,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皮影冲了出来,陈武当即吓得翻了白眼,但手却是下意识用天蓬尺狠狠抽了皮影的脑袋。   四人被惊得连连后退,顾不得周围的人皮帷幔,蒙着头往反方向跑。   陈武脚软到动不了,秦礼和司铃一人一只手架着他,身后那只皮影被打断了半个脑袋,很快用丝线把自己缝起来,以极快的速度贴着帷幔移动。   “追!追上来了!”   “放火快放火!!!”   司铃腾出一只手召出巨大的火蛇对准来回闪现的皮影,火蛇张嘴冲破帷幔烧出一个个大洞,然而火势却没有蔓延开,皮影像动物园老虎跳火圈一般窜过大洞,直奔四人。   “我打!”   陈武用尽全力挥舞法尺,但皮影速度太快,法尺砸了个空,反倒把自己腿给打肿了。   秦礼一锤子将皮影砸住,喊司铃快动手。   透红的火焰将皮影瞬间圈禁,司铃调动浑身的炁加重火焰,一点一点将皮影焚烧。   “怎么回事,这一只和之前那些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皮影开始剧烈挣扎,力道大得秦礼一个人有些按不住,他回头喊道:“老白!来帮忙啊!”   白栩一直与他们背靠着背,此时秦礼和司铃都转过身蹲在地上对付皮影,但白栩仍然以一种诡异的柔软度,紧紧贴着秦礼,秦礼呼吸忽然一滞。   “噫——噫——”   只见“白栩”忽然开始吊起了嗓子,脑袋一百八十度旋转过来,薄如纸片的脖子拧在一起,声音被挤得变调。   与此同时,“他”转过来的脸只有左半边,嘴角上扬到了耳根,眼珠子不停左右转动。   秦礼慌乱之下松了手,皮影窜逃而去,司铃用火蛇将“白栩”逼退。   “卧槽!它什么时候混进来的!老白呢!”   秦礼想到自己和这么个玩意儿贴着背走了一路,顿时吓得一蹦三尺高。   司铃立马把两个人拉起来:“别慌!快背靠背!现在有两只了!”   三个人被迫重新围成防御姿势,试图退回走廊。   “往哪边走啊?!”陈武道。   “这边这边,我记得,跟着我!”司铃道。   两个人跟着司铃费力穿过帷幔,期间有短暂的分离,但很快又重新靠紧。   三个人退回到幽暗的走廊中,然而秦礼忽然浑身一颤,用金刚锤护在身前:“你?!老白!是你吗?”   在他的视野里,白栩一个人在走廊对面茫然四顾,听到秦礼的声音看过来,两眼顿时放大:“身后!小心!”   秦礼毛骨悚然,飞快转身,只见刚刚还正常的司铃开始发出“噫噫”的叫声,抬起爪子抓向自己。   “快跑!”   白栩在后面喊着,秦礼拉着陈武飞快跑向白栩,“司铃”咧着嘴笑咯咯紧随,陈武一尺子把它拍了回去。   “呼——呼——”   秦礼扛着陈武好不容易跑到白栩面前,大喘着气道:“你刚刚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丫的皮影变成你的样子贴了老子一路,太渗人了!喂,你倒是帮忙啊,杵着傻笑什么?”   秦礼一瞬间好似被雷劈中,瞳孔剧烈地震,扛起陈武就往回跑,几乎是同时,刚刚还在原地的“白栩”撕下了伪装,挥舞着手里的纸刀追砍二人。   “啊啊啊啊啊!——”   秦礼大吼一声,金刚锤毫不留情砸在赶来的“司铃”皮影上,趁着两只皮影交错之际,他赶紧又跑回了祠堂。   但祸不单行,他扛着的陈武突然扭过头冲着他咿咿呀呀地笑,秦礼当即手一甩将它扔了出去,随后一个人捂着脑袋在帷幔里疯狂旋转逃窜。   “秦礼!这边!快过来!”   司铃的身影在某个帷幔后出现,她看到了旋转舞蹈的秦礼,挥着手里的火鞭提示他。   秦礼此时已经濒临崩溃,看到司铃的刹那,他狂叫着冲向她:“什么是真的!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是真的!”   司铃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她干脆抽了他一鞭子,可怜地看着他:“痛吗?”   秦礼捂着手臂,狠狠点头:“痛啊!”   司铃道:“现在知道了吗?”   秦礼点点头,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三只皮影全都围了过来绕着二人旋转,秦礼和司铃抹泪起身,他们已经被包围了,已经没有后路可以退了。   “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了吗......”   “也许吧,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秦礼想了想,呜咽道:“我没什么遗言,就是希望我的阿兰能好好的。”   司铃也有些哽咽:“行动失败,我也能跟母亲一起走了。”   “呜哇哇哇哇哇哇——”   秦礼抱头痛哭,司铃也放下了火鞭。   那三只皮影像是看懂二人的穷途末路,数不清的丝线飞出,就要钻进二人的体内。   忽然间数道破风声响起,三只皮影被突然刺出的红梅树枝捅了个对穿,被树枝一挑一甩一拉,在空中直接打成死结。   江珩一手提着一人来到二人面前,对还没反应过来的二人道:“小声点,别把更多皮影引来。”   恍若一场惊世大梦,秦礼和司铃没了声,愣愣看着他好久。   江珩把陈武和白栩放在他们面前,很快两人就清醒过来,惊讶又茫然地往四下一望。   “怎么回事......我得救了?江哥!”陈武回头见江珩站在自己背后,喜得一下子跳起来扑了上去。   白栩明白自己得救,在松了口气之后,心里憋着火让他顿时涨红了脸,对秦礼骂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什么背靠背就安全,你到底懂不懂术法?!被皮影分散后是一点没发现、一声不吭!老子眼睁睁看着你们几个被带到这鬼地方,要不是被皮影拦着真想冲上去给你一拳!脑子都被蛋白.粉糊死!”   秦礼劫后余生正高兴,被白栩这么一骂,肾上腺素狂飙,双眼一瞪反骂了回去:“还有脸说老子!你不同意背靠背那你配合什么?!你都说你自己被皮影拦住,那我们怎么知道你喊什么!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能心电感应啊?笑死,我和阿兰相处这么多年都没这个本事,就凭你?”   白栩白眼要翻过天去,冷笑道:“呵呵,就这么点破事用得着心电感应,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察觉到不对劲。”   司铃狠狠皱眉:“喂,你骂谁呢?”   秦礼学着他的模样冷笑:“呵呵,我看这小子是趁大哥不在把自己当领头羊了,凭什么其他人就得猜你的想法,你有这个分辨的本事怎么还是着了道,还得江珩救你?”   白栩咬牙切齿:“沈清淮?你还敢提他?所有人里面就他最不正常!”   司铃按住秦礼拿金刚锤的手,冷声道:“姓白的,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呵。”白栩冷笑一声,一边用眼神扫他们,一边嫌弃地摇头:“事到如今,大家应该都知道这座古宅里我们真正要面对的究竟是谁吧。用脑子想想就知道,林末只是个普通人,他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把一众玄学界的人困在鬼宅,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引导、利用,这一点我们在受到袭击后很快就明白了,而沈清淮到古宅比我们早那么多,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但在我们提出找林末的目标时他并没有反对,你们说他为什么这么做?”   秦礼道:“防备我们呗,这不是很正常!他来这里是找灵官度,我们来也是,他又不能保证我们一定不会背刺他,就你包里的那些小臂长的针,我看着都瘆得慌!”   白栩眼睛一瞪:“我说了我没想用!司铃也是!我们才不会傻到为了个所谓的圣物拿自己的命和其他人的命作赌!你可别忘了沈清淮知道我们所有人的行踪,他根本不怕我们会偷袭,但他依然把我们撇开利用我们吸引来那只厉鬼,他就是要我们死!是他背刺了我们!”   “你放屁!!!”   秦礼气急败坏,抄起金刚锤就对准白栩的脑袋,落到一半停住,回头看向司铃:“你怎么不拦着我?”   司铃看着他,默默低下头:“白栩说的不无道理,而且你没发现吗,沈清淮没有和江珩一起出现。”   秦礼沉默了,他看向江珩,这才注意到对方脸色比之前差了不少,整个人冷凄凄的,眉宇从一开始就没有松过。   “大哥他......连你也扔下了?”秦礼斟酌了下措辞,但显然没什么用,江珩的脸色变得更差。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低着头不与别人眼神交流。   忽然,陈武用力拽江珩的衣袖,惊恐道:   “江哥,江哥!后、后面!”   众人顿时警惕。   浓郁的阴气从四面八方喷雾般涌来,细细覆上每一处毛孔,众人连连打着寒颤,脚步旋转下意识又围成背靠背的队形。   在陈武眼中,无数黑雾穿透人皮帷幔,在众人周围慢慢聚拢。与此同时,密集的皮影轮廓在黑雾中浮现,影影绰绰,表情又哭又笑,在黑雾中来回飘忽旋转。   在这些皮影之上,浓浓的黑雾逐渐凝聚成一个硕大的头颅,露出一张青年的五官,陈武与之对视,下意识喊出它的名字:“是郎成忠!”   黑雾听到了他在喊自己,那颗头颅不由分说压了下来。   其他人也看到了那颗头,秦礼脱口而出:“喂!害死你和荼秀的可不是我们!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对我们动手!就别怪我们将你超度!”   他话音未落,那颗头颅忽然停在了半空,众人跟着愣了愣:“不是吧,这么好说话?”   就在众人意外时,黑雾里的皮影骤然停住,用黑墨画作的眼睛冒出绿光,尖叫一声猛地冲向众人。   “来了!”   五个人的炁力顿时冲破屋檐,和飞袭而来的皮影对抗,火光奔涌,破风声呼啸,打得四角的红灯笼不住摇晃。   郎成忠在上空看着,两只黑雾凝成的手缠绕着数不清的丝线,皮影军团随着它的操控和江珩等人胶着,渐渐的被江珩他们占了上风。   “这些皮影也太多了,一个个打过去太费劲,有没有更快捷的办法?”司铃喊着,兀的有一只丑角拿着□□剪影向她冲来,司铃骂了一句一脚将它踹走。   正好秦礼就在她不远处,看到丑角迎面向自己飞来,他一锤将皮影拍走,抗议道:“不是!哪有人拿鬼砸队友的啊!”   “不好意思哈,谁让它突然拿着癞□□窜出来。”司铃一鞭子将那丑角抽碎,但很快那皮影又自动缝合,司铃喊道:“它们会自动愈合,怎么办?”   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办。   眼下的皮影军团和走廊里那些不是一个量级的,用单纯的火攻也很难克制。   江珩对付皮影被迫来到角落,面对包围而来的危险,他借力纵身一跃跑上承重柱,敏捷爬上房梁,红梅树在手中化为长枪,目光对准了空中的头颅。   “有办法了!戳它们的眼睛!把它们的眼纹破坏就能限制住它们!”陈武提醒众人。   司铃她们得到提示,一面躲着扭曲的丝线,一面将法器对准皮影的五官。   随着几道身影的进攻,皮影们五官被破坏,一时间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吊在空中不知所措。   郎成忠无法用丝线操控它们进攻,张嘴呼啸一声,梁上挂着的帷幔开始自动剪裁,鲜红的血渗出皮面,一汩汩往下流淌。   “你们看!它在造新的皮影!”   众人还没来得及对付完之前的,另一边郎成忠就重新制造出一批全然不同的皮影。   这些皮影既没有鲜艳的色彩纹路,也没有勾勒出的精致五官,只有人的轮廓和脸上被随意雕刻出来的眼睛,行动已经不按照正常的行走方式,而是随意扭曲。   司铃试探性甩了一鞭,那些新的皮影就如水蛭般附着上火鞭,下一秒它的脸就贴上了司铃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司铃一声尖叫,那皮影就整个贴上了她,蒙住了她的口鼻,扼住了她的呼吸。   她慌忙丢了火鞭,两只手用力往外拽,就这么一秒的功夫,司铃脸上传来拉扯的疼痛,好似皮影已经和自己的脸长在了一起。   透过皮影被挖空的眼睛洞,司铃看到秦礼他们忙不迭赶来帮自己,但中途也被那些皮影缠上,一个个都被贴了脸死死咬住,无声地倒在地上挣扎。   司铃很快也倒了下去,她的视线从下往上变换,期间她看到一个人影飞速从房梁上跃下,举起手中的长枪,对着空中的头颅狠狠劈下。   “铛!——”   一声巨响。   长枪将头颅劈成两半,直直砸在地板上裂出一道缝隙。   江珩用尽全力的一击打散了郎成忠半个身躯,所有皮影都暂停了动作。   然而郎成忠散形了片刻,不久后又开始慢慢重新聚拢。   “呜呜呜......”   众人快要窒息,挣扎的幅度也小了。   趁着黑雾还未聚集,江珩帮在窒息边缘的陈武一起扯开皮影,但皮影的脸和陈武几乎长在了一起,要当真将它撕下,恐怕得连着陈武的皮一起。   “怎么办......”   江珩来不及思考解决办法,陈武已经晕了过去,同样在晕倒边缘的还有秦礼、白栩和司铃,与此同时,郎成忠恢复了形态,一双手抖动着控制所有皮影将众人围拢。   江珩头一回感受到了绝境的滋味。   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之下,江珩想到了最后的办法——   用红梅法器和自己魂魄的力量与郎成忠同归于尽。   江珩呼吸一沉,仰头看向空中的硕大头颅,脚下渐渐显出金色的法阵。   “呜呜......”   秦礼他们还在身后拼命挣扎,只见空中飘浮起金色的符印环绕着江珩,下一秒一股极强的力量将垂挂着的人皮帷幔轰然荡开。   江珩掐诀的手一抖,法阵开启失败。   只见祠堂中央的墙壁被轰出一个巨大的洞口,一道长发身影从后面不紧不慢走出。   “别过来!危险!”   江珩见沈清淮走得闲庭信步,急得冲他大喊,谁知沈清淮根本不理会,在身前凝出一道水墙走了进去,随后在秦礼等人面前也出现一道水墙,沈清淮不慌不忙从里面走了出来。   “清淮?!”   沈清淮无视了背后的喊声,微微抬手用水珠将地上的四个人扶起来立住,随后细密的水珠强势浸透了他们身上的皮影,似江河淅沥、堤溃成沙,皮影瞬间被分成无数包裹在水珠里的微小碎片。   一瞬间恢复了呼吸,除了晕过去的陈武,剩下三个还有意识的人开始大口呼吸,呼吸太快导致剧烈咳嗽。   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们定定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你......”   “大哥!是大哥来救我们了!”   “沈清淮,真的是你!”   三个人被放下后,眼眸闪烁着亮光,难掩激动的心情相互掐着手臂,痛感让他们彼此都清楚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我就说大哥不是那样的人!看你一天天心里都装着什么龌龊的东西,心眼和身板一样小,多吃点蛋白.粉补补吧!”秦礼把白栩单手拎起来,举哑铃般展示自己的力量,白栩反手抡他却打不着,秦礼放声大笑:“大哥你看他哈哈哈哈......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劫后余生本是件高兴的事,在三人闹腾的时候,沈清淮却没有和他们一起庆祝,而是面无表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气息,秦礼他们有些无措地愣在原地。   下一秒,数十只皮影瞬间向沈清淮扑来,他锋利的眸光一闪,那些皮影顿时化为碎片。   紧接着皮影大军接踵而至,沈清淮身形所到之处,方圆十步之内皮影瞬间分解,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好强!”   沈清淮就像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npc,在危险中游刃有余,来去无影,每回都精准预判皮影攻击的方向,不到片刻,祠堂内所有的皮影都被他斩杀干净。   巨大的头颅在空中待不住了,张开血盆大口俯冲而下,铺天盖地的阴气如巨浪般将众人裹挟,压得众人无法动弹。   沈清淮就立在原地,双手插兜,在头颅压到面前时,他面无表情抬手往黑雾中轻松一抓,巨大的头颅意外停在原地,五官变得痛苦狰狞,众人瞬间看愣。   下一秒,头颅忽然分离四散,黑雾将所有光线遮挡,趁此时机一颗正常人大小的头颅冲破黑雾往角落里飞,无形的身体变幻着跟随。   然而它飞到一半,面前突然多出一道水墙,沈清淮从里面走出来,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一拳将它砸入身旁的承重柱。   “哇哦!”秦礼等人看呆了,在他们的惊叹声中,头颅再次逃跑,被沈清淮又一拳砸穿地面。   郎成忠再跑,沈清淮再打,一连多次毫不停歇,整个祠堂内都是他的残影。   很快祠堂里多了不少深深的坑洞,每一次坑洞的形成都爆发出剧烈的声响。   沈清淮挺直着脊背,踩着脚下的头颅,人皮帷幔上的血珠滴落在他颈侧,围成一圈艳丽的红宝石。   江珩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一时间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滚烫的血液往脑袋上涌,连带着脖子和脸,整个头都变得通红。   “这也......太酷了!”   江珩整个人跟过了电一般,他头一回感受到这般彻底穿透骨髓的麻意。 第九十三章   “太酷了!太酷了!”   秦礼听得浑身血液加速, 司铃也不住点点头:“酷!不愧是他!”   几人忍不住鼓起掌来。   “但话说回来,”秦礼在激动之余,忽然有些疑惑:“怎么之前没感觉大哥有这么酷?”   司铃道:“还好吧, 但是确实感觉有一点怪怪的, 感觉他比之前冷了不少。”   白栩很快明白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不,不是他的问题,你们是不是忘了在我们认识他之前, 他在玄学界众人眼中的形象。”   “冰山?”秦礼挠了挠脑袋:“还好吧,大哥看着冷, 实际上还是很讲情义的, 我觉得冰山不是很准确。”   白栩眉头一挑:“那你看他现在的样子, 和你感知的还是不是同一个人。”   正说着, 沈清淮俯身掐住郎成忠的脖子,像拖麻袋一样将它拖走。   江珩立即跑上去拦住他:“你去哪儿?”   沈清淮微微抬眸, 冰冷的眸中倒映出江珩焦急关切的神情。   “走开。”   沈清淮语气冰冷, 没有一丝情感, 好似面前拦路的只是个陌生人。   他的冷淡态度化作锋利刀刃,一刀一刀切割江珩的心, 但同时也一刀一刀割断了心里的那层隔阂。   眼前的沈清淮忽然变得清晰真实, 变得极富一种难言的魅力。   这才是真正的沈清淮!   江珩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原谅。   “清淮, 你带郎成忠走是为了找灵官度吗?根据之前灵官度出现的规律来看, 都是和他们的执念有关,郎成忠的执念是荼秀, 难道说你有办法可以让他们相见?”江珩神色如常同沈清淮说话, 全然不像刚吵过架的状态。   好像之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面对江珩选择的这种态度, 沈清淮眼中的冷意更甚,无名火在他冷酷的体内疯狂燃烧。   手中的郎成忠被掐得脑袋不停颤抖, 沈清淮低沉而咬牙切齿的嗓音从齿尖漏出:   “滚开。”   江珩垂了眼,眼眶里变得湿润,他放轻了声音试着挽回:“清淮,之前是我一时冲动,有什么误会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没有误会。”   沈清淮无情的声音打断了他,冷冷抬眼道:“你猜的都对,我就是骗子。”   “清淮......”   江珩知道沈清淮在说气话,也知道他被自己之前的行为伤透了心,想哄但自己也正心绪激动,憋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沈清淮眸色越来越暗。   忽然间,一道人影出现在墙后,紧接着一股带着杀意的炁对着江珩的后背直直袭来。   “小心!”秦礼他们惊呼一声,江珩察觉到危险,急忙往旁边一闪堪堪躲过,回头一看,彦禾正笑嘻嘻站在墙后看着他:   “江先生,请记得,好狗不挡道。”   江珩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清淮面前便出现一堵水墙,他拖着郎成忠走进去后消失了。   在沈清淮消失后,彦禾也笑着转身离去。   江珩顿时慌了神。   “他们两个跑哪儿去了?”   白栩和司铃追了上来,秦礼背着陈武赶上,上下左右张望后,没看到半个人影。   “他们刚刚和你说什么了,为什么忽然动起手了?”司铃看向江珩道。   江珩有苦难言,缓了缓呼吸,道:“先别管这些,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他们可能在那儿。”   “那走啊还愣着干什么!”秦礼催促道。   江珩立即迈开长腿跑走,其他人跟着追去。   古宅二楼。   沈清淮从水墙中走出,找到正缩在房间角落里的荼秀皮影。   沈清淮一出现,荼秀立刻察觉到郎成忠的气息,薄薄的脑袋快速抬起,看到沈清淮手中的头颅后浑身剧烈颤抖:“成忠!”   郎成忠只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并且声音很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还没回过神就被人用力往角落里一扔,“砰”得砸在墙上,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   “成忠!成忠!”荼秀皮影急着用薄薄的双手去扶住头颅,嘴里不停喊着他的名字,但郎成忠却似看不见他,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到处找声音的来源,最后定格在眼前的皮影上:“阿秀?”   “是我,我是阿秀,成忠......”荼秀皮影抱不起沉重的头颅,只能自己贴上去。   郎成忠眼珠子茫然地转来转去:“阿秀你在哪儿?阿秀?”   “我在这儿,成忠......”荼秀不停回应着他,可郎成忠就是看不见荼秀,一时间陷入僵持。   恰逢此时,彦禾从屋外走进,走到沈清淮身后停住。   他看着角落里明明在一起却好似分隔两端的皮影和鬼,幽幽地道出自己的猜测:   “一场大火烧了整个郎家,郎成忠怨念化鬼,守在荼秀离开的地方不肯走,将荼秀生前的皮影炼化成守卫不准任何外来人打扰,但这近百年的枯守中,郎成忠却不知道荼秀的魂没有离开,竟然一直以皮影的形态在古宅里陪着自己。”   “荼秀的魂体很弱,无法像郎成忠那样化鬼,只能依附于皮影才能留下,但也因此掩盖了他自己的气息,导致一直浑浑噩噩困在迷宫一样的走廊里,无法和郎成忠相见。”   “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沈清淮没有理会彦禾,也没有注意角落里的郎成忠和荼秀,而是一个人静静立着,脑海里都是刚才江珩欲言又止的神情。   江珩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哪怕是犹豫,想明白后他也会直接说出来,可刚才自己明明在等他,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在犹豫什么?   他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他真的信了自己的气话,对自己彻底失望了......   “他不会再喜欢你了!”   彦禾刺耳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沈清淮猛地回头瞪他,身后彦禾却是一脸震惊,似乎他刚刚并没有说话:“怎么了淮少,我猜错了吗?荼秀和郎成忠难道不是一直都没办法看到彼此?”   沈清淮忽然呼吸加重,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彦禾默默往后挪了挪:“淮少?”   沈清淮没有说话,回神后看了他一眼:“你怕我?”   彦禾眨了眨眼,勾唇一笑,往前迈了一步:“我不怕淮少,退后只是方便淮少更好打中我。”   沈清淮:“你以为我会对你动手?”   彦禾笑着道:“淮少刚才的眼神很有这样的意味,不过没事,我就喜欢这样的危险气息。”   沈清淮回头,淡淡道:“你不配。”   彦禾笑出声,笑声回荡在漆黑的屋内,显得格外疯魔诡异。   屋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珩带着众人找到了古宅二楼,寻着沈清淮的气息找到了二人所在。   “清淮!”江珩看到沈清淮和彦禾站在一起,不管屋内有什么就往里冲。   “大哥!沈清淮!”秦礼和司铃他们也跟着往里跑,然而忽然一道金光阵法拦在了众人面前。   江珩被阵法拦住,转头看向沈清淮,对方没有回头看一眼,反倒是身后的彦禾笑着向众人走来:“淮少在办事,闲杂人等请勿靠近。”   “嘿?你演个管家还真把自己当管家了?你小子入戏入这么狠,居然连主子是谁都忘!”秦礼见他一副替沈清淮出面的模样就觉得别扭来气,就差你算哪根葱几个字写脑门上了。   彦禾完全不在意他的嘲讽:“这是淮少的意思,你不满意可以等淮少处理完再与他沟通,现在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安静待着,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白栩拉住秦礼,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别忘了我们是来保命的,要是真出了差错,大家都得死在这。”   “可是......”秦礼话没说完,就被白栩和司铃拉到后面禁言。   江珩站在阵法外看着沈清淮,只见对方忽然走到角落,伸手将地上的皮影拉了起来。   “听着,你的魂体不稳定,离开皮影后只能留一刻钟的时间,这一刻钟时间里你和郎成忠好好解除执念,时间一到,我必须从他身上拿走我要的东西。”   沈清淮边说边并指在皮影身上画符,很快,随着符痕的完成,一道虚弱的残影从皮影里浮了出来。   沈清淮怕荼秀太弱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听明白了吗,阿秀?”   “我......明白了。”   荼秀脱离了皮影,一只瘦小的魂体靠在墙角,不是很适应地睁开眼。   地上的头颅瞬间感觉到他的气息,一大团黑雾从他脖子底下溢出,帮他凝聚成模糊的身形从地上站了起来:“阿秀!阿秀!”   “成忠!”荼秀张开双臂扑向黑雾,郎成忠也迫不及待张开手臂去接。   在阵法外的众人被这一幕看得感伤,眼里都流露出或多或少的感动。   然而世事总是与愿违,郎成忠和荼秀一个是鬼一个是魂,相抱时毫无意外相互穿透而去,无法碰到彼此,两个没有躯体的物质在意外发生后皆是瞪大了眼,绝望而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成忠......”   “阿秀......”   两个人相望而视,四只手虚空相握,无形的泪从眼眶中溢出。   荼秀求助地看向沈清淮,沈清淮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摇了摇头:“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似乎悲剧注定没有转圜的余地,荼秀和郎成忠在绝望之后,面对心爱之人渐渐露出笑来。   毕竟对于鬼魂而言,他们哪里知道近百年后还能有再见的时刻,和生前好不容易偷着见面那样,满眼都是对彼此长久以来的想念和时间无法抹平的爱意。   在场所有人都没了声音,静静看着他们重逢,内心涌起一股酸涩。   司铃看得心都碎了,她左右张望,对身边的人道:“他们好不容易相见但却碰不到对方,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接触到吗?”   秦礼已经在抹泪了,捂着嘴摇头,白栩皱着眉,小声道:“让鬼魂相互接触是不可能的,除非附身到实物上。”   “可是附实物并不现实,这屋子里只有板凳桌椅,总不能让他们附到两只板凳上互相撞吧。”司铃早就想过这一点,但根本就是毫无用处。   “那不然附人?”   “太危险了,他们虽然可怜,但归根结底只是被执念操控的意志,极有可能附身完不肯出来,最后沦落成不断掠夺新鲜肉身的附鬼祸害。”   “那就没辙。”   白栩摊了摊手,司铃心疼地望着角落,一种无力感传遍了四肢,她长长叹了口气。   “还有十分钟。”   时间在无情的流逝,没过一段时间,荼秀身上的符印就黯淡一分,郎成忠痛苦到眼珠子从眼眶里掉了下来:“阿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荼秀道:“成忠,能再看着你,我已很满足,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须与你说。”   “你说,阿秀,我什么都听你的。”郎成忠把眼球捡起来自己装上,同时另一边的眼珠子也有些摇摇欲坠,荼秀开口道:“不要再留着那些皮影了,不要再让它们跑出去......”   郎成忠道:“那些是你留下的,是你最喜欢的皮影,我留着它们就好像你一直在。”   荼秀摇头道:“我一直在,只是你看不见我。那些皮影都被一个男人带走了,他故意带着无辜的人到这里来激怒你,借你的手把他们做成新的皮影,古宅里的皮影已经不是我留下的那些。”   郎成忠哭道:“我不管什么皮影,我只要你......阿秀......”   “成忠......你我今生有缘无分,只盼来世能再续,成忠,我的时间不多了。”荼秀身上的符印比之前又变暗了一点,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   “不,不要!阿秀,我想办法,我想办法把你留下来......阿秀,你已经丢下我一回,不要再来第二回,我承受不起......”郎成忠周身的黑雾忽然变得浓郁,他的眼球慢慢转向阵法外的众人:“阿秀,我给你找一具身体好不好?”   众人立马警惕。   荼秀也制止道:“不要!成忠,我们能留到现在已经是逆反天道,不要再造业了。”   “可是我舍不得你阿秀,我等了几十年才见到你,我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我不甘心!”郎成忠语气忽然加重,周身的戾气也暴涨,整栋古宅开始发出颠簸,众人所在的屋外,一只只皮影的轮廓重又出现。   “当心,他要发狂了!”白栩立刻转身面向门口,用土墙将门窗都堵住,防止皮影进来。   江珩也召出红梅警惕脚下,风化脆裂的地板随着古宅的颠簸暴露出许多缝隙,一楼下的皮影正仰着脸透过缝隙盯着二楼的人。   沈清淮微微皱了眉,他一步跨至发狂的郎成忠面前,以极快的速度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往墙上一砸,冷声道:“你没有选择,时间一到,你必须离开。”   “凭什么!凭什么我生前死后都没有选择!你们都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剥夺我的自由!我凭什么一辈子都要按照你们的要求去活!为什么不能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连死后都不肯放过我!”郎成忠两只眼球因为愤怒全都掉了下来,他看不见荼秀,于是变得更加暴躁。   皮影开始全力向屋内进攻,被封住的门窗传来一阵阵撞击声响,一楼下的皮影也飘起来企图钻出缝隙,红梅树枝快速将缝隙封住填满。众人相互搀扶着防止踩踏地板摔下去。   沈清淮掐着他的脑袋往墙上撞,淡淡道:“你冷静一点。”吓得荼秀跪在脚边乞求。   厉鬼感觉不到痛,只是被压制得厉害,一直奋力抵抗,郎成忠感觉到荼秀的气息越来越弱,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   “或许你该知道一件事。”   有些真相是逃不掉的。   让郎成忠解除执念的关键就在于阿秀真正的死因,前世那一次,是郎成忠在追击闯入者时被荼秀制止,从荼秀口中得知的真相,随后万念俱灰而消散。   如今看荼秀伤心得没有力气,沈清淮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告诉了郎成忠。   黑雾在瞬息间静止,整座古宅的皮影也瞬间停滞。   郎成忠死灰般的面孔控制不住地抽搐,空洞的眼眶迷茫地望着上空:“你说......原来是我烧死了阿秀?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不是,不是!成忠,我本来就活不久了成忠,不是你!”荼秀挣扎去摸郎成忠的头颅,但他碰不到,只能一遍遍地安慰他。   沈清淮松开了郎成忠,让他们做最后的告别:“还有五分钟。”   沈清淮退后一点位置,留给他们单独相处,彦禾适时凑了上来:“淮少何必多费这功夫,既然灵官度在他们身上,直接取了得了。”   沈清淮冷声道:“你赶着投胎?”   彦禾摸了摸鼻子:“也是,反正也只有几分钟,淮少高兴就好。”   说话的功夫,那边荼秀只剩下薄薄一缕残魂,郎成忠也没了再在世间留存下去的意愿,两人忽然转过头看向沈清淮。   “淮少,他们好像又有求于你呢。”彦禾微微一笑。   沈清淮目光扫过,碍于他的气场,荼秀颤颤巍巍开口:“贵人,能否帮我们了却最后的心愿。”   沈清淮微抬了下巴,示意他说。   荼秀和郎成忠忽然面对他下跪道:“我们想再离开前最后拥抱彼此,贵人之中可有人愿意让我们附身?”   “什么?这太危险了,不能答应!”   众人在听到他们的愿望后,还是理智占据上风。   “而且这不是要两个人么,总不能是我抱老白吧。”秦礼有些嫌弃地看了眼白栩,白栩白眼翻得极其熟练:“跟你抱,我还不如把皮剥下来做皮影。”   这时,彦禾笑着凑到沈清淮身边:“如果淮少答应的话,我愿意无条件献出我的身体。”   沈清淮皱眉深吸了口气,周身的炁忽然爆发,他一言不发掐着郎成忠的脖子从地上拎起来,冰冷凌厉的双眸死死盯着他:“ 时间到了,该走了。”   沈清淮没有耐心跟他们两个耗下去,也不会答应他们越过底线的请求,金色的符印和炁体中升起,郎成忠的黑雾开始消散。   “江......噗!”   彦禾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他双脚忽然离地,整个人被一只手拎着扔去了阵法之后,众人纷纷退后。   与此同时,红梅树在阵法之外又竖起一道严密的树盾,将所有人都拦在外面。   沈清淮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一道微弱的炁打中他的麻筋,郎成忠重新摔回了地上。   “别生气,让他附我身上吧。”江珩的手很快就被甩开。   沈清淮盯着他,眼中有怨恨,江珩放轻了声音,眨巴着眼看着他:“对不起清淮,刚才一时情急,有没有弄疼你?”   “你只有一个,怎么满足他们?”沈清淮冷声道,意思是自己绝对不会配合他。   恰好阵法外的人听见对话,司铃咬了咬牙,决定牺牲:“没关系,我也愿意让他们附身,只是抱一下而已,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对!还有我,我也行,好兄弟抱一抱有什么的!”秦礼也喊道。   “呵呵。”白栩对他的双标感到厌恶。   沈清淮默默攥紧了拳头。   江珩却微微一笑:“用不着他们,我自己有办法。”   说着,他用红梅枝很快缠绕出一个人形来,虽然和稻草人似的粗劣,但至少有手可以拥抱。   “郎成忠附在我身上,荼秀在它身上,这不就能碰到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沈清淮看江珩这么胸有成竹,也不拦他,开口比以往都要低沉:“你还剩下一分钟。”   “足够了。”   时间紧迫,江珩来不及等沈清淮同意,让郎成忠直接上他的身。   头颅把摸索着将眼珠子自己装上,看清江珩后,黑雾包裹着他来到江珩身后,很快上了江珩的身。   对面,沈清淮看着江珩的眼眸由黑转白,看着一旁的荼秀用最后的力气站起走向红梅树稻草人,他的心口忽然有阵难抑的酸意。   只是抱个树枝而已,有什么要紧的。   反正都结束了,没什么好说的。   ......   沈清淮紧咬牙关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最后还是撇开了眼。   “......”   怎么还没好。   一分钟有这么久?   沈清淮忍不住在心里倒计时。   此时对面的气息已经变了,对方抬脚迈出了一步,原本在树枝人后的魂体,却没有附身上去,反而突然跳起向出神的沈清淮扑去。   虚弱的魂体在碰触到实体时被炁灼烧阻挡,但荼秀还是用仅剩的力气附上,沈清淮一个不注意意识就空了,抱着的双臂缓缓放下垂在身侧,黑色的眸随之变白。 第九十四章   “阿秀。”   被附身后的江珩走到沈清淮面前, 紧张而又小心地执起他的手。   “成忠。”   沈清淮嘴里发出荼秀的声音,一双纯白的瞳孔欢喜得看着江珩。   四只手紧紧相握,属于人的温度在手心之间传递, 近百年之后再一次获得的实实在在的触感, 感受着的彼此的存在,让郎成忠和荼秀忍不住落泪。   这是无比幸福的一刻,但所剩的时间只有十几秒了。   荼秀的魂体弱到沈清淮的炁可以随时灭了他, 他也不可能和郎成忠一起化鬼附身继续留存下去,两个人都没有再挣扎的必要。   “成忠, 你问过我, 现在我回答你, 我从来都不后悔。”荼秀笑着道。   郎成忠握着他的手, 颤抖着声音道:“阿秀,如果有来生, 我们还在一起。”   荼秀笑着点头:“好, 我们来生, 一定不会有磨难,我们会很幸福。”   郎成忠也露出了微笑, 两个人越靠越近, 他看着荼秀, 慢慢低下头, 荼秀缓缓闭上了眼,下一秒, 两个人相拥而吻。   最后的几秒钟, 荼秀和郎成忠忘情拥吻, 沈清淮的意识忽然一阵刺痛。   他感受到了唇上传来的热意和力道,他下意识想推开, 但后腰被紧紧揽住,自己的双臂也紧紧勾在江珩肩上。   一副难舍难分的亲密姿势,仿佛两个人融为一体。   感受着对方胸膛里快速有力的心跳,沈清淮耳后涌上一点热意。   鬼魂不知何时消散了,但意识尚未完全回归,还在感叹十几秒的时间有这么漫长。   唇瓣被舌尖轻柔而强硬地抵开,忘情交缠,把彼此的味道尝个遍。   不对,难道荼秀他们当真赖着不走了?   沈清淮突然间涌起一阵心慌,他猛地睁眼,恰逢此时,江珩忽然松开了他,两人分开时发出“啵”的一声,清晰地在屋内响起。   沈清淮推开人快速退后一步,他忽然注意到江珩的右手是从自己肩后的位置收回的,金色的光芒在江珩黑色的瞳孔里快速闪过,他顿时心跳一滞。   江珩头一回拿到灵官度,正暗暗感叹它身上负有的力量,对面沈清淮忽然气场一冷,径直动手来抢,江珩赶忙把灵官度收至身后,躲开沈清淮的攻击:“清淮你先别急!”   “交出来!”   被人戏耍了一番,沈清淮的耐心到了极限,江珩操控树枝人拦在他身前,沈清淮径直化出长长的水刃一刀将其劈成两截。   江珩瞳孔顿时放大:“你这是下了死手?!”   江珩愣怔的功夫,沈清淮已经杀到眼前,他从未想过有一日沈清淮会与自己破裂至此,顿时心痛到难以呼吸。   “清淮,只是为了灵官度你就这么恨我?”江珩化出红梅扛住沈清淮从天而降的刀刃,大到惊人的力道,让江珩被迫弯了膝盖。   原来这才是沈清淮真正的实力!   江珩的震惊程度不亚于被忽然收走树盾的众人,他们被挡在外许久,好不容易没了遮挡,一露眼就看到沈清淮追着江珩打,江珩捂着头四处逃窜,众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我去,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打起来了?!”飞起的板凳往眼前砸来,秦礼猛地蹲下躲过,凳腿堪堪擦过背上陈武的头发,秦礼害怕地往门口挪了挪。   “家暴现场?”白栩道出了自己的第一反应,下一秒赶紧躲开飞来的桌子。   “你们冷静点!”司铃想劝架,奈何他们打的动静太大,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   沈清淮化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水针飞向江珩,后者竖起树盾被迫躲去墙角,无助地缩成一团。   “我再说一遍,把东西交出来!”沈清淮甩出云水镯,硬生生将树盾砸个稀碎,江珩身子猛地一颤,委屈无助地贴在墙角,还在轻声跟他谈条件:“你有你的计划,我有我的想法,灵官度说白了只是个工具,既然我们都想要,我们可以坐下商量着来?”   “做梦!”   沈清淮气极了,也懒得跟他解释,随手一挥甩出几道水化的锁链缠上江珩的四肢,正要强行抢过灵官度,忽然红梅树枝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同时锁住了沈清淮的双手。   江珩趁此时机破开了沈清淮的束缚,赶紧逃去了另一边。   沈清淮周身炁力爆发,震裂了红梅,转而截断了江珩的退路,举起拳头砸了过去。   “噗!”   江珩硬生生挨了一拳,后背狠狠撞上墙壁,整座古宅都跟着晃了晃。   众人哪见过这阵仗,纷纷上前劝架:“住手!别打了!这宅子要塌了!”   彦禾适时一笑,忽然出手拦在众人面前:“怕死你们可以先走,淮少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姓江的要是执意不把东西交出来,打死也不为过。”   “不可能,大哥他不会对江珩下死手的!倒是你,一天天就在这煽风点火,我看最应该打死的是你!”秦礼骂道。   彦禾无所谓道:“随你怎么骂,反正现在挨打的不是我。”   “砰!——”   彦禾话音未落,后面的地板顿时出现一个大坑,江珩顺势逃去了一楼,沈清淮立刻追上。   “快,快去追!”   秦礼往门外飞奔,被白栩拽了回来:“直接跳!”   白栩化出一道滑梯连接二楼,众人顺着滑梯来到一层,追着沈清淮的背影一路跑去厅堂。   “清......”江珩来不及喊沈清淮,被身后飞速袭来的攻击打断了思绪。   他冲到厅堂,想冲破大门先逃出去,然而大门忽然被一群人从外界砸开,乌泱泱的人挡住他的去路。   江珩及时刹车,侧身闪去右侧,沈清淮追到眼前,人群也跟着闯进来,围在沈清淮身后。   “沈家的人?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江珩喘着粗气,警惕地看着人群。   此时,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人同沈清淮道:“淮少,家主特命我们来接应你,请问淮少东西取到了吗?”   沈清淮盯着对面势单力薄、已经被逼到绝路的江珩,开口道:“在他手里。”   皮夹克顿时明了,同左右使了眼色,人群纷纷摩拳擦掌,慢慢向江珩包围。   江珩咬紧牙关,默默往后退。   忽然,身侧的窗口被人猛地撞破,一群人身形矫健地翻了进来,沈家人见之脸色一变,脚步不禁后退,局势顿时起了变化。   沈清淮意外地微睁了眼,在窗口不断涌入的人群中很快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他眉头一皱。   夏逸翻过窗,闲庭信步来到江珩身侧,打量了他一眼,摇摇头拍拍他的肩:“不行事啊老江,早说过要防着沈家的人,你偏不听,看你被打得这......啧啧啧,脸都肿了。”   江珩呼出一口气:“我乐意。”   “嘴硬。”夏逸惋惜地摇摇头:“人挺好的,可惜是个恋爱脑。”   “喂!你们是什么人?”皮夹克不认得夏逸,但看对面的装扮也能猜出个大概。   夏逸往一旁“呸”了一声,对皮夹克喊话道:“老子是你祖宗!”   “你大爷的!所有人,上!”皮夹克飞出一道符冲在最前,剩下的人各自拿出了看家本领,势要和对面的散修争个你死我活。   夏逸也不是吃素的,抬手一挥,散修们也抄家伙上前,和沈家人打了起来。   等到秦礼他们追来时,厅堂里已经混乱一片,五个人无措地在走廊里左右张望。   “为什么又多了这么多人啊?!他们是人还是皮影啊!”秦礼觉得自己精神不正常了。   “当然不可能是皮影,郎成忠都消散了,这边是沈家的人,另一边看不出来,应该是散修。”司铃回道。   彦禾瞥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精彩,现在双方的驰援都到了,就看你们打算站谁。”   彦禾说罢,毫不犹豫走向沈清淮那边,其他人还在原地犹豫。   秦礼弱弱举手:“有一个问题,陈武肯定是站江珩的,那我怎么办,我是带他去找江珩,还是他跟着我去找大哥啊?”   “随便吧。”白栩幽幽道。   司铃看向他:“你不站队?”   白栩道:“我向来中立。”   司铃沉默了片刻,选择走向沈清淮:“灵官度总要落在一个人手里,沈清淮是最佳人选。”   “诶?你这就走了?!”秦礼看着司铃走远,急得在原地踱步,最后看了眼白栩,叹了口气摆烂道:“算了,我跟你在这杵着吧。”   秦礼刚做完选择,面前双方打得声势浩大,沈清淮和江珩各自站在各自的队伍中央,无声地望着对方。   沈清淮周围没有人敢靠近,就连彦禾和司铃也只站在范围之外,密集的打斗场合下唯独他附近空出一块地,在人群中显得十分独特。   对面江珩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他,身旁夏逸手肘撑着他的肩膀,一边指挥底下人作战。   江珩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一直留意着各家的动态,前几日打探到沈家秘密聚集了一批人后就悄悄跟了过来,没想到正好赶上。”夏逸道。   “来得正好,我手上有部分灵官度,你们得帮我拦着他们。”江珩看着沈清淮,同时将灵官度拿出来高高举起,金色的光瞬间照耀整座厅堂。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光震撼到。   夏逸看得两眼放光,猛得一拍江珩的肩:“行啊你!包在我们身上!”   他一声令下,随即也加入了战斗,带领被鼓舞的散修们越杀越勇,沈家那边渐渐地有些抵抗不住,战线往后又退了几分。   皮夹克见状,赶紧撤回去向沈清淮请示:“淮少!他们实力强劲,又受到了鼓舞,硬打可能会吃亏!”   沈清淮双眼微眯,周身瞬间荡起炁体流波。   杀掉这些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是他早就放弃了控制血液那招,也不想真的伤到江珩。   “拖住他们,我亲自去取。”沈清淮道。   皮夹克立刻去执行,只见数不清的人头交战中,一道残影飞速掠过,再扭头,沈清淮已经不在原地。   江珩见沈清淮终于向自己动手,嘴角勾起一抹笑,他不躲也不进攻,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站在原地。   沈清淮的水刃如约而至,从正面看几乎薄到只剩一根线条的水刃,快到径直破开左右一米的空气,对准了江珩的脑袋,随即只听得“铛!”的一声,一道弯钩被水刃打落在地。   沈清淮落地后反手去夺他手中的灵官度,江珩及时躲过,这时宅子外传来一道厚重的声音:   “都停下。”   这道夹杂着炁力的浑厚声音传遍了所有人耳朵,厅堂内众人不约而同停手,各自退回各自的地盘。   沈岩从大门外走入,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二人身上。   “是我来得不巧,竟然和清淮不小心同时出手,害得你失了手,岩叔跟你说声抱歉。”沈岩笑着向沈清淮招招手:“清淮,别着急,先回来。”   对于沈岩的到来,众人都有些意外,江珩看了沈清淮一眼,后者不知在想什么,一言未发,默默走了过去。   “清淮!”江珩想拉住他,但沈清淮走得很坚决,江珩抓了个空,看着沈清淮渐行渐远,落寞地垂了回去。   沈岩把他们两个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等沈清淮来到面前时,他的笑容比方才还要放松,与此同时,其他三家的家主也从大门后走了进来。   看到自家孩子的站位,他们脸上或多或少有些情绪。   “怎么回事,灵官度居然落在一个散修手里吗?”秦家主瞪了眼不成器的秦礼,后者不惯着他,张口反怼:“老子打不过!怎么着吧!”   秦家主气得吹胡子瞪眼,白栩适时开口:“江珩无论脑子还是身手都在我们之上,打不过很正常,你看沈清淮不也没得手。”   白家主看了眼沈清淮和沈岩,最后看向江珩,自嘲一笑:“各位家主,看来我们都算漏了一个人。”   “呵。”司家主看司铃站的位置,姑且没有和她计较。   三大家主的加入,让在场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夏彦退至江珩身侧,表明立场。   五方对峙,火药味一触即发。   “现在这个局势,你们说,怎么办?”秦家主鼻子重重喷了口气,回头对其他家主道。   “还能怎么办,各凭本事好了,谁有能力从那个散修手里拿到部分灵官度,才有资格和沈家谈判。”白家主道。   “你说得倒轻巧,咱们三家和散修会的人斗个你死我活,沈家就能隔岸观火,坐享渔翁之利?”司家主白了他一眼。   “谁让大头都在人沈家手里,咱们有选择的余地吗?”白家主白了回去。   司家主不想说话,瞬时转过身,对沈岩悄声皱眉道:“不是说好的咱们两家来接应,为什么还要拉上他们?”   沈岩微微一笑,心道,当然是因为沈家出了意外啊。   沈岩昨天才收到消息,沈家的资金突然空了许多,且钱款不知去向无法追回,没了钱,原定的人手各方面供应不上,他不得不缩减开支,为确保行动的顺利进行只能邀请其他家族一起出人出力,四大家族同时出动也好相互平衡。   “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得知了消息,硬要来我也没办法。”沈岩对司家主无奈摇头。   钱没了事小,灵官度事大,他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得到!   沈岩眸中闪过一丝凌厉,对众家主道:“何必非得动刀动枪,不如坐下好好谈谈。”   他转而对江珩和夏逸道:“四大家族与散修会一直以来都是敌对,即便我们内部有矛盾,也不会放低对你们的警惕,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你们丝毫不占优势,无论谁先出手,你们都是攻击的目标。不如各位先随我回沈家,咱们好好商量。”   现在开打吗?   各方显然都对自己没那个信心。   要是暂且先缓缓,说不定后续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能夺得先机。   于是几位家主同意了沈岩的提议。   夏逸早就看清了他们的面孔,对江珩道:“别信他们的鬼话!这些人耍起阴招来一个比一个狠,现在说得好听,说不定早就埋伏好了陷阱,就等把咱们引出去一网打尽。倒不如趁此一搏,他们暗地里都互相较着劲,咱们一定能找到突破口出去。”   江珩点点头,开口道:“好,去沈家。”   “?!!”   夏逸目瞪口呆:“你疯了吧?!”   “没有,我很清醒。”江珩看着沈清淮,眼里满是期待。   沈清淮被他灼热的目光烫到,微微皱了眉。   这么好的机会不逃,他一定是疯了。   沈岩微微一笑,侧身对夏逸等人道:“各位,请。”   夏逸还有些犹豫,但江珩却毫无畏惧地走在了前头,众人紧跟着一起往镇外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珩先一步坐上了越野。   见他如此,夏逸也只能硬着头皮和众人一起上车。   沈岩带着沈清淮坐上了沈家的车,其余人各归各家,大型车队从郎云镇离开,在路过门口的城楼时,众人瞥见了倒在城楼旁的尸体,尸体全身都血淋淋的,一身的皮没了踪影,手中还握着一只碎裂的铜铃。   “那个人手里的铜铃是邪物,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这里的磁场一破他就遭到了反噬,马上就死了,死之前还惦记着屋子里那些皮影。”沈岩到郎宅时,林末就已经是这幅模样趴在大门外,沈岩嫌晦气,就叫人随便扔了出来。   沈清淮没有说话,看着车窗外景物一点一点往身后掠去。   “郎云镇怎么办,这些建筑就让它们留在这吗?”司铃坐在车内,看城楼离自己越来越远,忽然间有些感慨。   白栩道:“留着或者塌了,都和我们没关系。”   秦礼打着方向盘道:“说的不错,咱们还是考虑考虑回去后怎么面对那几个老家伙,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后头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咱们。”   司铃叹了口气,摇摇头:“算了,跟他比起来,咱们至少还没那么急。”   几人看向后座的江珩,只见他抱着沈清淮落下的外套,把半张脸埋在外套里,闭着眼一副很放松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去送死的。   白栩幽幽道:“你们看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司铃道:“被打傻了?”   “刚才他们并非毫无胜算,就这么轻易把自己送上门,我看已经不止是傻了。”白栩回过头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   司铃叹了口气:“唉,情啊。”   车队在群山中穿行而过,郎云镇的轮廓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   车队驶下高速,踩着夕阳的余晖驶入沈家大门,沈岩领着众人在别墅前停下。   沈清淮下车后独自立在车旁,江珩下车时肩上还披着那件外套。   脚边的草丛里忽然钻出一只野猫的小脑袋,江珩找了一圈没有吃的,俯身揉了揉它的头,见沈清淮没有走,于是抬脚向他走了过去。   众人全都下车,沈岩对众人道:“为方便管理,暂时请各位在此下榻,一切住宿都会按标准进行安排。除此之外,由于江先生情况特殊......”   沈岩忽然瞥向走来的江珩,所有人目光随之聚集到他身上。   江珩离沈清淮只有几步,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后,他默默放下了抬起的手,转头看向沈岩。   “出于安全考虑,沈家会为江先生安排特殊的房间。”   “哦?特殊?”   江珩勾唇一笑:“怎么样的特殊,是有手铐镣铐,还是麻绳铁棍?”   沈岩闻言,嗓子带动鼻腔哼出一声笑:“当然不是,房间内都是统一的客房准备,只是房间号特殊了一些,可以防止其他人知道江先生的所在。”   “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还以为沈家主会偷偷把我关起来,用些极端的手段逼我把灵官度交出来呢。”江珩的声音不大,但恰好能让周围其他家主听见。   感觉到周围目光的变化,沈岩呵呵一笑:“江先生多虑了,无论是普通人界还是玄学界,动私刑都是违法的。”   “原来沈家主知道啊,当初打杀我师父的时候我还以为沈家的人不认识法字怎么写呢。”江珩笑着道,眼神却有如九天寒冰。   沈岩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却回头对沈清淮道:“清淮,你带他去吧。”   不止是江珩,沈清淮也有些意外,他没料到沈岩会突然看自己,在微妙的眼神变化后,他点点头。   “等等!”   夏逸从车队后赶了过来打断了他们,严肃道:“什么都让沈家安排了,其他人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太不公平。江珩是我们的人,我们有权知道他的位置。”   沈岩微微一笑:“可以,你跟他们一起去。”   夏逸的脸色稍缓,回头对江珩挑了挑眉,江珩却一直看着沈清淮。   会议安排在明天,今晚给所有人做休整。   沈清淮转身领着江珩和夏逸走进别墅,一路无话,沈清淮在前面走,两个人在身后跟,江珩却有意走快几步,挡在沈清淮和夏逸之间。   三个人呈一条直线前进,直到来到安排给江珩的房间,沈清淮打开房门后转身,差一点撞进江珩怀里。 第九十五章   “小心。”   江珩抓住沈清淮的手将他扶稳, 沈清淮立刻抽回手退后一步,冷冷看着他:   “到了,你可以进去了。”   “我知道, 我不急, 在车上睡了一路,休息得不错。”   江珩笑得温柔,沈清淮的目光下意识落到他肩上披着的外套, 很快又似触电般撇开。   “这房间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能保证别人找不到我?”江珩边说边前进一步, 好奇地打量房间内部, 沈清淮同步退后, 与他保持距离。   “你只需要记得现在看见的房间号。”沈清淮无甚情绪道。   江珩回头看了一眼, 接着又往前迈了一步:“什么原理?房间号会变吗?那变了之后我又怎么找呢?”   沈清淮不想和他多说话:“到时候你会知道。”   “别这么云里雾里的,告诉我嘛。”江珩接着往前走, 沈清淮后退地烦了, 正要开口, 江珩却忽然用脚勾住门,“砰”地把门关了起来。   “诶?我就研究了会儿门牌......还有我呢!”被突然关在门外的夏逸一脸懵。   沈清淮双眼微睁, 心跳加快, 做出警惕的姿态, 江珩委屈地看着他:“我没有要对你做什么, 你这么防备真的很伤我心。”   “你关门做什么?”沈清淮皱眉盯着他。   江珩道:“不喜欢别人跟着,太亮了。”   “......”   “没有别的事我走了。”   沈清淮绕过江珩走向门口, 江珩叫住了他:“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你不想直接打晕我抢走灵官度吗?”   沈清淮脚步一顿, 沉默片刻,道:“人太多, 太亮。”他话音未落,忽然感觉有人贴上了自己的后背,温热的胸膛烫得他身子一颤。   “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江珩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下一秒外套就被披到自己身上,沈清淮暗暗做了个深呼吸。   他身形未动,迈步来到门前去拧开门把手,在转动的一瞬,江珩的手忽的覆了上来,滚烫的掌心将他的手完全包裹。   沈清淮往身后抬起手肘,但对方却没有躲,耳边再次响起江珩沙哑略带鼻音的嗓音:“明天可以再见吗?”   沈清淮不知为何,嗓子忽然被堵住,他缓了缓道:“明天的会议,所有人都会到场。”   “后天会再见吗?”江珩接着问道,一字一字间夹杂了些不舍的停顿。   “......看明天的情况。”沈清淮道。   “那,大后天也会再见吗?四天之后,五天之后......也会再见吗?”   “......”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清淮嗓子干涩到发痛,他咬紧牙关,忍下声音里的颤抖。   江珩低头,慢慢将唇贴上他的耳垂,极轻极轻吻了一吻:“沈清淮,我好想你。”   像大盆硫酸倾倒腐蚀心脏,酸到灼烧的滋味让沈清淮整个胸膛痛到失去知觉,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手背上的温热松了开,没了反向的拉力,本就被拧开的门随着前倾的力推了开。   沈清淮推门走出了房间,反手将门关了起来,一步一步离开走廊。   今夜无风,乌云将暮色的天遮盖得严实,在别墅内走动时,影子随着头顶的灯光静静跟随。   夜游神一般回到自己的房间,沈清淮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扑倒在床上。   他将脸埋在外套里,上面沾有江珩的气息。   黑暗的房间里,抽泣声原本很微弱,到后来渐渐变大了一些。   沈清淮缩成一团,外套将他大半个身子遮盖,颤抖的起伏让衣料发出摩挲声。   慢慢地,房间内又安静下来,抽泣换成长长的一口气,沈清淮整个人舒展开。   忽起的一阵风将乌云吹走,明亮的月光透过窗照在沈清淮的侧脸,给他泪湿的脸镀上一层银粉。   他还喜欢我。   嘴角弯起如月般的弧度,沈清淮抱着外套闭上眼,连日来头一回安稳地睡了过去。   .   “诶?沈清淮怎么从那儿出来了?”   沈清淮匆匆离开时,夏逸正在百步之外的另一个房间门口徘徊。他被关在门外等了许久,看到沈清淮从另一边出来,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忽然间,他注意到面前的门牌号数字竟然开始转动。   紧接着没过多久,江珩从另一个毫不相干的房间走了出来。   “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江珩看了眼左右周围,同夏逸招招手。   夏逸一脸懵地跑去找江珩,江珩和他解释道:   “房间号在变化,同时,每一间房间也在移动。走廊里有感应装置,我走过时会自动识别,确保我每次按照房间号能走进对应的房间,进入之后房间会开始移动和房间号错开,这样外面的人就不知道我到底在哪扇门之后。”   “这么神奇!”夏逸惊喜地望了眼门内,又转去看了周围的房门号,末了忽然愤愤道:“我跟这帮有钱人拼了!”   江珩笑了笑:“行了,知道是怎么回事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夏逸点头道:“我看也必要守在这,我让人去别的楼层巡逻,给其他人制造点迷雾弹。”   江珩没有拒绝,和夏逸道了晚安后,便关门回了房间。   从郎云镇离开时,七个人的行李都被带了出来交还给众人,江珩洗完澡后从包里找出手机充电。   他侧身靠在床头,一边充电,一边翻出那张玄学大会上一身黑衣的沈清淮的照片,将沈清淮截图放大设置成壁纸。   盯着这张疏离冰冷的脸,看得越久,痒意便从心口逐渐扩散至全身,江珩不住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嘴角都要翘到天上,他忍不住点开聊天软件,给沈清淮发了条信息。   “叮咚~”   一则消息忽然跳了出来,是陈武发来的。   江珩点开对话框:   陈武:[江哥,我们怎么在沈家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又什么都不知道?]   江珩:[醒了?那应该没什么事了。你被皮影攻击,窒息晕了过去,后面发生的事就多了。]   陈武:[(好奇.gif)发生什么了!你快给我讲讲!]   江珩:[打字太麻烦,我们视频。]   陈武:[ok。]   两人接通了视频电话。   江珩简单跟陈武讲了讲后面发生的事,顺便解释了一下眼前的局势。   江珩道:“你现在在哪个房间?有没有人看管?”   陈武道:“不知道,但是我听到隔壁是白哥的声音,门口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人在走动,我没敢看是谁。”   江珩道:“没事,随他去。”   陈武道:“嗯嗯。”   陈武说着,眼睛忽然往上瞟了瞟,随后就在点击屏幕,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过了一会儿,陈武又接着开口:“对了江哥,听说你被沈哥打了?还被打得好惨?”   “白栩跟你说的?”江珩挑眉。   陈武尴尬一笑:“你怎么知道?”   “你刚刚和白栩确认了位置,又打了很久的字,是在问他有没有八卦。”江珩直接说了出来。   “嘿嘿......”陈武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从一开始就感觉你们俩状态不对,吵架了闹分手?”   “没有分手,就是些没解开的误会。”江珩道。   陈武的脸忽然凑近屏幕,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好奇道:“什么误会?”   “......”江珩瞥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打听。”   “我只比你们小几岁!而且我也很长一段时间没躲在你身后了!”陈武立刻反驳,同时又气愤道:“你总是这样惹人生气,这次肯定是你惹沈哥生气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不能泄私愤乱定性,你都不知道实情。”江珩皱眉道。   “都是你的错,他不打你才怪!”   “你别激动,想清楚再......”   “打得好!”   “......好吧。”   江珩忽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耳熟,郎宅廊檐下沈清淮说的话再次在耳边浮现——   “你说我胡闹?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屏幕前气愤的陈武,江珩才意识到自己当时错过了什么,他懊悔地拍了把自己的脑袋。   “我都干了什么......”   沈清淮的确有自己的计划,他也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而自己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却第一时间否定了他,说他胡闹,也难怪他委屈生气。   后来清淮又给了自己台阶,但自己却一再回避,直到事情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情绪爆发,清淮彻底对自己失望撕破脸。   这一步步都是自己造成的!   “江哥,你别突然跪下,我害怕......”屏幕对面的陈武见江珩脸色忽然一变,整个人在床上打滚,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了:“江哥?江哥你冷静一点,我不说你了还不行吗......”   江珩在床上滚了一圈后躺下来冷静,忏悔道:“......我活该挨打。”   陈武都有些心疼他了,安慰道:“现在后悔也没用,你得看沈哥还愿不愿意给你机会。任何关系的破裂都是长久以来的积累,你和沈哥之间有什么误会一直没解开?”   江珩眼尾湿润望着天花板,道:“陈武,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清淮他对我的接近都是他的刻意为之,包括相遇包括一路上他若有似无的吸引,对待我和对待别人完全不同的态度,都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   陈武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的是追求吗?情侣之间不是很正常。”   “原来是追求吗?可我总觉得不是很准确,他对我更像是刻意放一块饵,让我主动上钩......”江珩喃喃道。   陈武“哦”了一声,明白道:“你是说他故意钓你。”   “钓我?是钓吗?”江珩觉得更不对了:“可是钓之前至少得先选中目标吧,在此之前我们并不认识,他为什么会钓我?清淮那么高贵、那么清冷孤傲的人,怎么会放下身段,用尽心机来钓我这个......平平无奇的人呢?”   陈武摇摇头:“这恐怕得问沈哥了,还有啊江哥,这还是我头一回听你这么形容自己,你不是私下一直称自己炼器第一散修第一天下无敌的么......”   闻言,江珩猛地挺起上半身坐起来,看着屏幕道:   “难道他一开始真的是为了利用我才钓我的?”   陈武怕事实太伤人打击到他,露出一副安慰的神情:“江哥你别想不开,就算是这样......你也别太难过了,好的人有很多,虽然很难有比沈哥更好的......但是你别灰心,对象总会有的......”   “没关系!至少他后面说了喜欢我不是吗!”江珩双眼忽然亮了起来。   陈武一时哽住:“......啊?”   “我不管!我不管他之前是不是利用我,反正他现在喜欢我就够了!我爱他,我离不开他,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江珩捧着手机,把视频缩到最小,看着壁纸笑得灿烂。   “江哥?”   “他本人比他伪装的样子更可爱。”   “江哥??”   “他那一拳打得太帅了。”   “江珩!!!”陈武急得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江珩摸了摸还有些微肿的脸,笑着道:   “我爱死他了。”   “......”   视频被挂断了,陈武张大着嘴什么也没说出口,他耳边嗡嗡的,只记得最后一幕停在江珩那张脸,和耳边回响“我爱死他了”的痴汉声,他狠狠打了个哆嗦:   “咦,恋爱脑。” 第九十六章   这一夜暗流涌动, 各方势力都没有心情安心睡觉,到了第二日,各方势力顶着眼底两圈乌青来到前厅。   由于在场的人数众多, 沈岩只能把宴会厅连夜改造成会议厅, 中心的舞池围了一圈实木桌椅,四大家族以及散修会代表对面而坐,各方势力的人以扇形坐在各自家长的身后。   “哈欠......”   在彼此警惕的目光对峙里, 一声声哈欠此起彼伏,仔细一看, 有些人的头发还是油糟糟乱蓬蓬的, 估计都昨晚没敢洗澡。   几个一看就没洗的弟子, 互相嫌弃对方脏, 做鬼脸比手指,一不小心和会议桌后的秦家主对视, 被一记眼刀瞪了回来, 悻悻低下了头。   有胆大的在低下头后, 又悄悄瞥了眼中间坐着的其它家主,扫了一圈, 只见那些家主们虽然看上去打扮齐整, 但泛着油光的脸和疲惫的神色也出卖了他们。   听到耳边传来的笑声, 秦家主实在忍不住, 猛地一拍桌面,把身后的弟子吓了一跳:“怎么还没开始?难道是想故意拖延时间?!”   司家主拿手帕擦了擦脸, 道:“离说好的开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你急什么?”   “呵, 我在这儿都坐了两个小时了,你觉得我为什么着急?”秦家主咬牙切齿道。   “谁让秦家主要这么早来呢, 你看沈家的人都还没来,估计还在吃早饭呢。”司家主道。   秦家主嫌弃地看了眼司家主:“怎么,司家主是没洗漱就来会场了?”   “还不是你们一个两个提早这么多来会场,我要是晚了,指不定骨头渣子都没了。”司家主也同样嫌弃地瞥了眼秦家主,把手边的湿巾递给他:“秦家主要用么?”   “哼。”   秦家主不屑地抽了一张。   拥挤的会议厅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喧闹,整个会场热得令人生汗,衣服黏滋滋贴在身上,使得本就烦躁的人群更加燥热。   所有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疲惫模样,仿佛蒸笼里的馒头,体内全是气。   会场喧闹了许久,当喧哗声到达一个峰值,全场突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疑惑地四下张望。   “什么嘛,又没什么东西,干嘛突然都不说话?”   几个人叽歪几句,接着会场又慢慢热闹起来,但没过多久,全场又忽然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一天天发什么神经?”   “不对......你看!看......”   众人突然朝着一个方向齐刷刷看去,只见一个白色身影正从门口走进来。   一米高的吊顶流苏灯将会议厅照得明亮,沈清淮不紧不慢踩进光圈,光泽顺着他一头清爽干净的长发滑落。   明亮的光线落到他白皙光洁的脸上,映出他红润的气色,侧面细小的毛绒让他整个面部更添柔和,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神态放松,整个人状态看上去十分不错。   白绸褂衣上红玛瑙做的盘扣整齐排列,走动时灯光照射在玛瑙上折射出熠熠的光彩。   他行进之处,左右两侧的人自动让道,经过之后,周围的人眼神还不曾从他身上挪开,连他跟在背后的影子都不敢靠近。   沈清淮在一片静默的注视中来到谈判桌后坐下,过了许久,会场才逐渐恢复一些声响。   沈清淮一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口,彦禾忽然从背后走来:“我刚刚走进来时还在奇怪为什么都不说话,转头一看果然是淮少,淮少的魅力真是有目共睹。”   对方没有回应,彦禾将茶杯端到他面前:“淮少气色看上去很不错,看来昨晚休息得不错。”   沈清淮心情很好地没有拒绝,彦禾顺势拉开椅子坐在他身边,打了个哈欠道:“昨晚不知哪儿的野猫叫得渗人,惨兮兮的,我都没怎么睡好。”   沈清淮对他的睡眠问题没有兴趣,随口问道:“家主还没来么。”   彦禾揉了揉脸,清醒了一下,回道:“家主被长老们拖着呢,资金的事他们都知道了,估计很快就会发现淮少。”   沈清淮没什么反应,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什么想法?”   “我么?”   彦禾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后才道:“我没有什么想法,怎么样都行。”   沈清淮显然不信,淡淡盯着彦禾,彦禾笑了笑:   “我只是好奇玄学界最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   沈清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的想法变了很多,为什么?”   “淮少这是......关心我吗?我还以为你从来不关心这些。”彦禾意外地看着沈清淮,忽然发觉他这个抬眸的角度有种说不出的美,不禁看愣了两秒,随后莫名笑道:“说来很奇怪,我好像有些看不清自己。”   “最开始的时候,我是被四大家族踩在脚下的散修,每天忙忙碌碌不知在修习什么没用的术法,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未来,那时我唯一的、猛兽般的欲望就是把随便一个世家子拉下来换我去坐。”   彦禾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散修会的扇形区域。   “后来我成功了,我凭借着我的运气,从某个野地里捡到一块刻着沈字的平安符,借着这个我终于混进了沈家,成为高贵的世家的一员,到这时我的愿望就成了拼命往上爬,也不惜踩着散修们的头颅。”   彦禾收回目光,看向沈清淮:“我活的这几十年,一半以散修自居,一半以世家自居,直到现在,淮少以为我到底算哪种人?”   沈清淮道:“没有区别。”   “我倒是没想到淮少会这样回答。”彦禾连声笑了起来,末了,他收敛了笑容,认真道:“总之,我想看一个胜负。”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   沈清淮默默端起茶杯,也喝了一口,尝过后发现里面只是纯净水。   “诶你快看,沈清淮喝茶的样子好好看!”   坐在扇形区域的人目光一直看着沈清淮这边,一边谈论着:   “他们杯子里的是什么茶,看上去很香的样子。”   “不知道,但不用想就是很名贵的茶。”   “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喝到这种茶呀......”   “......”   江珩一走入会场就听见类似的谈论,不禁望向谈判桌。   虽然昨晚兴奋得一夜没睡,但他的双眼依旧亮晶晶,整个人精神十足,在他望过来的一瞬,沈清淮立刻就发现了他。   借着茶杯的遮掩,沈清淮悄悄望向过道,只见江珩今日也穿着件白衣,胸前原先的那朵红梅刺绣化成长长的树枝,点缀零星红梅,色彩更加丰富,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自己的同款。   一种微妙的情绪在眼波间流转,沈清淮从容地放下茶杯,唇上还沾着些湿润的净水,在灯光下显得莹润。   江珩脚步顿了顿,绕了些路才找到自己的座位,抬眼一看,夏逸早就在等他了。   “来得刚好,马上就要开始了,这帮人提前两三个小时就到了,害得我也得起早盯着。”夏逸打了个哈欠,江珩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随后左右扫了一眼:“其他人呢?”   “你说陈武?我本来想找他来着,后来一找发现他跟着白家走了,后来又看到他跑去司家那儿了,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不懂。”夏逸摇摇头。   江珩道:“那就没事。”   夏逸惊讶地挑了挑眉:“你就这么放心他在那群老虎嘴里乱窜?”   “有水吗?”江珩看了眼面前的桌子,夏逸很快让人送来一只泡着茶的塑料杯,江珩皱眉看了眼杯子:“怎么不是瓷的,对面他们手里的那种。”   “有的喝你还挑?咱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来吃香喝辣的,你以为这是谁家的房子?”夏逸把茶杯推到他面前:“爱喝不喝。”   江珩不说话也没动,塑料杯杯壁软,推的时候茶水溅出了一点沾到他袖口,夏逸甩给他一包纸巾,嫌弃道:“白衣服最不耐脏。”   “我喜欢白色。”江珩抽出纸巾擦水渍。   “不对,你之前不是喜欢黑色么?你这喜好三天一变啊?”夏逸觉得好笑。   江珩抬头瞥了他一眼:“我乐意。”   “切。”   夏逸不经意瞥见对面的沈清淮,上下一打量,忽然明白了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沈清淮以前喜欢穿黑色。”   “恩,再配上碧玉。”   夏逸回头看,果然江珩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对面。   “恋爱脑。”夏逸鄙夷地撇开了眼。   沈清淮不动声色地安静坐着,忽然听到一阵不一样的喧哗,就知道会议要开始了。   他和彦禾起身,沈岩从过道里走来,招招手和他们一起坐下。   沈岩到后,全场算是到齐了,全场安静,五方代表你看着我看着你,互相等着对方开口说第一句话。   全场跟着一起挨了十分钟后,沈岩开口打破了沉默:   “会议已经开始,各位可以提出自己的需求,我代表沈家首先发出立场声明,江珩手中的三分之一灵官度残片,必须归沈家所有。”   “沈家主真是好大的口气。”   沈岩话音未落,其他家主几乎是同时开始了发言:   “沈家已拥有三分之二的残片,我代表家族认为灵官度不应该只归于某一人手中,应该分散与各家族共享。”   “白家主是不是没有弄清楚状况?灵官度是来用的,不是用来收藏的,分散了还怎么用?你当是古董瓷片啊。”   “我方认为,灵官度不可分割,应是统一的整体,与其争论灵官度碎片的归属,不如挑出最适合的人选。”   “那还用挑么,谁最合适不是一目了然?”   “我白家能人辈出,不一定要他沈清淮。”   “我举荐我自己,不服来干。”   “呵呵......秦家果然不要脸。”   “你骂谁?!有种来干!”   “......”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几位家主立马争得不可开交,且都默契得直接忽略了散修会的存在。   夏逸冷笑着盯着场内,他身边的江珩却不安地看了眼手机,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白金的戒指拿在手里把玩。   这枚用法器炉炼化的戒指造型奇特,是他自己设计的,整体上是盛放着红梅的树枝托举着中央的钻石。   江珩将自己的炁力炼化在内,关键时刻可以起到一定的护身作用,但沈清淮应该用不上,只能作为一只代表着心意的普通戒指赠送,当然——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   一想到沈清淮等待着自己为他戴上戒指的样子,江珩的嘴角翘到压都压不下来。   “这帮人太嚣张了,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看他们一个两个都直接无视了散修会,夏逸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径直踩上桌子冲着他们叫骂,其他家主本就激动,加上夏逸,更是吵得不可开交,群情激奋。   在一片震天的吵闹声中,只有沈清淮、彦禾和江珩还好好坐在位置上,仿佛这场会议和他们无关。   江珩紧张地摩挲着戒指,顾自低着头傻乐了许久,忍不住抬头去看沈清淮,谁知在看到对面的景象后,脸色骤然一变。   “淮少,水凉了,我帮你去换杯热的?”彦禾注意到江珩一直看着这边,恶趣味生起,有意向沈清淮靠近。   沈清淮看了眼混乱的会场,道:“不用。”   “那淮少坐着无聊么,我陪你说说话?”彦禾已经挨到了沈清淮手边,脸微微向沈清淮耳边偏移。   沈清淮感觉到对面目光的变化,拒绝的话忽然在嘴边停住,手指在袖口打了个转,微微一笑:“行。”   没有被拒绝的彦禾惊喜地睁大了眼,紧接着就听沈清淮道:“你看这会场中的人,谁的眉毛长得最锋利?”   “察言观色小游戏?这个我最在行,等我给淮少找一个出来。”   彦禾保持着姿势小幅度变动,目光不时在会场人群中扫过,最后对沈清淮道:“司家的位置,淮少看怎么样?”   沈清淮抬眼看去,目光不经意快速掠过江珩,最后找到了那个人:“第三排第二个?”   “猜对了。这回换我,秦家的位置里,谁的头发最多。”彦禾笑着道。   沈清淮目光在会场里环视起来,时不时瞥过对面:“第六排。”   “第五个。”彦禾立刻接上,道:“淮少好眼力。”   沈清淮微微一笑。   随着会议的进行,整个会场大部分的人屁股都离开了椅子,上面的跟上面的对骂,下面的跟下面的对打,分贝大到间隔一米就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几乎得扯着嗓子喊。   “反正不管我们怎么吵,都轮不到你一个散修在这里插嘴!”   “世家和散修不共戴天!”   “我呸!你们当老子乐意理你们这帮畜生!你要打打啊!别以为老子怕你!”   夏逸直接跳到中心的空地,指着对几位家主的鼻子骂。   沈岩紧皱着眉,一下一下捻着手里的碧玉珠,吵得心烦意乱,转头对沈清淮道:“不用理会他们,我稳住这几个人,你到时该怎么办怎么办。”   沈岩早就有了计划,他利用谈判会稳住其他人,让沈清淮私下对付江珩得到灵官度,无论是用骗还是用抢,总之绝不会落入别人手中。   沈清淮点点头,应付完沈岩后接着跟彦禾玩游戏,从面上看过去,他好像很认真地在讨论会议策略。   而对面的江珩,看着他们两个窃窃私语、有说有笑了半个小时,戒指被攥得几乎要嵌入掌心。   他还从没见过沈清淮对其他人短时间内笑过这么多次!   江珩眼睛瞪得干涩充血,眼看对面的两个人一点也不受影响,他急得腰背挺直、身体前倾,感觉下一秒就要飞出去。   奈何沈清淮的目光每次快要落到他身上,又总是很快飘走,没有一点停留的意思,他用力到后槽牙都要咬碎,心里一阵泛酸:   如果没有之前那些误会,现在坐在沈清淮身边的应该是自己,和他耳语、相视一笑的也该是自己,而不是那个看上去就一脸不怀好意的彦禾!   江珩干涩发红的眼球覆上一层泪水,紧抿的唇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盯着沈清淮眼睛一眨不眨,对面一直假装不在意的人忽然间停住了话语。   “怎么了淮少?”彦禾玩得正高兴,身旁的沈清淮却没了声音,紧接着又忽然站了起来。   “我去趟洗手间,这里你看着。”沈清淮不知何时恢复了原先的面无表情,淡淡扔下一句就离开。   “等......淮少!”   沈清淮走得急,彦禾被迫目送他离去。   “唉,才这么点时间就忍不住了。”   转过头时,发现对面的江珩也不见了,彦禾笑了笑,无奈摇头。   沈清淮的离场并未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毕竟他们正血气上头,吵骂得厉害,也不顾上有谁经过身边。   “啪!”   “噗......咳咳,长老他打我!野蛮的散修!”   “你敢动手?!好,所有弟子抄家伙!”   “打!!!”   “......”   沈清淮不紧不慢迈出会场,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独自前进,脚步声沉稳有节奏,而当他走过拐角时,脚步声被匆匆赶来的人打乱了。   江珩匆匆拐过拐角,前一秒还看见的白色衣角,后一秒沈清淮就整个消失在眼前,江珩懵了一瞬,但很快跟着地毯陷下去的脚印,推测出沈清淮所在的房间。   “咚咚咚。”   沈清淮就等在门背后,听到江珩敲响了房门,嘴角扬起又放下,恢复面无表情后打开了门。   “是你?”   沈清淮语气略显意外,他话音未落,面前的江珩红着双眼暴风般突然冲了进来,他后退,却被一只手强硬行环住腰身撞进坚硬的怀抱,来不及张开的唇下一秒被狠狠咬住。 第九十七章 (倒v结束)   门在江珩进来的一瞬间就被关上了。   沈清淮被江珩紧紧压在墙上, 张着嘴被吻到无法呼吸,抵着肩想将人推开,奈何对方却似发了狠不被推动分毫。   沈清淮没料到他攻势这么猛, 扭着脑袋想要喘息, 却被人误以为反抗,被另一只手的虎口卡在喉结之上和下巴连接的位置,大拇指顶住下巴迫使着抬脸迎合。   在如风暴一般的席卷中, 沈清淮身子渐渐变软,手臂无力地揽上江珩的肩。   感觉到沈清淮不再反抗后, 江珩反而放慢了动作, 松开他放他呼吸, 自己顺着侧脸一直吻到耳后, 把脑袋搁在他肩窝上一动不动。   喧闹声被关在门外,寂静的房间内, 只剩两道交错的呼吸声渐渐平缓。   “昨晚我给你发了消息......怎么没回?”江珩双臂抱紧了人, 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黏腻。   沈清淮靠在他肩头闭目喘息:“......什么消息?”   身上的人没有说话, 随即就感觉到一只手滑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把手机拿了出来。   沈清淮没有阻止, 任由江珩查看自己的手机。   对话框的红点没有消失, 说明昨晚他的确没有看到, 江珩默默把手机放回了他的口袋, 下巴蹭着他的脖颈:“你不理我,我等了你一晚上......你昨晚很早就睡了?”   “嗯。”沈清淮闭着眼哼了一声。   “是你离开我之后, 一回去就睡了吗?”江珩不依不饶地追问。   沈清淮皱眉睁眼, 忽然从他怀里挣了出去。   江珩想再抱, 被人一巴掌拍了回去。   沈清淮走去屋内,背对他冷声道:“这算什么?”   “什么?”   江珩赶忙跟了上去, 但停在两步之后没敢靠近。   “你扔下自己人擅自离场,跑到这只是为了耍流氓,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今天的谈判你可是关键,知道一旦被其他人发现的后果是什么吗?你就这么不管他们的死活?”   沈清淮的唇被咬疼了,说话时下意识用手指轻轻抚摸被疼的部分。   江珩早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由分说上前抱住了他,一面忏悔道:“不是无关紧要,清淮,我向你道歉。”   “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不需要道歉。”   沈清淮挣脱着他的手臂,然而越挣对方抱得越用力,两个人都在暗中较劲,僵持了许久都弄得精疲力尽,原本板正的上衣也变得皱巴巴、松松垮垮,然而谁也不肯后退,最终只能抱在一起坐到沙发上休息。   沈清淮难受得皱眉,背上挂着个重物压得他呼吸困难,用手肘把人顶开,江珩不愿意走,愣是把脖子伸长了用脑袋贴着沈清淮:“清淮,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说你胡闹,是我没有弄清楚原因就胡乱定性自作主张,对不起清淮,我不该让你受委屈......”   闻言,沈清淮力道减轻了些,被人趁势按下了手肘,紧紧抱在怀里。   沈清淮叹了口气:“你先松开,我喘不过气。”   江珩犹豫了片刻,略微松开了一点,把人转了个身面向自己,但双臂还是围成一个圈环住他整个人,双眼微亮地看着他:“这样有没有好点?”   沈清淮做了个深呼吸,缓了缓,淡淡道:“是我先瞒的你,我不冤枉,你可以走了。”   江珩眸中的亮光顿时暗了暗:“清淮,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我们已经结束了。”沈清淮冷漠道。   “......”   江珩垂眼看了看他。   “那你的手在我身上摸什么呢?”   “咳。”   沈清淮把手从他的衣服底下收回来,若无其事地撇开眼,江珩笑了笑,不知从哪儿拿出灵官度:“在找这个?”   江珩眼疾手快,伸长了手臂躲开来抢的爪子,一下子将人按倒在沙发上:“别急,好好说,又不是不给你。”   沈清淮眼看着灵官度被江珩用红梅锁在远处,自己的双手被人紧紧压在两侧,他对上江珩的双眼:“说什么?”   江珩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轻声道:“你从一开始就在钓我?”   沈清淮目光闪躲,江珩从他反应里已经得到了答案,笑着等他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后沈清淮直视他的眼睛:“你在试探我?”   “怎么钓的?从头到尾,仔细说说,不可以遗漏一点。”江珩笑着压下了一点,鼻尖碰着鼻尖。   沈清淮眼神里有抗拒和威胁,江珩却笑意更甚,蹭了蹭他微凉的鼻尖:“说得好才有奖励哦。”   “......”   沈清淮五指收拢攥成拳,压在手腕处的大掌却抬起手指,一点一点撬开他的指缝,顺着掌心往里钻,十足的侵略性将他的防线攻破,沈清淮咬咬牙,开口道:“我忘了很多,记不清了。”   “那就从近的开始吧。”江珩笑着问道:“在郎云镇,桥下看到的第一眼,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见江珩下定了决心要知道,沈清淮也意识到再也瞒不住,脑海中的弦一断,回道:   “是。剧本上的那场戏,荼秀并没有上场,他只是坐在一旁整理道具,郎成忠在桥上经过第一眼就能看到他,我有意换了站位,通过桥面和影幕的角度变换,将我的出场延迟并且增加了惊喜的意外感。”   闻言,江珩愣了愣,末了露出意外之喜:“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我原本只想问那天你的头发和衣服。”   “头发也是我特意起早编的,衣服也是挑选过的小一号。”沈清淮破罐子破摔,将一切和盘托出:“不合身的衣服可以不经意露出一点肌肤,我知道你喜欢。”   江珩听得目瞪口呆,撑起一点身子,看清沈清淮整张脸,道:“我好像记得有类似的情节,古宅里你穿着嫁衣......”   沈清淮道:“那套嫁衣很繁琐,但其实召唤郎成忠的鬼体只需要一件外衣就行,我怕你提前找到我,干脆全部换上以防万一,借着嫁衣烧毁还能勾住你。”   “舞会当晚你的礼服......”   “我故意划破的,后面剪成那样也是早就设计好的。”   “你说你怕黑......”   “我不怕,这么说只是为了激起你的保护欲。”   “当初在平阳校区,你突然找来我们宿舍?”   “那几个人是我让他们住的,我就是想和你待在同一间屋子;我故意挑的上铺,这样你睁眼就能看见我;我的头发也是有意放下去的,就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   沈清淮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努力,江珩震惊到半天合不拢嘴:“你怎么会......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我想做,就会了。”   沈清淮躺在沙发上,目光淡然又疲惫:“现在你看清我了,你可以不接受,想结束的话我也不会拦......”   “宝贝,你原来这么爱我,我好高兴!”江珩感动地吻住沈清淮,用力到脸上的肉都凹陷下去。   沈清淮意外地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讨厌我?”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我简直爱死你了,这种事怎么不早说。”江珩松了手,扶着他的脸迫不及待吻下,被沈清淮抬手挡住。   “怎么了宝贝?”江珩吻他的手,沈清淮目光望着某处有些涣散,他看了眼江珩,不确定道:“你真的喜欢?”   “当然!”   “......我打你那么狠,你还喜欢?”   “你那一拳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江珩高兴地就差摇尾巴了,用脸蹭着他的手,眼里满是星光。   沈清淮看着江珩,眸中水光朦胧,瞳孔微微发颤,过了许久,他的掌心轻轻贴上江珩还有些微肿的脸:   “好。”   脸上的伤早就不疼了,江珩用力蹭着沈清淮的手,激动到心脏砰砰乱跳,这时沈清淮忽然改口:“前提是你把灵官度给我。”   “还不行,宝贝。”江珩拉着沈清淮起身,把人圈在怀里一起靠沙发。   沈清淮皱眉看他:“为什么?”   江珩道:“因为我想成为灵官,世家统领玄学界太久,需要散修的平衡。”   “那你知道成为灵官需要付出什么吗?”   沈清淮听他果然有这种想法,握着的手下意识用力,江珩被捏痛了不禁求饶:“宝贝别把我的手捏断了,还有用呢——关于传度,我倒是了解过一些,你知道多的话跟我说说?”   “灵官度只是媒介,而媒介需要一定的条件才能开启。”沈清淮认真地看着他,神情严肃而愤恨:“它需要一名献祭者,以筋骨为桥,用魂魄引路,才能开启上界之门。”   江珩闻言,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这些信息你从哪里看来的,我看过有关灵官度的所有资料,都没有见过这个说法。”   沈清淮眸色黯淡了下来,前世的景象历历在目,江珩从他眼中感受到无比的痛楚:“宝贝,你总是说些我听不明白的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清淮抬眼与之对视,心里思考着该不该告诉他自己重生的真相。   知道一切或许能帮助他更快放弃成为灵官的念头,但若是就这么告诉他,自己前世作为献祭者被折磨至死,他应该会很难过吧。   沈清淮思考过后,决定还是隐去部分:“是我之前无意间撞破沈岩,从他口中听到的,他之所以谋害了我父母后又留我,只是为了拿我作为献祭者培养,献祭者越强,成功几率越大。”   “原来是这样,还好你发现得及时。”江珩相信了沈清淮的解释,心疼地吻了吻他,但转而又提出疑问:“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传度的底层逻辑是什么,为什么献祭者越强,成功几率越大?”   沈清淮想了想道:“我猜是因为天阻。玄学界的没落实则是天道运行的结果,从最近一次玄学兴盛的高峰至现在才短短几百年,期间不说真正脱凡胎换仙骨,连众多精妙的术法都失传许久,普通人再难窥探天机,当然也不可能成为什么灵官。传度者的实力远远达不到迈过天阻的要求,所以才想拉献祭者当垫脚石,献祭者越强扛住的就越多,才越有可能成功。”   江珩点了点头:“这么说,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   沈清淮皱眉:“你在庆幸什么?”   江珩立马解释道:“别急宝贝,我没有同意献祭的意思,我只是在思考,从理论上说只要有足够的实力是可以成功的。”   沈清淮从他怀里坐起来,瞪着他道:“不可能成功!没有这样的实力!我亲眼看见的,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   沙发并没有很宽,两个人本就是挤着坐,江珩生怕他摔到地上:“既然文献都这么记载着总归有它的道理,会不会是有什么我们还没有参悟到?我觉得没有那么绝对,毕竟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诶!宝贝别打!”   沈清淮越听越气,自己解释半天江珩还是这么倔,忍不住一拳捶在他胸口。   江珩吃痛,眼看着沈清淮动作幅度一大挨到沙发边缘,赶忙抓住他的双手往怀里带,沈清淮气得连捶带踹:“江珩,你气死我了!你气死我了!”   “冷静宝贝!你再踹我们两个都要摔下去了......”江珩腾出一只手紧紧扒住沙发靠背,咬牙忍痛,任由沈清淮打骂。   但这么打骂是没有用的,纯粹只是发泄情绪,沈清淮发泄一会儿后很快就停下来,用水化了一把刀故意对准自己:“既然你执意去送死,既然我阻止不了你,那我不如先把命还给你!这样我们上辈子就两清了!”   “清淮!”江珩吓得赶忙夺下水刀赶紧将人抱住:“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我把它给你!但是既然你都说这是圈套了,那你拿它们准备做什么?”   “传度失败后灵官度就会彻底消失,我要让沈岩和它同归于尽。”沈清淮冷静下来,看着红梅笼中的灵官度残片,眸色逐渐冰冷。   江珩紧紧搂着他,像是抱着极易破碎的琉璃盏,轻声哄道:“好,都听你的,我和你一起。”   沈清淮没有应声,但放松了身子靠在他怀里,算是默认了,与此同时,江珩紧贴上他的后颈,手指解开两颗盘扣,顺着颈线一点点吻下去。   沈清淮的腰身被人紧紧箍住,江珩的脑袋从身后挪到身前,从颈下回到唇边,分别了好几日,江珩报复性地啃咬。   “别咬,不要留下痕迹。”沈清淮忍着嗓音提醒他道,五方势力还在大厅里争论不休,要是待会儿出去后被人看见脸上的痕迹,指不定会引起多剧烈的反应。   江珩闻言,及时收了力道,把咬改成用力的摩挲,向更深的地方探寻。   “宝贝,我真的好想你。”   江珩还抽空说了句情话,这让呼吸混乱的沈清淮小小意外了一下,毕竟在他印象里江珩还是之前那个一逗弄就会脸红的纯情男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练了。   “没人教我,我想就会了。”   江珩一点一点用积攒已久的情绪消除沈清淮的疑惑。   前厅开始骤然响起桌椅砸裂的声音,对峙的局势激烈到了顶峰,而仅隔了一道走廊的房间内,两个人深陷沙发,呼吸错乱,久久没有分开。 第九十八章 (一更)   沈清淮枕在江珩胸口喘息, 软弹舒服的枕感让他眯起了眼,伸手时感觉到手指间的异物,睁眼见自己的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多了枚好看的戒指:“这是什么, 什么时候戴上的?”   江珩握住他的手赏玩道:“刚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 怎么样,喜欢吗?”   沈清淮仔细打量着戒指,抬眸瞧了眼江珩:“你在向我求婚?”   “可以吗?”江珩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我有的不多, 只怕委屈了你。”   沈清淮道:“你有哪些,说来听听?”   江珩随即坐了起来, 盘腿让沈清淮坐自己怀里, 拿来纸笔, 一笔一划计算道:“我们当年和师父师叔一起住在偏僻的乡下, 有一间三百平的农家小院,他们遇害后, 屋子被烧了个干净, 但由于地不值钱没被收走, 所以还是属于我们的,到时候和陈武分一半。”   “你住惯了高楼, 那在基础上至少需要再盖个五层, 加上电梯、实木家具、玉石装饰, 我大概跑活一个月能攒一层。”   江珩在纸第一行写下房子, 另起一行写下交通工具:“我不是很了解直升机,可能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不过要是卖法器的话可能会快一些。”   他另起一行又写下衣食:“每个月至少五套新衣服, 每餐菜品不能低于银月楼的标准......”   江珩算着账, 越算越觉得心酸,要保证让沈清淮的生活水准不下降, 他至少得努力好几年,也就意味着沈清淮跟着自己需要忍受好几年的苦。   他一边后悔前半生的得过且过,一边自卑到难以继续算账,纸笔顿时飞了出去,把脸埋进沈清淮颈窝,难受到几乎说不出话:“对不起宝贝,我好像什么也没有......”   沈清淮没接住飞出去的纸笔,腰间被箍得有些紧,他去掰江珩的胳膊,谁知江珩顺势摸到他的指间想把戒指取下,沈清淮立马拍走他的手:“送出去还有收回的道理!”   “我不想你跟着我受苦......”江珩的手背顿时红了片印子,委屈蹭到他耳边。   沈清淮揉他的发顶:“我有手有脚的,跑活不比你差,怕什么。何况现在我也什么都没有了。”   江珩顶了顶他温热的掌心,想起一事道:“我忽然想起来,那日彦禾说的都是真的?你用所有的钱买了座荒山?”   沈清淮点点头:“钱货两讫的交易,沈家收不回的,除非杀.人抢劫。”   江珩道:“那卖主你都安排好了?”   “不用管他,沈岩现在没有功夫去追讨他,之后也不会有这个机会。”沈清淮目光冷淡地看着面前的红梅树,灵官度的残片还在里面发着微光。   “后面的计划,需要我做什么?”江珩吸了吸鼻子,重新振作道。   红梅树打开了口子,沈清淮从里面取出灵官度,拿在手里思考了片刻:“我们可能又要分开几日。”   “什么?!”江珩双眼瞪大,眉头皱成川字,着急道:“为什么又要分开?有什么事不能一起做?我们难道不是一出生就绑在一起的吗?!”   “冷静点,你先把手从我腿上拿开。”沈清淮安慰道。   江珩不情不愿地松了手,沈清淮从沙发上下来转身背对他,眼看着他将灵官度又放回红梅树上,随后忽然转身,毫无征兆一把跨坐在江珩胯上。   江珩:“!”   沈清淮放松了身子重量下压,江珩颤了颤,仰头看着身上的人,喉结狠狠一动:“清淮?”   沈清淮俯身在他唇上一吻,手指勾住他的领口,弯了眼细声道:   “完事之后,你带着灵官度悄悄离开沈家——”   江珩忍着身上的温度,耐着性子听完了他的整个计划,眼中的火愈烧愈旺:“一定要做吗?听起来好像不是计划的必需项。”   “不愿意就算了,我马上就走。”沈清淮边说边撑着江珩的肩膀起身,兀的被人一把拉进怀里。   沈清淮挑眉看着江珩,对方胸口大幅度起伏,呼出的热气烫得吓人,沈清淮微微一笑:“听外面的动静小了,你的时间不多了。”   江珩瞳孔一颤下定了决心,托着沈清淮的膝弯和后腰起身,将人压在了柜子上,两个人面对面贴得严丝合缝。碰倒的花瓶摔在地上,没有人在意它的声响,前厅的声浪又高了起来。   “......外面还要打很久呢,急什么。”江珩又密又重的吻将沈清淮淹没,炽热的唇舌攻城掠地,沈清淮迎合着他,很快唇舌就麻得没了知觉,整个人迷糊间又被抱起走向床边,路过时踢歪了脚边的椅子,扯下了桌上的桌布。   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倒在柔软的床上,额头、眉眼、鼻尖、脸颊、唇......江珩不知疲倦地吻过他的每一寸。   沈清淮的手指插在江珩发间,轻柔而缓慢地摩挲,江珩唇下力道很重,摩挲着耳垂的手却极其轻柔,酥麻的电流感窜过大脑传遍全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在停歇换气的短短几秒,沈清淮不忘勾唇提醒:“待会儿记得用力。”   闻言,身上的人忽的停滞,脸色涨红看着他,说话时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沈清淮......你到底是什么变的......”   沈清淮没忍住轻笑出声,江珩心里原本还有顾虑,见状手下力道顿时加重:“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伤。”   “嗯......”沈清淮适时发出一道气声,江珩再管不得许多,扯断的玛瑙扣掉在地上发出脆响,四散在房间每个角落。   ......   “散修与世家不共戴天!!!”   “世家与散修不共戴天!!!”   前厅众人整整打了一晚上,等阳光透过窗照射进来时,众人歪七扭八瘫倒在地上,嗓子哑得发不出声,脸上身上挂了彩,没有一点动弹的力气。   谈判桌碎了一地,家主们和夏逸各自瘫坐在一堆碎木头上指着对方互骂,整个大厅安静得全是他们几个的回音。   “咳咳......受不了了,哪里有水给我喝点儿......”夏逸对着家主们做了个扫垃圾的手势,表示不想看到他们,转头让底下人送来水。   家主们比了个手势,也喝水原地休息。   彦禾从吵架最激烈的时候就躲去了角落,睡一觉醒来见都消停了,打着哈欠四下找寻沈岩的身影。   “家主?家主你在哪儿?”彦禾小声询问道,忽然看见一个人从大厅的暗门里走了出来,彦禾同沈岩打招呼:“家主您这是从哪儿出来的?”   彦禾跑去对面,看到暗门后是一个隐蔽的小隔间,里面不禁有监视器还有毯子和茶几,彦禾不禁感叹这老家伙比自己能藏。   沈岩扫了眼现场,看到这些人都没了精力,得意笑道:“他们眼下正是疲惫的时候,去,通知清淮直接拿住江珩。”   彦禾应了一声,迈出一步,忽然有些茫然:“家主,淮少好像不在这里。”   沈岩借助红绳探了探位置,气定神闲道:“不急,他一直在附近,去后边的休息室找找。”   彦禾又道:“那姓江的也不在。”   沈岩道:“不慌,他师弟在白家人手里,他不会逃到哪儿去。”   彦禾点点头,正要转身去找,沈岩忽然叫住了他:“算了,还是我亲自去。”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了想法,彦禾只好跟在他身后,一起往门口走,两个人路过时不巧被夏逸看见,底下的散修顿时将二人围了起来:“沈家主这是要去哪儿?!”   夏逸明明看上去很累了,谁成想一个翻身又拦在了二人面前,双眼炯炯有神:“之前只顾着他们忘了沈家主,谈判期间一言不发,中途不知去哪儿躲了一晚上,这会儿又突然出现,沈家主到底背着我们打什么主意?!”   其他三位家主见状,也不肯让步,带着人把沈岩的后路也围起来,秦家主哑着嗓子道:“沈岩!那姓江的不见了!你家沈清淮呢?该不会他背着大伙儿把人先劫走了吧?!”   “什么?沈清淮把老江劫走了?!你把人交出来!”夏逸撸起袖子就要去拿沈岩,被对方周身的炁挡了回来。   “对,你把话说清楚!提出谈判的是你,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也是你!别以为当了多年世家之首我们就怕你了,事到如今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呢!”白家主咄咄逼人道。   司家主喉咙还痛着,但他瞪着沈岩的双眼表达的也是同样的质问。   沈岩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还有力气,不动声色道:“各位稍安勿躁,我也是见清淮不见了,才想着去找他。”   “你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会信吗!”秦家主冷哼道。   沈岩与秦家主对视,道:“我的确找了他一个晚上,他是我的亲侄子,我当然担心他的安危。”   夏逸气得大笑一声:“好啊,那依你的意思,我们老江和沈清淮都失踪了一夜,是老江劫走的你侄子喽?”   沈岩眼珠一转,对上夏逸的双眼:“不是没有可能。”   “你放屁!江珩什么实力,大哥什么实力,你没见江珩被他摁着打!”秦礼混在人群中猛地出声,把秦家主吓了一跳:“死小子你管谁叫大哥!谁同意的你,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家门不幸!”   白栩翻了个白眼,适时对惊讶沉默的众人开口:“谁拐谁都有可能,他们两个不能单论武力。情况到底怎么样,去找了就知道了,光吵有什么用。”   “不错,大伙儿不放心,就一起去看看。”司铃带着陈武站在安全的位置,避免人群的冲突。   沈岩看了眼陈武,对方脸上也是一片茫然,于是他也恢复了一点冷静:“走吧。”   “走!谁怕谁!被我们发现谁搞小动作就死定了!”秦家主瞪了眼夏逸,夏逸瞪了眼沈岩,一行人剑拔弩张,浩浩荡荡挤进走廊,往休息室涌去。   在门口听动静,里面安静无比,门关着但没有锁,夏逸和四位家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陈武推出来开门。   头一回站在人群中心,被一群玄学界地位权利最高的人盯着,陈武做了个深呼吸,把手轻轻放在门把手上用力往下拧动。 第九十九章 (二更)   门外所有人屏住呼吸, 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陈武小心翼翼拧动把手,轻手轻脚开了门往里迈了一步,一下子就踩中了个硬硬的东西, 捡起来一看, 是一枚红玛瑙。   “到底什么情况,让开!”   秦家主耐不住性子,推了把陈武, 顿时门被完全推开,露出房间里一地的狼藉。   几乎是同时, 所有人脊背弓起, 掏出武器冲进屋内, 以为会面临危险, 谁知屋内并没有江珩的踪影,只看到沈清淮一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大哥!”   “沈哥!”   “沈清淮!”   秦礼把秦家主猛地推去一边, 陈武和司铃、白栩赶忙跑到沈清淮跟前把人叫醒, 小心扶到凌乱的床上。   沈岩被眼前的景象着实惊到, 他匆忙看了眼屋内歪倒的桌椅、碎裂的花瓶还有地上的桌布,从木柜底下捡起一颗红玛瑙, 手上不住地颤抖:“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逸看屋里的情况也有些麻爪。   江珩和沈清淮是一起失踪的, 他们之前肯定在一起。   但是看这屋内凌乱的痕迹, 晕倒的沈清淮, 还有大敞开的窗户......   这怎么看都是江珩和沈清淮打了一架,趁机跳窗逃走了!   夏逸的心顿时悬空到天灵盖, 回头一看, 其他家主早就把门口堵死, 一个个恶狠狠盯着他。   完了......老江啊老江,你有行动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啊!   夏逸有苦难言、咬牙切齿, 马上举手安抚众人道:“各位别急着下定论!也许还有什么隐情,我们先听沈清淮怎么说!”   “呵,反正你也跑不了,把话问清楚后让你死个明白!”秦、司、白三家主一人站一边,把夏逸的去路全部堵上。   另一边,陈武晃了晃沈清淮:“沈哥?沈哥?醒醒!”   在四人的注视下,沈清淮悠悠睁开眼,看向众人的眼中有些茫然。   看到他睁眼,司铃赶紧问道:“醒了醒了,你怎么样?”几人手忙脚乱将人扶起,沈清淮撑着床沿起身,似乎牵扯到什么地方,眉头一皱,扶着腰勉强坐直。   “清淮!到底发生了什么?江珩呢?他对你做了什么?!”沈岩几步赶到沈清淮面前,后者先是失神地恢复了下记忆,紧接着眼中露出一丝慌乱、悲愤和窘迫:“岩叔......”   “清淮不怕,岩叔在,有什么尽管开口。”沈岩尽量保持着自己的神情不吓到他,沈清淮皱着眉,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开口:“岩叔......灵官度被抢走了......”   “......!”   灵官度被江珩一个人抢走了!   在场众人瞬间如坠冰窖。   “老子宰了你!”秦家主一声怒吼和司、白家主同时向夏逸出手,夏逸愣是就地一滚滚到沈岩脚边,抬头对上一双阴冷至极的眼睛,夏逸“嗷”的一声又滚去了沈清淮身边。   “他打晕了你抢走了所有灵官度?这不对啊,论实力不应该是你摁着他打一通吗?”秦礼不解道。   “我说了,他们俩之间不单单是武力的问题。”白栩道。   二人说话时,沈清淮动了动,破损的领口顺着重力瘫下,露出脖颈上一片红痕齿印,几人顿时瞳孔地震。   “世家子......和散修?!我的祖师爷啊!”众位家主难以置信到五官扭曲,颤抖的手指着沈清淮,又指向躲在一旁的夏逸,夏逸赶忙摆手:“诶!别乱指!不是我嗷!”众家主气到心梗。   “他不仅抢了灵官度,居然还弄晕你干了那种事......简直混蛋!”司铃骂道。   “我觉得你应该说反了。”白栩道:“他清醒着的时候可抢不走,所以是姓江的欺骗了他的感情。”   沈清淮垂着泛红的眼默不作声,长长的羽睫不住微颤,紧抿的唇瓣一点一点缓慢张开:“对不起,岩叔......”   沈岩早就脸色煞白,五官僵在脸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冥冥中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杀意,陈武不知为何,下意识挪了一步挡在沈清淮身前,其他几人见状,也默默挡住了沈岩的目光。   “沈家主,我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陈武出人意料得冷静,面对沈岩满含杀意的眼神,还能做到口齿清晰,表达流畅:   “如果江哥他抢走了所有灵官度,势必会引起各位的怨恨,你们会气到直接杀了我泄愤,但江哥是我最亲的家人,他不会做出这么弃我于不顾的行为,所以我猜测肯定是有人陷害。”   沈岩冷冷一笑:“昨晚这里只有清淮和你师哥两个人,你的意思是清淮陷害你师哥?”   陈武一秒破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你是想说江珩既没有骗清淮,也没有抢走灵官度,是有居心不良者从中作梗。但清淮昨晚经历的一切都是事实,事到如今你想说骗感情的另有其人?你让他如何自处?”沈岩冷笑道。   “陈武!不会说话就别说!”秦礼拍了把陈武的脑袋,把人拉了回来。   陈武一离开,沈岩的目光又落到沈清淮身上,他盯着沈清淮道:“清淮,你确定是江珩吗?”   沈清淮闭眼做了个深呼吸,在众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悄悄扯过被角盖住床单上的痕迹。他伸出手,当着众人的面取下了无名指上的戒指:“我看到的一直是江珩,这是他给我的。”   “诶?这枚戒指我见过,谈判时江珩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着的。”夏逸下意识脱口而出,算是彻底证实了身份。   “你们两个,今天一个也跑不了!”几位家主说着就要抓向夏逸和陈武,沈清淮忽然开口:“慢着,我知道他在哪儿。”   沈岩原本正要转身离开,听到他说的话停下。   沈清淮道:“我怕他离开我,所以趁他不注意在他身上下了追踪符。”   沈岩脸色顿时缓和不少,转过身看向他:“干得好,清淮,你总算没有让我彻底失望。”   沈清淮缓缓站起身,几人让开了位置,沈岩眼里露出一丝心疼:“清淮,你长大了,原本你的感情我不便多问,但我早就提醒过你要警惕散修,可你就是不听!唉——事已至此,你也别太难过了,好好收拾心情,咱们尽快把那混蛋抓回来,势必让他付出代价!”   “是。”沈清淮垂着眼,神情疲惫,整个人有些不稳,看上去一碰就碎。   沈岩忍下心中不悦,其他家主已经顾不得震惊了,争前恐后道:“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沈岩,你不会打算独自一家去追捕吧?”   “我受够你的忽悠了,这回绝对不会再上当,你去哪儿我就追到哪儿!看谁先将人抓到手!”秦家主对沈岩愤愤道。   甩当然是甩不掉他们了,沈岩微微一笑,也不装了:“各位愿意跟就跟,左右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大伙儿各凭本事。”   “哼!”秦家主愤愤喷出一口气,伸手指着角落的夏逸,夏逸顿时汗毛竖起,趁着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顿时化出一阵罡风径直跳窗而逃!   “来人!来人!”   家主们纷纷下令抓捕夏逸,另一边散修们得到夏逸的信号,纷纷抄家伙撤退。   “追!”家主们一声令下,门口堵着的所有弟子跟着向奔跑的人影追去。   彦禾自始至终一言未发,见到人都撤走后,对沈岩道:“家主,咱们不追吗?”   “追他有什么用,浪费人力。”沈岩笑着看着三位家主。   秦家主瞥了沈岩一眼,也笑了笑:“沈家主放心,我本来就没打算带这些人去,灵官度只有一份,竞争者当然越少越好。”   司、白两家主也是同样的想法,能对付彼此就已经足够,不可能还分出心思对付其他臭鱼烂虾。   沈岩哼笑一声,不理会他们,转身看向沈清淮:“那小子往哪个方向跑了?”   沈清淮掐诀运转追踪符,幽蓝的炁凝聚成细细的雾气,指向一个方向:“东南方。”   沈岩开口道:“他如今得到了完整的灵官度,当务之急就是找一处风水宝地开启传度......东南方,该不会是那个地方.......”   沈岩脑海里已经有了具体位置,脸色逐渐变得阴沉:“竟然被他捷足先登,这小子有点本事。”   三位家主一言不发,就这么默默看沈岩打哑谜,反正只要寸步不离跟着他们,管它什么地方。   沈岩沉了口气,对沈清淮道:“那地方他想进去没那么容易,你先休息一晚,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   “那沈哥你休息,我们先走了。”   沈清淮应下,其他人陆续退出房间。   房门被重新关上,沈清淮扶着床沿坐下,缓缓松了口气。   站久了身上的酸痛就愈发难忍,他歇息了一会儿,慢慢走进浴室关上门。   浴室内的水汽早就消散,冷凝的水珠还挂在瓷砖和浴缸上,地上到处是溅出来的水渍,毛巾四散一地。   沈清淮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除却领口破损了一点,身上其他都被打理干净穿戴整齐。   他提起一点领口,对着镜子轻轻抚上那些红痕,昨晚放肆旖旎的记忆随之浮现。   缠、绕、压、勾、抱、反压......   他不记得江珩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只记得自己昏睡过去后把后续的事全都交给了江珩。   闻着身上清新的沐浴露香味,沈清淮满意地划过胸前的齿痕,视线被戒指的光晃了晃,他随后把戒指取了下来。   未免引起沈岩怀疑,戒指不能戴在手上。   他找来一条链子穿过戒圈,将它戴在了脖子上,随后回房间换了套厚实的衣服把自己遮严实,满意地躺上床睡了个回笼觉。   第二日太阳还没升起,沈岩就来喊人,沈清淮拖着困倦的身子跟着来到车前。   彦禾穿着昨日的西装立在车边,对沈清淮微笑道:“这次我就不跟着去了,淮少此去一切小心,我在沈家恭候结局。”   “随你。”沈清淮淡淡道。   彦禾收回目光,笑着帮他打开车门,顿时几双熟悉的眼睛就直勾勾望了过来,沈清淮默默放下扶着腰的手:“你们怎么在这?”   “哈欠......先上来再说吧。”司铃和陈武从车后绕了过来,跟扶病号似的把沈清淮扶进车里。   等司铃和陈武上车后,对讲机里传来人声,秦礼低声骂了一句,默默踩了油门。   “那几个老家伙为了防止被你和沈岩甩掉,为了什么公平竞争,就让我们和你一车在前面引路,他们在后面一车跟着。”白栩指了指反光镜,从镜子里可以看到挡风玻璃后那几张阴恻恻的脸。   秦礼把对讲机关了,骂骂咧咧道:“呸,说什么监视不监视的,不就是怕危险才拉咱们去垫背!”   “沈岩不是挺能耐的么,怎么老东西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   面对他的疑问,沈清淮靠在椅背上眯着眼淡淡道:“他怕耽误时间而已,在他眼里,我们所有人都不足为惧。”   “好好好,好好好。”   众人无语,叹了口气疲惫地靠着椅背。   “哈欠......”   从车的一端开始,一个人接着一个人打哈欠,秦礼开着车,狠狠咬了自己一口,骂道:“大爷的,这几天就没睡过什么好觉,天还没亮就被薅起来,老子一拳把玄学界打爆!”   “怎么你也没睡好?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失眠呢。”司铃打了个哈欠道。   “我也没睡好,每天晚上都听到猫叫,听得心慌......”陈武道。   “我也听见了,看来不是我的问题。”白栩揉了揉太阳穴。   车轮碾过石块,车身忽然颠簸了一下,沈清淮默默揉了揉腰。   酸痛的感觉经过一夜好多了,但还需要一些时间恢复,陈武以为他很难受,找来垫子帮他垫在腰后。   沈清淮看出他此举的意图,想着安慰道:“你不用愧疚,也不用想着怎么弥补我,这和你没有关系。”   他习惯了这么说话,但在其他人听来他的语气不仅算不上安慰,反倒还暗含着冰冷的怨念,车上的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陈武低着头,语气难受道:“对不起沈哥,我只是想让你坐着舒服些......”   有垫子确实舒服很多,沈清淮放松了身子有些昏昏欲睡,便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陈武的头埋得更低了,局促地往旁边挪了挪,尽量把自己缩到最小。   司铃有些看不下去,小声安慰他:“他只是累了,你不用害怕。”   陈武点了点头,一颗晶莹的水珠无声从脸上滴落下来。   前座的白栩莫名出声道:“对着一座冰山任谁都不会舒服,陈武,现在谁是谁非还不一定呢,等找到人说不定还有意外反转。”   车内十分安静,没有人立马接话,片刻后秦礼道了一句:“老白,虽然话糙理不糙,但我觉得你比我嘴臭。”   又是一阵沉默,车内彻底安静。   司铃透过车窗反射,小心看了眼另一边的沈清淮,对方闭着眼看样子应该是睡着了,神情安稳,没什么反应,嘴角似乎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司铃揉了揉眼,又感觉那抹笑意是自己看错了,她拍了拍脑袋无奈闭眼,干脆还是睡觉算了。   车内安静十分,很快陈武也忍不住睡着,只剩秦礼和白栩交替着开车。   车子驶过高架通过隧道,一路往荒郊僻野行进,秦礼不禁感叹江珩居然跑得这么远,眼看着前头快没了建筑,秦礼不得不在最后一个村尾停下,向村里人打探消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雨刮器“咯吱咯吱”没停过,一拉下车窗,噼里啪啦的雨点就争先恐后跳进车里,白栩扯着嗓子喊一旁的村民,被雨水崩了一嘴。   雨大到根本看不清对面人的相貌,白栩喊了三遍“老婆婆”,对面坐在屋檐下的老人眼珠转了转,也不拿伞,直接踩进雨里,下一秒顶着张灰白的脸出现在车前。   白栩抹了把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从屋子到车之间的距离。   “小伙子,你喊我?”   “啊......是,老大爷腿脚还挺利索。”   秦礼见白栩尴尬了,笑着凑过来道:“老大爷您高寿?这雨忒大了,刚远远瞧着还以为是阿姨呢。”   雨水浇在村民满是皱纹的脸上,像是皮都融化了一般,村民没有什么表情,只回了一句:“一百零六了。”   “霍!好活!”秦礼惊叹一句,问道:“那劳驾多问一句,咱们是来旅游的,看不懂地图一时走茬了,这前头还有没有路?还有没有村子和人?”   村民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思考他的问题,过了许久才开口:“没有,前面只有一条上山道,山上有座庙。”   “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秦礼嘴欠接了一句,白栩翻了个白眼,对村民道:“您之前有看到别人进去过吗?一个男的,可能是走进去也可能是开着车?”   村民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他到庙里去了,他很虔诚,菩萨会赐他长生。”   车内的人都醒了,听到村民说这莫名其妙的话,不禁多问了一句:“什么菩萨?”   “神乐无极,长生长我,度厄消解,大道至尊七宝闼罗神尊。”村民虔诚地念着法号,车内人听得一脸茫然。   “什么神尊?我怎么没听说过。”司铃皱着眉头道,对玄学界的人来说,凡是正宗教派的神尊菩萨名号基本都有耳闻,但这个村民口中的一听就觉得怪异。   “是民间供奉的邪神吧?什么七宝闼罗......听着就邪。”陈武小声道,不想忽然打了个寒颤,抬眼却见那村民身体未动,眼珠子竟然生生转到眼角盯着后座的自己。   沈清淮忽然踹了一脚前座:“踩油门!”   秦礼几乎是下意识照做,也没管码速,整辆车“蹭”地飞了出去,所有人猛地往后仰倒。   雨水倾盆般往车里倒,陈武忽然被一只冰凉的东西砸了脸,睁眼一看,竟然是一只灰白枯瘦的断臂!   “啊啊啊啊!!!”   白栩刚才眼睁睁看着车窗切断了村民伸进来的手臂,赶忙把车窗关起来,吐着嘴里的脏水。   前面就是深山,目之所及全是交缠的树枝藤蔓,野得不能再野,秦礼着急忙慌死死抓住方向盘:“踩了踩了,往哪儿开啊?!”   沈清淮道:“一直往前,不要停下!”   “前面开不过去吧!”秦礼几乎把油门踩到底,奈何周围疯长的树枝藤蔓限制了车速,明明已经够快了,却还是感觉乌龟爬。   司铃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回头一看,震惊之下,见刚才那村民如猿猴般一直紧紧追在车尾,和车身只隔着一掌距离,她赶忙抽出符纸甩到车后。   金光符印打出攻击,谁知在触到村民后却瞬间如烟散,丝毫不起作用。   沈清淮坐怀不乱,对众人道:“不用理它,它追不上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看不出它身上的气息。”陈武用阴阳眼看去,村民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活死人?”司铃想到了一个词,捡起被踢到角落的手臂看了一眼:“没有阴气也没有阳气,行动却如同常人,是活死人没错。但一般而言活死人不会这么明晃晃待在人出没的地方?”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里本来就没有人出没,我们是意外闯入。”白栩抓着头顶的把手,把地图扔给后座:“这里的村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废弃了。”   “那你不早说!”秦礼两只手臂死死抓着方向盘,肌肉和青筋暴起。   “这么大的雨,什么都看不清,我也不确定啊!”车子一个九十度转弯,白栩猛地砸在车门上。   “前面有巨石,咱们得绕过去,抓稳了!”   秦礼一个漂移拐过弯道,活死人擦着车尾猛地撞上石块,四肢都被撞断,它歪歪扭扭从地上爬起,紧接着车灯忽然一闪,一辆黑色车头径直撞了上来,硬生生把活死人夹死在石块之间。   白栩晕得厉害,他看了眼后视镜里的景象,拍了拍秦礼的座位:“它被撞死了,可以停了——呕!”   秦礼一个急刹,所有人被迫撞上前座。 第一百章 (三更)   “呕——”   车一停稳, 白栩赶忙推开车门在外呕吐起来,秦礼脑门上和手心里全是汗。   司铃和陈武惊魂未定,转过身看向车后, 只见沈岩他们下了车, 随手把活死人处理后扔到一边。   “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对付......咱们刚才为什么急着跑啊?”司铃松了口气道。   秦礼抹了把汗,拿水灌了自己一瓶:“不知道, 大哥让我跑的。”   沈清淮道:“因为村里还有更多,被它们围住, 天黑之前就别想出来。”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司铃好奇道。   所有人看向沈清淮, 后者没有回答, 只是淡淡道:“快走吧, 天黑之前必须进入闼罗神殿。”   “现在才六点,离天黑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 为什么这么着急?”   众人嘀咕了一句, 秦礼还是按他的话发动车子, 较平稳地绕过巨石,在深处望见了一条隐秘的上山道。   恰逢此时雨停了, 秦礼将车停在一旁, 众人下车, 身后沈岩他们赶来, 纷纷下车,来到山道的台阶前。   “江珩就在上面的庙里。”沈清淮的炁指向的就是上方, 沈岩点点头, 没有怀疑道:“上吧。”   白家主瞥了眼一旁站着的几个小辈, 道:“年轻人体力好,你们先上。”   众人默契地翻了个白眼, 默默上了台阶。   上山道坡度大又狭窄,再加上下过雨湿滑,为了安全只能一个人跟着一个人走。   沈清淮恢复得差不多了,在最前面领头,陈武、司铃、白栩和秦礼跟在身后。   山势的走向呈现一种颓然欲起的姿态,像一个弯着背的巨人,山道是他的脊骨,众人每上升一段距离,就能看见左右异常密集的树木,正是巨人左右两侧的肋骨。   “怎么还没走到啊?我腿快断了......”   山道高耸漫长,众人走走停停,陈武体力最不济,已经开始叫苦连天。   沈清淮停下脚步,回头对陈武道:“你可以现在下山。”   山里没有什么野兽,活死人也只聚集在村里,陈武待在山脚还算安全,左右沈清淮也会想办法把这些人送出去,现在少一个也没事。   然而陈武却摇摇头:“我不下山,我要找江哥问清楚。”   沈清淮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默默继续前进。   陈武瘪着嘴,咬咬牙,忍着酸痛继续爬台阶,身后的秦礼忍不住调侃一句:“陈武怎么不喊了,我还等着听你的号子呢!”   “省点力气吧你!”司铃停下来喘了口气,用手里的登山木棍抽了身后一下,白栩登时嚎叫一声:“你倒是抽准点!”   “哈哈哈哈哈哈......”秦礼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被落在后面,捡了根木棍赶忙追上。   山道随着高度的上升而极具陡峭,攀登时几乎只能看见脚下的石阶,等到手脚并用爬上尽头时,好似地平面在眼前陡然升起,霎时豁然开朗,宽阔巨大的平地上,一座金殿古刹深嵌在山壁之中。   众人一个接一个登顶,怀着震惊激动的心朝金殿走近,日光自山的背后照射来,投下大片阴影,好几次以为能走近阴影区,低头一看却仍然隔了好长一段。   “我去,这闼罗殿这么大!我还以为是路上随便能看到那种的寺庙,这里面应该不止一个老和尚,得有千千万万个老和尚和小和尚。”秦礼嬉笑着往阴影里跑,右脚刚踩入黑色的阴影,余光就瞥见不远处的登山杆。   沈清淮走到石块前捡起登山杆,抬眼望向神殿入口。   “看看人家,还有时间买这么专业的装备,咱们起早贪黑,捡的木棍都用折了好几根,啧啧啧。”秦礼接过登山杆撑在地上跳了跳,对它的手感很是满意。   沈岩不知何时来到二人身边,看向登山杆的眸中闪过一丝质疑:“我记得江珩的法器是一株千变万化刀枪不入的红梅,登山杆这种东西,似乎多此一举。”   而且还故意把东西扔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看样子像是江珩在故意引导他们。   众人听了有些犹豫。   “闼罗神殿,呵,我看是鬼殿!姓江的知道我们会阻碍他的好事,引我们到这里就是为了把我们一网打尽,再正常不过,更何况东西在他手里,里头就是刀山火海不也得去。”白家主出言鼓舞士气,都到这时候了,总不能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进去送死,其他人躲在外头坐享其成。   “是这个理,咱们抓紧时间进去拿人!”秦家主附和道,转头推了把秦礼:“你们打头,我们殿后。”   “啧!”秦礼很想给他一拳,奈何对方手里捏着自己的软肋,只能忍气吞声,把登山杆敲得邦邦响。   沈清淮默默走在最前面,在众人还在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爬上了台阶,先一步站在殿前。   半座崖壁高的殿身,顶上覆满了青苔野蔓,藤树从石头缝生出,一只只粗黑的手臂缠抱瓦当,用力到把半座金殿都嵌进石壁。   满殿的金漆依然璀璨,矿石颜料却风化斑驳,从殿内莫名吹出一阵风,吹出一股粉尘气息,众人不觉挥手捂住口鼻。   幽蓝的炁随风小小地在指尖打了个转,末端左右晃了晃,沈清淮嘴角微微扬起,指尖捻着左右晃动的尾巴捏了捏。   “阿嚏!还好我出门穿得多。”秦礼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声音传至殿中引来无数回响。   沈清淮化了个水面帘,抬脚踏入神殿,轻微的脚步声在殿中被放大无数倍,深入灰尘弥漫的黑暗,火符一燃,照亮佛像底下的座台——无数活死人四肢朝地爬行,浪潮般涌挤在一处,用脊背驮起的曼陀华座。   沈清淮指尖翻转,火符自下而上在空中翻飞,很快将殿前的长明灯点燃,如神殿高的石佛露出全部面貌,只见其右腿屈起踩在华座上,左腿放松垂在华座前,硕大的上身前倾,双手随意搭在膝上,垂头俯视殿前,作游戏人间状。   石佛的双眼一闭一睁,盯着脚下如蝼蚁般的人,硕大的石身仿佛顷刻间就要下落,将蝼蚁彻底掩埋。   沈清淮却平了嘴角,缓缓抬眼对上石佛,一刹那的恍惚,石佛身上倏地滚下碎石灰。   “咳咳咳......哇!好大......”陈武捂着口鼻走进,看到石像的一瞬间双腿有些软,等他看清那些活死人座台后,更是下意识往后退。   “这地方看上去得千年了吧,你们看这石头都成灰了。”司铃不想吸入太多的粉尘,从兜里拿出口罩带上,看到石像的一瞬也愣了愣。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哈哈哈,这什么闼罗神尊还挺懂得处世之道的。”秦礼仰着头走近,第一眼就看见石像的脸,只觉奇特。   白栩翻了个白眼,道:“听说过烛阴么?开眼为昼,闭眼为夜,昼夜分属阴阳。而在传统教派中,左眼为阴,右眼为阳,你看看这闼罗神尊闭着的是那只眼?”   “睁左眼,闭右眼......好家伙,邪中之邪啊!”秦礼望了眼石像,金刚锤紧紧握在手里。   “还不止,你看它屁股底下坐着的是什么,这可绝对不是普通的莲台。”   “老天......”   秦礼走到殿前,看到石佛座下的活死人石像每一个几乎与正常人等比例,且雕刻得惟妙惟肖,仿佛一眨眼就会扑向自己。一想到之前那个村民的模样,秦礼默默退到沈清淮身后:“虽然活死人只是幽或者凶,但这么多还是怪渗人的......”   沈清淮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回头瞥向那几个连脚都没踏入神殿的家主们。   除了沈岩,其他三位家主一直躲在殿门口,等看清石像后,更是直接钉死在殿外。   司家主眼中眸色一变,忽然开口道:“我想起来了,闼罗神殿......我在祖宗的手记上见过。”   不约而同的,秦、白家主也似乎记起了这一段记载:   “这是千年前先祖们联手镇压的一处邪殿,为了消灭闼罗邪尊几乎献祭了玄学界一半的人,其中包括了当时实力最强的五大天师,玄学界衰落便是自那时开始,许多散佚的顶级术法就是从那时随着天师们一起葬送。”   殿内的年轻人不由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秦礼咽了咽口水,道:“所以,闼罗邪尊是没了对吧?”   “闼罗邪尊没了,但是这鬼殿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就不好说了,毕竟这里本就是阴气极重的地方,又处在山顶日光直射之地,阴阳交替极端,鬼知道会养出什么。”秦家主皱眉道:“姓江的选了这么个刺激的地方传度,胆子够大的。”   “也不能这么说,当初邪尊选了这里建庙不就是因为这里阴阳交叠、离天近,是个飞升的好地方。地方不好找,年轻人破釜沉舟嘛,也能理解。”司家主道。   “呵,那得看他能不能有这个机会了。”白家主冷笑道。   “呵呵。”秦家主嘲讽地笑了两声。   殿内殿外沉默片刻,陈武眨了眨眼,有些迟疑道:“三位前辈,要不然你们先进来说话呢?隔这么远说话我有些听不清楚。”   殿外的三人顿时有些尴尬。   “切。”   殿内不知道谁不屑了一声,秦礼下意识往身边看,正瞥见沈清淮稍纵即逝的白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大哥你去哪儿?”   见沈清淮忽然往左边走去,秦礼立马跟上,然而步子迈得大了,双腿一酸险些摔个狗吃屎。   秦礼停下,骂骂咧咧揉自己酸痛的腿,等再次起身,就见沈清淮拖了几只蒲团过来。   “先休息。”   众人眼睛瞬间亮了,秦礼接过蒲团,拍了拍上面的灰,意外发现还挺干净:“不错啊,这么久远的殿里居然还有这么完好的垫子。”   沈清淮没回他,把蒲团分发之后,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   殿外的三人好不容易达成共识,同时迈进殿内,看到沈清淮他们都坐下歇息了,秦家主顿时白了脸,跑过来指着他们道:“休息?你们这么年纪怎么休息得住?啊?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这个年纪,你们这个年纪怎么休息得着?!”   众人爬山早就累得腰酸背痛,坐在蒲团上时浑身都放松下来,舒服得直哼哼,突然被指责秦礼再也忍不住了,直接骂道:“吵什么吵!自己不想休息就门外蹲着去!再哔哔老子剁了你!”   “你!你你你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我是你族亲大爷!”   “我去你大爷!”   秦礼把秦家主骂得哑口无言,回声在殿内反复响起,沈岩嫌他们吵,呵斥一声:“都闭嘴!”   “各位爬山都累了,休息一会儿也好。”沈岩皱眉道,拿出碧玉珠一颗一颗捻,缓和心情:“传度讲究天时地利,需等阴阳交界,约在黄昏时刻,现在还早,江珩暂时不会有动作。”   “况且咱们还没找着入口呢,可以边休息边想想入口在什么地方。”司铃附和道。   见大多数人都如此,秦家主也没办法,只好慢慢挪去另一边,随便找个柱子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其他家主也是如此,各自保持距离坐在角落,只有沈岩胆大地坐到了石佛的活死人座上,不紧不慢捻着碧玉珠。   神殿内很是阴冷,陈武歇着歇着,忽然带着蒲团挪到沈清淮身边,秦礼他们见状,也跟着一起挪到那边,几人围着沈清淮坐了一圈,和彼此待在一起,周身的寒意也降低了不少。   秦礼闲着无聊,把头转得跟风扇似的,来回打量周围,瞥见沈清淮伸手揉腰,于是用手肘杵了把白栩,小声道:“老白,挪过去点儿。”   白栩“啧”了一声,秦礼冲他挤眉弄眼,他顺势看了眼沈清淮。   “就你事多。”白栩白了秦礼一眼,默默腾出一半。   秦礼嘿嘿一笑,坐到了白栩的蒲团上,把自己的蒲团腾出来,悄悄放到沈清淮背后,对另一边的司铃使眼色。   司铃收到信号,扶了把歪了的蒲团,调整好位置。   陈武没敢出声,看着打完坐的沈清淮身体后仰,正好靠上蒲团,他双眼一睁,立马警惕坐起。   “诶别动别动!是蒲团,不是什么鬼东西,你休息吧,我们都看着呢。”秦礼笑着拍了拍蒲团,摆正了点位置。   沈清淮回头去看,才见秦礼和白栩两个别别扭扭地挤在一个蒲团上,他顿了顿,眼中露出一丝不知和无措,张了张嘴:“你们不用这样。”   “没事儿!坐哪儿不是坐,咱们又不腰酸,是吧老白。”秦礼往后撞了撞,白栩被撞得差点摔出蒲团,转身瞪了他一眼:“不好好坐站着去!”   “一个垫子而已,你靠着就靠着,待会儿指不定遇到什么危险呢,可不能耽误逃命。”司铃也劝道,笑着戳了戳底下的蒲团:“不过这蒲团还真是软乎,想不到过了千年里面的棉絮居然还有弹性。”   沈清淮瞥了眼距离司铃手指不到五厘米的超市标签,默默移开目光:“恩,质量不错。”   其实原本他并没有让江珩准备这些,毕竟时间紧迫,只要按计划到了就好,谁知道他能想得这么细致。   无奈细致中又有些遗漏,沈清淮暗暗思考如何趁众人不注意把标签给烧了,其他人见他支棱着身子,就是不肯靠下,陈武忽然大起胆子,动手把他按了下去。   “放心靠吧!看那头的老东西们,一个个屁股又冷又硬,咱们运气多好!”   秦礼对着另一边做鬼脸,沈清淮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陈武,又看向司铃和垮着脸的白栩,一时间有些恍惚:“你们,为什么关心我?”   “这有什么的,咱们是好兄弟妹嘛!你受了那么大的呃......刺激对吧,照顾下你也是应该的。”秦礼说话时稍微注意了点措辞,白栩的手差点就要捂上来,司铃撇了嘴:“我比你大,是姐。”   沈清淮眨了下眼:“很熟悉的说辞,你们该不是从同一个地方学来的。”   “什么地方?”秦礼挠了挠脑袋。   沈清淮沉默了。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数,不同的人,说出的话几乎没有差别——   [出口被变成活死人的同伴堵住,众人只能在石洞内暂作休养。   沈惑和其他沈家弟子清理出休息的地方,扶着沈清淮坐下,“这有什么的,我们是族亲兄弟,你为保护我们受了伤,我们照顾你也是应该的,放心,我们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暖黄的火光照映在所有人脸上,他们的笑容都是那么得清晰温柔,沈清淮微微一笑,承诺道:“我会带你们出去的。”   沈惑轻柔地帮他擦去额上的汗珠,微笑道:“清淮,我们相信你。”   沈清淮身上的伤口很深,但他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活死人已经撞破众人的阵法从四面八方涌入,火符被阴风吹熄,石洞陷入一片黑暗。   他强撑着站了起来,找出身上最后的火符冲向活死人堆,直到四肢麻木没有知觉,看到出口的亮光时,他才回头喊其他人,然而没有人回应他。   “沈惑?!沈岳?!沈......”   身后的石壁上被砸出一个大洞,原本挤满了人的石洞早就空无一人。   沈清淮浑身的血顿时冷滞,他用尽所有力气冲出了出口,流着满身的血找到沈岩,对方微微一笑,传度阵法骤然开启,带着倒钩的锁链顿时穿透他的腕骨、踝骨......]   可能是同样地点刺激的缘故,沈清淮的头忽然痛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司铃被沈清淮的反应吓了一跳,起身把蒲团挪过去拼起来让沈清淮躺下,几个人七手八脚闹的动静大了些,把沈岩的目光吸引过来:“怎么了清淮?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没事。”   沈清淮坐起身缓了缓,把沈岩糊弄过去:“不会影响行动。”   “那就好。”沈岩收回目光,顾自捻着碧玉珠。   沈清淮缓缓吐出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秦礼没敢打扰他,小声对白栩道:“糟了,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他说‘你们’,该不会是指江珩吧?我戳到他伤心事,所以受刺激了?”   白栩摇摇头:“不懂,可能吧,你运气向来不错。”   “......”   秦礼求助地望了眼司铃。   司铃叹了口气,安慰沈清淮道:“别太难过了,两个人在一起有误会是正常的,也可能江珩他有苦衷呢?”   “有什么苦衷,江珩必须成为灵官,然后脚踏七彩祥云来娶他?”白栩笑了笑。   秦礼不满道:“要我说他这事干得就不地道,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闹成这样,要我我也难过,我不仅难过,还得把人剁了再难过!“   “咳咳!”司铃冲二人使眼色,皱眉道:“我们是安慰人,不是伤口上撒盐。”   二人闭了会儿嘴,秦礼还是忍不住道:“要我说你们分了得了,一天天吵架还骗来骗去的,不值当!以你的条件找谁不行,依我看江珩还没我帅呢......”   众人沉默一瞬,没有人接话。   “怎么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恩?”秦礼要闹了。   沈清淮皱了皱眉,道:“找到人再说。”   “你不会还想着他吧,就这么爱吗?他把你......了诶!这样的人怎么能要?”司铃急得拍手。   沈清淮缓了口气:“我自愿的。”   “到现在你还为他说话!”   “我没有......”   “啧啧啧!”   沈清淮不知何时被四人包围了,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陈武屡次想插嘴都没机会,等轮到他时,又莫名开不了口。   司铃语重心长劝了许久,末了叹了口气:   “总之,你可是沈清淮,哪有委屈自己的道理。”   “就是就是,不能委屈自己。”   “其实......我觉得他们两个还是挺配的。”   “恩?!老白你怎么回事?”   所有人停了下来,沈清淮抬眼看向白栩,他没想到白栩会这么说。   白栩屈着腿靠着墙,摊手道:“一个唯欲是图的恶狼,一个目中无人的冰山,不是很配么?” 第一百零一章   沈清淮对上白栩的目光, 秦礼起身去挡,又默默退了回去。   几人悄悄为白栩捏一把汗。   白栩还从没有正面对上沈清淮的眼睛这么久,他忽然感觉时间化为具象, 在面前一秒一秒转动, 血液也跟着心脏一下一下跳动。   面前的沈清淮忽然问道:“你吃过炭烤狐狸么?”   白栩眉头一挑:“什么东西?”   “没听说过,狐狸还能吃?”   沈清淮微微一笑:“又冷又硬,难以下咽, 但他觉得是世上最美味。”   白栩看愣了,他从没见过沈清淮对自己笑。   秦礼和司铃也是, 惊讶沈清淮不怒反笑, 还笑得那么......得意?   “他这样说你你不生气吗, 你很少会这样笑。”司铃好奇地坐了下来, 他的笑仿佛有感染力,气氛忽然就放松下来。   “他说得对。”沈清淮往后靠上蒲团, 惬意地伸了伸腿, 闭目养神。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不解地摇摇头。   “冰山会笑,今天开眼了。”身体的温度恢复了些, 白栩搓了搓手臂。   对面, 几位家主坐得屁股冷, 起身到处走动, 自己没得坐不说还要把几个年轻人推起来:“有说闲话的功夫不如找找入口在哪儿,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山体只有这一处神殿。”   众人所在的闼罗神殿, 除却中央巨大的闼罗佛像之外, 四周满墙都雕刻了众多的石像, 线条密集、凹凸起伏,极易造成视觉欺骗。   沈清淮离开蒲团, 众人被迫起身,分散在偌大的神殿中。   “这么大的地方,找起来要不少时间。”   司铃在这头说话,过一段时间,对面的陈武才有反应,她叮嘱道:“注意危险,有事及时喊我们。”   “好。”陈武拢起手对她道。   沈清淮来到石壁前,墙上雕刻的是闼罗神尊降下神谕,抵达人间赐信众长生的情状。   血红的烈火自太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人间烧成一片火海,渺小如蝼蚁般的人们在火海中向九天之上的闼罗神高伸着手,在神的指引下一步步折断脊背,膨胀躯体,扭曲五官,成为神座下的活死人,跟随闼罗神离开地表飞升上界。   滔天的火焰做了精细的浮雕,火中还有被烧成骷髅的人脸,突出的焰尖自石墙上高高刺出,与沈清淮的双眼擦肩而过。   他稍稍往外撤了一步,避开这些锋利的石塑,沿着墙线一路往里,在火海之后就是在火中无数往外抓的手臂,手背上突出的筋骨和尖锐的利爪,似要把沈清淮拖入那地狱般的场景中。   沈清淮目不斜视往里走,很快就走入巨大石像的侧后方,他的身形被石像的腿挡住,大殿里的人看不见后面的情形。   在奇形怪状的手臂中,忽然一只手臂动了,径直伸出石塑壁画抓住沈清淮往里拽,沈清淮没有反抗,任由自己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唔。”   滚烫的鼻息打在耳边,密密麻麻的吻迫不及待就沿着侧脸一路往下,沈清淮颈边被不轻不重咬了一下,紧接着唇就被堵住。   黑暗中一切都没有声响,江珩翻过沈清淮,面对面咬住他的鼻尖,沈清淮双臂紧紧勾住江珩的脖子,全身心陷在他怀里,两个人挤在雕塑的缝隙中,缓慢而无声地唇舌交缠。   自殿内隐约传来其他人的说话声,似乎有人发现沈清淮不见,正四下找寻他的身影。   黑暗中,两个人贴着脸,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道:   “怎么出来了?”   “听到你的声音了,出来看看你。”   江珩手自沈清淮后背滑至腰间,轻轻按了按:“还难受吗?”   沈清淮呼吸变了变:“嗯。”   江珩宽大的掌心包裹住酸痛的部位,或轻或重地按摩,沈清淮放松地挂在他身上,感受着对方有力的心跳。   江珩知道沈清淮按舒服了,笑着咬了咬他的耳尖。   沈清淮自上而下抚摸江珩的后背,衣服上符印陡然发出微弱的光,只见江珩穿着件画满符印的法衣,猩红的朱砂布满全身,乍一眼看上去还有些触目惊心,但有了这件法衣,江珩便可以不受影响地在神殿内自由穿梭。   沈清淮原本打算自己穿的,所以衣量相比江珩来说偏小些,穿在他身上撑出一点肌肉线条。   沈清淮松开了手臂,掌心有意无意顺着江珩紧实的胳膊滑下,轻轻推了推:“进去吧,别被发现了。”   江珩还不舍得松手,抱紧了他:“按你说的分头行动,我和沈岩周旋,你处理完不相干的人后就来找我,但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有那么久......”   沈清淮揉他脑袋:“很快的。”   江珩搂得更紧了些,沈清淮无奈,握住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衣摆:“一分钟。”   指尖才触到温热的皮肤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沈清淮仰头呼吸,江珩在耳边轻笑:“才这么点时间就想打发我?”   外头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清淮按住他的手:“有人来了。”   江珩看了眼外面,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走了。”   “嗯。”   “......”   “宝贝,你倒是松开我。”   江珩笑着用鼻子顶了顶沈清淮的脸颊,于是手就被人甩了出来。   “快走。”沈清淮推了把江珩厚实的胸肌,二人总算分开。   “一会儿见。”   江珩转身前又偷吻了一下才满足地隐入黑暗,沈清淮看着他离去,嘴角的笑还没落下,肩膀被人重重一拍,一张冷峻的脸冷不丁出现在他背后:   “清淮。”   “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沈清淮瞬间恢复表情,清了清嗓子道:“岩叔,我找到入口了。”   “这么快?恩,真不愧是我的好侄儿。”   沈岩的话里听不出什么异常,肩膀上的手移开了,沈清淮转过身,对上沈岩的目光:“岩叔,要通知其他人吗?”   沈岩想了想,道:“说吧,他们几个虽然碍手碍脚,但还有点利用价值。”   “是。”   “清淮,在找到江珩之前,找机会做掉他们。”   “......”   沈清淮点点头,沈岩拍了拍他的肩,默默退至一边。   沈清淮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正儿八经走到殿内,在所有人面前晃了晃,然后快步走到入口附近,不带什么感情得忽然出声:“我觉得这里有问题。”   “!”   “来了!”   “在哪儿在哪儿?”   “哪里有问题?”   年轻的四人几乎一瞬间涌去了沈清淮的位置,剩下三位家主跟抓小鸡似的迅速向众人包抄:“跑什么跑什么!都别急!”   沈清淮和沈岩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沈清淮于是燃起火符,照亮雕像的缝隙走了进去。   秦礼等人好奇地看着他,只见沈清淮摸到一只石像的手臂,轻轻掰断,原本看似没路的缝隙里忽然就多出了一条黑漆漆的甬道。   众人惊奇地欢呼一声:“呜呼!”   沈岩跟看傻子似的扫了他们一眼,咳了一声,道:“清淮,你打头,进去探探。”   “啊?他一个人?里面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秦礼质疑了一声,随即扛起金刚锤跟上沈清淮:“我也去。”   司铃和陈武跟着道:“我们也去。”   白栩一言不发默默跟上。   秦家主在外头冷笑一声:“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司、白家主露出嘲讽的眼神,沈清淮回头扫了眼身后的人,只道:“跟紧。”   众人应声,跟着沈清淮的步伐踏进甬道。   甬道不是很宽,地面也向下倾斜,为方便行动,众人还是排成一列前进,每个人手里燃着火符,一左一右错开,将甬道两边的情况照得清楚。   甬道左右上下遍布排列整齐的石佛龛,每一尊佛都有小腿大小,造型各异,胖瘦也不同,唯一一样的是只睁着左眼,且那只眼都涂上了某种颜料,在昏暗的情况下格外明亮。   沈清淮在前面走着,后面的人抬头看顶部,很快就被那一只只佛眼盯得脚步虚浮,不得不低头缓一缓。   秦礼想回避一下,没想到地面上也都雕刻着闼罗神尊的纹路,他骂了一句:“这闼罗神尊是个什么自恋狂吧,怎么给自己雕这么多像?衣服pose还一大堆。”   白栩翻了个白眼,被头顶晃到,抬手用土把这些石龛都埋起来:“这些不是闼罗,是被闼罗蛊惑的教众,外面的雕刻描绘的是教众们化成活死人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跟随闼罗来到上界成佛。”   “好家伙,那下一步是什么?”秦礼问道。   “我又不是他们,我怎么知道。”白栩道。   沈清淮停了脚步等了等他们,面前出现两条分岔路。   沈岩几位家主跟在最后,看到沈清淮停了下来,纷纷催促道:“走啊,怎么不走了?”   沈清淮简单说明了下情况,向沈岩寻求指示。   “用追踪符,跟着那小子走。”沈岩道。   沈清淮依照他的指示,幽蓝的炁指向右边的路,于是毫不犹豫迈入右侧甬道。   走过差不多的甬道后,脚下忽然踩空,下到一个高低落差大的地面上,周遭的一切又变得不太一样。   甬道的空间变大了,只剩下左右两侧等身高的石佛龛,头顶和脚步刻满密集的经文,走路时脚步有回声。   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跳下,很快所有人都站定,睁大了眼打量四周。   “前面的甬道呈现的是方形,但这里却是饱满的圆弧,顶上雕刻了星空和经文,象征的应该是大千宇宙,每个人成佛后都化为其中的一颗星星,真正达到永恒。”白栩看着那些经文作出解读。   “切,痴人说梦。”秦礼鄙夷地走到侧面的佛龛前,打量起石佛:“不过这些佛像雕得确实厉害,瞧着跟活人似的。”   陈武看了眼佛像就脊背发寒,赶忙把人拉回来:“别靠近它们!”   陈武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是他看到了什么,司铃和白栩心照不宣,默默收回靠近的脚步,凑到沈清淮身边。   “继续走吧。”沈清淮道。   众人接着前进,空间的宽阔使得照明范围缩小,昏暗的环境下,五感变得极其敏感。   “咚,咚,咚......”   脚步声和心跳声交错,所有人紧闭着嘴。   “咚,咚,咚......”   在一行人杂乱的脚步声中忽然混入一串有节奏的声响。   陈武拉了拉司铃的衣角,小声问道:“司小姐,你听到咚咚咚了吗?”   司铃偏了偏头:“什么咚咚咚?”   “咚咚咚,就是......”陈武适时多了个气口,被秦礼抢话:“only you?”   “......”   “......”   “是木鱼声。”   “对!像是木鱼声,但是很轻。”   陈武抬头一看,突然意识到说话的是沈清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回到众人身边。   “你怎么回来了?”司铃左右看了看,发现原本躲在身后的家主们正越过自己随意在甬道内观察起来,应该是他们觉得没什么危险,就放松了警惕,脱离了大部队。   沈清淮看似无意地等待家主们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对众人道:“注意听木鱼声,跟着我行动,千万不要分散。”   四人愣愣看着他,白栩皱眉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司铃问道:“是江珩弄的声音吗?”   “不是。”沈清淮否认道。   “那除了我们和他之外,这里还有别人?”秦礼挠了挠头,忽然一拍手:“奥,不会这神殿千年了还有信众待在里面念经吧?”   沈清淮对上他的目光,秦礼从他眼中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打了个寒颤:“不会吧,还真有啊......”   陈武脸色比刚才要白上一些。   “他们藏在哪里?我怎么听不出声音的源头?”司铃已经把火鞭攥在手里,随时准备动手,但沈清淮摇摇头:“不急,先跟我走。”   说罢,沈清淮领着众人往甬道深处走,沈岩见他们动了,也不动声色跟上,剩下三个家主这时才察觉不对劲。   “这些石像是不是动了?我记得刚才他们都是正向,现在全都侧向我们。”秦家主指着石龛道。   “咚,咚,咚......”   白家主听到了自四周墙壁后穿透来的木鱼声,身板顿时挺直。   司家主双眼猛地一睁,回头看沈清淮他们已经走了,赶忙拔腿追上:“人跑了,都怪你们两个!”   秦家主和白家主追赶的速度不比他慢,很快就一左一右超过他,愣是追到沈岩才停下:“哼,沈家主这么急着走,该不会是想甩掉我们?”   沈岩冷笑一声:“你们这不是又追上来了么。”   “咚,咚,咚......”   周遭的木鱼声没停且越来越响,但四周并没有发生什么,虚惊一场后,司家主默默跟在沈岩身边:“沈家主身边好像暖和一点,早知道我也多穿几件了。”   平日里的沈岩习惯只穿两件,但今天却一反常态,不仅整个人臃肿一圈,而且浑身还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气味。   司家主才说完话就忍不住捂了口鼻,沈岩没理会他,坠在沈清淮一伙人队尾闲庭信步。   “......咚、咚、咚......”   沈清淮让秦礼他们和各自都保持一臂距离前进,随着四周木鱼声节奏的加快,陈武的心都要吊到嗓子眼。   他感觉到自己浑身都被阴气包围,反应比所有人都要剧烈:“沈哥,越来越快了!”   沈清淮收到信号,如枪声般骤然发令:“跑!”   五个人瞬间拔腿狂奔,身后的家主们来不及反应,只听到背后想起阵阵石块摩擦声。   身后,那些等身高的石像不知从哪儿借的力,忽然集体从佛龛中滚了下来,一体的石身无法扭动,却以一种无法解释的方式极快地滑动,迅速向生人包围。   石像猛地撞向司家主,他侧身躲过,石像直直撞上墙壁砸出深深的坑洞,一旁的沈岩无奈被碎石头崩了满头满脸,嫌恶地挥了挥手,转身去追沈清淮他们。   一直盯着他的司家主,在躲开攻击后也不声不响追赶离去。   另一边的二人就没那么幸运。   秦家主运炁打碎石像,没成想坚硬的壳子底下突然伸出一只青黑的手掐住他的脖子,秦家主劈断手臂,面前的石像全部碎裂,活死人顶着张青灰的皮包脸对他咧嘴大笑。   “该死!”   “那两个人呢?!”白家主回头一看都跑了,气得往石像堆里放了把火,秦家主也顺势踹飞了活死人,跟着一起跑路。   漆黑的甬道里只有微弱的火符燃着星星亮光,周遭不断有石像滚下佛龛,前路几乎被堵。   沈清淮停下脚步,和众人背对背围成一圈,恰逢此时沈岩赶来,沈清淮故意对他道:“岩叔,我看不清路,我们被包围了。”   沈岩反倒没那么慌张,不紧不慢赶来后,正要开口,司家主不巧引来一堆追赶他的活死人。   石像的攻击尚且还限制行动,但打破后,里面的活死人却异常灵活,速度和力道是石像的数倍,司家主在逃命的途中,虽然击退了许多活死人,但身上已经被抓了好几道伤痕,血腥味几乎把周围的石像全都吸引过来。   “救我!快!”   司家主向众人求救,司铃握紧了手中的火鞭,一时间有些犹豫。   沈岩这时却开口安慰道:“没事,你们顾好自己。”   他一开口,众人便按兵不动,看着司家主爆发出一阵力量,在被活死人吞没前将自己借力推到沈岩面前,露出得救的笑容:“这些东西跑得太快了,根本甩......噗!”   “家主!”   司铃惊叫出声。   随着司家主的一声痛呼,他被沈岩一脚踹飞,直线摔入活死人堆。   下一秒,司家主的护身炁力开启,保住他全身经脉,但活死人却绕过防御直接将其开膛破肚,血腥味顿时充斥甬道。   拦在前路的石像全都被血吸引,奔向了活死人堆,沈岩看着露出的洞口对众人轻松一笑:“前面干净了,走吧。”   没有人出声回应,五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沈岩。   空气一下子陷入凝固。   “快走,趁木鱼声还没有停下。”   沈清淮最先收回目光,推着身边的陈武往前,反手拉了把秦礼,秦礼赶忙拉着白栩,白栩拉着司铃,向着前方的石洞跑。   司铃此时脑海中空白一片,她被拉着逃跑,却不自觉回头看。   司家主的内脏淌了一地,尚未闭眼的司家主被活死人抬走,白、秦家主趁乱逃了过来,透过他们身形的缝隙,可以看见那些活死人用土泥把司家主活生生封住,塑成和它们一样的石像放进佛龛。   “跑啊还看什么!”   秦家主看司铃拖拖拉拉跟丢了魂似的挡路,用力推开她加快速度往前跑。   “......咚、咚、咚!”   就在此时一直萦绕耳边的木鱼声忽然停了,沈清淮及时停下脚步,身后陈武秦礼他们一个急刹车跟着停下。   “都别动。”   沈清淮提醒身后的人道。   众人反应迅速,秦、白家主见沈岩不动了,二人也跟着停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骂道:“什么鬼地方!”   “想活命的话就老实站着别动。”沈岩冷哼一声。   “那后面的追来怎么办?!”白家主回头看去,谁成想径直对上一双漆黑的瞳孔。   差一点点......   活死人离他只有一指距离。   “呕......”白家主闻到活死人嘴里的腥臭味,扭头就想吐,身形不禁晃了晃。   “我的祖师爷,它们跟我们一样都不动了!”秦礼试探地挥出炁力打中一只活死人,对方石像一般直接被打倒。   沈清淮警告他:“别乱动,等下一次木鱼声响起,直接跑。”   “他已经动了好几下了。”陈武道。   “只要不挪动脚步,一点点也不行。”沈清淮道。   “明白。”   秦礼收了手,老老实实站着。   为了防止脚步不自觉挪动,所有人干脆停止了所有活动,只站着说话。   陈武回头看向司铃,关心道:“司小姐,你没事吧?”   司铃顿了许久,才似回神般看向陈武:“啊?”   “你还好吧?”   “恩,还好,就是有些......意外。”   黑暗里不知是谁点了火符。周围的石壁都是黄土色,照出来的光也是暖光,即便在暖光的照射下,司铃的脸色还是白得吓人。   “他是很可恶,但他毕竟是司家的家主,这么多年,没想过他会这么死在我面前......”司铃越说声音越小,眼中流露更多的是一种茫然。   “呵,死生有命,这算他倒霉。”秦家主风轻云淡道。   秦礼立即对着秦家主的方向做了个丑到极致的鬼脸:“放心,你要是死了,老子一定买八十八挂红鞭炮庆祝。”   “呵!”秦家主冷笑着看他:“我要是活着回去,会大发慈悲考虑考虑,把阿兰剥皮后的尸首给你留个念想。”   “老东西!你敢动阿兰,老子跟你拼命!”秦礼死死瞪着他,左右两侧赶忙按住他的肩膀。   “别动!他是故意的。”司铃提醒道。   秦礼恨不得立马跳起来砍死他,就在此时,木鱼声再次响起。   仿佛约好了似的,秦礼想也没想,原地弹起扑向秦家主,后者脸色一变,一个闪身飞快往山洞里逃窜。   “跑得还挺快!”秦礼骂了一连串,司铃赶紧拽着他跑:“快,先别管他了,快躲进石洞里!”   身后石像和活死人同时开始活动,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活死人竟然会主动打碎石像的外壳,将同类从里面释放出来,很快它们的数量又增加了一倍。   沈清淮从前方退回,水刃铺天盖地刺向活死人,为众人的逃跑拖延了些时间,秦礼捶扁了好几个活死人的脑袋,司铃往身后放了把火,火烧的浓烟不禁没有阻碍到活死人,反倒把众人熏个够呛。   “快!”   白栩守在石洞入口处,随时准备堵住洞口,一番混战之下,外头只剩下秦礼和沈清淮。   “来了来了!”   白栩化出的土墙一点一点缩小洞口的范围,秦礼大喊着向白栩伸出手,白栩抓住他用力一拉,秦礼侧身滚了进来。   “大哥!快啊,要来不及了!”秦礼对着洞外的沈清淮喊道,转头拽了把白栩:“你慢点儿!”   “知道了知道了!但再晚一点活死人就要冲进来了,堵也没用!”白栩不能慢太多,极力控制着速度。   沈清淮一边挡着活死人大部队一边退后,眼看着洞口越来越小,他匆匆赶向洞口,却被从天而降的活死人拦住去路,拖延了时间。   洞里的秦家主见状,心内一考量,默默挪到白栩背后,却被沈岩及时发现突然挡了回去:“秦家主,要知道洞内想你死的人不止那小辈一个,切记别轻举妄动。”   “他快赶不上了......”司铃和陈武紧张地盯着洞外,陈武提议道:“司小姐,您的鞭子可以用吗?咱们扔出去拽沈哥一把。”   司铃道:“可以试试,但是他不一定能接收到我们的信号。”   洞外,沈清淮的攻势太大,不仅活死人和石像被炸个粉碎,连带着碎石跟着下落,司铃的鞭子甩出去就被打回,根本吸引不了沈清淮的注意。   “最后一点时间了!”   洞口只剩个勉强可以钻入的高度,沈清淮匆匆退到洞前,眼看着快要来不及,下落的碎石雨中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在他背后用力推了一把。 第一百零二章   “嚯!”   沈清淮在即将被关在外面的刹那, 毫无征兆加速翻了进来,众人不禁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白栩毫不犹豫以最快速度合起洞口, 将外面的情景挡得严严实实。   石像不停撞击石壁, 不断有细小的碎石自头顶掉落,但它们撞了一会儿始终没能破开洞口。   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沈清淮刚站起身拍拍土,沈岩就瞪着一双眼质问他道:“清淮, 为什么会落在后面?”   沈清淮淡定道:“我想找木鱼声的源头。”   “哦?难道不是为了帮这些人拖延时间?”沈岩显然不信他的说辞。   秦礼等四个人睁大着眼看着沈清淮,在停顿一秒后, 沈清淮淡淡道:“他们自己有腿。”   四人的眼皮不约而同耷拉下来。   沈岩扫了他们一眼, 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意味, 语气放缓道:“木鱼声源头找到了吗?”   沈清淮道:“没来得及, 但听着像是左后方的石壁。”   众人随即看向石洞内部。   眼下众人所在的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没有外面一样的佛龛, 但有围成一圈的石座。   沈清淮走到一旁休息, 沈岩也不急着找什么线索, 捻着碧玉珠随意踱步。   秦礼打量起地上的石座,转身用屁股比划了一下, 道:“这是不是打坐用的啊?”   “看样子是。”白栩道。   “乖乖, 在石头上打坐, 屁股得裂成四瓣, 真有人这么干吗?”   “你做不到,有人做得到, 瞧。”   众人闻言望去, 只见白家主无声无息已经盘腿坐上了石座, 神情安详,体态沉稳, 像模像样。   司铃皱眉道:“你家家主,这是在干什么?”   白栩翻了个白眼:“有病,谁知道。”   “那咱们要去找那个什么......源头吗?”陈武不确定道。   秦礼跑去沈清淮身边:“大哥,怎么说?”   沈清淮摇摇头:“不急,外面被包围了,我们需要先找出口。”   白栩敲了敲石壁,侧耳听后方的动静:“听起来不是实心的,破开石壁后面可能有路。”   秦礼抡起金刚锤走来:“你说,打哪儿?”   白栩沿着石壁一路敲一路听,就这么转了一圈,除开实心的部位,剩下有不少地方都有空隙,他一时拿不准主意,回头对沈清淮道:“你怎么看?”   沈清淮转头看向沈岩:“岩叔觉得呢?”   沈岩没什么表情:“既然左后方有异,要逃命当然往相反的方向。”   但前提是想要逃命。   众人来此的目的是找江珩,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说明他藏在更深的地方,也可能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沈清淮一直注意着沈岩,他显然很有把握,为了掩饰自己一直故意顺着众人来,但在这会儿又突然给出一个答案,看上去是打算出手了。   也好。   沈清淮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悄悄催动符印向外面的人发出信号。   “即便真的找到出口,也不确定会不会再遇上别的什么,总之先休息一会儿,至少眼下是安全的。”   “说得对!一早上爬山加逃命,我的腿早就累得快断了!”秦礼就等这句话,立马撂下金刚锤瘫坐地上,长舒一口气,捶打按摩双腿。   白栩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席地而坐:“木鱼声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响。”   司铃和陈武围坐过来:“它们撞击的力道很大,应该不会被撞塌把我们活埋在这里吧?”   秦家主听到“活埋”两个字,眸光闪过一丝锋芒,他看向可能是出口位置的石壁,默默挪到附近。   “害,活埋就活埋吧,再不歇会儿我就先被累死了。”秦礼摆烂地往后一躺:“放心吧,这儿安全得很。”   “咚,咚,咚......”   诡异的木鱼声无声无息出现,穿透石壁在洞内放大回响,墙外石像再次发动撞击。   听久了规律的木鱼声,众人有些昏昏沉沉,不住打哈欠。   司铃想找个可以靠的地方,余光见陈武一直搓着手臂,便安慰他道:“别担心,他们进不来,可以睡一会儿。”   但陈武却摇摇头:“我没有很担心,但是怎么感觉后背阴冷冷的,这石洞不会漏风吧......”   白栩挑了挑眉:“不可能,我封得死死的。”   “白家主,你站在我身后干什么?”司铃回头时恰好看到身后的人影,突然一只水刃擦着她的侧脸飞了过来。   “什么情况?!”   “躲开!”   司铃愣是被吓得往后一倒,一时间有如鱼群炸开,地上的人纷纷跳起退后,将白家主包围在中心。   沈清淮出手太快,来不及解释,只见白家主脸色白得过分,被水刃刺穿的手臂僵硬地捶在身侧,青黑的血从伤口缓缓流出。   秦礼惊讶地盯着白家主,眼见着对方的皮肤越来越暗沉,慢慢呈现出青灰,他不禁脱口而出:“白家主,变成了活死人......”   “吼!——”话音未落,白家主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向众人扑咬而来,沈岩双眼一睁,尖锐的弯钩毫不留情穿透了他的头颅。   “砰!”   一道爆破巨响,秦家主在白家主失控的瞬间破开了石壁,石壁后的确另有空间,然而秦家主还未冲出去,面前骤然出现无数张石佛像的脸,下意识惊叫出声:“啊!”   石像如潮水般涌入石洞,前方的石像摔倒在地碎裂,活死人从里面飞快爬出,猛地抓住了陈武的脚,就要把人拖走。   “陈武!”   沈清淮飞出水刃斩断活死人的手臂,单手把人给拖了回来:“跟紧我!”   “好!”陈武熟练地掏出天蓬尺,法尺自带的威力震慑住部分活死人,他被沈清淮委派了任务,把司铃她们全都带来这边。   “司小姐!白哥秦哥!这边!”   陈武挥舞着法尺,很快和司铃会合,随后一起把剩下两个人拉住,沈清淮对众人道:“所有人拉住彼此,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松手!”   五个人腾出左手相互牵住,紧接着石洞内火符倏地熄灭,登时陷入一片黑暗,木鱼声和活死人嘶吼声充斥着石洞。   沈岩趁大伙儿不注意熄灭了所有火符,想趁机把四个碍手碍脚的小辈解决了,谁成想才跨出一步,就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谁?!”   火光转瞬即逝,一张挂着笑的俊脸一闪而过,但沈岩还是认出了江珩,下一秒两股炁力爆发,对击的余波直接冲倒周围的数十只活死人。   “走!”   时机一到,沈清淮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众人冲出甬道。   “居然还敢来找我。”沈岩冷笑道。   “躲着没意思,不如玩个游戏。”江珩笑着退后几步,眨眼的功夫闪入甬道,沈岩立刻追了上去。   甬道内有数不清的岔路,江珩避开沈清淮跑的那条,将沈岩引去了别的地方。   沈清淮带着四人跑了近十分钟,途中穿过数不清的甬道,在距离出口不到一墙之隔的地方,被汹涌而来的活死人堵住去路。   白栩化出土墙挡住身后的追击,但更多的活死人从缝隙里逃窜出,将众人团团围困。   “怎么办,咱们被包围了!”司铃焦急道。   “别慌,这里不是死胡同,你们看,那边有还有路!”白栩指了指右手边:   “只要我们先挡住这些,想办法退到那边去!”   秦礼回头看了眼活死人的数量,骂了一句,道:“太多了,必须得有人去吸引火力!”   沈清淮骤然爆发一阵炁力,对众人扔下一句话就冲了出去:“我挡住他们,你们从那条路出去一直往前别回头。”   “大哥!”   “沈哥!”   “沈清淮!”   “......”   沈清淮如离弦之箭,倏地就淹没在活死人堆里,他划破自己的手臂,鲜血将活死人尽数吸引过去,四人瞪大了双眼,愣在原地。   “愣着做什么,走啊!”   “小心左边!”   “放火烧,快跑!”   “扑过来了!”   沈清淮飞出数十张符纸,金光闪过炸毁无数残肢,一边手握水刃斩杀石像,一边听着身后四人的声音。   浓烈的血腥味成功吸引来更多的活死人,沈清淮并不是乱杀,他的目标是面前不远处的甬道。   身后很快没了声响,陈武他们应该已经逃去了出口,如果不出意外会直接离开神殿。   而沈清淮从活死人堆里拼杀出去,通过甬道则可以直接找去和江珩会合。   “噗......”   无数水滴落在活死人头顶,瞬间化为冰锥贯穿全身,然而活死人并没有立刻倒下,而是在鲜血的刺激下向沈清淮围拢,以粗重的身体层层压倒,直接将沈清淮淹没。   看似无用笨拙的攻击却是最为致命,没有行动力的活死人就像一只只沉重的麻袋,数以十计压在身上,沈清淮直接无法呼吸,四肢被紧压着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声响,就这么沉默着离死亡越来越近。   意识已经开始走马灯,有声音在耳边炸响,但他已经理解不了声音的内容,下一秒,他忽然感觉身上一阵轻松,原本压在头顶的活死人被挪开了,数不清的手伸进来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往上提。   “沈清淮?沈清淮?还能听见吗?!”   “沈哥!”   “......”   沈清淮猛地大口呼吸,胸口发出剧烈疼痛,感觉自己浑身都被碾成粉末,他睁眼一看,四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太好了!醒着就好!秦礼白栩,快,搭把手!”司铃和陈武架着沈清淮,将人放上秦礼后背,一行人踩着地上的活死人跑向出口。   “你确定是往这儿跑对吗?”秦礼脑瓜子嗡嗡的,不禁大声问道。   白栩道:“刚才不都找过了吗,应该只有这一条路是安全的。”   “这么多条道,不会又跑回原来的地方吧?”   “那你就要问他了。”   四个人带着沈清淮不管不顾一直往前,不知跑了多久忽然看见前方有亮光。   “有戏!”   秦礼惊喜一声,加快了步伐,边喘气边道:“咱们不会找到神殿的大本营了吧,这么亮的光该不会都是夜明珠?”   “你家夜明珠这么亮?”白栩怼道。   “亮啊,铺满一屋子不就这么亮了么,哈哈哈哈哈哈......”   秦礼格外兴奋,把身上的沈清淮颠得胸口一疼,咳嗽起来。   “秦礼!”司铃大声喊了他。   “知道知道!”秦礼把人背稳了,脚下加速。   四人全力向出口冲刺,一阵刺眼的白光猛地直射在众人脸上,众人脚下一停,堪堪停在悬崖边。   陈武捂着眼缓了好一会儿,轻轻睁开眼,惊讶发现自己正踩着一颗野草:“我们......从山体里跑出来了!”   “小心脚下!”司铃拉住陈武,他抬头的功夫差点一脚踩出崖壁。   秦礼瞪大着眼盯着脚下,只见众人正立在洞外不到半米的地面上,再往前就是空无所依的崖壁。   他抬头一看,太阳已经高悬头顶,清晨的云雾全都散去,离山顶百丈高的山脚清晰可见。   “我们就这么跑出神殿了?”司铃抬头去看沈清淮,后者从秦礼背上下来,撑着石壁缓了缓,对众人道:“你们安全了,沿着崖壁走小道可以直接下山,趁着天黑之前离开活死人村。”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司铃紧张起来,声音有些发颤。   沈清淮摇摇头:“我还有事没做完。”   陈武忽然拉住他:“你是要找江哥决斗吗?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沈清淮还是摇头:“他没有对不起我,你们先走,回头有机会再向你们解释。”他说完看了众人一眼,眸中露出从未有过的情绪:“保重。”   “沈哥!”   沈清淮转身原路返回,陈武想去追,被其他人拉住,对方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暗中。   “我早就看出他有问题。”白栩抱臂道,回头看了眼崖壁上狭窄的下山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要在天黑之前离开,现在就得马上走。”   “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陈武望着面前漆黑的甬道,迟疑、不安、忧虑如同一双双利爪拖着他摔向山崖。   秦礼沉默了一会儿,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想去就去,我陪你!”   司铃也拍了拍他:“不用怕,来都来了,他们故意有事瞒我们,我们也不好空手而归。”   “是啊,他们要是死在里边,咱们回去就收获一大堆烂摊子。”白栩歪了歪嘴道:“所以,这回谁打头?” 第一百零三章   江珩快速在甬道内穿行, 想借此让沈岩迷失,然而沈岩追得格外紧,他短时间难以脱身。   他避开石像躲进甬道, 很快身后就响起沈岩追赶的脚步声, 咚咚咚的木鱼声越来越紧凑,江珩化出红梅树,把身后石龛的石像尽数打破。   活死人从石像中爬出, 动作缓慢地在地上四下嗅闻,江珩心下一急, 用炁将它们推了出去。   沈岩刚好追上, 一把巨大的弯钩荡开迎面飞来的活死人, 锐利的目光锁定不远处的人影, 径直向他追去。   “怎么回事?”   江珩注意到沈岩经过之处,那些石像和活死人好似根本看不见他, 茫然得在地上扭动, 眨眼的功夫沈岩就追到面前。   江珩手握红梅树枝刺向沈岩, 对方强劲的炁力挡住攻击,和江珩打了几个回合, 身上的外衣被挑破, 露出的部位却是一片动物的皮毛。   江珩极速退后几步, 下一秒锁链自法阵升起, 金光照亮狭窄的甬道。   江珩的四肢被锁链紧紧缠住动弹不得,沈岩阴笑着走近, 江珩看着他挑高了眉:   “沈家主这是阴雨天没做好干燥, 长毛了?”   江珩用下巴指了指沈岩的身上, 对方呵呵一笑,干脆将破损的外衣脱下扔了。   江珩顿时无话。   只见一层不起眼的外衣之下, 是一件由十数块完整猫皮缝制成的大衣,每一块花色都不一样,缝合处的棉线被血染成赤红,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气味。   江珩随即想起在沈家听到的猫叫。   沈岩拍了拍身上的猫皮,状似无奈道:“猫是阴气最重的动物,用它们的皮毛缝衣,穿在身上可以掩盖生人气息。我不像你舍得费那么大力气,这一身的法衣加朱砂符印,要做成得不下三个月。”   沈岩一边介绍着,一边好奇地盯着他:“你是怎么预料到这一切的,三个月,我找到这处地方,也只比你迟了一个月。我可以确定,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提前到过这里。”   “你早就知道神殿的位置,怎么还被我打个措手不及?连夜杀生,难怪黑眼圈这么重。”江珩嘲讽地笑了笑,沈岩眼中的寒意更甚,阵法内锁链兀的收紧,江珩额上顿时淌下汗来。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和这些畜生见面。”   沈岩收了笑,微微抬手,锁链如蛇般飞快窜起,对准江珩的咽喉。   “你逃不掉的,交出灵官度,我可以考虑放过你的师弟。”   “呵,是么......”   江珩眸中闪过一丝戏谑,他话音未落,凌冽的炁力爆发,阵法当即碎裂,锁链全都化为粉末。   “什么?!”沈岩被实打实惊了一跳。   他用的明明是专门克制散修的阵法,怎么可能被江珩轻易破解!   难道说......   “散字诀!”   沈岩说出这三个字后,江珩脸上明显闪过得意之色,他头一回感到棘手。   在一阵阵有节奏的木鱼声中,沈岩的弯钩和江珩的红梅树爆发无数巨响,眼见着江珩身形矫健,自己心神受扰,一时间难占上风,沈岩咬牙追问:“你怎么知道的散字诀?是那个夏逸偷出去的?”   江珩微微一笑:“这就要问你的好侄子了。”   “清淮?!”沈岩再次受到重创,沉默片刻后,他明白了:“是你哄骗的他。”   “我?我可不敢,我不想睡地板。”   江珩忽然加快了攻击,沈岩的忍耐到了极限,震怒之下锋利的钩刃劈开了江珩的防御,江珩躲闪不及,左臂堪堪被划了个口子,鲜血顿时混乱了法衣上的符印,周围的活死人嗅到味道,瞬间向江珩涌来。   江珩见势不妙,用术法甩了个烟雾弹溜之大吉,沈岩在身后死死追赶。   甬道四通八达,犹如蜘蛛网般,一道连着一道,沈岩很快就顺着规律围堵江珩。   江珩脚下生风,整个人跑到飞起,他好不容易拐过一角,余光便惊现沈岩的衣角,赶忙调转方向。   “怎么追这么紧......”   江珩的腿早就跑得酸痛,咬牙坚持着,到最后晕头转向,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处的位置。   眼看着就快被身后的脚步声赶上,江珩在拐角处停下喘了口气,身侧的石墙忽然转开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他衣领往里拽,石墙转了个圈又合上,人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甬道。   沈清淮在墙后等了许久,人拽进来后,在看清自己脸的瞬间一把将自己紧紧抱住,低头埋进肩窝狠狠吸了口气,委屈哭诉道:“宝贝,我差点儿就被抓住了......”   “好了好了,我在,没事了。”沈清淮抱着江珩,轻轻拍他的后背安慰。   “你流血了?”江珩嗅到清香中混杂的血腥味,松开了手,看到沈清淮手臂上的伤口,他紧张地四下找止血的东西。   沈清淮看着他被毁的法衣,皱眉道:“你也受伤了。”   江珩法衣里面还有一件白T,他把它脱下撕成两半,给沈清淮包扎完伤口,另外一半被沈清淮接过,给他处理不住淌血的刀口。   “怎么这么深......”沈清淮发现仅仅包扎根本止不住血,他让江珩靠墙坐下,化了一根细小的水针,用自己的长发把伤口缝起来。   伤口处是一抽一抽的疼,江珩盯着沈清淮的脸转移注意力,沈清淮却张了张嘴:“好了。”   “这么快?我都没感觉到痛。”江珩低头一看,果然已经缝好,虽然缝得很丑,但至少起到了作用。   “这是缝了个你的名字缩写吗?”江珩抱以欣赏的目光打量伤口,沈清淮默默用布条盖住:“我用的平行针法。”   江珩愣了愣。   沈清淮道:“是你乱动。”   “......”   “对不起宝贝。”   “没关系,我原谅你。”   沈清淮在他唇角落下一吻,江珩仰头回吻。   墙后传来沈岩追赶的脚步声,沈清淮他们身处的是甬道之间的夹层,除非找到特定入口,否则不可能找到他们。   两个人拥吻着,江珩的手顺着沈清淮的背下滑,摸到长发上系着的红梅发绳。   “我把你出卖了。”江珩抱着沈清淮,低头吻他的长发。   沈清淮靠在他怀里歇息:“沈岩找不到你就会去找我。”   “你把那根红绳藏在哪里了?”   “剪成五段,随便丢了。”   “好主意。”   江珩轻笑时喉间发出的震颤传到沈清淮耳边,电流经过一般酥麻了全身。   “现在什么时候了?”江珩问道。   沈清淮道:“我把陈武他们送出去的时候,太阳在头顶,离现在大概过了一个小时。”   “那就看红绳能拖住他多久了。”   “恩。”   沈清淮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任由江珩轻吻自己,衣摆下探进几根手指,光明正大地游走。   沈清淮微微蹙眉,按住他的手:“做什么?”   江珩弯着眼,睫毛扫过他的脖颈:“想你了。”   “我也想你。”   沈清淮嘴上回应着他,然而手却没有松开。   江珩望着他不说话,兀的收拢五指压了压掌下富有弹性的胸肌,沈清淮屏息一瞬,轻微地哼了一声:“沈岩还在找我们,他随时都可能破墙而出。”   江珩目光顺着他的鼻梁往下落到唇上:“所以?”   “你想让他看见我们做那种事?”沈清淮的唇一张一合,江珩呼吸愈发烫。   他眼神变得幽深,目光上移,对上沈清淮的双眼:“可以吗?”   “这个么——”   沈清淮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落到对方滚动的喉结,勾唇一笑:“我无所谓。”   话音未落,沈清淮就被抱着翻了个身按在墙上,扣子被扯开了半数。   江珩尤其喜欢他的锁骨,还有所有长着红痣的地方。   沈清淮被他又湿又重地吻着,酥麻的电流感传遍全身,紧绷的肌肉下意识放松,他不自觉深呼吸,大量空气充斥肺部,放松之余突然一阵刺痛,沈清淮难耐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江珩立刻停了下来,紧张地把人搂在怀里,飞快扣起来:“是不是着凉了?怪我怪我!”   沈清淮搂着他脖子,摇摇头:“不是,之前送他们走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江珩听他简单讲述了下经过,还来不及懊悔,忽然瞧见沈清淮身上的炁有了变化。   “宝贝?”   江珩示意他低头,沈清淮抬手看了眼指尖冒出的幽蓝炁体,瞳孔顿时放大:“是他们!他们怎么回来了?”   “什么?!在哪儿?”江珩急道。   两个人立刻起身,跟随追踪符向某处追去。   .   甬道内满地是残肢碎石,陈武在最前面带路,脚下时不时被绊到。   “怎么样?认得出来吗?”司铃在后面照看着他,陈武站在分岔口辨认了一会儿,回道:“左边的路阴气重,右边的淡,咱们走右边。”   “好。”   其他人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去了右边的甬道,穿过甬道到达终点,众人来到一个塔形的石洞里。   整个塔形洞是之前山洞的四倍之大,从上到下,从左往右,一层层全都是石佛龛,且每一尊石像的左眼全都看向地面中心,众人站在中间,仿佛被无数只眼睛盯着,不禁汗毛耸立。   陈武壮着胆子直视这些石像,只见每一尊手里都捧着一副木鱼。   陈武浑身一颤,指着他们道:“这些石龛上有好多阴魂,木鱼声就是他们发出的。”   秦礼闻言,张大了嘴:“可是他们都没动啊?”   “你们看不见的。”陈武摇摇头,他原地转了一圈,扫了眼石洞:“沈哥他们不在这。”   “那接着走吗?”秦礼问道。   司铃环顾一眼,有些迟疑道:“我在想,既然这些木鱼声是危险的来源,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毁了它?”   “我也觉得,但是有风险。”白栩道。   说着,三人看向陈武,陈武后退一步,无措道:“你们......看我干嘛?”   “你觉得的呢,要是我们直接把这些石像砸了,会不会反而陷入危险?”司铃道。   陈武点点头:“这些石像看起来是闼罗神尊座下的护法,石像里面的活死人不会低于煞,要是全部砸毁的话,我们可能就逃不出去了。”   秦礼立马摆手:“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白栩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咱们还是先走,找到沈清淮他们再说。”   “但是木鱼声一响,外面的活死人就会追上来,木鱼声一停,我们又要被迫变成木头人,就这种效率要找到猴年马月。”司铃皱眉道。   “那你说怎么办?”   “......”   司铃盯着白栩,脸色不算好:“你该不是后悔了?”   “我后悔?”白栩冷笑一声,气道:“你们一个个气势汹汹说回来找人呢,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能耐,没想到只是空口说大话。”   “怎么了?!不乐意你现在就可以走!”司铃头一回气到瞪眼,秦礼跟着劝架:“别吵吵别吵吵!咱不砸了,咱赶紧走!”   陈武也道:“对,安全为上,咱们先走。”   白栩和司铃停了嘴,几人暂时压制住心情,恢复队形打算离开,突然,一个人影从洞外冲了进来,众人一愣,立即退后。   秦家主浑身是血,手持利刃将四人逼退到石洞中央,恶狠狠道:“你们几个还敢回来?!”   “秦家主?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不会一直跟着我们吧?”司铃顿时毛骨悚然。   秦家主呵呵一笑:“你说得不错,我一直跟着你们,亲眼看着沈清淮把你们带出去,又看着你们折返。”   “你想做什么?!”秦礼握锤在手,紧握的拳头青筋爆出。   秦家主原先还在笑,眨眼的功夫五官变得极其狰狞:“我想做什么?这得问你们!你们明明都跑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是为了灵官度吧?哼!老子警告你们!灵官度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你神经病啊!”陈武头一回骂脏话,秦礼被秦家主气笑了:“他不是神经病,他是疯了,就凭他那点功力还想拿到灵官度,真是可笑!”   “呵呵,在我面前就别装了,不为了灵官度,难道回来找死么?一个个年纪不大,胆子大得很!老子今天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秦家主话音未落,瞬间化出一人高的大刀,直直扫向四人。“蹲下!”司铃大喊一声,四人躲开横扫而来的巨刃。转头四下逃窜。   “呵,想扰乱我,没那么容易!就先从你开始吧。”秦家主冷笑着追向陈武,一把大刀迎头砍下,陈武用天蓬尺挡,差点胳膊都被卸下。   秦家主呵呵笑道:“再高深的法器也是对付邪祟的,老子是人!”   陈武侧身一滚,拼命往外跑:“救我救我!”   大刀劈了个空,把后面的石像全都劈了个粉碎露出里面的护法,秦家主转头带着大刀去砍别人,没注意到护法悄悄爬出了石龛。   司铃拽了一把陈武,回头看见几只黑色的身影,急地嗓子都劈叉了:“快跑!离开这里!快跑!”   秦礼和白栩替二人挡住秦家主,司铃陈武率先逃出石塔洞,秦礼一锤挡开秦家主,二人趁机赶紧跑走。   “你们以为你们逃得掉吗?!”秦家主正要追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嘶吼,他大刀回转,正正砍到一具坚硬的身体,护法空洞凹陷的五官径直撞进他瞳孔。   秦家主骂了一声,挥刀拦下护法,转身追着四人逃窜的方向而去。   陈武和司铃在前面引路,不知不觉跑过之前的甬道,经过之前的石洞,在拐角处又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吼——!”   早就化为活死人的白家主嗅到了生人气息,闪电般朝着陈武他们追来,四人吓得脚下生风,不知怎的绕来绕去跑到一处只有一个石像的甬道,结果石像倒下,破壳而出的是司家主。   秦家主赶来的时候,白家主正扒着石壁,嘴里咬着火鞭和司铃对峙,司家主被白栩用土一封再封,陈武举着天蓬尺眼泪汪汪对着秦家主。   “冤家路窄!现在集齐了!”   “我的祖师爷!救命啊!”   “干啊!!!”   秦礼情急之下发了疯,拿着锤子框框砸墙,一道巨响过后,石墙塌了,两张惊恐的脸出现在石墙后。 第一百零四章   “咳咳咳......”   沈清淮剧烈咳嗽起来, 江珩侧身挡下飞扬的粉尘,拍拍他的背:“慢点咳,说了别跑那么快。”   “咳......慢了就赶不及了, 你看。”沈清淮示意江珩看向墙外, 外头一片混战,秦礼一脸呆滞地盯着墙里的二人,回神后猛地一嚎:“大哥!姓江的!救——命——啊!”   在场众人顿时扭头看向二人。   陈武哭得眼睛都花了, 趁着秦家主没反应过来,撒腿跑向二人:“江哥!”   “陈武!不是送你们出去了么, 跑回来做什么?!”江珩从墙里走出来, 提着陈武的领子拎到身后。   “我......我……&*%*8你......*&*&%担心......”陈武哭嚎得听不出到底说了什么, 江珩无奈把他交给沈清淮:“宝贝, 你看着他,我去把他们带回来。”   “小心白、司两位家主, 他们已经死了。”沈清淮提醒道。   “放心。”   江珩对沈清淮眨了眨眼, 红梅刹那间绽放, 两股树枝分别救下司铃和白栩,江珩的身影飞快穿行。   漫天红梅落下, 尖刺在碰到活死人时瞬间将其穿透。   一朵长着心形花瓣的红梅飘到沈清淮面前, 他伸手接住, 微微一笑。   众人跟白日见鬼似的看着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司铃嗓子哑了, 说话时嗡嗡作响,沈清淮默默把红梅放进口袋:“计划之中。”   “所以说......你们根本就没有闹掰, 江哥他没有骗你, 也没有做那种事?!”陈武仿若一朝沉冤昭雪, 高兴到蹦起来。   “谁说没有。”沈清淮轻轻道了一句,随即很快换了话题:“你们回来的时候遇到沈岩了么?”   秦礼摇摇头:“没有, 没遇到,但是我们找着木鱼声的源头了!”   沈清淮睁眼道:“你们砸了?”   “我们没有!他砸了一两个!”秦礼赶紧指了指不远处和江珩对打的秦家主。   沈清淮皱眉道:“别动那里面的东西,那是影响磁场的关键。”   “明白!”秦礼和陈武用力点头。   白栩和司铃被救下后,就立在他们附近地墙根休息。   沈清淮关注着江珩那边的情况,只见秦家主的大刀挥动时径直将白、司家主砍成两半,江珩差一点被扫到,沈清淮对准秦家主飞出水刃。   说时迟那时快,在沈清淮动手的刹那,众人不约而同瞳孔地震,大喊道:“当心!——”   沈清淮后背骤然一凉,但来不及转身,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声在背后响起。   “老白!”   “白栩!”   沈清淮猛地转身,只见白栩挡在自己身后,腹部被沈岩的弯钩穿透,鲜血顺着钩刃缓缓滴落。   “怎么会......”沈清淮瞳孔微颤,神情紧绷,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栩在面前倒下,露出不远处沈岩阴沉的脸。   “老白!你还撑得住吗?老白!”秦礼撑着白栩躲去一旁,司铃烧断前后弯钩多余的部分,扶着他一起退后。   “我......还行......”白栩这回的白眼真的翻上了天,怎么喊也翻不下来,两个人急着给他止血。   沈清淮瞪着沈岩,后者冷冷开口:“清淮,我一直相信你是被哄骗的,现在杀了他们,我就原谅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你还是我最亲的好侄儿。”   “陈武,带他们走!”沈清淮毫不犹豫道。   “好!”陈武抹了把脸,转念道:“沈哥,往哪儿跑啊?”   “墙里!”   沈清淮飞出一张符纸,陈武领悟,带着其他人跟着符纸躲入墙里。   又是一把弯钩飞来,沈清淮反手化出水墙,弯钩从水墙内径直穿出,反刺向沈岩,沈岩挥手打飞,弯钩越过沈清淮直飞向江珩。   “江珩!”   沈清淮惊叫一声,江珩就地一滚与弯钩擦肩而过,不料秦家主正冲上来,被弯钩穿透头颅。   江珩赶来沈清淮身边,把他往墙里一推:“你先走,这里我来应付!”   沈清淮有些犹豫,但听到通道里传来的叫声,他摘下手上的云水镯交给江珩:“你小心。”   江珩笑着点点头:“快走。”   “我很快回来!”   沈清淮一狠心转身离开,江珩戴上云水镯,红梅树堵上墙洞。   沈岩盯着死到临头还在笑的江珩,周身炁力旋成狂风,粗粝的嗓音在甬道内响起:“今日,叫你有来无回!”   符纸飞得太快,陈武追赶不及,更别提重伤的白栩。   秦礼自己也快撑不住了,咬牙道:“司铃,你先跑,跟上陈武,我追你的背影。”   司铃道:“你一个人撑得住吗?!”   “小菜一碟!”秦礼牙都快咬碎了。   司铃于是放开了白栩,加速跑到二人前面,和陈武保持一定距离。   秦礼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强撑着带着白栩跑了一会儿,意识一混就要栽倒,沈清淮忽然从后边赶上,抓住白栩的胳膊将人撑起:“坚持住,快到了!”   秦礼咬破舌尖,恢复意识,三个人迎头赶上,不到一会儿,后边的四人赶上停在墙边的陈武,沈清淮击穿了墙壁,众人回到出口,此时太阳已经斜照。   临近黄昏,紫红的霞光铺满了半边天,沈清淮呼吸一沉:“来不及了,你们待在山上,千万不要进村。”   “那他怎么办?”司铃焦急道。   “我也不知道,这不在我的预料之内。”沈清淮看着白栩的伤口,眼中情绪复杂。   “我......撑得住......”白栩虚弱开口,晃了眼天空:“好大的棉花糖......西瓜味的......”   “......”   “沈哥,你先回去救江哥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陈武对沈清淮道。   秦礼瘫坐到地上,喘息道:“对,你去吧!反正我们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我们就待在这儿,还是悬崖边最安全。”   沈清淮道:“那你们小心,山体振动的时候,记得攀住墙壁。”   “好好好,快去吧!”   虽然众人不理解为什么山体会振动,但还是应了下来。   沈清淮看了眼众人,垂了垂眸,很快在黑暗里没了影。   甬道内不断落下碎石,沈岩的弯钩攻势猛烈,红梅树枝碎了一地,江珩乘着疯长的树干将沈岩一路引到神殿的腹地。   闼罗神殿半个主体都埋藏在山里,除开那些蜘蛛网般交错的甬道,还有大大小小二十八个坐道坛落于甬道的连接口,众人先前待的就是其中之一。   每三个坐道坛之间有一座护法塔,它们是昼夜阴阳交替平衡的关键,而在所有的中心,就是闼罗神尊的圣坛,也就是他原本准备给自己升天的地方。   整个神殿就是一座十分精密的道场,闼罗被灭后,道场的磁场依旧发挥着极大的影响力,故而当山脚下的一些老人怀揣着异想天开的念头上山虔拜后,影响在他们身上体现,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前世的沈岩秉持着不用白不用的念头,将道场稍加改造后就成了完美的传度地点,这一世则是沈清淮提前告诉江珩,让他在神殿准备好了一切。   同样是从甬道连接的洞口,在从狭窄的通道进入圣坛的一刻,眼前的震撼比护法塔又要翻上几倍。   整个圣坛大到几乎占满了一座山头,四面的石壁雕刻五彩悬塑的天上仙宫,峰峦叠嶂,祥云缭绕,扑面而来磅礴的气势。   圣坛中心竖着一座巨大的闼罗金像,周围雕着一圈跪地仰头、双手举过头顶的护法像,每一尊护法像对应护法塔的方位,将道场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到此。   然而金像的半个脑袋被削了不知去哪儿,高举着的手臂也断了,正好卡在身体和屈起的膝盖之间,作出莫名诡异的迎宾动作。   江珩跑进圣坛的时候冲金像打了个手势招呼,躲开沈岩的攻击,退到护法像之后。   沈岩在十步之外停下,幽深的目光扫过江珩和身后的金像:“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到这一步,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   江珩微微一笑:“没关系,下辈子注意。”说罢,他从护法像手里拿起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放进嘴里。   沈岩眼皮一抬:“小子,圣坛风水精妙,乱放乱动,小心引火上身。”   “巧了,我要的就是火。”江珩话音未落,指尖兀的发出红光,在护法像掌心飞快写下符咒,沈岩脸色随之一变。   “离火,赦!”   江珩一声令下,四方悬塑凭空生出滔天巨火将沈岩包围。   沈岩意外之际,迅速操控在身旁骤然竖起土墙,喷涌而出的火焰顺着土墙攀上,宛如爬满了毒蛇,让人不敢靠近。   “小子,你到底是学艺没学精,还是在打什么歪主意,火于我有利,对你可是相克。”沈岩说着,土墙一瞬间将火吸食,变得愈发高耸,生长出锋利的尖刃向江珩碾来。   江珩被热浪逼得后退一步,红梅树被灼烧融化,他神情淡定道:“话不用说太早。”   眼看着火墙已经碾到面前,江珩手上的云水镯忽然爆发出亮光,红梅树眨眼间枝繁叶茂,充满生命力的枝杈穿透火墙绞个粉碎。   树枝直直刺向双眼,沈岩侧身闪躲,随即便看见了站在身后的沈清淮。   “清淮!”沈岩愤怒地吼了他一声,沈清淮恍若未闻。   “宝贝!”   江珩跑向沈清淮,沈清淮微微一笑:“人都带出去了。”   “辛苦了,该布置的我也布置好了,就等时候一到。”   江珩从背后环住沈清淮,握住沈清淮的手帮他带上云水镯,指尖带着光滑的镯身穿过手腕,末了顺着手腕滑到掌心,与他十指紧扣。   暖意自掌心传递,沈清淮此刻的眸色是从未见过的温柔,沈岩痛心疾首:“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和他的故意安排......清淮!你这是何必?!你非得为了你所谓的爱情,把唯一能成为灵官的机会让出来给他吗?你真是昏了头了!”   沈清淮挑了挑眉。   沈岩红着眼瞪着他道:“你要知道,为了你能成为灵官,我花了多少精力培养你!付出多少代价为你挡下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清淮,我都是为了你好,我是你最亲的叔叔!你难道为了一个男人就要背叛我吗?”   “我千万别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我知道你知道灵官度藏在哪里,我也不要求你把它交给我,只要你现在杀了这小子,我就原谅你所做的一切,沈家也永远为你马首是瞻!”   “清淮,你想清楚。”   沈岩苦口婆心劝道:“成了灵官,你就是玄学界第一人,从此以后沈家的地位将无人超越,这是多么光荣的事,你的父母若是还在世,他们也会为你感到骄傲,这也是他们毕生的心愿。”   沈清淮却冷笑一声:“既然成为灵官好处这么多,不如岩叔自己当?”   “你说什么?”沈岩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你不必赌气说气话,我答应过你父母好好照顾你,一心为你、为沈家......”   “好了沈岩,不用装了。”沈清淮淡淡的声音打断他。   “清淮?”   沈岩忽然间察觉到了异样,他一回神,脚下兀的升起赤金法阵,庞大的力量压制住他的经脉,他全身寒毛竖起:“传度阵法?!”   “不错,既然你那么在乎灵官,就让你去当好了,不用客气。”江珩微微一笑。   法阵升起的力量形成庞大的旋涡,头顶上的山壁嵌满了宝石,吸收着霞光的蕴泽,在法阵的照耀下变得流光溢彩,似一道彩虹穿过升起的灵官度,直射在沈岩头顶,一切好似仙兆。   换了别人看到这幅场景一定欢呼鼓舞,但只有沈清淮和沈岩明白,那道绚丽的光是怎样一道夺命符。   沈清淮看向沈岩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这简直颠覆了沈岩的认知:“不可能......清淮,孝心可不是你这么用的!灵官度不是谁都有资格承受,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清淮道:“好处就是,在我和灵官之间多了你一个垫脚石。”   夕阳落山,昼夜交替,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之际,法阵彻底启动,沈岩惊恐的五官在流光下扭曲变形,他难以置信:“你是怎么知道的......不可能,我是你最亲的叔叔!你就是为了那小子也不会这么害我!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换作之前,这当然不可能,但现在不一样了。”沈清淮站在阵外看向阵内的沈岩,一如前世沈岩看着自己:“传度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不仅骗了我,也骗了你。”   “不!”   沈岩被法阵的力量牵制,他想闯出法阵,用尽全力甩出弯钩攻击头顶的灵官度,山体随着灵官度的歪斜而剧烈振动。   出乎二人的意料,沈岩的垂死挣扎竟然真的撼动了法阵,沈清淮和江珩对视一眼,运转炁力加持法阵。   “献祭.....你想让我献祭......做梦!”沈岩的弯钩疯狂击打法阵的禁锢,此时圣坛外传来密密麻麻的声响,活死人受了磁场影响,如潮水般涌入圣坛。   “小心身后!”   话音未落,活死人成群向二人扑来,江珩拉住沈清淮竖起树盾,沈清淮飞出水刃。   江珩回头见沈岩的弯钩硬生生在法阵上砸开一道缝隙,灵官度发出警告的红光。   竹简形态的灵官度呈现出打开的状态,倘若沈岩就此逃出去,灵官度会失去目标,将整座山都吸入摧毁。   沈清淮心下一急,离开江珩跑去阻止沈岩。   法阵的缝隙越来越大,沈岩赤红着眼,对沈清淮冷笑道:“看来我不应该心软,当初就该送你和哥嫂一起上路。”   云水镯在空中高速旋转,以势均力敌的力量修复着缝隙,沈清淮直视他挑衅的目光:“你不配这么称呼他们,你对他们做的,我现在还你。”   沈岩顿觉诧异:“你知道?”   沈清淮顿了顿:“我原本......不想知道。”   沈清淮和灵官度骤然同时发力,沈岩触底反弹,用尽全力将手伸出缝隙,一把抓住沈清淮拽进法阵,江珩浑身血液凝固,他拼命拉住沈清淮的另一只手,结果被带着一起摔进法阵。   传度开启,金光乍现,无数翻飞的符印旋涡般将三人吸入,天地颠倒轮转,失去知觉陷入黑暗。 第一百零五章 (结局)   江珩睁开眼时, 眼前蒙着一层水雾,他能隐约看见周围围了一圈人,每个人脸上挂着白玻璃珠一般的双眼, 耳边安静得出奇。   这是哪儿?   清淮呢?   江珩试着动了动手指, 发现自己的手指紧紧攥成拳,诧异之际,他的嘴不由控制地一张一合:   “沈清淮, 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江珩大吃一惊,紧接着眼前的水膜消退大半, 他看见了面前站着的沈清淮。   眼前的沈清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旁的树, 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江珩用力眨了眨眼, 惊叹地看了眼四周。   这不是平阳校区么?   刚才那句话......是当初自己说过的词。   我这是回到了过去?!   江珩忍不住心下震惊,尽管眼前的一切看过去还是有些模糊, 但他不会认错。   忽然, 江珩的手猛地揪住沈清淮的衣领, 把人拽到面前,声音低沉狠戾:“说, 他人到底在哪儿?”   “你都看见他了, 为什么不带回来?他身上没有法器, 你就眼睁睁撇下他一个人在林子里, 你沈清淮当真冷血到这种地步?!”   对面的沈清淮,一脸冷漠道:“废物而已, 理他做什么。”   一连串熟悉的话从嘴里爆发, 语气凶恶至极, 江珩心里一阵阵颤抖,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怎么能这么跟清淮说话?!   完蛋了, 回去得睡地板了......   不过还好。   按照回忆,接下来沈清淮会对自己微微一笑,然后两个人解除误会,关系会越来越好。   江珩暗暗松了口气。   正当他做好准备,准备迎接沈清淮绝美的笑颜时,他莫名其妙举起的拳头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沈清淮面无表情盯着他,毫无起伏的眼神犹如一片冷寂的冰原,下一秒,江珩的拳头出人意料地极速拉近,而沈清淮动作更是快得只剩下残影。   两股强大的炁力对撞,江珩直接懵了,紧接着侧脸一阵剧痛,他松了手,整个人被一拳打退数十步。   “咳咳咳......”   不对啊,这发展不对!   江珩抹了抹嘴角,指上留下一抹刺目的鲜血。   “......”   沈清淮转了转手腕,瞥了他一眼随即转身。   沈惑从人群中跑出来,笑着搭上他的肩,两个人一并离去。   “等......咳!”   江珩情急之下想拦住他们,然而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愣是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走进迷雾。   江珩被眼前的发展弄得不知所措。   所以......清淮真的和自己打起来,那后面发生的一切岂不是都变了......   江珩捂着发痛的侧脸,思绪飞速转动,很快他想到第一个不对的地方——   陈武?!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双腿带着他飞奔进迷雾。   林中的迷雾实在浓厚,江珩根本无法判断方位,才过一会儿就支撑不住蹲下深呼吸。   “陈武?!听得见吗?!”   他大声呼唤陈武,然而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他。   江珩喊得快要窒息,只能咬牙缓了缓呼吸,随后无头苍蝇一般乱走。   他画符,用红梅树探路,意识混乱地活走动着,忽然被什么绊倒,摔在了地上。   江珩晃了晃头,稳定了下视线,回头去找,发现在他倒下的身后地上正躺着一个人。   那双鞋看上去很眼熟,江珩一眼就认出了他:“陈武?醒醒!陈武!”   江珩赶忙把人捞起,在陈武露出惨白无息的脸时,江珩整个人怔住,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手中的人面色已是青灰,冰凉的皮肤上凝着一层雾水,看起来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江珩不死心在他身上找寻有无术法的痕迹,随后在他手中找到一张被揉皱的符纸。   “追踪符......”   肯定是沈清淮留下的,但是为什么陈武还是没走出来?   江珩茫然地望向四周,心口一阵阵刺痛。   这里到底是哪儿......   为什么意识清醒,痛感又强烈......   难道说,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   江珩头疼欲裂,一种窒息感促使他站起身,不顾一切往外奔跑。   与此同时,在老校区内,只有两道身影向破败的建筑靠近。   沈清淮踹开宿舍楼的大门,暗处的白瞳鬼鬼祟祟向他涌来,但被他周身的炁震慑到不敢靠近。   他的身后,沈惑小心翼翼躲着,不时探头四处张望:“清淮,我们去哪儿找灵官度啊?”   沈清淮淡淡道:“阴气最重的地方,打。”   沈惑咽了咽口水,伸手抱住沈清淮的腰:“清淮,我害怕,你保护我。”   “嗯。”   沈清淮带着沈惑径直往楼上走。   才走到一半,沈清淮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楼梯楼层的数字永远在循环,二人遇到了鬼打墙。   只见沈清淮甩出数张符纸,指尖在空中画符,猛地撕裂空间,从鬼打墙里走出去。   “清淮,你真厉害!”沈惑兴奋地握住他的手,楼梯上忽然蹿下一只走尸,立刻被水刃刺穿。   “走。”   沈清淮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宿舍,腥臭的血顺着走廊漫来,场景变换成教学楼,数不清的走尸甩着脑袋向他们扑咬,沈清淮面不改色一一解决,领着沈惑砸了教室,回到宿舍楼的洗手间,找到了那只恶鬼。   幽蓝的炁力在宿舍楼里荡开一圈光晕,驱散了天上的乌云,阳光洒向山底,将整片校区笼罩在内。   江珩从迷雾里跑了出来,他看到恶鬼从顶楼的窗内被扔下,赶了过去,正好对上一跃而下的沈清淮和沈惑。   沈清淮看见他,眼里没有丝毫的波动,反倒是沈惑,十分警惕地看着江珩:“你居然跑出来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江珩一言不发,冷冷盯着沈惑,下一瞬,红梅树尖锐的树杈离沈惑只有一指距离。   沈清淮正从恶鬼身上取出灵官度,他转而救下沈惑,江珩立刻调转目标,抢他手里的灵官度。   沈惑被甩到一边,看着面前打起来的二人,一时间有些恍神,直到他反应过来后,从背后偷袭了这个莫名发狂的人,沈清淮将江珩制服,死死摁在墙上。   “清淮!这个人疯了,他师弟死了跟我们又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们杀的,报哪门子仇!”   “还有胆子从我们手里抢东西,清淮,要我说直接做了他!”   “区区一个散修,死了也没人知道!清淮,动手!”   沈惑在一旁恶狠狠叫嚣。   江珩双眼满是血丝,沈清淮沉默着看了他一眼,松了手。   江珩冷笑勾唇道:“就这么松手,不怕我从此跟疯狗似的咬住你不放?”   沈清淮淡淡道:“随你。”   “走,回沈家。”   “清淮!不能就这么放过他!”沈惑还是不甘心,然而沈清淮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沈惑只得暗骂一句跟上。   江珩盯着沈清淮的背影,耳边只有寂静的草声。   游离于这副身体之外的意识,将这一幕深深刻在心里。   江珩回到林中找到陈武将他背了起来,途中经过一片平地,几十个人躺在地上没了呼吸,他跨过两男一女,踢到脚边的锤子,一瘸一拐回到大路。   在这诡异的时空内,江珩的意识跟随着身体在世间行走。   从老校区离开后,江珩亲手埋葬了陈武,几个月的时间里,玄学界风云并起,他混迹在人群众,偶尔能与沈清淮交集,但沈清淮的身边总是跟着沈惑,他看自己的眼神也永远那么冷漠平静。   江珩的心却不知何时被触动,在b市的一处闹鬼别墅里,他和沈清淮再次相遇,两人再次为灵官度大打出手,这一回,江珩占了上风。   沈清淮抽干了所有走尸的血液,一具具干瘪的尸壳横七竖八垒在脚边,沈惑早就被吓得躲起来,现场只有江珩和沈清淮两个人。   灵官度被江珩紧紧攥在左手,沈清淮的右手钳住了他,同时却被江珩右手抓住,沈清淮眼眸一抬,左手稳稳掐在江珩的脖子上,只要他愿意,随时就能拧断。   沈清淮盯着江珩,冷声道:“放手。”   江珩勾唇一笑:“你才放手。”他说完,对着沈清淮的小臂张口咬下,像咬住猎物一般,狠狠将牙齿刺进肉里。   沈清淮有一瞬间的皱眉,却并没有松手,默默地盯着他。   江珩眉头一挑:“你不松手?”   沈清淮道:“我不傻。”   江珩道:“我咬你,你不嫌弃?”   沈清淮眨了下眼,只道:“我不会松手。”   江珩笑得幅度更大:“我咬你手你不嫌弃,那我咬你嘴呢?”   沈清淮眼中眸光一闪:“你的脖子会断。”   江珩笑了起来,沈清淮趁机扼住了他的喉咙,江珩一个窒息,下意识脱手,灵官度落到沈清淮手里。   沈清淮离开之际,江珩叫住了他:“你之前那一拳挺厉害的,能不能教教我?“   沈清淮没有回他,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等到了郎云镇,两人再次大打出手,沈清淮集齐所有灵官度,已是无人能敌,但江珩依旧拦在他面前。   “你身边的人有问题,不要相信他们。”   “滚。”   沈清淮绝不允许有人污蔑他的信仰,他的家族,他的亲人。   闼罗神殿。   沈清淮和其他人一起来找传度的地点。   出口被变成活死人的同伴堵住,众人进退不得。   “这有什么的,我们是族亲兄弟,你为保护我们受了伤,我们照顾你也是应该的,放心,我们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我会带你们出去的。”   沈清淮以身为饵吸引走了活死人,沈惑却和其他人道:“别管他了,咱们走!”   沈清淮独自一人用尽所有力气冲出了出口,流着满身的血找到沈岩,对方微微一笑,传度阵法骤然开启,带着倒钩的锁链顿时穿透他的腕骨、踝骨。   “清淮,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完整的竹简悬浮在阵法上空,沈岩慢悠悠捻着碧玉珠手持,看着阵法里奄奄一息的沈清淮,声音依旧慈祥和蔼。   沈清淮四肢呈现诡异的扭曲弧度,整个人躺在血泊里。   “沈清淮,你不过是我花几百万培养出的无欲无情的垫脚石而已,你又不会难过,也不用妄想有谁会来救你。”   “你唯一关系好的沈惑,刚才还亲自打断了你的手脚,聪明如你一定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乖乖赴死。放心,作为你的叔叔,我一定会帮你找好墓地。”   “为什么......你们......要骗我......”   “我存在这个世间,只是一个工具......”   沈清淮周身涌出一股黑雾,黑雾挣脱了锁链,将他紧紧包裹,眨眼的功夫,沈清淮完整地从黑雾中走出。   黑雾如水般旋绕在他掌心,沈岩惊愕地瞪大眼,下一秒,黑雾穿透额心,刚才还叫嚣着的沈岩直挺挺往后倒下。   法阵内,头顶的灵官度还在散发着符印,沈清淮独自站在法阵内,茫然地看着倒地的沈岩。   “清淮!”   一道白色身影忽然闯了进来,看到还活着的沈清淮,一把抱住了他:   “你没事,没事就好!”   “沈清淮......我并不讨厌你,我喜欢你。”   沈清淮忽然有种抽离感,他看着眼前的江珩,无数记忆在脑海中浮现。   “江珩......”   沈清淮彻底醒转,他握住江珩的手,有些焦急。   江珩安慰:“没事的清淮,我在。”   沈清淮道:“沈岩死了,但灵官度还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珩道:“别急,还差一步。”   沈清淮:“什么?”   他话音未落,胸口骤然传来剧痛。   红梅树枝刺穿了他的心脏,沈清淮难以置信地看着江珩。   “清淮是不是忘了,传度还需要一名献祭者,沈岩他达不到要求。”   江珩笑着退出法阵,沈清淮被红梅树钉在地上,他眼中透露出绝望:“江珩!!!”   “清淮,对不起,我必须成为灵官。”   江珩兴奋地仰望头顶的灵官度。   沈清淮浑身剧烈颤抖,周身黑雾暴涨,他淌下血泪,嗓音嘶哑:“都骗我......都利用我......”   黑雾慢慢将他吞噬,紧接着黑雾扩散到法阵外,“江珩”触碰到黑雾的那一刻瞬间消散融入。   石洞的另一边,江珩匆匆找来,一头闯进黑雾,找到沈清淮:“宝贝?醒了吗?还认得我吗?”   “都骗我......都利用我......”   沈清淮愣怔着,不停重复一句话。   “这是执,宝贝!我们看到的都是假的,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江珩将沈清淮紧紧抱在怀里:“听我说,只要挺过去我们就能活着出去,我看明白了,灵官度根本不需要什么献祭者。”   “传度就是所谓的渡劫,渡劫之人会被最大的执念困住,渡成就是成,不成就是死。但几乎没有人能够渡过。所谓献祭,就是蹭别人的劫,渡劫之人被劫所困,同行的人可以直接将渡劫之人和他的劫一起牺牲,自己蹭机缘继承灵官。”   “清淮,你能渡成的,我守着你。”   江珩摘下沈清淮脖子上的项链,把戒指套上他的无名指,戒指幽幽泛着金光。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江珩握着他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沈清淮浑浊的双眼似乎撕裂了一层薄膜,透出一丝清明:“江珩......”   他眼中的浑浊渐渐褪去,头顶的灵官度开始剧烈颤抖,与此同时,沈岩身上的碧玉珠串忽然爆发出绿光。   周遭一切都被旋涡吞噬,沈清淮和江珩紧紧相拥,穿透身躯的红梅树枝化为光缕缠绕二人,一阵炫目的白光闪过,江珩一垂眼,看到沈清淮背后的三千银白发。   悬浮在法阵上下的符印瞬间没入二人体内,彩光冲破了穹顶,将夜幕照彻如天明。   “清淮。”江珩吻了吻沈清淮,笑着道:“我想我的计划也可以开始实施了。”   “你想做什么?”沈清淮发觉二人说话时,在山洞里产生回响。   “你还记得你买的那座荒山吗,我们可以在那里办一所学校,玄学术法本不属于部分人,它应该为更多人习得,更好维护世间。”   “......这是你原本的想法?”   江珩点点头,沈清淮道:“好。”   在一片虹光下,两人相视一笑,尽情拥吻。   两年后——   玄学界第一所术法专修学校落成。   四大家族家主入股开办,剪彩那日,沈清淮和江珩站在主席台下对着玄学界众人发表讲话,新任家主秦礼和白栩、司铃、陈武立在一旁。   秦礼:“后面你们有啥打算?”   白栩:“躺平,上次的伤还没完全好。”   司铃:“给我妈守灵,最后在医院里她走得还算安详,后面的日子我要好好陪她。”   陈武:“我跟着江哥他们,待在学校里,我也要好好精进术法。”   秦礼点点头:“不错不错。”   白栩看了他一眼:“你的阿兰呢?秦家主死后,你应该救出她了吧。”   “是啊,这不在这儿呢么,你这人真没礼貌。”秦礼托起怀里的狗狗,握着爪子冲大伙儿打招呼,白栩翻了个白眼。   其他人跟着笑了起来。   讲话完毕,沈清淮和江珩下台与他们一起剪彩,银白长发飞扬而过,每一根发丝在阳光下都散发着光辉。   这一日天气格外晴朗,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温暖幸福的笑。   沈清淮放眼望去,每个人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无论世家散修,站在同一片土地上没有任何区别。   江珩牵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宝贝。”   “恩?”   “你说,我要是现在吻你,他们会不会疯?”   沈清淮沉默了片刻,嘴唇微微张合。   江珩低头去听:“你说什么?”   “我说,试试。”   沈清淮径直吻上他的唇。   “快看快看!!!”   广场上顿时炸开了锅,秦礼他们识趣地退走,把高光让给了二人。   新校的欢呼声震天动地,喷出的礼花洒满二人的头顶、肩膀,随着风纷纷扬扬吹向天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