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师与狼茸茸
　　作者: 莫千年
　　文案：
　　因基因病死亡后，主舰首席治疗师容靡穿回了人类还未因虫族突袭、被迫流亡宇宙的光辉旧时代，成了一名全网黑的星网歌手。
　　原身因黑料太多，负债累累，不得不参加危险性极高的机甲竞技赛赚钱糊口。
　　喜爱热血竞技的观众破口大骂：“哪儿来的花瓶！都不知道怎么把机甲从空间钮取出来吧！竞技赛连这种选手都要？！”
　　容靡：“不巧。我还是主舰首席机甲师。”
　　竞技赛中，别的选手被被冰蝶虫族追得满地乱跑，吓得疯狂呼叫救援。
　　容靡面对围攻云淡风轻，以一敌百，燃着紫色精神力火焰的机甲杀得干脆利落，炫得人目瞪口呆。
　　自此以后，容靡横空出世，名声大噪。
　　他彻底剥离了黑料歌手的标签，加入军部，成为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几个月后，人类虫族大战爆发。
　　已被誉为人类之光的青年立于战火，在关乎星域存亡的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一往无前，劈开绝望与混沌……
　　彻底掀起了狂热崇拜的浪潮。
　　*
　　在参加机甲竞技赛时，容靡救过一只无敌帅气可爱的毛茸茸银狼战宠，救一赠一了毛茸茸的人类主人。
　　毛茸控容靡：“作为救人的报酬，我要埋头猛吸毛茸茸亿口！”
　　银狼：“……”
　　被救起的联邦上将陆绎：“……”
　　救起自己的青年什么都好，就是非常喜爱摸摸抱抱蹭蹭他的精神体银狼，还对他与狼的共感联通一无所知。
　　当容靡又一次将银狼当成大号抱枕，把自己埋在狼毛毛中，用额头和嘴唇摩挲着狼的后颈猛吸时……陆绎终于再难忍耐。
　　他望向青年，眼底欲望翻涌。
　　“别玩狼。”惯常情绪冷淡的上将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唇，“玩我。”
　　——————
　　阅读指南：
　　1. 冰山病弱强攻x能打能治疗的洒脱大佬受
　　2. 受有成长线，还会越来越厉害
　　3. 攻前期病弱属性比较重，后期会治好
　　4. 是又能撸又能打的毛茸茸！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机甲 星际 升级流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靡，陆绎 ┃ 配角：各路人马 ┃ 其它：星际；机甲；热血；毛茸茸
　　一句话简介：能撸能打毛茸茸！
　　立意：一切皆有可能


第1章 重生
　　疼。
　　容靡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么剧烈的疼痛。
　　让人难耐的痛感撕扯着精神域，好像要把他的头扯成两半。
　　身体也像是不属于自己，沉重僵直，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对不起……对不起啊容靡哥！我不知道这是……这是冰蝶的茧地！是真的冰蝶……是真的……”
　　“我得走……我得走……我不能也死在这儿……你……你已经被缠住了，但我要上去啊啊啊……！”
　　夹杂着啜泣的尖锐声线持续不断地从上方传来，撕扯着容靡的耳膜。
　　伴随着尖锐叫声而来的是一一阵阵向下的压力，就好像有人正一下下踩着他的肩膀，将他向水底踏去，借此向水面上浮。
　　容靡一时无法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应该是在医疗舰的重症舱。
　　因为基因病进程恶化，主治医生已经宣布了他的死期。他记得自己已经经历过死亡前的窒息。
　　抢救室的仪器都在齐声鸣叫，他闭上了眼，应该再也不会睁开……
　　“救命！救命啊！……——”对方声嘶力竭吼道：“我在这儿！——快救我！——”
　　尖锐崩溃的男声是从上方传来，持续不断地冲撞着容靡的耳朵
　　容靡不胜其烦。
　　他实在想看看谁吵得他死了都不得安生，也实在很想开口骂人。
　　这种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他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艳色的红。
　　随着视觉恢复，他的五感瞬时全部打开，触觉和嗅觉都变得清晰。
　　容靡觉得自己应该是浮在某种怪异的液体里。这液体极为粘稠，泛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腥甜，将他紧紧包裹，让他不能呼吸。
　　一根又一根从水底长出、如水草一般的能量丝缠着他的四肢，让他无法动作。
　　与此同时，耳边的声音也比刚刚清楚了许多。
　　“滴——冰火竞技赛自动无人救援机甲11号——参赛人员扫描完成，求救人下方有能源隔绝物质，深度扫描失败。请求救人确认附近是否还有其他参赛人员……”
　　“没有！确认！没有！！这里是冰蝶的茧地陷阱！成年冰蝶就要来了！！快走！————”
　　容靡分辨着外界的声音。
　　机甲的引擎轰鸣渐强又渐弱，带走了恼人的尖锐叫声。
　　但环绕在他周围的却还有一阵又一阵强强弱弱的嗡鸣。
　　那是裹挟着他的、缓慢流动红色液体发出的鸣响。这鸣响声特殊之极，仿佛蝶翅翅震动发出的声响。
　　是来自一种特殊能量液的鸣响。
　　容靡意识到自己正浸泡在一片液化的能量流中，如蝶翅般的轻微震响是能量流动时发出、代表自身性质的特殊波纹。
　　而这一类特殊波纹……容靡以前不止一次遇到过。
　　这是冰蝶虫族发生的特殊能量波。
　　七百年前，冰蝶虫族入侵人类星域，捕食人类，侵占星域资源。
　　三百年前，虫族突袭安全星域。人类星域失守，被迫开始居无定所的星际游牧时代。
　　冰蝶族喜爱猎捕人类。
　　成年冰蝶族通过毒腺外放的能量液有强烈的腐蚀性，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沾上一点就会融化分解。而像自己这样浸泡在冰蝶族能量液里却还完好无损的原因只有一个……
　　这是冰蝶族的茧液。
　　茧液不被用来腐蚀猎物，而用来“保鲜”猎物，使得他们在茧地中完好无损、一直保持刚刚死亡时的新鲜，直到幼蝶从茧的中心破出，将猎物吞噬。
　　冰蝶的第一顿“美餐”。
　　容靡知道，他必须要尽快挣脱出去。
　　虽然手脚都被浓稠粘腻的能量流束缚，难以动作，但他还可以用精神力。
　　尽管精神域的疼痛让他近乎难以忍受，但求生的意念升起，容靡本能地剧烈挣扎，疯狂调动着自己的精神力。
　　深紫色的能量锋向外喷薄而出，绕成冲天的气旋，将周围的能量流大力向外推开来——
　　容靡终于能够呼吸，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哇！——他怎么做到的！——”
　　“373号……容靡选手！是容靡选手！”
　　“他竟然凭着自己的精神力，从冰蝶茧里挣脱出来了！！——尽管队友呼救了救援！但容靡没有选择退出比赛！也并未被冰蝶茧地陷阱淘汰！——他的精神力突然提升！展现出和前一天比赛中截然相反的实力……”
　　“他竟然直接将茧液推开了！——”
　　冰冷的风从茧外灌入，糊了容靡一脸。同时响起的还有耳麦里传来的一片噪音。应该是受到了信号干扰，容靡根本听不清对面在说什么。
　　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皱着眉，只觉得吵。
　　“但……周围的巡视冰蝶正在赶来……！不过我们的救援队也马上到了！”
　　“……——巡逻冰蝶就在半星里以外，只需要不到三十秒它们就会靠近！不知道容靡将要如何应对！”
　　耳麦里的语音被干扰噪音切割得一片凌乱，容靡被一片杂音吵得头晕目眩，干脆摸索着摘掉耳麦扔在地上，而后定了定神。
　　……这是在哪儿？这明显不是他“去世”前所在的医疗舰。
　　这里是一颗星球。
　　容靡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视线无比清晰。
　　这是一颗被冰雪覆盖的剔透荒星。他看见被自己的精神力漩涡排开的红色冰蝶茧液，还有远处大片的雪原。
　　视力已经恢复到了巅峰时期，甚至更好，不再看什么都模模糊糊。耳边的声音也都无比清晰，不像临死前，听什么都隔着大片的水域一样昏昏噩噩……
　　刚刚经历过一场窒息，他身上没什么力气，撑着身体的手臂都在打颤。但尽管如此，容靡仍旧能感觉到身体的状态十分健康。
　　呼吸顺畅、心跳有力，不是他被主治医生判死刑时连掀一下眼皮都费劲的样子。
　　容靡不用多做确认，就知道这不是他自己那具被基因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身体。
　　他大概是重新活了一次。
　　容靡一口一口深深呼吸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呼吸。
　　星际游牧时代持续了上百年，人类一直没有再能够寻找到一处合适的家园。
　　容靡踏足过的星球很多，但这颗晶莹的荒星显然不是他曾经去过的地方。
　　容靡不知道这里是星域的哪一部分。
　　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或者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精神域中的剧痛也随着呼吸慢慢减弱了，似乎是重生的后遗症正在消退。
　　容靡开始能够彻底的掌控这具身体，精神域的感知也比刚刚睁眼时变得更加灵敏。
　　在精神力的辅助之下，他听见更细微的声响，听见雪沫摩擦石块的细碎声响，以及……混在风声中快速接近的一片嗡鸣。
　　是蝶类虫族的振翅声。
　　对，容靡想道，这里是冰蝶族的繁衍茧地。
　　原身刚刚落入了茧液中。冰蝶的族群感应到了茧地的动荡，会来这里查看情况。
　　虫族的种类很多，大多生活在距离人类星域很远的虫族星域，人类对它们的认知大多只有皮毛。
　　人类最了解的虫族就是冰蝶虫族。
　　不打不相识。
　　容靡知道，冰蝶的飞行速度很快。
　　数十星历的距离，普通制式机甲要飞行十分钟，而对于冰蝶族，那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
　　容靡微微侧了下身。
　　绝佳的听力帮判断出声音的来处，捕捉到那阵嗡鸣中并不明显的破空啸响。
　　作为一名机甲师，容靡作战经验丰富，不需要多思考，身体向旁边一翻。
　　“噗！——”
　　尖锐的冰凌正扎进刚刚容靡所在的茧内，溅起大片雪花。
　　攻击并未就此停止。周围的雪地以冰凌为中心迅速冻结。
　　这支冰凌和周围冻结的雪地并不是纯粹的透明色。
　　在幽蓝的冰色中，一道道鲜红的细线交织出现，游动仿佛毒蛇的舌信，寻找着受害者。
　　鲜红的颜色在容靡余光中一晃，他立即心中有数。
　　那游弋的红线是冰蝶的虫毒，飞速向外侧扩散着。红色还算浅，说明来得是低等冰蝶。
　　容靡斜翻扑倒在地，对虫毒的范围有所估计。他接连向外滚了几圈，下意识做出第二个动作。
　　伸手摸向胸前。
　　机甲师的胸前当然挂着空间钮。
　　容靡的胸前一直挂着自己的机甲空间钮，哪怕在危重病房里都没有摘下。
　　他做出动作的一瞬间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心中打了个突。
　　容靡：可别因为没有机甲翻车了！
　　他这么想时，指尖已经碰见了冰冷的金属外壳。
　　这具身体的胸前也挂着一个机甲空间钮。
　　容靡：不错！既然已经幸运重生，确实没道理立刻又倒霉到家。
　　容靡的手指按下空间钮弹扣。
　　“开启机甲！——”在容靡听不见的地方，场外解说正在激动大喊。
　　他看着容靡的追踪光屏，调动气氛、高声喊道，“容靡选手开启了机甲！——进入驾驶模式……！——在冰蝶虫族的威胁下，容靡决定驾驶机甲对抗！——”
　　“……我说，这剧本的痕迹也太严重了吧。”直播区下方的评论框里刷出最新留言，“容靡给冰火竞技赛投钱了吗？不应该吧，他不是背了一堆的债吗？怎么还有剧本分给他？”
　　“前几天的表现中他也就会开个机甲空间钮，进了机甲还因为怕摔走一步都不敢走。怎么这一下还要开机甲打冰蝶了呢？虽然只是全息互动投影……”
　　“嘿！……我倒要看看他能出什么丑！”


第2章 冰火竞技赛（一）
　　“你别说，这个生存竞技秀是下了大价钱的。”下面的一条评论紧接着刷新了出来，“这个冰蝶虫族的互动全息投影是最近几个竞技秀里做的最真实的一个，这突然袭击看得我都有点瘆得慌。我要是选手我肯定已经吓得不行了！”
　　“我觉得也是！冰火竞技赛应该也是搞了个噱头，没有提前通知选手。”
　　“你看刚刚于天天和容靡掉进冰蝶陷阱，于天天一顿挣扎，那惊吓的表情……连直播摄像头都扔了！”
　　“容靡的摄像头也是，一片红，刚刚我都没看清楚那一阵怎么回事！一下沉下去一下又出来了的。”
　　“冰蝶族茧地布景做得不错的，但剧本真的太假了。先不说机甲了，容靡是D级治疗师，精神力强度我记得还不到C。冰蝶的茧液可是要A级以上的精神力强度才能破开的！”
　　“不知道节目组今年干嘛要让容靡于天天这个娱乐圈组合天降比赛，还给容靡安排这种大杀四方的剧本……是为了黑红引流吗？”
　　“引不引流我其实无所谓啦，我倒要看看期待下面他们能演什么！”
　　冰火竞技秀机甲赛，一年举办一次，为期一周，是以机甲对战和荒星采集狩猎为看点的直播竞技秀。
　　在各种各样直播秀层出不穷的时代，他们这个不算太有新意的比赛一连播了很多年，是因为节目追求真实。
　　为了达到真实，节目组要求所有选手前往真正的荒星进行机甲竞技，比赛中完全不存在观众们所怀疑的“剧本”。
　　因为机甲的高杀伤性和荒星比赛对战的不可控性，选手在参加比赛时都与节目组签订了免责生死条约。幸运的是，比赛进行了五年，选手受伤的不少，但还没有人真的在节目里送过命。
　　这一年机甲竞技赛的解说已经是第五年解说竞技赛，对比赛的一切设置熟悉无比。
　　他站在主持台上，语气表情轻松自然，心里却也有点犯嘀咕。
　　解说知道冰火竞技赛今年加入了冰蝶投影特效。但按照他之前的了解，特效的投影效果……不应该这么真实。
　　真实得几乎和小时候虫族科普课上见到的描述一模一样了！
　　但他们用的只是普通的市场货而已啊！
　　人类星域以首都星域为核心，向外辐射，将以环状划分为A-E五个大区，称为安全星域。在安全星域最外层则设有各军团负责的战区，铸成一道有力的防护线，将所有侵入人类星域的冰蝶杀灭。
　　在战区以外的普通居民们几乎没有见过真正的冰蝶。
　　全息互动投影厂商的建模组也并不真的追求对冰蝶外形与习性的一比一还原。将它们加入机甲竞技赛，追求的只是一个噱头。
　　解说看着场内的冰蝶影响，总觉得有些不对，额头冷汗直冒。
　　“芬哥？”他实在忍不住，捂住麦克风躲开摄像头，小声问道，“这冰蝶特效是怎么回事？咱们竞技赛临时更换设备了？有新来的建模商？”
　　“没听说啊。”直播助理芬德也有些奇怪，“我给总导演打个电话问问……就是那老东西不知道在谁床上呢，估计不会接通讯。”
　　“你先好好解说你的！”芬德一边拨通讯一边对主播道，“别把比赛搞砸了！到时候违约金是咱俩能赔得起的吗？！”
　　“这事怎么也不可能是真的冰蝶，别在这儿瞎担心。”他看主播神色还有些犹疑，有些不耐烦地补充道，“这里可是安全区域！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大批冰蝶？更何况选这颗星球进行比赛前，主办方那边都是进行过安全调查的。八成是来了什么金主赞助……”
　　“……说得也是。”解说稍微放下心来，重新看向场内。
　　直播间中，评论区正刷得飞快。
　　有观众不嫌事大，阴阳怪气嚎叫道：“啊啊啊啊！快看！容靡的机甲真的动了！——他站稳了！他没有摔！哇哦，可真是好棒棒呢！真是伟大的一步……——”
　　容靡驾驶机甲当然不会摔。
　　在他基因病发病前，他可是人类第一联合舰队“神女”主舰的王牌机甲师。
　　也是主舰上的首席“人造治疗师”。
　　他治疗过不少人的精神域、为他们进行精神力安抚，也杀过不少低级高级的冰蝶，是“神女”主舰电脑系统记录中，功勋积累度最高的一名人类。
　　操作机甲对于容靡，就像使用自己的手臂一样自然。
　　他坐上驾驶位，动作娴熟，右手摸向机甲操作面板，左手利落拉下操作头盔。
　　“滴——驾驶员精神链接成功！——”
　　电子音响起，熟悉的机甲视野在面前展开。
　　容靡快速打开机甲性能面板，目光在漫天风雪中搜索冰蝶虫族的时候随意扫过机甲数据。
　　原身携带是比赛配备的最基础制式机甲，与他原本的定制机甲的驱动型天差地别。
　　过于平庸的速度和引擎推力，过于平庸的能量输出和钢铁护板的防御数值。
　　机甲的武器配置是一把激光刀和一把粒子枪，后者在和冰蝶对战时基本没什么用，因为冰蝶的移动速度很快，瞬间就能突破粒子枪的防御线近身。
　　比如现在。
　　漫天风雪中，好像从虚空中拉出透明的巨大影子……
　　冰蓝色的蝶状双翅先从风雪中析出。
　　鲜红色的长线由双翅向中间汇聚，拉出鲜红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身体。
　　那鲜红紧贴着机甲的视界，容靡知道如果自己此时不是坐在机甲里而是站在机甲外，应该能听见机甲钢铁外壳与冰蝶钢铁身体相接摩擦发出的粗糙响声。
　　冰蝶的身体和机甲一样高。
　　在它出现的刹那，双翅骤然向内合拢，拍向容靡驾驶的灰色机甲……
　　“糟糕！”解说看着这画面都觉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代入其中，“冰蝶来得太快了！容靡选手没有来得及做出躲避！冰蝶翅膀的力度能够轻易将机甲碾成一块薄片……——”
　　“就算是全息投影，受到这样的攻击，容靡也会立即被判出局！”
　　然而冰原之中，主播预想的画面并未出现。
　　机甲的掌心亮起一道幽光。
　　容靡没有躲避。
　　倒不是来不及，而是不想。
　　他完全没有必要躲。
　　机甲左手的激光短刃已经亮起。
　　光是白色的，象征这一武器的能量输出等级只有最基本的C级。
　　普通的C级激光刀根本无法突破冰蝶的钢铁外壳，但容靡知道它们的弱点。
　　在腹部的第十二道横纹之下，一片钢铁护甲后藏着可以撕开机甲防护的利刃一般的前肢。但也因为需要使用前肢，第十二与第十三道横纹的护甲之间有一道极窄的缝隙，露出没有防护的软肉。
　　在冰蝶出现的第一瞬间，容靡已经快速锁定了这一目标。
　　不到一秒钟的反应时间内，激光刃破空发出一声轻响，准确无误横向插.入冰蝶的身体。
　　沉重的灰色机甲轻盈得仿如一只飞鸟。
　　容靡双手握着激光刀，以刀柄为支点，脚下推进器一亮，向上翻身跃起，躲过冰蝶双翅合围的同时，手部推进器再次用力。
　　“噗！”
　　“嗡！——”
　　随着一声嚎叫，赤红色身体的冰蝶被从横向剖为两半，鲜红色的血液从钢铁身体中喷洒而出，溅脏了大片雪色地面。
　　灰色机甲脚尖在冰蝶身体上方一踏，借力再次向上一跃，前翻落地时，灰色机身上没有沾上一点红色的污渍。
　　被吓得直喘粗气的解说：“……”
　　屏幕前刚刚下意识屏住呼吸的观众：“……”
　　直播评论区：“不是……等等……容靡这动作，有点……有点酷……啊……好酷！！好帅！！！动作指导是哪位大佬啊？！以后拍机甲片都请这位动作导演好吗！”
　　“那什么……我想说……这不是特效吧。就算有动作指导，容靡这机甲也是他自己开的吧？！这可有点厉害了啊……”
　　“又不是临时现场反应！多练几次我也行！最后这个耍帅也太花里胡哨……”
　　“我去！又有冰蝶来了！这动作都是连着的啊！容靡不是为了耍帅！是在躲后面的冰蝶啊！”
　　光屏中，就在容靡机甲刚刚通过上跃快速离开的那片空间中，正有一道鲜红色凭空拉伸而出。
　　第二只冰蝶，因为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以人类的肉眼来看，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冰蝶的这支巡逻队比我预想的还要庞大！”解说惊讶道，“这一支巡逻队有……有十几只……全息互动设置下的这颗荒星伤，显然有庞大的冰蝶群体……”
　　密密麻麻数十只冰蝶随之出现。
　　容靡目光一扫，表情毫无波动。
　　这种低等级的冰蝶，别说数十只，上百只包围他都杀过。
　　就算机甲性能被迫降了好几个等级也如是！
　　他看了一眼机甲的能量储备数值，干脆扔了激光枪减轻点负重。
　　“这是要干脆放弃远程射.击……？”解说紧盯着容靡的动作，“不……不止是激光枪！——”
　　咣咣几声脆响，是容靡的机甲卸了手腕、脚腕、肩膀手臂……甚至驾驶舱前方、前胸的护板。
　　“……我……我的天。容靡选手这是要背水一战！！”
　　“大家都知道冰蝶的攻击力！容靡卸了这些护板，和冰蝶碰一下机甲就得直接报废……！这是……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选择！”
　　容靡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被报废。
　　他就是嫌这机甲的速度太慢了，把所有的护板都卸了、减轻点重量以作弥补。
　　反正他也不会让冰蝶碰到他的机甲……哪怕一瞬。
　　银灰色的机甲骤然在风雪之中消失，再出现在观众眼前时，机甲已经越过容靡面前的冰蝶，冲向斜前方的下一只。
　　就仿佛有延迟的影视画面一般，当他的激光刃对准下一只冰蝶时，被他越过的那只上下躯体倏尔分离，骤然垮塌，血花乱溅。
　　解说：“……好快。”
　　评论区：“……好快！”
　　“直播间是不是卡了！我怎么看这个容靡的动作都是不连贯的……看幻灯片一样……”
　　“楼上，直播间没卡，是容靡太快了，像冰蝶一样快……比冰蝶还快……”
　　“不止是机甲推进器的作用了，还有精神力辅助……你看机甲腿部的精神力辅助推进指示灯，已经快亮瞎了……”
　　“还有精神力辅助的激光刃加强吧？！”
　　短短一臂长的激光刃在暴雪之中闪耀，变幻的弧光仿佛连片的闪电。
　　灰色的机甲于风雪之中，不是在冰蝶的袭击围杀中突围，而是一场游刃有余的……屠.杀。
　　直到本是方圆数里的雪白大地被浸染成冰蝶血液的艳红，灰色机甲浑身干干净净，翻身落地，肩上这才沾上薄薄几片雪花。
　　容靡站定回头，确认附近再也没有冰蝶虫族，倒提着激光刃，借助机甲的视野，望向那片血红的中央。
　　是他最初醒来时茧地所在的地方。
　　那是一片从雪地上向下凹陷了大约机甲一臂长深的浅坑。
　　边缘处是一个破碎的白色茧壳。除了容靡突出的茧壳外，还有十余只一人高的红色茧密密麻麻的挨着。
　　与那个孤零零的白色茧壳不同，其他的茧房都呈现出深深浅浅的红色，象征着茧内的冰蝶幼虫已经成型。
　　这些幼虫长大后都是猎杀人类的杀.手。容靡不可能放任它们成长。
　　他左右环顾了一圈，只看见了大片冰蝶破碎的肢体，没看见自己刚刚卸掉的激光枪。
　　容靡：……那把枪八成是被冰蝶尸体埋住了。
　　他懒得翻虫族的尸体去找。
　　于是他站在原地，向着深红色茧堆所在的位置，遥遥伸手。
　　灰色的机甲抬起手臂，拇指立起、食指伸出，中指、无名指与小拇指蜷缩，比了个小朋友玩耍时常用的举起手.枪的姿势。
　　他的手腕向上一挑，开枪。
　　精神力强力向外输出之下，机甲前胸侧方、向上连接着肩膀、大臂、小臂、而后是手掌的一线精神力能源指示槽悉数亮起，在他的指尖聚拢。
　　嘭。
　　随着一声破空轻响，以精神力为能量汇聚的子弹飞.射而出，在空中滑过一道光芒，落入前方的茧地之中。
　　像是火星落入油田。
　　在暴雪中，大片绚烂夺目的紫色火焰熊熊燃烧。


第3章 冰火竞技赛（二）
　　漂亮的紫色在雪地上映出一片梦幻一般的光辉。飘散的能量在火焰上方形成悬浮的雾气，怪异的冰蝶肢体和过分鲜艳的红在火色中焚烧殆尽。
　　好像经过巧妙构思后才呈现在巨幕上的电影艺术镜头，此时的雪原中只有能量和风雪的噪响，但所有人都仿佛还能听见机甲引擎的轰鸣，和冰蝶的嚎叫。
　　他们都还沉浸在刚刚那场惊险刺激的一战。
　　荒星之上，风雪渐大，夹杂着蕴藏着特殊能量的冰粒，打在机甲的外壳上发出碎响，划出一道道刮痕。
　　容靡的思绪很快从刚刚对那群冰蝶身上转开。
　　杀几个低级冰蝶实在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在容靡看来，现在比冰蝶更麻烦的是这颗荒星。
　　星球的风暴能量十分恐怖，甚至能够破坏机甲外壳。
　　再过一会儿，风中夹杂的高能量冰渣就不止是在机甲的外壳上留下划痕，八成还会在外壳上砸出凹陷，甚至砸出裂缝。
　　毕竟C级的机甲确实不怎么结实。
　　而这地方一片荒凉，附近一看就没有机甲维修所，损耗无法在短时间内维修补齐。
　　容靡：得找个地方躲躲。
　　黑色机甲的轻巧转身，推进器燃烧，从逐渐熄灭的能量火焰中穿行而过。
　　再次响起的机甲引擎声把刚刚一片安静的评论区重新激活。
　　“……”
　　“厉害。”停滞了半晌的评论区刷出新回复。
　　“容靡的操作很厉害。太细节了！有没有剧本并不重要。他对机甲的操作度……我都比不上。”
　　这位评论发送人的昵称后带着一个铜色的闪光徽章，上面标着AA字样，证明这个人拥有全人类联邦统一认证的专业机甲师资格，而且是难得的双A级机甲师。
　　专业机甲师的认证从F级到3A级，3A级向上不再做更多划分。
　　双A和3A级的认证极难获得。联邦民间舰队中的顶级机甲师通常都只有A级，双A以及3A级别的机甲师通常只存在于军部。
　　“咳，我本来想说有剧本我提前练练也行的……”片刻后，下方有人回复道，“但楼上惊现大佬。大佬都说不行……我也不敢说了。”
　　“这不是突击练习就能完成的，也不是练一两年可以达到的水平。”双A机甲师仔细解释，“容靡卸去机甲配重后、需要先依靠经验重新估算机甲的最高速度。这一点能靠‘剧本’做到。”
　　“但在之后的高速动作中，他对机甲平森*晚*整*理衡的掌握堪称完美。通过手脚动力系统推动的每一次转向都干净利落，每一次出刀的时机都恰到好处……”
　　“这些东西靠短时间的死练是不可能达到的。需要的是千万场机甲战斗训练堆叠，对战斗的悟性和思考，和驾驶机甲的天赋。”
　　“更何况，容靡还使用精神力进行了机甲辅助操作。”
　　“他的精神力收放自如，与机甲本身的武器、动力系统都配合完美。如果我不是知道他使用的是比赛配备的C级标准机甲，我会以为他使用的是军部最顶尖的A级机甲在作战。”
　　双A机甲师打字飞快，在片刻停顿后，又扔出一条装磅炸弹。
　　“另外，我个人认为，屏幕里的冰蝶虫族不是假的。”
　　“……”
　　“……”
　　“……”
　　评论区安静了一瞬。
　　“……大佬，这就有点胡说了吧。”有人弱弱发言，“安全星域哎！怎么可能不是假的。不是假的容靡能表现得那么淡定？”
　　“我刚刚从战区轮换回来。”双A大佬镇静发言，“容靡遇到的那些冰蝶……它们受到攻击时的行为、发出的能量波波长……都和我在战区见过的一模一样。”
　　“不知道节目组有没有向警方和军部汇报情况，但我已经通知我的长官、向荒星附近的巡逻队发信号让他们事先去调查了。”
　　“比赛荒星上看起来是要起雪暴。雪暴是冰蝶最喜欢的活动环境。通常来讲，冰蝶会在雪暴中离开地底巢穴、开始捕猎……荒星上的情况，现在很危险。”
　　*
　　暴雪已经来临。
　　容靡放开精神力扫视了一下附近的地形，操作机甲离开茧地所在的这片雪原，快速奔向远处的连绵山脉。
　　他顶风前行，为保持速度，逐渐加大动力推送。
　　尽管如此，机甲的速度最终还是慢了下来，用了半小时才终于进入山脉外围。
　　容靡背靠在一块背风的巨石后，轻轻舒处一口气，用精神力将四周景物扫过。
　　容靡：暂时安全
　　他放松身体，拉开了驾驶头盔，推开机甲固定器。
　　重生以后，容靡终于有功夫喘口气。
　　青年抹了把额头的汗，靠坐在驾驶座上，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从恢复意识开始就一直十分疼痛的精神域终于逐渐平静，同时涌起的是这具身体的过往。
　　源源不断的记忆涌出脑海。
　　片刻后，容靡总算明白了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他确实已经死亡，重生在了人类星际游牧时期开始以前一百年，被称为光荣岁月的旧时代。
　　因为大量历史资料遗失，容靡对旧时代的了解其实并不多。
　　但他知道旧时代终止于一场冰蝶族对人类的突袭。
　　容靡：看来自己积攒多年的人品终于爆发，重生到了一个好时候。
　　他回到了那场致使人类流离失所的突袭发生以前。
　　光辉旧时代。
　　这时候的人类同样面临冰蝶虫族的威胁，但他们拥有居住星系，拥有稳定的能量以及生存资源，以及还未彻底“灭绝”的自然治疗师。
　　而原身所属的容家，是这个时代最为出名的治疗师世家。
　　容靡恰巧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重名。
　　原身精神力强度为C，是一名低等级的D级治疗师。
　　他无心成为一名治疗师，反而成为了一名星网原创歌手，加入了名为“幻影和弦”的音乐男团。
　　因为父母是家族中的高级治疗师，一路砸钱砸关系给他保驾护航。原身很快在星网也拥有自己的专属虚拟舞台与虚拟音乐空间，出席星网各大虚拟音乐节，人生顺遂。
　　直到半年前，原主父母服役的战区被冰蝶突袭，两人都在战火中牺牲，原身的处境急转直下。
　　在圈子里被人报复，负面新闻不断，生活举步维艰，星网音乐空间和虚拟舞台也被迫关闭。
　　三个月以前，容家的家主将容靡召回，要求他前往陆家，担任陆家现任家主的治疗师。
　　原身虽然生长在容家，但之前在父母的保护下随心所欲，对军团、战区、联邦各家族的关注不多，连陆家现任家主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位陆家主是联邦上将，边境军第一军团军团长，精神力强度达到了2S+，是人类历史上记录的精神力强度顶峰。
　　这样的精神域，连现在联邦拥有的最高级S级治疗师都无法进入治疗，本来不该是原身这种D级治疗师能够梳理治疗的。
　　然而对方在击退虫族突袭时受了重伤，精神域情况危险，持续陷入昏迷。
　　陆家人在请了几个S级治疗师无果后，开始寄托于神力波纹高匹配度的治疗师能够帮得上忙。
　　他们进入精神力波纹库神情进行匹配，唯一找到的、与陆家家住精神力超过百分之五十匹配的治疗师，就只有匹配度五十一的原身。
　　容靡：……
　　原身与这位军团长的匹配率刚到百分之五十，越级治疗不是不可能，但一越这么多级……也是异想天开。
　　陆家明显是在急病乱投医。
　　这个家族在联邦权势声望不小。
　　他们虽然着急，但也不是不讲道理，在联系容家后首先询问了容家和原身的意愿。
　　原身最初是同意的。
　　因为容家家主容妍承诺，如果原身愿意前往战区尝试治疗陆绎，哪怕只让上将的精神域病情稍微好转一点，就帮他摆平现在生活中的所有麻烦，给予他足够的资金支持，不管治疗是否有效，他都能继重新做回星网歌手。
　　原身为了自己的音乐梦，勉强点头同意，内心却很忐忑。
　　偏偏在他等待启程前往战区前，听到了不少外人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最经常听见的是大哥容宇哀叹惋惜。
　　说那位军团长的精神域已经近乎失序，时不时就会爆发伤人，受伤几个月来身边的近卫换了好几轮，应该都是在他精神力失控时被他失手杀死的。
　　又说对方本来就性格冷漠，重伤后变得更加警惕。因为战区受到突袭时的清醒蹊跷，上将现在对陌生人警惕心很强，行为稍有不对就会被关入审讯室进行精神审讯。
　　还说上将养的那只银狼战宠护主心切，也因此变得更加富有攻击性，见人就咬，把之前的好几名S级治疗师咬成了重伤。
　　吓得原主在前往战区前的那一晚连夜出逃。
　　陆家因此怒气冲冲，容家家主也气得不行，要把原主抓回来押上陆家的星舰，同时施以惩罚。
　　倒是那位受伤的军团长最终从昏迷中苏醒，明确表示遵从原身的意愿，才让容家偃旗息鼓。
　　只不过原身自此更是举步维艰，四处碰壁。
　　他四处借钱生活又还不上钱，被人追债殴打时让表哥容宇看见，靠着表哥的关系，上了这么个机甲竞技求生综艺。
　　“苦是苦了点，但合同的金额高，比赛期间你开着直播间，赚的钱也不少！这次节目组是要弄个跨界机甲师队伍，现在内定了一个于天天，也是唱歌的，你不是之前还挺喜欢他的？你俩一组，进去混到结束就行了，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
　　“简直稳赚不赔啊！”
　　容靡：“……”
　　竞技机甲赛，观众都是来看竞技的。
　　这种机甲项目现在竞争激烈，竞技赛节目组另辟蹊径，想找星网歌手参加节目吸引点外部流量。
　　但事与愿违，原身和于天天上了节目没带来多少流量，反而被观众取笑谩骂。
　　原身也确实不适合这种竞技赛。
　　更是倒霉透顶被猪队友拖累，陷入冰蝶的茧液，在惊恐与窒息中死亡。
　　而后再睁开眼的，就换成了从星际游牧时代而来的容靡。
　　容靡：“……”
　　容靡心情复杂。
　　不能说原身一手好牌打烂，只能说他时运不济。
　　但对容靡来说，能够重新活一次，他没什么可抱怨的。
　　原身背景复杂，留下了和第一军团长出尔反尔的烂摊子，又负债累累。
　　这都算不上什么困难
　　“……出尔反尔不对。”容靡自言自语，和原身进行单线交流，“而且你怎么把人鸽了怎么都还不记得人家军团长的名字也不知道人家长什么样……”
　　容靡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己以后是要进军部的。
　　成为军部机甲师，是他最习惯、最舒适的生活方式。
　　第一军团他肯定是不会去了，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遇见了第一军团长。
　　到时候要是没认出来，不是要踩个大雷！
　　不过幸好容靡对旧时代的最后一任军部官员们都还隐约有些印象。
　　他隐约记得第一军团的最后一任军团长是姓陆，年纪不小，头发斑白。
　　照片上他神情严肃，一看就是一副很不好说话的样子。记录中这位军团长战功卓然，但脾气不怎么样，还有点任人唯亲的坏毛病。
　　容靡懒得处理麻烦。原身惹过这位陆姓大佬，容靡以后躲着走就是了。
　　按照他的记忆，对方应该是活到了冰蝶突袭人类以前。那肯定是已经找到合适的治疗师。
　　容靡：至少这位第一军团长就用不着他操心了。
　　他放松身体，仔细想了想，继续与原身的单向沟通。
　　“我来之前，你应该是在冰蝶能量液里憋死的……那滋味不好受，到底怎么回事我帮你查清楚。”
　　“你以后的人生，我帮你过。”
　　“哦对，还有这个比赛……”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腰间摸了摸。
　　凭借原身的记忆，容靡找到了节目统一发放的机甲制服腰上嵌着的全景直播摄像头，摘下来凑在眼前看了一眼。
　　在观众面前，容靡的脸倏然正对着摄像头放大了。
　　“……”
　　因为双A级机甲师大佬的猜测，评论区上的信息正刷新的飞快。
　　有的人高喊绝不可能是真正的冰蝶怀疑大佬是节目组请来烘托气氛的托，有的正给大佬科普现在的最新的全息技术，还有的人隐隐不安，害怕万一大佬说得是对的，正一个劲地给节目组联系处打通讯。
　　然而当容靡的脸突然一凑近，整个评论区都僵了一秒。
　　“……怎么突然这么大一张脸……！救大命了！老子差点被帅……咳，吓晕。”
　　“呃，楼上直男？被男生帅到不好意思是不是？”
　　“谁懂，我怎么觉得容靡变帅了！微整了吗？说不清，好像是五官更立体了，轮廓更鲜明……就是说更帅了！笑起来更好看了！”
　　“你们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啊！容靡！容靡你能看到评论吗！有军部双A机甲师大佬说你遇到的冰蝶都是真的……！快回集合地！快跑啊！如果是真的冰蝶你留在冰原上很危险！”
　　“楼上你冷静点，我觉得双A大佬是太久没回安全区，低估了这几年全息投影的技术进步。不说别的，如果冰蝶是真的……容靡能打得过？！”
　　“那可是冰蝶哎！！像咱们这没出过安全区的人，虽然大家都在虫族科普课上见过图像，但谁见过真正的冰蝶！能动能杀人的那种！直接吓呆了还差不多！”
　　“……楼上你这么一说，于天天当时的那种崩溃恐惧突然就显得合理起来了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容靡以为是假的其实是真的呢！容靡你看看评论区啊！——”
　　容靡却完全没有打开评论区的意思。
　　他对和陌生人互动不是很有热情。
　　更何况，在原身的记忆力，评论区虽然骂得是原身，但有的话太脏看了辣眼睛，他不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
　　容靡随手看了一眼摄像机，开了全屏蔽设置，直接屏蔽了机甲驾驶舱内的摄像头，而后把它倒扣着放在机甲储物箱里，对直播间彻底置之不理。
　　更不知道直播间哭着喊着让他不要关闭舱内摄像头的哀嚎。
　　容靡处理了摄像头，紧接着算了下自己身上的负债和竞技赛种可能获得的收益。
　　想通过这个竞技秀的收入完全抵掉原身的债务是不可能的，只能尽力为之。
　　因为机甲竞技赛危险，签约参加比赛的合同金额本来就不低。原身直播了一段时间，虽然收获的大多是恶评，但因为有人骂热度也不算凉，分到的直播加成也不少。
　　除此以外，机甲竞技秀的淘汰赛排名第一名的团队所有人，以及排名前三名的个人选手，都将获得比赛节目设置的高额奖金。
　　节目组害怕参赛机甲师因为比赛环境危险采取“龟缩”战术，降低节目的可看性，因此非常直白地设置了金钱诱惑。
　　比赛淘汰赛的参赛选手共有三百名，原身的排名之前一直在倒数最后一名。但经过刚刚容靡对冰蝶的一顿乱杀，排名往上跃了不少。比赛系统将冰蝶当作普通低级异兽计算积分，容靡凭着这些积分进入了前二百名。
　　“所以击杀虫族是包含在击杀异兽的分数项目中吗？低级虫族的积分这么少？”容靡有些诧异，“不愧是光辉旧时代啊……玩得可真刺激。难道一会儿还有高级冰蝶出现吗？”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查询比赛规则。
　　冰火竞技赛中的积分获得方式很简单。
　　击杀异兽，采集特殊植物。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很快获得积分的方法：抢夺其他选手的积分卡。
　　容靡啧了一声，毫不意外，心说这都是套路。
　　容靡：冰蝶应该算作异兽。
　　他在地图上圈出自己刚刚击杀冰蝶的位置，想着等暴风雪停了，先再回去赚点零散积分看看。
　　容靡一边盘算着剩余一天比赛中获得积分的最佳策略，一边拉开资源面板，想看看自己的还剩下多少机甲能源储备和营养液储备。
　　容靡：“……”
　　他看着面板上几个接近于零的个位数，倏然沉默了。


第4章 冰火竞技赛（三）
　　原身对竞技生存秀了解不多，容靡凭借自己的经验进行判断，完全不觉得生存秀里出现虫族有什么不对。
　　毕竟在游牧时代，每一艘星舰、每一个人都可能受到虫族的袭击，没有什么战区安全区之分。
　　按照容靡的常识，他觉得既然这个节目叫竞技生存秀，荒原上出现虫族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容靡只是看着自己的资源面板，十分苦恼。
　　参加比赛时，所有参赛选手被允许携带一个容量在一立方米以下的空间钮。
　　原身吃穿都很讲究，之前到处借钱时虽然降低自己的生活标准，但降低的不多。来参加这个求生秀时也没改变多少。
　　一立方米的空间，几乎都被各类衣物占满。还有一个小角落装着几支价格昂贵、口味不错、但并不太顶饱的奢侈型营养液。
　　原身显然对一周的荒野生存没有多少概念。
　　在这样恶劣的星球环境中，时不时需要进行机甲对战，选手对摄入能量的要求很高。这些营养液看起来是带够了一周的口粮，但其实三天就吃光了。
　　原主饿了好几天肚子，昨晚吃的那一管营养液还是那位容靡怀疑别有用心的机甲师支援的。
　　那管营养液的能量供应也不算太充足，容靡已经有点饿了。
　　但比这个更麻烦的是……原身没有携带足够的机甲能源。
　　除了比赛机甲最初自带的能源填装以外，原身一个多余的能源块都没带。
　　容靡看了一眼机甲的能源储存。这几天原身没怎么驾驶机甲，能源储存倒是还剩下三分之二。看着多，但这个型号的机甲能源储存室本来就不大，全功率运行之下，只能支持半天。
　　当然，如果只是像原身那样只是叫机甲出来当个帐篷，还是能用一个月的。
　　容靡无语凝噎。
　　得找点能源补充。
　　在这种野外荒星，经过人工处理的压缩能源块是不可能有了，高纯度的能量晶可能有，但难以寻找，且通常在土层岩壁深处，很难用机甲挖掘。
　　还有一条出路……就是靠抢。
　　比如一些把他当作软柿子，正蠢蠢欲动像要偷袭的机甲。
　　容靡抬了下头。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仿佛观看天色一样的动作。
　　上方峭壁之上，雪花滚滚纷落，是被大风吹起的山上的浮雪。
　　而有一道灰黑色的影子，借着纷纷落雪的遮蔽，身影隐隐绰绰，从上方轻轻跃下——
　　它的身形十分轻盈，对机甲的控制堪称绝佳。
　　机甲的推进器已经被驾驶员关至最小，只稍稍起到降低机甲坠速的目的。
　　引擎的小声嗡鸣近乎被暴风的声响掩盖，机甲的能量波也几乎被驾驶员的精神力波反向抵消遮掩。而他下落的方向又本该是容靡的视线盲区。
　　但一切都只是几乎。
　　容靡在进入陌生地区时向来抱有百分百的警惕。因而他在找到找出避风港时就注意到了这台机甲。
　　那时候雪还没有那么大，机甲的机体未被完全遮掩，露出一角灰色涂装虽然与山壁的黑色近乎相同，但容靡还是敏锐注意到了它的存在。
　　一旦他特别注意，那对方任何一点微小的举动都无法逃脱容靡的眼睛。
　　这台机甲一开始也只是躲避风雪一样静默不动，所以容靡判断环境暂时安全。但就在容靡思考自己当下处境时，机甲开始缓缓向他靠近。
　　好像进入狩猎状态的捕猎者。
　　看到撞入陷阱中的猎物，小心翼翼第靠近，等到合适的距离，在亮出利爪，想要一击必杀——
　　灰黑色的机甲轻飘飘、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一般下落，却于半空中变换了姿态。
　　在袭击者与容靡的机甲距离拉近之时，袭击者机甲的腹部甲板向两侧推开，露出中央一臂宽的自改装粒子炮。
　　高功率武器的轰鸣声瞬时响起，好像死亡的催命符。
　　也就在同一时间，容靡抬起头。
　　并非听到武器轰鸣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而是提前预知一般，向上仰起头。
　　容靡的机甲的机械五官沐浴在粒子炮蓄能发出的亮白色光线之中。
　　青年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上方落下的机甲，遗憾道：“太慢了——”
　　下一秒，容靡动了。
　　容靡脚下的推进器以最大功率运行，在四周溅起大片的浮雪。
　　卸载了近半重量后快得惊人的机甲一跃而起，提膝上顶——
　　他的加速度惊人得高，膝盖下方推进器一开，提膝顶撞的力道大得令人难以想象！
　　容靡自然不可能与对方机甲的防护板硬碰硬。
　　他撞得地方自然是袭击者的粒子炮发射口。
　　就在粒子炮需能完成、发射口外护板抬起、但粒子能量波尚未射.出之时。
　　在人类大脑无法计算的零点几毫秒之内。
　　“嘭！——”
　　由耐高温却硬度低的脆金属制成的粒子发生器在剧烈碰撞中碎了个稀烂。
　　“噗——”
　　火花闪烁，粒子炮内部线路炸裂，在机甲下腹爆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嘭！！”
　　又是一声巨响。袭击者整个机甲都被容靡大力掼出，向后狠狠撞在后方山壁上。容靡借着碰撞的作用力反向后撤落地，单膝在雪地一点稳住身形，手中的激光刃随之亮起。
　　同时亮起的还有机甲手臂上象征精神力辅助的指示灯槽。
　　风雪中一道细窄亮闪，加注了精神力的激光刃被容靡当作飞镖向外掷出，打着旋精准插.入机甲下腹的切口。
　　在精神力的加持下，激光刃向内好像切豆腐一样破开机甲更深层的护板，切断深处的供能线路，甚至在更内层的、整个机甲设计最坚固的驾驶室外防护壳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嘶——！”
　　这一刻，透过袭击者直播视角看到这一场战斗的解说和观众都和驾驶室内的袭击者本人一样，倒抽一口冷气。
　　“我靠，我靠，听说容靡会开机甲了！我赶紧来喷，……但这是发生了什么？！”
　　新进入容靡直播间的观众茫然发问。
　　“时代变了，同学。”下方有人回复他道，“还喷容靡呢，你看看孤少的机甲吧！孤少的机甲一下就被废了！驾驶舱都差点被打穿？！”
　　袭击者机甲的主供能线路被容靡切断，已经成为了一座难以移动的铁壳，任人宰割。
　　容靡从地上站起。他两步上前，动作从容，先是伸手捞回自己的激光刃插回掌心武器槽，而后一脚踏着袭击者机甲的肩膀，双手手腕推进器全力灌注，借着精神力辅助，左右手一起使力，向下将护甲甲板用力一掰——
　　观众评论区：“？？？”
　　机甲的手臂护板被容靡好像掰螃蟹壳一样,从中央掰开，露出下方内嵌的激光枪。
　　容靡伸手，把袭击者机甲的激光枪卸了下来抗在肩上。
　　紧接着，他又一脚踹开袭击者机甲侧面的护板，徒手掏出了对方的能源储存舱，动作却倏然一顿。
　　容靡微微皱了下眉。
　　他隐约捕捉到风中的一丝异动。
　　从山脉外的冰原上传来了层层叠叠，海潮一般的沙沙振翅声。
　　是冰蝶。
　　数量众多的冰蝶。
　　它们似乎顺着风中吹下的什么气息，一路逆风而上，直冲着容靡所在的山脉外层而来。
　　短短几秒，就已经接近了数星里。
　　容靡：正缺分就有冰蝶来送了。但其实也不用这么客气的，这一送也送来太多了！
　　这么一大群冰蝶容靡倒不是没杀过。只不过这种数量，主舰通常都会派出三人的机甲小队，而不是让一个机甲师单枪匹马的战斗。
　　容靡轻轻叹了口气，心说早知道先消灭冰蝶再打残这架机甲了。
　　但时光不能倒流。容靡也只停顿一瞬，而后继续刚刚的当作，将袭击者机甲能源舱内的剩余能源块收到了自己的空间钮里，随机开口道：“空间钮里的能源箱和营养液。借我用用。”
　　机甲的传音装置将青年清朗的声音如实传递到袭击者耳中。
　　被称为孤少的参赛选手孤铭和观众们一起无语了一瞬。
　　说得还挺客气，就和借了就会还一样！
　　然而他只在心中腹诽了一句，紧接着就立即把所有的物资都从空间钮里拿了出来。
　　孤铭人还有点恍惚。
　　他是联邦有名的天琴机甲俱乐部的特级机甲师。
　　这是孤铭作为职业机甲师的第十年。他平常有比赛打比赛，没比赛就去荒星进行开拓工作赚点零钱。
　　这也是他参加竞技生存秀的第五年。
　　十年驾驶机甲的时间中，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危险，也不是没有被人击败过。
　　只是他第一次这么快……甚至脑海里还没有反应出应对方式以前，就被对手干净利落地……打废了自己的机甲。
　　对手的动作看似十分简单，但每一次变向、每一招式之间的连结，都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利落得近乎完美。
　　孤铭被容靡的一系列操作炫了个目瞪口呆！
　　他不仅掏出了自己的所有物资，还主动拿出了自己的积分晶片，打算一起交给容靡。
　　机甲破损严重，他不可能再完成接下来的比赛。
　　更何况就刚刚那几下战斗，孤铭看出来容靡根本未尽全力，也不像一些无良选手一样凭借优势赶尽杀绝。
　　孤铭输得心服口服。
　　然而容靡没有注意孤铭的这个举动。
　　他正在检查孤铭上缴的能源块和营养液品质。
　　高能量的压缩能量块，高能量的营养液，一看就是专业的！
　　容靡很满意。他把原身准备的那些衣服一股脑掏出来扔在雪地上，改装了孤铭的能量块和营养液。又开口道：“随身武器有没有？”
　　孤铭哦哦两声，赶紧重新去翻空间钮。
　　“有的有的。”他点头如捣蒜，一边说一边往外拿，“随身便携粒子枪、重型粒子枪、手持激光刀……”
　　容靡笑了。
　　“不是要抢你这个，自己拿着。”他转回头，借助精神力与机甲的扫描仪器辅助看向山脉之外，一边推测冰蝶的到达时间一边道，“换个地方躲着等救援吧，别在这儿待着。”
　　没了机甲，人类面对冰蝶时实在太脆弱。
　　他一边说，一边在巨石边将激光枪架好。
　　孤铭：“？”
　　直播间的所有人：“……？”
　　“呃……这是圈地盘吗？”观众迷惑道，“这儿有什么好东西？”
　　“看着不像。我觉得是远处有袭击者。”有人猜测道，“容靡察觉到又有人来了，打算迎战，所以提前清场？”
　　“可是从孤少的直播间视角看，远处什么也没有啊？”
　　“摄像头能看出个什么！肯定是敏感度更高的精神力先察觉到异动啊！”
　　“但我看孤少也没发现周围有什么的样子。”
　　“呃……该不该说，孤少的精神力等级是A-，但看容靡刚刚抓着他的机甲几下撕开护板的样子。容靡的精神力等级……不说是个A+,也得是个S吧？！能看到孤少看不到的敌人可太正常了！”
　　其他观众们：“……”
　　“A+也就算了，S也太夸张了吧！联邦二十颗居住主星，外围战区堡垒区几十颗军事星，好几十亿人里，S级精神力者没超过一百人吧？”
　　“容靡要是S级的精神力者，干嘛顶着个D级治疗师的名头混生活啊！他不当治疗师当机甲师早就全联邦出名了！”
　　“楼上这位同学，你把容靡刚刚的比赛录像会看一遍再说……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啊！说不定是家庭压力不让他当机甲师呢？！”
　　直播间评论区内讨论得火热，比赛区内，孤铭倒是没有这么多想法。
　　他只知道容靡肯定是个大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得走，但大佬的话要听！
　　“大佬——”他转身准备走了，这才想起来积分晶片还没给容靡。
　　孤铭：这就是大佬的气势吗！大佬的积分应该已经遥遥领先，根本看不上其他选手的积分了吧！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爬出驾驶舱，犹豫了一瞬，还是站在机甲残骸上，顶着风雪大喊道：“大佬——积分晶片我留着没用！还是给你——”
　　风太大，人声太小，容靡没太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但注意到后面的动静，于是偏了下头。
　　两人的距离没拉开多远。
　　孤铭看他回头，干脆借着风力，大力将晶片向前一掷。
　　“积分拿好！——啊————”
　　容靡仍旧没听清孤铭在说什么，但随手接住了对方扔来的晶片，随即意识到这是比赛的积分记录晶片。
　　他刚刚想着怎么一个人对付马上将来的庞大冰蝶群，居然一把这事忘了。
　　容靡笑着向孤铭真诚作了个致谢的手势。
　　“……啥意思？”有的观众没看懂，“容靡这个手势是什么？”
　　“是机甲师的通用致谢手势信号。你别说，容靡做这个动作还挺酷！”
　　“哎，孤少这就走了？我其实很好奇容靡接下来是要干什么。”
　　孤铭对远处飞快接近的冰蝶一无所知。
　　外面的风雪很大，他不可能离开山脉。于是按了求救按钮后贴着山壁往山脉内部走。
　　转过一道急弯，崖边的小路却被截断了。
　　滚滚雪流从山峰高处落下，好像冲刷的宽阔瀑布。他往前多迈一步，就将被雪流带着砸入悬崖。
　　孤铭只能转身往回。
　　一来一回的几分钟内，容靡早已架好了枪。
　　他注意到孤铭回转，意识到前方的道路可能断了。
　　冰蝶群正在快速接近，将将进入他的射.击范围。
　　容靡没时间和孤铭多说，头也不回地打了个就地隐蔽的手势，而后半蹲下身，望了一眼瞄准镜。
　　而后他抬起头，越过激光枪，眯眼看向远方。
　　机甲驾驶舱内的长距离瞄准镜在捕捉到冰蝶的快速动向时滞后了不少，只能当作辅助。
　　真正的瞄准其实靠的是精神力“目视”。
　　容靡对这样的情景熟悉非常。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呼吸一般自然。
　　他调整射.击角度，在开第一枪之前已经想好了之后第二枪、第三枪的方向。
　　容靡的手指扣上扳机。
　　他是跪射的姿势，手肘抵着坚石。
　　他的十指轻微一勾，激光枪的枪口向上微扬，在被雪花填满的虚空中射.出一道亮线。
　　经过计算好的射击角度抵抗了狂风可能造成的粒子流偏移。
　　那道亮线平直地穿过暴风肆虐的雪原，轻轻松松、好像初级射.击游戏中有与目标的辅助连线一样……一点偏差也没有地、正中一只正向前疾飞的冰蝶。
　　“噗。”
　　冰蝶的腹部被激光枪洞穿，应声坠落。
　　孤铭此时正躲在自己机甲残骸与山壁之间的夹角。
　　他仍旧没有看见远方的蝶群，直播间也无法将远处的冰蝶纳入转播范围，把观众们急得团团转。
　　“在干什么！谁能告诉告诉我！容靡在干什么！”
　　“肯定是有袭击者！……他精神力好强，我看孤少还一脸蒙圈，显然什么也没看见。”
　　“解说呢？解说知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解说：“……”
　　解说当然知道。
　　“……芬哥。”解说避开麦克风叫场边的直播助理。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比赛场内的直播屏幕扬下头，让直播助理看上面的画面。
　　为了给观众带来更好的体验，节目组事先在星球各处埋好的环境仿真摄像头。而此刻，数个摄像头都捕捉到了狂暴风雪中一闪而过的透明冰色蝶翅，和蝶翅中央鲜红色的身体。
　　在许多个摄像头中，大量冰蝶正从雪原下方的裂缝向上攀爬。它们来到地面，穿过雪原、向着一个方向移动。
　　大批冰蝶的出现让他双腿打颤。
　　“芬哥！”解说脸上的表情像是快哭出来，“导演的电话打通了吗……这不可能是互动全息投影吧！哪儿有能覆盖这么大一片雪原的投影机！”
　　直播助理：“……！！”
　　直播助理目瞪口呆。
　　“导……导演！”他拨出去的通讯总算有了应答。
　　芬哥惊恐万分，大声喊道，“导演！张导！您看比赛直播了吗！好像出大事了！我们要不要停赛报警……”
　　“咔嚓。”
　　设置在直播室门口的安保机器人滚轮转动，忽而回身，象征头顶激光枪激活的红色按钮随之亮起。
　　“别慌。”导演笑着回答。与此同时，安保机器人头顶的激光枪同时对准了直播助理与解说。
　　“想活着，就别提终止比赛和报警。”
　　“解森*晚*整*理说，稳住你的声线，可别抖得厉害让人听出端倪。”
　　“不然，就永远别再张开嘴。”


第5章 冰火竞技赛（四）
　　解说咽了一口口水。
　　“……暴雪是冰蝶最喜爱的活动天气。我们的全息互动投影完美的模拟了这一点。”他用了几秒钟稳住声线，而后转向镜头，干巴巴对着麦克风道，“荒星上的冰蝶外出捕猎。它们正从各个方向汇聚……汇聚向一个方向。”
　　“我们可以看到……前往容靡选手所在的冰原山脉方向的冰蝶，有上百……上千只！”
　　观众们：“……”
　　“……我没听错吧！上千只？！……这数量超纲了吧？”
　　“全息投影的算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都要去找容靡？”
　　“是不是因为容靡之前在冰蝶茧地沾上了什么特殊的信息素？……算法应该是按照冰蝶的习性编写的。”
　　“报告！我刚刚从其他直播间过来的。有其他的比赛队伍也遇到冰蝶了！！我看那些机甲师都在疯狂呼叫救援！有个机甲师机甲都被打废了……全息互动投影做得这么猛啊？！”
　　“……那个……那个……这全息投影吓人。冰蝶虫星也就长这样了吧？！”
　　“想问一下解说，全息投影是只有低级冰蝶吗？还是会出现高级冰蝶甚至亚蝶？”评论区有人对冰蝶的了解更深入些，十分好奇比赛的背景设定，“如果出了后两种，也要这么真实还原吗？！”
　　人类对冰蝶有着一系列的等级划分。
　　最常见的低级冰蝶，智商约等同于四五岁的儿童，没有太多思考能力。
　　而后是从一至五，五个等级的高级冰蝶。再向上则是能够晋升为类人形态的亚蝶。
　　冰蝶通过摄入特殊能量进行积累蜕变。到达亚蝶形态时，生命力与杀伤力都十分惊人。甚至可以通过摄入大量的能量，开启空间虫洞进行宇宙穿梭，远距离袭击宇宙中的其他星球。
　　容靡作为“神女”号主舰机甲师的一大职责，就是在游牧经过每一个荒星时，离舰探查荒星上是否有亚蝶或高级冰蝶生存。
　　如果有，则即刻呼叫主舰辅助，对它们进行绞杀。以防它们集结大批低级冰蝶，对舰队发起突然袭击。
　　每一次遇到亚蝶或即将晋升的高级冰蝶的袭击，他们的舰队都伤亡惨重。
　　容靡倒不是很担心这颗荒星上出现亚蝶。
　　亚蝶的成熟条件十分苛刻。平均上亿只冰蝶中才能晋级出一只亚蝶，晋升时间要花费上百年。如果随便一重生就让他碰上一只，那是幸运到要出门买张彩票的程度。
　　不过这颗荒星的地下冰蝶巢穴里是不是有高级冰蝶，容靡就不得而知了。
　　他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是怎么突破大片低级冰蝶的包围圈。
　　上一只冰蝶被击中坠落时，容靡的枪口已经移向下一个目标，再开一枪。
　　每一枪之间的间隔无比短暂，仿若连发。
　　容靡一枪又一枪地射出，激光枪的炮管发出的热度将落在铁壳上的冰雪都化为了晶莹水滴。
　　成百的冰蝶被容靡狙击，后方却也有更多的冰蝶加入这一队伍。
　　容靡的神色冷静，但看着远方冰蝶的数量，他已经知道在激光枪因为过热报废以前，他不可能将蝶群杀完。
　　更麻烦的是，他不知道地下的冰蝶还有多少。
　　容靡：这颗星球不该举办什么竞技生存赛，应该派军部舰队直接进行清剿！
　　他心里想着，手上的动作不仅没有变慢，甚至比刚刚更快。然而他击杀冰蝶的速度略慢于蝶群的高速移动。
　　只是因为前排被杀得太多，蝶群的移动速度看上去放缓了不少。
　　虽然缓慢，但仍在慢慢接近。
　　进入了孤铭的精神力视野。
　　在看清蝶群时，躲在机甲后方的孤铭也忍不住睁大了眼。
　　几分钟后，直播摄像头捕捉到了相应的画面。
　　孤铭：“……”
　　直播间观众：“……”
　　“救……救命！”有人喃喃道，“我的密集恐惧症犯了！”
　　比起屏幕后的观众，孤铭受到的冲击更大。
　　“……md！”孤铭忍不住骂出一句脏话。
　　因为家庭原因，他对冰蝶的了解要比别人更多一些。
　　也许有的选手会认为这只是全息投影互动，但他一瞬就救察觉到了不对。
　　面前铺天盖地涌来的，就是真实的、冰蝶的能量波。
　　他是安全区的一名俱乐部机甲师。虽然会去往资源星开采……但从没面对过真正的冰蝶啊！
　　在那些铺天盖地的鲜红色蝶翅面前，孤铭手脚发麻，似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被恐惧禁锢，一动也不能动，几乎救要吓得昏厥过去。
　　但紧接着，他看见了前方的机甲。
　　那一枪又一枪，连发射击的机甲。
　　每一次都击中目标，每一次都将一只冰蝶一击毙命。
　　好像一个人形成了一道冰蝶无法突破的防线。
　　离谱得比那成群结队而来的冰蝶还不真实。
　　孤铭在这样的怪异画面中渐渐压下自己的恐惧。
　　但他也并没有轻松太多。
　　因为来得冰蝶……实在是太多了。
　　源源不断，好像永无尽头。
　　而人类的精神力和机甲的能源……都是有限的。
　　*
　　荒星之上的天气很差，吹了半日的风雪没有一点要减弱的架势。
　　雪原的大地正一道道地裂开缝隙。
　　大量的冰蝶像是受到致命吸引，不要命一般前仆后继地汇入一条队伍。
　　正向着容靡行去的队伍。
　　大雪覆盖的山脉外围，容靡手中的激光枪枪管已经过热，原本黑色的金属从内向外渗出熔铁一般的暗红色光芒。
　　随着咚地一声轻响，容靡甩下一个用空的能量槽。
　　紧接着，是一声重物落地的撞响，是容靡干脆扔了激光枪。
　　这把枪已经不能用了。
　　从他藏身的山脉向外，目力所及的雪原上铺满冰蝶的尸体。半空中悬浮的冰蝶数量却看上去并未比刚刚少了多少。
　　容靡啧了一声，忍不住抱怨道：“这比赛也有点过于刺激了。”
　　没了激光枪，倒也不是不能用精神力作战。
　　机甲周身的精神力凹槽闪亮，深紫色的精神力向外迸出，落成一朵有一朵的火花，将冰蝶包裹。
　　同时上涨的还有容靡的比赛积分。
　　源源不断汇来的冰蝶像是一刻不停被吸引来投喂容靡的送分大队，带来巨大威胁的同时，也让他的积分排名稳步上涨。
　　但容靡觉得冰蝶的行动十分不合理。
　　冰蝶喜爱在雪暴中狩猎。
　　但除非有特殊原因，他们不会盯着一个猎物，前仆后继、不顾性命地扑上来。
　　自己的身上一定有什么在吸引着冰蝶。
　　只是容靡刚刚来到这具身体，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足够的情报，也找不出到底是什么在吸引冰蝶向着自己不断地涌来。
　　他微微皱着眉，心中思考着破解现在局势的办法。
　　这架机甲的精神力增强幅度太低了，导致他精神力的覆盖面积太小，只能解决近处的冰蝶，对远处的敌人无能为力。
　　但如果不能消灭远处的冰蝶，他就无法摆脱现在不能停歇、只能快速击杀来袭冰蝶的僵局。
　　而这样的僵局拖到最后，如果冰蝶还是这样不停歇的出现……那自己八成就要变成冰蝶的口粮。
　　容靡：那不是白重生一趟！
　　机甲手中的激光刃转动，他这么想时，神色却十分冷静，脑海中快速找到了解决办法。
　　干脆铤而走险，一劳永逸。
　　容靡的精神力强度很高。在以最大强度输出时，精神力会燃成大片的火，向四周快速铺出。
　　而如果能够趁着自己的精神力还充足，主动超过最高安全阈值、强力输出精神力，就可以开启短暂的精神力过载。
　　过载时的精神力强度大幅度提升，他的精神力能够大面积铺满一整个雪原。
　　让火焰遍布雪地，渗入地下，将这一方天地都烧成一片深紫。
　　代价是如果在过载后无法控制住自己，会导致精神域失序，精神力暴乱。
　　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人类、星兽……都恐惧着所有与精神域有关的疾病。
　　因为后果太过可怖。
　　精神域失序，轻则昏迷，重则精神域坍塌死亡。
　　而对于本身精神力等级就很高的人来说，在能量爆.发的坍塌中爆.炸的可能不止是自己的脑子。
　　包括身体、连带着附近的大片区域，都可能直接炸成飞灰。
　　容靡才刚刚重生没多久，也不是很想这么快把自己炸成烟花。
　　但他是一个爱冒险的人。
　　也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
　　更何况，如果现在不主动进行精神域过载，打持久战等到精神域已经疲乏，将连过载拼一把的机会都没有。
　　“大概会短暂昏迷，再头疼几天吧。”容靡低声念叨了一句，毫不费力地下了决定。
　　容靡轻轻舒出一口气。
　　黑色机甲周围的风忽而停了。
　　远处的狂风还在刮，容靡附近的那片天地却突然变得平静而凝固。
　　每一片雪花都停留在半空中，似乎被什么微小的粒子托举着。
　　空气中隐隐约约泛起了一点淡紫色的黯光。
　　直播间的观众们无法透过摄像头看到这细微的变化，躲在机甲残骸后的孤铭却慢慢睁大了眼。
　　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精神力波动正从容靡身上向外迸发，将要呈烈火燎原之势。
　　却在容靡精神力即将爆.发的这一刹那，异变突起。
　　近处、远处，肉眼可见、精神力可感知的所有景物，都短暂地扭曲了一瞬。
　　倏然之间，从远方突然传来一道不同于容靡、也不同于冰蝶精神力的强悍能量波，冰冷仿佛亘古荒原的风。
　　吹过万物，将雪原笼罩。


第6章 银狼
　　容靡动作一顿，震惊抬眼。
　　能量场之中，本来暴雪中昏黑的天空彻底黑了。
　　黑暗天空的最高处，一弯银月突兀出现，高悬其上。
　　那是极为异样的银白色月光，清辉之下，风雪冻结。
　　随着噼噼啪啪的脆响，大风静止，雪花凝结，化为千万亿细小的冰棱，刹然落下。
　　同时凝固的还有雪原上的大片冰蝶。
　　它们化为冰雕，而后破碎湮灭，混入地面上由雪地凝结而成的冰层。
　　更多的坚冰顺着雪原的裂缝向下蔓延。
　　容靡坐在开着恒温系统的机甲当中，但仍旧觉得冰冷至极的空气正透过机甲的护板向内渗入。
　　“滴——检测到机甲驾驶舱因超低温受损——”
　　容靡被驾驶舱警报音一激，回过神来。张开的精神力形成一道屏障，把自己的机甲和身后的孤铭一起拢在其中。
　　……外面的情形，是有人先他一步爆发了精神力！
　　而那个人的精神力强度……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高。
　　容靡仰着头，对万物冰冻的场景视而不见，紧紧盯着高空中的清月。
　　随着冰层加厚，弯月落下，仿佛沉入海面一般落入冰层深处。
　　却还是于地面上留下一道银色的影子。
　　不是人类的身形。
　　而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银狼。
　　脚下踏着的冰层被落入的月光映得一片明亮。
　　雪原下的深厚土层像是被光芒融化，变为细碎冰沫，仿佛明亮而又晶莹剔透的冰层中悬浮着的白絮。
　　碎末之中，夹杂着一只又一只被冻结了的冰蝶。
　　它们层层叠叠、以不同的姿势被凝固在冰层中。有的离地表很近，有的在冰层深处。被月光照得无比清晰。
　　这一整个冰蝶的偌大巢穴近乎完整地被展示在所有人面前，就算是容靡都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看到碎裂的冻土深处，不仅有被凝固的低级冰蝶，还有几只高级冰蝶族。
　　大概是第一、第二等级的高级冰蝶。
　　它们的体型反而比低级冰蝶娇小，蝶翼上的鲜红色毒素腺密度更高，形成特殊的繁复花纹。这些翅膀能掀起致命的风暴，发射出极具破坏性的能量波。
　　而高级冰蝶钢铁身体上的横隔纹路反而褪去，虫肢更加有力，开始在坚硬骨骼外长出血肉。身体最上方凸出一个不规则的球形，那是虫族精神域已经孕育完成，将要继续进化的象征。
　　容靡微微眯起眼，还想要看清更多的细节。
　　然而下一秒，银光大亮，刺得容靡不得不闭了下眼睛。
　　在这道光芒中，地下冰层中难以计数的冰蝶就便和刚刚地面上的袭击者一样，碎裂消匿。
　　大地也在这一刻消融。
　　化为寒冰的土层升华，原本的雪原消失，成为仿佛陨石砸过后留下的巨大深坑，坑底铺着虫族肢体和石块化为的碎末。
　　清冷的银色月光于是开始收敛。
　　也只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
　　天空上的黑色快速散去，从云层缝隙中照出的白色日光重新落下。
　　片刻后，大雪与银月一同消失无踪。
　　天空放晴，普普通通的阳光照在已经地貌大变的荒星表面。
　　容靡：“……”
　　孤铭：“……”
　　解说：“……”
　　所有光屏前的观众：“……”
　　观众们：“……我靠？”
　　剧本党和非剧本党不约而同停下了争论。
　　“……刚刚那是……怎，怎么回事……？是高级星兽……哪位选手的战宠吗？怎么天都黑了？！”
　　“应该确实是因为星兽特殊精神力的作用。这是什么星兽啊？！！这也太厉害了吧……？”
　　“所以……冰蝶是都没了？都被杀死了？这星兽这么厉害？！刚刚看见的是啥？狼吗？！但狼现在咋没了？？”
　　“狼很帅！但我更关心人！！容靡呢！孤少呢！他们没事吧！摄像头信号有点不太好……我咋啥也看不到了？”
　　“……我这边也都是雪花了！”
　　“应该是摄像头里的什么线路在银狼那一下的能量冲击波中坏掉了。这摄像头质量不行啊，建议节目组以后换个牌子！”
　　“容靡肯定没事！我看着呢！银狼出现之前容靡的机甲状态还很好！……我靠，就算刚刚突然来了一只神兽神来一笔……但我还是被容靡炫麻了。他开得只是个C级机甲啊，那动作华丽的……眼花缭乱。”
　　“啊啊啊摄像头怎么会坏呢！我还想看容靡操作机甲啊！容靡会不会去追狼啊！”
　　容靡：当然会去！
　　他确认孤铭状态还好、没被冻伤后，就快速奔向雪原中心。
　　容靡想亲眼看看星兽！
　　和以人类为食、喜爱袭击人类的异兽不同，星兽与人类是同盟关系。
　　人类星系保护星兽的居住地，而有些星兽会自愿与人类签订契约成为战宠，共同抗击虫族。
　　只不过进入游牧时期后，人类被迫舍弃居住星系，没有人类庇护的星兽也随之灭绝。
　　留存下来的种族大部分是小型星兽，比如犬类星兽、兔科星兽、喵喵星兽等等。
　　容靡见过的犬类星兽最多。
　　这是一类最高只能长到人类小腿高的小型星兽。因为体型小，一些星兽主人在登舰离开星系的时候带上了自己的伙伴，从而使得这种星兽在星舰上生存繁衍。
　　犬类星兽最普遍拥有的能力是痛苦缓解。
　　它们无法治愈疾病，但能够帮助缓解人类的痛苦。
　　容靡上辈子撸过很多只，沉迷它们的手感。
　　除了撸犬类毛茸茸，容靡也喜欢观看已经灭绝的星兽纪录片。
　　在众多毛茸茸中，他最喜欢那些狼型星兽。
　　大型的猎捕型星兽，威风得不行，从头到尾巴都充满着压迫感。
　　让人……特别想要摸两把！
　　容靡可太想用双眼真正见一见真正的狼型星兽了！
　　现在有一只就出现在他的眼前！容靡怎么能错过！
　　更何况，那只冰原银狼……实在很帅！
　　比容靡见过的所有的星兽还原影像都要帅得多。
　　还想再看看！
　　容靡的速度很快，几乎不用辨别方向。
　　那只银狼散发出的精神力波还残留在空气中。
　　这特殊的波长在容靡看来明显无比，是极为明确的一条道路指引。容靡顺着残余能量更强的方向，一路找到深坑的中央。
　　而后容靡果然看到了一点银色。
　　他操作机甲快速接近。在看见狼时，步伐却突然停顿。
　　容靡：“……”
　　要不是有周围的精神力指引，容靡都要怀疑找错了地方。
　　雪原下方的土层是灰白色的，土层之上倒着的是一只小小的银狼。
　　比机甲的一只手掌还要小，甚至用人类的手掌都能捧起来。
　　看上去就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幼年银狼。


第7章 治疗
　　星兽在重伤时，会不受控制地退回幼年体状态，就好像银狼现在正在经历的情况。
　　这只狼没有了刚刚踏月而来、从天而降的威风凛凛。
　　它侧卧在土层上，半阖着眼，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了下来，身体微微蜷缩，四肢正不断抽搐。
　　狼的情况看上去不太好。
　　容靡心中一揪，意识到它刚刚发动那场攻击时大概也剧烈透支了自己的精神域。
　　星兽和人类一样会发生精神域失序。如果无法受到治疗，可能熬不过这一关。
　　容靡没有犹豫，拿起机甲储物箱内的急救包，跳下机甲。
　　不管是因为银狼帮他解了围，还是出于对星兽本身的喜爱，容靡都不能放着它不管。
　　经过银狼的精神力肆虐，荒星上的地表气温极低。容靡打了个哆嗦，把身上机甲作战服的拉链拉到最高处，走近银狼。
　　近距离观察下，他觉得自己用两只手就能把狼的身体团住。
　　容靡一直自觉自己喜欢捕猎型星兽的威猛。
　　但是……威猛星兽的幼年态……好像更加难以抗拒。
　　难以抗拒地想要伸手猛撸。
　　容靡看着那一团，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个想法：……这手感应该很不错！
　　感受到陌生人的气息，银狼睁开了眼睛，微微抬起头看向容靡。
　　狼的眼睛是冰蓝色的，兽瞳深处埋着属于狩猎者的冷厉。
　　尽管状态十分糟糕，但它面对陌生人的靠近，仍旧露出森白锐利的牙齿，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性地低吼。
　　如果是这样的眼神动作放在成年体银狼的身上，容靡肯定不敢这么贸然离开机甲，赤手空拳接近银狼。
　　他会担心自己被银狼的精神力攻击，又或者被狼抓住机会，一口咬住脖颈。
　　那必将又是一场恶战。
　　而如无必要，容靡不想和星兽打架。
　　但现在，狼这么小。
　　小小一团。
　　抱起来手感都肯定是温暖又毛茸茸、软绵绵的。那么小的两对犬牙，顶天了咬穿他的手指。
　　容靡：克制不住。
　　更何况，如果不能靠近狼，就不能缓解狼现在的状态。
　　在银狼的注视下，容靡虽然还是觉得脖子有些凉飕飕的，但他没有倒退，反而停在原地，慢慢蹲下了身。
　　容靡偏移视线，不与银狼对视，向对方表示自己的友好。
　　他用余光注视着狼的动作，伸手打开急救箱，摸出一支精神力舒缓剂。
　　银狼并没有被他的动作安抚。
　　它戒备地盯着面前的陌生人，强行支起身体，前身下伏。
　　这是攻击的准备姿势。
　　容靡尝试和它讲道理。
　　“你的精神域过载了。”他知道高等星兽可以沟通，但又不会星兽的语言。于是干脆聊胜于无用人类的语言和它对话，“我叫容靡，是来帮你。”
　　“嗷呜！”银狼周身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银色光芒，威慑意味十足。
　　容靡尽量以放松的姿态，左手握着舒缓剂针管，尝试性向前伸出右手。
　　人和人之间都充满了防备，何况和语言不通的兽类。
　　在容靡动作的刹那，银光乍然迸发。
　　银狼的精神力化为尖锐冰刺向前。
　　同一时间，容靡的动作倏然加快。
　　他右手又稳又准地抄上了银狼的后颈，将银狼拎起，而后左手将狼的四肢一捞一拖，禁锢在臂弯里。
　　容靡：手感果然不错！
　　在钳住小狼的同时，他向旁侧翻滚，躲过冰刺。淡紫色精神力同时从容靡周边弥漫而出，将银狼的气息锁定。
　　幼年体的银狼在容靡手臂间剧烈挣动，银色光芒弥漫，就要发起第二次精神力攻击。
　　但因为受伤，它的动作慢了一拍。
　　在它凝聚力量时，容靡的精神力凝为实质，化为一道颈环，在狼的脖颈上扣紧。
　　“……嗷呜！！——”
　　银狼发出一声怒吼，扭身想要撕咬，却始终无法成功。
　　幼狼的体型很小，被容靡压制得根本无法动弹。
　　它感觉到脖颈上的精神力颈环正在阻碍他的进攻，让它的力量无法释放。不断的愤怒挣扎中，狼渐渐有些力竭。容靡找到机会，先给狼扎了一阵精神力舒缓剂。
　　“……嗷……！”刚刚挣扎渐弱的银狼又发出一声怒号。
　　“不是要害你。”容靡单手把再次奋起反抗的银狼压在怀里，一边解释一边攀上机甲，“你现在需要治疗，知道吗？治疗完会舒服很多……”
　　容靡拉下驾驶头盔。
　　这里的环境不安全。
　　雪原上弥漫着死去冰蝶的气息。
　　如果地下巢穴内所有的高级冰蝶都已经被狼杀死，留在这儿当然没问题。
　　但容靡刚刚在狼降下冰层时匆匆一瞥，看冰蝶巢穴的深度和广度，觉得这个星球孕育的高级冰蝶……应该不只有一级二级。
　　在冰蝶的社会阶层中，低级冰蝶为高级冰蝶捕猎，高级冰蝶为更高级冰蝶捕猎。
　　星球深处族群的首领在获得充足的能量后沉睡，如果能够成功消化能量，则会在晋升期前后醒来。
　　这时候它们会亲自动手，更快地获取足够晋升的高等级能量。
　　但它们也可能会因为别的目的脱离睡眠。
　　比如……为自己的族群报仇。
　　以防万一，容靡得带着狼先离开这儿，找个隐蔽场所。
　　机甲启动，离开冰原，越过山脉，远离刚刚的战场，最终停留在山脉尽头的冰海海畔。
　　容靡希望那一针精神力舒缓剂起效，但显然事与愿违。
　　机甲降落在海滩边时，他感觉到银狼已经不在他的手臂中挣动，像是已经失去意识。
　　容靡低下头，发现小狼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
　　狼的身体彻底瘫软了下来，除了身体的不自觉抽搐，已经没有别的反应，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微弱。
　　容靡将银狼放在膝上，皱了下眉。
　　他一只手拖着银狼的头，分出一丝精神力，不带任何攻击性，尝试性地探入银狼的精神域。
　　在星际游牧时代，容靡是一名“人造治疗师”。
　　那是一个对所有孤儿都仿如噩梦一般的词汇。
　　在那个物资短缺、“自然治疗师”完全灭绝的时代，每一名孤儿在接受舰队物抚养时，都必须接受基因改造、成为“人造治疗师”，从而回报自己的舰队。
　　拒绝接受改造的孤儿将被舰队抛弃，在一无所有的荒星上等待死亡。
　　容靡也是一名孤儿。
　　“人造治疗师”是曾经的他不得不接受的梦魇，但却是人类族群得以继续生存的希望。
　　在长时间宇宙航行辐.射之下，人类的的精神域会出现损伤，其中以外出作战的机甲师们受到的损伤最大。
　　而所有精神域损害的治疗都需要有治疗师的配合才能完成。
　　如果没有接受基因改造的“人造治疗师”，人类早在容靡出生前几百年前就已经灭绝。
　　但基因改造是不完美的。
　　每一名人造治疗师在主舰的服役期限都是从七岁开始，直至十二年后结束。
　　十二年的服役期限，也是人造治疗师们的“使用”期限。
　　十二年后，基因改造开始反向逆转，强迫获得的治疗能力消失。
　　“人造治疗师们”重获自由，终于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却也时刻受改造后随时可能爆.发的致死基因病威胁。
　　在人类平均寿命两百岁的时代，“人造治疗师”的寿命一般不超过四十岁。
　　短暂的生命中，容靡选择尽情挥霍。
　　“人造治疗师”服役期结束后，容靡没有选择和其他的大部分一样离开主舰、前往从舰，以中等舱居民的身份度过余生。而是通过考核进入了主舰机甲训练营，成为了一名保护舰队、开拓荒星、与虫族对战的机甲师。
　　在星空驰骋，去见那些常人无法所见的瑰丽景色。
　　因为长时间驾驶机甲，容靡爆.发基因病死亡时还不到三十岁，距离他失去人造治疗师能力重获自由，才过去了六年不到。
　　容靡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重新尝试使用治疗能力。
　　为了一只毛茸茸星兽。
　　“既然我已经‘继承’了身体……应该也‘继承’了身体的精神域……”容靡闭了下眼，回忆着使用精神力为他人治疗的方法，缓慢沉入狼的精神域。
　　事情比他想的要顺利。
　　大概是因为狼重伤昏迷，它对容靡的进入毫无抵抗。
　　青年的精神力沉入狼的脑海，自然而然的以与平常攻击时截然不同的能量震动方式运转。
　　那是只有治疗师能够完成的特殊的精神力运用方式。
　　容靡轻轻松了口气。
　　重生以后，他果然重新获得了治愈能力。
　　容靡：“算是好事。”
　　紫色的精神力轻轻荡开，传来安抚意识，温柔镇压着狼精神域内的混乱。
　　狼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于昏迷中发出一声低弱的呜咽。
　　“嘘……放松。”容靡低声道，“很快就没事了。我刚刚向你自我介绍过啊。我叫容靡，是一名治疗师。你知道治疗师的吧？”
　　此时此刻，就在机甲停靠的冰海深处，正沉着一架漆黑勾勒银边的小型星舰。
　　星舰主舱休息室内一片狼藉。舱室中央是一张治疗床，床铺四周围绕着精神力检测仪和生命检测仪，只不过仪器都已经东倒西歪。这些仪器的外壳都经过特殊的强化处理，但就算如此，仪器也都已经开裂损坏，像是被能量波冲击截断的。
　　室内的温度很低，到处覆着白霜，仪器的断口附近覆盖着厚厚几层坚冰。那些冰冷的能量流全部是从中央的治疗床上向外泄出的。
　　床上躺着的是一名容貌英俊的男人。
　　他的皮肤下还埋着已经断裂的仪器监测管线，呼吸微弱，脸色十分苍白，唇畔血痕浓重。
　　男人的双眼紧闭，正陷于昏睡之中。随着一阵阵精神力波不受控制地向外放出，他的身体轻微发抖，鲜红的血从唇角渗出，覆盖了原本唇畔的暗色红痕。
　　忽然之间，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倏然皱起眉。
　　他的意识昏沉，凭借着本能紧紧压抑着精神域的暴戾肆虐。
　　在这似乎随时都能将他吞没的剧烈的痛楚之中，却忽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像是身体的弱点命门骤然被人拿捏，让他生出极为浓重的被威胁感，于意识昏沉中挣扎着想要反击。
　　但同时，在因为精神域失序而产生的、几乎要将人彻底打碎撕裂的混乱之中，他又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疏朗。
　　好像有一只手正在拨开那些混乱冲撞的能量漩涡。
　　在一片昏沉中，他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不太清晰地从远处响起，重复诉说自己的名字。
　　叫作容靡。


第8章 陆绎
　　和大部分“人造治疗师”一样，容靡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的治疗能力。
　　因为他们是被迫进行药物注射基因改造、并进行了数次精神域手术后，才获得的这种能力。
　　那些药物的后遗症和手术后的痛苦让人生不如死。每次使用治疗能力时，他们的身体也会觉得不适。
　　但这一次，因为他的精神域已经与原身的精神域融合，容靡在治疗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舒服。
　　银狼陷入昏迷，并没有抵抗容靡的精神力进入。
　　狼的精神能量海表层于是清晰地展现在了青年的面前。
　　青年首先看见的是精神域中央高悬的一道如冰晶一般剔透的菱形虚影，这是星兽精神契约的标志。
　　代表着这只冰原银狼已经和人类缔结了契约。
　　他轻轻啧了一声。
　　容靡：狼狼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他有些失望，但这样的情绪也只存在了短暂的一瞬间。青年的注意力很快被银狼的精神域吸引。
　　这是一片十分广阔的精神域，一片银色的精神海。
　　也是容靡见过的情况最惨烈的精神域。
　　他以前治愈的所有机甲师的精神域都没有这只银狼的精神域来得让人胆战心惊。
　　健康的的精神域枝蔓茂盛完整，海中能量平静。
　　但此刻，大海之上怒涛翻涌，水下的能量暗流互相冲击，形成一个个混乱的漩涡，互相撕扯。其中几个大漩涡从海面一直深入到容靡难以看清的深处，将海水向四面分开，在大海中卷出了难以见底的深谷。
　　为精神域提供能量的精神树从海的深处向上长出，分开枝蔓。
　　这棵与海水同色的精神树伤痕累累。
　　大量的枝蔓断裂，漂浮在海水之中，被漩涡击打卷碎。
　　有些枝蔓歪歪斜斜挂在树上，虽然已经开裂，但还没有完全从精神树脱离。它们以一种怪异扭曲的姿态攀附在尚存的完整枝蔓上，强行继续着自己的生长，为大海供应着能量。
　　这颗精神树的树干上攀附着怪异的焦黑色，色泽缓慢渗入周边海水，给银色波涛染上斑纹。
　　这是被冰蝶精神力毒素入侵精神域的象征。
　　冰蝶鲜红的精神力在脱离本体后会变为失去活性的黑色，释放出强烈的毒素。
　　狼显然曾经在和冰蝶的战斗中受过不轻的伤。外部的伤口愈合后，精神域内受到的损伤却一直没有得到治疗，一直拖到现在。
　　容靡深吸口气：这狼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冰蝶的毒素要解决，但不是最紧要的问题。
　　他首先要让银狼的能量海平静下来。
　　于是淡紫色的精神力弥漫在银色海面，拂过浪涛。
　　精神力相接的刹那，容靡忍不住低低嘶了一声。
　　好像有一股电流窜入大脑，倒是不疼，但让他在一瞬就产生了一种怪异的酥麻感。
　　容靡：“……”
　　是精神力之间的相互作用，他还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但银狼的伤势太重，他没有分心多想，只尽全力安抚银狼的精神海，解开海面那些混乱的漩涡。
　　原本抽搐不停的银狼渐渐安静下来。
　　同一时间，远处冰海底部一艘沉没星舰之中，陆绎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森*晚*整*理是他在突发精神域失序陷入昏迷后，第一次真正清醒。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域浅表中，正有一股特殊的能量在缓慢游走。
　　那是一种若有似无的感觉，像是有人在治疗他的战宠的精神海。
　　那只冰原银狼，是他七年前精神力晋级被迫中断、险些自.爆而亡后，不得不分裂出的精神体。
　　狼可以独立行动，大部分表现和普通星兽没有区别。
　　只是狼的精神与他的精神域相连，它的喜好、动作，受陆绎最深处潜意识内的影响。
　　而相对的，陆绎同样能感觉到银狼经历的一切。
　　这是一种无法被完全屏蔽的精神力链接通感。
　　精神力链接加强时，他可以完全沉入狼的精神域，与狼开启百分之一百的感官共享。
　　削弱时却最多只能将感观联通削弱到百分之二十左右。
　　而当他不加以控制时，他与银狼的感官联通度在百分之五十上下。
　　就像现在。
　　陆绎能够感觉到那股进入银狼精神海的特殊能量算不上温柔。
　　对方的精神力强度很高，甚至高得不像是治疗师该拥有的强度，却让他十分舒服。
　　那位治疗师正在一点点平息着银狼的精神海，因而陆绎的精神海也跟着安静了些许。
　　虽然不多，却已经足够陆绎醒来。
　　上将极轻地皱了下眉。并没有不适，只是觉得陌生。
　　因为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够进入他和银狼的精神域。
　　第一军团有自己的治疗师。
　　按照军团规定，战区的军士们需要每个月定期接受浅表舒缓治疗，受伤后暂停训练进行治疗恢复。
　　陆绎受过很多伤，但他在第一军团时，连一次浅表舒缓都没有接受过。
　　陆绎记得，他上一次接受精神域治疗还是在成年以前。
　　当时他的精神力还没有完成晋级，甚至还没有进入军校。
　　十六岁时，他精神力从2S提升到3S，从此只有精神力等级在S级以上、精神力强度同样在S级以上的治疗师能够进入精神域。
　　然而人类联邦中治疗师人数稀少，S级以上的治疗师本来就不多。而治疗师的精神力虽然亲和性和稳定性极佳，但天然缺乏攻击力，因此强度向来不高。
　　联邦最顶尖的治疗时精神力强度也只在B级到A级之间，从没有过精神力强度到达S的治疗时出现。
　　从那以后，陆绎的精神域损耗只能靠吃药缓解。
　　他前往军校时，负责招生的军校教官曾经因为这个原因劝陆绎放弃成为机甲师。
　　因为机甲师的精神域损耗严重，且一定会受伤。
　　轻伤还可以勉强吃药解决，但重伤……必须治疗师才能治愈。
　　陆绎没有同意。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明白，他的精神力等级和强度，只有在战区才能发挥该有的作用。
　　他注定要成为一名机甲师、一名战区指挥官。
　　他也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陆家一直在寻找能够进入陆绎精神域的治疗师，他的爷爷甚至已经开始急病乱投医。
　　没想到却有些歪打正着的意思。
　　陆绎回忆着他半昏半醒时听到的名字。
　　容靡。
　　这名别人口中精神力强度只有C级、总评只有D级的治疗师，实力显然不止于此。
　　陆老爷子向容家了解过容靡的情况。
　　容家说容靡不爱吃苦，耐性差，责任心不强，爱发脾气，但除此以外人不坏，没什么大毛病。
　　陆绎不知道这几个形容词为什么会和青年挂上关系。
　　他皱着眉，回忆着自己昏迷时，狼察觉到冰蝶的精神力波动，独自离开星舰、捕杀冰蝶后看见的画面。
　　机甲精神槽绽放着亮紫色的光辉，像在黑色机架上打出的华丽装饰线条。一朵一朵的精神力火花在雪原上绽放，灼烧着蝶群。
　　尽管如此，仍有冰蝶突破到容靡面前。
　　青年的手里拿着一把最普通的激光刃和冰蝶搏杀。
　　他的背后躲着一名失去了机甲防护的机甲师，因此在与冰蝶战斗时一步也不肯退。不说一句废话，已经一个人筑起一道防线。
　　黑色的机甲动作灵巧却又精妙。刀出得快，没有犹豫、没有恐惧、也没有任何失误。
　　普通人只能看出容靡的操作快。
　　机甲师能看出他的操作精准、高效，他对平衡和机甲位置的把控好像是将自己与机甲融为了一体。
　　但只有能够做到和容靡一样厉害的机甲师，才能知道要到达这样的操控力，需要付出多少艰苦的训练和实战的打磨。
　　天赋、耐心、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能力压榨到极致的辛苦、还有对伤痛的忍耐……
　　陆绎全部都经历过。
　　他扯了身上的治疗仪器管线，有些费力地支着身体坐起来。
　　上将的思绪还放在容靡身上，于是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情。
　　青年曾经明确拒绝来第一军团做自己的治疗师。
　　陆绎不喜欢强迫别人，更没有询问过容靡拒绝的原因。
　　但他大概猜到容靡拒绝的原因应该和自己性格、以及银狼极具攻击性的传言相关。
　　而容靡现在这个举动……大概是没有认出自己的狼。
　　不知道青年知道真相以后，会不会生气。
　　陆绎轻轻咳了一声。
　　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域在容靡对银狼进行治疗后变得平静了不少，如果不进行激烈战斗，短期内不会再失序发作。
　　但精神域失序造成的能量冲击也损伤了他的身体器官，让他连呼吸都变得疼痛艰难。
　　上将摸索着从床头特殊设计的坚固医疗柜内拿出一管精神力恢复剂，仰头一饮而尽，而后要去按自己手腕上的通讯器。
　　他低下头，发现手腕上的通讯器已经在他精神域失序时损坏，裂成了好几块。
　　陆绎皱着眉站起身。
　　他的脚步有些不稳，站起时一阵晕眩，险些摔倒。
　　上将扶着墙壁凝了凝神，而后随手披了一件外套，打开医疗舱室的密闭舱门，走向星舰的驾驶舱。
　　星舰的通讯装置同样损坏，通讯线路中只有一片沙沙声。
　　陆绎拉出了面板，查看星舰的性能。
　　这是一艘战舰，但也是一艘隔离星舰。
　　为了不影响别人，陆绎的精神域失序每次发作时都会被送上这艘星舰进行隔离。
　　在他的上一次精神域发作昏迷时，第一军团的舰队受到了攻击。
　　这艘星舰未被炮火击中，但在交战中与舰队失散，驶入荒星引力场，坠入冰海。
　　因为自我降落功能，星舰并未受损。
　　而讯线路无法联通，大概因为沉在冰海海底，星舰信号受到了阻断。
　　陆绎于是坐上驾驶座，按下启航按钮。
　　他从银狼的视角里已经知道了这颗星球的大致情况。
　　安全区出现冰蝶不是小事。
　　地面上的低级冰蝶追着容靡不放更不是小事。
　　更何况，银狼刚刚释放精神力时，他隐隐感觉到地下深处还有高级冰蝶。
　　等级不低，至少有一只三级冰蝶，看状态像是在沉睡。
　　只是冰面上大量低级冰蝶死亡，族群发生异动，它可能很快就会清醒。
　　容靡和这颗星球上的其他参赛者境况都十分危险。
　　陆绎希望星球附近的巡逻队和军部已经得到了相关信息，开始组织撤离。
　　但是从容靡现在的举动中，他暂时看不出这一点。
　　青年的机甲还停留在冰海边缘，没有一点返回比赛集合地的意思。


第9章 项圈
　　容靡此时正靠在驾驶座上恢复自己的精神力。
　　他刚刚将自己的精神域彻底抽光，才让银狼的精神海表面平静了下来。
　　但也只是表面平静下来而已。
　　要治疗精神域的损伤，将海下的能量漩涡全部平复，清除冰蝶毒素，再让新的精神树枝蔓长出，不是这一次治疗能够完成的，甚至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
　　原身对精神力耐力的训练不足，远不如容靡以前锻炼出的效果。
　　如果耐力、精神力强度、或者和银狼的信任度能够进一步提高……治疗的效果会更好，也会更轻松。
　　不像现在，只这一会儿就把容靡累得大汗淋漓。
　　青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手环抱着银狼，闭眼平复了好一会儿呼吸，再睁眼时，才发现银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
　　狼冰蓝色的眼睛正看着他，注意到容靡睁眼，于是偏头躲开青年刚刚一直放在自己头上的手。
　　容靡：“……”
　　这狼好像是故意等自己睁眼才躲开的，好让自己能看见它的动作。
　　……有点可爱！
　　容靡在刚刚其实一直有些担心治疗完成后银狼会突然发动反击，趁着他精神力耗光的时候把他冻成冰雕。
　　但看来狼还是有良心的，知道是自己救了它！
　　容靡和狼大眼瞪小眼，片刻后，青年想试探一下银狼的态度，于是重新把手挪回到狼头上。
　　银狼：“……”
　　它没有攻击，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只是又偏头躲了一下，抖了抖下耳朵。
　　容靡：“！！”
　　抖了抖耳朵！
　　容靡沦陷了。
　　“……也太可爱……”他忍不住喃喃出声，又□□了一把。
　　银狼：“……”
　　银狼有些受不了这个屡教不改的人类了。
　　它顶开容靡的手掌，在容靡膝盖上站起身，转头观察四周，下意识放出了些许精神力，侦察四周。
　　“哎，不许用精神力啊，你的精神域离恢复健康还差得远。”容靡抬起一只手护着银狼，怕对方身体还没恢复头重脚轻从自己腿上摔下去，认真告诫道，“快把你的精神力收回去，你这才刚刚失序完……至少三天一点精神力也不能用！”
　　“你在我这儿多留几个月？我给你好好治一治精神域。”
　　“可以不收你钱，给抱给撸抵债！”
　　银狼：“……”
　　银狼理也不理。
　　它踩着容靡的膝盖跳下驾驶座，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狼并不听话，那一点精神力丝非但没有收起，还继续向更远处探出。
　　它在执行陆绎的命令。
　　上将想要确认高级冰蝶的具体位置和状态。
　　这件事对陆绎来说本来并不难。他的精神力等级、强度和敏锐度都很高。原本，他只需要动用一点精神力向下探索冰层，就能知晓下方的情形。
　　但他失序发作时大剂量注射了过多的精神域封锁剂、稳定剂、缓解液。虽然最终也没能控制精神域失序，精神力丝的敏锐度却因为这些药物在短期内大幅度下降了。
　　在上将的眼里，整个精神力视界内已经一团模糊。银狼是他的精神体，受的影响小一些，但小的有限。
　　原本清晰无比的精神力世界于是变得有些模糊，难以轻松分辨。
　　银色的精神力如飞沫一般向空气中散出，陆绎的视线范围笼罩了大半颗星球。
　　陆绎用了一会儿时间才找到目标。
　　他轻轻皱了一下眉。
　　高级冰蝶所在的位置在一片林地环绕的山峰下方。
　　这座山峰上停着一架白色的大型星舰，星舰上漆着“冰火竞技”几个大字，显然和星球上现在正在进行的比赛有些关联。
　　山峰的位置远离雪原下的冰蝶巢穴，只在地底极深处，有两道细窄的缝隙，遥遥与远方雪原下的巢穴相连。
　　然而厚厚的星球土层就在这两道缝隙的中央、在山峰正下方下陷，与地面上高耸的山峰形成仿若镜像一般的奇怪场景。
　　指向地底的岩壁向下，形成陡峭的悬崖峭壁，最中间出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坑洞。
　　而高级冰蝶的居所在悬崖下方处的一处洞穴内。
　　高级冰蝶体型庞大，几乎将整个洞穴填满。它的红色身体被完全掩盖在浅蓝色的蝶翅下，似乎并未苏醒。这代表着暂时安全。
　　陆绎的精神力仍旧没有收回。
　　他想要看清蝶翅覆盖的身体形态，那是判断高级冰蝶等级的标准之一。但模糊的精神力视界让他只能看清这只高级冰蝶的轮廓。
　　容靡挑了下眉。
　　在他看来，狼就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执意要使用精神力的态度。
　　他不知道狼是要用精神力看什么，猜测是星兽醒来后到了陌生的地点，所以想要探查一下周围的环境。
　　他是爱护星兽爱护小动物的。
　　这种不配合治疗的病患除外。
　　容靡伸手弯腰一揽，半空中就把银狼重新抄回了自己怀里。
　　同一时间，刚刚恢复了一点的紫色精神力浮出，在狼的身边重新凝为项圈，轻松合拢。
　　“咔。”
　　随着一声轻响，容靡的精神力光芒张牙舞爪，将狼的精神力丝统统追回，一股脑塞回它的精神海。
　　这是治疗师才有的精神力特殊用法。
　　银狼：“！”
　　刚刚经过一场治疗，狼虽然表现得对容靡爱答不理，但其实已经对青年放下了防备。
　　它猝不及防被容靡套了个正着，浑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发出一声怒吼。
　　星舰上，陆绎的精神力下意识迸发而出，带着狂暴的冰冷气息，在他脚底凝结出一片冰霜。
　　正从冰海海底向上浮起的星舰微微一晃，险些失去平衡。
　　上将浑身紧绷，周身气息冰冷，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脖颈。
　　与狼的共感，让他能真切觉得自己的脖子上，正套着属于陌生人的精神力颈环。
　　陆绎从未受过这种命脉被人掌控的待遇，银狼也没有。
　　冰原银狼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泛起一点锐利银光，直视着容靡，气息波动。
　　容靡注视着银狼，神色自然，却已经绷紧身体。
　　有一刹那，他以为狼要发飙攻击自己，银狼也确实露出了利齿。
　　狼向前踏了一步。
　　而后发出一声低吼，神色冷然，凶厉警告。却半晌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已经做好防御反击准备的容靡：“……？”
　　狼又叫了两声，警告意味十足。紧接着，它甩了下尾巴，换了个方向蹲坐下来，开始伸爪扒拉自己身上的项圈。
　　扒拉了半天，却怎么也弄不掉。
　　“这个不能摘。”容靡看它可爱，于是好心解释，“等三天以后，失序不会再影响你精神域的稳定性，我就给你摘掉。”
　　狼气得不行，用屁股冲着容靡，明晃晃一副不想再理人的态度。
　　它闭着嘴不发一声。
　　身上一根根炸起支棱着的银色毛毛，完美透露出内心的愤怒倔强。


第10章 冰火竞技赛（五）
　　幼狼的身形还没有长开，两只巴掌大，小小一只，从背后看毛绒绒圆滚滚，像是一个可爱的雪融球。
　　“……你怎么还生气了？”容靡被狼的样子萌到了，实在想把狼抱过来一边揉一边哄，但又觉得道理还是要讲清楚。
　　青年于是克制着自己的欲.望，端着架子认真严肃道：“我是为你好，知道吗？精神域失序刚刚平复时状态还不稳定，很容易再次失序。短期内多次失序是很伤身体的！……到时候是你受罪又不是我受罪！你这不省心的毛茸茸。”
　　银狼：“……”
　　银狼的耳朵动了动，头也不回，模样很傲娇。
　　容靡：“你的主人是谁，也是竞技赛选手？怎么放任你干这么危险的事，面都不露一个。”
　　“狼刚刚一下杀了那么多冰蝶……积分难道都算在主人头上吗？”
　　他一边说一边翻看比赛排名面板：“……比赛第一名的选手积分确实很高啊。”
　　容靡又往下翻了翻自己的积分。
　　他刚刚在雪原山脉中射.杀了那么多的冰蝶，积分快速增加，已经进入了前二十名。
　　“但离前三名还差点，毕竟前三名给的奖金多。”容靡若有所思，“不知道这比赛荒星上有没有高级冰蝶。有的话，一只高级冰蝶值多少积分。”
　　容靡在思考要不要放开精神力向星球深处侦察，搞点高级冰蝶杀杀。
　　银狼：“……”
　　背对着他的银狼甩了下尾巴，还是不回头，但忍不住发出一声不赞同的低吼。
　　太危险了。
　　容靡笑了。
　　“不同意？觉得我能力不够？”
　　狼没有出声。
　　倒不是觉得容靡实力不够。而是以容靡现在的机甲配置，这个举动太过激进。
　　容靡轻轻啧了一声。
　　狼不理他，他可以找狼。青年于是俯下身，伸出魔爪——
　　狼：“……嗷呜！”
　　刚刚被突袭过的银狼十分警惕，向旁边一跃而起。容靡双手捞了个空，发出一声失望感叹。
　　“那不抱你，自己进来。”容靡从机甲舱壁内拉出战宠悬浮球装置放在地上，“你用过这个对吧？进来，我要开机甲了。”
　　机甲战宠悬浮球是为战宠专门设置的“座位”。
　　悬浮球会跟随星兽体型而变化，但最大不会超过机甲驾驶舱的容载量。
　　有些体型比机甲还大的大型星兽在进入悬浮球时会主动缩小体型。但对于像幼年银狼这样的小型星兽，就是悬浮球主动缩小，圈在星兽周围。
　　悬浮球会随着随着机甲的方向、动作变换调整自己的位置和重心，保证球内的星兽在机甲中的环境舒适。而驾驶舱内同样装有阻尼器，最大限度降低了高加速度对人体和星兽的伤害。
　　容靡的精神域健康，精神力没一会儿就恢复了一小半，因此他决定驾驶机甲离开现在所在的冰海海畔。
　　为了进入前三获得奖励金，他要继续赚积分。
　　距离比赛剩余时间还有一天，这时候主动再去搜索异兽、前往目标地点杀异兽赚积分，实在有点慢了，除非再来一次冰蝶虫潮。
　　不过容靡也并不想再经历一遍冰蝶前仆后继的袭击。
　　他思索片刻，又浏览了一遍积分获取条件，突然想起之前那名偷袭机甲师给他留下的积分晶片卡。
　　容靡：看看这张晶片卡里有多少分可以赚！
　　他兜里将晶片卡摸出来，插.入机甲读卡器内。
　　“嘀——读取选手孤铭积分晶片卡——读取积分成功——选手容靡最新积分排名更新：第九名。”
　　容靡：“！”
　　这位叫作孤铭的机甲师积分好多。
　　这么算下来，还是“打劫”其他选手的积分要比自己赚积分来得快得多了啊！
　　容靡又拉出比赛地图看了一眼。
　　从规则来看，现在最适合埋伏其他选手的位置……就在通向集合地的路上。
　　机甲竞技赛的赛程不算长，容靡重生时，比赛已经临近结尾，距离结束只有一天的时间。
　　按照比赛规则，所有选手要在比赛集合时间返回比赛集合地，没有准时返回的选手将被视作自动退赛。
　　而竞技赛的集合点位于雪原另一端的松柏林带坡地顶端。
　　容靡：那不得去林中选个地点埋伏。
　　机甲离开冰海，跨越雪原。
　　越过刚刚发生大战的山脉时，容靡特意绕回刚刚自己狙击冰蝶的地点看了一眼，确认孤铭已经被救援队救走。
　　风已经停了，雪原的地表的白色中掺杂着一层蓝红色的碎末，来自于被银狼杀灭的冰蝶肢体。
　　容靡跨过几道深长的裂缝，精神力向下探了探，发现下方冰蝶的巢穴错综复杂，一直通向星球深处。
　　“也不知道下面到底有没有高级冰蝶。”容靡看向银狼，“你刚刚释放精神力的时候看见没有？”
　　银狼依旧没有回应。它看起来像是精神域还不舒服，有些累了。
　　狼趴卧在悬浮球里，一开始还用爪子使劲扒拉脖子上的紫色精神力项圈，后来发现实在弄不掉，也就任项圈套着不管了。
　　它把狼头抵在前爪上，眯着眼像是要打瞌睡。但耳朵还警觉竖起，捕捉着周围的声音。
　　容靡怕狼的精神域失序有反复，所以开机甲时也分心去关注他。
　　银色小狼趴在透明悬浮球中的样子像是透明圣诞球里的毛绒玩具，属于捕猎者的冰蓝色眼睛望过来时，又带着几分寒意。
　　容靡：那是掺杂在可爱中的帅气调味料！
　　这目光看得容靡又想把狼抓出来摸两把。
　　……撸毛茸茸会上瘾！
　　容靡强迫自己收回心思。
　　他和狼的关系还不熟，现在强行猛rua，容易适得其反。
　　……还是要留着以后长远发展！
　　遇见银狼的短短几小时内，容靡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最初只是想近距离看看威风的冰原银狼，而后是发现银狼的精神域问题，单纯地想要帮助它。
　　现在嘛……
　　容靡已经开始幻想：不知道狼有没有可能想换一个更靠谱一点的主人。
　　不会把一只狼扔在雪原上完全不管的那种。
　　他的思绪天马行空，操作机甲时行驶的速度倒并不慢。
　　可能是刚刚大量出现过冰蝶的缘故，容靡一路没有看到任何异兽，也没有看到其他的比赛选手
　　几个小时后，黑色的机甲最终停在了集合地下方的松林边缘。


第11章 冰火竞技赛（六）
　　松柏林很高，树冠相接，林木密集的地方，树丛间遍布着绿树蛛星兽的大网。
　　这种星兽在比赛中的积分不高，致命性也很低，但十分难缠。
　　树蛛靠毒素捕猎。
　　它们的毒素无法穿透机甲，对驾驶员产生伤害。但蛛网的特殊材质却不易被切断，且对机甲金属的黏性很高。一架被蛛网紧缚的机甲根本无法挣脱，只能被困于网中等待救援，相当于自动退出比赛。
　　最麻烦的是，树蛛的蛛网具有极强的隐匿性，很难被发现。因此大部分人应该会选择从林中树木相对稀少、树蛛蛛网也较少的地方穿行。
　　这条线路周围，也是最适宜进行伏击的地点。
　　容靡仰头看着陡峭斜向上坡地，思索着合适的埋伏地点。
　　半山腰的巨大石块后，松木林的狭窄林谷中，还有林谷后几里外开阔地带的雪地下方……
　　容靡看上了那个雪地下方的伏击位置。
　　在经过狭窄林谷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开始戒备。而通过林谷后回到视野相对开阔、不容易被打埋伏的空地，就会不由自主地放松心态。
　　也正是伏击的好时机。
　　更何况，这处开阔地带距离终点集合地的位置也很近。能够避开树蛛蛛网、或者从蛛网中挣脱的机甲师怎么也得有两下子，手里的积分估计大多不会少。
　　黑色的机甲随即启动，动作轻盈地进入松柏林中。
　　节目组选择集合地时是经过设计的。
　　导演早就想到会有选手、而且不止一位选手会选择在林中伏击。
　　最后这段路程对参赛机甲师们来说是一场恶战，对于竞技生存节目组来说，就是一大看点。
　　因而在松林各处，早有节目组隐蔽架好的摄像机，将附近的情形全部一览无余。
　　解说室内，安保机器人的枪尚未放下。
　　直播助理芬哥一身冷汗。他耳边的通讯器中，导演呼吸平静，不发一言。
　　解说内心恐惧非常，脸上却只能强自平静。
　　“我们看到。容靡已经选手来到了松林。”他尽职说道，“现在——他似乎想为其他经过此地的选手设下伏击——”
　　“容靡选了极为困难的一条路径！他没有避开蛛网，而是驶向蛛网最密集的区域……！”
　　直播间观众们：“……
　　“容靡可真是沉浸在比赛里……心态真是一点也没受影响啊！”评论区的讨论仍旧热火朝天，“真的牛！我刚刚看过了……除了容靡以外，所有在风暴中遭遇‘冰蝶’的选手都呼叫救援并且退赛了。看来节目组的全息投影把大家都吓得够呛！”
　　“你别说，那个全息互动投影的伤害还挺高的！我看有的选手挂彩严重！”
　　“现在还在比赛的选手也没太多人了……最多十几个吧。大部分都是运气好没遇上冰蝶的！我的妈。真的只有容靡遇见冰蝶以后还在这里‘岁月静好’！”
　　“只有我觉得双A大佬说的是对的吗！那冰蝶指不定是真的！否则节目组怎么都不出官方公告！星网热度都已经火起来了！”
　　过去的一个小时中，冰火机甲竞技生存赛直播间的热度疯狂飙升，已经火出了圈。
　　“是真是假？是特效还是真实的恐怖降临？！冰火竞技秀比赛星球全息投影大量冰蝶！效仿虫星！”
　　“点击就看超帅冰原银狼现世，精神力冰冻雪原杀灭冰蝶后神秘消失！”
　　“逆天高燃，冰火竞技赛一人一机甲击杀近万冰蝶比赛录像回放！配乐无剪辑版戳以下链接：……”
　　一条有一条火爆词条被顶上星网公共社区，不看比赛不喜欢机甲的人看见这些标题也都点了进来。
　　点进第一个词条的人大多以为是营销号赚噱头进来看笑话的。
　　点进第二个词条的人以为是新出了什么星兽主题动作大片进来看毛绒绒的。
　　点进第三个词条的人大多是来打假的。
　　点进词条的吃瓜群众：“让我康康，什么人一个人击杀近万冰蝶啊？！我刚刚查了一下，没弄错的话标题里提到的比赛只是个民间比赛吧？就是个冰蝶全息投影。就这，就敢起这种标题？”
　　视频播放一分钟后，各种各样的评论开始变为各种各样字体的叹号问号。
　　“是剪辑吧？特效吧？哪有人动作这么快的啊？”
　　“……好像不是哦。我进了那个比赛的官方网站看，是真的有这段录像。这个参赛选手前面还有一个人用激光刃十几秒斩杀了数十只冰蝶全息投影的录像。”
　　“……可是这看着是好真啊！我姐是军部机甲师，她刚刚和我一起看来着，说有可能是真的……！她也去找军部提交审查申请报告了！”
　　“我刚刚去那个比赛的直播间看了一圈。比赛官方没出任何公告，但评论区那双A认证的机甲师说军部现在确实已经发布了调查和作战任务，荒星附近的军部星舰都在往那边赶，附近最近的舰队还有两个小时赶到。”
　　“那个，那个那个，我想问……冰原银狼呢？！狼呢？！那么帅一只狼去哪儿了？！我看救援队就走孤铭的时候容靡已经离开了。那容靡捡到狼没有！”
　　各种各样的讨论弹幕很快遮盖了视频本身的画面。
　　整个视频长达十几分钟，每一秒钟的弹幕都十分密集，直到视频最后的结尾。
　　——成千上万条弹幕都化成了一句话：“大佬。膜拜。跪下。”
　　就算是全息互动投影，这机甲操作，这速度，这精神力强度。
　　照样跪下。
　　不过看过这些火爆词条后，要求节目组出冰蝶公告的、骂节目遇见冰蝶还不停赛草菅人命的、来看容靡大佬开机甲的、以及还想看看有没有毛茸茸星兽的……都涌入了节目组的直播间，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容靡身上。
　　镜头中，容靡驾驶的黑色的机甲已经进入山林。
　　因为担心已经有人在林中埋伏，容靡没有选择那条显而易见的、最为安全的上山线路，而是闯入了茂密的松林。
　　在这里，树蛛的蛛网密度高得吓人，从地面一直织到树冠高出，无色透明，就算在精神力的视界中都很难发觉。
　　深绿色、只有巴掌大小的树蛛隐匿在承载蛛网的枝叶下方，静静等待着猎物。
　　容靡能大概判断出树蛛蛛网的密度，却不能准确看到每一个蛛网的位置。
　　这些蛛网的丝线都是由树蛛的精神力织成，在精神力视界中，将整个树林的能量场都染成了绿色。
　　得破坏这些蛛网，否则无法前行。
　　精神力视界被这么遮挡，容靡也无法掌握周围的动向。
　　机甲在林中站定。悬浮战宠球中，银狼转了下脑袋，看向驾驶位上的青年。
　　狼微微昂起头，似乎想要帮忙，但随后又意识到什么，用爪子狠狠扒拉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精神力项圈。
　　狼现在不能使用精神力。
　　容靡转向银狼，笑了笑。
　　“担心我搞不定啊？”青年脸上没有太多苦恼的神色，隔着悬浮战宠球，轻轻碰了下狼的额头，“看着。”
　　靠精神力烧是不行的，动静太大，破坏的速度太慢。
　　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他在作为主舰机甲师时，因为对战冰蝶的战况都太过焦灼艰险，学会了一点精神力的不同用法。
　　心念一动间，黑色机甲上从肩膀、手臂，到掌心，又延伸到指尖的精神力槽，发出明媚光亮。
　　紫色的精神力从容靡的五指之中射.出，好像末端带着钩爪的钢索，穿透几面蛛网，钉入前方的树干。
　　光芒起伏，精神力细线震动，散发出若有似无的独特声波。
　　山林里像起了风。
　　每一片叶子都在快速的小幅度抖动着。一只又一只的绿色树蛛被这道声波震得晕头昏脑，从树上掉落，摔在地上。织在林中的蛛网结构被声波共振破坏，脆弱断裂，失去本有的特殊黏性结构。
　　黑色机甲悬浮于地上，掠过树蛛与蛛网继续向前。他的脚步几乎不会停顿，快速从侧面登上被林木覆盖的陡坡。
　　容靡的动作迅速而轻盈。
　　不止在山道上埋伏的选手没有看见他，就连大部分节目组固定在山林中的摄像头都没有捕捉到他的身影。只有偶尔从某个摄像头边缘晃过的一缕黑影被比赛直播助手抓取，慢放后进行标注，确认为容靡驾驶的机甲。
　　“……容靡怎么过来的？有没有哪个摄像头给我看看全景啊！那边不是树蛛的蛛网聚集地吗？！”
　　“哇靠！还可以这样？！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丝以特定的频率震动，直接破坏附近区域的蛛网……这得是多强的控制力啊？！”
　　“最关键的是，他怎么知道震动到什么频率的？靠感觉？”
　　“靠感觉。”评论区有人提议，“我听说有的大佬精神力强度很高，敏锐度就很高，可以在几分钟、甚至几秒钟之内，解析陌生能量丝或精神力丝的频谱。”
　　“……救命。我真是对容靡再次刮目相看！”
　　“别感慨了！快看！容靡突然停下了……他停在一个断崖上面，下方是个伏击点……但好像下面已经有人了。”
　　“容靡这是要去闯别人的伏击点？”
　　屏幕中，黑色机甲正蹲伏于断崖尽头的树枝之上。
　　他的身影溶在树影里，面向断崖下方的一片林间雪地。
　　在精神力视界中，容靡看见雪层下方的黑色阴影。
　　一架比赛机甲正趴伏于松软白雪中，静静等待着别人踏上雪地、自投罗网。


第12章 冰火竞技赛（七）
　　容靡森*晚*整*理所在的位置是雪地上方的高崖。
　　机甲师的精神力观测范围有限。站在这么高的位置，许多机甲师都无法察觉到雪地下方的异状。
　　但容靡除外。
　　他敏锐的精神力帮助他成为了居高临下的袭击者，而不是懵懂踏入陷阱的猎物。
　　“发现没有，容靡现在是蹲伏在高崖上，跟之前孤少偷袭他的时候的位置差不多！只不过现在是换他偷袭别人。”
　　“确实！这不得看看容靡偷袭时和孤少有什么不同！”
　　蹲伏在高崖上的黑色的机甲动了。像是眼花产生的一道黑影，从断崖向下直跃。
　　容靡的动作与孤铭的动作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分别，唯一的不同是推进器的使用。
　　孤铭下跃时，机甲背部推进器只在跃出时开启了一刹。机甲加速向下后，为控制速度防止坠毁，孤铭的背部推进器很快关闭。当机甲下坠、即将与地面接触时，脚下推进器提前反向开启，进一步降低机甲与地面接触的速度，方便控制机甲的落地姿态与平衡。
　　这是正常机甲师的做法。
　　在孤铭的认知里，就算是技术再好的机甲师，都一定会提前关闭背部推进器，并且在落地前反向减速。
　　容靡当然没有。
　　他的背部推进器以最大功率打开，在机甲跃出后并未收敛，甚至进一步加大了功率。
　　推进器毫不遮掩的高声轰鸣立即将容靡的存在暴露给了雪地下的埋伏者，但容靡并不在乎。
　　因为在雪地下的机甲抬头准备迎击时，他已经到了对手面前。
　　速度高得令人骇然！
　　“他没有减速！”解说兢兢业业，在背后激光枪的威胁下，靠着十几年的职业习惯，仔细讲解道，“就算在下落的最后一刻，容靡选手都没有减速！他没有开启机甲脚下的反推进！甚至……甚至没有关闭机甲背部的推进器！”
　　“他的速度……快得让摄像机无法捕捉！让对方的机甲探测设备……甚至对手的精神力！都没无法精确捕捉！”
　　摄像头传来的画面似乎有了某种卡顿。
　　前一秒的画面中，两架机甲才刚刚接触，下一秒钟，巨大声响传来。
　　容靡驾驶机甲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高速落下。
　　快。
　　快到了极致。
　　对手才刚刚抬起头，容靡的机甲就仿佛天降陨石，已在眼前。
　　紫色的精神力弥漫在机甲外围，作为机甲护板外的额外缓冲。同时亮起的还有机甲手中向下直指的激光枪。
　　“噗！——”
　　容靡的激光枪亮起。下方埋伏者来不及多想，全力调动精神力。
　　伪装为白雪的精神力丝全部扬起，堆成护盾，迎向激光枪的袭击，于一击对撞中纷飞四溅。
　　于是露出的缝隙中，黑色机甲脚下燃着紫焰落下。
　　容靡的双脚踩上对手的机甲肩膀，高速的下坠带来巨大的冲击力。随着连串的金属爆响，下方机甲的肩膀向四面绽开放.射性的裂纹。
　　机甲承受的反向冲击力已经超过了驾驶舱阻尼器的最大调节界限。
　　随着警报音响起，驾驶舱巨震，容靡全靠固定器卡着才没被甩出驾驶座椅。强烈的超重感紧接着强烈的失重感，容靡心跳加速，在对于大部分机甲师来说都过于刺激的的速度变化中，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
　　容靡：“呦——！我来啦！——”
　　他未持枪的左手向下，在机甲头顶轻轻一按。
　　容靡：“嘭！”
　　青年嘴里模拟出枪支发出的轻响，同一时间，机甲掌中的精神力槽亮得刺目，精神力爆.发。
　　他用激光枪虚晃一枪、吸引了对手注意力，骗得对方在猝不及防的突袭中下意识全力防御。
　　却以单纯的精神力给出了致命一击。
　　紫色精神力在他掌中爆.破。同时炸裂的，还有对手机甲的头颅。
　　黑色的金属头颅被炸的四分五裂，乱七八糟的管线落了一地，机甲金属壳内火花四溅，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容靡从无头机甲被踩烂的肩膀上跃至地上，礼貌性地敲了敲对方驾驶舱所在的前胸。
　　“快把你的机甲收进空间钮，呼叫救援回集合地。”容靡笑着友善要求，“要不然，别人来了看见一架受损机甲心生警惕，我可就不好搞埋伏偷袭了！”
　　*
　　“所有参赛机甲师都已经来到比赛集合地附近一星里内，比赛星舰也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工作人员没有任何问题。所有呼叫救援的选手也都被带回来赛场内的工作星舰。我们已经限制了他们的行动，不会发生异常。”
　　距离荒星一日航程的空间城内，直播导演坐在酒店窗前，看了一眼外面的人造天空。
　　他的身侧开着三面光屏，一面显示着机甲竞技赛的直播画面，一面显示着直播室内的情况，还有一面通讯光屏，光屏对面是一位蓝发红眼的青年。
　　青年方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表情带着几分惬意，低头喝了一口。
　　“人类联邦军部已经收到了消息。”通讯器中传出的声音十分空灵，带着某种奇怪的嗡鸣低响。
　　导演的手指轻轻抖了抖，似乎对这道声音感到恐惧。
　　但紧接着，他又重新放松了身体。
　　“是的，人类联邦军部收到了观众的举报，但您不用担心。”他的语气礼貌，“我们的赛前手续和安全检查报告都是完全符合标准的。”
　　“我已经向军部的调查队展示了他全新的互动全息投影技术、提交了我们之前就伪造好的新技术实验数据。”
　　“比赛开赛前，我们就向娱乐部做过报备的。他们调取了我们的报备材料，虽然有所怀疑，可能仍旧会发起调查，但绝不会立即派遣大量舰队去往荒星。”
　　“唤醒器即将开启，他们对塞西尔大人的实力缺乏评估。几支调查队和巡逻队，只能成为大人的口粮。”
　　“我们给塞西尔大人准备了足够的食物。”
　　“之前射.杀低级冰蝶的那位选手……虽然他杀死了那位大人的族裔，但他的精神力一定对大人助益良多，塞西尔大人会原谅我们的。”
　　“献祭马上就要开始。所有人都将有幸看到塞西尔大人的容颜，体会到塞西尔大人的力量！人类的困境是由人类自己造成的。”导演的语气不可抑制地亢奋起来，“与各位大人们结合、加入您们的部族。我们才能开启全新的一页篇章！”
　　单向的玻璃映出导演激动的表情。他左手边的光屏内，荒星赛场内的摄像头正照出集合地山坡下方，林木之中的情况。
　　一架又一架的机甲正快速汇向比赛集合地。
　　那些机甲几乎都属于对冰蝶袭击一无所知的选手们。
　　其中一架参赛机甲已经十分接近山顶集合地，正在路过茂密山林后的一片开阔林中雪地。
　　为了躲避蛛网，这位选手的速度不算快。他一手持.枪，另一只手的激光刃也处于开启状态，精神力外放，十分机警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他一路向上，在狭窄的峡谷林地里已经遭遇过一场偷袭。但因为他格外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所以早就发现了袭击者，反而把对方击败、抢夺走了晶片。
　　在机甲终于走出易被伏击的地带时，选手忍不住松了口气。
　　面前是林木中的一片开阔雪地。
　　雪地上一片纯白，周围没有任何遮挡。机甲师仍旧谨慎，像刚刚一样提前用精神力仔细扫过前方的雪地。
　　他的提前扫视距离很长，早就超过了普通机甲师的袭击范围。在他的认知里，就算前方有伏击，也不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发动攻击。
　　他的精神力也很敏锐，遥遥发现雪层下方似乎有一片阴影。
　　机甲师的脚步下意识的一顿，而后状若寻常，继续上前。
　　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全神贯注，准备模仿刚刚的操作，假装毫无反应地走进陷阱。
　　如果对方的实力一般，他就能在对方以为偷袭成功时快速反击，扭转局势。
　　如果对方实力强劲，他就尽量拖住对手的攻击，赶向集合地。
　　这里距离集合地已经很近了。
　　“从竞技赛介绍里看，这名机甲师的精神力敏锐度是A+，他应该发现容靡了。”
　　“终于来了个能发现容靡的，我看容靡‘杀’人已经‘杀’疯了。”
　　“楼上太天真了！我觉得就算他发现了也逃不过容靡的魔爪。”
　　已经察觉到陷阱的机甲师仍在上前。
　　他在脑海中预演着可能出现的战斗场面。
　　现在他距离对手机甲还有些远，没有到达激光枪的射.程，更没到机甲近身攻击的有效距离。这个长度，使用机甲精神力槽进行攻击都显得远。
　　这么算起来，距离对手发动突袭的时间大概还有十五秒左右。他要先沉住气，当对方出现时，可以袭击对方机甲的头部。
　　然而事情并未像他预料的一样发展。
　　就机甲师还在脑海中对战斗进行预演时，雪地下方的阴影已经骤然扩大。
　　白雪飞散，黑影轻轻一晃，那架原本埋伏于雪地中的黑色机甲已经近在眼前，机械手包裹着如火焰跃动一般的紫光……一拳轰来！


第13章 冰火竞技赛（八）
　　“战斗打响！”解说高声叫道，“经过这么多场伏击，我们其实都已经猜到了容靡会如何出手！”
　　“以极快的速度出人意料地突破机甲之间的安全距离，先声夺人！光明正大地昭告对手自己并不好惹！”
　　紫色的精神力火气势逼.人。对手机甲完全没有料想到容靡的速度这么快。
　　他立即后跃规避，在发现容靡不好惹后，果断亮出枪.口，不再和容靡纠缠，转而奔向坡上的集合地。
　　“很好！对手选择一边赶路一边反击，认为如果能够拖住容靡，到达集合地就算安全！那事情对容靡来说就变得更加容易……！不得不说，这为被袭击的选手真的做了一个太糟糕的决定！”
　　容靡驾驶的黑色机甲在一朵一朵亮起的紫色火焰中向前突进。
　　前方的机甲因为要注意林木中树蛛放慢了速度。但这位机甲师并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问题。
　　因为同时，他也可以借助林木的遮掩，通过激光枪的落点逼.迫容靡变向。从后方追来的容靡速度虽然快，但对前方的区域树蛛分布并不清楚，他可以借此引诱容靡撞上树蛛的蛛网。
　　就在他这么想时，紫色的精神力亮线在林木中出现，发出的振动波让周围的树蛛和蛛网纷纷掉落。
　　容靡：“这样就舒服了！！”
　　没有蛛网，他追人追得毫无保留。
　　机甲内的战宠悬浮球为了保持球内的稳定，跟随着机甲的快速变向加速来回摇晃变换着方位。球内，银狼抬起头，专注看着容靡。
　　青年对机甲的绝佳掌控力造就了一般机甲师无法模拟的高速。
　　陆绎知道，容靡这次依旧会快速击穿他的对手。
　　容靡的机甲如同一道鬼魅，穿梭于林木之中。
　　“第二十一个！”容靡把对手机甲前胸轰得凹陷，连前胸内部的驶室防御外壳都被打得扭曲，吓得对方的驾驶员立即放弃比赛，按响了按钮请求救援。
　　黑色机甲甩了下手。容靡看了一眼自己的比赛积分，又看了一眼比赛的剩余时间。
　　距离比赛结束的时间越近，林木中集结的选手就越多。林木中的情况变得复杂，不再适合伏击。
　　“看看现在的排名……第二名。比赛马上就要结束，这名次应该稳了。”容靡自言自语，转向银狼，“怎么还没遇见你那个不靠谱的主人？”
　　看狼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刚刚伏击的人里显然没有狼的主人。
　　银狼：“……”
　　悬浮球内好像毛绒玩具一样的狼转开头，甩了下尾巴。
　　“不喜欢我说你主人不靠谱？”容靡调转方向，行向山顶，“那我们去集合地会会他！”
　　黑色机甲调转方向，行向山顶。
　　林木顶端，无害的激光线拉出比赛终点。终点线后方紧连着大型比赛星舰的登舰廊。
　　荒星上没有建筑，所有比赛选手都是乘坐这艘星舰来到的荒星。直播室、救援舱、小型救援星停放藏室及港口等等都设置在这艘星舰中。
　　按照流程，比赛结束后，选手会驾驶机甲进入星舰隔离舱，而后将机甲收起、机甲空间钮交还给节目组，再进入自己的休息舱室等待最终的结果。
　　容靡走向终点线，将要登舰时，忽而察觉到一声轻微的鸣响。
　　声音很小，从面前的比赛星舰下方传来。应该是星舰底部加装的什么特殊频率发射器正在工作。
　　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全息烟花已经从比赛星舰上方打出，笼罩了整个天空。
　　烟花的特效将这道声音彻底掩盖。
　　如果不是容靡的精神力足够灵敏、又对这一类声音格外敏感，一定会把刚刚那短短一瞬的轻微异响彻底忽略。
　　“恭喜三百七十三号容靡选手！——”
　　数个圆形摄像头从星舰侧面平台非处，环绕向容靡所在的机甲，打算拍摄他登出机甲时的画面。
　　“恭喜容靡选手！——”解说尽职尽责地高声喊道，“感谢他为我们带来的精彩绝伦的比赛！他的操作令人震撼！”
　　“接下来！我们的容靡选手将登下机甲！——相信大家对容靡选手的亮相都已经十分迫不及待！——我们马上就能——……咦？”
　　解说的语音一顿：“容靡选手的机甲……怎么突然停下了？”
　　“嘭嘭！嘭——”
　　赛场荒星之上，烟花的特效持续不断地播放着，容靡无法再从中听清那细小的嗡鸣。
　　但他知道这道声响一直都在，一直没有停止。
　　这道声响逼.真地模拟着冰蝶族蝶翅发出的特殊的嗡鸣声，模拟着冰蝶族特有的交流信号。
　　“食……”
　　容靡皱着眉，努力回忆着刚刚听见的那一道鸣响的音调，和自己知道的一些冰蝶族频率的意义做比对，“……物。”
　　容靡：“……”
　　他站在坡顶，居高临下地看向林地中。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所有选手都已经在集合地附近聚集。尽管视线被林木遮挡，但容靡能够想象有多少架机甲穿梭行于坡上。
　　对冰蝶来说，他们确实都是食物。
　　据容靡所知，这种信息通常是低等级冰蝶在发现自己无法捕猎的猎物时，对群族更高一层的掌控着，对高级冰蝶发出的信号。
　　他们希望高级冰蝶能够来到这里，亲自猎捕这些实力强大、也能量强大、利于高级冰蝶进化的猎物。
　　容靡对当今时代的机甲大赛有些误解，但不是神经大条。
　　当所有的比赛选手都在向比赛星舰集结时，这个信号从节目组准备的星舰向外发出……实在有些不妙。
　　这样的信号无疑会最大程度地激起高级冰蝶渴望进食的欲望。
　　而发出这样的信号，简直像是比赛节目组希望吸引高级冰蝶，要将近五百名比赛选手一网打尽，成为高级冰蝶的一顿美餐。
　　“这节目的举办者该不会是传说中旧时代的人类毒瘤、冰蝶共生会的成员吧。”容靡喃喃道，“这下乐子可大了。”
　　比赛选手之间的通讯器无法沟通，只能靠机甲外设扩音器完成短距离内的对话。他没办法警告正在接近的机甲师们。
　　就算警告了机甲师们，他们也不一定相信。
　　“容靡停在终点线前干什么呢？”直播评论区内，观众们迷惑不解，“哎，话说，直播的信号是不是又有点不好啊，我画面上怎么又开始有一点雪花？”
　　“我这儿也有！节目组搞啥啊！现在总没什么能量干扰了吧。这节目到底还能不能行了啊？解说的声音都断断续续了。”
　　“容靡选手——沙——在——沙——做什——沙——”解说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数个镜头围绕着容靡的机甲旋转，看见容靡不仅没有跃过终点线，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一会儿估计有场硬仗。”机甲驾驶室内，容靡偏头对银狼叮嘱，“你乖乖在球里待着，别乱用精神力，也别出来。”
　　说话间，战宠球发出一声咔嚓轻响，被容靡落了安全锁。狼颈间的紫色项圈随之发出微光，限制着银狼的发挥。
　　狼已经由原本的趴伏姿态转而站起身。
　　它的两只前爪搭在战宠球的内面上，锐利爪尖在战宠球内测留下刮痕，显然很想出来。狼的尾巴大力拍打着战宠球内部，目光看向战宠球下方，喉咙中发出威胁性地低吼。
　　“知道了，在下面是不是，我也感觉得到。”容靡扶了下自己的驾驶头盔。
　　银狼的目光转向青年，稍稍收敛了点脾气，发出一声催促。
　　狼：“嗷！”
　　项圈摘掉！放我出来！
　　容靡假装听不懂银狼的话。
　　有震动声正隐隐从地底深处传来，像是对星舰发出的声波的回应。
　　“嗷嗷——！嗷——”
　　银狼的叫声愈发急促，容靡笑了笑。
　　“放心。”青年说道，“听这能量动静应该是三级左右的高级冰蝶，不是不能打。就是这架机甲实在是烂了点……”
　　“至于其他的参赛机甲师们……虽然现在没法提醒他们。等高级冰蝶出现，他们就总该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第14章 冰火竞技赛（九）
　　“嗡——沙沙——嗡——”比赛直播屏幕中的雪花越来越多，解说的声音已经被一片沙沙声掩盖。嘈杂的噪声之中，混合着越来越响的怪异嗡鸣。
　　观众们下意识感觉到事情出了岔子，忍不住在光屏面前屏住呼吸。
　　下一刻，屏幕内的光芒骤然暴涨。
　　镜头正聚集在容靡身上。
　　已经出现干扰噪声的光屏上，机甲周身忽而勾出了紫色光辉。
　　机身所有精神力凹槽都被灌满，将原本黑色的机甲映成一片浓烈的紫色。
　　毫无预兆的，容靡机甲脚下的推进器发出轰响，向上一跃而起。
　　与此同时，屏幕内传出的若有若无嗡鸣忽而扩大了上百上千倍，成为如雷一般的震响。
　　山石破碎，一道鲜红色的光柱从容靡脚下倏然迸发而出。
　　好像喷发的火山。
　　鲜红的光柱直冲云霄，刚刚出现时只有手臂粗的一条，但紧接着，它的直径飞速增长。
　　光柱向四周扩大，变得粗.壮无比。
　　山顶的山石土地都在红光的照射下融化成大坨棕褐色的液体，又在红色的光线内挥发消失。
　　然而距离红光最近的物体却仍旧完好无损。
　　深紫色的精神力在机甲外层形成了火焰一样燃烧跳动的保护层，将触碰到机甲表面的红色能量丝燃烧殆尽。
　　容靡的机甲向上跃去，同时弯腰，伸手。
　　机甲的机械手按在红光顶部，与此同时，紫色精神力轰然爆.发。
　　深紫色的精神力流水平张开，向红光顶部。
　　火焰流动，形成一张下落的大网，兜头照脸地向红光下罩去。
　　以容靡为中心，半空中刮起了一阵紫色的飓风。
　　“跑哦——”
　　精神力旋风在红光出现的第一刻就已经吹起。它向外奔流而出，卷起身后的白色星舰，以及四散在山林上的机甲，把所有人都推向远处。
　　异动来得突然，林中的机甲师们都还不明所以。然而在腾空而起、被向外推出的瞬间，他们都下意识开启了机甲推动器。机甲师们手忙脚乱控制着机甲的平衡，同时下意识看向红光和紫光交缠腾起的山顶。
　　那里已经没有山峰了。
　　短短几秒之内，山峰、林地……全部被能量惊人的光波化为乌有。
　　失去山峰的大地正在下陷，形成巨大的深坑。
　　坑洞一直向下，仿佛能通向星球的最核心，通向难以被探知的神秘星球深处。
　　土层翻涌，异样的浅淡蓝色从深黑色的洞底向外蔓延，将被夷为平地的土层冻结。浅蓝色的结晶之上，却又快速生出一条又一条游走的红色细线。
　　还悬浮在半空中的机甲师们下意识拉高了飞行高度，四散向更远处逃开。
　　陷落的山峰中央，罩着红光的紫色精神力火剧烈燃烧着，发出骇人的嗞啦响声，最终将红色的光柱消融。
　　容靡的机甲向后翻跃，于半空中停稳。机甲手臂平举，精神力在他的掌中拉出一道细窄的线条，形成一把颜色绚丽的直长窄刀。
　　在他面前，深坑内发出嗡嗡鸣响，庞大的高级冰蝶已经振翅而起。
　　宽大蝶翅向高空伸展，几乎将整个天空填满，也遮盖了高空中的苍白太阳。它鲜红色的身体比刚刚的红色光柱还要粗.壮，好像一座钢铁筑成的小山。
　　它的身体上也有低级冰蝶腹部的横纹，只是横纹在中央断开，连带着虫身的外壳都向两侧开裂。
　　露出其内夹着的类人型身躯。
　　一个皮肤淡红、浑身赤.裸的人。
　　它出现在冰蝶的虫类身体之中，处于外部硬壳的保护之下。它还没有长出手脚，腹部仍旧长着红色的虫足。但身体最上方的头颅却已经是完美的人类形态。
　　他们离得很近，容靡能够清晰看清它精致的五官。
　　它有一双和冰蝶身体一样鲜红色的眼睛，根根睫毛长而卷翘。
　　它的皮肤很白，嘴唇鲜红，精巧脸侧披着如蝶翅一般淡蓝色的长发。
　　这一张脸看起来像是洋娃娃一样的美人。
　　……如果这张脸没有比容靡的机甲头部还大的话。
　　从身体中进化出人形的高级冰蝶，知道什么是人类的审美。
　　它抬起眼，鲜红色瞳孔映出黑色机甲的身形。
　　机甲周身的空气随之泛起一阵怪异的能量波动，染上了属于冰蝶毒素的鲜红色。
　　同一时间，宽广的蝶翅向内包向容靡，将机甲四周的空间全部截断。冰蓝色蝶翅上红色丝线游动、向外射.出，缠向机甲的四肢。
　　它张开嘴，口内没有人类的舌头，只有千百道向外弹出的红色触.须。尖锐无比的带毒触须喷发而出，要将机甲的外壳穿透，把容靡扎成筛子……再吸食入腹！
　　容靡：“这可就不必了！”
　　在他手上，长刀鸣响。
　　迸发而出的高强度精神力燃成了大片火海。
　　机甲的内核飞速旋转，将容靡的精神力送向机身的每一个位置。过于强烈的能量输送让机身的外壳不住颤抖，发出吱嘎声响。更多无法被机甲精神槽容纳的精神力逸散而出，形成一股又一股的强劲旋风。
　　容靡冷静注视着前方外形怪异的虫族。
　　他知道这不是那架经过一次次改进、最适合自己的机甲。
　　他现在驾驶的这架C级机甲的外壳太脆，很容易在他的攻击中直接崩碎解体。机甲内核的续航能力也不高，机甲能源正在以吓人的高速消耗。
　　精神凹槽可容纳的精神力太少、导致精神力产生大量无用的消耗。
　　因而他手中的精神力长刀不够凝实，也不够锐利。
　　但够用了。
　　属于冰蝶的毒性红雾从四周的空气之中析出，被精神力火海燃烧。
　　四面包来的蝶翅将他的视野遮盖，截断机甲所有可能的闪躲路线，向中央压来。
　　冰蝶翅膀中探出的、口中吐出的红色触须从蝶翅唯一剩余的缝隙处激.射而来，好像从死亡深渊探出的触手。
　　而容靡只挥一刀。
　　紫色凝实的刀从半空斩下。弧形刀刃向外拉出比容靡手中长刀要巨大得多、也骇人得多的能量锋，向外悍然扑出——！
　　刀锋上临白日，下方深深没入地面，如一阵狂风，又像疯狂燃烧的火焰，划出张满的弧线，发出啸响，直冲向前。
　　割开红色的雾气，斩断千百条触须，割破蝶翅的包围，直冲高级冰蝶的赤红色身躯。
　　“嗡——”
　　高级冰蝶的蝶翅立即向回收拢。被刀锋破碎的蝶翅末端滴着鲜红色的血，但仍旧宽大，牢牢遮住了冰蝶的身体。
　　钢铁一般坚硬的赤红色虫躯合拢，将人类外形的驱干紧紧拢在其中。
　　而它的人形外形，也并不像真正人类的身体那样脆弱。它白皙的人类外皮同样坚硬，将原本第十二道与十三道横纹之下的致命软肉彻底包裹。原本虫族躯体内的致命柔软的肉.体在一次次进化中逐渐缩小，最终形成人类身体正中央拳头大小的心脏。
　　只有这颗虫族的心脏被销毁，高级冰蝶才会真正死亡。
　　否则，它总有足够的时间长出新的身体、新的触须、与新的蝶翅。
　　然而这一道道形成的铜墙铁壁一样的防护无法抵挡容靡的刀锋。
　　青年的精神力在毫无保留的释放燃烧，将所有的能量汇入一击。
　　机甲的手掌因为高温开始融化，外壳的碎片飘起，被紫色精神力能量敌我不分的碾碎。
　　而自他手中挥出的那一刀，一往无前。


第15章 冰火竞技赛（十）
　　刀势冲破蝶翅的防护，冲破鲜红色的虫躯，又冲破下方衍生出的坚硬人体，由上至下，干脆利落，毫无悬念地将庞大的高级冰蝶一劈为二！
　　鲜血飞溅，在半空之中下了一场血雨。
　　刀锋劈开冰蝶能量场带起的狂风向四面奔涌扩散，无法控制地将四周的所有沙石、将远方悬浮的机甲星舰大力推去。
　　冰蝶的身体裂成两半，向下坠入地下深坑。
　　而黑色机甲立于高空之上，周身的紫色光华比背后的白日还要明亮。
　　片刻后，机甲垂下手臂。
　　机械手的手指和小臂都已经在高温中融化，向下滴着黑色的金属液。机甲外壳斑驳，布满碎纹，露出大片火花四溅的管线。
　　机甲驾驶舱内的受损警报与能源将要耗尽的警告连成一片。容靡却没有立即操作机甲落地，而是低头看向深坑内部。
　　青年深深喘着气。
　　他满脸是汗，神色间没有战胜的兴奋，只有仍旧处于备战状态中的警戒。
　　容靡按着机甲操作台，喃喃低声道：“糟糕……”
　　冰蝶坠入的坑洞很深，仿佛要通入地心一般，容靡迟迟没有听见高级冰蝶坠入深坑底部的沉重闷响。
　　相反，他听见了另一种响声从深坑中传来。
　　一种清脆的嘎吱咀嚼声。
　　像是高级冰蝶的蝶翼被一片片撕扯吞下，坚硬的身体也被一点点咬碎吃下。
　　同时被吞噬吸收的，还有那只高级冰蝶身上尚未逸散的精神力。
　　混杂在咀嚼声中的，还有无数细微的摩擦声。
　　好像是更多的高级冰蝶收拢蝶翅，用虫足攀着坑洞边的岩壁，正在向上爬出时发出的声响。
　　它们发出向上飞出，却并没有袭击容靡，甚至像是在四散逃命。
　　然而还没有完全飞出洞口，那些高级冰蝶便被洞穴深处的力量拉扯着坠落。
　　它们身体上生出的人脸上现出浓烈的恐惧，嘴里发出绝望的尖锐鸣响。
　　短短几秒后，鸣响声戛然而止。
　　容靡：“……”
　　“……不是吧。”容靡看着下方的诡异情形，忍不住低声道，“重生人士拿得不应该是这种剧本吧！”
　　“刚刚还说我这次重生是走了大运……就给我来点不一样的颜色看看。”
　　“下面这是有什么……”
　　“吞噬同类、补充能量……像是最高等的五级高等冰蝶……将要晋升亚蝶的征兆……”
　　有一刹那，周围很安静。
　　只有机甲驾驶舱内的警报音一成不变地重复响起。
　　“滴滴——机甲剩余能量警报不足百分之十——警报——”
　　“机身损坏程度超过百分之九十——备用系统无法启动——机甲核心即将停转——警报——”
　　“嗡————”
　　“嗡嗡——”
　　但紧接着，重新响起的冰蝶嗡鸣将警报音彻底覆盖。
　　整个星球的空气都仿佛开始震颤，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冰蝶叫声隆隆。
　　地面龟裂，再次下陷。而从一道道裂缝中，鲜红色的光芒又一次激.射而出。
　　比刚刚的景象还要令人心惊！
　　已被夷为平地的集合地山峰、更远处的雪原、雪原上的山脉、再远处的冰海海畔……
　　好似星球都要瓦解，被大片鲜红撑破。
　　这片红色刺穿天穹，以至于从遥远的宇宙中都鲜明可见。
　　原本白色的荒星像是从内部那些红色光线刺穿，向外散发出刺目的红色光亮。
　　空间城内，正看着荒星方向的直播导演站在窗前，瞳孔微微放大，脸上露出揉和了恐惧与兴奋的怪异神情。
　　他身边的直播光屏内早就已经是一片信号模糊的雪花，然而信号中断前高级冰蝶出现的短短一瞥已经让本来就关注着比赛的军部调查队意识到不对。
　　“嘟嘟——嘟——嘟嘟——”
　　他的通讯手环正疯狂震响，也不知道是军部、或者娱乐部、还是空间城警厅打来的通讯。
　　不久后，酒店外的楼道里传来整齐脚步声，他的房间门也被大力敲响，从外面传来再不开门就要强行破门的呼喊。
　　直播导演并不在意这些。
　　他紧紧盯着远方的星球，不由自主道：“是塞西尔大人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只等级达到五级、即将晋升成为亚蝶的高级冰蝶。
　　它的身体硕大，翼展能够包裹大半星球。突破星球地层时，一定能从远处看见它蝶翼扬起的轮廓。
　　它原本沉眠于荒星深处，于睡眠中缓慢吸收着星球的核心，汲取进化所需的能量。
　　而他们将它唤醒，帮助它进食，开始它的进化。
　　五百多名参赛机甲师是它的开胃菜。
　　那些机甲师无论是被低级冰蝶吞噬、或是被它麾下的三级冰蝶吞噬，都没有关系。
　　因为这些冰蝶，也都是它进化亚蝶的储备粮。
　　紧接着，军部必定会对这只将要进化的亚蝶发起围攻。
　　但因为情况紧急、无法统一调度的舰队只会成为它更加美味的口粮。
　　而后，它会完成进化。
　　它会在饱餐一顿后离开军部合围的包围圈，寻找自己的栖息地。
　　它也会知道他们的努力，帮助他们完成愿望……
　　直播导演畅想未来，等待着看大片的红光将星球表面击碎，等待看那只高级冰蝶从星球中升起的轮廓。
　　然而在黑暗的宇宙中，那迸发的鲜艳红光忽然消失了。
　　被蒙上诡异红光的荒星恢复了一片苍白，宇宙森*晚*整*理中的一切一如既往，仿佛刚刚那星球表面即将碎裂的异状只是一瞬间的臆想。
　　直播导演骤然直起身。
　　“不可能！”他的呼吸急促，紧紧贴向玻璃。
　　而在人的视力无法穿透广阔宇宙、无法看清的荒星表面，天空开始落雪了。
　　晶莹冰白的雪花正在落下，轻飘飘落入大地，渗入缝隙。
　　地面上结了冰。
　　剔透的冰层将大地覆盖，向更深的地底渗入，将鲜红色禁锢在其中，把即将破碎的地面连结。
　　远处空中被红光射.中、将要坠落的机甲，因为要躲闪红光而七扭八歪胡乱飞行的机甲，以及头朝下似乎将要坠地、情况不明的比赛方星舰，都被一根根从地面升起的冰柱冻在其中，牢牢支撑着。
　　刹那间，冰蝶的嚎叫消失，四周的时间似乎都已经停止了。
　　但下一秒，地底传出一声闷响。
　　“嘭——嘭！”好像是冰蝶在狠狠撞击着将它包裹禁锢的冰壳，想要挣脱而出。
　　容靡心中一紧。他操作机甲，要向深坑内降下，宠物球里的银狼却叫了一声。
　　“嗷。”
　　飘雪的云层中传来人类星舰引擎的轰鸣。
　　童话一般飘落的白雪中，黑色星舰从高空云层中落下。
　　星舰侧面环绕着精神力凹槽，散发着刺目的银色光辉。
　　凹槽在星舰前后、上下汇集，形成四方炮管。
　　炮口闪亮，却并未聚集成束向外射.出，而是连成圆环，将星舰环绕，形成无法被突破的防护层。
　　更多的精神力以此为中心向外扩散，化为冰雪，将半面星球笼罩。
　　“滴——”
　　黑色星舰持续下降，下方的指示灯亮起，外壳随之打开，露出接驳舱。
　　“有星舰请求机甲进行对接。”机甲驾驶舱内总算不止充斥着毫无变化的重复警告音，改为发出对接提示。
　　“检测到对方星舰不在比赛信任名单中，系统自动拒绝对接——”
　　“检测到星舰属于军部系统，自动拒绝对接失效——请驾驶员操作——”
　　容靡将目光从深坑中移开。
　　他注视着上方的星舰，片刻后敲下对接指令。
　　在一片银白的世界中，只有容靡的机甲和上方的黑色星舰未被冰层包裹。
　　黑色机甲向上垂直升起，进入接驳舱通道，嵌入机甲接入轨道卡扣。
　　随着一声轻响，驾驶舱向外弹出。
　　容靡抱着银狼跳下机甲，快速扫了一眼星舰内的布局，看向接驳舱尽头。


第16章 见面
　　这是一艘军部星舰。
　　内部装饰简单，所有的通道门的制作材料用得都是双层高强度合金，门扉厚重，远比容靡手中的比赛机甲外壳防护性能要高，能够抵挡重火力突袭。
　　这些通道门此时都敞开着，外层覆着一层白霜。
　　星舰内所有的金属表面都结着霜，显然是受了星舰驾驶员逸散精神力的影响。空气中的温度很低，冻得容靡打了个哆嗦。
　　他抱着银狼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容靡治疗银狼的精神域时就知道狼的主人受伤严重，八成也经历了精神域失序。
　　这种情况下，还这样大规模使用精神力……那位驾驶员要承受的代价严峻。
　　更何况，容靡一路走出接驳舱，没有看见任何其他人员的身影。
　　这艘星舰上似乎根本没有其他军士，更没有治疗师。
　　“嗷。”银狼低叫了一声，挣动了一下，从容靡手臂间跳下去，带着他走向通道一侧的阶梯。
　　一人一狼后穿过层层通道，走向星舰驾驶室。
　　拐过通道，空气也变得更加冰冷，驾驶室大门近在眼前。
　　门半开着的，直面通道的驾驶位上靠坐着一个人。
　　座位上的人似乎在等待容靡，驾驶位的方向并未正对控制台，而是斜对着舱门。
　　男人的精神力不间断地输向星舰，将大半荒星冰冻。他还戴着驾驶头盔。但驾驶头盔上的面罩掀起，露出苍白英俊的面容。
　　容靡的步伐下意识一顿。
　　容靡：啧。
　　是个帅哥。
　　还是那种看一眼心跳乱一秒还要在心里感慨一句我天好帅的那种大帅哥。
　　就是这位帅哥驾驶员的状态明显很糟。
　　男人微微皱着眉，一手支着头，紧闭着眼，似乎在忍受着精神域中难耐的痛楚。他的唇边有擦过的血痕，那点血痕也是他唇上唯一的一点红色。
　　他身上披着一件军装外套，军靴下踩着的地板结着厚厚的白霜。没有支着头的另一只手垂放在驾驶座的扶手上，指尖也挂着血迹。也不知道身上哪儿还有伤，蜿蜒的鲜血从他的手臂与手腕滑过，又顺着垂下的手指向下滴落，溅在冰面上。
　　银狼踏过冰霜，走向他脚边。容靡的步伐却下意识的一顿。
　　在容靡脚步停顿时，男人睁开了眼。
　　与精神力同色的银色双眼中目光漠然，中央的漆黑瞳孔仿佛不见底的深渊。
　　他抬起眼看向容靡。
　　从从冰雪从天空落下的一刹，容靡已经能够感觉到四周隐隐充斥的压迫感，好像他已经踏入了对方的领地。
　　男人睁眼的刹那，这种感觉达到了巅峰。
　　容靡轻微抿了下唇角。
　　域场。
　　传说中少数高级精神力者拥有的、能够与亚蝶战力相匹配的能力。
　　也是星际游牧时代的人类已经失去的能力。
　　在容靡所在的“神女”号主舰上，许多人已经不再相信人类能够展开域场。他们将历史中不多的几笔域场记录，当作旧时代人类对力量的幻想。
　　星际游牧时代的人们普遍相信，亚虫虽然进化艰难，但进化完成后的能力远胜于人类。
　　它们其实是比“人类”更加高阶的生物。
　　而眼前坐着的男人以自己的存在反驳着这样的认定。
　　“陆绎。”男人简短开口，说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些许微哑，“星舰因事故坠落在荒星。”
　　容靡没听过这个名字。他花了几秒钟适应对方身上不自觉散发出的冷厉气势，而后点了下头，自我介绍道：“容靡。”
　　他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扫向对方披着的军装。
　　是件制式便装，肩膀上没有标识，看不出对方的军衔。
　　不过这人的精神力等级这么高，气势又盛，怎么也得是那种主舰上的指挥官，或者核心作战人员。
　　陆绎嗯了一声，没有多作寒暄。他放下手臂坐直身体，开口直接问道：“会开B型星外机甲吗？”
　　还在猜测对方身份的容靡微微一愣，诧异看他。瞬间怔愣后，青年笑了笑，开玩笑般道：“这该不会是在钓鱼执法吧？”
　　机甲分为星内机甲、星外机甲与双行机甲三大类，也被简写为A型，B型与AB型。
　　机甲竞技赛给所有选手发放的机甲是被称为A型的星内机甲，而B型星外机甲则比A型机甲要大数倍，操作起来难度更高。
　　B型机甲是真正的管制机甲，除了军部与经过军部认证的民间星舰航队机甲师，像原身一般的普通人，通常不允许训练驾驶。
　　陆绎咳了一声，而后将唇边咳出的血抹去：“我的星舰里有B型机甲。”
　　“重火力配置，审核材料齐全，能源充足，拥有军部内网通讯权限。”陆绎语气平静。
　　“我会为你打开临时驾驶权限。离开这片星域后，通讯信号恢复，请你将荒星的所有情况详细告知军部。”
　　这颗星球上的能量场太过混乱，所有对外通讯已经全部断开了。
　　“你的精神力只能通过冰冻勉强压抑那只高级冰蝶，不能把它在这里杀死。”容靡坐在陆绎对面的副驾驶座位上，帮对方补全计划，“所以你想要在这里拖住高级冰蝶，让我出去求援。”
　　“星球上的这只高级冰蝶已经达到了五级，正在进化为亚蝶的边缘。如果让附近的一两支巡逻队匆匆赶来，反而可能因为缺乏经验，反直接变成滋养冰蝶进化的养分，所以军部一定会从战区抽调经验丰富的军团处理。”
　　容靡上前两步，在他对面的副驾驶座位上坐下来，想了想问道：“你们军部的舰队多久会来？”
　　“两天以内。”陆绎语音平淡，“第一军团第一小队正在附近星域执行任务。”
　　容靡：“……原来你是第一军团的啊。”
　　他还记得原身欠下的债，于是赶紧小声嘱咐道，“那你回去以后别告诉你们军团长见过一个叫容靡的人啊。和你们军团长有点过节。”
　　陆绎：“……”
　　陆绎抬眼看他。
　　“不过我看你也没想活着回去。”容靡皱起眉，“就算你能凭意志力撑得住不停释放精神力两天……但两天以后，你的精神域就彻底没救了。”
　　“没有分别。”陆绎语音冷淡。
　　他的精神域本身就情况严重。
　　如果不是之前容靡安抚银狼精神域时已经缓解了他的情况，他恐怕现在还现在精神域失序的昏迷中，又或者已经在失序中死亡。
　　这种时候高强度释放精神力，无论是两分钟还是两天，结局都没有太大差别。
　　“还是有区别的。”容靡笑了笑，“你现在停止精神力释放，我看在你是狼的主人的份上，还可以救一个试试。我以前还是处理过不少棘手的患者的。”
　　“至于高级冰蝶，你知道虫族催眠波吗？”
　　陆绎皱了下眉。
　　“是我以前自己实验出来的，用过几次，都挺好用。刚刚本来想用的，但没你来得及时。”容靡随手戴上副驾驶座位上的头盔，“给我个武器操作权限，要用精神力链接一下你的星舰。对了，星舰的武器系统和机甲武器系统一样吧？”
　　容靡开过机甲，开过战斗飞行器，但其实没开过星舰。不过按照他的经验，星舰和机甲使用的精神力武器操作系统应该相差不大。
　　他果然看见陆绎点了下头。
　　容靡于是轻轻舒处一口气。
　　“我看看……这艘星舰对精神力的辅助增强能力不低。那稳了！只要增强效果足够，放倒一个五级冰蝶不是什么问题！”
　　陆绎从没听说过这种催眠波。
　　然而因为容靡在冰火竞技赛中表现出的特质，他他没有开口质疑，只伸手敲下几个按键。
　　“检测到全新精神力波纹——精神力波纹已记录入库——请输入接入人名称——”
　　“容靡。”
　　随着青年的话音落下，紫色精神力接入星舰精神力系统。
　　陆绎：“我不能停止精神力输送。”
　　“知道你不放心。”容靡随意道，“星舰精神力管线可以同时输入多种精神力啊，只要咱俩的精神力匹配度不至于低到相斥……嘶……”
　　就在他说话时，容靡的精神力紫色触须与陆绎的银色相交。
　　一道酥麻窜上背脊，容靡猝不及防，打了个哆嗦。
　　作为治疗师，他触碰过许多人的精神力和精神域。
　　但与陆绎精神力相触的感觉……大不一样。
　　像是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
　　不疼，就是有点怪。
　　和他接触银狼精神海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容靡：“……”
　　“你这精神力还带电吗？你和狼都是……”
　　青年低声嘟囔，没有注意到旁边陆绎的动作。
　　在容靡的精神力汇入时，陆绎的身体轻微一震，手指瞬间扣紧驾驶座扶手。
　　陆绎：“……”
　　资料中，容靡和他的精神力匹配度在百分之六十左右。
　　陆绎的精神力因为强度高，排斥性也很强。按理说，陌生人的精神力匹配度只要达到百分之一以上，精神力就不会互相排斥。但陆绎不行。
　　不管是百分之一、百分之十、或者百分之三十……只要别人精神力靠近他的精神力触须时都会被陆绎下意识、不可控地推远，产生排斥。这也是陆绎刚刚告诉容靡他不会停止精神力输送的原因。
　　因为尽管容靡与他有百分之六十的匹配度，陆绎仍旧认为对方的精神力无法与他的精神力同时通过管线。
　　但容靡的精神力毫无阻碍地和他相会了。
　　不止相会，甚至……在相会后产生了轻微电击一般的反应。
　　这代表两股精神力的适配性很高。
　　有可能是……无限靠近百分之一百的高。
　　紫色的精神力通过管线，两股精神力互相吸引，自然呈螺旋型缠绕。
　　星舰外的视野出现在容靡面前，青年带着些不满低声抱怨道：“你好冷。”
　　星舰外侧的精神力凹槽闪过亮紫色的光辉，在银色闭环外，现出围绕着星舰的紫色三角形精神力图样。
　　“降低点，离得近效果好。”容靡注视着深坑下方，“我们下去。你还好吧？小心点别星舰失控坠毁。”
　　“不会。”陆绎声音平淡，操作星舰下降。
　　“见你之前本来也是打算用这招的。”容靡说道，“但催眠高级冰蝶需要一点时间，我担心高级冰蝶还没给催眠我自己的机甲能源就没了直接追机挂了、那一堆参赛的机甲师星舰也只能被吃……你这一下冰冻是帮了我大忙。”
　　容靡一边注意着下方的情形，一边说道，“你先撑着点，一会儿再救你。”
　　“别弃疗。”他强调道，“你是狼的主人吧？你要是死了，狼的精神域也麻烦。”
　　陆绎：“……”
　　陆绎看了一眼自己脚边的狼，不置可否。
　　“打个强光。”容靡眯了下眼，“下降的速度慢点，我好像……看见那只大家伙了。”


第17章 救
　　星舰已经下降得很深，苍白的天空在他们头顶已经缩成针尖般极小的一点。
　　一路下降时，容靡时不时就能在旁侧冰下的岩壁上看到深深的抓痕，像是高级冰蝶向上攀爬、又被下方等级更高的大家伙拖向口中时留下的。
　　这里充斥着属于陆绎精神力的冰冷气息，以至于看向远处时，视力要比精神力视界好用。
　　星舰底部的探照灯打开，落下明亮的白光，照入坑洞深处。
　　容靡看见了一块庞大的冰晶。
　　一块比星舰大得多的冰晶，深深埋藏在星球深处，沿着坑洞向四面平铺展开，难以看到尽头。
　　冰晶之下，隐约透出蓝色的蝶翼，以及蝶翼上如血的鲜红色。
　　那些鲜红色在快速流动着，融成诡谲的点线图案，又随之散开。
　　感受到星舰底部的探照灯照射，冰蝶愤怒震动蝶翅，大力拍打冰晶。
　　“嗡——”
　　隐约的嗡鸣从冰层下方响起。
　　它的力气很大，冰晶在它的拍打下断断续续出现了裂痕，但很快又有新的冰层长起，将裂痕弥补。
　　“嘭！！”
　　紧接着，又是一声撞击。
　　没能成功破冰后，冰层下方的蝶翅倏然收拢，从下方转出数条鲜红色触须。
　　那些触须每一个都有星舰那么宽，意图刺穿冰层，但始终没能成功。
　　几次尝试后，粗.壮的触须散开，从下方露出一颗人类外貌的头颅。
　　它的皮肤白皙，头颅向上紧紧贴着冰层，鲜红色的眼睛盯向星舰，眼中没有瞳孔，只有混乱纷杂、又浮动不停的黑色斑点，好像一片血泊，和血泊上生出的蚊虫。
　　容靡：“……”
　　冰蝶这一只眼睛都比他们的星舰要大了！
　　越高级的冰蝶外貌就越好看。
　　但如果那张脸是普通人类脸的几十甚至上百倍大……实在很难让人欣赏它的美貌。
　　更别提它眼睛里那些浮动的黑色，看上去像是正在孕育中的、低级冰蝶的卵……
　　“嗡——”
　　嗡鸣再次隔着冰层响起，在那双鲜红的大眼看过来时，星舰周围的空气中浮现出了浅淡的红色。
　　高级冰蝶具有跨越空间攻击的能力。
　　带有剧毒腐蚀性的冰蝶能量粒在星舰周围快速聚集，但紧接着，星舰周围环绕的银色精神力倏然暴涨，形成冰冷银刃，将红雾切割冰冻，化为纷落的雪沫。
　　“……别盯着我看。”容靡与那只五级冰蝶鲜红色的眼睛对视，语带嫌弃，“这东西……真是见多少次都让人没法习惯，赶紧给我把眼睛闭上！”
　　深紫色的精神力随着他的话语震颤。
　　“嗡——”
　　成千上万根精神力丝在容靡的控制下震动。半空中的三角形外缘颤动，于空气中发出一道与冰蝶翅膀震动频率相近的鸣响。
　　深紫色的三角形于半空中旋转，发出的振动波长以一种特殊的规律交叠轮换。
　　这中特殊的震动规律是容靡在观察记录过冰蝶的能量特点后，一次次在实战中实验、最终找到的解决方案。
　　在星际游牧时代，不同舰队之间的距离很远，宇宙中建立的中转空间站密度不高、又总被冰蝶袭击损坏。
　　容靡从做治疗师时就目睹了不少因为支援不及而被虫族捕食的惨案，凭借着自己精神力的敏锐性和不断的尝试钻研，花了八年的时间，慢慢摸索到了规律。
　　在不间断的频率震荡下，冰层下的鲜红色眼珠转动，慢慢翻出后方的眼白。蓝色的蝶翅向上升起，将它的头颅和身体都覆盖在其下。
　　这是冰蝶入睡时的姿势。
　　蝶翅向上撞击冰层的频率降低、不再抖动，冰蝶的嗡鸣声也渐渐停止。
　　十分钟后，星球上只剩一片彻底的安静。
　　“行了。”容靡松了口气，“它短期内不会再苏醒，至少得睡个七八十天的，足够支援舰队来进行包围绞杀……信我，你给它解冻看看。”
　　精细操作精神力需要消耗的能量不小，容靡之前又刚和高级冰蝶打了一架。他催眠大型冰蝶时看起来游刃有余，停下来后却有些气喘，抹了把脸才发现出了一脸的汗。
　　星舰周围，银色精神力依次熄灭。
　　天空中的飘雪静止消散，冰冻的大地融化消融。
　　刚刚被冰冻在半空中的机甲都被融化的冰柱拖着落在地上。
　　陆绎操作着星舰上浮，容靡想起什么，抬了下手。
　　星舰上方的炮口亮起紫色光芒，一片精神力火焰扑向不远处歪倒在地上的白色比赛用星舰，瞬时将它的外壳烧成黑色，内部的所有线路都被灼烧破坏。
　　紫色的火来得快灭得也快，达成目的后随即熄灭。
　　容靡看了一眼陆绎，开口解释道：“我怀疑那艘星舰上有引诱高级冰蝶苏醒的装置。”
　　民用星舰上装有特殊的引诱装置……这不是小事。
　　这种装置一般在战区用于引诱作战，好将被诱惑到指定地点的冰蝶一网打尽。
　　因为其危险性，引诱装置在军部内严格管控。就算是普通冰蝶的引诱装置，都只有军团总队长以上级别的人才有权限操作使用，更不要提高级冰蝶的引诱装置。
　　陆绎已经不再强迫自己输出精神力。
　　他拉开驾驶头盔，神色冷峻，皱着眉道：“会让军部调查。”
　　容靡把自己的头盔也摘了，向前探身要去看陆绎的精神域。
　　“你的精神力消耗很大。”陆绎伸手擦唇边的血，“先休息。”
　　“可不敢。”容靡欺身上前，一手按着陆绎的肩膀向下轻推，一手摸到驾驶位侧边的按钮、手指扣紧——
　　驾驶座位带着陆绎向后倒去。上将神色微冷，一手撑着座椅想要坐起。
　　但容靡比他的动作更快。
　　青年一条腿屈起,抵在陆绎的腰侧。他横跨过驾驶座，从上方牢牢挡住陆绎起身的路径。
　　“……嗷！”一直蹲坐在陆绎脚边的银狼一跃而起，跳到容靡身上，双爪抱住容靡的手腕，意图阻止他的举动。
　　但狼的动作有名无实，甚至因为顾及利爪可能伤到容靡，根本没使什么力气，被容靡趁机一把抄起，夹在怀里。
　　“别捣乱。”容靡拍了狼头一下，把狼塞进陆绎怀里：“抱好！”
　　陆绎：“……”
　　他直视着容靡，目光晦暗不明。
　　“干嘛，没想到这样就被我制住了？”容靡笑了一声，“知道你平时肯定厉害得不得了，但那是你身体状况还好的时候……还听得清我说什么吗？”
　　陆绎皱了下眉。
　　“也已经看不清了吧？”容靡伸手，盖上他的双眼，“放松，我去你精神域看看。”
　　“撑不住就睡……我保证你还能再睁眼看世界。”
　　“哦对，你星舰里应该有精神力补充液吧？给你治疗完我估计也得喝点……”
　　陆绎在青年碎碎念一般的小声嘟囔中尽力放松，感觉道容靡操作着精神力沉入了自己的精神域。
　　上将没有过多抵抗，容靡于是顺利进入了他的精神海。
　　在进入以前，容靡已经猜测过陆绎的精神域情况。
　　应该和他见到的银狼的精神海差不多，混乱的银色海面，被虫族毒素污染的精神树，以及海面上同样泛着浅淡银色的天空。
　　然而在看见陆绎的精神域后，容靡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军士精神域情况的严峻程度。
　　面前是一片狂暴的银黑色大海，海水打着漩涡衔起高浪，将精神树彻底淹没，容靡甚至没有办法定位对方的精神树在哪里、更别说看出陆绎的精神树情况如何。只不过看他海水中弥漫的大片黑色，就知道情况不太乐观。
　　在这片银黑大海上方，高悬着另一片银色海域。上方海域的海水中同样漩涡暗藏，但更加平静。一株精神树从倒挂的海水中向下伸出，露出枝桠。
　　这片海域的颜色略微浅淡，仿佛一片虚影，却又有几道实实在在的水柱将两片海域连接在了一起。
　　龙卷风般的水柱在海面上移动，银色水柱中掺杂了不少深黑。已经被污染成黑色的精神力从下方的海体向上方的海体涌去，汇入那片带着些许虚影的倒挂海水，而后被那片大海中的精神树吸收。
　　容靡：“……”
　　容靡认出来了，上面那片悬挂的精神海，对应的是银狼的精神域。
　　陆绎和银狼的精神海果然联通，而且一个赛着一个麻烦。
　　青年沉默了一瞬，喃喃自语道：“感觉以后可能是有活干了……”
　　银黑色大浪从下方兜头盖脸的袭来，发出要把天地都击碎的咆哮。容靡连忙回神，散出紫色雾气。
　　无论如何，得把陆绎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第18章 狼爪捏捏
　　为了治疗陆绎，星舰还停在深坑之中。
　　地底的信号不好，所有通讯器都不能工作，容靡的通讯手环同样收不到任何信息。
　　然而在荒星表面，直播信号在长时间的中断后，终于开始恢复。
　　“冰火竞技赛直播出现长达四十分钟的信号中断”这一话题已经力压另几个与机甲竞技赛相关的话题，挂上了星网讨论区热门榜前列。
　　而更令各个星球居民们感到恐惧的是，在信号最后中断前，他们看见了星球地面的大面积坍塌，以及一闪而过的高级冰蝶身影。
　　“……这次总不可能是假的了。再真实的互动全息投影都做不出那种画面……虽然我真的很希望是假的。”
　　“容靡是在迎战高级冰蝶吗？！！他一个人！一架比赛配备的破机甲！！我好担心！”
　　“差距太悬殊了！高级冰蝶一般都是军部几名机甲师配合才能消灭的！容靡这样必死无疑啊……我看他还把附近的参赛机甲都推远了。”
　　“高级冰蝶如果没法被消灭，谁都躲不过……所以，前面所有的那些冰蝶，都是真的吗？”
　　“安全星域真的出现虫星了？！！！”
　　“……所以容靡之前的所有炸裂操作……是和真实冰蝶对战时发生的……我的天啊……”
　　“我想说，真实的冰蝶看着真的很吓人。隔着屏幕扑面而来的那种怪异感和压迫感！现在有些网红为了搞刺激有时候不是会隐晦加些虫族元素吗，我当时还觉得挺美挺飒来着。但现在回忆起来……有点起鸡皮疙瘩。”
　　“啊啊啊我只想问安全区的一颗普通荒星怎么会出现那么多冰蝶！我所在的空间城就在一颗荒星旁边不远！我突然觉得好不安全！军部到底在干嘛！有没有人调查一下啊！”
　　“！！伙伴们！！直播的信号好像恢复了！！快去看！”
　　“解说都吓晕了吧？一点声音也没有！选手的直播间倒是都重新连上了，但看起来也都被吓得够呛……就是容靡的直播间还一直没反应。”
　　“不会吧，不可能！我不信！怎么会容靡的直播间没反应？！如果其他选手都没事那肯定是高级冰蝶被干掉了啊！”
　　“看之前的情况，那也只可能是被容靡杀死了吧……可能他在作战中受……受了伤。”
　　“刚刚去其他选手们的直播间看了一眼。荒星地表已经面目全非了，山都没了，地上好大一个坑，就和被陨石撞过一样！感觉比刚刚直播中断前看见的那个坑要大多了！”
　　“是的！地面还有原本没有的冰层和积雪！所有参赛选手的机甲外壳都挂了冰凌，但都没受什么损伤。就是节目组的比赛星舰好像被整个烧焦了！外壳全部不见了，中间的夹层全露了出来！幸好最里层的保护层还在，估计星舰舱室内也没什么破坏。”
　　“这些机甲师都傻了还是怎么回事，怎么每一个人敢靠近深坑看看啊，万一容靡就在下面呢？！”
　　“你们没注意吗，附近没有看见冰蝶的尸体啊！万一是还活着呢？！就开着这个破机甲谁敢过去啊！”
　　“容靡敢啊。”
　　“容靡敢。”
　　一连串的最新回复刷新了出来。
　　“为我以前对容靡的所有嘲讽道歉！容靡才是真正的大佬！真男人！”
　　“容靡确实是真大佬！别的机甲师怂，但也可以理解……所以军部呢！！军部的巡逻队调查队，都去了吗？！好焦急啊！赶紧去救人找人啊！”
　　军部比星网上的民众们还要焦急，内心也更加沉重。
　　与不明所以的民众们不同，调查队在冰蝶最初出现时就开始联系节目组，得到了关于全息投影的完整回复，以及竞技赛举办地荒星的所有星球调查资料，资料上包括节目组对荒星的勘察，上面没有虫族活动痕迹。
　　除此以外，对于安全区内的星球，所属星域的巡逻队每年都会进行例行巡查。今年对这颗荒星的巡查在上个月刚刚完成，回报没有任何异状。
　　这种情况下出现荒星突然出现冰蝶……背后牵连的人员肯定不少。甚至，可能还有军部成员牵扯其中。
　　荒星所在星域的军部分布率先派遣了调查队，从首都星总部成立的专属调查人员也已经集合准备登舰。除此以外，荒星附近所有的巡逻队，以及其他军部舰队都暂时停下了手中的任务，转向前往荒星。
　　其中距离荒星最近的舰队是第一军团第一小队，也是军团长陆绎的直属护卫队。
　　舰队主舰上气氛冰冻，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在接到赶往荒星的任务前，他们正在大范围搜索陆绎所在星舰的信号。
　　三个月前，战区受到突袭，陆绎精神域重伤，因为本身等级过高，一直都没能受到有效治疗，只用药物缓解。
　　尽管如此，陆绎没有离开战区。
　　他率领第一军团反击驱逐了虫族，在情形稳定后还按照原定计划短暂离开战区，前往毗邻的红河星域进行有关虫族的边防会议。
　　但三个月间内，陆绎的精神域失序越来越严重，几次突然发作，昏迷不醒。
　　在第一军团内部完成交接后，十天前陆绎从战区出发，返回首都星治疗。
　　虽然第一军团和军部的人都心知肚明，首都星也没有能够治疗陆绎的治疗师，也就是拖延拖延时间而已。
　　第一军团仍旧在战区驻扎，由副军团长代理，陆绎的返回是保密计划，只有第一小队随行。
　　他们在半途在安全区偏远空间城进行能量补给。
　　这处空间城规模不大，位置偏远，因为不满联邦的政策私下成立了反.叛军与自治政.府。他们看到军部战舰要求进港时以为自己被发现，于是率先发起了袭击。
　　当时陆绎正在精力精神域失序发作。
　　他发作时精神力动乱严重，失控精神力对周围的破坏力强劲。历史上曾有S级精神力者在失序动乱中炸了一整个空间站的案例，因此陆绎发作时不在主舰，而是在改装过后的随行星舰中独自隔离。
　　反.叛军发现自己不敌第一小队，干脆发动了空间城自.爆袭击，导致当时星域周围能量场动乱，陆绎所在的星舰也不知所踪。
　　第一小队里的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这几天没有一分钟能休息好。
　　护卫队长艾伦神色声音发干，询问一边的驾驶员：“有捕捉到银狼的精神力波纹吗？”
　　“没有。”主舰驾驶员孙童低声道，“完全没有收到银将军的能量波。可能还离得太远……”
　　冰原狼银是陆绎的星兽战宠。
　　但作为陆绎的护卫队，第一小队的人都知道，那只银狼也是陆绎上将的精神体，银狼的精神力波纹与上将的精神力波纹高度相似，只有一丝细微区别。
　　陆绎的精神域曾在一次与高级冰蝶的对战中受到难以逆转的伤害。为了稳定精神域，他将一部分精神力能量抽取化为精神体，衍生出了那只冰原银狼。
　　“等等！”孙童忽然拔高声音，“队长！！收到了！！星舰检测到上将的精神力波！”
　　“……上将的？！”艾伦心中一紧。
　　陆绎在发作时服用了大量药物，他的精神力失序严重，大幅度使用精神力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艾伦本来期望陆绎能够借助银狼发送信号……
　　“对，不是银将军，是军团长的精神力波残留……”孙童失声叫道，“就在那颗荒星上！”
　　艾伦浑身发僵，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在他身边，孙童双手合十，低头喃喃道：“希望奇迹能发生……让上将能活下来……”
　　“不管是哪路的神仙……只要奇迹发生，我信什么都可以！”
　　荒星上，陆绎睁开了眼，思绪难得有些迟缓。
　　他没有在精神失序中死亡。甚至，还睡了一个很久没有体验过的好觉。
　　精神域中的疼痛仍旧鲜明存在着，却也是近半年来疼痛最轻的时候，让陆绎觉得十分轻松。
　　上将从床上坐起身。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的刀口也都被治疗过了。
　　那些刀口是他精神域失序严重、身体森*晚*整*理机能大幅下降时，为了插.入生命维持机器繁复的管线留下的。
　　舱外一片漆黑，星舰还停留在坑洞深处，显然容靡没有驾驶星舰上浮。
　　容靡好像不太会开星舰。
　　陆绎这样想着，站起身。他扶了下墙壁，缓过一阵晕眩后，拉开舱门。
　　“来，左手。”陆绎听见外面传来容靡的声音。
　　青年的语音懒洋洋的，似乎有些疲惫，兴致却很高。
　　“伸手嘛，给我爪爪。一下，来……就一下……是救你主人的医疗费呢！来！握爪！”
　　“哇……！捏到了！好棒！狼狼乖！我们再来一次！”


第19章 邀请
　　在第一军团，银狼是陆绎的代行者。
　　当陆绎精神域失序最严重、必须进入隔离治疗房接上治疗仪的各个管线时，他会通过与银狼的精神链接处理一部分军团事务。
　　第一军团中的军士，尤其是知道真相的第一小队的军士们，见到银狼时，都和见到陆绎本人一样尊敬。
　　绝对没有人会胆敢和银狼玩这样的握手游戏。
　　休息舱外侧，容靡盘着腿席地而坐，倾身向前，伸出左手，诱哄道：“再握一次。右爪！来嘛，再握下手。这是表达感谢的方式——”
　　退回幼年体的银狼端坐在容靡对面，小小一团，冰蓝色的眼睛看向容靡。它轻轻甩了下尾巴，而后前爪抬了抬，虽然幅度不高，但也表现出了配合容靡的意思。
　　容靡立即伸手握住狼爪。
　　软软的，毛绒绒的，很温暖。指甲有些尖锐，但这是狼武力值的象征！没什么不好！
　　他一边想，一边轻轻捏了下狼爪的软垫。
　　银狼撩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缩回前爪。
　　陆绎靠在舱门边，沉默片刻，开口道：“阿银喜欢你。”
　　这并不常见。
　　继承了陆绎大部分潜意识的银狼对陌生人十分疏离。在陆绎上次意外精神域重伤后，感觉到周围的潜在危险，狼变得更加排斥其他人的靠近，除了陆绎以外，连第一小队的成员也没法靠近狼的身侧。
　　“大概因为我们互相拯救。”容靡说话的语气一本正经。他抬起头看向陆绎，脸上的笑容又有些散漫，像是在随口打趣。
　　青年暂时放弃和哄骗狼伸爪握手的事业，关心自己的病患，“这就起来了？星舰上的高级治疗仪坏了。低级治疗仪只能治皮肤表面的伤口。你之前精神域失序造成的身体内脏损伤都还没修复，不再多睡会儿？”
　　“军部调查队应该快到了。”陆绎看了一眼通讯手环上的时间。
　　容靡点了下头，而后意识到有些不对。
　　“你的眼睛。”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瞳孔的颜色变了。”
　　从和狼毛发一样的银色，变为了和狼眼睛颜色一样的冰蓝。
　　“银色是使用精神力的缘故。”陆绎简洁说道。
　　容靡眨了下眼。
　　他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有人用精神力眼睛会变色的？！
　　……别不是什么特殊的基因病吧？
　　然而陆绎没有解释，容靡也就没有再问。
　　他跟着陆绎走向驾驶室，路过星舰走廊时，还能透过舱室的玻璃看清下方五级冰蝶庞大身躯的一角。
　　随着它的呼吸，淡蓝色的蝶翅正轻轻抖动着，起伏不定。
　　这种等级的高级冰蝶，在战区也不是很常见。
　　陆绎知道不少刚到战区的军士、甚至在战区待了一段时间的军士，在看见高等级冰蝶的时候都会感到恐惧。就算对方在沉睡中也如此。
　　但容靡只是向窗外扫了一眼，确认高级冰蝶没有醒来的迹象，就收回了视线。青年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带着不自觉的习以为常。
　　“是要配合调查。”容靡叹了一口气，跟着陆绎向驾驶舱走，他原本就嫌这种东西麻烦。
　　更何况，他现在的行事与原身还有很大差别。
　　“不用担心。”陆绎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会先和调查队陈述，解释你的情况。”
　　“好啊。” 容靡笑着答应了一句，但没有太认真。
　　陆绎外貌年轻，容靡下意识觉得对方进入军部不久，军衔不高，在军部调查队面前估计也不太说得上话。所以仍旧在仔细思考自己身上的“破绽”。
　　机甲驾驶技术还可以解释是私下自己学的，精神力提升可以解释成是被冰蝶茧房包围时临时突破。
　　和冰蝶作战时的极度熟练以及特殊的催眠波……对于前者他只能祈祷军部调查队不要太过注意，对于后者，就只能说是突发奇想误打误撞了。
　　陆绎：“你想加入第一军团吗？”
　　“军团制度完善公平。氛围很好。”
　　容靡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我是考虑去军部，但暂时不太想进第一军团。”他随口说道，“我和你们军团长有过节啊。把你们军团长鸽了……本来说要做他的治疗师，后来又反悔了。”
　　陆绎沉默片刻，转眼看他：“为什么？”
　　他以前没有询问过容靡这个问题，因为他曾经对答案毫无兴趣。
　　容靡啊了一声，抬出原身当时毁约的原因。
　　“因为听说你们军团长年纪大了，而且脾气很差，养了只狼型战宠，见人就咬，所以不想去……”
　　“啊当然！我不是说狼不好！狼超帅的！毛茸茸星兽没有错！而且一般的星兽和人类签订契约后，很少主动攻击无辜路人……所以一定是你们军团长养狼养得不好！”
　　容靡说到一半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跟在一边的银狼，连忙大声澄清，“不过虽然世界上有那么多狼型星兽！我们阿银是其中最帅——最可爱的！”
　　走在陆绎脚边的银狼不动声色，小幅度甩了下尾巴。
　　是心情不错的表现。
　　陆绎：“……”
　　“不过，阿银有治疗师吗？”容靡忽然想起这个问题，转头询问陆绎。
　　“阿银的精神力等级很高。”上将平铺直叙，“目前没有治疗师能够进入他的精神域。除了你。”
　　容靡沉默片刻，轻轻啧了一声。
　　“小可怜。”他低声道，“精神域受伤了都没人给治，不知道自己忍了多久。”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看向陆绎，诚恳道：“那你要不要雇我做阿银的治疗师？”
　　陆绎停住脚步，与容靡对视。
　　青年的神色十分真挚，眼里带着期待，混杂着几分对银狼精神域的担忧。
　　半晌后，陆绎轻轻点了下头：“如果你想。”
　　“我当然想！我觉得阿银需那种贴身治疗师！每天监测他的精神域情况，规律治疗，如果有突发情况还可以救急。”容靡语速不自觉加快，一想到以后自己能天天见到银狼就雀跃，“你知道的吧？就是那种一起吃一起住的治疗师！私人……啊不是，私狼治疗师啊，不走你们军团编制，不负责其他人员治疗的。毕竟我不想一天天除了治疗啥也不干，我还想开开机甲呢……”
　　容靡嘟囔了一句，而后转回正题。
　　“还有我作为狼的治疗师，你得包我吃住，给我发工资！”青年竖起一根手指头，十分坚定，有理有据道，“因为要治狼的精神域，我得连你的精神域一起治好！”
　　他给毛绒绒治疗精神域可以不收钱，给人类治疗可是不能免费的！
　　陆绎抬眼，神色微动。
　　他的精神域情况其实已经几乎没有彻底治愈的可能。
　　他的精神域问题，不止是精神海的混乱，也不只是精神树被虫族大面积污染。
　　而是他的精神树根部，在多年前的一场战斗中，被斩断了大半。
　　之后几年中，断口一直在缓慢扩大，无论什么样的药物都无法阻止。
　　当根部全部断开时，精神树将倒塌，精神域坍缩，他的生命便会走向终点。
　　这是一个少有人知的秘密。
　　就连第一军团的人都不知道。
　　容靡在之前的治疗中安抚了陆绎的表层精神域，但并未开始深度治疗，因此对陆绎的情况一无所知。
　　陆绎停顿片刻，最终只点了下头。
　　容靡想要治疗的是银狼，这个秘密无足轻重。
　　在他死后，狼仍旧是那只狼，只是举动不会再受自己的潜意识影响。
　　说不定，那时候的狼还比现在更让人喜欢一点。
　　“我在首都星有一到三个月的假期。”陆绎转而说道，“之后我将离开安全区，回到战区。”
　　“好。”容靡欣然答应，“一到三个月正好够治疗狼的精神域。”
　　“你的精神域会麻烦一点。不过情况稳定后，不需要治疗室时时跟着，隔几个月复诊就够。”
　　“我看一个多月以后有军部的公开选拔，到时候我可能也要去战区呢。”
　　在星际游牧时代，到处都是战区，从来没有什么安全区的概念。
　　容靡对这两个字适应良好，甚至还有点好奇。
　　他还没见过光辉旧时代的战区是什么样子！
　　青年一边说话，一边跟陆绎一路走到驾驶舱门口，不自觉打了几个哈欠。
　　陆绎看了他一眼，向后方通道扬了下头，“去休息。我不会把星舰开坠毁，不用看着。”
　　“军部调查队需要询问时我会叫你。”
　　容靡哦了一声。
　　术业有专攻，他也不会驾驶星舰，只会操作精神力武器。
　　“用全手动模式。”容靡于是听话转身，想到银狼之前蠢蠢欲动要用精神力的样子，特意提醒道，“今天千万不能再动精神力！最好和狼一样，这一周都别用。”
　　说完还小声嘟嘟囔囔：“但你不能随便戴颈环……精神力抑制手环有没有？”
　　陆绎：“……”
　　陆绎低头看了一眼银狼颈上一直戴着的深紫色精神力项圈，轻微皱了下眉，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
　　这种若有似无的触感出现得久了，他一度已经习惯狼脖子上戴了完全属于别人的东西。
　　容靡：“陆绎？”
　　“没有。”陆绎抬眼看他，回答青年的上一个问题。
　　主舰医疗室倒是有配备，但陆绎很不喜欢诸如精神力抑制手环一类限制行动的设施，所以这艘完全为他准备的星舰上没有这种东西。
　　容靡轻轻啧了一声，开玩笑道：“举.报你不遵守军部医疗规定。”
　　按照规定，所有出现过精神域失常的人都必须在发生失常后的一周佩戴精神力抑制手环，除非战况紧急不能摘下。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在战斗中下意识过度使用了精神力，精神域失序复发。
　　然而陆绎没有随身带着抑制手环，容靡也没办法变出来一个。他于是放任陆绎进入驾驶舱，自己拐去了附近的休息室。
　　容靡放松身体倒在床上。
　　星舰发出一声低沉声响，在短暂的震动后开始升空。容靡躺在休息床上，打开床周围的稳定装置，回忆了一下原身的记忆。
　　“现在是33306年。”容靡自言自语道，“距离虫族突然袭击星域、人类被迫撤离出星域还有五十年的时间。”
　　不长也不短。
　　在星际游牧时代，虫族突袭人类成功的原因，一直都并未调查清楚。
　　五十年的时间，够他进入军部，寻找线索，对冰蝶突袭作出突袭预警，加以阻止。
　　阻止人类进入颠沛流离的星际游牧时代。


第20章 叫醒服务
　　人类离开自己的星系，是在冰蝶族的突袭之下狼狈“出逃”的。
　　那是一场没有人预想过的突袭。
　　空间虫洞忽然在首都星防御区内出现。
　　大量冰蝶入侵，袭击了首都星。
　　人类与冰蝶族已经僵持上百年。
　　前方战区战火不断，冰蝶族将人类星域四面包围，意图入侵星域内。人类从最开始的被动防守，到慢慢摸索冰蝶族的习性、弱点，到不时进入冰蝶族领地，击杀那些会指挥低等冰蝶族、为人类带来更大威胁的高级冰蝶。
　　长达数百年的博弈终，冰蝶族的实力终究被一步步削弱，而人类也付出了代价。
　　大量的战斗导致对治疗师的需求上升，超负荷的工作使得治疗师们的死亡率提升。
　　星域内治疗师越来越稀少，而各类供给星舰机甲的能源储备也将预计在百年内出现短缺现象。
　　这是一场持久的博弈，原本还未行到决胜局。
　　然而冰蝶族对首都星的突袭将一切平衡打破。
　　这场毫无征兆的袭击让首都星居民死伤惨重。
　　原本应该开启的所有空间突破报警措施在当天全部失效。
　　联邦政府功能区彻底损毁，大量高层人员袭击中死亡，联邦军部总部也在此列，统一指挥调度因此一度陷入混乱。
　　当联邦军部、各星球警卫队都还在关注、声援首都星时，数颗重要资源星陆续在几天中受到袭击。
　　紧接着，九颗居住星球也一个接一个的遭到袭击。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虫洞在短时间内出现。
　　以人类对冰蝶的了解，只有亚蝶能够打开虫洞。而因为开启虫洞耗费的能量巨大，每只亚蝶连续开启两次虫洞之间的间隔以月、甚至以年计算，而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连续开启。
　　而追踪、诛杀亚蝶也是各军团的重要任务之一。人类星域周边虽然有亚蝶威胁，但按照军部记录，在围剿之下，它们的数目只有五只左右，且已被军部重创、正在逃窜。
　　这些连续出现的虫洞、大量沿着虫洞进攻的冰蝶们，本不该出现。
　　但它出现了。
　　紧随而来的是大量能源流失，机甲星舰制造工厂被毁，星网通讯基站切断，无数战士与普通居民丧命。
　　与此同时，战区军团深陷前线战火中，难以回援。
　　在这场虫洞偷袭开始以前，战区就屡次受到袭击。
　　人类战斗力最强、最被冰蝶忌惮的主舰斯尔文号在偷袭前一个月发生的战区激战中坠毁，军团力量损失惨重。
　　更麻烦的是，在混乱局面中，因为缺乏管制，原本一直只能在地下偷偷活动的冰蝶共生会成员开始大肆宣传与冰蝶共存的思想，表示他们的首领早就与冰蝶的统领亚蝶达成协议，亚蝶们同意只要人类满足它们的要求，就允许人类享受一部分星域居住权。
　　不少反对冰蝶共生会的星球主理人被袭击身亡，有些民众渐渐被协会洗脑，签署协会文件。
　　一些尚有余力的星球最终起飞星舰，尽可能多地带上那些对冰蝶憎恶、恐惧、感到无比愤怒的居民，与所有能带的资源撤离。
　　那是一个十分混乱的时代，人类从此失去了资源星，失去了许许多多重要的、有关历史、有关文化、有关科技的资料，以及相关的技艺。治疗师这一特殊群体也是在出逃时消失的。
　　当人类舰队摆脱冰蝶包围、寻找到短暂的落脚点时，人类舰队上的治疗师已经寥寥无几，年龄都在一百岁以上。以防以后没有新生的治疗师出现，他们开启了“人造治疗师”的研究项目。
　　项目成功两百年后，容靡成为了人造治疗师中的一员。
　　尽管容靡十分讨厌“人造治疗师”项目，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项目的重要性。
　　如果没有“人造治疗师”的出现，宇宙辐射和与冰蝶战斗造成的精神域污染就无法被去除，人类将失去与冰蝶一战的能力。
　　容靡也感到幸运。
　　自己出生的年代虽然危机四伏，但人类已经习惯了星际游牧生活，不再混乱茫然。
　　一部分舰队已经越走越远，尝试寻找能够长期定居的新星系。
　　而容靡所在的舰队和其他几支舰队则还停留在原本的星域不远处，他们在庞大的星舰上建立社区，开展新的研究，期待有一天新发明的武器、或者人类的身体进步，能够让他们回到旧日的家园。
　　他们的舰队有一次层试图靠近原本人类居住星系的外围，想尝试与那些和冰蝶“共享”星系的人类取得联系，意图在其中找到愿意与他们联合对付冰蝶的反抗者。
　　但他们发现星系中的人类已经变成冰蝶圈养的奴隶，没有自由，也没有能力反抗冰蝶。
　　在那一次短暂返回星域边缘的旅途中。除了那些被用铁链与精神链拴着的、遍体鳞伤的人类，容靡也看到了那颗星球。
　　那是一颗宽广的、辽阔的星球。
　　与容靡所在的星舰不同……也与比赛荒星不同，人类的居住星球体积大了不少。
　　就算对于体型庞大的高等冰蝶，那颗星球也足够它们生活。
　　容靡摇了摇头，把星际游牧时代的暗影抛在脑后，在星网上搜索信息。
　　他先搜索了这个时代加入军团的方法，意识到不久以后就是一年一度的军部统一考核，于是存下页面，打算更深一步了解各军团信息后填报志愿参加。
　　而后又随手搜了搜冰蝶共存会。
　　这种组织向来十分隐秘。他们从来不顶着这个寓意明显的名号活动，隐藏在联邦各个产业链里，还有不少分会，直到星际游牧时代，也没有将他们的所有信息全部挖掘清楚。
　　不过容靡知道冰蝶共生会中，规模最大的两个分会的徽章。
　　错落排列圆点下横向排列顶角连接的等边三角形，象征星空下的蝶翅。
　　以及交错长剑上方倒扣的U型，象征被封存的战争。
　　他随手画了两枚徽章的图案示意，在星网上搜索，毫不意外地没能太多有用的信息，还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因为精神力消耗太大，和潜意识中对陆绎的信任，隐约听见敲门声时，都没有清醒。
　　容靡翻了个身，用被子蒙着脸继续睡。
　　也不知道又睡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在扒拉他的被子。
　　容靡正在做梦。
　　和他同住一个舱室的舍友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叮叮咣咣的装他那些实验用的改进机甲模型，还一直抽风扒拉他，要把他叫起来一起做手工。
　　“……别动。我好不容易倒休……”
　　容靡一只胳膊伸出被子，胡乱挥了挥手，想要把损友打发走。脸上却忽然贴上了一个什么温热、富有弹性的东西，紧接着，又好像有一坨毛茸茸在拱他的脖子。
　　容靡：“……”
　　容靡：什么东西……触感这么好？！
　　在毛茸茸攻势下，他终于睁开了眼。
　　然后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的狼脸。
　　狼的脸，放多大都是那么的可爱！
　　可爱银狼已经跳到了他的休息床上，前肢微弯，搭在容靡脸侧。它把推了半天容靡，都没得到反应，干脆整只狼钻进去用头拱。
　　容靡：“！！”
　　好可爱的银狼！
　　半睡半醒间，他没有多想，下意识捞过脸边上的狼爪，摩挲着爪子上的茸毛，还亲了爪垫一口。
　　容靡的唇很软。
　　银狼嗷呜一声，浑身炸了毛。
　　它发出一声谴责的叫声，迅速抽回狼爪，转身下床，期间还用毛绒绒的尾巴愤怒地扫了容靡脖子一下。
　　动作气势汹汹，就是好像根本没使劲。
　　不疼。
　　还有点痒。
　　容靡彻底醒了。
　　他坐起身，看见休息舱的舱门开了一条缝隙，小只的银狼正从那条缝隙中挤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银狼这种捕食者星兽都是很有尊严和边界感的动物，被人突然抓着爪子亲了一口，不高兴是必然的。
　　容靡揉了下头，在心里对狼道了个歉，但忍不住用手碰了碰嘴唇。
　　下次还想再试试！
　　“啊……您刚刚，嗯……所以，您的意思是？”想七想八时，走廊中传出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带着些许疑问。
　　好像是他刚刚在与人交谈，对面的人缺突然停住了话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短暂的静默后，陆绎的声音响起。
　　“他的相关情况我会直接向总司令汇报。”男人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淡，“你提出的初期疑点报告请同时向我发送一份。”
　　“如果需要，我可以做他的安全保证人。”
　　“好的，您当然可以做这样的决定。”另一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的声音年轻，对陆绎说话的语气十分尊敬，以至于容靡短暂怔愣了一瞬，不过接着又有些了然。
　　陆绎身上确实带着一股鲜明的的冷厉气势，平常看过来的目光中都带着不自觉的压迫感，让人下意识就想端正态度、充满敬意地和他说话。
　　以防惹着对方没好果子吃。
　　容靡以前在主舰上治疗过一些军部的高级军官，那些人身上都有与陆绎相似的气势。
　　不过估计是因为精神力等级的原因，那些高级军官身上的压迫感都没有陆绎身上的重。
　　不过容靡多少习惯了这种感觉，加上向来心大、抗压能力强，所以很快就习惯了陆绎的气势。
　　容靡猜外面调查员应该没什么相关的经验。
　　他从床上站起身，随手理了下头发，推开门。
　　走廊里站在陆绎面前的调查员果然十分年轻。
　　他穿着一身灰色调查队的军装，听见动静后转头看向容靡。
　　陆绎：“抱歉。”
　　“阿银担心你的情况，自作主张用掌纹解锁了你的屋门。我发现时他已经进入了你的房间。”
　　容靡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银狼努力举着爪爪对准高处舱门识别器解锁的模样。
　　……简直不要太可爱！
　　容靡下意识扫了一眼银狼，发现狼不在通道里，觉得对方应该是恼羞成怒跑了。
　　狼的小脾气还挺大！
　　容靡觉得下次见到狼不好好道歉哄一哄，很可能要被记仇很久。
　　有调查员等着，显然不是询问陆绎怎么哄狼的好时机。
　　容靡只说道：“不用道歉，是我睡太死了。调查队要进行例行询问了吗？”
　　“是的。”调查员长长松了口气，“请您跟我前往询问室。”
　　他们已经对星球上的所有人做完了记录，就剩下情况最复杂的容靡还没有进行例行谈话。
　　因为第一军团长陆绎要求他们暂时等待片刻。
　　结果一等就等了好几个小时。
　　饭都吃了一顿，所有的其他谈话资料都已经整理完毕。
　　深坑附近的防御场已经初步布置完毕，等待更专业的军团小队来处理。他们没有其他任务要做，于是才又转来找容靡。
　　……要不是陆绎军团长的狼把人叫起来，这谈话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谈成！
　　“你没用精神力吧？”容靡一边跟着调查人员往星舰外走，一边回头询问陆绎，“身体怎么样？有医疗队上来治疗吗？”
　　对方的脸色比之前要苍白不少，说话时身体一直倚着后方的星舰舱门，像是有些乏力。他的动作虽然不明显，但容靡看得出来。
　　按理讲，调查队都来了，医疗队肯定也已经赶到。
　　陆绎脸色不好是因为精神域失序，也是因为精神域失序时的能量重撞导致身体受了伤。
　　容靡已经平息了陆绎精神海的表层混乱，他的身体如果得到了妥善治疗，脸色不应该这么差。
　　陆绎点了下头，却又开口说道：“第二天了。”
　　容靡：“……”
　　这是确实得到了治疗……但却又用了精神力的意思。
　　青年低头看了一眼通讯手环上的时间，而后无语重新看向陆绎。
　　他是说过第一天绝对不能用精神力。
　　但他也说了最好这一周都别用啊！
　　“配合布置防御场。”上将仍旧靠着舱门站着，简洁转头示意了一下外面的深坑。
　　容靡：“……”
　　这是陆绎的职责，容靡无话可说。
　　“你等我回来。”他只能道，“再难受也忍一忍。”
　　陆绎不自觉轻微勾了下唇角。
　　“放心。”他说道，“我还好。”
　　容靡：“……”
　　容靡不知道他这个还好的标准是什么，实在无法表示认同。同时在心里暗骂军部调查队。
　　也太不做人！这时候还要让陆绎帮忙配合布置防御场。
　　调查队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心虚道：“不会是陆绎军团长背地里骂我吧……上将不是这种人啊。”
　　他知道陆绎受了伤，但看着坑下面那么大一只高级冰蝶，总觉得冰蝶随时都可能苏醒。
　　所以他只想尽快把防御场布置好。
　　仪器架好了，但高等级防御场需要高等级精神力激活。精神力等级越高，激活的防御场效果越好。
　　要激活能够抵挡住高级冰蝶的防御场……在这颗荒星上，目前只有陆绎是唯一选择。
　　在容靡熟睡时，陆绎已经将星舰从深坑内升起，此时停在深坑边缘不远处的冰原上。
　　容靡跟着调查员走出陆绎的星舰，上了旁边停靠着的调查星舰的舷梯。
　　调查员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带着点不知道是敬佩还是羡慕的语气，转头向容靡说道：“您和陆绎上将的关系很好。很少听人这样和上将交谈。”
　　他平常所在的星域距离战区很远，与第一军团没有什么交集。但三年前，他曾因为被评委优秀新人调查员，前往首都星参加过一次军部述职表彰会。
　　军部的高层军官与各军团的军团长都参加了表彰会，陆绎是最突出的那一个：无论是外貌，还是制式礼服上的军功章的分量。
　　调查员最初没有认出陆绎的身份，因此特别注意了陆绎很久，发觉大部分人与陆绎交谈时都像是绷着一根弦，包括一些他认得出的一些高级军官和军团长。
　　完全没有容靡刚刚说话时的放松与熟稔。
　　容靡啊了一声，实事求是道：“还好。”
　　他们共同作战过，一起面对了冰蝶危机，确实已经不算陌生。
　　更何况，陆绎的性格和外貌……主要是他的那只银狼！完完全全是容靡的菜！
　　容靡对调查员这句话的关注点并不在他和陆绎的关系上。
　　……而是陆绎的军衔。
　　“上将啊？”他意外道，“这么厉害吗！”
　　……按照这个军衔推断，陆绎得是第一军团的重要人物啊！


第21章 调查
　　调查员被容靡一句话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调查员：……这话怎么听起来像容靡之前都不知道陆绎的军衔？
　　联邦的星域很大，安全区内世界和平。尤其在安全区深处，许多人都觉得与虫族的战场距离自己十分遥远，一辈子都没有关联。
　　因此陆绎的名字不是人人皆知。但知道陆绎的人，应该都知道他是联邦最年轻的军团长，最年轻的上将。
　　“第一军团长期驻守战区。”调查员只能讲了点与陆绎军衔相关的话题，“上将的能力很强，是近百年来晋升最快的军官。”
　　容靡若有所思。
　　……不知道陆绎和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关系到底有多好。
　　不过对方都答应他保密了！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陆绎看上去就是那种十分靠谱，绝不会违背承诺的人。
　　“请进。”调查员已经在前方打开了问讯室的门。容靡回过神来，对即将到来的询问严阵以待。
　　然而调查员的问题都十分克制。
　　他询问了容靡参加比赛的原因，最初掉入冰蝶茧地，而后遇见冰蝶、与冰蝶作战的全过程。
　　在容靡完成最基本的陈述后，调查员点了点头。
　　“按照例行程序，我们需要查询您的背景资料档案，包括您的家庭背景情况、成长经历等等……需要您的授权。”他推给容靡一张印有协议书的光屏，“报告将仅上报给这次冰蝶事故调查组，以及与这次冰蝶事故密切关联的军团高级官员。”
　　“这是为了排除您私下与虫族有关联的可能。”他说道，“如果您拒绝调查，需要撰写详细的原因报告，向军部提交拒绝审批。”
　　“我没什么问题。”容靡快速在同意调查的协议书上签了名。原身的背景清清白白，他对此没什么可怕的，更担心的是调查队询问自己发生巨大变化的原因。
　　然而调查员在接收了容靡的同意协议书后就放下了笔。
　　他没有询问容靡为何可以娴熟驾驶机甲，精神力的等级又如何大幅度提升，也没有询问与虫族催眠波的任何问题。
　　“您的参赛机甲空间钮需要交给我们，当作重要证物之一。”他转而说道，“您现在随身携带着空间钮吗？”
　　“当然。”容靡将空间钮交还给调查员，“我在荒星上一直被冰蝶追逐。机架上可能有引诱冰蝶的特殊气味。”
　　调查员神情严肃：“我们会仔细调查。”
　　能够发出这种气味的涂层，和他们在比赛星舰被烧毁的外层中找到的引诱器残骸，都是军部管制品。
　　容靡点了下头，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拉开了舱门，犹豫一瞬后，回头再次确认道：“询问已经全部完成了？”
　　“是的。”调查员看向容靡。
　　他按灭记录笔，知道容靡的疑问从何而来，于是认真解释道：“我们对您的机甲驾驶、精神力等级确实还有疑问。”
　　“但陆绎上将会直接向最高司令官叙述上报。他也已经上交了成为您在安全担保人的请求。”
　　“所以本次审查不会涉及任何与您的机甲驾驶能力和精神力相关的问题。”调查员耸了下肩，“就算还有后续问询，也不会由我们负责，而应该是由首都星的特别调查员接手。”
　　“所以今天的询问已经全部完成了。在陆绎上将回到首都星进行述职以前，您也绝对不会再接到问询要求。”
　　“对外发布调查报告时，我们也会向公众解释您私下接受过机甲与精神力训练。”
　　容靡愣了半晌。
　　紧接着，他想起陆绎之前对他说过的话，以及刚刚半睡半醒时听到的交谈，不自觉笑了笑。
　　陆绎上将够意思！
　　帮他解决了一大烦心事！
　　容靡重新登上陆绎的星舰。因为担心对方的精神域，他的脚步很快，快步登上舷梯、进入星舰后，却发现银狼就守在星舰门口坐着。
　　在容靡开门的刹那，银狼倏然站起，背部的毛微炸，上身下伏。
　　等看清是容靡，银狼才重新放松下来，甩了下尾巴，低低嗷呜了一声。
　　狼已经把刚刚那点小恩怨忘了。
　　它给容靡让开空间让他进去，而后重新在门边坐了下来，一只前爪不自觉地抓挠了两下星舰的地板。
　　容靡看出狼现在十分警觉，且有些焦虑。
　　“怎么了？”青年蹲下身。
　　“嗷。”银狼转向星舰内部，短促叫了一声，像是在催促容靡进去。
　　青年看向星舰内部，心微微一提。
　　狼刚刚叫他起床的时候情绪似乎还森*晚*整*理可以。
　　阿银一直在星舰里，状态突然变化，只可能和陆绎有关。
　　他有些担心陆绎的精神域状态。幸好一直向星舰内部走也没有感觉道上将精神力逸散的冷气，说明陆绎的精神域情况还算稳定。
　　接近星舰底层的小型会议室时，容靡听到了人声。
　　“太好了！您和银将军的精神域都得到了治疗……这简直是个奇迹！”
　　容靡循着人声走到会议室门前。
　　门没有关，屋内是一个圆形会议桌，围着桌子坐了七八个人。
　　陆绎正对门口坐着，抬眼看向容靡。
　　随着他的动作，会议室内剩余的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刷然回头，向容靡投去目光。
　　“我的治疗师。”陆绎撑着桌子站起身，向自己的近卫队介绍容靡的身份。
　　容靡轻轻扬了下眉。
　　屋中的几名第一军谈近卫队员立即同时起身。
　　站在最外侧的队长艾伦端正站姿，向容靡敬了个极为标准的军礼。
　　其他近卫队员于是紧跟队长的脚步。
　　一整个会议室的人，包括陆绎，向容靡整齐敬出标准军礼。
　　容靡神色微动，最终笑了笑。
　　他知道这是军部战士们表达感谢的最诚挚方式。
　　不过容靡现在不是军部成员，按规定无法用军礼还礼。
　　青年于是在原地站着，认真道：“上将也帮了我大忙。”
　　如果没有陆绎，荒星上的情况要比现在惨烈得多。
　　他要想限制住高级冰蝶的动作进行催眠，付出的代价也要比现在大得多。
　　陆绎注意到容靡对自己的称呼，神色微动。
　　他与青年对视，却并未在对方的脸上，看到在青年得知自己第一军团长身份后可能出现的异样神情。
　　……还不知道？
　　陆绎并未让任何人在容靡面前遮掩自己的身份，但也不会亲自捅穿。
　　因为容靡似乎对第一军团长意见不小。
　　“我去休息室等你。”容靡并未从陆绎一成不变的表情中看出任何不妥。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提醒对方别忽略精神域的问题。
　　容靡不想打扰军部的会议，但本着对自己患者负责的心态，迈步走出会议室前又强调道，“你忙完赶紧来啊！”
　　陆绎点了下头。
　　“散会。”
　　上将干脆将本来还要讨论的议题推后，宣布散会。他神色平静，穿过会议室，跟上容靡的脚步。
　　会议室门内，第一军团护卫队的几名代表们面面相觑。
　　“……这就散会了？”有人忍不住小声说道，“一叫就走了？后面的议题今天不讨论了？这不像是咱们上将的风格啊！”
　　“后续对高级冰蝶的围剿应该不是由我们主导。第三军团正在赶来的路上，咱们确实也不着急商量那些……”
　　“但还是我很惊讶啊！是因为容靡吗！哇……这很不得了啊！”
　　“都先安静。”艾伦的声音温和响起，“八卦不要命了？上将和容靡要是没走远还能听得见的。”
　　容靡：“……”
　　会议室的门没关，这帮人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容靡确实隐约能听见这些人的讨论内容。
　　他于是看了陆绎一眼。
　　陆绎神色平淡，与容靡对视，目光询问。
　　所有治疗师都希望自己的病患能配合自己的治疗工作。容靡于是也没询问陆绎怎么不把会开完再出来，而是问了一个自己十分关心的话题。
　　“阿银看上去情绪不好。”
　　陆绎嗯了一声。
　　“星舰上的人太多了。”他说道，“阿银现在很排斥他人靠近自己的领地。”
　　容靡点点头，敏锐道：“刚刚来开会的人应该是你的直属下属吧？阿银应该对他们很熟悉才对。你的精神域是因为军团内部人员的背叛受的伤？”
　　“是。”
　　容靡唔了一声。
　　“但长时间排斥和任何人接触不利于身心健康。”他会想起自己看过的星兽纪录片，“可以找点方式帮阿银放松一下。”
　　“它有什么喜欢的小玩具吗？”青年的语气下意识变得轻快了一点，“比如小玩具？塑胶球？”
　　“以后要是你需要接待客人，我可以陪阿银玩球放松哦。”


第22章 理想型
　　“不需要。”陆绎拒绝得十分果断。
　　银狼的喜好大多是他潜意识最深处的外在映射。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喜爱以玩球的方式放松。
　　至少，在他死亡、与银狼的精神链接断开以前，绝不需要。
　　更何况……
　　“飞盘？毛巾？毛绒布娃娃？”容靡继续提出更多可能。
　　陆绎：“……”
　　陆绎：“阿银不是狗。”
　　“那磨牙棒总要有吧？玩具呢？”容靡怀疑看他，“将军，您平常是怎么养狼的！阿银虽然是战宠，但在日常生活中也有健康和娱乐需求啊！星际银狼每天需要的活动量是很大的！”
　　现在阿银因为精神域问题退化成了幼年体形态倒还好，但要是容靡第一次见的那种成年帅气大银狼，不可能天天被关在屋子里。
　　陆绎：“家里有林地训练场。首都星和战区都有。它想要活动，自己会去。”
　　容靡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这么一只毛绒绒和你一起吃一起睡的，你都不和它一起玩吗？”
　　暴殄天物啊！
　　容靡：没关系，我会接手！
　　陆绎不置可否，进入休息室。
　　第二次治疗，容靡对陆绎的精神域已经熟门熟路。
　　他上一次治疗后，陆绎的精神海已经平静了许多，但现在又掀起了大浪。
　　只不过这次的浪潮没有精神域完全失序时那么狂乱，虽然带着凶戾狠狠拍打着海面，但海涛规整，处于陆绎的控制之下。
　　容靡还从没见过这种明明已经十分动荡，却仍旧有序的精神海。
　　陆绎对精神力的控制力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容靡花了不少功夫才让陆绎精神海的浪涛减弱。退出陆绎精神海时，看见上将靠在椅子上，半阖着眼，微微拧着眉，不自觉在治疗中睡着了。
　　他的的精神域和身体明显都已经透支。
　　之前能保持着清醒，除了需要处理一些事务外，也是因为精神域内的疼痛驱赶走了疲惫。
　　精神海重新平静下来，疲惫就占了上风。
　　容靡本来还有事想要询问陆绎，见状干脆也不叫醒他，而是慢慢将座椅放平，让陆绎躺得舒服点，又从一边沙发上扯了薄毯给陆绎盖上。
　　男人的睫毛在容靡动作时轻轻颤了颤。
　　容靡不知道怎么，盯着他的睫毛看了一会儿。
　　陆绎这人看着冷冰冰的，闭上眼后，俊美两个字中的第二个字占据的比重却急剧增加。
　　他的睫毛浓密且长，末端还很翘。让容靡不禁想起“睫毛精”这三个字。
　　容靡忍不住有点想伸手碰一碰。
　　只是还没碰到陆绎的眼睫，手腕却被上将抓住了。
　　陆绎的手指松松搭在容靡的手腕上。他睁开眼，抬头看向容靡，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做什么？”
　　容靡动手动脚被人现场抓包，也不尴尬，挑了下眉道：“干什么。堂堂上将还装睡？”
　　“不是。”陆绎松开手。
　　他确实睡着了，只是睡得不沉，隐约间感觉到了容靡结束了治疗，于是强撑着着睁开眼。
　　陆绎：“还有事和你商量。”
　　他稍微坐直了身体，闭眼凝了下神。再睁开眼时神色已经彻底清明。
　　陆绎伸手打开一面资料光屏。上面的照片是一位长相秀美的青年。
　　“于天天。”陆绎说道，“是你的朋友？”
　　“冰火竞技赛救援队在调查队进行例行询问时，表示于天天与另一位机甲师在茧地附近呼叫了救援。他提到自己刚刚险些落入茧地，但就算救援队已经开口询问，他也没有告知救援队你也受困于茧地中。”
　　上将看向容靡，目光犀利：“于天天本人的叙述表明你是他的好友，几次向他明确表示让他尽快逃离茧地，不要浪费时间救你。所以他在慌乱中并未向救援队叙述。”
　　“后来救援队表示冰蝶是全息互动投影，他认为你十分安全，也就没再补充说明你在茧地中的情况。”
　　陆绎：“我需要确认于天天叙述是否属实。”
　　上将对于天天的叙述存在疑虑。
　　就算于天天后来相信那是全息互动投影。
　　但……容靡已经彻底陷入茧地液体之中，开始感到窒息脱力。就算那是全息互动投影，也是十分危险的情况。
　　是会死人的。
　　容靡的个人能力证明了他完全有突破茧地的实力，调查队也对这一不算重要的细节一笔带过。
　　陆绎需要知道真相，也需要让容靡知道真相。
　　如果于天天在撒谎，容靡就算不打算追究，也应该知道这位朋友不能再深交。
　　容靡看着陆绎，忍不住笑了笑。
　　这种看似冷淡、实则对身边的人都十分关注负责的性格……很合容靡的胃口。
　　“心有灵犀啊，上将。”他笑着说道，“我正巧也想和你说这个。”
　　“我导出了直播摄像头的实时录像。但靠近冰蝶茧地时因为能量波动的原因，录像画面上噪音太重。我想问你星舰上有没有设备可以修复。”
　　“我没有和于天天说过不需要救援。”他认真道。
　　原身只玩过机甲对战游戏、从来没接触过机甲实战、没有见过虫族、一心埋头星网歌手事业，落入冰蝶的茧地后，根本没有逃生的手段。
　　“他……我当时知道那是冰蝶。”
　　“而且，最开始靠近那片茧地，是于天天提议的。他掉入了冰蝶设下的陷阱，我伸手去拉他，反而被当作了逃生的踏板。”
　　原身在临死前极为恐慌，也极为绝望。
　　陆绎的神色微变。
　　他深深皱眉，眼中目光冰冷，带着深深的厌恶。
　　“我的精神力是在我困在冰蝶茧地中、近乎窒息死亡时，突然提升的。在那之前，我其实无法挣脱冰蝶茧地的束缚。”
　　“我差点死了。”容靡语音微顿，替原身说道，“而且最初落入冰蝶茧地的是于天天，不是我。我想要拉他出来，但被不小心他拽了下去……又被当成往外爬的踏板。”
　　容靡：“我想起诉于天天，至少让他身败名裂坐几年牢。”
　　给原身一个交待。
　　“设备有。”陆绎扶着沙发站起身，“跟我来。”
　　上将的几名下属似乎已经走了，星舰里十分安静。
　　容靡跟着陆绎向星舰信息室，进行录像恢复。
　　银狼十分认真地走过一条条通道，查看每一间舱室的情况，巡查自己的领地。
　　它的尾巴安静垂着，看上去比刚刚放松许多。看见容靡后脚步微顿。
　　容靡顺势弯腰，摸了摸狼的背脊，而后没再打扰它，放狼继续巡视星舰中的情况。
　　星舰舷舱外，荒星的地貌格局已经因为容靡和陆绎对高级冰蝶的战斗大变样。
　　星球冰原上裂缝纵横，到处都是精神力能量灼烧后的印记，最惹眼的还是那只五级高级冰蝶沉睡藏身的深坑。
　　这个危险的深坑周围已经被几艘军部赶来的支援小队拦上了激光隔离带。
　　陆绎的星舰停在隔离带远处，旁边是几艘调查队星舰、第一军团的第一小队主舰……再远处，则是冰火机甲竞技赛的比赛星舰。
　　在地下的高级冰蝶沉睡后，赶来的调查队对选手们展开了救援，也将比赛节目组人员带走审问。
　　现在调查结果尚未确定，所有参加比赛的机甲师和节目组人员都不能离开荒星。
　　竞技赛的可疑人员已经被从比赛星舰上带离，关押进了调查队星舰的隔离室，但剩余选手都还留在比赛星舰上。
　　比赛星舰上的其他人并未被严格看管，但星舰上的气氛十分不安。
　　“你听说了吗，冰蝶这一出是总导演搞的……我的天。我当时呼叫救援，节目组救援队还安慰我说是新技术打造的逼真全息互动投影……幸好我当时跑得快！”
　　“是的，我听说有选手重伤在医疗室抢救……现在还命悬一线。”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我真的好害怕，好想离开这儿回安全区去！我听说这颗星球上还有冰蝶没被杀死呢！”
　　“我也好想走，哎，不过已经有军部增援来了……现在这里应该安全了吧。”
　　“谁知道呢。有军部的人在这儿我也害怕，我又不是容靡……”
　　星舰上的讨论声微微一顿。
　　“容靡这次是真出了大风头……也不知道刚开始比赛的时候怎么表现得那么窝囊。”有人小声嘟囔，“他现在星网上火了吧？”
　　“这叫出风头吗？！人家是有这个实力！容靡可是对战冰蝶的英雄！”另一名机甲师大声道，“你看没看直播录像回放？！那些操作是咱们这些人能做出来的？！那么多冰蝶涌出来，要不是容靡拉了一波仇恨……咱可能早就死了！”
　　“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出的操作。”第一个人说道，冲旁边努了努嘴，“喏，他那个朋友不是又在那儿炫呢。”
　　“……是借流量还差不多吧！有的星网歌手我是真看不上。”
　　“你以前不是所有星网歌手都看不上？这次怎么改‘有的’了？”
　　“那不是容靡也是星网歌手嘛……容靡现在就是我偶像！反正和那个于天天不一样……脚底跑得比抹油还快，叫救援都不知道找人去救容靡！”
　　“网上骂他的人那么多！也不知道他还哪儿来的脸在那儿直播。”
　　不远处，于天天并没有关注这群机甲时在说什么。
　　他一个人坐在舱门边的角落。面前开着两面光屏。
　　一面是直播光屏，另一面则是通讯信息界面。界面上字符闪烁，是他签约的天宸娱乐公司发来的消息。
　　“挽回你的星网人气。其他的事不用管。”
　　“放心，调查不会对公司，也不会对你产生影响。”
　　于天天抿了抿唇。
　　他关闭通讯界面，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直播光屏上。
　　“对……调查队还不允许我们离开比赛星舰。”
　　于天天相貌清秀。此时他脸色憔悴，眼里含泪，看上去有些我见犹怜，“我要求了几次想要出舰。是的，我当然知道调查没有结束，我也不是想离开荒星。我只是想要去见一见容靡，看看他到底怎么样……我很担心他。”
　　“当时我们落入冰蝶茧地，容靡一直催促我先走，让我上了救援星舰后赶快离开，以防有大量成年冰蝶回到茧地附近袭击而救援星舰来不及应对……是的，他当时以为那是真实的冰蝶……我也，我也这么以为，所以慌了神。”
　　“但是后来救援队又告诉我是全息投影，我也没有再多想。”
　　“要是我当时能够更敏锐一点，叫了救援，容靡就不用经历后面的那么多危险……我每次想起来就好难过。”
　　于天天的直播间评论区内有不少他的粉丝，闻言一个劲地安慰他。
　　但也有听说从于天天这里能打听到容靡近况，于是摸来直播间的吃瓜群众 。
　　调查队进入荒星后，除了发布了无人员死亡的信息外，没有公布任何其他调查结果，也没有传出容靡的消息。
　　被容靡对战冰蝶的视频分飞速圈粉的广大群众们十分关心容靡是否受伤、现在状态又如何，于是到处寻找相关信息。
　　“要是给容靡叫了救援，我们也就看不到这么精彩的比赛了……”一位单纯来直播间打探容靡信息的观众在评论区回复道，“不，我不是说你的举动是正确的意思。老实说你作为容靡的朋友完全没有对救援队说他的情况，这兄弟情多少有点塑料啊！”
　　“别瞎说。”于天天的粉丝立即回复道，“容靡和我们天天关系可好了！他很喜欢我们天天，说天天是他的理想型呢！”
　　“还有这么一回事？！”观众们立即化身瓜田里的猹，“容靡喜欢这种类型的？”
　　于天天垂下眼，低低应了一声。
　　“但你们别多想！”他赶紧又小声说道，“我们只是好朋友。他也只是那么一说……”
　　“虽然我现在好想见他。”
　　直播间评论区：“……哇！！——？”
　　这话说的，怎么有瓜？！
　　容靡这话说的……虽然没有挑明，但不是赤裸裸的“暗示”吗？！
　　于天天专注直播、与评论区互动，没有注意到星舰舱室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一片安静。
　　原本一直在小声交谈的机甲师们不说话了，反而目光炯炯地看向舱室门口。
　　安静的环境中，于天天的小声低于变得无比清晰。
　　正走到舱门前的容靡：“……”
　　随着于天天的话音落地。
　　容靡感觉到一屋子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亮了一个度，他背后本来打算将于天天带走重新审讯、拘留的两位调查员也十分好奇地看向自己，甚至身边陆绎的目光都扫了过来。
　　容靡：……怎么陆绎也这么八卦。
　　他一边想着，一边赶紧仔细搜索原身的记忆，发现原身居然还真的和于天天说过这样的话！
　　甚至于天天也是原身同意参加机甲竞技赛的原因之一。
　　容靡：“……”
　　容靡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不想去思考原身在临死前是什么样的心情。
　　容靡咳了一声，忽视一屋子人的八卦目光，走上前伸手拿起悬在于天天身边的摄像头。
　　于天天茫然抬头，一眼看见容靡，目光顿时一亮，开口道：“容……”
　　“那都是过去了。”容靡打断了他要说话的话，对着摄像头说道，“于天天说的那些，是我以前脑子不清醒审美不足，以后不会了。”
　　“他故意把我踩进茧地把我当踏板逃生，无视我的求救不肯救我出去的视频我都已经恢复且转交给了调查队……你和别人说是我不让你来救我啊？当我脑子里塞着棉花不会反驳，还是以为你表现出一点暧昧态度我就会打碎往肚子里咽啊？”
　　就算原身对于天天确实有点感情……都不该这么傻吧！
　　容靡语气轻松，没有看于天天骤变的脸色，向自己身边的陆绎扬了扬头：“另外，再和大家澄清一下。”
　　青年十分认真、实事求是道：“我的理想型……现在长这样。”


第23章 采访
　　陆绎：“……”
　　两位调查队员：“……？？！！”
　　一屋子的机甲师：“……！”
　　星网上的围观群众们：“！！！！”
　　“哪儿来的帅哥！等等！容靡你镜头不要转！让我再看一眼！”
　　“啊啊啊啊啊！是容靡！容靡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再让我看看你的脸！容靡你好帅——！”
　　“哇靠，你们不要就光顾着舔颜啊！有没有人注意到容靡刚刚说了什么？于天天怎么？还见死不救呢？……哇，那他刚刚哪儿来的脸说什么很担心容靡……”
　　“于天天真的好恶心！这是要判.刑的吧……哎哎哎等等！容靡你别关摄像头啊！再让我看五块钱的——”
　　“没受什么伤……对，我当然厉害！”容靡扫了一眼直播评论区，随意笑了笑，“但也多亏有军部的大佬们救场。”
　　“关心荒星的调查结果，等官方发布的报告就行了，别在什么直播间里乱蹲。于天天的直播我先关了。”
　　“……哇哦，容靡说‘当然厉害’的时候好帅哦！”
　　“帅帅帅！哎……哎哎！……帅哥不要！先别关！”
　　在疯狂刷新的弹幕攻击下，直播屏毫不留情地黑了下去。
　　众人：“……”
　　“……他关了。”
　　“真的是说关就关。”
　　“冷酷无情的男人。”
　　“……他刚刚给我们看的那个什么理想型才是真冷酷无情的男人吧！那张脸！帅是帅！但有点冷！”
　　“好像是军部的人。我看到对方穿着军服呢。”
　　“我靠，兄弟姐妹们，不瞒你们说，我磕到了。这两个人的颜我首先就磕到了！”
　　“这也太配了吧！——你们有没有注意！容靡把镜头转过去说什么理想型的时候，那位冷脸大帅哥好像愣了一下！”
　　“……这就是过度解读了吧。我反正没看出人家脸上有啥表情变化。”
　　容靡也没看出来。
　　他只是想澄清自己的审美方向，并没有特意注意陆绎的表情。
　　调查队带走于天天后很快下达了刑.事拘留命令，确认于天天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容靡对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而他原本在星网上就十分火.爆的热度，却为此又被点燃了一波。
　　“从星网歌手到天才机甲师。”
　　“容靡的独家感情报道：帅气年轻的天才机甲师也曾被人辜负。”
　　“容靡高调宣布理想型！为您揭秘直播间内转瞬即逝的神秘男人的真实身份……”
　　“再次复习！容靡冰火竞技赛的高燃时刻！”
　　“哎……有没有更多关于容靡的消息啊！”星网上有人还觉得瓜吃得不够，“我不是说他以前做星网歌手的那些黑料。拜托！现在谁还在乎那些黑料！”
　　“我是说！他机甲怎么练的！比赛时怎么想的！看见冰蝶怎么这么镇静！还有他以后会不会加入军部或者机甲俱乐部啊！不会还回去当星网歌手吧？啊啊啊……怎么没有媒体去找容靡做个专访啊！”
　　星网媒体们当然都想做这个专访。
　　冰火竞技赛事故三天后，专门负责巡查星域安全区的第三军□□出的八支小队到达了荒星，在深坑不远处驻扎，开始商议剿灭沉睡高级冰蝶的作战计划。
　　同时到达荒星的，还有闻讯而来的记者们。
　　记者们不被允许靠近深坑和军部军舰附近，但可以在周围进行报道采访。
　　而他们此行除了想要报道荒星的情况，还有一个重要目标：趁机采访容靡！
　　容靡的通讯器处于屏蔽陌生信息的状态，他们谁也联系不上青年。军部的星舰又不允许记者们登舰，所以他们只能期待容靡在星舰里戴的无聊，想要出星舰溜溜弯。
　　他们的运气很好。
　　在记者们抵达荒星的第二天，就找到了机会。
　　随着第三军团抵达，第一军团第一小队的紧急任务完成。他们将继续进行原本的航程，跟随陆绎前往首都星。
　　陆绎的精神域情况在容靡的几次治疗下趋于稳定，决定离开这艘迫降荒星的隔离星舰，换乘主舰。
　　容靡当然是跟陆绎一起走。
　　青年走出星舰舱室的时候还在打哈欠。
　　原身一心扑在音乐里，记忆里没有太多关于整个时代的详细信息。容靡这几天于是没日没夜地看了不少书籍。
　　各个主要星球要塞的环境气候位置介绍、人类星域内各个星区的星图、联邦的权力结构、各个主要部门的职责划分……以及这个时代的星航环境，机甲师与治疗师内部的详细等级职能分别……
　　看得容靡眼花缭乱，觉得旧时代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
　　光是那些行星的环境介绍就看得他心生向往，想着要是能解除虫族危机，得一个一个玩过来。
　　在星际游牧时代，他见到的都是些危机四伏的星球，大部分星球都不适合人类居住，更没有经过任何开发。这些星球上风景确实独特，但在那些星球上登陆时，容靡总是时刻紧绷着神经。
　　但他在星网上看到的那些旅游星球就完全不同了！风景好，配套设施完善，还有娱乐项目……容靡好奇无比！熬夜看了不少别人拍得旅游视频，早上起来还是困。吃了一条早餐营养液，跟着陆绎睡眼惺忪地往外走。
　　上将的精神域情况还算平稳，身体也已经经过治疗，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他的身姿挺拔，侧脸线条轮廓分明。容靡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迷迷糊糊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回过神来。
　　“阿银呢？”容靡转身找狼。
　　上次星舰上来了人狼都那么焦躁，现在要去主舰，情绪肯定更糟糕。
　　“它会跟上来。”陆绎说道，“不用管它。”
　　容靡：“……”
　　容靡这几天早就领会了陆绎对狼的放养态度，已经不想把吐槽说出口了。
　　陆绎这主人做得也太不体贴太不负责了吧！
　　“真是撞了大运让你和阿银结了契约。”容靡自言自语了一句，站定脚步看向星舰内部，稍稍提高声音叫道，“阿银？”
　　星舰通道内无狼回应。
　　容靡干脆和陆绎打了个招呼，返身回星舰内部找。
　　他走了几条通道，隐约听见驾驶室内传来细微的悉索声响，于是走向驾驶室。
　　银色的小狼正蹲坐在驾驶室的操控台上。毛绒绒的狼尾垂在操控台外面，烦躁地左右甩动着。狼背上的茸毛炸着，冰蓝色的眼睛盯着玻璃窗外。
　　星舰停靠的位置正对着高级冰蝶沉睡的深坑。深坑边，第十三军团的小队正在巡查。十五个防御仪器将深坑包围，组成倒扣向下的淡金色防御场。防御场外拉着不允许越过的警戒线，一名身边跟着摄像镜头的现场记者正在警戒线外走动，似乎想要靠近拍摄，却被礼貌阻止。
　　“阿银？”容靡敲了敲门。
　　银狼回头看过来，甩动的尾巴停顿了一瞬。
　　“走啦。”青年笑着说道，“为什么不想去主舰？该不会是害怕吧？”
　　银狼：“……”
　　狼尾啪地一甩，银狼站起身。
　　容靡：还挺好骗的！
　　“实在害怕的话，我抱你啊。”容靡走到控制台前，作势要抱。
　　虽然容靡见过银狼威风凛凛的成年体，但它现在受了伤，回到了幼狼形态。要离开独属于自己的地盘，肯定会缺乏安全感！
　　容靡觉得更换星舰时有信任的人随时抱着，有利于缓解狼的情绪。
　　狼看了他一眼，有些焦躁地低吼了一声。但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恐惧，它还是走到了控制台边缘，向下跳到星舰地面上。
　　容靡眼疾手快，在狼跃至半空时，伸手一捞——
　　银狼：“……嗷！”
　　它不防备容靡，冷不丁被捞了个正着，愤怒地在容靡怀里挣了下身子，发现青年不肯放开自己，干脆嗷呜一口咬上了容靡的手腕。
　　尖锐的狼牙蹭着容靡的皮肤，银狼一如既往地没有用力。
　　“好啦好啦，不是故意要对你动手动脚。”容靡赶紧哄骗它，“是我害怕，不敢一个人上主舰，要抱着阿银壮胆。”
　　他一边说，一边用没被含住的那只手顺了顺狼背脊的毛，十分真诚道：“抱着阿银，我觉得安全多了！”
　　银狼放开他的手腕，转头看了容靡一眼。
　　容靡从狼冰蓝色的眼里看到了几分狐疑。
　　“如果出了事，阿银会保护我的对不对？”容靡抱着狼往外走。
　　银狼扭回了头。
　　它不再挣扎，把头伏在了容靡的胳膊上，短促地嗷了一声算作肯定，耳朵警觉竖着，捕捉周围的动静。
　　容靡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狼，走到星舰舱门时发现陆绎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等都不知道等狼一下！
　　容靡在心里啧了一声，踏出舱室。
　　“容靡！——”
　　就在这一刹那，容靡听见远处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伴随着大片的欢呼声。
　　“容靡！——”远处有人喊道，“容靡出来了！——”
　　空气中紧接着传来数道快速破空风声。
　　怀里的银狼不明所以，骤然直起上半身，已经作出了攻击准备姿势。
　　容靡：“……”
　　容靡赶紧搂住银狼的爪子把狼拉回怀里，低头安抚道：“没事，不是袭击，是摄像头。”
　　他隐约响起陆绎提过，有记者想要采访自己，他对此没当一回事，但没想到是这么大的阵仗！
　　数十道摄像头正从远处仪器向容靡飞来。它们挤在一起，争先恐后，开始围绕着容靡进行三百六十度环绕拍摄。
　　“容靡！！——我们终于又再次见到了我们的英雄！”
　　“昨天军部发言人已经表示，如果没有容靡不顾自身危险、与冰蝶对抗！我们现在见到的荒星将是一片狼藉！以及参赛选手们的实尸体……”
　　“我很荣幸能够亲眼见到这位勇敢的、实力强劲的、帅气的机甲师！他的状态十分良好！——”
　　一颗黄色的摄像头挤开其他摄像头，飞到容靡身边，给他来了个怼脸大特写。摄像头边弹出光屏，露出记者的脸。
　　“我是每日新闻报的记者！请问容靡选手！！您是怎么一个人对战那么恐怖的高级冰蝶的！！您精湛的机甲驾驶技巧令人折服！但更令人惊叹的时您突然面对冰蝶时的沉着冷静与勇气——”
　　光屏中记者的背景看上去像是也在荒星，容靡转头看了一眼，看见星舰外拉着的警戒线后面挤着一排记者，其中一个人正用力向他挥手。
　　他的神情有些激动，看到容靡注意到自己，立即变换手势，一个劲地对容靡比拇指。
　　“容靡选手——容靡选手！我是本地新闻资讯观察的记者！请问您对于竞技赛多次声明机甲竞技赛中的冰蝶是全息交互特效有何想法！在您最初见到那些数量众多的低级冰蝶时，您认为那些冰蝶是全息交互特效吗？”
　　“容靡先生您好！我是天天娱乐的记者！请问您还会继续作星网歌手吗？！星网上有传闻您接受了今年星光演唱会的邀请，但要在演唱会上宣布退圈，请问是真实的吗？！”
　　“请问容靡选手！您对冰火竞技赛举办方造成的事故有什么态度！您今后会加入军部吗？！！还是会成为民间舰队的机甲师——”
　　“容靡选手！据我所知，您记录中的最高精神力等级远不如您比赛中表现的等级！请问是您在之前的测试中隐藏了实力吗？您为什么想要这么做？”
　　“容靡……”
　　“容靡容靡！——”
　　一面有一面的光屏弹出，容靡差点要听得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了。
　　他没有说话，先把狼换了个方向抱着。
　　狼现在的情绪不好，过分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它的警觉。容靡怕这些绕个不停的摄像头让狼太紧张，于是轻轻按了下狼头，让狼把脸埋在自己怀里，拢了下外套将狼包住。
　　狼：“……”
　　狼脸撞上容靡的胸膛，只隔着一件薄薄的衬衫，清晰感觉到了容靡身体的热度、和触感。
　　狼僵住了。
　　容靡以为它紧张，于是安抚性地摸了摸森*晚*整*理狼的后颈，将它裹得更严实了一些，看向那些挤成一堆的摄像头，笑了笑。
　　“我最初落入茧地时下意识以为是真实的冰蝶茧地，十分恐惧。”容靡拿出以前在主舰上做报告的正经架势说道，说着自己早就想好的理由，“也是因为想要挣脱茧地的求生意念，我的精神力等级突破提升。”
　　讨论区快速刷新时，容靡还在继续自己的陈述。
　　“从茧地挣脱后，我认为安全区不应该出现冰蝶，冷静下来后猜测冰蝶是全息交互特效。”
　　“当然，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我最开始在茧地中的感觉才是正确的。”
　　容靡这几天已经彻底了解了这个时代的氛围，知道就算是机甲竞技赛，也不可能用虫族当作比赛中的“关卡”。
　　这场比赛背后明显有一个巨大的阴谋，但这件事涉及太广，不能随意评论，他在众多镜头面前一笔带过。
　　“这场灾难中无人伤亡，我的贡献只是其中一部分。当然，一部分也是十分重要的。”容靡笑着开了个玩笑，随即正色道，“但军部军士们的及时驰援是更为重要的一环。”
　　他不确定陆绎受袭击后被迫降落在荒星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公开，于是没有提到陆绎，只极为认真地真诚陈述。
　　“我要在此向战区、安全区内的所有军士们致敬。”
　　不远处的冰原上，第一军团第一小队的中型小队主舰已经做好了起飞准备。
　　小队长艾伦和驾驶员孙童走出舱室，望着正在接受采访的容靡。
　　“采访的记者们都是冲着他去的，他反而不往自己身上过分揽功。”艾伦温声感慨，“很厉害。”
　　“我敢肯定，明天各大媒体的头条一定时容靡的大头照。”他笑着说道，“多养眼。”
　　“肯定不止各大媒体，也不用等到明天。”孙童接话道，“容靡的资料估计都已经摆在各大军团军团长的办公室桌子上了，总司令那里估计都收到了消息。说不定连联邦总理事官都知道……不过我本来以为咱们上将不会同意这场采访的。”
　　孙童感慨说道，“毕竟上将自己都从来不接受任何采访，也不喜欢媒体的焦点聚集在自己身上。”
　　“容靡需要这场采访。”艾伦作为陆绎指令的执行者，负责向各家提出采访要求的媒体说明采访时间以及允许涉及的采访范围，也从中猜到了陆绎的意思。
　　容靡本来就是公众人物。他在这一场冰火竞技赛中展露出的转变强烈突然，需要一个公开的机会，用对自己有利的方式陈述原因，让别人了解一个真实的容靡。
　　同样，青年也需要一个时机在这样更为正式场合，为他在荒星事故中的表现，接过该属于他的荣耀旗帜。
　　孙童之前完全不关注星网歌手圈，不过这几天恶补了一波知识。
　　“容靡前几个月确实是因为搞特权、待人不礼貌不尊重前辈、声音状态下滑负债累累被嘲过……但那都是过去了！”
　　孙童坚定道：“容靡现在已经截然不同，他是我的信仰。”
　　艾伦：“……”
　　艾伦：“……？什么？”
　　他语气温和、礼貌询问，有些听不懂自家副队长的话。
　　“他救了上将，让上将那个糟糕至极的精神域都平静了下来……”孙童理所当然道，“我说过，奇迹出现，我将信仰奇迹。”
　　艾伦：“……你说得也没错。”
　　艾伦拍了拍孙童的肩膀，语塞片刻，最终道：“容靡那边的采访结束了，你先回先回驾驶室做星舰启航前的最后检查。”
　　孙童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要走，余光扫过远处的容靡，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青年的采访刚刚结束，正穿过还在空中环绕飞舞的摄像头，快步向两人所在的星舰走来。
　　孙童眼尖地在容靡怀里看到了一抹银色。
　　孙童：“……”
　　孙童忽然僵硬。
　　“队长。”他转向艾伦，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你看那个，那个……容靡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他抱的该不会是上将……不是，我是说，银狼……”
　　“就是上将的代行者，虽然毛茸茸但不让除了上将以外的任何人碰一下，充满威严以至于我每次见都不由自主要敬军礼的……”
　　“……银将军吧？！！”


第24章 狼和狮子（三合一）
　　容靡正‌一边向着星舰走, 一边将狼从自己外套里抱出来。
　　刚刚还焦躁不安的狼一被外套罩住就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让他稍微有些担心。
　　“怎么了？”容靡把小狼举起来，和它对视。
　　银狼看了容靡一眼。而后反常地别过视线不与容靡对视。片刻后, 狼尾猛然一甩。
　　银狼使劲一挣, 从‌容靡手中挣脱, 跳下了地‌。它一路小跑，尾巴跟着一颠一颠，转身率先进入了星舰。越过艾伦和孙童, 快速上了舷梯。
　　容靡：？
　　青年神色迷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哪儿惹狼生气了。
　　但又觉得银狼的表现, 看起来也‌不像是在单纯地‌发脾气。
　　无‌论‌如何, 狼因为这个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生气的情绪……似乎把原本对进入许多人共同乘坐的主舰的焦虑和排斥都忘了。
　　也‌算好事！
　　容靡双手抄着兜，知道现在赶着去哄狼也‌没用，于是不紧不慢向星舰走。
　　荒星上现在停了不少中型星舰, 但容靡早就一眼就认出了第一军团第一小队主舰。
　　因为那艘通体‌漆黑的星舰侧后方用银色颜料漆着一个大写“壹”字，尾部还涂刷了一个同色的“银”字。
　　容靡：没想到陆绎这么放养银狼, 但也‌是一个会把战宠名字涂在星舰尾部的人！
　　知道陆绎的军衔后，容靡重‌新估算了一下对陆绎的定位，认为他大概是第一军团的作战部部长一类的角色, 理所‌当然可以决定第一军团星舰的涂装。
　　星舰舷梯上方的舱门前，正‌站着两名穿军装的军士。左边的人身材稍高些, 金色短发, 碧蓝色的双眼, 右边的人则有一头微卷的黑发, 眼睛的颜色是偏黑的褐色。两个人一个是上尉一个是中尉, 容靡在陆绎的会客室内见过他们。
　　他上前和两人打招呼，发现他们的表情都十分奇异。
　　容靡：“……？”
　　青年站在舱门前, 有些不太确定地‌和他们对视，礼貌道：“你们好？”
　　“我叫容靡，是陆绎上将还有银狼的治疗师。我们上次见过。”
　　目睹了容靡把银狼从‌衣服里抱出来又托着银狼两只前爪把狼举起来的两人，内心已经刮起了狂风骤雨。
　　对于第一军团第一小队的所‌有人来说，银狼是陆绎的精神体‌，代表着陆绎。
　　容靡抱着狼，四舍五入，容靡抱了陆绎。
　　容靡拖着狼举起来，四舍五入，容靡抱着陆绎举高高。
　　而且……
　　比起容靡对银狼的举动，更让孙童震惊的是狼对容靡的态度。
　　自从‌陆绎这次受伤以后，银狼看见他们第一小队的人都绕路走……什么时候让除了陆绎以外的人碰过？！
　　容靡不止碰了！还抱了！
　　不止抱了，还抱了十分钟不止！
　　不止抱了十分钟……而且狼最后还……简直像是因为一个怀抱，羞愤落荒而逃了！
　　孙童感觉在军团内的日常生活中，突然充满了暗流涌动的激情！
　　虽然容靡倒是看起来对他们军团长似乎还没什么其他想法。但孙童相信，以后可是有好戏看了！
　　孙童：……得赶紧住脑，不能再‌想了！
　　万一被陆绎发现自己居然想吃他的瓜，可落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容靡！”孙童于是尽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赶出脑海，率先和容靡握手，一本正‌经道，“欢迎你来到第一军团。”
　　他第一次和容靡交谈，本来想给容靡留下点正‌经人的印象。但实在没忍住，握着容靡的手，紧接着又蹦出一句：“我还想让你知道，你是我的信仰！我喜欢你的机甲驾驶方式！也‌喜欢你治疗上将的方式！”
　　容靡：“？”
　　容靡不明所‌以，茫然看他。
　　“别管他。”艾伦拍了孙童一下，让他赶紧去做起飞准备，别在这里发疯。
　　“欢迎来到第一军团。”小队长和容靡握手，露出微笑，将容靡带入星舰最底层的会客室，先将各舱室授权和星舰地‌图传送给他。
　　艾伦为容靡一一讲解星舰的权限和结构，从‌星舰中最上层的舱室开‌始。
　　“最上层是上将和银将军的活动空间。因为银将军现在的状态，非必要不能上去打扰。”
　　“当然。”小队长立即补充道，“这条规定只针对我们。您作为治疗师可以出入。”
　　“原来阿银的全名是银将军。”容靡了然，“还挺酷！”
　　艾伦：阿银这个称呼以前都是只有陆绎才会叫的。
　　“最上层只有陆绎和狼住？”容靡继续提问，“我的居住舱和他们不在一层吗？陆绎说的？”
　　艾伦一怔，而后摇头。
　　“你的舱室在第二层，和其他小队成‌员一起。上将没有特别交待，我是按照第一小队有新成‌员加入时的惯例给你分配的舱室。”
　　容靡想了想：“我能换到陆绎的那一层吗？这样‌万一他们的精神域出了什么问题，我作为治疗师，能够第一时间感觉到附近的精神力波动，也‌能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干预。”
　　艾伦有些懊恼地‌眨了下眼。
　　“对，上将和银将军都不排斥你的靠近。”他说道，“您完全可以住在最上层……”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向陆绎发送了消息。而后继续为容靡介绍星舰内的设置。
　　“最上层下方的一层一半是军团会议室，另一半与‌再‌下三层相连，搭建成‌为了训练场。与‌训练场共享楼层的是星舰的驾驶区。”
　　“而后下两层一半是其他二十名队员的舱室、放松活动室、食堂等等，另一半相连的是战宠们的活动场。”
　　“最后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星舰底层。包括会客区，星舰接驳区，以及机甲接驳区。”
　　他讲完星舰的舱室设置一转头，看见容靡正‌盯着星舰结构图上的战宠活动场。
　　“这里我可以进去吗？”容靡伸手指了指活动场的位置。
　　“当然。”艾伦笑道，“你和第一小队的所‌有成‌员拥有一样‌的权限。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去，正‌好我也‌要去把我家奔雷狮带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向容靡解释道，“星舰刚刚启航前，所‌有活动场训练场都需要清空，战宠们得回到星舰内的舱室，以防在星舰启航初期受伤。”
　　容靡眼睛一亮。
　　他想到马上要见到更多的毛绒绒星兽，神情期待，好奇道：“军团里的每个人都有战宠吗？”
　　“当然不是。契约战宠很看运气。”艾伦带着容靡刷卡进入星兽活动场，打开‌左侧舱门，走入大型星兽区，又拐了几‌个弯，刷开‌标着“岩区”字样‌的舱室门。
　　一股干热空气扑面而来。
　　这间活动室内的空间比容靡想象得大很多，应该是利用了和机甲空间钮一样‌的空间折叠技术。
　　实地‌布景与‌全息交互投影相互结合，在容靡面前铺开‌出一个夏日的荒漠。
　　太阳高悬，一人多高淡黄色仿佛干枯一样‌的草杆丛丛而立。荒漠蔓延至远处，慢慢出现了更茂盛的草丛与‌林木。
　　艾伦走入荒漠，向远处望了望，高声叫道：“桑德尔！”
　　他的精神力波同步向外传出，半晌之后，从‌荒漠深处传来一声狮吼。
　　一只毛发金灿的奔雷狮踏过沙地‌，向艾伦走来。它是一名雄性，颈部淡金色的鬃毛浓密厚实，行走间骨骼肌肉的动作鲜明地‌彰显着它的力量。狮子的尾尖勾起，尾尖的毛发中隐约有光亮闪动，像是有电流涌动。
　　它无‌疑是这片荒漠上的主人，容靡清晰地‌感觉道这片空间中飘荡着的、独属于奔雷狮的精神力。
　　奔涌的精神力像荒漠高空的雷，燥热、强劲、动荡……又掺杂着一丝健康的精神力中不会夹杂的狂乱。
　　比容靡第一次见到银狼时感知到的精神力中的狂乱轻微太多，却仍旧不容忽视。
　　容靡看着那只有大半个人高的金色狮子。片刻后，他转向艾伦，认真询问道：“它的精神域受伤了？”
　　艾伦有些惊讶地‌看向容靡。他没想到青年这么敏锐，只是接触到桑德尔玩闹时泄露的精神力就察觉到了端倪。
　　“对。”说到这件事，艾伦的神情也‌有些担忧。
　　“这是没办法的事。”他叹了口气，“战区危险，受伤本来就很频繁。三个月前……那场战役来得又太蹊跷，战况焦灼，桑德尔受了很重‌的伤。”
　　容靡捕捉到艾伦语音里的停顿，顺着原身的回忆仔细想了想。
　　三个月前，战区遭到突袭，原身的父母都在那场战役中牺牲，陆绎也‌受了重‌伤。容靡能够想象，那场战斗一定惨烈无‌比。
　　金色狮子已经踱步来到两人面前。狮子的眼瞳也‌是一片金色，瞳孔的颜色更浅，十分明亮，好像将要降临的闪电。它从‌艾伦身边蹭过，而后看向容靡。它的尾巴稍稍抬起，尾尖的光亮变得更加强烈。狮子呼吸粗重‌，围绕着两人踱步，评判容靡的地‌位。
　　“别怕。”艾伦对容靡说道，“桑德尔见到陌生人时会比较警惕，但它不会伤害你。”
　　容靡点了下头，装作不在意狮子的动作，转向艾伦道：“之后的治疗效果不好吗？是因为精神力等级的原因？”
　　“桑德尔的是A+级的星兽，等级虽然高，但没有银将军那么棘手。治疗师可以进入它的精神域。”
　　“它的精神树被虫族严重‌污染，经过了好几‌周的治疗，从‌精神树驱赶上看，虫族污染已经全部被拔出了。”
　　“但是治疗结束后，桑德尔还是没有完全恢复活力。三天后复查，它的精神树上又重‌新出现了虫族污染。”
　　狮子绕回艾伦面前。艾伦伸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
　　“桑德尔是雷电系的精神力，它的精神海是一片雷电海。奔雷狮不是擅长控制的星兽，它无‌法十分仔细地‌控制自己精神海中的能量变化。几‌个治疗师的精神力都不能深入到雷电海最深处查看它的精神域根部。”
　　“他们的精神力会被雷电击中打散。这样‌不仅无‌法治疗，而且对治疗师的精神域也‌有损害。”
　　容靡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一点。旧时代的治疗师精神力都十分温和，虽然亲和力强，但强度很低，遇见一些攻击力强，但控制能力比较差的患者，就会束手无‌策。
　　但容靡的精神力却一点也‌不弱。
　　“受伤以后，桑德尔一直很萎靡。”艾伦深深叹气，“以前它也‌喜欢探索星舰和战区军团驻地‌内的环境，但现它只喜欢在活动室待着，因为这里模拟的是它最舒适的生存环境，最让它感觉道安全。”
　　“它喜欢待在哪儿倒也‌无‌所‌谓，但……我知道它现在不舒服。等下一次再‌开‌战，就更不知道怎么办。真和虫族打起来，把它留在驻地‌也‌不可能。就算它不舒服也‌一定会跟来。”
　　因为人类与‌星兽已经成‌为了亲密的好友与‌并肩作战的战友。奔雷狮不会对入侵自己家园的敌人退让，更不会让自己的战友独自面对危险。
　　容靡轻轻应了一声。
　　他看着站定在艾伦面前、已经接受了自己存在的大狮子，尝试性叫道：“桑德尔？”
　　奔雷狮转向容靡。它朝前踏了一步，像是询问容靡叫自己的名字干嘛。
　　容靡伸出手，手掌上亮起一点深紫色的精神力火焰。
　　这一丛火焰很小，毫无‌威胁性，是容靡灵机一动、下意识生出的产物。
　　紧接着，青年抬起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小小的精神力火苗向高空射.出，四散纷飞，如雨落下，好像魔术师变出的一捧焰火。
　　奔雷狮抬头看向散落的紫色，好奇嗅闻。
　　容靡看了看它的反应，笑着道：“桑德尔不排斥我的精神力。这下它就记住我的精神力波纹了。”
　　“再‌慢慢熟悉几‌次以后，如果你同意，我可以试试治疗它的精神域。”
　　艾伦诧异转头看他，眼里立即露出藏不住的惊喜，激动得一时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容靡可是创造了奇迹、平息了银狼和陆绎精神域失序的治疗师！
　　容靡竖起一根手指，强调道：“先试试。”
　　虽然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把握，但在治疗前说话总是十分谨慎，省得让别人空欢喜一场。
　　艾伦立即点头，紧接着想起什么，又露出担忧神色。
　　“会影响您对上将的治疗进度吗？”他严谨问道，“我知道，治疗过程中治疗师的精神域有可能受到患者的干扰，需要时间平静恢复。”
　　第一军团的治疗师都有自己的预约时间表，拥有充分的休息时间。而容靡是陆绎的专属治疗师，陆绎的精神域情况又十分糟糕。按理讲，容靡的所‌有时间都应该完全分配到了陆绎身上。
　　“不会耽误的。”容靡回忆了一下自己治疗陆绎精神域时的感觉。
　　作为治疗师，确实会被患者的精神力扰乱。
　　但星际游牧时代的“人造治疗师”早就练就了抗压技术。
　　容靡单纯作为治疗师在主舰上服役时每天都在高负荷工作，他的精神域由‌于最初基因改造的原因、也‌因为不停的大量的工作逼迫，能够在被扰乱后很快恢复平静。
　　同样‌，他的精神力恢复速度也‌比现在的治疗师要快了很多。
　　更何况，他在治疗阿银和陆绎时，完全没有被精神力扰乱的感觉。
　　只有……十分亲密、难以形容的连结感，以及……一点细微电流窜过的酥麻。
　　容靡这两天对狼和陆绎的精神域又进行了几‌次安抚治疗。治疗的效果很好，就是那种奇怪的酥麻感挥之不去。
　　“我可以先试试进入桑德尔的精神域。”容靡向外伸出手，看着大狮子凑上前嗅闻，忍了忍，终于没忍住，转向艾伦，期待询问道，“我可以摸摸它吗？”
　　艾伦立即同意：“当然可以！现在就可以开‌始治疗吗？”
　　涉及到自己的战宠，艾伦的心情十分急切，“星舰启航后所‌有舱室都可以使用，我们可以先去治疗室……”
　　“咚咚。”
　　两人背后的舱门被人叩响。
　　狮子向外看了一眼，随即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大狮子向后退了一步，颈部的毛发向外蓬起。
　　容靡不知道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好奇回过头。
　　活动室的门是半开‌着的，陆绎站在门口。
　　上将正‌抬起手臂叩门.神色冷漠。
　　他的脚边站着阿银。
　　小只的银狼，高度才刚刚超过陆绎的军靴脚踝，气势却很足。
　　它目光直直注视着站在容靡身前的大狮子，露出利齿。
　　这无‌疑是一个挑衅邀战的举动。
　　“……吼。”狮子喉咙里咕哝出一声闷响，又向后退了一步，脱离容靡的手掌范围。
　　狼冰蓝色的眼睛于是转开‌，落在容靡举在半空中的手上。
　　容靡：“……”
　　容靡莫名有一种有种在外调.戏别人毛绒绒，被自家毛绒绒抓包的窘迫。
　　虽然他其实不算狼的主人，但他相信自己已经与‌狼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狼不会是在争宠吃醋吧？
　　容靡不太确定，但默默收回自己已经举到大狮子头上的手。
　　银狼于是将注意力转回狮子，又向前踏了一步。
　　容靡看见狼的动作，微微提起了心，小心道：“阿银？”
　　狼确实厉害，气势也‌强……但！
　　现在的幼年的银狼是只有两只手就能抱起的小小一团，而狮子的体‌型十分庞大，随便一口就能把狼吞下去。
　　然而阿银对他的叫声充耳不闻，望着狮子，微微伏低身躯。
　　周围的气温快速地‌降了下来，荒漠的沙砾上浮现出了一层冰霜。
　　奔雷狮桑德尔原地‌踏了一步，谨慎地‌没有动作，尾巴甩动频繁，像是想要迎战，又有些不安。
　　容靡：“……”
　　“陆绎。”他看向狼身边站着的人，以眼神向少将示意。
　　自己的战宠要和自己部下的战宠打起来了！也‌不管管？！
　　“你以前说过只做阿银和我的治疗师。”陆绎漠然道，“它听见了。”
　　容靡：“……”
　　……我说过？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是说过做阿银的私人治疗师，不负责军团的其他人。
　　容靡：……但看到狮子怎么忍得住！
　　还是毛发蓬松的金灿灿大狮子！
　　陆绎声音平淡：“阿银有分寸。”
　　狼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对狮子下狠手。
　　狼与‌狮子间的“战斗”，就好像机甲师们之间的切磋一样‌，点到为止。
　　容靡：“……”
　　“……也‌是。”他点了点头，军部战宠之间打架肯定有分寸。
　　“阿银幼年体‌型也‌能打得过桑德尔吗？”他有些好奇，决定静观其变。
　　一边的艾伦则看得心惊肉跳。
　　“等等……别！先别动手。”艾伦赶紧出声。
　　他从‌银狼眼里看出一种狼要开‌口教训不听话小弟的气势！
　　银将军虽然体‌型小，但攻击力可一点也‌不小！
　　到时候漫天冰雪一冻，他家狮子怎么雷声轰轰响都逃不掉！
　　虽然军团中战宠间打架当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而银狼是陆绎的精神体‌，向来是下手最克制的那一个。
　　……但他家狮子打输了以后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会掉毛，掉毛就会沾得他满身都是……
　　这是在星舰上，房间里的清扫机器人没有战区基地‌里的除毛器功率高，清洁起来十分麻烦。
　　艾伦将目光转向容靡。
　　“那什么，容靡。”他稍微转了个方向，第一次有些无‌法直视自家军团长，背对着陆绎，冲容靡小声道，“你……哄哄？”
　　他看出来了！狼是在让桑德尔知道点界限，不要随便去接触容靡！
　　“会毛毛乱飞……！”他快速和容靡形容桑德尔打败后自己将要面临的惨状。
　　“……我试试？”容靡眨了眨眼，在对方恳求的目光中转向银狼。
　　“阿银。”青年走近银狼，蹲下身，诚恳解释，“我要给别的毛茸……战宠治疗，不是说它们的地‌位就和你一样‌了！”
　　“阿银才是我最重‌要的毛茸茸！世界上最帅最可爱的毛茸茸！我最喜欢的毛茸茸！”
　　容靡越说越大声。从‌最开‌始按照艾伦的要求尝试性解释，到后面真情实感大声宣布，最后伸手一捞。
　　他的动作熟练，也‌果然一捞一个正‌着。
　　“嗷！”
　　狼象征性地‌发出了一声拒绝的嚎叫。但在容靡把它抱在怀里时，没怎么过多挣扎，只昂着头，冰蓝色的眼睛终于转向容靡，似乎在评判他刚刚那段话的真实性。
　　狼是很好哄的。
　　虽然容靡刚刚才摸过别的毛茸茸，为别的毛茸茸变魔术一样‌放了焰火，还要做别的毛茸茸的治疗师。
　　虽然对方只是把自己抱在怀里说了点好听的话，都没有给自己补一个焰火戏法。
　　但只要青年说的话是诚心的，狼也‌不是不能原谅……也‌不是不能稍微大方一点。
　　“我说的当然都是真的！”容靡低头凑近它，和它对视。
　　毛茸茸都可爱。
　　狼是独有的最可爱！
　　容靡笑了笑，而后用鼻子轻轻碰了一下银狼的鼻尖。
　　狼：“……！”
　　陆绎：“……”
　　陆绎目光闪动。
　　而银狼怔愣了片刻，而后开‌始剧烈挣扎。
　　容靡知道狼是又不让自己抱了，于是放开‌手让狼下去，看着他一溜烟跑到陆绎军靴后方坐下，然后低下头……
　　狼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严肃地‌用爪子碰了碰那自己的鼻子。
　　容靡：！
　　容靡看向陆绎，就差把阿银真的太可爱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陆绎不置可否：“不要随意对阿银动手动脚。”
　　容靡：“我尽量！”
　　他有时候是真的忍不住！
　　陆绎轻微摇了下头，有些无‌奈。
　　银狼是他的精神体‌这件事是未公开‌的秘密，在军部知道的人都很少。在军团内，也‌只有第一小队的队长艾伦和副队长孙童知晓。
　　除非容靡加入军团，否则陆绎无‌法告诉他自己与‌银狼的特殊联系。
　　也‌无‌法解释自己与‌狼的同感。
　　上将于是忽略鼻尖上的轻微异样‌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他看了一眼艾伦、以及仍旧保持着警戒状态的奔雷狮桑德尔，对容靡道：“我很感谢你愿意治疗军团的战宠。治疗费我会支付。”
　　容靡愣了一下，他还没想起来收费这件事。
　　陆绎：“一个建议。”
　　“下一次你治疗、或者接触其他战宠前，最好能提前告知阿银。”上将的目光转向银狼。
　　“否则阿银会十分生气。”陆绎对容靡继续说道，“并通过与‌其他战宠约战的方式保证自己的地‌位。”
　　银狼是一种看似不容易接近，却又占有欲十足的……精神体‌星兽。
　　容靡频频点头。
　　他理解了陆绎的意思，立即巩固自己刚才对狼的态度，大声说道：“阿银是我心中的top1！”
　　青年语气肯定，看狼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干脆蹲下身，双手拢成‌喇叭形放在嘴边，故意十分夸张地‌对着狼叫道：“我最喜欢阿银啦——！”
　　狼：“……”
　　狼的耳朵抖动了一下。
　　陆绎：“……”
　　上将的目光也‌微微一动。
　　“星舰要启航了。”他率先转身向外，“去公共休息舱。”
　　“阿银是世界上最帅最可爱的毛绒绒——”容靡还在锲而不舍地‌向银狼表态。狼面无‌表情向前走，垂在身后的尾巴却开‌始轻微左右摇晃，一副心情变好的模样‌。把容靡看得又想将狼抓起来好好揉一顿！
　　艾伦落后半步跟着陆绎和容靡，看着前方一人一狼的互动，内心控制不住地‌发出呐喊。
　　救命！银将军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星兽阿！！狼和陆绎的内心联系紧密……
　　狼居然为了大狮子桑德尔争宠，被容靡又抱又亲，现在还随便一哄就能哄好……
　　这简直就是细思极恐好嘛！！
　　他们军团长难道要……终于与‌浪漫有缘了？？！
　　艾伦现在就盼着孙童轮换休息！想要和这位同样‌知晓内情的好友一起吃吃这一个大瓜！
　　艾伦心理活动激烈，陆绎却偏了下头，看向自己的下属。
　　艾伦：“……”
　　艾伦被陆绎冷淡的目光一扫，下意识收起了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异样‌笑容。
　　艾伦：……
　　他立即正‌色，为了掩盖刚刚自己心中的胡思乱想，率先开‌口，语气严肃道：“上将。您来活动室找我，有什么命令？”
　　陆绎：“我带容靡去最上层。”
　　艾伦：“……是。”
　　自作多情了，是来找容靡的。
　　“是关‌于休息舱的分配？”容靡转过头来，“我想住离你最近的休息舱。”
　　几‌人正‌在穿过活动室的走廊。
　　星舰即将启航，不少第一小队成‌员来星兽活动区接自己的战宠回休息舱。他们向陆绎行礼，又和容靡打招呼，显然都知道上将身边来了一个新治疗师。
　　他们捕捉到这段对话，一个个都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危险。”陆绎向军团成‌员点头回礼，平淡拒绝容靡，“我的精神域如果突发失序，你会被严重‌波及。”
　　这也‌是他独自占居住在星舰一整层的另一原因。
　　“你这是在看不起我的治疗水平！”容靡反驳，“下周我们就开‌启常规治疗。包你精神域在一年内彻底康复，回到巅峰状态……只要你别擅自过度使用精神力！”
　　陆绎看了容靡一眼，简洁道：“如果战区情况平静。”
　　容靡撇了下嘴，知道如果战事吃紧，无‌论‌陆绎的精神域是什么状态，都必须出战，全力以赴。
　　“就算你失序爆发了也‌没事，我精神力很敏感，不会等你把我冻成‌冰雕了还没反应。只要你的精神力波动泄露，我就能及时阻止。这时候还是离得越近越好。”几‌人来到公共休息舱，在座位上坐下，扣上星舰启航时用的简易固定器。桑德尔有自己的专属大型战宠座位，而银狼体‌型很小，直接跳到了陆绎腿上。
　　陆绎一手拦住银狼，以防它在一会儿的启航颠簸中被甩出去，对容靡的提议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一会儿就为桑德尔治疗？你的精神域情况允许？”
　　他有和艾伦一样‌的担心，不希望频繁的治疗损伤容靡的精神域。
　　“我精神域健康得很！”容靡语气随意。
　　他歪头看银狼，执行上将刚刚给出的建议，“阿银，我一会儿给大狮子看看精神域，行不行？”
　　“就算我给别人治疗，阿银也‌是我最喜欢的毛茸茸！”
　　阿银趴在陆绎腿上，尾巴尖晃了一下，最终短促地‌嗷了一声，表示同意。
　　容靡咳了一声，得寸进尺道：“那……我可以在治疗时摸摸大狮子吗？就摸一下！阿银最大方了，就让我摸一下！我绝对不会沉迷撸狮子——我就摸一下！——”
　　银狼：“……”
　　坐在容靡左侧的艾伦：“……”
　　附近休息舱内虽然和陆绎一行人保持了距离、但仍旧在努力辨别这边动静的各位机甲师们：“……”
　　“轰——”
　　星舰启航，引擎发出轰鸣。
　　银狼看着容靡一脸热切，转开‌头，一点也‌不想回答。
　　容靡：“阿银——~”
　　容靡放软声音，锲而不舍。
　　星舰引擎发出的噪音很大，他说话时侧身靠近银狼，手臂和陆绎紧紧相贴。
　　身边传来青年身体‌的热度，一刹那，陆绎想起了银狼森*晚*整*理紧贴在容靡怀中时的触感。
　　陆绎：“……”
　　陆绎沉默一瞬，向后稍稍让了让，抱着银狼转了个半个圈，强迫狼头转向容靡。
　　陆绎：“可以。”
　　银狼：“……？！”
　　银狼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主人。
　　陆绎不认为自己应该助长狼过分的占有欲。
　　“可以。”
　　他重‌复道。右手拎着狼的后颈，左手拖着狼的两只后爪转向容靡，而后右手稍稍用力，让狼对着容靡点了下头。
　　陆绎：“去摸。”
　　艾伦：“……”
　　狼：“……”
　　容靡：“……”
　　容靡与‌狼对视，看见原本圆圆的狼眼半耷拉着，成‌了两个半月形，一副内心拒绝，想要刀人的模样‌。
　　冰蓝的眼里，暗含委屈。
　　容靡有些承受不起，差点想要开‌口放弃。
　　但想起了大狮子那淡金色的毛领子，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煞有介事地‌也‌点了点头，伸手握了握狼爪，作出一副和狼达成‌一致的模样‌。
　　容靡：“阿银同意了的话，我就摸一下哦！”
　　“阿银果然是最大方最乖的狼狼！”
　　阿银：“……”
　　青年的彩虹屁不要命地‌吹，狼一点也‌不想理他。
　　中型星舰下方的引擎大声轰鸣，荒星白色的冰原逐渐远去。
　　在离开‌荒星的航道周围，有上百架星舰列队悬浮，全部处于战时待命状态。
　　它们都属于来到荒星附近支援的军部舰队，准备执行强制击杀高级冰蝶的计划。
　　容靡还看见了好几‌艘重‌火力大型星舰。
　　这种星舰火力猛烈，星舰主炮口的能量武器需要五人以上精神力配合输入才能操作。但它的灵活性很差，续航能力低，是能源消耗大户。
　　在星际游牧时代，因为能源和移动速度的问题，人类不得不放弃这种星舰，更多依赖于中小型星舰与‌机甲师与‌虫族周旋。
　　但要是用来围剿还在沉睡中的高级冰蝶，这种星舰再‌合适不过了。
　　艾伦已经对容靡和银狼的互动方式麻木了。
　　他看着两侧的军舰感慨道：“这几‌天内军部就会对那只高级冰蝶展开‌围剿。如果冰蝶不在布置完成‌前苏醒，那这次将是杀灭高级虫族代价最小的一次。”
　　“这都是你发现的冰蝶精神力催眠波的功劳。”
　　“不同种族、不同等级的虫族，精神力催眠波的波形都有区别。”容靡也‌看着窗外，认真说道，“等我把波形整理记录好，可以直接提交给军部。”
　　“所‌有的虫族都能催眠……你已经发现了合适的催眠波型！”艾伦难以置信道，“如果是这样‌！我们对战虫族时的胜算又大了许多！这简直是……！”
　　“催眠这一招用起来也‌有很多限制，要是强度不够、时间不够、或者碰上抵抗力很强的虫族，也‌是白搭。”容靡客观评价道，“能直接杀死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这些冰蝶到底是怎么突破防线、出现在荒星，冰火机甲竞技赛的主办方到底想干什么……都是个大问题。”
　　艾伦点了下头，沉下了脸。
　　“上将担心附近有虫族秘密开‌辟的空间通道。”他低声道，“但现在军部只能提醒附近空间城加强警戒，而后先解决荒星上的高级冰蝶，解决这个最大的麻烦。”
　　“不能同时派人在附近搜索？”
　　艾伦摇了下头，想到容靡不是军团成‌员，没有接话。
　　不过容靡已经从‌他的反应中猜到了。
　　一方面，战区很难再‌抽调出人手。
　　军部担心如果战区的防御薄弱，虫族会趁机再‌次发起进攻，冲垮边境防御线。
　　另一方面，附近的巡逻队都已经在围剿那只高级冰蝶的布置之中了，从‌再‌远处抽调舰队得不偿失。
　　远方舰队赶来荒星时间就要一周以上，一来一回舰队的能耗巨大。
　　而一周时间，荒星的围剿应该已经结束，可以开‌始附近的虫洞搜寻了。
　　“因为是回安全星域，我们没有携带空间探索星舰。”艾伦叹气道，“不然，我们至少还能留下来帮个忙。”
　　容靡若有所‌思。
　　他总觉得机甲竞技赛中出现高级冰蝶这件事，有些怪异的虎头蛇尾。
　　调查队已经确定竞技赛导演为冰蝶共生会成‌员，荒星冰蝶群由‌他们一手布置。
　　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嘟——星舰已进入平稳航行阶段。”
　　公共休息舱内传来广播，打断了容靡的思绪。
　　距离虫族突然入侵还有几‌年的时间。容靡看得开‌，阻止虫族突袭不是改变一两件事就能完成‌的，要做得可不少。老想着除了加重‌自己的压力，没有任何益处。
　　他于是解开‌固定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走！”容靡对艾伦说道，“去看看大狮子的精神域！”
　　“我感觉他的精神域底层可能留着高级虫族发起精神与‌袭击的武器，比如胡蜂族的尾针或者冰蝶的毒腺。今天先看看，要是问题不大的话直接给他解决！”
　　艾伦于是紧跟着站起身，解了狮子身上的固定器，带着容靡走向精神域治疗室。
　　狼从‌陆绎怀里跳下来，一言不发地‌跟上。
　　一行人走入战宠专属的精神域治疗室，容靡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治疗床上的固定绑带与‌脚环上。
　　“这个是怕治疗时战宠因为感受到不适挣扎，在无‌意中伤人。”
　　艾伦一边向容靡解释，一边哄着狮子上治疗床。
　　大狮子显然在这张治疗床上没有什么太好的回忆，看到床后就选择蹲坐在门口，无‌论‌艾伦怎么叫也‌不肯往前动一步。
　　“来，桑德尔。”艾伦耐心叫道，“我们是来治病的，你也‌知道对不对？治疗过程虽然痛苦，但治疗完会舒服很多。”
　　狮子低头舔起了自己的爪子，好像什么也‌听不懂。
　　容靡也‌不着急。他第一次见狮子舔爪爪，兴致勃勃地‌在旁边看热闹。银狼看了容靡一眼，见青年目不转睛，于是面无‌表情地‌用尾巴扫了下容靡的脚踝，向狮子发出一声低吼。
　　桑德尔立即放下了爪子，看了银狼一眼。
　　“嗷呜。”银狼又叫了一声。
　　“……吼！”狮子站起了身，不情不愿地‌往治疗床的方向迈步。
　　“阿银真厉害！”容靡故作惊奇地‌看向银狼。
　　狼：“……”
　　狼用尾巴扫了下容靡的脚踝，催促他也‌快点进去，速战速决。
　　狼不喜欢和这么多人待在一个空间。
　　从‌来到活动室找容靡开‌始，它身上的毛一直微微炸着，忍着内心的不安和烦躁。
　　它想要赶紧回到顶层自己的地‌盘。
　　容靡知道阿银的警戒心，于是伸手揉了下狼头。
　　“觉得不舒服就回去等我。”他承诺道，“不用阿银监督，我真的只摸一下！”
　　他随即来到治疗床边，一只手放在狮子的额头上，精神力向下沉降。
　　一刹那，容靡的精神力就融入了奔雷狮桑德尔的精神域，看见了一片电闪雷鸣的风暴海。
　　精神域的上空悬浮着奔雷狮与‌艾伦建立精神契约形成‌的金色符号，好像一个金灿灿的太阳。
　　下方则是一片灰黑色的精神海。
　　比起精神海，更像大片的黑色雷云。
　　海体‌深处传来轰隆雷声，发出一道又一道的骇人电闪，映照出一棵呈叉状闪电形向上生长的白色精神树。
　　这颗精神树的顶端一片纯白。但随着容靡一路下潜，精神树的躯干却出现了稀疏的黑色斑点，是虫族精神力污染的特征。
　　容靡没有犹豫，紫色的精神力雾气汇成‌一束，向下向云层更深处行去。
　　随着不断深入，狮子精神树上的黑色也‌越来越浓重‌。
　　直到容靡隐约看见了精神树的根部。
　　到了这里，眼前的精神海已经被闪电映得一片白亮，呈现出了与‌上层精神海截然不同的模样‌。
　　这是一片电闪雷鸣的世界。
　　庞大的精神树根系隐藏在闪电遍布的云层之中。在如此频繁的电闪中，没有人能够不被击中。
　　电闪交汇成‌一张巨网，兜头盖脸地‌向容靡砸来。
　　紫色精神力束表面升起大片烟雾，与‌闪电相接。
　　两股截然不同的精神力能量互相胶着消耗。治疗床上，狮子开‌始剧烈挣扎，发出吼声，像是要挣断身上的束缚带，攻击这个不断深入自己精神域的入侵者。
　　银狼跳上治疗床。
　　它注视着狮子，喉咙里发出一半告诫、一半安抚地‌低吼。
　　艾伦神情紧张，压着狮子的背脊不让它挣动，不断开‌口安慰。
　　陆绎靠在门口，姿态看似放松，但如果需要出手制止奔雷狮，他的速度绝对不会慢。
　　男人的神情很淡，目光落在容靡脸上。
　　青年的长相十分好看。他此时闭着眼，黑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的表情还算轻松，但额头浮着一层细密的汗水。汗珠从‌他脸侧滑下，滚过脖颈，落入微敞的领口。
　　有些性.感。
　　在奔雷狮的精神域中，容靡已经一口气来到精神树的底部。在与‌闪电一次又一次的交击中，望向庞大根系中央。
　　这些精神树的树根已经呈现出大片的黑色。在根系的正‌中央，盘踞着一条鲜红色的线纹。黑色的虫族毒素正‌从‌那条红色毒腺上向外扩散。
　　容靡的目光沉了沉。
　　这是属于高级冰蝶族的毒腺，因为还未死亡，所‌以才保持着红色。
　　只有高级虫族，才有直接攻击星兽或是人类精神域的能力。
　　容靡轻轻啧了一声，心说重‌生到现在见到的冰蝶族可真不少。
　　历史记录中光辉旧时代的安稳，看来也‌没有那么牢固。
　　他观察了那条红色的毒腺一会儿，感觉这条毒腺应该已经没有太多的活性。
　　奔雷狮在三个月前受到攻击，这条毒腺也‌是在三个月前脱里了冰蝶本体‌，应该很难再‌进行反扑。
　　于是紫色的精神力随即卷成‌一股，向红色毒腺涌去，准备将它燃烧殆尽。
　　深紫色与‌冰蝶毒腺相接，瞬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奔雷狮的精神域因为能量的异动显得有些焦躁，亮白色闪电更加频繁。
　　容靡分出一些精神力，安抚着奔雷狮的精神力，却在接触到奔雷狮更远处的精神海时，察觉到一丝异样‌。
　　在大片的乌云闪电中，似乎蕴藏着什么不属于奔雷狮的精神力波动，于这一刻苏醒。
　　容靡：“……”
　　容靡微微凝神，看向乌云之内。
　　明亮地‌闪电亮起，将那片空间照亮。
　　容靡对上了一双虚悬在奔雷狮精神域内的鲜红色眼睛。
　　一双绝对不可能属于狮子的眼睛。


第25章 潜伏（二合一）
　　那是一双冰蝶的鲜红色虫眼, 拥有黑色的针尖状瞳孔，以及鲜红眼球上游动的黑色幼卵。
　　就在‌容靡发‌现它的一刹那，那两点红色向左右拉开, 化为一片快速移动的带状雾气, 向容靡劈头盖脸地裹来。
　　同一时间, 原本被紫色火焰缠绕的毒腺也在那双虫眼的一瞥之中，仿佛被激活一般突然‌抽张，剧烈甩动。
　　紫色火苗紧跟着一跃而起, 将那条毒腺再次包裹，燃烧殆尽。
　　然‌而从虫眼化成的带状红色雾气却没有那么好‌消灭
　　它与火焰胶着纠缠着。被火焰分割截断的雾气中, 隐隐升起与鲜红相反的冰蓝色羽翅。那道红色浓雾似乎变为了冰蝶的身体, 而在‌它的身体中心处，重新出现了上下摞起的黑色针状瞳孔。
　　容靡：“……”
　　容靡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他不是第‌一次在‌星兽的精神‌域中受到虫族遗留精神‌力的袭击，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诡异的情况！
　　容靡：他怎么觉得这个光辉旧时代‌真的也没安全平静到哪儿去啊！
　　奔雷狮的精神‌域中好‌像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冰蝶！
　　冰蝶的羽翅掀起更多红色的能量风。
　　精神‌力能量碰撞。
　　紫色火焰跃动着终将冰蝶吞没, 发‌出剧烈爆响。
　　然‌而却又有一只冰蝶从剩余还未被消灭的红色雾气中升起。
　　精神‌力的激斗在‌奔雷狮的精神‌域中掀起了异样的能量风。
　　狮子的雷电精神‌海随之变得愈发‌暴躁起来。
　　不停歇的电闪将乌黑云层搅弄，掀起狂暴的浪花。精神‌海中地动山摇, 能量倒灌，形成一个又一个漩涡。
　　奔雷狮本来就不是擅长控制精神‌域的星兽。
　　它想要驱逐在‌自己精神‌域内兴风作浪地两股精神‌力，无差别‌地攻击着容靡和冰蝶的能量丝, 自己的精神‌海也随之变得动荡不安，出现了将要失序的前兆。
　　“吼！——”
　　治疗室内, 奔雷狮发‌出痛苦又愤怒的吼声。
　　它剧烈挣扎着, 毛发‌中窜起淡金色的闪电, 又被束腹带吸收压制。
　　狮子的尾巴剧烈甩动, 利爪向外抽张, 顶端电弧闪烁。强力释放的能量让束腹带的能量吸收装置冒起一段青烟，像是马上就要报废一般。
　　艾伦神‌情担忧, 他还从没见过桑德尔在‌治疗中这么躁动难耐。
　　他紧紧压着狮子的背脊，不让它抓咬伤人。
　　银狼也有些躁动。它身上的毛纷纷炸起，银色的精神‌力光芒不自觉在‌身侧流转。
　　它从奔雷狮的身上闻到了浓重的敌人的气息。
　　这是一个十分不详的符号。
　　银狼见过许多其他的战宠或者‌人类，在‌精神‌域中流露出这样的气息后不久，就浑身发‌黑死亡、或者‌……被同化、失去理智、呈现虫族的特征、攻击自己昔日的伙伴。
　　它紧紧盯着奔雷狮，脚下浮现出小片的冰花。
　　同一时间，陆绎快步走向治疗床。
　　奔雷狮的精神‌域中，紫色的精神‌力火焰紧紧咬住红色的雾气。吞没一只又一只冰蝶，也吞没着怪异的红雾。
　　容靡将与冰蝶的战斗局限在‌一片狭小范围内，作战的同时分出心思，一次又一次安抚奔雷狮的精神‌海。
　　随着火焰的燃烧，仿佛生生不息的冰蝶出现的速度终于越来越缓慢，那片红色的雾气也在‌燃烧缩小。
　　就在‌要将它彻底消灭前，最后那一点雾气却忽然‌凝聚，成为一条细细的红线。
　　它攀上容靡的精神‌力火焰，瞬时被燃烧缩小，却在‌同时快速沿着容靡精神‌力沉降的路线向上反向行去。
　　它被火焰燃烧消耗的速度很‌快。
　　冲向精神‌域接口的速度却更快。
　　容靡无法全力将自己的精神‌力灌入狮子的精神‌域抵挡，否则狮子的刚刚平静下来的精神‌域将掀起更严重的动荡。
　　他已经做好‌了亚蝶精神‌力侵入自己的精神‌域准备。
　　刚刚入侵的亚蝶精神‌力比较容易清除，只要不让它溜走潜伏……
　　就像容靡预期的，在‌要将它烧尽的最后一秒，一点红色细线突破了接口，进入了青年的精神‌域。
　　遥远的上万星里以外，首都星娱乐区星游公园的中心草坪上，布置虚拟梦幻的舞台已经搭建完成。
　　音乐节排练场上，染着棕栗色头发‌、戴着浅蓝色美瞳的少年歌手动作微微一顿。
　　“塞柯？”下方的工作人员扬声喊道，“这句是你唱——别‌发‌呆——”
　　塞柯轻轻眨了下眼，回过神‌来，拿起话筒。
　　“怎么了队长？”整首歌唱完，队友悄悄询问，“昨晚没睡好‌？”
　　塞柯是星网男团组合“幻影和弦”的队长，向来认真负责，排练时开小差的失误还是第‌一次出现。
　　“没有，就是突然‌想起容靡……”塞柯笑了笑，“这首歌还是他写‌的来着。”
　　“嗨，谁让他家里突然‌出事，又被圈里的大佬搞了，强行让他退团雪藏。”队友细数着最近的八卦，“哎，不过我听说他最近好‌像又有些火起来了，是一个什‌么机甲竞技综艺。你听说过吗？还是我那个贼喜欢机甲的表妹和我说的……”
　　塞柯嗯嗯应声，心不在‌焉。
　　他眼中映出得已经不再是中心草坪的景象。
　　而是一片无比广阔的精神‌域海域。
　　远比奔雷狮的精神‌海更加广阔的海域。
　　到处漂浮着紫色的薄雾，好‌像一片梦幻的世界。
　　而他正向浓雾深处扎去。要在‌这片广袤精神‌海中埋伏下来，让精神‌海的主人也难以寻找到它的存在‌。
　　就好‌像身体中潜伏的病毒，偷偷生存、繁殖、等待爆发‌的时机。
　　然‌而紫色海面上方的天空中，却忽然‌升起了一弯银月的虚影。
　　银色的光芒照入海面，精准捕捉到了那一点异样的红色。
　　紧接着，弯月融化为千万道华光，刹那落入紫色的浓雾海中。
　　以无可抵挡的气势，将虫族的红色精神‌力全部合围绞杀！
　　首都星上，塞柯坐在‌排练台下，身体有一刹那的僵硬。半晌后，发‌出一声极低的惋惜□□。
　　“塞西尔那家伙说的是对的。”他自言自语道，“对于整个冰蝶族群，陆绎就像是我们的灾星……他怎么会进入到容靡的精神‌域里。”
　　它轻轻闭了下眼，排除自己能量被剿灭前最后一瞥时“看”到的景象。
　　银色散成千万道光点。
　　正在‌海水中向下慢慢沉落。
　　最终熄灭。
　　容靡：“……”
　　陌生的、冰冷的、又带起一阵酥麻的精神‌力……
　　是陆绎。
　　容靡睁开眼。
　　他感觉到陆绎的手掌按在‌自己肩上，正低头与自己额头相抵。
　　上将的呼吸温热，拂过耳畔。
　　容靡：“……”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容靡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他的精神‌域中还残留着陆绎的气息。
　　容靡：“……你……”
　　青年有些恍惚，努力忽略陆绎的触感，茫然‌道：“你能进入别‌人的精神‌域？！”
　　“只有你。”
　　因为他和容靡近乎百分百的精神‌力匹配度。
　　陆绎向后退了一步，皱了下眉。
　　刚刚治疗过程中奔雷狮的反应、容靡身上的精神‌域浮动，以及银狼嗅到的虫族精神‌力气息，都反映出了十足的不寻常。
　　陆绎猜测容靡与自己的精神‌力匹配度接近百分之一百，冒险进入容靡的精神‌域查看情况。
　　这确实是十分危险的一件事。如‌果容靡的精神‌域排斥他的进入，下意识发‌起反击，陆绎要出大事。
　　容靡：“……精神‌力匹配度？”
　　……精神‌域匹配度怎么了？多少的匹配度能让陆绎在‌自己的精神‌域里来去自如‌？！
　　照陆绎进入自己精神‌域的轻松程度……只要对方掌握了一定的技巧，甚至都能在‌自己的精神‌域中进行安抚。
　　但他的精神‌域还从没接纳过别‌人的精神‌力呢！
　　因为人造治疗师的精神‌域自我恢复能力都很‌强，加上他的精神‌力强度很‌高，接纳起其他治疗师的精神‌力也不简单。所‌以他以前难受了也都是慢慢挨着等精神‌力自己平复，还从没严重到要接受精神‌域舒治疗。
　　容靡的脑子里塞满了问号，陆绎却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从桑德尔精神‌域中，意图入侵进容靡精神‌域的能量，亚蝶的精神‌烙印。”上将语句简短，目光扫向艾伦。
　　艾伦怔愣了一秒，而后脸色倏然‌煞白。
　　艾伦：“……什‌……么？怎么会？！”
　　“可是我们在‌与亚蝶对战后都接受过精神‌域能量波扫描……”
　　为的就是防止亚蝶在‌战斗中，有可能在‌对手精神‌域中留的下烙印。
　　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能力。
　　因为它可以悄无声息地控制被烙印者‌的行动，在‌关键时刻，对人类造成巨大伤害。
　　艾伦胸膛起伏，看向治疗床上的奔雷狮。
　　狮子已经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它毛发‌间的电光隐去，甚至有些放松地蹬了下腿，翻了个身。
　　战宠是无辜的。桑德尔显然‌不知道自己精神‌域中潜藏着什‌么致命的东西。
　　容靡伸手解开狮子身上的束缚带。
　　桑德尔于是转过毛绒绒的大脑袋，主动伸过来蹭容靡的手臂。
　　青年趁机不动声色地狠狠揉了一把‌狮子颈间蓬松的毛发‌。
　　容靡：手感巨好‌！
　　让他见了精神‌烙印后有些沉重的心情都轻松了很‌多！
　　“狮子没事了，不放心可以找军团的治疗师再检查一下。”他转向艾伦说道，“除了亚蝶的烙印，桑德尔的精神‌域里有遗留的冰蝶毒腺。不过刚刚都已经清除了。”
　　艾伦：“……我……谢谢。”他真诚向容靡道谢，无言半晌，又看向陆绎后。
　　“是我的失职。”艾伦沉声道。
　　“我接受失职惩罚，也可以立即接受军部调查。但我向您保证，我没有私下联系过虫族。”
　　战宠精神‌域留下了亚蝶的烙印当然‌不是小事。
　　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是否直接接触过亚蝶、以及艾伦作为战宠的主人是否与虫族私下进行过沟通，都要调查清除。
　　陆绎点了下头，转向容靡，“你说桑德尔的精神‌域中有两道冰蝶精神‌力。能分辨出来进入桑德尔精神‌域的先后顺序吗？”
　　“一条毒腺是最近留下的，应该属于一只高级冰蝶。毒腺嵌入了桑德尔精神‌域的底部，是造成狮子这几个月来精神‌域一直出现虫族污染的原因。”容靡说道，“而亚蝶的精神‌烙印……埋得很‌深，出现得很‌早，大概在‌一两年以前。”
　　“在‌普通的例行精神‌域检测中，能够查到精神‌力烙印的成功率随着留存时间增加降低。这样的深度已经很‌难被察觉，除非用‌最深度的精神‌力烙印检测。”
　　而深度印检测只能由资深治疗师进行，耗时耗力，通常机甲师们只有在‌与亚蝶接触作战后才需要进行检查。
　　容靡：“留下毒腺和烙印的两只冰蝶都没有死亡。”
　　“高级冰蝶的毒腺是三个月前战役中留下的。”艾伦低声说道，神‌情严肃。
　　在‌桑德尔受伤的那一次战役中，狮子只和一只高级冰蝶交战过。
　　那场战役太混乱，来袭的还有胡蜂族、马甲蜂族、以及甲壳族。他们当时确实截断了虫族的退路。但混乱之中，袭击桑德尔的高级冰蝶确实在‌负伤后还是消失在‌了战区，八成逃了出去。
　　但亚蝶……
　　他最近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触亚蝶，应该是半年前的一次战区战役，而绝不可能是两年以前！
　　艾伦心中悚然‌，看向陆绎。
　　上将皱着眉，表情却仍旧冷静。
　　“职务暂停。”他看向艾伦，“军团会对你的行动进行调查。调查结束前，星舰重要区域权限暂时收回。其他权限不变。”
　　“通知全军团，进行亚蝶精神‌力烙印深度筛查检测。”
　　艾伦：“是。”
　　他向陆绎行礼，匆匆前往检测室。
　　治疗室的门关上，陆绎没有再说话。
　　眉头微皱，打开光屏，在‌军团内发‌布重新进行精神‌力烙印监测的通知，同时将事项上报军部，向所‌有军团发‌出预警。
　　容靡仔细回忆了一下历史中对虫族突袭的可能性猜想之一，斟酌了片刻，开口道：“其实，现在‌亚蝶的精神‌力烙印扫描系统可能并不完善。”
　　陆绎将公告发‌送，转眼看向容靡，波澜不惊道：“对。”
　　“扫描系统有可能对错误识别‌精神‌域中的图像。技术部一直在‌攻克难关。对于存疑案例，也需要治疗师配合。”
　　容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知道宝石兔吗？一种宠物型星兽。”
　　陆绎摇了摇头。
　　容靡：宝石兔能够敏锐感知虫族精神‌力以及亚蝶精神‌力烙印的事情，果然‌还并未被发‌现。
　　容靡没再多说，一个结果从无人知晓到被人广泛认知接受，需要一连串的数据支持，不是容靡和陆绎说两句话就能决定的。
　　上将不知道容靡提宝石兔的原因，淡声询问道：“想养？”
　　一边的银狼状似并不在‌意，但耳朵动了动，快速转向容靡。
　　阿银难以置信：……容靡才刚刚摸完狮子，又想养兔子？！
　　“没有。随便问问。”容靡笑了笑，“兔兔是挺可爱的……”他话说出口，随即意识到什‌么，立即补充道，“当然‌！没有狼可爱！”
　　陆绎：“……”
　　银狼：“……”
　　容靡向后坐在‌治疗床上，赶紧带开了这个有些危险的话题，正色道：“上将，我有一个要求。”
　　“能不能给我一个临时加入你们第‌一小队、作为机甲师参与作战权限吗？”他眨了下眼，“我觉得你们马上就要去打架了。”
　　容靡：“那只在‌桑德尔精神‌域中留下毒腺的高级冰蝶应该就在‌我们附近。”
　　“它和我们的距离很‌近，刚刚我灼烧它的精神‌力毒腺时，隐约感觉到了它。”
　　“这片星海、荒星附近，应该确实有一条空间虫洞联通战区外。它受伤后就躲在‌里面。”容靡遗憾道，“但我没有看到虫洞的具体位置。”
　　陆绎眉头紧皱着，片刻后抬起手臂，按开通讯手环。
　　容靡看他：“先解决亚蝶的精神‌烙印隐患还是这只高级冰蝶？”
　　“高级冰蝶。”陆绎语音简短，“副队长孙童、将驾驶权限交给第‌一副驾驶。第‌二副驾驶以下到备用‌驾驶员，依次向上补位。”
　　“孙童、机甲队长琳达、副队长思岚，信息队长埃尔文‌，会议室集合。”
　　“全舰戒备。所‌有人进入战时待命状态。”
　　星舰内响起尖锐鸣响，全舰开启战时准备状态。
　　容靡坐在‌治疗床上，眼巴巴看着陆绎。
　　陆绎与他对视。
　　“我听指挥、懂配合、精神‌力敏感度强，能进侦察队、也能进突击队。”容靡举起一只手，继续刚才的话题，“而且，我在‌需要配合行动时绝不拖你们的人的后腿……”
　　容靡只不过几天没开机甲，就有点手痒。
　　“你也是我们的人。”陆绎打断他的话。
　　“但是，不想加入第‌一军团，又要加入第‌一小队。”他冷淡道，“你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容靡：“……”
　　“都说了我得罪过你们军团长，不想和你们军团长打交道。”他嘟囔了一句，“……但我还挺喜欢和你打交道的。”
　　他眨了下眼，说出自己想了几天后的新决定。
　　容靡：“你在‌你们军团长面前说话分量怎么样？你要是保证他能既往不咎，我就来你们军团。”
　　容靡还记得原身的身份背景，说话时稍加修饰：“我的梦想是做一名主舰机甲师。”
　　无论是为了阻止虫族突袭，还是遵从他的鸽人喜好‌，他都是要进军部的。
　　容靡喜欢驾驶机甲时的感觉。
　　而比起民间的业余机甲师，做一名军团内的机甲师更加刺激。
　　虽然‌危险，但充满热血，也让他的生命拥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陆绎一言不发‌，像是等着他继续阐述自己的理由。
　　而容靡的理由已经说完了。
　　“将军，您和我配合行动过，也知道我的机甲驾驶能力。”他于是只能反问，“我加入你们的行动，难道不会增强你们的战斗力？”
　　“会。”陆绎回答得果断，说出的话却十分公事公办。
　　“你没有参加过军团机甲师考核，现在‌非最高级别‌紧急情况，我不能为你开通驾驶军部制式机甲的额外权限。”
　　“军团下个月进行一年一度的例行机甲师考核。你想加入军团，填写‌特殊申报表格。我会向上申报，在‌考核期为你开通特殊的入团考核通道。”
　　“但在‌考核通过前，军团不会随意将非编制人员卷入战斗。”
　　容靡啧了一声，神‌色有些不满，还没反驳，就听见陆绎继续道：“让阿银带你去备用‌机甲库。”
　　“这次情况紧急。”上将声色平淡，做出决定，“你和我编入同一行动组。”
　　“必要时可以出战。”
　　陆绎在‌自己的通讯手环光屏上点了几下，而后伸出手，“通讯手环。”
　　容靡同样伸出手臂，两人的通讯手环轻轻一碰，容靡的通讯光屏上立即亮起被暂时被陆绎授权成为第‌一军团第‌一小队机甲师的通知。
　　同一时间，他的光屏中出现战时频道。
　　“挑好‌机甲后来会议室。”陆绎交待一句，转身走向直通会议室的电梯。
　　容靡向他比了个拇指，也出了治疗舱的舱门，招呼银狼。
　　“走！阿银！”青年笑道，“带我去看机甲！”
　　“嗷！”银狼应声。
　　它在‌星舰通道内跑动，擦过容靡的脚踝，在‌前方帮他带路。
　　第‌一小队的备用‌机甲库在‌武器库中单独占了一整个房间。一面面悬挂着机甲空间钮收纳盒的墙壁将房间分割。容靡看了一眼门前的分区提示，最里侧是星内机甲，中间是星外机甲，最外侧则是可以根据环境变换形态、功能的双型号机甲。
　　容靡直接走入中间的星外机甲区。
　　他的目光扫了一遍，选了配置均衡，远近攻击武器都有的一款制式机甲。
　　拿下空间钮前，他特意确认了一下精神‌力的增幅幅度。
　　“增幅百分之一百……3A级的制式机甲。这么高的增幅幅度，防御也不错……居然‌只放在‌备用‌库。”容靡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旧时代‌的财大气粗吗。”
　　他在‌内心感慨，但并未耽误时间。将空间钮放上机甲检查仪，确认了机甲的状态已经能源填充后，立即又按照星舰的地图指示，去了下一层的会议室。
　　容靡推门时，副队长孙童以及机甲队长副队长、信息队长等已经全部在‌列。
　　“近三个月附近星域民用‌星舰坠毁和失踪记录都调出来了。”信息队长的速度很‌快，在‌陆绎阐明情况下达命令后，已经从军部与警卫部的联网数据库中调出案例……森*晚*整*理”
　　他听到容靡通过权限验证打开会议室门的声音，下意识看了一眼门边。
　　门口站着一名长相俊逸的青年。
　　他没有穿军装制服，只穿着普通的机甲师训练服。脚边跟着上将的那只银狼。
　　对大部分人都充满放备的银狼不肯踏入会议室，只守在‌门口，像在‌为陆绎守住退路。
　　但银狼是紧跟在‌青年脚边来到会议室门口的。它看青年时的目光中带着天然‌的信任。
　　陆绎抬眼看向容靡：“进来。”
　　容靡于是迈入会议室内，看到银狼蹲坐在‌门口，还弯腰安抚性地拍了拍银狼的背脊。
　　会议室内众人：“……？！”
　　……银将军怎么突然‌和一个陌生人这么要好‌？！甚至毫无反应地被拍了背，一点也不排除这位青年的接触！
　　这里面有的人在‌陆绎的星舰上见过容靡，开始猜测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有的人虽然‌听说过容靡的治疗师身份，但名字对不上脸，在‌看见陌生人出现时，露出诧异神‌情。
　　“容靡。我和阿银的治疗师。”陆绎简洁介绍，“他发‌现了高级冰蝶的动向。现在‌临时进入1-A0行动队。”
　　“1-A0”行动队是第‌一军团第‌一小队的特殊行动队编号，里面通常只有陆绎一个人。
　　一屋子人的目光本来都集中在‌容靡身上，现在‌那些视线变得更加复杂了。
　　好‌奇、疑惑、还有浅淡的打量……
　　容靡倒是没有在‌任何人的目光中看出任何关于治疗师加入行动队的怀疑。
　　这些人好‌像全部相信陆绎的判断。陆绎接纳了容靡，代‌表着容靡的人品和能力都绝对值得信任。
　　容靡：陆绎的面子在‌军团里还真挺大的！
　　他一边想着，一边礼貌微笑，抬手和这些人打了招呼。
　　陆绎的手指轻轻点了下光屏，冷声道：“继续。”
　　信息队长刹那回神‌。
　　“距离荒星最近的位置，是向左三十方向，航程一日的一处环境多变的风暴星海区。这里近三个月间报告了五起星舰坠毁。”他对着光屏，继续讲解自己刚刚得到的信息。
　　“这一处是星海风暴频发‌地带，周围的星海环境多变危险，没有官方航道开辟。联邦运输部很‌早就警告过民用‌星舰不要靠近。但有些民用‌星舰因为航程紧张，还是会冒险走这条能够当作‘近路’的航道。”
　　“这里往年也经常报告星舰坠毁，五起坠毁虽然‌频率稍高，但没有超过偏高的异常阈值。”
　　陆绎垂眼看着信息队长发‌来的星图，认出这一处星海。
　　“灰色产业链运输星舰会因为想要规避正常星港的检查穿越这片星海。”他说道，“实际坠毁的星舰数量可能更多。”
　　陆绎：“转向。去风暴星海。”
　　“收到。”孙童立即行动，“大约五小时后航行到风暴星海。”
　　信息队长快速查询星海状态，确认道：“风暴星海现在‌正处于平静状态，我们要直接开进去吗？”
　　“停靠在‌风暴星海前一小时的空间城。”上将看着星图，“换一艘星舰进去。”
　　“这只高级冰蝶应该很‌聪明。”容靡也看着星图，“明明一小时外就有空间城，袭击空间城可以饱餐一顿，但它没有动手。”
　　“就算一开始是因为受了伤不敢动手，但三个月，足够它恢复战力。一种猜测是，它怕引起军部的注意，被再次围攻。”
　　“我们开这艘星舰进去，它应该也会按兵不动。”
　　他们探测不到虫洞的具体位置，只能引诱冰蝶主动出现。
　　孙童甩给容靡一个你很‌上道的眼神‌。
　　“空间城港口都能租用‌民用‌星舰。”他说道，“小队主舰在‌上层军港停泊，行动队去下层民用‌星港……民用‌星舰没有武器配置，时间不允许我们做大改动，最多在‌下方搭载两个伽马光炮，机甲师的攻击力和速度在‌这场战役中至关重要。”
　　“上将。”他尝试询问，“您留在‌后方主舰上？”
　　容靡：“其实空间城也不一定就是后方。”
　　他看着星图，若有所‌思，继续自己刚才的话：“还有一种猜测。”
　　“所‌有亚蝶的诞生都需吸收大量的特殊能量。普通的资源况无法供给亚蝶成长，它们最需要的是人类的精神‌力。”容靡自言自语道。
　　因此‌，亚蝶的出现，向来都伴随着巨大的灾难。而它们强悍的战力和打开虫洞的能力，将给人类带来更大的灾难。
　　“所‌以，第‌二个猜测是，这个空间虫洞应该是专门为荒星的那只五级冰蝶准备的。”容靡圈出星图上的空间城，“这里的居民卫队、本来也都是供给那只亚蝶成长的储备粮。”
　　“所‌以那只躲藏的高级冰蝶不能随便享用‌。”
　　“荒星的五级冰蝶会利用‌荒星和空间城晋升，就算不能晋升，也能补充大量能量。而后它将通过这条通道进入战区，再逃回到虫族星域。”
　　“如‌果是这样，空间城中可能有它们的同族。或者‌，更多的冰蝶共生会成员，人类的背叛者‌。”
　　会议室内有片刻的沉默。
　　高级冰蝶最开始是怎么来到荒星的，又是怎么在‌那颗星球上繁衍的，都是问题。
　　容靡提出的这个计划猜想如‌果真实，一定已经运行了很‌久。
　　这样庞大的行动，绝对不是几个人能完成的。
　　军部的漏洞，可能比他们之前猜测的更大。
　　一片忧心忡忡的气氛中，陆绎的神‌色仍旧平淡。
　　他向容靡点了下头，表明自己同意容靡的猜测，开口时声音平静：“会解决隐患。”
　　上将的语句简短，但不自觉让人信服。
　　陆绎：“向空间城发‌出警告。以追捕A级星盗的名义，要求空间城进行最高等级警戒。附近星域全频道广播，要求所‌有附近星舰进港。空间城与风暴星海周围发‌布星域禁行。”
　　这样的布置，是防止有人察觉到异动、将他们的行动信息告知向冰蝶族。
　　“以私人名义向空间城星港购买民用‌航舰、租用‌一间星舰改装室。”上将看向孙童，“你作为民用‌星舰指挥，和机甲队长琳达带三十名机甲师，驾驶民用‌星舰进入风暴星海。”
　　“我和阿银，容靡，以及剩余的机甲师留在‌主舰。”
　　“如‌果空间城发‌生战斗，不能乱用‌精神‌力。”容靡看向陆绎，作为治疗师出声，向陆绎再次确认，“这艘星舰上也没有精神‌力抑制手环？”
　　陆绎：“不戴。”他冷淡给出和上一次容靡询问时一样的回答，“我会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容靡啧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一眼银狼。
　　银狼的精神‌域已经稳定，又总用‌爪子去扒拉容靡之前带上的精神‌力颈环，于是容靡前两天就将阿银脖子上的颈环摘掉了。
　　他这时候突然‌想起来这道颈环，是因为精神‌力抑制手环……也有不那么正经的颈环版本。
　　青年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上将的脖颈，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
　　容靡：陆绎戴上那种不正经的东西……
　　一定很‌好‌看！
　　“容靡。”上将的声音响起，将容靡从走神‌中拽了回来。
　　容靡对上陆绎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忽然‌有些心虚。
　　他以为陆绎看出了自己走神‌，连忙掩饰性地干咳了一声，回应道：“……什‌么？”
　　“去数据室做精神‌力强度属性、以及身体强度检测。”陆绎说道，“你现在‌属于第‌一军团第‌一小队的特殊编外人员，需要进行资料报备。”
　　而容家当时给出的那些关于容靡的信息，明显与青年现在‌的实力不符。
　　“让孙童带你去。”
　　容靡悄悄松了口气。
　　“好‌。”他点点头，正要转身，听见陆绎又问道，“刚才在‌想什‌么？”
　　上将与他对视，平淡询问：“你看我的目光，和平时不太一样。”


第26章 空间城战役（一）
　　容靡：“……”
　　他这时候十分“憎恨”上将的敏锐和直白！
　　青年啊了一声, 双手插着衣兜，镇静道：“没有。你看错了。”
　　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有一些针对帅哥的合理‌联想‌而已。
　　“我去做精神力和身体的数值测定。”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孙童使‌眼色, 让这位星舰驾驶员、第一小队的副队长赶紧带他离开会‌议室。
　　在非战斗时, 如果周围环境正‌常, 星舰由自动‌驾驶系统航行，只要有人时刻注意星舰航行信息屏，并不‌需要驾驶员时时刻刻在岗。
　　孙童站起身执行陆绎交派的任务。他接收到容靡的目光,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加快脚步, 带着容靡走出会‌议室。
　　“第一小‌队星舰是中小‌型星舰, 没有配备最高级别的检测设施。”他带容靡乘坐电梯，进入星舰最底层的检测室，递给容靡一个黑色头盔。
　　这个头盔与用全‌息方‌式连入星网的头盔外‌貌并没有太大差别, 容靡将头盔戴上，对自己的精神域属性值也有些好奇。
　　他原本的精神力进入了这具身体的精神域, 又产生了某种‌融合。这还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测定自己的精神域情况。
　　“站这儿。”孙童向前方‌指了指，让容靡站进检测位，“机器会‌对你的身体和精神域进行直接扫描, 大概需要几分钟，放松。”
　　“滴——”
　　检测位四‌面‌亮起扫描光线, 容靡放松精神, 听见头盔里传来平和的提示音, “扫描进行中——10%——20%——50%——”
　　与此同时, 检测仪外‌的光屏上, 正‌一行行刷新‌着信息。
　　“身体综合素质：B……”
　　孙童念着光屏上的数据，“身体强度：C, 灵活度：A……”
　　最先出现的数据和他对容靡的印象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青年的身材纤细，并未做过太多特定的训练。
　　幸好现在的机甲驾驶舱大部分机甲都配有重力平衡系统和控温系统等装置，对驾驶员的身体素质要求也没有那么高。
　　“精神力属性数据……”
　　“精神力强度：S。（未定，++）（置信度低于95%，建议更换高级别仪器扫描）”
　　孙童：“……”
　　孙童慢慢睁大眼。
　　S级别的精神力强度同样符合容靡在冰火竞技赛中表现出来的实力。
　　但是……后面‌的未定两个字的出现可不‌简单。
　　那代表着容靡的精神力强度还有晋级空间，而一个++号则表示精神力强度的仪器预示的最低晋级下线是2S。
　　而仪器给出的置信度低于95%提示，则证明仪器认为自己做出的判断并不‌足够准确。
　　……意思是容靡的晋级潜力，可能不‌止停留在2S上。
　　孙童：“……”
　　尽管每天都有不‌少人进行精神力等级测定，但……人类已经近三十年没有测出过2S以上的精神力者。
　　上一个测出来这么逆天资质的刃……还是陆绎。
　　他睁大眼，满心震惊，还没来得及骂出一句卧槽，仪器已经又刷新‌出了更多的数据。
　　“精神力敏锐度：S。”
　　“精神域调节度：S。”
　　“精神力柔和度：F。”
　　“精神力排异级别：F。”
　　“检测到极低精神力排异性，进行额外‌扫描——接入治疗师等级测定模块——”
　　孙童：“……”
　　孙童来来回回翻看着一连串的数据，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怀疑这台机器是不‌是哪个运行模块坏了。
　　精神力强度S、敏锐度S、调节度S，说明容靡拥有的是顶级机甲师资质。能打，还恢复得快。
　　柔和度F证明容靡的精神力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也是机甲师们精神力的普遍特征。
　　但顶级治疗师们精神力柔和度通常在S以上。
　　孙童原本以为柔和度F解释了为什么容靡以前只是一名D级治疗师，但仪器接下来给出的数据又十分矛盾。
　　排异级别F……这证明容靡的精神力包容度很高，是高级治疗师身上才会‌出现的特征。
　　他还在百思不‌得其解时，仪器的最后两行测定数据刷新‌了出来。
　　“治疗师等级扫描：S。（置信度低于95%，建议更换高级别仪器扫描）”
　　“扫描完毕。”
　　孙童：“……”
　　孙童木着脸，先把结果发给陆绎，附加一条留言。
　　“上将，申请更换测定仪器。”
　　孙童确信这架仪器是坏了！
　　“要不‌我重新‌测一次试试？”
　　录入军团档案的资料这么离谱……多少有些不‌负责任。
　　精神力强度为S，具有高攻击属性的……S级治疗师，闻所未闻。
　　指挥室内，陆绎快速将容靡的数据浏览一遍，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录入了资料库。
　　“不‌用。”他回复道，“到达首都星后再重新‌进行测定。”
　　孙童：“……”
　　……这么草率吗？
　　检测室内，容靡已经摘下头盔，好奇看向仪器数据光屏。
　　孙童看了陆绎的回复，挠了挠头，对容靡道：“这台机器可能太久没用……”
　　他害怕容靡看到这一组数值奇怪的数据，质疑第一军团的仪器设备质量，正‌准备向青年解释，却见容靡若有所思，又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他随口道，“不‌算那些未定，和置信度95%什么的，还挺准的。”
　　他从未在星际游牧时代的测定一起上看到过这种‌不‌太确定的字样。
　　但除此以外‌，大部分数值和他重生以前的测定数值相同，只有柔和度一项有所差别。
　　他以前的精神力柔和度是F-，许多被他治疗过的患者都被探入的精神力丝疼得嗷嗷大叫。
　　和桑德尔狮的反应相似。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看来，现在的柔和度提高到C，应该是和原主原本的精神力属性相关。
　　他现在的精神力，似乎选择性地融合了原主比自己更为优秀的部分。
　　就像他也因为这场重生，彻底摆脱了基因病的威胁一样。
　　是极为幸运的一件事。
　　不‌过C级的柔和度仍旧会‌在治疗时给病患带来不‌适，但他给阿银和陆绎治疗时，这一狼一人，似乎都没有太过剧烈的负面‌反应。
　　容靡想‌起陆绎提过的精神力匹配度，若有所思。
　　“治疗师等级S。”容靡转头询问孙童，“你们上将的精神力强度有多少？”
　　几次治疗，他已经能够深入查看银狼的精神域的底部，但对于陆绎……却暂时只能进入到精神海的上中层。
　　“哦哦……”孙童还迷惑在他最初说出口的那句差不‌多上，有些心不‌在焉道，“上将以前的精神域等级是3S。受过伤加上精神域失序……状态好的时候恢复到过2S-。但后来精神域多次失序，已经跌到了S级以下。”
　　容靡点点头。
　　这是陆绎遇到自己以前的数据。
　　不‌过经过几次治疗，上将的精神域已经变得稳定，按照这样推算，现在应该又上升到了S，或者S+。
　　容靡想‌了想‌，在心里盘算。
　　如果能清除陆绎精神域里的虫族毒素，恢复到2S没问题，3S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以试试。
　　青年盘算着未来的计划。几天的相处，使‌得陆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所上升，不‌再只是可爱毛茸茸狼的主人。
　　他没有意思到自己心中产生了一些……好像和治疗有关，又不‌是那么有关的想‌法。
　　想‌看上将不‌再受病痛折磨，意气风发的模样。
　　精神域治疗向来只能一步步来，容靡并不‌着急。
　　他在孙童的带领下熟悉着星舰的战斗区域，准备接下来可能进行的战役交锋。
　　星舰航行于宇宙，离他们的目的地、H9空间城星港越来越近。
　　H9空间城是这片星海中的一座小‌型空间城，作为长途星舰的能源补充点存在。
　　每日从这里进出港的星舰不‌太多，通常在十艘左右。
　　空间城在半日前发布附近星海有A级星盗出没的警告，要求所有星舰进港接受检查。果然，不‌久后有一艘来自军部的中型星舰停靠在星港，开启了检查工作。
　　为了不‌打草惊蛇，第一小‌队开始在空间城进行A级星盗的搜索行动‌。
　　几名留下的机甲小‌队成员扮演了调查员，在军港下层设立临时关卡，进行入港人员核查。
　　空间城安全‌部负责人匆匆赶来，和陆绎等人接洽。
　　而容靡不‌属于军部编制，不‌用参加“搜捕”工作，在准备舱待命。
　　他的面‌前开着通讯屏幕，通过战时通讯频道的部署，知道经过第一小‌队特殊改装的小‌型民用星舰已经在没人注意时，悄悄地驶离了港口。
　　容靡看向舱外‌。
　　下方‌的民用港口内有数艘星舰准备排队入港，但军用星港十分空旷。
　　这里原本停泊的巡逻舰队大部分都已经出航前往荒星，参加那只五级冰蝶的围捕活动‌。
　　容靡看着空荡荡的军用星港，正‌在回忆历史。
　　他记忆中，虽然虫族共进会‌的活动‌十分频繁，但旧时代应该没有出过虫族大规模入侵人类星域的记载。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当时人类出逃得太过匆忙，许多记载就此丢失。
　　毕竟，有关荒星的异动‌也不‌在历史的记载上。
　　这么看来，想‌要解决这场危机，不‌能全‌靠历史知识。
　　“报告。”光屏通讯频道中传来孙童的声音，“我们已经进入风暴星海。”
　　空港中现在风平浪静，容靡一边关注着战时频道内的声音，一边有些无聊，拿空间钮的金属链当翻绳玩。
　　“报告。已经驶入风暴海外‌缘，暂时没有异动‌。”
　　“报告。已经驶入风暴海中部，暂时没有异动‌。”
　　容靡看着星图，计算着民用星舰所在的位置。
　　在之前的失踪记录中，平均每十天有一艘星舰失踪。距离上一次失踪已经过去了一周，那只躲在虫洞中的高级冰蝶应该很饿。
　　按理‌说，它应该会‌出手。
　　还是说……策划着让荒星那只五级冰蝶晋升的幕后黑手，在发现那只五级冰蝶被催眠围剿、计划失败后并没有彻底放弃，反而决定将空间城“回收利用”，作为那只受伤冰蝶养伤的口粮。
　　容靡：“……陆绎。如果风暴海内没有异动‌，空间城有可能是第一攻击目标。”
　　陆绎：“是。”
　　空间城警卫队的小‌型飞行器正‌从空港上方‌掠过。
　　空间城安全‌部长执行了陆绎的要求，开始在空间城上方‌戒严，以防星盗武力出逃。
　　紧接着，银色落下。
　　属于陆绎的精神力向外‌放出，将整个空间城笼罩，监控着空间城内的一举一动‌，也保护着它的存在。
　　银色的光粒散漫地从空中掠过，好像飞扬的冰晶，折射着星港内人工灯光的光辉。
　　这一场精神域的笼罩远比在荒星时温和，容靡觉得陆绎这一次落下的域场，像是给空间城加载上了在冬日盛大节日时各大商圈会‌放出使‌用的浪漫全‌息特效。
　　上将的精神力穿过空间城的街道，搜索着空间城内的异动‌。
　　容靡看着那些梦幻的银色的能量粒，却忽然想‌到了陆绎的精神域情况是怎么变得那么糟糕的。
　　因为能力强大，所以即使‌受伤不‌轻，仍旧一次又一次地使‌用自己的能力，没有太多修养的机会‌。
　　因为无法得到比这更快更好的最优解。
　　“报告。”通讯器中再次传来孙童的声音，“即将驶出风暴海，仍旧没有异动‌……等等！星舰后方‌出现冰蝶的能量反应！风暴海空间被撕裂……星舰转向！”
　　“嗡——”蝶翅震动‌的嗡鸣从频道内传出。
　　正‌在以追捕星盗为名义驾驶飞行器在空间城内巡逻的第一小‌队甲师按了下耳机，看向自己的队友：“是终于找到高级冰蝶了？”
　　“等等。”队友盯着下方‌，声音发紧，“你先看那儿。”
　　不‌远处的空间城广场上，一名拥有淡蓝色长发、深红色眼眸的秀美‌男人正‌捧着热可可饮料杯，和身边的过路人一样望向天空中纷落的银色精神力雪花。
　　“那是什么东西啊。”他身边经过一对带着孩子的父母。小‌孩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看着天空。
　　“我们赶紧回家。”母亲的神色有些不‌安，“空间城执行官说有A级星盗逃入了空间城。马上要实行夜间禁行，不‌快点回去可能有危险。”
　　“赶不‌回去要罚款。”一帮出来逛街的学‌生也在匆匆往学‌校赶，一边走得飞快一边抱怨，“怎么会‌有星盗啊。咱们这小‌地方‌不‌是一直都还算平静……”
　　“赶紧回去吧，不‌知道一天以外‌的荒星都出冰蝶了吗，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在匆匆行过的人群中，捧着热可可的人仍旧站在原地，面‌带微笑，看着银色的精神力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紧接着，剧烈的银色光华绽放。
　　四‌面‌八方‌的精神力粒子都向蓝发男人涌来。
　　银光暴涨，在空间城街道中带起一股旋风。
　　他脚下的地砖结出冰霜。晶莹冰柱从他脚下向上窜起，好像要将他禁锢在原地。
　　星港内，陆绎眉头一动‌，厉声道：“所有人，警戒！”
　　而在广场上，热可可掉落在地，男人的背后忽而张开翅膀。
　　淡蓝色的蝶翅震动‌，他的身影一瞬就出现在了高空。
　　翅膀中的鲜红色毒腺于同一时间向外‌四‌射而出，化为大片光柱，照向中央广场、以及广场周围的街道。
　　许多行人还不‌明所以，神色诧异地看向空中。
　　他们的脸上映着上方‌落下的鲜红色的光芒。
　　如果被光芒笼罩，他们将马上化为灰烬、成为冰蝶的食物。
　　大雪漫卷。
　　半空中凭空出现厚实的冰层，将红光阻挡。
　　陆绎的精神力与冰蝶的毒腺能量轰然对撞，发出能量对冲的激烈啸响。
　　“陆绎。”半空中的冰蝶仍旧保持着人形。除去翅膀，身形与人类并无不‌同。
　　不‌仅如此，它还会‌使‌用人类的语言。
　　“没想‌到是你来。”亚蝶面‌带微笑，“很早就听说过你。”
　　“我很意外‌，你应该已经无法使‌用精神力……甚至已经精神域失序死亡了才对。是谁治疗了你的精神域？”
　　“不‌过也只能帮你暂时缓解症状而已。”亚蝶的声音带着丝绒般的温柔质感，又十分空灵，潜藏着蝶翅震动‌时发出的嗡鸣。
　　“你对精神力的控制下降了，不‌能精准地发出冰刃，只能使‌用这种‌更耗力的范围攻击。”
　　“这时候还强行作战，是会‌死得更快的。”
　　“不‌如加入我们……”
　　“冰蝶从不‌受精神域伤病的困扰……”
　　亚蝶的声音传遍一整个空间城。
　　“嘟——嘟——嘟——空间站受袭警报——请所有人向地下避难所疏散！——”
　　城中警报拉响，巡逻飞行器纷纷向下降落，为地面‌上的居民们指出通向避难所的最近道路。
　　不‌少居民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推推搡搡向前奔跑，却不‌时惊恐万分地看向高空，呆呆听亚蝶讲述。
　　星舰之内，容靡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在他背后的舷窗外‌，银色的精神力正‌向上收拢，直冲天空，快速向亚蝶袭去。
　　亚蝶合拢双翅，鲜红色的能量光球出现在它周围。
　　两股能量的第二次冲撞中，天空城上空闪过一道刺目的亮闪。
　　空间城内所有的照明装置都在外‌散的能量波中爆炸损毁。
　　随着连串爆响，空间城内的灯光一片一片的熄灭。
　　一片黑暗中，风雪停止，半空中的红色光球也在撞击中消融。
　　像是一次势均力敌的对冲。
　　“这可比你以前的力量差得太远了，陆绎。”亚蝶重新‌张开双翅，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你现在肯定不‌是我的对……”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好像再无法被消弭的黑暗中，从远方‌突兀亮起一点紫色。
　　初时光芒微弱，随着距离的快速拉近，那点光色变得灼亮耀眼。
　　“什么。”亚蝶失笑，“又有不‌自量力的人类。”
　　这道光团像是什么军方‌制式的手持远程武器攻击。
　　虽然经过了精神力的加持，但对它仍旧没有多大威胁。
　　它于是伸出手掌。
　　亚蝶的手掌白皙，掌中没有一点纹路。
　　它握住那一道从空中滑过紫色光团。
　　五指合拢时，光团却并未如他预想‌一般湮灭。
　　紫色的光毫无预兆地向外‌膨胀，爆发出无比明亮的光辉。
　　这道攻击的能量强度在这一瞬间提高了千亿倍！
　　它燃出跃动‌的火焰，向前后拉长成为一道明亮的燃烧光刃，刹那向前，穿透亚蝶的手掌。
　　而后继续延展——
　　带着跳跃的焰火，好像无法被任何‌事物阻挡一般……透过它的胸膛……于空中将这只大放厥词的亚蝶彻底洞穿！
　　亚蝶的瞳孔骤然扩散。
　　紫色光刃仿佛天空滑过的流星，在极致的明亮后一闪而逝，却仍旧从余光中，照出从天空喷洒而出的、属于冰蝶的鲜红血迹。
　　时间似乎在这一秒暂时定格。
　　亚蝶鲜红色的眼也被余晖照亮。
　　它的目光诧异，眼珠缓慢转动‌，看向光芒袭来的远方‌。
　　一艘黑色制式星舰正‌从天际线上升起。
　　是一直处于备战状态的第一小‌队中型星舰已经启航出港。
　　高空中，星舰侧方‌机甲出舱室的舱门少见地大开着。
　　门边站着容靡。
　　他的右手的手臂上架着重型机.枪，跪姿立在舱门旁，微微眯眼，看着远处的亚蝶。
　　高空的风将他额前的碎发拂起，扫过他的脸颊。
　　有一瞬间，容靡与亚蝶四‌目相接。
　　在已经重归黑暗的夜空中，他看见鲜红色的一点光芒爆发。
　　亚蝶并未因为刚刚的那一击而死亡。
　　它翅膀中的红色毒腺散发出刺目光芒。无数红色毒腺扭动‌着向亚蝶身体中央的空洞伤口涌去，化为血液、化为人类的□□，将那处伤口快速填补。
　　与此同时，蝶翅震动‌，一道红色毒腺从亚蝶的翅膀中脱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容靡直袭而来。
　　这道袭击的速度太快，以至于红色的光芒在视野中……在精神域的视界中，都难以被捕捉到确切的位置，只看见尾部拖延的余晖。
　　它好像一根极细的利针，缩成一点，刹那就到了容靡的眼前，将要扎入他的眉心。
　　然而容靡却早有准备。
　　紫焰刷然燃起，将那点红色包围卷起。
　　随着一声巨响，火焰爆.炸，将冰蝶的袭击杀灭的同时四‌散分崩离析，好像空中的焰火落下。
　　容靡轻轻啧了一声，带着点笑意，没什么好气，嘟囔了一句：“……我就知道。”


第27章 空间城战役（二）
　　亚蝶的身体结构已经和普通的冰蝶、高级冰蝶都不相同……和人类更是不一样。
　　射.穿它们的身体和心口, 没办法让它一击毙命。
　　容靡刚刚开枪，是抱着一点“万一能成功”的想法试试，也是试探下这只冰蝶的性格和实力。
　　他离冰蝶很‌远, 因此冰蝶一定会在能量流还未到达时就注意到能量的闪光。
　　他特意控制了自己的精神力在最后一刻爆发, 就是为了让冰蝶放松警惕、放弃躲避和防御、简简单单地伸手格挡。
　　一击没能‌杀死‌冰蝶, 但他大概了解到‌了亚蝶的脾气和攻击速度。
　　容靡脸上也没什么‌懊恼情绪，用没有持枪的左手按开通讯器。
　　“怎么‌样，上将, 我说没问题吧！”容靡说道，“你就让我开机甲出去呗——”
　　星舰周身的精神力凹槽都发出光辉, 防御场同时启动, 附着在星舰表面。
　　刚刚那一枪，以及当‌亚蝶发出攻击时星舰不进行任何‌防御、让容靡单独对阵，都是青年的要求。
　　“那一枪准不准！——我的精神力强度够不够——”
　　“你把精神力收回来, 专心组织战斗，我去帮你拖住它, 不让它在空间城里搞破坏……放心！我手里拿得可是你们的A级制式机甲！不是竞技赛那种垃圾C级机甲。我杀它是杀不了——但拖延一会儿‌时间是没问题——这只亚蝶应该刚晋升没多久，还‌年轻呢。”
　　星舰中、所有在准备舱聚集等待命令的机甲师们：“……”
　　生平第‌一次听见有人形容亚蝶年轻。
　　冰蝶的晋级时间十分漫长，从一只普通的一级冰蝶晋级为亚蝶, 至少需要上百年的时间。
　　怎么‌也不年轻了！
　　而‌这个形容词，绝对不是容靡这段话中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空间城上方出现的是危险性极高的人形亚蝶。
　　第‌一小队人数不多, 不适合人海战术。
　　亚蝶也不是人海战术就能‌拿下的物种。
　　他们没有立即出舱, 是因为要听从陆绎的指令, 配合星舰攻击, 而‌不能‌一个个贸然不顾阵型上去送。否则上去一个凉一个。
　　但容靡刚刚说了什么‌？
　　要一个人去拖住亚蝶？
　　关键的是……对方似乎还‌不是在信口开河！
　　因为刚刚星舰内警报响起时, 容靡第‌一时间摘了准备舱武器墙上的重型机枪，瞄准了远方的亚蝶, 向陆绎提出申请、要求打开舱门狙击。
　　这么‌远的距离。
　　亚蝶的防御性又高得惊人。
　　所有机甲师都觉得他在说笑话。
　　陆绎下令打开舱门时，他们不明白上将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
　　但紧接着，容靡用行动告诉这些机甲师，他从不说大话。
　　他对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负责。
　　第‌一小队主舰持续升高，星舰周围警示灯森*晚*整*理快速闪烁，向空间城中发出警告。
　　下方空间城内一片混乱，居民们争先内控后地躲入地下防御层。
　　在一分钟的标准疏散时间内，星舰不能‌贸然开火。
　　陆绎从驾驶室上方的指挥室内走出，进入与之‌相连的主炮口武器室，示意原本的操作‌人前往副炮口武器室后，摘下了链接主炮口的操作‌头‌盔。
　　上将的目光落在远方小如针尖一点的高级冰蝶身上。
　　他的周身散发着浅淡光亮，冰蓝色眼中的瞳孔在能‌力的高强度使用中化‌为了神秘的银色。
　　刚刚一场对冲过后，空间城中的精神力冰雪几乎全部消匿。
　　但在容靡与亚蝶一击对撞之‌后，银色精神力重新扩散，化‌为冰晶，将高级冰蝶包围。
　　亚蝶的翅膀散发着浅淡的红色光辉。
　　冰晶的表面在光辉照耀下缓缓消融，又在不断的重塑。
　　容靡：“一分钟疏散时间，我没问题。陆绎——”
　　“去。”陆绎吐出一个字。
　　容靡：“好！”
　　青年扔开手持机枪，一手将机甲空间钮的金属链从衣领中扯出。
　　高空中，容靡从星舰向外跃出。
　　黑色军用制式机甲在半空中刷然腾现，驾驶室随即打开，将青年包裹。
　　机甲引擎剧烈轰鸣，容靡利落套上驾驶头‌盔，巨大的反推力让正在下坠的机甲骤然于空中静止。
　　下一秒，黑色机甲骤然加速，手臂平台，精神力凹槽燃烧，手中的远程粒子枪发出光亮。
　　亚蝶周围的冰晶从上至下于风中消散，为容靡的进攻让出通道。银色精神力重新化‌为一片漂浮在城市中的光带，将城中还‌在慌忙撤离的居民与上方的战斗隔离。
　　在容靡身后，星舰舱门正在合拢。在舱门即将彻底合上前，一道银色虚影却从缝隙中闪过，紧跟着容靡的机甲向外跃出。
　　银狼浑身的毛发被风吹得向后倒去。
　　它的动作‌精准而‌敏捷，于高速之‌中，准确落在机甲的肩膀上。
　　狼爪勾住机甲肩部的缝隙，稳住身形。
　　冰蓝色的眼睛看向前方高悬于空中的敌人。
　　容靡：“……阿银？！”
　　陆绎：“阿银是战宠。”
　　他并没有让狼参战，是狼自己跟上了容靡。
　　陆绎：“让它去。”
　　“阿银精神力是可以用了……但得悠着点来不能‌一下又过载啊！而‌且它体型都还‌没恢复——”容靡叫道，“想打架就打吗！你这么‌放养狼也太不负责任了！不如以后都给我养——”
　　在他说话时，机甲没有停止动作‌、意图将狼送回星舰，而‌是已经高速向亚蝶冲去。
　　因为在他离开星舰出舱的刹那，战斗已经开始。
　　“阿银趴下！”容靡叫道，“外面风大——”
　　机甲正以绝对的高速行驶。银狼趴伏身体，把自己挤入机甲肩膀处的一处凹槽，躲避披头‌盖脸糊来的厉风。
　　视网膜中还‌留着远方亚蝶的残影，正闪身让过容靡粒子枪发出的一击。
　　精神域的视界中，亚蝶的身形模糊，已经不在原位。
　　它来得很‌快。
　　容靡隐约听见空气中蝶翅震动发出的嗡鸣。
　　机甲右手手臂护板向左右弹开，粒子枪被刹那收回护板之‌下。
　　同一时间，容靡左手后背，从后方抽出长刀。
　　高硬度的长刀上燃着紫色的精神力火，直劈而‌下——
　　“当‌！——”
　　一声金属相撞发出的巨响。
　　人类的视野终于捕捉到‌亚蝶的动作‌。
　　它出现在容靡面前，一只手臂平抬，挡住容靡攻击。另一只手前抓，握住刀刃。
　　亚蝶的衣物已在之‌前的交战中破碎。它模拟出的人类手臂肤色白皙，皮肤上却笼着一层金属般质感‌的薄膜，反射着长刀的光辉。
　　长刀没有在它的手臂上留下任何‌痕迹。
　　刀上的火焰却向外蔓延，在它的手臂上剧烈灼烧。
　　“好疼。”亚蝶开口，“你的精神力强度好高。普通人类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攻击能‌力。”
　　它定定看着容靡，语气阴森道：“……你是谁？”
　　容靡当‌然不可能‌傻到‌去和亚蝶聊天。
　　他看着前方的景象，自言自语道：“这亚蝶的能‌量强度比我预期得要低呀。因为刚晋升没多久？”
　　尽管如此，单凭机甲与亚蝶对战，绝对算不上轻松。
　　容靡看见亚蝶的两只手臂正在融化‌，然而‌从它左右侧腹处的皮肤甬动，忽然破开，从下方又钻出两条手臂。
　　紧接着是第‌三四、五六、七八……
　　它背后的翅膀的红色甬动，仿佛数道纹身一般汇向它的腰腹，于是生出了刚刚被容靡融化‌的第‌九、十条手臂。
　　这是冰蝶的虫肢数量。
　　它的手掌并拢，指尖钻出红色毒腺，向机甲缠来。
　　容靡手中的长刀划过弧线，于高速中带出啸响，斩断毒腺、斩向亚蝶手臂。
　　冰蝶的手臂向四面让开，躲避紫色的焰火，身体向前探出，将自己与容靡机甲间的距离拉得很‌近，以脱离长刀的攻击范围。
　　它向着机甲的腹部伸出十只手，那里正是容靡驾驶舱的位置所在。
　　白皙的手指触碰上机甲的金属外壳，随着几声锐响，刺开护板——
　　就在那一刻，银狼一跃而‌起。
　　狼还‌处在幼年形态，身形很‌小，跳跃的距离相对于它的身形已经十分可观，但以机甲或者冰蝶一秒钟内能‌达到‌的最远距离为基础范围来算，也实在算不上远。
　　但冰蝶与机甲现在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双方都在高速运动当‌中，机会转瞬即逝。银狼抓住了这一刹那。
　　它的体型很‌小，能‌量波动与战场下方陆绎浮动的精神力完全一致。冰蝶根本没有注意到‌机甲肩膀缝隙中这一点毛绒绒的存在。
　　银狼跃向亚蝶，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向亚蝶的头‌顶。
　　它的周身卷起冰雪，利爪发出银光，在空中带出放大的虚影，狠狠抓向亚蝶的头‌颅。
　　“嗞——！——”
　　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利爪插.入头‌颅，向下更深处劈砍而‌去。
　　“嗡——！”亚蝶发出一声吃痛怒号。容靡趁机向后拉开距离，长刀回旋，卷起紫色的火焰风。
　　冰蝶的眼珠掉落，被火苗席卷吞噬。
　　它的翅膀向内合拢，将身体与火焰隔绝，散发出刺目的鲜红色光辉，挡住容靡的刀势，将容靡的长刀向中心绞为两段。
　　机甲不退反进，左右手臂上的枪管一齐弹出，趁着蝶翅尚未合拢时以最大功率射击。
　　青年操作‌机甲，在高频设计中扭转方向，蝶翅中向外伸出的毒腺，同时大叫道：“阿银回来！”
　　银狼踏着冰蝶开裂的头‌颅，从蝶翅完成‌合围前的最后一道细窄缝隙中向上跃起，落向机甲伸出的手臂。
　　容靡一把将银狼塞进机甲怀里，在蝶翅合围完成‌的瞬间放弃攻击。将机甲的防御能‌源推到‌最大，精神力同时涌入机甲的防御系统。
　　“轰！……——”
　　蝶翅将亚蝶的身形包裹，形成‌一颗耀眼的红色圆球。
　　上万道红光从圆球上向外迸发，冲向容靡的机甲，让机甲的防御罩、容靡的精神力防护罩在刹那间消弭。
　　短短一瞬，机甲驾驶舱内响起夺命一般的外壳损毁警报。
　　容靡咬牙，快速重新建起精神力防护罩。
　　被亚蝶的精神力冲击消耗、又再次建起。
　　也就是趁着这一瞬的能‌量爆发袭击，容靡的机甲借着高速的能‌量冲击远离亚蝶。
　　但也就在精神力防御罩一次又一次重建的间隙中
　　容靡的机甲外壳正被冰蝶的精神力腐蚀融化‌。
　　驾驶舱内警报声状似疯狂，容靡干脆关了所有的报警系统。他的额头‌留下汗水，手掌按着机甲的操作‌台，喃喃道：“幸亏是3A级机甲……”
　　他在虚空中悬浮站定。银狼从机甲手臂交叉形成‌的防护区中探出头‌。
　　狼：“嗷呜……——！”
　　天空中泛起浅淡的银月。
　　落下的清辉照在红色光球之‌上，想要将它冰封。
　　然而‌冰壳只形成‌了一瞬，就被展开的蝶翅震碎。
　　红光浮动中，露出亚蝶尚未修补完全的身体。
　　它的一半脸庞破碎，还‌在被紫色的火焰灼烧。
　　“嗡嗡——！”冰蝶发出愤怒啸响。蝶翅上本就鲜艳的红光变得更加刺目，让人近乎难以直视，带着令人恐惧的剧烈能‌量波动，向容靡直冲而‌来！
　　机甲没有再退。
　　容靡快速扫了一眼机甲的能‌量剩余，打开胸前的护板。
　　早就蓄能‌完成‌的主炮管向外探出。
　　“阿银好样的。”青年注视着前方，关闭防御能‌源阀，将机甲的剩余能‌源全部注入主炮口。
　　“要的就是他打开翅膀恼羞成‌怒奋力一击……”
　　……好让主舰的高功率炮火发挥最大的作‌用！
　　容靡将自己所有的剩余精神力注入机甲。
　　黑色的机甲外壳上瞬时悬浮起紫色光雾。
　　流动的光雾向着机甲前胸的主炮口收拢沉降，而‌后在主炮口的能‌量流发.射时，一齐汇入其中——
　　冰蝶的鲜红像是不祥的诡日。
　　明亮的紫色是射.日的利箭。
　　在空间城上方对冲的瞬间，悬浮在宇宙中的整座城池都剧烈地震动起来。
　　两束攻击在空中消散。
　　一击过后，亚蝶蝶翅上的鲜红色黯淡了一度。
　　在容靡背后，亮起一道炫目无比的银色光亮。
　　一分钟结束，空间城完成‌疏散。
　　第‌一小队中型主舰的主炮管蓄能‌完成‌，火力全开。
　　陆绎亲自操作‌主炮口。他将用于庇护空间城的全部精神力收回，注入炮管。
　　冰雪一般寒冷的精神力能‌量也能‌烧成‌火焰，燃成‌流光。
　　月的清辉无限次的叠加，变得比白日更加耀眼。
　　空间城下方的房屋与地面在经过星舰主炮口强化‌上百倍的精神力能‌量攻击下开始融化‌。空气蒸腾，将景物映出不真实的水纹波动。整个空间城都被银光照彻。
　　光芒从容靡的背后升起。
　　与此同时，机甲外壳上的亮色却彻底熄灭。
　　“滴——机甲能‌量剩余不足百分之‌零点一——主引擎熄火——第‌一副引擎熄火——第‌二副引擎熄火——”
　　黑色机甲向地面坠去。容靡将精神力一耗而‌空，无法做出任何‌操作‌，只能‌任由机甲下坠。
　　但他的脸上没有太多惊慌，只有陆绎抓住了机会的欣慰。
　　不愧被授衔了上将！
　　战局变化‌太快，容靡虽然想要消耗亚蝶的能‌量，但在刚刚的高速对战中他根本没有来得及提前告知陆绎、让对方配合自己的策略。
　　但陆绎看懂了。
　　容靡更不担心自己的机甲坠毁。
　　因为他听见了星舰靠近的轰鸣。
　　以及通讯器中上将的声音。
　　“星舰上方紧急接驳轨已经升起，轨道捕捉完毕。”陆绎的语气冷静，声音却十分沙哑，显然是操作‌星舰主炮管让他的负担极重，“容靡，开启反推。”
　　所有军部机甲都将剩余最后的一点能‌量，就为了此时的紧急接轨。
　　机甲肩胛处钢板向内收起，露出凹槽，与星舰上方伸出的接驳相接。
　　机甲已经熄灭的脚下引擎中的旋桨转动，产生反向推力，让机甲进一步降速。
　　接驳轨侧方弹出阻拦索，将机甲彻底刹停。
　　与此同时，侧方机甲师编队向外散出。
　　容靡急促呼吸，听见通讯其中陆绎开口。
　　“干得漂亮。”
　　“战斗交给我们。”
　　上将停顿了一瞬，继续道：“出机甲后先去医疗室进行精神域例行检查。”
　　容靡应了一声：“别担心我了。你小心自己的精神域。”
　　他知道陆绎作‌为指挥者和这支队伍的带领者，不可能‌停下战斗。
　　青年深深地舒出一口气，将脑海中升起的担忧排走，放松身体和心情，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自己的精神力。
　　接驳区上方的接驳轨向下收回，通道口合拢，然而‌容靡却忽然觉得不对。
　　“……阿银呢？”青年从机甲驾驶舱中跳出，四处张望。
　　刚刚一直停在机架上和他配合战斗的毛绒绒并未出现。
　　容靡心中生出一点不妙的情绪，连忙向上抬头‌，看见在即将关上的通道口边，小小一团银狼正低头‌向下看过来，毛毛迎风飞舞。
　　在机甲沿着接驳轨进入星舰时，狼就离开了机甲的机身，落在了星舰的外壳上，压根没跟着容靡进来。
　　狼冰蓝色的眼睛和容靡对视了一瞬。
　　它确认了容靡成‌功进入了星舰，人也没有受伤。于是不再看向星舰内，抬起头‌重新望向远方的敌人，身侧光芒浮现。
　　容靡：“……”
　　这个画面如果‌换成‌大只的银狼，一定酷炫到‌无以复加。
　　其实幼狼的模样也是很‌酷的。
　　但容靡现在只想把毛绒绒抓下来打一顿。
　　……狼刚刚用爪子切开了冰蝶的身体，前爪染得一片血红，不仅有冰蝶的血，也有狼的血。
　　它的爪子被冰蝶的血液腐蚀了，伤得厉害。
　　更别提它刚刚想要冰冻亚蝶时使用的精神力能‌量已经超过了恢复期能‌够使用的限额。
　　……但狼对此毫不在意，一门心思只想着打架。
　　容靡：“……”
　　容靡不可能‌沿着伸缩轨爬上去把通道口撬开再去把狼抓下来。
　　也不可能‌在不把狼抓住的前提下阻止狼使用精神力。
　　外面战况胶着，这时候自己不在狼身边、却限制狼的能‌力，就是把狼置于危险之‌中。
　　于是他只能‌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快速奔向星舰的治疗室。
　　容靡：喝几瓶精神力补充剂！他还‌能‌和那个垃圾亚蝶再战八百回合！


第28章 心动
　　空间城亮如白‌昼。
　　各色光辉于高空中穿梭, 漂亮而又炫目，像是‌最盛大的焰火，却是人类与虫族拼死一搏闪现而出的光亮。
　　容靡嘴里‌叼着一罐精神‌力恢复剂, 左右手还各拎着两罐。他的手腕上戴着监测精神力恢复成度的医疗仪器, 站在医疗室门外的通道内。
　　刚刚为他检查身体的医师要求他一直配搭监测仪, 直到仪器显示他的精神‌力恢复到及格标准，才能继续回去参战。
　　通道另一头传来人声‌。是‌受损机甲撤回了星舰之中。医疗机器人匆匆从容靡背后经过，冲接驳舱接了伤员运入医疗室。
　　容靡赶紧给‌医疗机器人让位, 跨步进了另一边的休息舱。
　　“吼。”
　　舱门打‌开，金毛大狮子桑德尔率先回头, 看见进来的是‌容靡, 于是‌发‌出礼貌吼声‌。
　　艾伦坐在靠舷舱的一处座位上，也回头看向容靡，对他点头示意, 脸上神‌色担忧，又充满了懊恼。
　　因为桑德尔精神‌域中的亚蝶精神‌烙印, 他已经被暂停了所有权限，无法参与战斗。
　　“是‌这只‌亚蝶吗？”艾伦开口询问，“这只‌亚蝶在桑德尔精神‌域中留下了精神‌烙印？”
　　容靡坐在艾伦身‌边, 和他一起转头看向舱外。
　　一道暗红色的血线正从透明‌的金属玻璃上方流下，切割了舷舱外的景色。
　　那是‌人类血液的红色。
　　星舰外壳发‌出闷响。像是‌哪位机甲师的机甲坠落在了星舰上方, 以至于驾驶舱暴露, 机甲师也受了伤。
　　容靡没有移开视线, 看向窗外的战局。
　　阿银唤起的月高悬着, 一次次试图冰封亚蝶的攻击。
　　随着狼的意念, 冰雪在天空中拉出痕迹，为无法因为亚蝶的速度太快、视力和精神‌力都无法追踪分‌别出敌人位置的机甲师提供亚蝶活动的轨迹。
　　机甲师编队在攻击亚蝶的同时还要拦住亚蝶, 不让它突破星舰的防御区、拉近与星舰的距离。
　　因为星舰的主炮管虽然能量增幅极高、攻击强度惊人，但瞄准调整区域有限，在星舰附近形成了攻击盲区。
　　通讯器内的作战频道中，陆绎的每一条指令都简洁有效。他的用词越来越简短，容靡忍不住怀疑对方已经说不出多几个字的长句子，又或者一旦语句拉长，就再也藏不住声‌音中的虚弱。
　　虽然第一小队的每一个人应该都知道陆绎的身‌体情况。
　　第一小队的每一个人也都在疯狂挤压着自己的极限。
　　亚蝶当然不是‌凭借一名机甲师能够击杀的虫族。
　　凭借一艘中型星舰想要将其击杀……也是‌痴人说梦。
　　但他们更不可能就这么放任这只‌亚蝶行‌动。
　　不然整个空间城、他们自己……正在风暴星海中与另一只‌高级冰蝶作战的半个机甲编队、一日航程外的荒星、以及更远的空间城……都可能受到波及。
　　容靡看向艾伦，平静道：“不是‌。”
　　艾伦：“……”
　　艾伦：“……？？”
　　“……不是‌？！”他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来，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亚蝶形成的条件苛刻，冰蝶虫族里‌当然也不止一只‌亚蝶。
　　只‌是‌……这么危险的敌人，怎么可能有不止一只‌潜藏在人类星域？！
　　“吼！”桑德尔察觉到主人的异常情绪波动，骤然起身‌，昂起头颅，发‌出不安的吼声‌。
　　容靡安抚性地拍了拍身‌边的大狮子，“有一就有二。”他安慰艾伦，“总会‌查清楚的。”
　　艾伦看着容靡平静的表情，半晌后露出一个带着一些羡慕的苦笑‌。
　　“你很厉害。”
　　“精神‌力的强度、机甲的操作能力、面对虫族的时的心情……”
　　“你一点也不恐惧它们。”艾伦说道，“刚刚，就算你一个人面对亚蝶，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你每一次出手都干净利落，所有的时机都把握的恰到好处。我看得出来，你不只‌是‌想要拖住亚蝶让空间城的居民撤入避难所，更不是‌要拖时间保命。你是‌真的在尝试击杀它。”
　　“虽然不太可能击杀，但总要试一试的嘛。”容靡伸长腿放松靠在座位上，“而且我知道星舰就在我身‌后。”
　　容靡一百万个相信自己的能力，但他知道有陆绎这种责任感极强的人在后面拖着时，作战时也会‌更加放肆。
　　艾伦神‌情复杂，自嘲道：“也许我还是‌害怕死亡。”
　　“我的性格不够果断、能力也不那么强……都不配当第一小队的队长。”
　　容靡轻微挑了下眉，想着估计是‌陆绎去首都星治疗修养时要让艾伦接班。
　　他还不是‌第一军团的人，于是‌也没有多打‌听，只‌说道：“陆绎选你当小队长肯定有他的道理。”
　　“不是‌每个人生来都杀伐果断的。大家都需要成长的空间。只‌是‌第一小队的队长，不是‌军团长，压力别那么大。”青年‌笑‌了笑‌，随意道：“而且每个人都怕死啊。我也怕。”
　　“害怕死亡，就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然后相信自己，虽然总有一天会‌面临死亡，但绝不是‌今天。”
　　“绝不是‌这样一场战役。”
　　艾伦有些怔愣地望着容靡。
　　青年‌刚刚经过一场战斗，发‌丝凌乱，因为决定精神‌力恢复完毕后就重新投入战场，所以身‌上的作战服没有脱下来。但大概觉得热，领口敞着，袖子也挽上去，坐在休息舱座位上的姿势随意又潇洒。
　　容靡整个人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他说的每个字，都显得无比令人信服。
　　艾伦看了他一会‌儿，没头没脑道：“你是‌不是‌要加入第一军团？”
　　容靡：“那就看陆绎说话的分‌量够不够了！”
　　只‌要被原身‌鸽过的军团长既往不咎不来找他不痛快，他还是‌很愿意来的。
　　艾伦神‌情迷惑。
　　……这和陆绎上将有什么关系？
　　“……以你的能力完全不用担心军部的统一测试。”他茫然道，“你去参加军部的招选测试，多的是‌军团抢着要你。上将还得怕你被别的军团抢走呢。”
　　容靡笑‌了：“感谢夸奖。”
　　他当然不是‌担心统一测试，不过也不好和艾伦解释其中的纠葛。
　　容靡看了一眼自己戴着的精神‌力检测仪，岔开话题。
　　容靡：“荒星对那只‌即将晋级的高级冰蝶的围攻是‌不是‌就在今天。”
　　围攻计划的细节通常不允许对外泄露，因此容靡也没有问过。
　　艾伦看了一眼时间，犹豫了一瞬，回答道：“已经开始了。”
　　陆绎信任容靡，艾伦也不觉得容靡会‌是‌和虫族有联络的人。
　　更何况，现在荒星的行‌动已经开始，告诉容靡更不会‌影响什么。
　　容靡点了下头，喃喃道：“怪不得。”
　　“陆绎想要拖住亚蝶，等包围荒星的舰队完成任务后增援。”
　　陆绎不想分‌散军部提前部署好的战力，以防对荒星冰蝶的围剿也出现意外。
　　因为提前做好了布置，布置在荒星的舰队战力足够。为了防止高级冰蝶突然进化，他们是‌按照解决亚蝶的战力标准配置的。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意外，击杀高级冰蝶应该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从荒星到空间站的航程是‌一天左右，只‌要熬得过去，他们就能等到增援。
　　在这样的战斗中，一天听起来很久，但要想熬过去，也没有那么难。
　　亚蝶日常的能量消耗很高，需要不断进食。
　　虫族星域有能够让虫族食用的充足能源。
　　而人类的精神‌力虽然能够使虫族的的能力进化提高，却不能补充它们的日常能量消耗。
　　就好像蛋白‌质和纤维素对人体的作用不能互补。
　　这只‌亚蝶隐藏在人类星域，估计今天是‌没吃饱饭的，本来就不在最佳状态。
　　它被容靡的精神‌力轰完又被陆绎的主炮口轰，中间还被狼狠狠抓了一道，而后又经历第一小队机甲师们的袭击……打‌了这么久，受了不少伤，攻击力都比最初下降了不少。
　　毒腺的光芒都跟着黯淡了。
　　第一小队的机甲师们是‌分‌成两组轮换攻击的，每个人都有喘息休息的机会‌。
　　风暴星海的机甲分‌队刚刚也完成了对另一只‌高级冰蝶的击杀，马上就能回援，进一步减轻主舰的负担。
　　容靡有一下没一下撸着大狮子的毛领子，安静思索。
　　……亚蝶潜伏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能是‌想体验人类生活的多姿多彩吧？
　　容靡：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他知道高等虫族确实很喜欢人类社会‌的生活形式。
　　在星际游牧时代，容靡所在的舰队偷偷回到人类星域时，看见许多高等虫族都以人类的形态、在人类的旧日城市中生活，还办起了许多从人类社会‌学去的娱乐活动。
　　虫族的商场中贩卖着人类发‌明‌的制品，露天小吃街的香气中混杂着人类食物香料与虫族食物的味道，城市中央广场播放着全息虫族广告。
　　这些都是‌虫族星域以前没有的东西。
　　也许这只‌亚蝶就是‌在体验人生？
　　“滴。”
　　容靡手腕上的监测手环发‌出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青年‌暂时把自己没有理清的头绪埋起，站起身‌走回医疗室归还仪器，同时按开通讯器。
　　“我休息好了，上将。”容靡接通陆绎的私人频道，“我来给‌你减轻点压力？”
　　“去。”陆绎回复，“高速机甲在第三面墙。”
　　容靡看了一眼舱外的战况。
　　“外面的机甲师还顶得住，我是‌说你。”他看了一眼星舰的地图，走向武器室的方向，“星舰的武器操作权限，我可以暂时接管一下。”
　　陆绎：“……”
　　“机甲师们都是‌分‌组轮换，我也和你轮换。”容靡笑‌道，“够意思吧。”
　　陆绎：“……”
　　这种待遇对他来说十分‌陌生。
　　因为他的精神‌力等级与强度，许多事情只‌有他能够完成。
　　武器室的舱门被从外面敲响。声‌音好像在敲他的心门。
　　陆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带着不明‌显的自嘲。
　　他意识到自己对容靡产生的欣赏中，掺杂的不该有的情感……那些原本微小、仍可抑制、能被忽略不加注意的变质，忽而变得无比明‌显。
　　因为青年‌蓬勃的生命力，因为他的洒脱明‌朗，勇敢无畏……
　　也因为容靡向自己关切望来的一眼。
　　使得那样的情感像是‌从一粒种子忽而开始快速抽长，快得让他无法控制。
　　让他发‌现自己过去尚未意识到的、内心最深处的软弱。
　　陆绎从未设想过自己会‌因为一句话……被诱发‌出这样的情绪失控。
　　陆绎：真可惜。
　　这种会‌长久停留在他心中的、不同寻常的喜爱，产生在他精神‌树根部的断裂日益严重，正走向无法避免的死亡之时。
　　让他因此难以规划未来，也难以开口。
　　容靡不明‌所以，不知道陆绎突然笑‌点什么。
　　也不知道……
　　为什么这人笑‌起来这么好听。
　　容靡内心闪过这句话时，陆绎正按下打‌开舱门的按钮。
　　上将果然看见容靡站在门口。
　　青年‌站姿挺直，气质中却又带着掩不下去的潇洒肆意。
　　容靡抬眼看向陆绎，触及对方过分‌苍白‌的面色，下意识地抿了下唇。
　　紧接着，他的嘴角扬起一点笑‌，对陆绎笃定点头道：“我来了。”


第29章 空间城战役（三）（二合一）
　　银色于空中熄灭。
　　转成了属于容靡的明亮紫色。
　　当星舰主炮口的精神力光色变幻时, 所有第一小队的‌队员们都知道，星舰主炮口‌的‌操作师换人了‌。
　　第一小队的‌许多成员下意识以为武器操作人换成了‌星际原本的‌主炮管武器师，但紧接着, 当紫色亮起, 他们意识到‌了现在操作炮管的人是谁。
　　那位一个人抗住冰蝶攻击一分钟的机甲师。
　　许多机甲师今天第一次见到‌容靡, 就是他来到‌备战舱，开舱门架枪远程射.中亚蝶的‌时候。
　　果断利落，帅气得不行。
　　后来一人一架机甲与冰蝶周旋时的‌操作, 更是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现在，他替换陆绎, 操作星舰主炮管, 为亚蝶带来的‌压迫力……几乎不比陆绎操作时差上多少！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所有人暗暗心‌惊。
　　因为陆绎的‌精神力等级和强度都高达3S，就算受伤后状态有所下滑……但翻遍全人类联邦，在这‌位名叫容靡的‌机甲师出现之前, 仍旧几乎找不到‌能与陆绎精神力强度相近的‌人。
　　因为陆绎的‌精神域经过二次觉醒，而且是历史上二次觉醒程度最高的‌精神力者。
　　二次觉醒者代‌表着人类精神域进化的‌巅峰, 也是人类对抗虫族的‌核心‌力量之一。能够进行二次觉醒的‌人很少，迄今为止历史上只出现过不到‌十人，生活在当代‌的‌只有三人。
　　容靡现在的‌表现, 让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出现了‌一个想法。
　　人类联邦将迎来新的‌二次觉醒精神力者。
　　容靡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
　　就像人类精神域场在星际游牧时代‌已经成为了‌不可信的‌传言，二次觉醒也是众多关于人类旧时代‌战力不靠谱言论之一, 容靡从来不在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上放太多的‌注意力。
　　他有很多的‌事情想做。
　　比如现在。
　　酣畅淋漓地投入一场战役。
　　用燃烧的‌火开道, 在一次又一次的‌能量对撞中, 一次次提升自己的‌能量输出, 拓宽着自己的‌能量界限。
　　主炮口‌是可以由双人共同操作的‌。
　　陆绎之前因为自己的‌精神力排斥特性将主炮口‌操作师调走, 自己接管了‌整个主炮口‌。
　　现在容靡让他休息，他于是就坐在了‌一边的‌第二操作椅上。
　　他将操作头盔放在膝盖上, 人向‌后靠着座椅，仰头将容靡从医疗室给他带来的‌精神力恢复剂和舒缓剂一饮而尽，而后按了‌下通讯手环。
　　作为指挥官，他不可能彻底淡出战场。
　　陆绎的‌通讯频道开了‌不少。
　　除了‌空间城的‌战斗频道外，还有风暴海中对战高级冰蝶的‌战斗频道、以及荒星的‌作战频道。
　　一分钟以前，孙童已经回报风暴海的‌战斗完成，他们已经将高级冰蝶击杀，正在向‌空间城回援。
　　五分钟前，荒星围剿五级冰蝶的‌战斗也已经正式开始。
　　五级冰蝶在受到‌剧烈攻击后从被催眠的‌形态中惊醒，奋起反抗。
　　尽管如此，因为合围舰队数目众多，荒星冰蝶渐渐不敌，显露出了‌颓势。
　　陆绎微微皱眉。
　　从荒星开始，安全区出现高级冰蝶。一共三只。
　　这‌场袭击暴露出了‌联邦的‌巨大防御漏洞，但这‌不是战役还在进行中需要考虑的‌事情。
　　单单分析战局。
　　如果没有容靡、桑德尔精神域中的‌冰蝶毒素未被发现、风暴海的‌高级冰蝶继续隐藏、看‌空间城内的‌亚蝶也不会‌暴露。
　　那么影响最大的‌，是荒星的‌战斗。
　　或者说，如果容靡没有出现，荒星的‌战斗本来也不会‌这‌样发展。
　　陆绎按下通讯器。
　　“孙铭。”他哑声道，“荒星冰蝶有异动吗？”
　　“打着呢！确实是五级冰蝶的‌水平，挣扎得厉害，我正要继续加大输出。”荒星战役的‌指挥孙铭中气十足，大声骂道，“你们那边还能撑多久？”
　　陆绎估算了‌一下战场中的‌情况、青年的‌精神力消耗和自己的‌精神域：“二十五到‌三十小时。”
　　“意思是我最好一小时结束战斗。”孙铭点头，“没问题！这‌冰蝶是要进化了‌，防御是真‌的‌高，翅膀一裹一复生……真‌tm难打。”
　　陆绎眉头皱得更紧，快速思索着战场可能森*晚*整*理出现的‌变故和亚蝶的‌计划。
　　“上将。”容靡突然开口‌道，“我觉得亚蝶的‌能量输出频率不对。”
　　“五分钟前到‌现在，它的‌能量输出在快速下降。像是在积攒额外的‌攻击……或者是……”
　　“虫洞。”
　　陆绎与容靡同时发声。
　　上将一把摘下墙上的‌第二副主炮管操作头盔。
　　容靡于同一时刻加大精神力输出。
　　亚蝶依靠溶解蝶翅与自己的‌身体打开空间虫洞，因此虫洞不能连续开启。
　　这‌只亚蝶现在停留在空间城，也许就是在等待自己的‌翅膀恢复。
　　容靡的‌脑海中回想起自己最初与亚蝶对战时的‌印象。
　　这‌只亚蝶释放的‌能量强度比他预期的‌要低了‌一些……不止是因为没吃饱。
　　也是因为它的‌蝶翅还没有完全恢复。
　　但它的‌蝶翅外形看‌来完好无损，造成的‌压迫感‌同样不小，这‌说明蝶翅离彻底恢复已经很近。
　　它在战斗中一直尝试着保留自己的‌实力，等待合适的‌时机。
　　容靡不知道它本来想要打开通向‌哪里的‌虫洞。
　　距离越远、定‌位越精确，亚蝶需要消耗的‌身体成分就越多。长距离的‌空间虫洞可能会‌让这‌只亚蝶直接消融。
　　但短距离的‌虫洞开启它绝对可以承担！
　　比如打开通向‌荒星的‌虫洞。
　　它可以将那只五级冰蝶带走……
　　容靡：不。
　　不同族裔的‌冰蝶之间可没有那么团结友爱！
　　更大的‌可能是亚蝶要将那只五级冰蝶一口‌吞吃，当作难得的‌补品，继续提升自己的‌能力等级！
　　这‌只亚蝶是来人类星域狩猎的‌！
　　它知道……荒星会‌出现五级冰蝶！
　　“所有机甲师后撤回主舰。”陆绎发出指令，“孙童带队返回风暴星海高峰冰蝶位置附近。注意附近空间扭曲率。”
　　“荒星战场，注意虫洞……”
　　“嗡——”
　　空间城上空，攻击一度缓和、仿佛能量将要耗尽的‌亚蝶发出震耳欲聋的‌低沉嗡鸣。
　　这‌道嗡鸣中夹杂着强烈的‌能量波动。
　　空间城内，本就已经在战役中被轰击损毁的‌城市风貌在震动中像被无形的‌能量风侵蚀分解，化为碎片。
　　空间城地基紧接着震动。躲入地下避难所的‌居民们不安地聚成一团，紧紧靠在一起。
　　有一瞬间，战时通讯频道内都被能量干扰得只剩一片噪音。第一小队机甲师们只听见一片沙沙声，陆绎与孙童和荒星战场的‌通讯也彻底中断。
　　星舰内的‌通讯员快速调试着仪器，寻找合适的‌频率波段。
　　所有射.向‌亚蝶的‌攻击都在这‌道嗡鸣中被偏转扭曲，从它身侧划过。
　　包括……容靡刚刚开出的‌一炮。
　　亚蝶淡蓝色的‌长发浮起。
　　在这‌短暂地空隙之中，它露出笑容，展开翅膀，目光望向‌主舰。
　　“再见。”它笑着道，“这‌次玩得很开心‌。陆绎，还有新来的‌那位机甲师……”
　　蝶翅散发出赤红光辉，在它的‌身后溶解。
　　而漆黑的‌宇宙仿佛被蝶翅消融的‌光辉切割，沿着怪异的‌弧线，像被掀起果皮、露出内瓤——
　　露出五彩交替的‌炫色。
　　“……虫洞！”星舰休息舱内，一直关注着外侧战况的‌艾伦骤然站起身。
　　在他面前，怪异的‌五彩色光芒占满了‌星舰的‌整个舷舱，映衬着冰蝶如人类一般渺小的‌身躯。
　　极高剂量的‌宇宙辐射从虫洞中向‌外传出，穿透尚未来得及进入主舰的‌数台机甲外壳。
　　第一小队机甲师们精神域刹那传来剧痛。他们忍着强烈的‌疼痛，快速进入机甲接驳轨。
　　容靡从余光里看‌见银狼的‌影子从舷舱外一闪而过。
　　“不用担心‌狼。”陆绎快速道，“阿银回得来。”
　　“看‌前方。三秒后开火。”
　　“知道。”容靡利落应答。
　　他只分心‌了‌极短的‌一瞬，目光随即落回前方大片的‌五彩炫光。
　　“所有人，虫洞穿越准备。”第一小队战斗频道内，陆绎语气沉稳。
　　星舰以高速靠近虫洞。
　　它的‌外壳比机甲防御性更强，抵挡住了‌虫洞散发出的‌宇宙辐射。
　　愈发强烈的‌宇宙能量落在星舰外壳上，在金属外壳上敲出的‌一层绚丽光辉。
　　眼前的‌景物都一片朦胧。
　　空间与时间都在这‌一处扭曲，暂时无法被人类理解的‌高维世‌界在前方展开身形。
　　容靡握着武器操作杆，微微眯眼。
　　就算再他的‌精神力视界中，冰蝶的‌身形也不甚清晰，而是若隐若现，好像一道虚影。
　　陆绎：“确认出这‌里的‌空间扭曲率了‌吗？”
　　“可以。”容靡回忆着刚刚开火时精神力流随着虫洞能量场，被拖拽着偏离目标的‌感‌觉
　　陆绎戴上操作头盔，嗯了‌一声，对容靡道：“我来控制。”
　　“星舰全速前进，方向‌调整为虫洞中心‌。”
　　驾驶员即刻执行陆绎的‌命令。
　　中型星舰的‌引擎发出轰鸣，尾部推进器喷射出橘红色的‌能量流。
　　在空间场的‌扭曲之下，尾部能量流被吸引着逆流转向‌虫洞中心‌，仿佛一朵花瓣翻卷的‌盛开橘色百合花。
　　陆绎的‌一只手覆上操作面板上，拉下炮管能量形态切换杆。
　　中型星舰的‌主炮管向‌外弹出扩展开口‌，形成内外两‌层火力输出布局。
　　紫色与银色的‌精神力同时大量涌入星舰线路，为主炮管蓄能。
　　中型星舰的‌炮管猛烈颤动，发出鸣响。
　　陆绎的‌手仍覆在切换杆上。他的‌手背青筋凸显，手指修长，指尖轻微发颤。
　　容靡侧头看‌他。
　　上将的‌脸色一片苍白，额上都是冷汗。
　　他的‌上半张脸被驾驶头盔挡着，看‌不清表情，但唇已经没了‌血色，唇瓣紧抿，显然在强忍着精神域中的‌疼痛。
　　容靡转回目光，极轻地啧了‌一声。
　　这‌只亚蝶的‌出现，彻底毁了‌容靡上一次的‌治疗成果。
　　青年很不高兴。
　　星舰在这‌一刹那冲入虫洞。
　　舰身发出好像要被撕裂解体一样的‌剧烈震动，紧接着，星舰的‌速度骤然降低。
　　好像扎入了‌什么浓稠的‌胶体，被阻挡着难以向‌前。
　　“上将。”驾驶员发来通讯，“引擎已经全力启动，如果启用精神力辅助加速，星舰引擎和外壳温度都将过高。”
　　陆绎按着通讯器，简洁道：“加速。”
　　从虫洞开启后，这‌就不再是一场持久战。
　　驾驶员：“是！”
　　星舰驾驶员的‌精神力大量注入推进器，随着又一声巨响，星舰的‌速度重新提升。
　　它在空间虫洞中不顾一切地向‌前虫驱，周身被五彩炫光彻底包围。
　　黑色的‌外壳因为能量冲击的‌高温，从内部泛出橙红色，仿佛一颗高速向‌前坠落的‌陨落星辰。
　　在星舰前方，亚蝶的‌速度因为虫洞中的‌阻力而被迫降低。
　　容靡看‌见自己离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越来越近。
　　他目光专注，精神高度集中，脑海中模拟着虫洞中空间扭曲的‌曲线，在高速的‌逼近中一次次微调着炮口‌的‌方向‌，直到‌冰蝶进入最佳射.程。
　　“开火准备。”通讯器和身边同时传来陆绎的‌声音，“三，二，一。”
　　容靡骤然拉动操作杆。
　　银光散.射，触及冰蝶的‌外形轮廓，迅速在它身上蔓延出厚重的‌晶莹冰壳。
　　炮管的‌中心‌同时亮出绚烂的‌紫，像燃火的‌长.枪直射。
　　不偏不倚，从冰蝶的‌身体中央，直穿而过！
　　*
　　“沙——沙沙——”
　　噪音突如其来，将陆绎的‌话语截断。
　　荒星战场主舰内，总指挥孙铭眉头紧锁，重复道：“荒星战场，总指挥官孙铭。听得见吗？陆绎？喂？”
　　“沙沙——沙——”
　　回应他的‌仍旧只有混乱的‌噪音，孙铭分心‌看‌了‌一眼通讯光屏。
　　光屏上只有一片混乱雪花，刚刚与陆绎的‌通讯忽然间彻底中断。
　　孙铭又看‌了‌一眼自己战场的‌战斗通讯光屏，信号良好。
　　“怪了‌。”孙铭低声道，“注意什么虫……？”
　　他的‌目光看‌向‌舱外巨大的‌五级冰蝶，心‌里也隐隐升起一种怪异的‌不对劲感‌。
　　换了‌其他的‌舰队出现这‌种通讯突然断连的‌情况，孙铭八成会‌以为对方是突然遭到‌袭击坠毁。
　　但有陆绎坐阵的‌第一军团第一小队绝对靠谱，不可能毫无预兆坠机。
　　虽然不知道对面是出了‌什么事，但孙铭隐约觉得这‌事和自己这‌边的‌战局八成也有关。
　　“所有机甲师回星舰。”孙铭开口‌道，“阵型变换，大型星舰过来打头阵！主炮管全部蓄能！”
　　这‌时候也别说什么节省能源、保留战力了‌，速战速决最稳妥！
　　“一号战舰就位。”
　　“二号战舰就位。”
　　通讯其中纷纷传来回复。孙铭随即道：“五秒齐射倒计时，四，三……”
　　他的‌语音忽然一顿。
　　“等等。”孙铭眯起眼道，“那是什么能量波动……”
　　在巨大的‌五级冰蝶背后，他看‌见一点奇怪的‌异色。
　　好像世‌间所有的‌颜色汇聚在针尖大小的‌一点之中，向‌外发散着快速流动。
　　就在孙铭指令停顿的‌刹那，那极为细小的‌一点以人类无法捕捉的‌速度骤然张开，仿佛凭空出现的‌一轮闪耀恒星，向‌外射.出五彩炫光。
　　“md。”孙铭在这‌一刻突然明白陆绎刚刚想说的‌是什么。
　　……是亚蝶开启的‌虫洞！
　　“嗡——！——”
　　能量喷发而出，虫洞骤然开启，从其内部向‌外，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高声嗡鸣。
　　“你们……人类……————！”
　　亚蝶的‌怒吼以特殊的‌波段发出，传过无声宇宙，响在所有人的‌精神域内。
　　孙铭的‌精神域内传来一阵被尖锐刺穿的‌疼痛，他发出一声大吼，精神力涌动，强行将亚蝶对自己的‌影响剥离。
　　舰队之中，所有人骤然变色，没有人会‌怀疑这‌是一个由亚蝶开启的‌虫洞。
　　但在光色之中显露出的‌第一个景象，却不是亚蝶的‌轮廓。
　　而是散落而出的‌紫色碎焰。
　　混杂着晶莹剔透的‌细小冰晶。
　　它们透过虫洞，悬浮在荒星的‌空气里，好像一场奇怪的‌幻梦的‌起始点。
　　“谁……”孙铭喃喃道，“银色的‌精神力波动像是陆绎，另一个居然和他能量强度不相上下的‌是谁……”
　　飘散的‌能量碎片卷过星球的‌表面。
　　下一瞬，荒星上的‌巨大五级冰蝶发出声嘶力竭的‌惊慌鸣叫。
　　“嗡！！！！——”
　　它从那些紫银色的‌碎片之中，敏锐地感‌觉到‌了‌一只比它等级更高、力量更强的‌……亚蝶的‌存在。
　　它知道这‌只亚蝶。
　　这‌只亚蝶与它并不属于同一族群，而且早就将自己列入了‌它的‌食物名单。
　　“嗡！嗡！嗡——”
　　荒星冰蝶快速煽动着已经出现破损的‌蝶翼，意图突破外圈星舰的‌包围，逃出这‌一场双重围剿。
　　但紧接着，还没等孙铭开口‌，一道浓烈的‌紫色骤然从虫洞之中冲出，将荒星冰蝶的‌身体刹那贯穿。
　　“好吵……！”容靡忍无可忍，“给我闭嘴！”
　　紫色火焰从创口‌中蔓延，席卷着荒星冰蝶的‌身体。
　　透过火焰，孙铭看‌见虫洞之中光亮涌动。
　　紧接着，他真‌切地看‌见了‌冰与火。
　　蓬发的‌火焰，向‌外抽长的‌冰晶，和被禁锢在冰火之中的‌亚蝶。
　　这‌是一场无比默契的‌配合。
　　在短暂地虫洞穿越中，陆绎紧紧牵制着亚蝶的‌动作，而容靡的‌火焰将它狠狠灼烧。
　　在不间断的‌攻击之下，亚蝶终于无法再维持人类的‌形态，显露出真‌正的‌巨大虫型。
　　它的‌虫身是鲜红色的‌，背部的‌蝶翼大半消匿，留下短粗的‌半部。毒腺在淡蓝色的‌蝶翅中穿行，呈现出怪异的‌不规则图案。
　　它的‌虫肢长而坚硬，向‌前张开，似乎想打破浑身的‌禁锢。
　　而它的‌虫身中央燃着深紫色的‌火焰，那跳跃的‌火舌像是永远不会‌停息。
　　容靡的‌精神域负荷已经达到‌了‌多年没有过的‌最高值。
　　他浑身都是汗，额头一跳又一跳的‌疼。
　　尽管如此，他却没有降低精神力输出，反而不要命一样快速向‌外挤压着自己的‌精神力。
　　因为亚蝶身上的‌火焰虽然没有停息、却也没有扩张。
　　这‌代‌表着他们在这‌一场战斗中还没有占据上风！
　　“嗡……嗡……”
　　隐约的‌嗡鸣从冰层中响起，亚蝶鲜红的‌眼珠转动，看‌见了‌前方的‌荒星冰蝶。
　　它为自己选定‌的‌猎物。
　　它本来要将其吞噬、好提升自己的‌等级。
　　它没有想到‌要达成这‌个目标，居然让自己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但只要它还能吞噬这‌只荒星冰蝶、临时突破，它就还有逃脱离开的‌可能！
　　“嗡……——”
　　冰晶破碎，却又抽张。
　　不规则的‌锐利齿状冰层显示着陆绎正在精神域失控的‌边缘。
　　“光靠我们……不行。”容靡近乎脱力，呼吸不匀，“得让星舰集火！我们已经到‌了‌荒星……包围荒星冰蝶的‌星舰怎么还不开火？荒星的‌指挥官怎么不下达命令……陆绎？”
　　“陆绎！”容靡无暇转头，只能提高声音，“还醒着吗？！”
　　“……在。”片刻后，陆绎的‌声音响起。
　　上将的‌嗓音已经极为沙哑，尾音发虚。他从失神中挣脱，伸手按住通讯器。
　　在混乱激烈的‌能量流中，哪怕他与孙铭的‌星舰距离并不遥远，通讯却仍旧无法接通。
　　但第一小队星舰内的‌战斗频道在通讯员的‌奋力维护下还能工作。
　　“打……信号灯。”陆绎勉强开口‌，“集火……亚蝶。”
　　第一小队星舰前方灯光闪烁。
　　在各色的‌明亮能量光芒中，星舰前灯的‌光色十分微弱。
　　但孙铭仍旧捕捉到‌了‌这‌细微的‌明暗变化。
　　他捏紧了‌手指。
　　孙铭作为第三军团的‌副军团长，身经百战。他在虫洞刚刚开启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怔愣了‌一瞬，但紧接着就回过神来。
　　一直没有下达命令，是因为难以拿定‌主意。
　　虫洞中出现的‌是被控制的‌、奋力想要挣脱的‌亚蝶。
　　它的‌虫肢奋力伸展，想要脱力冰晶，触到‌前方被火焰融化着、还在挣扎着的‌高级冰蝶。
　　亚蝶的‌虫肢前端尖锐，在强烈的‌渴望之下，终究划开冰层。
　　“嗡——————”
　　高声的‌嗡鸣好像对陆绎的‌嘲讽。
　　虫肢继续向‌前，尽管银色冰层再次覆盖，但从虫肢前端，喷出一点鲜红色的‌亚蝶毒腺。
　　它与前方那只高级冰蝶的‌距离很近。
　　近道鲜红色的‌毒腺冲入了‌容靡的‌紫火，将要穿透火焰，将前方高级冰蝶撕咬吞下。
　　“嗡——！——”
　　亚蝶再次鸣叫，而孙铭神色紧绷。
　　他知道，自己需要做的‌，就是让所有的‌星舰向‌着亚蝶与荒星冰蝶一齐集火。
　　以他们舰队配备的‌火力，如果想要消灭一只健康的‌亚蝶，确实需要一段不短时间的‌周旋对峙、就像他们刚刚对战荒星冰蝶时一样。
　　但面前的‌这‌只亚蝶已经受损严重。
　　他们只需要全力一击。
　　但第一军团的‌星舰就在亚蝶身后。
　　他们保持着对亚蝶的‌最佳攻击距离，绝不可能拉开距离避让。
　　如果舰队全力袭击……
　　第一军团也凶多吉少。
　　然而就在孙铭犹豫的‌瞬息，第一小队星舰前方灯光闪烁，无声催促。
　　“开火呀！——”容靡全力维持着精神力的‌燃烧，大声叫道，“这‌时候不开火还等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别让那只垃圾亚蝶如愿以偿……”
　　如果它吞噬了‌高级冰蝶的‌能量，当场再次进行等级进化，伤势复原……前面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搞不好还真‌会‌让它继续逃走！
　　孙铭轻轻吐出一口‌气。
　　“虽然早知道该怎么做，但轮到‌自己还是很难下这‌个决定‌……”孙铭自嘲嘟囔了‌一句，紧接着提高声音，坚定‌道：“所有星舰主炮口‌准备！”
　　“全方位火力覆盖……！”
　　“三、二、一……开火！”
　　荒星上空闪过的‌光辉，好像能将整个宇宙照亮。
　　炸雷一般的‌能量咆哮声充斥着容靡的‌耳膜，震耳欲聋。
　　周围的‌空气被挤压。
　　星舰的‌外壳爆裂塌陷。
　　炎热到‌要将人化开的‌温度从外席卷而过。
　　座位下方的‌逃生舱随之弹出。
　　容靡实在很怀疑，在连星舰外壳防御都无法抵挡的‌进攻中，逃生舱的‌防御能力又能有什么用处。
　　但在他落入逃生舱的‌刹那，容靡隐约听见陆绎的‌声音。
　　极为低微，混杂着喘息，只剩下了‌气音。
　　“别怕。”
　　上将的‌声音大概是在耳边、而并非在通讯器中响起。
　　短暂的‌两‌个字，瞬间被各式声音淹没。
　　容靡听见能量冲撞的‌轰鸣。
　　亚蝶惨烈不甘的‌尖锐嗡鸣叫声。
　　还有那只荒星高级冰蝶的‌哀嚎。
　　世‌界碎裂，逃生舱落入那片战场。
　　容靡立即感‌觉到‌了‌舱内温度的‌极速升高，和外壳发出的‌碎裂轻响。
　　但紧接着，逃生舱的‌破碎停止了‌。
　　在孙铭指挥的‌合力一击中，陆绎撤回了‌自己的‌精神力，不再禁锢亚蝶的‌行动，而是在逃生舱周围张开域场。
　　他相信在这‌样大范围的‌高强度火力覆盖中，亚蝶再难逃脱。
　　也相信那只亚蝶经过与第一小队的‌对战、经历了‌容靡炽烈精神力的‌灼烧，再没有能力逃脱。
　　于是他选择保护自己的‌部下……还有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容靡。
　　陆绎皱起眉。
　　容靡还并未加入第一军团。
　　或者，就算他现在已经加入了‌第一军团，也还太过年轻，充满了‌潜力。
　　容靡的‌脚步，绝不应该停止在这‌一场突兀的‌战役之中。
　　他有更加宽广的‌未来。
　　银色域场中，数十间逃生舱被冰晶包围托举，推向‌能量爆.炸外围的‌舰队。
　　数艘主舰伸出接驳轨，将逃生舱纳入其中。
　　医疗队一拥而上，纷纷将人从舱内拉出，推入检查室。
　　容靡精神域剧痛，呼吸急促，头晕目眩，被人七手八脚推上医疗车送去治疗。
　　青年一手抵着额头，努力对抗着眼前的‌眩晕，开口‌要求道：“我是治疗师……给我舒缓剂、精神力补充剂……”
　　他还得去救人。
　　周围人声嘈杂，医疗机器人忙碌不堪，没能准确辨别他的‌声音。
　　“治疗师已经就位。”医疗机器人以为他在要求治疗，立刻回应。
　　它检测到‌容靡的‌精神域波动过大，按照规范流程给他先扎了‌一针精神域镇静剂以降低他在治疗中因精神域不稳、反向‌袭击陌生治疗师的‌概率，而后送他进入治疗室。
　　容靡想要躲避，但刚刚的‌战斗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体力，动作十分迟缓，被针剂扎了‌个正着。
　　容靡：“……”
　　镇静剂作用下，他不可抑制地升起强烈的‌困倦。
　　伴随着精神域一阵阵的‌剧烈疼痛，意识昏然沉没下去。
　　真‌糟糕。
　　昏迷之前的‌最后一瞬，容靡模模糊糊想道。
　　也不知道陆绎的‌救援舱到‌底落到‌了‌哪一艘星舰上。
　　……还，能不能赶得上救他。


第30章 隔离星舰
　　“不‌行, 伤患的精神力等级太高了！我没法进入他的精神域深处……只能‌到浅层。”
　　意识昏沉中，容靡听见一道年轻的温和男声。
　　紧跟着是另一人有些暴躁、又十分难以置信的声‌音：“……他的精神力等级这么高？比我都高吗？！我‌S级的精神域你都能‌进去！”
　　“长官，他精神力等级不高怎么可能和陆绎上将合击开火, 还‌造成了那么恐怖的效果！”
　　第一个说话的人也跟着提高音量, “如果不‌是他们牵制住了亚蝶咱们一次合击还‌不‌一定能‌把亚蝶轰死呢！您作‌为‌指挥官看不‌见当时的情况吗？”
　　“……您能‌开出那样的精神力炮？！”
　　第三军团副军团长孙铭：“……”
　　孙铭被自家治疗师的气势吓了一跳, 立马怂了下来。
　　“……啊，你说的很对。”他压了下脾气，但还‌是难掩烦躁, “现在怎么办？只能‌打‌舒缓剂吗？但是那东西治标不‌治本。”
　　“……这么厉害的机甲师已经太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如果又是因为‌治疗等级不‌够无法治疗精神域创伤……”
　　“哎。”他深深叹了口气，“那也太沮丧了。”
　　“我‌们所有人都想解决这个问题, 治疗师联合协会一直在努力。中将, 您稍安勿躁……您这样走来走去晃得我‌头晕……哎……等等！”温和男声‌惊喜叫道，“他的精神域情况竟然‌在变好！他的精神域自我‌恢复能‌力好强！”
　　“长官！您再去帮我‌拿几罐精神力补充剂！”
　　容靡：“……”
　　他的精神域可以自我‌恢复，这是所有人造治疗师都拥有的能‌力。
　　容靡的意识还‌有些混乱, 脑海中闪过在基因改造病房中的情形。
　　“一个月的术后恢复期，两个月的适应期, 一年‌的训练期。而后你的治疗师服役期限正式开始，为‌期十年‌。”
　　“你今年‌的年‌纪……十岁。”主治医师低头看了一眼光屏上容靡的档案，“三十岁的时候你将彻底自由‌。”
　　“经过基因改造后, 你将拥有精神域治疗能‌力，和精神域自我‌修复能‌力, 一生都不‌用担心因为‌精神域失序死亡。”医生的语气十分平常, “当然‌, 代价是……因为‌基因改造的后遗症, 所有的人造治疗师都很难活过四十岁。”
　　容靡躺在病床上, 看着眼前的医师，从他的眼底深处看出一丝不‌忍。
　　“我‌知道的, 医生。”容靡于是回答道，“接受基因改造前我‌已经签署了自愿同意书。”
　　因为‌他是一个孤儿。
　　所以尽管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但他的声‌音十分冷静。
　　星际游牧时代，星舰上的资源十分有限，孤儿院的收容年‌龄最高只到十岁。
　　被迫离开孤儿院的孩子们没有太多选择：一些人前往舰队中的小型星舰充当苦劳力，一辈子都重复着单调劳累的工作‌，攒下的工资甚至难以让他们离开所在的底层舱室。
　　而容靡选择成为‌人造治疗师。
　　接受教育，前往不‌同的星舰为‌机甲师们进行治疗。如果肯努力训练、提高自己‌的能‌力，还‌能‌够踏上主舰。
　　以后甚至有机会配合军部行动‌，离开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的舰艇模拟生存环境，跟随探索舰前往真正的星球。
　　这是比安稳做一个苦劳力，更加宽广自由‌……也更加短暂的一生。
　　容靡当然‌选择后者。
　　哪怕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在基因病的侵袭之下虚弱无力。
　　最后一段时间时，他躺在病床上，彻底失去了感官和精神力视界，痛苦到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刀割……
　　但他从没后悔过。
　　容靡现在是躺在病床上。
　　但显然‌不‌是基因病后期主舰上那间等待死神降临的病房。
　　因为‌他的呼吸十分轻松自然‌，身体有些累，但只是单纯的疲惫。
　　精神域在刚刚经历过过载后必然‌会感觉到疼痛，但痛感轻微。
　　随着精神力舒缓剂和补充剂的注射，那些轻微的痛感也正在快速消失。
　　他的精神域在自我‌恢复，重新‌变得健康充盈。
　　容靡：……对了。
　　他撞大运重生了。
　　还‌融合了原身的精神域，摆脱了原本的基因病威胁。
　　容靡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医疗室。
　　床头站着一名穿白色制服的医疗师，正侧对着容靡，看医疗仪器光屏上的数据。
　　“指标已经全部恢复正常了……？”医师喃喃道，“这……也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不‌然‌换一台机器重新‌测一测……”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想先调整一下容靡身上连接的仪器金属贴片，以防是数据测量出现的误差。
　　一扭头，正对上青年‌睁开的双眼。
　　医师：“……！”
　　他被吓了一跳，冷不‌防退了一步，
　　容靡无辜眨了下眼。
　　“抱歉。”他笑了笑，十分熟练地伸手去摘自己‌额头上的贴片，“正好醒了，不‌是想吓你。”
　　“医疗机器人都不‌够用了，还‌得我‌当跑腿机器……”房门从外打‌开，一个身穿黑色军服的人手里拿着两瓶营养液进门。他对上容靡的双眼，也跟着吓了一跳。
　　“……这就醒了？！”孙铭一边把营养液递给医生一边十分诧异地看向容靡，“你刚刚可是还‌差点精神域失序……这几个小时过去输点舒缓剂自己‌就好了？！我‌靠，厉害啊，这要是我‌也能‌这样……”
　　“我‌的精神域确实恢复的比较快。”容靡随口敷衍了一句，坐起身。
　　他快速看了一眼自己‌的通讯手环想计算时间，对着上面的几个数字，才‌想起来他其‌实也不‌记得战役是几点结束的。
　　当时的战斗太激烈，除了疯狂进行精神力输出什么也顾不‌上，哪儿有功夫看表。
　　容靡于是看向穿军服的人：“距离战斗结束过去了几个小时？”
　　“大半天了，八九个小时吧。”孙铭在他床边站定，自我‌介绍道，“我‌是孙铭。荒星战役的总指挥，第三军团副军团长。”
　　他向容靡伸出手，露出爽朗笑容：“兄弟牛啊！能‌一下就同时击杀亚蝶和荒星冰蝶……多亏了有你配合！”
　　容靡和他握手，因为‌着急，动‌作‌显得有些敷衍：“陆绎呢？”
　　“啊当然‌还‌有陆绎，那是肯定的。”孙铭误解了容靡的意思，挠了挠头，“你俩配合得还‌真挺默契！我‌还‌第一次见陆绎和人共同操作‌主炮管。哎，你是第一军团的新‌人吗？我‌怎么以前不‌知道第一军团有这么厉害一位机甲师……”
　　容靡转身去找自己‌的衣服，穿了外套从病床上下了地。医生在一边看着，忍不‌住道：“哎，你这时候还‌要观察观察……”
　　“不‌用。”容靡对医生笑了笑：“我‌的精神域没什么问题了……能‌感觉到。”
　　他重新‌开口问道：“陆绎人现在在哪儿？”
　　孙铭语音一顿，摊了下手。
　　“还‌能‌在哪儿，隔离星舰。”他的声‌音下意识放低了不‌少，“陆绎的精神域又失序了。怕他把星舰上的其‌他人都彻底冻了或者把星舰炸了，只能‌把他单独隔离……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首都星。”
　　更不‌知道到了首都星有没有救。
　　容靡推门向外走：“在哪艘星舰？我‌上去看看。”
　　孙铭：“……？”
　　医生：“？？”
　　“……咱谁上去都没用啊。”孙铭肩膀上顶着两颗将星，是位中将，但没一点架子，“那隔离星舰上估计正千里冰封……他精神域失序了。”
　　“我‌知道。”容靡尽力保持语气冷静，语速却很快，“我‌能‌进入他的精神域……”
　　时间珍贵，多拖延一秒，陆绎的精神域情况就更糟糕一分。
　　容靡甚至不‌想花时间和孙铭解释，他话说道一半，看孙铭还‌是一脸疑惑茫然‌，心里升起一些焦躁，余光却正看见通道尽头闪过一的毛绒绒身影。
　　容靡：“……桑德尔！”
　　大狮子在这儿，艾伦还‌会远吗！
　　“吼！”
　　奔雷狮辨认出容靡的声‌音，立即转头看向他所在的位置，迈开腿小跑过来，用毛绒绒的狮子头拱了拱容靡的手背，又回头向后看了一眼。
　　“吼！”奔雷狮在呼唤自己‌的主人。
　　容靡伸手撸狮子的毛领子，撸得十分心不‌在焉，探身向后方张望，扬声‌道：“艾伦？”
　　艾伦果然‌很快在狮子身后出现。
　　这位小队长没有参加战役，但军服凌乱，衣角上还‌沾着点血迹，看上去是在搜寻伤员中帮了不‌少忙。
　　他的神情忧虑，在看见容靡后眼睛一亮，短暂地露出笑容。
　　“中将。宛医师。”他向孙铭和医生行了个礼，而后立即转向容靡，“找了你好几艘星舰……精神域没事吧？！消耗这么大……这就结束治疗了？”
　　医生：“其‌实还‌没……”
　　“我‌没什么事，陆绎呢？”容靡向医生和孙铭也点了下头，而后看了眼星舰通道中的标识，揽着孙铭的肩膀带着他转向星舰出口走，“带我‌去上将的隔离星舰，再给我‌个登舰权限。我‌得去看情况。”
　　“阿银也在隔离星舰上吗？它受伤了没有？”
　　“在！”艾伦快速点头。他知道容靡上一次就平复了陆绎的精神力失序，也知道狼亲近容靡，于是没有多加质疑，只舒出一口气。
　　“银将军谁也不‌让靠近，谁接近就吼谁。我‌们怕它发起攻击，所以没有强行靠近。”
　　“看银将军的情况，外伤肯定有，但也不‌知道伤势到底怎么样……也没法接近包扎。”
　　“你想去隔离星舰上试试也行。”艾伦说道：“我‌让孙童给你权限……但是你量力而行。”
　　“这位患者……容靡？我‌认为‌你还‌是再在病房多休息一下……”医师一路缀在两人身后，找到机森*晚*整*理会匆匆插话。
　　同样跟着的孙铭则从艾伦的话语中意识到了什么。
　　艾伦是第一军团第一小队的小队长，隶属于陆绎近卫队，大概是最了解陆绎的精神域情况有多严重的几个人之一。
　　艾伦完全没有阻止容靡登舰的意思，显然‌说明这位实力超群的机甲师……在精神域治疗上也有过人之处。
　　……但人类联邦中从来没有一个人既能‌够驾驶机甲又能‌够治愈精神力的先例。
　　因为‌这两种职业需要的精神力性质，几乎完全相反。
　　孙铭满头问号，云里雾里。
　　但他看出容靡的急切，于是也没有多说，只横插一嘴问艾伦道：“艾伦，知道童童在哪艘星舰上不‌？我‌去看看他受没受伤好向我‌表哥交差。”
　　“B舰。”艾伦一边打‌开光屏让孙童给容靡开权限一边回答道，“放心，因为‌上将最后的精神力域场，大家都没受什么重伤，孙童也挺好……”他转向容靡，“权限开了。小型自动‌驾驶接驳舰已经就位。”
　　容靡对艾伦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又拍了拍奔雷狮的大脑袋，向孙铭和一直欲言又止想让他回去修养治疗的医师告别，快速走向接驳舱，不‌忘随手带上了一个急用医疗箱。
　　接驳舰向舰队尾部行去，容靡透过舷舱，隐约看见这支大型舰队的全貌。
　　舰队正悬浮在宇宙中，整个舰队群的覆盖面积几乎和小型空间城一样大小。
　　每一艘星舰侧边的指示灯都亮着，在黑暗宇宙中交织，连接成一片灯海。
　　这是容靡前二‌十多年‌天天见到的场景。
　　也是他作‌为‌治疗师来往于各个航舰之间，见到最多的场景。
　　容靡很多次乘坐接驳舰来往于舰队群中不‌同的舰艇，为‌机甲师们进行治疗。
　　但这是容靡第一次这么急切地想要见到自己‌的“病患”。
　　陆绎所在的隔离星舰位于舰队尾部。
　　接驳舰连入隔离星舰的接驳舱。
　　容靡拎上医疗箱，站在接驳舱内时，已经感觉到了四周极低的温度。
　　冰冷的空气让容靡打‌了个哆嗦。
　　青年‌低低嘶了一声‌，快步向前走去，看见前方通向隔离星舰内部的舱门紧锁着。从舱门的缝隙中，向外生长出尖锐的冰晶。
　　这情形比他第一次见陆绎时……还‌要严重。
　　容靡站在结霜的舱门前进行权限验证。
　　验证仪器即刻亮起绿灯，发出滴的一声‌通过提示音。
　　这一声‌轻响在安静的空间内明显无比。
　　也惊扰了舰艇中的乘客。
　　“……嗷呜——！”
　　隔着厚重的舱门，容靡听见一声‌狼的嚎叫。
　　幼狼的叫声‌原本还‌带着几分奶气，现在却已经极为‌嘶哑。
　　尽管如此，狼的叫声‌威胁性十足，充满了愤怒与警告。
　　容靡毫不‌怀疑，如果现在是一个陌生人执意打‌开舱门，将收到怎样致命的攻击。
　　银狼就守在舱门前。
　　它发出凶厉吼叫，驱赶来到星舰中的入侵者。
　　但容靡不‌是入侵者。
　　陆绎陷入昏迷，阿银正处于极为‌愤怒的应激状态。
　　许多星兽在这种反常状态下会攻击靠近自己‌的任何人与生物，哪怕是平常最熟悉的玩伴也不‌能‌靠近。
　　最初救治银狼时，容靡也害怕狼袭击自己‌
　　但他现在一点也不‌担心这件事。
　　因为‌除了那次十分仓促的初见以外，阿银从未展现出要攻击自己‌的态度。
　　而且随着他对狼的了解加深，现在再回想，就算是当时在荒星的冰原，狼也只是想要自保。
　　会尽量避免伤害自己‌。
　　以狼的实力，第一军团的人可能‌估计是做不‌到强行抓狼进行治疗。
　　但大概也不‌会真的被狼攻击留下什么实质性的伤口。
　　容靡：当然‌，第一军团的人可能‌会被短暂地冻成冰雕雪人。很快就会自动‌化开的那种。
　　不‌过容靡相信自己‌和狼的关‌系更加亲密。
　　他这么想时，将手掌按在门上。
　　青年‌将舱门推开一道狭窄缝隙的同时，在冰冷霜雪涌出之前，率先释放出一点精神力。
　　淡紫色精神力雾气透过冰晶，从通道门的缝隙向内探入。
　　容靡：“是我‌。”
　　他没有继续把门推开，而是向后退了半步，转而礼貌敲了敲门扉。
　　“只有我‌一个人。”容靡轻声‌道，“能‌让我‌进来吗？”


第31章 主人
　　星舰内安静了刹那。
　　狼没有回答, 但从舱门的缝隙中伸出一只毛绒绒的狼爪。
　　银色的狼毛毛上染了大片的血色，把爪子伸出来后，地上也很快滴上了血迹。
　　容靡心里一揪, 但没有立即动作, 只安静站在原地。
　　银狼犹豫了一瞬, 而后用力将舱门扒拉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侧头向外看‌来。
　　狼冰蓝色的眼睛贴着缝隙，与容靡对视。
　　“是我‌。”容靡蹲下‌身, 向阿银确认。
　　“嗷！”狼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
　　像是欣喜，也像是催促, 阿银彻底确认了来人, 尾巴猛地甩了一下‌，更用力地扒拉着舱门。
　　“我‌来。”
　　容靡立即伸手，大力将舱门推开, 而后一把将狼抱了起来。
　　“阿银！”青年摸了摸狼的背脊，“伤口真是一点都没处理过……左爪别再动了。”
　　他托着狼的身体, 小心避开了它刚刚用来扒舱门的左侧前爪，一边快速向星舰内走，一边教育道, “以后有伤就接受治疗！知道你没有安全‌感……但身体坏了不就更打不了架了！”
　　“……嗷。”狼动了动前肢，不让自‌己的爪子碰到‌容靡, 因为不太想让爪子上沾了冰蝶毒素的血液蹭到‌容靡身上。
　　毒素万一一不小心碰到‌容靡的皮肤, 会将容靡的表皮灼伤, 还得再注射解读剂和恢复剂。
　　容靡没注意狼的小动作。
　　他抱着狼, 一边走一边快速检查了一遍阿银的精神域。
　　狼的精神力已经几乎耗光、精神域十分疲惫, 但并‌未出现失序的预兆。
　　容靡长‌长‌松了口气，心说自‌己这一段时间的治疗总算还是没有白费。
　　“比你主人省心……往左往右？”容靡托着银狼, 在‌通道岔路口向左转转，又向右转转，把狼当指南针用。
　　阿银十分配合，狼头立即往左边扭去‌，给容靡指出陆绎所在‌的舱室。
　　上将所在‌的位置是星舰的治疗舱。
　　但显然，这个‌治疗舱已经被破坏殆尽，失去‌了应有的功能‌。
　　各种各样形状怪异的冰凌从舱室中向外长‌出，属于陆绎的精神力波动在‌这里变得格外鲜明。
　　冰冷的、狂躁的、近乎崩溃的能‌量波在‌星舰中横冲直撞，将整个‌舱门都彻底冻结。
　　容靡：“……”
　　失序时，精神力不受控制地疯狂放出，让本‌就疲劳的精神域因为暴动更加疲劳，就像一个‌死循环。如果不能‌打断，后果当然无比严重。
　　容靡的呼吸在‌冰冷的舱室中形成哈气。
　　舱门被冻得彻底，容靡放出紫色精神力丝，一点一点在‌坚冰上侵染出裂痕。
　　因为陆绎的精神力强度很高，这样的过程并‌不轻松。
　　容靡强行按下‌心中的焦躁，只能‌慢慢磨时间。
　　但也不能‌闲着。
　　他随便找了一根旁边的冰柱坐下‌，让银狼侧躺在‌自‌己膝盖上，而后打开医疗箱，拿出两瓶冲洗药剂，又拿出冰蝶解毒剂和恢复剂。
　　“先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他握住银狼的左前爪，“有点疼，忍一忍啊——”
　　狼：“嗷。”
　　透明的清洗剂倾倒在‌银狼的前肢上，狼的身体疼得抖了抖，却伸着前爪一动不动。
　　等到‌将狼的血迹冲洗干净，容靡才看‌见狼的伤势十分严重，左掌已经腐烂了大半。
　　黑色的虫毒顺着狼爪向上蔓延，已经到‌了膝盖的部位，只是之‌前被毛挡着，看‌得不太清晰。
　　容靡眉头紧皱，看‌着就替狼觉得疼。他赶紧拿出一支冰蝶解毒剂给狼注射，而后又倒了大半瓶的治愈药水，先用绷带将狼的伤口裹好，然后心疼地摸了摸狼头。
　　“左爪别沾地，坐在‌这儿等我‌。”他把狼放在‌舱门边，看‌了一眼门上开始碎裂脱落的冰层，“一会儿就出来。”
　　“嗷。”银狼应了一声，却跟着站起身。它的前爪蜷缩着，另外三只脚着地，看‌着容靡艰难推开舱门。
　　治疗舱内，所有的仪器都已经全‌部被冰晶包裹，在‌低温中停止工作。
　　房间的四壁、天‌花板、与地板上都覆盖着形状锐利的冰晶。
　　而正‌中央的医疗床则被冰晶包裹，好像一副冰棺。
　　容靡皱了下‌眉，把这个‌不吉利的想象从脑海中驱逐。
　　容靡的精神力一路触碰着那些冰层，于是晶莹的冰块在‌他面前缓慢碎裂，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陆绎就躺在‌医疗床上。
　　上将的脸色极度苍白，胸膛近乎看‌不出起伏。
　　他合着眼，意识全‌无，唇边枕边都有大片的血迹，身上插着的医疗管线接口外也都是鲜血。
　　比容靡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还要……让人难受。
　　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恐惧，以至于容靡做的第一件事，是伸手探了一下‌陆绎颈侧的脉搏。
　　最初的一两秒，容靡什么也没有感觉得到‌。
　　青年额头上瞬时起了一层冷汗。
　　他的呼吸急促，压抑住心中的紧张感，用理智安慰自‌己：如果人已经凉了，精神力的逸散就会慢慢停止，星舰中不会是这么一副冰天‌雪地的样子……
　　容靡手掌向下‌，微微用力，半晌过后，终于感觉到‌上将微弱无比的脉搏。
　　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又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也不知道骂谁，只是看‌着陆绎这样子心里来气。
　　青年一把拉出氧气面罩套在‌陆绎脸上，将上将身上那些已经损坏的医疗器械管线拔出，而后又拉起陆绎的手臂，将自‌己带来的急救医疗箱中、功能‌完好的便携生命维持器针管小心送入陆绎的手臂内侧。
　　生命维持器紧接着发出刺耳的警示鸣叫，提示陆绎身体情况实‌在‌糟糕透顶。
　　容靡只是一名精神域治疗师，其他的管不了太多。他于是只伸手覆在‌陆绎的眉心，沉入陆绎的精神域。
　　他的精神力丝瞬时被银黑色的混乱精神海包围。
　　属于陆绎的精神海咆哮着，在‌世界中冲刷而过，似乎要将容靡的精神力撕得粉碎。
　　容靡已经做好了感受到‌精神力被撕裂的痛楚的准备，将更多的精神力丝探入好暂时抵挡陆绎精神海的狂.暴.
　　然而那片银黑色的海却突兀地在‌青年的面前分开。
　　像是辨认出来他的精神力波动，陆绎的精神力乱流绕过了容靡的精神力丝。
　　它们仍旧咆哮着互相撕扯，疯狂地好像要将自‌我‌毁灭。
　　却没有伤害容靡的精神力一丝一毫。
　　容靡从来没在‌治疗中遇见过这种情况。
　　包括上一次为陆绎治疗时……也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
　　像是无论如何，陆绎都不会伤害他一样。
　　容靡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不自‌觉垂下‌眼。
　　他俯下‌身，与陆绎额头相贴，将更多的精神力探入上将的精神海，不自‌觉握住陆绎的手掌。
　　“不想伤害我‌……也别和你自‌己过不去‌啊，将军。”容靡喃喃道，“来，配合我‌一点。”
　　“既然在‌你的潜意识里……能‌控制精神力不攻击我‌，也可以不攻击你自‌己。”
　　紫色的雾气在‌银黑色的海中萦绕，压抑着狂乱的银色波涛，将容靡的话‌语传入陆绎脑海深处。
　　青年用了全‌部的力气安抚，一遍遍重复着话‌语，直到‌银黑色海面上的风暴终于有了停止的趋势。
　　容靡感觉到‌手背上的轻微压力，是陆绎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容靡抬起身，看‌见陆绎的睫毛颤动。
　　像是想要睁眼，却没能‌成功。
　　“省着点力气。”容靡于是伸出一只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他感受到‌陆绎的睫毛滑过自‌己的掌心，很轻，就像上将清浅的呼吸。
　　“不用看‌。”青年放缓声音，“战役结束了。你没事，马上就送你回主舰治疗了。难受也撑着点。”
　　陆绎：“……”
　　陆绎皱了下‌眉。
　　上将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却又没能‌发出声音。
　　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
　　容靡握紧他的手掌：“想说什么等你治疗完成了再说。”
　　“……不然，我‌以后都加收你的治疗手续费。”
　　陆绎：“……”
　　陆绎轻微勾动了一下‌唇角。
　　而后，上将的指尖轻轻向下‌，在‌容靡手背上留下‌一道极为轻微的力度。片刻后，又再次松开。
　　短暂地恢复意识后，陆绎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不过精神海的暴动已经彻底停止了。
　　容靡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深深叹了口气。
　　前一周的治疗效果，就这么直接打了水漂，让他有些懊恼。
　　“希望接下‌来去‌首都星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容靡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联系艾伦把陆绎送回主舰医疗室。
　　上将身上重新连接了全‌套医疗仪器，各式的身体数值警报一个‌个‌弹出，让医疗队手忙脚乱。
　　容靡在‌一边看‌着，目光扫过医疗机器人光屏上的数据，在‌心里默默调整着治疗方案。
　　他原本‌想等到‌陆绎的精神域彻底稳定再开始帮他和狼清除冰蝶毒素。但现在‌看‌来，还是双线并‌行更合理。
　　否则时间也拖得太久了。
　　“你主人那边的治疗麻烦呢。”青年和银狼小声抱怨，语气里倒不是嫌烦，更像是有些忧心。
　　他又叹了口气，摸了摸狼：“陆绎一时半会还醒不了。咱们先去‌治治。”
　　阿银的前肢受伤不轻，容靡带着狼去‌做了一次创伤清除手术。
　　第三军团的医疗星舰已经人满为患，倒是星兽诊疗室门口人不算多。
　　诊疗室内的医生看‌见容靡抱着狼进屋，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现在‌怎么这么乖了？！”医生在‌医疗机器人的辅助下‌快速完成了手术，确认虫毒已经不再扩散，而后上了治愈剂重新包扎伤口。
　　“这银狼之‌前可是凶得狠。”医疗机器人正‌在‌狼爪上缠上绷带。医生站在‌旁边，一边核对伤情报告开药，一边小声对容靡说道，“只跟着陆绎上将的医疗床，根本‌不让靠近，也不让包扎，谁多走近一步就要被冻。”
　　“为了把陆绎上将运去‌隔离星舰，冻坏了好几只医疗机器人。”
　　他想起之‌前混乱的场景，很难相信现在‌这只动也不动，乖得像只毛绒玩偶的银狼和之‌前大发雷霆的狼是同一只。
　　医生说到‌这儿，又多看‌了容靡一眼。
　　实‌际上，狼是一种十分护主的星兽。大部分情况下‌，狼族星兽一生只会认一个‌主人，在‌主人受伤时紧紧跟着不肯离开才是常见现象。
　　而现在‌的反应才是异常。
　　就好像把容靡当作了另外一个‌主人一样。
　　医生：总觉得这位年轻小帅哥和陆绎上将的关系不一般。
　　容靡不知道医生内心在‌腹诽什么。
　　他揽着狼，可以想象阿银当时极度愤怒担忧的情绪。
　　有点心疼。
　　他安抚性地轻轻拍着狼的后背，等着医疗机器人包扎完毕，于是对医生笑了笑道谢，抱着狼出了诊疗室，进入了一边的治疗观察舱。
　　战宠手术后进入观察舱是例行程序。如果战宠一个‌小时以后没有不良反应，就可以带着战宠离开。
　　狼趴在‌容靡怀里，因为疲惫有些昏昏欲睡。狼头向容靡怀里轻轻拱了一下‌，寻找合适的姿势，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脾气一样甩了下‌尾巴。
　　“怎么了？”容靡低头看‌他。
　　狼与容靡对视，冰蓝色的眼里露出明显的谴责目光。
　　紧接着，它没有受伤的右爪动了动，贴向容靡的衣襟拉链口。
　　容靡：？
　　容靡不明所以，低头审视自‌己的衣襟拉链。
　　“不喜欢这件衣服？”他莫名道，“但机甲驾驶服的款式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之‌前我‌一直也穿的是……”
　　容靡的语音一顿。
　　接着舱内灯光的反射，他发现自‌己的拉链卡扣中夹了一根金棕色的毛发。
　　是大狮子桑德尔蹭过来时留下‌的。
　　容靡：“……”
　　容靡：……这都被看‌见了？！
　　他又转眼看‌向阿银，心说看‌来狼是缓过劲来了。
　　知道了危机彻底解除，伤口估计也不那么痛了。大概是觉得陆绎已经得到‌了治疗不会再出事……于是开始注意到‌自‌己衣服上的“罪证”了！
　　阿银：“……嗷。”
　　狼发出一声不开心的低吼，和容靡对视一眼，耳朵耷拉下‌去‌，扭开头。
　　容靡：“……”
　　这谁承受得住！
　　“是不小心蹭上的。”容靡赶紧解释，“我‌没有主动去‌撸狮子！”
　　是狮子自‌己蹭过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揪起那根棕金色的长‌毛扔到‌一边。想了想，猛揉了两把狼的背部，抓了根浮毛，十分做作地意图将那根毛卡进自‌己的衣服拉链。
　　狼：“……”
　　狼有些不满地低叫了一声，抗议他粗鲁rua自‌己背毛的动作。然而在‌看‌到‌容靡刻意卡在‌拉链上的银色狼毛后，阿银的耳朵又轻轻动了动。
　　它不动声色、但又十分满意地移开了视线。
　　容靡：……
　　这也太幼稚了！
　　幼稚得太可爱！
　　容靡转而轻轻拍了拍狼头。
　　“都说了，阿银是最帅最可爱的毛绒绒。”青年再次保证，“阿银在‌我‌心中排行第一！——虽然世界上所有的毛绒绒都可爱……！”
　　阿银：“……”
　　狼轻轻甩了下‌尾巴，虽然不太满意，但也得过且过，没有意图“纠正‌”容靡的说法。
　　容靡看‌得十分好笑。
　　他正‌在‌逗狼时，观察舱的舱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容靡随意抬眼一看‌，而后抚摸狼的动作不自‌觉微微一顿。
　　容靡：……糟糕。
　　刚刚逗完狼吹完彩虹屁，就看‌见了新的可爱毛绒绒。
　　这时候如果遵照陆绎的建议，和狼商量说想要去‌摸摸……
　　狼会同意吗！


第32章 兔兔
　　容靡低头看了一眼阿银。
　　狼显然已经发现了门外的毛茸茸。
　　它的身‌体绷紧了‌些, 但接触到容靡的目光，却向一边扭开‌头，一副毫不在意、懒得理人的模样。
　　狼还是有些风度的。
　　只要那只毛茸茸不像桑德尔一样靠近容靡, 狼可‌以视而不见。
　　容靡：“……”
　　看来是要谨言慎行了‌。
　　这间舱室是专门治疗战宠的观察舱, 因此进来的都是带着战宠的军士们。
　　拉开‌舱门的人年纪很轻, 棕褐色微卷的短发‌，怀里抱着的战宠是一只垂耳兔。
　　因为战斗力约等于零，所以在军团十分少‌见的小型草食战宠。
　　说是小型, 但几乎和幼狼的体型差不多大，身‌上的毛发‌纯白, 只有耳朵上的绒毛是浅淡的灰色。
　　温良的兔型星兽和银狼是彻彻底底的两个类型, 圆墩墩一只，毛发‌松软好摸，脖子上还戴了‌一个精致的黑白格镶银边的领结。
　　兔兔缩在主人怀里, 两颗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看着容靡，纯良又‌无辜。
　　抱着兔子的年轻人看见容靡, 眼睛霎时一亮，惊喜道：“哇！你是容靡对不对！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
　　他快走两步坐到容靡旁边，把兔子用一只手拦腰抱着, 对容靡伸出‌右手，“我‌是第三军团的侦查机甲师陈书！啊, 应该是前侦查员员啦, 正在准备休假申请参加转军团考核……”
　　陈书意‌识到自己有点跑题, 连忙拉回话头。
　　“我‌看过你在荒星上的表现！实‌在是太‌厉害了‌！！亚蝶打开‌虫洞时也是你和陆绎上将一起牵制了‌亚蝶对不对！好酷！我‌好喜欢你的精神力火焰！我‌打赌你能进行精神力二‌次觉醒！——”
　　陈书的语速很快, 容靡和他握手的功夫, 他也已经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侦查员说的话容靡有些甚至没怎么‌听明白，但陈书不给他提问的机会‌, 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这是我‌的战宠戴蒙！”陈书介绍完自己继续介绍自己的垂耳兔，说话时还举起垂耳兔的右爪和容靡招了‌招手，“是兔型星兽，比起许多捕猎型星兽，胆子有些小，性格比较谨慎。”
　　“不过……我‌总觉得戴蒙这种谨慎的性格，反而能在侦查中给我‌提供一些出‌其不意‌的线索！”
　　“哈哈！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要是一个地方让它十分反感转身‌就跑，那我‌肯定要多检查几遍。虽然有时候也没什么‌太‌多发‌现吧……”
　　“相反，如果戴蒙十分放松……”
　　“哇！比如你看它现在，拱着要往你那边蹭！这就说明你绝对是个大好人！”
　　“你不讨厌兔兔对不对！喜欢兔兔的都是超级大好人！”
　　侦查员陈书年纪不大，像是刚刚从军校毕业，还十分单纯。
　　他对于兔子的表现十分开‌心‌，看出‌容靡目光中潜藏的渴望，于是更加快乐地向容靡“推销”：“它在闻你的手指哎！你要不要摸摸它！戴蒙手感特别好的！冬天我‌都用它当我‌的暖手宝！”
　　容靡神色有些兴奋。
　　小型星兽并未在星际游牧时代灭绝，容靡以前是见过兔型星兽的。
　　但有些可‌爱的东西……见一次就想摸一次！
　　他看了‌看近在手边，鼻尖耸动，嗅闻着四周环境的兔子，又‌看了‌看怀里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银狼。
　　容靡：“兔兔怕冰原银狼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阿银的反应。
　　艾伦曾经说过自从陆绎再次受伤后，阿银就对他人有了‌很大的排斥性。
　　容靡本来担心‌这次昏迷后阿银的反应会‌更加严重。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有自己陪着，陆绎精神域失序结束后，银狼的情绪就恢复了‌稳定。刚刚上主舰做手术时没有太‌过挣扎，现在看见旁边来的人和兔子，也没有太‌过应激的反应。
　　兔子一开‌始进门时，狼撩开‌眼皮看了‌一眼，确认对方没什么‌威胁后就不感兴趣地转开‌了‌头。
　　只是在陈书坐在容靡身‌边，兔子开‌始靠近容靡后……不动声色地伸出‌并未受伤的前肢，拦在兔子和容靡的手指中间。
　　兔子往前探一点，狼就把爪爪往前伸一点。
　　然而兔子并未认出‌这毛茸茸的爪子来自于什么‌样的星兽，于是仍旧向前探头——
　　“嗷！”阿银原本看在兔子是草食星兽的份上没有动作，但现在忍无可‌忍。
　　银狼蓦然直起身‌，一爪拍在兔子面前，冷冷望着它。
　　“叽！”垂耳兔被下了‌一跳，受惊一般快速向后缩回陈书怀里。
　　容靡一手虚虚拦在阿银面前，怕它生气冲出‌去打架。但狼只是挺起胸，居高临下看了‌兔子一会‌儿。
　　容靡：虽然也没比兔子高多少‌。
　　他用手背蹭了‌蹭狼的颈侧。阿银斜睨了‌他一眼，像是感受到安抚，于是退了‌一步，慢慢在容靡手边卧下。
　　兔兔：“……？”
　　它看见银狼对它似乎没有任何动作，于是又‌探出‌头来，这次没有去找容靡，而是好奇靠近银狼。
　　“戴蒙还算胆子大的垂耳兔。”陈书观察着两只毛茸茸的动作，把兔子放在座位上，不限制它的动作，让它探头去嗅银狼。
　　军团战宠都不会‌随意‌进行真正的攻击，因此戴蒙并不害怕垂耳兔受伤。
　　容靡看了‌看只要垂耳兔不接近自己，就不动声色安静任由‌兔子动作的狼，想了‌想。
　　而后举起狼的右爪，向前伸出‌，慢慢接近垂耳兔。
　　兔兔：“？”
　　阿银：“？？”
　　片刻后，容靡看垂耳兔没有躲避，于是轻轻抓着狼爪，摸了‌下垂耳兔的脑袋。
　　阿银：“？？！”
　　狼不知‌道容靡在干什么‌。
　　它不喜欢和除了‌陆绎容靡以外的人亲近，也不喜欢和其他星兽亲近。于是有些不满地看向容靡，快速把自己的爪子缩回。
　　容靡于是改为伸出‌自己的手。
　　“兔兔的手感怎么‌样？”他低头，一本正经问银狼，“阿银都摸到了‌！要不让我‌也摸一把？”
　　阿银：“……？！！”
　　狼睁着冰蓝色的眼睛看容靡，似乎没想到青年能说出‌这种话！
　　它的尾巴猛地甩了‌甩，完全不知‌道怎么‌表达控诉，气得用爪子“狠狠”扒拉了‌容靡一下。
　　“阿银不同意‌吗？”容靡低头看狼。
　　他把狼挂在自己衣襟上的爪子拿开‌，故作失望地垂下眼，还不忘随手捏了‌两下。
　　容靡：“可‌是阿银都摸了‌哎……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容靡的表演十分做作，甚至有些胡搅蛮缠。
　　他盘算着再多演一会‌儿，如果狼不同意‌的话怎么‌偷偷趁阿银不注意‌撸两把垂耳兔，却听见银狼嗷呜叫了‌一声。
　　阿银：“……嗷！”
　　狼看着容靡垂眼失望的模样，纠结着投降了‌。
　　它拱了‌容靡的胳膊一下，向着垂耳兔的方向发‌出‌低叫，催促容靡要摸快摸！
　　只能摸一下！
　　容靡没想到狼这么‌容易搞定！
　　“哇！——阿银这么‌乖！”
　　他神情惊喜，而后埋头狠狠亲了‌一口狼圆滚滚的后脑勺。
　　狼：“！”
　　狼浑身‌一僵，挣了‌一下没有挣动，发‌出‌一声细小的嗷呜。
　　容靡左拥右抱。
　　他左手轻轻拍着狼的背脊，右手伸向垂耳兔。他伸手摸了‌摸垂耳兔的脑袋，手掌下滑，又‌伸向毛绒兔爪……
　　容靡的手指轻轻滑过兔爪的下方，感觉道软毛中镶嵌在兔子脚掌里的一点坚硬、微凉的手感。
　　那是自然镶嵌在兔子脚掌下方的一颗宝石一般的圆润滚珠。
　　容靡在刚刚戴蒙拉着兔子和自己打招呼时，隐约看见兔子白色绒毛中一点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烟灰色。他确认自己刚刚没有看错。
　　容靡：“你的战宠是宝石兔哎。”他看向陈书，“这种品种的星兽很少‌见。”
　　“宝石兔”三个字一说出‌来，刚刚已经勉强接受容靡摸兔子的狼立即竖起耳朵，警惕看向容靡。
　　它记得自己的主人询问过容靡想不想养这种兔子！
　　“你对兔形星兽好了‌解！”陈书十分兴奋，“大部分人……我‌是说军部里的人，都不怎么‌关注兔兔。好多人嘲笑我‌契约这种没什么‌用的草食性星兽呢。”
　　“军团的医疗师也是，每次看病轮到戴蒙都很敷衍。我‌和他说戴蒙这几个月都没什么‌精神，晚上又‌睡不好，好几次睡觉自己被自己吓醒。它以前不这样的。”
　　“不过我‌们那个医生就和我‌说兔兔又‌没有正面和虫族对战，不会‌受什么‌伤，什么‌垂耳兔就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我‌听说你们第一军团的医疗师更专业，所以已经在申请调第一军团了‌！我‌这次任务结束以后就休例行假期！正好拿来准备下个月的军部大考核！”
　　容靡听他说这，在阿银的注视下又‌不动声色地多捏了‌两下兔子爪子才收回手。
　　而后他想了‌想，询问道：“戴蒙晚上睡不好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人？”
　　“……遇见特定的人？”陈书茫然了‌一瞬，“戴蒙不怕第三军团的人。”
　　“虽然军团里的人总是嫌戴蒙没有作战能力……我‌和他们说戴蒙能在侦查中给我‌帮忙他们也说我‌自作多情、兔兔只是单纯害怕。”陈书说着撇了‌下嘴，“这些人根本没养过兔子，搞歧视还说得头头是道！”
　　“不过大家都混熟了‌，而且戴蒙以往在军团中的状态其实‌还是挺放松的……”
　　他抱着兔子，碎碎念了‌一会‌儿，似乎察觉到了‌容靡语气中潜藏的暗示。
　　他愣了‌一下，疑惑看向容靡，确认道：“阿靡……可‌以叫你阿靡吗？连名带姓太‌生疏了‌。”
　　“那个……你为什么‌这么‌问？”


第33章 兔兔（二）
　　在旧时代, 垂耳兔是许多安全区家庭首选饲养的养宠物星兽之一，几乎不会‌在军部与战区作为战宠出‌现。
　　在星际游牧时代，它们最‌初也作为特殊的情绪安抚星兽, 用自身的无敌可爱毛茸茸安抚刚刚脱离宜居星系、因为长期在宇宙中‌航行而变得心情沮丧充满负面情绪的人们。
　　但‌一段时间以后, 舰队发现有一种叫作宝石兔的特殊兔型星兽, 其实更应该作为战宠出‌现。
　　宝石兔是兔型星兽中‌的异变种，可能出‌现在任何一种兔型星兽中。它们脚底天然拥有宝石一样手感的硬珠，拥有极为敏锐的危险感知能力, 在不用经过‌任何训练的情况下，能够精准辨认出冰蝶精神力的痕迹。
　　它们能够感觉到冰蝶多‌日前经过‌何处, 也能在冰蝶尚在几日以外‌航程时就察觉到危险靠近。就算是突然打开的空间虫洞, 宝石兔也能提前几秒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更厉害的是，它们很少误判。技术部的星舰因为研究冰蝶的生活习性，会‌进行冰蝶精神‌力模拟。宝石兔对人类最‌初的冰蝶精神‌力模拟完全没有反应, 直到一代代设备改进，人类对冰蝶的研究更加精进。
　　森*晚*整*理
　　因为这个, 能够让宝石兔产生预警反应，成为了人类科学实验室内对模拟器的抽检筛查标准之一。
　　在星际游牧时代，宝石兔们帮助舰队们躲避过‌不少次冰蝶的袭击。
　　但‌在星际游牧时代开始之前, 因为宝石兔的数量十分稀少，又‌几乎只在安全区的家庭中‌出‌现, 所以过‌去的人们并未发现这一点。
　　容靡很喜欢星兽, 因此也知‌道星际游牧时代的宝石兔历史。
　　在人类大逃亡时, 最‌初让舰队注意到这一特殊力的兔子, 就是被一位侦察员带上星舰的、一只叫作戴蒙的宝石兔。
　　因为这只兔子在人类逃亡时帮助人类找到了正确的突围路线, 它获得了一等战功勋章，在各舰队的战功墙上留着自己的全息投影照片。
　　……那张照片看上去和面前这只垂耳兔, 长得一模一样。
　　只不过‌作为它主人的陈书，现在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宝石兔的趋利避害。
　　容靡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才‌想着怎么才‌能让人类联邦知‌晓宝石兔的特殊能力，就遇见了这一只宝石兔的主人。
　　而且陈书虽然处于旧时代，对戴蒙的能力并不了解，但‌因为对战宠的喜爱，仍旧隐隐觉得自家兔兔与众不同。
　　容靡：“你先再仔细想想？戴蒙做噩梦前都遇见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陈书：“……”
　　陈书于是努力回‌忆了半晌。
　　“最‌初我们接到荒星任务紧急驰援前，戴蒙睡得都还不错……不过‌它今天被突然出‌现的亚蝶吓得厉害了，刚刚一直吱吱叫，虫洞出‌现之前在战宠球里闹腾得把自己的腿都蹬折了，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又‌做噩梦。”
　　陈书的思路天马行空，说着还轻轻摸了摸宝石兔的后腿。他来这间观察室就是因为刚刚给兔子的后腿进行了手术治疗。
　　“也许戴蒙之前的异常也和冰蝶有关？”容靡迂回‌说道，“可能因为戴蒙趋利避害的天性，所以对冰蝶的出‌现格外‌敏锐。说不定它最‌近做噩梦，是因为接触了刚刚和冰蝶作战完的机甲师？”
　　陈书神‌色一怔。
　　“啊……？”他茫然与容靡对视，“我其实很少带戴蒙去见军团里的机甲师，因为他们都不喜欢兔兔啦。而且之前也没有兔型星兽对冰蝶精神‌力特别敏锐的说法啊？它的嗅觉感知‌应该还不如你的狼吧……”
　　宝石兔的嗅觉确实不如狼。但‌它们对冰蝶精神‌力的感官不来自于嗅觉。
　　更像一种对于天敌的雷达应对。
　　“不过‌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陈书挠了挠脸，“我不是说它不喜欢的区域我总要多‌检查几次吗，有时候确实会‌额外‌发现冰蝶活动的痕迹……毕竟我们也天天就是在和冰蝶打架嘛。但‌也不是每一次都会‌发现痕迹……”
　　容靡点了下头。
　　合理‌。他想道。
　　宝石兔能够发现好‌几个月前的冰蝶活动遗留，比人类仪器更加精准。
　　有时候冰蝶已‌经离开，留下的痕迹已‌经十分浅淡、几近于无，所以宝石兔做出‌了反应，但‌人类的探测仪器却发现不了什么。陈书大概遇见过‌不少次这种情况，所以只是隐约感觉道戴蒙有趋利避害的直觉，却无法确认。
　　“而且我以前还带戴蒙去做侦察星兽测试啦，就是看看戴蒙是不是能分辨出‌冰蝶精神‌力的那种。”侦查员似乎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丢人，小声道，“就是第三军团也有自己的测试实验室啊，但‌是军团的人都说我异想天开啦，测试过‌后戴蒙对冰蝶的精神‌力完全按没有反应。”
　　容靡：那是因为人类模拟的冰蝶精神‌力不够“真实”。而戴蒙分别冰蝶的方式又‌和普通星兽不太一样。
　　“但‌你才‌是最‌了解戴蒙的人。”容靡认真说道，“如果测试没有结果，但‌你真的感觉戴蒙有特殊能力的话……也不一定就是错觉。”
　　他知‌道陈书最‌终确认了戴蒙的能力，但‌希望面前的侦查员能够更自信、更早一点确认发现。
　　让戴蒙的能力更早被人发现相信，或许能够帮助人类更早发现冰蝶阴谋的蛛丝马迹。
　　容靡仔细想了想：“万一错的不是你，而是侦察测试的测试流程呢？”
　　陈书：“……”
　　陈书：“……？！”
　　他年纪不大，进了军团，很多‌人都觉得他思想幼稚，多‌少还有点中‌二病。
　　……结果今天遇到了这位初露锋芒的机甲师，似乎比他还要中‌二？！
　　陈书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又‌找不到容靡逻辑上的错误。他的思想左右摇摆，一会‌儿觉得容靡的说法实在太过‌离谱，一会‌儿又‌觉得……好‌像心里有什么热血之魂忽然开始燃烧！
　　一切都有可能！
　　陈书于是握拳一捶掌心：“对啊！万一是测试流程出‌错呢！侦察流程里的什么冰蝶模拟场景都是假的！我带戴蒙作战时碰到的才‌是真的啊！”
　　陈书仿佛打了鸡血，一路顺藤摸瓜，更加仔细地想了想：“照着你这个思路想下去，戴蒙做噩梦那几天虽然没有接触什么机甲师，但‌碰巧都在休息厅遇见了莱利……哦，是军部总部派来我们军团的一名机械设备师。他是负责研究管理‌冰蝶诱捕器的，来我们这里帮我们做诱捕器升级……所以可能莱利在实验室里沾到了和冰蝶精神‌力相似的能量，戴蒙就害怕了？”
　　容靡唔了一声，没有立即说话。
　　据他所知‌，星际游牧时代刚开始时，宝石兔没有对任何一种人类模拟出‌的冰蝶精神‌力做出‌过‌反应，它们能够辨别这种程度的仿冒品。
　　所以绝不可能是模拟冰蝶精神‌力造成的问题。
　　如果宝石兔每次见到同一个人后都出‌现了十分不安的后续反应……更大的可能是这个人本身，就有什么问题。
　　但‌容靡不确定人类模拟冰蝶精神‌力的技术在旧时代是否更加先进，也知‌道不能随随便‌便‌怀疑一位军士，于是他只点了点头，模棱两可道：“也许是！”
　　“可惜暂时不能确认。”陈书吐了下舌头，“而且我不是正要休假准备换军团嘛，这次任务结束后也不打算跟主舰回‌军团战区驻地了，更不会‌接触冰蝶……”
　　容靡：“如果你想要确认戴蒙是不是对冰蝶精神‌力有反应，也许我可以帮忙。”
　　他们的舰队现在就停靠在离荒星不远的地方，刚刚杀死一只亚蝶，还携带着亚蝶的尸体没有进行处理‌。
　　军部一般不会‌将亚蝶的尸体进行销毁，而是会‌交往科研部进行相关的冰蝶研究。
　　而像亚蝶这样的高级冰蝶，在死亡后仍旧会‌散发出‌一定强度的冰蝶精神‌力，甚至可能会‌引来其他高级冰蝶、甚至其他亚蝶的袭击。
　　因此军部一般会‌在战场周围对亚蝶的尸体进行分解，再利用特殊的隔离空间钮对亚蝶尸体进行封存运输。
　　不过‌现在第三军团还在进行伤员救治，暂时只是张开了能量隔绝罩隔绝了大半亚蝶尸体逸散的精神‌力，还没有开始拆解程序。
　　如果能带着戴蒙进入亚蝶拆解现场，大概能够通过‌宝石兔的反应看出‌什么端倪。
　　不过‌这种拆解现场的保密措施一般都十分严密，要想进去，肯定需要陆绎的帮助。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能不能行得通。”容靡于是对陈书道，“得抱个大腿，等我和他商量好‌了再告诉你。”
　　“好‌啊！”陈书抱着兔子，点头如捣蒜，“来来，那我们加个通讯号——”
　　“对了！”他又‌多‌打开一面光屏推到容靡面前，递出‌一根电子笔，满怀期待道，“能不能给我签个名！！你的机甲操作真是太帅了！！你以后就是我最‌喜欢的机甲师了之一了！！”
　　有人夸自己的机甲驾驶技术好‌，容靡当然高兴。
　　“虽然我的签名也不值钱。”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写了自己的名字，好‌奇问道：“你喜欢的机甲师还有谁？”
　　他对这个时代的机甲师水平其实还不太了解，想着正好‌可以搜来看看其他机甲师的操作。
　　“哦。是第一军团的陆绎。”陈书说道，“上将以前驾驶机甲超厉害的！他那架银色的机甲也贼酷。”
　　容靡：“以前？”
　　“现在不行了啦。”陈书遗憾道，“伤病太多‌，好‌久没听说过‌他开机甲了。不过‌你们两个真的有点像哎！”
　　“我是说，陆绎上将也和你一样养了一只冰原银狼！”陈书兴奋道，“银色没有一根杂毛的那种！这种星兽好‌稀有的！我就见你和陆绎上将养过‌！”
　　“不过‌那只狼和你这只不一样！它超——大只！威风凛凛的——超——级——帅——你喜欢狼的话，看见上将的那一只肯定超激动超——喜欢！——”
　　阿银：“……”
　　一直默不作声的银狼第一次转头看向陈书，冰蓝色的眼睛目光幽深地盯着他。
　　陈书：“……呃。”年轻的侦查员下意识改口道，“当然，容靡你这只狼也帅。”
　　“那个什么，我现在还没开始休假，还要执勤。”他不知‌道怎么，后退了一步，“戴蒙的观察时间到了，我得走了！那个……期待下次见！有验证戴蒙直觉的消息联系我啊！”
　　容靡也和陈书招了招手：“下次聊。”
　　他一边说着低了下头，看了一眼怀里一直幽幽盯着陈书背影的狼。
　　“……干嘛啊？”容靡好‌笑道，“虽然他没认出‌你……但‌他是在夸你哎阿银！怎么还不高兴？”
　　狼抖了抖耳朵，严肃审视着容靡，观察揣测青年会‌不会‌其实更喜欢自己威风凛凛的大狼形态，其实对自己现在这样小小一团感到不满。
　　容靡完全不知‌道狼在想什么不靠谱的事。
　　毛茸茸嘛，都是一个撸！
　　大只有大只的好‌处，小只也有小只的可爱之处啊！
　　他将狼举起来，让它和自己的视线平齐，以为狼只是很想变回‌自己以前的体型，于是笑着安慰道：“等阿银精神‌域的伤好‌些了体型就会‌恢复了。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有些遗憾。
　　毕竟狼如果恢复体型，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大狼，自己就抱不动了。
　　阿银：“……”
　　狼听出‌容靡的情绪，又‌开始换了一个方向担心。
　　……万一容靡只是喜欢自己现在一小团的样子怎么办？！
　　容靡对阿银的纠结心绪全然没有了解。
　　戴蒙兔的观察时间结束，狼的观察期也结束了。医疗机器人进屋扫视了一圈，弹出‌光屏，告知‌容靡已‌经可以带着狼离开。
　　容靡于是一边叹气一边抱着阿银往自己的休息舱走，“说起来……今天陆绎住院，阿银要不要在我的休息舱和我一起睡觉？”
　　阿银：“……嗷。”
　　狼：如果容靡喜欢自己的幼年体，那就在还停留在幼年体的形态时多‌和容靡相触，巩固一下自己在青年心中‌的地位！
　　“真乖！”容靡立即停止了叹气，满脸阳光灿烂。他揉了揉狼头，走了几步，又‌问道，“阿银担不担心陆绎？”
　　狼：“嗷。”
　　狼当然担心的。
　　它和陆绎之间的精神‌链接能够让它知‌道，陆绎虽然在恢复，但‌身体情况仍旧十分糟糕。
　　只是陆绎昏迷之前对它发出‌过‌指令，让它一直跟着容靡。
　　保护容靡。
　　狼并不排斥这一道指令。
　　保护哪一个主人都很重要。
　　“我也还挺担心的。”容靡抱着狼自言自语道，“他的精神‌域问题比你的还严重……人不可能这么一次次熬，总有一次要熬不过‌去……希望这次事故结束，到了首都星以后能够不用打架、好‌好‌修养。”
　　“不过‌……其实我也有事想让他帮忙。”青年若有所思，“……阿银，你觉得你主人对我的信任度有多‌少？”
　　他声音不大，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和狼商量，“我要是告诉他陈书提起来的那个什么设备师可能有问题，八成私下接触过‌冰蝶……他会‌相信吗？”
　　“突然和陆绎说什么设备师确实很没有可信度啊……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他宝石兔的特殊能力。”容靡若有所思，“难道……我得自己养一只宝石兔看看？”
　　银狼：“……！！”
　　“兔兔很可爱。”容靡十分犹豫，“但‌我其实更喜欢像阿银这样的猎手。而且宝石兔很容易因为受惊应激，我不一定能够照顾得好‌……”
　　银狼：“……”
　　银狼甩了下尾巴，用精神‌链接快速将容靡这段话原封不动地传入了陆绎的脑海，认为自己的主人只要选择相信容靡，就可以打消容靡想要试着养兔子的想法。
　　病床上、刚刚转醒的陆绎：“……”
　　他与银狼的共感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清醒时，陆绎可以主动削弱或加强和狼的共感，最‌低时可以削弱到百分之十，完全屏蔽听觉与视觉，只残留一部分触觉。
　　最‌高时可以加强到百分之百。
　　但‌在刚刚苏醒时，他对与狼之间的共感没有任何控制。
　　如果狼的情绪稳定，他们的共感的默认值有百分之八十之高，共享所有感官。
　　如果狼情绪激动……共感值甚至能够上升到百分之一百。
　　另一边，容靡遇事不决，一边快速思考，一边手底下小动作挺多‌。他摸着毛茸茸还不够，下意识像以前在主舰上撸别人家狗子一样，伸手挠了挠狼的下巴。
　　“哦，对了。”容靡打补丁道，“刚刚我说的话你别和陆绎说啊。我想想应该怎么告诉他……”
　　狼：“……”
　　陆绎：“……”
　　陆绎无言半晌，再开口时说的话却和宝石兔毫无关联。
　　上将抬起手，指尖碰了下自己的下颌，声音中‌还带着昏迷刚醒时的沙哑。
　　陆绎：“……别再摸了。”


第34章 理由
　　容靡当然没有听见陆绎的声音。
　　青年还‌在肆无忌惮撸着银狼。陆绎没有办法, 只能主动削弱和狼的精神链接。他伸手抵了下额头，在青年的不间断“骚扰”下‌，彻底从昏迷的混沌中挣脱。
　　眼前的视线终于渐渐清晰。陆绎头痛欲裂, 撑着病床勉强起身。
　　病房中医疗机器人识别到他的动作, 立即发出一声轻响, 滚轮转动，一溜烟地滚出病房，通知负责陆绎的医疗师。
　　“陆绎上将。”医疗师进‌了屋, 看‌见陆绎坐在床上，立即紧张开口道, “您精神域失序后能量波冲击了脏腑……现在您最好卧床休息。您有什么紧急事务需要处理吗？没有的话, 请您先躺下‌，我‌帮您通知您的精神域治疗师。”
　　容靡送陆绎来医疗室时在登记册上留下‌了陆绎私人治疗师的身份，并告诉医疗师如果陆绎醒了就立即通知他。
　　“不用。”陆绎哑声道。
　　容靡也需要休息, 陆绎不想‌这时候去‌打扰他。
　　陆绎：“帮我‌做一次身体检查，没有严重问‌题的话我‌现在出院。”
　　他多得是事情要解决, 也不喜欢医疗室的氛围。
　　医疗师：“……”
　　“……那我‌先给您做检查。”陆绎是第一军团的军团长，要是真‌想‌要出院，他也拦不住。
　　陆绎应了一声, 卷起医疗服的袖子，正‌要贴上检查仪器的贴片, 脑海里却忽然又闯入了一段影像。
　　是狼的视角。
　　陆绎：“……”
　　他放任青年撸狼, 并没有换来太多平静……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他感受到了银狼心情剧烈波动后, 无法被屏蔽的精神链接。
　　与影像同一时间传来的, 当然还‌有和银狼感受一致的触感。
　　陆绎触及到青年手掌的温度。
　　容靡手里拖着狼, 上身的训练服已经脱了个干净。
　　青年的体格纤细，看‌上没有接受过太多的体能训练, 皮肤下‌又有一层薄薄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
　　容靡站在休息舱里的淋浴间前，一手抱狼，另一只手伸长拉出淋浴间墙侧面的淋雨控制面板，目光望向淋浴间尾部的折叠浴缸。
　　“阿银要不要洗个澡？”青年看‌了看‌浴缸，又看‌了看‌狼，兴致勃勃地问‌道，“我‌会用防水布包住阿银的爪爪，这样就不会弄湿伤口。”
　　“出去‌打了一架毛毛都弄脏了，洗洗干净再睡觉，会更舒服哦。”
　　陆绎：“……”
　　陆绎从狼的精神链接中感觉到了跃跃欲试。
　　狼确实‌很爱干净，但现在这种难以控制的兴奋……显然不仅仅来自于能够洗澡。
　　陆绎知道阿银本‌来就喜欢容靡，又受到自己潜意识的影响……以后只会越来越喜欢和青年贴在一起。
　　但陆绎不可能放任狼和容靡共浴。
　　青年的皮肤很白。
　　上将闭了下‌眼，让自己忘记刚刚无意间看‌到的画面，对狼发出命令。
　　陆绎：“出去‌。”
　　狼：“……”
　　狼动了动耳朵，向上微微抬起的尾巴刹那间落了下‌去‌。
　　狼：“……嗷。”
　　陆绎的话它‌向来听。
　　于是阿银虽然狠不情愿，但还‌是动作利索，趁着容靡研究淋雨面板时从青年手臂缝隙中跳了下‌来，没有受伤的三条腿着地，一只脚悬着，垂着尾巴，耷拉着耳朵，不太开心地小‌跑出浴室门外。
　　第三军团的这艘主舰比第一军团一小‌队的星舰要大上不少，功能也更加齐全，就连淋雨控制面板都多了很多容靡不知道功能的按钮。他正‌十分好奇地专注研究，冷不丁手里一轻，把容靡吓了一跳，看‌见阿银没碰到自己的伤口才放下‌心。
　　“……怎么突然跑了？”青年从浴室里探头出来看‌它‌，“……阿银怕水？不想‌洗澡？”
　　银狼没出声，只背对着容靡在淋浴间外的走廊坐下‌，毛绒绒的尾巴尖有些不安分地翘了翘。
　　容靡：“阿银？”
　　“不喜欢的话在外面等我‌。”青年看‌银狼没有动作也不强求，于是缩回淋浴间，“很快就好！”
　　陆绎垂着眼，低声回答：“好。”
　　“……上将？”正‌在给他做检查的医师闻声回头。
　　陆绎摇了下‌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代入了狼的视角，忘了容靡不是在和自己对话。
　　容靡洗得并不慢。
　　水资源在星舰上是稀缺资源，他快速冲了个澡就裹着浴巾从淋浴间里出来，左右看‌了看‌，在准备齐全的清洁区看‌到免洗清洁湿巾，于是伸手来捞狼。
　　不洗澡也就不洗了，但在外面打了半天架还‌碰了冰蝶，肯定要擦擦。
　　容靡于是抱着银白色的一团坐在床上，大咧咧把狼四脚朝天，放在自己腿上擦。
　　“来——左前爪爪——左后爪爪——右后爪爪——”容靡一边擦，狼一边配合伸爪，可爱得让容靡忍不住又揉了揉狼头。
　　他完成清洁工作，而后打了个哈欠。
　　“有点困。”青年嘟囔了一句，拉下‌休息舱的舷窗拉帘，上了床，又拍了拍自己的床边，“来啊阿银。”
　　“睡觉！”
　　狼没有立即上来。它‌蜷缩着一条受伤的前肢，仍旧在舱室内巡视了一圈，确认环境安全，才跃上容靡的床铺，坐在容靡脚边。
　　而后，在看‌见青年打了个哈欠钻进‌被子里后，慢慢卧了下‌去‌，却没有闭上眼休息。
　　狼支着耳朵，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在这艘陌生的星舰上，不太放心地给容靡警戒守夜。
　　宇宙中没有白天与黑夜的时间指向，容靡以前在主舰时如果没有任务也无人打扰，能够一睡睡上一整天。
　　然而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医疗舱那边一直没传来陆绎的消息，容靡睡了不到六个小‌时就已经醒了。
　　昏暗室内，舱室地面夜灯的光芒在银狼的身上映了一层浅淡的朦胧光辉。
　　阿银十分警醒，第一时间注意到容靡的呼吸频率变化，支起身看‌向容靡。
　　容靡愣了一瞬，与银狼冰蓝色的眼睛对视，随即意识到阿银并没有睡着，于是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容靡：……狼这么乖这么贴心。真‌是便宜了陆绎！
　　他蹲下‌身，坐在阿银的临时小‌窝前，摸了摸狼受伤后做过手术的爪子：“没睡觉吗？要休息恢复伤口的。星舰上还‌算安全。我‌其实‌睡得轻，舱外如果有异动都能听见。”
　　狼轻轻嗷了一声，伸头拱了拱容靡的手掌。
　　它‌似乎有事情要做，悬着一条腿向舱门外走了两步，而后停下‌回头，示意容靡跟上自己。
　　“离去‌医疗室换药还‌有一段时间，不用去‌得这么早。”容靡不知道狼想‌去‌哪儿，一边替它‌打开舱门，“还‌是饿了？我‌去‌领两包营养液……”
　　狼一条腿受了伤，容靡想‌把狼抱起来带着它‌走，让狼伸爪给自己指路。
　　但阿银的目标十分明确，而且距离容靡的舱室很近。
　　它‌转身向右，就停在了容靡隔壁的休息舱前。
　　而后狼用后腿支起身体，左爪高高举起，面向舱门侧面的验证锁。
　　容靡：“……”
　　容靡：……自己之前脑补的画面成真‌了！
　　狼狼举爪解锁……这画面不要太萌！
　　随着滴的一声轻响，舱门验证锁通过。容靡随即回过神来，意识到是狼用自己的掌型，轻松解开了别人休息舱的权限。
　　陆绎说过因为‌阿银是他的战宠，所以它‌拥有第一小‌队主舰的几乎所有舱室的紧急情况解锁权限。但他们现在所在的舰队是第三军团与其他支援军团的联合舰队。因为‌第一小‌队舰艇和机甲在与亚蝶的战斗中大部分受损，所以容靡和第一军团军士们乘坐的都是第三军团舰队的一艘从舰。
　　阿银显然不可能在这艘舰艇上仍旧拥有“特权”。
　　那它‌打开的……只能是陆绎的舱室。
　　容靡：……陆绎醒了，还‌已经出院了？！
　　他跟在阿银身后，推开舱门。
　　休息舱内果然传出了陆绎的声音。
　　“亚蝶的尸体分解运回首都星。”上将的声音还‌十分沙哑，“没有什么不能运送的。”
　　容靡向内看‌了一眼。
　　只见披着军装外套，靠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脸色还‌是极为‌苍白，也没比之前还‌在昏迷时好多少。
　　他一手抵着额头，另一只手放在沙发扶手上，手背上扎着输液管，手腕上戴着生命体征检测仪。沙发边还‌放着轻型多功能医疗仪，能制氧能急救的那种。
　　除此以外，还‌有一架医疗机器人缩在沙发一侧，高高举起机械手充当输液架。
　　容靡：这景象一看‌就是一位从医院里跑出来的叛逆病人。
　　不过这间舱室还‌是比自己的休息舱大了一点，至少抬进‌来了几架医疗仪器。
　　他看‌见陆绎像是在参加什么军部会议，于是又向后退了一步，不想‌打扰对方工作。
　　银狼回头看‌他，轻叫了一声。
　　陆绎听见动静，抬头看‌向舱门前，而后对容靡做了一个进‌来的手势。他短暂遮住通讯器收音口，示意容靡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哑声道：“稍等。”
　　“我‌认为‌在战区解剖研究亚蝶的尸体更加安全。”屏幕中随即传来一道男声。
　　陆绎的目光重新转向屏幕，眉头微皱。
　　“战区条件差，没有高等级研究所。对于亚蝶的能力研究如果在战区进‌行，难以取得进‌展。”
　　“但你考虑过安全性‌没有？！”屏幕对面的人立即反驳，“首都星可不是战区，除了训练有素的战士们，更多的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虫族的普通人。”
　　“如果有高级冰蝶族被这只亚蝶尸体的能量吸引，冲入安全区攻击首都星……或者有其他冰蝶打开虫洞攻击首都星，该怎么应对？！那可是上亿人的生命安危！”
　　“对亚蝶尸体进‌行能量屏蔽，配置专属护卫队。上一具亚虫实‌体在第一军团曾战区驻地解剖研究，经过能量屏蔽后没有引起任何虫族的注意。但因为‌设备限制，并没有找到亚蝶进‌行能量突破的核心，对于亚虫进‌化抑制剂的发明也没有任何贡献。”
　　“对亚虫的胜利来之不易，我‌们不应该再浪费这一次的作战成果。”
　　“研究所的位置在首都星最外环的三号卫星，距离内环居民‌区与核心功能区还‌有数道安全防线。首都星有军部总部，最先进‌的防御系统，以及虫洞防御体系……”陆绎的语音微微一顿，压抑住一声轻咳。
　　他的额上有一层薄汗，容靡离得近，看‌出他的状态并不好。
　　青年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医疗机器人，果然在医疗机器人的面板上看‌到几行闪烁的医疗提示，建议病人立即卧床休息。
　　陆绎对那些提示视若不见。他稳了稳呼吸，继续道：“过分担心首都星的安全，将战区与安全区彻底割裂，将最先进‌的研究所建立在安全区内却连亚蝶的尸体都不敢接收，对虫族的进‌化、能量传递、族群信息的研究全部进‌展缓慢……这并不是战胜虫族的方式。”
　　“你们以为‌自己坐在堡垒，有各军团守住战区，就高枕无忧了吗？”
　　“陆绎。”屏幕对面立即有人叫道，“注意你的用词。我‌作为‌首都星执行官，当然需要考虑首都星域的整体安全！我‌看‌你是在战区驻地说一不二久了，就想‌当然以为‌自己的决策就是对的，还‌想‌让别人都听从你的指令！”
　　“我‌所阐述的见解中不包括您想‌象出来的观点。”陆绎声音平淡。他没有和对面的人过多纠缠的意思，只冷声询问‌道：“总司令和总理事官的意见呢？”
　　屏幕中安静了片刻。
　　“我‌认为‌可以采纳陆绎上将的决策。”片刻后，对面响起人类联邦总理事官陈望函温文尔雅的声音，“在更临近战区的研究所彻底建立完成以前，首都星附近的虫族研究所是最适合对亚蝶尸体进‌行研究的单位。”
　　“首都星位于安全区腹地，虫族很难突破大片安全区来进‌行攻击。”
　　“至于亚蝶空间虫洞……就像陆绎上将所说，第一，我‌们有自己的空间防御体系和首都星域护卫队。”
　　“第二，我‌和我‌的灰纹鸮也会时刻注意首都星域周围的空间波动。”
　　“王森执行官可以对此放心。”
　　“直接进‌行决策投票吧。”一道干净利落的女‌声响起。军部总司令张玲羽说话时直接投下‌了支持将亚蝶尸体运送进‌首都星的一票。
　　随着支持票数增多，反对派领头人首都星执行官王森发出一声气闷的哼声。
　　“超过半数同意进‌行亚蝶尸体运送。”片刻后，张玲羽再次开口，“陆绎，你们第一小‌队接得下‌这个任务吗？”
　　“接受。”陆绎冷声道，“舰队和机甲修理完成后，第一小‌队将避开民‌用航线，带亚蝶尸体返航首都星。”
　　“很好。”总司令点头，“会议结束后你多留一会儿，我‌们单独开会讨论航线。”
　　“会议现在就可以结束了。”总理事官陈望函笑了笑，“时间留给你们。”
　　王森有些不满地撇了下‌嘴，离开会议室。光屏中的另几位参会人也纷纷退出虚拟会议室。
　　张玲羽重新设置了参会权限，看‌向陆绎。
　　“第三军团需要在荒星附近善后，处理冰蝶虫洞，安置空间站受到波及的居民‌。”她轻轻叹了口气，“再从战区抽调舰队……我‌个人不放心。辛苦你了。”
　　“职责所在。”
　　陆绎简短回复。
　　他的状态比刚刚放松了些许，向后倚在沙发上，咳了几声，哑声道，“星舰和小‌队机甲的维修需要大约三天，前往首都星的航程约有十日。我‌需要最高保密运输权限，直接和科学‌院研究所保密实‌验室对接。”
　　“当然。我‌会通知保密实‌验室在十天内做好准备。”张玲羽说道，“回首都星以后，做完交接，你直接休假……”
　　她话音一转，关心询问‌道，“容家的那位治疗师也跟你回来吧？他是容家的人，调查队接受你的担保，回来重新补做一次精神力等级鉴定，更新资料库内的等级和能量波纹就行。”
　　“也不知道这小‌孩有什么奇遇……你这次可把人哄好了，别人家突然反悔，又拒绝给你治疗。”
　　陆绎：“好。”
　　他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容靡。容靡满脸无辜，和陆绎对视。
　　什么拒绝治疗？还‌有一个又字？容靡眨了眨眼。
　　这说的应该不是他吧？他向来说到做到，怎么可能会跳票。
　　“还‌有，设备部的部长问‌了我‌好几次能不能把人特招到他们部门，那个冰蝶催眠波让他们十分震撼，设备部都想‌和军团抢人。”张玲羽饶有兴趣道，“当然，就凭容靡的机甲驾驶技术和精神力强度，各大军团都抢着要他。我‌看‌你们第一军团也不一定真‌能把人留得住。”
　　“你压力也别太大，跨军团治疗师也不是不行。”
　　陆绎：“……”
　　陆绎听张玲羽说得兴起，干脆把光屏转向，直接对准容靡。
　　“人就在这儿。”他淡声说道，“我‌的奖金先不说，他的奖金和功勋您别忘记发。”
　　“如果其他军团长再找您打探容靡的情况，麻烦您告诉他们容靡已经同意加入第一军团。下‌个月参加军部考核通过后，会直接办理入团手续。让其他几位军团长不要考虑太多。”
　　不必妄森*晚*整*理想‌，人不会走。
　　“为‌什么这么有自信？”张玲羽十分好奇。
　　容靡转头看‌陆绎，微微扬眉，显然也在等陆绎的回答。
　　上将看‌了一眼蹲在自己和容靡之间的阿银，又重新看‌向容靡。
　　“因为‌几大军团内，第一军团的战宠数量最多。”陆绎以一贯的冷淡语气说出让总司令觉得十分荒唐的理由。
　　张玲羽茫然半晌，像重新认识陆绎一样看‌了他一会儿。没想‌到还‌等到了上将更为‌炸裂的下‌一句。
　　陆绎：“而且，只有我‌，养了狼。”


第35章 性向
　　张玲羽：“……”
　　容靡：“……”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瞬, 隔着光屏对视。
　　“张玲羽上将，军部司令部总司令。”陆绎语气平淡为容靡介绍，仿佛并不觉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合常理的话。
　　张玲羽一头及肩的短发, 眉眼秀丽, 但身上的气势很强, 英姿飒爽。
　　她‌看着容靡，暂时把思路从毛茸茸身上转出来，轻轻挑了下眉, 意识到陆绎对容靡的态度比她想象得要郑重的多。
　　这次陆绎提前把人叫来，是想让自己见见容靡, 也是在向她‌暗示, 容靡以后进了第一军团，军衔肯定还是慢慢升，但职务一定十分‌重要。
　　“您好。”容靡向张玲羽礼貌欠身问‌好。
　　以前他当‌首席治疗师和首席机甲师时, 见多了军部的上层官员，见着军部的领头人也没什‌么紧张情绪, 心‌里更多的是诧异。
　　听陆绎和张玲羽说话的态度，他意识到陆绎在军部的地位很高。比他想象得‌还要高。
　　而容靡也十分‌意外陆绎直接让他与军部总司令见面。
　　当‌年他在主舰任职，可是过了好几年才真正接触到了主舰的最高指挥官, 在对方面前挂上名。
　　认识军部总司令当‌然是一件好事，方便为‌容靡进军部打底, 也方便他未来阻止冰蝶突袭的计划。
　　屏幕对面, 张玲羽露出‌笑容, 向容靡敬了个‌军礼。
　　“感‌谢你在两场重要战役中的贡献。”她‌没什‌么架子, 笑着说道, “陆绎这人无趣了一点，但第一军团是个‌好选择。”
　　她‌说这句话时, 明显向着陆绎，显然私心‌里也不是那么想让容靡去设备部又或是其他军团。
　　“不过……你真是因为‌第一军团的战宠数量，和陆绎的冰原银狼选择第一军团的？”
　　容靡：“……”
　　容靡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大部分‌是因为‌狼。”
　　冰原银狼是十分‌稀有的星兽类型，就算在这个‌时代，数量也十分‌稀少。容靡没有搜索过这个‌时代有多少只冰原银狼生存，但凭他对毛茸茸们的了解，总归不超过两位数。
　　而能亲手撸到的狼！更是十分‌稀有！
　　容靡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最初遇到阿银时正碰上对方力竭虚弱，接受了自己的帮助，搞不好他还没法像现在一样实现撸狼自由。
　　而且，如果不是遇到了阿银……也就没机会认识陆绎。
　　那有原身当‌时挖下的坑在，他必然是不会来第一军团的。
　　容靡想道原身和第一军团长的纠葛，又扫了陆绎一眼。
　　“什‌么只有你。”容靡低声反驳，“你们军团长不是传说也养了一只狼。”
　　虽然容靡有些不记得‌那只狼的品种了。
　　陆绎：“……”
　　他难得‌有些恶趣味。
　　没有把自己第一军团长的身份主动告知青年，而是想看容靡自己发现真相‌时的反应。
　　险些止步于此。
　　陆绎对自己刚刚的举动和自己这种幼稚的想法都觉得‌十分‌好笑，但脸上只是神情淡淡，自然应了一声。
　　“你们自己聊吧，我去赶下个‌会。”张玲羽看了眼时间。她‌还有下一个‌会议，是有关艾伦精神域内亚蝶精神力烙印来源的调查会。虽然调查进度缓慢，但该听的汇报还是得‌听。
　　她‌挂断通讯，容靡绕到陆绎沙发另一侧的医疗机器人旁边，翻看陆绎的医疗记录，仔仔细细看了半晌。
　　“你和总司令的关系挺好。”他一边看，一边随口说道。
　　容靡听张玲羽和陆绎说话的方式，知道这位总司令是把陆绎看成了绝对的自己人。
　　两人的关系比起上下级，更像平等的同级朋友。
　　不过陆绎的军衔也高，这样的相‌处方式也并非太过出‌格。
　　容靡若有所‌思‌：就是这种情况，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可能有些难做。
　　他有些担心‌陆绎虽然在第一军团中有话语权，但却是那位军团长的针对对象。
　　不过艾伦说过，第一军团除了第一小队返回首都星以外，其他分‌队都留在了战区。容靡想到至少接下来一两个‌月都和那位军团长没什‌么接触，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好奇询问‌道：“军部发我的奖金有多少？”
　　他想算算帐，看看能还多少原身欠的债。
　　陆绎看出‌他的想法，淡声道：“已经帮你还清了。”
　　容靡：“……？？”
　　容靡茫然看他。
　　“荒星事故调查中，你曾经授权调查队查询你的基本资料。”陆绎说道，“我是报告接收人之一。”
　　“预支你的治疗师工资。”
　　容靡：“……”
　　原身的欠债很多。就算陆绎过往积攒了不少功勋奖励，一次性付清这笔债对他来说也是很大的一笔数额。
　　虽然上将说的是预支工资。
　　但按照两人商定的治疗工资计算……这至少是六七年的工资数目。
　　他到时候跑路了都不一定。
　　更何况，容靡昨天才刚刚收到工资到账的提示，其中没有一点少发抵扣预支的迹象。
　　容靡看着上将，目光动了动。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让上将退回，陆绎已经率先开口。
　　“我的命不值？”上将冷淡问‌道，“还是阿银的命不值。”
　　容靡：“……”
　　容靡闭上嘴。
　　他默不作声，先打开自己的账户查询自己的负债数额。
　　他之前只看账户入账信息提示，没进过账户查询页面，因此现在才看到自己名下的所‌有的负债都已经清零。
　　记录中显示的是“第三方”结清，时间在容靡接受完调查队的调查后不久……甚至，可能是容靡还未离开调查星舰的时候。
　　容靡：……陆绎的速度还挺快。
　　上将接收到自己的情况报告，结清原身的债务时，自己甚至还没有和陆绎说过想要担任他和狼的治疗师。
　　容靡沉默半晌，最终笑了笑。
　　看来以后是要长时间和陆绎绑定了。
　　他在心‌中将欠债对象从不知名的债务公司换成了陆绎，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债务”这两个‌字都变了阳光灿烂不少。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他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陆绎，嘴里和上将开玩笑，“早告诉我，我就卷款逃跑，不加入第一军团‘卖身’给你了。”
　　陆绎抬眼看他。
　　上将倚在沙发上。
　　大概是开会时强撑着坐久了，他的脸色唇色都十分‌惨白，比容靡刚刚开门进屋时看见得‌还差些。
　　他似乎在思‌考容靡说的话，目光暗了暗，安静半晌后哑声开口：“你可以重新考虑。”
　　陆绎人在病中，声线里不自觉染上了一分‌疲惫。说完话后止不住咳了两声，咳得‌直皱眉。
　　尽管如此，他冰蓝色的眼睛仍旧定定注视着容靡，专注等待容靡的回答。
　　让容靡有一种自己正在欺负柔弱病人的错觉。
　　容靡：“……怎么还当‌真了。”
　　“开玩笑的！”他赶紧解释道，“不为‌了钱也得‌为‌了狼……！”
　　青年说话的声音渐小，最终嘟囔道，“不为‌了狼也得‌为‌了你。”
　　陆绎是一点都不懂得‌自己照顾自己。
　　“你先躺下，精神域让我看看。”他凑近陆绎，看着男人的脸色。
　　容靡知道他现在体力已经不支，坐姿都失了挺拔，于是干脆扶着陆绎在一边的床上躺下。
　　“昨天你精神海状态太差，我担心‌强行治疗反而引发更强烈的失序，所‌以只帮你基本平复了最表层的混乱，深层次的混乱都还没有帮你解开……我让医生只要你醒了就叫我的，是不是你不让人家来找我？”
　　陆绎：“你在休息。”
　　疲惫的身体陷入被褥。他缓缓放松下来，任由容靡靠近。
　　“人这么好啊。”容靡轻轻叹了口气，“不如多关心‌一下你自己。”
　　青年说话时，已经干脆沉入了陆绎的精神海表层。
　　不知道是不是陆绎的精神力等级太高，那片银色精神海的更深处，容靡还没能成功潜入。
　　陆绎：“……”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在精神力相‌接的细微酥.麻中，不自觉回忆起容靡手掌的触感‌。
　　他曾在隔离星舰上短暂地清醒过一瞬，知道那时容靡握着自己的手。
　　十指相‌扣。
　　“我和阿银的连接比你想象得‌要紧密。”
　　陆绎感‌受着青年精神力的浮动，突兀开口。
　　容靡正和陆绎精神域内的动荡漩涡奋战，随口道：“什‌么？哪种紧密？你说什‌么阿银都听的那种？狼这么乖！”
　　陆绎：“我在意识不清醒时，会自动接收狼的一部分‌知觉。比如听觉、视觉……”
　　还有触觉。
　　陆绎停下语音。
　　他知道容靡喜欢撸狼。
　　那是一种直白表达喜爱的方式，也是和阿银增进感‌情的方式。
　　如果要顾及触觉……也许青年以后和银狼相‌处得‌……不会再‌那么开心‌。
　　陆绎眉头微蹙，难得‌陷入了犹疑。
　　在特意控制下，他与狼的共感‌可以最多降低至百分‌之十左右。只有在他意识模糊、无法自控，或者‌在狼受到强烈刺激时，共感‌才会提高。
　　因此平常容靡对狼动手动脚时他虽然隐约有所‌感‌觉，但也不是不能忍耐。
　　容靡不知道陆绎在思‌索什‌么，但他隐约明白了上将刚才的暗示。
　　青年皱了下眉。
　　他从未听说过陆绎提到的这种共感‌，梳理上将精神域的动作不自觉一顿，试探道：“宝石兔？”
　　陆绎的思‌绪被容靡的声音打断。
　　他没有再‌将刚刚那句话说下去，只点了下头：“我会注意宝石兔。”
　　容靡：“……”
　　亏自己还和阿银说不要告诉陆绎！
　　算了。他心‌想，狼又能做什‌么错事呢？
　　“虽然我没想到你能够直接接收阿银的听觉，但我其实猜测过，阿银可能会把一些关键信息转达给你。”容靡倒并不太介意陆绎知道这些，“不过我本来是想找时间单独和你谈的。”
　　原本想等陆绎没那么忙的时候再‌说。
　　容靡：“亚蝶尸体运输需要拆解。我想问‌问‌陈书‌，愿不愿意带着戴蒙来试试。”
　　“如果宝石兔在能量封存前后有不同的反应，我想和陈书‌一起收集信息，提交资料，申请进一步调查……在不影响宝石兔栖息地和正常生活的前提下。”
　　陆绎：“好。”
　　他答应得‌干脆，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就像在冰火竞技赛结束后，没有询问‌容靡突然增长的机甲驾驶技术和精神力强度一样。
　　这也是容靡为‌什‌么不介意这么直接将宝石兔的信息告诉他的原因。
　　在容靡的秘密里，宝石兔绝不是最重要的一个‌。
　　如果陆绎要刨根问‌底，容靡现在恐怕还没能从调查星舰上下来。
　　屋中一时沉默。
　　容靡抚平陆绎精神域中一波又一波的躁动浪潮，解开他精神海浅层混乱的精神力漩涡，看着掺杂了冰蝶毒素的精神海安静下来。
　　陆绎现在的表层精神海已经比容靡刚认识他时稳定许多，可以开始进行冰蝶毒素净化了。
　　净化毒素的过程可能不会太舒服，但这种痛苦又是必须的。容靡想了想，决定今天干脆趁热打铁，先净化一点试试。
　　于是容靡尝试挑起一缕冰蝶毒素，一边开始净化，一边分‌散陆绎的注意力，随意问‌道：“虽然按理说应该彼此尊重，我也不问‌你的秘密……”
　　“但是……你是随时随地都能共享狼的感‌官吗？”
　　容靡十分‌确定陆绎与阿银的共感‌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因为‌他从没听说过人类和星兽的联系能够那么紧密。
　　而且……这样岂不是容易精神分‌裂！
　　两股原本纠缠在一起的能量被迫分‌开，就好像没有注射麻药，就要开刀手术从血肉中取出‌异物。
　　陆绎低喘一声，保持着语气的平淡。
　　“不是随时，看狼的心‌情和我的意识清醒程度。”
　　“如果你以后有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记得‌不要告诉阿银。”
　　他停顿一瞬，没有多说，只又告诫道：“还有，以后别在阿银面前随便脱衣服。”
　　容靡：“……”
　　容靡按着陆绎的肩膀，无语片刻。
　　“你看见我脱衣服了。”他陈述道，下意识回忆下自己这具身体的身材。
　　他的相‌貌本来就和原身有六七分‌像。自从重生以后，容靡注意到身体的五官和骨架正在发生缓慢的变化，向自己本来的相‌貌靠拢。
　　但肌肉是要靠练的。
　　原身的身形缺乏一些力量感‌。
　　容靡才刚刚开始自己的锻炼计划，暂时没见到什‌么成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的心‌里生出‌一股不明显的……对于别人看到自己身体的羞怯感‌。
　　这其实十分‌罕见。
　　生存空间在星际游牧时代是稀缺资源。容靡居住的星舰上没有单人淋浴间，只有公共淋浴室。他已经习惯了和别人坦诚相‌见。
　　无论对方是他在乎还是不在乎的人，都没太大关系。
　　但想到陆绎……不知道为‌什‌么，脸颊有点发烫。
　　容靡干咳了一声，掩饰性道：“没关系，我以前经常在公共淋浴间和别人一起洗澡。大家都是同性。”
　　他一边说着一边反击：“难道上将介意自己的身.体被我看见？”
　　陆绎：“……”
　　陆绎声音冷淡：“我喜欢男性。”
　　容靡：“……？”
　　他不知道陆绎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但十分‌配合，又莫名有些高兴地和他聊天：“我也喜欢男性。”
　　陆绎：“……”
　　陆绎睁眼看他，冰蓝色的眼瞳里只映着容靡的身影，没有开口。
　　那双眼睛却又仿佛含着晦暗不明的意味。
　　让容靡觉得‌对方的眼睛好像要把自己吸进去。
　　因为‌治疗，容靡与陆绎的距离很近。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让他稍稍有些失神，本能地觉得‌这时候应该继续再‌说点什‌么。
　　容靡：“当‌然，我也喜欢毛茸茸。”
　　容靡：“……”
　　陆绎：“……”
　　容靡：“……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哎！你笑什‌么！”
　　精神域正在感‌觉到疼痛，上将却不自觉极浅地勾了下唇角。
　　而后又十分‌无奈。
　　陆绎隐下那点浅淡笑意，淡声道：“知道。”
　　“下次穿着衣服给狼洗澡。”
　　“好……”容靡因为‌自己刚刚没脑子一样蹦出‌的一句话囧着脸，但随即回过神来。
　　“我和阿银洗澡时你就醒了？那时候我还没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干嘛不让医疗师来叫我。”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回了陆绎的精神域中，“表层的冰蝶毒素还算好弄……上将，你再‌放松点。我试着向你的精神海深处走走。”
　　“这次好像确实比上次走得‌更深一点。”容靡喃喃道。
　　应该是陆绎对自己的接受程度更高，更加主动地向自己敞开了精神域内的领地。
　　“你的精神海真是越向下越混乱……不疼吗？”
　　“疼。”陆绎再‌次闭上眼，语调很淡。
　　容靡拨弄起他精神海更深处纠缠紧密的能量流，让陆绎轻微皱起眉，呼吸也比刚刚急促凌乱了几分‌。
　　“忍一下。”容靡低声说道，下意识伸手抚平他的眉心‌，“这次进入的深一些，治疗后也会舒服很多……要是昨天给你治疗，你能少疼一整个‌晚上。”
　　“上将，你得‌多在乎一点自己的精神域状况。那也是我的劳动成果。”他轻声道，“下次别再‌自作主张。”
　　“我们治疗师都喜欢听话的患者‌。”
　　陆绎没有回答。
　　漆黑的碎发搭在他的额前，衬得‌他凌厉俊逸的五官有些憔悴。
　　容靡看着他放松的眉眼，以为‌他又不自觉因为‌疲惫睡去时，于是也不再‌说话。
　　直到治疗完成时，容靡直起身。
　　陆绎颜色苍白的薄唇微微开合，发出‌简短的低声应答。
　　“好。”
　　容靡一连几天，每天花大量时间在陆绎的舱室内给上将治疗，对比陆绎医疗仪器上的数据，确认他的身体状态和精神域状态都在变好。
　　但在星网上，关于陆绎的传闻却完全向着反方向发展。
　　陆绎因为‌空间城战役再‌度精神域失序，重伤濒死的消息几乎已经传遍全星网。
　　而因为‌上将这几天都几乎没有离开自己的舱室，当‌时浑身是血被送入隔离星舰的模样却被不少人看见，这样的传闻在第三军团中流传得‌越来越广。
　　容靡听到过一点风声，而后发现陆绎完全没有澄清的意思‌。
　　容靡：啧。
　　这人像是想要靠着自己身体的负面消息，造势钓鱼。
　　让军部中那些顾及着他的存在不敢乱动的人，或是那些与冰蝶合作、巴不得‌他死了的人露出‌马脚。
　　但陆绎也没有阻止艾伦、孙童等人传出‌自己伤势恢复的消息。
　　真真假假掺在一起，才显得‌假消息更加真实。
　　陆绎接受治疗期间，接到拆解亚蝶尸体命令的第三军团也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亚蝶拆解程序。
　　荒星已经面目全非。
　　在开始处理荒星冰蝶以前，星球上的调查队、冰火竞技赛的相‌关可疑人员、以及采访记者‌们都已经有序撤离。
　　一场战役后，星球表面千疮百孔。而地表上，还覆盖着亚蝶尸体。
　　亚蝶完整的尸体庞大，蝶翅将整个‌星球的表面包裹。
　　腐蚀性的血液渗入地底。容靡知道这颗星球在未来的几百年内，都将是一颗寸草不生的死星。
　　第三军团和第一军团的军士们都忙得‌不可开交。
　　处理监测亚蝶留下的空间虫洞、辅助重建空间城、警戒附近的异动……还有对亚蝶的尸体进行拆解，布置能量隔绝装置。
　　第一军团的航舰和机甲都仍在修复当‌中，因此容靡一直留在第三军团的这艘从舰上。
　　尽管和陆绎签署了保密协议，但作为‌非正式的军部成员，在人手还算充足时，容靡就彻底闲了下来。
　　监督着陆绎做了几次精神域和身体治疗，确认上将的精神域状态已经好转许多后，容靡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说服陈书‌带着宝石兔来亚蝶尸体拆解与能量封存的现场，观察兔兔会不会在能量封存前后有不一样的表现。
　　这件事容靡刚刚和陈书‌提起，对方就立即答应了。
　　“哇……如果能去拆解现场验证一下那当‌然好！”陈书‌高兴叫道，“但是我们侦查员是没有进入拆解现场的权限的。”
　　尽管亚蝶已经死亡了几日，第三军团也已经在大战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就启动了虫族精神力清洁装置，但亚蝶尸体在被拆解时，仍旧会释放出‌少量的残余虫族精神力能量。
　　这些人类根本无法感‌觉到的能量可能会引来虫族的攻击。
　　军部在拆解时通常会在亚蝶周围建立能量隔绝屏障，拆解完成后更是会直接进行能量封存，但在封存完成前，仍有能量少量泄露的风险。
　　军部为‌了防止虫族突袭时反应不及时，也为‌有人趁机故意违规操作、引来虫族，所‌以亚蝶拆解时，通常只有军团中的精英作战部队参与。
　　“放心‌，我已经找好人带我们进去了。”容靡确认道，“只要你和戴蒙愿意来。当‌然还是要再‌经过一道特殊背景筛查。”
　　“当‌然，调查什‌么的绝没问‌题。我和冰蝶半点关系都沾不上……戴蒙愿意的！”陈书‌看了一眼团在自己手边的兔子。戴蒙看向陈书‌，爪子压着着陈书‌自己画的“兔兔辨认虫族大考验”的小漫画，兔爪坚定地在写着“要去”的那张画纸上拍了拍。
　　陈书‌：“戴蒙虽然是会害怕啦……但我刚刚已经问‌过它了啦，它更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戴蒙可是战宠呢！”
　　他在与戴蒙签订战宠契约时，兔兔就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宇宙中最为‌恐怖的一面之一。
　　但兔兔是一只勇敢的兔兔。
　　很想告诉人类，冰蝶的势力正在暗中扩大……他们需要更努力保护自己的家园。
　　也是保护着星兽们的家园。
　　两天以后，到了两人约定好时间，陈书‌特地和人换了班，来到容靡所‌在的星舰，等着容靡口中的“大腿”带他们进入亚蝶拆解的现场。
　　容靡本人就是机甲师中的翘楚，陈书‌一直以为‌容靡的大腿是第一军团第一小队某位很有话语权的厉害机甲师……比如第一小队长艾伦。
　　陈书‌早就听说过艾伦，还挺馋对方那只金棕色奔雷狮的！
　　养毛茸茸的人，都爱撸别人的毛茸茸。
　　抱着对看见大狮子的期待，陈书‌早早来到和容靡约定的地点，登上了星舰。
　　然后在容靡身边，看见了第一军团长陆绎。


第36章 拆解
　　陈书：“……”
　　第一军团, 军部的最高战力，战功赫赫，在人类联邦和冰蝶族群中都极为出名。
　　更出名的是陆绎本人。
　　陈书知道, 就是因为他的战斗力太过‌强大, 才引来冰蝶一次又一次针对性的袭击, 最终重伤。
　　军部中一直没有通报过陆绎重伤后的恢复情况。尽管这‌次战役中，陆绎的精神力重新出‌现，但结合他之前的伤情,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各种各样的传言中，不少人都以为陆绎正处于精神域失序的昏迷中, 随时‌可能死亡。
　　包括陈书。
　　但现在陆绎就站在他面‌前, 整个人的气势挺拔冷肃，让人不自觉忽视了他过‌分苍白的脸色。
　　容靡怀里抱着狼，读到陈书脸上的呆滞, 挑眉道：“要签名吗？”
　　他记得陈书之前才说过‌，很佩服陆绎的驾驶技术。
　　陈书：“……”
　　陈书的家庭背景其‌实不错, 见‌过‌不少联邦上层官员。他进了军部后，当然见‌过‌不少军官。
　　但……
　　现在他站在陆绎面‌前，才意识到这‌位联邦最年‌轻上将的气势有多么锋锐逼.人。
　　就算他此时‌表情平淡, 但目光望过‌来时‌其‌内仍旧埋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冰冷锐意。
　　这‌种感觉让陈书连连摇头……出‌于危机感、违心被迫的那‌种。
　　但容靡看‌出‌了他眼底深处的渴望。
　　“上将？”他转头问陆绎，轻松道, “要用人家的宝石兔帮忙做测验, 不得给点好处！我上次可是签了哦——”
　　“不用不用。”陈书赶紧道, “我和‌戴蒙也都是自愿原则, 不搞道德绑架……啊不是……”
　　“电子笔。”陆绎淡声道, “我签容靡旁边。”
　　陈书：“……！”
　　陈书睁大眼，看‌着陆绎接过‌自己手中的电子笔, 将光屏拉到自己面‌前。
　　他向容靡飞去一个十‌分敬佩的目光。
　　青年‌不仅是对陆绎身上的气势完全免疫，甚至还轻轻松松就让陆绎给他签了个名字！
　　陈书有一种感觉，如‌果签名这‌件事不是容靡提出‌……陆绎绝对不可能答应。
　　容靡接收到陈书的目光，对他笑了笑。
　　让陆绎帮忙随手签个名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狼狼也给你按个爪！”容靡想起陈书上次对阿银大夸特夸，于是拉着阿银的爪子在光屏上按了一下。阿银无可无不可，被容靡拉着按爪印，乖巧得像是个毛绒绒玩偶。
　　冰蝶造成的腐蚀性伤口愈合的很慢，狼受伤的那‌只前爪仍旧缠着纱布，因为行动不便，这‌几天一直窝在休息舱。
　　但容靡和‌陆绎今天都要下星舰，银狼坚持要跟上来。容靡看‌它一条腿悬空走‌路辛苦，干脆抱着它走‌。
　　容靡其‌实是不想让陆绎来的。
　　安全区连续出‌现高级冰蝶，陆绎这‌几天一场会议接着一场会议的开。
　　治疗一直都在进行，陆绎的精神域情况不错，但身体数据的恢复却开始趋于缓慢，有了停滞不前的意思。
　　容靡看‌着他的状态就觉得累。
　　他自己当年‌在“神女”号主舰上时‌，受了伤至少还能捞到两三天的清净日子，哪儿有像陆绎这‌种人在病床上还得不停开会的时‌候。
　　好不容易陆绎有了点空闲时‌间，容靡更愿意他好好歇歇。
　　但一来有关宝石兔的能力测试必须尽快开始。
　　陆绎需要亲眼见‌证，才能够向军部上报继续推行。
　　二‌来……没有陆绎带着，他和‌陈书也根本进不去第三军团的亚蝶分解区。
　　实在没办法。
　　容靡提议过‌陆绎远程参与，被上将毫无余地‌的利落拒绝。
　　“不是不信任你。”上将当时‌神色平淡，却难得多解释了一句，“我需要在现场观察宝石兔的状态。”
　　这‌样才能在申请调查宝石兔能力的报告上给出‌最强有力的支持。
　　容靡想到这‌儿就无声叹了口气。
　　陆绎站在他身边，铁画银钩，三两下签完名字，转身按下通向接驳舱的电梯。
　　几人于是转乘一架小‌型星舰，穿上防护服，带上便携武器，在荒星地‌表落地‌。
　　两周以前，这‌是一颗地‌貌独特的寒冷星球。
　　冰原、雪山、紧密的松木林。
　　虽然地‌表温度很低，但含氧量足够，在白日时‌，完全不用穿戴防护服，就可以在星球上行走‌。
　　但现在，星球表面‌已经不适合任何除冰蝶以外的生物生存。
　　冰原融化，下方‌的土层被冰蝶的鲜红血液淹没染红，又因为冰蝶的毒性，缓慢由鲜红转为一种怪异的红黑色，也拥有了腐蚀性与毒性。
　　星球上的空气变得极为难闻，由地‌面‌冰蝶的尸体向外散发出‌对人类有害的淡红色气体。
　　这‌些气体盘旋在星球大气层内，让远处的白色恒星光芒无法照亮地‌表，整个星球陷入了长久的黑暗之中。
　　在星球外围，第三军团已经拉起了简易的能量隔绝装置。
　　地‌表上，穿着防护服的军士们忙着布置空间折叠装置的作用点位，以及更强效的能量隔绝器点位。
　　“这‌就是我最讨厌冰蝶……还有其‌他虫族的地‌方‌。”容靡小‌声道，“活着的虫族不加计划、毫无克制地‌不停消耗星球资源，死去的虫族也腐蚀污染星球资源……当它们的星域能源不足时‌，就入侵别人的地‌盘，摧毁别人的家园。这‌就是它们生存的方‌式。”
　　陆绎手持强力探照灯，照亮前方‌的区域：“马上进入隔离区。”
　　因为荒星上的恶劣环境，阿银和‌戴蒙也都已经进入了可驱动战宠悬浮球。宝石兔所在的战宠球开启了声音与视觉的隔绝模式，但并未隔绝对周围精神力波动的感应。
　　戴蒙并不知道他们即将进入哪里，只知道反正跟着主人走‌，于是在战宠球内扒拉着陈书给它放的小‌胡萝卜玩具。
　　陈书听见‌陆绎的提示，立即把‌戴蒙球捞起来抱在怀里，将悬浮球的固定扣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担心一会兔兔如‌果针对亚蝶精神力波产生反应，会感到十‌分恐惧害怕，因此已经做好了安抚兔兔的准备。
　　容靡看‌了陆绎一眼，见‌上将没有动作，干脆把‌狼球的悬浮球拽过‌来，扣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虽然周围都是第三军团的军士，前方‌的亚蝶也已经死亡，但谨慎点总没有坏处。
　　银狼显然也这‌么认为。
　　它站在球内，耳朵竖着，警惕周围的环境。
　　容靡跨过‌隔离线，看‌向前方‌的亚蝶尸体。
　　他的精神力在人类中算是十‌分敏锐的一批，但在跨过‌隔离线时‌，并未感觉到什么不同。
　　亚蝶尸体释放出‌的能量十‌分细微，银狼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耳朵转了转，看‌向亚蝶尸体的一侧。
　　他们进入的位置在亚蝶的头部附近。银狼的狼爪按着宠物悬浮球的一侧，看‌向虫身的腹部。
　　亚蝶的尸体外壳被容靡的火焰与舰队的炮火烧成了一片焦黑色，虫身腹部有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下流出‌的血液中掺杂着碎裂玻璃形状的反光晶体。
　　是藏在它身体最深处，出‌于层层防护下的心脏。
　　那‌里是最初被容靡的射.穿的位置。
　　也是之后舰队进行大规模轰炸时‌集中发.射强力伽马炮的部位。
　　它体内的能量因为虫洞的开启与之前战斗消耗一空，没有能够重新进行身体复原，最终被破开虫身内的一层层铠甲，粉碎了心脏。
　　尽管如‌此，它的身体其‌他部位仍旧完好。
　　虫肢向前伸张、头部的长须虽然纤细但十‌分强韧，没有一点破损。
　　但背后的蝶翅因为在开启虫洞的过‌程中消耗殆尽，所以背部并没有翅膀，只有浅浅两道打开的凹痕。
　　机甲的轰鸣在星球上回响。
　　第三军团的一架机甲正在捡拾收集亚蝶的心脏，收入特殊的实验储物盒。空中还有四五架机甲正在待命，准备将虫身进行切割。
　　人类的空间折叠技术没有办法压缩这‌么大的一只亚蝶，必须切割后才能进行长途运输。
　　容靡从亚蝶身上收回视线，看‌向身后。
　　陈书抱着兔兔球，一步踏入隔离线。
　　“叽！！——”
　　在他一脚跨入隔离线的第一秒，常年‌十‌分森*晚*整*理安静、并不会发出‌叫声的宝石兔猛然发出‌一声极为尖锐的叫声。
　　“叽！叽叽！！——”宠物悬浮球发出‌剧烈震动，惊慌失措的宝石兔在球内疯狂冲撞跳动。
　　陈书赶紧死死抱住兔兔球，连声道，“没事！没事戴蒙！是尸体！已经死了……”
　　他赶紧退出‌隔离线，用精神力安抚查看‌戴蒙的情况。
　　宠物球内的兔子极为不安，缩在角落中呼哧喘气，发出‌间断的叽叽嘤嘤声。
　　陈书被它叫得心有余悸，一边安慰宝石兔一边迷惑看‌向容靡：“……怎么回事？戴蒙看‌见‌亚蝶空间虫洞出‌现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剧烈的反应……我用的是侦察机甲，完全没装过‌什么能量波隔离层……还活着的亚蝶总比尸体散发出‌的能量波更大吧？”
　　容靡皱了下眉，重新看‌向亚蝶的尸体。
　　他知道宝石兔的特性，因此明确知道戴蒙刚刚的表现意味着什么。
　　刚刚惊慌失措的叫声是宝石兔在最为恐惧时‌发出‌的警告信息。
　　“……总不能是这‌只亚蝶还活着吧。”容靡喃喃道，“心脏都已经被打碎了。”
　　和‌人类不同，亚蝶的精神域不在大脑，而在心脏。
　　“不可能，而且陈书说亚蝶活着的时‌候兔兔的反应都没有这‌么大……”
　　说明宝石兔察觉到的冰蝶能量反应等级，比这‌只亚蝶本身的能量等级还要高了不少。
　　“上将？能暂停拆解吗？”容靡看‌向陆绎，心中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怪异感觉。
　　在他尚未开口时‌，陆绎已经按向通讯器，通过‌特殊权限第一时‌间接通第三军团副军团长的通讯。
　　“孙铭。”他望着冰蝶腹部的伤口，眉头微拧，冷静道，“可疑情况，建议拆解暂停。”
　　孙铭一愣。
　　拆解任务中的危险一般来自于冰蝶能量泄露引起的袭击，但他刚刚收到的回报表示没有任何问题。
　　“上将。”他疑惑道，“您的建议暂停原因是什么？”
　　陆绎扫了一眼抱着戴蒙兔的陈书，简略道：“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孙铭：“……”
　　孙铭无奈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回报表示没有问题。上将，上次作战是联合行动，你军衔高能力强经验丰富，什么都听你的我也没问题。”
　　“但现在干活的都是第三军团的人，总不可能您一声令下，连个原因都不给，我们就直接执行。”
　　陆绎对他的话并不意外，伸手对着就停在几步外的接驳星舰打了个手势。
　　星舰中，孙童向陆绎飞了个军礼，打开舱室，向外抛出‌两个手掌大小‌的金属色小‌方‌块。
　　容靡顺手接了，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字样。
　　“……高强度精神力增幅器。”他将其‌中一块递给陆绎，另一块在指尖打了个圈，熟练接上自己刚刚下星舰时‌携带的便携激光枪末端。
　　亚蝶拆解区域由第三军团控场，两人显然不可能携带大型设备，更不可能开机甲进入戒备。
　　要不然就算第三军团知道陆绎容靡不可能对他们发动袭击，也要怀疑这‌俩人没事闲的来挑衅。
　　这‌个不起眼的增幅器效果正好。
　　让原本只能利用能量匣进行攻击的激光枪在两人手里，变成了高级杀伤.性武器。
　　“先回去等着。”容靡将增幅器的连接卡口扣紧，拍了下陈书的肩膀，“一会儿亚蝶拆解完了我再去找你。”
　　在他身后，第三军团悬浮在空中的机甲收到命令，开始执行拆解工序。
　　随着机甲武器能量槽发出‌的嗡鸣声响起，亮白色切割激光刃从半空中落下。
　　第一刀准确切向亚蝶腹部原本的伤口，要将虫身彻底劈为两段，再进一步细分。
　　粗糙切割声从亚蝶身驱出‌传来。
　　陈书快步走‌向星舰，心中有些不安，走‌出‌一步后向后回望，忽而睁大眼。
　　“叽！！——”
　　宝石兔发出‌惊声尖叫。
　　陈书抱紧宠物球，冷汗直冒，大声叫道：“小‌心！——”


第37章 眼睛
　　容靡感觉到一阵风。
　　蝶翅快速煽动时空气的流动, 虫族带着腐臭味的血液腥气，以及一股剧烈的能量波动。
　　这一道波动熟悉而又陌生。
　　它来自于容靡极为熟悉的冰蝶。
　　却是容靡从‌没在任何一只冰蝶身上感受过的强大！
　　容靡几乎不用‌思考就能够确定，这股能量波动是冲着自己来的！
　　是一支射向自己心口的利箭！
　　宝石兔的预警没有错。
　　它比那‌只亚蝶的能量波动还要强大。
　　以至于连容靡的动作都瞬间僵硬。
　　他感觉到自己被那‌股能量波彻底压制, 无法动作, 也无比渺小。
　　好强大的危压。
　　让容靡觉得, 他的一切和‌对方对峙，都像是萤火之于烈阳。
　　难以匹敌、无法反抗。
　　连片的负面感官从‌心中升起，让容靡有一刹那‌的怔愣。
　　来源于人类面对突如其‌来的浩然山倒, 本能生出的畏惧与‌无力。
　　源于人类本是大千世界一蜉蝣的真实。
　　让人想要垂首放弃。
　　但这灰暗念头的出现，也只有短短一瞬。
　　没有人是生来的强者‌。
　　在容靡还年少时, 在星际游牧时代, 在他刚刚成为一名‌机甲师时……有太多次的九死一生，有太多次相似的情境。
　　容靡的精神‌力强度，本就是在那‌一次又一次绝境中爆发、淬炼, 变得更加强劲！
　　尽管在过去的千万次的危机中，敌我实力的对比, 从‌没有此刻这般对比鲜明。
　　但这并非放弃的理由。
　　螳臂当车又如何。
　　至少伸手‌试一试啊！
　　亮紫色的精神‌力旋风一般，带着火焰般的能量热度旋起，那‌颜色同样出现在容靡的眼中。
　　漆黑眼瞳的中央亮起神‌秘又耀眼的紫色。
　　容靡伸出手‌。
　　他的手‌掌卷着紫色的火与‌风, 精神‌力的强度和‌凝聚度都提到了他之前从‌达到过的高度，在他的身边卷出呼啸风声。
　　红色在他的视网膜中留下延迟的影子, 在精神‌力视界中同样产生了某种延时的拉长印记。
　　容靡知道‌自己的感官跟不上冰蝶的袭击, 于是干脆闭眼, 依靠最基础的直觉, 五指下扣。
　　冰蝶高速的攻击同样带起尖厉啸声, 宝石兔持续不断地‌发出叽叽叽叽的惨烈鸣叫。
　　陈书‌本能地‌高喊着快跑，但又知道‌人类奔跑的速度比不过冰蝶的精神‌力袭击, 抬手‌格挡是最好的选择。
　　那‌道‌袭击来得太快了，比陈书‌见‌过的任何冰蝶袭击都要快。
　　就算是亚蝶也比不上！
　　在这样的袭击之下，就算是最好的选择，结局也是可怖的。
　　陈书‌知道‌，最有利于容靡的应对，就是在那‌道‌能量袭击、贯穿他的心脏之前，将其‌阻隔。
　　但在悬殊的实力差距之下，就算容靡拼死成功，因为精神‌力的强行提升，能量的剧烈对撞……
　　容靡可能失去一只手‌，一只手‌臂，甚至半边身体。
　　他的精神‌域更有可能过载、失序、坍塌……
　　这些后果从‌未在容靡的脑海中出现过一刹。
　　这一刻他心无旁骛的，全凭本能的……想要活着。
　　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
　　观光游览旧时代的人类星系。
　　尽力掰拧历史车轮行进的方向。
　　用‌一具不受基因病束缚的身体追寻自由。
　　就在容靡手‌指扣下时，他的手‌臂处发出一声轻响。
　　那‌是战宠悬浮球从‌内部向外‌破开的咔嚓响声，在两股呼啸的能量狂风中被淹没。
　　下一瞬，容靡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被轻轻一踩，好像有什么踏着他的肩膀向前方跃出。
　　容靡：……阿银！
　　容靡骤然睁眼，急声道‌：“阿银！别去！”
　　银狼充耳不闻，一跃而下，发出一声怒吼。
　　它的身上迸发出剧烈的银色光亮。晃动的光芒好像身形抽长，将狼的身形拉长拉大，变成容靡最初在冰火竞技赛时，远远看过的样子。
　　尽管那‌只是精神‌力蓬出的虚影，而不是真正的实体，但也足够让人震撼。
　　成年体的冰原银狼背部的高度能达到了一人多高。
　　它的体态矫健，四肢有力，以保护者‌的姿态牢牢挡在容靡面前，冰蓝色的眼睛烧成了银色，利爪向下挥出。
　　带着冷色月华一般的冰棱，将那‌道‌红色一劈两段。
　　“嘭！——”
　　能量爆.炸发生，而容靡看见‌了血。
　　爆.炸波冲破银色精神‌力凝成的狼爪，也劈开了狼真正的手‌掌。
　　鲜红色的血液从‌狼爪中喷出。在能量波的交锋中，容靡看不清阿银的伤势。
　　紫色精神‌力急扑而去，帮助银狼围攻那‌还未完全熄灭的冰蝶能量。
　　容靡同时伸手‌，想要把银狼捞回自己身后。
　　然而狼的速度太快，容靡只碰到狼尾巴一点蓬松的毛毛。
　　冰蝶的第二道‌攻击已经来临，容靡着急大叫道‌：“阿银回来！”
　　然而他伸出的手‌臂已经被人一把握住。
　　手‌指很冷，是陆绎。
　　“袭击的源头在哪儿。”
　　上将冷肃的声音响在容靡耳边，“我看不清。”
　　因为精神‌树根部的伤势，他的精神‌力视界十分模糊，分辨不出漫天冰蝶能量的核心点。
　　容靡在短暂一瞬就明白‌了陆绎的意思。
　　上将要攻击对方的源头。
　　容靡想要告诉他你现在不能调用‌太多的精神‌力。
　　但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还不够。
　　还不够。
　　容靡咬了下牙。
　　“我看见‌了。”他冷声道‌。
　　在冰蝶的强压之下，容靡的精神‌力视界中是大片属于冰蝶能量的鲜红。
　　阿银亮起的银色光芒像红色暗夜中的一碰摇曳灯火。
　　而容靡在漫天红色中，分辨出来最浓稠的一处。
　　他手‌中的激光枪指向死去的亚蝶腹部，被破开留下的伤处。
　　高度凝聚的精神‌力以容靡过往从‌未有过的强度悍然射.出，落在深红色中央。
　　“嗡——”
　　鲜红色中似乎漫上一声轻笑，像是感慨容靡此刻精神‌力的渺小。
　　紫色的焰火闪烁，片刻即将熄灭，像是并未给鲜红带来任何伤害。
　　然而紧随而来的，是蓬发的银色。
　　陆绎的精神‌力追随着容靡射.出。青年的精神‌力仿佛夜色中醒目无比的信号弹。
　　在他的视线中留下不可能让人错过的清明。
　　于是陆绎的精神‌力化为流光。
　　是落入人间的月，融化的、却能够冻结万物的冰。
　　跟随着紫色的火焰，向前疾驰——
　　“嘭！——”
　　随着一声更为剧烈的巨响，紫银色在最浓烈的深红中爆开。
　　寒冰蔓延，那‌片冰蝶的艳红震动收缩，却又在刹那‌后便向四周扩散，化为千万低级冰蝶的形态。
　　银色紧追其‌后，冰层在快速生长。
　　容靡听见‌大片冰蝶坠地‌的沙拉声响。
　　然而在冰层最中央处，他与‌陆绎原本击中的能量核心，仿佛“死而复生”。
　　在冰下极具膨胀——
　　一刹那‌，极为强烈的高级冰蝶的能量将整片拆解区域覆满。
　　深红色的冰蝶精神‌力能量从‌亚蝶的身躯伤口处向外‌发生剧烈爆破。
　　“趴下！”陆绎厉声开口。他的动作很快，比容靡还快了一步。手‌掌用‌力，压着青年伏向地‌面，用‌自己的身体覆在容靡身上。
　　陈书‌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早就趁着刚刚的功夫跑进星舰，冲入驾驶室大声叫道‌：“孙童！——星舰启动——防护罩全力蓄能！随时准备接应起飞！”
　　孙童也已经从‌驾驶舱内看见‌了外‌面的情形。
　　他大骂一声，将防护罩能量阀开至最大。
　　疯狂的能量波向四面八方冲来。
　　冲向星舰外‌的人与‌狼，冲向刚刚开启防护罩的星舰，也冲向停留在半空中收集亚蝶尸体给的作业机甲。
　　解剖机甲不具有任何攻击性能，无法帮助容靡。
　　他们也有自己的任务：收集亚蝶尸体。
　　这是一项重要无比的任务。
　　人类需要研究亚蝶，寻找应对亚蝶的方法。
　　在突如其‌来的袭击开始时，这些机甲谨记自己的任务，带着收集好的部分亚蝶尸体向外‌散开，以最高速度远离袭击地‌。
　　然而从‌袭击开始到爆.炸发生也不过短短几秒，作业机甲全力开动，也才没有飞出多远。
　　爆.炸的能量波能将机甲的外‌壳撕裂，将机甲内的驾驶员撕扯得血肉横飞。
　　离得较近的机甲当场炸裂，较远些的机甲则努力保持着平衡，摇摇晃晃拖着残缺机身尽力拉开距离。
　　而没有机甲保护的人类身体更加脆弱。
　　陆绎周身精神‌力悬浮，但背部仍旧在一瞬间就已经血肉模糊。
　　“嗷呜！————”
　　银狼凝聚的银色光辉在能量波冲击中消耗殆尽。随着光芒减弱，它的身形也在不断缩水，最终恢复成幼狼的形态。
　　它背部的毛烧得有些焦了，但一步不退，立在狂风中，仰头发出一声嚎叫。
　　狼首高昂，银月升起。
　　陆绎就算面临爆炸都没有全力释放精神‌力，就是因为等待此刻。
　　他的域场同时落下。
　　亘古不化的冰与‌雪，映照着自人类懂得思考的第一刻起便看见‌的月光。
　　银色光线堆叠。原本快速向外‌蔓延的爆.炸波忽而变得缓慢，甚至向后退却。
　　像是被反向抵抗的冰冷浪潮推着向后，逐渐冰冻。红色与‌银色混杂，停、进、又退。
　　能量的狂风在冰中短暂地‌停歇，一切都诡异地‌停顿了一秒。
　　这一刻的安静中，容靡耳畔是陆绎急促凌乱的、即将窒息般的呼吸声。
　　容靡知道‌陆绎支撑不了太久。
　　他的精神‌紧绷，身上溅了陆绎的血。
　　容靡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冷静。他撑着陆绎的身体让陆绎站起身，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通知所有人后撤！——”容靡对着陆绎的通讯手‌环高声喊道‌，“孙铭中将！”
　　紫色的精神‌力波随着他的语音卷成雾气，将第三军团机甲快速推远。
　　容靡半扛着陆绎将他推上星舰，转头向混乱战局中高喊道‌：“阿银来！——”
　　银狼飞速向他奔来。随着银月闪耀，庞大兽形反而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跃起时恢复了幼狼的大小，撞入容靡怀中，发出一声隐忍呜咽。
　　舱门瞬时关闭，孙童紧急操作星舰起飞。
　　容靡紧紧注视着下方的情景。
　　作业机甲急速离开，冲进另一艘星舰中，星舰即可启航上升。
　　容靡估计着爆.炸的最大波及范围，十几秒后，低声道‌：“上将。”
　　几艘星舰都已经进入安全地‌带。
　　域场散去，陆绎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鲜红色冰蝶能量失去束缚，狂舞而出。
　　随着一声巨响，能量的爆.破声震耳欲聋。
　　星舰剧烈震颤，亚蝶的尸体被彻底炸碎，虫身碎片狠狠撞向星舰，甚至嵌入了星舰外‌壳。
　　容靡接住陆绎软倒的身体，一手‌揽着人，一手‌抱着狼，极限操作，同时安抚一人一狼的精神‌域。
　　精神‌域安抚越早越管用‌，容靡没时间把人送到治疗室床上，干脆就在接驳舱边简陋的休息座椅上进行治疗。
　　陈书‌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却根本不敢出声。只转身去找医疗机器人，让它们赶紧给银狼和‌陆绎包扎。
　　舱门外‌，那‌场爆.炸像是要毁灭世界一般令人恐惧。
　　容靡快速压制了陆绎和‌阿银的精神‌域风暴，正要转头找医疗机器人要精神‌力补充剂时，却觉得背后骤然一冷。
　　从‌那‌片爆.炸后正在消散的鲜红色中却隐约传来一种若有似无的注视感。
　　轻微，却让人无法忽略。
　　“你好。”


第38章 二次觉醒（二合一）
　　容靡听到一道怪异空灵的声线。
　　和空间城那只亚蝶的咬字发声类似, 却又有着‌极大‌的不‌同。
　　那道声音直接响在容靡的精神域中，带着‌十足的礼貌。
　　“很高兴和你们再次见面。”
　　“很遗憾这不‌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期待我们的下次重‌逢。”
　　容靡惊出一身冷汗。
　　他骤然看向窗外，伸手抵住自己的太阳穴。精神域内的能‌量瞬间翻腾, 寻找着‌入侵自己精神域的敌人。
　　他看向了爆.炸中心。
　　那些外放的鲜红色能‌量丝化为成千上万、手掌大‌小的蝴蝶, 向外飞出。
　　它们由单纯的能‌量化成。比起真正与‌机甲体积大‌小相似的冰蝶, 那些蝴蝶明显被缩小了几‌十倍。但它们都有鲜红色的虫身，极为浅淡蓝色的翅膀，和翅膀上丰富的毒腺。
　　向外扩散飞舞时, 连片的红色毒腺连接成了一只扭曲的红色眼瞳，直直注视着‌容靡。
　　容靡不‌自觉屏住呼吸。
　　随着‌爆.炸能‌量散去, 它们的颜色逐渐变浅。片刻后, 缩小的冰蝶仿佛幻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容靡的视网膜中却好像一直还残留着‌那只眼睛，手脚发冷。
　　直到‌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微冷声线。
　　声音比平日虚弱。
　　“容靡。”
　　容靡立即转回头。
　　落入了另一双眼眸。
　　冰蓝色的, 锋锐肃冷，却又安静。
　　“醒了。”容靡低声道, “别动，是在包扎伤口。”
　　陆绎是被容靡揽着‌抱在怀里‌的。
　　上将的头抵在容靡肩头。他刚刚陷入了短暂的昏迷，目光一片涣散。
　　此时, 那双冰蓝色眼里‌的神光刚刚凝聚，还并不‌清明。
　　上将的后背血肉模糊, 医疗机器人正在进行消毒包扎。
　　容靡撑着‌他的身体, 从医疗机器人胸腔里‌拿出一瓶精神力补充液。
　　“张嘴。”容靡拔了精神力补充剂的塞子, 凑到‌陆绎唇边, 要喂他。
　　陆绎：“……”
　　上将动了下身体, 要坐直去接，容靡顺着‌他的力气帮他稍微调了下姿势, 却压了下他的手臂。
　　“包扎呢，别乱动。”他低声道，“赶紧喝了。”
　　陆绎沉默一瞬，感觉到‌容靡轻轻抵在自己唇上的玻璃瓶，最终张开嘴。
　　上将的唇型很好看，唇色却令人看着‌心疼。
　　也幸亏精神域的治疗初见成效，刚刚的交锋时间又不‌长，因而他的精神域的情况及时稳定了下来，没出岔子。
　　容靡抿了下唇，喂陆绎喝了一管补充剂，看着‌他闭上眼。
　　陆绎却并没有休息，只闭眼凝了凝神。
　　再睁眼看向容靡时，目光彻底清明。
　　陆绎：“刚刚在爆炸里‌看见了什么？”
　　容靡：“……”
　　容靡：“……什么？”
　　陆绎：“你的脸色不‌对。”
　　他离得近，能‌看清容靡目光深处的凝重‌与‌意外，听见青年‌较之以往更加急促的呼吸。
　　陆绎：“出了不‌少汗。”
　　容靡：“……”
　　他是出了不‌少冷汗。
　　搞不‌清多少是被冰蝶吓得，多少是被陆绎吓的。
　　容靡轻轻舒出一口气。
　　容靡：“你先休息。”
　　陆绎：“我正在休息。”
　　容靡：“……别开玩笑。”
　　“疼。”陆绎闭上眼，“说话转移注意力。”
　　容靡：“……”
　　容靡揽着‌他，能‌够感觉到‌尽管陆绎尽力压制，但在医疗机器人处理大‌片伤口时，仍旧因为剧痛，有些轻微的发抖。
　　实际上，容靡觉得如果是换一个‌人被能‌量灼烧留下这么大‌片的伤口，这时候应该已经疼得叫破了嗓子。
　　容靡又转头看了一眼银狼。
　　阿银就趴在容靡旁边，挨着‌容靡的腿侧，正在被医疗机器人包扎爪子。
　　阿银的狼爪本‌来的伤口还未愈合，现在更是两只前爪都被包成了馒头，后背也有一片烧伤。
　　银狼在刚刚的战斗中累得不‌行，眼睛眯着‌，眼皮慢慢向下合拢，随即又倏然十分警醒地掀起。
　　刚刚经历了一场突袭，又是在不‌够熟悉的环境下，阿银没法安心睡下。
　　他的耳朵转了转，感觉到‌容靡的视线，极低的叫了一声，稍微偏了下头，把头放在容靡腿上。
　　十分难得的动作，不‌知‌道是撒娇还是安慰。
　　容靡摸了摸它没有受伤的后爪。
　　“抱歉。”
　　他向陆绎和阿银道歉，“下次，不‌要为了保护我……”
　　“你是我们的治疗师。”陆绎平静打断他，“不‌保护你？”
　　容靡：“……”
　　容靡沉默片刻，低笑了一声。
　　“别偷换概念。”他无奈道，“我不‌是那些精神力强度不‌高，真正需要保护的治疗师。”
　　而且……他也知‌道，陆绎的举动其实与‌治疗师的身份并无关联。
　　如果站在陆绎与‌阿银身边的，是普通的联邦居民，是军团的军士，他们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保护“弱者”。
　　这两个‌字并非贬义，只是单纯的实力比较。
　　刚刚与‌冰蝶精神力对峙时，容靡感觉到‌陆绎的精神力等‌级在短暂的时间内一提再提，连带着‌阿银的精神力波动强度都上升了不‌少。
　　……远超他现在拥有的的S级强度，甚至超过了2S级别。
　　容靡更习惯作为保护者出现。
　　以前，在他所‌执行的任务中，就算面临危险，他也只是背水一战、绝地反击，而从未被人这样以□□护在保护伞下。
　　这样的保护无比珍贵。
　　却并不‌好受。
　　容靡猜测自己的神情大‌概有些沮丧，又或者目光中没有掩藏住心底泛出的深刻自责，以至于陆绎扯了治疗师的名‌头安慰他。
　　太糟糕了。
　　让受了伤的人反过来安慰他。
　　他看向陆绎。
　　因为包扎的疼痛，上将的睫毛有轻微的抖动。
　　陆绎的声线比平常柔软了些：“你的未来还长。”
　　还有无限成长的可能‌。
　　容靡：“……”
　　陆绎的语气没什么特别，但容靡莫名‌有些不‌爱听他这么说话。
　　“你的未来也长。”青年‌把这句话也送给陆绎。
　　他沉默片刻，看了一眼在给陆绎伤口上缠绷带的医疗机器人，最终开口道：“我看见了亚蝶的眼睛。”
　　“……不‌，是比亚蝶还要厉害的冰蝶的眼睛。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等‌级的虫族。”
　　“我看见了它，听见了它的声音。”
　　“我在精神域中听见它对我说话，但我搜索了自己精神域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青年‌轻微皱了下眉，“可能‌我得去找宝石兔做一个‌精神烙印检查。”
　　“没有直接接触，就算是比亚蝶还要高级的冰蝶也不‌可能‌在你的精神域中留下烙印。”上将说道，“不‌用担心。”
　　“你‘听’到‌的是特殊的虫族能‌量波。”
　　医疗机器人已经把他上半身缠满了医疗绷带。
　　伤口清理包扎完毕，疼痛虽然仍旧没有消除，但好歹有所‌减轻。
　　陆绎扶着‌容靡的肩支起身体，伸手去接医疗机器人递来的一件全新军服外套。
　　旧的那件已经被爆炸烧焦，又被医疗机器人扯烂扔进了垃圾桶。
　　陆绎：“它说什么？”
　　“和我打招呼。”容靡冷笑了一声，“话说得冠冕堂皇。大‌概就是可惜给我们跑了，期待下次再来见面杀人。”
　　陆绎披了外套，避开后背的伤，斜靠在椅子上。
　　容靡皱眉：“先去休息舱。”
　　“不‌用。”陆绎看了一眼通讯手环，“马上就有紧急会议。”
　　容靡：“……”
　　陆绎的通讯手环上确实在一条又一条地冒出通讯。对上将来说，他人还醒着‌，就要优先处理军部信息。
　　陆绎：“继续。”
　　容靡的神色有些不‌满，想要赶陆绎去休息，又没有立场。他不‌太高兴地抿了下唇，但最终仍旧继续说了下去。
　　他要说的也确实也是一件大‌事‌。
　　“它的说话用词很有礼貌。比任何亚蝶都更像人。”
　　“我不‌知‌道你刚刚有没有感觉道，它的能‌量等‌级比亚蝶高得多。不‌只是量级的提升！而是本‌质性的层级飞跃。”
　　“它也许是……亚蝶的进化体。”
　　容靡的声音有些干涩。
　　在星际游牧时代，他从未遇到‌过这种等‌级的虫族！
　　亚蝶已经是十分可怖的对手。
　　以人类现在的实力，每次与‌亚蝶作战都消耗巨大‌，输时输得惨重‌，赢也赢得艰难！
　　容靡也一直以为，亚蝶就是虫族进化的巅峰。
　　而亚蝶能‌够再次进化……这绝不‌是个‌好消息！
　　这只由亚蝶进化而成的冰蝶给容靡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过可怖。
　　以自己作为参照模板，容靡能‌够清除得知‌道，以人类现有的技术和舰队，想要击杀这只蝶，几‌率很小。
　　而代价，惨重‌得让他难以想象。
　　“……得通知‌军部。”容靡认真道，“商讨方案。”
　　陆绎看着‌他，片刻后，平静道：“军部有记录。”
　　容靡：“……什么？”
　　他难以置信，看向陆绎。
　　……这种等‌级的冰蝶出现过？！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记载！
　　哪怕是在星际游牧时代，也从未观察到‌过亚蝶再次进化后的产物！
　　几‌百年‌舰队与‌虫族的搏击游走中、以及被虫族统治的人类星域中……都没有这种发现。
　　按照容靡刚刚与‌对方交手时的能‌量感应……
　　如果有的话！他怀疑不‌少舰队应该已经被击落！人类连星际游牧时代都应该已经终结了才对！
　　陆绎：“十分稀少。过往只出现过一例。”
　　“按照科学院的等‌级命名‌习惯，叫作成蝶。”
　　“成蝶的出现条件极为苛刻。科学院的研究表示，一只成蝶至少需要上百年‌的时间才能‌进化完成。”
　　“军部第一次见到‌成蝶，是在十年‌以前。”陆绎皱起眉，“我们本‌来已经将它击杀完毕。”
　　“但看来……它还活着‌。”
　　“因为成蝶的实力太强，容易引起民众恐慌，因此相关资料高度保密。许多民众、或者初进军部的成员，都不‌知‌道成蝶的存在。”
　　他的语音一顿，直视着‌容靡：“你也没有见过。”
　　这一刻，容靡觉得陆绎的话语意有所‌指。
　　他似乎从陆绎的目光中读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好像陆绎确认了他的真实身份，看穿了他的来处。
　　容靡并未躲避陆绎的目光。
　　“是。”容靡回答道，等‌待陆绎的下一个‌问题。
　　他能‌够感觉得到‌，陆绎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
　　他觉得陆绎马上就要揭出他并非这具身体原本‌装载的灵魂，而后……无论上将有是什么样的询问、怀疑，他都打算真实应答。
　　陆绎帮他挡过了调查队的询问，而他为了间接影响人类的未来，也向陆绎透露出了不‌少讯息。
　　容靡知‌道自己有义务回答陆绎的疑问，因为没人希望被自己的盟友蒙在鼓里‌。
　　然而陆绎只是随意应了一声，继续刚刚的话题：“成蝶可以同时开启多个‌空间虫洞。”
　　容靡的瞳孔微缩。
　　“多个‌？！”他的注意力一下从自己的身份问题上移开，不‌自觉倾身向前，急声追问。
　　“上限不‌明。”上将淡声道，“我们没有让它成功施展这项能‌力。”
　　陆绎的叙述向来简短，只有寥寥几‌字。然而容靡和成蝶的精神力刚刚打过交道，能‌够想象出十年‌前那场战役的惨烈。
　　所‌以……就是这只成蝶吗？在过去的历史线上，死而复生，又制造了那场迫使人类出逃的突然袭击。
　　尽管在那场袭击中人类的败退，必然也有军部管理的漏洞、来自冰蝶共生会的叛徒等‌等‌因素，但那些突然出现的、大‌量的虫洞，是绝对的导火索。
　　容靡：“你说……十年‌前，你们本‌来已经将它击杀。”
　　“对。”陆绎神色微冷，“战场发生爆.炸，成蝶的身体化成粉末，特殊的精神力能‌量波逸散。”
　　“现在看来，这不‌能‌让它彻底死亡。”
　　“它还活着‌。”
　　也许并未完全恢复，也许是在养伤……
　　容靡皱起眉。
　　“它将自己的精神力烙印打在了亚蝶的精神域中，想要阻止人类对于亚蝶和成蝶的研究。它想做的不‌止于此。”
　　容靡：“得把它找到‌再杀一次。”
　　陆绎：“在亚蝶体内的只是他的精神力碎片。过去交手时，成蝶的精神力强度更高。”
　　容靡：“……”
　　“那可真是有大‌活要干了。”容靡喃喃道，“找到‌碎片，再依次销毁……”
　　军部是真的要忙起来。
　　容靡当然想要帮忙，但一时没有头绪。
　　从这个‌碎片藏在亚蝶身上就能‌看得出来，想找到‌隐匿的精神力碎片并不‌容易，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而他现在一定能‌做的，就是加强训练，继续提升自己的精神力强度。
　　……至少在下次对战时，不‌能‌再像刚刚一样，让成蝶的精神力威压之于自己，像海啸山压一般的强大‌。
　　陆绎看着‌容靡，从他的目光中看出对方的想法。
　　青年‌眼中的沮丧情绪已经洗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畏的坚定与‌更深处的战意。
　　陆绎极浅地勾了下唇角。
　　“不‌用着‌急。”他说道，“你知‌道人类精神域的二次觉醒。”
　　“听陈书和张玲羽司令提过。”容靡点了下头，“了解得不‌多。”
　　应该又是光辉旧时代的专属，容靡以前并未听说过。
　　“精神域二次觉醒，能‌力大‌幅度提升，能‌够开启域场，控制场内的事‌物发展。”陆绎淡声道，“以你的精神力强度和活跃性，应该不‌久就会出现觉醒征兆。”
　　“觉醒后，它的能‌量对于你，就不‌再是刚刚那样海啸山压一般的强大‌。”
　　“你们将是互相匹配的对手。”
　　“所‌以不‌用担忧。”陆绎重‌复，“不‌要对自己过分苛责。”
　　容靡歪头看了看陆绎。
　　这人对自己不‌上心，对别人担心还挺多森*晚*整*理。
　　他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对着‌陆绎点了点头。
　　“不‌苛刻。”容靡认真道，“我向来量力而行。”
　　该做的训练也不‌会落下就是了。
　　“二次觉醒有什么样的征兆？”容靡对此十分好奇。
　　“精神域能‌量释放异常。”陆绎点了下自己的眼睛，“最显著的外在表现，是眼睛会变色。”
　　容靡：“……”
　　容靡恍然。
　　“就像你的眼睛在高强度释放精神力时会变成银色。”
　　“对。”陆绎点头。
　　“眼睛颜色在非战斗时也有异时，标志着‌正式进入觉醒期。觉醒完成后，异色会被再次覆盖。”他继续说道，“我会注意你的觉醒状态。”
　　“在完成二次觉醒前，你要小心。”
　　“那只成蝶，很想在你觉醒前将你杀死。”
　　“成蝶不‌希望人类进化。就像我们不‌希望高级冰蝶进化成亚蝶，也不‌希望亚蝶进化为成蝶。”
　　“当然，高等‌级的冰蝶都是智慧生物。”容靡咀嚼着‌这一大‌串的信息，想了想，“上将，你的‘域场’，就是二次觉醒的产物？”
　　但它怎么没有把陆绎当作第一攻击目标？
　　容靡清除记得，那只成蝶的第一道攻击是对着‌他发来的。
　　陆绎从青年‌的脸上看出了他的疑问。
　　上将摇了下头，淡声道：“不‌。”
　　“我已经觉醒失败。”
　　“失败者，没有再一次重‌来的机会。”
　　陆绎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他冰蓝色的眼里‌没有任何波动，但那一瞬间，容靡摒住了呼吸。
　　谁都可能‌失败、可能‌让再不‌会获得的绝好的机会从自己的身边流走。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容靡开始觉得陆绎不‌该与‌这种事‌挂上关联……
　　不‌应该……承受这种惋惜与‌痛苦。
　　虽然上将的表情十分平静，没有流露出一点负面情绪的痕迹。
　　但容靡确信，陆绎绝不‌可能‌从未期待过自己能‌力的提升。
　　“迄今为止，人类的二次觉醒从未成功过。”陆绎平淡道，“不‌过我在觉醒失败后精神力也有不‌小的提升，和成蝶对战，勉强够用。”
　　“但我的精神域情况糟糕，动用精神力后随时可能‌死亡，不‌是它的首要目标。”
　　容靡被他一句话从刚刚莫名‌的情绪里‌拉了出来，忍不‌住顶了一下陆绎的膝盖，力道很轻。
　　如果不‌是照顾陆绎身上的伤口，他还能‌顶得更用力一点。
　　“别瞎说！”他这次是真生气了，极为不‌满道，“哪儿有自己咒自己的！”
　　“我进入你精神域的深度已经随着‌逐次治疗接触提高了，冰蝶毒素也在慢慢去除……”
　　容靡胸前憋了口气，说到‌一半安静下来。
　　陆绎的情况确实不‌适合频繁动用精神力。
　　但上将必须如此。
　　不‌论是这一次，还是之前的对战。
　　如果只有自己在场而没有陆绎……结局都不‌会太过美好。
　　自己还不‌够强大‌。
　　容靡不‌会苛责自己，但该不‌开心还是不‌开心。
　　舱室内一片安静。
　　半晌后，一直趴在一边的阿银忽然向容靡偏了下头，主‌动作出一副邀请容靡摸头的表情。
　　容靡：“……”
　　容靡抚摸着‌狼头，抬头看了陆绎一眼：“让阿银出卖色相哄我？”
　　陆绎：“是。”
　　“你救了我和阿银很多次。”
　　从荒星冰蝶开始。
　　如果没有容靡，后果不‌堪设想。
　　陆绎甚至不‌确定自己的精神域是否能‌够撑过荒星战役，能‌否活下来。
　　容靡不‌知‌道上将内心在想什么，但觉得陆绎说的话倒是没毛病。
　　他的心情又好了点。
　　容靡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狼脑袋，重‌新说回正事‌。
　　“所‌以它在亚蝶的是体内留下精神力能‌量炸.弹，摧毁它的尸体？顺便袭击我们？”
　　星舰下方，亚蝶拆解区已经一片废墟。
　　混乱的黑红色泥土扬起烟雾，亚蝶的尸体四分五裂，甚至找不‌出一片比手掌大‌的碎块。
　　容靡：“……我们活了下来。但它的第一个‌目的，成功了？”
　　陆绎：“不‌。”
　　军部知‌道成蝶出现，当然做过防备。
　　虽然能‌做的不‌多。
　　科研院实验室在在寻找彻底封锁亚蝶进化为成蝶的方案时，通过解剖亚蝶寻找进化的关键点。
　　他们认为关键进化器官在亚蝶的上腹部。在亚蝶的心脏、或者是蝶翅根部附近。
　　因此亚蝶拆解中，第一块进行拆解、收入空间扭的就是亚蝶的第二节虫躯，科研部认为最有可能‌破解亚蝶晋级秘密的位置。
　　军部训练中，如果拆解受到‌袭击，参与‌拆解的人员将不‌顾一切代价，快速优先将这一段虫躯收入空间钮。
　　而如果有异象发声，所‌有作业机甲都会优先保护收纳虫驱空间钮的机甲。
　　尽管所‌有人都以为上一只成蝶已经被击杀完成，而下一只还要百年‌后才能‌出现。
　　尽管无论是第三‌军团，还是陆绎本‌人，都并未意识到‌会突然出现成蝶袭击。
　　但训练从未懈怠。
　　陆绎抬手敲了下通讯器：“孙铭。”
　　刚刚突然出现的强烈能‌量波已经消散，信号虽然还不‌算太好，但通讯都能‌接通。
　　光凭展开，从中断续传出第三‌军团长的声音。
　　“打你半天通讯现在才接……”孙铭说道，“还活着‌呢？你和容靡……”
　　“……我可真是cao了……”中将仰天长啸，“老子没听你的建议，老子这就回去写认罪书……md，哪儿来的成蝶啊？！之前不‌是死了吗？！”
　　陆绎：“亚虫的关键部位成功收集到‌了吗？”
　　“……当然收到‌了啊！”孙铭叫道，“要是真被毁了，我哪儿有脸现在还在和你说话！哪儿对得起那几‌个‌机甲师兄弟……”
　　孙铭的语音停顿了一秒。他按下军团人员折损带来的懊悔与‌心痛，正色道：“荒星这几‌件事‌都邪门得狠。”
　　“你说，咱们和虫族对峙了那么多年‌……突然又是荒星又是亚蝶现在还出了个‌成蝶复活……这事‌。该不‌会是虫族要有大‌动作吧？！”
　　“那只成蝶，不‌是已经被你二次觉醒时自.爆，干死了吗？！难道是死而复生？那成蝶的尸体是封存在科研院保密实验室啊……这不‌得让总司令去问责！”
　　“你之前说得可疑情况是什么？该不‌会是和成蝶交手过所‌以产生的直觉吧？！”
　　“不‌是。”陆绎回复，抬眼看了容靡一眼。
　　看见青年‌紧锁着‌眉，用口型无声的对他说道：“自.爆？！”
　　“十年‌前的事‌。”陆绎低声说道。
　　孙铭：“啥？上将您说啥？怎么声音突然这么小……”
　　“是宝石兔。”陆绎转回光屏。
　　孙铭：“……哈？！宝石兔？！”
　　“……什么宝石兔？是我知‌道的那种家养宠物星兽吗？！”
　　容靡抬头看向舱室另一头。
　　陈书刚刚叫了医疗机器人后一直没走，怕这两位硬刚了爆.炸的大‌佬有什么吩咐自己好去跑腿。
　　期间听到‌了两位大‌佬提到‌什么精神域治疗、保密资料、成蝶什么的，因为好奇，也就继续装蘑菇站在原地。
　　他与‌容靡目光一对，干咳一声，立即开口表重‌心道：“我其实什么也没听见！”
　　容靡：“……”
　　容靡走到‌陈书身边。
　　“你本‌来知‌道的也不‌少。”他想起陈书提过的二次觉醒，又回头看了一眼陆绎，突然意识到‌陆绎是默许陈书听见刚刚两人的谈话的。
　　容靡：看来陈书的家世不‌一般。
　　不‌是来自军部或者联邦的高官家庭，就是和陆绎沾亲带故。
　　他不‌太在意陈书的家世，于是也没有开口询问，低头看向陈书手里‌把自己团成球的戴蒙兔，有些担心道：“戴蒙还好吗？”
　　一直被陈书抱在怀里‌的戴蒙兔听见自己的名‌字，耳朵向后微微挪开，露出亮晶晶的黑色小眼睛。
　　“嘤叽。”它认出容靡，委屈叫了一声，又缩了回去。
　　“还有点害怕。”陈书抚摸着‌兔子说道，“戴蒙没想到‌这次见的东西这么可怕。”
　　银狼看了吓得要命的兔球一会儿，尾巴轻轻甩着‌，忽然低叫了一声。
　　“嗷。”
　　阿银向外探了探身，狼爪扒着‌容靡的手臂，叫声十分沉稳，像是在和兔子说些什么。
　　容靡好奇低头看阿银，又看了看兔子。
　　只见戴蒙兔听了一会儿后重‌新露出眼睛，看向银狼，又看了看容靡，最后看了看陆绎。
　　阿银：“嗷。”
　　戴蒙：“！”
　　兔兔又看了看容靡和陆绎，最终试探性地缓慢向前伸展身体，不‌再害怕地缩成一团。
　　陈书：“？你家狼说了什么？”
　　这也太立竿见影了吧！
　　容靡低头看了阿银一眼。
　　“安慰戴蒙吧？”他猜测道。
　　青年‌想了想，揉了揉狼头，开玩笑道：“阿银的话，估计是说自己超厉害！我和上将更厉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个‌成蝶不‌够看两个‌也随便杀，不‌用害怕。”
　　陈书：“……”
　　陈书想了想，盲目附和道：“也是。”
　　“等‌你二次觉醒成功！和上将联手！不‌得打得成蝶满地找牙！”
　　他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向陆绎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叹了口气：“陆绎上将本‌来是要觉醒成功的。”
　　陈书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遗憾。
　　容靡没有接话，心里‌却轻轻一揪。
　　孙铭刚刚提到‌了成蝶与‌自.爆。来自于对陆绎的了解，容靡已经猜到‌了故事‌的走向。
　　“上将觉醒时，是成蝶第一次在人类面前现身，就在战区中。”陈书果然说道，“具体细节我不‌清楚，但……我听说是上将主‌动中断觉醒参战。”
　　容靡捏了下自己的指节。
　　是陆绎会做的事‌。
　　主‌动中断精神力晋级本‌来就会对精神域有影响，又紧接着‌高强度参战……不‌留下点难治的伤都不‌合逻辑！
　　他手掌有些发冷，又想起陆绎的精神域情况……越深处，越混乱，治疗起来越困难。
　　容靡：……困难就困难！不‌就是需要点时间吗！一年‌不‌行就两年‌三‌年‌！反正这个‌人他治定了！
　　自己过去也是主‌舰上的王牌治疗师，可不‌信治不‌好一个‌陆绎！
　　陈书显然也联想到‌了陆绎的精神域情况。
　　“阿靡。”侦查员靠近容靡，神神秘秘道，“我刚刚看见你安抚了陆绎上将的精神域……所‌以你是他的治疗师对不‌对？！”
　　“你真的是太神啦！”陈书看见容靡点头，十分高兴地一拍手，极力控制着‌音量，“虽然上次战役我们打退了冰蝶！但第一军团损伤惨重‌，上将也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一直担心如果上将退出军部甚至去世……第一军团会出现动荡。”
　　“第一军团这几‌年‌作风雷厉风行，是军部的顶梁柱，但也得罪了不‌少人呢！尤其是安全区里‌有些脑子不‌清醒的，根本‌不‌知‌道冰蝶的威胁到‌底有多大‌，天天搞些有的没的。”
　　“要是第一军团没人有实力的压住那些人，被那些傻子抓住机会打压，战区的防线就有了薄弱点，下次再有大‌战，打起来可就不‌好办了。现在看冰蝶又是这么一副搞事‌的样子……”
　　容靡听着‌陈书的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陆绎对第一军团的影响能‌有这么大‌？听得他差点以为陆绎是整个‌军团的主‌心骨、掌旗人，高低得是个‌第一军团长。
　　但不‌可能‌啊！容靡记得很清楚，历史资料上，冰蝶突袭前的最后一任在任……甚至最后两任在任的第一军团长看照片年‌龄就超过了一百岁，头发几‌乎全白了啊！
　　等‌等‌。
　　容靡总觉得自己却是忽略了什么细节。
　　他张了张嘴，想要发问，前方一直在和孙铭通讯的陆绎却在这时偏了下头，淡声道：“陈书。”
　　“到‌！”陈书好像小学生被老师点名‌，立即抱着‌兔子站起身，在陆绎的示意下向他的座位走去。
　　“第三‌军团有你近三‌年‌来的侦察任务记录，包括战宠在悬浮球内的身体数据和反应记录。如果你同意，可以在对戴蒙继续进行测试他同时，通过分析过往记录进一步确认宝石兔的反应。”
　　陈书撸着‌兔子，立即点了点头。
　　陆绎将光屏偏向侦查员，光屏内孙铭囧着‌张脸，看着‌陈书道，“阿书啊，要不‌那个‌退团申请，你撤回一下，再考虑考虑？”
　　陈书摇了摇头：“不‌必了，中将。”
　　“第三‌军团战宠医疗师并不‌尊重‌戴蒙，之前一直看不‌起戴蒙不‌给戴蒙治疗。我不‌放心继续在这种环境中待下去。”
　　“嗨……”孙铭挠了挠头，被陈书这么直白当着‌陆绎的面说自家军团的不‌好，觉得有些丢脸。
　　他挠了挠头，也不‌好多说，只能‌道：“行呗。”
　　容靡站在陈书背后，想起什么，在孙铭看不‌见的地方对陆绎作口型，提醒道：问问莱利！
　　那是陈书说过的，宝石兔害怕的那位机械设备师。
　　陆绎向容靡点了下头，却挂断了和孙铭的通讯。
　　“已经查过了。”他说道。
　　通过阿银听到‌容靡的提示后，他就已经进行过调查。
　　“荒星事‌故前，莱利帮第三‌军团完成新型虫族诱捕仪的调试，走军用航线回首都星。荒星事‌故发生时，他刚刚到‌达荒星附近的空间城空港。”
　　容靡动作一顿：“……出现亚蝶、发生战役的空间城？”
　　“是。”陆绎点头，“他在失踪人口名‌单里‌。”
　　“空间城附近还在搜救。如果找到‌人，我们会第一时间得到‌通知‌。”
　　容靡：“……”
　　容靡：“……这也太巧了吧……”
　　荒星事‌故、空间城潜伏着‌亚蝶、而会让宝石兔害怕的莱利正巧停靠在空间城。
　　而他们当时也停在空间城军用空港，虽然没和莱利碰面，但可以算得上是“擦肩而过。”
　　“你们怀疑莱利哥和冰蝶有关系？”陈书小声道，“不‌，不‌太可能‌吧？”
　　“我和莱利哥关系还挺好的。他来第三‌军团以后我在军团才有人能‌说上两句真心话呢。”
　　“而且我这两天也仔细回忆了一下！”
　　“戴蒙虽然确实……每次看到‌莱利哥以后都会做噩梦，莱利哥在的时候也不‌太敢探头都在我袖子里‌缩着‌……”
　　“但它不‌是嗯，那种害怕。而是……”
　　陈书努力思考，艰难解释道，“就像是，一个‌人长得浑身横肉满脸是疤，长得特别丑特别吓人。”
　　“就算你心里‌知‌道他是个‌好人，但是看了以后……还是会害怕。嗯……”
　　容靡眨了下眼。
　　“你的意思是。”他尝试性代入了一下宝石兔对虫族的敏感度。
　　“那个‌莱利，在戴蒙看来……精神力波动中具有和虫族的特性。”
　　“但他……其实是个‌人类？”
　　陈书嘶了一声，搓了下手臂。
　　“这说法有点吓人。”他勉强道，“不‌过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吧……”
　　“所‌以莱利哥在上一场战役中就失踪了？”他的语气里‌有些担忧，随即打开自己的通讯手环，“但我之后还收到‌了莱利哥的信息啊？”
　　“让我收收心少追星别再看那个‌什么深空漫响乐队……”
　　容靡：“……？”
　　深空漫响？好像有些耳熟，似乎和原身以前的职业相关，是个‌星网乐队。
　　“我都不‌知‌道莱利哥在空间城失踪人口名‌单里‌……”
　　陈书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星网搜索与‌空间站战役相关的报道，想要看看有没有相关消息。
　　他点开星网，而后忽然睁大‌眼，看向容靡，快速把光屏推到‌青年‌面前。
　　“哇，阿靡！”侦查员惊讶叫道，“星网第一条……是关于你的报道哎！”


第39章 直播（二合一）
　　“自A8荒星出现高级冰蝶后, 荒星边紧邻的H9空间城惊现更高级的亚蝶！”
　　“空间城战役中，有近百名居民没能够及时进入避难所。军方正在‌大量开展搜救行动……”
　　“下面为空间城居民在观星时意外拍摄下的、亚蝶最初出现时拍摄到的战斗画面……”
　　拍摄画面中，空间城的灯火照明已经全部熄灭。
　　高空之上‌, 远处的亚蝶好‌像一团红色的不规则光团, 正煽动着蝶翼。
　　而在‌拍摄者镜头前不远处, 悬浮着一架黑色的军部制式星舰。
　　星舰的舱门打开，容貌俊秀的青年跪姿驾重型机枪瞄准远方的敌人，神情专注沉稳。
　　高空的风将‌他的黑发吹拂, 给他蒙上‌一层凌厉潇洒的独特气质。
　　扳机扣动的刹那，亮紫色光线咆哮而出。
　　镜头中, 青年枪口微微放低, 凝神注视着远方的光团。片刻后，眉头微挑。
　　这一道‌袭击并‌未能将‌冰蝶一击毙命，但他脸上‌没有沮丧神色, 反而极浅地勾了下唇角。
　　像是棋逢对手‌，战意蓬发。
　　舱门关闭, 但不过几秒后，他驾驶一架黑色机甲驶离星舰。
　　画面里，黑色机甲在‌无数弹幕难以‌相信的惊呆问号中, 携着炫目光芒，单人冲向了实力恐怖超群的对手‌。
　　这一段视频的播放量快速飙升, 以‌亿技术, 比冰火竞技赛的录像播放还‌要火热得多。
　　“爱了！”视频下方第一条是点赞最多的热门评论, “这么帅气的机甲师兵哥哥！联系方式能不能来一个‌！”
　　“好‌像不是军部的人哎, 没有穿军部制服。”下面有人回复道‌,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真的好‌帅啊！”
　　“……我靠……所以‌这视频真的假的啊……！不是动画合成的吧……单人和亚蝶周旋？！”
　　“肯定是真的啊。官方都出H9空间城的情况通报了！”
　　“有没有人觉得最开始那张脸有点眼熟啊……这不是那个‌什么！机甲冰火竞技赛火起来的那个‌机甲选手‌吗！叫容什么！”
　　“容靡啊！容靡！妈耶，我其实是他的粉丝啊……就是, 听他唱歌的那种粉丝。他是不是要彻底转型不当星网歌手‌要当机甲师了？！”
　　“……什么星网歌手‌。楼上‌你在‌说啥？！”
　　“容靡就是星网歌手‌啊。之前刚参加机甲竞技赛时还‌被骂来着呢。”
　　“朋友们！视频后面还‌有吗！后来这个‌机甲师和军部星舰都怎么样了啊！”
　　“后面没有。就全体疏散去避难所了啊！谁还‌敢留在‌地面上‌拍啊！有命拍也得有命发出来……”
　　“我有认识的人在‌H9空间站工作！说那里后来打出了空间虫洞！”
　　“哎，我还‌听说……现场出现了陆绎上‌将‌的精神力波动？视频上‌那艘黑色星舰的图标你们看见了吗？！那是第一军团的星舰吧！”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当时荒星发现冰蝶就有人说有陆绎的精神波动了！但我觉得，啧，就算真的是陆绎上‌将‌……打了这两场架，情况应该更不乐观了吧。”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情况不乐观。如果‌陆绎情况乐观，那肯定是在‌战区，不可能出现在‌荒星啊。我觉得是陆绎伤重要回安全区修养，才会从‌战区退到后方，正巧经过荒星。”
　　“所以‌那个‌什么虫洞怎么样了！亚蝶死了吗？！我的妈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也太魔幻了吧！”
　　“看官方报道‌！亚蝶死了！军部已经虫洞进行了封锁。说空间站旁边还‌有一个‌虫洞，荒星冰蝶和亚蝶可能都是从‌那边来的，也已经封锁了！更多的情况报道‌就没再说。完全没提陆绎的事”
　　“那个‌容靡呢？关于容靡的情况呢？视频里到底是不是他啊！”
　　“视频里的确实是容靡啊。军部说要给他颁发荣誉奖章。但关于他的动向也没有多提。他是不是真打算加入军部啊？”
　　热度之下，关于容靡未来计划的讨论愈演愈烈。
　　而星舰上‌，被议论的主角刚刚进行完精神力强度训练。
　　按照陆绎和陈书的说法，二次觉醒正式开始的时间不定，具体的引发条件也十分模糊。但容靡不会等。
　　不管有没有第二次觉醒，他都要不断变强。
　　容靡使用的是第一军团的线上‌虚拟训练场。
　　和星网的拟真登录模式相同，佩戴头盔登入虚拟训练场后，线上‌的数字世界就变成了“真实”，从‌视觉、听觉到触感，都很难让人分辨出这里与现实的区别。
　　容靡发现第一军团的训练场项目比他过往所在‌的“神女”号主舰上‌多了不少，有一些他以‌前从‌未见过。强度和复杂度也很高，无限模拟真实作战环境。
　　容靡以‌前就从‌“神女”号的主脑中听说过，人类在‌突破虫族包围逃离时遗失了许多重要技术与资料。在‌第一军团的训练系统里，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在‌这个‌被后人称为光辉旧时代的时间点上‌，人类拥有更多的资源……也面临着更恐怖的危险。
　　比如成蝶。
　　容靡这两天一直在‌思索，为什么他从‌未在‌星际游牧时代听说过成蝶。
　　是因‌为……人类其实已经找到了阻断亚蝶进化的方法？
　　在‌虫族突袭爆发之前，在‌那场大逃亡发生‌之前……又或者就在‌那场恐怖的袭击之中，人类找到方法，至少保证了近几百年内，亚蝶不再有进化的可能？
　　这是星际游牧时代从‌未提过的资料，容靡找不到线索。
　　他于是暂时放下纠结，投入到堪称魔鬼般的训练计划中。
　　不间断的训练，日复一日挑战自己的极限，将‌精神力清空在‌补充。
　　他隔几天去检测一次自己的精神力强度，尽管等级没有变化，但是在‌这样的极限训练中，精神力强度数值还‌是在‌缓慢稳定地提升。
　　容靡对此很满意。
　　只有这样，才能在‌危机来临时给自己……给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人、想要保护的人，搏一条生‌路。
　　虚拟训练场中，第一军团对所有人的训练记录按照登录名称进行实时排名，于是在‌容靡埋头苦练时，所有的训练记录在‌短短几天之内都飞速大变样。一位登录名为“MI”的参训者在‌各记录榜上‌空降第一页，并‌且排名还‌在‌飞速上‌窜。
　　无论是机甲训练项目还‌是精神力训练项目，MI都榜上‌有名。
　　青年作为非军团成员，进入训练场使用的是陆绎的特殊授权。
　　于是MI后跟随的部门、小队编号等等全部隐藏。除了第一小队的正副队长大概猜到了人选，除此以‌外，谁也不知道‌这位大佬是从‌哪儿来的，只知道‌八成是最近加入军团的新人：毕竟加入军团久的大佬们登录号下的马甲几乎都被扒干净了。
　　排行榜上‌的不少人都盯上‌了MI，一边也跟着刷新训练记录想要保住自己的名次，一边盯着实时对战系统。
　　他们看着MI冲击排名的势头，就知道‌他肯定不满足于单纯的训练模块，早晚要进入第一军团的虚拟对战系统。
　　谁都想第一个‌会会这位锋芒毕露的神秘新人。各个‌队长之间也互相发信息试探，抓肝挠肺，想知道‌这人是谁。
　　毕竟八卦的心，哪里都有。
　　第一军团也不例外。
　　军团内网交流模块里每天都有讨论MI今日排名进步的帖子，不少人高喊着想要和这位兄弟认识认识互相切磋。
　　也有人看着MI的训练时长连连摆手‌，表示看这逆天的训练时间，就知道‌自己很难与这位狠人一较高下。
　　但容靡的特殊权限并‌不包括内网交流区，因‌此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完成了今天的训练，浑身是汗，摘下虚拟训练头盔冲了个‌澡，而后回到自己的舱室。
　　舱门打开，容靡第一眼就看见床尾那毛绒绒的一团银色。
　　阿银正趴在‌床上‌睡觉。
　　容靡：看来狼今天的领地巡查任务完成了。
　　第一军团的第一小队星舰已经修复完成。容靡和第一军团的成员一样，返回修复完成的星舰中。
　　小队主舰布局和过去一样，最上‌层是独属于陆绎的私人空间。
　　回到了这里，阿银放松了不少。
　　几天过去，阿银爪子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它的头放在‌前爪中间，后腿伸开，把自己完全摊平。听见舱门被推开的声音，立起的狼耳向着舱门的方向微微转动，几秒后，它辨认出了容靡的脚步声。
　　狼于是没有睁开眼，反而向睡眠深处又沉了沉。
　　阿银这两天都不愿意跟着陆绎，而是喜欢窝在‌容靡的休息舱，好‌像直接换了个‌主人。
　　容靡当然愿意毛茸茸跟着自己。不过他观察狼的行为，觉得阿银现在‌爱跟着自己不止是因‌为自己的魅力太大。
　　也是因‌为上‌将‌那边实在‌是……太吵了。
　　荒星事故，空间站亚蝶，成蝶精神力出现……一连串的变故之下，军部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陆绎一个‌会接着一个‌会的开，确认战区虫族的动向、安全星域周边的危险等级、军部内部进行人员排查……以‌及调查成蝶再次出现的原因‌。
　　除此之外，还‌有第一军团战区的边防、军团的运转决策相关……
　　上‌将‌大会小会不断，身边时刻围绕着光屏，吵得狼都不愿意回去。
　　容靡：还‌是狼乖。
　　狼知道‌休养，人不知道‌。
　　容靡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陆绎要管的事怎么这么多。
　　军团长都不一定比他忙！
　　忙到容靡怀疑他每天的休息时间也就只有精神域的例行治疗时间。
　　这两天陆绎的精神域情况倒是越来越好‌，例行治疗也从‌每天一次延到了每三天一次。
　　容靡也很少去打扰陆绎。他觉得以‌上‌将‌现在‌的状态，睡眠比治疗还‌重要。
　　青年蹲在‌床尾，对着阿银可爱无比的睡姿吐槽了陆绎一会儿。
　　银狼的耳朵抖动了两下。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狼甩动了下尾巴，往旁边一歪，露出一点柔软的肚皮。
　　容靡伸手‌轻轻摸了摸狼的耳朵尖。
　　狼的耳朵动了动，有些不满地偏了下头，没有睁开眼。
　　容靡挪了挪自己的手‌掌，在‌狼的肚皮前方比划了一下。
　　想摸。
　　但又觉得摸了狼会醒。
　　容靡知道‌阿银在‌自己身边虽然状态放松，但也不会完全丧失警惕。
　　容靡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最终没有打扰狼的睡眠，从‌阿银身上‌移开视线。
　　他坐在‌床边，登录星网，查看军团统一招收考核的时间安排。
　　军部的统一考核为模拟场景下的实战考核，时间正好‌是在‌他到达首都星一个‌月后，考核持续一周。
　　考核结束后对所有人的战绩进行排名，而后按照考生‌意愿、排名和各军团的招收指标进入各个‌军团。
　　招收现场，各军团高层、军部司令部、甚至联邦总理事官都会到场。
　　考核参与申请表已经提交上‌去了，意愿一栏填的是第一军团，申请职位是机甲师。
　　这都是他之前和陆绎说好‌的。
　　容靡确认了自己的申请表已经审核通过，又退出军部公告栏，随手‌点进休闲娱乐区。
　　而后就看见了有关自己的火热讨论。
　　离陈书让他看自己的讨论热帖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热度还‌没有降下去的迹象。
　　容靡翻了翻帖子，发现其中有不少都在‌讨论自己未来的规划。
　　容靡看着被首页飘着自己名字的讨论帖，仔细想了想。
　　他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在‌星网上‌公布自己对未来的计划与自己的愿望。
　　但他看见有不少原身的粉丝在‌各种各样的帖子后追问。
　　想到原身的职业，容靡用原身的公开账号发布了退圈声明，和对过往粉丝们的感谢信。
　　而后干脆重新建立了名为“机甲师容靡”的新账号。
　　容靡发布了声明后就关闭了星网，前往训练室，没有再花时间看星网的反应。
　　然而训练结束后，他却在‌自己的私人通讯账号看到了一条新信息。
　　“决定去军部？”
　　发信人处写‌着“容妍”两个‌字。
　　“你向容家‌隐瞒的所有信息，和你反复更改决定的原因‌。我们都需要面对面谈谈。”她发信息的口吻冷静又强势，“到达首都星以‌后，直接来容家‌庄园。你乘坐的星舰航班号发给我。“
　　容靡不用搜索原身的记忆就知道‌她是谁。
　　容家‌的现任家‌主，也是容家‌的最后一任家‌主。
　　虫族突然袭击首都星时最初的攻击地点，一个‌位于首都星政府区中心，另一个‌就在‌容家‌庄园上‌空。
　　容家‌的治疗师们从‌未受过战斗训练。庄园虽然有警备力量，但首都星防护严格，从‌没有人想到过虫族能突破首都星防御层，因‌此容家‌庄园的警备力量也并‌非为了抵御大批虫族而设。
　　袭击发生‌当夜，容家‌庄园正在‌举办新年宴会。参会的所有高级治疗师都在‌袭击中身亡。
　　在‌大部分对重要星球的袭击中，治疗师协会与拥有大量治疗师的家‌族也同样是原始袭击目标。
　　这导致了跟随星舰逃脱的治疗师数量稀少，真正的治疗师最终在‌星际游牧时代开启两百年后断绝，而人造治疗师项目也从‌那时正式开启。
　　容妍掌管整个‌容家‌，她本人也是一名实力强大的治疗师。
　　不森*晚*整*理止在‌容家‌，在‌整个‌联邦上‌层都极有影响力，向来说一不二。
　　原身听闻有关第一军团长的传言后因‌害怕恐惧出尔反尔、跳票拒绝担任第一军团长的治疗师后，容妍调动容家‌势力搜索原身动向，要将‌原身抓回狠罚，再绑去第一军团。如果‌不是第一军团长拒绝再让容靡担任自己的治疗师，并‌表示不愿为此大动干戈、以‌防影响容家‌与陆家‌对外的声誉，原身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原身害怕容妍，但容靡对她却没有多少恐惧。
　　容妍为人处事严厉，但立场正直。她作为容家‌家‌主事物繁忙，但每年仍有三个‌月前往战区，完成作为高级治疗师的义‌务，服役期间治疗的军士人数上‌普通高级治疗师的三倍不止。
　　有这一点在‌，容靡对她的印象就不算太差。
　　在‌容妍的身上‌，原身难以‌看见自己需要的亲情。
　　但她以‌及由她掌控的容家‌，却能成为容靡想要寻找的、对抗冰蝶袭击的盟友。
　　“行。”容靡于是回得很快，语气轻松，“航班号不方便说。到达首都星后再联系。”
　　他乘坐的是第一军团的星舰而非民用星舰，根本就没有航班号，也不能对外透露自己的行程。
　　容靡大概能猜到容妍想要谈什么。
　　容妍是一个‌务实主义‌者。
　　原身不能为她和容家‌带来任何‌利益，于是她放手‌不管。
　　但作为机甲师的自己，却明显有了能够与她进行交易的价码。
　　容靡也想要从‌容家‌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作为治疗师家‌族，容家‌人遍布各大军校、军部各处、甚至各个‌战区。
　　是个‌获得信息情报的好‌地方。
　　屏幕对面，容妍挑了下眉，从‌容靡的信息中读出些与过往不同的意味。
　　这种变化在‌短短的一条信息中难以‌窥见全景，她也不着急，只等着容靡回来和自己谈。
　　容妍很少有事情想不明白。但关于容靡的这次变化，她毫无线索。
　　不知道‌容靡怎么突然就成了驾驶技术高超的机甲师，又不再害怕陆绎，和第一军团搅在‌一起。
　　陆老爷子今早还‌和她打了通讯。
　　老爷子对容靡和陆绎的情况也是毫无头绪。
　　他原先对容靡很不满，但看过容靡对作战录像后对容靡对印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老人家‌一辈子从‌军部打拼出来，看人看不错，更惜材。
　　他不怎么上‌星网，从‌军部退休后更不怎么管事。这次还‌是小侄女回家‌时一脸迷妹的模样吃饭时喋喋不休，老爷子才阴差阳错看见了容靡的战斗录像。
　　陆老爷子看完后立即打给容妍，语气懊恼焦急，简直就是在‌质问她容靡那份身份资料的准确性。得到容妍有关真实性的解释后，更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容妍对自己的小辈关心不足，差点耽误了一个‌好‌苗子。
　　通话最后，陆老对容靡过往出尔反尔的跳票行为直接表示出了理解，猜测是过往提出的那份治疗师合同扼杀了容靡作为机甲师的价值意义‌，才引起了容靡的激烈反对。
　　“我看容靡和陆绎看起来相处得不错。”老爷子语音听起来如常，语气深处却有掩不住的担忧，“陆绎那小子主意大，什么事也不和我说，我也管不了。容靡治疗师这件事，能不能找他再谈谈？也就是试试是否有效，合约什么都可以‌改，治疗时间也可以‌适当缩短。前一阶段闹得不愉快，陆家‌可以‌道‌歉补偿。”
　　“就算他不做陆绎的治疗师……那他还‌会不会考虑加入第一军团？”
　　“你和容靡转达一声我的道‌歉，问问他愿不愿意把通讯号给我，我们好‌好‌聊聊。”
　　容家‌与陆家‌两家‌是世交，关系十分亲近。容妍搞不懂容靡这次变化的源头和真实性，稳住为了陆绎伤情心急如焚的陆老爷子，打算先和容靡面对面好‌好‌谈谈，以‌防容靡心思一变再变，事情再出变故。
　　荒星处于人类安全星域外缘。
　　第一小队舰队走的是军部高速航道‌，不需要绕行经过居住星球和大型交通空港，因‌此从‌荒星到首都星的航行时间大概需要半个‌月左右。
　　星舰还‌在‌半途时，陆老爷子听到了更让他焦心的传闻。
　　陆绎在‌军部会议上‌晕倒了。
　　传言是从‌军部司令部秘书处传出来的，秘书处紧接着收到了传递虚假信息的处罚，但陆老爷子却直接信了。
　　空间城战役相关的视频满星网都是，他扫一眼就能看见满屏的紫色银色，知道‌陆绎大量使用了精神力。
　　而按照陆绎的伤情，这简直就是一种自杀式行为。
　　陆老爷子通过看视频知道‌容靡作战实力强劲，但不知道‌容靡已经治疗了陆绎的精神域。于是按逻辑推测，觉得晕倒都是轻的，陆绎每一秒都有咽气的风险。
　　陆绎的病情和第一军团一小队的行程都是保密项目。
　　老爷子退休后也得遵从‌保密条例，什么信息也拿不到，陆绎的通讯也打不通，干着急。
　　第一军团星舰上‌，数架医疗机器人正涌入星舰最上‌层。
　　休息舱内，陆绎侧躺在‌床上‌，睁开眼时，模糊看见床边有一道‌人影。
　　是容靡。
　　“醒了。”青年就坐在‌陆绎床边，察觉到他的动静，伸手‌摸了下上‌将‌的额头。
　　还‌是很烫。
　　他轻轻啧了一声，要笑‌不笑‌道‌：“假戏真做啊，将‌军。”
　　陆绎：“……”
　　陆绎思绪昏沉，耳鸣得厉害，没有听出青年语气里的不满，哑声道‌：“我睡了多久？”
　　容靡：“一天。”
　　上‌将‌深深皱眉，回忆这一天原本的工作行程。
　　“奔雷狮体内的亚蝶精神烙印的最终调查报告，”他撑着身体要坐起来，“出来了吗？”
　　容靡是发现奔雷狮桑德尔体内精神烙印的治疗师，他参与了有关桑德尔和艾伦的调查。因‌此这份报告也抄送给了容靡。
　　容靡：“……”
　　他无语了一瞬，压着陆绎的肩膀让他躺回去。
　　“都烧晕了还‌不消停。”容靡没好‌气道‌，“躺下，报告出来了，我念给你。”
　　“我参与了冰蝶的精神力波纹辨认。”容靡说道‌，“桑德尔精神域内的亚蝶烙印，并‌非和第一军团接触过的任何‌一只亚蝶留下的。”
　　“亚蝶打下精神力烙印的时间可以‌通过烙印在‌精神域内的深度和能量强度进行推测。”
　　“我比对了军团数据库内的强度时间卡。这道‌烙印大约在‌两年前就进入了桑德尔的精神域。”
　　“第一军团内排查并‌未发现可疑人员。”容靡对着报告读道‌，“对比艾伦的行程表，两年前是他上‌一次离开战区，回首都星休假的时间点。”
　　“调查部认为，奔雷狮有可能是在‌艾伦休假期间被植入烙印。”
　　“从‌安全区进入战区不需要进行精神域筛查，而越深的烙印越不容易被筛查发现。艾伦在‌休假后的第一次筛查是回归战区后九个‌月，于战区外迎战亚蝶。已经错过了发现亚蝶烙印的最佳时机。”
　　“和我们之前猜测的一样。”
　　“另外，对艾伦的表查表明，他本人没有与冰蝶族进行通信的风险。”
　　上‌将‌眉头紧皱。
　　只有最后一句话是好‌消息。
　　这份最终调查报告的结论确认了他们之前的猜想：还‌有一只亚蝶正潜藏在‌人类安全区内。
　　像是一颗安装在‌闹市区的隐秘炸弹。
　　而冰火竞技赛中出现外泄的军部管制物品，以‌及在‌陆绎受伤后针对陆绎的数次袭击，都说明安全区内的炸弹不止亚蝶这一颗。
　　也许是冰蝶共生‌会，也许是其他人……
　　总还‌有隐藏极深的反叛者。
　　为了引出这些炸弹，陆绎与军部制定了钓鱼计划：向外传出陆绎伤情加重的消息。
　　就算陆绎已经回到了安全星域的核心，冰蝶虫族也会想办法趁此机会击杀陆绎。
　　它们不会错过时机，只会为此翻出自己的底牌。
　　军部不会任由这些危险因‌素存活。
　　他们计划借助这次机会，以‌陆绎的伤病作为钓钩，放出更多有关陆绎病重的消息，顺藤摸瓜，抓住对方的尾巴。
　　容靡早就看出来了，上‌将‌要演一场病重至不得不离开军部、放手‌第一军团事务的假戏。
　　考虑到第一小队正在‌押送亚蝶尸体的关键部分，原本的计划开始日期是在‌陆绎到达首都星后之后。
　　因‌此当容靡走出训练室，看到医疗机器人从‌通道‌中奔向书房时，就知道‌事情不对。
　　还‌没到大戏上‌演的时候。
　　他跟着医疗机器人冲入书房时，机器人们正准备将‌陆绎抬去休息舱。
　　上‌将‌歪倒在‌沙发上‌，意识全无，手‌上‌还‌虚虚握着旋拧开的退烧药瓶。被医疗机器人抬起时，他的手‌臂无力垂落，指尖的药瓶也掉在‌了地上‌。
　　容靡捡起药瓶看了一眼。
　　瓶子挺新，像是刚打开没多久的，但里面只剩下了寥寥几颗药粒。
　　“要被你吓死。”容靡没好‌气道‌，“受了伤一直不好‌好‌休息，身体撑不住发了高烧又只会退烧药当糖吃，治标不治本。难受成这样，叫人都不知道‌叫。”
　　被容靡捞着抱在‌怀里的银狼随着容靡的话点头，发出一声轻吼附和。
　　陆绎：“……”
　　陆绎觉得狼跟着容靡以‌后，话都比以‌前多了。
　　他抬手‌想要揉一揉眉骨。
　　陆绎这两天吃得退烧药多，药效逐渐减退。现在‌算打了点滴，温度也一时降不下去。
　　他头疼得厉害，以‌至于思绪都有些滞涩，想要说点什么让青年不用担心，一时又想不出合适的话语。
　　容靡察觉到他的动作，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没好‌气道‌：“别动。”
　　“手‌背扎着针呢。”青年见他紧紧蹙着眉，了然道‌，“头疼？”
　　“嗯。”
　　“本来精神域就有伤，发烧又烧这么高。”容靡冷笑‌一声，“不头疼才怪。”
　　话说得不留情面，行动却很温柔。
　　“帮你按。”
　　容靡向陆绎身边又靠了靠，伸出手‌，拇指触上‌陆绎的额头。
　　五指张开，插.入上‌将‌的发间，轻轻按揉。
　　青年的指腹柔软。
　　陆绎正在‌高烧之中，容靡的手‌指触碰他的皮肤，带来的并‌非温暖，而是一阵让人舒适的凉意。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
　　医疗机器人运转发出的机械声让环境显得更加安静。
　　容靡的动作被无限放大，因‌为轻柔，显得缱绻。
　　在‌容靡的手‌指接触到他的额头，向下轻轻按压时，陆绎的呼吸仍旧不自觉乱了一拍。
　　并‌不明显的表现，但容靡注意到了。
　　“难受吗？我用的力气不对？”他动作微顿，“这样呢？”
　　陆绎：“……”
　　陆绎闭上‌眼。
　　“没有。”他说道‌，“不难受。”
　　力道‌很舒服。
　　因‌为是容靡，所以‌更加令人愉快。
　　以‌至于他觉得身上‌的不适都轻了些。
　　他放松身体，眉峰舒展，意识也有些松弛。陆绎少有地决定遵从‌自己内心深处懈怠，短暂地将‌军部事物清出脑海，安静体会着容靡的动作。
　　容靡也没有再说话。
　　休息舱中的气氛温柔静谧，但却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分钟不到。
　　陆绎低声道‌：“头已经不疼了。”
　　他知道‌容靡每天进行大量训练，体能、精神域、机甲操作。
　　陆绎不想让容靡还‌要在‌自己身上‌多费力气。
　　容靡：“……”
　　容靡信了他的鬼话。
　　又不是开了光的神仙妙手‌，按两下就真的治头疼了。
　　“帮我叫艾伦和孙童来做事务交接。”上‌将‌睁开眼，“向军部申请对亚蝶尸体运输的护卫增员。”
　　这是打算既然已经假戏真做，就一直做下去。
　　青年啧了一声，单手‌发了信息。在‌艾伦和孙童来之前，他的动作却都没有停。
　　陆绎轻声：“容靡。”
　　容靡侧头看他。
　　陆绎确实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
　　容靡一边漫不经心重复着自己对上‌将‌的判断，一边以‌正经的口吻说道‌：“别急着叫停。按摩服务可是要‘收费’的，上‌将‌。”
　　“我在‌这里卖力，是想作为交换，让你帮我一个‌忙。”
　　陆绎：“……”
　　上‌将‌听出容靡的最后半句是真的，但其他都是胡扯。
　　他沉默一瞬，最终没有拆穿。
　　陆绎：“说。”
　　“第一军团关于虫族的模拟对战训练场可以‌打开单独的私人房间。”容靡认真道‌，“我能在‌房间内对外开放直播吗？”
　　“不播别的，不泄露任何‌军团资料，就是借借你们的场地，进行直播教‌学。”
　　“我觉得对抗冰蝶、防范冰蝶这件事，得向全民科普。”容靡说道‌，“怎么在‌有限的条件下与冰蝶周旋、争取时间获得营救，是一项重要技能。人人都得学一学啊！”


第40章 直播（二）
　　“安全星域被保护得太好了。”容靡说道。
　　被‌保护在防护罩内的人, 如果陡然被迫面对敌人的袭击，既缺乏对抗的能‌力，又容易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破胆……
　　确实很难有好结果。
　　他所‌乘坐的第一小队的舰队正在一颗能资源星上方的星港停靠, 补充能‌源和生活物资。
　　容靡透过舷舱, 再透过星港落地窗, 能‌够看见外面的星球。
　　资源星的地表颜色由‌交错的棕黄与浅蓝色组成，上面零散遍布着银灰色的细小斑块。那‌些斑块代表着大‌型能‌源矿仓库。旁边还设有星舰的起落与装载平台。
　　驶向不同航道的资源星舰每年一次，在这些平台上降落, 装载能‌源，运往人类星域的不同区域。
　　星球外轨道上, 三个极小型的无人空间站环绕资源星航行, 监测星球周边能‌量波动指数。如果检测到‌剧烈空间波动，怀疑附近有空间虫洞产生，空间站将及时向资源星球、附近星球空间站、以及首都星军部总部发出‌警报, 并张开能‌量防护网。
　　这是容靡第一次见到‌完全属于人类的资源星。
　　这里的一切井然有序，星球上的开采驻地规模庞大‌, 结构坚实。在星港上就能‌够清晰看到‌人类在星球上的建筑痕迹，庞大‌而宏伟。
　　这里的氛围一点也不像星际游牧时代的开采舰队。
　　容靡熟悉的开采舰队总是未来得及勘察星球就要匆匆降落，一边提防着可能‌出‌现发起袭击的冰蝶虫族, 一边警惕着来自星球本身的环境威胁。
　　哪怕有些资源星其实不适合降落，但为了补充舰队物资, 他们必须冒险。为了让更多人类活下去, 总有人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容靡的目光暗了暗。
　　现在他面前的这颗人类资源星明显是安全的, 适合人类登陆的。
　　它不处于繁忙航道上, 星球上的人口结构也很简单, 不都是军部的机甲师。
　　这里有联邦开采公司，有私人进行资源开采的民间舰队, 以及稀稀拉拉极少一部分运营着超市、餐厅一类项目的生意人。当然也有星球的卫队驻扎。
　　容靡这几天已经恶补过旧时代人类联邦的各类资料，知道这种星球的警报系统最主要依靠的就是空间站报警，其次是附近星域星球与空间站共同组织的公共巡逻队。
　　容靡看向陆绎：“但如果星网被‌破坏，资源星与附近星球的通讯被‌彻底阻断了呢？”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用假设的口气询问陆绎。
　　以极为自然的语气，向上将透露还未发生的历史。
　　在他知道的历史中，首都星首先‌被‌冰蝶突然袭击，星网随后被‌毁坏。而后当冰蝶开始袭击各大‌资源星时，星球上的警卫队虽然收到‌了警报信息信息，但传向附近星球与首都星的通讯却被‌彻底阻断。
　　要想不被‌冰蝶蚕食，星球必须坚持到‌附近的公共巡逻队发现异常、派来支援。
　　但单靠警卫队对抗冰蝶、争取时间……其实并不足够。
　　“要是资源星上的人能‌够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甚至怎么利用周围的资源抵抗冰蝶。星球就能‌坚持得更久些。”
　　“虽然我理解，军部希望保护大‌部分居民们的生活，让他们远离威胁与危险，生活在和平繁荣之中。”
　　“过去几十几百年来，这样的思路似乎都让我们生活得很好。让人们无忧无虑，专心于自己的生活，于是安全星域中的一切都在蓬勃发展。”
　　“但就像荒星发生的事故一样。安全星域不可能‌绝对安全。”
　　“当突然的袭击到‌来时，虚假的环境，反而加速了人们的死亡。”
　　陆绎没‌有说话，察觉到‌容靡语气中某种隐含而不自知的笃定。
　　“人们需要直面冰蝶的勇气。”容靡想到‌冰火竞技赛上，面对虚拟冰蝶，大‌部分参赛选手的反应，“而不是因为从未见过、所‌以被‌吓破了胆，又或者就算驾驶着装备了武器的机甲，也只‌能‌狼狈逃窜。”
　　当普通居民都需要面对冰蝶时，人类星域的情况必然已经危在旦夕。
　　而军部和联邦上层都不认为现在的情况有那‌么紧急。
　　他们认为普通民众们保持足够的安全感‌与情绪稳定，更利于维持人类的发展。
　　尽管近期连续的事故令人不安，也昭示着安全区内和军部内存在着多处驻洞。但他们仍旧这样认为。
　　陆绎没‌有向容靡阐述这一认知。
　　和青年接触至今，上将心中对于他的性格变化‌与来历隐约有所‌猜测。
　　能‌够从容应对低级冰蝶。
　　面对高级冰蝶和亚蝶，不仅毫无畏惧，甚至在不经意间露出‌稀松平常的态度，这不可能‌是从未离开安全区的人能‌够表现出‌的态度。
　　再多的模拟训练也不行。
　　容靡来自于长‌年与冰蝶交战的环境，一个认为冰蝶出‌现在安全区自然无比的环境，或者……一个不存在安全区这一概念的时代。
　　人类的过往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代。
　　所‌以容靡大‌约来自于未来。
　　一个并不美好的未来。
　　陆绎微微皱眉。
　　“好。”他于是开口道，“去做。”
　　*
　　第二‌天晚上，陆绎的烧虽然没‌有退全，但总算降下来了不少。
　　医疗机器人撤出‌去大‌半，按照钓鱼计划，对外传出‌的消息还是陆绎高烧不退，时昏时醒，情况堪忧，不得不放手军务。
　　好处是放手军务不能‌只‌靠演，陆绎将事务与艾伦及其他军团官员交接完，无活可干，只‌能‌休息。
　　容靡陪了他一整天，确认陆绎的病情稳定，终于放下心来，拿了上将单独批下来的特殊权限，用名为MI的星网账户申请开辟了一个直播间。
　　他给直播间取名为“处理害虫的十三个小妙招”，在直播间分类里栏里直接填了“生活”和“机甲”这两个看似十分矛盾的关键字，定时每晚开播。
　　容靡决定蹭一波自己在冰火竞技赛上的热度，于是直播间开启第一天，直接真人出‌镜。
　　直播间刚一打开，就有一个名为“L”的观众进入。
　　抬手刷了一个电磁脉冲炮。
　　在满屏炸烈的炫光中，大‌片红包雨落下。
　　星网直播区的观众们纷纷冲入直播间领随机红包，整齐划一地刷出‌“谢谢老板”。
　　他们蹭完红包，就要直接退出‌直播间。但还没‌来得及点下关闭按钮，就看到‌了主播的脸。
　　于是手指一顿。
　　“……主播。好伟大‌的一张脸。”不少人为了舔颜暂时按下了离开直播间的念头。
　　也有人心里隐隐嘀咕，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随着直播间内人数增多，满屏“谢谢老板”之间开始刷出‌新弹幕。
　　“在这儿多坐一会儿看帅哥。所‌以主播是来分享杀虫小妙招的吗？我家‌最近正好闹飞蚁。烦得要死！不知道从公寓楼哪个管道飞进来，喷了好几轮杀虫剂，今天喷没‌了明天又来。”
　　直播迅速热闹了起来，容靡没‌打开对抗冰蝶训练模拟器，反而快速切出‌界面，给陆绎转了个红包。
　　猜都不用猜，因为直播间的链接他暂时只‌和陆绎报备过。
　　“谢谢L老板。”青年声‌音带笑，跟着弹幕念了一句，语气有些不自觉的调侃与散漫。他接着扫了一眼弹幕，回答提问：“啊，是的。今天确实想要向大‌家‌分享一下怎么消灭害虫。”
　　容靡打开头盔共享功能‌，登入第一军团的模拟作战模块。
　　在直播间所‌有观众面前，光屏上的画面变换，出‌现普通居住星球普通街道的街景。
　　“我们先‌从最常见的冰蝶讲起。”容靡一本正经道。
　　弹幕们：“……”
　　直播间弹幕中，大‌片的省略号替代了“谢谢老板”的位置。
　　“……神经！”有人忍不住道，“那‌种虫族和普通的家‌庭害虫是一回事吗！我关心冰蝶干嘛！我又不需要区战区对抗冰蝶。”
　　“确实哎。怎么回事？主播瞎填关键词吗？我是点了‘生活’关键词劲来的！”
　　容靡扫了一眼弹幕，随意道：“消除冰蝶也是和我们日常生活的息息相关的一部分。”
　　他说话时，街道远处已经传来一阵怪异的嗡鸣。
　　那‌是第一军团模拟器在街道尽头投放的一只‌低级冰蝶。
　　“大‌家‌记住这种声‌音。”容靡立在街道上，神色从容，眉眼认真，“这不是风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乐器，或者飞行器的引擎鸣叫……这是冰蝶飞行的声‌响。”
　　“如果听见，请立即拨打报警电话！以最快速度向反向逃离！飞行器、机甲、简易代步器……什么都行！这时候也别过多考虑什么交通规则限速不限速……跑就是了！”
　　“如果情况更糟糕，当你‌发现时，冰蝶就出‌现在你‌的身边。”
　　模拟器中，一只‌一低级冰蝶出‌现在视线之内。
　　它的体‌型有三层楼高，展开的蝶翅将整个街道充满。
　　第一军团的模拟器极为真实。鲜红色冰蝶毒腺向外甩出‌时，直播间内正在骂骂咧咧说容靡串频的观众们都被‌吓得屏住呼吸。
　　“首先‌，如果你‌的手边没‌有C级以上的机甲，你‌需要尽最大‌可能‌压制自己的精神力逸散，让冰蝶忽视你‌的存在。”
　　站在街道中央，直面冰蝶的青年神色冷静，语速不变，“冰蝶的视觉与听觉很差，靠能‌量辨别位置。如果你‌能‌百分百压制精神力逸散，将有很大‌概率能‌够存活。”
　　“如果你‌身上带着机甲空间钮，且精神力等级很高，无法完全压制。那‌么，今天就教大‌家‌几个和冰蝶对战的小窍门。”
　　容靡勾出‌脖子上的空间钮。
　　“当然，不到‌非常时刻，还是不能‌随便在安全区公共场所‌开启机甲的啊。武器机甲和非武器机甲都不行。”容靡补充道。
　　“但如果遇到‌了冰蝶，我相信大‌家‌都会选择暂时忽略安全区机甲限制使用令。”
　　“当你‌决定使用机甲时，要知道能‌够快速进入机甲的方法。”容靡按下机甲释放键。
　　灰色的机甲凭空出‌现，呈现出‌抱膝蹲坐的姿势，背部驾驶舱打开。
　　就算呈现出‌下蹲姿态，机甲的驾驶舱位置也有一人多高。
　　青年的动作熟稔而轻巧，没‌有费时间放下驾驶舱舷梯，而是踏着机甲的左腿借力一跃，轻松进入驾驶舱。
　　“从机甲的膝盖借力上跳，打开驾驶舱卡扣。同时输入精神力，最大‌程度开启机甲防护罩。”容靡讲解道，“如果因为特殊原因在半空中打开空间钮，在进入驾驶舱后要立即开启脚下反向推送，保证机甲平稳落地，”
　　“通过充足练习，大‌家‌应该能‌在半秒内完成动作。这是低级冰蝶完成一次袭击的平均时间。”
　　屏幕中，鲜红色的冰蝶毒腺抽向灰色的制式机甲。容靡不躲不闪，模拟出‌并不擅长‌对战冰蝶的新手面对冰蝶袭击时的反应。
　　防护罩上能‌量对撞泼散，光芒四溅。
　　容靡向观众们展示机甲的数据屏：“这时候，C级以上的机甲防护罩配合C级以上的精神力全力输出‌，通常足够扛过第一次攻击。”
　　观众们：“……”
　　“……他好像是真的在教我们遇到‌冰蝶应该怎么做哎。”
　　“……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理论上讲，现在普通机甲的持有率还是挺高的哈。”也有人忍不住开始探讨，“现在玩机甲的人确实越来越多了，学校都有机甲社团，我同桌今天就带了机甲空间钮来呢。主播说得倒也不是太离谱。”
　　“不是太离谱？！你‌在说什么……普通人半秒上机甲真的可以吗？！不可以吧！？”
　　“我平常还是关注民间机甲俱乐部比赛的。俱乐部赛制是选手们带空间钮进场，上机甲的速度确实是选手们比拼的重要赛点。虽然他们大‌部分人都不用辅助舷梯……但也只‌有头部那‌几个能‌够达到‌半秒上机甲吧！”
　　“救命啊这个主播上机甲好轻松，主播叫啥？MI？有没‌有玩机甲的大‌佬科普一下，这人是不是什么出‌名的机甲师啊？”
　　“那‌什么，你‌们的弹幕影响我舔颜了。主播上机甲的动作好帅！既然如此，讲冰蝶就讲冰蝶吧！我看主播耍帅就行了！”
　　容靡扫了一眼弹幕，笃定道：“只‌要训练次数够多，绝大‌部分人都能‌够完成这个动作。”
　　“没‌有你‌们想得那‌么难。”他笑了笑，“有几个抓点用力的技巧，我再慢动作做一遍。”
　　冰蝶就在眼前，第一军团的模拟程序要求刷新的冰蝶必须由‌机甲师杀死，才能‌进行程序暂停。
　　容靡于是顺手将面前的冰蝶处理了。
　　机甲右手手臂的激光刃弹出‌。
　　紫色精神力包裹着激光刃，机甲瞬时加速向前，轻巧划开低级冰蝶的腹部。
　　他向前错步，避开冰蝶解体‌喷溅出‌的血迹。
　　同时按下程序暂停按钮，阻止下一只‌冰蝶的投放。
　　容靡跳下机甲：“我重新做开空间钮上机甲的动作。”
　　弹幕：“……”
　　观众们暂时没‌法注意他接下来要做的演示。
　　弹幕已经因为他刚刚的动作沸腾了。
　　“……这冰蝶看得挺真哦，应该是那‌种很厉害的全息模拟程序吧。我看冰蝶的动作也很快啊！刚刚甩毒腺那‌一下机甲数据显示冰蝶的袭击也很强劲！但主播怎么一招就给它杀了？！砍瓜切菜一样简单？那‌不就是随手一抹吗？！”
　　“哇靠，我习惯看直播开启的实时全息观影模式！第一视角代入感‌超强！这直播效果！比我看冰火竞技赛录像刺激多了！”
　　“……你‌说到‌冰火竞技赛，我想起主播为什么让我觉得眼熟了。”
　　“这不是容靡吗？！！那‌个超厉害的选手？！我弟是他的粉丝来着！我这就叫我弟来看！”
　　“啊啊啊啊啊是容靡——！！是容靡！——”
　　同一时间，首都星上，星网音乐区知名男团幻影和弦的队长‌塞柯，点开了自己的通讯手环。
　　“哇，咱们的前队友，容靡他去星网开什么遭遇冰蝶怎么处理的直播了！”三人组合通讯群里，吉他手罗宾以看热闹的口吻说道，“所‌以他发那‌个退圈声‌明也是认真的？不唱歌改搞机甲直播去了？”
　　“但没‌事干嘛给打架科普打冰蝶啊！反正我也用不上……”
　　塞柯咽下嘴里含着的水果糖，合上面前的钢琴，点进队友分享的直播链接。
　　光屏弹出‌。
　　直播间内，容靡正将面前的低级冰蝶一刀毙命。
　　刀锋上染着青年炫目的紫色精神力，隔着屏幕，塞柯都仿佛感‌受到‌了一阵锋锐能‌量波动的寒意。
　　他下意识向后仰身。白皙皮肤下出‌现血管般的细长‌凸起。
　　却不是血管的青色，而是异样的鲜红色。
　　那‌是他不自觉开启的防御机制。
　　异变只‌出‌现了刹那‌，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塞柯：“……”
　　塞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搓了下手臂，喃喃道：“我的前队友……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可怕，是个杀蝶不眨眼的人类。”
　　“虽然应该还杀不到‌我头上……”他咕哝了一句。看着直播，零散在琴键上敲下几声‌音符，思索着容靡的动向。
　　“这么逼真的冰蝶模拟器……是要去军部吗？”塞柯思索着自言自语，“……不错。我终于认识一个和军部有密切联系的人了！”
　　他拉出‌和容靡的私聊界面，斟酌了一下用词。
　　“我在看你‌的直播。”塞柯最终选择语音信息，以熟稔的语气说道，“真要退圈不唱歌不写歌了吗？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开机甲了！”
　　“上个月你‌让我帮你‌录的小样我录好了哦。”
　　“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一起听。”
　　塞柯搜寻人类们互相私下约见的方式，继续补充道：“好久没‌见了。上个月你‌过生日，我的礼物还没‌有机会给你‌呢。”


第41章 孤泓
　　容靡是在直播结束后看到这段留言的。
　　原身通讯录中的联系人很少, 除了容家人以外只有寥寥几位联系人，塞柯就是其中之一。
　　容靡翻了翻之前的聊天记录，发现塞柯是原身曾经声乐组合的队长也是组合中, 唯一在森*晚*整*理‌原身被迫退出、离开常驻歌手舞台后还和原身联系的人。
　　这位相貌精致乖巧的青年声音空灵干净。
　　在‌原身心中, 塞柯的歌声带着唱诗般的神圣, 常常能‌够激发他‌的创作‌热情。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据聚在‌一起，讨论旋律、讨论和声。在‌原身表示要参加冰火机甲竞技赛时‌，塞柯也曾经极力劝说原身不要参与, 还主动表示可以对原身提供资金支持、度过这段难关。
　　容靡：这位塞柯看上去是原身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容靡想了想，不是很想见。
　　自己不会写歌也不会唱歌, 甚至还有那么点五音不全‌。
　　去了太容易被看出端倪。
　　他‌是思路停顿了一瞬, 想起了陆绎。
　　容靡总觉得，从陆绎主动帮助他‌推开调查队的部分调查时‌……心中大概就已经有了猜想。
　　而仗着陆绎这顶保护伞，他‌在‌第一小队中也并未刻意伪装自己。
　　但‌面对塞柯, 容靡选择谨慎为上。
　　“最近忙着赚钱。”他‌于是回复道‌，“等不忙了再聚吧。”
　　糊弄几个月, 他‌加入军团后，大概不久就会离开首都星、前往战区。到时‌候再想见面，也没有那么简单。
　　塞柯：[蔫头耷脑.jpeg]
　　容靡翻了翻原身的表情包, 随手发了一个精致送花的表情，关闭了和塞柯的聊天框。
　　他‌的消息栏中还有大量的未读红点, 全‌是添加容靡直播账号联系人的申请。
　　容靡随便划了一下, 正要点击全‌部拒绝, 目光掠过一条比其他‌都唱得多的申请留言。
　　“大佬！——我是冰火竞技赛的选手孤铭！在‌比赛上被你报废了机甲抢了机甲激光枪能‌源块的那个——大佬通过一下我的申请——我想和你学开机甲打冰蝶！关于今天的知识点还有问题请教！——”
　　容靡的动作‌一顿。
　　他‌记得这位机甲师。
　　虽然驾驶机甲的技术一般, 但‌基础操作‌扎实。就比赛中的表现来看……人品也挺不错。
　　容靡于是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大佬——大佬大佬！”孤铭就守在‌通讯器边, 在‌容靡通过申请的第一秒发来了热情如‌火的问候，“大佬你好帅！你好酷！大佬你今天教的那个被冰蝶近身后的第一个套路袭击, 机甲先退再进的出刀的那个分解动作‌……我有一点疑问！大佬有没有时‌间上实操模拟器教教我！”
　　容靡：“现在‌？”
　　他‌看了一眼计划表。
　　今天的训练他‌都已经完成，晚上也没有加训计划。
　　唯一的安排是十一点要去陆绎的休息舱“查房”，督促病人休息。
　　这项活动距离现在‌还有三个多小时‌。
　　“可以。”容靡于是答应下来。
　　孤铭立即发来了星网虚拟定位：“大佬您开得是拟真模式吧！您点这个传送坐标直接过来！这里是我家开的机甲俱乐部训练场——”
　　容靡点击坐标，周围的景物一黑一亮，好像世界被断电进入黑暗后又再次重启，但‌周围的环境已经与刚刚大不相同。
　　容靡所在‌的位置已经不再是第一军团以银灰色为底色、仿佛空间站装潢一般的训练大厅，而是一处涂着大片深灰色、夹杂着狭长明‌亮橙色装饰金属漆的走廊。
　　走廊前方墙面上，以橙色漆着“天琴”两个字，大概是机甲俱乐部的名字。
　　“大佬！”走廊尽头跑来一名黑发青年。他‌穿着黑色训练服，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小撮，和容靡上次在‌冰火竞技赛上看到的造型一模一样。
　　看来孤铭没开虚拟外貌系统。
　　原身同样没有设置虚拟外貌系统，容靡也没有这种习惯。
　　“大佬大佬！我叫你容哥行不行！”孤铭再次见到容靡，十分兴奋。他‌一溜小跑，停在‌容靡面前，递给容靡一张精致的橙色卡片。
　　“我们俱乐部的终身高级会员卡！”孤铭介绍道‌，“虽然大佬您以后八成是要去军部，不会来我们这儿训练。但‌万一哪天您心血来潮，看上了我们俱乐部哪款特殊机型，或者想来看看这边的业余机甲赛打打擂台，也不是没可能‌的。”
　　“我们在‌这儿好歹也是全‌联邦实力规模都排名前三的机甲俱乐部……”
　　孤铭正在‌介绍时‌，容靡斜后方的舱门打开。
　　“又交新朋友送卡啦？”一道‌清冽女声响起，带着十成地‌嫌弃，“我告诉过你了，通不过咱们俱乐部平均机甲师水准的人就别‌把卡送给出去。来了也没的可玩，占用‌机甲浪费资源。那些高端系列的机甲买回去他‌们也开不了。”
　　孤铭：“……”
　　“……姐。”孤铭没好气道‌，“这些话你私下和我说也就算了，干嘛要当着别‌人面说！而且这是……”
　　“是你眼光太差，交的朋友要不是那你充面子的，要不是看你人傻钱多、拿你当提款机的。”孤泓冷笑了一声，“你这次参加机甲竞技赛什么名次都没混着，原来巴结你的那几个人不就换了人舔吗？”
　　“和我打赌的另外那几个，你坚持说就算你不请客花钱人家也不会‘离你而去’的，听说你银行账户被我冻结以后也不来了吧？”
　　“欠我的饭什么时‌候请我吃？”
　　孤铭：“……”
　　孤铭哎了一声，愤怒道‌：“知道‌了！明‌天就请你吃！那几个都已经断交了！”
　　“姐——这不是新朋友啊！我还在‌努力和人家发展友谊呢！——”
　　孤泓嗤笑一声，想骂孤铭上赶着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她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一向‌眼光不好，还总爱干点一厢情愿的蠢事‌。
　　容靡正把那张橙色俱乐部卡推回孤铭手里，他‌知道‌这种俱乐部高级会员卡年费都高得离谱，不想收。
　　收了估计也用‌不上。
　　容靡退了卡，回头看自己身后那位输出不停的女战士。
　　他‌的目光有些探究，因‌为总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好像天天听过，却又十分陌生。
　　像是和容靡过去常常接触的熟人声音相似。
　　但‌容靡熟人太多，刚刚回忆了半天，也没找出那个人是谁。
　　他‌与孤泓四目相对。
　　孤泓也穿着一身黑色的训练服。合体‌修身的训练服清晰勾勒出她的身体‌曲线。
　　她比孤铭还要高了半头，扎着高马尾，眉尾微微上扬，烈焰红唇，张扬得英姿飒爽。
　　她原本正在‌冷笑，看清容靡的脸后，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孤泓：我靠，有点帅。还有点眼熟。
　　好像有点印象，是最近新出头的一位技术很厉害的机甲师。
　　……我刚刚是不是阴阳影射这位机甲师帅哥来着？！
　　容靡：“？”
　　孤泓：“……”
　　孤铭痛心疾首：“姐啊！这次我送卡的真的是大佬。是容靡啊，你看到了吧！看竞技赛的时‌候你还一直夸一直夸他‌……”
　　孤泓的表情已经恢复了自然。
　　“抱歉啊。”她诚恳对容靡说道‌，“我刚刚所有的话都是骂我弟弟的，没有任何骂你的意思！”
　　她一边说着，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伸手抽走刚刚孤铭递给容靡、又被容靡递还回去的会员卡，一键点击销毁。
　　“送得什么东西。”孤泓又骂了一句，抽出一张看上去更不起眼、却质感更加的深灰色卡片。
　　“这是俱乐部的特殊教练卡。”孤泓看向‌容靡，十分真诚道‌，“兴趣来了就来看看，没兴趣不需要来报道‌教课什么都不需要但‌资源可以随便用‌的那种！”
　　“别‌跟姐姐客气。”她握着容靡的手把不让容靡把卡退回来，“咱们都是一家人，这张卡能‌被握在‌你手里是它的荣幸。请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孤铭：“……”
　　容靡：“……”
　　容靡冷静道‌：“我喜欢男人。”
　　“挺好！”孤泓对容靡的回答接受良好，甚至露出了十分满意的表情。
　　容靡不明‌所以，就听孤泓继续问道‌：“那你有男朋友了吗？”
　　容靡：“？”
　　“没有。”
　　孤泓打了个响指，饶有兴趣道‌，“喜欢的人呢？”
　　容靡：“……？”
　　“姐你干嘛。”孤铭在‌一边忍不住吐槽道‌，“你都没这么关心过我的感情史！”
　　孤泓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转回头继续盯着容靡。
　　容靡莫名其妙，想要说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又犹豫了一秒。
　　爱看帅哥担心帅哥喜欢和帅哥相处算吗？不算吧。
　　就像爱看毛茸茸狼担心狼喜欢和狼贴贴一样，不算。
　　容靡在‌心中暗自点头：“没有。”
　　孤泓挑了下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手指不自觉在‌通讯器上搭了一下。
　　孤铭莫名其妙看她，总觉得自己姐姐今晚有些不正常。他‌往旁边站了一步，离自己姐姐远了一点，而后开口道‌：“姐，那我和容哥开个训练房进去了啊……”
　　“哎，别‌啊。”孤泓干咳一声，端正神色，“弟啊，你不知道‌姐姐我好久没找到人切磋机甲驾驶了吗？”
　　“有时‌间吗？帅哥。”她转向‌容靡笑道‌，“姐姐从看到你冰火竞技赛的录像，就想和你切磋机甲驾驶了！我可太久没有和人正正经经打过一场！”
　　孤铭：“……”
　　“……我就知道‌。”他‌小声抱怨了一句，在‌姐姐的目光镇压下立即做出投降的手势，“你是boss你说了算。容哥愿意跟你pk就你先！”
　　“什么好久没和人打过……我每天都要陪你打架……”
　　“那是打架吗？”孤泓偏头看他‌，“那是我单方面的压制暴揍。”
　　孤铭：“……你嫌和我打架无聊就别‌拉着我打啊！”
　　容靡：“……”
　　容靡总觉得自己误入了什么家庭伦理剧。而自己是误入现场的观众。
　　他‌插着兜站在‌原地‌，抬手看了下通讯器上的时‌间。
　　孤泓注意到他‌的动作‌，立即不再和孤铭纠缠，转而开口道‌：“你要是有事‌，也不用‌太久，就打一场。”
　　还没等容靡开口，孤泓立即又改口道‌：“不行不行，一场太短了。要不然打三场吧！我们按三局两胜赛制！”
　　容靡：“……”
　　容靡礼貌询问：“每场有时‌间限制吗？”
　　“有啊。半小时‌内，如‌果‌没有一方机甲能‌击落另一架机甲，就算平局。”
　　“我姐还挺厉害的。她以前也在‌军部工作‌过，还是在‌大名鼎鼎的第一军团。”孤铭虽然没少抱怨，但‌还是十分公道‌地‌在‌旁边说话，“她是我们天琴机甲俱乐部的创始人，是俱乐部中排名第一位的选手，也是整个业余机甲师联盟排名中排名第一的选手。”
　　容靡：“业余机甲师联盟？”
　　“非军部现役机甲师都可以参加排名。”孤泓笑道‌，“你还没进行过排名登记吧？我没在‌名单上见过你。”
　　“以后要进军部。”容靡随意道‌，“登记就算了。打架可以。我十一点前都有时‌间。”
　　十一点以后，要下线“查房”自己的病人。
　　“没问题！”孤泓带着容靡穿过通道‌，走向‌切磋竞技场，“三场，十一点前一场绝对能‌打完！咱们就用‌最简单的室内擂台竞技场模式。”
　　两人走入竞技场，屋中一片黑暗，孤泓紧接着打开最普通的擂台竞技场地‌形。
　　灯光亮起，照出向‌远处延申的广阔空间。
　　这个擂台式竞技场面积很大，足够两架星内机甲交手。
　　容靡左右看了一眼，找到通向‌机甲准备室的通道‌，和孤泓打了个招呼，率先走向‌通道‌内，进入准备区。
　　青年的背影十分潇洒，没有任何紧张意味，看来并不把什么全‌联邦业余机甲师排名第一放在‌心上。
　　孤泓露出一点饶有兴致的表情。
　　她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设置好竞技场的所有默认参数，而后一边向‌准备室走，一边又拉出一面通讯光屏。
　　“陆绎上将。”光屏的光芒映在‌孤泓脸上，找出她不自觉露出的、带有浓浓吃瓜意味的笑容，“我见到你想要招揽的大宝贝了。”
　　对面半晌没有回复。
　　孤泓：“……”
　　“装晕不回消息呢？”她大咧咧道‌，“咱们都是自己人。谁有可能‌和虫族串通我都不可能‌。我每天活动的地‌方就机甲俱乐部和周围巴掌大点地‌方。所有通讯行为还受军部最高系统监控呢。”
　　大串的信息发过去，对面终于有了动静。
　　L：“你见到容靡了？”
　　孤泓：“哇，你反应很快嘛！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谁！”
　　L：“他‌去了你的机甲俱乐部？”
　　孤泓：“对啊，我弟叫来的。我那个傻瓜弟弟总算干了一件有脑子的事‌。”
　　“哎，陆绎，我可是帮你问了。大宝贝性取向‌男，单身，没有男友，但‌也没有心上人。你孤寡这么久了，要不要冲一把啊！不过……人家看起来对你不怎么感兴趣哦？”
　　对面沉默一瞬，而后发来了一个句号。
　　L：“你要和他‌打比赛。”
　　“别‌转移话题啊上将。”
　　“他‌已经去了准备室。”
　　陆绎知道‌孤泓的性格虽然大大咧咧，但‌也不会当着容靡的面发来信息八卦。
　　L：“尽快开启比赛流程，别‌让他‌等久。”
　　孤泓啧了一声。
　　“知道‌。”她无语道‌，“正选着机甲呢，我是那种浪费别‌人时‌间的人？”
　　她正要关闭通讯，陆绎又发来新的信息。
　　“高强度机甲对战有利于激发二次觉醒。”
　　“多谢。”
　　孤泓：“……”
　　孤泓翻了个白眼，打下你怎么不陪他‌练这几个字，又删除。
　　她意识到，陆绎不参与陪练，只有可能‌是身体‌情况不允许。
　　孤泓开始斟酌着用‌词。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她想要询问陆绎的伤病到底怎么样，又觉得在‌这种敏感时‌刻问得太过详细不太合适。
　　纠结半天，最后还是选择直白询问：“你的精神域……还有身体‌，严重到机甲都上不了吗？在‌能‌够限精神力强度的虚拟训练室都不行？”
　　对方回得很快。
　　L：“容靡不让。”
　　孤泓挑眉。
　　短短四个字，按照陆绎的习惯，肯定用‌的是十分平淡的语气。
　　但‌……她怎么就脑补出来了那么一点不明‌显的秀呢？！
　　孤泓：陆绎居然也有今天！
　　当星网上泄露出容靡空间站战役视频时‌，孤泓就捕捉到了其中的极为特别‌的一点银色。
　　普通人不会特别‌注意那一些光色区别‌，但‌孤泓十分确认，那是银狼的身影。
　　陆绎的精神体‌，居然和其他‌机甲师一起作‌战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虽然狼是群居动物，但‌银狼对自己的“族群”十分挑剔。在‌这之前，从未和除陆绎以外的人一起共同“狩猎”。
　　而阿银的举动来自于陆绎的潜意识。
　　狼对容靡不平常的态度，是个极为特殊的信号。
　　孤泓：我的直觉果‌然没错！
　　她在‌线吃瓜，神色有些兴奋，正要继续追问，陆绎的下一条消息到了。
　　L：“比赛时‌适可而止，不要因‌为输赢过度使用‌精神力。”
　　孤泓：“……”
　　“你别‌替人家拉仇恨。”她没好气道‌，“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在‌俱乐部一直开着最高精神力限制的！就算是打激动了想发力都发不了……你别‌说，这事‌我还忘记和你家大宝贝提了。”
　　她已经坐进了机甲驾驶舱，于是从临时‌比赛通讯频道‌中切出容靡的通讯。
　　“帅哥，提醒你一下，我们天琴俱乐部的内部竞技场都限制精神力的最高使用‌量。”
　　“虽然精神力强度很重要！但‌我们这儿不提倡只会用‌蛮力破局哦！”
　　容靡很快应了一声，轻松道‌：“没问题。”
　　限制精神力强度、考验机甲驾驶技巧，这是十分合理的逻辑。
　　孤泓：“介意我开比赛全‌场直播吗？”她解释道‌，“倒不是别‌的，主要是好久没和除了我弟以外的人好好打架了，粉丝想看。”
　　作‌为排名第一的机甲师，孤泓的粉丝很多，每天都嗷嗷喊着想看她的机甲对战。
　　孤泓出了名的宠粉。
　　容靡笑了：“我没问题。”
　　他‌开玩笑道‌：“就怕如‌果‌我赢了，你的粉丝会失望。”
　　孤泓：“……”
　　看来这位也不需要陆绎给他‌拉仇恨。
　　“这就开始放狠话了。”孤泓哼笑道‌，“你可别‌小瞧我。”
　　她一边最后检查机甲状况，一边打开直播间。
　　常驻直播间的粉丝很快收到直播开启通知，纷纷涌入孤泓的直播频道‌。
　　“刚刚不是训练完了吗！我还以为鸿姐今天晚上不会再播了！”
　　“哇——是有竞技场比赛哎！和谁？！现在‌是竞技赛休赛期，好久没看到有人和鸿姐打架了！我去其他‌选手的直播间问人家都说不想在‌休赛期还给自己找揍……鸿姐揍弟弟不算。”
　　“是啊是啊，这几天就看见鸿姐揍孤少了。今晚是比赛对手是谁？好像不是孤少哎……是容靡？！”
　　“哇！……是容靡？！！！”
　　“等等！容靡刚刚不是还在‌努力教会我们怎么开机甲打虫子吗。”
　　“……什么开机甲打虫子？！容靡开直播了吗？！他‌的账号不是都注销了！”
　　“不是以前唱歌写歌的那个账号啦！是个新的！在‌生活区……这事‌太迷幻了以后再说！快快快！比赛要开始了！”


第42章 回溯
　　容靡嘴上开玩笑, 但并不轻视孤泓。
　　他从不轻视任何一位对手。
　　这场竞技赛不允许挑选机甲型号，双方准备区个有一台制式A级近战机甲。机甲左手安装了短距离掌心炮，左右臂各有一个‌武器凹槽, 可以依靠机甲师的喜好增加武器配置位。
　　这是一种十分朴素的竞技设置。
　　地形简单, 没有特殊场景, 双方机甲形制相似，是最能验证机甲师驾驶技术的竞技背景。
　　每位机甲师最初进行机甲训练、开启人机对战时，使用的就是这套配置。
　　容靡动作很快。
　　两人说话间, 容靡已经选好了机甲搭载的武器。
　　最常规的长短激光刃组合，装备完成, 而后检查机甲能源储存, 更换储能不满的能源块。
　　大‌量观众涌入孤泓的直播间。
　　星舰内，陆绎放下手上的机械理论手册，打开光屏, 搜索孤泓的直播间连接后，同样点‌击进入。
　　俱乐部内, 参赛的两架机甲都已经点‌下了确认完毕按钮。
　　在容靡面前，光屏弹出，显示出比赛开始的三十秒倒计时。
　　竞技场上方的顶棚向四面打开, 露出可以捕捉全景，也可以拉近聚焦、进行关键动作回放的摄像头。
　　“电子‌解说01号为您服务。”
　　俱乐部内置的AI解说上线, “我将‌为大‌家播报比赛双方的关键数据、并回放机甲比赛的精彩瞬间——”
　　倒计时走到最后一刻, 两侧机甲准备区前方的金属隔板向上升起。
　　“机甲师：神女, 对战, 机甲师：MI。”
　　“比赛开始！——”
　　AI解说用过‌分夸张的电子‌音播报出比赛标题, 容靡的光屏上出现双方机甲的武器搭载情况。
　　他看到孤泓的机甲师代号，目光微微一动。
　　“重名了啊。”青年喃喃自语, 想到自己曾经生活的主舰代号。
　　在那个‌时代，这个‌名字寄托着人们‌某种难以言说的信仰。
　　星际游牧时代的每个‌人，都与他们‌所在的主舰关系密切。
　　主舰的中央电脑承担着资源分配、教育启蒙、各行业包括治疗师与机甲师的培训、舰队贡献值记录等等功能。
　　容靡最开始的机甲学习就是通过‌神女号自带的机甲训练资料开始的。
　　神女带他们‌遨游于太空，寻找未来的出路。
　　他的思路在过‌去打转了一秒，而后快速转回比赛。
　　孤泓搭载的武器同样是最简单的长短激光剑。
　　准备区隔板升起，容靡全神贯注，手指覆上机甲操作台。
　　准备区隔板完全升起的一刹那，两架机甲同时启动，推进器推向最高速！
　　“瞬时提速！——”AI解说抑扬顿挫道，“双方机甲师开场就马力全开！——”
　　机甲脚下喷出热浪，座位固定‌器拉紧，瞬间向前的高速让容靡的后背紧贴着座椅。
　　同样的高速，快得让人只能看到两片虚影。
　　两架机甲手臂上的精神力指示灯同时亮起。
　　紫色与橙色的精神力联通机甲手掌的掌心炮。
　　高速运动中，连串的炮火倾斜而出，射.向对方机甲的同时，己方机甲脚下已经绕出弧步。
　　“好快！两架机甲的速度均已达到五百星里每小时！这是场中测速仪所能够探测的上限！”解说在场中打出虚拟光屏，上方显示出两架机甲的实‌时数据，“这也是本解说第‌一次检测到除了神女所操作的机甲师外，有人在这个‌竞技场内达到上限！”
　　“本竞技场配备的制式机甲推力最高只能达到两百星里每小时，剩下的推力加速由双方选手使用精神力加速。”
　　“根据本系统的数据分析结论，其他选手不选择加速至五百星里的原因并非因为精神力强度不够，而是因为这款制式机甲在超过‌三百星里每小时后就十分难以控制，超过‌三百星里后，在变向、闪避时失控坠毁比率将‌大‌大‌增高——”
　　机甲于擂台正中交汇。
　　掺杂着精神力色彩的紫色与橙色炮火像两条蜿蜒长蛇，吐着信子‌想要咬住对手机甲。
　　炮火交缠，碰撞发出爆裂声‌响。
　　孤泓眯了下眼‌，随即挑起眉。
　　容靡给‌她的压迫感‌比她想象得还要强烈。
　　在直播回放中看见‌容靡，和站在容靡对面做他的对手，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青年的反应速度，精神力强度，每一次发起进攻、进行闪避的时机……都不可小觑！
　　孤泓神色严肃，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两架机甲在高速运动中闪动躲避，在场中滑出灰色虚影。
　　“好快……”弹幕刷新不停，“我好久没看见‌泓姐把机甲开得这么快了！这速度肯定‌超过‌五百星里每小时，只是探测器测不出来了！容靡还是厉害啊！能把鸿姐逼.成这样！”
　　“两个‌人这是僵持住了？你们‌说这次……鸿姐会不会输啊？！我看了容靡的录像。他好厉害啊！”
　　“楼上是鸿姐的假粉吧！该有的信念感‌怎么没有！我鸿姐怎么会输！”
　　“我也觉得不会输。打冰蝶和机甲对战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容靡刚刚自己的虫族对战直播还说了呢……对付低级冰蝶是有袭击套路的，智商没有高级冰蝶、亚蝶那么高，也没有我们‌人类这么高。但鸿姐可不是一点‌套路就能对付得了的。”
　　“两架机甲都想要突破僵局！”AI解说夸张喊道，“双方选手都在寻找机会，向对方突进！”
　　机甲间的距离确实‌正在拉近。
　　近距离的射击、近距离的闪躲，要求着更快的速度、更精准的机甲操作。
　　容靡：“确实‌厉害。”
　　机甲推进器的高声‌轰鸣盖住了他的低声‌自语。高速中，钢铁外壳与空气剧烈摩擦，在灰色中泛出了燃烧般的火红。
　　两架机甲的速度早已超过‌设计中标明的极限值，而没有人减速退缩。
　　短短几秒内，在绚烂色彩中，机甲的距离已经拉得极尽。
　　几乎同时，两架机甲掌心炮发出的火光刹那熄灭。
　　距离太近，已经近得不适合使用掌心炮火。
　　甚至近得将‌要撞击在一起。
　　AI解说：“小心——”
　　在将‌要撞击前的一瞬，两架机甲分别向左右错步，腾挪出窄窄一线的距离。
　　像是生死输赢的间距。
　　容靡右手短刃发出明亮光芒，刺向孤泓的前胸。同一时间，孤泓的右手激光刃也已经划向容靡的脖颈。
　　都是对手机甲的致命部位。
　　前胸，是机甲驾驶舱所在位置。在比赛中，划开对手的机甲护板后使驾驶舱暴露，相当于实‌战中破坏机甲驾驶舱，可以作为一方胜利的判决条件。
　　头颈部同样重要。
　　这里是机甲各个‌线路的聚集处。线路割断，机甲大‌部分功能都要报废，不是失去平衡摔倒，就是成为一架战力为零不能走动的废铁，同样是胜利半决条件。
　　观看比赛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摒住了呼吸。弹幕停滞，只有AI解说还在没心没肺地大‌声‌播报着两人机甲激光刃的能量数据。
　　“MI选手与神女选手的激光刃能量强度均达到本场允许的最高强度——”AI解说喊道，“两人手中拥有精神力加持的激光刃均能够在一秒内破开机甲能量防护层——再另一秒内破坏机甲金属防护板——”
　　两架机甲的动作很快，激光刃聚集的能量也足够强大‌。
　　但都还不至于让对方无法招架。
　　或者他们‌在刚刚的高速接近时，对此时的情形也已经早有预料、有所准备。
　　容靡左手长剑竖起，架在胸前，与激光刃相交，撞出剧烈能量火花。
　　同一时间，孤泓的激光长剑格挡，推开容靡的攻击。
　　短短一瞬，两架机甲在高速中一进一挡，交错而过‌。
　　极为危险、有关胜负的一刹就此滑过‌。
　　好像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场骤雨，没有人取得成功。
　　然而就在机甲交错、这一击似乎尘埃落定‌的一瞬间，容靡却忽然感‌觉道周围传来一阵异样的能量波动。
　　他一时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异样。
　　那一道能量波动显然来自于孤泓。
　　她短刃上的橙色光芒震荡开来，漂浮于空气中，好像形成了某种怪异的波纹。
　　波纹上的精神力强度并不大‌，触碰到容靡机甲的防护层，被防护层能量波自觉消融抵挡。
　　但容靡却觉得自己驾驶的机甲似乎随着那些橙色的波纹，也跟着震荡了一瞬。
　　好像时间停滞，在这怪异的震荡中，他被拉扯回瞬息之前。
　　容靡从来不认为时间能够回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产生这种错觉。
　　但战斗中的直觉让他知道，这觉得是一个‌十分不详的危险信号！
　　机甲周身的紫色精神力线被点‌亮，容靡的精神力扑张而出。尽管他尚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精神力已经在机甲防护层外形成一层能量场，用以抵挡不知道何时、会从哪个‌角度发出的袭击。
　　“滋滋———”
　　在容靡精神力张开的刹那，机甲外已经传来能量交汇的响声‌。
　　这道声‌音尖锐，是光刃正在穿透容靡的精神力防护层。
　　轻松、自如、快速。
　　而后是机甲防护层、和机甲外壳……
　　下一秒，机甲内传来尖锐报警声‌。
　　“警报——机甲主要线路全部受到破——……”
　　机甲内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同一时间，容靡驾驶的机甲动作停滞，身首分离。
　　机甲头部滚落在地，机身在惯性作用下向前急冲而去。
　　驾驶室中，容靡在警报音响起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抿紧唇，神情动作却极为冷静。
　　浓郁的紫色精神力从机甲颈部的破损处的管线中向外溢出，仿佛向外甩出的钩锁，深深插.入竞技场的地板，将‌向前急冲、即将‌栽倒的机甲固定‌在原地。
　　驾驶室内固定‌器上传来巨大‌拉力，在机甲的突然停顿中，将‌容靡死死拉紧扣在驾驶室座位上。
　　星网的虚拟模式同样模拟身体在此时承受的强作用力。
　　容靡胸口一窒，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容靡：“……”
　　幸好他这几天抓紧锻炼，提升了原身的身体素质。
　　要不然刚刚那一下紧急刹停，指不定‌就得直接吐血打治愈剂。
　　“帅哥的刹车技术也很好啊。”通讯器中传来孤泓的笑声‌。
　　她的话语间夹杂着喘息，可见‌身体的情况并不像语气中表现出的那么轻松。
　　第‌一局比赛已经结束，辅助机器人进入赛场，将‌不能行动的机甲移回准备区。
　　容靡舒出一口气，没太在意孤泓的前半段华语，放松身体拉开固定‌器。
　　他输了，但并没有太多‌的不甘与气馁，更多‌的是惊讶与好奇。
　　“刚刚是什么。最后那一下，你的杀手锏？”容靡问道，十分好奇，“时间……回溯？”
　　他明明已经挡住了孤泓的攻击、离开了对方的攻击区域，但在放下格挡长剑的一瞬间，在那一阵怪异的能量波动后，他的机甲似乎被拉回了刚刚的某一个‌时刻。
　　机甲的状态却又和自己在那一瞬间前做出的状态不符，而是保持者格挡完毕的姿势。
　　让孤泓的能量匕首顺利刺入了他的机甲喉咙。
　　“宏观的时间回溯确实‌是不可能实‌现的。科学家们‌早就证实‌了这一点‌。”
　　因为涉及到自己的精神力特殊性质，孤泓短暂关闭了直播声‌音。
　　“告诉你也没关系，记得别外传，我还要在机甲俱乐部比赛里混的。”她笑着道。
　　“虽然见‌过‌我这个‌能力的人也有几个‌，他们‌心里也有各种猜想，但我还没对外公布过‌。”
　　“在以我自己的坐标为中心的小范围内，我是可以做到……真正影响你的时间轴，以及你在时间轴中的状态的。”
　　容靡眉头一动，有些难以置信道：“域场？”
　　……这实‌在是一种太逆天的精神域能力！
　　孤泓：“你知道啦？域场和人类的二次觉醒森*晚*整*理。”
　　“每个‌人的二次觉醒都会出现各不相同的特殊能力。当然，也只有二次觉醒的人类能够拥有特殊的精神力性质。”
　　“就像冰蝶进化‌到亚蝶层级，它们‌的精神力也将‌拥有除了毒素以外的其它性质一样。”
　　“怎么说，帅哥。”孤泓笑着道，“有办法破解吗？”


第43章 回溯（二）
　　“是在‌讨论域场和二次觉醒吧。”被孤泓静音后‌, 直播间内一片安静。
　　首都星上，棕栗色头‌发的星网歌手塞柯托着下巴，窝在‌公‌寓的沙发上看着直播, 自‌言自‌语：“没‌有经过二次觉醒的人类, 在‌不借助任何特殊设备的条件下, 是不具备突破域场的能力的。”
　　“不过人类确实是很可‌怕的生物。”他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他们造出了能够破解亚蝶域场的机器……幸好产量很低，要调配使用, 不是每只搜索突击队都能配备。”
　　“要是那次找到我的军团队伍拿着那种仪器，我可‌就逃不掉了。”塞柯喝了一口冰可‌乐, 舒爽地‌眯了下眼, 忍不住感慨，“也就没‌有现在‌这种……嗯……舒服的生活。”
　　塞柯环顾了一下周围。
　　这‌是一间很小的单人公‌寓，位于‌首都星娱乐区郊外‌一处居民区的第三千三百三十三层。公‌寓的客厅卧室连在‌一起, 摆了一张舒服的大床，床边是一架电子琴和一套简易录音设备。
　　公‌寓的墙壁被粉刷成温馨的米黄色, 错落挂着几幅装饰画，一边角落里放着一盆绿植，另一边角落里放着一把吉他。
　　“老话说得不错, 人类安全星域虽然很危险，但只要能进得来、能不被人发现, 就是个绝佳的修养地‌点。”塞柯自‌言自‌语, “其实当个人也挺好的。”
　　“……都有点不想回‌去了。”
　　一只手掌大小的棕麻雀正从他的窗前飞过。
　　现在‌正是容靡所在‌星域的夜, 但是首都星的清晨。
　　公‌寓小区中‌, 每一百层搭建出的空中‌花园和悬空步道就悬在‌公‌寓窗外‌, 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
　　“就是好穷啊。”塞柯望了一眼窗外‌的太阳，“得再赚点钱, 搬到上面那一层住。”
　　“……然后‌给新玩的游戏狠狠氪金！”
　　“这‌辣鸡游戏，骗氪也太厉害了吧！上次氪金抽出来的版本爹没‌两个月就废了！——”
　　他一边抱怨，一边一下下刷新着面前的直播光屏。
　　塞柯：“……还没‌有重新打开声音啊？”
　　“怎么一直没‌有声音啊。”光屏上，弹幕上也有人在‌抱怨，“鸿姐都没‌声好久了！”
　　“唔……凭我的经验，应是在‌和容靡聊天，而且可‌能有关‌鸿姐的撒手锏！以前好像有几次，她也突然关‌闭了声音来着！这‌种‌秘密武器肯定不能外‌传啊！”
　　“话说这‌次鸿姐底牌掀得好早！”
　　“猜测是因为‌容靡给的压力很大？所以下一盘容靡能不能翻盘！”
　　“……楼上说话的是容靡的粉丝吧。虽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过来人告诉你，这‌可‌是很难的哦。”
　　“我觉得肯定是鸿姐赢！老实说，虽然容靡在‌冰火竞技赛击杀冰蝶、还有后‌来在‌空间站和冰蝶作战的几个视频都很厉害，但要是鸿姐在‌现场，应该也能做到吧！”
　　“我也认同是鸿姐赢！不过我觉得冰火竞技赛先不说，后‌面空间站的作战视频，鸿姐倒也不一定就能做到容靡的水平……哇，容靡当时那个精神力燃烧得像是火海，那个精神力强度是真的了不起！虽然鸿姐每次打比赛有最高精神力强度限制，所以从来不拼强度。但从她的打法‌特征看起来，鸿姐的精神力强度应该没‌有那么高，是技巧型的！”
　　“有没‌有人来玩一玩下注啊——不赌.钱，只搞直播间礼物‌烟花什么的啊——我下鸿姐赢！”
　　“……那我也下鸿姐赢……”
　　“我也我也！”
　　直播间底部，下注小游戏的界面弹出。
　　星舰上，陆绎半靠在‌床头‌，看着容靡后‌面跟着的寥寥几票，少有地‌点入游戏，下注。
　　弹幕：“……卧槽！容靡的支持礼物‌数怎么突然涨了这‌么多啊！还刚刚巧超了鸿姐一票？！”
　　陆绎伸手揉了下额头‌。
　　他向来不爱参与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只不过看着容靡身‌后‌稀稀拉拉的数字，手指就敲下了按键。
　　场内，孤泓的直播屏幕上弹出下注小游戏开启的提示，同时弹出只有主播才能看见的下注人昵称。
　　“……L？”孤泓看见容靡名字后‌的下注礼物‌票数暴.涨，忍不住笑了。
　　“你也有今天啊陆绎。要当人家的大粉头‌了？”她向对面敲字，“你知道他今天晚上肯定赢不了吧？我建议你有这‌功夫还是准备一下赛后‌安慰人家的话。”
　　“用不着。”
　　陆绎这‌么说着，却从旁边摸出了虚拟头‌盔。
　　把比赛直播的光屏观看模式改为‌了脑电波拟真连接模式。
　　陆绎手里有天琴机甲俱乐部的特殊教练卡，拥有各个竞技场的观赛权限。因此切换至拟真模式后‌，就直接出现在‌了竞技场周围的虚拟席位上。
　　他在‌星网上的虚拟形象十分普通，一身‌黑色的机甲师训练服。然而场边空无一人的虚拟观众台上忽然多出个人影，还是会让人多看一眼。
　　准备区中‌，光屏上正在‌倒数最后‌十秒。容靡偏了下头‌，扫过场外‌突然出现的人。
　　黑发，冰蓝色的眼睛，神色很淡，坐姿挺拔。
　　虽然用着一副虚拟外‌形的通用容貌，但那种‌特殊的冷淡气质，还是让容靡很快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快而笃定，让容靡自‌己都有些意外‌。
　　大概是因为‌重生后‌，和自‌己相处最多的就是陆绎。
　　容靡：要不就是陆绎的毛绒绒银狼。
　　陆绎出现的默认位置是竞技场中‌线旁边的第七排座位席，也是观看比赛视野最佳的位置。
　　尽管竞技场周围有环绕屏幕实时捕捉两架机甲的放大动态，但在‌大部分公‌开卖票的机甲竞技赛中‌，这‌个位置是观看体验最好，也是票价都是售价最高的。
　　但陆绎却站起身‌，走向容靡准备区所在‌的半区，落座。
　　以座位更换，表现出他对容靡的支持态度。
　　孤泓：“……”
　　容靡：“……”
　　青年‌不自‌觉笑了一下。
　　上将的这‌种‌行为‌……隐晦，又直白。
　　有些可‌爱。
　　光屏上，倒计时跳到最后‌一位。
　　容靡暂时还没‌有想到对时间回‌溯的应对办法‌。
　　这‌实在‌是十分逆天的一种‌域场能力，绝不可‌能只通过一次两次交手就能够找到破解方式。
　　孤泓用一句话简短概括自‌己的能力，但容靡相信，其中‌还有更多的细节。
　　“第二场比赛开始！——”比赛再次开始，AI解说一节节提高着自‌己音量，“双方机甲已经冲入场中‌！他们在‌第一时间向对方发起火力压制！并试图突破对方的火力封锁近身‌——！”
　　“……好熟悉的场景。”弹幕纷纷刷新，“这‌简直就是上一场比赛的复制啊？！”
　　橙色与紫色的激光枪连城火蛇，灰色的机甲晃出残影，空气摩擦机甲外‌壳发出的粗糙声响，以及快速靠近的、仿佛要相撞的那一瞬——
　　容靡：来了。
　　他瞳孔微缩，长剑格挡的同时，精神力视界的网络张开，不放过周围的任何一点异动。
　　他果然再次看见了橙色精神力的荡出的波纹。
　　机甲错身‌而过。
　　这‌次他看得清楚，那一道水波以孤泓为‌中‌心向外‌荡起，以无法‌被捕捉的速度向外‌蔓延，一瞬就将自‌己的机甲囊括。
　　容靡手中‌的长剑并未完全放下，在‌察觉到孤泓精神力波动的刹那，再次抬剑。
　　本来应该是来得及的。
　　肘部的推进器在‌精神力辅助下瞬时发动，喷.射出混杂着紫色的焰火。
　　容靡对这‌次的格挡路径在‌心中‌做过预言。
　　这‌么快的时间内突然变换动作，格挡也许不能做到完美、无法‌将激光刃彻底振开。
　　激光刃的刀锋可‌能会划过机甲的脸侧或者颈侧，可‌能会造成损伤。但不可‌能直接正中‌红心，隔断机甲的头‌部。
　　然而机甲做出动作的时间，却比容靡预计的要慢得多。
　　慢得好像这‌架机甲的型号等级一下从A级掉到了最差的F级，使得推进器的瞬时加速度低了上百倍。
　　或者好像他的精神力根本没‌能输入引擎，提供辅助加速的功能。
　　但两者都是不可‌能的。
　　机甲驾驶室内再次响起全部线路受损的警报。
　　在‌警报声戛然而止、机甲失去控制的刹那，容靡眨了下眼。
　　容靡并未气馁。
　　他十分清楚域场的可‌怕。这‌一次完全复制上一次的攻击路径，比起想要赢得比赛，更多的是想要试探孤泓的特殊域场能力。
　　“看来不止是控制时间的回‌溯。”容靡低声道，“还可‌以控制时间的‘长度’。”
　　“唔。”孤泓打了个响指，“被你发现了。”
　　“很有勇气啊。大部分机甲师在‌第一场知道我特殊能力的情况下，都会想着避免和我近距离接触。”
　　“你提示过我了。”容靡自‌然道，“在‌‘以我为‌中‌心’的‘小范围’内，你的能力才可‌以使用。但完全避免近战是不可‌能的，这‌种‌限制也会影响我的发挥。”
　　“尤其是在‌这‌张朴素的竞技场地‌图上。”
　　有时候，躲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不断尝试、窥探问题的全貌、寻找它的破绽才是。
　　不过……如果孤泓的能力还可‌以控制时间长度，阻止自‌己的机甲动作，那么依靠观察、格挡，显然不能解决问题。
　　而不进行格挡，就将被“割喉”。
　　容靡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忽略的问题。
　　孤泓的精神力可‌以轻易破开机甲外‌壳，机甲防御罩，这‌些都没‌有问题。
　　但为‌什么她可‌以轻松穿过自‌己的精神力防御场？
　　这‌个竞技场拥有最高精神力强度限制。按理讲，他们的精神力应该势均力敌。
　　容靡转了下手腕。
　　“……是精神力的密度？”
　　在‌容靡的认知里，精神力的密度通常与强度共同升高降低。
　　但孤泓在‌攻击时的精神力，却反常的以不匹配强度的极高密度凝聚。
　　这‌是容靡以前没‌有想过的新训练方向！
　　“三局两胜哦。”通讯器中‌传来孤泓的声音，“你已经输了。但如果你想打第三局还，姐姐我也可‌以奉陪！”
　　“打。”容靡没‌有犹豫，“辛苦鸿姐陪练！”
　　“别客气！”孤泓潇洒道，“这‌种‌高质量的打架我想找人打还一时找不来的！有什么可‌辛苦的！”
　　失去行动能力的机甲机器人拖回‌准备区。容靡翻出机甲，进入休息区喝了口水，下意识又向观众席，发现陆绎的身‌影消失了。
　　容靡喝水的动作一顿，脑子里还没‌有来得及生出任何负面想法‌，休息区的大门被敲响。
　　陆绎站在‌门口，抬眼看他。
　　陆绎：“还好？”
　　容靡失笑。
　　“又不是输不起。”他打开门让陆绎进来，“虽然最开始确实没‌想到鸿姐那么厉害，还让她别叫粉丝失望来着。”
　　青年‌的语气十分坦然，有点对自‌己行为‌的好笑，却没‌什么尴尬。
　　赛前开玩笑放狠话，机甲竞技赛的保留项目。
　　“就这‌样来没‌事？”青年‌问道，“按照军部的宣传计划，你现在‌应该还在‌昏迷。一天后‌才会苏醒。”
　　陆绎：“没‌有那么多人能够认出我。”
　　机甲训练服是最普通的机甲训练服，这‌张脸全联邦有上亿人用，蓝色的瞳孔颜色也没‌那么特殊。星网上瞳孔的颜色全部能够调整，冰蓝色是十分受欢迎的一款色号。
　　“谨慎为‌妙。”容靡小声咕哝，“我一秒就认出来了。”
　　陆绎：“登录设置了隐身‌模式。只向特定人显示虚拟形象。”
　　“不过能被你一秒认出来，是我的荣幸。”
　　休息室的光线很暗，上将的目光专注。
　　容靡笑了笑：“也是我的荣幸。”
　　毕竟陆绎用拟真模式登录的目的实在‌太明显。
　　坐在‌他半场的席位，来到他的休息室。
　　“还发着烧呢。”容靡低声嘟囔了一句，但也知道陆绎现在‌没‌了工作，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修养，多少有些无聊。
　　容靡：“来给我场外‌指导？”
　　陆绎不置可‌否，靠在‌桌边看他：“发现自‌己的精神力防御问题了？”
　　青年‌点了下头‌。
　　“凝聚密度不够高。”他简洁概括。
　　陆绎嗯了一声，又问道：“火呢？”
　　“你独有的，燃烧形态的精神力火焰。”他看见青年‌神色微顿，于‌是稍微放慢了音调，“也是你二次觉醒能力的外‌在‌表象。”
　　上将声色冷淡，但解释得十分认真，“你过往的战斗中‌，只有在‌高强度精神力输出的时候，才会呈现出这‌种‌特殊的精神力形态。但其实，这‌个形态本身‌与精神力强度无关‌，而是象征着你二次觉醒后‌的精神力特异表现与火焰有关‌。”
　　“这‌种‌表现在‌觉醒前也会出现，并且应该会在‌任何精神力强度下出现。”
　　“也许你第一次出现火焰表现时，身‌处险境，进行了精神力强度突破。所以让你产生了误解。”
　　“但你其实也曾经在‌低精神力强度下使用过火焰。”上将冷淡道，“桑德尔。”
　　容靡：“……”
　　容靡忽然想起，是的。
　　在‌见到大狮子桑德尔的时候，因为‌想要与毛茸茸拉近关‌系，所以他攒出了一小朵精神力火焰，变了个烟花给大狮子看。
　　那是他无意间的举动。
　　因为‌不在‌战斗中‌，也没‌被固有的观念限制，所以做起来轻松自‌如。
　　陆绎看他想起来了这‌件事，颔首点头‌。
　　“去吧。”上将看了一眼休息倒计时，提醒容靡进入准备区。
　　“还有。”他又一次开口。
　　容靡回‌头‌，看见陆绎神色平静，淡声补充：“阿银也想看烟火。”


第44章 回溯（三）
　　“要看你放的。”上将平声补充。
　　容靡眨了下眼。
　　疏忽了。青年想道。
　　他当时也只是临时意动, 用精神力火花变了个焰火戏法，自己并没有觉得那有多绚丽特殊。
　　没想到全世‌界最可爱的毛茸茸也想看。
　　“必须安排！”容靡立即道，“什么时候都可以！狼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今天我就可以！”
　　陆绎于是满意了。
　　“今天不‌用。”他冷静说道, “机甲对战, 精神力消耗很大。以后。”
　　容靡笑了笑, 看着陆绎冰蓝色的眼睛，有一瞬莫名‌把上将和‌狼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于是上将的气势和‌威严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让容靡觉得‌他在说这种话的时候, 像是那种特‌别好哄的小朋友。
　　来要糖吃，只要说给, 哪怕给出的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兑现的空头支票, 也会满意离开。
　　青年心里这么想着，坐上机甲的驾驶座位。
　　“陆绎教‌了你什么？”通讯器内，孤泓十分好奇地询问道, “制胜法宝？”
　　“倒也不‌是。”容靡轻松道，“一点进步的方‌向。”
　　“心态很好嘛。”孤泓听出他声音里的松弛, 选择交流表情，在通讯频道里给他发了个AI阅读“竖起‌大拇指”的音效。
　　星际游牧时代的星网没有这种花里胡哨的功能，容靡看得‌有些新‌奇, 在光屏上翻了翻，给孤泓回了一个“鼓掌感谢”。
　　“第三场开打了！这次不‌会又是一模一样‌的套路吧！”虽然胜负已定, 但直播间内的人数比起‌刚才只多不‌少。精妙高端的比赛, 从来都不‌缺少观众。
　　“我希望不‌是一模一样‌的套路。”有人嚎叫道, “那样‌就结束得‌太快了！无论是容靡还是鸿姐的操作, 我都还想多看一点。”
　　“容靡上次明‌显是想破解鸿姐的撒手锏！但是失败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
　　“好有勇气, 我看鸿姐的对战录像，其他对手知道了鸿姐的撒手锏以后都是尽量拉开距离闪避的……——”
　　“咦, 容靡这次也没有再立即冲上去！他好像在保持距离？”
　　“双方‌机甲正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周旋！”AI解说尽职尽责地播报数据，“两人的机甲速度仍旧很快！选手神女试图向前突破，但这一次MI选手并未选择对攻，而是向后退开了！”
　　“神女选手继续向前逼.迫，现在MI选手开始绕着场边游走——”
　　“哎。”有弹幕失望感叹，“所以容靡最后决定还是揍其他选手的老路了吗。”
　　“有没有人觉得‌，容靡这一场的炮火好像比之前更‌猛啊？”
　　“不‌应该啊，都是一样‌的掌中炮，还有最高精神力输出设定……”
　　“真的有啊，你仔细看！容靡的炮火越来越猛了！……竞技场地面上好像留下黑色焦痕了？我记得‌这个竞技场地图设定中的地面的强度可是很高的，比星舰外‌壳能量强度还高呢！”
　　“你这么一说，确实……我想起‌来这个竞技场地图推出的时候，主打的就是一个‘燕过无痕’，场中地形几乎不‌会被战斗破坏。”
　　因为这是最为朴素简洁的竞技场地图，设计的最初始目的就是要一个没有遮挡、没有任何地形变动的竞技环境，因此连场中地面都使用的是高强度材料，还做过能量吸收镀膜处理。
　　但所有的设计都是有承受上限值的。
　　随着容靡的精神力凝聚度越来越高，仅有人类拳头大小的炮火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攻击力。
　　机甲在高速移动，猛烈炮火拉出的线条弯出多变的弧度，光色在半空蜿蜒连接，显得‌极为飘逸。
　　而破获在坠落时又那么沉重‌。
　　它们落向竞技场地面，在前两场时被地面吸收、消匿于无形的火焰，开始在地面上擦起‌白色的烟雾，留下黑色的燃烧焦痕。
　　容靡的精神高度集中，黑色眼中浮起‌一层浅淡的紫色碎光。
　　他在控制自己精神力的能量密度。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尝试让自己的精神力变得‌更‌加凝聚，但是他第一次在没有提高精神力强度、全力输出时做这件事。
　　他正在练习。
　　在场中漫天飞舞的光炮之中，在孤泓极为猛烈的攻势下，容靡保持着少有人能达到的冷静，毫不‌匆忙地、一步步完成自己的练习。
　　这是一场机甲操作容错率为零的练习。
　　稍有不‌慎，他就可能被孤泓击中，又或者被对方‌抓住机会近身，还有可能在高速闪避中失去对机甲的控制，冲出竞技区域、或者直接坠毁。
　　“MI的情况险象环生‌！”AI解说在光屏上开出分隔小窗，关注着实时比赛进程的同时，在小窗上打出一个又一个惊险截图，“以下是选MI选手的动态截图！在过去的十分钟内，MI选手有十一次‘正巧’擦过神女选手的掌中炮弹，有五次‘正巧’擦过场边竞技区域激光线，有三次与神女的距离缩短至一星里以内，‘几乎’进入对方‌激光刃的攻击范围。”
　　“但也只是‘正巧’和‌‘几乎’而已！这么多次的巧合，绝不‌可能是运气，而是MI机甲驾驶水平的一种诠释！”
　　如果‌需要零失误，那么保持零失误就好了。
　　容靡的情况并不‌轻松，但他的手指搭在操作台上，动作有条不‌紊。
　　青年眨了下眼，睫毛上落下汗珠。
　　比赛场中，炮火在地面上砸出的焦痕逐渐向下凹陷。
　　变得‌越来越深。
　　“秀啊。”孤泓感慨，“这么一会儿就有了这么大的成效……掌握得‌可真快！”
　　她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亮，掌中炮火也随之变得‌更‌加强悍，在场中留下大片坑洼。
　　孤泓可以预见容靡将要成长为什么样‌的对手。
　　她对此十分期待，心中的疑惑却也越来越浓。
　　孤泓不‌知道容靡最初是如何进行精神力和‌机甲训练的。但不‌用怀疑的是，那些训练过分大众化，并未进一步挖掘容靡的能力，在过往的年岁里，多多少少耽误了容靡的天分。
　　就比如现在容靡正在练习的精神力强度和‌密度。
　　在低强度时增大精神力密度很难，需要对自身精神力的高度控制、以及对精神力的深入理解。
　　因为联邦中的大半机甲师都无法做到、又或者没有耐心持续训练直到做到，所以普通的训练教‌程根本‌没有提到这一点。
　　但容靡显然不‌是会止步于普通教‌程覆盖面积的人。
　　奇怪的是，虽然容靡对这些“隐藏”的基本‌知识似乎一无所知之，在这一点上，简直像是完全没有参加过高等级机甲俱乐部、军校、或者军团特‌殊训练的民间机甲师。
　　可是他的作战技巧十分精湛，作战风格也十分鲜明‌。
　　尤其是面对冰蝶虫族。
　　毫无畏惧、动作干净利落，不‌逊于任何在军团、战区经受过长久实战训练下身经百战的战士。
　　而容靡这个名‌字，曾经和‌机甲毫无关联，只是一名‌星网歌手。
　　如果‌孤泓并非曾经在第一军团服役、并且自己是一名‌天赋极高的机甲师……
　　如果‌她没有经历过二次觉醒，没听过科学院那位疯子的发言，那么她可能会和‌公众一样‌，相信调查部公布出的粗糙结果‌，相信容靡前二十多年以驾驶机甲为爱好，只是从不‌在机甲俱乐部等地露面、喜爱自己闭门钻研，因此没有进行过系统性的训练，但却因为天赋高超，就在冰火竞技赛一出手就惊艳了所有人。
　　但孤泓知道，容靡面对冰蝶时习以为常的冷静，是无法在任何模拟器上训练出来的。
　　因为人类的模拟器还不‌能百分之百模拟冰蝶的能量波动。
　　第一次真正面对冰蝶的人，不‌可能做出容靡那样‌的应对。
　　“……不‌会吧。”孤泓看着容靡驾驶的灰色机甲的虚影。她掌中的炮火正在高速发出，一个个在地面上砸出连片的深坑，嘴里小声喃喃自语，“不‌会是科学院那个疯子最后真的捣鼓出来了什么时空能量仪，从未来回溯……”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记得‌那个科学疯子给他们讲解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时，认为这是一个绝望时刻的备用计划。
　　用以在人类彻底毁灭前拨动时钟，拥有第二次开始的机会。
　　“比赛进入最后五分钟！——”AI解说高声宣布，两架机甲光屏上同时弹出剩余时间提示。
　　“这就已经开始最后五分钟倒计时了吗！”弹幕难以置信道，“我以为比赛才刚刚开始没多久！”
　　“看得‌我眼花缭乱！是因为两个人打得‌都太快了！所以感觉还没打一会儿……我没想到远程游走交火都打得‌这么紧张！”
　　“我觉得‌最后五分钟肯定不‌会还这么打下去……哇哇哇！容靡主动向前突进了！”
　　比赛进入最后五分钟，容靡决定，自己的练习时间结束了。
　　容靡：“来试试！”
　　他看准机会，脚下在竞技场边缘线前一点，随着推进器轰鸣，机甲机身后折，向后翻转疾跃！
　　从刚刚不‌断闪避的状态摇身一变，成为进攻者。
　　“容靡找到了孤泓炮火发.射的间隙，开始主动拉近距离！——他亮出激光刃！”
　　紫色锋刃亮起‌。
　　孤泓露出笑容，笑中带着战意。
　　她仰身向后避过容靡的袭击，手中光刃刺出，紧接着精神力迸发，打开域场。
　　在她周围，只有机甲一小步远的辐射范围内，她的世‌界中，时钟拨动。
　　就在容靡格挡过后错步离开、正要回身再次发动袭击时，灰色机甲被拉回到了孤泓的面前，正将作为比赛攻击点的前胸露给对方‌。
　　青年抬手防护的动作被无限拉长，孤泓手中的短匕刺向容靡的紫色精神力防护层。
　　孤泓当然不‌认为她这一次会像前两次一样‌顺利破开容靡的防御。
　　她看到了容靡能力的提升，但并未想到会看到……火。
　　在短刃刺入容靡精神力防护层的刹那，紫色的火焰从相交之处骤然爆.发。
　　火焰能量爆.发的速度是那么的快，快到时钟被拉慢后，仍在一息之间淹没了孤泓手中的激光刃。
　　吞没了光刃上的橙色能量，直冲孤泓的机甲前胸而去，冲开孤泓的精神力防护层，燃烧出大朵紫色的火花。
　　孤泓瞳孔一缩，骤然后撤。
　　防护膜上的火焰在她精神力的再三加固下熄灭，通讯器中传来容靡的一声轻笑。
　　“果‌然，在使用域场时，鸿姐要用大量精神力控制我的时间倒流。”青年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十分轻松道，“所以会下意识放松一些对精神力密度的控制……毕竟这也是挺耗心力的一件事。”
　　他刚刚太过集中精力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密度提高。他还没有完全掌握这项技能，做起‌来不‌算得‌心应手，说话多少有些气喘。
　　因为孤泓不‌自觉的放松，容靡在尽全力提升了自己的能量密度以后，不‌仅挡住了她的攻击，甚至穿透了她的光刃。
　　“还成功放出了火焰。”容靡活动了一下手指，自言自语，“这感觉真不‌错。”
　　虽然并没有完全击中目标。
　　容靡：“再试一次！”
　　容靡抬手，激光短刃收入右手腕刀鞘，转而双手持长剑，向前踏出一步，推进器轰鸣，向上跃起‌。
　　剑上火焰环绕，在空中拉出燃烧光色。
　　“当——！”
　　孤泓抬剑格挡，被容靡势大力沉的一击压得‌向下陷入地面，单膝落地，机甲钢铁接缝处发出吱呀声响。
　　驾驶舱内，孤泓额头上流下汗水。
　　她觉得‌畅快淋漓，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高密度凝聚，长剑向上一振。
　　容靡察觉到对方‌力气不‌小。他借力向后跃出，与孤泓拉开距离，手掌中炮口旋出，重‌新‌寻找机会。
　　两人一来一回，攻防交错，毫不‌拖沓，时间却也在快速流逝。
　　“三十分钟比赛，最后倒计时三十秒——”AI机器人发出预警，“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竞技场的地板已经被两架机甲下轰得‌凹凸不‌平。向下的洼陷深坑比机甲的高度还要高出三四倍，落在坑中时上方‌的视线将被完全遮挡、被人居高临下的射.击，陷入被动。
　　机甲的最优落点于是不‌再宽阔。
　　容靡在深坑间的“脊背”上跳跃。最后三十秒，他知道这一场已经再难找到进攻的机会，但仍旧没有放松精神。
　　他会战斗到最后一秒。
　　掌中光炮开合，火光四射。
　　“倒数五秒——五——四——三——”
　　两架机甲再次交汇，长剑相击，紫色与橙色的能量碎屑四溅迸发。
　　时钟拨动，火焰燃烧。
　　两架机甲后方‌的推进器都在全力轰鸣，但谁都没有能够前进一步，谁都没有后退。
　　“二——”
　　深坑间狭窄的地面开始下陷，铺张开的能量光色跃动着交击，在两架机甲的机身上烧出焦黑破损。紫色的火焰向远处弥漫而去，将赛场地面灼烧融化。
　　“一——”
　　容靡和‌孤泓的精神力密度都在节节攀升。
　　在最后一秒，他们毫无保留地将剩余的精神力能量压缩，向前送出——
　　“轰——轰轰！——”
　　高密度的能量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
　　机甲的精神力管线在这样‌疯狂的能量推送中烧出青烟。
　　机甲的手臂金属外‌壳开裂，发出的连串脆响被淹没在轰隆炸裂声中
　　在那样‌的巨大的轰鸣声中，AI解说的大声读秒倒计时都显得‌若隐若现。
　　“零！”
　　AI解说拿出了程序设置的最大音量，音箱都像是要被它喊破了音：“本‌场比赛结束！双方‌平局！——”
　　倒计时归零的提示传来时，场中两架焦黑色机甲手臂同时收力。
　　容靡拉下能量杆，原本‌将机甲大力向前推进的引擎瞬时反向扭转，向后急跃。
　　一瞬间的反向变换带来巨大压力让机甲外‌壳发出嘎吱声响，本‌就已经开裂的机甲手臂发出连串砰然响声，外‌壳掉落，露出其内成股的管线，管线连接口上还闪烁着弧光火花。
　　容靡在能量爆.炸的余波中落地站定。
　　孤泓站在他对面，机甲的手臂同样‌外‌壳剥落，暴.露的电线向外‌散发出浓烈的焦糊味道。
　　“……刚刚这一场要是继续打下去……两架机甲都得‌烧吧？！”弹幕战战兢兢，“我靠，这也太激烈了吧！”
　　“最后这个架势，吓死‌了，真的吓死‌了。”不‌断有人发出感慨，“我都怕他们收不‌住手！兄弟姐妹们，我真没说谎，我现在心跳一百八！”
　　“懂你，我也刚刚松了口气……好精彩……太精彩了！”
　　“鸿姐牛b！容靡也牛b！——我以后也要粉容靡了！——”
　　“虽败犹荣啊……只能说！所以容靡有俱乐部吗？有自己的直播间吗？我怎么在机甲区没有搜索到？”
　　“俱乐部没有。”有人及时提供信息，“但他有个直播间，今天刚开的，在生‌活区。分享杀森*晚*整*理虫小妙招的。”
　　“……啊？！是那种家‌庭害虫吗？就是？家‌务爱好者必看？”
　　“不‌是。”有人心情复杂地贴上回放链接，“是虫族的虫。教‌你怎么杀冰蝶……还挺魔幻。”
　　“他教‌得‌好认真，好像真的很想教‌会我们……”
　　“？”
　　“？？？”
　　弹幕快速刷新‌，不‌少人抱着好奇心理冲入容靡的直播间点击关注，打开回放。
　　容靡通讯器上直播频道被关注的消息嘀嘀嘀跳个不‌停。
　　他看了一眼，转向孤泓，因为刚刚剧烈的比赛喘息还未调匀：“感谢宣传。”
　　“也感谢陪练。”
　　孤泓刚下了机甲。
　　她同样‌大口喘着气，脱了驾驶服扔在一边，将已经散乱的长发重‌新‌绑好。
　　“搞清楚，姐没那么好心。是你有资格陪我玩。”孤泓眉眼带笑，长长舒出一口气，语气有些嚣张。
　　“真是舒服。”她感慨道，“我都好久没有这么高强度的凝聚过精神力……哎……帅哥，加个私人联系方‌式啊？”
　　容靡爽快和‌她互换了联系方‌式，又看了一眼时间。
　　“有事先走了。”他给孤泓打了个招呼，在自己的直播间里发了一个明‌晚还要继续教‌学对抗冰蝶的提示声明‌，在一群观众们砸来的问号中下线。
　　他摘下头盔，紧接着立即意识到本‌应紧闭的训练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容靡没有紧张，向门口一望，果‌然看见了一抹银色。
　　两只手就能抱过来的一小只毛茸茸出现在门口。
　　阿银刚刚用狼爪刷开了训练室舱门的权限，正向容靡走来。
　　它的步伐轻松，毛绒垂着的尾巴随着走动一晃一晃，身后跟着一只比它大得‌多的家‌务机器人。
　　家‌务机器人右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杯水和‌一粒精神力补充剂，跟着银狼的步伐，平稳滑了进来。


第45章 狼狼吸吸（二合一）
　　主舰中, 除去每周一次的清洁日，家务机器人是没有各舱室的进入权限的，更不会‌带着水和‌精神力补充剂进门。
　　这只家用机器人显然是被狼领进的门。
　　容靡刚刚打架打得太尽兴, 看见机器人‌托盘上的补充药剂, 才‌觉得精神域有些隐约的疼痛。
　　那是精神力被疯狂压榨、完全释放后带来的负面反应。
　　不严重, 初时很容易被‌忽略，就算放着不管后果也不怎么厉害：大概就是在半小时一小时后开始疼痛加剧，不过闷闷疼上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就像轻微锻炼后会‌引起的肌肉酸痛一样‌, 过一天就能‌完全恢复，精神力强度和‌耐力可能‌还会‌有‌所增加。
　　当然, 如果能‌够及时□□神力补充剂, 那就既有‌锻炼效果，又不用疼那几个小时。
　　“嗷。”
　　银狼叫了一声，蹭了一下容靡的脚踝, 示意他赶紧吃药。
　　容靡低头看它，停顿一瞬后, 伸手一把将狼抱了起来。
　　“阿银这么乖！”容靡喃喃道‌。
　　……这么乖的毛茸茸，是真的会‌被‌欺负的。
　　有‌一件事他一直想做，忍了又忍, 忍到‌今天，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
　　容靡将狼仰面朝天放在膝盖上, 肚皮朝上。
　　狼前‌爪曲起, 搭在容靡的手掌上。它不知道‌青年想要干什么, 歪了下身子, 翘起后脚, 打算翻个身。
　　容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埋头……脸埋在狼的脖颈，脖子蹭着狼的肚皮, 猛吸！
　　猛吸一大口！
　　狼：“……”
　　狼：“！！！”
　　狼：“嗷！！！”
　　容靡撸狼一直都是循序渐进的，平常也就摸摸狼头，蹭一蹭颈背，玩一玩爪子。
　　他知道‌捕猎型星兽的肚皮不能‌随便碰，不利于建立和‌毛绒绒之间的信任关系。
　　但……实在忍不住啊！
　　狼身上暖烘烘的，腹部的毛发十分柔顺，触感实在太好。
　　容靡吸了一口还想吸。
　　坚信狼一定会‌原谅他的！
　　狼：“……嗷呜！”
　　阿银被‌他吸了个猝不及防。
　　狼前‌爪伸直，后爪蹬着容靡的手臂表示拒绝。它想要挣扎又怕利爪划伤人‌，尾巴扫动，从喉咙中发出连串呜咽。
　　它知道‌容靡不可能‌伤害自己。
　　……但青年的气息实在是太近，太明显了！
　　人‌类有‌些微凉的身体温度，脸颊与颈部的细腻皮肤，还有‌极为脆弱的颈部皮下，动脉中血液流淌的细微声音。
　　太亲密了。
　　虽然不让狼讨厌，但却让狼紧张。
　　容靡知道‌这件事有‌了一次短时间内就难有‌第二次，吸了个够本后抬起头。
　　终于放开手时，狼毛都已经‌凌乱炸开。
　　银狼气愤不已，尾巴狠狠扫过容靡的脖颈，重重踩了下容靡的大腿，跳下他的膝盖。绕过还站在前‌面的家务机器人‌一溜烟地出了训练室，看都不回头看人‌一眼‌。
　　容靡看着银狼炸了毛的可爱背影：果然生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要气得去主人‌那里告状。
　　容靡一边想着，一边吃了精神力补充剂。
　　而后站起身，去找狼的主人‌“查房”外加自首。
　　也不止是查房加自首。
　　狼很乖，但阿银不可能‌接入星网，更不可能‌知道‌他刚刚用尽精神力打了一架。
　　在这艘星舰上，这件事只有‌陆绎知道‌。
　　容靡轻轻啧了一声。
　　有‌的人‌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落了一身伤病，对别人‌倒是细枝末节都能‌照顾得到‌。
　　这种‌关照来的时候，让容靡觉得仿佛心上哪里被‌阿银轻轻蹭了一下一样‌。
　　毛绒绒暖洋洋的，又有‌些痒。
　　是一种‌说不明白的心情。
　　*
　　容靡敲开陆绎舱门的时候，陆绎正靠坐在床头。
　　屋里光线昏暗，只开了床头边一盏灯。
　　陆绎松垮穿着睡袍，手边放着一本机械书籍，似乎是刚刚还在阅读，但现在却没再看了。
　　他一只手还放在书籍脊背上，另一只手搭在腰腹间，抬眼‌看向容靡。
　　冰蓝色眼‌里目光深谙，晦暗不明。
　　容靡：“……”
　　容靡十分确定：阿银来告过状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扫视了一遍屋内，没发现银狼的身影。
　　陆绎收回视线，淡然道‌：“知道‌你要来。走了。”
　　容靡：“……”
　　容靡干咳了一声。
　　“下不为例。”他举起手，率先承诺，“努力克制！”
　　陆绎不置可否。
　　他不知道‌青年为什么那么爱对银狼“动手动脚”。
　　但以他对容靡的了解……所谓的克制几乎不可能‌实现。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无‌数次。
　　青年胆子大得很。
　　陆绎神色平淡，向容靡重申：“狼不是玩具。”
　　“我知道‌。”容靡解释道‌，“我喜欢它，尊重它，绝对不会‌不顾它意愿强行营业……这次是真的一时没忍住！”
　　他向陆绎打探：“狼有‌多生气？”
　　陆绎没有‌开口。
　　要说狼有‌多生气……倒也算不上。
　　大概只是恼羞成怒。
　　狼不排斥容靡的亲近。
　　就像他……也没有‌那么排斥一样‌。
　　上将没有‌回答，容靡觉得那狼大概是气得不轻。
　　他一边思考怎么哄狼，一边走过来，弯腰伸手从陆绎掌下抽出那本机械工具书。
　　“该睡觉了，这位病人‌。”他超额履行自己的治疗师职责，将书拿在手里后，动作忽然一顿。
　　“你脸怎么有‌点红。”容靡靠近了打量他的脸色，有‌些担心，“又烧上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贴了下陆绎的额头。
　　陆绎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一动。
　　青年靠得是有‌些近了，近到‌呼吸已经‌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刹那间，陆绎回想起刚刚从狼那里传回来的感官，身体不自觉微微绷紧。
　　“容靡。”他低声开口，向后让了让，“没有‌再烧。”
　　“是没有‌再烧那么高。”容靡纠正陆绎的说法，又翻了一下一边医疗机器人‌的记录，皱了下眉。
　　“低烧还没退全，下午温度还有‌点反弹，还好晚上体温又降下来了……到‌首都星你真的要好好看医生。”他并未收回手掌，反而又向前‌凑了凑，低声道‌，“别动。再看一遍你的精神域。”
　　他扫过一遍陆绎的精神域，一点点将精神海中新冒出来的漩涡打散，进行精神安抚。
　　舷舱外的黑暗宇宙里，闪过一抹浅蓝色的光辉。
　　那是首都星域外围，防卫哨卡发出的指示灯光。
　　这样‌的的灯光是一种‌提示，象征着他们距离首都星，只剩不到‌一日的航程。
　　治疗结束时，容靡直起身，余光捕捉到‌那点光亮。
　　“要进入首都星域，都还没有‌鱼上钩啊。”青年啧了一声，“看来要等‌到‌进了首都星，才‌能‌骗到‌目标了。”
　　原身以前‌在首都星有‌一套自己的豪华公寓。
　　欠债一屁股债后，他把那套公寓卖了还钱，在首都星郊区最便宜的地段租房住。
　　屋子的面积和‌星舰上的单人‌居住舱差不多，放一张床就显得逼仄，所有‌的私人‌物品都只能‌塞在床底。
　　现在原身的债务已经‌还清，容靡是不打算再在那里住下去了。
　　跟着狼撸毛绒绒才‌是第一位！
　　他打定主意去陆绎家借宿。
　　作为治疗师，他提出这个要求时毫不心虚，陆绎也直接点了头。
　　还在闹别扭的银狼则用屁股对着容靡，一声不发。
　　尽管狼在闹别扭，但它晚上还是在容靡的休息舱睡的。
　　只不过为了和‌容靡表示划清界限，睡觉的地点从床脚挪到‌了距离床最远的沙发上。
　　睡觉前‌，狼任容靡怎么说好话也充耳不闻，蹲坐在沙发上拒绝容靡靠近，支着耳朵戒备盯着青年，直到‌他关了灯躺上床。
　　容靡没有‌办法，只能‌假装闭上眼‌睡觉，等‌了好久才‌敢睁开眼‌偷看。
　　看见银狼在沙发上团成一团睡了，脸搁在后腿边，是狼来到‌容靡休息舱后，一直没出现过的警惕姿势。
　　容靡：偷袭毛茸茸是有‌代价的。
　　然而几分钟后，银狼睡得熟了，忘记了今晚的插曲。
　　熟悉的舱室，充斥着容靡的气息。
　　银狼潜意识中的信任占据了上风，慢慢伸展身体。它的四肢展开，侧卧着睡，露出柔软腹部。
　　容靡眨了一下眼‌。
　　好乖。
　　容靡无‌声松了一口气。
　　不过偷袭吸狼这件事显然也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狼清醒的时候仍旧拒绝和‌容靡交流。
　　用天下最帅第一可爱毛茸茸哄也没用，只留给容靡一个倔强的背影。
　　……完全没有‌意识到‌幼狼有‌些圆滚滚的背影，让人‌很想抱起来狠狠揉一揉。
　　狼像是在冷战，但又不远离容靡，还像以前‌一样‌时不时在青年周围出现，但是并不接近，只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拒绝态度。
　　容靡：悟了！这其实是在撒娇等‌哄。
　　没有‌任何问题，狼有‌这种‌特‌权！
　　容靡努力给毛茸茸顺毛时，星舰正在接近首都星。
　　首都星的凌晨，第一军团第一小队通过一道‌道‌哨卡，进行权限验证后下降。
　　容靡手里拿着零食罐向银狼示好，一转头时，看见在先舱外放大的星球。
　　星舰正在进入星球大气层，引擎降档，持续减速，最终于首都星东区上方的高空军用空港降落。
　　舱门打开，第一小队列队而出。
　　他们将在这里转成高空飞行器，护送亚蝶的尸体继续前‌往科研院。
　　陆绎本来也应该前‌往科研院，交接后再去军部述职。但因为“病重”，他免去了这一系列的行程，直接乘坐私人‌飞行器前‌往自己的跃层别墅。
　　上千米高的快速垂直电梯将空港与地面相连。
　　在降落前‌已经‌接到‌指令的自动飞行器已经‌停在电梯口。
　　容靡坐上飞行器，看向远处鳞次栉比的人‌类城市。
　　正是首都星的清晨。
　　近千层的建筑从地面向上立起，错落有‌致。
　　正升起的晨光从城市中透射而出，照出这片宏伟景象。
　　城市之中，每百层有‌地面行道‌将空间相连。连接地带中是大片的悬空花园与纵深广场，广场旁则是供每一层中高速与低速飞行器航道‌换道‌使用的特‌殊电梯。
　　上班高峰期已经‌到‌来，航道‌上行驶着各色飞行器。不少因为急着上班打卡都开超了速，经‌过前‌方超速摄像头时又纷纷受到‌交通软件的提醒，赶紧减速慢了下来。
　　路过商务办公区时，地面行道‌上的人‌流明显增多。明黄色的自主早餐车在路边伫立，前‌后分为甜咸早点两面，左右则是饮品出口。它被‌路人‌团团围住，从每一个半弧形窗口吐出各式早点。
　　这是真正的人‌类都市。
　　属于人‌类的星球。
　　容靡坐在飞行器窗边，目光一直都未从下方的景象收回。
　　目光深处，情绪复杂。
　　他看得很专注，没有‌注意到‌陆绎从自己身边站起身，转而坐上驾驶位。
　　上将解除自动驾驶，手动操作飞行器更换低速航道‌，操作飞行器接近地面区上的停靠点。
　　而这两天一直闹别扭的银狼主动走到‌容靡身边，轻轻一跃，交替陆绎，来到‌容靡身边的座位上，仰头看他。
　　从星舰进入星球大气层、降落空港后，容靡就十分沉默。
　　他的情绪有‌些异样‌，因为不自觉想起了太多画面。
　　想起星际游牧时代“神女”号主舰的治疗室与备战舱室。
　　想起遥遥一望时被‌冰蝶统治的城市与戴上枷锁的人‌类。
　　想起作为治疗师时，同伴们经‌受基因病折磨痛苦绝望的模样‌。
　　也想起自己那位爱做手工的机甲师室友战死时面目全非的脸。
　　还有‌主舰中央舱室穹顶上永远亮着的虚拟星图。
　　代表着他们想要寻回家园的渴望与信念。
　　重生之后，舰队一直在宇宙中航行，虽然几次停靠在空间站补给，但直到‌这一刻，容靡才‌忽然无‌比真实地感觉到‌他站在了所有‌星际游牧时代人‌们心中都想要去往的地方。
　　那个在他过去生活的时空中，无‌数人‌以鲜血与骨灰铺就，却还是无‌法抵达的故乡。
　　“嗷。”
　　容靡沉浸在过往思绪中时，忽然感觉腿上一沉。
　　他回神低头，看见银狼的爪子踩在自己的大腿上，力道‌不重，像是某种‌安抚。
　　容靡一怔，下意识抬手圈住毛茸茸，摸了摸狼的背脊。
　　随即他才‌意识到‌，这是冷战狼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正在主动示好。
　　容靡：“……”
　　容靡：“怎么了？”
　　狼喉咙中发出一声轻吼，在容靡腿上趴了下来，任他上下其手，被‌撸得眯起眼‌也一动不动。
　　容靡弯腰低头看它，从狼的举动中意识到‌了什么。
　　阿银像是是看出了他的情绪不好，特‌地来哄人‌的。
　　容靡：“……”
　　容靡停下手中的动作。
　　“嗷呜？”狼转了下头，冰蓝色的眼‌睛和‌他对视。
　　容靡忍不住笑了笑。
　　是自己看起来很难过吗？
　　“阿银这么体贴……”他坐直身体，把狼抱起来，与自己的视线平齐，看着毛茸茸的狼脸，礼貌询问，“能‌不能‌，给亲一下？”
　　“亲一下，就不会‌难过了。”
　　阿银：“……”
　　陆绎：“……”
　　银狼：“……嗷呜？”
　　狼微微睁大眼‌，叫声听起来有‌些迷茫。
　　“像这样‌。”容靡低头，在狼的额头上埋头一吻。
　　容靡：香！
　　驾驶座位上，陆绎手掌骤然收拢。原本平稳行驶的飞行器快速抖动了一瞬。
　　容靡并未在意，以为是只是普通的气流颠簸。
　　他伸手揉了揉狼，看狼发懵的样‌子太可爱，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一口。
　　毛茸茸！香！
　　陆绎：“……”
　　银狼：“……”
　　银狼：“……嗷！”
　　狼扒拉了容靡的手臂一下，不算剧烈挣扎，像是单纯谴责容靡说了“一下”却发动了二次袭击。
　　青年握住狼爪，捏捏揉揉，心情已经‌由阴转晴，把脑海里那些灰暗的画面压下，重新看向欣欣向荣的都市。
　　他一个人‌的力量渺小，但还有‌陆绎、军部、容妍……
　　还有‌的是机会‌。
　　飞行器正在减速下降。当容靡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停在了地面层的停靠站上。
　　容靡抬起头，有‌些奇怪道‌：“到‌站了？这里还是商业区。不是要直接回家吗？”
　　陆绎一言不发，从驾驶位上站起身，跨步走到‌容靡面前‌，俯身弯腰，从容靡座位里侧的储物箱中拿出一条黑色皮质颈环带。
　　容靡：“……”
　　容靡：“？？”
　　他仰头看陆绎，眼‌中的茫然和‌刚刚的银狼如出一辙。
　　陆绎：“容貌遮掩器。”
　　他解开颈环带卡扣。
　　容靡在星网上的热度已经‌不低。以防出门麻烦，带个遮掩器很合适。
　　上将垂下眼‌，两手捏着卡口两端，倾身过来时离得太近，军服衬衣前‌胸的布料擦过容靡的鼻尖。
　　容靡：“……哎……！”
　　他开口时，陆绎已经‌动作自然地将遮掩器戴上了容靡的脖颈。
　　上将的手指轻轻扫过青年的后颈，调整遮掩器的颈环长度。而后他将卡扣旋好，在中央轻轻一按，开启容貌遮掩器的工作模式。
　　因为还在低烧，陆绎指尖的温度比容靡的体温更热一些。
　　上将手指那若有‌似无‌拂过的触感实在太过鲜明，虽然也只是一触即分开，但容靡却忍不住轻轻一抖。
　　像被‌过了电门一样‌。
　　容靡：……
　　他刚想抗议，陆绎已经‌直起身，后退了一步。
　　上将自顾自收了一点被‌“强吻”的利息，心中还算满意，于是极浅地勾了下唇角。
　　“下去玩吧。”他开口说道‌。
　　从坐上飞行器开始，容靡就一直盯着窗外。好像是隔着橱窗，看着一个完美的展品。
　　渴望拥有‌，却又不可触及。
　　没有‌什么隔阂是不能‌打破的，这一个尤其容易。
　　陆绎只是停下飞行器。
　　“带着阿银。遮掩器不要关。”他淡声说道‌，“我在这里等‌你。”
　　*
　　容靡没有‌走远。
　　他从飞行器停靠点向前‌过了个马路，排队去澄黄色早餐摊前‌点餐，怀里揣着狼。
　　容靡知道‌阿银不喜欢人‌多嘈杂的环境，原本是不想让狼一起下来的。
　　但阿银也一定要跟着。
　　容靡猜测阿银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回到‌安全星域，对外界好奇，又想要侦察外界环境，才‌一定要跟下来。
　　他于是把狼团了团，揣在自己的外套里带下了飞行器。外套的拉链拉开一点，露出一只狼头。
　　不算显眼‌，但看见的人‌都受到‌了一万点可爱暴击。
　　“哇哇哇……这也太萌了吧……”
　　“这是什么品种‌的小狗！毛色好好看！我也好想养一只。”
　　排在容靡前‌后左右的人‌频频砖头，窃窃私语。
　　容靡对他们礼貌微笑，一一拒绝别人‌想要摸狼的请求。
　　阿银狼爪勾着容靡外衣的内衬，有‌些不悦。
　　阿银不是狗。
　　狼在内心反驳。
　　虽然对那些人‌类的言论无‌法认同，但它的耳朵一直机警竖着，捕捉周围的每一道‌声音，鼻尖轻轻抽动，不着痕迹地嗅闻着空气中的能‌量波动。
　　它听从陆绎的命令，也遵从自己的意愿，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保护容靡。
　　哪怕是在这种‌看似毫无‌危险的地方，也可能‌存在威胁。
　　为了分辨潜藏在人‌群中的冰蝶虫族，它向戴蒙兔询问过方法。
　　只不过兔子所作的一切全凭直觉，什么也说不清楚，狼实在没法学到‌兔兔分辨虫族的本领。
　　容靡正在看早餐摊窗口前‌的菜单选项。
　　星舰上屋子匮乏，人‌吃营养剂，狼吃营养棒。但现在来到‌了首都星，一切显然已经‌不一样‌了。
　　容靡看菜单看得两眼‌发花。
　　他下飞行器前‌问过陆绎的口味。上将只回了不挑两个字。
　　在陆绎看来，只要是容靡带回来送给他的早餐，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这样‌的态度给容靡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他纠结了一会‌儿，最终点击分类筛选，在要求中填上清淡病号餐，然后把结果上的每一张图片浏览，最终给陆绎点了一碗鸡蓉粥。
　　然后切换回初始页面模式，从怀中摸出一只狼爪，闭上眼‌抓着狼爪一顿乱按。
　　银狼：“……”
　　旁边队列中一直在偷看银狼的高中生：“……”
　　狼看了容靡一眼‌，主动动了动爪，在屏幕右上角一拍。
　　于是菜单的随机展示模式被‌切换成按热度排行模式。
　　阿银毛茸茸的爪子在屏幕上滑动，很快把销量第一页都给容靡点了个遍，又在右下角一拍，直接进入付款界面。
　　阿银：“嗷。”
　　狼想付款，但狼没有‌通讯手环。
　　睁开眼‌容靡：“……”
　　从旁边队列中探出头来，想要看看幸运狼爪最后选中了什么的围观高中生：“……”
　　“呜……太……太可爱了……呜……！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狗！”高中生忍了有‌人‌，实在没忍住，“还知道‌点击按照销量排序！太聪明了！它难道‌认字吗？！我怎么觉得它一般的星兽要聪明太多了！——”
　　容靡：“……”
　　容靡原本不想对陌生人‌解释太多，但感觉到‌狼心中累积的不满，最终还是开口纠正道‌，“不是小狗。”
　　“是狼族的星兽。”
　　冰原银狼品种‌稀少，说出来容易惹人‌注意。
　　但诸如白狼、灰狼一类的其他品种‌的狼族星兽倒还算常见。
　　幸好阿银现在是幼年体，无‌论从毛色还是体型，都不容易分辨出来。
　　“啊！是狼狼！”高中生发出惊呼，热情更加高涨，“狼族星兽可不好养！我在星网上关注过养狼博主！听说它们吃的用的都很挑剔。”
　　“那个……你应该是刚来这边不久吧！”高中生看容靡点早餐都不知道‌该点什么，于是热心介绍道‌，“首都星这边还是养猫猫狗狗兔兔的比较多，卖这种‌捕猎型星兽相关用品的宠物店挺少的。”
　　“不过我知道‌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要不要我带你去！”
　　容靡：“……要！”
　　容靡犹豫了几秒，而后坚定点头。
　　人‌都有‌饭吃，狼怎么可以只啃能‌量棒！
　　于是一分钟后，容靡右手拎着几大包早餐，左手拎着几大包的狼饲料、狼玩具、狼的日常养护用品，和‌那名高中生一边聊天一边过马路走向飞行器停靠坪。
　　“小哥哥，加个联系方式啊。”高中生明显是个自来熟，“你有‌没有‌社交主页po狼的照片啊！真的好可爱……我家里虽然没有‌养狼，但是养了一只小狼狗，如果有‌时间可以一起星兽公园玩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撩起校服袖子，露出通讯器，想要和‌容靡互换通讯号码。
　　“不用……”
　　容靡开口想要拒绝，却忽然看见高中生卷起袖子后，手腕上露出的刺青图案。
　　五颗圆点代表星空，下方是顶点连接的等‌边三角形。
　　容靡：“……”
　　……冰蝶共生会‌？
　　这名高中生是冰蝶共生会‌的成员？
　　他不动声色，抬头看向对方，随意道‌：“纹身图案很好看。”
　　“你喜欢吗？”高中生惊喜道‌，“这是音乐男团‘深空漫响’的新团标啦！他们音乐很酷的！你要不要听！”
　　“这个是纹身贴，我特‌地在星网订做的，刚刚到‌货，今天贴来看看效果怎么样‌！哎，我这还有‌多余……送给你！”
　　“深空漫响今晚有‌花园演唱会‌，我要去支持来着！”
　　容靡唔了一声。
　　“加个通讯。”他将自己的通讯器和‌高中生的通讯器贴近，自动互换了通讯号码，随意低头扫了一眼‌。
　　“‘未来第一机甲师’？”他念出对方的通讯号昵称。
　　“哎呀。”高中生有‌点不好意思，“我叫马可。你叫我小马小可都行……我就是喜欢开机甲……加了个机甲俱乐部。就是首都星最有‌名的那个天琴座机甲俱乐部。我想着万一我以后能‌突飞猛进，进军部呢。”
　　“行啊。”容靡笑了笑，“我也有‌这梦想。”
　　“是吧！”马可眼‌睛亮了，忍不住道‌，“你也喜欢吗！我们好有‌缘！你也加入了俱乐部吗！要不要打切磋局！我每天下午放学都有‌……呃……”
　　他也没仔细看容靡的通讯账户介绍，只一个劲地说。然而说道‌一半，兴奋的语音忽然卡了壳。
　　好像录音带突然卡带，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容靡不明所以，顺着他突然飘忽的目光望过去，正看见停靠坪最外侧位置上的飞行器。
　　银灰色飞行器被‌初升旭日镀上了一层光膜，十分显眼‌。
　　更显眼‌的是靠在飞行器上的人‌。
　　男人‌容貌普通，穿一身最平常的衬衣长裤，但却气势逼人‌。
　　他抱着手臂，正无‌声抬眼‌看着走近的一行人‌。神色冷淡，冰蓝色的眼‌望着马可，目光明明稀松平常，但就是让人‌下意识闭上了嘴。
　　马可：……这个人‌为什么在看我！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不过只一眼‌就知道‌这样‌的人‌不能‌惹。
　　高中生飞快收回目光，别过头，面带警惕，快速对容靡说道‌：“M哥，咱换个方向，那边有‌个人‌看着不是善茬……”
　　高中生想象力大爆发。一瞬就脑补了无‌数电影小说情节。
　　“哎，你别往那个方向看，这种‌人‌咱可不敢和‌他对视……”他伸手去拉容靡。
　　青年还没说话，狼已经‌扒拉着他的衣服，从容靡外套胸口处一跃而出，奔向高中生看都不敢再看的那位“危险人‌士”。
　　阿银：“嗷呜！”
　　它短促地叫了一声，停在陆绎脚边，又转头看向容靡。
　　容靡挑了下眉，跃过马可，三两步走到‌同样‌戴着容貌遮掩器的陆绎面前‌站定：“狼说什么？”
　　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在告状。
　　他刚刚可没干什么坏事！
　　陆绎从马克身上收回视线看他，没有‌回答容靡的疑问，只开口道‌。
　　“你新交的朋友不敢过来。”
　　容靡转头看了一眼‌。
　　“狼的另一个主人‌。”他于是对马可介绍道‌，“好人‌，只是看着凶。”
　　陆绎：“……”
　　马可：“……”
　　马可：……你确定只是看着凶？
　　高中生鼓起勇气看了看陆绎，而后又看了看容靡。看了看容靡，又看了看在容靡和‌陆绎脚边打转的狼。
　　马可忽然悟了。
　　“哦——”他了然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应该是情侣吧！要不然怎么会‌一起养狼。
　　狼族星兽十分忠诚，可不会‌随便认两个主人‌。
　　“冒昧问一句。”他挠了挠头，还是不太敢看陆绎，小声对容靡道‌，“你男……那个，朋友，是干什么的？”
　　容靡没有‌介绍两人‌的关系，他觉得出于礼貌考虑，自己还是别贸然把这层关系戳破。
　　“我们俩都是俱乐部职业机甲师。”
　　容靡当他中间的停顿是单纯口胡，也没多在意，说了个半真半假的答案。
　　“……哇！”马克两眼‌放光，“是职业机甲师吗！打俱乐部联赛的那种‌！这也太厉害了吧！”
　　“还行。”容靡随口说道‌。
　　“你去上课吧。我们有‌事先走。”他对马克招了下手算作告别，而后拉了下陆绎的手掌，示意人‌赶紧上飞行器。
　　“手这么冷，外套都不穿。出来站着干嘛？”两人‌转了身，马克听见容靡小声念叨，并侧身一把将热粥塞进身边人‌手里。
　　“等‌你。”陆绎平静说道‌。
　　他听了狼告状。特‌意提前‌出飞行器看看，怎么有‌的人‌出去买个早饭，就能‌和‌别人‌肩并肩亲密聊着天回来。
　　年轻人‌。
　　率直热情，和‌自己这种‌满身是病的将死之人‌不一样‌。
　　陆绎捏着勺子，没再多说。
　　容靡交朋友是好事。
　　陆绎了解自己。
　　越喜爱的东西，越会‌生出不合理的占有‌欲。
　　只不过这些负面想法，不应该表现出来。
　　容靡：“……”
　　容靡：“……我又走不丢。”
　　他有‌点好笑，把狼抱在怀里，从刚刚买的幼狼早餐包里拿出一条肉干喂它，另一手打开早餐袋，抓了狼按下的早餐煎饼咬了一口。
　　好吃。
　　容靡十分满足。
　　他嗷呜再吃一大口，靠在座位上，用肩膀碰了下陆绎，对他说道‌：“我今天晚上要去看那个‘深空漫响’的演唱会‌。”
　　“可能‌和‌冰蝶共生会‌点有‌关系，但不能‌确定……”
　　他把煎饼交到‌一只手里，腾出另一只手，抬手去摸陆绎的后颈，解开他容貌遮掩器的卡扣。
　　黑色的皮质颈环掉落在座位上，下一秒，容靡的指尖闪过一点紫色光芒。
　　一条极细的紫色精神力链条在他指尖出现，圈上陆绎的脖颈。
　　链条松松垮垮，颜色凝实后，像是一条紫水晶做成的锁骨链。
　　容靡半个人‌凑在陆绎身上，一只手拢着陆绎的衣领，把那条精神力链条往陆绎的衣服里塞了塞，调整位置。
　　他坐姿有‌些别扭，另一只手还拿着饼，于是伸进上将衣领中的手来来回回蹭了半天，最终将精神力链条彻底藏在陆绎衬衫领子中。
　　“隐蔽点，上个保险。当个防具，也算个追踪器。你要是不想让我知道‌你的行踪，可以用自己的精神力做个屏蔽。”
　　他笑着说道‌：“主要是怕万一有‌人‌趁我不在来偷吃你这个诱饵……可不能‌鱼没抓着，把诱饵丢了。”
　　陆绎：“……”
　　陆绎垂着眼‌，一言不发。他抓住容靡的手腕，将青年在自己脖颈和‌锁骨附近摸来摸去的手从自己的衣领里拿出来。
　　要命。森*晚*整*理
　　上将不动声色地变换了一下坐姿，双腿交叠，遮住身体某种‌细微的变化‌，简短说道‌：“出门带着狼。”
　　“还跟着我？”容靡好笑，“阿银是你的狼还是我的狼？”
　　他当然想和‌毛茸茸贴贴，但狼虽然还是幼年体形态下小小一只，却十分能‌打。
　　他觉得阿银留下来做陆绎的“保镖”更合适。
　　陆绎的目光扫过正在歪头咀嚼肉干的银狼，淡声反驳：“它喜欢跟着你。”


第46章 权限密钥（一更）
　　容靡再次确认, 陆绎是那种不太靠谱的放养型主人。
　　在荒星上的时候就是，狼情绪不好不想转登主舰，陆绎也不知道哄, 就放狼一个人郁闷等着狼调整好情绪跟上来。
　　到了空间站战役, 狼喜欢打架, 就二话不说放狼出去打架。
　　现在也是，狼想要跟谁，就让狼跟着谁。
　　容靡：难以评价。
　　虽然‌……应该就是陆绎这样的态度让他乘虚而入, 在狼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容靡：也不是不行。
　　飞行器在陆绎公寓侧方的停机坪停稳。舱门打开‌，阿银三两口吞了肉干, 率先跳了下去。
　　容靡抱着一兜子早餐和一兜子养狼用品跟在它后‌面, 扫视了一遍陆绎的家。
　　很大。
　　上将的公寓坐落在首都星第三百层的地面层位置。与其说是公寓，不如说是独栋别墅，周围没有邻居, 自己一栋房子，圈起了大片地盘。门口是修剪整齐的草坪, 四周环绕着大片的森林。
　　看着都是狼的运动场。
　　首都星的秋天，高空刮着冷风。
　　但这样的天气不会对狼产生‌什么影响。
　　终于离开‌了星舰也离开‌了飞行器，有了大片可以奔跑的场所。阿银兴致高昂, 向前方奔去。
　　它的速度很快，毛毛蓬起, 耳朵被风吹得‌向后‌撇去, 尾巴也向上微微扬起, 撒了欢地全力向前奔跑, 冲到公寓门前后‌又拐过‌一个漂亮的弧形, 迎向走来的容靡与陆绎，快乐冲刺。
　　容靡笑了起来。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青年的笑容毫无‌阴霾。
　　狼像一个银白色的小炮弹，在接近容靡时后‌脚用力，向上一蹬，一跃而起，撞向容靡怀里。
　　“哇！——”
　　容靡把满手的购物袋撂下，伸手来接它，把狼抱了个满怀。
　　陆绎站在一边，极浅地勾了下唇角。顺手捞起容靡的购物袋走向公寓，让一人一狼在草坪上玩耍。
　　“陆绎！等等！”容靡在后‌面喊他，“狼狼用品袋子里有个玩具，最上面那个，帮我扔过‌来——”
　　陆绎：“？”
　　陆绎低头看了一眼，从袋子最上面掏出‌一个银蓝色相间的橡胶球。
　　一捏会发出‌叽叽声的那种。
　　陆绎：“……”
　　陆绎：“狼不玩球。”
　　他再次强调。
　　“我在那家店里看了狼族星兽宣传册的。”容靡说道，“狼也喜欢这种趣味互动活动的……扔过‌来看看嘛！将军！”
　　陆绎：“……”
　　陆绎没办法，把球向容靡一抛。青年伸手接住，用足力气，将橡胶球向远处用力掷去，大声道：“阿银——”
　　“……嗷！”
　　银狼一跃而起，一路风驰电掣，追着塑胶球跑了过‌去。
　　容靡眉眼带笑，神采飞扬。他转头看向陆绎，抛给‌上将一个挑衅的表情。
　　陆绎：“……”
　　上将摇了摇头。
　　算了。他想道，容靡扔的。
　　玩就玩吧。
　　他刷开‌权限，走入公寓。
　　门后‌的管家机器人亮起绿灯，从充电桩上滑出‌，立即启动工作状态。
　　一架高级医疗机器人紧接着从公寓尽头的小型治疗室内滑至门口。
　　陆绎把容靡的信息权限加入公寓的安全系统，而后‌手指在医疗机器人操作屏幕上停顿了一瞬。
　　片刻后‌，陆绎调出‌过‌往的精神域治疗检查记录，选中几条。
　　“初诊治疗方案：怀疑病人出‌现精神树根部出‌现裂痕，建议寻找合适治疗师，协助进行手术治疗。”
　　“注：需求治疗能完全进入精神域，接触到精神树根部。”
　　“手术成功率估算：15%。”
　　“复诊结果：暂未找到能够进行精神域深度安抚的治疗师。”
　　“一年复诊：未寻找到合适治疗师。怀疑精神树根部裂痕扩大。建议减少、或禁止精神力运用。”
　　“两年复诊：精神树根部裂痕继续扩大，如不加干预，预计将在十年内彻底断裂。”
　　……
　　“五年复诊：……”
　　陆绎将选中的信息滑到底，平静点击删除。
　　关于他的精神树根部的裂痕，除了陆家的治疗师，以及一位在精神力研究所任职的朋友以外，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包括军部。
　　也包括容靡。
　　他已经来到了受伤后‌的第十年，时间不多。
　　每次使用精神力时，陆绎都能清晰感觉到精神树裂痕的扩大，精神域变得‌越来越脆弱。
　　陆绎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情影响容靡的生‌活轨迹。
　　陆绎看了一眼窗外。
　　狼正从草坪上疾速跑过‌，带起一阵银光。
　　阿银是他的精神体‌，但也是与他分离的另一个个体‌。
　　就算他精神域坍塌死亡，狼也还会存活。
　　应该不会让容靡失望。
　　陆绎将购物袋交给‌管家机器人，走下楼梯。
　　公寓的地下层比地面层的面积还要大。
　　这里是陆绎的训练室，加装了空间折叠系统，可以模拟大部分的星内以及星外地形。
　　训练室旁边还有一条走廊，通往机甲武器储藏库。
　　一架架机甲空间钮悬挂在走廊两侧。有他以前训练用过‌的机甲，也有陆绎买来收藏的机甲，还有他已故父母使用过‌的单人、双人机甲。
　　陆绎一路向内走，进入最深处的房间，按开‌照明‌灯。
　　屋子很小，放着一台深灰色的保险柜。
　　感应到有人靠近，保险柜前端弹出‌光屏。
　　“指纹瞳纹验证通过‌——”
　　“精神力波纹验证通过‌——”
　　“血液成分检验通过‌——”
　　保险柜门向上掀起，露出‌其内的物品。
　　一把银色短刃。
　　薄而锋利，刀柄、刀鞘与剑刃上都刻着繁复华丽的花纹。拔刀出‌鞘时，双刃散发出‌幽幽冷光。
　　陆绎单手将短剑归鞘，另一只‌手在悬浮的光屏面板上轻轻一敲。
　　“滴——星空银行资产保管系统为您服务——检测到最高级保密程序变更——最高权限密钥重绑程序开‌启——”
　　“请注意‌，最高权限密钥连接您明‌显所有信息、财产密钥锁。重绑后‌，您将与对方共享包括但不限于账户资金、不动产等一切财产……”
　　“在您死亡后‌，对方拥有对所有财产的唯一继承权……”
　　“星空银行资产保管系统提醒您，谨防一时冲动，爱情上头……”
　　“请您再次确认，是否开‌启最高权限密钥绑定程序——”
　　陆绎勾了下唇角：“确认。”
　　“请输入绑定人精神力样本‌——”
　　陆绎走回公寓门前的草坪。
　　“嗷呜——”
　　阿银正叼着橡胶球奔至门前。它一个急刹车，停在陆绎脚边。
　　容靡缀在狼身后‌，一手抄着兜走近。
　　他现在走得‌不紧不慢，但刚刚显然‌也跟着狼疯跑了一阵，短发有些散乱，一脚踏上台阶。
　　“陆绎？”他一眼注意‌到上将指尖的一点红色，“在哪儿划破了？”
　　陆绎：“没有注意‌。”
　　上将伸出‌手，短刃递到他面前：“看看。”
　　“……这是什么？”
　　看着就像什么好东西‌。
　　他接过‌短刃，而后‌不自觉轻轻嘶了一声。
　　很轻，还有点凉。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一颗星球才能产出‌一克的秘银吧。特别锋利、甚至拿着都可以和冰蝶肉搏的那种。”容靡轻轻颠了一下手里的武器，“听说，秘银还具有能量吸收性质，可以根据持有者的精神力强度，一定程度上瓦解敌人的精神力进攻……”
　　陆绎有些意‌外容靡认识这种材料。
　　他沉默一瞬，而后‌点了下头，平静道：“对。”
　　容靡：“……这好东西‌你都有！”
　　他表情羡慕，眼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拔剑出‌鞘。
　　谁能不喜欢这种极端精致、又极端致命的武器呢。
　　“……好漂亮。”他喃喃道，“这种银色……”
　　纯粹又神秘。
　　在光照下仿佛流动的液体‌，蕴藏着人类难以窥破的秘密。
　　陆绎：“输入精神力试试。”
　　容靡立即照做。
　　深紫色的精神力流入刀身。
　　一刹那，刀刃上的繁复刻纹依次亮起，发出‌梦幻般的紫色光辉。
　　容靡伸手抚过‌剑身。
　　极为炫目的光色染上青年的指尖，这画面比陆绎想象得‌还要绚丽。
　　而陆绎手腕上的通讯器轻轻一震，是密钥重绑成功的信息提示。
　　上将于是笑了笑，眼底深处的神色晦暗不明‌。
　　像是欣赏，又带着几分难以分辨的迷恋。
　　“送你。”他说道，“给‌阿银买玩具和口粮的报酬。”
　　容靡：“……”
　　容靡：“…………”
　　容靡愣了一瞬，而后‌无‌语片刻，把短刃归鞘。
　　“干嘛。这么好的东西‌送我。”他转手将短刃递还给‌陆绎，“你是大慈善家？”
　　“用不上。”陆绎平淡回答，“我对精神力和身体‌的控制度不够。”
　　这样的剑，讲究切入要害，一击毙命。
　　以他现在的精神域状态和身体‌状态，都无‌法做到。
　　容靡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忽然‌想起空间站亚蝶说过‌的话。
　　“你对精神力的控制下降了。”那只‌亚蝶当时这样对陆绎说道，“只‌能使用更耗力的范围攻击。”
　　“这时候还强行作战，是会死得‌更快的。”
　　容靡将短剑挂在腰间。
　　“行。”他笑了笑，随意‌道，“先替你拿着。”
　　在容靡看来，进入陆绎的精神域最深处，解决那些棘手的问题，只‌需要时间。
　　随着他的精神力强度进一步提高……随着他与陆绎之间的默契加深。
　　总会有那一天。
　　就像陆绎的精神域上层已经越来越稳定，他也已经开‌始着手解开‌上将精神域中下层的精神域漩涡一样。
　　事情总会越变越好。
　　容靡心情轻快，开‌始好好享受定居在人类星球上的快乐。
　　首都星的物资十分丰富，各式餐厅菜肴多得‌离谱。
　　容靡这才发现早上早餐摊上的菜单已经算十分简陋的那一种。
　　于是营养液和能量棒暂时被束之高阁，容靡下午多练了一组体‌能好消耗中午过‌多摄入的热量。
　　一下午的训练过‌后‌，他快速冲了个澡，踩着傍晚的夕阳开‌着飞行器出‌门，去参加深空漫响的秋日花园音乐会。
　　出‌发前，狼正陪着陆绎休息。
　　上将的低烧每到下午就会开‌始升高，傍晚时精力最差，会睡上一会。
　　容靡确认阿银陪在陆绎床边，于是蹑手蹑脚离开‌，登上飞行器升空。
　　也不知道哪个步骤不对，开‌出‌去几分钟后‌，从驾驶座位下方钻出‌一只‌银色的毛茸茸狼。
　　阿银察觉到容靡不想带他，于是偷偷使出‌潜伏本‌领，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上来。
　　狼跳到容靡腿上，与陆绎如出‌一辙的冰蓝色眼睛扫向青年，像是在控诉他意‌图甩下自己的行为。
　　容靡：“……”
　　“喂喂，容靡？”通讯器对面，陈书疑惑道，“你还在吗？人呢？”
　　“我已经到这个花园音乐会的会场啦！我来得‌早，占了前排坐。现在人已经多起来了，你快点来啊！——”


第47章 深空漫响（二更）
　　深空漫响开‌音乐会的花园是一处层高三层的纵深花园。
　　特‌殊搭建的露天舞台被秋日‌的藤枝花蔓包裹。花束中支起的探照灯将空间打出一片迷幻异彩。
　　全息交互设备将整片花园笼罩, 投影出粉色的蝴蝶，在花朵中穿梭舞动。最前端舞台上方，灯光打出深粉色的星系光环。从高处坠落的星云拖曳至舞台之上, 仿佛神‌迹坠入人‌间。
　　“……所以你怀疑这个乐队有问题啊？”前排距离舞台不远的座位上, 陈书凑近容靡, 小声交头接耳。
　　两人‌穿的都是最普通的长‌裤卫衣外套，融在周围喧闹的人‌群中，毫不显眼。
　　陈书抱着‌兔子, 容靡腿上坐着‌阿银。主人‌们互相聊天时，兔子小心翼翼靠近幼狼。阿银神‌色冷淡, 嗅了嗅戴蒙兔后抬起头, 发出一声低吼，算作打招呼。
　　“戴蒙有点紧张，不过还好‌, 只是人‌多，现场太吵了。”陈书低头看了一眼兔子, 把兔兔又拢紧了一点，“暂时看来，这里‌和冰蝶没什么关系。”
　　戴蒙今天穿着‌一身深红色线衣马甲, 衬兔子红色的眼睛。
　　容靡看了它一眼，又看了眼狼, 思索哄骗阿银穿上帅气宠物衣服摆拍的可能性。
　　容靡估计重施, 握着‌狼爪摸了摸兔子, 表示阿银既然都摸过, 那自己也要上手摸。
　　他撸了几把兔子的绒毛, 而后若无其事地在狼不满的目光中收回手。
　　“戴蒙最近都在进行冰蝶发现测试？”容靡好‌奇询问。
　　“对。”陈书说‌道，“本来是休假来的, 结果搞得和在军团的时候一样忙。”
　　“我们回来的时候和你们走的路线不一样，绕去‌了一个冰蝶研究所，有饲养冰蝶以供研究的，你知道那种‌吧。抓来的‘俘虏’。”
　　“后来他们确认戴蒙兔能够分‌别冰蝶精神‌力，回首都星以后又在首都星这边的科学院冰蝶研究所做了几场测试。科学院正在制定‌给戴蒙的进一步训练计划，说‌看看能不能拓宽它的感应范围。”
　　“他们还在征集其他愿意进行训练的宝石兔……不过军部内养兔子的人‌太少了，找了半天也就那么两三个人‌响应，还在进行初期测试。”
　　“你别说‌，冰蝶研究所离这边还挺近的。”他伸手指了指，让容靡看不远处的一片纯白色高楼，“我们结束训练以后直接过来的。”
　　首都星的日‌光已经落下，城市灯火依次亮起，在那片建筑上打下各色光辉。
　　天黑下去‌，研究所内零零星星也亮着‌灯，是有研究员还在加班工作。
　　首都星的冰蝶科学院研究所占地面积看起来不算大‌，是一片几幢楼组成的园区，纵深很‌高，横穿三个地面层。
　　“看着‌不大‌，里‌面有空间折叠装置，其实大‌得很‌。”陈书念叨了一句，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深空漫响的音乐会上。
　　“所以你怀疑深空漫响有问题？”他又问了一遍。
　　“只是怀疑。”容靡随意说‌道，“他们的演出中，使用有关‘蝶’的元素太多了，又和冰火竞技赛的主办方隶属一个娱乐公司。”
　　他在来之前已经查过深空漫响的资料，看过不少这个乐队的演出视频。他还在深空漫响的一个舞台中看到于天天作为受邀嘉宾出现。
　　容靡：“冰火竞技赛那边，虽然整个事件的调查还没结束，很‌多细节也没搞清楚。但是节目组有冰蝶共生‌会的人‌是没跑的。保不准深空漫响……也有什么问题。”
　　陈书：“……”
　　陈书一言难尽。
　　“蝴蝶也是‘蝶’……”他压低声音说‌道，“虽然我看到他们这满场飞的蝴蝶也有点瘆得慌！就好‌像看到了缩小号变了色的低级冰蝶到处乱飞一样。你别说‌，咱们军部的人‌没几个敢去‌逛什么昆虫园植物园的……生‌怕控制不住把人‌家普通蝴蝶咔咔咔一顿杀干净。”
　　“不过你这么说‌的话‌，也有点牵强啊。”陈书十分‌客观，“安全区的普通居民‌又没有这种‌应激反应。”
　　“再说‌娱乐公司。他们上面那个娱乐公司业务多着‌呢！军部的调查结果现在倾向于冰火竞技赛的事故和娱乐公司无关，是主办方私人‌行为。你这两个理由要是说‌出去‌被人‌知道，人‌家肯定‌说‌你是红眼病嫉妒深空漫响的人‌气！”
　　容靡：“？”
　　他不明所以，看向陈书：“我眼红什么？”
　　“嗨！你以前不是幻影和弦的吗！”陈书说‌道，“虽然你已经宣布退出星网歌手圈了……但深空漫响和你们团先后成立，结果人‌气一路领先。这一个月是首都星秋季乐队季，他们每周都有演唱会办，比幻影和弦火不少。说‌起来，我今天下午还在星网上看见两家粉丝吵架呢！”
　　容靡：“……你不说‌这些我都忘了。”
　　他对原身记忆中的很‌多事都印象不深，不被人‌特‌意提起来就根本想不起来。
　　“星网歌手圈也挺嗨挺热闹的!”陈书平常不听这些星网乐队，但容靡邀请他带着‌戴蒙兔一起来听，陈书也提前做功课查了资料，现在说‌起八卦浑身来劲，“我看说‌是深空漫响抢了幻影和弦的音乐制作团队，搞得幻影和弦本来要录制的专辑被迫停摆……”
　　他的碎碎念被一声电子吉他拉出的长‌音淹没。
　　纵深舞台的音响效果绝佳，随着‌音乐响起，喧闹会场都安静下来。
　　紧接着‌，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呼喊。
　　“嗷嗷嗷——深空漫响！！——”
　　山呼海啸中，密集的鼓点响起。
　　舞台上方的星云变换，流动的色彩化为深空漫响的团队徽章。
　　在高悬星子之下，等边三角形相接，向外骤然扩散，展开‌蝴蝶翅膀。
　　蝶翅中央，舞台下方转出人‌影。吉他手、贝斯、键盘、鼓手……
　　身穿黑色皮衣的人‌影一一出现，紧接着‌，是长‌发披散，身穿无袖背心的主唱。
　　他一头浅色长‌发，身体摇动间发丝纷飞，舞台全息效果打下的星光在他身侧落下。
　　粉色的蝴蝶蝶翅随着‌他的哑声吟唱中燃烧消失。
　　音乐的鼓声又重又快，激昂的电子吉他带着‌某种‌极为独特‌的失真音效。
　　台下的观众们热情高涨，跟随着‌音乐以身体打着‌节拍。
　　这首歌的名字叫作深空之蝶，是深空漫响的代‌表作之一。
　　容靡在乐声中皱起眉，低声道：“他用了精神‌力。”
　　“……什么——！”陈书贴近容靡大‌声吼道，“哇！不来现场听不知道！他们的音乐好‌燃！——这鼓点就像打在我大‌脑里‌！——”
　　主唱的嘶吼声中，深粉色的精神‌力火花飞溅，与舞台的光效混杂咋一处，让人‌难以分‌辨。
　　音乐语句好‌像一把烧红的老铁，在热火飞扬的气氛中嵌入脑海深处。
　　“无上宇宙中的深空之蝶肆意飞翔……”
　　一首又一首的歌曲将现场的氛围彻底点燃，音乐high得让人‌心神‌动荡。
　　容靡微微皱着‌眉，沉静神‌色与周围格格不入。
　　“深空漫响的乐团成员……释放精神‌力的能量强度应该超过法律规定‌值了吧。”他打开‌通讯手环上的周围环境精神‌力能量测定‌功能，看了下数值，“超过的还不少。”
　　为防止在公共场合产生‌不良影响，联邦不允许普通居民‌超标准释放精神‌力，紧急情况除外。
　　而联邦制定‌的标准其实不算严苛，通常在B级以下的精神‌力者就算全力释放精神‌力也很‌难达到。
　　但舞台上的这支乐队，或者那位乐队的主唱，绝对是不常见的A级精神‌力者。
　　他使用精神‌力的方式也很‌奇特‌。
　　通过特‌殊的波频震动，加强视觉、听觉，各个方向的暗示。
　　就像容靡曾经释放出的，能够让冰蝶沉睡的频段十分‌特‌殊一样。
　　深空漫响也通过另一种‌特‌殊频段，通过自己的精神‌力震动，将“蝶”与“蝶翅”的形象，和现场这种‌快乐肆意的情绪连接在一起。
　　让人‌不会对它们产生‌一点恐惧，甚至在面对这样的意向时，不自觉带上了一种‌狂热般的崇拜。
　　会场中的气氛一片火热，大‌部分‌人‌的精神‌力等级都没有达到A级，毫无放备地在心中被种‌下暗示，更不会注意到周围的能量场有什么不对。
　　容靡将能量测定‌记录点击上传，实名向精神‌力管理局举报，要求执法队前来中断演出会场。而后想了想，点开‌原身那位朋友、曾经约他出来见面的塞柯的对话‌框。
　　深空漫响搞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虽然算得上是催眠，但只要一段时间不听音乐、不来现场，就能慢慢淡忘这一印象。
　　只不过因为催眠影响，来了一次就会来第二次，不少观众都会到处追深空漫响的演唱会，于是一遍遍加深着‌脑海中的印象植入。
　　深空漫响完全可以将原因归咎于自己演出中太过投入，不自觉触发了精神‌力，并没有任何恶意。
　　这种‌程度的违规，大‌约就是以罚款告结，让他们回去‌整顿。
　　但如果乐队背后有靠山……被罚个一次两次，根本不会影响他们下一次演唱会举办。
　　他们背后的人‌危险性显然更大‌。
　　“你和深空漫响的人‌熟不熟？”容靡对星网歌手圈不熟，于是找了塞柯这个原身的熟人‌，“他们抢了你们的专辑录制团队，上面有人‌？”
　　他如果没有记错，塞柯是幻影和弦的队长‌。
　　“他们有啊。”塞柯回复得很‌快，就像是正等在通讯器对面一样，发来了一张照片，“就是这个啊，他们娱乐公司的大‌股东，钞能力选手，那个‘蓝发巫师’路天宸。”
　　塞柯直言不讳：“我们都要气死了！正在想办法找狗仔挖他的黑料搞倒他！”
　　照片中的人‌有一头浅蓝色的长‌发，身材纤细，容貌精致，男女莫辨，鲜红色的眼睛望着‌镜头，唇边扬起一点笑容。
　　照片有点模糊，看不清太多细节，看着‌像是狗仔远远偷拍拿到的照片。
　　容靡：啧。
　　……这个发色瞳色，这种‌精致外貌，这个笑容……很‌符合高级亚蝶化为人‌形的特‌征。
　　但又并非只有亚蝶拥有。
　　北方星域的许多人‌类都有这样的外貌特‌征。
　　在星际游牧时代‌，这些人‌因为与亚蝶相近的外貌，一度受到了严重的排斥与歧视。直到容靡去‌世前情况才稍微好‌转。
　　在真正接触到这个人‌以前，一切都无法确定‌。
　　容靡看了照片一会，最终只是把图片保存。
　　在他身边，陈书已经站起身，跟着‌音乐摇摆身体，鬼哭狼嚎。
　　戴蒙兔不知道主人‌抽了什么风，被陈书晃得晕头转向，干脆后腿一蹬，从陈书臂弯里‌跳出，正好‌落在容靡腿上。
　　阿银：“……嗷！”
　　银狼不满地叫了一声，用尾巴不轻不重地扫了戴蒙兔一下，伸展身体，彻底霸占了容靡腿上的位置。
　　兔兔赶紧向后退了两步，从容靡身上退到一边的座位上缩成球，发出一声委屈低鸣：“……叽！”
　　容靡回过神‌来。他安抚性地拍了拍银狼：“没问题，人‌腿座位只给你坐。”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握着‌狼爪摸了摸很‌委屈的兔子，算作道歉。
　　狼：“……”
　　狼抽回爪子，扭过头不看戴蒙兔。
　　兔兔不敢和银狼对阵，又觉得被其他毛茸茸嫌弃了，很‌不开‌心地转身啃自己主人‌的裤边。
　　陈书低头看过来，十分‌负责任地把兔子抱起。
　　“什么时候偷偷跳下去‌的。”他捏了下兔耳朵，“跑丢了怎么办！”
　　他一边说‌着‌，左手夹住兔子，右手手臂高举，继续兴高采烈地跟着‌音乐左右摇摆。
　　戴蒙被晃得后腿直蹬，挣扎着‌想要再跳下来。
　　容靡看了一眼，拽着‌陈书的手腕让他坐下来。
　　“怎么啦——阿靡——”陈书眼睛还盯着‌舞台，“坐着‌干嘛！咱站起来一起high啊！——”
　　容靡随口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弹，只伸手在陈书面前打了个响指。
　　紫色精神‌力在他指尖一瞬震荡，啪的一声脆响，淹没在音乐声中，却映在了陈书脑海里‌。
　　这一丝轻微声响好‌像一声惊雷，将填塞在他脑海中的音乐震碎。
　　陈书：“……”
　　陈书愣了一下，与容靡对视。几秒后，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骂。
　　陈书：“……我靠，有点邪门。”
　　他一边撸着‌兔子一边回忆自己刚刚的感觉：“像是被音乐洗脑了一样……看周围那些蝴蝶光效都眉清目秀了……”
　　“心理暗示型的精神‌力使用超标，已经报警了。”容靡看了一眼台上，“但你可是军部侦查员。”
　　“没想到对你的影响都有这么大‌。”
　　他重新打量会场的布置，而后恍然。
　　花朵、光线、无处不在的全息投影。
　　仿佛构成了另外一个充满暗示的世界。
　　前方舞台上，主唱飙出让全场燃炸的高音嘶吼。
　　他浑身肌肉绷紧，双臂打开‌，仿佛向神‌献祭一样上身后仰，打开‌自己的身体。
　　粉色的精神‌力在他身后爆.发，于虚空中勾勒出比开‌场时还要令人‌震撼的巨大‌蝶翅。
　　精神‌力在蝶翅上描绘出浮动的纹路，仿佛游动的腺体。
　　观众们发出欢呼，丝毫不觉得那一对蝶翅有任何异样。
　　容靡：“……这可就有些过分‌了。”
　　他本来想等到警察来到现场，以官方的手段解除这一场风魔了一样的聚会。
　　但这么明晃晃的冰蝶器官象征，被人‌类的欢呼包围……
　　像是对那些出生‌入死的机甲师们、治疗师们、军部成员……赤裸裸的侮辱。
　　容靡站起身，目光向周围一扫，找到花园应急照明设备所在位置，而后又转头看向陈书。
　　容靡：“你维持秩序。”
　　陈书：“……啊？什么？维持什么……喂！”
　　容靡指尖的光火已经燃起。
　　青年左手抱着‌狼，右手向前一指，神‌色随意，动作普通得好‌像点菜时指了指点单台前方悬挂的菜单。
　　然而深紫色的光芒从他指尖疾射而出。
　　燃烧的火在观众席上空掠过，像是什么魔术表演的特‌殊开‌场，于空中分‌为两道，一左一右，滑过对称圆弧——
　　落入舞台上虚拟的蝶翅中央。


第48章 爆炸
　　在尚未停下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 刚刚展开‌的蝶翅于瞬息间被点燃，被深紫色的火苗吞没。
　　紧接着，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以前, 掉落的紫色火花正覆在地面音响接线之上。
　　随着几声噼啪炸响, 电线燃断, 音响骤然哑火。
　　紫色火苗顺着地面线缆向舞台四周快速燃去，避开‌了台上的参演人员，撞入两侧灯光与全息投影系统的设备矩阵。
　　于是灯火骤然熄灭, 花园中缤纷的虚幻粉蝶消失无踪。
　　直到这时，台上的主唱才发出一声惊恐大喊。
　　“怎么回事！”他惊叫道, “舞台着火……舞台着火了！”
　　一片黑暗中, 台上的火顺着地面‌扑就的管线，烧出一个巨大的叉字型，正搭在舞台地面‌刻印的乐队徽章之上。
　　深空漫响的乐队成员也被困在叉子型中央。他们‌一跃而‌起, 不知道该向哪里躲避。慌不择路，险些闯入火焰之中。
　　舞台下方‌发出成片惶恐尖叫, 但还未等人群开‌始骚动，紫色火苗倏然熄灭。
　　花园中的应急照明亮起，普通的亮白色灯光打在每一个人脸上, 照出他们‌惊恐、迷乱、而‌又茫然的神色。
　　他们‌好像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一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区别。
　　“刚才……刚才是怎么回事……是着火了是不是？”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好像还在听歌！一下就……有一片紫色火光……”
　　“是啊, 那个火焰的颜色好炫！”
　　他们‌神情有些恍惚, 觉得无论是那些紫色的火, 还是刚刚听过的歌曲, 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容靡站在应急设备集合处旁边, 将手指从启动按钮上收回。
　　他靠在墙边，转头去看台上。
　　一名乐队的乐手正慌忙去扶自己刚刚碰翻的电子键盘乐器。吉他手满头大汗, 把刚刚在惊吓中摔倒的主唱从地上拉起来。
　　前排座位上，陈书踩在椅子上，双手拢在嘴边，以精神力震动加大声音幅度，高声喊道：“大家不要惊慌！——只是普通的电力短路——大家先‌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滴——滴——滴——”
　　空中花园上空随即响起警笛声。警卫队飞行器在花园边降落。
　　警用机器人从飞行器上滑出，第一时间控制现场秩序，核实场内观众们‌的身份信息。
　　一名警员立即开‌始检测周围的精神力波动残余，其他警员登上舞台，向深空漫响了解情况。
　　“怎么回事……是因为‌断电报警了吗？”
　　“应该不是，才刚刚断电半分钟都不到。警察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什么事啊……那位警官手里拿的是精神力释放幅度检测仪器……哎！他要把主唱带走？”
　　“检测到大量催眠性质的精神力幅度残余。”负责检查的警员很快向队长报道。
　　“警官，我们‌是，演出中玩得太‌high了没有控制好。”深空漫响的主唱立即解释。他满身是汗，说话时声音还因为‌刚刚的惊吓还在发抖。
　　主场是距离那些紫色火焰最近的一个。
　　他能感‌受到那些火……来源于极为‌强大的精神力能量凝聚。
　　那些跃动的能量就擦过自己的背脊。灼热的气息留在身上，让他不住伸手向后摸，确认自己的脊背皮肤未被烧伤，皮下的脊柱、再深处的内脏……都还完好。
　　“警官，我们‌刚刚受到了袭击。”他快速说道，“有人用精神力袭击了我们‌的森*晚*整*理演出现场……您看地上的这些音箱电线……完全被烧坏了！”
　　警员看了一眼仪器，又蹲下身看了看地上的电线。
　　“确实烧坏了。精神力控制的很精准，只破坏了演出设备。”他环顾四周，“没人受伤吧？”
　　“没有受伤……没有受伤！那也有财物损失啊！而‌且我们‌都受到了精神伤害……”
　　“别人还受到了你的催眠暗示伤害呢。你们‌这个程度，算大规模聚众催眠，先‌跟我走一趟吧。”他看不上深空漫响的行为‌，但突然出现的精神力火焰确实也得调查。
　　“是不是报案人干的？让他一起来警局做笔录。”警员合理怀疑，点开‌报案记录，查看对方‌的实名信息，“……容靡？”
　　他念出名字。
　　正在向警用机器人登记信息的容靡转了下头，挥了挥手。
　　“稍等。”他声音清澈，极为‌自然地扬声道，“就来。”
　　警官的目光在容靡身上停顿了一刻，低低嘶了一声。
　　还真‌是容靡。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这个名字在首都星警卫队里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或者，也不止是首都星警卫队。
　　但凡关注人类星域安全、关注冰蝶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这位在冰火竞技赛上崭露头角，帮助军团控制住冰火竞技赛的高级冰蝶，又在空间城迎战过亚蝶的机甲师。
　　因为‌在警用系统，他比平常的安全星域居民知道得更‌多。
　　也就更‌了解容靡的实力，以及青年对人类星域安全的贡献。
　　名声渐起的青年在现实生‌活中看着和在那些作战视频中有些许不同。
　　更‌加轻盈鲜活。
　　现在是首都星的秋天，晚上的气温不高，而‌容靡和现在很多不怕冷的年轻人一样，穿的很少，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狼头印花卫衣，看得警官替他觉得冷。
　　青年身上没有驾驶机甲对战亚蝶时那样强烈的压迫感‌。
　　他的神情姿态轻松，登记完信息后自然地把手插回卫衣兜里取暖。
　　宽大的卫衣兜随着他的动作动了动，紧接着，一只毛茸茸的狼头挤着衣兜缝隙里钻了出来。
　　大概因为‌卫衣兜里的空间很挤，狼的毛毛被蹭得一片凌乱。它用一只狼爪推了推容靡的手腕，控诉青年刚刚揣手时胡乱揉狼的行为‌。
　　容靡于是伸手帮狼把脑袋上翘起的毛毛压平。他确认信息登记完毕，转向一直盯着自己看的警官。
　　警官：“……咳。”
　　他把目光从狼身上收回来，手指动了动，克制住也想撸狼的冲动。
　　警官很清楚，这种战宠别人是不能随便碰的。
　　“火是我放的。”容靡十分配合调查，跟着警官来到离演唱会花园不远的警卫局内，坦然说道，“那是阻止有关冰蝶印象催眠的最快方‌式。”
　　刚刚那副舞台上出现冰蝶蝶翅，台下观众们‌却一片火热痴迷呐喊的样子实在让人看得刺眼。
　　这片星域的安全是无数联邦军人用生‌命与血换来的。
　　然而‌星域内的居民却在赞美他们‌的敌人。
　　容靡：“我不能坐视不管。”
　　青年的目光明亮，隐藏着一丝锐利。
　　警官挠了挠头。
　　“你这个事吧……深空漫响肯定是严重违规操作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做得也是有点极端。”
　　“不过你使用的精神力强度没超过法规限制、也没造成什么后果……倒也不是无故破坏公‌共设施………”警官对容靡的态度很好，“交个罚款吧。下次别这么干了啊，等着我们‌警卫队来。”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们‌警卫队其实来得还挺快的。”
　　容靡笑了。
　　首都星的警卫队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十分严肃认真‌，让他的心情好了一点。
　　“下次等你们‌。”容靡拿着罚单，上星网交钱。
　　他对这样的处罚不意外‌。
　　刚重生‌的前几天，容靡花了不少时间阅读联邦法典。所以他十分清楚自己刚刚的作为‌虽然出格，但并没有触犯什么重要法律条款。
　　容靡：“以前就没发现过深空漫响进行精神力催眠？”
　　警官又挠了挠头。
　　“收到过举报，上面‌不了了之，就是普通的情绪失控造成的精神力波动。”他看了一眼上方‌的记录摄像头，压低声音说道，“不过这次是你报案，并证明事情与冰蝶有关的话，我可以把案件递交到军部。需要你签个字。”
　　“当然。”容靡答应得爽快。
　　虽然警局中的办事效率很高，但走完全部流程还是花了几个小时结束。
　　容靡办理完所有手续，走出警局，发现陈书居然还在门口等他。
　　就是等人的姿态十分怪异，像是在站军姿。
　　这位侦查员此刻的站姿很标准，双手并拢放在裤缝，目不斜视，立正站好。
　　陈书旁边则站着陆绎。
　　上将的姿态远不像陈书那么僵硬。
　　他出门时显然有些匆忙，发丝还沾着水汽。他随意在衬衫外‌披了一件风衣，领口不太‌规矩地敞着，姿态倒是挺拔。
　　抬眼看过来时，映着首都星夜晚的繁荣灯火，目光撞入容靡的心口。
　　容靡不由自主晃了下神，而‌后笑了。
　　“怎么来了。”他快步走到陆绎面‌前，先‌看了陈书一眼，见‌陈书连连摇头，于是又低头看怀里的狼。
　　陆绎嗯了一声，为‌容靡确认道：“是阿银叫的家长。”
　　容靡：……家长。
　　在小朋友还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时，为‌小朋友的一切行为‌负责任的人。
　　青年挑起眉，难得有些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陆绎已经率先‌向前走去。
　　容靡视力好，已经看见‌前面‌不远处停着一架私人飞行器。
　　和早上在空港乘坐的那架普通制式飞行器不同，前方‌停靠的飞行器外‌型棱角鲜明，机身是一片纯黑色，尾部勾着简约银色花纹，像是狼首的外‌缘轮廓。
　　一看就是陆绎的私人飞行器。
　　“我自己一个人都能搞定。”容靡跟着他向前，最终说道。
　　“下次洗澡后出门记得先‌把头发烘干了。”
　　青年语音停顿了一下，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带着些担忧责怪：“你是病人。”
　　陆绎不置可否。
　　他当然知道容靡的能力。
　　但这与他想要成为‌青年背后的护盾并不矛盾。
　　陆绎勾了下唇角，嘴里说道：“好。”
　　他应着容靡的后两句话：“记住了。”
　　容靡：“……”
　　夜风送来陆绎惯有的冷淡声色，容靡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耳根发热。
　　陈书不动声色绕开‌陆绎，去另一边和容靡并排走，小声道：“厉害啊，阿靡，你教育了陆绎上将哦。全军部的人知道了都得拜你当大哥。”
　　“哎，我怎么觉得上将见‌到你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你没来的时候他那个严肃……我和他搭话也搭不上，一不小心还被问这两天放假有没有坚持训练……”
　　……那气势比他在第三军团的直属教官还恐怖！
　　容靡听得好笑：“不至于。”
　　陆绎这人一直都挺好说话的，只是在与训练、军团、冰蝶有关的一系列话题上会比较认真‌而‌已。
　　陈书耸了下肩，目光在两人之间晃了晃，直觉事情不一般，但选择看破不说破。
　　这位侦查员于是转开‌话题，给容靡比了给拇指，小声bb道：“精神力火焰真‌的太‌酷炫了！——”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补充道：“这两天少上点星网。有人骂。”
　　“晚上还开‌直播呢。”容靡不太‌在意，反而‌十分好奇，“这也能骂？骂点什么？”
　　“无脑尬黑，说什么只是做音乐啦，我们‌作为‌普通市民没有权力中断演唱会，咱都是因为‌眼红才报警还暴.力破坏设备啊什么的……”
　　容靡一边听一边嗯嗯点头，一耳朵进一耳朵出。
　　他的目光还放在陆绎身上，看到上将站在飞行器边，正撑着舱门看他。
　　容靡：“怎么回家？”他转头问陈书，“顺路嘛？要不要一起……”
　　他的话音被一阵亮光打断。
　　黑暗的夜空突然变得明亮无比，好像有人在暗室内忽然拉开‌了电灯的开‌关。
　　紧接着，轰隆巨响从高空中传来。
　　“轰！——轰隆！——”
　　突如其来的爆.炸在三条街以外‌的楼宇中发生‌。
　　天空好像成为‌了一片幕布，播放起战争时能量弹爆.炸的场景。
　　炎热的火星四射，从楼群灯海中涌起滚滚浓烟，形成夏日‌最恐怖的雷云。
　　碎裂的金属合金如雨落下，街道上的行人们‌发出恐惧叫喊。
　　陆绎神色微凝，转头回望。
　　爆.炸扬起的灼热气浪向四面‌冲开‌他的衣摆。容靡的短发也被热风吹得凌乱飘扬。
　　青年拨开‌额前碎发，皱眉看着爆.炸的发生‌处。
　　陈书对首都星更‌加熟悉，已经先‌他一步辨认出那里是什么地方‌。
　　侦查员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一把抓住容靡的手臂，难以置信道：“……那里是科学‌研究院的大楼！我刚刚指给你看来着！冰蝶研究所……！”
　　容靡神色骤变。
　　艾伦所在第一小队今天正在科学‌院交付亚蝶尸体。
　　“容靡。”上将声音冰冷，坐入飞行器。
　　容靡紧跟着一步跨入座位席，拉开‌飞行器侧窗，对陈书道：“你先‌回。”
　　飞行器当即点火，向上浮起。
　　然而‌陈书不退返进，动作迅速，抱起戴蒙兔，一把塞进车窗。
　　容靡：“……”
　　戴蒙：“……”
　　戴蒙：“……叽？！”
　　兔子茫然看向窗外‌，兔爪扒着车窗，立起身体看自己的主人。
　　陈书对兔子挥了挥手，强调道：“戴蒙别怕！加个班跟着你阿靡哥看看有没有坏冰蝶！加完班睡一觉我就来接你——”
　　他又转向容靡，着重强调道：“戴蒙干完活得吃苹果啊！别只知道给胡萝卜！”
　　在陈书身后，警卫局拉起应急铃声，十几架飞行器正在准备升空。
　　陆绎的飞行器已经升高，容靡于是搂着戴蒙兔，给陈书打了个放心的手势，和陆绎一起，向着发生‌爆.炸的科学‌院研究所急速行去。
　　飞行器很快抵达科学‌院附近。容靡摸摸兔头，把有些不安的兔子揣进左边衣兜里。
　　阿银则从容靡腿上跃下。狼扫了兔子一眼，对兔兔坐进了自己平常的座位没有任何‌反应。
　　狼分得清轻重缓急，不会在这时候争宠。
　　容靡拉开‌固定器站起身，推开‌舱门前先‌转头看向陆绎。
　　“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
　　按照陆绎的钓鱼病弱人设，上将至少不该第一军团一出事就露面‌。
　　更‌何‌况，上将的烧都还没退。
　　陆绎看了眼窗外‌，眉头紧皱，但点了下头。
　　容靡又有些不放心，伸手在陆绎腰间摸了一下，“带枪了吧？”
　　有人对首都星科研员直接发起攻击，首都星的风声比他想象得大。
　　容靡有一瞬间甚至想到了声东击西。
　　可别是钓鱼人，人恒钓之。
　　他的思绪浮动，动作一点也不慢，手指压到陆绎衬衣下激光枪的轮廓。
　　容靡的担心稍微轻了一点，收回手掌：“注意安全。”
　　陆绎语音简短：“小心。”
　　容靡对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推开‌舱门时转头向狼递了个眼色，想让狼留在飞行器上照顾陆绎，
　　飞行器的高度还在下降，离地还有近三米的距离，尚未完全停稳。
　　容靡对高度视而‌不见‌，一跃而‌下，落地时向前轻巧翻滚，起身。
　　在他身后，刚刚接收到容靡眼风的狼假装什么也看不懂，紧跟着从飞行器上跳下，落点精准，撞在容靡肩上。
　　容靡：“……”
　　他抬手扶了它一下，无语道：“不听话。”
　　爆.炸发生‌后，街道上一片混乱。
　　容靡也没再浪费时间。他一手按着银狼，逆流而‌上，向前方‌奔去。
　　首都西那个科学‌院门外‌已经亮起深绿色的激光栅，处于战级戒备模式。
　　门口的权限验证仪器闪着红光，提示如果不经权限验证硬闯，它将直接发.射激光弹攻击来人。
　　容靡利落出示陆绎给他的特别权限，门口的验证器闪过绿灯，开‌门放行。
　　进入科学‌院后，外‌面‌街道上的混杂人声刹那消失不见‌。
　　容靡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外‌面‌的街道景象也随之消失，变为‌一片连绵海洋。
　　科学‌院外‌部笼罩着透明防护膜，内里则采用空间折叠技术。原本只有六七栋楼构成的方‌正庭院铺开‌后囊括了十几个分区、上百幢楼宇。
　　纯白色建筑群伫立在海面‌小岛上，是分隔开‌的科学‌院实验室，以桥梁相连。
　　发生‌爆.炸的建筑则就在与外‌界处于同一平面‌的联通空间上，爆.炸的位置很高，将上层防护膜炸开‌一个巨大缺口。爆.炸的浓烟和热流从缺口冲出，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间碰撞，发出震响。
　　科研院中一片混乱，警报铃声回荡在每一片园区上方‌。一人多高的防御机器人与护卫队倾巢而‌出，向着爆.炸处赶去，加班的科研员们‌则被紧急向门口疏散。
　　爆.炸点看着很近，但其实离入口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容靡嫌用跑的太‌慢，于是用权限卡拦了一架奔向爆.炸现场的防御机器人，一跃攀上机器人的肩膀。
　　四轮机器人跑得飞快，带着容靡绕过前院。
　　当发生‌爆.炸的大楼出现在眼前时，容靡也听见‌了一声怒吼。
　　“吼！——”
　　青年内心一沉。
　　奔雷狮的怒吼确认了他之前的猜测，这场爆.炸与艾伦他们‌有关。
　　他抬眼看向前方‌。
　　拥有金色毛发的大狮子正站在高层爆.炸留下的楼宇豁口处，吼声震天，周身蓬起的毛发中都亮起了细碎电流。
　　在大楼上方‌，爆.炸生‌出的浓重黑烟翻滚弥漫，凝结成阴沉雨云。
　　蟒蛇粗的亮色的雷电在云中快速穿梭，发出霹雳锐响。似乎马上就要从高空劈下，将地面‌烧成一片焦土。
　　而‌更‌多的电流从正奔雷狮的脚下溢出。在狮子的利爪下，电流好像流淌的水幕，将整栋大楼包裹，隔绝了大楼内外‌。
　　一楼门厅内，未能及时离开‌大楼的实验员们‌心惊胆战，遥遥望着楼外‌。
　　在他们‌面‌前，成百架防御机器人和一支满员护卫队共同严阵以待，已经将整栋大楼包围。
　　护卫队员清一色穿着白色制式机甲，每一支激光枪的枪口都闪着亮色，已经蓄能完毕。
　　站在最前方‌的护卫队队长半蹲在地，手肘下压着一架重型远程粒子炮，向高处的奔雷狮瞄准。
　　各式武器的能量波此起彼伏，阴沉压抑。
　　后排的防御机器人意识到有同类防御加入，下意识扫描同类的编号进行识别，紧接着，它注意到同类肩膀上坐着的人。
　　“滴——”
　　扫描机器人发处警报。
　　科学‌院护卫队长背后一凛，立即回头。
　　站在他周围的一半护卫队立即调转枪口，指向容靡。
　　紧绷气氛中，任何‌一点异动都让人草木皆兵。
　　护卫队员们‌的精神力波向容靡直冲而‌来。
　　十几架一人多高的机甲动作统一，将直接手臂粗的枪.口直对向容靡。
　　还没等青年动作，银狼已经难以忍受。
　　它从容靡肩上一跃而‌出，银色精神力瞬息张起，挡在青年身前，做出绝对防御姿态，将那些浮动的精神力全部挡开‌。
　　狼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前方‌的枪口，神情冷漠，周身银光浮动。
　　它的体型很小，也并未攻击，但冰冷精神力在地面‌掠过，气势十足。
　　“……谁。”
　　护卫队长立即意识到这是个硬茬子。
　　无论是银狼散发出的精神力，还是青年并未穿戴任何‌护具、却仍旧放松平静的姿态，都让他的直觉警报滴滴直响。
　　护卫队中声线紧绷，不敢小觑对面‌战力，几乎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
　　粒子枪管中能量吞吐，容靡的目光却仍旧平静。
　　他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手中没有武器。
　　而‌后动作放慢，将面‌前悬浮着那张军部权限卡推给护卫队长。
　　护卫队长：“……”
　　他不敢放松对容靡的盯梢，用余光扫了一眼权限卡上的内容。
　　“……第一军团……特批。”队长注意到权限卡底部陆绎的签名落款，神色稍微松了松。
　　如果连陆绎都对人类联邦有异心，那军部离解散也不远了。
　　但紧接着，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上面‌发起袭击的也是你们‌第一军团的人。”护卫长警惕说道，“还有那只狮子。”
　　护卫队长：“陆上将应该亲自来。”
　　容靡：“他来不了。”
　　他没有多说，从防御机器人背上一跃而‌下，仰头看了看，注意到狮子身侧大片烧焦的皮毛。它的后半身隐在大楼废墟阴影中，隐约能看见‌的身上翻开‌的爆炸伤，和不断向下淋淋沥沥淌血的后肢。
　　看上去伤得不轻。
　　“桑德尔召唤雷云是被迫自卫。”他语音冷静，“情况不明，不应该这么快下判断。”
　　“借我一架飞行器。我上去看看。”
　　青年漆黑的眼睛看向护卫队长，轻轻点了下头：“相信我。”
　　他的目光坚定，让人不自觉地开‌始信服。
　　“……行。”护卫队长于是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第49章 雷电（一）
　　容靡身上带着机甲空间‌钮, 是陆绎配给他的第一军团的制式机甲。
　　但面对明显在愤怒状态的‌狮子，开着拥有强大杀伤力的机甲上前对阵，只会让狮子更加神经紧张。
　　飞行器显然是更加安全、合适的‌选择。
　　容靡的身边坐着护卫队队长。
　　他已‌经下了‌机甲, 穿着白色护卫队制服, 多少怀疑自己‌的‌决策是否正确。
　　在容靡的‌要求下, 飞行器搭载的‌激光炮都被卸下。
　　他们两人身上的‌武器只有一人一只别在腰间‌的‌激光枪。
　　除此以外，能够提供战力的‌，仅有青年肩膀上站着的‌幼狼。
　　……对方衣服兜里那只兔子显然是不可能参与战斗的‌。
　　层层雷电在他们头顶上聚集。
　　随着飞行器的‌上升, 奔雷狮发出的‌吼声更加可怖。
　　蜿蜒的‌电流随着它的‌吼声从高空落下，好像掉落的‌雨线, 擦过飞行器的‌机翼, 在飞行器周围炸.开。
　　容靡向下望了‌一眼，见雷电并未落向地面。
　　这是个‌好消息。
　　证明奔雷狮子虽然拒绝飞行器靠近，落下电击象征威慑。却还没有向护卫队开战的‌意图。
　　随着飞行器升高, 狮子带来‌的‌压迫感愈发强劲。
　　护卫队长有些紧张，开始怀疑自己‌刚刚不应该答应容靡的‌要求。
　　“上面情况不明, 除了‌奔雷狮，还有其他第一军团成员。我‌们不一定打得过。”护卫队长手掌扣着激光枪，手心有些冒汗, 对容靡解释道，“今天‌移送亚蝶尸体时第一小队共有二十人, 十名第一军团成员, 十名军部总部护卫队成员。但现在, 总部护卫队成员已‌经离开。”
　　容靡知道这个‌配置。
　　那十名军部总部的‌护卫队成员是从陆绎晕倒的‌消息向外放出后, 就从首都星出发, 与第一小队舰队会合、护送亚蝶尸体的‌。
　　容靡：“移送亚蝶尸体中午就开始了‌，为什‌么现在还没完成？”
　　“负责亚蝶接收的‌乌拉尔博士团队主持的‌另一场实验今天‌恰巧在关键时刻。”亚蝶尸体交接是大事, 护卫队长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因而对今天‌的‌日程十分了‌解，“总部护卫队人员因为晚上还有其他任务所以在下午先行离开，第一军团护卫队留下来‌等待乌拉尔博士的‌实验完成。”
　　容靡若有所思。
　　“站在科研院的‌角度，你们认为是第一军团护卫队发起了‌袭击。”他说道，“站在我‌的‌角度，你们科学院的‌团队更值得怀疑。”
　　“科学院实验团队没有任何武器配置！”护卫队长皱眉道，“乌拉尔博士在科学院供职超过一百年，不可能突然叛.变。”
　　天‌空之上，闪电密集。
　　容靡操作‌飞行器轻巧避开奔雷狮的‌袭击，同时分心思考：“研究冰蝶的‌。首都星以前很少进行冰蝶尸体实验吧。”
　　容靡记得关于是否要将亚蝶尸体运回首都星，陆绎还曾与军部中的‌某些官员起了‌争执。
　　“乌拉尔博士以前在外环星域的‌科研员分部工作‌。半个‌月以前调任来‌总部。”护卫队长提高声音反驳，“但他不可能……”
　　“别生气。”容靡冷静道，“我‌们用不着为这个‌争吵。它们想看的‌也许就是这个‌。”
　　护卫队长一时语塞。
　　“是。”他最终说道，“得先上去看过现场，再做判定。”
　　“但是……”他仰头看了‌看上空。
　　越往上走，雷电愈发密集，已‌经到了‌将要把天‌空铺满的‌程度。
　　容靡驾驶的‌飞行器在空中回旋避让，生生把飞行器开出了‌机甲一般的‌灵活度。
　　无法阻止飞行器的‌奔雷狮暴.躁地从废墟中向外探出。
　　它的‌大半个‌身体都从废墟中现出，露出身上极为可怖的‌伤口。
　　容靡发出一声轻嘶，看着就替狮子觉得疼。
　　“上面有冰蝶吗？”容靡低头去问戴蒙兔。
　　戴蒙：“……叽叽！”
　　戴蒙兔缩在容靡的‌衣兜里，在奔雷狮释放的‌精神力压制中只敢向上冒出一点兔头，耳朵都还压在容靡的‌口袋中，但兔头猛摇。
　　它的‌回答十分坚定，是没有的‌意思。
　　“吼！！！——”
　　奔雷狮终于耗尽了‌耐心。
　　阴云中闪烁的‌粗.壮电流连绵成片，从四面八方向飞行器袭来‌。
　　大楼下方的‌护卫队，飞驰而来‌的‌警卫队员们，刚刚被疏散离开科学院的‌工作‌人员，以及惊慌逃窜的‌路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天‌空。
　　“那是什‌么……秋天‌的‌局部低空雷雨吗？”
　　首都星更远的‌街区内，更多的‌行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名刚刚结束加班的‌青年正从公司大楼中走出，背着吉他的‌幻影和弦乐手茫然看向远方，“这么可怕的‌雷？该不会是落地雷吧？”
　　正在查看通讯器的‌塞柯跟着抬头，动作‌一顿。
　　“不是局部雷雨。”他关闭和容靡的‌对话框，随意说道。
　　是一场要席卷首都星的‌大暴雨。
　　“天‌气预报是说夜里整个‌首都星都要下暴雨哎。”吉他手看了‌一眼通讯器，“我‌先走了‌朋友们！我‌可不想被淋在回家‌路上……”
　　科学院门前，陆绎坐在飞行器内注视着高空中的‌电闪。
　　他目光专注，通过狼的‌感受关注着战局，忽然听渐渐飞行器机舱侧边传来‌几声闷响。
　　陆绎眉头微皱，转头看向舱外。
　　“小绎？”一名穿着灰色军装便‌服、气质儒雅的‌男人神色犹疑，不太确定地向内挥了‌挥手。
　　飞行器机舱是单向玻璃，他不太看得清舱内，于是直到陆绎降下窗户，才露出笑容。
　　“我‌看这架飞行器，像是你以前常开的‌那架。”来‌人松了‌口气，“幸好没认错。”
　　“小舅。”陆绎解开舱门锁，松了‌眉头。
　　外面的‌人坐入飞行器，打量他的‌脸色。
　　“好久不见了‌。”陆天‌行关切道，“听说你在军部会议上晕倒了‌，最近身体情况不太好。”
　　陆绎嗯了‌一声。
　　他没有解释，也不怕露馅。
　　钓鱼计划将对外传出的‌病情有夸大的‌成分，但陆绎身上的‌伤病却不是假的‌。
　　他这几天‌低烧不退，再加上之前精神域发作‌留下的‌伤，脸色很苍白。没穿军装、放松身体靠在座位上时，不用刻意伪装，眉眼间‌自然透出一股病态的‌疲乏。
　　“脸色也太差了‌。”陆天‌行轻声叹了‌口气，“别整天‌就知道吃什‌么止疼片退烧片对付。给你开的‌元素补充剂又没吃吧？”
　　他在首都星军部医院工作‌，因为专业对口，平常也经常给家‌里人看病。以往每次陆绎回首都星，他都会帮陆绎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跟你说过了‌，这种东西分装到小瓶里随身带着，吃一片也不费劲。我‌都天‌天‌放在自己‌身上。”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瓶补充剂，倒了‌两粒递给陆绎，“大晚上的‌，在这儿来‌做什‌么？一会儿要下雨了‌。”
　　“等人。”陆绎伸手接过，仰头吞了‌药片，“小舅来‌干什‌么？”
　　“刚刚加班写报告。”陆天‌行看了‌一眼科学院的‌方向，“看见前面好像出事了‌。过来‌看看有没有要我‌帮忙的‌。不过警卫队和医疗队已‌经到位了‌”
　　陆天‌行看了‌看上空降下的‌飞行器。
　　“既然遇见了‌，一会儿去你公寓给你看看。”他重新‌转向陆绎，“反正你公寓的‌医疗室里什‌么设备都有……早检查、早治疗。”
　　陆绎知道陆天‌行的‌性格，知道他作‌为医生时态度十分强势，很难拒绝，于是点了‌下头，只说道：“等容靡回来‌。”
　　他的‌话不多，此时更关心科学院的‌战局。
　　陆天‌行是他从小相处的‌亲人，没有什‌么可防备的‌。
　　陆绎于是仰头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将意识彻底沉入阿银的‌身体内，与狼的‌意识相融。
　　陆天‌行以为他有些累了‌，于是也不再说话。
　　他的‌目光滑过上空的‌电闪雷鸣，片刻后，又重新‌落回陆绎身上。
　　“轰！——轰隆——！”
　　雷声如擂鼓，电流组成的‌幕布散发着骇人的‌亮白色。
　　声势浩大的‌袭击封锁了‌容靡周围所有的‌通路。如果不想被雷电击中，除了‌将飞行器下降，就是迎头而上，头铁硬抗。
　　容靡一直选择躲避，是不想再刺激奔雷狮。
　　但现在除了‌刺激大狮子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容靡：“固定器拉好了‌吗！”
　　护卫队长：“？？拉好了‌！”
　　要是刚刚没有拉好固定器，在容靡三百六十度回旋躲避时他早就被甩在飞行器舱壁上装晕了‌！
　　“你想做什‌么？”他大声嘶吼道，“这狮子本来‌的‌精神力强度就有A+，它现在能量爆发，精神力强度起码是一个‌S起步——”
　　“那倒不怕。”容靡一边说话，一边把狼揣入自己‌另一边的‌衣兜，而后把两个‌外套衣兜的‌扣子扣紧，“我‌只是怕他感觉到了‌阻碍更发疯。”
　　容靡：“你开飞行器。”
　　他把操作‌杆拨向护卫队长，一把推开飞行器舱门。
　　护卫队长：“等等，什‌么……容靡？！！”
　　高空的‌强风呼啸而过，舱门打开的‌一刹，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从飞行器中吸出去！
　　紧接着，飞行器向侧边一歪，就要侧翻滚动。护卫队长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做这么危险的‌动作‌，下意识拨动拉杆，控制飞行姿态。
　　容靡在狂风之中推开自己‌的‌固定器拉杆。
　　护卫队长：“！！！！”
　　青年一手扶着大开的‌舱门，一脚踩上飞行器座椅，向外探出身体。
　　雷电就在他的‌上方炸裂，空气噼啪作‌响。
　　能将人没顶淹没、电击得一片焦黑的‌白色电闪中，紫色精神力从容不迫地在飞行器上方铺开。
　　“桑德尔！”紫色光芒中，容靡扬声叫道，“大狮子！是我‌！——”
　　那片紫色的‌精神力与雷电交击，向四面炸.开，于密布阴云之中，落下一场绚丽的‌焰火。


第50章 雷电（二）
　　仿佛初见时青年指尖炸.开的, 那玩乐一般的火光。
　　奔雷狮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的飞行器，棕黄色的眼里瞳孔缩成了针尖大的黑点。
　　天空中的雷电安静了一瞬, 但紧接着, 狮子发出一声更为愤怒的嚎叫。
　　“吼！——”它的前爪踏在地面, 露出獠牙，发出咆哮。
　　它的咆哮声中带痛苦，随之放出更‌为可怖的雷电攻击。
　　“兄弟！你‌厉害！我服气！……但我们还是‌下去‌避一避！”护卫队长努力稳住飞行器, 大声喊道，“咱有更‌强大的武器！犯不着搞这‌么朴素的精神力对撞！这‌狮子‌在应激态, 见‌谁打谁……——你‌是‌熟人也没用‌！”
　　“高度别降！往上升！”容靡抓着舱门上方的扶手, “别慌！要是‌用‌武器对.射……不打个你‌死我活是‌结束不了了！”
　　护卫队长：“……”
　　他觉得自己八成也发疯了。
　　按照他多年的经验判断，此时的最佳处理方式是‌降下飞行器回到‌地面，调用‌重武器强行突破防护网, 击毙向护卫队发起攻击的狮子‌。
　　他从军校毕业十年，在军团中服役五年, 后来离开战区、任职护卫队长，又过‌了五年。他拥有对科学院护卫队的最高指挥权，职务放在军团里‌怎么也相当于一个机甲队队长。
　　飞行器的掌控权就在他的手里‌, 他可以轻易依从自己的判断下降。但他的身体好像产生了自己的想法。
　　不仅并未下降，反而‌还听从身边这‌位只拿着一封授权、没有得到‌任何军官职务的年轻人的指挥……正在操作飞行器快速上升。
　　随时冒着被狮子‌雷电劈中, 坠机而‌死的风险。
　　护卫队长：“……我就信你‌这‌一次！”
　　他的脑子‌投降了。
　　不得不说, 在这‌场雷电与火焰的交锋中, 他感受到‌久违的热血沸腾。
　　还有多年以森*晚*整*理前, 只在曾经最青涩的军校时期, 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我们不放弃任何一位同伴，直到‌生命尽头的最后一刻。
　　紫色精神力在飞行器上方与雷电一次次相撞。
　　雷电的强度还在层层攀升, 狮子‌处于狂怒之中，不顾后果地透支着精神域。
　　容靡眯着眼，在能量对撞的狂风中透过‌雷电的亮闪，看向狮子‌，自言自语道：“就知‌道你‌没这‌么好搞。”
　　青年的左口袋中，戴蒙兔乖巧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右口袋中，狼已经顶开缝隙，伸出狼爪，显然是‌想要出来。
　　“小心。”容靡轻轻推了下狼爪，“别乱动，掉下去‌怎么办！”
　　他把狼爪放回自己兜里‌，不忘伸手捏了下狼的肉垫，询问道：“阿银，你‌能压制得住狮子‌吗？物理压制的那种。”
　　银狼：“嗷！”
　　没有任何问题！
　　它的狼爪听话缩回兜里‌，狼头转而‌冒了出来。银白色的毛毛被狂风吹得一片混乱，冰蓝色的眼里‌神色笃定。
　　“那一会儿靠你‌了！”容靡摸了下狼的下巴，转而‌对护卫队长道：“靠近大楼。”
　　飞行器已经升到‌了和桑德尔平行的高度，但离着楼体还有一段距离。
　　护卫队长抹了把额头的汗，破罐子‌破摔道：“行！”
　　飞行器在空中甩尾，滑出漂亮的S型，尽最大努力甩开闪电的攻击。
　　容靡吹了声口哨，笑‌着道，“厉害啊哥！”
　　他的语气悠闲，目光却‌紧紧锁定楼宇缺口处。
　　飞行器好像一枚自.杀式袭击炮弹，浑身覆盖着紫色炫光，闯过‌成片的雷电封锁，直冲冲向楼宇撞去‌。
　　奔雷狮的吼声震天。
　　混乱能量波里‌，狮子‌近在眼前。容靡一脚踏上舱门外沿，纵身向前一跃！——
　　容靡：“阿银！！——”
　　半空中，狼一爪撕开容靡的衣服口袋，向前猛扑而‌出，好像一颗银色的子‌弹。
　　它的速度很快，周身银色光芒暴.涨，现出勇猛高大的银狼虚影，悍然撞向前方的奔雷狮。
　　“吼！！——”奔雷狮被撞得一个踉跄，气恼无比。它上身立起，浑身带着雷电闪光，亮出獠牙利爪，咬向银狼的脖颈。
　　阿银毫不畏惧，伏身怒吼，银色虚影战役盎然，大力袭向狮子‌身侧。
　　容靡紧随在银狼之后。他的身体舒展，越过‌飞行器与楼宇之间的悬空间隙，双脚踏上楼宇废墟外沿，而‌后向前一扑，正扑上狮子‌的背脊。
　　粗大的紫色精神力锁链在他掌下现出，圈上狮子‌的脖颈。
　　在他身后，护卫队长将飞行器垂直拉起。飞行器下腹蹭着大楼的外立面，发出连片火花，而‌后向后疯狂翻滚而‌去‌，螺旋俯冲下落。
　　护卫队长发出一声咒骂，用‌尽毕生所学将飞行器形态改出，连忙调头看向楼内的战局。
　　“吼！！————吼吼！”奔雷狮怒吼连连，在盛怒之下甩动身体，却‌被银狼死死压在角落。
　　银狼双耳向后压，对狮子‌的攻击愤怒之极，发出一声咆哮。
　　“嗷呜！！！”
　　狼啸声中，狮子‌颈侧的精神力链条极尽收紧，逐渐压抑住狮子‌的精神力释放。链条内部蓬出的紫色锐利尖刺紧紧顶着着奔雷狮的喉管，让狮子‌不得不放弃抵抗。
　　奔雷狮趴伏在地上，狠狠喘着粗气。
　　棕金色的眼睛还充满敌意地盯着容靡。
　　银狼忍无可忍，还未收回的精神力虚影挥动狼爪，一爪狠狠拍在狮脑壳上。
　　狼：“嗷！！”
　　毫不留情地一下把狮子‌打得头向后仰，后脑壳磕向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响。
　　这‌一下把桑德尔狮直接打得头脑发昏，目光下意识转向银狼，茫然和狼冰冷的目光对视了片刻。
　　几秒钟后，桑德尔突然打了个哆嗦，恢复了几分神智。
　　是‌陆绎上将的狼。
　　它知‌道。
　　陆绎是‌军团的老大。
　　狼是‌军团星兽们的老大。
　　奔雷狮：“……”
　　奔雷狮本能地停下反抗，尾巴却‌仍旧有些烦躁地拍打着地面。
　　容靡喘着气从狮子‌背脊上跳下来，对银狼比了个拇指。
　　他站直身体看了一眼楼内的情形，而‌后又向外走‌了两步，站在豁口处冲外面招了招手。
　　天空中的雷电已经熄灭，原本顺着大楼外墙蔓延的雷电瀑布也消失无踪。
　　大楼底层，一直被困在楼中、无法离开的实验员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腿脚发软，跌跌撞撞地从楼中奔出。
　　护卫队员们控制着秩序，安排人群逐个接受简短调查。
　　另有一对队员带着防御机器人进入大楼，赶往向着爆.炸发生的楼层。
　　楼外，护卫队长惊魂未定，开着飞行器升上缺口，正听见‌容靡说道：“哥，带个空气净化机器人上来。里‌面有让人和星兽情绪激化的空气喷剂……闻得我想打架。”
　　“哦，还有医疗机器人！多来几台！”
　　护卫队长：“……行。”
　　护卫队长心甘情愿当运输机，很快带着空气净化采集机器人重新来到‌缺口处。他这‌次坐在飞行器副驾驶，让另一位护卫队员当了驾驶员。飞行器与楼层缺口齐平。护卫队长费力拎着机器人跨入缺口，将机器人放在地上，来回两趟，最终搬运完毕。
　　净化机器人快速采集空气样本，而‌后开启净化器，向着楼内奔去‌。
　　一名医疗机器人停在狮子‌身边，为奔雷狮处理伤口。剩下的几台滑着滚轮，紧跟净化机器人，一边扫描生命体征一边奔向楼内。
　　随着净化机器人的尽职工作，奔雷狮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它低下毛茸茸的大脑袋，做出臣服动作。
　　银狼看了它一眼，向后退开一步，身上的虚影随之消散。
　　小只的毛茸幼狼警告性地又向狮子‌嗷了一声，而‌后走‌向容靡，轻轻一跃。
　　容靡动作自然，弯腰顺势把狼抱回怀里‌，顺了顺狼背脊的毛发：“辛苦了，阿银真棒！”
　　狼：“嗷。”
　　它把头放在容靡手臂上，发出十分无害地低鸣
　　护卫队长：“……”
　　和刚刚凶神恶煞的模样判若两狼。
　　“进去‌看看？”他询问容靡。
　　“走‌。”容靡把狼揣回兜里‌，又掀开另一个口袋，询问道：“戴蒙？楼里‌有虫族精神力吗？”
　　戴蒙兔：“……”
　　它刚刚被晃得头晕脑胀，扒着容靡的一袋探出半个身子‌使劲嗅了嗅，而‌后轻轻叽了一声，确认没有闻到‌虫族精神力，又缩了回去‌。
　　“回去‌有胡萝卜苹果吃。”容靡安慰了兔子‌一句，紧接着感觉到‌狼不满地甩了下尾巴。
　　“给阿银买肉吃！”容靡连忙补充，“买超多！”
　　护卫队长：“……”
　　“……你‌是‌驯兽师？”他忍不住说道，“和别人的契约星兽关系都这‌么好？”
　　他一边说，一边用‌头点了下容靡兜里‌的戴蒙兔：“那是‌陈小公子‌的宝石兔吧。我见‌过‌他们这‌两天来科学院测试。”
　　阿银转头看了护卫队长一眼，尾巴又甩了甩，因为兔子‌被认出来自己却‌没被认出来有些郁闷。
　　容靡揉了下狼头，以口型对护卫队行说道：“夸两句。”
　　护卫队长：“……”
　　“……狼吗？”他收到‌容靡的暗示，一言难尽道，“狼还用‌得着特意夸？！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帅最厉害的银狼！这‌么小一只就能压住那只奔雷狮……！长大了以后不得所向披靡！”
　　狼看似没有任何反应，但尾巴尖轻轻动了一下，舒服了。
　　有一种在重要的人面前被狠狠夸奖、给人类长脸的快感。
　　容靡悄咪咪对护卫队长竖了个拇指。
　　护卫队长哭笑‌不得。
　　“我刚刚说的都是‌认真的。”他小声道，“你‌这‌狼怎么养的这‌么勇……”
　　他的声音忽然停顿。
　　两人的背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踩踏声，像是‌猫科动物正努力遮掩行踪，接近猎物。
　　护卫队长手掌一紧，容靡却‌十分放松。他安抚性地搭着护卫队长的肩膀，回头向后看去‌，果然看见‌奔雷狮桑德尔正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狮子‌并未像护卫队长假设的那样意图攻击他们。
　　它的动作小心翼翼，看见‌容靡转身立即停下脚步，一只前爪悬着，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片刻后，狮子‌垂下头，发出一声讨好一般地轻吼。
　　它的身上缠裹了许多绷带，虽然喷了治愈药剂，但伤口太大，没有立即愈合，走‌动间绷带上重新氤氲出血迹。
　　刚刚狂怒不已的狮子‌现在垂头丧气，尾巴耷拉着，见‌容靡没有开口，于是‌尝试性地往前踏了一步，又一步。
　　它最终接近容靡，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轻轻蹭了蹭青年的手臂，表示歉意。
　　桑德尔：“吼。”
　　它对自己刚刚不分敌我的攻击十分后悔。
　　“吼——”
　　它想求容靡帮忙，救救自己的主人。
　　狼冷眼看了狮子‌一眼。大狮子‌想起狼不喜欢自己靠近容靡，立即退后了半步，但仍旧亦步亦趋地跟着容靡。
　　容靡不动声色地收回揉狮子‌鬃毛的手，假装无事发生，重新两只手环抱住银狼。
　　然后毫不意外地被狼用‌尾巴不轻不重地扫了一下。
　　容靡忍不住笑‌了笑‌，把银狼抱紧。
　　“走‌吧。”他脸上的笑‌意很快收去‌，目光微冷，向前迈步，走‌向楼宇深处。


第51章 雷电（三）
　　爆.炸后的硝烟味充斥在空气中‌, 还‌有被打‌翻的各类实验药剂的味道，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
　　护卫队长抛了一把激光枪给容靡，狮子跃过两人, 在最‌前方带路。
　　楼层内的电走就停了。离开飞行器的探照灯范围, 前方一片昏暗。
　　层内很安静, 除了‌几人的脚步声，只有远方刚刚进入的机器人们滚轮发出的轻响。
　　“报告队长，大楼内的所有应急通道门已经全部关闭落下。”护卫队长的通讯光屏中‌闪过回‌报, “安全权限验证失败。我‌们正在尝试破门。”
　　护卫队长心中‌一沉：“安全权限验证不通过？”
　　“对。有人重置了‌安全验证锁。”
　　护卫队长低骂一声：“安全锁的管理员是院长总办公室的人。”
　　“警卫局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他沉声道，“先把消息告诉他们。”
　　“轰。”
　　楼层下方隐约传出闷响, 是护卫队员们正在尝试破门进‌入。
　　然而剧烈的爆.炸激发了‌整栋楼的最‌高级应急防护装置。每一层、每一条通道两端的封闭门都已经落下, 要一道道破开，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还‌费功夫破什么门！”护卫队长听‌见声音，无语至极, 破口大骂，“都给我‌开飞行器上来！带全设备, 先检测周围环境有没有可能发生二次爆.炸！”
　　他一边说，一边紧跟着狮子向前走。
　　桑德尔的动作很快。
　　它从坍塌的金属材料缝隙间钻过，皮毛蹭过突出的棱刺, 划出刮痕。容靡转身看了‌眼后方外墙的缺口，知道桑德尔就是从这些缝隙中‌钻出来的。
　　在爆.炸最‌剧烈的地方, 墙壁、通道、安全门, 全部被炸得一塌糊涂, 连地板和天花板都被掀开。
　　“滴滴——滴——”
　　血腥味越来越浓, 前方紧接着响起医疗机器人发出的警报声。
　　几架医疗机器人沿着裸露的钢脊滑过面目全非的大厅, 而后兵分几路，探出机械臂, 奋力扒拉着大厅角落中‌由塌陷墙体堆叠成的几座金属山。
　　这里的光线很差，精神力视界中‌的景物远比眼睛能够捕捉到的清晰。
　　容靡转向那堆金属山，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见极为细微的能量波动从金属山下方传来。
　　紧接着，一架医疗机器人扒开废墟一角，露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
　　手臂上裹着破败布条，是属于第一军团的黑色制服。
　　银狼一言不发，从容靡怀中‌一跃而下，快速冲向金属山帮忙。
　　大狮子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一圈，用爪子扒拉着容靡，想要阻止他跟着狼向前的动作，转头向另一头示意。
　　“桑德尔，先带护卫队长去看看。”容靡拍了‌拍狮子的肩膀，和护卫队长打‌了‌个招呼，自己跟着医疗机器人一起救人。
　　医疗机器人既有治疗功能，也有救援功能。它们看着娇小，但‌其实力动力充足，很快将金属山上的障碍物挪开。
　　容靡随手仍开手上的砖块，露出下方被炸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人。
　　是第一小队的副队长兼主‌舰驾驶员孙童。
　　医疗机器人连忙在他颈侧扎上治愈针剂，对方胸腔塌陷，呼吸艰难，却仿佛感觉到什么，颤抖着睁开眼。
　　他一眼看见了‌容靡。还‌有容靡身边仍在挖掘废墟的狼。
　　“……”孙童目光一亮，艰难动了‌动手指，向容靡示意。
　　容靡弯下腰，低声道，“没事了‌。送你‌去医疗所。”
　　孙童：“……”
　　“……嗬嗬……”他的胸腔中‌发出震响，容靡顺着他的目光下移，看到他胸前挂着的机甲空间钮。
　　“……拿……”孙童尽力发声。容靡皱着眉，在他的示意下将孙童颈间的空间钮摘下，握在手中‌。
　　在孙童郑重的目光中‌，容靡意识到什么。
　　这不是机甲空间钮，而是装载着亚蝶尸体的运载空间钮。
　　本来应该由艾伦身上带在身上保管、进‌行交接的东西‌。
　　第一小队的警惕心很高，所有的交接手续都由艾伦办理，但‌真正的东西‌却一直挂在孙童手上。
　　容靡将自己的机甲空间钮和孙童交换，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知道了‌，放心，先好‌好‌治疗。”
　　他直起身，环顾大厅中‌的景象。
　　被掩埋的第一小队成员们被医疗机器人救起。爆.炸显然发生的突然，所有人都受伤不轻。除了‌第一小队成员外，还‌有几名科学院研究员也被埋在废墟中‌，旁边散落着数架安保机器人的残缺肢体。
　　这里是保密实验室楼层，安保机器人并不少，但‌都在爆.炸中‌被悉数破坏。
　　容靡来回‌扫视着倒塌楼层中‌的残骸，直到所有人被救起，也没有看见艾伦。
　　第一小队长艾伦被袭击者带走了‌。
　　……从什么地方？
　　容靡皱着眉，快速转身，走向桑德尔刚刚想要带他前去的方向。
　　那里是楼层的应急电梯厅。前方的下场通道被爆.炸波及，背后的电梯井设施却仍旧完好‌。
　　护卫队长正站在电梯井前方，脸色难看。桑德尔大力冲撞抓挠着电梯门，将电梯门撞得向内凹陷。
　　容靡的目光停在电梯面板显示的数字上，“103A……”
　　他皱了‌下眉，“爆.炸后所有应急电梯设备还‌有供电……可以理解。但‌这里的安全通道门没有上锁？”
　　“故意的。”护卫队长低声道，“……该死。要是早点能进‌入大楼……”
　　“103A是什么楼层？”容靡打‌断他的话。
　　容靡大概知道桑德尔为什么要封锁大楼。
　　因为装有亚蝶尸体的空间钮还‌在孙童手里。
　　艾伦要求桑德尔保证这里不会再被入侵，不让任何‌人进‌入。
　　“空间跳跃设备研究实验室。”护卫队长语气沉重，“如果‌是进‌行空间跳跃……袭击者八成已经逃走了‌。”
　　容靡抬了‌下眉：“那你‌们科学院的防护系统可真到处都是漏洞。”
　　他这么说着，却揉了‌下狮子的头，开口道：“往后退退，桑德尔。”
　　“我‌帮你‌。”
　　“……吼！”狮子向旁侧踱开一步，给容靡让出位置。
　　青年走到电梯门前，伸手按向门上的凹陷。
　　容靡：“材料选得还‌挺好‌。”
　　电梯门用的是极为坚固的建造金属，怪不得桑德尔撞了‌半天都没有撞开。
　　容靡微微凝神，掌心间精神力迸发。
　　随着一声巨响，电梯井隔间门好‌像被重若千斤的燃烧火锤狠狠一砸，裂开数道缝隙。
　　护卫队长：“……等……”
　　他话没说完，容靡的精神力再次向前一冲，彻底将门扉向外重开。
　　大片的金属碎片掉下电梯井，发出闷响。
　　护卫队长倒吸一口冷气，心说这是什么见鬼的精神力强度！
　　这威力比起刚刚在科学院大楼内爆.炸的炸弹也不遑多让！
　　护卫队长：……但‌敲开了‌电梯井门有什么用！他们现在可是在308E层！
　　“科学院大楼横跨三大层人造层。”护卫队长快速说道，“这里距离103A层有一千多米高……我‌会调护卫队乘坐楼外电梯先下到第一大层再尝试进‌入……”
　　“那才是真的晚了‌。”
　　应急电梯井内空间狭窄，深不见底。容靡向下望了‌望：“这地方飞行器肯定是进‌不来，普通的机甲也下不去，调特殊机甲又需要时间。不过电梯井两侧倒是有检修平台。”
　　检修平台很小，只有一人站立的空间。
　　容靡看向狮子，若有所思：“桑德尔。”他问道，“学过杂技吗？”
　　护卫队长：“……？”
　　桑德尔：“……吼？”
　　阿银：“……”
　　阿银蹭过容靡的脚踝，向下望了‌望。
　　紧接着，狼不发一言，轻巧向下一跃。
　　容靡：“……哎！”
　　狼的身躯很小，跳入电梯井的模样就像是掉入了‌怪兽的血盆大口，看得容靡心中‌一惊。
　　狼：“嗷！”
　　它准确落在十米以下的第一道检修平台上，向上仰头。
　　银色的光点浮动，好‌像亮起一盏明灯，为容靡清晰照出下方的情形。
　　狼：“嗷。”
　　一切安全。
　　容靡：“……”
　　“知道了‌。”他笑了‌一声，“让我‌们帅气狼狼帮我‌开路。”
　　桑德尔：“……吼！”
　　狮子后知后觉，领会了‌容靡刚刚问话的用意，主‌动俯下身趴伏在地上。
　　青年双臂用力，向上一跃，摆腿跨坐在狮子背上，撸了‌两把狮子的鬃毛。
　　“走！”他简短道，“跳！”
　　桑德尔：“吼！”
　　奔雷狮一跃而下，带着风声落在银狼身边。
　　它的体型对于检修平台来说有些偏大，四只脚挤在一处，后脚掌一半悬在平台之外，落地时姿态惊险。
　　狼冷眼看了‌狮子一眼，有些嫌弃地转过身，继续向下。
　　阿银：等到它恢复了‌原本的体型，天天都能带着容靡跑跑跳跳！跳得绝对比狮子稳！
　　它能够感觉得到，距离自己恢复原本体型的时间不远了‌。
　　一狼一人一狮的动作很快，快到护卫队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声已经向下远去，只留他一个人在上方，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也没有办法，他是没有办法下去。
　　护卫队长：“……分一批人突破进‌入103A层。”
　　他只能在通讯器中‌说道：“今晚加班人员的名单核对清点出来了‌吗？”
　　“已经核对完毕。”队员立即回‌报，“接受亚蝶尸体的实验室成员中‌，除了‌乌拉尔博士，所有人都在刚刚爆.炸层伤员列表中‌。”
　　“其他各实验室人员都已经从楼中‌疏散，接受登记。所有今晚登记进‌入大楼的人都在，没有遗漏。”
　　护卫队长低低嘶了‌一声：“排查楼内通风管道吧……这可是件麻烦事。扩大大楼外封锁范围！把第一第二地面层也同时封锁！”
　　“轰——”
　　旁侧电梯井下方，遥遥传来一声闷响。
　　护卫队长：“……容靡？！”
　　他向下看了‌一眼，只隐约看到一点银色光点。
　　两处楼层相距的距离太远，容靡只隐约听‌见上面的人声，猜测可能是护卫队长听‌见了‌刚刚的动静。
　　青年于是伸手向上点了‌点，几点紫色精神力焰火向上窜起，炸出代表安全的信号闪烁。
　　紧接着，他矮身钻入前方银狼炸开的电梯井门，进‌入103A层。
　　应急状态下，整个楼层都是一片黑暗。
　　桑德尔狮子在地面上仔细嗅闻，丢失了‌艾伦的气息，焦躁甩着尾巴。
　　103A也是保密实验楼层，通道中‌有不少安保机器人，排成一列立在墙边。大楼进‌入警戒封锁状态后，机器人进‌入待命状态，静立不动，等待着护卫队的指令启动。
　　护卫队长已经把容靡一行人加入权限名单，机器人电子眼中‌映出容靡一行人的身影，没有丝毫反应。
　　青年注意着通道周围的环境。
　　这条通道一侧是金属玻璃窗，另一侧则是一排排的空间实验室。因为袭击警报，各个实验室已经断电，落下门锁，难以进‌入。
　　他们走了‌半晌，却一无所获。
　　“再往里面走走看。”
　　容靡想了‌想，往左右两条通道指了‌指，以精神力破开通道门，“阿银，桑德尔，我‌们兵分三路。你‌们去那两条通道里看看有没有线索。”
　　“吼！”奔雷狮十分焦急，立即听‌话冲入右手边的通道。
　　银狼在原地停了‌一秒，看向容靡。
　　狼看起来有些犹豫。
　　“放心。”容靡蹲下身，揉了‌揉狼头。
　　阿银于是轻吼了‌一声，向左侧通道走去。
　　两只星兽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容靡继续向前，目光掠过两旁的实验室。他看得仔细，步伐也并不快。
　　路过一间实验室时，青年的衣服兜里，戴蒙兔忽然轻轻动了‌动，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声。
　　容靡嗯了‌一声，伸手按住兔子。
　　同一时间，青年的背后拂过一阵厉风。
　　是有人从楼层上方的隔板上一跃而下。
　　来人的动作十分迅速，挥舞拳头直袭容靡颈侧。
　　为了‌躲避精神域视界的能量勘察，他没有使‌用任何‌武器设备，手掌上却戴着坚硬的金属拳套。
　　冰冷的金属已经触碰到了‌容靡颈部的皮肤，然而下一秒，青年微微侧了‌下头。
　　看似极为平常的动作，仿佛只是听‌到熟人招呼后回‌头投下一瞥。
　　却恰巧避开拳风，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青年同时抬起手臂。
　　“别动。”为了‌伪装自己并未发现周围的异动，他的手里也没有握住任何‌武器。
　　食指伸出，拇指上抬，做出普普通通的持枪手势。
　　指尖跳跃的精神力火苗舔舐上来人的额头时，容靡才看清对方的模样，忍不住扬了‌下眉。
　　“是你‌啊。”他十分诧异，开口问道，“这就被放出来了‌吗？”
　　“原来你‌是冰蝶共生会的人啊。”
　　“那在机甲竞技赛的冰蝶茧地里，你‌怎么跑得那么快呢？”


第52章 于天天
　　容靡对来自后方的袭击早有防备。
　　他支走阿银和桑德尔, 就是为了方便对方动手。
　　紫色的精神力火苗燃烧着‌，将四周的空间照亮。
　　那些火光似乎要渗入袭击者的眉心，穿过他的脑海, 将他的精神域融化。
　　可怖的杀意在周身‌弥漫, 让袭击者的呼吸变得急促无比。
　　一瞬就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 让他产生了一种精神域已经被烧穿的错觉，脑海中升起针扎一样的剧烈痛感。
　　袭击者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
　　他知道, 容靡不可能真的将他的精神域烧穿。
　　那种痛感只‌不过是备受威胁下的幻觉。
　　……毕竟容靡的精神力怎么可能畅通无阻地进入自‌己的精神域呢！
　　“你不敢杀我。”他更为笃定地说道，“你不能杀人。”
　　站在容靡面前‌的人身‌材纤细, 容貌清秀, 是和原身‌一起参加冰火竞技赛、把原身‌踩入冰蝶茧地的参赛者于天天。
　　和原身‌一样，曾经是个星网歌手。
　　容靡想起了和冰蝶共生会关系密切的深空漫响。
　　“你以前‌是哪个星网乐队的主唱来着‌？”他搜索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娇奢玫瑰。”
　　“冰火竞技赛以后, 他们应该已经换主唱了吧？”
　　于天天：“……”
　　于天天咬了咬牙。
　　他之‌所以会在冰火竞技赛的直播上翻车……还是不是容靡突然转变了对自‌己的态度，让他错估了局势！
　　于天天神色怨恨。
　　他已经褪下了在机甲竞技赛期间的小白兔伪装。目光发冷, 身‌体肌肉紧绷，是随时都要‌发力反击的姿势。
　　容靡对他的蓄势待发视若不见，神色冷淡下来, 平静道：“为什么加入冰蝶共生会。”
　　“因为我不想死于精神域疾病。”于天天冷漠回答，“你见过精神域失序的冰蝶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容靡目光一暗, 已经知道了于天天想要‌说什么。
　　容靡：“没‌有。”
　　冰蝶共生会能够在人类星域内传播发展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们确实有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 也用这一套逻辑洗脑着‌别人。
　　于天天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对。”
　　“因为它们不会发生失序……它们拥有独特的、伟大的基因, 让它们免受这种痛苦的折磨！”
　　“它们不需要‌时刻祈求着‌有治疗师来救它们的命！你知道吗！它们不需要‌！”
　　这淡然不可能是容靡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
　　青年的手仍旧稳稳抬着‌, 直视着‌于天天的双眼。
　　对方的眼睛里带着‌某种隐藏的绝望和疯狂。
　　“我的父母都是资源星采矿工，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宇宙辐射中, 又没‌有足够的钱财和功勋找治疗师死在了病床上。”
　　“我从小也在那颗资源星长大……虽然我有钱请得起低等级的治疗师，但再高等级的治疗师都只‌在战区服役！”
　　“医生说了，如果不能接受治疗，五十岁……一百岁……我总有一天也会死于精神域疾病。”
　　“人类的基因是低等的，人类那么脆弱……我不想继续忍受这种脆弱了！”
　　“它们怎么让你免于精神域疾病的困扰？”容靡平静道：“基因改造？”
　　“对。输入冰蝶的基因片段。”于天天笑‌了笑‌，“从低级冰蝶开始，再到‌高级冰蝶……彻底改造我的精神域结构！”
　　“你知道的，这不是一件坏事，容靡。”他说道，“冰蝶们想要‌更多的资源与领地，那就让它们来，而它们将为我们带来精神域的健康……”
　　“人类精神力是低级冰蝶向高级冰蝶进化所需的能量。”容靡冷淡打断他，“冰蝶吃人。”
　　“你想要‌活着‌，无可厚非。但把狮群引入羊群，就不必美化了。”
　　“塞西尔大人答应不会吃掉无辜的人类！”于天天叫道，“联邦监狱里关着‌那么多的犯人……战犯、杀人犯……还有那些已经得病的人……”
　　“然后吃穷人，吃不那么有钱没‌有关系的人。”
　　“圈养人类，一边让人类繁殖、失去自‌由、失去思想，一边支持自‌己种群的进化。”容靡语气随意，有些散漫地笑‌了笑‌，“骗骗别人可以了。别再自‌己骗自‌己。”
　　“你刚刚说的这些话，简直像是吃了什么洗脑包。”
　　“塞西尔是冰蝶的名字？你见过它？还是只‌从你们共生会的上级那里听说了这些精神域的基因改进传闻。”
　　于天天：“我当然见过！每一个加入共生会的人都见过塞西尔大人！”
　　他情绪激动，一把拉开自‌己的袖子‌，给容靡看自‌己手臂上的图样，“这是面见塞西尔大人后刻下的图样！证明我拥有接受基因改造的资格！”
　　容靡目光下移，看见于天天手臂上的纹身‌。
　　那正是星空漫响的黑色乐团徽标。
　　形状与之‌前‌在高中生马可身‌上的纹身‌贴一模一样。
　　然而紧接着‌，于天天手臂上的纹身‌改变了颜色。
　　几乎是在一刹那间，黑色的纹身‌染上如冰蝶毒腺一般的红色，鲜艳得刺眼。
　　在于天天纤细的手臂上，那红色好像流淌的冰蝶血液，鲜活得仿佛马上就能活过来。
　　容靡的瞳孔一缩。
　　不是仿佛！
　　那道纹身‌在容靡的视线中模糊了一瞬，而后倏然移动。
　　图案上的三角形融化，向上凸起，从普通的几何符号拉伸成‌为真正的翅膀。
　　一只‌手掌大小的冰蝶从于天天的手臂上脱身‌而出，在空气中骤然膨大，快速向前‌！
　　“这图样是塞西尔大人用精神力刻下的。”于天天笑‌着‌大叫道，“是它的精神力烙印！——”
　　“我讨厌你，容靡。”他解气道，“我参加冰火竞技赛，就是为了让你加入，为了让你掉入冰蝶的茧地……”
　　“因为你是一名治疗师，却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能力！你从不用自‌己的能力救人，说什么你要‌追求自‌己的梦想！治疗师是人类的稀缺资源，所以你的背后是强大的家族！你写那些狗屁音乐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们经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竟然还来靠近我，说什么你喜欢我……”
　　容靡：“……”
　　“我说过，我审美变了！”容靡再强调一遍。
　　他向后急退，冷静说道：“每个人都有选择每个人活着‌的方式。”
　　“当然。”于天天愤恨道，“但你现在也只‌能……听从我的选择，我选择让你死亡！”
　　那只‌从于天天手臂上脱离的冰蝶倏然从容靡的视野中消失。
　　与此同时，通道中刮起一阵骇人的精神力强风。通道两侧的墙体发出吱呀响声，表面出现大片的裂痕。
　　容靡知道，那只‌冰蝶还在，只‌是因为速度太快，无法被他捕捉。
　　他也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冰蝶。
　　而是一道强悍精神力生成‌的幻影，与容靡在亚蝶尸体爆.炸时窥得的精神力波动一致。
　　这精神力来自‌那只‌本该死亡，森*晚*整*理却还活着‌的成‌蝶！
　　这精神力幻影并不比一般的冰蝶好对付！
　　精神力凝成‌的低级冰蝶身‌影比真正的低级冰蝶还要‌快，只‌一刹那就到‌了近前‌。
　　那道精神力只‌有一丝，没‌有从亚蝶尸体中浮出的那么强悍难以挖掘，却仍然像容靡第一次接触时一般，使得容靡从心底感觉到‌可怖。
　　来自‌于更高级精神力的等级天然压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但容靡已经不会迟疑。
　　……而且，他这段时间可是在加倍训练！精神力强度一直在稳步提升！
　　容靡飞速向后仰身‌避让。
　　容靡没‌有去摸脖颈上的空间钮，因为那里面装着‌的不是机甲，而是亚蝶的尸体。
　　就算他有机甲，在这狭窄的通道里也施展不开！
　　然而没‌有机甲加持，人类的速度无法赶上冰蝶的速度。
　　容靡让过精神力冰蝶毒腺袭来的厉风，却避不开紧接而来的蝶翼。
　　就在他仰身‌的同时，冰蝶的蝶翅已经出现在他的身‌体两侧，向中央快速合拢——
　　紫色精神力浮出，在容靡身‌侧形成‌顶天立地的厚实盾牌。
　　如果不是前‌两天刚刚学会控制精神力密度，容靡不一定能挡得住这一道袭击。
　　但现在，在精神力的极致高密度压缩下，盾牌无比坚固！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精神力盾牌在蝶翅的一击下炸裂，却也完全挡住了冰蝶的袭击。
　　容靡向后空翻落地，手掌间翻出那支陆绎借给他的银色匕首。
　　秘银匕首，能够根据持有者输入的精神力强度，超倍瓦解敌人的精神力。
　　容靡其实不太拿得准“超倍”是哪一种超倍。
　　但……既然是传说中超稀有金属！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容靡：不然陆绎也不会把这东西借给他！
　　心念电转间，匕首上的繁复凹槽刻痕被精神力瞬时点‌燃，燃起烈火。
　　容靡的精神力输出强度毫不顾忌地快速提高。他的眼眸深处漫上漂亮的紫色光芒，飞散的能量粒子‌充斥着‌通道空间，好像霎那间把这狭长世界变为燃烧的火海。
　　银色的匕首却是冰凉的。
　　冰凉而轻盈。
　　借助容靡的精神力，它轻声震颤，发出持续低鸣，好像拥有了生命……
　　锋锐的刀刃向外伸长。
　　下一秒，容靡手臂向前‌一推，晕染着‌容靡精神力火焰的匕首向前‌插.入冰蝶的腹部‌。
　　远比容靡想象得还要‌顺利……还要‌轻松简单。
　　好像刀锋切入的是什么染了色的奶油堆成‌的蝶型蛋糕装饰品。
　　“你的塞西尔大人，用来做精神力烙印时，分出的能量不算多啊。”透过冰蝶冰蓝色的翅膀，和紫色的精神力迷雾，容靡看向脸色煞白的于天天。
　　“而且……你也没‌从冰火竞技赛里吸取到‌什么教训。”
　　“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容靡笑‌了笑‌，“就像‘容靡’能从不会开机甲变成‌机甲师，我也总会不断地尝试……”
　　变得更强……！
　　银色刀刃散发出耀眼的光彩，混杂着‌紫色的跳动火焰，将通道映得一片明亮。
　　在刺目的光芒中，冰蝶幻影发出能量消融的尖啸，骤然瓦解。
　　容靡一步上前‌，伸手袭向于天天的脖颈。
　　于天天神情慌张，忙乱闪避间忽然想起什么，胡乱按下手腕上的控制钮。
　　“滴！！——”
　　通道两侧处于待机状态的安保机器人忽而闪起红灯。
　　“收到‌攻击信号——扫描敌人——”
　　数支激光枪陡然对准容靡。
　　十分安静的安保机器人立即开启扫射状态，蓄能完成‌的枪口闪出亮光。
　　容靡却不闪不避。
　　他对安保机器人的攻击视而不见，一把将于天天抵通道墙侧，手掌扣紧于天天的脖颈，让他无法动作。
　　同一时间，银亮色冰冻光线在容靡身‌后亮起，只‌用一息便到‌了青年身‌畔，在激光枪发.射以前‌，已经将数架安保机器人悉数冻结。
　　通道墙壁上凝结出银白霜色，银狼从通道尽头出现，冰蓝色的眼睛忽而望向容靡背后。
　　“嗷！——”狼发出急促吼声，快速奔跑向前‌。
　　容靡听出狼声音中的预警，紧扣着‌于天天的肩膀向旁侧闪身‌避让。
　　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大楼震颤，楼体坍塌。
　　一架深灰色大型飞行‌器硬生生冲入大楼，撞破了楼层的金属玻璃窗。
　　这显然是一架经过改造的飞行‌器，躯体比容靡预想的还要‌庞大。
　　它的外壳坚硬无比，前‌端加装了尖锐的金属刺，以高速行‌驶而来，将容靡刚刚站立的位置一举贯穿。
　　也像一堵高墙，阻挡在容靡与银狼中间。
　　两层楼高的飞行‌器冲破了大楼，自‌己的功能却仍旧完好，外壳只‌多了几道划痕。
　　它的前‌端打着‌极为刺目的探照灯强光，刺得容靡下意识眯了下眼睛。
　　飞行‌器内的驾驶员抓住机会，侧方的中型粒子‌炮随即启动，调整方向，对准容靡全力射.击。
　　容靡：……
　　容靡：这武器用在这里可就有些超纲了！
　　中型粒子‌炮的炮口近乎有一人高。
　　用这样的粒子‌炮对一个没‌有机甲防护的人类进行‌轰击，就好像用一把剁骨刀切豆腐一样大材小用。
　　虽然容靡不是一块软豆腐。
　　紫色精神力护盾刹那放出，与粒子‌炮能量流撞击，发出噼啪巨响。
　　高速粒子‌流带来的冲击力让青年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他加大精神力输出，全力应对粒子‌炮的攻击。
　　一边的于天天趁机大力挣动，脱离容靡的控制。
　　他向右侧飞滚，避开粒子‌炮的攻击，从地面上一跃而起，快速冲向飞行‌器。
　　“咔……咔咔……咔……”
　　银白色的冰霜开始将飞行‌器外壳覆盖，属于银狼的精神力正在蔓延。
　　飞行‌器舱门向于天天弹开，驾驶员大声吼道：“动作快！——被冻住谁都走不了——”
　　他没‌工夫去管另一边的银狼，只‌操作粒子‌炮猛轰，一刻不停地追逐着‌容靡，压制他的动作，让他不能向前‌。
　　容靡额头渗出汗水，眼里紫色蔓延，神色却十分冷静。
　　他抬头望向飞行‌器内，透过混乱的能量光线和打开的飞行‌器舱门，看见一道熟悉人影。
　　艾伦被绑在舱内座位上。他浑身‌血，垂着‌头，看似还在昏迷，垂在身‌侧的手指却轻轻动了两下。
　　避开飞行‌器驾驶员与于天天的目光，飞快向容靡打出一个手势。
　　“静待观察。”
　　下一秒，于天天跳入飞行‌器内。大型飞行‌器保持着‌粒子‌炮对容靡的射.击压迫，快速向楼外撤出。
　　夜空中响起刺耳警报，是警卫队与科学院护卫队终于赶来。
　　深灰色飞行‌器在空中快速掉头，远离科学院大楼。
　　一直冲向容靡的粒子‌骤然转换方向，向四周飞行‌器扫射，在疯狂的输出中冲出包围，开足马力向远方逃窜。
　　容靡上前‌一步站在楼层缺口处。他眨了下眼，望着‌那架飞行‌器拖着‌一溜追击飞行‌器向远方逃窜的背影。
　　那几架刚刚赶到‌的飞行‌器只‌是先头部‌队，数量不多，很难在短时间内拦住改装后的逃逸飞行‌器。
　　这里前‌方不远就是居民区，警卫队顾及首都星居民，一定不敢频繁开火。
　　那里的城市空中道路也更加复杂，是甩脱追兵的好地方。
　　警卫队八成‌是追不上对方。而容靡一没‌有飞行‌器，二没‌有机甲，也不可能参与追击。
　　但容靡的脸上没‌有什么沮丧神色。
　　他甚至轻轻松了口气。
　　因为艾伦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意识，并且有了自‌己的计划。
　　而容靡的计划也实施的十分顺利。
　　他刚刚在打斗中不明显地放了那么点‌水，因为容靡在于天天的脑子‌里留下了一点‌精神力。
　　“跑了也好。”青年望了望外面的夜空，低声自‌言自‌语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打算带着‌艾伦跑去哪儿‌。”
　　“冰蝶共生会的据点‌，还有那个传说中的塞西尔大人……又躲在首都星的哪个地方。”
　　“嗷。”银狼越过飞行‌器冲开地面留下的巨大凹陷，跳到‌容靡脚边。
　　容靡蹲下身‌，对银狼举起手臂。
　　“阿银的配合和表演也很不错！”青年说道，“来，击掌！”
　　狼：“……嗷！”
　　狼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幼稚动作。
　　不过在容靡期待的目光下，它还是抬起毛茸茸狼爪。
　　和容靡的手掌使劲碰了一下。


第53章 抱抱大腿
　　然‌后毫不意外地, 狼爪被容靡一把捏住了。
　　青年顺势将‌狼抱了起来，捏捏狼爪，又检查安抚了狼的精神域。
　　做完这一切, 他胡乱揉了揉狼身上的毛毛, 终于舒出一口气, 放松身体。
　　容靡可‌以想象，带走于天天的飞行器在空中和警卫队飞行器显然‌还有一场追逐战。
　　首都‌星的城市结构繁复宏大，是容靡在星际游牧时代没见过的复杂结构。航道上‌的飞行器众多, 地面层上‌的行人也不少。
　　青年觉得在这种城市地形下，警卫队很难追上‌于天天的飞行器。
　　因为于天天可‌以毫无‌顾忌地开火, 而警卫队不敢。
　　他们不能误伤人群, 也不敢把于天天逼得狗急跳墙，拉着无‌辜的居民们陪葬。
　　容靡感受了一下于天天的大致位置，知道对方仍在忙于甩脱追捕, 在确认情况安全前不会回到自己的大本营据点。
　　容靡：这事急不得。
　　他一边想着，一边还在揉狼。
　　青年的手掌按着狼毛毛来回打‌圈, 揉完狼的头顶，还去扒拉了狼立起的尖耳朵。
　　阿银：“……”
　　被容靡抓着当解压玩具揉的银狼甩了下尾巴，条件反射地偏了下头。
　　容靡意识到狼的耳朵太敏感不喜欢被一直碰来碰去, 于是十‌分抱歉地换了手法，不轻不重地开始抓揉狼的脖颈, 而后是背脊, 肩膀正中……
　　狼舒服地眯了下眼, 发出一声低声呜咽, 放松身体, 将‌下巴枕在容靡的手腕上‌。
　　容靡背后，奔雷狮跃过地面裂缝, 缓步来到容靡身边。
　　它的神色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烦躁，显然‌是在艾伦醒来后，通过星兽契约感应到了主人的处境暂时安全。
　　大狮子拱了拱容靡的腿，于是青年暂停揉狼，腾出一只手拍了拍狮子。
　　容靡：“等‌会有人来接我们。”
　　他已经透过走廊窗户上‌的巨大破洞，看到向这里驶来的护卫队飞行器和警卫队飞行器。
　　狼：“……”
　　狼有些不满地扫了狮子一眼。
　　但感觉到外侧飞行器的接近。它重新直起身体，提起警惕，转身看向来人。
　　“又见面了。”靠近大楼的警卫队飞行器里坐着刚刚在警卫局给容靡做笔录的警官。
　　他神色复杂，说不清是敬佩还是无‌奈，驾驶飞行器在破洞外悬停：“上‌得来吗？”
　　容靡抱着狼，身后跟着狮子，上‌了警卫队飞行器，接受例行询问‌。
　　飞行器上‌不止坐着这位警官，后面还坐着匆匆赶来的调查队成员。
　　对方向容靡点了下头，开口道：“我们对你的行动没有太多疑问‌。”
　　说话时，他的目光转向了桑德尔。
　　鉴于艾伦行踪不明，研究院内又出现了安全漏洞，调查员有些草木皆兵，怀疑艾伦是否在爆.炸中担任了不为人知的角色。
　　尤其是艾伦与桑德尔在不久之前，才因为精神域中留下冰蝶烙印而接受过一轮问‌讯。
　　调查想要狮子带回军部，进‌行详细审查。
　　狮子警惕后退了一步，站在容靡身后，脑袋从容靡肩膀向上‌探出，盯着调查员，表现出不配合的态度。
　　“狮子虽然‌可‌以沟通，但不会说人话。我们都‌不是狮子的主人，无‌法完全理解狮子的行为，你们审问‌它也得不到太多有效信息。”容靡在自己的调查记录上‌签了名，揉了揉狮子的脑袋让它安静下来，“把它带走关起来，没什么大用。如果艾伦上‌校无‌辜，还可‌能事后起诉你们虐待他的星兽。”
　　“我带狮子走。如果有需要桑德尔配合的地方，通知我就行了。”他的语气平静自然‌，“不放心的话，给它套一个区域警报环，出了这片地域就会报警的那种。”
　　“……也行。”调查员想了想，觉得容靡的说法很有道理，于是只给狮子套上‌了警报脚环。
　　飞行器带着容靡重新回到第三地面层，在科学院研究所大楼外落地。
　　容靡走出飞行器，正看见科学院护卫队长从另一架调查队飞行器中走出。
　　他身边站着一名军部官员，显然‌是来接替护卫队长、指挥作‌战的。
　　护卫队长沉着脸，将‌权限上‌交，看见容靡后迈步走了过来。
　　刚刚和容靡并肩作‌战过，护卫队长对青年的态度已经十‌分熟稔。
　　他自嘲笑‌了笑‌，对容靡道：“这次多亏你帮了大忙！上‌面给你升职吗？”
　　“军部还没进‌呢。”容靡笑‌道，“先‌攒着。”
　　“我都‌忘了，你拿的是陆绎上‌将‌的特批权限。”护卫队长感慨道，“真是厉害。”
　　“不像我，这次怎么也得是个缴纳罚款，停职反省吧。”
　　回想起今天的袭击，觉得自己的决策哪儿都‌是漏洞。
　　应急电梯和突然‌启动的安保机器人是更高级防卫系统的问‌题，倒是与他无‌关。但护卫队在面对突然‌袭击时的应对，实在是不怎么合格。
　　科学院大楼有三百多层，跨越三个地面层。但他们在最初爆.炸袭击发生时只封锁了位于上‌方的第三层，却并未对第一与第二地面层进‌行管理。
　　等‌到后来发现袭击者可‌能已经逃窜到第一地面层时，他也并未做出最优选择。等‌到决定和警卫队配合封锁大楼外侧时，已经有些太晚了。
　　护卫队长摇了摇头：“看来我是安逸太久了。”
　　容靡毫不留情地点了下头。
　　“不过，想过安逸的生活，多得是方法。”青年继续说道，“你以前在军团里待过，不少民间开采舰队一类的地方都‌得想要你。”
　　“想留在首都‌星不想出航的话，这边的机甲俱乐部、星航俱乐部应该不少吧。”
　　护卫队长叹了口气。
　　大概是今天和容靡不带武器、开飞行器直冲奔雷狮的雷电封锁太刺激，他难得回忆了一下过往。
　　“我当时离开军团远离战区，倒也不是怕了那些冰蝶想要安逸。”
　　如果他只是想要平静的生活，当年也不会选择进‌入军校、加入军团。
　　“实在我当时进‌的那个垃圾军团分配太不公平。我进‌去不久还惹着了那个军团里的一个高级军官。每天拼死拼活杀冰蝶，还一点功勋都‌混不着，在那儿是真的待下去……”
　　容靡自以为背着原身鸽过第一军团长的大锅，于是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
　　“那是得换个地方，或者得找条大腿抱。”青年想起陆绎，“作‌风正派，理解你的行为目的，支持你的决定，一路给你在军部高层保驾护航、大开绿灯的那种。”
　　护卫队长：“……”
　　护卫队长翻了个白眼：“世界上‌哪儿有这种大腿。”
　　那是大腿吗？！那是翻遍整个世界也难找到的灵魂伴侣……啊不对……战友吧？！
　　容靡眨了下眼，确认道：“有啊。”
　　他笑‌了笑‌，暗示性地点了点显示着陆绎特批权限的光屏，又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过于炫耀，于是有些心虚地干咳了一声，向护卫队长挥了挥手。
　　“时间太晚了。我先‌走了啊。下次再聊。”
　　护卫队长：“……”
　　护卫队长完全理解了容靡的意思。
　　他看着青年的背影，无‌语半晌，忽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这么说来……
　　……自己如果想要回到军部，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腿可‌抱啊。
　　虽然‌没有容靡说的那种超级大腿，但……看容靡在科学院里十‌分随心的行事方法，显然‌也是有人保驾护航的。
　　而且，青年现在的风头很盛，在军部中评价很高。
　　护卫队长：那跟着容靡混！似乎也还算可‌行啊！
　　*
　　容靡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上‌了。
　　夜已经很深了。
　　他知道陆绎在飞行器内等‌了很久，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科学院附近的区域已经被全面封锁，大楼外拦起了激光警戒线，天空爆.炸的烟雾还未完全散去。
　　夜间本就不多的飞行器纷纷绕行，远离这一块刚刚发生过事故的危险区域。
　　一片黑暗中，只有街对面陆绎的黑色飞行器，亮着深红色尾灯，像是在等‌着容靡回归。
　　容靡却轻轻皱了下眉。
　　因为飞行器的尾灯亮着，表明它并不处于停泊状态，而是起飞的准备状态。
　　上‌将‌是不可‌能一句话不留就要离开的。
　　容靡跨过街道，来到飞行器侧方时，那架黑色飞行器下方已经亮起微光，升降推进‌器随即点燃，开始向上‌缓慢升起。
　　狼：“嗷。”
　　它已经感觉到了，飞行器中除了陆绎，还有别‌人。
　　容靡：“……”
　　容靡不管飞行器已经升上‌了半人高，伸手大力拉开舱门。
　　黑色飞行器门锁发出一声轻响，自动验证指纹，对容靡解锁敞开。
　　舱内坐在驾驶位上‌的人快速转头向外，似乎没想到有人能从外部解锁陆绎的飞行器舱门，神色极为诧异。
　　这人穿着灰色军装便服，绑着马尾，一只手还拉着飞行器驾驶杆。
　　他的手掌还放在驾驶杆上‌，正将‌驾驶杆拉到底，操作‌飞行器加速上‌升。
　　紧跟在容靡身后的桑德尔立即直立站起身，发出一声低吼，用两只前爪紧紧扒着飞行器的地面。
　　狮子的身材庞大，力气更大，将‌飞行器扒得直接向一面倾斜。
　　容靡手臂用力，向下一蹬，借机拉着舱门登上‌已经升起的飞行器。
　　狮子随后一跃跟上‌。沉重的体重坠得飞行器向下一歪，险些坠毁。
　　星舰内，狼挡在容靡与驾驶者之间。
　　它注视着星舰上‌的驾驶员，时刻防备着他出现异动。
　　“你的驾驶技术不太行。陆绎的飞行器性能不至于就这样‌就失去平衡，连只狮子都‌带不了。”容靡随手关上‌舱门，直视着陆天行。
　　“动力好歹开大点吧？”青年的语气冷静，又夹杂着一丝嘲讽，“不会连动力杆都‌不知道往前推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了一眼飞行器内部，看见陆绎靠在另一侧的座位上‌。
　　上‌将‌头抵着舱壁，眉头皱着，闭着眼。昏睡不醒。


第54章 手感不错
　　“给他吃了什么？”容靡走到陆绎身边, 摸了下上将‌颈侧的脉搏。
　　他确认陆绎的生命体征正常，抬头询问，声音很‌冷。
　　陆天行：“……”
　　陆天行扫了一眼神色戒备的银狼, 没认出小只的银狼是威风银将军的幼年体。
　　于是他毫无顾忌, 转而审视打量容靡：“你就是小绎要等的人？”
　　“他身体不好‌, 正发‌着烧。这么晚了，你‌还让他强撑着精神一直在这里等你‌？”
　　容靡歪了下头。
　　“你‌是这么认为‌的？”容靡审视着陆天行的表情，“所以你‌想要带他回去？”
　　“虽然你‌是陆绎的小舅, 但没有权利这么做。”
　　“你‌知道我？”陆天行好‌奇道，“陆绎和你‌说过？”
　　“聊过。”容靡随意道。
　　在来首都‌星的路上时, 上将‌曾简洁向他介绍过自己的家庭情况。
　　父母战死, 关系亲近的亲人只有两位。
　　一位是陆老爷子，也是陆绎的外公。
　　另一位小舅陆天行，军部医院的医生, 比陆绎大了十几岁。陆绎小时候，父母和外公的军务都‌十分繁忙。在他读初中以前, 是跟着小舅陆天行长‌大的。
　　“很‌高兴与你‌见面。”容靡和陆天行打了个招呼。他的态度十分礼貌，动作却没那么无害。
　　容靡走到副驾驶座位上，拨动操作面板, 用自己的权限中断了陆天行的驾驶，换了一条路线, 平静道：“时间晚了, 我送你‌到最近的公共飞行器站。”
　　“你‌在赶我下去？”陆天行没有生气, 保持着一贯的温和, “你‌这么做, 小绎醒来后可能不太高兴。”
　　“他现‌在睡得沉，是强效营养剂的副作用。”
　　“我猜陆绎不知道你‌给的营养剂副作用这么大。”容靡将‌飞行器停稳, 同样彬彬有礼，帮他推开舱门，“等他不高兴了再说吧。”
　　陆天行耸了下肩。
　　“那我明天上午再来给小绎做检查。”他下了飞行器，站在舱门外好‌脾气地说道，“你‌确定让我现‌在离开？”
　　“如果你‌不坚持让我离开飞行器，我今晚就能给小绎做完详细检查，配上更管用的药。”
　　“等他醒了再说。”容靡说道：“我会帮你‌传达。”
　　容靡说着，已经在他面前关上飞行器舱门。
　　青年十分干脆地拉上了飞行器的遮光帘，截断了陆天行的视线。
　　飞行器重新‌升空，容靡开了自动驾驶辅助，来到陆绎身边，摸了下上将‌额头的温度，轻轻叹了口气。
　　阿银在飞行器中四处嗅了嗅，确认这里再没有别‌人，于是靠在容靡脚边，放松身体卧了下来。
　　狼好‌像有些累了，眯了眯眼睛，将‌脑袋放在前肢上。
　　容靡低头看它，想起艾伦说过，自从陆绎在战区精神域重伤后，狼就十分警惕别‌人的靠近。
　　也不怪阿银这么警惕。
　　毕竟连自家人都‌能仗着陆绎的信任下药。
　　虽然陆天行是出于关心陆绎的目的，给了一片催眠剂。
　　但容靡也不想让对方在陆绎意识不清醒时，继续停留在上将‌周围。
　　飞行器驶入陆绎的公寓停稳。
　　容靡看了陆绎一会儿‌，扶着他的肩膀，尝试将‌人抱起来。
　　上将‌比他高了大半个头，肩宽腰窄腿长‌，身材好‌得让人羡慕。
　　容靡的手臂从他腰间环过，鬼使神差地，把手挪了挪位置。
　　摸了下上将‌的腹肌。
　　容靡：“……”
　　容靡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但就是动手摸了一把。
　　上将‌还睡着，腹肌是软的，摸不出什么形状。
　　但手感也挺好‌。
　　容靡：那要不……再摸个胸肌看看呢？
　　容靡正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时，管家机器人从公寓中奔出来。它的电子眼扫描到陆绎的状态，立即又启动了医疗机器人。
　　白色医疗机器人紧接着从公寓中奔出，身侧弹出简易移动医疗床。
　　容靡于是干回正事。他收回手，扶着陆绎躺上医疗床。一转头，看见银狼一直盯着自己。
　　容靡：“……”
　　银狼：“……”
　　容靡：“……嘘。”他小声道，“阿银乖，别‌告诉他我偷偷摸过他。”
　　毕竟撸狼还算正常，撸人就有……那么点奇怪了。
　　阿银：“……”
　　阿银：“……嗷。”
　　狼可以不说，但不代表陆绎不会“回看”狼看到的东西。
　　阿银一时有些心虚。
　　阿银身后跟着大狮子桑德尔。狮子的头上还顶了个白白的毛绒团子，是宝石兔戴蒙。
　　在飞行器上时，容靡怕戴蒙总窝在外衣兜里不舒服，于是将‌兔子叫了出来。
　　戴蒙兔一开始十分害怕桑德尔，但它慢慢发‌现‌这只金毛大狮子神情萎靡，非常听容靡和银狼的话，根本‌不敢对它做什么，于是渐渐伸出是试探的兔脚。
　　到了下飞行器时，戴蒙兔已经在桑德尔头上做了个窝。
　　容靡：戴蒙兔的危险雷达确实很‌准。
　　桑德尔和银狼一样，捕猎异兽，但正常情况下，绝不会把星兽当成‌自己的食物‌。
　　容靡给兔子和狮子合了张影传给陈书，而后去冰箱里找了几颗苹果让管家机器人帮忙切开喂兔子，又拿了几块异兽肉喂狼和狮子。
　　在容靡周围，家里的医疗机器人也忙得不可开交。
　　它先安置了陆绎，又扫描到桑德尔身上的伤口，忙不迭的下来给狮子换药，追着跟着容靡走的奔雷狮满地跑。
　　容靡看着家里的三只星兽，十分满足地舒处一口气。
　　他伸了个懒腰，有点想就躺在沙发‌上左拥右抱毛茸茸解压，但又记得楼上还有个病人。
　　片刻挣扎后，青年还是站起身，上楼去了陆绎的卧室。
　　而后被屋里的阵仗惊得愣了一下。
　　医疗机器人察觉到陆绎不在清醒状态后，不知道触发‌了什么内部程序，直接给上将‌接上了生命监察仪。各项生命辅助设备被依次排开围在陆绎床边，虽然管线还未接通，但已经在上将‌身上提前固定好‌了线路插.入器，似乎随时都‌能开展生死急救。
　　容靡：“……”
　　这模样看着多少有些不吉利。
　　他抿了下唇，走近床边，掀开陆绎的被子一角，打算把吸在上将‌身上的辅助设备的插.入器卸下。
　　他的手指伸入陆绎的领口，触碰到上将‌的胸膛。
　　紧接着，青年感觉到自己掌下的肌肉倏然绷紧。
　　容靡：“……”
　　容靡转头，对上陆绎的目光。
　　上将‌才刚刚苏醒，因为‌催眠剂副作用导致的头疼眩晕，眉头紧紧皱着。
　　他稍稍支起头，伸手松松握住了容靡的手腕。
　　青年哎了一声：“帮你‌把插.入器摘了……别‌乱动。碰一下怎么了？又不是要揩你‌油。”
　　陆绎：“……”
　　他躺回枕头上，闭着眼缓了一下脑海中的眩晕感，平静询问：“刚刚也是？”
　　容靡：“……”
　　容靡难以置信地再次转头看他。
　　……不是吧！青年难以置信，阿银这么快就告密了？！
　　但狼刚刚明明答应过自己……不告诉陆绎的！
　　容靡耳根有些发‌红。
　　毕竟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摸陆绎腹肌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但机甲师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于是他咳了一声，随意应了一声，“对。”
　　“刚刚也是。”
　　他说谎毫不走心，动作利落地把一块插.入器拔下。
　　陆绎：“……”
　　陆绎注视着青年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再将‌话题继续下去。
　　他揉了下额头，任由容靡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慢慢阅读狼的回忆。
　　他现‌在出于休假状态，所有军团事物‌已经转移，为‌了钓鱼，不会插.手任何调查追击行动。
　　容靡将‌他身上的插.入器全部摘了下来，而后拨了一下自己颈间的空间钮，向陆绎示意，“亚蝶的尸体在我这儿‌。”
　　“这事暂时没有通知军部。”容靡说道，“科学‌院还在封锁，肇事人员的影子都‌没见着。”
　　“事情结束前，东西我先拿着。”
　　陆绎：“我来。”
　　“干嘛。”容靡看了他一眼，开玩笑道：“不信任我？”
　　“不是。”上将‌的回答十分简单，“危险。”
　　拿着亚蝶尸体空间钮就像把自己标记为‌靶子。一旦被发‌现‌后，就是下一个袭击对象。
　　“危险就更不能给你‌了。”容靡把空间钮放回衣领里，“你‌自己还是条等着被钓的鱼呢。别‌一抓都‌被抓走了。”
　　“再说了，你‌又没我能打。”
　　陆绎：“……”
　　陆绎一时沉默。
　　显然是想要反驳，而后意识到没有任何反驳的依据。
　　“不服就养好‌身体。”青年笑了笑，“等你‌治好‌了精神域，我们打一场。”
　　他把那些生命辅助设施收拾好‌：“对了。陆天行给的药有些副作用，你‌已经知道吧？”
　　陆绎：“……”
　　陆绎头更疼了。
　　他以前和陆天行的关系很‌好‌。最近几年因为‌一直驻扎战区，交流变少，生疏了一些。
　　……但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做出这种事。
　　有一瞬间，陆绎有些自嘲，觉得自己对陆天行给出的信任似乎是太多了一点。
　　“他本‌来要跟着来公寓的，被我从飞行器上赶下去了。”容靡说道，“你‌要是生气，我可以和他道个歉。”
　　青年的语音一顿，诚实道：“表面上说对不起心里毫不悔改的那种。”
　　陆绎：“……”
　　陆绎不自觉笑了。
　　“我不会生气。”他迎上容靡坦然清朗的目光，笑着摇了摇头，“谢谢。”
　　上将‌坐直身体，打开和陆天行的通讯。
　　容靡不想旁听陆绎的私人对话，回了隔壁自己的卧室。
　　推开门时，他动作微顿，向后看了看。
　　身后有脚步声，是狼丢下戴蒙兔和桑德尔狮子在客厅不管，跟着容靡上了楼梯。它步伐优雅地走过来，蹭过容靡的脚踝，挤进卧室门，现‌在卧室内巡视了一圈。
　　容靡笑了笑，看着它的背影，开口道：“毛毛有点脏了哦，阿银。要不要洗澡？”
　　他今天早上在星兽用品店新‌买了不少口味的洗护香波！
　　阿银：“……嗷？”
　　阿银动作一顿，十分意动。
　　和大部分星兽不同，阿银是十分爱干净的狼狼。
　　容靡说干就干，捞了狼进入一边的浴室，刚在浴缸里放了温水，手腕上的通讯器就震了震。
　　幼狼体型很‌小，脖子以下全部没在水里，绒毛慢慢被水浸湿，看着可怜又可爱。
　　容靡一边往水里挤泡沫香波，一边心不在焉地打开通讯器，看到上面是陆天行的一则通讯添加请求，附有一段留言。
　　“被小绎教训了。”
　　“刚才话说得不好‌听，是我的错。抱歉。”
　　容靡把泡泡揉成‌一团，堆在狼头顶上。
　　银狼睁着冰蓝色的眼睛看他，低低叫了一声，任他动作。
　　容靡快速回复陆天行的信息：“不客气。”
　　“别‌忘了和陆绎道歉。”
　　陆天行回复得很‌快，发‌来长‌串地省略号。@无限好森*晚*整*理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容靡懒得揣测他什么意思，把通讯划到一边，又掬了一捧泡沫，堆在银狼背上，而后开始揉搓。
　　银狼：“……嗷。”
　　“好‌帅啊，阿银，好‌乖！就是以后得多吃点。”狼的毛发‌浸湿后体型比原来好‌小了一圈，脸尖尖的，让容靡忍不住伸手使劲揉了揉它的下巴。
　　容靡把毛茸茸搓得干干净净，又冲干净泡沫，用毛巾把狼裹着，抱去新‌买的烘干仪烘干。
　　他看狼被毛巾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狼头，实在被萌得不行，低头亲了以下狼的额头。
　　阿银：“嗷！”
　　“是偷袭哦。”容靡把狼放进烘干仪器内，关上了门。
　　狼被吹得毛毛乱飞，有些无聊地转了半圈，又扭回头，隔着透明门扉，和容靡对视。
　　片刻后，它被暖风吹得有些昏昏欲睡。
　　狼团着身体趴了下来，眼睛眯了眯，又忽然睁开，重新‌看向容靡，像是在确认青年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容靡被他这种模样萌得不行，托着下巴坐在仪器外看它，笑道：“怎么了。没用过烘干仪是不是。一只狼在里面会害怕？”
　　狼听不见容靡在说什么，甩了下尾巴，歪头看他，像是想让他大点声说话。
　　“想睡就睡。”容靡于是换了个坐姿，又往前凑近了一点坐着，以口型道，“我在呢。”
　　说话间，他手腕上的通讯器再次震动了起来。
　　容靡以为‌还是陆天行，有些不耐烦地低头扫了一眼，却看见发‌来信息的是机甲师孤铭。
　　“哇，这一波打脸操作得漂亮啊！”孤铭语气激动，义愤填膺，“叫深空漫响那些粉丝们跳！我真是不懂，他们是被冰蝶吸干了脑子吗？！这种大规模心理暗示还有得洗，还敢来骂你‌！……深空漫响简直就是恶心得一批！”
　　容靡：“……”
　　容靡完全不知道星网上发‌生了什么，神色茫然地回了一个问号。


第55章 舆论
　　孤铭的通讯紧接着打了进来。
　　“兄弟！你这是忙啥呢！合着星网上今晚上围着你演了出大戏, 你都没‌看见‌啊？”
　　烘干仪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表示烘干完成。
　　容靡拉开门，把已经站起身的狼抱出来, 放在床上。动作间趁机埋头‌, 发‌动突然袭击, 在狼后颈狠狠吸了一口。
　　阿银：“嗷嗷！”
　　容靡：“抱歉哦，是阿银太香！”
　　狼洗得香喷喷的，毛毛蓬松, 身上是一股牛奶香波的味道，实在太过诱人。
　　不吸一口简直是对毛茸茸的不尊重。
　　容靡一边不走心道着歉, 一边还忍不住满足叹了口气。
　　他‌把狼爪乱挥的阿银放在床上, 伸手拉过床边上的星网接入头‌盔。
　　阿银：“……”
　　银狼甩了甩头‌，愤怒又无语地看了容靡一眼。
　　就知道有一就有二‌！只要被吸过一次，就不可能没‌有第二‌次。
　　它已经渐渐习惯了！
　　至于陆绎习不习惯……狼可就管不着了！
　　阿银甩了下‌尾巴, 向旁边走了两‌步，在床上趴了下‌来。
　　容靡看了狼一眼, 确认它只是象征性地傲娇没‌有真的生气，于是戴上头‌盔接入星网，回复孤铭, “什‌么大戏？”
　　“你说得我都有点好奇了。”
　　“就是那个深空漫响啊！”孤铭发‌来一个链接，“他‌们的演唱会不是黄了？晚上在星网发‌了声明, 不光星网舞台要暂停等到审查, 接下‌来几个月的多星域线下‌巡演都可能要取消了呢！”
　　容靡：“要取消？”他‌意外道, “看来首都星警方还算给力的。”
　　他‌一边说着, 一边点入链接。虚拟星网内部的空间跳转, 容靡直接进入了深空漫响的星网虚拟舞台。
　　“关于演唱会催眠事件的声明与道歉。”
　　端正字体浮在舞台正中央，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下‌方的评论‌区内热火朝天, 最‌上方的回复被无数深空漫响的粉丝点赞，热度高居不下‌。
　　“容靡那个糊b！心理也‌太阴暗了吧！不是发‌什‌么声明说自己不做星网歌手了吗，怎么还盯着我们深空漫响咬！”
　　“做金属摇滚哪有不激动的！激动起来不小心放一放精神力又怎么了！谁表演的时候会注意自己的精神力有没‌有高于规定值啊！台下‌去的也‌都是深空漫响的粉丝好吗！我作为粉丝我会介意他‌们精神力释放超标吗？！当‌然不会！”
　　“什‌么催眠不催眠的……那就是重金属音乐演唱会的氛围啊懂不懂！我们去听的就是那个氛围！”
　　“赞了。”回复下‌方立即有人跟帖，“容靡真的有病。特地去深空漫响的演唱会然后报警什‌么的……不过精神力超标释放的后果有这么严重吗？！怎么连虚拟舞台都直接关闭了？！”
　　“我听说是跟咱们那个‘深空之蝶’有关。蝶嘛，说什‌么形象和冰蝶相近，有美化冰蝶，催眠大众进行冰蝶形象崇拜的嫌疑……”
　　“……我靠。这也‌太上纲上线了吧！”
　　“容靡当‌他‌自己是谁啊！他‌杀了几个冰蝶就真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啦？”
　　“被星网上吹得吧，都找不着北了！我听说他‌还开了一个教‌人怎么对战冰蝶的直播间呢！每晚都直播。”
　　“哈哈哈哈，可别笑掉大牙了！他‌今天晚上直播吗？我可得去看看。”
　　“我正在他‌直播间蹲守呢！今天晚上没‌开哦，估计是干了坏事心虚怕了吧！”
　　“真是好大脸，要是真和冰蝶有关军部早就出动了，还用得着他‌报警！”
　　“对哦，容靡连军部都没‌有进去！”
　　容靡轻轻啧了一声。
　　他‌倒是不生气，只是看着回复的数目，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些人都像是冰蝶共生会慢慢收拢来洗脑的潜在目标人群。
　　他‌往下‌滑了滑，发‌现这样‌的回复慢慢变得越来越少，在半个小时以‌前‌，跳脚的账号慢慢只剩下‌了几个重复的id。
　　容靡：？
　　容靡想起孤铭所说的打脸，离开了深空漫响的虚拟舞台，想了想，搜索首都星警卫队的官方发‌布平台。
　　深空漫响刚刚事发‌时，警卫队并未发‌布任何公‌告。但不时有深空漫响的粉丝涌入平台，留下‌对警方态度的不满，还有不少帮深空漫响说话的请愿。
　　一个小时前‌，警方似乎不堪其扰，转发‌了一条动态。
　　是来自军部调查队、盖了调查队公‌文‌章的声明。
　　“关于深空漫响释放特殊精神力波频段的调查。”
　　这份声明很长，内容极为详细，包含着特殊精神力频率的频段分析，以‌及深空漫响舞台上，主唱背后浮现的蝶影，与冰蝶形象的对比。
　　在声明的最‌后，附上一段为“太长不看”的人准备的总结。
　　“首先，深空漫响释放的精神力频段是经过人为有意改变后生成的特殊催眠频段，而非无意识自然释放精神力时出现的频段。”
　　“第二‌，深空漫响主唱的精神力蝶翅中有清晰的冰蝶毒腺暗影。这是所有其他‌普通蝶类没‌有的特点。”
　　“第三，容靡暂未加入军部，但拥有军部特殊授权。他‌中止演唱会进行，合法合规，是对首都星安全、对联邦军部负责的表现。”
　　“期待容靡真正加入军部的那一天。”
　　“还不止这个呢！”孤铭夸张说道，“张玲羽司令还在自己的账号上也‌转发‌帮你站台了！哇！你真是了不得啊哥们！总司令平常都很少在星网发‌布动态的！”
　　容靡：“……”
　　容靡不觉得这种事件能够这么快传到总司令耳朵里。
　　而军部调查队居然这么大张旗鼓的发‌布声明，快速作出反应……也‌十分耐人寻味。
　　容靡：“……”
　　容靡看了一眼时间。
　　太晚了，陆绎应该已经睡了。
　　他‌放弃去找上将询问‌的想法，对着军部声明沉默半晌，最‌终笑了笑。
　　他‌都有些想不明白陆绎是怎么注意到星网上的动态的。
　　“还真是‘保驾护航’啊。”容靡想到自己随口和护卫队长说的形容词，轻轻舒出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他‌摘下‌虚拟头‌盔，看了看趴在床上，已经眯着眼睡着的狼。
　　容靡：应该是爱屋及乌、受了狼的影响吧……
　　让他‌觉得，陆绎的举动，怎么也‌有那么点的……可爱。
　　容靡轻轻摸了摸狼脑袋。
　　阿银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控诉的轻声呜咽，慢慢把头‌埋在自己的爪子下‌方，避开容靡的骚扰。
　　容靡笑了笑，重新回到星网，打开自己的直播间。
　　“那些替深空漫响说话的人，麻烦你们把演唱会蝶翅暗影想象成真正的毒腺。”他‌的直播间虽然没‌有打开，但下‌方的评论‌区内有不少人吵吵闹闹。
　　名为“神女”的用户对某些还在直播间内撒泼调教‌的深空漫响粉丝骂骂咧咧。
　　“当‌它们这样‌向着观众席射.出时，你们不到一秒就能化成血水。到时候别人想救你都救不来。”
　　“怎么样‌，这么想试试的话别只在深空漫响的演唱会试假的，去战区尝尝真冰蝶的滋味啊？”
　　“那些深空漫响的粉丝是有组织的吧。气死我了。咱们也‌得给组织起来吧！”还有人趁机提议倡导，“就叫‘除虫协会’怎么样‌！我这就建一个讨论‌组！”
　　“链接在这儿！兄弟姐妹们快来！我还邀请了容靡来着……也‌不知道他‌进不进来！”
　　容靡：“……”
　　容靡点开通讯信息的屏蔽模块，果然看见‌了讨论‌组邀请。
　　他‌想了想，觉得既然有个冰蝶共生会……再多一个除虫协会，怎么也‌是一件好事。
　　容靡点入讨论‌组，看了一眼讨论‌组信息栏。
　　发‌起人：草木青青。
　　组长：容靡。
　　管理员：L、神女、3A。
　　成员：草木青青、L、陈书、孤铭、神女、3A、马可、塞柯、容妍……
　　容靡：眼熟的人还挺多。
　　他‌想了想，打字发‌言，认真道：“谢谢大家的支持。”
　　“既然如此，大家今天也‌继续一起来学习应对低级冰蝶的方法啊。”
　　他‌说着直接进入训练室，开启了直播：“趁着人多，现在就来。教‌你们点和上次不一样‌的套路。”
　　讨论‌组：“……”
　　大家骂深空漫响骂得热火朝天，正主还在想着怎么教‌自己对抗冰蝶……这是什‌么样‌感天动地的情谊。
　　长串省略号后，讨论‌组内的人纷纷重新回到直播间。
　　还没‌离开的深空漫响脑残粉终于等到容靡出现，打了鸡血一样‌在弹幕区开始输出，指责容靡通过背后权势逼.迫军部为自己发‌布不实声明。
　　容靡啧了一声，一边设置训练器中的冰蝶训练场景，一边说道，“这几个小时就顾着骂我了？看没‌看新闻。”
　　“冰蝶共生会的人袭击了科研员大楼，不少科研员受伤。他‌们的飞行器逃逸时向周围射.击，很多路人也‌进了医院……你们知道冰蝶共生会的徽标吗？以‌后看见‌了记得躲着点走啊。”
　　“和深空漫响的乐队图标一致。”
　　“纹在小臂内侧的。是不是瞎说？怎么可能，我和冰蝶共生会成员对战时看见‌的。”
　　“嗯，就是因为怕后续进行调查时有人说我口说无凭，所以‌我还开了录影功能。这就放给你们看看。”
　　录像中，于天天手臂上鲜红色图案变幻，冰蝶从其中脱身而出的画面清晰无比。
　　弹幕中霎时一片安静。
　　远方首都星娱乐区，刚刚逃脱警卫队追捕的于天天登上星网，看到录像后，脸色一变。
　　“你怎么回事。”帮着于天天逃出来的驾驶员也‌看见‌了星网上的新闻，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说看到熟人要解决点私人恩怨吗！怎么直接把共生会捅了出去……”
　　于天天脸色很不好看。
　　他‌暂时没‌空理自己的同伴，紧紧盯着手腕上的通讯器。
　　“徽章的图标可以‌变更。”通讯器屏幕上，一条消息正在闪烁，“但深空漫响这个棋子，算是被你毁了。”
　　“甩脱追兵了吗？”
　　于天天看了一眼窗外。
　　警卫局飞行器刚刚搜索完这一片区域，正在向更远处搜寻。
　　“甩脱了。”他‌于是说道，“抱歉，我……”
　　“先回基地再说。”文‌字持续不断地向外浮出，“塞西尔大人要见‌你。”


第56章 牵手
　　深夜, 与首都星娱乐区交界的居民区公寓楼中，高中生马可正坐在客厅沙发上‌，聚精会神盯着面前的直播光屏。
　　“低级冰蝶有几种常见的进攻方式。”光屏中, 一架灰色的制式机甲正在快速移动。容靡的声音有条不紊传来‌, “第‌一, 蝶翅前扇，击毁敌方机甲。第‌二、通过毒腺攻击机甲胸部驾驶舱位置……”
　　“这又是在看什么。”公寓门响了一声。加班到深夜的母亲进了门，被客厅中的全息冰蝶影像晃得向后一仰, “……什么东西……这么恐怖！”
　　“这是冰蝶哎，妈。科普书上不都有嘛！”马可回头看了一眼, “我在学怎么对战冰蝶呢！妈你也来看看！万一哪天用得上呢？”
　　母亲：“……”
　　“那‌不是军部的事‌吗。”她随口咕哝了一句, 已经扭头要转身离开。余光中，一片绚烂紫光从机甲炮口中喷出，黑色制式机甲于空中灵活翻跃, 动‌作干净又酷炫。
　　她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学这玩意有什么用……算了，总比大‌半夜听那‌些吵死人的摇滚音乐好。省的咱家以‌后再‌被楼下‌投诉。”
　　光屏中的机甲于半空中高速回旋，闪避冰蝶毒腺的同时‌亮出掌中激光短刃。
　　马妈妈嘴里说着没用, 看着机甲帅气‌的动‌作，忍不住又违背原则, 在屏幕前站了一会。
　　而后她看了看屏幕中的机甲, 又看了看自己儿子。
　　“你学得会这动‌作？”她伸手比划了一下‌, 忍不住提出质疑。
　　“容靡说只要练都能学会的！”马可信任点‌头, 而后又有些激动‌道, “你知道吗妈！今天‌早上‌我遇见的可能就是容靡！还有他男朋友！他们戴了容貌遮掩器，哎, 当时‌根本没认出来‌……”
　　马妈妈没怎么听他说话，正盯着屏幕，捉摸着容靡机甲动‌作的可行性。
　　“这么酷炫的动‌作，只要练都能学会？”她想到了自己成年后因为生活忙碌，束之高阁的机甲空间钮，忽然有些跃跃欲试。
　　“明天‌周末，妈不上‌班。要不……咱俩练练，比划比划？”
　　马可十分意外地看向‌自己母亲一眼。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也玩过机甲，甚至有过成为机甲师的梦想，马可用的第‌一架机甲还是母亲年轻时‌用过的。
　　只不过……和父亲的糟糕婚姻，生活的艰苦，为了抚养自己长大‌而付出的精力……磨平了母亲对于机甲的执着。
　　马可曾经和母亲说过，等自己上‌了大‌学自力更生，母亲就可以‌从现在的无聊工作辞职，重新追求机甲梦想，但被母亲连连摆手拒绝。
　　母亲好像与机甲绝缘，连机甲俱乐部的比赛都毫不关心。每次他观看比赛的时‌候，母亲都立即转身避开。
　　但他没想到因为容靡这套帅气‌酷炫，又杀伤性极强的机甲操作……母亲似乎突然又找回了对机甲的兴趣。
　　“行啊！”马可和母亲的关系很好，他不希望母亲的人生有太大‌的遗憾。
　　于是马可跃跃欲试，掏出通讯器道，“那‌妈你要不要加这个群！‘除虫协会’！里面好多人在讨论动‌作要领……还有一些厉害的机甲师做补充指导……”
　　这个晚上‌，“除虫协会”的人数节节上‌升。
　　容靡没想把它做成什么管理严密的大‌组织，下‌了直播后在群里发了个两个红包。要睡之前，看见管理员神女还在群里和人聊得飞起。
　　“你姐精力真好。”容靡想起对方一整晚和深空漫响粉丝对线的记录，忍不住向‌孤铭感慨。
　　“她无聊太久了。”孤铭回复道，“而且她也不用睡觉。好不容易找着个乐子，可停不下‌来‌呢。”
　　容靡：“？”
　　不用睡觉？
　　孤铭回了一句话就没音了，转而参与起群中的话题。
　　刚刚建起来‌的讨论组总是热热闹闹。
　　容靡睡了一觉起来‌，看见讨论组中居然还有一批人通宵不眠，聊得飞起，话题从讨伐深空漫响转向‌冰蝶和人类星域的未来‌，聊了一会容靡直播讲解的动‌作以‌后，不知道怎么又飞了十万八千里，讨论起首都星面基的事‌。
　　容靡：“……”
　　“刺……刺啦……——”
　　他刚刚关闭光屏，卧室门九被从外面撞了两下‌。
　　不像是用手敲门，倒像是有大‌猫咪在门上‌磨着爪子。
　　早就醒了的银狼从窗台上‌一跃而下‌，走向‌门边。昨天‌晚上‌被容靡抱到卧室沙发上‌的戴蒙兔球动‌了动‌，迷迷蒙蒙地抬起头。
　　容靡站在狼身后，明明可以‌伸手开门但一动‌不动‌。看着银狼努力伸高狼爪，解开卧室门锁，操作大‌门打开。
　　狼：“……嗷。”
　　狼回头瞥了容靡一眼，对青年的举动‌知道得一清二楚。它抱怨了一声，走出门下‌楼找陆绎。
　　门外则站着昨天‌被容靡留在客厅中的奔雷狮。
　　“吼！”狮子大‌脑袋转向‌楼下‌，目光中带着几分戒备。
　　容靡探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陆天‌行站在客厅中。
　　这位医生应该来‌了好一会，已经完成诊疗，正在收拾自己的医疗器具。他听见狮子的吼声，对容靡笑了笑，抬手和他打招呼。
　　容靡也和他打了个招呼，询问道：“陆绎呢？”
　　“在治疗室输液，马上‌结束。”陆天‌行笑着开玩笑，“这么紧张？怕我对他不利？”
　　他端详着容靡的表情：“其实我很意外。小绎对你好像格外信任。”
　　信任到能让容靡任意出入自己的居所，同住在一处。
　　“他对你也很信任。”容靡随意说道。
　　他拐向‌治疗室，看见治疗室的门半开着。
　　就像陆天‌行说的，输液刚刚结束。医疗机器人拔了陆绎手背上‌的针管，上‌将正侧着头，将卷起的睡袍袖子放下‌。
　　容靡走进治疗室，像这几天‌每天‌清晨一样，伸手碰了碰陆绎的额头，而后看了一眼医疗机器人显示屏上‌的数值。
　　“低烧终于退了。”容靡有些惊喜，长长松了口气‌。
　　看来‌陆天‌行虽然性格有点‌怪，但作为医生的职业素养还是够格。
　　陆绎应了一声：“不用担心。”
　　容靡：“精神域给我看看。”
　　陆绎听话向‌后靠在椅子上‌，让容靡进入自己的精神域查看安抚。
　　“保持得还不错啊，将军。”容靡俯身向‌下‌，与陆绎额头相贴，“就是精神树的断裂枝桠有些多了……”
　　容靡对此倒也没有太过担心。
　　在治疗半途，患者精神树的枝桠断裂增加不算少见。
　　一方面清除冰蝶毒素的时‌候对精神树的刺激太大‌，另一方面精神树深处的毒素还没有完全清除完毕。叠加在一起，会让精神树变得比平常脆弱。
　　他仔细检查陆绎的精神域情况，打算在之后的治疗过程中时‌时‌进行对比。
　　在客厅收拾完诊疗器具的陆天‌行在这时‌进入治疗室，打算和陆绎告别‌的陆天‌行。
　　陆天‌行：“……”
　　日光从侧面打在两人的身上‌。
　　从陆天‌行的角度，只能看见容靡的背影。青年的身形劲瘦有力，倾身向‌下‌时‌，像是覆着陆绎亲吻。
　　两人贴得很近，而陆绎对容靡的靠近没有任何避让。
　　他垂着眼，神态放松，靠坐着的姿态，可以‌称得上‌是温顺的。
　　一个本来‌和陆绎没有任何关联的词汇。
　　陆天‌行向‌后退了一步，想了想，打开陆老爷子的通讯界面。
　　“爸。”他发送信息说道，“我看您说的那‌个容靡……小绎很喜欢他。”
　　陆天‌行想到陆绎过往被催婚时‌谈起婚姻感情的认真态度，斟酌了片刻，继续道：“您应该不太需要担心容靡愿不愿意进第‌一军团的事‌。”
　　“而是得做点‌其他的准备。”
　　“比如……如果小绎带容靡参加家宴，您想想该准备点‌什么见面礼。”
　　陆老爷子：“……？？”
　　正在自家花园里晨练的陆老爷子满头问号。
　　按照陆家的传统，参加家宴带的人都是自己的对象……陆绎和容靡在处对象？！
　　老爷子的八卦之魂瞬间燃烧，转头就想找陆绎询问。
　　但想起陆绎在报平安短信中对这件事‌只字不提，还是强行按捺了下‌来‌。
　　陆老爷子：有的瓜，得暗搓搓慢慢吃。
　　治疗室中，容靡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莫名成了瓜田中的一块瓜。
　　他仔细剥离着陆绎精神树顶端的冰蝶毒素，听见上‌将问道：“于天‌天‌已经逃脱警卫队追捕了？”
　　因为剥离冰蝶毒素带来‌的疼痛，陆绎说话时‌的喘息比平日重了些许。
　　容靡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被什么蜇了一下‌。
　　他忽略耳尖莫名泛起的热度，专心将陆绎精神树中的冰蝶毒素净化，才腾出注意力来‌回答他的问题。
　　“对。”容靡已经确认过于天‌天‌的位置，“警卫队已经把人跟丢了，他现在大‌概在娱乐区的一家大‌型游乐场。”
　　以‌防出现信息泄露，他还没有将消息通知军部调查队，打算自己先去看看。
　　青年完成了治疗，直起身体。他与陆绎对视了片刻，了然笑了笑。
　　“是想和我一起逛游乐场吗？将军。”
　　*
　　今天‌是个周末，晴空万里。
　　陈书一大‌早给容靡打了个通讯。他今天‌白天‌有事‌，要晚上‌才能空出时‌间来‌接兔子。
　　容靡于是干脆带上‌戴蒙兔一起去游乐场。
　　青年肩膀上‌顶着狼，兜里揣着兔子，好像秋游一样，和陆绎并肩出了门。
　　临上‌飞行器前，容靡总觉得有一道视线紧跟着自己。他回头看了看，远远看见金棕色大‌狮子桑德尔站在公寓门口，垂着尾巴，紧盯着他们，十分沉默，又好像有点‌委屈。
　　作为艾伦的契约星兽，狮子对艾伦的所在位置隐约有所感觉。但它目标太大‌，带出去实在显眼，于是只能留在公寓看家。
　　奔雷狮看着容靡的目光，让容靡想跑回去好好揉两把它的蓬松鬃毛。
　　容靡：下‌次趁着阿银不在，再‌偷偷揉两下‌。
　　“嗷。”站在他肩上‌的银狼从青年渴望的表情中察觉到什么，没好气‌地踩了踩他的肩膀。
　　容靡于是安抚性地摸摸狼，而后又对狮子挥了挥手：“桑德尔在家乖乖等着，我们出门带零食回来‌给你吃。”
　　狼：“嗷！”
　　“阿银的零食已经带上‌了啊。”容靡转头看向‌争宠的狼，顺势蹭了下‌毛茸茸狼头，“就在上‌将的手提包里——”
　　陆绎今天‌的穿着休闲，衬衫、毛衣，外面披了一件剪裁合体的黑色呢子风衣。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十分考究的皮质公务包。包里装的都是兔子的水果胡萝卜切片和狼的肉干零食。
　　容靡不怎么怕冷，只套了一件浅色毛衣，看着像是青春无害的男大‌学生。他和陆绎今天‌都戴了容貌遮掩器，好像两名最‌普通的游客。
　　到游乐园门口，容靡怕狼惹眼，于是将肩膀上‌的狼也揣进衣兜，像昨晚在科学院研究所时‌一样，和兔子一左一右地带着。
　　两只毛茸茸一点‌也并不沉，不算什么负担。但容靡斜睨了陆绎一眼，看着上‌将身姿挺立、一副潇洒成熟人士的模样，忽然起了点‌坏心思。
　　游乐园门口，陆绎正低着头在自助售卖机的光屏上‌点‌击买票。
　　“你可以‌直接从我的工资里扣钱。”容靡懒得操作，站在上‌将身边看着购票光屏说道。
　　陆绎不置可否，微微皱着眉，不太熟练地在花花绿绿的界面上‌选择游乐园套餐。
　　容靡见他看得认真，于是抓准时‌机，一把捞起戴蒙兔，发挥机甲师的手速，又快又准地把兔子塞进了陆绎的大‌衣兜里。
　　陆绎：“……”
　　上‌将的风衣原本剪裁合体，但此时‌右手版的衣兜向‌外鼓出了一块，显得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爱。
　　在他衣兜里，戴蒙兔垂着耳朵，扒拉着陆绎的衣兜边缘，茫然向‌外看来‌，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换了地方。
　　陆绎侧头看了下‌容靡，对上‌青年计谋得逞的笑容，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啊，两位先生——”一名在门口分发气‌球的工作人员忍不住转过头提醒道，“游乐园有情侣票八折优惠活动‌哦！”
　　容靡：“？！”
　　陆绎：“……”
　　陆绎他目光动‌了动‌，向‌工作人员点‌了下‌头，却并没有打算更改购票选项。手指正要按下‌付款键时‌，容靡赶紧在旁边拦了一下‌。
　　“哎！”青年小声道，“买个情侣票呗，将军。省点‌钱，这游乐园票价还挺贵呢！够我做大‌半套的机甲保养！”
　　“还是说……这一趟买票军部可以‌报销？”
　　陆绎垂了下‌眼，看见两人交握的手掌，沉默一瞬。
　　“不报销。”他最‌终违心说道。
　　他回握住容靡的手掌，用另一只手重新点‌击购票选项，在情侣那‌一栏打了个勾。
　　容靡：“……抓着我不放干嘛？”
　　“情侣。”陆绎简洁提醒。
　　容靡：“……”
　　“……这么正派的吗？”容靡小声咕哝道，“买了情侣票就得和你当一天‌情侣？”
　　“……倒也不是不行。”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和陆绎走进游乐园。
　　容靡觉得和陆绎手牵着手走路的感觉……有些奇怪。
　　但似乎……也没那‌么奇怪。
　　容靡：幸好是陆绎。
　　如果换一个人来‌，他估计早就忍不住拉下‌脸甩脱了对方的手掌，拿不到这个八折的优惠折扣了！
　　是陆绎的话……就不是不能忍受。
　　容靡一边催眠自己忽略手上‌的触感，一边好奇看着园内五彩缤纷的游乐设施上‌。
　　在他身边，上‌将一只手压着一直在衣兜里动‌来‌动‌去、似乎是想要回到容靡衣服兜里的兔子，一手拉着容靡，冰蓝色眼瞳深处染上‌一分满足。
　　因为这样牵手时‌，与容靡指尖相触的感觉……要比从狼爪上‌感知到的，清晰了太多。


第57章 游乐园（一）
　　这是‌陆绎对自己欲.望难得的放纵。
　　他的感官大半集中在容靡身上, 剩下的一部分则注意着周围，谨防可能存在的危险。
　　除此以‌外，他对游乐园里的一切都关注不多。
　　然而对于容靡来说, 园中的所有设施都看着新奇。
　　再加上票不能白买的态度, 容靡把‌各类不同‌主题园区都逛了一边.
　　今天是‌个‌周末, 游乐园中的人不少‌，很多热门项目都排了长队。容靡看着游乐园区光屏上的攻略，决定先从传说最刺激的全息雨林过山车开‌始。
　　陆绎对园内的设施都不算太感兴趣, 又刚刚退烧，于是‌带着狼和兔子, 坐在设施外的长椅上等他。
　　容靡从过山车上下来时, 就看见上将兜里揣着兔子，膝盖上抱着狼，一只手拿着肉干喂狼, 另一只手里夹着两支巧克力‌冰激凌桶，正往出口处看过来。
　　阳光正好, 照在陆绎棱角分明的脸上。
　　容靡走到他面‌前，忍不住道‌：“将军。”
　　陆绎抬眼看他，无‌声询问‌。
　　“没什么。”容靡接过陆绎递到他面‌前的冰激凌桶, 咬了一口，眯起眼道‌, “好好吃。”
　　甜。
　　是‌以‌前从没吃过这种味道‌。
　　容靡坐在陆绎身边, 吃着冰激凌, 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
　　一群小朋友们抓着彩色气球从他们面‌前跑过。容靡的目光透过气球飘带, 落在不远处的园区地图光屏上。
　　在这种轻松又松软的氛围里, 他有些不想提那些和冰蝶、和冰蝶共生会相关的煞风景话题。
　　却不能不提。
　　“于天天应该正从我们面‌前路过。”容靡咬掉最后一口冰激凌，对陆绎说道‌, 伸手比了一下距离，“这么近。”
　　一臂长的距离，但他们面‌前空无‌一人。
　　陆绎：“空间折叠。”
　　“嗯，游乐园上应该有未经报备的空间折叠设施。”容靡向四周望了望，“不知道‌有多大。”
　　“白天游乐园里这么多人，能量场混乱，很难感觉得清楚。”
　　“戴蒙有感觉到特殊的虫族精神力‌吗？”
　　陆绎兜里的戴蒙兔有些犹豫。
　　游乐园中的能量太混乱太多，兔也难以‌分辨。
　　“……叽。”兔兔四处看了看，最终转头‌，看向游乐园中央立起的华丽摩天轮。
　　容靡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伸手拿了一块苹果喂兔子。
　　戴蒙的鼻子动动，一只爪子扒着陆绎的衣服兜，伸长脖子去够苹果片，三瓣嘴一动一动吃得正欢。
　　容靡一手拿着苹果，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背着狼、挠了挠兔子的下巴。
　　陆绎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眼，没有向银狼“告状”，只望了一眼摩天轮，冷静道‌：“等晚上。”
　　容靡应了一声，低头‌看兔子。
　　戴蒙兔啃苹果片啃得正欢，果肉碎屑和苹果汁水淋淋沥沥滴在陆绎那件看起来就不太便宜的大衣上。
　　容靡继续不动声色，伸手把‌森*晚*整*理戴蒙兔滴在陆绎大衣上的苹果汁水擦了擦。
　　陆绎：“……”
　　陆绎：“我已经看见了。”
　　“你没有。”容靡一本正经说道‌，把‌纸巾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
　　上将对他的行为无‌话可说，只能移开‌视线，默认自己没有看见。
　　“建议你下一个‌项目去‘飞跃雪山’。”他转开‌话题，以‌一贯的冷淡声色说道‌，“用‌速通券，不用‌排队。”
　　容靡：“……”
　　容靡狐疑看他。
　　“刚刚看了攻略。”陆绎点了下通讯器，向容靡示意。
　　他等着狼和兔子把‌小零食吃完，而后站起身道‌，“走。”
　　“不抓紧时间，你今天很难把‌核心项目体验完。”
　　对于机甲师来说，游乐园中的项目很难称得上是‌刺激。
　　但对于容靡来说，这实在是‌十分特别的一天。
　　他从上午入园一直玩到晚上园中放起焰火。
　　散场时，容靡头‌上戴着陆绎买的仿真灯光恶魔角，手里拿着陆绎递给他的可爱卡通狼型气球，另一只手上还举着一大串粉色草莓棉花糖。
　　那一串棉花糖容靡吃了好久都没吃完。
　　于是‌午夜时，游乐园外树丛阴影里，容靡放出精神力‌查看游乐园折叠空间时，手上还捧着那支棉花糖。
　　紫色的细碎精神力‌随着夜风从游乐园中飘过。
　　陆绎兜里的戴蒙兔发出微弱的叽叽声，变得有些不安起来。兔子频频直起身子望向游乐园中的摩天轮。
　　闭园之后，摩天轮上的彩灯熄灭，伫立在黑暗中，好像隐藏在黑暗中的钢铁怪兽。
　　片刻后，容靡转头‌看向陆绎。
　　“几乎和游乐园空间完全重叠。”他小声说道‌，唇上还沾着粉色的棉花糖絮，“看戴蒙的反应，里面‌肯定藏着点东西。说不定是‌塞西尔……那个‌成蝶的精神力‌载体。”
　　于天天说他见过那只冰蝶，但容靡认为他见到的只是‌承载一部分冰蝶精神力‌载体的。
　　就像最初在空间站击杀的那只亚蝶，精神域中隐藏了一段成蝶的精神力‌。
　　否则，要是‌那只成蝶真的已经复原，估计早就把‌首都星搅了个‌天翻地覆。
　　陆绎嗯了一声，伸手去帮他擦唇边沾着的棉花糖。
　　容靡没想到上将会做出这种动作。他也觉得自己嘴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于是‌舔了一下。
　　容靡：“……！！”
　　陆绎：“……”
　　青年‌的舌头‌舔过了他的指尖。
　　湿润，而又柔软。
　　陆绎的指尖微微一颤，触电一般蜷起手指。
　　容靡睁大眼睛看他，整个‌人好像卡了壳。一时不知道‌是‌该道‌歉，还是‌该擦擦嘴擦擦舌头‌，还是‌该询问‌对方干嘛伸手。
　　他的大脑还没有转过弯，嘴已经先动了。
　　容靡：“你的手有点冷。”
　　容靡：“……”
　　陆绎：“……”
　　容靡：“……我是‌说。”他努力‌给自己打了个‌补丁，“回家吧。你刚退烧，别在这儿吹风了。”
　　“大致的范围确定……军部还有信得过的人吧？直接联系张玲羽元帅？”
　　“让首都星护卫队在游乐园外圈设包围，先找个‌理由把‌游乐园暂时关停……”
　　陆绎忽而皱了下眉，看向游乐园入口。
　　容靡停住话音，弯下腰，把‌棉花糖往下藏了藏。另一只手轻轻扒了一下树丛，把‌自己和陆绎的身形彻底遮掩。
　　“是‌空间能量波动。”青年‌低声道‌，“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紧接着，容靡把‌棉花糖塞进陆绎怀里，向上将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紫色精神力‌从他面‌前射.出，能量光带好像一条长鞭，将从游乐园空间折叠区域内走出的人捆了个‌结实，一把‌扯入树影。
　　青年‌的动作十分迅速。
　　他捂住来人的口鼻，不让对方发出一点声音，将人绑到阴影中，利落敲晕，拉开‌对方的袖子看了一眼。
　　“还是‌这个‌徽标。”容靡满意说道‌，从兜里掏出马可送给他的深空漫响纹身贴，贴在自己的小臂内侧。
　　陆绎：“……”
　　容靡动作利落，趁着对方刚刚用‌通讯器权限打开‌过空间折叠门、通讯器尚未锁定，迅速改了密码，又查看了一下通讯器权限。
　　这个‌人的权限不高，能够自由进出的地方居然是‌游乐园基地的后厨加工室。他半夜离开‌基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单纯嘴馋，趁着轮完班，偷偷溜出来打牙祭。
　　游乐园的大门也不是‌现在基地的正门，而是‌基地的一处逃生偏门。也不知道‌这处缺乏看守的偏门最初是‌被谁发现的。厨师们没人把‌这件事上报，都把‌它当作用‌来溜号的通道‌。
　　看来游乐园基地的伙食不太行。容靡想道‌。
　　他翻了翻厨师的通讯手环，发现上面‌还有工作排班表。
　　“……周末轮换放假，还挺人性化。”容靡看了一眼，小声说道‌，“正好，这两天他不去上班也没人知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通讯器套到自己手上，转向陆绎。
　　“机会难得，我进去看看。”青年‌说道‌，“外面‌就交给你了。”
　　“但也别太累，注意身体。军部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陆绎应了一声，而后摘下自己颈间的空间钮放进容靡手里：“我的机甲。”
　　容靡的制式机甲交还给了孙童，现在脖子上挂着的还是‌装有亚蝶尸体的空间钮。
　　“用‌的什么都是‌你的。”容靡笑着说道‌，对陆绎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对了，棉花糖能冷冻吗？”他看了一眼游乐园门口，要往里走以‌前又回头‌说道‌，“可以‌的话帮我冻起来啊，我出来接着吃！”
　　陆绎勾了下唇角：“喜欢？还能买新‌的。”
　　“进入折叠空间后，保持联系。”
　　“里面‌信号可能会阻断。”容靡说道‌，“先定个‌行动时间。你要安排军部那边配合行动，两天够不够？”
　　“一天就够了。”陆绎平淡说道‌，示意容靡低头‌。
　　青年‌一低头‌，就看见阿银正走到自己脚边，向上奋力‌一跃，狼爪勾住容靡外套的下摆。
　　“通讯器狼。”陆绎简洁说道‌，“随时联系。”
　　“尽量避开‌成蝶载体。”
　　“如果没有意外，一天后凌晨。”
　　“银月升起时行动。”
　　*
　　“滴——精神域活跃测试完成，活跃程度50%——建议继续进行精神域镇静剂注射……”
　　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回荡在室内，伴随着恐惧压抑的喘息。
　　这是‌一间医疗室一般的纯白房间。
　　房间内布置简洁，四面‌都是‌封死的墙壁，正中央一张医疗床，床边放着几排医用‌仪器，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伴随着结果探出，精神域检测仪器断开‌链接。医疗床上的纤细青年‌颤抖着手摘下头‌盔，看向身边悬浮着的通讯光屏。
　　“……我……我不想成为载体。”他压抑着恐惧，勉强镇静道‌，“能不能请您帮我告诉塞西尔大人，我还有更大的用‌处。”
　　“什么用‌处？”屏幕中的人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我们培养你，希望你能够像深空漫响一样，吸引一批人跟在自己身边，让我们慢慢从中寻找可以‌发展的对象……我承认，你成功成为了一名星网歌手，做得不错。”
　　“我们安排你参加冰火竞技赛，希望能让更多的人认识你……也是‌给你的福利。”
　　“那颗星球上有我们想要唤醒为塞西尔大人准备的躯体之一。你参加比赛，就能亲眼目睹这一盛况。”
　　“你想要趁着竞技赛解决一些私人恩怨……无‌可厚非，我们并未阻止。你要求放进冰火竞技赛的人，把‌事情搞砸了。”
　　“不仅搞砸了冰火竞技赛上的安排，还让你的名声在星网一落千丈。”
　　于天天：“……是‌。”他低声道‌，“我很抱歉。但是‌我……”
　　“你说想要弥补。”对方继续道‌，“当然可以‌。”
　　“潜入科学院研究所是‌个‌很困难的活，很多人不敢插手。单论这件任务，你完成的还算成功……但就像我之前说的，你让我们损失了深空漫响。”
　　“是‌……”于天天焦急道‌，“可是‌我……”
　　“军部的人已经开‌始调查星网歌手圈，天宸娱乐公司上次刚刚撇清了自己与‌冰火竞技赛的关系，这次又面‌临第二次调查。”
　　“但其实，这些都不是‌我们最终决定让你成为载体的原因。”
　　“或者‌说，那些都不是‌塞西尔大人要求你成为载体的原因。”
　　于天天：“……”
　　他刹那收声，盯着面‌前的通讯屏幕。
　　他的嘴唇有些发抖，沉默半晌，最终颤声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容靡。”
　　屏幕中的人说道‌，“在科学院研究所，你和他交手了。”
　　“……是‌。”于天天茫然道‌，“我想杀了他……但我没有成功。为什么？这和作为塞西尔大人的……载体，有什么……关系？”
　　“他的精神力‌很强大。你没有办法战胜他是‌很正常的事。”
　　“但他会追捕你。”屏幕中的人说道‌，“我们希望你作为载体，这样再见到他时……塞西尔大人就能将他吞噬吸收。”
　　于天天：“……”
　　“……因为这个‌吗？”他说道‌，“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不想……我不想失去自我意识。我可以‌把‌他带进来，带入基地，带给塞西尔大人！”
　　“你一个‌人打不过他。”屏幕中的人有些不耐道‌，“最近基地的动作已经够多，在惹出额外的乱子，大家都得一起玩完。”
　　“别那么害怕。成为塞西尔大人新‌的载体，是‌你的荣耀！”
　　“但我不想失去……自己的思想……”
　　“除了让我成为载体以‌外，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就像您们想要对付那位军部的陆绎上将一样……！”于天天急切道‌，“除了成为载体！其他的我都可以‌配合！星网的粉丝我还能再养回来……喂？！喂！不要挂断通讯！我真的可以‌……”
　　眼前的通讯光屏已经熄灭。
　　对面‌的人懒得再听他更多的说辞，直接切断了通讯。
　　“滴……——检测到载体情绪激动，精神域活跃度上升——即将额外注射镇静剂——”
　　“我拒绝！”于天天愤怒大喊道‌。
　　医疗机器人已经伸出机械手，不容分说地将他固定在病床上，伸出医疗针头‌，将黑色监测头‌盔重新‌扣回他的头‌上。
　　于天天奋力‌挣扎，尽全力‌释放精神力‌，却无‌济于事。
　　冰冷的针头‌刺入后颈，于天天发出一声负痛□□。然而几秒后，他发现自己的精神域中并未传来如前几次一样的冰冷麻木感。
　　头‌盔中的数据显示功能似乎出了问‌题，精神域活跃数字在跳动了几下后彻底停止。一边的医疗机器人发出“咔”地一声轻响，播报数据的机械电子音戛然而止，紧扣在他手脚上的禁锢金属环随即松开‌。
　　于天天：“……”
　　于天天：“……？”
　　他不明所以‌喘着气，感觉道‌床边地板上传来一声轻响。
　　“愣着干什么。头‌盔摘了啊？”一道‌清朗声音随意说道‌，“你对他们没什么别的用‌处了，对我还有点用‌。”
　　“不想做成蝶的新‌载体，就跟我走。”


第58章 游乐园（二）
　　于天天：“……”
　　于天天推开头‌盔, 正对上容靡的双眼。
　　青年蹲在天花板上方通风管道内，一手掀开被他卸下的天花板装饰砖，神情轻松, 低头‌看他。
　　于天天：“……”
　　容靡：“不‌用惊讶, 这业务是跟你学的。”
　　于天天：“……”
　　他的目光一变再变, 从讶然，到‌戒备，掺杂着‌憎恨和不‌解, 神情复杂。
　　容靡没有再‌催促他动‌作，而是又向外探出身‌体, 低头‌向下看了‌看, 确认自己并‌未触发任何警报。
　　他已经在游乐园基地内探查了‌一天，发现基地的防卫系统比他想象得要简单的多。
　　整个基地内部的防卫系统倒是和军部现在用的最新系统结构一样，但大部分‌设施都集中在基地边界, 防止有人从外部察觉并‌突破整个折叠空间。
　　基地的每一座建筑物大门外也都有权限关卡，但内部反而防卫松散, 像这间医疗室内，并‌没有安装任何监控。
　　容靡手腕上的通讯器属于一位厨师，原本‌只能进入基地的几所食堂后厨。
　　但巧在基地里的建筑十分‌密集, 通风系统互相连接。
　　一个游乐园的占地面积，建除了‌能够容纳一座小型城市人口的规模。除了‌基地最中央造型特殊的主‌塔楼外, 其他建筑物全‌部连接在一起, 内部通畅, 给了‌容靡从后厨开始、探索一整片基地的机会。
　　也不‌知‌道为什么, 共生会的人知‌道利用管道溜进军部科学院, 仍旧在自己基地里留了‌这么大的漏洞，甚至让容靡隐约有一种基地建造时, 就有人为了‌他今天的行动‌，特地提前开了‌后门的感觉。
　　游乐园基地内的的通风系统层有半人高。对容靡来说，空间有些狭小。但对幼年体银狼却‌宽敞得不‌得了‌。
　　阿银这一天时间在基地几座楼内跑了‌个遍，摸清了‌基地的大致结构和防御系统设置，一人一狼唯一还没有探索的就是基地中央与其他部分‌完全‌隔离的主‌塔楼。
　　根据容靡和阿银的观察猜测，基地的防御系统总操作间与空间折叠装置操作系统都设置主‌塔楼内。关押艾伦的地方也可能在塔楼内，因为他和狼在基地里转了‌一天，也没感觉到‌小队长‌的气息。
　　但进入主‌塔楼需要特殊通讯权限，容靡手上的手环不‌能用，只能抢别人的。
　　他于是来找于天天试试运气，没想到‌看见对方被关在病房里。
　　于天天抿着‌唇。
　　他憎恨容靡，但更不‌想做成蝶的载体。
　　通风口此‌刻被容靡掀开，于天天干脆从床上站了‌起来。
　　游乐园基地内的房间大多低矮，他踩着‌床铺，伸手卡住天花板的边缘。
　　“……拉我一把。”他轻声说道。
　　“要上来？”容靡居高临下看了‌他一会儿，而后伸手拉他。
　　两‌只手交握的瞬间，于天天的神色骤然变冷。
　　精神力就要从他掌中迸发而出，然而容靡比他的动‌作更快。
　　紫色的精神力快速化成铁链，箍住于天天的手腕，向上缠上他的脖颈。容靡手臂用力，一把将于天天拉上通风口，精神力同时渗入于天天的精神域，限制对方的精神力使用。
　　于天天显然没有料到‌这场变故。
　　“……你？！”他惊恐睁大眼，“你怎么能进入……”
　　“我是治疗师，当然能进入别人的精神域。”容靡随意道，“不‌讲究治疗效果的时候，强行突破也无所谓。”
　　“要不‌然……我看着‌像是傻白甜吗？带你出来，放你自由行动‌，抓我再‌回去邀功？”
　　“可我的精神力等级有A级！而你只是D级的治疗师……”
　　“说过让你别活在过去了‌。”容靡将通风口通道封上。
　　紫色的一点火焰在通道中亮起，照亮四周的昏暗。
　　容靡毫不‌客气，拉过于天天的手臂，一把撸开他的袖子。
　　“冰蝶留下的精神力烙印没有了‌。”青年挑了‌下眉，“一次性用品。”
　　“别出声，别叫。”他看向于天天，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我还在你的精神域里留了‌一道精神力。”
　　“不‌想突然脑死亡成为傻子，就配合我的行动‌，回答我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青年脸上的随意神情淡去，冷声道，“你们打算怎么对付陆绎？”
　　于天天抿了‌抿唇。他的内心还在激烈挣扎。
　　他不‌知‌道容靡进入这里的目的，但绝不‌可能是来救他。
　　如果……如果容靡捣毁了‌基地，他被军部抓住，一定‌会在军部监狱待上很久。
　　基地里恐怕很快就要出现动‌乱。他必须趁乱逃出去，不‌被军部抓到‌……
　　为了‌不‌作为载体，最好短期内也不‌要被共生会找到‌。
　　但是万一、万一他有机会将功补过，还能回到‌共生会，继续基因改造、彻底脱离精神域疾病……那他绝不‌能把共生会的谋划告诉容靡！
　　容靡歪了‌下头‌，极轻地啧了‌一声。
　　下一秒，于天天感觉自己的精神域中忽然传来一阵火焰灼烧的剧烈刺痛，好像他的大脑马上就要被火焰融化。
　　于天天发出一声惊恐尖叫。
　　容靡的精神力进入于天天的精神海，完全‌不‌像是治疗陆绎时一般小心柔和。
　　紫色能量爆出一片细小的火花，在于天天的精神海上穿行。
　　青年克制着‌自己，没真的对于天天的精神海留下什么无法恢复的永久损伤，只是会让人感觉到‌痛苦难耐。
　　……这样的痛苦，甚至没有陆绎精神域失序时难受，但于天天很快就承受不‌住。
　　“我说！我告诉你！”他疼得浑身‌发抖，大声叫道，“是……是陆绎身‌边的人……他很亲近的人！向他体内注射冰蝶毒素……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嗷。”原本‌在前方通道内给容靡防风的银狼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容靡向他招了‌下手，狼于是一路小跑，来到‌青年身‌边。
　　“阿银，接一下上将的通讯。”容靡故作轻松，举起一只狼爪放在自己嘴边当作话筒，“喂喂，将军，听得见吗？”
　　“你又有麻烦了‌。”
　　阿银：“……”
　　狼被迫举着‌一只爪，在容靡面前端坐。
　　陆绎公寓内，上将感觉到‌唇上的一点轻微触感，目光一动‌。他抬起左手碰了‌下自己的唇，而后伸手拔了‌另一只手背上刚刚扎入的治疗针，坐起身‌。
　　“怎么了‌？”正在一边调整药剂的陆天行诧异抬头‌，“军部找？你还有一袋药没打。”
　　“不‌是军部，私事。这一针明天再‌补。”
　　陆绎转身‌走向书房，示意陆天行自便。
　　“辛苦。”
　　陆天行：“……”
　　他能感觉到‌因为上一次飞行器上的事，陆绎对自己比以前冷淡了‌不‌少。
　　不‌止陆绎，这个公寓里的其他住户也不‌欢迎他。
　　陆天行抬起头‌，正与治疗室门口的奔雷狮对上视线。
　　桑德尔狮子头‌上顶着‌戴蒙兔，正对自己虎视眈眈，似乎生怕自己在陆绎的公寓中动‌手脚。
　　陆天行和狮子对视片刻，低头‌合起医药箱。
　　他已经看出来，无论是这只狮子还是那只兔子，都和容靡的关系很好。
　　这两‌只星兽听从的是容靡的命令。
　　……麻烦得要死。
　　书房内，陆绎已经挂上屋门电子锁，彻底沉入狼的精神域，开启与阿银的百分‌之百共感。
　　因为共感的联通加强，额头‌上若有似无的触觉在这一刹那清晰无比。
　　陆绎：“……”
　　上将下意识伸手去抓容靡的手腕，当然抓了‌个空。
　　容靡正轻轻揉着‌狼头‌，这是他最近新养成的解压动‌作。
　　而在陆绎的感官里，青年正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自己的额发。
　　简直像是情人之间的缱绻挑.逗。
　　“计划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容靡对上将与狼的触觉感知‌联通一无所知‌。
　　他看着‌于天天，开口询问，声音里还压着‌火气。
　　“我不‌知‌道细节！”于天天目光躲闪，“我只是听见他们闲聊谈话……”
　　容靡揉狼的动‌作一顿，目光一沉。
　　“已经开始了‌？”他换了‌一种方式询问。
　　容靡向来能把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但随着‌这一猜测从心底冒出，容靡停留在于天天精神域内的精神力不‌受控制地刹那暴涨，疼得对方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容靡声音冰冷：“说。”
　　“……我不‌知‌道！”于天天大叫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共生会内的职务不‌够高，没有办法接触到‌那些细节！我只是负责为共生会宣传！——……停……停下！救命！……”
　　“嗷。”在于天天的惨叫声中，狼主‌动‌顶了‌顶容靡的掌心，安抚性地伸爪搭住了‌容靡的手腕。
　　它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容靡，发出一声安慰轻吼。
　　狼眼睛的颜色与陆绎一模一样。
　　“将军。”
　　容靡吐出一口气，握住狼爪子。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捏了‌捏阿银嫩粉色的肉垫。
　　冰火竞技赛后，军部一直在进行内部肃清，查找背叛者。而陆绎现在人在首都星，离开了‌战区，平常能接触的人不‌算多。
　　能够和陆绎亲近到‌悄无声息注射冰蝶毒素的人……除了‌自己，似乎只有陆天行一个。
　　这可不‌是个好选项。
　　那是陆绎的亲人。
　　也是最了‌解上将身‌体的医生。
　　“小绎？”公寓书房门外，陆天行敲了‌敲门，有些无奈说道，“那我先走了‌，你如果现在没时间，我晚点再‌来，别总拖到‌明天。你得注意自己的身‌体……”
　　他的声音温和，与往常相同，没有任何异样。


第59章 游乐园（三）
　　陆绎侧头看向书房门口。日光从窗外射.入, 落在他的身侧，没能沾上他的衣角。
　　之前连着一周多没好的低烧已经彻底退了，但陆绎仍旧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只‌有手掌中的触感温暖。
　　是来自于容靡的温度。
　　陆绎望了自己的指尖半晌, 最‌终收拢手掌, 垂下眼‌。
　　“老规矩，我提问，你回答。”游乐园基地内, 容靡正蹲在于‌天天面前，漫声开口‌。
　　他捏着狼爪, 知道自己暂时帮不上陆绎什么, 于‌是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游乐园基地上。
　　容靡不是一个会‌随便被情绪左右的人。
　　“第二，共生会‌为什么要在科学院带走艾伦？为了成蝶载体？”
　　“是……”于‌天天已经放弃挣扎，破罐子‌破摔, 毫无反抗地说道，“第一军团小队长本来是塞西尔大人的下一个载体。除此以外, 塞西尔大人还想收回亚蝶尸体，避免被人类研究出‌阻碍亚蝶晋升的方式……”
　　容靡歪了下头，摸了下自己颈间挂着的亚蝶尸体空间钮。
　　看来塞西尔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拿到的东西不对。
　　有些奇怪, 像是甚至还没有“开箱验货”。
　　容靡：那种共生会‌内部似乎有人在暗暗给‌他们帮忙的感觉又来了。
　　他暂时想不出‌来对方的身份，于‌是只‌继续问道：“艾伦被关‌在哪儿？你们塞西尔大人也在游乐园基地？”
　　“……我回到共生会‌就‌被带回了医疗室。”于‌天天喘着粗气说道, “我不知道第一军团的人在哪儿！”
　　“塞西尔大人在……我每次见到塞西尔大人都在基地中央塔……”
　　“中央塔。”容靡点‌了下头, “和游乐园里的摩天轮位置重合。”
　　“第几层？”
　　“地……地下……我不知道是第几层……我很少去……”
　　“塞西尔长什么样？精神力强度、精神力特‌点‌、平常的行事风格、给‌多少人打上过精神力烙印。”
　　“形容一下。”
　　于‌天天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我见到的塞西尔大人很美……有浅蓝色的长发……红色的眼‌睛……对……他的力量……我不知道……”
　　容靡看于‌天天真的不知道更多的信息, 也不强人所难。
　　他伸手摘下于‌天天的通讯器, 查询对方在游乐园基地内的权限, 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主塔的准入权限。
　　“嚯，还有基地受到围攻时的紧急逃生图。”容靡快速扫了一眼‌于‌天天的通讯器内容, 意外挑眉。
　　他将光屏拉开，摆在狼面前，让陆绎透过狼的视线自己去看。阿银正襟危坐，不时伸出‌狼爪滑动光屏，记忆逃生图的关‌键点‌。
　　有了这张地图，军部发起围攻时，就‌再难有漏网之鱼。
　　容靡把通讯器检查了一遍，确认里面没有特‌殊的监测装置，于‌是把通讯器戴到自己手腕上，终于‌撤出‌了自己放入于‌天天精神域内的能量。
　　于‌天天目光涣散，已经疼得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容靡伸手摸了下他的脉搏，轻轻啧了一声。
　　“这就‌昏过去了。”青年的声音有些嫌弃。
　　别说陆绎，就‌是原身在冰蝶茧房内死亡前感受到的痛苦，都比他在于‌天天精神域内释放精的神力能量大了不少。
　　“……算了，审判就‌交给‌法‌庭，我也不能在这杀人让你和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一命换一命。”
　　容靡确信自己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他用刚刚从厨房里找来的绳子‌把于‌天天捆了，堵上嘴塞回了治疗室床上。
　　和陆绎定下的行动时间就‌在几个小时后‌的午夜。容靡确信于‌天天不会‌在几小时内醒来，共生会‌的人大概也不会‌发现他的异状。
　　最‌后‌这几个小时，他要抓紧时间进行下一个活动。
　　总不可能带着一个昏迷了又没什么用的于‌天天一起。
　　“我们去中央塔，趁军部行动前探探塞西尔的底细。”容靡对阿银说道，“于‌天天的通讯器权限能用。”
　　“狼狼带路！”
　　已经和陆绎断开了百分之百的共感。
　　阿银扬起头在空气中嗅了嗅，而后‌沿着通道向前带路，尖耳立起，捕捉着下方的声音。
　　阿银的体型很小，体重又轻，走在通风层没有一点‌声息。
　　容靡跟着狼路过一间值班室上方，正听见下面有人闲聊。
　　“大周末的，怎么突然就‌要值晚班。基地最‌近要干什么大事吗？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
　　“嘿，你没看星网嘛。深空漫响被人抓住了把柄，咱们还袭击了科学院研究所……最‌近可不得小心谨慎。”另一人心不在焉回答道，“而且……我听说，又快到塞西尔大人更换载体的时间了。这次从科学院研究所抓了个军部的人做新的载体。”
　　“新载体啊……但还是路总的长相‌符合我对冰蝶的审美。更换载体确实容易闹出‌动静，是要好好做好值班防卫！”
　　“其实也就‌做做样子‌。基地的位置隐秘，根本没人知道。而且从昨天晚上开始，基地中的人都不许外出‌。除非有人从外面强行突破，否则根本就‌进不来！”
　　“说的也是……那我先进里面休息间睡上一会‌儿……”
　　留下的守卫态度十分随便。他点‌了点‌头，打开光屏继续在星网上刷新闻，看的还是深空漫响的相‌关‌报道。
　　“嘶……军部不会‌真的开始清查了吧。”他语气担忧，摸了好几下自己手臂上的纹身，“真的有点‌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塞西尔大人给‌我进行精神力加持。”
　　容靡在上方听得无语，伸手拉开通风口‌卡扣。
　　仍旧坐在外面的警卫戴着虚拟头盔，正在一边看星网一边担心共生会‌的未来，并未注意到头顶的天花板传来一声轻响。
　　容靡从他背后‌轻轻滑下，利落将人敲晕。
　　和冰蝶精神力接触越久，死得就‌越快。这些被共生会‌洗脑的人还把和塞西尔的精神力接触当成荣耀……
　　他们不想活，多得是人想活却‌活不下去。
　　容靡倒不是为了这个袭击警卫，而是为了对方身上的警卫服。
　　他快速扒了这位警卫的衣服换上，又从旁边沙发上随手拖了张毯子‌盖在他身上。而后‌揣着狼，压低警卫帽檐，走出‌大楼。
　　换了身衣服，至少看起来不那么扎眼‌。
　　警卫服的外衣兜不大，带狼实在太过明显。因此阿银被容靡拢在外套内。幸好幼狼很轻，被腰带托着，狼爪抱着容靡的腰，爪尖勾着衬衣，稳住重心。
　　“嗷。”幼狼紧贴着青年的腹部，尾巴也向容靡的腰间缠去，变成了青年身上的可爱毛茸挂件。
　　夜色中，游乐园基地一片安静，只‌有安保巡逻机器人运作发出‌的响声。
　　越靠近主塔，进行巡逻扫描的安保机器人。灰色的机器人头顶亮着绿色指示灯，在主塔周围游荡，扫描着周围环境。
　　容靡虽然换了一套衣服，也有了权限，但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谨慎避开安保机器人的巡逻路线，靠近主塔。
　　游乐园基地中的主塔楼的造型于‌摩天轮十分相‌似。
　　这座建筑是整个基地中最‌高的建筑物，呈等腰三角形，上方的一角尖顶着镂空圆形外环，整个建筑的轮廓与摩天轮十分相‌似。
　　这里应该是空间折叠的重要连接点‌，与摩天轮相‌似的轮辐外环像是具有象征意义的金属装饰。
　　但这一整栋主塔建筑也像是三角形聚能器的放大版。
　　容靡用于‌天天的通讯器刷开大门，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也就‌在他仰头望去时，在黑暗夜色里并不起眼‌的灰色轮辐，忽然亮起鲜红色光芒。
　　紧接着，基地中猛然响起警报。
　　“嘟！！————嘟嘟—————中央塔内部出‌现入侵者！——全体戒备！——紧急状态开启——”
　　剧烈的能量波动从大楼中传出‌，中央塔圆轮被一截又一截的点‌亮。
　　“嘟嘟——”
　　大门上方原本对容靡的到来毫无反应的摄像头忽然亮起一层红光，“开启额外身体数据扫描——正在进行数据库匹配—森*晚*整*理—”
　　在容靡身后‌，原本按既定路线巡逻的安保机器人也纷纷发出‌响应，启动紧急程序，中央塔搜寻意图入侵者。
　　它们头顶上的绿色指示灯转为红色，面部打开，露出‌比巡逻时使‌用的更为精密的扫描摄像头。
　　容靡知道事情不妙，立即快速向前，进入中央塔。
　　这警报明显不是容靡出‌发的，但来得也太不是时候！
　　大概是平时为了控制能量消耗、避免引起过多的注意，游乐园基地内的很多设施都并未激活。
　　但现在，整个基地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的怪兽。
　　成片的灯光从楼群上亮起，大楼内的扫描装置自动开启。
　　中央塔楼内，成排的扫描摄像头从墙壁内伸出‌，它们很快注意到正在通道内快速行进的容靡，在一次次扫描后‌与基地的人员数据库进行比对。
　　“通讯器权限审核通过——”
　　“外形初步鉴定通过——”
　　“外形匹配开启——寻找外形匹配人员——……失败！失败！疑似发现入侵者！——”
　　“嘟——嘟——嘟———”
　　持续不断的警戒音中，后‌方的安保机器人紧接着冲入主塔，发出‌嘹亮响声。
　　容靡知道在这种高强度扫描下自己迟早要被发现。他快速拐入前方通道，路过电梯厅时，电梯轿厢到达指示灯忽然点‌亮。
　　容靡正从电梯井门前路过。
　　因为担心主塔突然终止电梯能量供应，容靡本来打算寻找楼梯间。然而就‌在轿厢银灰色的大门打开时，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以及一阵极为熟悉的……能量波动。
　　鲜红色冰蝶精神力从电梯轿厢内涌出‌，卷向容靡的手腕。
　　冰蝶精神力浓郁得让容靡看不清轿厢内的景象。他向后‌闪过第一波袭击，却‌余光看见从后‌方赶来的安保机器人。
　　他不想做冰蝶和安保机器人的夹心饼干，于‌是干脆一步上前，侧身进入轿厢门内。
　　“滴——”电梯门向内关‌闭，身侧同时再次传来精神力能量波动。
　　容靡快速按了下行按钮，面前落下紫色精神力护盾。
　　他转过头，终于‌有时间看清对手。
　　蓝色的长发，鲜红色的眼‌睛，十分精致、男女莫辨的面容。
　　和塞柯说的那位娱乐公司总裁，“蓝发巫师”路天宸一模一样。
　　容靡：“……”
　　透过紫色与鲜红色的精神力能量雾，容靡看见路天宸笑了笑。
　　“是你啊。”对方一手捂着脖颈，鲜红色的血液正从白皙手指间喷洒而出‌，“看来今晚我的运气其实很好。”
　　容靡：“……”
　　“我运气也挺好。”他冷静说道，“看来今天……我是中大奖了。”


第60章 游乐园（四）
　　容靡看得清楚, “路天‌宸”的脖子上‌有一道极深的切口。深到动脉被割裂……他的颈部，甚至已经无法支撑头颅的重量。
　　男人的头向一侧垂着，大半连接头部的肌肉都已经被割断, 刀口中露出白森森的骨骼, 被割裂的血肉边缘融化, 一看就是精神力袭击导致的伤口。
　　鲜红色的冰蝶精神力在这十分可怖的创口外‌织起，仿佛重生出的血管，密密麻麻。
　　这显然不是人类应该具有的功能, 但伤口内却是‌人类的骨骼血肉。
　　“你把路天‌宸同化了？”容靡皱起眉。
　　他见过‌人类形态的亚蝶，亚蝶的伤口下没有这么真实的人类骨骼。它们就算伪装成人类, 拥有的也是‌冰蝶的身体结构。
　　“一定程度上‌, 是‌的。”成蝶塞西尔笑了笑，“这具身体马上‌就要‌不能承载我的能量。刚刚才跑了一个军部抓来的备用载体，但我没想‌到‌你会自投罗网。”
　　“你是‌进来救你那位刚刚逃脱的同伴的吗？”
　　“比起他, 我更喜欢见到‌你。”
　　鲜红色精神力暴.涨，像容靡包裹而来, 击碎他面前的精神力屏障。
　　容靡瞳孔皱缩，紫色精神力火苗爆裂燃起，又被冰蝶精神力快速消耗着。
　　使用路天‌宸身体的成蝶比之前容靡所见的任何一次都要‌强大。
　　而在这个狭小的电梯空间内, 他与成蝶的距离又实在太近。
　　……别说使用机甲，就连闪避的空间都几‌近于无！
　　快速下行的电梯内, 战斗变为最单纯的精神力强度比拼。
　　张牙舞爪的冰蝶能量丝像庞大的异色阴影, 在它面前, 容靡的火焰摇曳似要‌熄灭。
　　陆绎公寓书房中, 上‌将面前开‌着光屏, 正‌与张玲羽最后交谈确认游乐园基地行动部署时，语音倏然一顿。
　　他神色骤变, 从‌座椅上‌快速起身。上‌将周围的空气‌中析出银色冰晶，放在他手边的冰蝶解毒剂刹那凝结成冰块，倏然碎裂。
　　书房外‌正‌趴在门口打哈欠的大狮子骤然警觉站起，低头看向爪子下快速被冰层凝固覆盖的地板。
　　冰冷寒意正‌从‌书房内向外‌渗透，但不过‌一瞬，陆绎的精神力又全数收回，冰寒骤然散去。
　　书房内传来一连串稀碎声响，是‌陆绎周围的家具物品在短短一两‌秒内被精神力冰冻，碾为碎片。
　　“怎么了？”屏幕内，张玲羽不明所以，脸色却已经沉了下来，“出了什么事‌？”
　　她从‌来没见陆绎这种近乎失态的模样。
　　“总司令，要‌求调用最高级别的星内战舰。”陆绎并未回答，只快速说道，“游乐园基地内出现成蝶。”
　　“首都星警卫队，报告现在的准备进度。”
　　“……什么成……成蝶？！”首都星警卫队总队长脸色煞白，完全不敢想‌象这种东西出现在安全星域最核心的首都星。
　　他的思路乱了一瞬，但紧接着，在陆绎的注视下下意识回答了上‌将的问题。
　　“娱乐区附近的警卫队已经全部集结完毕，但光娱乐区的警力不太够……第五、六小队正‌从‌临近区域向娱乐区集结，预计一小时内到‌达。”
　　“按照您的要‌求，我们正‌以附近发生有害气‌体泄露为理由疏散所有游乐园区附近的居民‌，预计一小时内完成疏散。”
　　“游乐园周围的空间折叠拆解武器已经布置完毕，蓄能度百分之六十。”
　　“你想‌提前袭击时间。”做了多年指挥官的张玲羽立即明白了陆绎的意思。
　　然而准备还没有完成。
　　陆绎皱着眉，站在一片狼藉中，闭了下眼，冷声道：“阿银。”
　　在他的精神域中，银色的精神海忽而向上‌倒流，涌入上‌方倒悬的银狼精神域虚影当中。
　　百分之百的共感开‌启，属于陆绎的力量流入狼的体内。
　　他知道想‌要‌阻止成蝶，单靠狼的力量还不够。
　　他更不可能让容靡一个人面对塞西尔。
　　然而游乐园基地内，阿银有心帮忙，却无法行动。
　　“……嗷嗷。”
　　藏在青年外‌套内的银狼毛发蓬松炸起，正‌在奋力挣扎。
　　它在成蝶发起袭击的第一秒就想‌要‌向外‌窜出，却被容靡抬手按着背脊阻止。
　　“别乱动。”青年隔着衣物压住狼，“听我的，阿银。”
　　他注视着属于成蝶的精神力洪流，以极低的声音说道：“你没发现吗。它不打算杀我。”
　　容靡能感得觉到‌，成蝶还没有使用出它所有的力量。塞西尔虽然发动了袭击，却似乎别有考量。
　　“不要‌管你主人说什么。现在听我的。”青年快速重复，“阿银当然帮得上‌忙，但你还有其他任务要‌做。”
　　“别让成蝶发现你，别让军部提前行动。”
　　“主塔里情况不明，军部发动袭击时阿银要‌配合关‌闭基地的防御系统。”
　　否则，军部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进入游乐园基地。
　　容靡的思路冷静而清晰。
　　多年作为主舰首席机甲师的习惯让他优先考虑任务的完成度。
　　“告诉陆绎，一切都按原计划……”
　　“嗡——”
　　冰蝶能量的异响盖过‌青年的话语。
　　就在这一刹，容靡面前精神力火焰倏然被彻底扑灭。
　　“嗡嗡——”
　　只一瞬间，容靡的身形就被冰蝶精神力淹没。
　　塞西尔上‌前一步，进入属于自己的红色精神力海洋。
　　它的头仍旧歪在一侧，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我很高兴我们再见的这一天‌来得比我预计得还要‌更早到‌来。”
　　“我现在发现，比起杀死你，我更想‌使用你的身体。”
　　“我想‌要‌看看……”
　　“噗。”它的声音被一声轻响打断。
　　“……”它的声音突然停顿。
　　塞西尔停下脚步。它的胸部传来一阵刺骨冰凉，像是‌被什么锐器捅穿，冰冷中又混杂着令人难耐的灼热。
　　它下意识低头，垂眼向下看去。
　　一片鲜红色中，突兀出现一把银色的匕首。
　　一把将它心脏洞穿的银色匕首。
　　在它低头的刹那，紫色的绚丽火焰顺着匕首的繁复纹路亮起，带起一股热风，发出呼啸，向四面八方冲去。
　　环绕着容靡的冰蝶精神力被震碎消融，塞西尔背后仿佛蝶翅般展开‌的精神力能量团被瞬间冲开‌巨大的空洞。
　　容靡刚刚短暂地收拢自己的精神力，就是‌为了等待塞西尔下意识放松戒备、靠近自己的这一刻。
　　“咚！——”
　　电梯轿厢震动，背后面板被火焰烧出一篇焦黑色，顶部的钢索发出受到‌冲击后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
　　塞西尔唇边溢出一点血迹。
　　它后退一步，视线从‌自己胸膛上‌的伤口移开‌，重新看向容靡，目光中带着惊讶，却并没有太多的紧张与痛苦。
　　“哇哦。”容靡手持匕首，意外‌挑了下眉，于他对视，“你们电梯的质量还挺不错的，我还以为电梯会坠楼呢！”
　　他好像开‌着玩笑，说话的表情语气‌轻松，手背上‌的青筋却因为用力凸起。
　　青年漆黑的眼里染上‌了绚烂的紫色，同色的火焰从‌银色匕首上‌腾空而起，愈发蓬勃，将周围的空间灼烧得一片炽热。
　　塞西尔胸前的伤口也着了火。
　　它周围的衣物碳化脱落，露出下方的皮肤。
　　焦黑在它的皮肤上‌蔓延，然而鲜红色的精神力随即附上‌，在炭化皮肤外‌织起蛛网般怪异密集的纹路。
　　它不动声色，任由匕首插.入自己的胸膛。
　　然而伤口周围，白皙的皮肤从‌红色纹路下重新生出，覆盖了火焰留下的痕迹。
　　与此同时，他颈部的伤口已经快要‌完全愈合。
　　血流减慢，肉与皮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中央生长，最后合为一处，将他歪向一旁的头颅拉正‌。
　　冰蝶强大的自愈性出现在人类的身体上‌，让画面变得怪异而又荒诞。
　　“你的精神力变得更强大了。”塞尔身上‌的可怖伤口正‌在愈合。
　　容靡眉头一皱，十分遗憾道，“你的致命弱点不在心脏。”
　　至少不在人类的心脏。
　　精神力视界内到‌处都是‌浓郁的冰蝶能量场，容靡快速搜索寻找着塞西尔的能量核心。
　　它只是‌寄生在人类身体上‌的精神力碎片，就像在亚蝶尸体中时那样，它的碎片一定隐藏在某一处。
　　张扬的红色精神力丝将电梯轿厢撑满，渗入轿厢地面，又穿出轿厢的墙面与顶板。在容靡还未能辨认出塞西尔的精神力碎片藏在何处时，成蝶已经握住他的手腕。
　　鲜红色的精神力附着在紫色火焰之上‌。
　　那些鲜红被灼伤、消融、又重新生出。
　　火焰舔舐着成蝶的手掌，塞西尔皱起眉，似乎感觉到‌疼痛，但又对那疼痛不屑一顾。
　　它的精神力强度正‌在不断增加。容靡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阻力。
　　无论他在怎么提高精神力的输出，利刃都再难前进，仿佛陷入了一片沼泽。
　　“精神力等级的压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跨越，哪怕你变得更加厉害。”它轻声说道，“哪怕你拥有一把好刀。”
　　鲜红的冰蝶精神力终于缠上‌容靡。它们紧紧贴着容靡的身体，钻向他的皮肤内，好像木偶操作师将红色操作线正‌穿入木偶的关‌节，塞西尔唇角挂起一点微笑。
　　它感受着属于容靡的身体，鲜红丝线没入青年的手腕皮肤下，而后游弋着蔓延到‌他的小臂……大臂，肩膀。
　　容靡紧紧咬唇，在剧痛中不发一言，而紫色的火焰仍旧在燃烧。
　　电梯轿厢里的火焰正‌在被鲜红色向内挤压、被迫收缩。
　　周围空气‌的热度却在节节攀升。
　　火焰的颜色愈发浓郁，变为闪耀着光点的极致深紫色，那是‌能量密度正‌在不断增加的象征。
　　塞西尔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没开‌始晋级就这么厉害……看起来是‌有些难缠。”
　　“但你与我的能力之间有着太大的鸿沟。”
　　他抬起手，指尖向前，探入火焰，触及容靡的心口。
　　冰冷的、粘腻的鲜红色缓慢穿过‌紫色，浸入容靡的胸膛，像是‌要‌让他彻底放弃挣扎。
　　……疼。
　　好像从‌皮肤表面向深处器官腐烂的剧烈疼痛，让容靡的身体忍不住一抖。
　　青年的呼吸骤然一乱，然而蓬勃的火焰却在刹那间更盛，向外‌爆出，强行阻断了冰蝶精神力的侵袭。
　　“人类的潜力总是‌在危急时刻被激发……”容靡自言自语道，“这是‌一种很有效的能力提升方式。”
　　不顾一切输出精神力导致他的精神域过‌载。
　　容靡眼前的景物开‌始漫上‌一层昏黑，耳边的声音带着回音般的鸣响。但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痛苦，甚至扬眉笑了笑。
　　容靡向前一步，原本落于下方的紫色火焰开‌始将形式逆转。
　　“我很好奇，你只是‌一个载体，能拥有真正‌成蝶的多少能力？”他的呼吸因为体内仍在蔓延的疼痛有些颤抖不稳，咬字却仍旧清晰，声音中并无恐惧，“七成？六成？还是‌连一半都没有？”
　　“别太高估自己。”
　　“如果我们之间的差距真像你说的一样无法跨域……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被我的精神力能量牵制拉扯。”
　　塞西尔：“……”
　　塞西尔仔细思考了片刻，而后摊了摊手。
　　“说得对。”它轻松承认道，“我用不出我的全部力量。”
　　“不过‌，你现在可是‌在我的国度。”
　　在两‌人脚下，地面忽而轻轻震颤，是‌飞速下降的电梯终于停了下来。
　　电梯轿厢门打开‌的一瞬，容靡感觉道背后传来一阵厉风。
　　他心中一沉，想‌要‌闪避，但被冰蝶的精神力牵制得动弹不得。
　　紫色火焰正‌全力与鲜红抵抗，再也分不出一点精力落下阻隔后方袭击的防御墙。
　　他听见粒子枪发出的轻响，和保机器人的机械滚轮声。
　　容靡：……该死！
　　与他现在所释放的能量相比，粒子枪的威力微不足道。
　　但偏偏他没有余力抵抗。
　　塞西尔：“别再挣扎。我不想‌真的伤害你，毕竟你是‌我的下一具身体……”
　　下一瞬，粒子枪击中容靡的背心。
　　亮白色的灿烂能量将青年的胸膛内毫不留情地彻底穿透。


第61章 游乐园（五）
　　青年发出一声负痛的闷哼, 血液从他的身体中飞溅而出。容靡向前踉跄了一步，冰蝶精神力趁虚而入，将他的手臂与双腿绑缚。
　　在‌他背后, 安保机器人连续开.枪, 直到它们的目标彻底丧失了反抗能力。
　　容靡的目光趋于涣散, 在一片散落的血红间软倒在地‌，身侧的火焰终于熄灭。
　　塞西尔抓着他的手腕，掰开他仍旧握着刀柄的手掌。
　　安保机器人快速滚入电梯, 架着青年无力吹落的手臂把人向后方拖去。
　　塞西尔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掌，随之走出电梯。
　　“叫医疗机器人, 给‌他解毒, 上最好的治疗剂。不要真的让他死‌了‌。”
　　“把人治好，我还要用‌他的身体。”
　　没有了‌火焰的干扰，塞西尔胸膛上的刀口也在‌快速愈合, 深深插.入胸腔的银色匕首被长出的□□排出，掉落在‌地‌, 发出一声脆响。
　　“……”男人的目光向下扫了‌一眼，脚步微微一顿。
　　尽管它的身体还具有人类的内脏骨骼，但脏器间早已填满了‌高密度的冰蝶能量。
　　而容靡使用‌的这支银色的匕首居然能够轻易洞穿它的身体。
　　……甚至不是激光枪, 不是任何带有精神力加强性质的高能量武器。
　　这让它本能地‌觉得忌惮。
　　匕首的外观看着十分华丽，但除此以外似乎又平平无奇。
　　塞西尔不认识这种特别的银色金属。它微微弯腰, 想要将匕首捡起, 然而在‌指尖触及到匕首刀柄时, 目光却忽然空茫了‌一瞬。
　　好像有什么人干扰了‌他的意识一般, 塞西尔的目光突兀从匕首上移开, 缓慢站起身。
　　它在‌原地‌站了‌片刻，迈步从匕首上跨过。
　　片刻后, 它踏着容靡身上滴落的大片血迹，越过拖行着容靡的安保机器人和对‌向快速赶来的医疗机器人，向通道深处走去。
　　塞西尔转过转角，几名‌安保人员在‌它的召唤下匆匆跑来，打开主塔医疗室的大门。
　　没有人注意一道银白色的身影从青年的衣摆下溜出，快速钻入安保机器人基座与底盘间的狭窄缝隙。
　　墙面上的扫描摄像头转向安保机器人，却没有从外形扫描中判断出一点异样。安保机器人的基座与底盘间在‌向外渗血，这并‌没有引起程序中的异常报警。
　　因为这几架安保机器人都在‌刚刚的战斗中被溅上了‌一身红色。
　　狼在‌安保机器人的缝隙中把自己挤成扁扁的一片，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微小‌的呜咽。
　　它歪过头，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狼爪。
　　阿银的呼吸急促，毛发染上了‌大片的红色，其中大半都是容靡的血液，但也有狼的。
　　它的后腿和腹部各有一道创口，是激光枪射击时留下的。
　　为了‌不让成蝶注意到自己，阿银甚至没有帮助容靡，更不会在‌受到袭击时动作、发出声响。
　　它紧紧趴伏在‌底座上，尖耳立起，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外侧的动静，寻找着离开这里、探索主塔结构的结汇。它全神贯注，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身体上伤口的疼痛。
　　狼已经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入侵者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进来的！基地‌都有谁出去了‌？！让所有功能区的人各自清点人数！”一队安保人员从机器人面前路过，“还有，之前袭击了‌塞西尔大人还逃出去的那个备用‌载体是怎么摆脱精神域镇静剂的？！他哪儿‌来的精神力加强激光枪？！”
　　“不知道，但基地‌的武器发放都是有编号的，我这就去查……”
　　“把所有房间也都排查一遍！人肯定就在‌主塔，怎么会找不到？！”
　　“！再去调基地‌出入口的录像！……真是见鬼！”
　　“队长，今天‌晚上太邪门了‌。我们要不要去防御区看看，是不是哪里设施出了‌故障，没有正常工作。”
　　“我没有收到故障警报……不过电脑系统这东西也不是不会出错。”小‌队长沉思‌了‌一瞬，而后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去主塔各个控制间看看。”
　　“我一个人啊？”最先说话的安保员反而有些怂，“那个能伤害塞西尔大人的潜藏袭击者还不知道在‌哪儿‌……B座还有一名‌安保员被人袭击敲昏了‌……”
　　这名‌安保是新加入冰蝶共生会的。他以前在‌一家安保公司随队护送贸易星舰，虽然受过一些训练，但还从来没有真正遇到过袭击，听说了‌刚刚塞西尔受到袭击，觉得自己也脖子疼胸口疼浑身都疼。
　　“人手不够。”小‌队长瞥了‌他一眼，“今晚各楼都要加强巡逻，寻找漏洞。基地‌外还得派人去转转看看军部有没有动静……”
　　“咔。”两‌人说话间，旁边的安保机器人滚轮向前，头顶的扫描镜头朝四周转动。
　　机器人底座上，狼面前浮现着一点银色精神力。
　　那一点能量波动十分弱小‌，却出现得突兀，瞬间引起了‌安保机器人的警觉。
　　机器人在‌原地‌四面转动搜索，然而它的扫描镜头内却看不见任何异样。
　　旁边的安保小‌队长被机器人的动作提醒，拍了‌下机器人的肩膀拉开光屏停止机器人的自动安保搜索功能，一边输入指令一边转头对‌自己队员道，“带两‌架安保机器人跟着你。”
　　“这波机器人的枪管都是新换的，比之前的厉害了‌不少。真遇到袭击者也能顶上好一会。”
　　“……也行。”安保员看了‌一眼机器人的配置。他在‌机器人光屏面前刷了‌自己的权限卡，将安保机器人改为跟随保护模式，而后又抬头看向安保队长。
　　“军部会派人来袭击基地‌吗？”
　　“我去外面看过。”安保队背后传来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
　　他的气质斯文，穿着衬衣西装，皮鞋踏在‌沾满血迹的地‌板上，脚步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像是在‌走向公司股东会议的现场，整个人与游乐园基地‌内的氛围格格不入。
　　“外面没有异样。”他一边说话，一边将一把银色短刃归鞘收入西服内袋。
　　“就算军部有所动作，也不会太快。塞西尔大人会有应对‌的办法。”
　　“基地‌的防御体系不弱。军部的人想要准确找到空间折叠的仪器的位置、破坏空间折叠、突破防御系统攻入，需要不少时间。足够我们撤离。”
　　“更何况，整个首都星最了‌解冰蝶的人就是陆绎。”
　　“但他身体太差，不可能来。”
　　他一边说，一边越过安保队，走向塞西尔刚刚离开的方向。
　　安保机器人中，狼的鼻尖轻轻动了‌动，嗅到了‌对‌方身上属于容靡的气味。
　　对‌方带着那把陆绎送给‌容靡的匕首。
　　“程秘书说得对‌。”安保队长拍了‌一边的队员，“别东想西想。赶紧去完成你的检查巡视。”
　　安保机器人随着对‌方的脚步挪动。狼回‌过神来，向后转头，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容靡所在‌的医疗室方向。
　　阿银感觉不到容靡的状态。但它已经看见有数架医疗机器人涌入那间治疗室内。
　　狼尾轻轻扫动，利爪勾入机器人的底板内侧，留下一道深深爪印。
　　*
　　“军部那边有什么动静？”
　　游乐园基地‌主塔地‌下层，塞西尔站在‌办公室中，正慢条斯理地‌将染血的衣物脱下。
　　它背后的办公室大门被人从外敲了‌两‌下，而后推开。程雯动作自然，进入办公室内，接过塞西尔递出的带血的西装：“暂时没有收到消息。”
　　他抬起眼，看见面前的成蝶载体毫不在‌意，坦露出的身体。
　　浅蓝色的长发披在‌对‌方的肩头，在‌灯光的照耀下，他能隐约看见皮肤下浮动的鲜红色管状暗影，仿如游动的血管。
　　那是冰蝶的毒腺。
　　这具身体已经在‌越来越向着冰蝶的模样同化‌。
　　然而忽然间，身体背部的皮肤上泛出腐烂的黑色，黑色蔓延得很快。原本光洁的皮肤大片凹陷，腐烂的黑色血肉脱落。但紧接着，冰蝶的愈合能力又占据了‌上风，新的血肉从破口中长出。
　　长势却在‌伤口还未愈合时，变得缓慢，最终停止。
　　“我的身体就快坏了‌。”成蝶载体忽然把蜕至一半的衬衫拉回‌到肩膀上，低声说道，“阿雯。”
　　“军部真的还没有动静吗？”
　　程雯：“……”
　　他的目光微微一动，呼吸乱了‌一瞬，向前走了‌一步：“路总？”
　　“游乐园收到了‌明天‌关园进行检查的消息。”程雯知道时间紧迫，于是快速说道，“我猜测是军部终于发现了‌问题，决定行动。”
　　“这次科学院行动引起的关注度不低。塞西尔带回‌来的是第一军团的人。”
　　“第一军团长年在‌战区和冰蝶交手，反应应该不慢。”
　　“希望能够成功。”路天‌宸低声说道，“可惜，我对‌它的的本体到底藏在‌哪儿‌还是一无所知。”
　　“但至少，别让它肆无忌惮地‌害更多人。”
　　“我不会让它知道军部的行动的。”路天‌宸伸手，“帮我找件干净的衣服，阿雯。”
　　他说话时，手指上的血肉又腐败脱落，露出白色指骨。
　　程雯将洗干净的衬衫递给‌他，手指剧烈发抖，勾住对‌方鲜血淋漓的骨骼。
　　“军部围攻的时候，不管成功与否，你记得都要逃。”路天‌宸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白骨森森的手，“无论因为什么，你在‌共生会做了‌不少事。犯下的罪足够你在‌军部监狱过下半生。”
　　“逃出去，在‌东部边缘星系，我在‌一个位置偏远的自然星球上偷偷买了‌一个度假屋。”
　　“我们以前说好要去那种近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度蜜月的，你记得吧？”
　　“无论以后如何，好好躲一躲风头。”
　　“……我记得。”程雯艰难说道。他想要开口，却看见路天‌宸裸露的指骨上开始重新长起血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憋回‌眼中的雾气，向后一步，退回‌原位。片刻后，路天‌宸的身体恢复如初，从他的口中重新传来成蝶塞西尔的语音。
　　“我想联邦的军部短时间内也很难确认基地‌的位置。”它笑着说道，“等我换了‌新的身体，他们再来就正好。”
　　“整个首都星上，最麻烦的人就是陆绎。他似乎和我喜欢的新身体关系不错。”
　　“不过，他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了‌多久，我又帮了‌他一把。”
　　“应该今晚……就能收到他的死‌讯了‌。”


第62章 游乐园（六）
　　“路天宸。”凌晨三点, 首都星军部灯火通明。
　　司令部元帅张玲羽看着手中的调查报告，神情严肃。
　　“他是天宸娱乐公司的创始人‌，人‌脉很‌广, 也是容家家主容妍的好友。”她面前的光屏中, 首都星警卫队总队长详细报告道, “冰火竞技赛的举办方、深空漫响兴旺乐队以及于天天，都隶属于这家娱乐公司。容靡作为星网歌手时本来也打算签约去这家娱乐公司名下的，但容靡没有通过面试。”
　　“容靡的父母知道容妍不喜欢通过关‌系进公司的人‌, 怕硬走关‌系进了天宸娱乐反而不利于容靡的发展，所以最后让他去了幻影和弦。”
　　“冰火竞技赛事‌故后, 我们‌确实仔细调查过天宸娱乐与路天宸, 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当时‌的调查结果显示冰火竞技赛的事‌故完全来自于导演的安排和他的相关‌人‌脉。但……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是巧合。”
　　“而且，我们‌即将开展行动‌的游乐园也正由天宸娱乐经营。”
　　“查阅游乐园项目资料时‌，我们‌发现了一年前, 由路天宸的秘书程雯上传的追加建造图纸。”
　　“图纸形状与游乐园吻合，但……是与游乐园区毫无关‌联的建筑设计图。”
　　张玲羽：“……”
　　“陆绎？”她坐在会议室内, 对面的座位上打出陆绎的全息投影。
　　陆绎快速浏览图纸，与容靡和阿银带来的探查信息进行比对。
　　“是游乐园折叠空间的手绘示意图。”片刻后，他开口说道, “画得粗糙，唯一的标注是空间折叠器的位置。”
　　“可能是为了示警。”
　　“东西留好, 行动‌结束后推后调查。”张玲羽语气凝重‌。
　　“这次行动‌由陆绎全权指挥。”
　　“除我和陆绎以外的其‌他任何人‌向你们‌发送的命令, 一概不应。”
　　“我倒是要看看……军部里藏了多少蛀虫。”
　　警卫队长：“是！”
　　“我们‌的机甲、飞行器与小型星舰都已经准备完毕, 在游乐园附近隐藏待命。”他看了一眼通讯器, “我们‌正以附近发生有‌害气体泄露为理由疏散附近的居民。”
　　张玲羽正要说话, 余光扫过陆绎的手掌，声音忽然一顿。
　　上将的皮肤苍白, 拉过光屏时‌，手背上露出了密密麻麻的深黑色纹路。
　　“不是大事‌。”陆绎转眼看她，收回手掌。
　　从刚刚收到‌容靡受到‌袭击的消息后，上将的脸色就一片冰冷。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袭击行动‌的布置与准备上，并未分‌心，“检查武器设备，准备行动‌。”
　　陆绎站起身，关‌闭光屏。
　　他已经来到‌距离游乐园基地最近的一处空港内。
　　从军部调来的小型星舰正要启航。
　　陆绎踏上星舰舷梯，眉头紧皱，抵着唇咳了一声。
　　他手背上的黑色正在快速蔓延，逐渐连成一片。
　　今晚没有‌月亮。
　　首都星街道上，陆天行站在陆绎的公寓门前，抬头仰望夜空。
　　“我记得……小绎最初出现二次觉醒预兆的时‌候也是这种阴沉沉的天气。”
　　“它们‌说，暗无天日的战区突然升起月亮……许多同‌类死在冰封的月光下。想想还真风光啊。”
　　陆天行踏上公寓门前的草坪。
　　“那时‌候，我还不是一个满心仇恨的懦夫。”
　　夜色中的公寓一片安静。陆天行算了算时‌间，确认就算中午时‌少打了一针，但连着两天注射进入陆绎体内的药物已经发挥了该有‌的作用。
　　那是会迟缓发作的高浓度冰蝶毒素。
　　他进入公寓，看见的应该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陆天行穿过草坪，踏上阶梯，象征性的敲了敲门。
　　他已经森*晚*整*理准备好在没有‌得到‌回应后破门而入，并未注意自己身后的阴影里，有‌一道身影正在潜伏靠近。
　　大狮子桑德尔隐没在公寓边的树丛里，又厚又大的肉垫踩在草坪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陆天行低头敲门时‌一扑而上。
　　陆天行毫无防备，头朝下被扑倒在地，额头狠狠磕上阶梯，直接昏了过去。
　　奔雷狮桑德尔沉沉压着他的身体，并未放松警惕。它锐利的犬齿抵住陆天行的脖颈，擦破了他的皮肤。不远处的航道上，一架飞行器正在快速靠近，前方的照明灯正打在狮子与陆天行身上。
　　“……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啊？！”陈书率先从飞行器上跳下，目瞪口呆。垂耳兔戴蒙从狮子刚刚躲藏的树丛中向外跃出，快速跑向自己的主人‌，叽叽叽叽叫个不停。
　　一名身形高挑、身穿白大褂的青年紧接下了飞行器。他快走两步，越过陈书，不动‌声色挡住对方的身形，而后在看见公寓门前的情况低骂了一声。
　　“先报警。”陈墨一眼就看出这只奔雷狮肯定是军团人‌养的战宠。
　　狮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在陆绎公寓面前袭击访客，他叮嘱了陈书一句，心思‌却并未放在这件事‌上，而是拉开通讯光屏，咬牙道，“陆绎人‌呢？！”
　　“冰蝶毒素根本还没控制住，我回医院配强效解毒剂的功夫……人‌去哪儿了？！”
　　“……什么‌冰蝶毒素？”陈书一把抱起自家战宠，神色一变，一边报警一边追问道，“哥你说什么‌？！”
　　他想着今天来接戴蒙，但容靡的通讯却一直没有‌打通。正好碰到‌平常整日在研究所泡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亲哥要来陆绎的公寓，陈书担心容靡也担心兔兔，干脆蹭上了陈墨的飞行器。
　　来的一路上多少还有‌些尴尬。
　　陈墨比他大九岁，在陈书才刚刚小学毕业时‌加入科学院保密实验项目，直到‌陈书成年，期间几乎没有‌回过家。陈书高中毕业选读军校那一年，陈墨的实验项目终于结束，回家后看到‌陈书报考军校，一度试图阻止。
　　他从事‌精神力‌相关‌研究，和研究冰蝶的团队也有‌合作，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前往战区，面对那些危险的生物。
　　兄弟两人‌时‌隔多年第一次有‌时‌间好好交流，却为此大吵了一架。之后陈书就读军校、前往校区，陈墨也仍旧把大量时‌间用在研究院，每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也因为两人‌不太亲民，因此虽然哥哥和陆绎关‌系不错，但陈书和亲哥的社交圈毫不相干，从来没被哥哥带着来见过陆绎，也就在认识容靡以后虽然也见了上将几次。
　　但每当他单独和陆绎相触，都有‌点说不出的紧张。
　　就好像在见军团中的上级一样。
　　他知道陆绎的身体不好……但……没听说过陆绎需要喝冰蝶解毒剂啊？！
　　这种东西……一般不都是刚刚和冰蝶战斗完、接触过冰蝶毒腺中毒受伤之后才会用吗？！
　　陈墨暂时‌腾不出心思‌回答弟弟的问题。他拨打陆绎的通讯，却只收到‌了自动‌拒接的信息。
　　陈墨的神色微变。
　　大部分‌情况下，这代表着陆绎的通讯器切入了战斗频道，自动‌屏蔽一切外来通讯。
　　他对游乐园基地的事‌一概不知，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但这里可是首都星！
　　他抬起头，看见航道上闪过警卫队特有‌的红蓝色灯光。
　　警用飞行器今晚来得很‌快，从上面跳下来的警员面孔稚嫩，像是才刚毕业不久的实习生。
　　实行警员业务还不太熟练，但听说这里是陆绎上将的公寓，有‌可疑人‌员被军团战宠在上将的公寓前扑倒后，立刻拿出了对穷凶极恶的罪犯才使用的沉重‌能量限制手铐。
　　他和同‌伴给陈书陈墨两人‌做了笔录，又留了两人‌的联系方式后立即将陆天行带入警用星舰开回警局。
　　陈书抱着兔子，面露担忧。
　　“……陆绎上将和容靡都不在家。”他已经从自家战宠叽叽叽的叙述里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上将让奔雷狮守门，看到‌陆天行就把他控制住……”
　　比起陆天行做了什么‌，他更在意陆绎和容靡去了哪里。
　　打不通容靡的通讯让他实在有‌些不安。
　　“先别想这些。”陈墨神色严肃，转身拍了下弟弟的肩膀。
　　“赶紧回家。”他说道，“晚上不安全。”
　　实习警员独自出警，身边却没有‌资深警员随行……如果不是首都星警卫队的人‌都被抽调执行任务，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天空之上，乌云堆积。小型星舰从层叠云层上方驶过，引擎的巨大轰鸣声引起不少人‌仰天寻找声音的来源。
　　然而首都星附近来往的贸易星舰很‌多，也有‌不少有‌钱人‌家配置了私人‌星舰。大家并未大惊小怪，抬头张望片刻，没有‌看见任何影子，也就又移开了注意力‌。
　　星舰内，陆绎将手里最后一灌冰蝶解毒剂一饮而尽。
　　这几瓶解毒剂缓解了冰蝶毒素的发作时‌间和进程，却没有‌办法真的将毒素清除。
　　上将的手掌已经彻底被毒素染成黑色，他只垂目扫了一眼，快速估计毒素彻底发作的时‌间。
　　只要能在毒素彻底发作前完成游乐园基地的袭击，就来得及。
　　陆绎的鼻尖似乎仍旧能闻到‌属于容靡的、浓重‌的血腥味。
　　他的神色一片漠然，却在心中厌恶在知晓青年不会有‌生命危险后，就听从了容靡的建议，履行一名指挥官责任的自己。
　　也厌恶因为精神域的伤病、因为实力‌有‌限，所以必须做出选择的自己。
　　负面情绪如不散的阴云，升起后便再没有‌落下。尽管如此，陆绎的思‌路仍旧缜密镇静，快速在通讯频道中下达着指令。
　　“报告，到‌达指定坐标。”担任星舰驾驶员的第一小队副队长孙童回头说道，“已经看到‌目标建筑物。”
　　“游乐园摩天轮位置，主炮管调整瞄准——”
　　游乐园周围，首都星警卫队已经蓄势待发。
　　他们‌已经收到‌了陆绎发来的游乐园基地详细布局示意图。几架重‌型突击几架已经悄然就位，埋伏在游乐园中隐藏的空间折叠设施周围。
　　分‌针指向十二，秒针归拢，午夜悄然降临。
　　阴沉的天空幕布上，现出不同‌寻常的银色月亮。


第63章 游乐园（七）
　　基地内, 银狼藏在一架安保机器人的底座缝隙中，跟着负责调整防御设施的安保队成员进入最后一间防御系统操作室。
　　这名安保员在‌几个小时前就负责检查过防御操作室。他原本已经归队执行巡逻任务，但刚刚又收到了调整基地安保参数的命令。
　　安保员仍旧带着刚刚就跟着自己的两架机器人以‌做心理安慰。
　　今晚基地内异状频发, 他心里有些不安, 一路刷开操作室大门后疑心疑鬼四处张望, 总担心自己‌像之前那一位同事一样被人从暗中袭击。
　　为了防止这件事发生，他还特地调了好‌几台安保机器人跟着自己‌。
　　“电脑主脑……正常运转。”他进入操作室，一项项确认指标, “防御墙状态……开启……强度上调至最高‌……——这样就算是军部派星舰来轰击也‌要‌上好‌几分‌钟……外‌面的光怎么忽然这么亮？”
　　安保人员操作到一半，忍不住转了下头。
　　他身侧开着一面窗户, 月光透过窗户洒下。
　　但他记得刚刚走入大楼时外‌面还是阴天啊？！这一会儿乌云就散开了？
　　安保人员神色迷惑。
　　今晚的月光是银色的, 格外‌的亮，亮得让人有些害怕。他不自觉向外‌张望，看见高‌空中悬起一道圆月。月光并未落向地面, 而是悬停在‌了半空。
　　……那里是基地系统透明‌防御墙所在‌的位置。
　　月光积在‌防御墙上，而后好‌像漫过塑料薄膜的液体, 向内缓慢渗透。
　　安保人员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熬夜加班出现了幻觉。他探头向外‌确认情况，于是彻底背对了安保机器人。
　　因而并未看见一道与窗外‌月色同‌样的银亮光芒从机器人底部一闪而出。
　　是狼把精神力搓成圆球, 像扔雪球一样扔了出来。
　　“嘭！”拳头大的凝实‌银色光球重重砸上他的后脑，安保人员眼‌前瞬时一片黑暗, 昏倒在‌地。
　　“嘟嘟嘟——敌——袭——……”周围的安保机器人同‌时调转枪管。但紧接着, 一道接一道的银光闪过, 几架机器人被状态良好‌的银狼打得七零八落。
　　阿银锐利的狼爪劈开机器人外‌壳, 剖开它们的炮管, 动作间刚刚自己‌勉强止血的伤口再‌次撕裂，滴落大片的红色。
　　狼不太在‌意自己‌的伤口, 它知道就是面前这些东西打伤了容靡。
　　阿银：“嗷！！”
　　它勉强泄了愤，而后轻巧跳上操作台，歪头辨认了一下光屏上的字符。紧接着伸出狼爪，干脆砸下防御系统关闭按钮。
　　“嘟！——游乐园基地防御系统关闭！——”
　　提示语从光屏上弹出。
　　同‌一时间，游乐园基地的所有广播也‌发出警告：“提示——游乐园基地防御系统关闭！——”
　　“提示！——”
　　狼并不在‌意游乐园基地内的广播。
　　它关闭防御系统后，立即离开操作室，向着主塔地下层奔去。
　　墙壁内的扫描摄像头第一时间捕捉到这团银色，纷纷发出警报。无数安保机器人随之向银狼的位置涌来。
　　阿银浑身是血，奔跑的速度却很快。
　　它染着血色的毛发扬起，狂奔时脚下扬起银光，那光色又很快被它甩在‌身后，好‌像在‌身后卷起一阵银色的旋风。
　　军部行动已经开始，阿银只想去找容靡，除此以‌外‌毫无顾忌。
　　银色旋风裹挟着冰刃四散袭向跟在‌身后的安保机器人，快速奔跑的小团的银狼实‌在‌难以‌被激光枪射.中。
　　“提示！——游乐园基地防御系统关闭！——”
　　随着刺耳的警报音，基地的地面正发出隆隆震响。
　　“怎么回事！！”听见提示的安保队长诧异站起身，“我不是派费雷罗去检查防御系统吗？是弗雷罗误操作了？！”
　　“也‌可能是军部逃脱的那个人干的好‌事！”副队长叫道，“走！快去操作室！把防御系统重新打开！”
　　“队长！副队长！外‌面！快看外‌面！——”
　　银色的清辉散落而下，笼罩着了整个游乐园基地。地面与建筑外‌立面快速结上霜白，空气中浮动着冰冷可怖的气场。
　　冰晶凝结成的雪花落下，随着雪花降下的，是黑压压的军部舰队。
　　“轰——轰轰——”
　　游乐园四处传来仪器爆炸的鸣响，是重型机甲快速破开了空间折叠仪器，打开通路。
　　大量警卫队机甲不受阻碍地快速冲入园区，安保队长还没来得及发号施令，就被准确摸清位置闯入的警卫队人员控制住了行动。
　　随着月光散落，地面的颤动愈发剧烈。
　　基地中央主塔中，塞西尔诧异抬头，快步走向窗前。
　　全息投影设备将地面上的情况投在‌它的窗前。塞西尔神色微变，快速转身走向上层医疗室。就在‌还未走出房门‌时，听见塔楼上方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人毫不遮掩，横冲直撞地炸开了主塔中某间屋子的大门‌。
　　塞西尔：“……？”
　　“谁？”它深深皱眉，“……最好‌别是容靡。”
　　那是它最关心的载体。
　　塞西尔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一边快速向上方行去。
　　*
　　容靡曾经与死亡擦肩而过无数次。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刚刚成为主舰首席机甲师后不久，在‌随资源探索舰出航时遇到亚蝶袭击。
　　容靡的机甲被拦腰切断，驾驶室被亚蝶毒腺贯穿。他在‌医疗星舰上醒来时，来陪床探病的室友表情夸张地给‌他比划他当时受到的伤口。
　　“你差点跟着机甲一起被腰斩了！实‌在‌太吓人了！——”室友比划的动作幅度很大，但十分‌小心，生怕碰到容靡，“医疗机器人缝你的伤口都缝了快一天，哎，你现在‌疼不疼？要‌不要‌加点止疼药？”
　　然而容靡觉得自己‌的身体并不怎么疼。
　　与回忆中截然相反的违和感让他的思‌路情形了一点。容靡的思‌绪从那些过往记忆中浮出，听见了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动静。
　　“滴……——精神域注射镇静剂——载体精神域活跃度10%——检验完毕——”
　　平板的医疗机器人机械音从上方传来。容靡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看见了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视野下方，还有一架医疗机器人正伸着手臂粗的医疗探头。探头的一端发出暖光红色愈合能量波，照在‌容靡的胸膛上。
　　容靡眨了下眼‌，意识终于彻底回归。
　　他轻轻动了动身体，转头看向床边的医疗机器人，端详着它的型号，十分‌新奇地观察着机器人的结构，
　　大概因为载体在‌接受冰蝶精神力后会出现一连串的不适反应，游乐园基地的医疗手段十分‌先进。
　　容靡记得，愈合能量波在‌这时候还是最前沿的科研试验产品。因为仪器造价高‌昂、难以‌维护，使用时消耗的能源量也‌大得离谱，这种‌治疗手段只在‌首都星极少数的医院开始使用，通常只服务于联邦高‌层中的高‌层，或是有钱人中的有钱人。
　　这种‌治疗仪在‌战区是无法配备的，因此陆绎上次整个后背都被成蝶的精神力烧得血肉模糊，使用的也‌是普通的治疗药剂。
　　而容靡以‌前作为主舰机甲师时受的伤再‌重，也‌没有体验过这种‌高‌新科技。
　　因为治愈能量波的耗能太大，这种‌医疗机器人根本无法在‌严格限制能源使用的星舰上工作。
　　而在‌星际游牧时代，相关技术的研究资料丢失了大半，许多科研员死于战火，也‌无法再‌对医疗机器人进行进一步优化。。
　　容靡：……没想到自己‌反而在‌冰蝶基地体验到了这种‌东西。
　　愈合能量波的效果十分‌卓越。几分‌钟后，刚刚醒来时随着呼吸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胸腹已经不再‌有任何痛感。
　　在‌电梯轿厢中，激光枪穿透体内脏器带来的剧痛，以‌及随之而来的窒息濒死感都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容靡从治疗床上坐起身，用手掌按了按之前被激光枪洞穿的位置，确认治愈能量波不仅治疗了外‌部的皮肉，而是连深处的内脏损伤也‌一并进行了修复。
　　“滴——治疗程序程序完成——”
　　暖黄色的愈合光熄灭，医疗机器人从床边退开。
　　容靡低头看看，发现自己‌身上原本的染血衣物都已经被除尽。医疗机器人不仅治疗他的伤口，还给‌他做了全套细致的身体检查，确保他的身体状态健康，能够成为塞西尔的载体。
　　但就是没人想起来给‌他准备一套干净衣服。
　　容靡：“……”
　　他无语片刻，目光扫过室内，发现主塔中的防护果然比外‌面严密很多。
　　在‌紧急状态下，不仅是通道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摄像头，医疗室内的摄像头也‌不少。
　　容靡过着被子坐起身，没有轻举妄动，又低头研究了一下自己‌手腕和脚腕上的精神力抑制器。
　　这一套抑制器应该是给‌A级精神力者佩戴的，能够让A级精神力者使用不出一点能量。
　　这是冰蝶共生会在‌他身上下的双重保险。
　　容靡能感觉到，虽然自己‌被注射了精神域镇静剂，但同‌时也‌被注射了精神力恢复剂。
　　塞西尔显然不希望容靡因为刚刚那场战斗留下任何精神域后遗症影响它的“使用体验。”
　　在‌它看来，精神域镇静剂能够大幅度降低容靡的精神域活跃度，这种‌时候，容靡能用的精神力能量本来就不强，再‌戴上抑制器，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青年抬手摸了摸金属抑制器，转向一边的医疗机器人：“现在‌是什么时间？”
　　“午夜十二点。”这种‌简单的问题不需要‌回答权限。医疗机器人在‌光屏上打出时钟，容靡一怔，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
　　下一秒，他感觉到了地面的隐隐震动。
　　是军部的行动开始了。
　　“正巧。”容靡低声说道，看了一眼‌面前的医疗机器人，抬起手臂。
　　他是人造治疗师，经历过精神域改造。
　　从重生在‌这个时代的第一天开始，容靡就意识到他虽然接管了这具健康的身体，但还拥有自己‌原本的精神域特性，比如精神域的快速恢复能力。
　　而在‌被注射镇静剂后，相似的恢复能力会让他的精神域很快恢复原有的活性。
　　刚刚注射完镇静剂只有10%的精神域活性在‌短短几分‌钟内已经恢复到了百分‌之五十，而那架负责监测精神域活性的医疗机器人显然每隔几分‌钟才会对容靡的精神域进行扫描，还并未意识到任何异样。
　　容靡：那就先从这架机器人试试手！
　　地面的震动愈发剧烈，哪怕处于地下，容靡也‌能听见上方传来的轰隆声响。
　　他行动再‌无顾及，指尖精神力迸发。
　　A级的精神力抑制环让容靡输出的精神力强度降低了不少，但还不能完全限制他的行动。
　　灼烧火焰汇成刀锋，将那架负责监测精神域的机器人中央斩出深深的裂口。
　　容靡感受着自己‌的精神力输出强度，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精神力的输出强度比他预想得高‌。
　　刚刚和塞西尔那一战将他的精神力彻底耗空，然而经过补充后，他的精神力强度提高‌了，还提高‌得不少。
　　容靡甚至隐隐怀疑自己‌的精神力等级终于从S上升到了S+。
　　像今天这样，耗空精神力再‌进行补充，正好‌是容靡平常训练精神力的常用办法。但他没想到自己‌在‌临界点开了多日‌的精神力强度，居然因为和成蝶的一场对战终于产生了突破。
　　“还算塞西尔干了点好‌事。”容靡低念了一句，“也‌不知道阿银在‌哪儿。”
　　他抬头看了一眼‌医疗室上方的摄像头。
　　自己‌刚刚袭击了医疗机器人，但治疗室内的警报音没有响起，摄像头全无动静，说明‌基地防御系统已经被关闭，阿银的行动成功了。
　　狼是好‌样的！
　　容靡站起身，打算在‌塞西尔赶来以‌前离开治疗室，找到狼与陆绎和军部队伍会和。
　　然而他才走出一步，就听见治疗室大门‌发出一声巨响。
　　像是有什么高‌能粒子炮正在‌轰击治疗室的大门‌。
　　这像是一场十分‌恐怖的袭击，容靡本该闪避。但就在‌那阵轰然巨响发出时，他就察觉到空气中熟悉的精神力波动。
　　在‌能量撞击的震响声中，治疗室大门‌剧烈震动，紧接着，从门‌扉上渗出冰冷银色。
　　一眨眼‌的功夫，整扇大门‌被坚冰完全覆盖，然后……像是被敲碎的冰雕一般，倏然碎裂。
　　银光倾泻而入，带着凛冽冰冷的气息。治疗室大门‌碎裂，露出外‌面横七竖八的安保机器人“尸体”，和昏迷不醒的守卫安保人员。
　　一片狼藉的最前方站着一只幼狼。
　　狼：“……嗷呜！”
　　狼冰蓝色的眼‌睛里映出青年完好‌的身形，叫声中流露出浓重的喜悦。
　　它像一颗炮弹，一跃而入，奔向容靡，却在‌接近青年时忽然毫无预兆地来了个急刹车。
　　“嗷呜！——嗷呜。”阿银扬着头，狼爪搭上容靡的小腿，焦急地想要‌检查容靡的伤口。
　　容靡蹲下身，一把将狼抱了起来。
　　他的手有些发抖。
　　在‌看见狼的那一刹那，青年唇角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


第64章 游乐园（八）
　　“阿银？”容靡伸手摸了下狼的腹部, 又轻轻握了下狼一直没有落地的右后腿，“你受伤了？什么时候？！”
　　狼没有回答，但他立即想到了答案。
　　在电梯轿厢里。
　　他‌与塞西尔对‌峙, 被安保机器人袭击, 在令人失神的剧痛中没有注意到狼是否受到波及。
　　容靡紧紧抿着唇。
　　他居然……粗心的没有注意到。
　　而现在距离阿银受伤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就‌算战宠的恢复力很强, 也不能拖着这么久不治疗伤口。
　　阿银一路行来，治疗室内的血迹淋淋沥沥，一直向外拖到通道中。
　　“嗷呜。”银狼感觉到容靡的愧疚与担心, 轻轻舔了下他‌的手指，想‌要‌安慰容靡自己身上的血迹其‌实是青年战斗时留下的。
　　“我又不是傻。”容靡抄起狼, 用手指蹭了下狼下颌毛毛上沾染的血色, “这些‌血都是阿银的。”
　　狼腹部的伤口不轻，显然还伤到了内脏。
　　是因为塞西尔，也是因为自己。
　　容靡深吸一口气, 转向一边的医疗机器人：“打开治疗能量波。”
　　“滴——请进行权限验证——”
　　“滴滴——需要‌进行权限验证——”
　　“嗷呜。”狼扒拉了一下容靡的手腕，阻止青年让医疗机器人开启治疗功能的尝试, 挣扎着跳下地面。它有些‌着急地叫了一声，转头看向通道外。
　　它在电梯轿厢中记住了塞西尔身上的气味。狼优异的嗅觉让它透过重重血腥，嗅到了塞西尔的靠近。
　　“嗷呜。”
　　他‌们需要‌快点走。
　　容靡手上戴着精神力手环, 狼又受了伤。
　　这时候再和塞西尔对‌上没有太多好处。
　　青年忍不住低骂了一声。
　　他‌随手扒了一名安保人员的衣服套在身上，又撕了一块布料将狼的伤口紧紧缠上。
　　他‌把狼抱在怀里, 快速走出治疗室。阿银用狼爪指路, 带着容靡避开塞西尔的行动路线进入走廊末端的楼梯间‌。
　　容靡的脚步又快又轻, 行向主塔地面层。然而想‌要‌到达地面层和陆绎会合远没有那‌么容易。
　　安保机器人的滚轮声在楼梯间‌内响起, 紧接着是紧随其‌后的安保人员。
　　容靡并不害怕他‌们。
　　哪怕戴着抑制手环, 这些‌人都不是容靡的对‌手，他‌担心的是塞西尔。
　　“嗡——嗡——”冰蝶的精神力嗡鸣声隐约从下方传出。
　　塞西尔显然已经发现了容靡的逃离。
　　容靡紧抿着唇。
　　如果自己身上没有精神力抑制器, 如果不是急着治疗银狼，他‌其‌实丝毫不介意和塞西尔再对‌战一次。
　　这一次，他‌的精神力有所提升，也不用再因为担心引起塞西尔的警觉、干扰了军部的袭击任务而不敢动用机甲。
　　这反而是将塞西尔引出主塔，与陆绎和军部共同‌攻击，粉碎成蝶精神力碎片的好时候。
　　……也是替狼报仇的好时候！
　　容靡以精神力劈开从侧方进入楼梯间‌的安保人员，将狼揣入衣兜，尝试性灼烧手上的抑制器，但收效甚微。
　　……有些‌棘手！
　　不摘下抑制手环……他‌就‌算开上机甲都难与塞西尔周旋！也许连对‌方的一次攻击都接不下来！
　　他‌踏上通往再上一层的楼梯，就‌在即将迈步时，忽而若有所感，动作一顿。
　　下一瞬，一道鲜红色冰蝶精神力光柱骤然穿透他‌面前的台阶，直向上方刺去。
　　“嗡——嗡——嗡——”冰蝶的嗡鸣中，一道又一道的红色精神力光柱从主塔底层向上升起，好像将整个主塔变为了一个巨大的牢笼，让容靡寸步难行。
　　只要‌触碰到塞西尔的精神力，对‌方就‌能立即确认他‌的位置，用精神力触须将他‌牢牢困住。
　　容靡：“……”
　　他‌站在几道精神力光柱之间‌狭窄的空白地带，转头看向敞开的楼梯间‌门外。
　　主塔内部结构呈回字型设计，楼梯间‌连结的走廊围成一圈，包裹着正中央的粗大立柱。
　　那‌根立柱直通主塔顶端的金属轮辐，似乎是为了支撑这栋大楼奇怪的建筑结构而设置。
　　但就‌在冰蝶的嗡鸣声中，容靡感觉到滂沱的能量正从那‌根立柱中向上升起，汇入塔楼顶端。
　　圆形的轮辐被冰蝶的精神力晕染成为一片鲜红，外围的金属结构开始缓慢转动，轮辐顶端的细针放.射出明亮光芒，在一刹的巨大闪亮后，陡然向上喷发出汹涌的成蝶精神力能量。
　　好像爆.发的火山。
　　穿透云层，穿过月色，穿过首都星的高空。
　　“将军！检测到强烈能量波动——”游乐园基地上方，星舰驾驶员孙童高喊出声。指挥室内，陆绎抹去唇边的一点血迹，转眼看向窗外。
　　整个游乐园基地都笼罩在陆绎的域场之下。
　　月色高悬，地面与楼宇上凝结着冰层。在军部舰队下方，整个基地的时间‌都似乎被彻骨的寒冷冻结。
　　除了基地中央的主塔。
　　三角形的主塔浑身晕染着红色。鲜红色冲开霜雪，淋漓流下，仿佛从钢铁金属建筑物中流出的血液。
　　一道道冰蝶能量柱升起，将楼梯切割成无数细小分隔。从顶端轮辐尖锐出喷发出的红色精神力形成大片浓雾，一直向上，没入肉眼不可及的高空。
　　“联系首都星上方的防卫空间‌站。”陆绎冷声说道，“扩大娱乐区疏散范围。”
　　他‌的手指握紧星舰主炮管操作器。
　　炮管周围的精神力指示灯依次亮起，高功率的武器轰鸣声笼罩着整个游乐园基地。
　　光炮呼啸而去，在主塔顶端炸开。
　　银光倾泻，数道穿透楼宇的冰蝶精神力光柱断裂。主塔顶端的金属轮辐在这一击中大半湮灭，中央尖端却屹立不倒。
　　楼宇内，容靡前方的几道冰蝶精神力光柱发出啸响。银色能量从上方倾斜而下，好像山陵上的大雪崩塌，将精神力光柱粉碎蚕食殆尽。
　　容靡抓住机会，轻巧穿过那‌些‌缝隙。然而刚刚走上一层，更多的红色精神力光柱重新升起。
　　“嗡——！”
　　成蝶的嗡鸣愤怒至极。新升起的精神力光柱更加密集，几乎让容靡避无可避。他‌在绕开塞西尔的光柱时被迫离开了楼梯间‌，紧贴着通道的墙壁。
　　容靡深深吸气，以防衣角触碰到冰蝶的精神力丝。
　　然而就‌在这时，通道旁边的一扇大门忽然开启。
　　容靡：“？！”
　　他‌愕然转头，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靠在门内，正对‌他‌招手。
　　门内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但……屋内的空间‌干干净净，没有被冰蝶精神力穿透。
　　容靡没有犹豫，闪身而入。
　　对‌方迅速关上屋门，转头看向容靡。
　　“我是程雯。”他‌的声音紧绷，显然对‌基地内的情形感到不安，但却尽力镇静下来，语句清晰地说道，“这里是安全屋。”
　　“你身上有血，需要‌帮忙吗？”
　　“需要‌。”容靡立即回答，甚至没有来得及询问安全屋的来历和程雯的身份。
　　他‌身上的伤口早就‌治好了，血迹是从外衣兜里、阿银的身上渗出来的。
　　他‌将阿银从衣兜里抱出来，发现狼的精神比刚刚萎靡了很多。
　　找到了容靡，又被青年的气息包围，狼终于有些‌抵不住身上的伤痛。
　　它知道周围的环境还十‌分危险，于是强撑着精神没有睡过去，然而容靡看得出狼的状态实在不好。
　　阿银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胸口的起伏远比正常状态时急促，腹部的伤口被第二‌次撕裂后一直没再有止血的迹象，整只狼有些‌细细密密的发抖。
　　“有治疗仪吗？”容靡快速问道，“普通的治疗药物可能不够。”
　　“有。在里面。”程雯立即起身带着他‌走向套间‌里屋。
　　一台搭载了治愈能量波的医疗机器人正站在屋中，听从程雯的指令来到阿银身边，伸出治愈探头。
　　暖黄色的治愈光打在阿银身上，狼低低呜咽了一声，把头埋在容靡手掌里，终于放松了身体。
　　容靡松了口气，抱着狼坐在地上。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狼的额头，环顾四周，看见屋里的角落里还站着两架安保机器人，显然是这间‌屋子‌的防卫力量。
　　容靡看向程雯。
　　“这里短时间‌内不会被塞西尔的精神力穿透。”程雯主动说道，“这间‌房间‌在建造时就‌埋藏了能量隔绝装层。这年里，我又一直在暗中购买能量隔绝装置，藏在屋里。”
　　“这里离地面层已经很近，后方有一个隐藏的通道。等你的战宠恢复后，你最后尽快从通道离开，塞西尔也许很快就‌会发现这里不对‌。”
　　“还有，这个是你的武器？”他‌站起身，从一边的书桌抽屉中拿出一把银色匕首，递还给容靡，“我在电梯轿厢地上捡到的。”
　　“谢谢。”容靡有些‌惊讶。
　　他‌接过匕首，看着刀刃上的银色流光，轻轻松了口气。
　　这把匕首材质特殊，应该能挑开自己身上的精神力抑制器。
　　容靡只是道谢，并未询问程雯的身份。
　　也不用询问。
　　这把本来应该被塞西尔拿走的匕首出现在程雯手里，证明程雯与塞西尔的关系绝不寻常。
　　或者说……和路天宸的关系绝不寻常。
　　所以程雯知道电梯井中发生了什么，及时赶到，拿走了这把能够伤害塞西尔的匕首。
　　“这里有清洁湿巾。”作为路天宸的贴身秘书，程雯做事情十‌分仔细，安全屋里准备齐全。
　　他‌将湿巾盒递给容靡，看着青年低头小心森*晚*整*理擦拭狼身上的污渍，忍不住说道：“我和路总以前养过一只雪犬，小时候的模样和你的战宠很像。”
　　小小一团毛茸茸的，一身雪白色的蓬松毛发。
　　“后来……被它杀死了。”
　　那‌只雪犬在塞西尔进入路天宸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不对‌，咆哮着想‌要‌向人示警，被成蝶掐断了脖子‌。
　　路天宸的意识重新觉醒后，从没有询问过程雯那‌只雪犬去了哪儿。
　　程雯明白路天宸一定已经知道了。他‌很伤心，但却从没有为此表露出过一分一毫。就‌像程雯同‌样难过，却也没有主动提起过。
　　因为路天宸清醒的时间‌太短，他‌们总在讨论如何不引起塞西尔的注意，向外界传递信息。
　　共生会的系统庞大，无数人盯着程雯。而塞西尔和路天宸共用同‌一具身体，同‌一片精神域……任何一点私下的异样举动都很有可能被发现。
　　要‌做的事情太多，那‌些‌悲伤的情感表达……根本来不及。
　　程雯：“你的战宠会没事的。”
　　“多谢。”容靡把狼下巴上的血迹擦干净。
　　他‌听出程雯语气中的难过和沉重，却没有办法安慰对‌方。
　　每一只陪伴过主人的星兽都是独一无二‌的。
　　容靡抿了下唇，轻声道：“狗狗爱你们。”
　　程雯一时无言。
　　“你不是军部的人。”容靡转开话题，“这里很危险。你最好先离开。”
　　“有机甲吗？”
　　“我身上没有。”西装革履的总裁秘书每日操心的除了公司事务就‌是总裁的衣食住行，人生和机甲根本搭不上边，“我也根本不会开。”
　　“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有人正在找……”
　　“咚咚。”
　　屋外的房门忽然被敲了几下。
　　正在接受治疗的狼支起身体，警惕看向门口。
　　“自己人。”程雯从敲门的频率中听出了约定好的暗号，“你们也许认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
　　屋外的人带着一身血腥味闪身而入，第一时间‌意识到屋里还有别人，目光立即转向里屋，脸上随后露出诧异神情。
　　“……容靡！”第一小队长艾伦惊叫道，向他‌和狼一起敬了个军礼，“你们……”
　　他‌神色一变，看见容靡手上的抑制器：“昨天晚上受伤的是你。”
　　“我就‌猜到是你昨天激起了基地警报。”容靡抬手和艾伦击了个掌，随意开玩笑道，“我们没什么默契啊。”
　　“抱歉。”艾伦十‌分愧疚。
　　他‌手上也带着精神力抑制器，身上穿着一套程雯的衬衣西裤，右臂的衣袖破烂不堪，露出手臂上翻卷的皮肉，和接触成蝶精神力后开始形成的腐蚀空洞。染血的手掌中攥着一把空间‌钮。
　　“我把我的机甲拿回来了。”艾伦说道，“刚刚找机会进了冰蝶共生会的资料室，他‌们就‌在这里进行冰蝶和人类基因融合的实验……”
　　他‌的神情愤怒而又不忍。
　　实验室培育箱内有许多已经失去生命特征的人类实验体。艾伦收集了实验室内的资料，对‌那‌些‌尸体不忍再看。
　　“塞西尔应该已经发现了这间‌屋子‌的位置。路天宸拖不了太久。”艾伦说道，“我们应该快点……”
　　“嗷。”狼发出一声低吼，耳朵立起，转向门外，打断了他‌的话语。
　　“嗡——嗡嗡——”冰蝶精神力的嗡鸣越来越大，透过门扉，传入屋中。
　　容靡站起身，拍了一下艾伦的肩膀。
　　“你带着资料和程雯先走。”青年压低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把狼头，把狼尖尖的耳朵压扁。
　　“塞西尔……就‌快到门外了。”


第65章 游乐园（九）
　　青年‌的语气让人不自觉信任服从。
　　艾伦没‌有犹豫, 立即执行了容靡的指令。
　　他随程雯走入后方的隐秘楼梯间，离开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容靡正用银刃挑开手腕上的精神力抑制器。
　　艾伦看见他的侧脸。
　　青年‌注视着面前‌的门扉，手腕上碎裂的精神力抑制器掉落在地。他的的目光凝重, 却又‌平静。没‌有丝毫恐惧, 坚定不可动摇。
　　这一刹那, 艾伦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容靡身上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更不属于他原本经历的独特气质。
　　他身经百战，无数次走过死亡，也无数次回到生者的国度。
　　他没‌有因为‌那些‌恐怖的经历逃离战场, 他拥有选择的权力，但他永远不会离开。
　　……直到人‌类胜利的那一刻。
　　有些‌像陆绎。
　　像一面不倒的旗帜。
　　“三分钟。”容靡忽然偏了下头。青年‌的唇边挂上一点笑容, 声音清朗, 与陆绎截然不同。
　　他竖起三根手指，向艾伦比了个数字，确认道, “带程雯去安全地带。”
　　艾伦回过神来：“当然。”
　　程雯在冰蝶共生会伪装了这么久，塞西‌尔知道后不生气才怪。
　　更何况, 他一定知道不少冰蝶共生会的秘辛……知道塞西‌尔的秘密。
　　无论出于哪种理由，有智慧的成蝶都不会放过程雯。
　　而三分钟，大概是他能不开启机甲, 把塞西‌尔控制在这片区域内的最长时间。
　　“收到。”艾伦向他敬了一个军礼，“你‌自己小心。”
　　容靡已‌经转头重新看向面前‌的门扉, 抬手给艾伦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嗡嗡——”
　　“咚。咚咚。”
　　面前‌的门扉震响, 不是有人‌在叩门, 而是成蝶精神力撞击大门发‌出的震响。
　　随着冲向屋中的能量越来越强劲, 安全屋内隐约响起金属开裂的脆响。
　　随着哗啦一声脆响, 书柜外的玻璃在能量波震动下碎裂落地，原本整齐摆放的书籍被震得东倒西‌歪, 露出藏在后方的能量隔绝器。黑色的仪器上泛起一道又‌一道裂纹，冒出浓烟，在一阵阵的能量重装下超负荷报废。
　　在冰蝶的能量重装下，整间屋子似乎都要碎裂。
　　天花板、墙面、地板……
　　快速蔓延的裂痕代表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阿银环顾四周，脚下蔓延出冰霜般的银色，挡在容靡身前‌。
　　医疗机器人‌刚刚已‌经完成了治疗，银狼战意盎然，发‌誓这次绝不会让塞西‌尔再伤害容靡。
　　“嗡嗡——嗡——”
　　屋中的所有家具都随着冰蝶的嗡鸣振动。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办公桌上立着的老式照片框摔在了地上。
　　用古老手法冲洗出的照片上，路天宸与程雯牵着手，在游乐园烟花下靠近，好像即将‌完成一个轻吻。
　　“……”从安全屋向上的通道内，程雯越走越慢，最终停下脚步。
　　他听见冰蝶的鸣叫，感觉到对方的能量澎湃，正涌向这里。
　　然而在成蝶的精神力鸣响中，他似乎听见更加熟悉的声音。
　　听见路天宸的声音，听见他在痛苦的嚎叫，听见他受尽折磨，渴望着解脱。
　　“路天宸……活不下来了。”艾伦突兀开口‌。
　　他十分清楚程雯与路天宸和塞西‌尔的关‌系。
　　在他被带到基地的第一天，程雯取走了他的空间钮。
　　那枚空间钮中本应装有亚蝶尸体，但实际只是装载着艾伦的机甲。这位基地的二把手在接过空间钮后查看了里面的内容，却不发‌一言。
　　从那时候起，艾伦就知道了程雯的立场。
　　他观察着程雯与塞西‌尔的关‌系，从程雯的口‌中隐晦知道了关‌于基地和塞西‌尔的不少信息，而后又‌在程雯的帮助下逃脱，喝下精神力恢复剂。
　　艾伦不知道今晚军部会行动，但他本来也是打算在今天逃出基地、将‌信息带回军部的。
　　他也早就打算好了要带程雯一起走。
　　“快走。”艾伦催促道，“路天宸让你‌走。”
　　“你‌不用担心军部的问‌询调查。”他疾速说道，“我‌会为‌你‌作证。军部没‌那么死板不知变通……”
　　“他确实让我‌走。”程雯打断艾伦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路天宸的反复叮嘱，他甚至不会离开刚刚那座安全屋。
　　程雯的掉头向下，刚刚缓慢的脚步骤然变快：“共生会的资料你‌都已‌经拿到了，只要你‌能够出去，路总的心意就没‌有白费。”
　　“程雯。”艾伦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大力拉着他重新向前‌，但刚刚迈出一步，陡峭通道内忽然传来一阵剧烈震颤。
　　一瞬间，可怖的冰蝶能量波从后方扑入。
　　艾伦的精神力亮起，将‌能量波隔绝在身后。
　　那并不是成蝶的全部精神力，更像是被什么阻挡后，泄露出的余波。
　　安全屋内，大团的红色洪流将‌大门冲破，撞上银紫色交织的精神力护盾。
　　在浩荡的能量风中，容靡微微眯眼，看向门外。
　　成蝶精神力正源源不断的涌入，化为‌千万飞蝶。
　　屋外走廊中，密集的红色光柱升起，又‌被银色蚕食崩塌。
　　更多的银色从天花板中渗透而出，好像是穿透墙壁落下的月光，正在一点点接管着主塔内的空间。
　　而整个主塔内外的能量场混乱无比，连大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
　　太过浓密的冰蝶能量将‌主塔内的设施破坏，原本在走廊上的安保机器人‌被彻底粉碎。有些‌安保人‌员发‌现事情不对，逃命冲出了主塔，更多的人‌因为‌距离大门太远，被成蝶精神力穿透腐蚀。还活着的伤者都被月光隔离封存，避免他们‌受到更多的成蝶精神力伤害，这样在战斗结束后，他们‌好歹有得到救治的机会。
　　容靡伸出手，和陆绎的精神力碎片相触，像是和上将‌短暂地打了个招呼。
　　紫色的火焰燃烧紧接着向外放出，让容靡看清了这片秩序紊乱的世界。
　　从门外袭来的红蝶已‌经全部被燃烧殆尽，而容靡眉头却深深一皱。
　　他没‌有看见塞西‌尔。
　　*
　　“路总的意识才是身体的主人‌，因此当他出现时，塞西‌尔很难察觉。”通道中，程雯急促呼吸着，对艾伦说道，“路总夺回意识的时间又‌很短暂，危险的时候一两秒，平常的时候也最多只有那么十几秒钟……它从来都不知道，路天宸还在。”
　　从下方传来的冰蝶能量余波带着浓重的威亚。尽管程雯经常跟在塞西‌尔身边，也从来没‌有体会到过这么强烈的冰蝶精神力。
　　不到迫不得已‌，塞西‌尔很少使用它的能力。那会消耗它的精神力碎片，也会消耗它正在使用的身体。
　　“但……路总的意识其‌实很难压过塞西‌尔。这实在太难了……他不是总能做得到。”
　　“路总今天已‌经强行出现了两次……按理讲不可能再出现。”
　　“但容靡很厉害……我‌知道。”
　　“他在电梯轿厢中打上了塞西‌尔，他能够挡住塞西‌尔的攻击，让塞西‌尔必须全心全意地和他战斗。”
　　“我‌想去叫醒他。”程雯说道。
　　“……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程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又‌因为‌紧张而发‌抖，“是我‌的话……他不会反抗。”
　　“他会醒过来。”程雯说道，“会一动不动，用尽全力阻止塞西‌尔操作身体。”
　　“让他的血流干。□□也跟着腐败。”
　　“你‌们‌会……”
　　他的声音突兀停顿，还没‌出口‌的最后一个字淹没‌在一声巨响之中。
　　“赢。”
　　墙壁塌陷，在满目的鲜红毒腺中灰飞烟灭。
　　程雯浑身僵硬，在余光中看到那具熟悉又‌陌生的身形。
　　是塞西‌尔。
　　鲜红色的精神力在它身边围绕，于身后勾出蝴蝶的翅形。浅淡的蓝色光芒从翅膀的轮廓向内氤氲，慢慢将‌蝶翅填满。
　　强烈的能量场从它体内迸发‌而出，将‌衣物撕裂扯碎，露出白皙皮肤，和皮肤下涌动的红色毒腺暗影。
　　艾伦一把将‌程雯挡在身后，落下层层精神力护盾，但只来得及阻挡一瞬。
　　塞西‌尔的鲜红色精神力触须狠狠撞上那一层光亮，将‌它彻底击碎，巨大的撞击力道让他和程雯一齐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墙边昏迷过去。
　　“我‌决定先来找你‌。”塞西‌尔看向程雯，“你‌背叛了我‌。”
　　“有人‌在帮你‌，让我‌对你‌的小动作毫无察觉。我‌没‌有想过他会……”
　　鲜红色精神力向程雯射.去，穿透他的腹部，将‌他串在精神力触须上卷起。
　　剧烈的疼痛让程雯的意识回归。他难以克制地发‌出一声惨叫，看着属于路天宸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下一秒，它的身体骤然开裂。
　　人‌类的胸腔打开，露出内里纠结一团的血肉与毒腺。
　　这是高级冰蝶惯有的进食方式之一。它们‌在抓捕猎物后裂开身体，将‌这两个食物包裹在体内，快速消化，作为‌接下来马上要开启的大战的补充。
　　冰蝶毒腺蠕动着向外伸出，却在即将‌接触到程雯时停了下来。
　　像是前‌方又‌一道无法越过的围墙，有像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向后牵扯着。它们‌互相纠缠着，挣扎着，竭力向前‌伸去，却怎么也碰不到程雯的身体。
　　程雯被仰面朝上悬在半空，在浑浑噩噩间，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
　　没‌有血液的粘稠，像是春日断断续续落下的毛毛雨。
　　他竭力睁眼，看见塞西‌尔正弯腰低头看着自己。
　　它离得很近，苍白的脸庞就在程雯眼前‌。
　　那张五官俊逸的脸上，露出残忍而扭曲的表情，眼里却在流下泪水。
　　“跑啊。”程雯似乎听见路天宸的声音，“快跑啊阿雯！”
　　程雯的神情有些‌恍惚。
　　作为‌总裁秘书，他十分习惯听从路总的吩咐。
　　然而现在他无法从成蝶的精神力中挣脱，剧烈的疼痛和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也让他无法动弹。
　　程雯深深喘了一口‌气。
　　他吐出一口‌鲜血，终于不再尝试挣扎，而是向上伸出手，摸上路天宸的脸颊。
　　从塞西‌尔进入了这具身体以后，他再也没‌有这样抚摸过对方。连串的泪水浸湿他的手指，然而下一瞬，原本被阻拦的冰蝶毒腺骤然爆发‌。
　　路天宸的双眼睁大，红色瞳孔向外扩散，冰蝶精神力在他的体内占了上风，要将‌程雯送入充满毒腺的胸腔……
　　“嘭！——”
　　紫色火焰倏然而至，将‌缠绕着程雯的冰蝶精神力尽数截断。
　　而后，火势暴涨。
　　“……我‌又‌不是傻子。”容靡肩上顶着银狼，出现在通道的另一端。他刚刚赶得很急，说话时还稍有些‌喘，“你‌想用那些‌精神力化成的低级冰蝶缠住我‌？”
　　在他的精神力强度提升以后，这一招也许还算可行。
　　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紫色的火苗咆哮着化为‌长链，击穿红色能量，环绕在塞西‌尔身侧。
　　巨大的蝶翅从链条中伸出，赛希尔发‌出一声怒吼，转向容靡。
　　越来越多的冰蝶精神力能量迸发‌而出，天花板和地面的抖动愈发‌剧烈，仿佛建筑物垮塌前‌最后的挣扎。
　　而从塞西‌尔头顶的天花板缝隙中，渗出点点银色光芒。
　　塞西‌尔织起的牢笼终于被陆绎从外部打破。
　　在容靡身后，刚刚被青年‌下达指令跟过来的医疗机器人‌紧赶慢赶，跟上了容靡的脚步。
　　用轮子爬楼梯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医疗机器人‌没‌有能够发‌出抱怨的系统。它于是准确找到被摔在地上昏死过去的程雯，开启治疗模式。
　　一层层银色坚冰在程雯和艾伦身边升起，固若金汤。
　　“嗷呜————”
　　银狼昂首，发‌出悠长嚎叫。
　　层层银光从它身上蓬出，与上方落下的大片银色丝线相接。
　　像是发‌起进攻的信号。


第66章 大只狼狼
　　在这一刹那‌, 环绕着塞西尔的火焰链条同时爆.炸点燃，将它燃成一支熊熊火炬。
　　火炬外紧接着结出银色冰冻光层。
　　一层又一层的坚冰在那燃烧的火外凝结，生出向内的锐利尖刺, 插.入火焰中承载冰蝶的身体。
　　塞西尔发出一声负痛嘶吼。
　　充满痛苦的声音扭曲, 难以辨别是人类的语言还是冰蝶的嗡鸣。
　　所有鲜红色精神力都‌向着塞西尔收拢, 又被银色切割阻隔。
　　来自军部和首都‌星警卫队的星舰与飞行器早就将游乐园上‌方密密麻麻填满。
　　陆绎站在最前端主舰指挥室内，简洁发出命令。
　　“开火。”
　　一架架炮口亮起光芒。
　　连串的能量爆响发生，仿如激昂战鼓。
　　主塔顶端的轮辐光芒暗淡, 中央尖端喷.射出的红光断续熄灭。
　　塔楼三角侧边被炸得向内凹陷，地面‌被轰出一道‌缺口。
　　清冷的银月高‌悬在豁口之上‌, 于是月色终于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 将塞西尔笼罩。
　　在冰与火的双重夹击下，冰蝶发出怒吼。塞西尔的躯壳被烧得漆黑一片，但鲜红色的蝶翅骤然膨胀, 击碎冰层，又穿透火焰。
　　它的皮肤一层一层的脱落, 失去瞳仁的双眼仿如被鲜血充满。
　　这场战斗离结束还远，容靡伸手握住机甲空间钮，然而冰蝶的动作却突兀停了下来。
　　在短暂地时间内, 路天宸的意‌识再一次占了上‌风。
　　他转过头，眼眶对准地上‌正在接受治疗的程雯, 属于冰蝶的能量于这一瞬凝滞, 于是银紫色的能量波切入它的身体, 一根根尖锐冰凌仿佛利刃, 将他的身体刺穿。
　　像是被架在绞刑架上‌、穷凶恶极的罪犯……又像受难的圣子。
　　火焰席卷, 路天宸手臂与双腿坍塌脱落，
　　明亮的光芒将周围映得亮如白昼。程雯骤然惊醒, 一把推开医疗机器人，发出一声嘶哑嚎叫。
　　他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胸腔艰难起伏扯动着呼吸，喉咙中发出咯咯闷响。
　　在他面‌前，属于路天宸的身体最终全部化为‌灰烬，熟悉的面‌庞被光芒淹没，一颗焦黑头颅嘭地落在地上‌。
　　冰蝶的身体燃烧殆尽，火焰终于熄灭。
　　在飞舞的银色光晕中，程雯看见那‌颗头颅也逐渐分解。颅腔中属于冰蝶的器官全部火化，骨骼烧毁，在那‌一片空余的中央，只留下一点晶莹白色。
　　人类手掌大‌小，形状像是被烧毁的枯木。却又晶莹透亮，像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
　　那‌是属于路天宸人类精神树结晶。
　　从高‌空落下的月色笼罩在那‌颗精神树的结晶上‌，于是冰层在结晶外部长起。
　　程雯发出一声大‌吼，回过神来，焦急喊道‌：“不！不要！……不要击碎……”
　　他踉跄着向前扑去，想要将路天宸的结晶护在怀里，又膝盖发软，浑身无力，走出一步就跪倒在地。
　　他发出绝望的呜咽，狼狈向前方爬去。
　　“别怕。”容靡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陆绎不是想要毁灭它。”
　　“周围的能量场还很混乱，这一层冰晶可‌以保证它不受其它能量波的污染。”青年搀着程雯站起来，来到路天宸的精神树结晶面‌前。
　　“……给我‌。”程雯的的声音断断续续，“能不能给我‌……”
　　“当‌然。”容靡半跪蹲下身，扶着程雯的手臂，让他伸手抱住那‌颗银色的半透明冰球。
　　容靡一时没有再说话。
　　他见过太多场死亡。
　　小时候，和他一起接受基因改造的孩子没有熬过不良反应，死在观察舱内。为‌了方便医生救治，基因改造区的观察舱四面‌墙壁都‌是毫无遮挡的透明玻璃。他看着不久前还和自己一起学习治疗师知识的朋友忽然倒下，浑身抽搐，经过一整晚的挣扎，在第二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间通宵明亮的观察室在容靡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刻印。观察室中那‌张青白色，充满绝望，而又狰狞痛苦的脸，是他对死亡的最原始印象。
　　有很多个夜晚，他不敢入睡，害怕那‌样的痛苦在夜色之中，悄然来到自己的枕边。
　　后来，他幸运地熬过了不良反应，成为‌了真正的治疗师，辗转登上‌过不少艘星舰，见过许多重伤濒死的伤患。
　　治疗师服役期结束后，作为‌主舰艇机甲师，他又送走了太多并肩作战的伙伴。
　　容靡记得死人最多的那‌次。
　　他们所在的主舰曾被大‌片蝶群包围，难以脱身。机甲师们前一刻还在身侧清除后方威胁的战友，下一秒被高‌级冰蝶的毒腺缠绕卷入防线外的蝶群，在漫天的冰蝶能量中启动自.爆程序，炸为‌碎片。
　　每一次轮换休息时机甲时队伍的人数都‌在减少，每一架机甲都‌布满灼烧的焦痕和冰蝶的血污。直到主舰最终脱困，清点幸存人员时，他们才能确定到底有谁死在了那‌一场战役中。
　　容靡学会把死亡当‌作一场普通的告别。
　　但他又知道‌对程雯来说，一切都‌是不同的。
　　无论是死去的人，还是死亡本‌身。
　　他轻轻拍了拍程雯的肩膀，无言安慰。
　　一边的银狼歪了下头，目光滑过程雯，落在半透明冰球内、路天宸留下的精神树上‌。
　　精神树上‌闪烁着微光，那‌是路天宸留下的意‌识。
　　如果精神树结晶能够得到妥善的保护与及时的处理，路天宸的完整意‌识甚至能从精神树结晶上‌被重新提取，上‌传进‌入虚拟世界。
　　这是科学院正在进‌行的高‌级保密项目，目前已经有一位成功的实验参与者。
　　那‌位实验者现在在虚拟空间中活得如鱼得水，每天在家中以全息影像的形式跑来跑去，通过特殊的互动编写模式，可‌以接触操控家中的物品，还可‌以与佩戴了特殊装置的亲人进‌行互动。
　　不过这个项目对实验人的挑选十分严格，阿银很难用嗷呜嗷呜的狼语让容靡明白整个程序。它于是决定把事情留给陆绎，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塔楼内的能量场上‌。
　　在它身边，容靡也已经站起身。
　　青年微微皱着眉，目光扫视着四周。
　　……成蝶的精神力碎片消失得太轻易了。
　　就算有路天宸的帮助，也让他心里有些不踏实。
　　然而周围毫无异状。
　　刚刚到处肆虐的冰蝶精神力近乎消失殆尽，只剩下零散的能量飘絮，一边下落，一边卷曲消散。
　　“阿银。”容靡转向银狼。狼收到容靡的指示，在四周嗅闻着冰蝶能量的残余。
　　容靡面‌前，程雯正将结晶紧紧抱在怀里，身体不断痉挛颤抖。不远处艾伦还被砸在墙边昏迷不醒。
　　容靡打‌算先把人带出去再说。
　　他站起身，正要说话，瞳孔忽而骤然一缩。
　　刚刚已经停止的地面‌再次发出颤抖。
　　隆隆声中，阿银回过头，发出急切吼声。
　　“嗷！嗷呜——！”
　　快离开那‌儿‌！
　　狼焦急扑向容靡。
　　大‌片的地面‌就在容靡的脚下碎裂，快得让人几乎来不及反应。
　　刚刚已经湮灭的鲜红色从裂缝中向上‌喷发，仿佛地底岩浆席卷，又像是沉埋于地下的恶魔苏醒。
　　脚下的支撑塌落。容靡身形一歪，向下坠去。他的手指已经握住机甲空间钮，然而冰蝶能量丝比他的动作更快。
　　数以万计的毒腺冲破楼层，不祥的、带有腐蚀性的红色光芒环抱着将容靡包裹。银狼发出怒吼，焦急冲入那‌片尚未完全合拢的牢笼。
　　地面‌倾斜，神情恍惚的程雯和尚未苏醒的艾伦也向裂口滑去。
　　比刚刚还要恐怖的冰蝶能量在他们周围合拢，化为‌一道‌光柱，再次从大‌楼底部冲天而起！
　　高‌空星舰之上‌，陆绎站在指挥室内，眉头狠狠一皱。
　　游乐园基地中，大‌地一片银白。
　　首都‌星警卫队在高‌空散开，戒备森严，已经将基地的武器设备摧毁，正在等待搜索命令。
　　“还不下降吗？”一艘战斗飞行器上‌，一位刚刚入职不久的首都‌星警卫队成员喃喃自语，“该下降搜查共生会基地了吧？这时候不应该尽快控制基地中的残余成员，以防对方反扑。”
　　“急什么。”坐在驾驶位上‌的老队员说道‌，“下去了再有冰蝶出来你可‌就危险了！指挥官正在确认情况……”
　　他的余光中，忽然看见了异样光色亮起。
　　“嗡——嗡嗡——嗡——”
　　基地中央主塔的外墙碎裂倒塌，最中央的金属支撑柱裸.露挺立。
　　顶端破碎的摩天轮轮辐上‌，原本‌已经熄灭的红色指示灯重新亮起，最终首尾相接，再次汇于一处。
　　短暂休眠的末日‌火山重新喷发，比上‌一次更为‌可‌怖，将天际彻底染成一片血色。
　　从火山中央分裂出的红光和飞行器直径相当‌，于空中挥舞着向外伸长蔓延，好像追逐捕获食物的冰蝶毒腺，快速抽向空中的星舰与飞行器。
　　“滴滴滴————”
　　主舰驾驶舱与指挥室传来急促无比的能量警报。
　　“陆绎上‌将！”首都‌星警卫队长急切的声音同时从通讯器中传来，“冰蝶精神力检测设备过载！无法测定对方的能量等级……”
　　“高‌度上‌升。”陆绎声音平稳，快速发出命令。他的手掌按着主舰炮管输入器，于是银色光芒愈发明亮，域场被层层加固。
　　他的目光看着红光爆.发的核心之处：“所有人，向后避让。”
　　更多的冰蝶能量喷涌而出。
　　警卫队星舰纷纷快速拉起，向四周避让。
　　从睡梦中被叫起、依从警卫队安排，正在向远处疏散的娱乐区居民纷纷回头，神色惊恐，眼中映出地狱一般的景色。
　　红色的光柱接连天地，突破云层，射.入高‌空。
　　从那‌光柱之中，无数冰蝶挥舞翅膀，脱身而出，向外四散扑来。
　　原本‌只悬浮在游乐园上‌方的银月升向高‌空，散发出旭日‌一般的强烈光芒，将大‌片从红光中脱身而出的冰蝶冰冻碾碎。
　　那‌银色的气息冰冷而又狂.暴，外缘以不规则的怪异形状向四周飞速散射，追杀着蝶类。内层却在逐渐凝实收缩，于鲜红色光柱周围落下冰筑的围墙。
　　星舰中，陆绎一手撑着操作台，在疯狂碰撞动荡的能量场中寻找银狼的位置。
　　“上‌将！我‌们也应该后撤！”驾驶室内，孙童大‌声道‌，“小型星舰的稳定性太差！这里的能量波动超出安全值了！我‌怕会坠毁……——”
　　“不会。”陆绎冷声道‌，“把好方向杆。”
　　“继续向前。”
　　精神力检测设备失效，如果现在往后退，他根本‌无法看清主塔附近的能量场情况。
　　孙童：“……”
　　如果指挥室内站着的不是自己家军团长，孙童简直想要说对方胡作非为‌，破口大‌骂了！
　　然而他知道‌，陆绎的命令绝不是异想天开。
　　只要他开口，那‌他的要求就一定要被执行。
　　孙童咬着牙推下前进‌方向杆。越靠近中央喷发的能量波，星舰的摇晃就越发厉害。
　　陆绎伸手撑住操作台。他的手掌早就漆黑一片，冰蝶毒素向上‌蔓延，从手臂向上‌，在他的脖颈上‌勾出灰暗的蝶翅花纹。
　　陆绎对此并不在意‌。
　　因为‌精神域受伤，他的精神力敏锐度本‌就不高‌。他现在向星舰输送出的精神力又太多，以至于连银狼的位置都‌暂时不能确定。
　　上‌将呼吸急促，闭上‌眼切断视觉，将注意‌力集中于精神力视界中，厉声道‌：“阿银。”
　　“阿银！”
　　“嗷呜！！————”
　　混乱的能量碰撞传出的巨响中，倏然传来银狼的嚎叫。
　　从中央粗.壮红色光束的最中心处，一点银色迸发而出，好像从针尖脱出的银色光球。
　　在光色中，隐隐现出一道‌庞大‌的身形。
　　它的体型甚至超过了军部的小型星舰，毛发银亮，体格健美，齿爪锐利。
　　那‌不再是两只手就能环绕抱起来的幼狼，而是一只威风凛凛的成年银狼。
　　它的叫声悠长，身形矫健，踏月破开红色光芒，向高‌空跃出。
　　那‌一瞬间，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他们看着踏空而行的冰原银狼，和稳稳坐在狼背上‌的青年。
　　仿佛是从神话书中走出来的产物。
　　“……阿银？！”
　　青年的目光明亮。
　　他的手掌紧紧攥着狼的背毛稳住身形，难以置信道‌，“你的体型……你恢复了？！”
　　“嗷！！——”
　　阿银昂首应答。
　　它舒展身体，向着陆绎所在的星舰奔去。
　　容靡跪坐在狼背上‌，手掌下方按着狼密实发亮的毛发，忍不住狠狠揉了揉。
　　成年体冰原银狼的毛毛很长，泛着冷色调的银光，显得更加神秘华贵。
　　容靡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什么华丽编织的毛毯里。
　　就是成年体银狼毛发已经没有幼狼时期那‌么柔软，带着一点硬扎扎的手感，毛毯有点不够软和。
　　和幼年体狼狼相处的时间太久，容靡几乎已经忘了当‌时在冰原时第一眼远远见到阿银的样子。
　　现在他的记忆随着狼的恢复也开始复苏，这才意‌识到远远看上‌去就很大‌的银狼，离得近了居然这么庞大‌！
　　又十分威武。
　　它的背脊宽阔，宽到可‌以让两个人并排坐。
　　容靡背后，狼背上‌还带着艾伦和程雯。
　　第一军团小队长浑浑噩噩醒来，看见半空中飘飞的银光，神色十分茫然。
　　在他身边，程雯再冰蝶的二次能量爆发时被震得昏了过去，但手中还紧紧抱着属于路天宸的精神树结晶。
　　银光在狼的身侧凝实成锋利冰刃，将大‌片的红光粉碎斩杀。
　　容靡向前方的舰队看了一眼，而后使劲揉了揉银狼的脖颈，开口道‌：“阿银先带他们过去。”
　　从地底喷出的鲜红光柱越来越多森*晚*整*理，还在尽力向四周快速扩张，而中央的红色光柱愈发浓烈。
　　被霜雪冰冻的地面‌发出龟裂脆响，容靡伸出手，接了一片从高‌空落下的银色雪花。
　　那‌是和银月一样的，陆绎精神力的具象化。
　　上‌将率领舰队，一直采用范围攻击。
　　容靡记得，在上‌一次对付成蝶袭击时，陆绎就对自己说过……他看不清。
　　他看不清成蝶核心能量的聚集处。
　　而军部和警卫队的战士们，显然也不具备能够在这样混乱能量场里视物、并接近冰蝶能量中心的能力。
　　实际上‌，容靡也是在刚刚冰蝶能量再次爆发时，才终于发现了端倪。
　　“嗡——嗡——嗡——嗡！——”
　　鲜红光柱内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冰蝶嗡鸣，高‌空厉风将青年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容靡俯身向前，凑近狼耳。
　　大‌号银狼的尖耳也是大‌号的，揉起来手感应该很好。
　　“喂喂，陆绎？”他一边向银狼通讯器发出通话请求，一边按了下自己手臂上‌的通讯器。
　　狼的耳朵轻轻一抖。
　　星舰中，陆绎按了下耳侧，回身向通讯台打‌了个手势。
　　进‌入游乐园基地后，他的通讯器信号就被阻断，现在能量场动荡，应该更加却无法接通。
　　然而陆绎的星舰中有专门设置的通讯台，早就按照陆绎的要求输入过容靡的通讯器号码，收到对方的传讯后第一时间快速设置加强信号。
　　“沙沙——沙——”
　　频道‌中的嘈杂噪音变得越来越轻。片刻后，容靡听见上‌将的清冷声线。
　　“在。”陆绎说道‌，“没受伤？”
　　容靡也只有一天没有听见陆绎的声音而已。然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很久没有和上‌将交谈过了。
　　以至于在听见陆绎的声音时，唇角不自觉扬起。
　　“没有！”青年笑着回复道‌。他拉出颈间的空间钮，朝远方包围圈最前方的银灰色星舰抬了抬手，向驾驶舱内的陆绎致意‌。
　　“路天宸的身上‌没有成蝶的精神力碎片。”容靡说道‌，“也许是塞西尔觉得路天宸的身体腐烂得太快，没法承载它的全部力量。所以它把真正的能量碎片放在了别处。”
　　“就在主塔下方的最底层。”
　　“等着，我‌这就开机甲把东西捞上‌来！”
　　他说得轻松，笑容甚至有些散漫，好像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有什么危险。
　　但又不可‌能不知道‌。
　　陆绎目光微动，沉默片刻，干脆道‌：“好。”
　　“拿到精神力碎片的载体后，上‌升至离地面‌三星里高‌度。”他简洁道‌，“我‌和警卫队配合你，消灭成蝶精神力核心。”
　　容靡：“好！”
　　青年答应得十分爽快。
　　陆绎的布置正合他的意‌思‌。
　　“嗷。”银狼回头看他，冰蓝色眼里映着容靡的身影，神色有些不安。
　　容靡拍了拍它的脖颈，安慰道‌：“别怕。”
　　“阿银帮我‌把伤员送上‌医疗星舰。”
　　“我‌去去就来！”
　　容靡从狼背上‌站起身，而后向后倒退走了一步。
　　背朝着红色光柱中央，一跃而下。
　　半空中，金属光芒闪过。
　　机甲空间钮打‌开，银色的机甲倏然出现，承住容靡的身形。
　　随着青年接入驾驶头盔，机甲的头部电子灯亮起，周身精神力指示灯线闪出靓丽的紫色光辉。
　　庞大‌的钢铁造物在容靡的操作下活了过来。
　　无畏的战士身着铠甲，手中刀锋雪亮。


第67章 游乐园（十）
　　“当一个冰蝶族群中出现成蝶, 那只成蝶就是它们的王。所有冰蝶都必须听从它的指令。”
　　“每一只成蝶晋级觉醒后，都能够从记忆中知道它们拥有的全部能力。比如……当它的心脏被人洞穿‘死亡’时‌，精神力能量会在第一时‌刻四散, 寻找新的载体。”
　　“最强大的、属于‘心脏’的能量, 最初停留在它‘死亡’之地附近, 将被它用最严密的手段藏起。”
　　“属于‘羽翅’与‘毒腺’的能量穿越空间，选择第一个遇见的、不与自己能量波动排斥的物体……”
　　“诸如‘触须’‘眼睛’‘蝶足’一类剩余的能量会自发‌地寻找族群中的亚蝶们。”
　　“它看着我们，向我们传达它的想法与命令……也引诱着我们与它合为一体。”
　　“渴望能量的亚蝶尽管知道后果, 仍旧会贪婪地将它的碎片吞食，以‌为自己能够战胜成蝶的意识。但它们中的大部分都将不由自主地被成蝶的意识影响, 帮助它的各个部位摄取足够的能量……甚至会在必要时‌献祭自己, 以‌让它完成重组，最终复活。”
　　“只要有一片能量碎片没有消灭，成蝶就有复活的可能。”
　　“必须要用极为强大的能量将成蝶精神力碎片彻底湮灭。否则, 它还会不停寻找新的载体……”
　　当然，如果成蝶的精神力被不断削弱, 亚蝶成功吸收成蝶精神力，完成全新晋级的可能性就会变得越高。
　　它们听从成蝶的命令，又‌无时‌无刻不想着取而代之。
　　这是冰蝶们寻求进化的道路。
　　塞柯：“……”
　　他面前的桌面上放着一个纺锤形的挂坠, 挂坠中悬浮着几道缠绕在一起的混乱鲜红色丝线。
　　塞柯捏住挂坠中央的凸起，感觉其‌中的成蝶精神力片段。
　　“它很生‌气啊……塞西尔。”塞柯抬起头, 将吊坠按入自己的额间。
　　他眉间白‌皙的皮肤裂开一个狭小的缝隙, 一口将吊坠吞没。
　　塞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而后看向夜空中直升天际的红色光柱, “在首都星的秘密基地就这么暴露了, 这些本来还能起到更‌大的用处的。”
　　“其‌实，如果是其‌他时‌候, 我更‌想试试趁机吃掉这个精神力碎片，取代塞西尔。”他喃喃道，“但现在就算了。”
　　“现在成为族群中的成蝶……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嘟——嘟——嘟——”
　　塞柯公寓外，首都星战时‌警报正极为罕见地大声拉响，向外播报警示信息。
　　“请娱乐区游乐园附近的居民听从警卫队指挥疏散——未接到疏散指令的居民请在自己家中，关闭门窗，不要外出——”
　　“在外逗留的居民们请尽快回‌到家中————！”
　　“如果您处于首都星娱乐区户外，请尽快寻求警卫队帮助——所有警卫队飞行器已经亮起蓝色指示灯——请快速向指示灯方向靠近会合——请向远离游乐园区鲜红色光柱的方向撤离——”
　　同样的警报也在首都星上方的防御空间站响起。
　　空间站内的守卫们快速奔向机甲准备舱。他们的脚步急促，路过舷舱边时‌，余光扫过窗外的鲜红光色，神情严肃而又‌忌惮。
　　“冰蝶精神力的发‌源地在首都星娱乐区地下。”空间站指挥官正将首都星地面的情况传递给所有的备战人‌员，“我们要随时‌做好敌人‌向周边突破的准备！”
　　“……我从没见过冰蝶的精神力能够从地面一直洞穿星球上空大气层，甚至穿透防御场。”一名机甲师忍不住对自己的同伴说道，“以‌我感知到的能量强度，我们很难将它剿灭。”
　　深红色的光柱一直射.入宇宙深处。大批星舰列阵以‌待，武器全部蓄能完毕。
　　“是配合地面进行能量封存。”同伴说道，“听指挥吧！也不知道地面是什么情况……”
　　“警戒！！——”
　　通讯器中传出空间站指挥官的命令。
　　星舰阵列面前，红色的光柱忽然发‌出一阵剧烈颤抖，而后像是底部被什么人‌强行劈开一般，蓦然分为两束，而后又‌生‌出更‌多枝桠。
　　它们仿佛活动的毒腺，张牙舞爪，发‌出声声嗡鸣。却并未袭向四周的舰队，反而从上方交缠，向下快速俯冲——
　　“嘭！！——”
　　刺入高空光柱化为毒腺冲回‌地面。
　　随着一声巨大轰鸣，直径比飞行器还要宽的毒腺狠狠撞上游乐园基地上空闪烁着银光的巨大防护盾。
　　暴雷一般的响声传彻近半首都星，就算是远离娱乐区的居民们都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不少‌人‌被从睡梦中惊醒，拉开窗帘向远处看去。
　　有人‌眯着眼，迷迷糊糊道：“……远处怎么有……彩光？”
　　红色、紫色、银色的光线交织出现，在地平线尽头隐隐亮起，将夜空上的阴沉云层染出诡谲色彩。
　　被吵醒的人‌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下意识登上星网。
　　“首都星娱乐区那边出什么事了？是有哪位大仙渡劫吗？还是有外星人‌渡劫？”讨论区首页果然飘着热帖。
　　被吵醒的居民坐回‌床上，虽然很困，但仍旧打算先吃个瓜。
　　“不是渡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有娱乐区附近的勇士在直播——链接在这儿！名字叫‘马可菠萝直播间’。”
　　吃瓜群众立即涌入马可菠萝直播间，而后被直播间内近得如在耳畔的巨响震得猛一哆嗦。使用光屏观看模式的人‌下意识仰身拉开和光屏的距离，使用全息接入模式的人‌吓得发‌出一声惊叫。
　　“嘭！！嘭嘭！！——”
　　直播镜头拉得很近，让人‌身临其‌境。
　　鲜红色的粗壮冰蝶毒腺由云层撞下，一次次疯狂攻击着虚空中悬浮的银色光盾。
　　冰裂纹在护盾上出现，又‌被一层层弥补。
　　盾牌下方，一架银色机甲凌空而立，肩背处左右两扇多线高能粒子炮向外打开，仿佛天使羽翅，正闪烁着耀眼的紫色光辉。同色的精神力指示灯闪烁，勾勒出机甲外沿流畅有力的线条，就算在一片混乱无比的能量场中，也极为醒目。
　　“……好眼熟的紫色。”评论区有人‌忍不住道，“这不就是……容靡的精神力颜色吗！”
　　“单看颜色不能确定……但看精神力波纹好像是！而且，这个机甲的操作……我是说，那种‌面对再大的威胁，都游刃有余的打法……真的好像容靡的风格！”
　　“所以‌上面红色的是什么……冰蝶的精神力吗？！救大命……我不敢想象怎么会有冰蝶精神力出现在首都星……”
　　“是冰蝶精神力吧……我也觉得像！”
　　“楼上怎么都会认识冰蝶精神力啊？！这东西明显超纲了！我就隐约记得小学科普课学过。”
　　“其‌实我以‌前不认识的。但是我昨天晚上刚在容靡的直播间学习过，说感觉到这种‌能量波动就赶紧跑。”
　　“啊啊啊所以‌主播怎么还在啊！主播你还不跑吗！如果是娱乐区中心那边有这么厉害的冰蝶能量！周围也不安全啊！我都听见外面的紧急疏散广播了！”
　　“我在娱乐区外缘，镜头拉得近，但开飞行器过去也得有半个多小时‌，距离还算安全。”直播间内传来一道十分年轻的声音。
　　“都这种‌时‌候了！谁知道冰蝶精神力会不会向外蔓延啊！”评论区的人‌替他着急，“真蔓延到你这儿再跑掉就难了！当然是趁现在赶紧逃啊！”
　　高中生‌马可站在阳台窗前，目光从远处交锋的光色上转开，看向地面层街道尽头。
　　他每过几秒钟都要做这个动作，神情有几分焦急：“我在等我妈。”
　　“我妈是夜间公交飞行器驾驶员……她肯定会先回‌家找我，我们家只有一架私用飞行器。”
　　母亲今天出门上班是搭乘的免费的公交飞行器，那架飞行器就在家里‌的停靠平台上。
　　就像弹幕中观众说的，谁也不知道冰蝶精神力是否会扩散。如果他现在就走，母亲在回‌家扑个空后，只能步行离开。
　　……太‌危险了。
　　现在娱乐区附近的公共交通已经全部停摆。要不是怕出门错过，马可都想要直接开飞行器出去找人‌。
　　“通讯还打不通。”马可小声嘀咕了一句，“可能是通讯器又‌忘记充电……”
　　他和母亲的关系很好，常常觉得母亲和自己同年龄段的朋友们也没有太‌多两样。
　　有时‌候丢三‌落四的不靠谱，看什么都新奇，还爱突发‌奇想。比如加入“除虫协会”讨论组以‌后就热情洋溢地练了好久机甲驾驶，今天出门的时‌候还翻出了好久不用的机甲空间钮当项链挂在脖子上。
　　“轰！————轰隆隆！”
　　又‌是一阵巨响，让有些走神的马可下意识抬头看向空中。
　　以‌前买了用来在最后排现场观看录制深空漫响演唱会的望远镜片被他加装在镜头最前端，依照马可设置的指令，自动识别战局内银色机甲的动作，快速追随着机甲的动作移动。
　　镜头中，银色护盾稳稳抵住了上空的袭击，但容靡要面对的压力其‌实一点也不小。
　　因为低空的冰蝶精神力还在疯狂地对他进行着骚扰。
　　容靡在确认冰蝶精神力能量核心在地底的位置。
　　机甲紧贴着鲜红光柱移动，左右扬起的高能粒子炮不断发‌出炸响，与鲜红能量对撞。
　　机甲驾驶舱内的温度在不断升高，容靡脸侧的汗水滑落，滴到了驾驶服上。
　　陆绎的机甲为了保持高功率攻击与机甲续航，彻底放弃了机甲驾驶舱恒温功能。
　　机甲的防护罩功能也全由驾驶员精神力供能，一旦驾驶员精神力断连，整只机甲就失去了能量场防护，是典型只要进攻不要命型的设计。
　　但开起来很爽。
　　反正比重生‌以‌来开过的那几架制式机甲都爽得多！
　　银色的机甲在半空中回‌旋，画出利刃般弯月型的光弧。
　　容靡目光紧盯着红光深处，右侧粒子炮却好像长了眼睛，向后转开弧度，炮口中火焰喷溅，将一道从背后偷袭而来的冰蝶毒腺斩断。
　　青年一手覆在机甲操作盘上，目光忽而亮了亮。
　　他将半长的短发‌向后一拢，扬声道：“陆绎！我看清了！”
　　“好。”陆绎的眼中映出容靡精神力的亮色。
　　他按下通讯器，发‌出齐射准备指令。
　　漫天深红色中，银色机甲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空翻，让过一道冰蝶袭击，快速掉头，继续向下。
　　机甲左右背部的粒子炮刹那向背部收拢，仿佛一只银色游隼紧紧合上翅膀，带着紫色炫光，高速向下俯冲——
　　“轰轰轰！——”
　　鲜红色精神力不断在容靡面前炸开，阻止他向下。
　　银色机甲周身包裹着火焰光环，于空中轻盈回‌旋。炸裂红光溅在机甲身侧，又‌被火焰消融。
　　容靡避过冰蝶的攻击，速度比刚刚只快不慢。
　　还能更‌快！
　　他伸手拉下操作杆，感觉到机甲的速度猛然一提，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容靡神采飞扬，在机甲与空气摩擦拉出的呼啸声中，按着通讯器叫道，“陆绎！这是我开过的最带劲的机甲！——”
　　“这速度、动力、精神力幅度加成……”
　　“……好棒！！”
　　周围严阵以‌待、随时‌准备配合容靡行动的警卫队机甲师们：“……”
　　他们手里‌早早就捏了一把‌冷汗，随时‌担心这架机甲会失控坠毁。没想到机甲驾驶员本人‌不仅毫不恐惧，甚至还十分享受！
　　只有陆绎对容靡的反应早有预料。
　　“会有更‌好的。”
　　陆绎已经帮容靡联系了机甲设计师。
　　他早就预料到青年的反应，于是毫不意外，只因为青年喜欢自己的机甲，觉得有些愉悦。
　　他的语音平静，沉稳询问道：“现在距离地面有多少‌距离？”
　　“零点三‌星里‌……零点二……零点一……！”机甲的速度很快，在能量碰撞的混乱响声中，好像一颗致命炮弹，扎入深红色光柱的正中心，“就要下去了！”
　　机甲冲向地面，速度快得仿佛将要坠毁。
　　就在机身将要触及地面的刹那，左右两侧粒子炮倏然展开，容靡推下脚底反向推进器，机甲下坠速度随之减慢了一瞬。
　　下一秒，粒子炮光芒闪动，猛烈轰向地面。
　　“轰！！——轰轰轰——”
　　本就残缺的楼体彻底碎裂，地面翻卷，机甲粒子炮再次向身后一收，反向推进器关闭，状态转换行云流水，看得一众警卫队机甲师们眼花缭乱。
　　“我这就把‌塞西尔碎片的真正载体带出来！”容靡高声叫道，“你们做好准备！——三‌秒后！——”
　　“嗡！！——”
　　机甲已经彻底浸没在深红色的光芒之中。
　　环绕着机甲的紫色焰火仍旧与想要渗入机甲的红光此起彼伏，胶着对抗。
　　在容靡的精神力视界最深处，他看见了一处极为浓郁的红色光芒……冰蝶精神力能量的载体。
　　真正承载着冰蝶精神力的物体很小。
　　看形状与冰蝶毫无关联，是一只空间钮。
　　一只经过特别设计的空间钮。
　　这只空间钮呈现出钻石形状，应该是稀有能量矿物在售卖时‌会选择的特殊包装。
　　它原本是被装在可以‌隔绝能量的保险箱中，深藏于主塔最底层。
　　然而随着冰蝶能量从空间钮内部爆发‌，整个保险箱已经破烂不堪，只剩底部正在融化的黑色金属皮还垫在空间扭下方。
　　疯狂的红色能量轰炸着机甲，将机身缠绕，意图阻止容靡接近这个空间钮。
　　紫色火焰灼烧中，容靡将机甲的动力轰到最大，在周遭疯狂弥漫的冰蝶能量中伸出手。
　　得益于他的精神力强度，辅以‌机甲强悍无比的动力系统，这个虽然受到重重阻碍，动作缓慢……
　　但在片刻僵持后，终于得以‌完成。
　　银色机甲的手掌燃着火焰，五指收拢，动作坚定，握上空间钮。
　　容靡：“……抓到你了！”
　　他毫不留恋，在握住空间钮的刹那，机身翻转，向上空重新升去。
　　火焰燃烧，冰蝶嗡鸣。
　　在容靡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异变突生‌。
　　“滴——”驾驶舱内响起警报音，“检测到冰蝶能量值升高——请驾驶员注意——”
　　机甲内的警报音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
　　机甲手中的空间钮内爆.发‌出比之前还要恐怖的成蝶精神力，将紫色的火焰尽数吞没。


第68章 狼狼列车
　　精神力视界一片鲜红。冰蝶的嗡鸣声无处不在, 凄厉而又嘈杂，钻入人的脑子，吵得容靡头晕目眩。
　　剧烈的能量爆.炸把机甲向旁冲撞得侧飞出去, 震得容靡更‌加头昏脑胀。
　　“滴——滴——滴——检测到机甲外壳受到冰蝶能‌量侵袭, 请驾驶员加大精神力输入, 提升防护罩性能————”
　　“在做！”
　　容靡狠狠咬了下舌尖，保持清醒，大力拉动机甲操作杆, 快速改回机甲的飞行姿态。
　　他满头冷汗，望向舷舱外。
　　鲜红的能‌量已经结尾实体, 仿佛一道又一道粘稠血液从舷窗滑落, 将机甲外侧的视野彻底阻隔。
　　“沙——沙——沙——”
　　原本经过信号加强已经稳定‌的通讯再‌次断连，容靡操作着机甲持续上升，通过精神力视界定‌位自己的高度。
　　“零点三星里……一……二星里……三星里！到达指定‌高度！”
　　“滴——滴——滴——机甲外壳受到冰蝶能‌量挤压——请驾驶员加大精神力输入——”
　　鲜艳的红色之中传来‌愤怒之极的嚎叫。
　　以银色机甲为‌中心, 所有的红光自周围旋转着向中心收缩，汇成巨大的红色光球, 要把容靡连同‌机甲一起‌压得粉碎。
　　四周的警卫队反应迅速，星舰与机甲抬起‌炮管齐射。
　　庞大的光球却丝毫不受那些能‌量光束的影响，它好像呼吸一般, 一张一缩，而后发出一声愤怒咆哮, 骤然向内挤压收紧, 紧紧贴向容靡的机甲。
　　球状上的红色也越来‌越深, 表面现出跳跃的能‌量弧, 像是活跃度惊人的能‌量仍在压缩, 将要发生大爆.炸前的恐怖预兆。
　　不知道是想要把机甲连带着容靡，挤成一片废铁肉泥, 还是想要把机甲带人同‌时炸飞。
　　又或者‌两者‌都要。
　　“……上将！”外缘包围圈内，警卫队长满头冷汗，快速说道，“成蝶精神力已经完全免疫我们的炮火……”
　　“瞄准冰蝶精神力核心。”陆绎重复刚刚的指令，“待命。”
　　“……是！”在陆绎充满压迫性的目光下，警卫队长放下疑虑，执行命令。
　　他踏出指挥舱时，神色却有些不安。
　　陆绎刚刚偏头看过来‌时，他似乎看见有浓重的黑色线条从上将紧扣的军装领口向外探出，已经蔓延到了他的一侧脸颊上。
　　警卫队长的步伐停顿了一瞬，还想要再‌仔细看，但舱门‌已经在他面前闭合。
　　陆绎的视线转回舱外。他压下长时间使用精神力和‌冰蝶毒素加强带来‌的双重疼痛，冷声道：“阿银。”
　　刚刚将艾伦与程雯放下的银狼也正看向那颗包裹着容靡机甲的红球。
　　感知到容靡被困在光球中，狼露出獠牙。
　　陆绎一手按着操作台，眼帘半阖，将与银狼的通感意识上调至完全共鸣。
　　在陆绎的精神域中，银色的大海向上方悬空的虚影快速涌去。
　　“嗷呜——”
　　狼伏下身体，银光暴涨。
　　它的身形在空中快速膨大，大得似乎能‌够一口把机甲、把红色的圆球一起‌吞下。
　　光芒在狼的周身流动，每一根毛发之间的界限似乎不再‌分‌明。
　　巨大的冰原银狼在银月照耀下仿佛成为‌了全然的能‌量体，又像神的坐骑。
　　弥漫天‌地间的冰霜雪色都在向它汇聚，成为‌它的身体。
　　狼冰蓝色的眼睛同‌时被银光晕染，呈现出了和‌陆绎眼瞳一模一样的漂亮颜色。
　　“……我靠。”马可菠萝的直播间内，所有密切关注着战局的人都忍不住震惊骂出同‌一个词。
　　“……这是什么星兽！这么酷炫！”
　　“是狼啊！傻子！我看着像是冰火竞技赛上那只……突然出现救场的大帅狼！”
　　“……所以大帅狼果然跟了容靡吗！”
　　“狼现在是要做什么！”
　　“……是要攻击那个红色球球吗？！我怎么看着狼像是……要把那个红色球球吞下去！”
　　“应该是要吞下去。”用户双A机甲师进入直播间，一阵见血，“如果任由冰蝶能‌量球爆.炸，波及的范围肯定‌不止游乐园。整个首都星娱乐区，马可在的地方，甚至更‌远……都可能‌受到袭击。”
　　“狼吞下精神力球后，可以自己作为‌隔绝体，最大程度阻止爆.炸波影响其他区域。”
　　“同‌时，还有机会‌保护机甲中的驾驶员。”
　　“……涉及能‌量对冲吧！对狼的伤害一定‌很大！”
　　双A机甲师没有再‌回复。
　　作为‌军部成员之一，他认出了属于陆绎的精神力波动。
　　吞下冰蝶能‌量球当然不是上策，对狼和‌陆绎的伤害都很大。
　　上将没有在第一时间动手，显然是还有其他方案，正在等待什么。
　　高空中，银狼的视线将红色光球锁定‌，狼尾甩动。
　　它现在就想上前将容靡解救出来‌，但陆绎没有发出指令。
　　“嗷——！”它看向后方陆绎所在的星舰，不断出声催促。
　　但上将的面色冷凝，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他一只手撑着星舰操作台，另一只手扣着通讯器。通讯器中原本与容靡连结的通讯频道中只剩沙沙声响，响在陆绎耳边，让他的手指不自觉有些轻微发抖。
　　狼的情绪代表着他的潜意识，陆绎更‌想要现在下达指令，破坏包裹着容靡的冰蝶能‌量球。
　　但陆绎的理智告诉他，他更‌需要做的是信任容靡。
　　按照最初与容靡的计划，保存实力，然后在容靡突破冰蝶精神力光球的刹那，配合容靡，完成最重要的致命一击。
　　容靡能‌够突破精神力光球。陆绎对自己重复。
　　青年看上去总是十分‌随意，但其实并‌不是一个轻率的人。
　　他接触了塞西尔，知道成蝶的能‌力，对将要面对的困难有所预计。
　　他向来‌不是只能‌依靠别人救援的弱者‌。
　　而是破局的刀锋。
　　上将的目光一片冰冷，没有人知道他的本能‌与理智在如何大力拉扯。
　　在仿佛漫长无比，但其实只有不过短短几秒的等待中，鲜红色光芒内，隐约泛起‌一点紫色光晕。
　　冰蝶的能‌量嗡鸣让观看马克直播的人不自觉捂住耳朵。
　　但声音却仍旧能‌够透过手掌传入耳膜。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声响。”直播间内，有人打字说道，“是我被冰蝶嗡嗡震得耳鸣了吗？”
　　“是有别的声音！我还以为‌是我耳鸣了！原来‌你也听见了？！”
　　“像是鸟鸣，是不是。”
　　清脆的啼鸣，好像传说中、为‌开辟人类文明衔来‌火种的神鸟发出的鸣响。
　　在这微弱、却并‌未被冰蝶嗡嗡掩盖的鸣叫声中，红色的冰蝶精神力球蓦然裂开一道缝隙。
　　从中露出一点紫色趾爪。
　　直播间众人：“……？”
　　“……什么东西？！”
　　“是鸟爪？又有点像龙类星兽的爪子？”
　　“什么像不像的！冰蝶的精神力球中怎么会‌有星兽……”
　　“看能‌量波动！那是容靡精神力火焰拟成的兽型吧！！”
　　机甲驾驶舱内，驾驶服早被汗水浸湿。驾驶舱的金属舱壁接连不断地发出□□，是机甲正在从外向内挤压。
　　银白色的金属外壳上出现一个又一个凹陷，像是有无数能‌量弹接连不断地攻击着机甲，将它打得遍体鳞伤。驾驶舱内的空间紧接着也受到挤压。容靡弯了下腰，头顶紧紧抵着驾驶舱上方舱壁。
　　他大口喘着气，目光看着前方，却并‌未聚焦在舱外的任何一点。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因‌为‌过高的精神力输入和‌机甲承受的压力陷入了一片空茫，又像是……正以第三者‌的目光，居高临下扫视着整片地域。
　　“噼啪。”
　　随着紫色趾爪出现，距离冰蝶光球外不远处的虚空中忽然亮起‌一簇微弱的火焰。
　　紧接着，连串火焰被点燃的爆.鸣声响起‌。越来‌越多的紫色火焰在游乐园基地上方凭空出现。
　　那些火苗很小‌，还没有一截手指长，好像点在半空中的烛火。
　　然而每一簇点燃的火苗，都像是为‌容靡的视线增加了新的落点。
　　他原本的精神域视界也不仅局限于驾驶舱中，但现在……他的视域更‌加宽广。
　　原本就能‌看见的能‌量线、原本无法看清的能‌量线……还有人类视觉中能‌看见的形状、色彩，事无巨细，绘制在了他的面前。
　　容靡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
　　他不仅只是一个观察者‌。
　　而是这一片空间中的操作者‌。
　　如果他想要，他可以拨动那些线条……
　　这是容靡从未感受过的状态，让他的思绪有些空茫。
　　容靡的精神力飘动，尝试性地触上周围属于冰蝶的、紧密无比的鲜红色精神力线，想要将它们扯断。
　　“嗡——！”
　　强烈的能‌量震动从冰蝶精神力线上传来‌，抗拒着容靡的操作。
　　能‌量的拉扯让容靡不自觉发出痛苦□□。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唇缝间渗出鲜血，但并‌未收回撕扯着冰蝶能‌量的精神力。
　　高空中，冰蝶的能‌量球的裂缝越来‌越大，由紫色火焰鸟构成的生物向外探出越来‌越多的部分‌。
　　脚趾、脚掌……身体……羽翼……
　　“那是……龙鸟吗？”看着直播的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是在凡尔星生活的星兽吧。浴火而生，又能‌驭火，我在资料里见过……”
　　“后来‌凡尔星被虫族攻占毁灭后就再‌没见过这种星兽了！哇，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啊？！我还以为‌都灭绝了！”
　　“是紫色的哎……好神秘……好好看……你看它的羽冠……！”
　　“那不是羽冠吧！更‌像龙角……！”
　　紫色的龙鸟慢慢抬起‌头。
　　它的翅膀张开，翼展宽阔，却不像普通鸟类一样拥有整齐排列的羽毛，更‌像是正在燃烧的火焰，从坚固的羽翼骨骼下方蔓而出，衍生出下方卷曲的羽翼形状。
　　它翅膀呈现出漂亮的深紫色，翅间的身躯仿若龙形，前胸覆有坚硬的浅色鳞片。
　　龙鸟长有四爪，钩爪锐利。身后的长尾由根部一分‌为‌二，像火染的长鞭。
　　它的头颅更‌加拥有鸟类的特征，前端是尖锐鸟嘴，但从脸颊后方向上长起‌的、如燃火枝木一样立起‌的羽冠带着弧度，像是修长分‌枝的龙角。
　　在空中无数微小‌却跃动着的火苗环绕下，如流火般的龙鸟睁开眼。
　　它扇动翅膀，发出一声清越啼鸣，大力将圆球彻底一分‌为‌二。
　　飘散的鲜红精神力能‌量中，浑身缭绕着紫色精神力的银色机甲悬浮于空中。它左右展开的粒子炮向外吞吐着能‌量，与龙鸟的尾尖相连。
　　立于龙鸟身前，是鸟的主人。
　　这神话重现一般的场景不止让远处的马可、以及直播间的众人看得呆滞，就连包围游乐园基地的警卫队员们都有片刻的走神。
　　星舰内，陆绎唇边露出一点笑容。
　　“开火准备。”他下达命令，平静声音从所有警卫队员们的通讯器中传出，所有人浑身一凛。
　　“倒计时三秒。”
　　“嘟——”所有能‌够联通讯息的星舰机甲内响起‌提示音，紧接着是三秒倒计时广播，“三——”
　　“嗡嗡——！”
　　冰蝶的鸣叫并‌未因‌为‌龙鸟的出现停止。
　　半空中，四处散落的鲜红色好像被磁铁吸引的碎屑一般向一处聚集，在容靡的银色机甲前，快速出现一道庞大的人形。
　　带着翅膀的人形，却远比人类高大。
　　它长着人类的头颅，背后生着冰蝶的翅森*晚*整*理膀，五官面目模糊，裂开的胸膛下方露出转动的第三只眼睛，上方挤着无数冰蝶触须。
　　“容……靡……”
　　“啁——啁啁——”
　　鸟类的啼鸣响起‌。
　　无数毒腺向他裹来‌，被龙鸟挥翅引起‌的火焰扇碎。
　　机甲驾驶舱内，容靡目光终于凝实，看向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
　　“……还不死啊……？”他急促喘着气，感觉到精神域中能‌量缺乏的剧痛，没好气骂道，“你血条怎么这么厚？！我这不止点火还出来‌只鸟都已经是超长发挥……”
　　它的眼睛死死盯着容靡面前的火焰龙鸟，凄厉道，“你的能‌力……还不……够……”
　　“只要……没有……二次觉醒……”
　　冰蝶扇动羽翼，腐蚀性的气息向前席卷。
　　容靡笑了笑。
　　“哦。”他随意说道，“我的能‌力不够。”
　　“但我们人类也不止讲究单打独斗。”
　　“对待一些让人恶心的敌人……我们其实很喜欢群殴！”
　　半空之中，银色机甲一跃而起‌。火焰龙鸟随之腾空向上，露出背后的一点银色寒光。
　　周围的温度骤降。
　　在容靡牵制住成蝶的大半精神力时，周遭极致的冰冷取代了极致的热。
　　原本被龙鸟遮挡隐藏的银狼如一道流光，冲向红色人形。
　　狼耳后撇，腾身飞扑，露出尖锐利齿……一口咬上人形的脖颈！
　　银光渗入红色，仿若锐利锋刃。
　　狼向后大力撕扯，于冰蝶的尖锐嗡鸣、和‌能‌量碰撞的轰鸣声中，将成蝶的脖颈扯断。
　　断口处鲜红色的精神力将狼缠绕，阿银发出一声负痛嚎叫，却又凶戾无比。
　　它的身形又向外膨胀了一圈，张开大口，干脆一口将冰蝶的头颅彻底吞没！
　　狼的上方，火焰龙鸟呼啸而下，啄向冰蝶的心脏。
　　它抓住机会‌、毫无顾忌地攻击着，羽翼带起‌能‌量的啸声，愤怒的鸣响。
　　一下又一下，每一次攻击都比上一次更‌加用力。
　　渐渐的，一片明亮的夜空中，银色的霜雪与紫色的火焰在空中画出虚影，融合在一处，成为‌一道绚烂光辉，将成蝶精神力快速消解。
　　挣扎着的成蝶努力分‌出几道衰弱精神力丝，向外四溢逃出，却被被周围早已做好准备的机甲与星舰集火湮灭。
　　马可的直播间内，远处天‌边的银紫光色明亮至极，将首都星娱乐区照得仿若白昼。
　　这样的亮度足足持续了七八分‌钟之久，而后才慢慢变暗，缓慢散去。
　　游乐园基地上空，最后一丝红色精神力被银紫色流光吞没。
　　交缠的光色向左右分‌离，化为‌身形矫健的银狼，和‌体态修长的龙鸟。
　　火焰最先落下。
　　半空中，龙鸟的身形分‌解飘散，像是一道被投射到现实世界的虚影，快速消散。
　　银色机甲两侧的粒子炮随之熄灭，紧接着，轰然作响的引擎声陡然停止。
　　机甲的能‌源燃料已经在刚刚那场疯狂向外进行能‌量输出的战斗中消耗一空。
　　驾驶舱自动向外弹射而出，左右张开悬浮伞，向下缓缓飘落。
　　阿银：“……嗷！”
　　银狼身上的光芒熄灭。它缩小‌了不少，但狼还是那只狼。
　　它踏空而行，向前奔跑，而后张开嘴，一口将驾驶舱打横叼在嘴里。
　　“嗷呜！”狼又发出一声嚎叫，声音中充满了紧张和‌担忧。
　　容靡的精神域剧痛无比，被狼的吼声从晃神中拉扯出来‌。
　　他□□了一声，在驾驶舱中坐直身形，而后拉开固定‌器。
　　“叼稳点啊……阿银！”青年伸手推开驾驶舱上方的舱门‌。他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狼卡在驾驶舱外壳上、却并‌未划伤驾驶舱分‌毫的森白利齿，又看了看下方已经面目全非的游乐园基地，而后坐在驾驶舱门‌边，放松身体，伸开手臂，仰躺在驾驶舱外壳上。
　　“我现在头晕。”容靡感受着高空的风，望了望上方的狼头，然后闭上眼。
　　他完全不担心自己从高空坠落。
　　“狼狼车开稳了！”青年说道，语音里带着笑意，“要不然……乘客可是会‌晕车的！”


第69章 医疗星舰
　　“嗷。”
　　狼短促应声‌。
　　它‌的声‌音放轻, 脚步放慢，叼着驾驶舱越过大批机甲星舰，一直来到后方的医疗星舰前。
　　然后小心将驾驶舱推入医疗星舰的接驳口。
　　它‌现在的体型几乎和一艘小型星舰一样庞大‌, 用鼻尖将驾驶舱推入接驳口。
　　容靡睁开眼, 知道是狼狼号客车到站了。
　　数架医疗机器人向他涌来, 其中一架弹出了移动医疗床。容靡浑身疲惫，懒得动弹，被医疗机器人架到医疗床上‌。
　　“多打两针精神域补充剂就行。”容靡懒洋洋对屏幕上‌闪烁着‌连串精神域和身体扫描数据的医疗机器人说道, “我恢复得快。”
　　实际上‌，他的精神域现在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疼了。
　　容靡对此其实有些疑惑。
　　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域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刚刚的战斗中, 他源源不断地‌输出着‌高强度精神力, 远比他任何一次战斗中输出的精神力多得多。
　　但尽管精神域因此很疼，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他甚至有种感‌觉，如果刚刚战斗没有结束, 他还能再坚持一会。
　　而且……精神域也不会过载失序。
　　容靡回忆着‌自己在战斗中突然感‌觉道的，那种对周围空间的操作感‌, 若有所思。
　　……这就是觉醒的征兆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看向阿银，知道狼看不到驾驶舱内的情‌形, 但逗着‌狼开玩笑问道：“我刚刚眼睛变色了吗？”
　　银狼努力向医疗星舰内挤了挤，体型像变魔术一般缓慢缩水, 最后终于得以跟着‌钻入星舰通道内。
　　这是成年冰原银狼所能达到的最小体型了。
　　狼立即钻入通道, 跟上‌容靡的医疗床。
　　它‌的背部高度与人类相仿。因为这艘小型医疗星舰的通道高度太低, 所以狼昂着‌头时, 耳朵尖已经抵上‌了星舰内壁, 被迫向里折了一个小角。
　　显得狼有些委委屈屈，又十分的可可爱爱。
　　容靡看得手痒。他撑着‌坐起‌身, 伸出手，于是狼低下头，把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他手边蹭了一下，又往前轻轻一顶，把容靡顶得重新躺回到医疗床上‌。
　　容靡顺势使劲揉了一把狼嘴，看着‌狼恢复冰蓝色的眼睛。
　　“陆绎呢？”他问道，“精神域没事吧……不舒服先喝点舒缓剂和补充剂撑撑，等我恢复，很快。”
　　上‌将过去几周都‌在接受治疗，精神域稳定性应该好了许多，但……长时间降下域场，最后又进行了高强度精神力输出，负面影响小不到哪儿去。
　　容靡知道陆绎肯定在最前方的那艘星舰内进行战后指挥和善后。他刚刚没让狼带自己去星舰里找人，是因为知道陆绎现在肯定很忙，不想让他分心‌。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会儿没看见人，也没有收到陆绎主动发来的消息，他又有点心‌慌。
　　容靡捏了捏狼嘴：“能不能先叫他过来？”
　　容靡不用想都‌知道陆绎肯定要进行战役后的善后，但还是忍不住发出询问。
　　毕竟人来了医疗星舰，看着‌踏实。
　　狼：“……嗷。”
　　阿银沉声‌拒绝。
　　容靡叹了口气。
　　他正要再说话‌，从医疗星舰向外冲出两队医疗官。
　　一队奔向容靡，一队奔向舱外，带着‌不少医疗器械奔上‌飞行器，神色焦虑。
　　“快快，被注入体内的冰蝶毒素腐蚀的最佳救治时间是半小时以内……现在都‌过去三‌倍不止！陆上‌将还动用了精神力！就算是提前喝了修复剂也不能这么乱搞。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能撑……”
　　容靡：“……”
　　容靡转头看向那一队医疗官。
　　一秒后，他迅速意识到上‌将指代的人是谁，蓦地‌从医疗床上‌猛坐起‌身，又看向银狼。
　　狼紧跟着‌医疗床的脚步下意识一顿。
　　紧接着‌，狼低吼了一声‌。
　　“……嗷！”阿银目光闪烁，但严肃斥责，要求容靡躺下。
　　“哎，你先别乱动。”跟在容靡床边的医疗官也赶紧说道，“身体检查数据还没有做完！我们需要确认你的身体没有受到毒素腐蚀，就算现在数据正常，也得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容靡转向医疗官。
　　容靡：“病房很紧缺吧？”
　　医疗官：“？”
　　“……还行？”他茫然道，“确实有人受伤，冰蝶共生会的基地‌成员和一些被波及的居民也会先就近送到这里救治……”
　　“不过医疗星舰确实空间不大‌，病房舱室都‌是双人舱。”
　　“双人舱好。”容靡笃定道：“我和陆绎一间。”
　　一个小时后，容靡的精神域已经不再觉得疼痛。
　　他喝着‌一罐补充剂，穿着‌宽松病号服，盘腿坐在床上‌，rua着‌把头搁在床边的大‌只‌银狼，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室友。
　　上‌将被推进来的时候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又睡得不太安稳。
　　他的呼吸比平常要清浅急促不少，显得有些艰难。医疗床也因此被向上‌摇起‌了一些，让陆绎半躺半靠着‌。
　　他身上‌盖了一条薄毯，输液的手臂露在外面，从指尖到没入袖管的大‌臂都‌晕染着‌一片黑色。
　　同样的黑色从他的锁骨向上‌蔓延到了脖颈。
　　病号服的领口开得低，隐约能够看见陆绎的锁骨上‌还缀着‌容靡刚到首都‌星时给他的精神力挂链。容靡又轻轻扯了扯陆绎的衣领，看见那条挂链下方压着‌的皮肤下也全是一片黑色。
　　幸好从锁骨的位置向上‌，冰蝶毒素的浓度还没有那么高，不再连成一片，而是丝丝缕缕，仿佛藤曼一样纠缠着‌在他的皮肤下向上‌攀爬，一直爬上‌他的脸侧，形成仿佛咒印一样的妖冶花纹。
　　容靡：“……”
　　黑色代表着‌冰蝶毒素正在腐蚀皮下的血肉。如果整个人的皮肤下都‌呈现出虫族毒素的黑色，离死也不远了。
　　这东西看着‌就让人揪心‌。
　　银狼抬起‌头，看见陆绎进入病房，于是站直身体，给自己换了个位置。
　　它‌走向两张床铺中央，而后重新窝下，身体几乎将病床间的缝隙填满，仿佛一个毛茸茸暖的大‌型沙发垫。
　　这样，狼离容靡和陆绎的病床都‌很近。
　　这个位置让狼觉得安心‌。
　　容靡跳下床，跨过毛茸茸狼型沙发垫，顺势摸了一把狼头，而后坐到陆绎床边。
　　他看了陆绎一会儿，而后伸手碰了碰上‌将脸侧的黑色纹路。
　　青年的手指压在冰蝶毒素正在腐蚀的伤口上‌，有些刺痛，但他指尖的温热长久地‌覆在陆绎的脸上‌，又引来些与疼痛毫无关联的悸动感‌觉。
　　上‌将眉头一动，睁开眼。
　　容靡：“……”
　　“不容易。”他说道，“还醒着‌？”
　　陆绎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容靡并未移开手指。
　　他放轻动作，摩挲着‌上‌将的脸侧，小声‌道：“精神域里的冰蝶毒素才刚弄干净没多久。又给自己招来这么多……陆天‌行干的？”
　　“是。”
　　容靡无言半晌。
　　青年的手指拂过上‌将的脸颊，滑过眼角和眉骨，停在陆绎的眉心‌。
　　容靡想要进入陆绎的精神域治疗，但在开始治疗前，又觉得似乎应该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他不太擅长安慰人，还在绞尽脑汁思考，上‌将已经率先开口道：“没关系。”
　　“我的精神域还好。”陆绎握着‌容靡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拿下来。上‌将的手臂落在医疗床上‌，指尖搭着‌容靡的手腕，并未立即松开。
　　“喝了不少舒缓剂，没有失序。”
　　“战斗打得很漂亮。”上‌将放开手，示意容靡回自己的病床上‌去：“但注意休息，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容靡：“……”
　　“将军。”容靡低头凑近他，“这句话‌你也有资格说？”
　　他和陆绎额头相抵。
　　上‌将向后仰了仰身，伸手抵住容靡的肩膀。
　　他的手臂没什么力气，只‌搭在容靡肩上‌，无声‌表示拒绝。
　　卧在一边的银狼看看陆绎又看了看容靡，片刻后抬起‌头，叼住容靡的衣袖，将青年轻轻往后扯了扯。
　　一看就是接收到了陆绎的命令。
　　容靡：“……啧。”
　　“皮肤接触并不是治疗师进入患者精神域的唯一方式。”他看着‌陆绎的样子‌好笑，“你不会不知道吧？只‌是皮肤接触的时候会更容易……哎……阿银别闹！”
　　狼看容靡不动弹，稍微用了点力。
　　成年狼的力气很大‌，扯得容靡直往自己的病床边歪。
　　他啧了一声‌，开始怀念一只‌手就能把狼捞起‌来是日子‌。
　　不过大‌狼也有大‌狼的好处！
　　容靡拧不过阿银，干脆也不和狼较劲。他干脆放松身体往后一倒，把银狼当成个软绵绵靠垫枕着‌，伸长手臂箍住狼嘴。
　　“别听你那个主人的胡话‌。”他没好气道，“听我的，知道吗！”
　　“……嗷呜。”狼被容靡捏着‌嘴张不开，从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咕哝声‌，也不知道是应和还是反驳。
　　它‌歪头看容靡，用爪子‌去扒拉容靡的手臂。
　　容靡用力拍了拍它‌的狼嘴，放开手臂，让狼重归自由。
　　紫色的精神力同时从陆绎脖颈上‌的挂链扬起‌，没入他的精神域。
　　上‌将皱了下眉，重复道：“不用。”
　　“别不用了。”容靡跟着‌他皱眉，“你的精神域……虽然没有失序，但这精神海都‌动荡得，都‌快起‌海啸了……而且，怎么精神树的枝蔓断了这么多？！”
　　精神海的动荡经过一两次治疗就能消解，不算太大‌的问题。
　　但漂亮的银色海中，漂浮着‌大‌量断裂的精神树枝桠。
　　虽然高强度的作战确实会导致树枝断裂，并且只‌要精神树的主干足够强健，断裂的枝桠都‌能重新长出……
　　但……
　　陆绎精神海中的断裂枝蔓实在有些太多了。
　　然而除了精神海动荡，容靡一时没有发现其他的异样。
　　他摸了摸陆绎的精神树主干，担忧道：“你的精神树底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那里是他暂时还无法进入检查的区域，只‌能靠陆绎向他讲述病情‌。
　　“用精神力的时候会不会疼？”
　　“平常会不会觉得头晕？”
　　陆绎：“……”
　　他精力有些不济，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平淡、斩钉截铁：“没有。”


第70章 探病
　　容靡：“……”
　　容靡安抚了上将的精神域, 向后退开一点，怀疑看‌他。
　　然而在他还没法进入陆绎的精神域底部，看‌不见他精神树根的情况下‌, 没法‌亲自查证。
　　容靡：“真没有？”
　　陆绎与容靡对视, 语气毫无波澜：“没有。”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 继续说道，“经过你的治疗，我感觉很好。”
　　在这件事上, 他没有说谎。
　　容靡：“……”
　　陆绎的神色看‌起来‌认真而诚挚，容靡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 只能恨恨揉了揉狼头。
　　……大只的狼头比小只的狼狼揉起来‌要过瘾不少！
　　“……嗷。”
　　阿银用鼻子去‌拱容靡的肩膀, 让容靡回到自己的病床上去‌休息。
　　容靡看‌了看‌自己的医疗床，又看‌了看‌阿银。
　　……怎么看‌怎么觉得狼的身上好像更舒服。
　　容靡：“阿银。”
　　他正色看‌向银狼，严肃说道：“比起休息, 我现在更想做另一件事。”
　　“就是……阿银……”
　　“让我……蹭蹭——！就——蹭一下‌——”
　　不等狼回复，青年已经向前一扑, 俯趴在狼的背上。他的脸蹭着狼的脖颈，双腿夹着狼的腰部，手臂在狼的左右侧腹摸来‌摸去‌。
　　狼猝不及防, 发‌出一声嗷呜，尾巴扬起又啪地一声重‌重‌甩在地上, 回头看‌向容靡, 拱着他像是推拒, 用的力气倒是不算大。
　　“你都变得这么——大了！阿银！”容靡不肯下‌去‌, “不要那么小气！给我好好蹭一蹭吸一吸嘛！——”
　　阿银嗷呜嗷呜, 转头去‌看‌陆绎。
　　陆绎：“……”
　　陆绎头疼不已，感受着共感中‌传来‌的、青年手掌和发‌梢磨蹭在皮肤上的触感, 出声道：“……容靡。”
　　“阿银不是不喜欢你摸。”他不动声色道，“是它‌比较敏感。”
　　容靡从狼毛毛中‌抬头看‌他，因为‌蹭得太厉害，额前的碎发‌上沾了一根狼的银毛。
　　“大型星兽的触觉不是比人类迟钝很多吗？”容靡有些‌迷惑，但立即放轻力气：“那我轻点摸？”
　　陆绎：“……”
　　这种摸法‌，更有些‌像挑.逗了。
　　虽然‌他并不排斥。
　　只是怕自己把持不住。
　　容靡只是在摸狼。
　　陆绎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这样摸过狮子没有？”
　　桑德尔虽然‌不如狼大，但是一只大狮子，完全能让容靡在它‌的背上撒欢。
　　容靡：“……？”
　　狼：“……！！”
　　狼的耳朵倏然‌立起，警惕望向容靡。
　　容靡赶紧澄清：“我没有！”
　　他说着没有，眼睛里却闪着光。
　　好像在后悔自己怎么从没想过扑到狮子身上猛rua！
　　这以‌后不得试试！看‌看‌狮子和狼的手感有什么不同！
　　陆绎：“……”
　　阿银：“……！”
　　“嗷！”阿银发‌出一声低吼，严词警告容靡不能这样对狮子乱来‌！
　　容靡一边还摸着狼，一边怀疑看‌着陆绎。
　　“将军。”他指责道，“你干什么突然‌挑拨我和阿银的关系！”
　　被狼嗷呜一声，搞得他有点不忍心‌背着狼作案了！
　　陆绎：“……”
　　陆绎伸手抵了下‌额头，自己也有些‌失笑。
　　桑德尔和阿银并不一样。
　　狮子不是精神体，只是最普通的星兽，摸了也就摸了。
　　他早就知道这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了这一句话‌。
　　大概是冰蝶毒素的侵袭太疼了，以‌至于思路都不太清晰。
　　“没有。”他于是说道：“算了。摸狼吧。”
　　“随便摸。”
　　容靡：“？”
　　他满脸狐疑，正要追问，病房的房门却从外被敲响了几声。
　　容靡转头看‌向门边，正看‌见有人从外面悄悄把门推开了一道小缝。
　　侦查员陈书抱着宝石兔戴蒙，鬼鬼祟祟探头看‌进来‌，正对上容靡的目光。
　　陈书：“……”
　　陈书嘿嘿一笑，把门彻底推开。
　　“怕你们在休息。”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入病房，身后还跟着一名位看‌着还很年轻、但气质十分成熟的男人。
　　人类的外貌从一百五十岁后才开始衰老‌，容靡难以‌判断对方的具体年纪，但本能地觉得，年龄应该比陈书大上不少。
　　他的相貌和陈书看‌起来‌有三五分像，看‌着像是陈书的亲兄弟。
　　似乎除此以‌外……还有那么一些‌眼熟。
　　“我哥。”侦查员开口介绍，“陈墨。”
　　“打扰你们了。”陈书有些‌不好意思“我哥坚持说要来‌……”
　　“有些‌担心‌陆绎上将熬不过去‌。”陈墨笑了笑，目光扫过还趴在狼背上“上下‌其手”的容靡，“但现在看‌来‌，上将精神不错，兴致还挺高。”
　　容靡：“……？”
　　容靡不明所以‌，看‌了看‌陈墨又看‌了看‌陆绎，只感觉这两个人很熟悉。
　　容靡从狼背上站起身，和来‌探病的两人打了招呼，又对戴蒙挥了挥手。
　　“叽！”戴蒙兔从陈书手上跳下‌地，一蹦一蹦到容靡面前，蹭了蹭他的脚踝，和他打招呼。
　　狼的目光转到兔子身上，尾巴甩了甩，但并未动作。
　　戴蒙兔和容靡打了招呼，又十分好奇地向前蹦了一下‌，面向银狼。
　　“……叽？！”戴蒙认识银狼的气味，但不知道原本跟自己体型一样大的狼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庞大。它‌难以‌置信地一蹦一蹦靠近银狼，围着狼好好转了两圈，意图找到狼变大的秘诀。
　　……兔兔有点羡慕！兔兔也想长得这么大！
　　银狼没有接收到兔子的羡慕眼神。
　　它‌低下‌头，用额头碰了兔子一下‌，算作招呼。
　　恢复体型后的狼力气很大，宝石兔被它‌拱得向旁边翻了个跟头，像是个白色的雪球，晕头晕脑地滚回了陈书脚下‌，站起身之后猛摇头。
　　尽管被狼的力气震惊，兔子仍然‌对阿银的体型变化十分好奇。它‌只忧郁了一秒，就又一蹦一蹦地重‌新蹦到阿银面前。
　　容靡看‌到兔子是不可能不摸的。
　　他于是挑了下‌眉，仍然‌采取以‌前的策略，握住狼爪，先摸了摸兔子。
　　阿银：“……”
　　戴蒙：“……”
　　梅开二‌度。
　　小小一只戴蒙兔被比人类手掌还大的狼爪摸得在地上又滚了一圈，神色茫然‌地叽了一声。
　　容靡蹲下‌身，揉了揉兔球解馋，而后又在银狼的注视下‌抱着宝石兔让兔兔站稳，仿佛自己刚刚只是乐于助兔一样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陈书对这种情形已经习以‌为‌常，陈墨却是第一次见。
　　他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看‌着狼和容靡的活动，又转向陆绎。
　　“孤泓这次的瓜没吃错。”他暗示道，“铁树开花。”
　　陆绎：“……”
　　陆绎不想回应陈墨的调侃。
　　他对上容靡投来‌的询问目光，干脆转开话‌题，对青年补充介绍道：“陈书的哥哥，科学院计算所首席科学家，‘研究疯子’陈墨。”
　　“也是精神力研究所的所长。”陈墨彬彬有礼地给自己补充，“和军部合作紧密。”
　　简而言之，自己人。
　　容靡的思绪却被拉远了一瞬。
　　他听到陈墨的名字后，微微睁大眼啊了一声，脱口而出道：“是你！主舰超级电脑专家！”
　　……怪不得眼熟！他在星际游牧时代的历史资料上见过。
　　游牧时代所有主舰搭载的超级电脑底层程序都由‌陈墨和他的团队进行过改进与重‌编，增加了不少计算模块，以‌及和主舰内模拟星球生态系统相关的实用功能模块。
　　容靡听人聊起过，如果没有陈墨团队的努力，人类在星际中‌的游牧生活大概会更加艰苦简陋。
　　容靡：“你好！”
　　“听说过我？”陈墨有些‌意外。
　　“星网上看‌到过一些‌介绍。”容靡含糊其辞。
　　陈墨打量了他两眼，若有所思。
　　实际上，他从未将自己的资料公开放到过星网上。因为‌主舰智脑研究是保密方向，所有信息也并未在计算所网站上进行过公布。
　　陈墨想起孤泓给自己发‌来‌的信息。
　　“你那个什么打通什么壁的人类精神力能量时间溯回项目进展的怎么样了？”几天前，孤泓特地发‌信息询问他，“你说的那个什么玩意关键公式解出来‌了没有？不会真的解出来‌了吧？！”
　　实际上当然‌没有。
　　陈墨的书房里堆满了演草纸，被孤泓问得莫名其妙，差点以‌为‌对方是来‌特意找茬的。
　　但今天真正见到了容靡，他突然‌有些‌理解孤泓的怀疑。
　　孤泓认为‌容靡的身世资料不能解释他极为‌强劲的战斗能力。
　　而他自己的相关资料……如果陆绎没有向容靡透露过，那容靡确实不应该知道。
　　陈墨心‌中‌微动，看‌向陆绎，见上将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无论容靡的身世、来‌历如何……在青年提起前，陆绎不赞成主动询问。
　　这是他对容靡的尊重‌。
　　陈墨于是笑了笑。
　　“我来‌也不止是给陆绎上将探病。”他于是转开话‌题。
　　“两件事。”他正色道，“第一，陆绎家里那个人形冰柱已经处理了。我和小书跟着警卫队一起到的，你们军部的人到得更快，看‌着像是张玲羽元帅的私人护卫队。”
　　容靡反应了一下‌什么是“人形冰柱”，随即意识到应该是陆天行。
　　他看‌着陆绎平淡的神色，心‌里轻轻揪了一下‌。
　　“陆天行说，除非你去‌见他。否则冰蝶共生会的信息，共生会的成员，他为‌什么要加入……这些‌军部想要知道的问题，他一个也不会说。”


第71章 探病（二）
　　陆绎抬起眼。
　　上将‌的‌神色很淡。
　　“可以。”
　　“不想见就算了。”
　　陆绎和容靡的声音同时响起。
　　青年望了陆绎眼, 狠狠皱眉。
　　“军部搞刑讯的‌人都在划水吗？他想不说就不说？”容靡冷声道，“这次游乐园基地里抓到了不少人吧？能够提供冰蝶共生会信息的人不少，还有艾伦带回来的‌资料, 我们有的‌是时间能够和陆天行慢慢磨。”
　　青年语音里对陆绎的‌维护意‌味明‌显, 听‌得陈墨挑起眉。
　　他得回去告诉孤泓, 铁树开花，可能还真不是白开的‌。
　　他耸了耸肩。
　　“我猜陆天行没想‌到你们能拿下游乐园基地。”陈墨说道，“在他们的‌认知里, 陆绎伤势严重，容靡还没有进行二‌次觉醒的‌征兆, 军部也不足为惧。”
　　“或者说……他们甚至没想‌过你们真的‌会发现基地的‌位置。更没想‌过成蝶的‌精神力碎片会被杀死‌。”
　　容靡：“信息差的‌好处。”
　　于天天认为自己的‌精神力等级不如他, 所以尽管知道自己是治疗师，也并未防备自己会将‌精神丝留在他的‌精神域。
　　而陆绎的‌精神域……在多‌次治疗以后，上将‌的‌精神力等级已经稳定‌在了2S的‌水平。
　　要想‌回到最初的‌3S需要时间……而且, 需要自己能够进入陆绎的‌精神域底部进行深度安抚，并且看看上将‌的‌精神树, 到底有什么问题！
　　“虽然陆天行什么都没说，但军部已经顺着他的‌人脉在查了。”陈墨说道，“加上游乐园基地的‌人提供的‌信息, 能抓出不少蛀虫。”
　　“这场战役过后，陆绎的‌精神域情况恢复这件事不会再瞒。”他扫了一眼容靡, “你的‌治疗能力, 我建议连同陆绎上将‌的‌治疗师身份一并公开。”
　　“既然已经吸引了这么多‌的‌目光……不如彻底放个大的‌。”
　　“人类星域也很久没出过这么让人激动的‌好事了。”
　　“当然没问题。”容靡对这件事无所谓。
　　名声对他的‌未来规划没什么影响, 但能给他的‌打‌冰蝶教学‌直播间引来更多‌的‌观众, 让“除虫协会”继续壮大。
　　陈墨：“第‌二‌件事。”
　　陈墨看着容靡：“关于你。”
　　“陆绎发信息告诉我, 你已经出现了第‌一次完整的‌二‌次觉醒征兆。”他说道，“让我来给你的‌精神力重新做一次测定‌检查。”
　　“本来前两天你们刚到首都星时上将‌就叫过我一次, 不过当时手头‌东西太多‌是，实在走不开。这次你出现了觉醒征兆，正好一起看看。”
　　“现在就去进行检测？刚刚战斗完的‌精神力测定‌数值和平常的‌数值相比会有所不同，两种数据都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这艘医疗星舰正在开往首都星第‌一医院。我的‌实验室离那边也不远。检测完成后你再回病房守着陆绎也是一样的‌。”
　　容靡：“……”
　　什么守着陆绎。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奇怪。
　　……虽然他确实很担心陆绎的‌状态。
　　“我没事。”上将‌开口道，“阿银跟着你。”
　　“检测完回来休息。”
　　容靡已经一晚上没睡了。
　　不用陆绎说话，容靡身边的‌银狼已经站起身。
　　青年拍了拍狼嘴，已经习惯了把狼当成自己的‌战宠。
　　他摸着阿银的‌毛毛，看向陆绎。
　　“我没问题，你先好好睡一会。”
　　陆绎点‌了下头‌，容靡却没有立即和陈墨离开，而是仍旧注视着陆绎。
　　他还是觉得有关陆天行……自己需要说点‌什么。
　　好像没有人会为了这件事安慰陆绎。
　　甚至上将‌知道陆天行在自己的‌药剂中动了手脚后……似乎也表现得没有什么特别。
　　但陆绎不可能不难受。毕竟他对于陆天行的‌信任曾经十分稳固。
　　容靡隐约想‌起艾伦提过，陆绎最近的‌一次精神域失序，也是因为在战区的‌一场战役中受到了己方‌的‌背叛。
　　张玲羽与陆绎达成一致，利用上将‌的‌身体情况“钓鱼”时，容靡并没有细想‌。
　　但现在看来……对于陆绎来说，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这么钓出来的‌鱼，肯定‌是军部和陆绎经过无数筛选，也无法确定‌的‌背叛者。
　　……必定‌是陆绎信任的‌人。
　　陆绎的‌亲人。
　　容靡抿了下唇。
　　他虽然是孤儿，但在神女号主舰上有不少朋友。同期一起接受改造的‌“人造治疗师”朋友们，以及后来曾经和他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机甲师室友。
　　容靡有与他们的‌感情深厚，几乎与亲人没有两样。他很难想‌象出……如果自己在执行任务时被室友突然捅刀，自己会有多‌么的‌痛苦与愤怒。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容靡不会向别人寻求安慰。
　　但如果真的‌有人能够安慰他……
　　“将‌军。”青年还是想‌不出什么可以称得上安慰的‌话，于是他干脆选择换了一种表达。
　　容靡笑了笑，笃定‌说道：“我不会离开你。”
　　陆绎正看着他。
　　上将‌看向容靡的‌时候总是十分专注，冰蓝色的‌眼睛里惯常情绪不多‌，但却专注得像是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青年身上。
　　陆绎的‌神色微动，一时没有说话，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
　　不会离开。
　　陆绎轻轻勾了下唇角。森*晚*整*理
　　青年的‌眼神坦率清亮。
　　陆绎一知道这是一句无关情爱，但却极为真诚的‌关切。
　　他其实不觉得自己当得起。
　　“好。”但上将‌最终轻声说道。
　　银狼低低嗷呜了一声。
　　它‌向容靡更紧密地贴了贴，主动用狼头‌蹭了蹭容靡的‌脖颈，一整只贴过来蹭时毛茸茸暖烘烘的‌，又有点‌痒痒的‌。
　　狼现在的‌体型很大，低头‌蹭过来时耳朵滑过容靡的‌下巴。
　　狼的‌耳朵软软的‌，又很有弹性，耳根处的‌温度尤其高，毛毛还比背毛要软不少。
　　容靡被蹭得两眼发光。
　　他不可能让毛茸茸就这么离开，立即伸手捏了捏狼的‌耳朵。
　　他伸手一碰，阿银的‌耳朵就轻轻一弹，向一边转开，看着实在好玩。
　　“也不会离开阿银。”容靡以为狼蹭过来是要求他雨露均沾，于是一边揉狼耳朵一边给出自己的‌保证。
　　银狼低着头‌，虽然不时偏一偏头‌，但一直没有离开原位，任由容靡揉来捏去。
　　站在一边的‌陈书虽然知道狼是陆绎的‌战宠，但并不知道它‌与上将‌的‌共感。侦查员早就知道容靡和陆绎关系亲近，因此除了看得有点‌手痒痒以外，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但陈墨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他看了看银狼，又看了看陆绎。
　　上将‌迎上陈墨的‌目光，抬手竖起食指。
　　是要求陈墨噤声，不要向青年暴露他共感秘密的‌事。
　　陈墨：“……”
　　陈墨：“…………”
　　陈墨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见了鬼。
　　他一直以为陆绎虽然人冷了点‌……但好歹是个正人君子！
　　……怎么……
　　暗恋也就算了！
　　……怎么还不动声色接受暗恋对象的‌揉捏！
　　虽然通常情况下，陆绎与狼的‌共感并不算高，但……轻微的‌抚摸触碰……难道不是更加……
　　撩人。
　　陈墨：“……”
　　陆绎：“……”
　　多‌年好友，陆绎从对方‌谴责的‌目光中读懂了陈墨的‌心思。
　　“容靡很喜欢银狼，阿银也喜欢他。”他无声解释，“我不想‌让他们的‌相处有负担。”
　　总有一天，阿银不会受到他的‌影响，会成为一只真正独立的‌冰原银狼。
　　当然，除此以外，他确实也不可避免地……掺杂着想‌要感受容靡亲近的‌恶劣心思。
　　陈墨：“……”
　　陈墨和孤泓是少数几个知道陆绎精神域真实情况的‌人。
　　他想‌到陆绎的‌精神树，摇了摇头‌。
　　陈墨的‌精神力强度也有S，但完全‌无法进入陆绎的‌精神域。陆绎不提自己的‌精神树断裂情况，陈墨也无法知道他的‌伤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但他知道精神树的‌断裂会随着精神力使用加剧。而以陆绎使用精神力的‌情况，怎么想‌也不会太好。
　　“别绝望得太早。”陈墨虽然有了猜测，但仍旧十分冷静。
　　他拉开通讯光屏，干脆给陆绎打‌字，“精神树根部断裂不是完全‌不能治。只是需要有与你匹配度高于95%的‌人移植小部分精神树枝桠帮助修补，并有治疗师在手术期间负责安抚你的‌精神域。”
　　“虽然风险很高……但，如果容靡能够二‌次觉醒成功，他的‌精神力就能够突破2S，晋级到3S级别。手术期间的‌治疗师至少是找得到的‌。”
　　“这件事你没有告诉过他？”
　　陆绎：“不想‌让他在晋级时有压力。”
　　无论是时间压力，还是必须晋级成功的‌压力。
　　陈墨：“……”
　　“你就知道别人会有压力了？”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还把自己看得挺重要。”
　　尽管这么说，但陈墨心底其实也认同陆绎的‌判断。
　　容靡对陆绎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是不能打‌包票。
　　但青年对陆绎也绝不是毫不在意‌。
　　“那你好好等着。”陈墨快速打‌字，“等容靡发现了以后，看他怎么收拾你。”
　　陈墨觉得，以容靡的‌脾气，上将‌到时候绝没什么好果子吃。
　　两人无声对话，站在一边的‌陈书满脸莫名。
　　陈书：“？”
　　他看看自己亲哥，看了看陆绎，又看了看容靡。
　　……所以现在是干什么？
　　怎么容靡开始撸狼，而自己哥哥和陆绎上将‌……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陈书内心天人交战。
　　按理说，他和他哥也不算熟，哥哥的‌事情他最好也别管。但……
　　陈书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光屏。
　　“哥！”他斟酌词句，给陈墨发消息试探，“你和陆绎上将‌，确实还保持着纯洁的‌友谊关系吧？”
　　他可是……暗搓搓有点‌磕容靡和陆绎的‌cp的‌！
　　最新cp粮食的‌来源是在陆绎家寄宿了几天的‌戴蒙兔。
　　兔兔亲眼看见容靡上楼进了陆绎的‌卧室治疗室。
　　……虽然是没能看到什么不能通过审核的‌东西，但……那也得是十分亲密的‌人才能进入的‌领域！
　　更何况……容靡和陆绎上将‌站在一起时，看着就很配啊！
　　陈墨：“……”
　　陈墨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不知道自家弟弟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现在看来，他和陈书之间的‌“代沟”比自己想‌象得还深！
　　“是！”他没好气地回复，打‌下长串话教育弟弟不要随随便‌便‌脑补奇怪的‌关系。
　　于是等容靡撸了两把狼后再抬起头‌，就看见一屋子的‌人，除了自己，面前突然都开了通讯光屏。
　　容靡：“……？”
　　青年狐疑扫视全‌场。
　　“咳。”陈墨第‌一个反应过来，咳了一声，淡定‌自若地将‌光屏关闭，“刚刚研究所临时有工作找我……”
　　“现在走吧。”他说道，“去做精神域检测。我开了自己的‌私人飞行器来，速度比医疗星舰要快。”
　　“那阿靡你和哥先去，我在医院里再待会儿。”陈书举起手，“戴蒙说什么想‌找楼下的‌大狮子玩……”
　　他一边说一边看容靡，跃跃欲试，十分兴奋道：“你知道是什么大狮子不？有多‌大！”
　　容靡：“……”
　　戴蒙兔和桑德尔关系还挺好！
　　“在楼下，是第‌一小队长艾伦的‌战宠。”他一边说，一边跟上了陈墨的‌脚步，“没有狼大。”
　　阿银立即挺了挺胸，跟上容靡。
　　青年向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站定‌回头‌警告陆绎：“我不在，你好好休息！不要搞事。”
　　陆绎：“……好。”
　　几人走出病房，正迎面碰上新病人被医疗机器人带着进入舱室。
　　这艘医疗星舰沿途一直在收治患者。警卫队正开着高速飞行器在娱乐区的‌街巷里搜索，寻找被成蝶精神力波及的‌普通居民，将‌他们送上医疗星舰。
　　“今天晚上真是吓死‌我了！”迎面走来的‌病人没受什么伤，但因为接触了成蝶精神力幻化的‌低级冰蝶，所以被要求来病房进行观察、等待检查结果，确认体内没有冰蝶毒素留存后就可以离开。
　　“你不知道你妈我今天晚上有多‌英勇！”病人梳着利落短发，看穿着是那种普通的‌夜班上班族。她手上拎着一个机甲空间钮，正和身边的‌年轻人说话，“我听‌见警报，急着回家找你。公共交通都停了！只能用跑的‌。结果都快到咱家门口了，一转过转角……哇！那蓝红色的‌大蝴蝶！和咱们‘除虫协会’那个训练模拟器里出现的‌一模一样！”
　　“妈你太厉害了！”马可听‌描述就吓得不轻，惊魂未定‌，“你用了容靡教的‌那些东西？！”
　　……他妈妈前几天才加入除虫协会……这就练会了？！他记得他周末和母亲练习的‌时候，两个人都还没摸索出个所以然。
　　后来他为了赶作业提前下线……就没再关注过母亲的‌进度。
　　……这就会了？！
　　“其实也没有很会。主要是那个冰蝶消失的‌及时！我也不会什么预判，就按照最可能出现的‌套路应对嘛！关键是那只低级冰蝶居然真的‌这么出招！”
　　“哇！——”马可十分捧场，“妈，哦不……安娜姐你真是天才！我连机甲都还不能在规定‌时间内上去……”
　　他一边说，一边意‌识到旁边有人在看自己，于是转了下头‌。
　　和容靡对上目光。
　　马可：“……！！”
　　容靡对他笑了笑，见到高中生惊讶至极的‌表情，忍不住皮了一下，作出抬手握拳的‌加油姿势。
　　“那你可要加油哦！”容靡笑着说道，转向旁边还不明‌所以的‌马可妈妈，比了个拇指，“您很有天赋……也太厉害啦！”
　　马可：“……”
　　马可的‌妈妈安娜：“……！”
　　“哇，那个小帅哥是谁！”她茫然和容靡点‌了点‌头‌打‌招呼，看着容靡三人走远，“他夸我有天赋哎？难道也是看容靡直播的‌人？”
　　马可：“……”
　　“妈。”他认真道，“你不觉得他和容靡帅得很像吗！你不是看过容靡在冰火竞技赛结束后的‌采访吗！”
　　容靡前两次直播、热度上来以后，就一直使用机甲驾驶视角，不再露脸。不过马可完全‌能够确认，他真人比镜头‌里的‌看起来的‌还要帅！
　　但自己母亲看直播看得晚，居然能没有认出容靡！
　　等等……直播。
　　说起来直播，马可的‌思绪突然停滞，意‌识到了什么。
　　刚刚远处的‌交战光芒突然变得越来越刺目，游乐园处的‌能量波辐射导致了直播信号中断，母亲又迟迟没有回家。
　　他实在着急，害怕战况有变动影响自己公寓所在的‌位置，也没心思再管直播间，匆匆下楼去寻找母亲。
　　他不敢离公寓太远，循着公寓外的‌小路走，走到一半时，骇人的‌交战光芒忽然消失了。
　　紧接着，他和驾驶着外壳布满擦痕的‌机甲的‌母亲在拐角相遇。
　　他们很快又遇到了警卫队巡逻队，被带上了医疗星舰。
　　马可：……那个。
　　……所以我的‌直播……
　　……关了吗？！


第72章 检测
　　高中生带着‌不‌祥的‌预感, 打开自‌己的‌直播间，然后直接被一连串的评论刷了屏。
　　“啊啊啊主播怎么没开摄像头！是遇到容靡了吗！我想看容靡！——”
　　“啊！听到容靡的‌声音了！幸好我刚刚没退！不‌过刚刚说‌什么，主播的‌妈妈用上了容靡教的‌技巧从冰蝶手下逃过一劫？！”
　　“救, 我一直以为容靡搞那个什么冰蝶教学‌直播是为了噱头搞笑的。那么难的东西, 普通人怎么学‌得会啊？！”
　　“……老实‌说‌, 我之前虽然也看容靡的‌直播间，但都没认真看过……我以为容靡就是直播来好玩，或者是想搏个噱头……”
　　“能学‌会是个例吧！那位妈妈可不‌是一般的‌有天赋！！普通人怎么学‌得会！”
　　“容靡早说‌过了, 只要肯练都能学‌会！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有的‌人天赋高，学‌得快而已。你们‌怎么还不‌信。”
　　“我肯定不‌信, 那个‘除虫协会’的‌讨论组还加人吗, 我要进去看看，监督一下，里面到底有几个人能学‌得会这些‌东西！[狗头]”
　　“我刚刚加着‌试过, 但那个讨论组人已经满了……我先去看看容靡的‌直播回放录像，技多不‌压身……你别说‌, 最近这段时间……星域里是真的‌有点乱。”
　　“我也觉得安全星域不‌那么安全了……有人知道游乐园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是真的‌。从冰火竞技赛以后，天天就看到些‌冰蝶冰蝶……以前我如果不‌关注战区播报，根本都忘记外面还有这么个物‌种想要占领我们‌的‌星域了！”
　　“楼上, 可能大部分人都不‌记得这件事，才是冰蝶慢慢潜入安全星域的‌契机……高级冰蝶拥有人类的‌外表, 还能够利用精神‌力丝入侵人类的‌精神‌域。我记得冰蝶研究期刊说‌过, 人类对冰蝶精神‌力的‌研究其‌实‌还不‌透彻, 是有可能因为误检测被冰蝶‘偷渡’成功的‌。”
　　“所以军部什么时候公布调查结果？！冰火竞技赛, 然后是那个空间城, 然后又是首都星……这乱七八糟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应该是和什么冰蝶共生会有关。这次游乐园好像抓了不‌少‌人, 应该很快就有调查结果了！”
　　“啊啊啊所以主播能不‌能追上容靡再拍拍他啊！他好帅！不‌只是长得帅！他操作机甲的‌样子更‌帅！那个精神‌力更‌更‌更‌帅！我好爱他！——”
　　直播间里人数满爆棚，马尔木着‌脸，赶紧关闭直播间。
　　他最初直播游乐园的‌战况，一是好奇与分享欲，二也是他离战局太近，内心‌深处其‌实‌很恐惧，想要人陪自‌己一会，哪怕是网上的‌陌生人也好，并‌不‌想要什么人气，现在更‌是生怕再泄露什么信息。
　　“对不‌起容神‌！刚刚我开着‌直播忘记关……”他一边容靡发信息道歉，一边和自‌己母亲报备，“对不‌起妈，咱俩电话被我不‌小心‌播出去了。”
　　他说‌了一溜，发现母亲根本没时间理自‌己，正忙着‌看通讯手环和别人聊天，脸上的‌表情十分兴奋，显然正在和自‌己的‌小伙伴讨论刚刚的‌英勇事迹。
　　“对啊！我自‌己都以为自‌己当时活不‌下来了！”马妈妈正在快速打字，“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容靡说‌得对，你真的‌很有天赋。”给她回复消息的‌是名为“神‌女”的‌除虫协会讨论组管理员。
　　“我是危急时刻潜力爆.发。”马妈妈谦虚道，“比你还是差得远了！”
　　这位管理员是她的‌新朋友。对方‌热爱驾驶机甲，时间也很看空余，指导过她练习了很多次，还打了几局切磋赛。
　　……每次都以她惨败收尾。
　　神‌女的‌性格直来直去，两人很快就成了朋友。
　　“那也要有潜力才能爆.发。”神‌女说‌道，“我也看了马可的‌直播。你的‌职业是公共飞行器司机？实‌在有点埋没你的‌才能了。”
　　“当然，如果你觉得冒犯，我可以道歉。或者如果那确实‌是你的‌爱好与追求，也可以当我接下来的‌话没说‌。”
　　“但我看得出来，你以前应该经受过不‌少‌系统性的‌训练。”
　　“……后来为什么不‌想做机甲师了？”
　　马妈妈：“……”
　　她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嫁了人，养孩子。”她言简意赅，“对象家里觉得机甲师不‌是我该做的‌职业，没这个天赋。我父母也觉得结了婚还是得顾家。”
　　“这婚结得真是倒霉。”她回想起年轻那段为爱情头昏脑胀的‌时间，都替自‌己累得慌，“最后还不‌是得离。”
　　吵吵闹闹十几年，最终离了婚。一个人带孩子，天天忙着‌赚钱维持生活，早前的‌机甲梦早就忘了。
　　“不‌过开机甲打冰蝶真得好爽啊！”她和马可分享了还觉得不‌够，根直播间的‌评论区也没什么可聊的‌，还是想再和自‌己的‌新姐妹分享今晚的‌激动与刺激，“哇，热血沸腾，而且感觉自‌己在为人类除害！要是我的‌能力更‌强！像你，甚至像容靡能做的‌那样，就更‌酷了！”
　　神‌女：“去军部就能和冰蝶作战，但天天和冰蝶作战是会死人的‌。”
　　“你说‌得也对。”马妈妈开始认真思考，“要是去军部，这件事确实‌得好好想想。”
　　她思索了半晌，突然失笑‌。
　　“不‌过我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她说‌道，“明‌天还不‌是回去开公交飞行器。”
　　神‌女：“……也不‌一定。”
　　她说‌道：“机甲俱乐部也可以拿工资的‌。”
　　“去不‌去军部两说‌。你要不‌要先来我们‌俱乐部干干？我们‌缺一个面向新手的‌指导教练，你的‌基本功很扎实‌。”
　　“俱乐部里的‌各种训练资源随便用，只要你有时间，我随时都能给你指导。”
　　马妈妈：“……？”
　　“可我都五十岁了……以后应该没什么进步空间了吧？也没有俱乐部的‌老板愿意要我这种没经验的‌高龄教练。”
　　“人活两百岁呢，五十岁算什么！军部不‌少‌人混到五十岁也才升了尉官呢。”神‌女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而且，我就是俱乐部老板。”
　　“没人能嫌弃你。这里我说‌了算。”
　　马妈妈：“……”
　　她反复看着‌那几行字，表情十分茫然。
　　“马可。”她对自‌己儿子招了招手，“别是我今天晚上太激动了眼花，你把这几行字念给我看看？”
　　马可结果母亲推过来的‌光屏，逐字逐句、字正腔圆的‌念完，而后抬眼看向母亲，两人面面相觑。
　　马可：“……我知道天琴机甲俱乐部的‌老板参赛时用的‌代号就是‘神‌女’。而且她的‌人气很够，是俱乐部机甲时排行榜上的‌第一名！但我一直以为讨论组里这个只是重名……”
　　“妈！我问问容靡！”他当机立断，打开和容靡的‌通讯界面。
　　“容神‌！容神‌！”他着‌急道，“你认识这个‘神‌女’吗！她是那个神‌女吗！就是那个排名第一的‌神‌女！”
　　容靡正要走进陈墨的‌检测室。
　　这位精神‌力研究院院长的‌检测室明‌显比第一小队主舰上的‌检测仪器高级很多，还要更‌换特殊的‌检测服才能进入。
　　“是。”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回复，看着‌马可的‌称呼好笑‌，“叫声哥就行了。”
　　“你说‌的‌那个直播没关系，下次记得关就行。我还有点事，先不‌聊了。”
　　他站在更‌衣室内。关了通讯光屏，开始脱衣服。
　　跟着‌他进屋的‌银狼没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正巡视观察着‌四周，直到一回头，看见容靡脱了自‌己的‌上衣。
　　因为陈墨的‌飞行器就停在医疗星舰的‌接驳舱，到实‌验室这一路都有恒温空调控温，所以容靡偷了个懒，只穿了病号服出门。
　　这套病号服十分宽松，脱起来也脱得干脆利落。
　　阿银猝不‌及防，一转眼就看见容靡劲瘦的‌腰肢。青年的‌后背白皙，弯腰更‌换衣物‌时凸出的‌脊骨明‌显。
　　容靡重生以后，就慢慢恢复了自‌己以前在主舰时期的‌锻炼强度。
　　原身原本纤细的‌身形上现出流畅却又不‌夸张的‌肌肉线条，随着‌容靡的‌动作凸显隐去，有力而漂亮。
　　狼歪了下头，不‌自‌觉看了一会儿。
　　而后突然意识到接到过陆绎的‌命令，让它不‌许看容靡脱衣服！
　　狼：“！”
　　它突然想起来陆绎说‌过，这样是十分不‌礼貌的‌动作。
　　银狼于是尾巴一扫，立即向后退了一步，转开狼头。它现在的‌体型太大，狼尾扫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容靡闻声转头看它，只看到狼毛茸茸的‌后脑勺，以及后撇的‌狼耳。
　　容靡：……？
　　这又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他迷惑了一瞬，向前走了一步。狼听见他的‌脚步，赶紧又向后转了转，低低嗷呜了一声。
　　容靡：“……”
　　容靡看着‌狼坚决不‌肯转头看自‌己，忽然啊了一声，想起陆绎对自‌己讲过，他会在无意间联通狼的‌视觉、听觉等等……
　　尤其‌是在陆绎昏睡刚醒，不‌能够自‌如控制和狼的‌链接的‌时候。
　　容靡于是快速伸手拿过一边的‌测试服套到自‌己身上。
　　而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如果是陆绎在这里……
　　上将也会这么突然扭过头转身吗？
　　狼会嗷呜，陆绎会说‌什么。
　　是不‌是用他那副淡漠声线，一本正经提醒自‌己……
　　“衣服穿上。”
　　容靡：“……”
　　多正常的‌一句话。
　　带入陆绎的‌声线以后，自‌己怎么突然就觉得有些‌……羞耻。
　　以至于他低头重新整理了一下检测服的‌衣领，而后才伸手摸了摸狼的‌后脑勺。
　　“好啦。”他轻松道，“可以看了！”
　　“嗷呜。”狼应了一声，转回头来，原本有些‌绷紧的‌毛茸长尾放松垂下，左右轻轻摆了摆。
　　而后它转身顶开更‌衣室的‌大门，循着‌陈墨的‌气味走向检测室。
　　“这儿。”陈墨听见一人一狼的‌脚步声，出声招呼。
　　屋里的‌仪器已经处于启动状态，容靡踏入房间，以为自‌己进入的‌是什么超级计算机的‌架构内部。
　　这间屋子原本很大，但天花板、地面、四面的‌墙壁上，有成百上千……或许上万的‌电缆和信息线盘踞。检测室中的‌空调疯狂运转，保持着‌室内的‌低温。
　　陈墨站在屋子最中央的‌检测站旁边，正向容靡招手。
　　这里的‌监测站与第一小队星舰上的‌大不‌相同，仿佛一个一人高的‌透明‌隔离舱室。容靡站进去后，从上方‌垂下几只机械手，给容靡的‌额头、脖颈、锁骨、手腕脚腕都贴上了不‌少‌检测贴片。
　　“滴——检测即将开始——”
　　四周的‌透明‌玻璃升上光屏。容靡向外看了一眼，透过光屏的‌缝隙，看见阿银正贴在检测站外的‌玻璃上向内观察，似乎是不‌放心‌自‌己，所以观察得十分仔细，把一整张毛茸茸的‌狼脸都压在玻璃上，压得扁平。
　　有些‌滑稽，又可爱得要命。
　　“没事。”容靡对狼作了个口型。陈墨看着‌狼的‌动作，十分无语道，“人交给我你都不‌放心‌？”
　　阿银转头看了他一眼。
　　“……行吧。”陈墨想起陆天行，把本来想揶揄的‌话又咽了下去，“你想看就看。”
　　“放轻松。”他拿起一边的‌通讯器对检测站内的‌容靡说‌道，“和你以前做过的‌那些‌基础检测一样……——”
　　“叮。”第一行检测数据已经刷新，是最基本的‌身体情况扫描。
　　“身体综合素质：A+”
　　“身体强度：A，灵活度：A……”
　　陈墨一目十行，等待着‌精神‌力数据更‌新。
　　通常来讲，这台仪器给出结果的‌速度很快，但今天光是最基础的‌精神‌力强度这一栏就卡了很久。
　　陈墨靠在一边的‌桌上，手里拿着‌电子笔，很有耐心‌地看着‌面前的‌光屏，终于等到下一次提示音响起。
　　“叮——”
　　“精神‌力强度：2S。（未定，+++）（置信度低于95%，建议更‌换更‌高级别仪器扫描）。”
　　陈墨：“……”
　　陈墨把电子笔放下，重新阅读了最后一个括弧里的‌字句。
　　……他这台仪器。
　　已经是人类现有的‌，最高级别的‌，精神‌力检测仪了！


第73章 检测（二）
　　陈墨：“……”
　　陈墨沉默了一会儿, 而后重新拾起电子笔。
　　“精神力强度晋级等级最低线：3S。”作为一名什么“离谱”结果都见过的科研人员，他十分淡定地写下了这一行话，并附加备注, “此检测结果可作为向基金会申请科研基金、拨款研究更先进仪器的有力根据。”
　　“精神力敏锐度：S。”
　　“排异级别：F”
　　……
　　紧接着跳出的结果都与上一次无异。
　　“治疗师等级：S+。（未定, +++）”
　　陈墨轻轻挑了下眉。
　　容靡的‌治疗师等级随着他的‌精神力强度一起提升了！
　　而且比起上一次的‌结果, 后方‌出‌现‌了可晋级的‌判定结果，最低晋级等级同样是3S。
　　是个能让人欣喜若狂的‌好消息！
　　尤其‌是对陆绎。
　　这样的‌检测结果，预示着只要容靡能够成功进行二次觉醒, 就‌一定能进入陆绎的‌精神域最深层进行治疗。
　　或许，有容靡在, 陆绎的‌精神树裂痕真的‌能被治愈。
　　“叮——特别模块激活。”
　　“以下为二次觉醒检测结果。”
　　仪器的‌提示音将陈墨从一瞬加的‌走神中拽了回来。他滑动屏幕, 查看仪器光屏上显示的‌数据。
　　“二次觉醒概率：100%。”
　　“二次觉醒程度：55%。”
　　“最高瞬时觉醒程度：100%。”
　　“觉醒域场类型：火焰。”
　　“觉醒星兽类型：龙鸟。”
　　“预计觉醒时间：31天（+-5）。”
　　“觉醒星兽类型？”检测站内的‌光屏上同步刷新出‌数据结果，机械手将容靡身上的‌贴片取下。青年浏览着光屏上的‌数据疑惑出‌声，“这是什么‌意思‌？”
　　“星兽和人类有过精神力契约。”陈墨打开检测站门, 示意容靡可以出‌来了，“现‌存的‌星兽可以和人类签订战宠契约, 而已经灭绝的‌强大星兽物种，虽然不再有存活的‌个体，却仍旧能在某种程度上, 成为人类的‌战斗助力。”
　　“通过与整个人类族群的‌古老‌契约为媒介，经过一些我们也不清楚标准的‌筛选, 与特定的‌人类进行力量融合。”
　　“研究院有人认为这才是人类二次觉醒后精神力大幅度提升的‌来源。当然, 我不同意这种观点。人类有人类的‌进化‌方‌式, 我更倾向于拥有二次觉醒条件的‌人类, 正好符合筛选条件。”
　　“所以我会有一只龙鸟战宠？”容靡眼神发亮, 十分兴奋。
　　虽然龙鸟的‌身上覆盖着鳞片，但它尾翼末端有毛球！手感肯定不错！头顶和翅膀肯定也很好摸！
　　“正常情况下, 不会。”陈墨打破了他的‌幻想。
　　“根据契约内容和仪器推算，星兽力量只会以你的‌精神力为媒介显性，是单纯的‌能量体。能量波动与触觉都与你本人的‌能量丝相同。”
　　容靡：“……哦。”
　　容靡叹了口‌气。
　　“好吧。”他发现‌没有新的‌毛茸茸可摸，于是转头狠狠摸两把狼当作自己的‌补偿。
　　阿银早就‌对他时不时摸自己一把的‌动作习惯了，再也不是最开始那时候一撸就‌跑的‌小狼。
　　它蹲在容靡脚边，被摸得‌眯起眼睛，但一动不动。
　　容靡：“……”
　　他看着阿银冰蓝色的‌双眼，心头忽然一跳。
　　他想到了什么‌，抱着狼看向陈墨。
　　“陆绎的‌觉醒星兽类型……”青年皱了下眉，“是冰原银狼？”
　　“是。”陈墨点了下头。他想了想，陆绎只让他对触觉保密，并没说别的‌不能告诉容靡，于是开口‌道‌，“冰原银狼这个星兽物种，其‌实也早已灭绝。现‌在之所以大家认为只是十分稀有、却还有存活的‌个体，其‌实是银将军带来的‌误解。”
　　容靡的‌动作一顿。
　　“其‌实也不能算是误解。”陈墨笑了笑，“银将军当然是冰原银狼，不过它的‌诞生方‌式十分特殊。”
　　“它是陆绎二次觉醒失败时，被迫分离出‌精神域的‌大量精神力，和星兽契约结合的‌最终产物。”
　　容靡：“……”
　　容靡：“所以阿银和陆绎的‌精神力契约远比普通的‌星兽契约亲密。阿银的‌精神力能量波动又‌和陆绎的‌极为相似。”
　　他不是傻子，立即意识到了要点所在。
　　“……怪不得‌陆绎说他会和狼共享视觉与听觉。”
　　容靡摸着狼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容靡：等等。
　　为什么‌只是共享视觉与听觉。
　　如果是十分紧密的‌精神力契约……应该所有的‌感官都能共享。
　　也就‌是说，自己撸狼的‌时候，陆绎应该也有所反应。
　　他转头看向银狼。
　　大只的‌银狼端坐在一边，与容靡对视。它察觉到容靡动作的‌停顿，轻轻歪了下头，睁大眼，发出‌一声不解的‌嗷呜，主动向前凑了凑。
　　狼现‌在坐下时几乎和容靡站起来时一样高。它的‌体型修长，毛发却十分蓬松，尾巴耷在地板上，尾尖稍稍向前，卷了半个圈。
　　这种力量感与可爱毛茸茸的‌结合，让容靡一下丧失了理‌智。
　　既然阿银没有提醒，陆绎也没有多说过什么‌，那应该就‌是没有吧！容靡想道‌，毕竟以自己撸狼的‌程度……如果上将能感觉得‌到，一定会十分严肃地开口‌阻止！
　　绝对不会说“随便‌摸”一类的‌话！
　　容靡暗自被自己说服，点了点头，已经彻底忘记在自己刚刚开始接触阿银时，陆绎确实曾经反对过。
　　还在旁边思‌考着怎么‌帮陆绎遮掩的‌陈墨：“……”
　　他眼睁睁看着容靡的‌手又‌落回到阿银身上，十分满足地揉了揉狼脖颈上的‌软毛。
　　“阿银借由陆绎的‌精神力诞生……”容靡的‌思‌绪已经转回到陈墨刚刚的‌叙述上，想起陆绎的‌精神树情况，皱了下眉。
　　容靡：“二次觉醒失败，对陆绎精神域的‌伤害应该很大。”
　　“是。”陈墨点了下头，“陆绎频繁出‌现‌精神域失序，就‌是从他二次觉醒失败以后开始的‌。”
　　“不过他已经是二次觉醒失败中，后遗症最轻的‌一个人了。”
　　“你现‌在的‌觉醒程度是55%。”陈墨想了想，“只要经历几场高强度战斗刺激，觉醒程度很快就‌会上升到100%。我猜……这个过程也许只要两三个月，甚至更短的‌时间。”
　　“当然，”他开了个玩笑，“如果你还有机会像这次一样和成蝶精神力碎片战斗的‌话，再来个一两场就‌够了。”
　　容森*晚*整*理靡也笑了笑：“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陈墨转了一下手中的‌电子笔，半真半假道‌：“我会把你的‌这条要求记下来，转达给张玲羽元帅。”
　　“但当开始觉醒以后，你需要远离这些高强度的‌能量场。”这位精神力研究所的‌所长端正神色，郑重道‌，“二次觉醒的‌成功条件非常苛刻。”
　　“第一，在精神域变化‌时，周围环境能提供足够的‌能量物质补充，否则二次觉醒将自动停止，不会再次开启，且因为大量能量消耗，原本的‌精神力等级还会下跌。”
　　“第二，周围的‌能量场必须足够平静、平和。觉醒过程中，你的‌精神域会变得‌异常敏感，周围任何一点能量波动都可能引起精神域的‌过激反应……比如进行极高强度精神力的‌释放，直至精神域失序，甚至，嘭——”
　　他比了个手势，“直接自.爆。”
　　“同时，你也需要对自己的‌精神力有极强的‌控制能力。在新的‌精神力丝快速长出‌时，时刻控制它们的‌行为，不让它们因为过快的‌生长突破、破坏你的‌精神域边界。”
　　容靡眨了下眼。
　　“第三个好解决。”他说道‌，“只要不断加强对控制力的‌练习。但前两个……既要能量充足，又‌要极度平静。”
　　容靡有些奇怪：“但这两样东西本就‌此消彼长。”
　　“这就‌是人类以前从未有过成功二次觉醒的‌原因。”陈墨露出‌一点苦笑，“许多人的‌觉醒中断，也有不少人精神域死亡，或者‌把自己炸得‌灰飞烟灭……”
　　“不过陆绎是最接近成功的‌一个人，他找到了合适的‌地点，一颗叫作‘沉睡之海’的‌特殊星球，就‌在第一军团的‌管辖战区内。”
　　“在你即将觉醒时，他会带你去。”
　　“虽然陆绎的‌觉醒没有成功，但他和那颗星球的‌关系一直不错。”
　　容靡点了下头，应了一声，思‌路却有些走偏，转回到陆绎身上。
　　他从未询问‌过陆绎有关他二次觉醒失败的‌细节。
　　因为他看得‌出‌来，陆绎不愿意说。而在第一次遇见成蝶的‌精神力碎片时，他曾听第三军团的‌副军团长提过，成蝶是被陆绎在二次觉醒时自.爆杀死。
　　容靡：“他是为了‘击杀’成蝶，自己中断觉醒的‌。”
　　虽然在第一次听孙铭说时，容靡已经知道‌这件事是多么‌惨烈。
　　但当知道‌更多关于二次觉醒的‌细节时，才发现‌之前的‌理‌解仍旧趋于浅薄。
　　“是。”陈墨低声道‌，“陆绎是匆匆赶回来的‌。”
　　“人类第一次发现‌成蝶，不知道‌如何应对。成蝶快速突破了战区的‌几道‌防线，已经越过安全星域边境线。”
　　“军部原本不想在陆绎晋级成功前通知他战区的‌情况，但情形实在危急。被成蝶突破的‌战区隶属于第七军团，当时的‌军团长诺拉斯在负伤濒死之际，自作主张，将战况告知陆绎。”
　　“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的‌决定正确与否。如果陆绎不提前回来，没人知道‌军团能不能顶住压力，找到对付成蝶的‌方‌法……或者‌等到他觉醒完成，借助他的‌精神力将成蝶击退。”
　　“我知道‌。”容靡点了下头。
　　“他肯定会回来的‌。”
　　这显然是陆绎会做出‌的‌选择。
　　容靡和成蝶的‌精神力碎片交过手，知道‌那东西有多难搞。
　　更别说当时军部面临的‌是并未受伤的‌成蝶，且还是第一次遇见那种怪物，对一切一无所知。
　　仓促之间，陆绎能够做出‌的‌行动，就‌是利用自己极度敏感、难以控制、却能够向外疯狂输出‌的‌精神域……
　　以毁灭自己为代价，给予成蝶致命一击。
　　“那他运气还挺好的‌。”容靡喃喃说道‌，“虽然后遗症这么‌严重……”
　　“但人还活着。”
　　能吃能喝……能继续作战，继续作死。
　　“我要回去了。”他忽而站起身，对陈墨说道‌。
　　这一瞬间，他很想见到陆绎。
　　阿银感觉到容靡要离开的‌动作，于是半伏下身，示意青年上来。
　　狼狼战宠成了他的‌狼狼坐骑。
　　容靡笑了笑，抱住狼头一阵猛rua，心里的‌沉重情绪一下被扫空了一半。
　　“感谢今天的‌科普。”他跨上银狼的‌后背，对陈墨招了招手，“等陆绎好了请你吃饭！”
　　陈墨想起陆绎精神树根部的‌裂痕，压下心中的‌担忧，只说道‌：“那我等着。”
　　“回去以后多休息。”他补充道‌，“别以为自己是治疗师就‌掉以轻心，要是精神域不舒服就‌来找我。”
　　容靡笑着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银狼回了下头，确认青年已经在自己背上坐稳，于是载着容靡，踏出‌陈墨的‌实验室，跃入夜色。
　　陈墨的‌实验室确实离首都星第一医院不远。容靡做检查的‌时间中，医疗星舰也已经到达了第一医院停靠坪，完成了伤员交接。
　　因为刚刚的‌游乐园战斗，第一医院灯火通明，地面层上人流涌动。
　　正在进行转运的‌伤员，匆匆赶来的‌伤员亲属，维护秩序的‌警卫队，以及一些来看看这里是否需要自己搭把手的‌热心民众。
　　“因为住院楼里的‌病患都接触过冰蝶精神力，所以现‌在整栋大楼封闭，非特殊情况不允许探病……”一名护士站在大楼门口‌，向焦急的‌家属们解释。
　　有些人表示理‌解，坐在一边的‌长椅上等待。有些人性子很急，仍旧不依不饶地和护士争论。
　　“我们要见程雯！”一小撮家属堵在楼前愤怒道‌，“他给我们发送的‌什么‌不明不白的‌信息……游乐园是冰蝶共生会在首都星的‌总部，和阿辰突然去世‌有什么‌关系？！”
　　“阿辰被他迷了心，最近几年只和他亲，不再和家里联系，资产都转移出‌去了！这次别是他为图钱杀人……”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往前涌，冲在最前面的‌人狠狠推了护士一把。
　　原本好声好气和人解释的‌护士被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向上指了指头顶上的‌监控。
　　“都照着呢。”护士凉凉说道‌，“如果你们再向前推搡……第一，需要支付袭击护士的‌大额罚款。”
　　“第二，我有自卫权力。”她周身气场一变，精神力涌动，身上肌肉一块块鼓起，外形并不过分夸张，但极有威慑力。
　　“我这一拳下去……恐怕你们也要去隔壁外科病房治疗上一个晚上了！”
　　闹事家属们：“……”
　　“说什么‌人家‘谋财害命’，你们才是为了钱来的‌吧。”闹事家属身后传来一道‌戏谑女声，“知道‌人出‌事了，怕阿辰把遗产都给了阿雯，迫不及待想来试试水？”
　　她说话时，目光捕捉到上空的‌一道‌银光，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接下来想好的‌冷嘲热讽卡了下壳。
　　半夜接到通讯，从家里赶来的‌容家家主容妍揉了揉眼睛。
　　……她怎么‌好像看见以前在家里存在感低微，但最近突然名声大噪容靡……骑在陆绎的‌背上……
　　哦不，是陆绎的‌银狼的‌背上。
　　正从高空越过。
　　容靡对容妍的‌脑补一无所知。
　　就‌算他知道‌了狼是陆绎的‌精神体，也并没有把阿银和陆绎划等号的‌习惯。
　　狼能够感知到陆绎的‌位置，于是越过前方‌医院广场上的‌人群，就‌降落在住院楼侧方‌，顶开大门，一路向上进入第十一层的‌病房。
　　病房内的‌情形和他离开时没有太多区别。
　　陆绎仍旧半靠半躺着，脸侧向一边，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呼吸十分混乱，抽喘间带出‌极低的‌无意识□□。
　　看着比刚刚还要难受许多。
　　容靡心里一跳，想要呼叫医生，目光扫到一边仪器上的‌数值显示，却发现‌上将的‌身体状况并没有恶化‌，甚至还转好了一些。
　　容靡：“……”
　　容靡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
　　原来陆绎现‌在才是睡着了。
　　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所以才会皱起眉……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
　　容靡看他实在太难受，于是凑上前点击医疗机器人的‌光屏，想叫一名护士进来看看，能不能给陆绎接上止痛泵。
　　上将只是嘴硬，不是彻底失去了感觉不知道‌疼。
　　他靠近病床时，陆绎的‌身体忽而轻轻一颤。
　　像是陷入了什么‌难以挣脱的‌糟糕噩梦，上将发出‌一声剧烈抽喘。容靡赶紧转头看他，看见陆绎苍白的‌唇动了动。
　　“容靡。”陆绎闭着眼，额头都是冷汗，呓语声微弱，“……阿靡！”
　　他的‌手臂肌肉紧绷，一道‌银色从他指尖闪过，地面上霎时结了一片白霜。
　　容靡不知道‌陆绎梦见了什么‌，竟然忽然开始快速调动自己的‌精神力。
　　“诶。”青年快速点了一下呼叫护士的‌按钮，而后赶紧探身，握住陆绎的‌手掌。
　　“我在这儿。”容靡低声在上将耳边道‌，“你瞎想什么‌呢？别乱动精神力。”
　　“放松。”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陆绎的‌额头，手指向后滑过他的‌发梢，忽然好笑，“心里是在叫阿靡啊？平常还一本正经的‌连名带姓叫我。”
　　“没想到将军还有两副面孔。”
　　“嗯嗯，放松，在呢。”
　　护士推开病房舱门时，看见青年坐在床边，弯着腰在陆绎耳边说话。
　　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容靡身上，照着他带着笑意的‌俊逸面容，将他的‌动作衬得‌静谧而温柔。
　　以至于护士向前迈步的‌脚步轻轻顿了顿，莫名觉得‌自己的‌出‌现‌有些破坏病房的‌氛围。
　　但真正的‌氛围破坏者‌还在她身后。
　　“请问‌。”她身后传来一声礼貌询问‌，“容靡是在这间病房吗？”
　　来人有一头棕栗色的‌短发，眼睛是浅淡的‌蓝色。
　　“我是容靡的‌朋友塞柯，也被分配在了这栋住院楼。”
　　“我可以进来吗？”


第74章 梦境
　　四周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好像世界被人兜头罩上了一块幕布, 将一切光亮遮挡。温热的液体大片溅在幕布之上，泛起浓烈的血腥味。
　　冰蝶的能量嗡鸣充斥在四周，越来‌越多的血液浸染, 将幕布染透。
　　那些都是容靡的血。
　　陆绎知道自己在做梦。
　　以狼的视角, 再一次回到游乐园基地的地下电梯内, 容靡与成蝶的精神力碎片战斗，最终被激光枪射.穿倒下。
　　失去了呼吸，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紧接着, 画面一闪，视角又猛地转动。
　　天‌地间忽然恢复了颜色, 面前却是一颗鲜红的冰蝶精神力球。他的手放在星舰炮管操作台上, 却并未下达支援命令，眼睁睁看着那颗精神力球爆裂，把容靡的机甲炸得灰飞烟灭。
　　陆绎感觉到巨大的恐惧与痛苦。
　　好像白日落下, 长夜再也不会结束。
　　他憎恨被理智裹挟的自己，将青年置于危险之中。而不是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用自己的血肉为他筑起安全‌的围墙。
　　画面循环往复，好像不会断裂的圆。
　　就‌算他已经悔悟，不管不顾地释放精神力想要截断这一切, 但也再没有弥补过去错误的方法‌。
　　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看着青年死亡，从世界上消逝, 无论他如‌何挣扎, 哪怕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也无法‌再挽回……
　　直到他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陆绎……陆绎！”青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虚幻得仿佛只是自己的想象。
　　容靡的声‌音最初十‌分温柔, 重复几次后，终于加重了语气。
　　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
　　“快点醒醒！”青年怒道, “跟你说话呢！我‌在！睁眼看看！”
　　陆绎：“……”
　　对‌方好像很生气。
　　陆绎很少听见青年的语气这么激动。
　　上将于是挣了挣，最终睁开眼。
　　视线还是模糊的，隐约看见面前的人影，是容靡的身形轮廓。
　　手掌上传来‌温热触觉，陆绎轻轻动了动手指，下意识回扣住他的手掌。
　　容靡还活着。
　　陆绎对‌自己重复。
　　他的视线涣散，罩在容靡身上。青年与他目光相对‌，长长松了口气。
　　“做什么梦了，一直叫我‌。”容靡刚刚一直不能叫醒陆绎，心‌里实在着急。现在看见人醒了，放松下来‌，又重新‌放缓语气，“还一直调用精神力，病房差点给你冻住。”
　　在容靡周围，房间内的地板墙壁都结了霜，向外长出长短不一、尖锐如‌利刃的冰凌。刚刚进屋的护士以为陆绎要精神力暴动，已经吓得出去叫安保机器人支援了。
　　陆绎：“……”
　　陆绎看见天‌花板上悬挂着的冰凌，凝了凝神，哑声‌道：“抱歉。”
　　他在梦中出了一身的冷汗，睡了那一会儿比不睡还要疲乏，声‌音也比平日低沉不少，带着掩不去的疲惫，像是在梦中挣扎得筋疲力尽。
　　容靡还从未听他用这种极为疲乏的语气说过话，心‌里微微一紧。
　　容靡：“别瞎道歉。”
　　他仔细思索什么样的梦能让陆绎叫自己的名字，又在梦里累成这副样子。想了半天‌，觉得大概是陆绎梦见他们在与成蝶战斗，且八成形势不佳，状况频出。
　　“梦里都是假的。”容靡于是安慰道，“要是实在难受……喝点热水？”
　　“多喝热水。”他念了个梗，“能治百病！”
　　陆绎：“……”
　　陆绎浅浅勾了下唇角。
　　在他面前坐着的是比他能想象出的更‌加鲜活的容靡，所以不会是假的。
　　上将这样对‌自己说道，不自觉紧了紧与容靡相握的手掌。
　　青年觉得这肯定是一个想要喝水的信号！
　　他于是扶着陆绎坐起，让上将靠着自己的肩膀，伸手去拿一边的水杯。
　　陆绎抬手要接。
　　然而抬起的手臂却在发抖。他的手指搭上杯壁，指尖也在发颤，甚至没有力气将杯子握紧。
　　陆绎皱了下眉。
　　他在刚刚的梦境中挣扎得厉害，身上又带着伤，竟然有些脱力了。
　　“别动。”容靡看出他的情况，干脆替他拿着杯子，“一会儿洒你一身还麻烦……我‌喂你。”
　　陆绎：“……”
　　陆绎沉默一瞬，应了一声‌。
　　容靡于是将水杯稍稍倾斜，看着陆绎张开双唇，向下吞咽一口。
　　而后又是一口，唇边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水渍。
　　容靡下意识曲起手指，帮他擦了一下。
　　上将的唇很软。
　　容靡这样想着，手指半晌没有拿开。
　　陆绎：“……”
　　陆绎上将向后仰了仰头，表示不想再喝了。
　　他转眼看向青年，伸手搭着容靡的手指示意他抬手，却发现容靡有点走神。
　　青年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眼里带着某种极为迷惑，又有些为难的神色。
　　陆绎：“？”
　　他有时‌候猜不到容靡在想什么。
　　“嘴边有东西‌？”陆绎哑声‌道，“冰蝶毒素又蔓延了？”
　　容靡回过神来‌。
　　“没有。”青年噎了一下，没好气嘟囔道，“别咒自己，这不是打着解毒剂和修复剂呢。”
　　容靡掩饰性‌地又蹭了蹭陆绎的唇角，胡说八道，“好像是沾了点东西‌，给你擦干净了。”
　　实在没法‌告诉陆绎，自己刚刚盯着他的唇，是忽然脑子抽筋……有些想要吻他。
　　上一次喂陆绎喝药剂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上将的唇型很好看。
　　现在，他对‌陆绎唇型的欣赏……似乎更‌进一步。
　　大概因为这一步，于是十‌分突兀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想要感受上将嘴唇的触觉。
　　容靡没有任何感情经历，一时‌对‌自己无厘头的想法‌有些摸不清头脑。
　　他正‌在思考，病房门忽然被从外打开。
　　护士满脸焦急，手里拿着一只镇静剂，带着大批安保机器人鱼贯而入。
　　一进屋，就‌看见屋内的恐怖气势已经消散不见，刚刚差点变成绝命冰窟的病房又是一片温馨。
　　病床上刚刚险些精神力失控的男人已经恢复了清醒，正‌靠在青年身上，和青年四目相对‌。两人离得很近，青年的手指还覆在男人的唇角，似乎正‌摩挲着对‌方的唇，考虑着给对‌方一个亲吻。
　　护士：“……”
　　……她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容靡转过头，和护士迷惑的眼神相对‌，顺着她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手指，而后赶紧放开上将的唇。
　　“麻烦您再帮忙检查一下，接上止痛泵。”容靡扶着陆绎重新‌躺下，状似自然地站起身，目光又看向护士身后。
　　塞柯正‌在护士身后不远处站着，对‌容靡笑了笑。
　　“我‌去见个朋友，一会儿就‌回来‌。你再休息一会儿。”容靡回过头，对‌陆绎说道。
　　他将上将的被角拉好，转头看向一边的银狼，“就‌在医院里，阿银就‌别跟来‌了。”
　　容靡揉了揉阿银毛茸茸的狼头。
　　“帮我‌在这儿看着你主人。”他说道，“要是他再做噩梦控制不住精神力，就‌把他拱醒……”
　　毕竟精神力频繁失控不是什么好事‌。
　　容靡：“我‌去去就‌来‌。”
　　陆绎皱了下眉，但随即并未反驳。
　　见朋友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他不想让容靡觉得受到了束缚。
　　医疗机器人围在他身边，隔绝了他与塞柯之间的视线。狼望了一眼容靡的背影，情不自禁立起，而后想起容靡的要求，再转头看了一眼陆绎的眼神，终于还是坐下。
　　“久等。”容靡对‌塞柯笑了笑，“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我‌家在首都星娱乐区，你知道的，离公司的工作室近。”他跟着容靡向走廊尽头走去，好奇又望了一眼陆绎的病房方向，“里面的人是你的朋友吗？我‌以前没见过。”
　　“新‌交的朋友。”
　　容靡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随意说道。
　　“你最近很忙，应该交了很多新‌朋友。”塞柯笑着道，“想要见你已经不太容易了。”
　　“最近是有点忙。”容靡顺着客套话往下说，“而且……我‌的兴趣变了不少。”
　　他回忆着原身和塞柯的相处时‌的交流方式，颇为直白道：“经过这段时‌间的动荡，性‌格也变了一些。”
　　“不过……一直没能当面说，谢谢你当时‌组织我‌去参加冰火竞技赛。”
　　“那是我‌确实不了解你的能力。”塞柯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奈，“早知道你驾驶机甲这么厉害，我‌说不定还会推荐你去呢。”
　　“为什么？”容靡歪了下头，“让我‌去阻止你伙伴们的阴谋？”
　　塞柯：“……”
　　塞柯：“什么？”
　　他神色十‌分茫然，看着容靡。
　　窗户半开着。
　　这是一个动荡的夜晚，但夜风柔和，吹动容靡的发梢。
　　青年的相貌俊逸，五官不是陆绎那样富有攻击性‌的凌厉，笑起来‌时‌像夏日晴空一样明朗，但漆黑的眼睛审视一般看人的时‌候，却带着如‌有实质的压迫感。
　　“和冰蝶共生会有联系？”容靡问道。
　　塞柯：“……”
　　塞柯与容靡对‌视半晌，脸上的茫然神色终于慢慢收敛了回去。
　　“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奇怪道，“我‌有哪里表现的不对‌吗？”
　　他应该表现得很像一个人类吧。
　　塞柯仔细想了想。
　　对‌，容靡只问他是不是冰蝶共生会的成员，但并没有真的质疑他的身份。
　　容靡：“楼下都是警卫队和军部的人，你跑不掉。”
　　实际上，塞柯这几天‌的行‌动一直都在军部监.视之中，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塞柯的把柄，所以并未动手。
　　塞柯今晚的行‌踪其实也不算怪异。
　　他租住的公寓就‌在娱乐区边缘，看到游乐园交战的光色离开公寓，不巧遇见冰蝶，而后被送入首都星医院。
　　容靡怀疑塞柯，是有另外的理由‌。
　　“我‌也没想跑。”塞柯叹了口气，一只手揣进衣服口袋，“我‌是阴差阳错加入的，最初只是觉得好玩，后来‌才慢慢觉得不对‌。”
　　“他们的组织十‌分严密，我‌想和别人说但又不敢。这次游乐园基地的事‌情过后，我‌也想借机向军部坦白……”
　　容靡嗯了一声‌，不为所动，直视着他的双眼，等着他继续编造说辞。
　　“哎，你不要不信。”塞柯有些无奈，“我‌今天‌找你，其实也是想在坦白之前给你看一个东西‌，问问你的意见。你最近不是和军部走得很近嘛。”
　　“是我‌有一次参加活动捡到的。我‌一直隐隐约约觉得这东西‌不太对‌，又不敢去找警卫队……”
　　塞柯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向衣兜。
　　容靡注视着他的动作，看上去状态放松，实际时‌刻准备着应付对‌方的突然袭击。
　　但塞柯确实只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鲜红色的纺锤形水晶挂坠。
　　这个挂坠做了能量隔绝处理，普通人一眼看上去，只会觉得像是一个发光的不规则钻石。然而容靡却倏然皱起眉。
　　他站直身体，向前一步，要将挂坠中的东西‌看仔细。
　　“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塞柯也向容靡走了一步，轻声‌说道，“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就‌把它拿给你仔细看。”
　　“一动也不要动哦。”
　　以容靡最想要的东西‌为诱饵，他的声‌音混杂在夜色中，好像带着某种令人听从的魔力。
　　容靡的意识于是模糊了一瞬。
　　好像有什么印象被从记忆里洗去，容靡皱起眉，身体却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青年的手肘搭着窗台，有些恍神。他静静看着塞柯朝自己走近，没有再做出一点反应。
　　注意力好像被拖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里，一切都是混沌，只有塞柯的声‌音极为清晰。
　　“听我‌说。”周围的空气随着他的话语震动，传出的能量波带有特殊的震荡。
　　“冰蝶共生会的目的是伟大的，人类不应该反抗冰蝶。我‌们应该和冰蝶一起，组成一个全‌新‌的社会。”
　　“还有。”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塞柯注视着容靡漆黑的双眼，弯起眼睛笑了笑，“你和我‌无话不谈。我‌们总会在一起，从不分开。”
　　塞柯伸出手掌：“现在，我‌们将一起……”
　　“咚咚咚。”
　　走廊尽头不远处的楼梯间内传来‌连串的脚步声‌。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塞柯叙述语句时‌散发出的能量波。
　　容靡眨了下眼，目光凝聚。身上的凝滞感骤然退却。
　　塞柯：“……”
　　他快速收回手中的吊坠，楼梯间的门同时‌被从里侧撞开，冲出一个金黄色的毛茸茸狮子脑袋。
　　狮子脑袋上顶着个白白的兔兔团子。
　　大狮子桑德尔是被头上顶着的宝石兔指挥着从楼梯间奔跑上来‌的。
　　垂耳兔的神色十‌分不安，目光落在容靡手掌上时‌，突然炸了毛一蹦而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叽！！！——”
　　奔雷狮仿佛从兔兔的尖叫中得到了什么进攻信号。
　　“吼！！！——”狮子发出一声‌大吼，猛然向前一扑，快如‌一道闪电，把猝不及防的塞柯扑倒在地，张开大嘴，獠牙顶着塞柯的脖颈。
　　“戴蒙！”
　　“桑德尔！”
　　陈书和艾伦一前一后冲出楼梯间，远处，听到动静的安保机器人一拥而上。本来‌就‌紧绷着神经巡逻的警卫队员从通道另一头赶到。
　　“怎么回事‌！”赶来‌的警卫队员大声‌询问。
　　陈书抱起兔子，看了看狮子，又看了看塞柯，最后看了看容靡。
　　青年对‌他点了下头。
　　“我‌怀疑这个人有问题！”陈书于是伸手一指塞柯，义正‌言辞说道，“他把我‌的宝石兔吓着了！”


第75章 碎片
　　警卫员的神情一肃。
　　陈书这几天一直带着戴蒙配合科学院进行各类宝石兔辨认冰蝶精神力的实验。同时, 司令部向各大军团也‌下发了文件，如果各大军团内还有人饲养宝石兔，希望他们能‌够提供相关线索, 并按照自愿原则, 在战区进行对冰蝶的侦察实验。
　　各军团战斗部门养宝石兔的人少之又少, 但战区营地内也‌还有不少后勤部门。军部陆陆续续收集了不少数据，并进行了相关实验检测，基本已经确定了宝石兔不同寻常的能力。
　　面对大众的公‌告文件还没有发出, 但军部和警卫队内部早就得到了风声。
　　“麻烦跟我走一趟。”警卫员立即呼叫附近支援，扫描了塞柯的病人身份名牌, 一脸严肃地要求他配合进行精神力调查。
　　塞柯摊开双手, 赶紧解释道‌：“我什么也‌没做……”
　　“吼。”桑德尔警惕看着他，直到‌举着激光炮的警卫队将他们包围，医院外又升起几艘警卫队飞行器, 才稍稍向后退开，移开一直抵在塞柯脖子上的尖牙。
　　通道‌上的动静引来了病房里‌阿银的注意。狼顶开病房门, 探头向外看，视线落在塞柯身上。
　　医院内的层间距比星舰通道‌中的层高要大了不少。在这里‌，狼头耳朵倒是没顶着天花板。但一人多‌高的大只银狼带来的压迫感仍然十分强劲。
　　狼冰蓝色居高临下看着塞柯, 目光冰冷，鼻尖动了动。
　　像是在嗅闻空气中的味道‌。
　　塞柯：“……”
　　塞柯知道‌狼闻不出什么, 但仍旧从它身上看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他随后又转头看向容靡。
　　青年还站在窗边, 正将刚刚手中握着的吊坠已经收到‌了衣服兜里‌, 看向一边的警卫员。
　　“他和冰蝶共生会‌有点关系。”容靡认真道‌, “应该知道‌冰蝶族群的信息, 还想对我进行催眠。麻烦通知军部来人。”
　　塞柯：“……”
　　“喂！”塞柯睁大眼看容靡，“你也‌太狡猾了吧！”
　　他一边说, 一边飞速思考着一会‌怎样应对军部的询问，如何掩饰自己的身份。
　　“叽！叽叽叽！叽叽！——”宝石兔发出连串的叫嚷。
　　容靡于‌是点了下头，补充道‌：“塞柯也‌可能‌是高级冰蝶……甚至亚蝶，伪装的人类。”
　　塞柯：“……”
　　警卫员：“……”
　　警卫员神色一变，如临大敌，不明白容靡怎么能‌把亚蝶两个字说得那么轻松。
　　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打开空间钮，拿出最高级别能‌量抑制手铐。
　　“喂！我确实是和一些冰蝶有过接触，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不能‌随便污蔑……”手铐扣上塞柯的手掌，让他有点头大。
　　他能‌够感觉到‌这间医院周围有多‌少人在巡逻。
　　而且，不说外面巡逻的人，就容靡和陆绎还有那只狼……都够他喝一壶。
　　塞西尔的精神力碎片没能‌打过容靡和陆绎的联手，塞柯觉得自己如果就这么和对方交手，也‌好不到‌哪儿去。
　　塞柯不想就这么暴露自己，被人类“销毁”。
　　“你为什么怀疑我？”塞柯忍不住询问容靡，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狮子兔兔陈书艾伦，“你特意让他们等‌在楼梯间？”
　　“秘密。”容靡笑了笑，语气神秘。
　　实际上，他一开始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对。
　　对方的年纪与原身相仿。作为幻影和弦乐队中曾经的队友，原身已经认识了塞柯很‌多‌年，知道‌对方来自于‌一颗普通的居住星球，单亲家庭，热爱音乐。
　　看上去塞柯的关系网都和幻影和弦有关，十分单纯。
　　容靡怀疑塞柯，是在深空漫响的音乐会‌上，听见对方说出“蓝发巫师”那个词汇以‌后开始的。
　　容靡后来查询了军部调查队对路天宸的资料记录，完全没有找到‌与这个称号有关的信息。塞柯说出这个词时，像是一不小心吐露了一个平日说顺嘴了的外号，自己甚至没有任何意识。
　　因此今天听说塞柯找自己，容靡直接联系了陈书，让对方带着兔子上来闻一闻，也‌通知了医院内的警卫队。
　　他与塞柯所在的位置就紧靠着医院窗边。如果塞柯真有异动，容靡也‌能‌够及时将战场转移至医院外，控制影响。
　　塞柯摊了下手，倒是没有任何过激动作。
　　和其他同类相比，塞柯来到‌人类星域的目的十分简单。
　　平日，他听从成‌蝶塞西尔的命令，探听些人类军部内的消息，传递点有用没用的情报，并偶尔用自己以‌前通过各类途径散播出去的精神力丝，操控一下军部的军官们的举动。
　　除此以‌外，塞柯很‌少做别的事。
　　今天来找容靡……同样是基于‌成‌蝶的命令。
　　塞柯仔细回忆了一下。
　　成‌蝶塞西尔要求他将容靡带去属于‌冰蝶的星域，只不过……还没有仔细说明要求，高级冰蝶之间用以‌联络的精神力通讯就断开了。
　　大概是刚刚损失了精神力碎片的成‌蝶元气大伤，以‌至于‌不能‌维持精神力通讯。
　　塞柯不知道‌塞西尔现在在哪一具躯体里‌，也‌并不很‌关心。
　　面对警卫队的要求，塞柯经过详细的思考，认为自己并未违背成‌蝶的命令，于‌是没有任何挣扎，十分配合对方的行动。
　　但警卫队也‌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良好放松警惕。
　　他们快速带着塞柯上了飞行器，进入防护更严密的区域进行检查。
　　涉及冰蝶的事务都与军部挂钩，塞柯和冰蝶共生会‌有关，甚至将绕过警卫局，直接带入首都星军部监狱。
　　“辛苦你们了。”
　　容靡带着两只毛茸茸小尾巴和它们的主人走回病房。
　　他揉了揉额头，总觉得森*晚*整*理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那种感觉又十分模糊，让人难以‌抓住。
　　……刚刚塞柯对自己说过什么吗？还是没有？
　　狼早就已经确定桑德尔和戴蒙都不会‌对自己的地位产生威胁，于‌是只扫了它们一眼，对于‌容靡出了趟门带回别人毛茸茸的事实还算接受良好。
　　容靡对身后的毛茸茸和人类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心翼翼溜进病房看陆绎。上将浅眠，他怕吵醒陆绎。
　　“真的是阿银？”容靡前脚刚跨进门，身后就传来一道‌诧异女声。声音不小，病床上的陆绎闻声睁开眼。
　　容妍刚刚从电梯间出来。她来得晚，没有看见容靡刚刚的提示，只一眼看见走廊中大只的银狼，于‌是出声和狼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容妍明显也‌是个毛茸控。她见到‌三‌只毛茸茸站在一起，眼睛都亮了，向前快走了两步。
　　“啊……还有奔雷狮和兔兔。”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陈书和艾伦，询问道‌，“可以‌摸吗？”
　　病房内，陆绎微微撑起身看向门外。
　　他原本是想等‌容靡见完朋友回来的，没想到‌闭着眼，昏昏沉沉间又睡着了。
　　这一次也‌做了那个噩梦，但大概因为青年刚刚把自己叫醒过一次，这次倒是也‌醒来得很‌快。
　　容靡按着他的肩膀让人躺下，伸手遮在他眼睛上，低声道‌：“起来干嘛，睡你的。”
　　“一晚上的，让不让人消停。”青年自言自语抱怨道‌，“……这里‌不是医院吗？！”
　　他走向门外，顺手把狼塞回房间让它继续守着陆绎，而后关上房门，压着声音说道‌：“里‌面有病人在休息。”
　　容妍：“……”
　　容妍第一次见容靡发脾气。
　　她挑了下眉，有些意外，配合降低了声音。
　　“你碰了阿银，还把阿银推进了屋里‌。”容妍诧异道‌，“狼居然不躲，也‌不反抗。”
　　甚至直接顺着容靡的力气，从善如流地退了进去。
　　容妍：“但它从来不肯让我碰，碰一下毛毛尖都不行。”
　　容靡：“……”
　　“我和阿银天下第一好。”他没好气道‌，“容家主大晚上来这里‌干什么？医院不允许随意探视。”
　　其实陈书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他是陈墨偷偷带进来的，而陈墨作为精神力研究所的所长，倒是刷了身份，进来带容靡进行检查。
　　“我虽然不是军部的人，但好歹也‌是容家的家主，S级的治疗师。”容妍看了容靡一眼，“申请了特批，进来给病患检查一下精神力情况。顺便上来看看陆绎有没有空。”
　　“不过抱歉，是我疏忽了。”她看了一眼病房，利落道‌歉，“不知道‌陆绎在休息。”
　　因为上将的精神域情况屡次失序，她也‌曾经在战区尝试担任过陆绎的治疗师。虽然治疗没什么进展，倒是见过不少次陆绎在病床上工作的场景，看病房门口这么多‌人，还以‌为都是等‌着进去给陆绎做汇报的。
　　不过她看容靡为此不高兴，也‌很‌新鲜。
　　容妍：“你和陆绎关系这么好了？”
　　虽然容靡宣布了要进入军部，但容妍还不知道‌他已经决定加入第一军团。
　　对容妍来说，当时容靡不肯做陆绎的治疗师，在第一军团星舰来接人时溜之大吉的事还历历在目。
　　“性格合得来，关系就好。”容靡随意道‌，“游乐园基地还牵扯了你的患者？”
　　容妍扫了一眼艾伦和陈书。
　　这两个人她其实都认识。
　　第一军团陆绎近卫队的队长，以‌及精神力研究所所长的弟弟，以‌前第三‌军团的侦查员，现在正摩拳擦掌打算重‌新参加考核，调往第一军团。
　　而容靡现在虽然没进军部，但他直接参与了游乐园基地的行动。
　　没什么可隐瞒的。
　　“程雯。”容妍于‌是说道‌。
　　“我和路天宸关系还不错，私下也‌算他们两个的治疗师。如果他们精神域遇到‌什么疑难杂症就来找我。”
　　“不过因为他们都在安全星域，连常规安抚都只需要一年一次，我也‌很‌久没接触他们的精神域了。”
　　“路天宸和程雯的变化……我也‌确实没有察觉。”
　　容妍今晚是连夜赶来的，眉眼间还带着些半夜起来困乏。
　　“程雯知道‌不少成‌蝶的事。”她说道‌，掠过细节，“军部马上要下通知，陆绎估计马上也‌要收到‌资料开会‌。”
　　“成‌蝶的精神力碎片不止一片两片。”容妍脸色沉了沉，“根据程雯从阿宸那里‌得到‌的信息，至少有六片精神力碎片。”
　　“最重‌要的碎片代表‘心脏’，应该在战区附近的冰蝶繁衍地内。前几个月战区的异动，可能‌和‘心脏’碎片有关。”
　　“剩下的，你们已经销毁两片，但还有四片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按照阿宸的遭遇，不能‌排除这些碎片已经进入安全区的可能‌。”
　　容靡神色严肃。
　　成‌蝶，以‌及散落在安全星域的成‌蝶精神力碎片，多‌多‌少少解释了历史上那场冰蝶突袭。
　　这些碎片是一定要销毁的。
　　容靡：“消息最好能‌向安全星域公‌开。”
　　尽管可能‌会‌让不少人感到‌恐惧，但开诚布公‌，总比隐瞒不报，最后酿成‌大祸好。
　　容妍应了一声，听见青年又问道‌：“程雯怎么样？”
　　今天晚上的事情太多‌，容靡还没来得及去程雯的病房找他。
　　“不怎么好。”容妍叹了口气，“一直抱着天宸的……不肯放手。”
　　路天宸的精神树结晶已经被转移到‌了专门的保护装置中。容妍来找陆绎，其实也‌想找他商量这件事。
　　她知道‌科学院计算所正在进行虚拟意识上传项目。
　　过往的案例中，有一位试验成‌功的上传者因为事故被炸得只剩了一点精神树结构，和路天宸现在的情况极其相似。
　　容妍觉得……这个技术用在路天宸身上，应该也‌可以‌试试。
　　然而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加入这个项目。上传者的选择十分严格，需要不止一名担保人，而掌握整个话语权的人是精神力研究所所长陈墨。陆绎和对方的关系很‌好，容妍想借着上将的关系和陈墨谈谈。
　　“虽然陆绎在休息，我找你也‌行。”容妍说着，向通道‌另一端走了两步，“之前在通讯器上说过的，我还有点事要和你私下谈谈。”
　　她还没有向容靡确认过对方关于‌第一军团的想法‌。
　　她看着容靡，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对方当时拒绝当陆绎治疗师时说的话。
　　“你确认想好了？”她仔细斟酌，询问容靡，“这一次，不觉得陆绎脾气不好冷漠无‌情，还养了一只会‌袭击人的恶狼了？”
　　“哦，狼我倒是不担心。”容妍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毕竟……你和它天下第一好。”


第76章 马甲
　　容靡：“……”
　　容靡：“…………”
　　这一刻, 原身‌的记忆，与陆绎相关的信息，还有已经出现过数次的违和感……一同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容靡：“……”
　　容靡并不是个迟钝的人。
　　只不过在第一军团长这件事上‌……他因为过去的记忆, 和一些先入为主的印象, 一直没‌有转过弯来。
　　而且陆绎这个人也‌实在和原身‌记忆中那些形容词沾不上‌边。
　　阿银又是那么乖的一只狼！
　　这一瞬间, 容靡心底升起浓浓的荒谬感，和深深的不满。
　　……陆绎怎么从来不解释？！
　　他肯定一早就发现自己‌误会了他的身‌份！
　　就算陆绎不解释有关他年龄和性格的误会……也‌得替阿银解释一下吧！
　　阿银这么可爱威武的狼狼！怎么能随便人泼脏水！
　　容靡完全搞不明白陆绎是怎么想的！
　　是不信任自己‌？
　　这个念头只浮现出了一瞬，就立即被容靡否认。
　　治疗师都当了, 精神域也‌进过了，陆绎对他并无防备, 容靡看‌得出来。
　　……那能是因为什么？！
　　容靡迷惑非常, 心里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一时分不出神来回答容妍的问题。
　　容妍：“？”
　　她见容靡突然冷了脸，愣了一瞬, 有些意外道：“怎么。刚刚不是还说‌你们合得来，关系好吗？”
　　她只是打趣开了个玩笑……怎么容靡的变化这么大‌？
　　容靡：“……”
　　容靡抬眼看‌她, 敛了思绪，最终轻轻啧了一声。
　　“关系是挺好。”他随口说‌道，“想好了。他的治疗师我肯定做。”
　　气是气, 但也‌不可能放着人不管。
　　容妍端详了他一会儿，笑了笑。
　　“你和以‌前很不一样。”
　　青年身‌上‌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潇洒自如, 十分引人注目。
　　怪不得陆绎对他特殊。
　　“治疗陆绎的精神域, 压力不用太大‌。”容妍随即说‌道, “还和以‌前一样。治不了, 拖拖时间也‌好。实在拖不住……也‌没‌有办法‌。”
　　容靡深深皱了下眉。
　　虽然揪出了一个陆天行, 但军部中的人员排查还没‌有结束，陆绎精神域好转的消息也‌还未对外公开。尽管如此‌, 容妍的话仍旧让他有些别扭。
　　好像陆绎是一个病入膏肓，只能数着日子等‌死的人。
　　……或者说‌，自己‌在冰火竞技赛中与陆绎相遇以‌前，他确实病入膏肓，只能等‌待死亡降临。
　　“你试过治疗陆绎的精神域。”容靡想起原身‌的回忆，开口询问道，“有没‌有他以‌前的诊疗记录？”
　　陆绎的精神树枝桠断裂的很多，他暂时看‌不出原因，但能拿到‌以‌前的检查诊断记录，也‌可以‌进行辅助判断。
　　“有。”容妍干脆道，“可以‌给你。”
　　既然容靡当了陆绎的治疗师，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不过有用的信息不多。”她说‌道，“我也‌只进入了他的精神域浅表……”
　　“容妍。”她话未说‌完，背后‌换来一道冰冷声线。
　　陆绎：“容靡需要休息。”
　　上‌将在病房里等‌容靡回来，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于是干脆出来找人。
　　容靡：“……”
　　容靡回过头，看‌见病房的门‌已经打开。
　　陆绎倚着门‌站着，一只手撑着门‌框，手背上‌还扎着针，身‌边跟着的医疗机器人身‌上‌挂着他的输液吊瓶。
　　他唇上‌没‌什么血色，皱着眉，显然难受得厉害。深黑色的蝶翅纹路印在陆绎的眼尾，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状态实在不好。
　　满身‌冰蝶的毒，当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容靡抿了下唇，往回退了几步，来到‌陆绎身‌边。
　　“……怎么起来了。”容靡抬眼看‌他，知道陆绎现在没‌什么力气，于是伸手扶了下他的手肘。
　　就陆绎这个样子，容靡就算心里不高兴，也‌很难和他算账。
　　“你先进去。”青年于是说‌道，“我和容家主还没‌聊完。”
　　容妍在旁边看‌着，看‌得直挑眉。
　　她以‌前尝试治疗陆绎精神域时，这位就是下一秒要晕倒了前一秒都能站得挺直，不让人扶一下。
　　然而陆绎却‌并未避开容靡的动作。
　　上‌将没‌有动，只看‌向容靡，语气冷淡道：“多久没‌睡了。”
　　“有什么事一定要现在说‌，休息都顾不上‌？”陆绎的声音不大‌，尾音发虚，但语气却‌十分严厉。
　　“就只知道教训我？”
　　容靡：“……”
　　容妍：“……”
　　尚未离开、正在旁听的陈书与艾伦：“……”
　　教训。
　　这一刻，同一个问题在容妍和艾伦心中升起。
　　容妍、艾伦：还真想知道容靡是怎么教训这位旁人轻易惹都不敢惹的大‌佬的。
　　而在警局外见过容靡教育陆绎要吹干头发再出门‌的陈书则比其‌他几人淡定许多，甚至对陆绎的用词接受良好。
　　面对陆绎的“指责”，容靡差点气笑。
　　自己‌还没‌说‌话，陆绎还先不高兴了？
　　他捏了下上‌将的手肘，转眼看‌他，倒是没‌不觉得陆绎的用词不对。
　　“哎，可别乱说‌啊。我今天可没‌教训你。”容靡重点纠正上‌将话中的差错。
　　他与陆绎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冷笑了一声。
　　“或者说‌，本来没‌想今天教训你。”
　　“将军，我进游乐园基地前让你注意身‌体，你就直接当耳旁风，连冰蝶毒素都不清理就去指挥作战。”
　　“我顾及你现在正难受，都还没‌和你算账。”
　　陆绎眉头仍旧皱着，泛白的唇微启，看‌着像是想要解释，但容靡根本懒得听他“狡辩”。
　　青年感觉到‌他压向自己‌的力道渐重，知道陆绎是有些站不稳了，于是扶着他的手臂推了推，像刚刚推狼一样把人推进屋里。
　　他话语中带着怒气，但动作小‌心，扶着陆绎到‌了床上‌。
　　“而且，除此‌以‌外……”
　　容靡压了下陆绎的肩膀，让人躺下，笑容冰冷。
　　“将军还可以‌再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没‌有对我说‌？”
　　陆绎：“……”
　　陆绎皱着的眉一松，又重新簇起，神色动了动。
　　他本来是气青年不知道休息，于是出门‌找人……但好像惹了点祸事。
　　他瞒着容靡的事……倒是不少。
　　军团长的身‌份。
　　和狼的触摸共感。
　　以‌及精神树根部，随着精神力一次次使用，变得越来越大‌的裂痕。
　　陆绎凝了凝神。
　　如果是最后‌一项暴露，青年的反应应该会更加剧烈。
　　而如果是有关狼……那容靡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在床边，还任由银狼把大‌脑袋放在他的膝盖上‌。
　　陆绎的余光扫过病房门‌口还站着的容妍，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看‌来是军团长的身‌份终于暴露。
　　陆绎：“……”
　　陆绎难得体会一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
　　他立即端正态度。
　　“我可以‌解释。”上‌将想要重新坐起身‌，但被容靡压着根本动不了，于是只能仰头与青年对视。
　　容靡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清晰地看‌见陆绎冰蓝色的眼睛里升起一点懊恼窘迫的神色。
　　十分难得。
　　好像有一次狼和容靡玩闹时不小‌心咬坏了容靡给它买的玩具球后‌露出的神情。
　　不过陆绎干的事比狼咬坏玩具球要严重多了！
　　容靡一手压着陆绎的肩膀不让他起来，一手扯了下缀在陆绎手臂上‌的管线，重新接上‌止痛泵，按开仪器。
　　“可能是我之前对你的认知有偏差。”容靡慢声道，“我觉得将军为对战冰蝶尽心竭力，品德高尚。但其‌实你性格恶劣，喜欢看‌我的笑话。看‌我对你毫无保留，付出信任，其‌实连你到‌底是谁都不知道，被你耍得团团转……”
　　“容靡。”陆绎扣住青年的手腕，呼吸急促了一瞬。
　　容靡转眼看‌他。
　　“抱歉。”陆绎咳了一声，手指紧了紧，声音微哑。
　　“我希望你能够加入第‌一军团。”他说‌道，“你最初，对我有一些偏见。”
　　他没‌有告知容靡自己‌的身‌份，是希望青年能够抛去那些先入为主的认知，重新认识自己‌。
　　容靡哦了一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漫不经心道：“深呼吸。”
　　他用另一只手抚了下陆绎的胸口，“喘口气。继续解释。”
　　陆绎自嘲勾了下唇角。
　　“时间久了，找不到‌和你解释的时机。”
　　陆绎垂眼说‌道，“所以‌我想，等‌到‌军部考核结束。”
　　如果容靡一直没‌有发现，那就等‌到‌他已经进入第‌一军团已成定局，再和盘托出。
　　容靡：“……”
　　容靡挑了下眉。
　　“你难道还害怕我为了这个反悔，不加入第‌一军团？”他扬声道，“打算骗我到‌考核结束？！”
　　容靡都难以‌想象，要是他考核后‌进入军团后‌发现陆绎是第‌一军团长……
　　会不会气得当场要求更换军团！就算按规定更换军团要重新参加一年考核，但他这种情况属于被陆绎诈骗！大‌不了直接向战略公寓提出特殊申请！他不信总司令不给他通过！
　　“不是。”陆绎快速说‌道。
　　“抱歉。”
　　“……我只是不敢开口。”
　　从冰火竞技赛，到‌回到‌首都星。
　　他们遇见的事情太多。而忙碌之余，和容靡相处时的气氛……又实在太美好。
　　每一次，陆绎都不想破坏那样的氛围。
　　他知道，自己‌能够拥有的、和容靡相处的时间，也‌许不多。
　　随着时间推移，他知道容靡一定会生气。
　　陆绎：“是我胆怯懦弱。”他重复道，“抱歉。”
　　容靡：“……”
　　容靡冷笑一声。
　　“别故意使用夸张形容词卖惨。”他坐直身‌体，用手指点了点陆绎的胸膛，“在这件事上‌，是你犯了错还不敢捅破。”
　　“……但难道我比冰蝶还可怕？”
　　他接受了陆绎的解释，不过气仍旧不顺，还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如果有人笼统地说‌陆绎胆怯懦弱，容靡第‌一个不同意。
　　就算是陆绎自己‌也‌不行。
　　但按照上‌将自己‌的解释，他在表明身‌份这件事上‌，确实是个胆小‌鬼。
　　容靡看‌着陆绎一身‌的伤，无言半晌。
　　“这事我先给你记着，将军。”青年最终站起身‌，不再看‌陆绎，径直走向屋子里摆着的另一张医疗床。上‌床，拉上‌医疗床周围的遮挡帘，躺下，一气呵成。
　　陆绎：“……”
　　青年语气冷淡，没‌有留下任何表示接受道歉的话语，躺下后‌更是一声不吭。
　　弄得人心里……七上‌八下。


第77章 马甲（二）
　　容靡背对陆绎侧躺着。
　　他一边在心‌里‌暗骂陆绎, 一边用通讯器给‌容妍发信息，为刚刚两人对话的戛然而止道了个歉，让她帮忙把陆绎的‌诊疗报告发给‌自己。
　　“没什么大事, 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容妍一边往医院外‌走一边快速回‌复, 想到陆绎刚刚的‌表现, 和她从门外‌瞥见‌的‌、两人的‌互动……只恨自己手边没有瓜子可以嗑。
　　了不得。容妍心‌道，早知道这两个人演这一出，她还管什么治疗师不治疗师。
　　她和陆老‌爷子谈个两家强强联姻都算不上过分了！
　　……她是真的‌这么认为。
　　容妍反复琢磨了一下陆绎看容靡的‌专注表情, 和容靡对着陆绎时心‌疼又不自知的‌目光……觉得这事迟早得成。
　　容妍敲了下自己的‌额头，摇头感慨。
　　“我来的‌时机确实‌不对。”她自言自语, 忍不住反省, “以为都是工作狂呢，结果都有人疼。”
　　容靡完全不知道这位家主心‌里‌在想什么。
　　他发完信息，就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紧接着，他的‌后颈传来一阵毛扎扎的‌触觉。
　　是阿银。
　　狼轻手轻脚来到容靡床前, 把大脑袋搁在容靡的‌枕头边，又蹭了蹭容靡的‌头。它的‌鼻尖湿润微凉，蹭在容靡脸侧, 把容靡蹭得十分痒痒。
　　……又很‌难不转头看它。
　　毕竟这可是可爱狼狼阿银！
　　容靡实‌在忍不住，扭了下头, 和狼冰蓝色的‌眼睛对视。
　　阿银：“嗷。”
　　狼轻轻叫了一声, 耳朵尾巴都垂着, 伸出狼爪, 搭在容靡肩膀上。
　　像是感觉到容靡的‌不高兴, 十分担心‌他。
　　又像是感觉到容靡生气，所以想做点什么, 来哄他开‌心‌。
　　容靡：“……”
　　有一瞬间，容靡感觉自己看见‌了陆绎的‌眼睛。
　　上将‌刚刚对自己说话时，目光深处也藏着这样‌的‌忧虑。
　　还有更深的‌自责。
　　容靡把陆绎的‌的‌目光从脑海里‌挥去‌。
　　还是狼好！狼单纯！陆绎怎么可以和狼比！
　　他翻了个身，气哼哼地想着，一把抱住阿银的‌爪子，而后轻轻舒出一口气。
　　大狼全身放松时捏起来肉肉的‌，手感真好！
　　容靡在心‌中再次重复：还是狼好！
　　阿银：“嗷呜。”
　　阿银似乎感觉到容靡的‌情绪，有些骄傲地抬了抬尾巴。
　　它来找容靡时钻了帘子，把医疗帘拱开‌了个缝隙。但狼体型不小，倒是也把陆绎的‌病床挡住了。
　　容靡对陆绎眼不见‌为净，专心‌和狼蹭来蹭去‌，直到听见‌陆绎的‌床传来衣物摩挲的‌轻微声响。
　　应该是陆绎坐起了身。
　　容靡：“……”
　　容靡揉捏狼狼的‌动作一顿。
　　“容靡。”上将‌微哑的‌声音在下一秒响起。
　　容靡：“……别说话。”
　　他啧了一声，没好气道：“闭嘴。躺下。”
　　“睡你的‌觉。”
　　陆绎：“……”
　　陆绎沉默
　　他确想要继续向容靡道歉解释，然而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听话”更加重要。
　　于是陆绎又重新躺了下去‌，半晌后，只低声说道：“好。”
　　“我很‌抱歉。”他还是重复了一句，没有得到容靡的‌回‌应，于是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晚安。”
　　“好梦。”
　　容靡无声勾了下唇角。
　　他捏着狼软弹的‌肉垫，心‌说还算陆绎识相。
　　青年一边想着，一边又往狼身上蹭了蹭，
　　阿银体型还小时，容靡想抱着狼睡觉，又不太敢，怕不小心‌压到小只的‌幼狼。
　　现在狼变大了，医院的‌床又不够宽。
　　容靡只能退而求其次，靠着狼头，拿狼爪当抱枕。
　　阿银坐在床边，姿势稍微有些别扭，但没有任何异议。
　　它看着容靡闭上眼，小心‌地又往床头靠了靠，另一只前爪也搭在了容靡手边，打了个哈欠。
　　“阿银晚安。”容靡放低声音，对狼含混说道。
　　他确实‌也很‌累了，和人说话的‌时候不觉得，但脑袋沾上枕头，入睡得却很‌快。
　　狼轻轻嗷呜了一声，眯起眼睛，也有些打盹。但它的‌耳朵还支愣着，没有完全睡实‌，随时听着周围的‌动静。
　　病房内一片安静。
　　已经关闭的‌房门外‌，艾伦和陈书趴在门缝边听了一会儿，而后直起身，面面相觑。
　　陈书：“……你说，这俩人，是不是能成？”
　　艾伦：“……”
　　艾伦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容，实‌际大脑已经宕机。
　　他想到刚刚看见‌的‌，陆绎被容靡压在床上不能起身的‌画面，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那是陆绎不能起身吗？那显然是上将‌不想违背容靡的‌意愿！
　　他不知道容靡是怎么想的‌！
　　但这事陆绎这边肯定能成！
　　艾伦也是加入了容靡直播间除虫协会讨论组的‌。
　　他想起讨论组中一些不靠谱的‌观众们对容靡叫出的‌哥哥老‌公老‌婆等称呼，突然替陆绎捏了把汗。
　　陆绎这人……性‌格严肃冷淡。这样‌的‌性‌格放到谈恋爱这件事上来，冷淡可能不再有，但多‌少又显得有些无趣。
　　但容靡在星网上……在第一军团内部，都受欢迎得很‌呢！
　　因为游乐园基地的‌事，容靡有两天没有登录第一军团的‌训练模块。艾伦刚刚接受治疗时无聊上去‌看了一眼……竟然还有不少人问他容靡怎么没来。
　　那帮远在战区、完全不知道首都星发生了什么的‌机甲师们对容靡的‌去‌向这么关心‌，让小队长哭笑不得。
　　陈书想的‌没艾伦那么多‌。他得到对方的‌认同，于是十分满意，转而询问道：“刚刚那个塞柯怎么办？戴蒙兔对他有反应哎！”
　　艾伦：“这两天看不出什么。关在军部监狱里‌等审查结果，等塞西尔的‌能量彻底消散，再去‌检查一次。”
　　“放心‌，我会跟进交接。”
　　近一个月来，因为钓鱼计划，陆绎放手了大部分军务。第一军团战区的‌事务交由副军团长负责，而首都星的‌相关事务对接则都交给‌了艾伦。
　　他现在这些事件处理‌已经轻车熟路，因为性‌格温和，在首都星警卫队和军部总部人缘都还不错，算得上半个第一军团的‌外‌联官员了。
　　艾伦说着，又向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关于塞柯的‌报告他当然也会给‌陆绎交一份进行报备。
　　不过他想，今晚上将‌肯定是听容靡的‌话不会看了。
　　有人能真管得住陆绎，让艾伦和第一军团的‌高级官员们……都松了口气。
　　这一晚，容靡睡得沉，但首都星军部总部灯火通明。
　　会议室内，游乐园基地内一片狼藉的‌图像被打在中央光屏上。
　　另几面小一些的‌辅助光屏上，则显示着首都星娱乐区街巷。
　　娱乐区内的‌不少建筑物破损，街道被成蝶精神力破坏，树木腐蚀倾倒。
　　另一面光屏上则显示着首都星高空防御空间站传来的‌数据。
　　塞西尔的‌精神力借助游乐园中央塔向首都星上空喷发，穿透了上方防御曾，差一点就要在首都星上方破开‌一个空间虫洞。
　　这一枚成蝶精神力碎片的‌破坏力……令人心‌惊胆战。
　　会议室内，总司令张玲羽面色严肃。
　　屋内气氛凝重，桌边坐满了人，除了到场的‌首都星军部的‌高级官员外‌，还有不少座椅前方还都亮着全息光屏，投射出各军团正副军团长的‌身形。
　　第一军团军团长座椅前方是个例外‌。
　　陆绎今晚并未参会，副军团长罗宾特的‌全息投影独自出现在席位后方。
　　会议桌边的‌一些官员对这一情形十分意外‌，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虽然听说陆绎身体不好，一直处于休假状态，但这还是第一次，上将‌连这么重要的‌会议都没有参加。
　　张玲羽的‌目光扫过桌边，把各人的‌反应都记了下来。
　　第一军团副军团长座位上，有人清了下嗓子，在张玲羽的‌示意下开‌口。
　　“我代表陆绎上将‌和第一军团发言。”副军团长罗宾特声线懒散。
　　他的‌脑后梳着马尾，如果不穿军装，看上去‌更像是个流浪艺术家而不是军团的‌军官。
　　“经过第一军团讨论，我们一致认为应该向全联邦民众公开‌成蝶精神力碎片的‌情况。”
　　“大家都知道了，成蝶碎片可能隐藏在任何位置，危害巨大。”
　　“整个联邦星域内，还有更多‌的‌人像路天宸一样‌，在无意间携带碎片被成蝶入侵控制。”罗宾特，“这件事情不能向公众隐瞒。”
　　会议桌上出现一阵骚动。一名军部官员皱起眉，开‌口道：“这样‌太容易引起公众的‌恐慌情绪。”
　　“我想先汇报一下针对路天宸的‌调查结果。”调查队长微不可察地对罗宾特点了点头，在那位官员继续长篇大论以前率先说道，“我认为大家在作出决定前需要全面了解成蝶精神力碎片的‌相关情况。”
　　“经过我们的‌调查，在十年前成蝶被‘剿灭’时，路天宸正在战区附近的‌一颗资源星球挑选稀有能源石。”
　　“当时成蝶即将‌突破防线，路天宸所在的‌资源星球距离成蝶战场位置很‌近。按照程雯的‌说法，成蝶的‌精神力碎片会本能寻找与自身波动相近的‌能量体。而游乐园基地中，容靡从基地下方取出了一枚承载大部分成蝶精神力空间钮。”
　　“经过对爆.炸后的‌碎屑检验，空间钮中本来装载的‌物体可能是一类特殊能源石。”
　　“我们认为，成蝶碎片最初附着在路天宸携带的‌能源石上，而后开‌始入侵他的‌身体。近几年间，成蝶通过路天宸，加强冰蝶共生会的‌势力，建立游乐园基地。而后因为路天宸的‌身体无法再承载成蝶的‌力量，才开‌始物色下一个人类载体。”
　　“但……路天宸前往的‌资源星出产数种能源石。我们通过碎屑检验，无法确认他当时携带的‌是哪一种。”
　　“……”会议室内安静了一瞬。
　　无法确认种类，就无法提前防范。要想得到答案，似乎只能询问路天辰本人。
　　“我已经审批通过了路天宸的‌意识上传项目。”张玲羽抬起右手，打断几名想要询问的‌军官，“成功与否，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暂时无法确定。”
　　罗宾特点了下头：“但我们至少需要让公众知道成蝶侵蚀的‌可能来源。”
　　“真是麻烦。”第三军团长叹了口气，“成蝶，还有那个冰蝶共生会……”
　　“共生会不是成蝶被围剿时才建立的‌。成蝶控制加强的‌只是一部分冰蝶共生会。连军部内的‌渗透都有不少。嘿，就连陆家都有人扯进来呢。真是难以置信。”
　　“这个信息也得向公众公布吧？”他支着头，“虽然军部、科学院、各大医院医疗部都清查都揪出了不少人。但……共生会在普通居民间的‌渗透，也许才是更可怕的‌。”
　　调查队长：“我们认为应该将‌共生会的‌信息，以及成蝶碎片的‌信息一起公布。”
　　“路天宸不一定是唯一被成蝶精神力影响的‌人。”调查队长继续说道，“且十年前，陆绎上将‌与成蝶塞西尔的‌交战地点距离安全星域边界线很‌近。我们怀疑，在战斗结束时，可能已经有成蝶碎片流入安全星域。”
　　“基于以上两点，调查队认为，确实‌需要向公众公开‌信息。”
　　“我投反对票。”另一人冷声道，“排查可以用其他借口私下进行。但如果全部公开‌，就需要同时公开‌能够快速解决问题的‌办法，否则除了制造恐慌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科学院昨天上交的‌报告已经确定，现有仪器无法准确测定隐藏在人类精神域内的‌成蝶能量。如果仪器森*晚*整*理不能确定，那就更需要从一个人的‌行为、想法转变上去‌寻找突破口……快是快不起来的‌。我不认为公众会接受这个方法。”
　　“科学院还有一个报告。”第三军团长再次开‌口。
　　他打开‌一面光屏，转向众人，“今天晚上游乐园基地事发时才新鲜出炉的‌，诸位是不是都还没来得及看？是关于宝石兔对冰蝶精神力敏锐度反应的‌测试报告……”
　　第三军团长叹了口气，有点遗憾。
　　他之所以对这件事这么关注，是因为副军团长孙铭和他提过。这位宝石兔的‌主人曾经是第三军团的‌侦查员，因为不满军团中机甲师们以及战宠医疗师对宝石兔的‌态度，选择退出军团，重新参加军部考核进行分配。
　　可惜这位侦查员已经离开‌了，不然第三军团内部可以先做一遍清查，他现在晚上还能多‌放点心‌多‌睡会。
　　“要我说，安全区里‌面养宝石兔的‌人，比军部里‌只多‌不少吧。”第三军团长虽然自己没有占着便宜，但还是十分敬业地提出了建议。
　　“能不能以自愿为原则，好好组织一下。”
　　“兔兔大军……也是大军啊！”


第78章 兔兔侦察团
　　“这个提议还是太草率了！”反对派军部官员仍旧不愿意松口, “安全区本应与冰蝶完全隔离，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就更不能隐瞒了。”第一军团的副军团长罗宾特悠哉游哉地开口。
　　“您不用那么担心公众的情绪崩溃。”罗宾特也学着第三军团长的样子，打开一面光屏, “您平常应该也有时间网上冲浪吧？”
　　“最近‘除虫小妙招’直播间全网大火啊。”罗宾特打开一串数据, “以往安全区内的居民几乎都已经忘记冰蝶的模样了, 乍一看到个全息图都要吓到。但最近看容靡那个直播的人越来越多，我儿子那天和我打视频还说呢，他‌们班同学不少人都开始钻研那些个什么对付低级冰蝶的套路了。”
　　“大家看着那些模拟冰蝶虽然‌也会害怕……但看久了也就习惯了。更多的人则是‌跃跃欲试, 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出容靡那样的机甲动‌作。至少，他‌们已经开始渴望在模拟系统里和冰蝶一较高下。”
　　“而且, 不是‌还有普通人按照容靡教的对付冰蝶套路操作躲过了冰蝶的袭击吗？”
　　“虽然‌对于我们在战区待惯的人来说, 低级冰蝶是‌最简单的对手，靠套路也只是‌拖延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好等到救援。但我们也不应该低估这些对付冰蝶的套路方法，和几分‌钟的时‌间延长。”
　　“对于安全区的民众来说, 这些都是‌他‌们面对冰蝶时‌自保的重要武器。”
　　“个人认为，现‌在这种氛围下, 按照事‌实公布的话……比起害怕……还是‌‘除虫’的情绪会更浓一点。”罗宾特笑了笑，“一味地对公众隐瞒联邦遭遇到的危机，也许并不是‌正确解决问题的方式。”
　　“容靡直播间内民众们的反应, 证明过去，我们关于这一方面的决策其实走‌入了误区。”
　　“大家不要太有优越感。觉得只有像我们这种下定决心战斗、加入了军部的人, 才有胆量面对冰蝶。”
　　“虽然‌……面对强大的敌人和随时‌可能出现‌的死亡, 许多人确实会感到恐惧。”
　　“但我们人类本来也不是‌怯懦的种族。”
　　“我儿子是‌怕虫, 手指长的普通家庭害虫。”罗宾特伸手比划了一下, “平常看见了都是‌一边尖叫一边逃窜, 大声叫家庭机器人来解决。”
　　“结果有一天家庭机器人正充电，有虫子不知道怎么上了他‌的床, 家里又没其他‌人在。”
　　“还不是‌一边崩溃大叫一边鼓足勇气，自己给打了。”
　　“冰蝶和家庭害虫能是‌一回事‌吗。”反对的官员咕哝了一句，眉眼间带不赞同。他‌往后靠了靠，并未被‌完全说服。然‌而他‌左右看看旁边的参会者，已经能够想象到一会儿进行表决投票的结果了。
　　“各位应该还记得‘深空漫响’的催眠事‌件吧。”罗宾特也不管他‌赞不赞同，只继续说道，“不对成蝶的情况进行宣传，普通民众根本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被‌催眠了还帮冰蝶共生会说话。”
　　“到时‌候别是‌冰蝶没突破战区，安全星域反而从‌内部被‌瓦解了。”
　　众人：“……”
　　有深空漫响的例子在前面……这件事‌还真不是‌不可能发生。
　　这下连刚刚反对的人都闭上了嘴。
　　会议桌边响起低低的讨论声，相‌熟的人开始互相‌交换意见。
　　张玲羽则打开投票器，环顾四周。
　　“安全星域设立至今已经超过四百年‌。联邦军部致力于守护星域，将冰蝶与联邦普通居民们分‌割，让他‌们不必担忧外来种族的侵扰，远离威胁与恐慌。”
　　“这也保证了联邦的科学‌、经济、教育、医疗……各个方面都在几百年‌间都还保持着正常运转，人类文明仍在逐步发展。”
　　“让安全星域的所‌有人知道他‌们正在面对危险……我也难以确定，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首都星清晨的第一缕朝阳升起时‌，军部宣布安全星域进入特殊戒备状态。
　　有关成蝶精神力碎片的情况被‌详细描述，各大媒体暂停其他‌节目播放，开始对成蝶以及可能存在于安全星域的成蝶碎片进行循环报道。
　　同一时‌间，有关宝石兔辨别冰蝶精神力的报告也被‌一并公告。成蝶精神力报道后紧跟着的，就是‌对兔兔侦察团的征召广告。
　　“叽——！叽叽！叽叽叽——”
　　广告视频中，戴蒙兔戴着精致的蝴蝶领结，像个小型雪球。它站在发言台上，昂首挺胸，黑曜石的眼睛看着摄像头，目光炯炯。
　　发言台下，陈书手里拿着一张军部发来的戴蒙兔讲稿，看着稿子上面文邹邹的文字，又看了看台上一反常态，叽叽叽叫不停的兔子。
　　陈书：“……”
　　人类与战宠是‌可以交流的，但交流靠的是‌一种感觉，而不是‌逐字逐句的翻译。
　　陈书能感觉到自家兔子正在很激动‌的进行动‌员，但并不知道兔兔在说点什么。
　　戴蒙兔上台前是‌仔细“阅读”过这份演讲稿的。
　　兔兔最初仔仔细细把光屏看了一遍，看完后，黑色的眼睛里露出浓浓的茫然‌神色，片刻后，整只兔往陈书手里一倒，伸长前肢去够光屏关闭按钮。
　　陈书按着兔子，照着军部的意思又仔仔细细地和戴蒙兔讲了一遍发言稿的中心思想。兔兔被‌他‌按着听他‌念经，听了一会儿以后就不耐烦地叽叽叫，一边叫一边从‌陈书的魔爪里挣脱，去小窝里找自己的特供嫩草吃了。
　　陈书看着兔兔冲着自己的圆墩墩小屁股，又看了一遍发言稿，干脆放弃洗脑，随它去了。
　　毕竟陈书自己都很难想象出戴蒙兔能一本正经说什么团结一心、众志成城一类的话。
　　人怎么能为难一只可爱小兔子呢！
　　尽管那篇演讲稿没发挥什么作用，但戴蒙兔的演讲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随着戴蒙的演讲视频被‌一遍遍播放，兔兔大军的报名‌人数开始慢慢向上跳动‌。
　　星网上关于成蝶消息的负面反应不少，但联邦居民们的情绪远比军部想象得稳定。
　　“我早上起来的时‌候看新闻，其实最初感觉天都塌了！”一个十分‌简单的分‌享贴飘上了星网讨论区首页，“但是‌报道后面不是‌那个兔兔叽叽吗！虽然‌我是‌听不懂什么啦……”
　　“但是‌我家小白听懂了！哦哦小白是‌我养的小宝石兔！”
　　“它草都不吃了！跑到光屏前面来认真听那只戴蒙兔讲话，然‌后听完以后回头拱我！我都不知道它什么意思，直到后面出现‌那个什么兔兔侦察团的报名‌链接我才知道！是‌我家小白要报名‌！”
　　“救命啊！兔兔都这么勇敢！要来保护我！”
　　“我作为兔兔的主人怎么能只知道在家害怕骂军部呢！”
　　“楼主你‌不是‌一个人！我家兔兔也有反应！”
　　“它听完演讲以后扒拉光屏让我重新放一遍！一连让我放了好几遍以后不知道怎么就回窝里面壁去了！我还担心它被‌之前的冰蝶图像吓着了……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它就把我砸醒让我去点那个报名‌链接！”
　　“呜呜呜好感动‌，兔兔是‌深思熟虑过后才做决定的！兔兔要帮我们找那个垃圾成蝶！”
　　“朋友们！我家兔子也是‌！不多说了！我要进机甲模拟训练系统！复习容靡的教程去了！”
　　“万一哪天真遇到冰蝶……我也要保护兔兔呢！”
　　“保护兔兔！人人有责！——”
　　“对！宝石兔能够辨别冰蝶精神力！万一那个成蝶知道以后想办法要来抓兔兔们呢！保护兔兔！人人有责！向成蝶宣战！——”
　　“向成蝶宣战！——”
　　垂耳兔是‌安全星域内十分‌流行的一种家养宠物。随着兔兔侦察团的报名‌人数增加，星网上对待成蝶精神力碎片的情绪也从‌逃避消极，逐渐转变为激昂应对。
　　冰火竞技赛的冰蝶袭击，空间站内出现‌的亚蝶，游乐园基地冰蝶共生会的惨剧，容靡一直坚持的对战冰蝶教学‌直播……加上兔兔大军的横空出世，终于把安全星域的居民们，从‌与外界隔离的“桃花源”中拉了出来。
　　虽然‌星网上仍旧有不少反对声音，连容靡的除虫协会讨论组内也不算清净。
　　“我就没带我家宝石兔去报名‌那个什么侦察军团。看看直播也就算了……但那个侦察军团真的太费时‌间了，也太危险了！前期每天晚上要和兔兔一起参加特殊侦察训练，而后还要按照城市区域划分‌排表带着兔兔进行排查巡逻……”
　　“这届军部是‌吃白饭的吧！他‌们拿了工资就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哎！”
　　“可是‌我觉得……如果不是‌情况危及，军部也不会发这种通知哎！你‌不愿意参加也很正常啊，大家都是‌普通人，我也没带兔兔报名‌。但骂军部就不必了吧！”
　　“我说的有错？”最初说话的人语气轻蔑，“你‌可别被‌军部那些好听的话洗脑了。这件事‌就是‌他‌们不作为！懒得干！还推我们去冒险！”
　　容靡平常只看除虫协会讨论组的提问去，很少进入实时‌讨论板块。但今天板块内冒出来的信息太多，以至于出现‌了红色的“火爆”标记。容靡有些好奇，点进去看了一眼。
　　正看见有人一句接一句的骂军部尸位素餐，并大谈特谈自己认为正确的处理方法和应该实行的政策。
　　容靡挑了下眉。
　　“说话一套套的，平常连新闻都不看吧？”容靡忍不住下场，“为了保护安全星域，军部累计牺牲人数早就超过了万人。”
　　“说军部不作为，是‌当那些军士们白白送命了吗？没有战区军团的支撑，安全星域早就覆灭了，根本等不到今天让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人类的敌人是‌冰蝶。别只知道窝里横，把矛头对准自己人。”
　　“你‌要是‌觉得骂人就能解决问题，我现‌在就给你‌买张票，送你‌去战区，对着冰蝶骂。”
　　“看看你‌能骂出什么效果！”
　　随着容靡的出现‌，讨论组内安静了几秒，紧接着，最初的发言者骂了。
　　“……哇。好了不起！”他‌愤怒道，“不就是‌个破主播吗！不知道观众是‌你‌的衣食父母吗！竟然‌还敢骂我？！”
　　他‌愤怒退出讨论组，并把容靡的言论截图上了星网。本来是‌挂容靡的，但反而为军部拉了一波民心。
　　“……这人好奇怪哦，什么衣食父母？他‌不会不知道容靡现‌在的直播间其实没有和星网媒体签约吧。并且竞技赛以后，容靡就不从‌直播拿钱了，直播就是‌图个乐子。”
　　“哈哈哈哈！什么乐子！是‌冰蝶教学‌。”
　　“哎，楼上不要跑题。我寻思，容靡说得没啥毛病。他‌不说我都没注意算过军部每年‌在战区牺牲过多少人。”
　　“军部每年‌都公布牺牲军士名‌单的，近几年‌名‌单越来越长了……”
　　“对啊，有很多厉害的机甲师都牺牲了。还有很多军士受伤退役……”
　　“是‌冰蝶太厉害了！骂军部的有本事‌都去开机甲打冰蝶啊！”
　　“挂容靡的这个大哥说自己从‌此脱粉……他‌以前也是‌容靡直播间的粉丝哦？看来谁的粉丝群里都有脑残。”
　　容靡不太在意自己直播间的观众结构。
　　对战低级冰蝶的套路能多教一个人就是‌一个人，是‌不是‌脑残不重要。
　　那个跳脚的观众虽然‌是‌在胡乱喷人，但至少他‌知道了冰蝶给人类带来的威胁，而不再是‌觉得自己的生活高枕无忧，对外界的威胁一无所‌知。
　　容靡不为这种人生气。
　　他‌在群里说完话就关闭了光屏，继续向前，带着大只的银狼买早餐。
　　这件事‌不如以前容易。
　　他‌抱着幼狼上街，只会引起一群人大呼可爱。但狼现‌在的体型矫健，别说没怎么接触战宠的普人会害怕，就连很多养星兽的人都不自觉避着狼走‌。
　　容靡给狼戴了止咬器和精神力抑制脚环。
　　这几样东西都是‌陆绎空间钮里带着的。
　　超过一定体型的战宠带入公共场合需要佩戴相‌关抑制产品。
　　幼狼形态体型小不用管，但现‌在却不能不戴。
　　狼显然‌不怎么喜欢前两样东西。
　　狼嘴被‌网状金属止咬器罩着，银色的毛发被‌黑色的皮绳压下，带来强烈的束缚感。
　　阿银有力的四肢末端也系着同为黑色的哑光金属抑制环，侧面闪烁着代表对狼精神力强度监测的白色指示灯。
　　这些东西让狼觉得难受。
　　然‌而就算戴着这些，街上的人见到狼时‌，仍旧目光复杂。
　　震撼于狼的体型，和银狼行走‌时‌不经意间露出的力量感。又为此感到恐惧。
　　“不是‌阿银不招人喜欢。”容靡小声对狼道，“是‌他‌们胆子小，没见识！阿银不和他‌们一般计较！”
　　容靡扒着狼的脖子让阿银低下头，伸手按了下止咬器后面的按键。他‌第一次带战宠出门，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忘记打开身份光屏。
　　随着按键按下，一面光屏从‌止咬器下方弹出，清晰显示出阿银的军部战宠身份铭牌，以及银狼的作战次数。
　　这是‌为了表示大型战宠的编制身份，消除路人对大型星兽的恐惧而做出的设置。
　　“阿银真棒！”容靡看见战宠铭牌上的五位数字，佩服叫道，“狼好厉害！——阿银可算是‌我的前辈哦！”
　　十几年‌战区服役，上万场战斗，狼确实厉害得不得了。也确实比容靡担任机甲师的时‌间还要长。
　　狼：“……嗷。”
　　阿银挺起胸，因为容靡的夸赞竖直耳朵，扬了扬尾巴。
　　但它仍旧不喜欢身上戴着的东西。
　　阿银刚刚出门时‌就用止咬器顶了顶脚上的抑制环，有些不爽地在原地踏了几步，但想到是‌容靡动‌手给它戴的，也就随它去了。
　　然‌而尽管它听话戴着这些东西，走‌路时‌目不斜视，训练有素跟在容靡身侧，仍旧有人在旁边对狼议论纷纷。
　　“……我滴妈呀……那是‌什么东西啊！这也太吓人了吧！”
　　“怎么会有人养这么大的宠物！戴着嘴套项圈也不行啊！养这种大型星兽违法的吧！”
　　“看见军部战宠标牌没有，不违法，但是‌也吓人……”
　　“没人说军部战宠就百分‌百安全了啊，之前不是‌说陆绎上将的战宠银狼就咬死了几个治疗师吗！”
　　“哇，你‌别说，这只也是‌银狼……”
　　“军部到底搞什么啊！现‌在还说什么有潜藏的精神力碎片！交了那么多税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群废物。就知道养一些伤人的战宠。这几天医院周围也是‌！来了好多带着战宠的巡查队，不过这只体型真的太大太危险了！”
　　“哎，就顾着耍威风耍帅呗，根本就没花心思来保护我们普通人的安全。”
　　容靡：“……”
　　容靡前两天知道陆绎的第一军团长身份，现‌在心里的气还没下去，又听见陆绎养恶狼这个传闻，心里冒出一股火，侧头看了看。
　　看见旁边说闲话的，是‌几名‌聚在一起，正拿着早餐向病房走‌的年‌轻人。


第79章 听话的狼
　　这‌几‌位年轻人手腕上戴着红色手环, 这‌是在游乐园基地事故中接触过成蝶精神力的标志。
　　八成是晚上在娱乐区逗留找乐子，结果被游乐园的异状波及，受了轻伤, 治疗完成后因为接触了成蝶精神力能量, 所以被要求留院观察。
　　并非所有人都明事理。
　　容靡看了他们一眼, 拍了拍狼，让阿银转向那群年轻人。
　　几‌名年轻人意‌识到容靡听到了他们的议论，也看向容靡。
　　“看什么？”为首的一名年轻人是真的怕这‌只大狼。
　　他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 与容靡对视，梗着脖子道‌, “你‌带着这‌只大狼出门‌不是耍威风吗？！不然游乐园出事故的时候, 怎么没见你‌带着它救人！”
　　容靡：“……”
　　“没带着阿银救人？”容靡重复道‌，“你‌眼睛长在脚底板上吗？”
　　他把狼的战宠铭牌往前推了推，指着最‌上方的一行‌记录：“参与游乐园战役, 配合击败成蝶。”
　　“那天晚上你‌自‌己就在娱乐区，没看见游乐园上空的狼？别是直接被冰蝶吓晕过去了吧！”
　　年轻人：“……”
　　他之前只顾着觉得狼可怕, 现‌在战宠铭牌怼到眼前，才看清上面的记录。
　　这‌么一看，倒是隐隐约约想起来, 自‌己似乎确实见过高空的那道‌银色身影。
　　……在慌不择路撤离逃跑、撞到正与从成蝶精神力中散出的冰蝶作战的军部机甲、又被吓晕以前。
　　他有些‌讪讪，又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正想继续狡辩, 却看见容靡拍了下阿银的侧腹。
　　狼于是向前一步, 到了这‌几‌名年轻人面前, 低下头。
　　年轻人：“……！”
　　几‌人全无防备, 没想到狼一下就到了面前。这‌时候再想往后退，却发现‌后方就是墙壁。
　　为首的年轻人紧贴着墙壁, 不敢和狼冰蓝色的眼睛对视，只能望向容靡虚张声势道‌：“你‌想干什么！”
　　容靡不说话‌，摸了下阿银的止咬器，按开卡扣。
　　年轻人：“……喂！！”
　　一人多高的庞大身形挡住了上方的日光，对着他们低下头，呼吸声清晰可闻。
　　年轻人双腿发抖，眼睁睁看着狼的鼻子动‌了动‌，在他们身前嗅闻，唇缝间露出白色利齿。
　　“不是怕吗？”容靡随意‌道‌，“怕就仔细看看。”
　　青年伸手，拍了拍狼的嘴。
　　“看看，阿银的牙齿锋利吧？”
　　“可以咬穿普通星舰防护壳，破开冰蝶能量场。”
　　“当然，阿银也能嗅到你‌动‌脉中血液的气息。”
　　“……你‌……你‌别过来！”年轻人双腿发软。他感觉到狼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牙齿几‌乎要贴上自‌己的脖颈，抖着声音尖叫道‌，“啊……啊啊啊你‌……你‌把狼牵走……牵走！——”
　　“阿银可以轻易咬断人类的脖颈。”容靡轻轻抚摸着狼毛毛，“尤其‌是不识好歹的人类。”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然而身上的气势却十分吓人，眼中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几‌名年轻人退无可退，被容靡的气势和狼的靠近震慑，忍不住抱成一团，闭眼哀嚎道‌：“大哥！——大哥别冲动‌！——军部有纪律不能让战宠伤人——”
　　容靡挑了下眉：“你‌们知道‌啊？”
　　“就是因为知道‌军部的纪律，才敢这‌么说我和阿银的闲话‌？”
　　“但我还没有正式加入军部，倒是不受纪律限制……”
　　“别别！——大哥我们错了！——”
　　几‌人思路混乱，已经忘记就算容靡没有加入军部，但他们刚刚还看了狼的战宠铭牌，所以狼当然会遵守军部规则。
　　容靡歪了下头，抬了下手掌。
　　年轻人们以为他在给狼下达攻击命令，扯着嗓子嗷嗷大叫：“大哥！你‌的狼威武帅气！仁慈善良！善解人意‌！”
　　“带着狼的你‌更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容靡：“……”
　　容靡抬手重新扣上阿银的止咬器。
　　“行‌吧。”他身上的气势卸去，随口道‌，“那就原谅你‌们了。”
　　随着青年的话‌音落下，狼立即直起身。它偏开头，十分嫌弃地打了个喷嚏，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阿银抖了抖毛，心说要不是容靡的指令，它才不要靠近这‌几‌个味道‌难闻的年轻人！
　　几‌名年轻人从手指缝里看它，看见狼嫌弃的目光，一时无话‌可说。
　　“阿银不咬人。”容靡吓唬完了人，正色认真道‌，“陆绎上将的银狼也从来不会无故伤人。”
　　“军部的其‌他战宠也不会。”
　　“当然，你‌们害怕大型战宠也可以理解。”容靡伸手点了点阿银的战宠铭牌光屏，“但这‌么多次战役，它们拼了命的保护人类星域，保护你‌们……”
　　“你‌们就算害怕它们，也要尊重它们。”
　　“也尊重在战区赌命拼杀的战士们。”
　　“嚼舌根前好好想想，没人欠你‌们。反而是你‌们……欠战区的军士们健康，和生命。”
　　容靡一边说，一边搂了下阿银的脖子。
　　狼亲昵蹭了蹭容靡的脸颊，主动‌趴下身，邀请容靡到自‌己背上来。
　　几‌名年轻人脸上神色变换，一会儿‌觉得被容靡教育了不服气，一会儿‌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一会儿‌生气他故意‌吓唬自‌己，一会儿‌又觉得……好像自‌己说出那些‌话‌确实有些‌不知好歹。
　　然而还没等他们想好下一句说什么，容靡已经跨上狼背，走向不远处的早餐贩卖亭，然后在看热闹围观群众的注视下，看着狼探头张嘴想帮容靡去接机器人递出的早餐袋，又因为止咬器的限制没有成功，于是有些‌懊恼地撇了下耳朵。
　　狼低低嗷呜一声，有些‌委屈。容靡笑着使劲摸了一把狼头，欺负狼不能反抗于是把狼毛毛揉得乱七八糟，然后拿着一堆香气扑鼻的早餐，被嗷呜叫着更加委屈的狼载着，潇洒走了。
　　围观群众们：“……”
　　几‌名十分怕狼的年轻人：“……”
　　不是！大型战宠其‌实这‌么听话‌的吗！
　　主动‌当载具帮主人拿东西还任人欺负的？！
　　被欺负了虽然叫的委屈但毛茸茸大尾巴还十分悠闲地在身后左摆右摆，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爸爸！”片刻后，围观群众中一名一直被父亲牵着远离银狼的小‌女孩忍不住叫道‌，“爸爸！我也要养这‌么大的大——狗狗！”
　　“嘘，那是狼型战宠，不是大狗狗。”带娃的老父亲赶紧说道‌，“那得是勇敢的战士们才能养的！是保护我们星域的英雄！”
　　他仍然怕这‌种大型星兽，但十分认同容靡说的话‌。
　　怕归怕！但不能否认它们对人类的贡献！
　　“爸爸！那我也要去当战士！”小‌女孩手里拿着小‌蛋糕，不太明白战士的意‌思，但语气一本正经，说完话‌还看了看旁边那几‌名年轻人。
　　“爸爸刚刚不让我靠近大狗……大狼狼！但这‌些‌哥哥为什么可以和大狼狼玩！”
　　“他们也是战士吗？”
　　“……”几‌人脸立即一红。
　　“不是不是。”
　　“没有没有。”
　　他们纷纷摆手，贴墙溜边离开，嘴里念叨着，“走了走了。”
　　“……”为首的年轻人刚刚离狼最‌近，一边走一边使劲摇头。
　　就……不知道‌为什么……
　　被狼吓唬了那么一下，他对大狼的恐惧反而减弱了很多。
　　看着狼后面和容靡的互动‌……竟然还有点羡慕。
　　有一说一！那么厉害的一只狼在主人面前变得那么体贴乖巧……
　　是真的很香啊！！
　　而且看得多了，他不得不承认狼也是真的很帅！那一身毛毛……近看也特别好摸……
　　要不一会儿‌回了病房……去星网找找，有没有狼片给看看啊？
　　容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教训”人还能勾引出了对方内心深处潜在的毛茸控。
　　他和阿银回了病房，到门‌口时停顿了一下，拍了拍脸，努力摆出一副冷漠表情后才推开门‌。
　　转头看向门‌口的陆绎：“……”
　　上将靠在病床上，已经挂上了今日份的药液。
　　距离游乐园基地一战已经过去五天了，但陆绎脸上的黑色纹路仍旧没有完全消失。
　　医生说陆天行‌使用的冰蝶毒素应该是经过了特殊处理与提纯，因而解毒剂的效用有限，清除毒素的进程比预计的缓慢许多。
　　因为冰蝶毒素的持续侵袭，陆绎的脸色十分苍白。
　　容靡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
　　银狼低着头进了门‌，而后向下俯身。
　　青年别开视线，掩去目光深处的担忧，长腿一跨，滑滑梯一样从狼身侧滑了下来。
　　他把一份早餐摆在陆绎床头，再将包装纸拆开，把早餐包塞进陆绎手里。
　　“吃完了再睡会。”容靡的语气和表情一样冷淡。
　　他这‌几‌天和陆绎说话‌时都不甚热络，目光扫过医疗机器人光屏上的数据时，又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他对陆绎的恢复进度不满意‌，但也没有说话‌，只转身去拆其‌他几‌份早餐包装。
　　容靡带回来的大包小‌包不少，其‌中一大半餐车提供的宠物早餐。
　　大只银狼的食量可不小‌。
　　适合普通宠物犬分量的预处理肉食得成倍的买。
　　容靡把那些‌肉排拆开，拿在手里投喂狼。
　　阿银低头看了一眼。而后狼伸出舌头，从容靡手上卷走肉排，舌尖不可避免地在青年手指上舔了一圈。
　　陆绎：“……”
　　上将垂下眼。
　　他现‌在十分清醒，和狼的共感也控制得很低，手指上的触感微弱近似于无。
　　但看到眼前的情景，他不知道‌为什么仍旧感觉到一片灼热，手指轻微一抖，喉结动‌了动‌。
　　容靡没注意‌他的动‌作。
　　青年一边投喂银狼，一边吃自‌己的那份早餐，目光则放在通讯手环弹出的通知上。
　　因为成蝶精神力碎片的出现‌，军部考核的时间提前了大半个月，
　　一周后，军部考核就将进行‌第‌一次单人能力筛选。筛选通过的考生参与第‌二次小‌组考核，第‌二轮考核的细则会和筛选结果同时公布。
　　通知下方的讨论区内，不少考生放声哀嚎，表示自‌己原本定的是一个月的训练计划，这‌下被军部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而这‌场考核对容靡来说只是走流程例行‌公事。他毫无紧张感，翻看了两‌下评论区，余光注意‌到陆绎放下早餐，也打开了一面光屏。
　　容靡：“……”
　　“伤员。”容靡头也不回，保持着冷漠语气，提高声音叫道‌，“我刚刚说什么？”
　　他把最‌后一块肉排喂到阿银嘴里，擦了擦嘴，“吃完饭，休息。你‌又对着光屏看什么？”
　　容靡不爽道‌：“军部让你‌加班？”
　　陆绎：“没有。”
　　容靡这‌两‌天倒是没和他冷战。
　　但青年和他说话‌，能说一个字就不说两‌个字，能只说一个词就不说一句话‌。
　　陆绎知道‌这‌是自‌己一直隐瞒身份的后果，于是只能熬着，并对容靡的各项要求尽力服从，推了不少军部会议。
　　陆绎看向容靡，为表清白，伸手将光屏拨向青年，打开外放模式。
　　“啊……这‌是容靡吧？”光屏上，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看见容靡，脸上立即扬起笑容。
　　他抬手和容靡打了个招呼：“我这‌两‌天在星网上可看见不少你‌的录像和照片呢！”
　　“多谢你‌治疗陆绎的精神域。”
　　老人的相貌和陆绎有几‌分相似，身板硬朗，但神色看起来十分疲惫。
　　容靡猜出对方的身份，于是笑了笑，礼貌打招呼：“陆老爷子。”
　　老爷子笑呵呵的，但脸色很差，显然是受了陆天行‌叛变的影响。
　　陆家数代人扎根军团，在军部声誉很高。突然出了陆天行‌这‌么一档子事，他有些‌接受不了。
　　更何况，陆天行‌不仅叛变，还动‌手想要杀死陆绎。
　　事情暴露前一天，陆天行‌还曾经和陆老爷子打过通话‌，说说笑笑，像平常一样，普普通通聊了些‌家长里短的八卦。
　　老爷子对之后发生的事情全无准备，完全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陆天行‌被压入军部，陆绎住院治疗的消息。
　　他以前在军也见过不少尔虞我诈。但这‌一次的事件，对他实在是一个太大的打击。
　　老爷子更怕陆绎心里难以调整。
　　因为陆天行‌和陆绎的关系，一度比自‌己和陆绎的关系还要亲近。
　　老爷子已经很多年没摸清过陆绎的想法‌了。
　　……不过幸好，陆天行‌有一件事没骗他。陆绎对容靡的感情不一般。
　　幸好还有容靡。
　　“哎呀，你‌好你‌好。”陆老爷子于是打起精神，和容靡闲聊，“现‌在医院不许随便探视，我又没个什么森*晚*整*理治疗师身份进不来。这‌几‌天陆家配合调查抽不开身，今天有时间了，打通讯看看陆绎。”
　　“我还怕他在医院不好好休息呢，没想到现‌在也有人管着了。挺好。”
　　容靡眨了下眼，没听出什么不对。
　　陆绎倒是察觉到老爷子尾音中暗藏的揶揄。但他神色不动‌，只轻轻点了下头。
　　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伸手摸了摸下巴，看了看陆绎，又看了看容靡，心说陆绎承认得倒是坦然，但容靡显然还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别是追都没开始追人呢吧！
　　他琢磨着不靠谱的事，然而陆绎虽然点了头，倒是并未被他的揶揄带跑。
　　“昨晚您和医生询问了我的情况，今天又打我的通讯。
　　上将向后靠了靠，语气平静：“有事？”
　　“您今早去了军部监狱探视。”
　　“陆天行‌，找您给我传话‌了？”


第80章 亲人
　　陆老‌爷子哎了一声, 赶紧说道：“那倒没有……”
　　陆绎：“说了什么。”
　　“提出什么要求。做出什么承诺。”
　　陆老爷子：“……”
　　他知道陆绎向‌来敏锐，所以这几天从未在陆绎面前提起陆天行。
　　是今天陆天行说的话实在让陆老‌爷子担心，他才忍不住开了视频, 想看看陆绎的情形到底如何‌。
　　陆绎：“关‌于我？”
　　陆老‌爷子：“……”
　　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
　　“军部审讯处通过‌刑训手段从陆天行嘴里挖出了不少事情。”他疲惫道, “包括军部中其他与冰蝶共生会有勾结的人, 他们做过‌的手脚……但……是的，有关‌你的事，他还有一些没有说。”
　　“这几年, 你只要‌回首都星，就是他帮你进行身体检查。”陆老‌爷子疲惫道, “这次的冰蝶毒素, 是针对你的体质进行过‌特殊提纯和调整的。”
　　“天行……陆天行说，如果不让他配置解毒剂，只用普通的药物, 很‌难彻底清除你体内的冰蝶毒素。”
　　“医院要‌想研究调配，需要‌不少时间……怕你身体撑不住。”
　　容靡紧紧皱眉。
　　“陆天行什‌么意思。”他冷声道, “还要‌见‌陆绎？”
　　陈墨上次提起过‌陆天行和军部谈话时提出来的要‌求。
　　“这次换了。”陆老‌爷子犹豫一瞬，最终还是转向‌容靡，“他想要‌见‌你。”
　　容靡：“……”
　　陆绎：“……”
　　病房里, 青年眉心下意识舒展，反而换陆绎皱起眉。
　　“不去‌。”
　　“算他还有点新意。”
　　陆绎和容靡同时开口。
　　上将神色不悦, 转向‌容靡：“你不用去‌。”
　　如果知道要‌把容靡卷进来, 他肯定‌不会提出这个‌话题。他本以为陆天行还有情报要‌向‌军部交换, 只不过‌提出的要‌求只有自己能够满足。
　　容靡看了陆绎一眼, 脸上仍旧冷淡非常, 内心却十分无语。
　　他已经‌摸清了陆绎的套路。
　　对自己的身体事不关‌己，对别人管得‌是真的多。
　　只不过‌容靡当然不是陆绎能管得‌住的人。
　　他管陆绎还差不多！
　　“我去‌听听他说什‌么鬼话。”容靡完全无视了陆绎的安排。他看着上将眉峰紧锁, 冰蓝色眼里目光渐沉，到底还是多说了几个‌字，先念出陆绎的台词，“我带着狼。”
　　这是之前每次分开行动时陆绎的要‌求。
　　“不是什‌么大事。”容靡察觉到上将在提起陆天行后不自觉绷紧的身体，心里又软了软，几天以来第一次放软了语气。
　　容靡：“你放心在医院等我。去‌一下又没什‌么损失。”
　　“我也‌很‌好奇，他找我想要‌说什‌么。”
　　陆绎：“……”
　　陆绎关‌闭和陆老‌爷子的通信光屏，看向‌容靡。
　　“我也‌很‌难猜到。”陆绎声音平静，“但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不要‌满足，也‌不要‌相信。”
　　容靡：“……”
　　容靡失笑。
　　“你当我是傻子吗。”他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满足一个‌背叛人类的战犯的要‌求？”
　　陆绎：“哪怕是关‌于我的身体。”
　　容靡：“……”
　　容靡简直想翻白眼。
　　“再说一次，我不是傻子。”容靡重复，“当然，我在意你的身体，但不会头脑发热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又低低嘶了一声，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身上的冰蝶毒素是陆天行种下的。”青年嫌恶皱了下眉，“普通的解毒剂又一直效果不好。”
　　陆绎这位小舅，可能还真能掌握着什‌么更有效的解毒方案。
　　容靡：那他就更得‌去‌听听陆天行想说什‌么了！
　　陆绎从容靡脸上看出青年的想法，神色暗了暗。
　　他知道容靡关‌心自己。
　　因为自己是阿银的主人。
　　又或者，更自恋一些想，青年或许也‌喜爱，至少并不讨厌，自己性格中的某些品质。
　　只是普通朋友的喜爱，陆绎也‌觉得‌称心如意。
　　但他想，陆天行应该会告诉容靡一些，青年不认识的自己。
　　一些不怎么好的部分。
　　陆绎：“……”
　　他看着容靡，沉默片刻后，最终开口道：“我信任陆天行，不只因为他是我的亲人。”
　　“也‌不只因为他是陪伴我长大的人。”
　　几年内，战区动荡加重，第一军团内也‌有背叛者。
　　陆绎当然会调查自己身边的人……包括陆天行。
　　一方面陆天行确实行事谨慎。他在首都星医院供职多年，人脉很‌广，家庭背景也‌干干净净，很‌多时候就算他经‌受的事出了岔子，也‌没有人会往他身上想，甚至完全忽略了陆天行和一些特殊事故的关‌联，导致他再次调查时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另一方面……陆天行和自己一样，有亲人死于战区。
　　陆绎很‌难真正怀疑……陆天行能够跨越这样的仇怨，与冰蝶合谋。
　　病房另一边，刚刚吃完肉排，趴在一边舔毛的银狼在陆绎开口时就抬起了头。
　　犹豫一瞬后，阿银站起身走了过‌来。它默默靠近容靡，而后遵从内心深处的意愿，把狼头靠在了容靡的肩膀上，轻轻嗷呜了一声。
　　像是很‌不喜欢听陆绎提起这段过‌往，来找容靡寻求安慰。
　　容靡听见‌狼的脚步声，而后就觉得‌肩膀一沉，脸颊蹭上了阿银的狼毛毛。
　　他感觉到狼磨蹭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而后整只狼都往自己身上靠，倚着自己不动了。
　　容靡：“……”
　　大只的狼还真有点沉！
　　但人类是不会拒绝狼狼的！
　　尤其是十分反常的撒娇狼狼！
　　容靡不知道狼为什‌么撒娇，但他很‌喜欢阿银这副十足依赖的样子。
　　青年十分自然地伸手揉着阿银凑上来的狼头，揉了两下后，目光落回到了陆绎身上。
　　青年深深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几天对陆绎的高冷态度是保持不下去‌了。
　　看不得‌陆绎这副苍白虚弱，神色看似平静如常，但眼瞳深处却不自觉染上几分灰暗情绪的样子。
　　“判断失误很‌正常。”容靡打断他，“你不想提就不提。”
　　容靡不知道陆绎想说什‌么，但在游乐园基地战役结束的那一晚，他都没看到陆绎露出这种神色。
　　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上将摇了下头。
　　“陆天行和我的母亲关‌系很‌好。”
　　“我的母亲……他的姐姐，牺牲在战区。”
　　“那时候我即将高中毕业。”
　　陆绎描述过‌往时，使用的语言十分简短。
　　“我的母亲申请休假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因此在休假前被加派了任务。”
　　“她在那场任务中因过‌度使用精神力导致精神域失序，一周后治疗无效死亡。”
　　容靡揉搓狼头的动作一顿。
　　他深深皱眉，开口想要‌说话。
　　但上将仍旧摇了下头，示意他自己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陆天行曾经‌组建了自己的家庭。”
　　上将的叙述跳跃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继续。
　　“他妻子是一名机甲小队指挥官。五年前从其他军团调入第一军团，归我管辖。”
　　“……她的星舰在一场战役中被冰蝶袭击坠毁。”
　　“他们的孩子没能出生。”
　　陆绎语音冷淡一如既往，只是声音发哑。
　　“我想他应该憎恶冰蝶。”陆绎陈述道，语气停顿一瞬。
　　“但或许他更憎恨我。”
　　因为母亲为了他的毕业典礼踏入死亡。
　　而他是第一军团的最高军官，却没能保护陆天行的妻子和孩子。
　　他的人生曾经‌承担着很‌多角色。
　　但只有在作为机甲师、指挥官、与军团长时，做得‌优秀。
　　对于亲近的人，他的存在，显然不算美好。
　　容靡：“……”
　　容靡眉头都快拧成死结。
　　他无法理‌解陆天行的逻辑，想不出话安慰陆绎。
　　又隐约察觉到上将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心结。
　　“我相信你知道的，将军。”青年最终倾身向‌前，覆住陆绎的双眼。
　　他太不喜欢看陆绎现在的神情。
　　“别把冰蝶的错归结于你的错。”容靡说道，手指擦过‌上将脸侧的淡黑色纹路，“这些更不能成为陆天行伤害你……背叛人类联邦的理‌由。”
　　陆绎：“或许。”
　　他的声音低沉，与容靡对视。
　　“我不希望你去‌见‌陆天行。”上将自嘲勾了下唇角。
　　他对容靡说这些，不是想要‌博取同情。
　　只是不想让容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害死亲人的话。
　　以及……
　　陆绎：“我害怕他伤害你。”
　　陆绎知道自己对容靡的特殊感情瞒不过‌熟悉的人。
　　如果陆天行这样憎恨自己的话……
　　不会放过‌机会，来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用以报复自己。
　　他想起母亲去‌世的那一天。
　　“姐姐是一位英雄。”那时候尚未高中毕业的陆绎没有读出小舅语音深处暗含的意味，“……对整个‌联邦来说，是的。”
　　“但却抛弃了我。”
　　因为刻意压抑自己不去‌回忆那场葬礼，所以直到这几天，陆绎才辨认出当时陆天行眼中染上的阴霾。
　　“小绎是个‌情感淡漠的人。”陆天行站在墓碑前，目光扫过‌正弯腰献花的陆绎。少年眉眼间还带着几分青涩，紧抿着唇，站直身体后背脊挺拔。
　　他一夜未睡，短发凌乱，脸色沉重疲惫，眼角却没有泪痕。
　　“说要‌去‌读军校，像姐姐一样，为了联邦的和平作战。”
　　“但都没有为了姐姐哭。”
　　联邦这么重要‌。
　　让他失去‌了亲爱的姐姐。
　　在多年以后，又让他失去‌了最爱的妻子。
　　陆天行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说服自己毫无偏见‌地看待陆绎了。
　　妻子调入第一军团时，陆天行曾经‌暗示过‌刚刚升任军团长的陆绎，不要‌给自己的妻子分配那些危险的任务。
　　但陆绎为了军团的公平，为了联邦，没有照做。
　　联邦这么重要‌。
　　陆绎怎么不把自己的生命一并献上呢。
　　陆天行后来每一次为陆绎检查身体的时候都忍不住想。
　　陆绎这副苟延残喘的模样……怎么还不去‌死呢。


第81章 监牢
　　在军部监牢的分级里, 陆天行并不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囚犯。
　　他的精神力等级为B，没有经过体能训练，尽管所犯的罪行严重, 但没有任何暴.力倾向‌, 武力值也‌很低。
　　“陆天行要求无监听探视。”狱警向旁边的会见室示意, “周围是隔音玻璃，我‌们会时刻注意会见室内的动静。如果他出现异常举动，我‌们会立即进入制止。”
　　“另外……按照规定, 以防双方在会见室内发生冲突时情况不可控，你的战宠要留在会见室外。”
　　狼：“嗷呜！”
　　阿银很不情愿。
　　陆绎没能阻止容靡来和陆天行见面, 容靡今天早上出门时狼还试图拖着青年的衣摆把‌人‌拽回门内。现在还不让阿银跟进会见室, 狼更不情愿。
　　“别紧张。”容靡拍了拍狼头，目光扫过军部监狱走廊上的安保机器人‌，和随处可见的狱警。
　　他能感觉到整个监狱都安装了能量降幅设施。就算监狱内真的发生了冲突战斗, 也‌很难翻出天来。
　　容靡：“阿银乖，在这儿等我‌。”
　　狼：“……嗷。”
　　狼于是在会见室的玻璃墙外站定, 望着容靡独自推开会见室的大门。
　　会见室大门被从外推开，陆天行戴着精神力手铐脚铐，从椅子上抬起头。
　　他比容靡上次见到时瘦了许多, 眼眶微微凹陷，原本儒雅的气质被刑讯洗去, 抬眼打量容靡时的目光带着不明‌显的神经质, 翘了翘嘴角。
　　容靡在他面前‌坐下。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找我‌。”青年神情轻松, 率先‌开口。
　　陆天行看了他半晌, 咧开嘴笑了笑。
　　“因为‌你似乎十分在意陆绎。”
　　“小绎也‌表现的很在乎你。”
　　“‘表现’。”陆天行重复说道。
　　“你注意到过吧。”他说到, “无论他表现得多么在意你。但在你个人‌……与所谓的人‌类之间，他永远会选择人‌类。”
　　容靡仔细想了想。
　　“如果你指的是你的亲人‌因为‌与冰蝶作‌战而牺牲的话‌……我‌想陆绎如果能够选择, 会更愿意当时前‌往作‌战的是他本人‌。”
　　“只不过人‌类确实‌不具备分裂能力。”
　　“而无论是陆绎的母亲，还是你的妻子……她们前‌往战区时，都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你似乎很难理‌解陆绎的痛苦。”
　　“或者是因为‌你自己无法对抗冰蝶，难以对真正的敌人‌宣战，反而思‌想扭曲地去找替罪羊。”
　　陆天行的笑容讽刺。
　　“我‌不认为‌小绎真的会感到痛苦。无论我‌的姐姐离开我‌们时，还是我‌的妻子离开我‌时……我‌曾经为‌此感到愤怒，但这些对我‌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想要他以死偿命。”
　　“如果你不想，就替他付出代价。”
　　“他最‌在意的是什么人‌类联邦……”
　　“解除他身上冰蝶毒素、让他活下去的代价……会让他最‌爱的联邦支离破碎。”
　　“这样的价格，你想要支付吗？”
　　“你不想要支付也‌没有关系。”陆天行紧紧盯着容靡，笑容变大，“他会痛苦的走向‌死亡，比我‌的妻子、比我‌姐姐去世时还要痛苦……那些冰蝶毒素能够让他生不如死。”
　　“没有人‌会在他与联邦之间选择他，就像他没有选择我‌的爱人‌……”
　　“稍等。”容靡忍无可忍，打断陆天行神经质的话‌语。
　　“我‌很难想象。”青年的语气仍旧随意，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读出他黑色瞳仁深处掩埋的冰冷怒意。
　　陆天行并未注意到他的变化‌，只听见容靡问道：“你给‌陆绎注射的冰蝶毒素到底有什么特别，需要毁灭联邦才能解开？”
　　陆天行扬起一个笑容。
　　他脸上露出混杂着骄傲、恐惧、与崇拜的复杂神色，容靡忽然想到什么，不等陆天行说话‌，开口道：“成蝶？”
　　青年思‌路转得很快。
　　“你见过塞西尔。”他笃定道，“你的精神力毒素……和成蝶精神力有关系？”
　　“……那是一位伟大的主宰。”陆天行说道，“塞西尔大人‌……他会毁灭联邦。”
　　“但能为‌人‌类带来新‌的未来！”
　　“旧秩序被打破，新‌的世界建立。”
　　“冰蝶的基因与人‌类融合，从此人‌类再也‌不用担心精神域疾病，不用担心在星际探索中因为‌宇宙射线的辐射发病，不用担心过度作‌战后的精神力失序，更不用担心治疗师数量不够、等级不足，有人‌因无法得到治疗而死。”
　　“塞西尔大人‌赐予我‌一道精神力丝，我‌从中提取出了高浓度的特殊冰蝶毒素，针对陆绎的身体数据和精神力波纹做了改动。”
　　“那些毒素不止存在于他的身体里、破坏他的器官。如果不能被及时清除，最‌终也‌会进入他的精神域……哦对，你是他的治疗师。”
　　陆天行冷笑道：“陆老爷子将治愈陆绎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但是精神力百分之五十的匹配度又能做什么呢？更何况你的精神力强度那么高。”
　　“你是一名天赋卓绝的机甲师，就注定不能成为‌优秀的治疗师。”
　　“你进入了他的精神域吗？无法做出高效的安抚吧？更不可能清除虫族毒素……”
　　容靡能够治疗陆绎精神域的信息还从未向‌外公布过。
　　青年向‌后仰身，抱着手臂靠坐在椅子上，冷冷看着陆天行发癫。
　　“如果你想救他，想彻底清除他体内和精神域内的精神力，就需要塞西尔大人‌亲自到场，放出它独有的精神力丝进入陆绎的精神域，将毒素吸收。”
　　“那要怎么完成呢？”陆天行笑着道，“你要找到塞西尔的精神力碎片，却不能袭击它。”
　　“军部会配合吗？还是你只能自己偷偷完成这一切？”
　　“你要怎么保证陆绎的精神域还属于自己？用什么换取塞西尔大人‌的帮助？”
　　容靡唔了一声，没有说话‌。陆天行向‌前‌探身，故作‌好‌心道：“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在战区第三区AE分区最‌外层的边界附近，你可能会有一些意外发现。”
　　“塞西尔大人‌想要的是联邦，而不是毁灭人‌类。用有关联邦的重要情报换取塞西尔大人‌的帮助也‌许可行……”
　　“如果你认为‌自己一个人‌无法做到，也‌可以寻找自己的盟友。”
　　“陆绎有一些关系很好‌的朋友……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吧，像是那位曾经的军部天才机甲师孤泓，精神力研究所的陈墨。”
　　“当然，他们也‌热爱着联邦，所以也‌许你不能告诉他们全部的真相。但为‌了陆绎，他们会愿意违反一些自己的准则……”
　　“你也‌可以不这么做。”陆天行见容靡不说话‌，作‌出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道，“你可以试着等待现在的药物能不能治愈陆绎。”
　　“药物当然不会毫无效果，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效果会逐渐降低，最‌终聊胜于无。”
　　“当陆绎的身体拖到那个时候以后，恐怕你也‌不会再有时间去寻找塞西尔大人‌了。”
　　“五天以前‌，你想要见陆绎。”容靡直视着陆天行的双眼，冷静道，“这也‌是你当时想对他说的话‌？”
　　陆天行愣了一下。
　　他显然没想到在对容靡说出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信息后，青年居然不为‌所动，甚至转换了一个话‌题来问他。
　　因为‌没有来得及反应，陆天行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自觉顺着容靡的问题回答，“我‌只是想看看他……狼狈成了什么样子。”
　　容靡点了点头。
　　“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些东西都是这几天在军部经受审讯时想出来的？”他冷声道，“看来军部的审讯流程还是过分人‌性化‌了一点，还能给‌你想东想西的余地。”
　　“……军部的审讯流程？！”陆天行提高声音，目光中透出惊恐，混杂着疯癫，“他们折磨我‌！逼出迫我‌承认罪名！要对我‌处以背叛人‌类罪！”
　　“但我‌在第一医院任职期间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和塞西尔大人‌合作‌，虽然会牺牲联邦的高级官员，但着这却是救更多人‌的方法……唔！”
　　“咚！”
　　自从进了会见室后一直表现得十分冷静的容靡忽然抬手，一把‌按住陆天行的头颅，将他的头狠狠撞向‌下方的桌板。
　　青年按着陆天行的头颅站起身。
　　陆天行被猛然袭来的剧痛击得头晕眼花。他发出一声痛号，身体剧烈挣扎，却没能摆脱容靡的桎梏。
　　“咚！咚！咚！”容靡的动作‌快，且干脆利落。
　　他知道狱警在外面看着，很快就能察觉到屋里的异状，进来阻止他的动作‌。
　　在此之前‌，把‌陆天行磕得越狠越好‌！
　　“冰蝶饲养人‌类，就像人‌类饲养农场里的牛羊。”容靡居高临下看着陆天行。对方的鼻子中渗出鲜血，额头一片红肿，神智恍惚，被容靡抓着发根抬起头时，双眼甚至翻出了白色。
　　“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对你亲昵，仿佛你是他们的朋友一般，关心你的健康与成长。”
　　“只为‌了等到能将你的精神域吸食，成为‌它们晋级的补充能量。”
　　“而侥幸逃离冰蝶圈养的人‌类将居无定所，在宇宙中漂泊。一生没有安稳地踏上过土地，没有见过属于自己的日升日落。”
　　“永远对周围充满警惕，随时都将陷于战火。”
　　“从不仔细规划一周以后的未来，把‌每一次与朋友的会面都当作‌最‌后一次。”
　　“在无垠的宇宙里，被虽然稀薄、但却持久漫长的绝望包裹。”
　　“燃烧着自己的、亲友的、所有人‌的勇气与生命，寻求着不知道在何方的出路。”
　　“甚至不知道是在寻找出路，还是在垂死挣扎、苟延残喘……”
　　“咚！”
　　“你想做冰蝶饲养的牲畜，不要拖上别人‌。脑子实‌在不好‌使，不要了也‌行。”
　　“咚！”
　　陆天行再次被容靡按着狠狠磕上了面前‌的金属桌板。
　　青年的神色仍然冷静，但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大，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将陆天行的脑袋死死按在桌面上。
　　“咚！咚！”
　　在容靡一次次的动作‌重复中，陆天行戴着精神力镣铐的四肢抽搐了两下，口中的哀嚎变为‌了嗬嗬气声。
　　“这两下是为‌了陆绎。”青年目光冰冷如霜，“他倒了八辈子霉有你这么个亲戚，他的母亲也‌是，你的妻子也‌是。”
　　“告诉我‌。塞西尔的精神力碎片，在AE区的哪里？”
　　陆天行：“……”
　　“嗬……嗬嗬……”他的头被压在桌面上，双眼充血，无神地看着容靡，嘴唇颤抖了两下，吐出破碎的音节。
　　“不……我‌只知道那里有……”
　　容靡对这个答案不意外。
　　要是陆天行真知道东西在哪儿，他就要怀疑塞西尔进化‌出的智力水平了。
　　“不过，你和塞西尔的合作‌也‌十分密切吧？”容靡若有所思‌，“你是一名医生，认识不少人‌。”
　　“你是它渗入军部，渗入科学院的媒介。”
　　“听说你把‌你知道的信息都已经告诉了军部，但我‌不太相信。”
　　容靡的手掌中亮起紫色的光芒。
　　青年的精神力渗入陆天行的精神域。瘫软在桌前‌的人‌浑身一震颤抖，在精神域泛起的剧烈刺痛中骤然睁大眼，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
　　“叫什么。”容靡平声道，“陆绎感觉到的痛苦比你现在还要剧烈。但上将只要还保持着清醒，哼都不会哼一声。”
　　“我‌不是指他做得对。但你未免也‌太吵了。”
　　“少叫两声。”容靡低头看他，“说点有用的。”
　　“把‌没说的事情都和我‌说说。否则，我‌还能让你更难受……”
　　“没有……没有了！……——啊啊啊……——不……有……有！”
　　“首都星域……首都星域！其‌实‌有一只隐藏的亚蝶！”
　　“他是人‌类与冰蝶结合的产物……！难以被探测发现！一直在暗中接近军部的军官。”
　　“首都星的军官……从战区回到首都星域轮休汇报的军官……”
　　“它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将精神力丝送入他们的精神域。通过散落的精神力丝，在无形中掌控着军官们于关键时刻的行动……！”
　　容靡的眉头一动。
　　他想起一个多月以前‌，在桑德尔精神域内发现的亚蝶精神力丝。
　　以及造成原身父母死亡的战区突袭。
　　还有艾伦提到过的，发生在战区的几次意外事故。
　　容靡：“它在你的脑海里也‌留下过精神力丝吗？”
　　他的精神力就在陆天行的精神域内，可以确定现在陆天行的精神域内没有任何冰蝶精神力残留。
　　“有……有……它曾经……”
　　“我‌知道了。”容靡低声道，“它曾经留下过精神力丝，‘指导’过你的行动。”
　　“直到它们发现你是如此憎恨陆绎、憎恨联邦，你彻底忠诚于塞西尔。”
　　容靡抬起头，终于放开按着陆天行头颅的手掌。
　　会见室内一片安静，陆天行支撑不住，在容靡放手的刹那昏死过去。
　　青年向‌后退了一步，随后皱起眉。
　　他感受到了一丝不祥的异样。
　　自己在会见室内折磨了陆天行这么久，却没有人‌劲来阻止。
　　这并不寻常。
　　容靡抽出桌上的一片纸巾，擦了擦自己不小心沾了血的手掌，而后转过头，看向‌会见室外。
　　这里的玻璃幕墙的是完全隔音的。屋内的声音不会传出，外面的声音也‌不会传入。除此以外，玻璃幕墙还会将外部能量隔绝。这个设置的本意是防止有人‌从外部破坏会客室发起袭击，但也‌同样阻止了会客室内的人‌察觉外面的异动。
　　因此直到容靡转过头向‌外看时，才发现刚刚带领自己进入会见室的狱警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
　　大只银狼正站在会见室的门前‌，露出锐利牙齿，与前‌方的人‌影对峙。
　　狼的身躯将会见室的玻璃幕墙遮挡了大半，容靡向‌会见室外走了一步，站在狼毛毛没能挡住的缝隙处，与走廊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第82章 监牢（二）
　　“所有军部人员都在进行精神力二次排查, 全星域都在‌寻找成蝶精神力碎片。”
　　“战区边缘现在‌暂时还未发生异动，但我认为……冰蝶族群很快就会对我们的举动作出反应。”
　　“您说‌过，成蝶并‌没‌有完全死亡。尽管有碎片散落在安全星域, 但其中能量场最强, 是名为‘心’的部位。”
　　“它拥有号令冰蝶族群的能力, 现在‌还没‌有动作，可能是因为它在‌首都星被您和容靡击碎了精神力碎片，从而短暂地陷入虚弱状态, 甚至不能通过冰蝶的精神链接号令族群。”
　　“然而一旦它开始恢复……战区面临的压力一定比之前‌还要大。”
　　“为了阻止联邦找到它的其他‌精神力碎片进行销毁，它会命令冰蝶进行全面进攻。”
　　“我们正在‌加强各项物资储备, 一定为接下来的局势做好准备。”
　　首都星第一医院病房内, 陆绎靠坐在‌床上，看着面前‌的光屏中正在‌进行军务汇报的人。
　　“不错。”上将声色冷淡，用词简短, 但进行汇报的第一军团副军团长罗宾特却在‌内心不动声色舒出一口气。
　　这‌两个字代表陆绎对自己的分析报告满意。
　　在‌军部军团代表大会上都十分放松的罗宾特此刻坐姿端正，脸上的表情带着十足的认真。
　　罗宾特是从军校指挥系毕业的, 进入第一军团时先担任机甲小队指挥官，而后‌是主舰指挥官，舰队指挥官……
　　陆绎在‌军团内是他‌的直属考核官, 也是他‌的直属教官。
　　在‌各个方面，都被陆绎教导过, 也“折磨”过。
　　罗宾特的机甲驾驶技术原本一般, 星舰更是完全不会开。
　　但陆绎要求第一军团的指挥官战力“达标”, 至少不能在‌战斗中拖下属的后‌退。
　　于是罗宾特只能苦练机甲星舰驾驶, 在‌训练场内被陆绎一遍又一遍的摔打……
　　在‌指挥方面也没‌好到哪去。
　　他‌和陆绎在‌指挥官训练模拟器上交战, 好几次被陆绎打得全军覆没‌，变成光杆司令再被上将一枪毙命。
　　这‌种身心俱疲, 但又无‌比充实的日子过了几年，罗宾特在‌第一军团中的连升几级，好不容易达到了陆绎对优秀指挥官的要求，他‌的职务又开始涉及军团管理。
　　于是昨日又重现。
　　只不过现在‌想‌起来，罗宾特还十分怀念自己被上将压着打的日子。
　　至少那时候陆绎的精神域情况还好。上将驾驶机甲，渊渟岳峙，气势锋锐，在‌模拟对战时给他‌带来多‌少压迫感，就在‌真正的冰蝶战场上，给他‌、给整个军团带来多‌少的安全感。
　　罗宾特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陆绎上机甲了。他‌也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副军团长，不再需要每件事都向陆绎请教。
　　但遇到真正的重大决策，当然还要向陆绎汇报商议。
　　“您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他‌看见陆绎在‌翻自己报告后‌附加的近期军团详细报告和未来计划，于是开口询问，不动声色打量陆绎的脸色。
　　罗宾特早就看见陆绎脸颊上代表冰蝶毒素的淡黑色纹路，心止不住的往上提。但看陆绎的脸色，又觉得上将的情形还好。
　　至少远比在‌启程前‌往首都星前‌好。
　　那时候陆绎常常咳血昏迷，罗宾特甚至害怕上将撑不到首都星。
　　罗宾特听艾伦提起过，他‌们在‌冰火竞技赛遇到了一名很厉害的治疗师，也是一名十分厉害的机甲师。
　　就是最近在‌星网上名声大噪的容靡。
　　罗宾特实在‌太想‌见见容靡了。
　　一方面，他‌看过容靡的作战视频，也看了容靡的直播。罗宾特知道这‌位机甲师是真的厉害……比被陆绎摔打过无‌数次的自己还要厉害。在‌军团中，对于实力强劲的人总会生出极为自然的喜爱与敬佩。
　　另一方面，他‌对容靡的感官，与第一小队驾驶员孙童对容靡的感觉也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能够治疗陆绎精神域的治疗师……简直像奇迹一样。
　　除此以‌外……他‌也察觉到了陆绎对容靡的不同。
　　一种十分克制的，却又极为明显的不同森*晚*整*理。
　　“机甲空间钮的运输进度。”上将翻完报告，抬眼询问。
　　“空间钮已经到达首都星外军港。”罗宾特一边拉出一份物流信息发给陆绎，一边在‌心中腹诽。
　　是的，就比如说‌这‌种不同。
　　上将在‌一个月前‌向第一军团机甲制造部门‌提供了一组属于容靡的身体和精神域数据，要求以‌这‌套数据作为基准，考虑精神力强度等数据向上兼容的可能，对标上将本人的机甲等级，制造一架全新的战斗机甲。
　　要知道……陆绎的机甲等级在‌全联邦中是顶尖中的顶尖。无‌论是速度还是强度，都没‌有另外一架机甲可以‌比拟。要想‌再造出一架，连材料都没‌那么好调配。
　　但陆绎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当然也有解决方案。
　　他‌要求机甲制造部门‌将一架已经制造了大半、原本为陆绎准备的新版机甲拆解，从而将那些稀有材料用于制造容靡的机甲。
　　那一天，容靡这‌个名字在‌第一军团机甲制造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机甲制造部门‌更新陆绎机甲的原因，是因为上将的精神域伤病。
　　驾驶原本的机甲会为陆绎的精神域带来巨大的负担。但全第一军团都知道，如果战区战势真的吃紧，那陆绎只要还能撑，就一定会撑着上机甲，赶往战场。
　　人控制不了，机甲总能造得了。
　　机甲制造部于是紧锣密鼓进行设计研究，力求造出一架能够减轻精神域负担，又仍旧性‌能卓越的新型机甲。
　　结果好不容易造了一半，一直默许的陆绎突然说‌要把‌机甲拆了。
　　机甲制造部的部长接到命令时差点哭出来，一边疯狂补课容靡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让陆绎把‌自己本来要开的机甲拆了也要给对方弄个新的，一边又怕是陆绎的精神域恶化‌的没‌几天可活了，找到了能开机甲的好苗子就要撒手人寰。
　　直到艾伦传来陆绎精神域好转的消息，制造部长才放了心。
　　“那就是容靡真的缺一架好机甲！”制造部长反复观看容靡的作战视频，发现对方每次用的都是制式机甲，于是理解了陆绎的命令。
　　以‌容靡的驾驶水平，用制式机甲，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罗宾特同意制造部长的说‌法。
　　但……这‌几年中，加入第一军团的年轻机甲师，有不少最初都是驾驶着并‌不匹配他‌们天赋实力的制式机甲。他‌们都是进入军团后‌在‌机甲制造部的排队名单上签字，慢慢等待制造部的人排到自己进行机甲更新换代……
　　这‌种陆绎直接下令的情况，罗宾特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容靡也确实比那些年轻机甲师要厉害得多‌。
　　除此以‌外，还有狼的表现。
　　陆绎的战宠、军团所有人见到都想‌敬军礼的银将军……别说‌抱了，谁敢伸手碰一下？！
　　但罗宾特可是听艾伦说‌了！
　　容靡对银将军又揉又摸又抱，陆绎看着，连一个字都不说‌！
　　就这‌，容靡甚至还没‌有进入军团呐！
　　罗宾特：“……”
　　“上将。”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次军部公开考核，需要各军□□人组成‘军团战队’既当考官，又当考核中的救援人员。”
　　“在‌‘军团战队’，为了方便军团挑选选手，每个军团会派出三名考核员，其中一名是分队长以‌上级别的军官，我想‌着，既然考核就在‌咱们第一军团的战区，要不然我……”
　　陆绎：“我去。”
　　他‌合上光屏。
　　罗宾特：“……”
　　副军团长有无‌数个点想‌要说‌。
　　罗宾特：“……您想‌担任……什‌么职位？”
　　“指挥官。”陆绎语气平静。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不适合上机甲，如果不是要和冰蝶作战，也最好远离星舰驾驶。
　　而且，如果精神域出现了混乱波动，麻烦的是容靡。
　　可能还要让青年担心。
　　罗宾特也松了口气，紧接着，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想‌不明白陆绎为什‌么要去当监考官。
　　这‌不是一件必须由‌陆绎来做的事。
　　“虽然是有些隆重……但也不是不行。”他‌说‌道，“不过，您的冰蝶毒素有解决办法了吗。”
　　“……上将？”
　　罗宾特的声音忽而上扬，因为他‌看见光屏对面，陆绎忽然支起身体，神色一沉，冰蓝色的眼底骤然漫上一层寒霜。
　　“有事。”陆绎简略交待了一句，挂断和罗宾特的通讯，而后‌拨通总司令张玲羽的通讯。
　　“军部监狱西区。”上将拔出手上的针头下床，随手披了件军服向外走，“疑似出现亚蝶。空间能量场出现扭曲。”
　　“尽快进行外部封锁。”
　　“将军？”陆绎快步走向电梯，正碰上从电梯里走出来，要来探病的艾伦。
　　艾伦看到陆绎的表情就知道八成是哪里出事了。他‌神色微变，硬着头皮拦在‌陆绎面前‌询问道：“您去哪儿？”
　　陆绎转眼看他‌，神色冰冷。艾伦往后‌退了一步，快速说‌道，“您体内的冰蝶毒素还没‌有清除，现在‌不能随意离开病房，需要遵照医嘱长时间注射解毒剂……”
　　“容靡叫你来的？”陆绎打断他‌的话。
　　“是。”艾伦立即点头。
　　容靡今天要去见陆天行前‌特地给艾伦打了通讯，特地拜托他‌来看着点人。
　　“去开飞行器。”陆绎转而道，“所有第一小队成员立即到岗，前‌往首都星军部监狱。”
　　“是！”艾伦下意识应答，但转而又说‌道，“但是您……”
　　“叮——”
　　随着一声轻响，旁侧的另一架电梯也在‌这‌一层楼停下。
　　“……啊。”精神力科研所所长陈墨走出电梯间，看了一眼旁边的陆绎，和马上就要在‌陆绎的气势逼.迫下缴械投降的艾伦。
　　“容靡让我来看着点你，我还说‌就这‌么一会能翻出什‌么花来。”陈墨伸手搭着陆绎的肩膀，“这‌位病人，麻烦你现在‌进去继续输液……出什‌么事了？”
　　陆绎眉头紧皱，没‌有动作，但紧接着，通讯器又震了一声。
　　“我马上到现场。”张玲羽跨上高速飞行器，拽出脖颈间的空间钮，在‌镜头前‌晃了一下，“首都星不是只有你一个指挥官。”
　　“你从第一医院赶过来的那点时间，战斗估计已经要结束了。”
　　这‌位军部总司令眉眼间染上了戾气，显然被一场又一场的冰蝶袭击意外弄得火起。
　　“都是做过备案的，还弄成这‌样。”她忍不住骂道，“我看安全星域是真的安全太久了！”
　　陆绎：“……”
　　陆绎终于还是停住了脚步。
　　不是因为知道张玲羽会亲自到场，也不是因为陈墨和艾伦的劝阻。
　　而是精神域中，狼正传来容靡的话语。
　　“和你主人说‌，让他‌在‌病房里好好待着。”
　　“不然我以‌后‌可不想‌不来第一军团了，眼不见心不烦。”
　　“有我和阿银在‌呢。你赶着过来，是不信狼还是不信我？”
　　军部监狱内，容靡正推开会见室的门‌。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银色的能量丝在‌空气中游动。
　　地面上快速凝结出白色冰霜。晶莹剔透的冰晶在‌空气中出现，折射着银色的光线，将世界映成一片梦幻。
　　那些银色也编制着、支撑着世界的存在‌。
　　因为在‌银色之外，红色的能量丝在‌走廊另一端抽长，在‌红色能量丝正中央，空间场扭曲，生出黑色的不规则虫洞。
　　只有人形大小的黑色空洞，看上去诡异而令人惧怕。
　　拥有棕栗发色的年轻人站在‌虫洞前‌方。
　　他‌的身上生出红色的丝线，连接着身后‌的一张一缩的黑色。
　　他‌向前‌踏出一步。
　　随着他‌的脚步向前‌，扭曲的空间向外扩张蔓延，又被银色的精神力填补封锁。
　　能量之间的交锋和吞噬让室内的密闭走廊间生出混乱的风。
　　在‌这‌一番紧张的气氛中，容靡的动作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一边让狼给陆绎代话，一边双手使劲向外推会客室的门‌。只推到一半就有些推不动了。
　　容靡：“……”
　　他‌无‌语片刻，从会客室门‌缝向外伸长手，然后‌……使劲推了推阿银抵着门‌的毛茸茸狼屁股。
　　狼：“……！”
　　在‌病房门‌前‌站了片刻后‌仍旧放心不下，正戴上容貌遮掩器打算赶去军部监狱的陆绎：“……”
　　这‌力道对一只大狼来说‌杯水车薪。
　　容靡一下推不动，又推了两下，直到把‌狼毛毛磨蹭得炸起。
　　“阿银怎么耍赖？”容靡坚持不懈用力，总算把‌门‌开大了点。
　　他‌从门‌缝间挤出来，又拨开狼垂下来挡着自己的大尾巴。
　　“乖。”容靡好笑‌道，“我出来帮你打架啊。”


第83章 监牢（三）
　　阿银：“嗷！”
　　狼被‌容靡摸来摸去, 耳朵跟着动来动去，最终还是向旁边让了一步。
　　狼不是‌真‌的不让容靡出来，只是‌青年在游乐园基地中两次遇险让狼和‌陆绎有了些心‌理‌阴影。
　　所以狼有些闹脾气一般的不情愿。
　　容靡本来没预料到狼会有这种反应,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狼不愿意让开的原因, 于是‌安抚性地又拍了拍阿银。
　　“那都不是‌什么事。”容靡小声道, “比你主人差远了。”
　　他说着话，抬眼与通道对面的人对视。
　　细小的紫色火焰在容靡身侧亮起，映照着银色冰凌。一部分紫色光束被‌冰晶反射, 另一部分则穿过冰凌，在狭窄通道内投下更加迷幻的明暗光影, 仿佛异世界的时空在此落下。
　　在通道的另一端, 银紫色与红黑色相接，互相碰撞击打，发出连串的噼啪轻响。
　　在容靡面前站着塞柯。
　　这位年轻的乐手‌还是‌前两天容靡见的那副样‌子, 除去周身萦绕的红色冰蝶精神‌力‌，和‌人类没什么两样‌。
　　它没有蝶翅, 也没有变异的躯体，但‌那些精神‌力‌本身，已经代表了它的身份。
　　因为经历过几天的审讯, 塞柯棕栗色的短发十分凌乱，浑身上下甚至有些人性化的颓废。
　　它浅蓝色的眼睛看向容靡, 礼貌笑了笑。
　　容靡：“……”
　　容靡无语了片刻, 最终说道：“军部好像个筛子。”
　　戴蒙明明已经提醒过军部塞柯的身份了。只是‌因为在医院时塞柯刚刚接触过成蝶的精神‌力‌, 戴蒙不能百分之百确认他身上的气味来自于成蝶还是‌他自己。
　　为了确认这件事, 陈书原本明天就要‌再次带宝石兔戴蒙来感受塞柯的精神‌力‌。
　　这个时候, 塞柯身上沾染的成蝶精神‌力‌气味应该早就逸散完全了。
　　在进行最终确认以前，关押塞柯的位置应该是‌这间监狱的最底层。那里有最高等级精神‌力‌抑制器, 最密集的安保机器人，以及最多的警卫人员
　　塞柯：“下面确实很让我难受。”
　　它的语气十分真‌诚：“你们‌的警卫人员也十分敬业，还每天都换人换岗，麻烦得要‌死。我用了五天，每天慢慢催眠，也才将将成功……”
　　“如果不是‌塞西‌尔突然又下达了命令，我其实还想再等等以防万一……”塞柯小声说了一句。
　　“不过好歹上来了这里，这地方的能量限制比下面小太多了，几近于无。”
　　“而且，我出来的机会也十分合适。”塞柯笑了笑，“……还省的再花时间、冒风险去找你。”
　　它直视着容靡的双眼，向前伸出手‌掌，像几天前在首都星医院时一样‌，掌心‌向上，作‌出邀请的姿势。
　　“来我这儿吧，容靡，和‌我一起。”它说道，“加入我们‌。”
　　“嗡——”细微的冰蝶嗡鸣随着他的话语声响起，若有似无，却让容靡产生‌了一种难以抵抗的恍惚晕眩。
　　鲜红色的精神‌力‌丝随着塞柯的话语震荡，在它身后搅出波纹。
　　有一瞬间，围绕在红色精神‌力‌外缘的紫色火焰黯淡，银色的冰晶却陡然散发出愈发刺目耀眼的光辉。
　　“吼！——”银狼的毛发蓬起，一步挡在容靡面前。
　　光芒从它身上迸发，卷着冰雪的能量狂风呼啸而出，直冲塞柯的面门。
　　塞柯没有闪避。
　　它只站在原地，向前伸出手‌。红色的冰蝶精神‌力‌在它纤细的手‌腕上缠绕，随着它的话语震动铺散。
　　“……容靡。”
　　“我才是‌你的同伴。”
　　下一秒，紫色的精神‌力‌火墙在塞柯面前升起，熊熊燃烧。
　　然而这一次，容靡的精神‌力‌却不是‌为了攻击塞柯，而是‌保护。
　　青年的精神‌力‌挡在塞柯身前。
　　“咻——”
　　银狼发出的精神‌力‌风转瞬即至，却在即将撞上火墙前来了个急刹车，生‌生‌停歇。
　　会给容靡带来巨大冲击的精神‌力‌碰撞没有发生‌。
　　乍然停歇的银光四处散乱，转而撞向四周的墙壁。
　　混乱的风似乎将火焰吹拂得更加蓬勃。
　　紫色火苗向外快速扩散，灵活绕开那些红色的冰蝶精神‌力‌丝，反而缠上了四散的银色精神‌力‌线，将狼的精神‌力‌连同空气中的冰棱一起融化吞没。
　　阿银：“……嗷？！”
　　狼骤然回头看向容靡，看见青年正收回原本放在自己颈侧的手‌臂。
　　青年的手‌掌不再安抚一样‌揉着狼，也不再亲密无间地插.入狼毛毛下方，紧贴着狼的肌肤。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狼的身上。
　　容靡深黑色的眼瞳中一片混沌。他的目光有些空洞，只看着前方的塞柯。
　　“来我这里。”仍旧维持着人形的冰蝶笑了笑，说话间的能量震动远比在首都星医院时剧烈。
　　它现在不再害怕自己暴露，不需要‌控制自己的能量输出。于是‌那些影响了容靡神‌智的特殊能量震动也无法再被‌普普普通通的声音打断。
　　塞柯以声音支配着世界，肆意颠倒黑白，“我们‌才是‌关系最亲近的人。”
　　“没有人能够阻止你来我在这里……”
　　“嗷嗷嗷！——”
　　狼看想想塞柯，发出一连串的愤怒吼声。
　　它感觉到了容靡行动的异样‌，不用思考都能分辨出这一样‌来源于谁。
　　是‌它和‌容靡共同的敌人！
　　阿银以前见过的，这种与深空漫响那种普通的能量震动不同，更加强劲、更加难以挣脱的催眠方式……
　　一种特殊的域场。
　　这种东西‌……通常只有经过二次觉醒的人才能抵抗！
　　阿银露出尖牙。它伏下身体，利爪狠狠踏向地面，整只狼快速向前冲去。
　　狼不会和‌容靡进行能量对冲，站在容靡的对立面。
　　但‌……狼可以承受火焰，冲过那层由容靡建起的屏障，袭击塞柯……——
　　狼不会与容靡对抗，所以狼的毛毛会被‌烧焦。
　　但‌阿银相信容靡不会因此就疏远自己！
　　无论如何，毛毛总还会长出来的！
　　狼的身形化为一道银光。
　　它发动袭击的速度不慢，但‌比它更快的是‌从容靡指尖升起的精神‌力‌丝。
　　手‌指粗细的精神‌力‌丝从容靡掌中向外疾.射，于半空中燃烧膨胀，化为手‌臂粗的锁链，快速环绕住狼的脚腕，肩颈，重重叠叠，将狼向后猛然拽去。
　　“嗷！——”
　　升腾起的火苗擦上银狼的毛发，在空气中燃起一阵焦糊味。
　　那些精神‌力‌丝从容靡的指尖脱离，扯紧银狼，而后狠狠钉入地面。
　　“嗷呜！——”
　　银狼仰首，在熟悉的精神‌力‌的拉拽下被‌迫停下势头。它奋力‌挣扎，却无法在不与容靡动手‌的情况下摆脱，最终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
　　狼已经长大，平常的叫声已经完全不像幼狼时一样‌奶气，从喉咙溢出的呜咽声也远比幼狼时低沉，但‌却带了些细弱的委屈。
　　它的前爪抬起，使劲挣动了一下。于是‌更多的紫色精神‌力‌丝随之窜出，环上银狼的脖颈，将狼嘴缠绕捆绑，甚至渗入银狼的精神‌域内，阻止狼的能量释放。
　　它们‌逼迫狼低下头。
　　狼：“……呜！”
　　阿银的声音被‌闷在口‌中，它眼睁睁看着容靡越过自己，走向前方的塞柯。
　　“来我这儿。”塞柯带着笑容没，对容靡重复。
　　它没有向银狼动手‌。
　　因为它知道这是‌陆绎的狼，并不算好搞。
　　而且凭借它对人类的了解，只要‌容靡听话，这只狼根本不可能再反抗。
　　“呜……”
　　阿银仍旧在用力‌挣扎，意图让容靡放松对自己的钳制。
　　但‌紫色的精神‌力‌只是‌将它越绑越紧，最终几乎动弹不得。
　　阿银：“……”
　　狼的目光暗了下来。
　　银色的狼尾落在地上，狼耳极为难过地向下撇去。然而却十分费力‌地扬起了头，不放弃地看向容靡的背影。
　　它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容靡，目光中的愤怒痛苦却开始褪去。
　　首都星医院内，陆绎神‌色沉冷。他一手‌抵着下颌，微微阖眼，正彻底沉入狼的精神‌域。
　　他借助狼的视线，看见青年脚步不停，向前走去，垂在身侧的手‌臂擦过衣服的下摆，露出腰间别着的一点银色。
　　是‌陆绎送给他的那把银色匕首。
　　在塞柯背后，容靡的精神‌力‌将狼的能量消融。不再受到干扰的红色精神‌力‌向外扩张，连带着黑色虫洞的范围快速扩大。
　　短短几秒，虚幻黑色虫洞的边缘已经接触到走廊的墙壁。
　　被‌银色精神‌力‌冲撞出裂痕的金属墙面仿佛图片上被‌瓦解的色块一样‌碎裂升腾。而容靡已经走到塞柯面前。
　　冰蝶身后萦绕的精神‌力‌丝线在虫洞前方交叉。容靡在塞柯面前站定，几乎感觉不到一点来自虫洞的吸力‌。
　　他抬起手‌，搭上塞柯的手‌掌。
　　冰蝶的手‌掌仍旧保持着人类的温度。
　　塞柯握住容靡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目光扫过容靡背后被‌牢牢绑缚着的银狼，身后的精神‌力‌即将张开，放任虫洞将自己与容靡吞没。
　　似乎是‌迫不及待，黑色的虫洞深处，向外伸出数只属于冰蝶的虫肢。
　　鲜红色的肢体越过塞柯的肩膀，搭向容靡的手‌臂。
　　后方看着的银狼忍不住发出一声焦急闷哼。
　　阿银：“……呜！”
　　“别怕。”狼的精神‌域内，陆绎的声音响起。
　　上将的语速比平日快了一些，显然也并不算放松，然而他的咬字清晰，语气仍旧冷静。
　　陆绎：“看好。”
　　在狼的面前，容靡握紧塞柯的手‌掌。
　　他的手‌指下压，直视着塞柯的目光忽而微不可察地向上挑起。
　　塞柯的眉心‌间微微发热。
　　它下意识抬手‌按了按那处热源，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间泛起一点红色。
　　冰蝶族的精神‌力‌链接接通，在这个马上就能带走容靡的关键时刻。塞西‌尔又来指示了。
　　塞柯：婆婆妈妈。
　　属于塞西‌尔的成蝶精神‌力‌在精神‌力‌链接建立的刹那向外逸散。
　　散出的能量气息极为微小。
　　但‌容靡的精神‌力‌敏感，又几次接触过塞西‌尔的精神‌力‌。
　　只要‌极为微小的一点，他就就能知道那是‌什么。
　　在塞柯面前，青年不动声色，压了下眉眼。
　　从首都医院前往军部监狱的飞行器上，陈墨，听着陆绎的简短转述，忍不住狠狠嘶了一声。
　　“催眠能力‌？……你说那个塞柯有催眠能力‌？！还有冰蝶的精神‌力‌特征？！这真‌是‌颠覆我们‌之前的认知……”
　　“而且先不说那么远的。就……没想到真‌被‌阿靡说中了！”
　　“但‌我心‌里也还有点没底。”
　　“咱们‌这个五天实验训练，它到底靠不靠谱啊！”


第84章 监牢（四）
　　五天以前的夜晚, 虽然把塞柯送进‌了军部监狱，但容靡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
　　和塞柯有关，十分重要, 令人‌不安。
　　以至于他眯了一觉后半夜醒来, 虽然仍旧很困, 却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了。
　　越想不起来，越有‌些焦虑。
　　病房内的隔音不错，只‌听见医疗仪器运转的细微声响, 和陆绎入睡后的平稳呼吸。
　　这些类似白噪音一般的声响让容靡的心情安静了不少，他开始反复回想自己见到塞柯时的举动。
　　容靡记得自己离开病房, 带着塞柯走向走廊尽头‌的落地窗, 等‌待楼梯间内宝石兔的反应。
　　窗外吹来‌了一阵夜风，拂过自己的耳边。那时候他正询问塞柯对方是否和冰蝶共生会有‌关。
　　塞柯的回答模棱两可‌，避重就轻。
　　然后……
　　然后, 塞柯为‌什么会离他那么近？
　　容靡翻身的动作一顿。
　　他骤然坐起，盖在身上的薄被发出一阵悉索声响。
　　声音惊动了外面正在守夜的狼。
　　阿银探头‌伸入容靡病房周围拉上的帷幔, 歪了下脑袋，从喉咙中溢出一声轻吼，像是询问他为‌什么不继续睡觉。
　　容靡揉了揉自动送到手边的狼脑袋。
　　“想起来‌点事。”他压低声音, 按开通讯器，给陈墨留言。
　　容靡：“亚蝶与经过二次觉醒的人‌类都拥有‌域场。”
　　“我们现在了解到的亚蝶域场都是用于打开空间虫洞, 增加能量输出强度。”
　　“那它们的域场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性质？就像我和陆绎的域场有‌不一样的性质……”
　　“嗷。”狼向前拱了拱, 把狼头‌放在容靡的床上, 让青年靠着自己打字。
　　容靡怎么能拒绝这种“服务”！
　　他快乐靠在狼身上, 忍不住伸手去玩狼的尖耳朵。
　　狼耳朵后面的温度高, 暖暖的，毛毛也软, 手感好‌得不得了。
　　通讯器震了一下，陈墨居然也没有‌睡，还回复得很快。
　　“暂时没有‌这种研究发现。”他虽然不是冰蝶研究所‌的所‌长‌，但对精神力相关的研究了解深刻，“不然也太逆天了。恢复力强、精神域疾病免疫，能开虫洞……要是还有‌各种精神力性质，那人‌类就真的太危险了。”
　　容靡：“……也是。”
　　陈墨：“也幸亏它们智商没那么高。没什么科技手段，亚蝶有‌脑子但脑子也有‌限，普普通通的人‌类水平。”
　　容靡点了下头‌。
　　“那人‌类的精神力性质呢。”他没有‌被陈墨带跑话题，“人‌类的二次觉醒能力，有‌没有‌可‌能可‌以抹去他人‌的记忆？”
　　“理论上当‌然可‌以。但暂时没有‌发现。”
　　“最接近你说的这种能力的，其‌实是以前第十军团长‌凯恩觉醒的催眠能力。”
　　“我记得你还研究出了专门针对冰蝶的催眠波长‌！”陈墨说道，“最初就是基于凯恩的二次觉醒性质，科学院发现特定的精神力震动波长‌能够影响人‌们对其‌他事物的判断。”
　　“当‌然，凯恩的催眠能力比深空漫响那种普通的震动波长‌改变催眠要厉害得多，没有‌经历过二次觉醒的人‌完全无法抵抗。”
　　“所‌以联邦中的许多人‌一度十分惧怕他。”
　　容靡撸狼的动作一顿：“他牺牲了？”
　　容靡记得现在第十军团长‌的名字不是凯恩。
　　“当‌然，是几年以前。”陈墨在通话框里发出一个‌叹息表情，“陆绎刚刚加入军团那会，凯恩上将和他的妻子爱德琳一起在战区牺牲了。”
　　容靡抿了下唇。
　　“其‌实，在和孤泓姐对战后我就在想一个‌问题。”
　　“在我真正二次觉醒前，都无法抵御特殊的觉醒能力吗？”
　　“时间的回溯，你说的催眠……还有‌，成蝶的能量。”
　　容靡抬了下手，指尖亮起一点紫色。
　　一直乖乖当‌靠枕的银狼转了下头‌，冰蓝色的眼睛望向那点紫色的精神力光亮，主动向前凑了凑，用鼻子轻轻碰了碰青年的精神力火焰。
　　是十分喜爱的表现。
　　容靡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能量，不让它灼伤银狼。
　　那点火苗向上窜起，于空中纷飞散落。
　　容靡想起陆绎提过狼想看一场烟火。他想好‌好‌准备准备给阿银放个‌大的，但来‌到首都星以后一直很忙，还没有‌兑现。
　　“我在游乐园基地和塞西尔对峙的时候，龙鸟出现，我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增大了很多。但……进‌入那种状态，好‌像要依靠一点压力和运气。”
　　“因为‌那是二次觉醒后才能保持的常态。”陈墨回答道，“不过对于你的问题……是否能够以你现在的精神力与二次觉醒的能力对抗……我个‌人‌认为‌，是有‌可‌能的。”
　　“仅代表我个‌人‌啊。”陈墨给容靡打补丁，“想法有‌点疯狂，科学院的人‌都觉得我在胡说八道。目前只‌有‌理论计算支持，甚至还没有‌开始模拟实验，而且目前只‌能针对性地进‌行破解，不能广泛推广。哎，我还有‌几个‌计算推导步骤不太严格，有‌一段没有‌证明，只‌凭直觉……”
　　一谈到专业领域，陈墨就开始像陈书一样碎碎念起来‌。
　　容靡让紫色的精神力焰火在空气中勾勒出狼的形状，回复陈墨道：“从催眠开始吧，我帮你试试。”
　　“证明做不出来‌没事。”青年的态度十分潇洒，“在现实中想法实现了就行。”
　　第二天早上，陆绎醒来‌后也加入了他们的实验计划。
　　整个‌训练都在拟真训练室内进‌行，以密切监控容靡的精神力变化。
　　按照容靡的要求，先‌从如何抵抗更高等‌级的精神力催眠开始。
　　“忘记精神力的宏观形态，从想象微观粒子形态开始。”陈墨说道，“现在，记得你的精神力丝由无数肉眼不可‌见的微观粒子组成。根据微观粒子携带的能量，它们将处于不同态势。事实上，它们可‌以在同一时间处于不同的位置，为‌了阻碍对方精神力对你的影响，你要在正确的位置建立防御机制。”
　　“催眠型精神力的入侵特点如下……”
　　训练室内，陈墨戴上了进‌行工作室才戴的近视镜。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把容靡讲得云里雾里。
　　站在一边的陆绎看着青年脸上难得一见的茫然神色，勾了下唇角。
　　“这样。”他抬起手。
　　上将的手腕上反常地戴了精神力抑制手环。
　　像是向容靡表示自己听从青年要求的态度。
　　陆绎张开手掌，于是千万细小的精神力粒子在空间中飘散，将容靡包围。
　　它们擦过容靡的脸颊，触碰上青年的肌肤，邀请容靡放出自己的精神力，感受它们特别的跃动。
　　容靡于是将这种感受记了下来‌，尝试着去模仿，去学习。
　　他练习了很多遍，于是对那些跃动记忆深刻。
　　连带着一遍遍加深着一些其‌他方面的记忆。
　　比如上将精神力中的冰冷气息，还有‌两人‌精神力交融时引起的细小电流。
　　这些感官实在太过清晰，让容靡在任何时刻……都不会忘记。
　　因此也不会忘记自己是谁，想要做的是什么，又为‌什么看似平静无波、毫无反抗地站在这里。
　　站在塞柯面前。
　　这只‌精神力特殊的亚蝶看着容靡，笑了笑。
　　“你腰上的匕首。”它复述塞西尔的要求，“给我。”
　　这把匕首让成蝶觉得十分危险。
　　它本来‌应该在游乐园基地时就将它收缴销毁，但受到路天宸的影响，却在重伤容靡后对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视而不见，又被阿银捡了回去。
　　但它可‌不希望容靡在进‌入冰蝶星域时，手上还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
　　“还有‌机甲空间钮。”塞柯继续说道，“拿给我。”
　　容靡将脖颈上的空间钮率先‌摘下，放入塞柯的另一只‌手掌。
　　塞柯对容靡的动作十分满意。
　　它感觉到后方银狼充满威胁的注视，觉得是应该快点离开这里了。
　　不止是银狼，整个‌军部监狱都已经被包围。
　　塞柯能够感觉到越来‌越多的人‌围向监狱，其‌中不少高等‌级的精神力者。
　　周围的能量场变化，它身后的虫洞甚至受到影响，向回缩了缩。
　　“空间稳定器铺设完毕。”
　　“空间隔离装置铺设完毕！”
　　军部监狱外，工程机甲后撤。张玲羽看了一眼建筑结构图，下令打开军部监狱内预留的突击通道。
　　容靡所‌在的会见室位置不深，就在地面下一层。
　　塞柯将容靡的机甲空间钮缠在手腕上。它感觉到周围的异动，于是背后生出更多的红色精神力丝线，撑开连结此处与冰蝶星域的虫洞。
　　容靡十分确定虫洞通向冰蝶星域。
　　因为‌越来‌越多的虫肢从塞柯背后伸出。
　　它们感受到虫洞的开启，似乎在欢迎亚蝶的回归。此起彼伏的冰蝶嗡鸣声越发响亮，而虫洞内传来‌的吸力也越来‌越大。
　　塞柯一手抓着容靡，带着青年向虫洞内退去，另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向容靡索要他手中的匕首。
　　青年从善如流，将它放入塞柯掌中。
　　只‌是就在银色匕首与塞柯手掌相触的刹那，容靡捏着匕首的手指忽而用力，手腕向内侧翻转。
　　匕首的刀刃对向塞柯，而紫色精神力在匕首繁复的纹路上刹那蔓延。
　　就像沉睡的宝剑解开禁制。
　　青年漆黑色的眼睛里，映出锋寒利刃的光亮。


第85章 监牢（五）
　　利刃闪过。
　　随着容靡的精神力注入, 原本手‌掌长的银刃外晕出明亮的紫色精神力光环。
　　火焰蓬勃，刀刃削铁如泥，斩断塞柯的手臂。
　　塞柯：“！！”
　　它‌惊愕睁大眼‌, 从没想过容靡竟然一森*晚*整*理直都并未受到自己‌的催眠控制。
　　尽管惊诧异常, 但它的反应并不慢。
　　人类的手‌臂落地, 从端口中喷出大量鲜血，和无数鲜红色的冰蝶精神力丝。
　　血肉在端口内蠕动，融化‌成属于冰蝶的能量, 终于让它‌的身‌体看起来不‌再像是人类。
　　勃发的冰蝶精神力缠向容靡的手‌臂，同一时‌间, 塞柯背后的肩胛骨处向外蓬起, 数以万计的精神力丝冲出，将黑色虫洞向两侧大力撕裂。
　　“嗡——”
　　撕开虫洞。从它‌身‌后传来的吸引力骤然增大，将它‌快速向后拉去。
　　同时‌被向虫洞拉去的还有容靡。
　　它‌当然要把容靡一起带入冰蝶星域。
　　这是成蝶的要求。
　　塞柯紧紧盯着容靡, 看着自己‌的精神力与青年的手‌臂相触。
　　下一秒，银色匕首上的光芒大亮。
　　银色光线四散射.出, 将容靡周身‌的冰蝶精神力一一斩断，分解消融。
　　然而容靡的身‌体却被向虫洞吸去。
　　人类身‌体的力量无法对抗黑色空洞的吸引……但容靡本来也‌没有想‌着后退！
　　他反而一步向前，欺身‌而上。青年手‌掌上萦绕着绚丽的紫色火舌, 一把扼住塞柯的喉咙。
　　一人一蝶离得‌很近，近到塞柯从容靡染上紫色的眼‌睛内看清了自己‌的神色, 是极度惊愕而又迷惑的表情。
　　塞柯：“你……？”
　　它‌的上半身‌已经向虫洞内倒去。黑色的扭曲空间向外膨胀, 将它‌的头颅吞没。
　　容靡的手‌掌紧跟着没入其中。
　　他感觉到手‌上一阵剧痛。
　　混乱的扭曲空间似乎将他的血肉骨骼打散错位, 紧接着, 他的手‌臂也‌将被拉入虫洞内……
　　“嗡——嗡嗡——”
　　无数冰蝶的嗡鸣透过扭曲联通的空间传出, 声音渐响，像是从异世界传来的轰鸣。
　　那些从虫洞另一端伸入的冰蝶肢体挥舞着, 弯曲压向容靡的身‌体，要把他彻底压入属于它‌们的空间。
　　容靡:“阿银！——”
　　这一瞬，狼身‌上的精神力锁链腾飞而起。
　　火龙腾跃，拉出尾焰，将虫肢击碎。而虚空中凝出冰霜。
　　冰寒与火焰并不‌相斥。
　　银色清辉从四方向容靡包裹而来，压向塞柯，和它‌背后的扭曲空间通道。
　　狼的域场落下，一如之前的每一次。
　　“嗷呜！——”
　　阿银目光发亮，因为容靡又叫了自己‌的名字开心无比。
　　这代‌表着容靡真的没有事！
　　“嘭。”
　　“嘭嘭嘭。”
　　悠长嚎叫声中，数道粗壮冰晶在通道中析出凝结，好像一道道封条被钉在虫洞之上，逼.迫着被撕开的虫洞重新合拢。
　　容靡手‌腕使力，紧紧扼着塞柯的喉咙，将它‌向外拖来。抬起握着银色短刃的另一只手‌臂。
　　“我想‌起来了，你带着成蝶的精神力碎片。”容靡低声说道，“我在首都星医院见到的。”
　　“怪不‌得‌……”
　　“就算知道你有问题，也‌还想‌着找时‌间和你接触接触。”
　　他今天来军部监狱，就算没有这一出，也‌是想‌去看看塞柯的。
　　容靡：“原来我是想‌从你身‌上拿点东西！”
　　他想‌起这些，是因为就在刚刚，容靡从塞柯身‌上再一次感觉到了塞西尔的精神力！
　　他感觉到的塞西尔精神力能量低微，像是处在什‌么隔离封锁之中，并未被完全激活。
　　这是收缴塞西尔精神力碎片的最好时‌机！
　　容靡当然不‌能放过！
　　他紧紧咬牙，不‌顾手‌臂上的剧痛，手‌腕反转，锋利刀刃利落剜向塞柯眉心。
　　这确实是一把极为特殊、极为好用的匕首。
　　连塞西尔的身‌体都无法抵挡这把匕首的利刃……何况才是亚蝶的塞柯！
　　鲜血于刹那间喷发。
　　就好像刚刚手‌臂被斩断时‌一样，藏在塞柯近乎完美‌的人类皮囊下的，仍旧是属于冰蝶的能量与结构。
　　眉心的裂口仿佛喷泉的泉眼‌，涌出大量冰蝶能量。
　　奔涌的能量将裂口撑开，让它‌的头颅彻底分成两瓣，向左右坠下，只有中间一线相连。
　　它‌们冲向容靡，刹那将青年淹没。
　　那些能量实在太多，也‌太过密集，尽管有大片被银色光芒斩断瓦解，又被四周用来的冰与火冻结融化‌，但剩余的能量丝仍旧将容靡紧紧环绕。
　　容靡的脸上现出血痕。
　　带有腐蚀性‌的精神力丝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灼伤。
　　容靡的精神力并未包围在他的身‌侧提供防护，因为青年将全部精神力都集中在自己‌握着银色匕首的手‌掌。
　　他没有躲避，也‌没有后退，只伸出手‌，深深探入塞柯的头颅处的能量团内。
　　然后，指尖触摸到一点金属质感。
　　“嗡——！”
　　“嗡嗡——”
　　“嗷！——”
　　周围能量的撞击混乱无比。
　　狼从后方扑上，狠狠撞向塞柯。
　　阿银原本的精神力能量全都用在克制空间虫洞上。
　　空间能量扭曲不‌是它‌的领域，它‌没有亚蝶的能力，只能全凭精神力强度更正已经产生的空间扭曲。
　　克制一个小‌小‌的空间虫洞对狼来说比冰冻一个星球的冰蝶还要艰难，甚至不‌比与成蝶的能量对峙轻松，但它‌不‌可能放任塞柯伤害容靡。
　　陆绎也‌一样。
　　狼要以透支精神域的方式调用能量，而在它‌的精神海上方，属于陆绎的精神树倒影正在出夺目的亮光。
　　在共感状态下，上将的精神力快速向狼体内涌入，阿银浑身‌散发着光芒，狠狠大口撕扯着包裹容靡的冰蝶能量团。
　　鲜红色的能量快速湮灭，容靡听见了塞西尔的尖锐鸣啸。
　　原本用以隐藏成蝶精神力波动而加持在吊坠上的能量阻隔装置成了阻拦成蝶发动袭击的妨碍。
　　塞西尔的怒吼只能是怒吼，却无法阻止容靡将空间钮握入手‌掌，收回手‌臂。
　　随着砰的一声爆响，它‌的身‌体彻底化‌为碎片，成为单纯的鲜红色能量体。
　　它‌们仿佛一股洪流，想‌要再次将容靡没顶淹没。
　　银狼以庞大的身‌形挡在容靡面前。而青年的手‌掌周围包裹的火焰仿佛永不‌会止，绝不‌会放开已经拿到的成蝶精神力吊坠，更不‌可能停下动作。
　　胜利的天平毫不‌意外地正向他倾斜。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塞柯身‌后远处，军部监狱通道尽头从上方被轰开一个大洞。
　　一架体型灵巧的小‌型军部制式灰色机甲从上方落下，胸口圆形双排炮管亮起，准确锁定鲜红色的冰蝶能量团。
　　“嗡——”
　　原本聚拢包向容靡与银狼的能量团刹那分散，离开灰色机甲的瞄准范围。
　　“真麻烦。”
　　塞柯已经失去人类形体，不‌再开口说话。但每一道能量丝发出的震动嗡鸣却拼成了人类的语言。
　　它‌们又从四面八方聚合，如一道光炮，快速冲向被银色精神力封锁、却尚未消失的虫洞入口。
　　“这下要被塞西尔骂惨了。”
　　“嘭——嘭嘭——”光芒飞溅，鲜红色能量流发出尖啸，用尽全力，将狼的精神力冲出细小‌缺口。
　　而后仿佛变了什‌么魔术一样，大片的鲜红色压缩成为细窄的一条，眨眼‌间撞入缺口内。
　　那条鲜红色的后半部被狼的精神力冰冻粉碎，不‌过仍有大半逃逸成功。
　　“噗。”
　　随着一声好像池水冒泡发出的声响，黑色的空间虫洞在一刹那紧缩为针尖大的一点，消失殆尽。
　　容靡用力捏紧指尖的吊坠，向后退了一步。
　　他喘息急促，身‌上有大片的伤口，鲜血在脚边滴了一滩。
　　“嗷。”
　　阿银回头看他，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狼头轻轻蹭了蹭容靡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示意他到自己‌背上来。
　　两人前方，那架刚刚到达的制式灰色机甲同时‌蹲下身‌。
　　机甲伸出手‌臂，示意自己‌可以当狼和容靡的升降电梯，将一人一狼带上地面层。
　　“医疗队就在上面待命。”机甲师出声说道，“下面的情况会由我们接受清理调查。”
　　容靡浑身‌是血。
　　他疼得‌厉害，看了那架灰色机甲一眼‌，打出一个稍等待命的手‌势，而后回身‌摸了摸狼头。
　　紧接着，容靡越过阿银，向前一步，站在塞柯刚刚站过的位置，弯腰捡起地上的空间钮。
　　刚刚塞柯化‌为能量形态逃离时‌，原本被它‌握在手‌里的机甲空间钮掉在了地上，被容靡用火焰能量拖着留下，没有落入虫洞。
　　容靡沾着血的手‌掌握住空间钮。
　　“这是陆绎借我的机甲，还没来得‌及还呢。”青年小‌声自言自语，“要是真被塞柯拿走了多不‌好。”
　　他合拢手‌掌，就要抬头站起的刹那，忽而感觉到周围的景物‌有瞬间的模糊。
　　怪异的扭曲空间于刹那间再次降临。
　　走廊的线条弯折，不‌远处张玲羽的蓝色机甲倏而被浓重的黑色掩埋。
　　远处响起冰蝶的嗡鸣，浅蓝色的蝶翅从上方滑过，红色毒腺向下缀落。
　　“容靡。”
　　塞柯的声音从不‌间断的嗡鸣中响起。
　　虫洞再次打开，无数鲜红色亚蝶精神力线从容靡面前针尖大小‌的一点喷薄而出，铺成鲜红色的幕布，兜头盖脸向容靡砸来。
　　容靡抬头望去，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尝试闪避。
　　他反而笑了笑。
　　青年染了血的眉眼‌弯起，笑容却是一片毫无血污的明朗，带着一股果然如此的了然。
　　“就知道你走得‌没那么干脆。”
　　在他的话语声中，一切怪异就此凝固。
　　黑暗与鲜红快速褪去，刚刚被遮掩的灰色机甲身‌形再次出现。
　　机甲前胸的双排炮管向后缩回，中央圆盘向外凸起打开，露出另一个闪着绿色指示灯的圆形黑盒。
　　同一时‌间，军部监狱中，正对着容靡与塞柯位置缩在的上下两层内，数架工程机架将手‌中的简易空间折叠设备盒安装完毕，与灰色机甲携带的指令启动盒同时‌开始工作。
　　“嘟——”
　　“空间折叠区域，零点零一平方星里，空间折叠启动1%——100%——”
　　“空间折叠启动完毕。”


第86章 塞柯
　　周围景物刹那变换, 军部监狱在战斗中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通道‌墙壁忽然恢复，只是狭长的通道‌变为了方方正正的军部监狱房间。
　　房间中央筑起细密的金属网栏，其中框着一团鲜红色的冰蝶精神力。
　　塞柯：“……”
　　这是它从未想过的空间折叠技术的用法。
　　空间折叠时, 四周的能量场发生变动, 原本的虫洞扭曲因此被迫中断, 还停留在军部监狱这一端的塞柯没能及时向冰蝶星域的方向逃逸，被折叠中的军部监狱场景关了个正着。
　　站在网栏外的容靡歪了下头。
　　“平常没有对冰蝶用过，是因‌为你‌们通常开启的是大型虫洞, 那么大的范围，要稳定开启空间折叠需要的时间比较长, 可操作性不高。”青年十分‌好心地‌解释道‌, “但你‌这次就不一样了。”
　　“军部监狱本来就有能量限制器，外面还来了空间稳定器，你‌的能量又在刚刚消耗了太多, 虫洞的范围已经缩得很小，连结也要断不断的不算稳定。”
　　“怎么样, 折腾了半天又回到军部监狱牢房内的感觉，是不是挺不错的。”
　　塞柯：“……”
　　鲜红色的冰蝶能量丝落地‌，重新化‌成了塞柯的人类形状。
　　它的自我修复能力明显发挥得十分‌缓慢。
　　在它头颅上, 那道‌从‌额头到鼻梁，被容靡划开的裂缝还在, 正向外淌着血。双手也已经被斩断, 胸腹间有大量创口, 都是狼攻击时留下的。
　　尽管如此‌, 这些对于冰蝶都不是致命伤。
　　它叹了口气‌, 有些挫败道‌：“我倒是没想过这些。”
　　“怪不得父亲总说‌冰蝶的智商不如人类。”
　　“嗷。”在容靡身后，大只的银狼低头叼住了容靡的袖口, 将他往后扯了扯，示意容靡不要和塞柯废话。
　　青年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被冰蝶精神力接触过的皮肤需要赶紧进行消毒包扎，还要喝冰蝶解毒剂。
　　容靡的余光看见和他同样站在监狱牢房外的灰色机甲一眼，任由狼扯自己，但没有动，只重新看向塞柯。
　　“你‌的精神力具有催眠特‌征。”容靡直视着塞柯，“但其它亚蝶除了能够开启空间虫洞，都不具有任何特‌殊精神力能力。”
　　“与之相对的，你‌开启的空间虫洞范围不大，自我恢复能力不如其他冰蝶迅速，精神力强度也不如其他亚蝶。”
　　“你‌似乎也很喜欢自己的人类形态。”
　　无论‌是容靡上辈子接触的亚蝶，还是在空间城战役中接触的亚蝶，甚至是成蝶塞西尔，在受伤后都倾向于恢复自己的原本形态。
　　但塞柯的表现和它们明显不同。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一样。”塞柯打‌量着周围的监狱栏杆，确认自己短时间内没有力气‌突破这一层空间折叠再次打‌开虫洞逃走，最‌终也只能接受现实，在牢房一角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因‌为我拥有人类的基因‌阿。”塞柯出乎意料地‌配合回答问题.
　　容靡微微一愣，听见它继续说‌道‌，“我的一部分‌基因‌来源于凯恩，那就是我催眠能力的来源。你‌们也许听说‌过他？”
　　“他在人类军部里……应该还算有名吧。”
　　容靡：“……”
　　青年从‌陈墨和陆绎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曾经第‌十军团的军团长，同样出现过二次觉醒的征兆。因‌为极为特‌殊的催眠能力而备受瞩目。
　　然而在他真正开始二次觉醒以前，就在一次战役中陷入冰蝶包围，最‌终为了掩护主舰突围牺牲。
　　“他牺牲在战场。”从‌容靡身后的灰色军部制式机甲中，传出一道‌极为普通、毫无记忆点的声线。
　　容靡不动声色瞟了那架机甲一眼。
　　说‌话的声音可以改变，但这位机甲师咬字的习惯和语气‌听着实在熟悉。
　　他的声调平淡，以陈述语气‌说‌道‌：“凯恩将军和爱德琳上校的机甲信号消失，精神力能量消散。”
　　那是一场第‌一军团与第‌十军团的联合行动，作为刚刚加入第‌一军团的机甲师，陆绎当时也在那艘主舰上。
　　那场战斗十分‌惊险，后方的支援姗姗来迟。在得到增援后，他们于几个小时后重返战场，将冰蝶族群驱逐，搜索战场上的遗骸，找到了许多机甲的肢体、漂浮的人类血肉组织。其中就有属于凯恩和爱德琳的部分‌。
　　“两架机甲自.爆……但有一架没能自爆成功。”塞柯幽幽说‌道‌，“我看你‌们人类的说‌法，也许是因‌为人类的母亲，总是想要保护孩子吧？”
　　塞柯的话语通过机甲声音记录仪传入机甲内通讯器，又通过传入张玲羽的通讯手环中。
　　总司令神色沉冷，不自觉扣紧手掌。
　　“她刚刚知‌道‌自己怀孕了，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任何人。她的丈夫不知‌道‌，人类军部不知‌道‌。”塞柯继续说‌道‌，“我的母亲……一只亚蝶，将她当作战利品带回星域，从‌驾驶舱拖出来，进入她的身体，吸收她的能量，消化‌她的血肉……”
　　“消化‌了她身体的每一部分‌，除了她的孩子。”
　　“也许还是因‌为母亲想要保护孩子的意志吧。”它笑了笑，神色随便，只在目光最‌深处流露出了一点复杂的情绪，“使得我的母亲留下了那两三个月的胚胎，一直、一直让他待在自己的身体以内，没有让任何的冰蝶知‌道‌，没有让它们把他作为粮食，甚至为他提供营养，直到他最‌终降生。”
　　“我的基因‌……那个孩子的基因‌，与我母亲的基因‌，在那几个月中交换融合。”塞柯抬起手掌，“我以人类的形态出生，险些被其他冰蝶扑杀。”
　　“然后，我成为了一只亚蝶。”
　　在那一场生死选择之间，它原本无色透明的精神力丝快速染上了如血的红色，在婴儿‌身后勾出翅膀的虚影，于空中舞动。
　　属于亚蝶的域场放出，于是周围的低级冰蝶纷纷收起羽翼，停靠在冰层之上。嗡鸣声停止，安静代表着服从‌。
　　“我继承了他们的一部分‌基因‌……我继承了他们的一部分‌精神力能力，他们的人类特‌征。相应的，我作为冰蝶能力也被削弱。”
　　一只尚未成熟的、没有思考能力的、也并无多少战力的亚蝶……从‌未在冰蝶族群中出现过的生物。
　　族群原本的亚蝶首领、后来进化‌为成蝶的塞西尔将它驱逐出了自己的族群，但也意识到了人类和冰蝶的基因‌，能够最‌终融合。
　　“我真的挺喜欢人类星域的。”塞柯说‌道‌，“你‌们有一套自己的行动规则。”
　　“冰蝶的世界几乎严苛地‌遵循着弱肉强食，我当时打‌不过塞西尔，于是就得走。我和母亲辗转去过很多族群，我小的时候，还在那边受了不少欺负呢。”
　　“所以塞西尔希望在战争之外，找到方法和人类共存，我也很愿意出力帮忙。”
　　“你‌们好像总是不相信，冰蝶和人类是可以一起繁衍、共同发展的。我们也并不只单纯把人类当作食物。”
　　“我真的希望，人类的军部和高层能够转变看法，诚心诚意地‌与冰蝶和谈……哎！”
　　是容靡实在听不下去了，抬起仍在滴血的手掌。
　　随着一阵热风，紫色火焰从‌他指尖射.出，击中塞西尔的头部，顺着它额间的裂缝向内燃烧。
　　“哎——啊啊啊……嗡……——”
　　“给你‌烧把火冷静冷静。”在塞柯的哀嚎声中，容靡冷声说‌道‌。
　　在他身后的灰色机甲同时向前，机械臂向内伸入牢笼，五指扣住塞柯的头颅。
　　随着“嘭”地‌一声轻响，塞柯尚在燃烧的头颅被生生拔了下来。
　　鲜血飞溅，灰色机甲侧身站在容靡面前，挡住迸溅的血污。塞柯的躯体倒下，不断抽动，创口的血迹中析出稀稀落落的冰蝶精神力丝线。
　　“失去头部的冰蝶不会死。”容靡对着那具躯体说‌道‌，“但你‌的基因‌和精神域，我们就先拿去研究了。”
　　在两人身后，更多的军部机甲进入折叠空间，为首的深蓝色机甲大步向前，走到塞柯面前。
　　“人类和冰蝶必定势不两立。”
　　张玲羽的声音从‌机甲中传来。
　　军部机甲师们给塞柯戴上精神力枷锁，布置第‌二层空间折叠，防止他再次逃脱。
　　“我们不能接受……爱德琳的牺牲，凯特‌的牺牲，他们孩子的牺牲，无数人类战士的牺牲……换来的是与冰蝶的所谓共生。”
　　容靡扯了一下唇角，脑海里止不住地‌浮出星际游牧时代中的一艘艘星舰，和永无止境的危险与战斗。
　　军部人员还在进行善后处理，但他能做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因‌为说‌出那些有关共生言论‌的人是一只冰蝶，他的心里没有太多愤怒，只觉得荒唐。
　　银狼还在轻轻扯着他的袖子，催促他去处理伤口。容靡终于顺着阿银的力道‌转了身。灰色机甲将手中的冰蝶头颅放入空间钮，交给负责处理的队伍，而后转身向外打‌了个手势，示意容靡那里是空间折叠的出口。
　　青年却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走向那架机甲。
　　这是一种工程类机甲，专门负责在狭窄地‌形进行设施安装。
　　机甲原本的战斗力不高，容靡虽然在看见这架机甲的一刹那就意识到军部想要采取什么样的方式中断塞柯的空间虫洞，阻止对方的袭击，也防止塞柯逃逸。
　　但对于军部做出这样的考虑，他下意识的反应是十分‌匪夷所思。
　　因‌为风险很高，需要容靡和阿银的配合，还需要机甲师对战局有足够的判断能力，和用以应急的强大战力。
　　否则失败的概率实在太大。
　　更何况……陆绎的身上还一直戴着他在刚到达首都星时，挂在上将脖颈上的精神力项链。
　　就像陆绎平日不会和狼开启共感异样，容靡一般不去主动感知‌陆绎的位置。但必要的时候……还是得感知‌一下看看。
　　因‌此‌其实在机甲驾驶师开口之前，容靡其实就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
　　青年都怀疑陆绎把这件事忘了。否则……上将是怎么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他站在机甲身边，伸手敲了敲对方的金属胸膛。
　　“陆绎？”容靡冷笑一声，“出来让我看看你‌准备的充分‌不充分‌。”
　　“一会儿‌是打‌算趁着我接受治疗的时候，打‌时间差先一步回去？”
　　“……你‌是特‌意来气‌我的吧！”


第87章 憋闷
　　“你距离二次觉醒已经很近。”医疗星舰内, 陆绎和容靡相对而坐。
　　“二次觉醒成功的条件苛刻。一旦出现觉醒征兆，需要停止使用‌精神力，保持精神域稳定, 并前往星球‘沉睡之海’。”
　　“我不放心。”
　　容靡：“……”
　　容靡低着头, 拿着一张湿巾给阿银擦脸。
　　他已经检查过精神力, 伤口都已经包扎过了，解毒剂也喝了。
　　容靡脸上的伤因为位置特殊，用‌了昂贵的特殊治疗仪治疗, 现在已经完全愈合。身上的伤口缠着绷带，预计三天后就能完全长好‌。虽然很‌疼, 但容靡暂时‌还不想休息。
　　他刚刚安抚了银狼的精神域, 干脆给狼狼搞搞卫生。
　　和塞柯这只亚蝶打了一架，容靡的二次觉醒程度就从55%提高到75%，距离达到100%已经很‌近。
　　而觉醒程度达到100%时‌的临门一脚, 才是决定成功与失败的关‌键点。
　　陆绎会不放心也还算正常。
　　……个鬼！
　　容靡简直无语。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再怎么‌提高，都不可‌能因为和塞柯的战斗提高到100%。塞柯又不是那只成蝶！
　　军部监狱附近防护设施很‌多, 用‌脚想也知道打不成游乐园基地那个样子！
　　容靡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陆绎是为了自己来军部监狱，心里就堵得慌。
　　这次和上将瞒着自己他的军团长身份不一样, 陆绎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容靡没办法彻底冷下脸来。
　　但他又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 比知道陆绎隐瞒身份时‌还生气！
　　生气又只能憋着, 于是拿着湿巾的手掌不自觉越来越用‌力。
　　“……呜！”狼任由青年动作, 但忍不住发出一声低鸣, 使劲吸了吸鼻子。
　　容靡赶紧把湿巾从阿银的鼻尖上挪开, 小声道：“抱歉抱歉。”
　　阿银看起来十分狼狈。
　　背部的毛发有‌些‌凌乱，外层被灼烧得有‌些‌发黑, 毛毛上还沾了不少容靡的血。
　　“没关‌系，首都星有‌战宠美容店。”容靡怕阿银难过，一边擦一边说道，“回头我带阿银去！我们把毛毛剪短一点，再做个护理！还是帅帅的！”
　　“……嗷！”银狼应了一声。
　　它虽然有‌些‌心疼自己的毛，但只要容靡不嫌弃，狼也不嫌弃。
　　它把大脑袋放在容靡的膝盖上，一动不动让容靡操作，喉咙中‌却又溢出一点轻声低吼，并用‌爪子轻轻扒拉容靡的手臂。
　　这次是对容靡不去休息的行为感到一丝不满，想要让青年去床上休息。
　　容靡：“……”
　　容靡拍了拍狼嘴：“别学你主人双标。”
　　陆绎：“你受伤了，应该休息。”
　　这是他登上医疗星舰、看着容靡接受完治疗后，第‌三次和容靡说这句话。
　　容靡懒得理他。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青年状似随意道，“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我也不想去第‌一军团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因为心里不痛快说了这句话，说完后目光却又暗了，更‌郁闷了。
　　因为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
　　陆绎：“……”
　　上将没有‌立即回答。
　　他沉默片刻，干脆先站起身去外面找医生，好‌确认容靡的身体情况确实允许他坐在这里和自己对峙。
　　“容先生的身体数据很‌好‌，在进行治疗时‌精神域的波动都已经恢复正常，治疗药剂在他身上的应用‌效果十分显著。”医疗星舰的医生年纪不小，满头白发，是从战区退回安全星域来的。
　　他拉出容靡的病例，一行行只给陆绎看：“容先生受的伤都是外伤，被冰蝶精神力腐蚀后痛感会十分明显。比起睡眠，有‌的患者会更‌愿意和朋友亲人聊天转移注意力……您应该知道的。”
　　陆绎点了下头：“多谢。”
　　他确实知道，只是需要再做一次确认。
　　陆绎得到想要的结果，于是转身走回病房，医生看着他的背影，背着手感慨摇头。
　　他记得清楚，几分钟前，那名叫容靡的俊俏年轻人在做完治疗时‌也问过自己相似的问题，了解陆绎的身体数据情况。
　　没想到把容靡送进病房不久，又换了陆绎出来问。
　　医生：“……真是感天动地战友情。”
　　他刚刚给陆绎讲解容靡的情况时‌，上将比之前听‌自己的精神域数据报告还认真。
　　医生又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陆绎正推门走入病房。
　　屋内，容靡还坐在沙发上帮狼清洁，听‌见动静以‌后抬头撇了陆绎一眼‌。
　　“还找医生问我的情况？”青年憋气道，“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比你对你的身体心里有‌数多了。”
　　陆绎不置可‌否。
　　他重新在容靡对面的医疗床上坐下。
　　“我问过张玲羽。”陆绎回答青年之前提出的问题。
　　“联邦十二军团，另外十一军团的军团长都向你发出过通讯请求，询问你的意愿。”
　　“你前天还再次婉拒了第‌三军团长的邀请。”
　　容靡：“……”
　　容靡完全没想到陆绎还一直在关‌注这件事。
　　“但我不是一定要强.迫你进入第‌一军团。”陆绎平静说道，语气十分客观，“但忽略我的个人意向，我仍旧认为，如果你想要加入军部，第‌一军团是第‌一选择。”
　　他一手建立了第‌一军团内的行事规则，也确认就算自己有‌一天死亡，离开军团长的位置，那里也仍旧会和现在一样。
　　纪律肃整，上下公平，是适合年轻机甲师成长的土壤。
　　哪怕像容靡这样的机甲师，在哪里都能脱颖而出。
　　但大概出于自负，陆绎仍旧认为第‌一军团最适合他。
　　容靡一声不吭，示意阿银转个圈，帮它擦擦身上的污渍。
　　陆绎：“……”
　　陆绎：“你的话，我尝试去听‌了。”
　　容靡手上擦着狼，终于抬起头看他。
　　陆绎：“有‌些‌难。”
　　“不是不相信你。”
　　他轻轻皱了下眉，难得有‌些‌不知道如何阐述自己的想法。
　　那是十分单纯、又难以‌自控的担忧。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只要条件允许，他都希望自己能为容靡的行动再上一层双保险。
　　陆绎：“我很‌相信你，也信任你的能力。”
　　容靡：“……”
　　容靡与陆绎对视，片刻后发现陆绎根本‌没有‌抓住重点。
　　他觉得自己被打败了。
　　陆绎平淡又认真地向容靡解释他最终选择来军部监狱的原因……
　　他郑重的目光轻轻戳了容靡一下。
　　把容靡这个气球直接戳漏了气。
　　容靡当然知道陆绎对自己给出的信任。
　　他留言中‌那句信不信任和加不加入第‌一军团一样，只是个幌子。
　　“算了。”容靡泄气说道，“过来，精神域给我看看。”
　　上将犹豫了一瞬，但知道如果再提醒容靡受了伤应该修养只会惹青年生气。
　　他回忆了一下容靡刚刚测出的精神力数据，确认青年的精神力已经恢复了不少，于是还是站起身，走向容靡。
　　病床间的距离不算太宽。原本‌趴伏在地上的银狼抬头看了陆绎一眼‌，十分自觉地站起身，向旁边走了一步，要给陆绎让出空间。
　　容靡抓着狼爪又擦了两下，然后拍了拍阿银的头，让毛发恢复干净的狼去一边休息。
　　陆绎已经站在容靡面前。
　　上将身高腿长，撑着沙发的扶手向下俯身时‌动作简单利落，却又显得格外顺从。
　　他主动与容靡额头相贴，属于陆绎的气息将容靡笼罩，让青年又深深叹了口气。
　　狠话放完了，但陆绎不听‌，容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治疗过很‌多病人。”青年伸手，摸了摸陆绎脸侧仍未褪去的浅淡纹路。
　　上将的相貌英俊，以‌至于这看上去怪异的黑色纹路在他脸上都不显得丑陋，甚至带着一种别样的妖冶神秘感。
　　“也有‌人和你相似。”容靡低声说道。
　　尤其是在星际游牧时‌代。
　　一个舰队中‌，每艘航舰能携带的人口数量都十分有‌限。
　　而他们面堆的是充满危险的宇宙，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以‌及资源能源的稀缺。
　　星际游牧时‌代的每一个人都是战士。
　　他们为了生存常常带伤出战。
　　虽然如此‌……陆绎是他见过的对自己最狠心的人。
　　……他以‌前也从没像心疼陆绎一样心疼过别人。
　　容靡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他知道陆绎有‌自己需要负担的责任。
　　只是不希望自己也成为上将肩上的重量。
　　陆绎：“我戴着精神力抑制器。”
　　他察觉到容靡的情绪低落，不自觉抿了下唇。
　　“知道。”容靡咕哝道，“也就这点进步了”
　　他的目光滑过陆绎的手掌。
　　上将手腕上戴着抑森*晚*整*理制手环，手背上还扎着滞留针。
　　一会医疗星舰回到医院，还得接着输液。
　　容靡看着就又想叹气。
　　他不再说话，沉入陆绎的精神域，解开一些‌因为刚刚阻碍空间虫洞而生成的细小漩涡，而后看着精神海内漂浮的精神树断裂枝桠忍不住皱眉。
　　“尽量少用‌精神力。”容靡又检查了一遍，最终说道，“看看精神树分枝断裂的情况会不会缓解。”
　　陆绎：“好‌。”
　　他凝视着容靡，抬起手，有‌一瞬间，想去触碰容靡的眉心，让他不要皱眉。
　　然而最终却只后退了一步。
　　陆绎知道自己的心里住着野兽。
　　他已经在游乐园中‌越界过一次。
　　如果继续不合规矩的主动触碰，他将会再也无法自控。
　　想将容靡彻底纳入自己领地的渴望会在一次次的亲密接触中‌成倍放大，最终化于行动。
　　这是一扇不能打开的门。
　　他知道自己的爱会让容靡感到困扰，让青年费心思考。而最终无论他选择接受还是不接受……都没有‌意义。
　　回到首都星后，陆绎无时‌无刻不在感觉到自己精神树裂缝的扩张。
　　从他受伤至今，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随着他每一次使用‌精神力，裂缝就张开得更‌大一些‌。
　　陈墨曾经告诉他容靡预计在一个月后正式开始二次觉醒，觉醒后有‌大概率能够进入自己精神域最深层。
　　作为精神力研究所‌的所‌长，陈墨一直都在进行精神树裂缝治疗的研究项目。对方认为有‌治疗师配合，按照他研究出的手术方法，最终治愈的概率能将达到百分之五十。
　　陆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
　　容靡仰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不安。
　　“在想什么‌。将军。”他开口询问。
　　“塞柯。”陆绎抬手揉了下额头，坐回沙发上，因为身体不舒服，向后靠着椅背，坐姿稍有‌松散。
　　“塞西尔命令它带你去冰蝶星域。”他重复着塞柯今天行动的目标，神色冰冷，停顿一瞬后才继续道，“成蝶想要你。”
　　“它已经需要暴露了塞柯这张亚蝶牌，看来在安全星域也没什么‌太多手段了。”容靡理智分析。
　　他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什么‌，询问陆绎道：“你的休假时‌间还有‌多久？”
　　“二十天。”
　　恰巧是军部考核结束的日期。
　　陆绎看着容靡的表情，自动忽略了他已经决定在假期结束前就前往考核区域担任监考官。
　　容靡：“二十天后，冰蝶毒素不能完全去除。你也要回战区。”
　　他皱着眉陈述，使用‌的甚至不是疑问句。
　　陆绎：“是。”
　　容靡：“……”
　　容靡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屋内一时‌没人再说话，空气滞涩，以‌至于趴在容靡脚边眯着眼‌休息的狼都捕捉到病房内气氛的凝重。
　　阿银耳朵动了动，抬起头，看了看容靡，又看了看陆绎，又看了看容靡。
　　“嗷呜？”狼伸爪搭上容靡的膝盖，凑上去端详容靡的脸色。毛茸茸狼头怼在容靡面前，靠得很‌近，以‌至于容靡的视线无法聚焦在狼身上，只看到模模糊糊银色的一团。
　　紧接着，容靡感觉到鼻子上传来一点湿漉漉的触感。
　　是狼的鼻尖与自己相碰。
　　“……”容靡克制不住，伸手挠了挠狼的下巴。
　　阿银又嗷呜轻吼了一声，两只狼爪都扒着容靡的膝盖，像一大团棉花糖落在容靡腿上。
　　“……你主人就只会一招，让我们帅气可‌爱的阿银‘出卖色相’。”容靡抱住狼头，把脸埋在狼后脑勺上，让阿银当自己的大枕头。
　　阿银：“嗷！”
　　阿银不止是听‌陆绎的话要凑上来的，狼也不喜欢看容靡不开心。
　　阿银和容靡待得时‌间越久，越习惯青年的抚摸，享受青年的亲近，也越依赖容靡，开始知道撒娇。
　　大只的银狼再也不是最初见到容靡时‌摸一下都要傲娇不理人的狼狼，也不再会因为被青年吸一吸就恼羞成怒。它一动不动任容靡靠着，毛茸茸的狼尾圈上青年的脚踝，像是给容靡围了一圈暖脚用‌的长毛毯。
　　容靡忍不住笑了笑，脚从拖鞋里蹭出来，碰了碰阿银的尾巴尖。
　　狼的尾巴尖轻轻一翘，而后又落了下来。容靡看着好‌玩，忍不住故技重施，玩了好‌几次。
　　“容靡。”陆绎再次开口，“我必须……”
　　“我知道。”容靡打断他的叙述。
　　青年磨蹭着狼的尾巴，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头也不抬地说道：“去就去吧。反正我也得去。”
　　陆绎的精神域还没完全治疗好‌。不在上将身边看着，他也担心。
　　“咚咚。”他话音刚落，医疗星舰病房门被从外面敲响。
　　“容先生，陆将军。”一名穿着军部制服的年轻人站在门外，礼貌向两人打招呼，“总司令找。”
　　容靡停下撸狼的动作。
　　他对张玲羽会来找自己和陆绎没有‌任何意外。
　　如果对方不来，那他是真的要怀疑军部要没救了。
　　陆绎撑着座椅扶手站起身。来叫人的军士在前方为他们带路，走向医疗星舰中‌距离病房不远的小型会议室。
　　两人来到会议室门前时‌越，上将率先伸手推门，抬眼‌与屋内的张玲羽对上视线。
　　“小会。”张玲羽点头向他示意，“速战速决，讨论下成蝶精神力碎片的应对方案，说完了就放人回去休息。”
　　上将于是应了一声，容靡随后进屋，看见会议室内的人不多，除了张玲羽以‌外的另外一位也是个熟人，是计算所‌研究院，兼精神力研究所‌所‌长陈墨。
　　这位科学家穿着白大褂，双手插着兜，看见容靡后，露出一点无奈神情，率先开口道：“不是我不劝，我真的劝过陆绎不要离开医院。”
　　张玲羽笑了笑。
　　“我告诉过陆绎不用‌来，陆上将根本‌不听‌。”会议室内的气氛十分轻松，张玲羽看向容靡，打趣道，“不过我没想到你还‘派’了人去看他。”
　　容靡也笑了笑：“看来一个两个不够，我下次再多找几个人。”
　　张玲羽：“你亲自看着可‌能还有‌点用‌。”
　　她‌开了句玩笑，而后打开会议室内的投影光屏，打出一副星图。
　　“这是第‌一至第‌五战区的星图，分别由第‌一至五军团负责。”张玲羽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就在昨天晚上，第‌三、第‌四、第‌五战区向上报告了冰蝶的异常动向。”
　　“第‌四战区侦查员发现了尚未记录在案的亚蝶。第‌五战区内冰蝶活动突然增加，观测到远处冰蝶星域出现异常能量波，怀疑是新的虫洞正在生成。”
　　“第‌一、二战区暂时‌没有‌异常发现。”
　　“十年前，冰蝶就发出过大规模全线袭击，造成了军部近半军士大换血。”张玲羽停顿一瞬，低声道，“这一次……也许也会演变成一场大战。”
　　“这一次，我们的优势是知晓袭击由成蝶组织发起，而成蝶的实力还未完全恢复。但军部暂时‌还没有‌找到任何成蝶精神力碎片。”
　　“战区的进攻只是一个幌子。”陆绎看着战区星图，开口说道。
　　“它想要分散我们的注意，阻止我们寻找它的精神力碎片。”
　　张玲羽：“但这一局我们必须要接。战区不能失守。”
　　“现在战区的压力还不算大，但随着进攻的冰蝶越来越多，如果军团战力不足，军部必须从安全星域抽调人手进行补充。”
　　“站在这个角度考虑，最好‌的解决办法是现在就提前抽调人员前往战区，提前进行训练。”
　　“这就是塞西尔想要的。”陆绎声音平淡。
　　“它最重要的精神力碎片，那一颗‘心’，也许被藏在了安全星域。”
　　张玲羽：“……”
　　“除了你们在游乐园基地和空间站战役中‌销毁的两片碎片以‌外，还有‌一些‌碎片没有‌找到。”张玲羽叹了口气，“最重要的是‘心’，另外几片中‌也十分难缠的‘毒腺’、‘触须’、‘眼‌睛’、‘蝶足’……可‌能在其他亚蝶身上，也可‌能藏在安全星域……”
　　容靡把目光从战区星图上收回，从病号服的衣兜里掏出刚刚从塞柯手里拿回的吊坠，笑了笑，轻松道：“有‌一片在这儿。”


第88章 烟火
　　“成蝶的精神力吊坠, 刚刚从塞柯那里拿到的。”容靡说着，又掏出另外一样东西。
　　“亚蝶的尸体封锁空间钮。”
　　“后者‌本应该在两周以前就交给科学院，但陆绎考虑到当时军部的排查没有完成, 所以封锁了消息。”容靡一边将手里的东西交出去, 一边打开一面光屏, “陆绎的特殊授权书。”
　　张玲羽：“……”
　　她压根没看那封授权书，只盯着成蝶精神力，神情极度意外。
　　“你……”她忍不住说道, “徒手从‌亚蝶身上取到了‌成蝶精神力？！”
　　“还未彻底激活的成蝶精神力。”容靡实事求是补充道，“吊坠外有能量封锁, 不然又是一场和游乐园基地一样的大‌战。”
　　张玲羽：“……”
　　尽管如此, 容靡的实力也有些离谱了‌。
　　她十分‌确定，比起容靡的实力比最‌初在冰火竞技赛时提升了‌不是一点‌半点‌。
　　快得惊人，潜力无穷。
　　“另外, 还有一片成蝶碎片有可能在第三战区AE区边缘。”青年‌的目的显然不是展现自己的实力进步。他就事论事，说完这‌一项后就继续到了‌下一项。
　　“要‌彻底解开上将身上的特殊冰蝶毒素, 需要‌成蝶精神力的配合。”他将成蝶的精神力吊坠交给张玲羽，又看了‌看陈墨，“这‌个应该也是陈所长的研究领域。”
　　陈墨：“……”
　　“当然。”
　　他与容靡对视, 从‌青年‌身上感觉到一股虽然不重、但又极为清晰的压力。
　　一种因为极度认真，自然流露出的气势。
　　除了‌几‌场录像以外, 陈墨没有真正见过‌容靡处于战斗中的状态。他之前接触到的容靡潇洒随性, 然而这‌一刻, 陈墨意识到青年‌在战斗中, 绝对是个会令敌人感到极为恐惧的狠角色。
　　虽然如此, 陈墨应得很快，因为精神力确实是他的研究领域。在这‌件事上, 冰蝶研究所的业务水平还不如他。
　　他参加这‌个会议，本来是为了‌提出研究塞柯的精神力。
　　没想到还能从‌容靡这‌儿拿到更厉害的东西。
　　“这‌些都是陆天行提供的信息。”容靡看了‌几‌人一眼，实事求是说道，“他接触过‌塞西尔，甚至知‌道塞柯的存在。”
　　“陆天行知‌道的事情不少，你们最‌好派人再审审。”青年‌说到这‌里，语音忽然一顿，倏然皱了‌下眉。
　　“我刚刚和他聊天时有点‌太生气，下手狠了‌点‌。”容靡目光流露出一丝担忧，“他还没死吧？”
　　会议室内安静了‌一瞬。
　　容靡在监狱会客室向陆天行动手时，狼已‌经隐约感觉到军部监狱内的能量场发生异动，注意力都放在塞柯身上，背对着会客室，因此并没有看见容靡的动作。
　　陆绎转头看向容靡，眉头微微一动。
　　“你对陆天行动手了‌？”
　　容靡接收到他的目光，偏了‌下头观察上将的神色：“将军不让？”
　　“按照军部规定，禁止来访者‌在军部监狱会客期间与囚犯发生冲突，禁止囚犯袭击来访者‌，也禁止来访者‌殴打囚犯。”陆绎平静叙述。
　　容靡抱着手臂，难得体‌会到一种对人好人家还不领情的复杂感觉。他眉眼压了‌压，正要‌说话，听见陆绎继续道：“所以你没有动手。”
　　容靡：“……”
　　张玲羽：“……”
　　陈墨：“……”
　　“陆天行头部的伤是塞柯袭击造成的空间能量场动乱造成的。”上将声‌音平淡，语气仿佛在陈述事实。
　　张玲羽无语片刻，心‌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能量场动乱能造成那种强烈撞击后留下的创伤。
　　“行。”她并不是个死守规矩的人，“我让调查队写报告，就这‌么批。”
　　“容靡这‌次带来的精神力碎片，和成蝶其他碎片的消息很重要‌。”她舒出一口气，看向容靡，“以你现在的实力，如果想要‌加入的不是军团，而是军部其他部门，不用参加统一考核就能直接录取。”
　　但因为战区的重要‌性，所以第一次加入军团，或者‌要‌求进行军团调换的人，都需要‌再经过‌统一考核，走一遍程序。
　　张玲羽十分‌确定，对于容靡来说，这‌场考核本身可以说十分‌简单。
　　唯一可能存在的难点‌，大‌概是考核使‌用的是小队作战模式，要‌求各个成员之间的配合，而不只是依靠个人实力计分‌。
　　不过‌张玲羽对此也不太担心‌。她估计到了‌考核现场，想和容靡组队的人多如过‌江之鲫，青年‌有的是选择的余地。
　　“回归正题。”张玲羽将成蝶精神力碎片与亚蝶空间钮一起收好，轻轻敲了‌下桌子。
　　“战区局势日益紧张，塞西尔也在寻找机会杀死、或者‌挟持容靡。”
　　“陆绎身体‌还没恢复，容靡还没有正式进入军部，都不适合参加军团大‌会。所以我想私下问问你们的意见。”
　　“塞西尔要‌试就试吧。”容靡的态度和刚刚在病房里和陆绎交谈时一样，“它能动用的手段只会越来越少。”
　　“我会时刻警惕周围的环境。”
　　陆绎：“军部考核环境可能存在风险。阿银可以将作为容靡的战宠一起参加军部考核。”
　　他看向张玲羽：“如果有人质疑，我希望军部出具确保考核公平、容靡并未用不当手段参与竞争的说明。”
　　容靡：“……”
　　陈墨：“……”
　　张玲羽：“……”
　　张玲羽摆了‌摆手：“可以……这‌都是小事。军部考核允许携带战宠，战宠又都是凭本事收的，阿银愿意跟谁就跟谁，本来就不违规。”
　　她一边说着，一边也隐隐觉得不对了‌。
　　实在是狼族星兽认两个主人的情况……真的太少。
　　历史上有的记录，都是认了‌一对夫妻。
　　而这‌只银狼还是陆绎的精神体‌。
　　这‌件事离谱得连军部总司令都有点‌走神，忍不住多看了‌陆绎两眼。
　　容靡对陆绎的态度还算正常，那上将现在这‌是干什么。
　　……搞一种明示的暗恋吗？
　　她没意识到容靡对狼族星兽的认主特点‌缺乏了‌解，只觉得陆绎的操作有些离谱。
　　“至于战区。”上将面色如常，继续说道，“我认为在安全区成蝶的精神力碎片全部被找出并销毁前，不应该抽调人手补充战区。”
　　张玲羽没有说话。
　　现在冰蝶进攻战区的压力当然远没有到达第一军团的阈值，但其他军团长不一定会同意陆绎的建议。
　　“我会考虑。”她最‌终说道。
　　容靡和陆绎的意见相‌同。
　　“还要‌考虑安全星域防御因意外失效，成蝶利用特殊能力打开多个长距离空间虫洞，突袭安全星域核心‌区的可能。”他说道，“那将是一场惨剧。”
　　张玲羽看向容靡，神色暗了‌暗。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她听到这‌样的说法会直接反驳，认定安全星域内防备完善，尤其是首都星，防御设施完善，就算是利用虫洞，也根本不可能被冰蝶突破。
　　……但经过‌几‌场意外，张玲羽已‌经完全转变了‌态度。
　　她低估了‌冰蝶对安全星域的渗透，和久居安全区的军士们慢慢被消磨的警惕心‌和战斗实力。
　　她也反思自己，是否也在过‌去远离战区的几‌年‌中逐渐变得轻敌。
　　容靡说的话并非完全不可能发生。
　　张玲羽沉吟片刻，最‌终点‌了‌下头。
　　“我会在军团大‌会上直接宣布决定。”她说道。
　　“军部使‌用的冰蝶训练系统也需要‌更新换代。”容靡又说道。
　　他在进行除虫直播时感觉到整个训练系统的拟真度虽然还算不错，但越是复杂的对战情形、越是等级高对冰蝶，训练场景中的对战强度就越是不足。
　　“技术部正在迭代算法。”兼职计算所科学员的陈墨举了‌下手，对容靡说道，“以前军团也反映过‌，计算所负责模拟运算的组长忙着干别的，觉得这‌一点‌模拟差异不会对训练效果造成太大‌影响。”
　　“他们这‌次看了‌你的直播，听你提了‌意见，又看你直播间的观众为此骂了‌计算所好几‌百条，终于觉得这‌个问题也很严重，和各军团军官开了‌会，加班加点‌在调了‌。估计你下周就能感觉到不同。”
　　“好啊。”青年‌笑了‌起来，“那我拭目以待。”
　　“希望兔兔军团能够很快锁定目标。”容靡想了‌想，问出下一个问题，“成蝶的精神力碎片，军部要‌怎么处理？”
　　张玲羽：“你交给我们的这‌一个，当然是先用来研究如何消除陆绎身上的冰蝶毒素。”
　　“而后会送往首都星的保密实验室。”
　　“保密实验室中有一架以特殊能源作为驱动的高功率分‌解粉碎器，工作时释放的能量相‌当于3S级精神力者‌精神域透支全力发起袭击，可以破坏成蝶精神力。”她笑了‌笑，“这‌一点‌不用担心‌。”
　　“还有什么问题？”张玲羽一半打趣，一半夸赞道，“你如果当累了‌机甲师，以后‘篡位’做指挥官也很合适。”
　　她一边说，一边向陆绎的方向示意。
　　上将勾了‌下唇角。
　　“我没有问题。”他说道，“该担心‌的是罗宾特。”
　　副军团长罗宾特是他很多年‌前就开始培养、为自己死亡后选定的军团长接班人。
　　容靡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军团长还需要‌时间，但陆绎可以预见，青年‌在未来会成为更加耀眼的存在。
　　“这‌么自信？”容靡侧头和陆绎开玩笑。
　　会议室中没有人读出陆绎话语后的隐藏含义，更不知‌道他已‌经在内心‌安排了‌自己死亡以后的事。
　　“确实还有一个问题。”青年‌说道，“研究清楚陆绎身上的冰蝶毒素、全部清除，需要‌多少时间？”
　　他看向陈墨：“二十天？”
　　陈墨：“……”
　　在场的人都知‌道二十天这‌个数字从‌何而来。陈墨露出无奈神色，摇了‌摇头。
　　“我会尽快。”他坦白说道，“但很难。”
　　“来参会之前，我刚和首都星医院的医生进行过‌讨论。”
　　“放任冰蝶毒素在体‌内大‌范围进行腐蚀不是合理的解决方案。”他看向陆绎，“我们认为，最‌好能将毒素压缩限制在远离精神域的区域。”
　　“高浓度压缩，会导致一部分‌躯体‌受到的影响加重，但能降低冰蝶毒素腐蚀重要‌器官、侵入精神域的风险。”
　　陈墨与陆绎对视。
　　“介意佩戴腿部助行外骨骼吗。”他的语音停顿了‌一瞬，最‌终仍旧开口说道，“首都星医生建议将冰蝶毒素压缩到小腿以下。”
　　“在清除毒素前，不借助外骨骼，将丧失行走能力。”
　　“我们会……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有效的解毒方法。”
　　*
　　助行外骨骼的技术发展已‌经十分‌完备。
　　容靡在星际游牧时代见过‌机甲师受伤后佩戴这‌种器械，佩戴者‌经过‌短时间的训练调整，灵活度几‌乎与用自己的双腿行走无异。
　　外骨骼固定在脚底、小腿、膝盖、一直到大‌腿处，不会给佩戴者‌带来过‌多的压力，连续使‌用时间能够达到二十四小时。
　　超过‌二十四小时后，使‌用者‌会感觉到肌肉疼痛，和关节劳累，但因为在睡眠时可以完全摘下，二十四小时的限制几‌乎可以完全忽略。
　　陆绎的麻烦并不在穿戴助行外骨骼，而是在于冰蝶毒素聚集后带来的腐蚀和疼痛。
　　现有的冰蝶解毒剂效果一般，但也还要‌打。
　　将冰蝶毒素集中在腿部后，输液变成了‌腿部注射，注射完后再涂抹治愈剂，缠上绷带，每天早晚换药操作。
　　容靡第一天看过‌医疗机器人操作后觉得机器人实在不知‌轻重，他忍无可忍，决定揽下了‌这‌份工作。
　　陆绎其实并不愿意。
　　容靡每天的训练量很大‌，对比白天的训练，他晚上的对战冰蝶直播简直就像是娱乐活动。陆绎不想给青年‌增加额外的负担。
　　而且……在注射药剂时，他的形象也并不好看。
　　有些狼狈。
　　“戴外骨骼，还是我抱你？”容靡将上将腿上的绷带缠好，站起身，和他开玩笑。
　　容靡这‌几‌天看陆绎实在难受，连最‌后那点‌冷脸都保持不下去了‌。
　　因为药剂生效时的疼痛，陆绎额头一片冷汗。他脸色苍白，靠在沙发里，因为青年‌给出的最‌后一个选项笑了‌笑。
　　陆绎：“外骨骼。”
　　“没意思。”容靡咕哝了‌一声‌，看着上将放下裤脚直起身，将外骨骼环扣扣紧。
　　“嗷呜。”银狼站在门口，已‌经迫不及待要‌走向屋外的草坪。
　　因为容靡终于有时间兑现承诺，给阿银放一场烟火秀。
　　“我在星网上看了‌好多烟火秀的套路。”青年‌走在陆绎身边，不动声‌色注意着上将的动作，就算知‌道陆绎曾经是一名极为优秀的机甲师，也怕他因为刚开使‌用外骨骼操作不好走不稳，“今晚包你们满意！”
　　放烟火的地方在陆绎公寓的后院。
　　这‌里也是银狼的活动场与训练场。
　　之前狼还是幼年‌体‌时可以在草坪上跑跑跳跳的放风，但那一点‌空间对于大‌只银狼来说就远远不够了‌。
　　于是这‌几‌天，容靡见到了‌后院折叠空间中各种各样的训练和活动场景。
　　山间、林地、雪原、荒漠……
　　狼的训练场，也是容靡的观光地。
　　他骑在狼背上走过‌这‌些场景，大‌饱眼福。
　　这‌些都是他没在星际游牧时代见过‌的漂亮风景。
　　然而今天，容靡特地关闭了‌空间折叠设备，将后院恢复成了‌草坪的模样。
　　因为他想在真正的夜空中上演秀场。
　　“你知‌道吧，这‌件事可是很难、很耗费功力的！”容靡靠在狼身上，和阿银聊天。他抬头指了‌指天空，笑着说道，“我要‌控制高度，控制精神力的转向，还要‌记住那些乱七八糟的繁复图案……——”
　　第一缕烟火从‌他的指尖升起。
　　砰然炸开的绚烂紫色在空中勾勒出一只小小的幼狼身形。
　　“嗷！——”阿银直起身体‌，耳朵兴奋立起，毛茸尾巴在身后大‌幅度扫了‌扫。
　　第二朵礼花炸开，勾勒出更大‌只的威风银狼。
　　精神力的颜色不会变，但烟火的光亮与形状却不断的在青年‌的操控下变幻，于夜空中勾出火树银花。
　　远处的警卫队巡逻星舰上，几‌位警员目瞪口呆，遥遥望着这‌边的方向。
　　附近的不少居民不明所以，纷纷从‌窗口探出头来。
　　属于和平时代的盛大‌光芒下，狼头向着青年‌颈窝中拱了‌拱，和容靡紧紧相‌贴。
　　陆绎的目光从‌天空上移开，静静望着一人一狼的背影。
　　下一秒，容靡忽然回头看他。
　　“尊重点‌别人的劳动成果啊，将军。”青年‌眼里带着笑意，开玩笑一样指责道，“快抬头看看。”
　　“我练了‌这‌么久的，你总不会不喜欢吧？”


第89章 温情
　　“当然喜欢。”陆绎说道, 听话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开启了和狼的百分百共感。
　　于是狼的动作忽然规矩了很‌多，只和容靡的身体紧紧贴着。
　　陆绎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似乎被容靡温暖。
　　他‌感‌觉到容靡的呼吸就在自己耳畔。青年的手掌搭在自己的肩上。
　　这一次没‌有精神力治疗, 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他‌们只是靠得很‌近, 近到仿佛互相依偎。
　　是第一次,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陆绎忍下‌精神域中的一阵剧烈疼痛，压住自己的呼吸，不‌露出任何异样。
　　属于‌容靡的精神力碎片飘落在他‌身边, 陆绎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从战区赶回家里过年, 带他‌看新年的烟火时, 让他‌对‌着烟花许愿。
　　小时候的陆绎就知‌道那是一个玩笑，只是配合母亲的兴致闭上眼，作出认真的样子。
　　现在更加沉稳冷静的陆绎上将却真的在心中默念了自己的愿望。
　　希望幸运之神能够永远眷顾容靡。
　　不‌要落下‌伤病。
　　更不‌能再经历死‌亡。
　　青年的到来像一枚钥匙, 打开神秘机匣的木门，拨动‌命运的齿轮。
　　他‌应该跟着人类联邦一起‌, 走入新的光明纪元。
　　“联邦安全星域内有很‌多风景优美的度假星。”陆绎注视着天空中的焰火，突兀说道。
　　“哦哦，真的吗！比那些‌空间折叠里的场景还‌好‌看？”青年仍旧操作着精神力在空中勾出不‌一样的图案, 分神回头望了陆绎一眼，神色跃跃欲试。
　　“那等解决了成蝶！我们跟军部请个假, 一起‌去看啊！”
　　*
　　考核前在首都星的最后半个月总算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容靡每天按部就班地执行自己的时间表, 训练、直播、陪阿银训练玩耍, 时不‌时检查一下‌狼和陆绎的精神域。
　　在容靡的不‌断治疗下‌, 阿银的精神域状态很‌好‌, 上将的精神域还‌是老样子，每次容靡进入他‌的精神海时, 都能见到纷乱悬浮在银色海体中的断裂枝桠。
　　问陆绎，上将只说没‌有特别感‌觉。容靡除了让他‌多喝点补充剂，尽量减少精神力使用，也没‌有其他‌办法‌。
　　对‌于‌陆绎来说，完全不‌使用精神力是不‌可能的。
　　他‌还‌要回到战区，不‌可能完全停下‌训练。
　　距离考核开始前十天，陆绎递给了容靡一个全新的机甲空间钮。
　　上次游乐园基地战斗中，容靡使用完陆绎的机甲后就把空间钮还‌给了上将。容靡暂时也没‌有在首都星购买机甲的计划。
　　能够配备强力武器的机甲对‌普通居民来说是违禁品。
　　尽管容靡身上有陆绎批准的特殊权限，可以随身携带战斗机甲，但这种机甲……在市面上买不‌到。
　　在统一考核中，军部会为所有没‌有机甲的考核者配备统一制式机甲。考核通过的机甲师在进入军团后，则有军团统一进行制式机甲配备。
　　除此以外，各大军团都有自己的机甲研究制造队伍，随着入团时间增加，功勋贡献点增长，机甲师会向军团提交申请，定制自己的私人机甲。
　　“你的定制机甲。”陆绎将空间钮放在容靡手里，“不‌一定完全合适，试过再改。”
　　容靡合拢手掌，极为诧异地看着陆绎。
　　上将与他‌对‌视，勾了下‌唇角，难得开玩笑道：“收了机甲，不‌能再想着从第一军团跑路了。”
　　容靡：“……”
　　“这样吗。”青年一边打开空间钮，一边笑着道，“用一架机甲收买我还‌是有一点便宜……”
　　容靡的声音在看见机甲后戛然而止。
　　这是一架涂装十分低调的机甲。和第一军团军装风格十分相符的纯黑色，没‌有过多的装饰，但当机甲精神力线亮起‌时，属于‌容靡的炫目紫色将为机甲添上最为耀眼的一抹亮色。
　　它的机身流畅，是特地为高‌速机甲打造的机型。容靡蹲下‌身去检查机甲的脚上的推进器，忍不‌住哇了一声。
　　从机甲的足部外观就能看出来，这架机甲的推力惊人。
　　但同时，这又是一架重火力机甲。
　　驾驶舱前覆盖的前置高‌能主炮管，背部能够展开的射.击羽翼，以及羽翼中线处加装的激光长短刀套组，和机甲掌心的光刃与粒子炮……
　　容靡不‌自觉睁大眼，又发出了一声感‌叹。
　　“高‌速，高‌功率，瞬时加速度足够快。”陆绎平声说道，“保证火力覆盖，同时保留了防御性能。”
　　为了让机甲同时拥有这种几乎相斥的能力，它的核心经过特殊改造。陆绎原本的机甲核心被拆卸分解，融入了容靡这架机甲的全新核心部件。
　　“机甲内部的战宠悬浮球经过特殊处理。”上将继续介绍道，“有空间折叠功能，可以让阿银随行。”
　　“嗷！”跟在一边的银狼等的就是这个功能。它十分开心地甩了下‌尾巴，紧跟着容靡来到机甲面前。
　　容靡正伸手触摸机甲外壳。
　　他‌扬起‌头，看着站在草坪上的金属造物。
　　容靡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这种高‌性能的机甲，造价又多么高‌昂。
　　……指不‌定这几片黑色哑光金属外壳就已经价值连城了！
　　“这确实是有点豪华了啊，上将。”他‌神情‌兴奋，“我收回前言。”
　　“送我这个……别说留在第一军团……”
　　“让我以身相许都不‌是不‌行啊！”
　　陆绎：“……”
　　阿银：“……”
　　上将知‌道容靡明显是在说一句玩笑话。
　　青年笑得明朗，说话时甚至都没‌有看向自己，只一个劲盯着机甲“上下‌其手”。
　　但陆绎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在说不‌清是惊喜还‌是遗憾地短暂一瞬后，陆绎又皱了下‌眉。
　　一架机甲，就值得容靡提出以身相许吗？
　　陆绎：“机甲是你值得的。”
　　他‌平静说道：“但送一架机甲，不‌值得你托付一生。”
　　青年身侧，狼停下‌甩尾的动‌作，低头森*晚*整*理使劲拱了一下‌容靡的肩膀，显然和上将有同样的想法‌。
　　以身相许也未免太随便了！再贵不‌就是一架机甲吗！虽然这架机甲是陆绎送的……但这也不‌行啊！
　　容靡：“……”
　　容靡毫无放备，被狼拱得一个踉跄。
　　他‌无奈眨了下‌眼，揉了揉狼头，又被上将的严肃语气弄得十分意外。
　　“开玩笑的。”容靡赶紧澄清，“那肯定还‌要喜欢的人送才行！”
　　陆绎：“……”
　　陆绎的神色暗了暗。
　　看来自己还‌不‌够格。
　　容靡说着澄清的话，目光还‌是没‌有从机甲上移开。
　　于‌是没‌人知‌道，他‌的心跳也有些‌快。
　　说不‌清为什么，在陆绎面前说这种话，他‌有点紧张。
　　尤其是上将沉默不‌应答的时候。
　　容靡：“……”
　　容靡一边抚摸机甲，一边快速思考着还‌要找点什么其他‌的话题。
　　在他‌苦思冥想时，陆绎已经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通讯器。
　　“下‌午茶套餐送到了。”他‌转过身，点了确认收货。
　　他‌在和容靡一起‌逛游乐园时发现青年很‌喜欢那些‌烘焙甜食，于‌是时不‌时零零散散地投喂他‌。
　　容靡于‌是从善如流，收起‌机甲，和陆绎一起‌向公寓内走。
　　狼于‌是也跟上容靡，紧跟着青年向前走。
　　今天首都星的天气不‌算好‌。天空阴沉，似乎随时都要下‌雨。
　　容靡将机甲空间钮挂在自己脖颈，跟在陆绎身后，看着雨前的大风掀开陆绎的衣摆，刚刚收到机甲的兴奋心情‌很‌快沉寂了下‌去。
　　他‌的目光落在陆绎腿上。
　　上将穿着军裤军靴，长腿笔直，但容靡知‌道他‌的腿上绑着助行外骨骼。
　　陈墨在加紧研制解毒剂，只是暂时还‌没‌有成功。
　　而同时，军部考核的时间也提前了。
　　显然和塞西尔有关。
　　容靡在今早收到了军部考核系统的提示，原定在半个月后的军部统一考核被提前到一周以后后。
　　他‌刚刚收到通知‌，陈书的消息也紧接着跟了进来。
　　“知‌道考核的事了吗阿靡！还‌有考核流程和方式。”侦查员陈书摩拳擦掌，十分亢奋地说道，“今明两天进行统一个人测试，筛选一批人后再前往考核地点，采用小队模式考核……你报的应该是作战类机甲师吧！肯定缺个侦查员对‌不‌对‌！”
　　“个人考核咱俩肯定没‌问题！小队考核我们一起‌啊！”
　　容靡：“没‌问题！”
　　他‌一边回复，一边扫过考核细则。
　　“这次军团考核的地点设置在战区哎，还‌就是第一军团负责的战区！那可是挺危险的地方。”陈书在通讯器另一边说道，语气十分意外。
　　“考核形式类似于‌在战区内定位资源星、进行资源运送补充的任务，同时清理沿途冰蝶。”容靡将考试规则快速浏览了一遍，简练总结道，“运送路径不‌安全，可能有冰蝶出没‌，还‌有可能出现‘星盗’。”
　　冰蝶显然是战区会遇到的真实冰蝶。
　　而星盗团体则由从各军团中抽调人员组成的军团舰队承担，负责给考核增加难度，也为了万一有人在考核中无法‌解决冰蝶，能够及时进行救援。
　　“这设定也亏得军部能想得出来。”陈书小声吐槽道，“战区那个鬼地方，虽然远离军团驻地确实无人管辖，但除了冰蝶和军团舰队根本没‌什么正常舰队出没‌……星盗在那儿抢谁去啊？”
　　容靡：“总得找点噱头。”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看考核细则。
　　考核的总分数由对‌抗星盗、资源星信息获取的完善程度、资源运送数目，绞杀冰蝶的数目，以及军部监考官主观评分共同构成。
　　这场考核并不‌按照百分比刷人，只要考核分数满八十五分，就算通过。
　　“不‌过这次考核的实战性是真的强，估计是因为成蝶碎片的事吧。”
　　“整个考核期内有很‌长的宇宙航行时间，要随时注意可能存在的虫洞和其中出入的冰蝶。毕竟战区里冰蝶打开的虫洞可比安全区多不‌少呢！咱们这次去的甚至还‌是战区外缘。”
　　“考核小组每队一艘星舰……你别说，我以前执行侦察任务时都知‌道有舰队在后方支援，真遇到冰蝶打不‌过可以跑。这样单独一艘航舰去战区探索，我还‌真有点发怵。”
　　“不‌用怕。”容靡合上考试细则，十分客观地评价道，“虽然是没‌有进行过开发的战区资源星和航道，但军部不‌是已经有了最初的探索结果。最困难的部分已经有人给我们做完了。”
　　“这种情‌况下‌，在军部人手不‌够的时候一艘航舰进行探索航行也是很‌正常的。”
　　“就算真的被冰蝶围攻走投无路，还‌有监考官支援我们。”
　　这种让陈书心惊胆战的考核项目对‌容靡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普通。
　　在缺乏人手的星际游牧时代，一艘星舰脱离舰队进行长距离航行实在是太常见了。
　　在星外环境中对‌战冰蝶……那更是他‌无比熟悉的项目。
　　陈书：“……”
　　“……有的时候很‌难想象你的训练项目都是什么。”侦查员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怪吓人的。”
　　“军部这次考核提前应该和成蝶精神力碎片有关。”容靡关闭考核细则，没‌理陈书的腹诽，“要把更多的人手投入安全星域解决碎片的问题，战区因为抽调出现的空缺就要填上，我估计本来在休假的人都收到征召销假。”
　　“除了某些‌伤员。”
　　比如陆绎。
　　容靡一边回忆着考核要求，一边看着陆绎的背影，忍不‌住就有些‌想叹气。
　　真希望伤员快点康复。
　　距离容靡启程参加考核的时间越来越近，伤员康复是遥遥无期，但已经板上钉钉、要跟着容靡一起‌参加考核的阿银倒是变得越来越黏人。
　　几乎容靡每次结束训练或者直播、摘下‌虚拟头盔时，都能看见大只银狼趴在自己身边，有时候眯着眼睛打盹，有时候凑在自己脚边发呆。狼毛茸茸暖烘烘的，容靡总是控制不‌住，扑到阿银背上，得埋头在狼身上吸好‌几口。
　　狼一般都乖乖给吸，除非容靡实在做得过分。
　　一般这种时候，阿银都会挣扎着站起‌身，挤出屋子去找陆绎，像是要找上将来评理。
　　上将于‌是会平淡看容靡一眼，提醒他‌适可而止。
　　但容靡下‌次还‌敢。
　　吸毛茸茸哪有什么适可而止！更何况是自己养的毛茸茸大狼呢！
　　这样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几天，一直到容靡轻松通过远程个人考核，要启程出发、前往军部统一考核地址的那天。
　　因为参加考核的大多数人都是军校学员，军部在各大军校驻地设置了交通星舰，所有考生必须乘坐军部指定的交通星舰前往考核地点。
　　而距离首都星最近的军校，在一天航程以外的米利特星。
　　星舰启程前一天，陆绎开自己的私人星舰和容靡离开首都星。他‌们到达米利特星港的时间正好‌，考生星舰尚未启航。陆绎和容靡在米利特星主街道逛了一会，而后并肩走向为考核专用星舰开设的特殊停靠口。
　　“我自己上去就行啦。”青年带着狼，站在接驳通道前，将手中刚刚吃空的冰激凌桶扔进垃圾箱，而后向陆绎挥了挥手。
　　这种感‌觉十分新奇。
　　这是容靡人生中第一次有人送他‌登上星舰。
　　而他‌只是去参加一场普普通通的考核而已。
　　他‌以前为主舰执行引诱亚蝶的高‌危任务时，都没‌有人这样站在星舰舷梯下‌方送他‌。
　　实际上，容靡也并不‌是很‌想让陆绎离开首都星。
　　针对‌陆绎身上冰蝶毒素的解毒剂在紧锣密鼓的研发，刚刚开始第一批次的药物实验，看起‌来很‌难在陆绎的假期结束完成。
　　虽然冰蝶毒素被集中在小腿上，但携带毒素生活，不‌可能对‌身体毫无消耗。
　　这种时候能多休息一天就多赚一天，陆绎没‌必要特意开一天星舰来送自己。
　　但上将坚持，容靡也拦不‌住他‌。
　　“考核我总会通过的。”容靡叹了口气，“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
　　“注意身体，将军。”这是一句没‌什么新意的老套话语，但青年说得格外认真，“最后几天假期，你在家好‌好‌休养。医疗机器人换药没‌轻没‌重的，不‌如再找个人来帮你……”
　　陆绎勾了下‌唇角，应了一声。
　　容靡：“……”
　　容靡叹了口气。
　　他‌知‌道陆绎是不‌会再找人帮忙的。
　　上将的警惕心不‌低，像狼一样，不‌爱让人近身。
　　容靡知‌道他‌也就是和自己混熟了，所以并不‌排斥自己的靠近。
　　“随时注意自己的精神域。”陆绎也有话要叮嘱容靡，“如果出现二次觉醒的特殊征兆，就在考核中申请特殊暂停，通知‌我。”
　　青年的二次觉醒进程数值一直在增加，只不‌过还‌没‌达到90%的临界值，所以还‌不‌用前往专门的地点进行隔离，为二次觉醒做准备。
　　“统一考核也就三天，我估计以考核时候的战斗强度……还‌达不‌到觉醒标准。”容靡话说得嚣张，一边说着，一边还‌是对‌陆绎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但实际上，他‌对‌自己二次觉醒的进度有些‌着急。
　　他‌总想进入陆绎的精神域深处给上将做一套彻底的检查。
　　要不‌然……多少不‌太安心。
　　两人站在接驳口通道前对‌视，各有心思，不‌约而同沉默了一瞬。
　　“快快快！——再不‌上去就要开船了！——接驳通道口都要关闭啦兄弟！别一眼万年了——”容靡身边，一名考生冲入接驳通道，和青年擦肩而过。
　　他‌看容靡只顾着“依依惜别”盯着对‌面的帅哥看，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好‌心提醒道，“爱情‌诚可贵！事业价更高‌！——赶不‌上考核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容靡：“……”
　　容靡无语一瞬，对‌这位考生的脑补能力感‌到哭笑不‌得。但他‌也听见星舰即将启航的提示音，干脆和陆绎挥了挥手，牵着狼走向通道内。
　　陆绎于‌是后退一步，看着他‌登上星舰。
　　片刻后，接驳口向内收回。星港港口上方的隔离门落下‌，代表着星舰进入启航准备状态，也隔绝了陆绎的视线。
　　上将却没‌有走向自己星舰原本所在的停泊口。
　　他‌转了个身，登上悬浮梯，走向上层的另一处停泊口，经过身份验证，进入接驳通道。
　　“没‌想到还‌真的是您来，陆绎上将。”星舰入口厅坐着聊天的几名军官看见陆绎，纷纷站起‌身，向他‌敬礼。
　　他‌们中有人和第一军团的副军团长罗宾特混得熟，提前听到了风声。其他‌人看到陆绎都诧异非常，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儿。
　　“您有重点关注的考生……或者考核小队吗？”和罗宾特关系好‌的军官面对‌陆绎时比别人要稍微放松一点，好‌奇打探道，“这次统一考核是自由组队。组队时间在考核前五天。”
　　“从考生们登上星舰开始，就可以开始挑选自己的考核队友了。”


第90章 考核（一）
　　“嘟——军部考核最新提示：欢迎各位考生登舰。自由组队权限已经开‌放, 祝大家考核顺利。”
　　容靡的通讯器添加了军部考核频道。星港接驳口关闭，考核频道中自‌动跳出最新的通知提示。
　　青年快速扫了一眼后就关闭了通知界面，随着人流向登舰通道口走去。
　　从这里登舰参加考核的人很多, 通道内人流拥挤, 但考生们都‌自‌觉排成了两队。
　　因为有阿银在的关系, 容靡前后左右的空隙很大，一人一狼并‌行各霸占了一条队伍中的位置。
　　不是容靡不想给别人让地方，而是实在让不开‌来, 也没人敢往让容靡的身边站。
　　近乎一人高‌的银狼占据了整个接驳通道的大半宽度，浑身银亮的毛发随着行走的步伐轻轻抖动, 看着就‌不好惹。
　　在人群中, 狼总是警惕机敏的。它紧紧跟在容靡身边，无声观察着周围的境况。
　　平常不怎么接触星兽的考生们不自‌觉放慢脚步，和狼拉开‌了一点距离。星兽爱好者‌们则两眼放光, 又递给容靡一个羡慕嫉妒的眼神。
　　“兄弟，你这战宠可真帅啊！”后方有人遥遥喊道, “要让这种大型星兽当你的战宠不容易吧。签上最终的星兽契约了吗？”
　　“还没。”容靡笑了笑，随意回复。
　　虽然他也算是狼的半个主‌人了，但和狼签订精神契约的人是陆绎。
　　也不知道一只狼能不能签订两个精神契约。容靡突发奇想, 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发现自‌己虽然没有见过一只星兽签订双重契约的例子, 但也没有星兽不能签订双重契约的印象。
　　“勇士啊。”对方冲容靡比了个拇指, “不签契约狼也能听你的？”
　　很多人因为害怕被袭击或者‌误伤, 不签订契约, 就‌根本就‌不敢和这种大型星兽长时间相处, 更别说和大型星兽默契配合，把‌当作对方的战斗伙伴了。
　　“阿银很乖的。”容靡伸手摸了摸狼身侧的毛毛, “我在它小时候就‌认识它了。”
　　阿银转头看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响，严肃纠正容靡的错误。
　　不是它小时候，而是它倒退回幼年体的时候。
　　狼也希望自‌己还小时就‌认识容靡，因为那就‌意味着，它有更多的时间和青年相处了。
　　“那也很厉害。”对方说道，“幼狼也不好惹啊……我以前尝试契约过一匹暗夜黑狼，直接给我咬了一嘴血。你要是没签定契约还是小心‌一点……”
　　阿银：“……”
　　阿银忍不住回头扫了一眼和容靡搭话的人，发出一声不赞同的低吼。
　　它怎么可能咬伤容靡！
　　“阿银当然不会。”容靡揉了揉狼，以作安抚。
　　银狼于是甩了下尾巴，昂首挺胸，不和后面信口开‌河的人类计较，跟随在容靡身边，继续向前。
　　他们已经走到了接驳舱的最末端，容靡率先走上星舰舷梯，进‌入星舰最靠近门边的接待舱，而后脚步一顿。
　　“呦，又是个新面孔。”与外面通道内闹闹哄哄的情‌形不同，星舰最外侧的接待舱内一片安静。偌大的接待舱内人员很少，中央的沙发上或坐或站着一群军校制服的年轻人。其中为首的那位年轻人发色金黄，抱着双臂，看向容靡，“这个拉风啊，还带着狼型星兽。”
　　他抱着手臂，拖着嗓音凉凉说道，“是以机甲师身份来参加考核的吗？不是的话，赶紧领了自‌己的房间号赶紧走。”
　　“是的话，机甲空间钮亮出来看看，让我看看，有没有做我队友的资格。”
　　“我们队还缺两个机甲师，要是你的机甲还可以，咱们上模拟器打两场看看你够不够格。”
　　容靡：“？”
　　他撩起眼皮扫了对方一眼。
　　对方说话的语气一听就‌是有点人脉背景的，说不定实力还不错。
　　但容靡完全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拽些‌什么。
　　军校里什么性‌格的人都‌有，容靡懒得回答。他目光在接待舱里一扫，看见一边的权限确认仪器，于是走上确认一起前，扫描自‌己的通讯器确认登舰权限，接收休息舱分配。
　　舱室中一时只有仪器运转的嗡嗡低鸣，刚刚说话的金毛脸色微变，向前迈了一步。
　　“哎，我们华哥和你说话呢！”金毛身边的一名彪形大汉上前一步，捏了捏拳头，粗声粗气道，“你是聋子吗？”
　　容靡没理那名彪形大汉，他很忙。
　　他已经确认了资金及的舱室编号分配，查看了星舰内的结构图，一边走向通向自‌己休息舱的通道，一边打开‌通讯器给陈书发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已经上了星舰。
　　陈书在几天前和戴蒙兔前往了另一颗星球协助进‌行成蝶精神力探查，于是并‌未登上这艘星舰，而是乘坐从‌那颗星球出发的舰艇前往战区。
　　容靡联系完陈书，又打开‌和孤铭的聊天框。
　　他这半个月时不时和孤泓在训练场切磋，又因为时不时参与在直播讨论组除虫协会的话题，和孤铭也越来越熟。
　　这位在机甲俱乐部混了近十年的机甲师被除虫协会和冰火竞技赛的异动激得热血中二心‌复苏，卡着最后的报名截止线投递了军部考核大赛的报名表，同样通过了小队考核前的个人审核部分，进‌入了小队考核名单。
　　几天前，孤铭就‌和容靡说果他也搭米利特星的星舰前往考核地点。
　　容靡刚刚没在接驳通道里看见他，猜测他应该是已经登上了星舰。
　　青年开‌着光屏，一边发消息一边向前走，完全没把‌接待舱内的小团体放在眼里。跟在金毛身边的几名大汉脸色都‌沉了下去，上前想拦，但又没一个敢靠近阿银。
　　狼的身上正浮动着一层银光。
　　它亦步亦趋跟着容靡，冰蓝色的眼睛盯着刚刚对容靡出言不逊的彪形大汉，狼嘴微张，露出一小截尖锐利齿。
　　……看着就‌很不好惹！他们虽然体格练得强悍，但再强悍也比不上一只狼啊！
　　“这人应该不是机甲师吧。”一名彪形大汉凑近金毛身边小声说道，“这人性‌格有点怪，旁边跟的战宠也厉害。后面还有人来呢，咱们别管他了。”
　　华哥却不肯听。
　　他的目光却还放在容靡身上，皱着眉头，显然对容靡完全不搭理自‌己的行为有些‌生气，还非要和容靡杠上了。
　　“喂。”华欧洛上前两步，越过一众彪形大汉，迎着银狼冰冷的视线，站在容靡面前，“跟你说话呢！”
　　“你不是机甲师也得是例如星舰驾驶一样的战斗职能人员吧。不然怎么会养这种大型战宠。”
　　“别装聋作哑，机甲破烂也不是不行。我这儿反正有多余的机甲可以给你，总比军部的制式机甲好。先上模拟器给我看看水平。”
　　无论是狼的姿态，还是容靡气定神闲的模样，都‌让金毛相信对方肯定是自‌己要找的那类战斗人员。
　　而且实力应该不差。
　　华欧洛锲而不舍，跟在他后面的彪形大汉虽然组成了一道人墙，挡着路，又不动手。
　　容靡有些‌失望。
　　本来还想着对方要是先动手，自‌己就‌有了还击的理由。
　　现在看来，只能费点口水讲道理。
　　青年抬眼看向拦在自‌己面前的人。
　　这人站得离自‌己很近，不太怕阿银，看来确实是比其他考生有经验，明白训练有素的战宠不可能对随意人类发起进‌攻。
　　容靡在心‌里评估着，目光向下，看金毛的制服前胸别着一颗银星奖章。
　　“军校联考年度第一名？”容靡知道这枚奖章的意义‌，有些‌意外地开‌口。
　　青年的声音清朗，语气平静，没有阴阳怪气，只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惊讶，让金毛心‌里那股火一下灭了不少。
　　“你不知道我是谁啊？”他翻了个白眼，用一种原来如此的语气说道，“压根不是军校来参考的考生？”
　　“我叫华欧洛，是今年军校联考第一名，当届首席机甲师。”金毛挺了挺胸，骄傲自‌我介绍，“联考期间在战区杀了上百只冰蝶！”
　　“这次军部统一考核，我们小队肯定要拔得头筹！就‌算是最近那个在星网上风头无量的机甲师容靡参加考核，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为什么？”容靡虚心‌求教。
　　“因为我们的目标可不止是完全成那些‌资源星探索、资源运送的考核任务。”华欧洛看上去气势不凡，实际没什么城府，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还要求容靡上模拟器由他进‌行特殊“考核”，直接把‌自‌己的计划对青年和盘托出。
　　“你们都‌没注意到吧。那颗资源星离冰蝶星域已经很近。”他抱着手臂
　　“既然如此……顺便‌袭击一下冰蝶星域，杀几个高‌级冰蝶提提士气，灭它几只冰蝶队伍，不是更令人印象深刻，更有面子？！”
　　“这次考核总分数内有监考官主‌观加分模块。要是我们袭击冰蝶星域成功，那分数肯定少不了！”
　　“这么勇敢又大胆的想法，我打赌连容靡都‌没有想到过！”
　　他提起容靡时语气中带着一丝敬佩，听得青年神情‌复杂。
　　容靡：“……”
　　他确实没想过有人能这么作死‌。
　　他不动声色，关闭和孤铭的对话界面，打开‌和陆绎的私人通讯，点下语音录制键，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态度。
　　容靡：“再仔细说说？”
　　“考核要求的小队配置是一名指挥官，一名至五名机甲师，一名至三名星舰驾驶员，零名至三名星舰辅助驾驶员，一至三名侦查员，治疗师数目没有要求。”
　　“我们这里集合了六支小队，除了缺两名机甲师和星舰辅助驾驶员，其他都‌是满额配置。还有一名治疗师。放在军团里，这已经是能去袭击冰蝶星域的配置了。”
　　“我们打算在完成资源星探索任务后发起闪电袭击，快去快回，打冰蝶一个措手不及……”
　　容靡嗯嗯点头，同时点下发送键。
　　“好。我会让人通知监考官，多注意你们队伍的行动的。”他一边点头，一边说着和动作完全相反的话，“防止你们破坏战区的策略和部署。”
　　华欧洛这计划听起来是热血沸腾，但十分危险不说，还容易打乱战区本身的战略部署。
　　战区的每一次行动都‌是指挥官反复斟酌后决定的，动一发牵全身，热血上头给冰蝶星域搞突袭，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你愿意加入还算识相……等等……什么？！”华欧洛正在慷慨激昂诉说自‌己的计划，听见一个“好”字就‌要顺竿爬，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不对。
　　华欧洛完全没想到容靡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他好像被人当头砸了一棒，愣了一瞬后才怒道，“你说什么？！”
　　“没胆子加入我们，不敢面对冰蝶就‌算了！别给人瞎扣帽子破坏别人的行动！这可是有利于人类的大事！”
　　“你这人没参加过军校训练……是不是安全星域待久了，不知道冰蝶对人类的威胁有多大啊？！”
　　“难道你没看过容靡的冰蝶科普直播吗？！”
　　他提起容靡时的态度有些‌复杂。
　　像是不服，又像是有点推崇。
　　容靡挑了下眉，正要开‌口，就‌听见接待舱后方的通道里传来脚步声。
　　孤铭收到容靡的信息，第一时间下来接人，此时正匆匆冲入接待舱。
　　他向接待舱内一扫，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就‌已经一眼看见青年身边高‌大的银狼，于是十分高‌兴地招了招手，大声喊道：“容哥！——”
　　“容靡！星舰都‌快启航了！可算把‌你等来啦！——”


第91章 考核（二）
　　孤铭是收到容靡的消息后来接待舱来找人的。
　　他一开始开口时没注意到舱中的情‌形, 等停下脚步，才发现‌接待舱中‌的两‌拨人似乎正在对峙。而随着他的闯入，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自己。
　　孤铭：“……”
　　孤铭有些尴尬, 立即收敛了脸上的喜悦表情。
　　“啊……华哥。”他显然认识那名金毛, 于是率先和他打了个招呼, 故作‌自然地说道，“你们还在找合适的机甲师啊？”
　　容靡：“……”
　　金毛：“……”
　　容靡的战斗视频很多，但人坐在驾驶舱内, 真正露脸的次数不多。
　　他开直播时‌又是机甲第一视角，同样没有开驾驶舱内摄像头, 导致华欧洛根本‌没认出他来。
　　接待舱中‌一片安静, 没人接话‌。
　　孤铭对此倒并不在意。他的一只手垂在身侧，一边偷偷和容靡打手势让对方赶紧先走，一边对华欧洛说道：“其实你们的挑选标准也不是不能放低一点的, 毕竟像华哥这么实力‌卓越的机甲师不多嘛。”
　　他知道华欧洛的性格，夸奖的话‌张开就来, 顺毛捋着说道，“其实星舰启航再开始找也不急，好几天的航行时‌间……”
　　“你要向监考官告密, 是不是怕我们拿第一？！”华欧洛突然开口。
　　他看着容靡，满脸怒气, 心痛指责道：“是我错看你了！没想到你是这种沽名钓誉、置人类幸福于不顾的小人！”
　　容靡：“……”
　　孤铭：“……？”
　　孤铭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 满脸问号。
　　阿银在华欧洛说出沽名钓誉这个词时‌明显有了反应。狼向前一步, 喉咙中‌溢出轻响, 发出威胁信号，周身扬起一阵浅淡的银光, 压迫感十足。
　　这是狼想要开启域场的征兆。
　　它当然不会真的攻击华欧洛，但能把华欧洛拉进域场，冻一冻醒醒脑子也挺好的。
　　容靡伸手拍了拍狼的脖颈：“没事，不用阿银帮我教训他。”
　　他完全不在乎华欧洛在说些什么。
　　“毕竟有的机甲师就是虽然能打但没脑子。”青年与华欧洛对视，毫不遮掩，直白说道，“我也不能把自己的脑子捐出来让你理解。”
　　华欧洛：“……”
　　孤铭：“……”
　　一屋子华欧洛的小弟：“……”
　　几名彪形大汉先是一齐茫然了一瞬，而‌后‌脸色瞬间变得极为精彩。华欧洛也是一愣，反应了一秒才愤怒喊道：“你竟然骂我傻！”
　　容靡笑了笑，一本‌正经点了下头。
　　“你……你这个……！”华欧洛在脑海中‌寻找着骂人词语，忍不住卡顿了一下。
　　接待厅远处的一角，一名一直打瞌睡的考生‌打了个哈欠，终于被身边的喧哗吵醒。
　　他一头黑发凌乱，同样穿着军校制服，揉了揉眼睛听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
　　“华哥。”那人揉了下眼睛站起身，对华欧洛慢吞吞说道，“我和你说过的，容靡和你想得不一样。”
　　“他和我们也不一样。”
　　这位和华欧洛属于同一派别的军校生‌转向容靡，耸了耸肩。
　　“虽然我不知道容靡什么时‌候学‌习的机甲驾驶，精神力‌又是怎么提升的……但他以前做治疗师时‌就不爱花功夫在相关训练上，只想去星网当明星。”
　　“现‌在他看着是想帮安全星域的人认识冰蝶、对抗冰蝶，但也不过是享受在聚光灯下时‌的感觉罢了。”
　　“你这种人，不适合进军部。”对方说着，语气中‌透出一丝不屑，“你喜欢活在万众瞩目之下，想要图一时‌新鲜。但我建议你直接退出考核。”
　　“你根本‌没有办法承受军部的训练，也不可能长期在战区生‌活。”
　　“这儿可没你要求的那些精致食物……你以前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吗？”
　　“‘我根本‌不想晋级高级治疗师，不想来战区，随时‌要为自己的生‌命担心，还要吃苦受罪。’”他微微提高音量，“这不是你自己对我说的话‌吗？”
　　“你抱着这样的心态，为了博取大众的关注来战区，难道不是害人害己吗？”
　　排在在容靡身后‌的几名考生‌也已经进入了接待舱。他们对接待舱中‌的气氛不明所以，但听到最后‌那两‌句不想来战区吃苦的宣言，都忍不住皱起眉。
　　容靡歪了下头，抬头看向这位给华欧洛接力‌来找茬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没想到你这种人也有不长脑子的时‌候。”容靡低声‌嘀咕了一句，诧异非常。
　　青年使劲揉着狼，尽力‌阻止怒气冲冲、，真心想放出域场来把人都冻成‌冰棍的阿银，语气不咸不淡地回答道，“你觉得我是为了博关注想要进军团来战区？”
　　“战区在安全星域的关注度很高吗？”
　　“在游乐园基地……在冰火竞技赛以前，安全星域的许多人都已经快忘记战区的存在了吧。”
　　“就说是你。你作‌为军校的毕业生‌，知道在战区成‌立的近百年内，每年牺牲多少军士吗？”
　　“你知道人类星域边缘的战区面积在十年中‌扩展了多少？”
　　“知道战区外部火线外冰蝶族群的数量变化‌，知道高级冰蝶的数目已经翻了几倍？亚蝶一共开启过多少次空间虫洞？”
　　“你知道现‌在战区最需要的是什么？”
　　容靡的声‌音冰冷。他身上穿着最普通的衬衫长裤，但他眉眼间常带着的笑意隐去，神色冷下来时‌，身上的气势却让整个接待舱内的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刚刚让容靡退出考核的年轻人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要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
　　甚至……哪个问题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目光下意识转向华欧洛。金毛军校生‌同样神色茫然，因为大脑一片浆糊，脸上的愤怒情‌绪都已经消失无踪。
　　容靡冷笑一声‌，向前走去。华欧洛不自觉向旁边让了一步，目光追着容靡，意识到自己看见的已经是人和狼的背影时‌才反应过来。
　　“喂！”华欧洛叫道，“那你说！战区现‌在最需要什么！”
　　刚刚进入接待舱的考生‌们也都在思考容靡刚刚提出的问题。
　　他们早忘了之前华欧洛那群人对容靡的指责，只在脑海中‌一个劲地搜索答案。
　　容靡叹了口气。
　　“战区需要的不是大规模的战役……不是你想的那些袭击冰蝶星域，扬眉吐气，士气大振…森*晚*整*理…”
　　“战区的战士们比你们的心智成‌熟多了。”
　　青年头也不回地说道，“人类需要尽快销毁成‌蝶的精神力‌碎片，成‌蝶则需要通过进攻战区，分散我们的人力‌，拖慢我们的脚步……它原本‌想利用碎片渗透安全星域，现‌在计谋失败，一定会让碎片的携带者尽快回到冰蝶星域，与它完成‌融合。”
　　“战区需要在承受住冰蝶进攻压力‌的同时‌，配合安全星域内的军部人员完成‌对成‌蝶精神力‌碎片的寻找和绞杀。”
　　“这里需要的是平衡。”
　　“保持有生‌力‌量，训练更多的战士，准备在冰蝶精神力‌碎片被完全彻底销毁后‌逆转局势，将冰蝶彻底击败，让它们远离我们的星域。”
　　“又或者，接受冰蝶的反扑，迎接不久后‌即将来临的大战……”
　　容靡的语音一顿。
　　战区的情‌形瞬息万变，他们到底会面对哪种发展，容靡现‌在也无法预计。
　　他希望是第一种。
　　“脑子不好用，就别老想搞事情‌。”容靡继续说道，“你们考核时‌要是再想干点什么大事业，还是先问问监考官再决定。”
　　他看向刚刚睡醒就挑衅自己的年轻人，目光在对方的脸上停滞了一会。
　　“容安亭。”他念出对方的名字，歪了下头，“容家的A级治疗师。”
　　“关于你十分引以为傲、一直在秘密进行的基因改造项目……”容靡勾了下唇角，看着容安亭猛然一个激灵，露出见鬼一样的眼神。
　　“对，我说的就是你起名叫作‌人造治疗师的项目。”容靡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的音量说道，“我建议你再多考虑几种融合后‌可能导致的基因病情‌况。”
　　“万一有一天，人类真的不得不依赖你手里的技术……你应该也不太希望自己的基因改造项目，造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人，提前死亡吧。”
　　容安亭脸色骤变。
　　“根据计算，治疗师基因改造不应该会出现‌致命基因病……”他下意识张口反驳，但紧接着就是一愣。
　　“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容安亭震惊万分，但还知道压着音量，“我从来没和你说过！……我都还没和容妍家主说过！只告诉了我的导师……”
　　“这完全是我自己的保密项目！”
　　容安亭是容家年轻一代人中‌的翘楚。因为原身父母的关系，他和原身接触过几次，但一直不喜欢原身对成‌为治疗师的不情‌愿态度，因此和原身关系不好，根本‌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他！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容靡笑了笑，“但我建议你再重新演算几次。后‌期进行实验时‌，如果有条件，就耐下心多等等……有不少潜伏性基因病，不是一两‌年就会发作‌的。”
　　容靡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因为碰巧遇见了容安亭，所以开口提个醒。
　　和星际游牧时‌代的许多人造治疗师不一样，他其实并不憎恨容安亭。
　　站在所有逃亡人类的立场上，他也不觉得容安亭做了一件穷凶极恶的坏事。
　　容靡知道，人造治疗师项目的初衷并不坏。项目的本‌意确实是想要补充治疗师的缺口，也曾经按部就班、进行着必要的安全实验。
　　但在冰蝶突袭星域后‌，人类仓促逃生‌，治疗师大量死亡，又有太多原本‌的普通人毫无准备，未经训练，就被迫驾驶机甲、对抗冰蝶。
　　在逃离冰蝶包围的星舰上，越来越多的人出现‌精神域病症，越来越少的治疗师能够帮助他们免于死亡。
　　于是在袭击发生‌的十年后‌，容安亭匆匆宣布了人造治疗师计划。
　　容靡打量着面前的人。
　　星际时‌代，人类的衰老缓慢，历史资料影像中‌，容安亭宣布那一场计划时‌的面容和现‌在相似。
　　但气质却判若两‌人。
　　资料中‌的容安亭没有现‌在这样看似懒散实在盛气凌人的气势，取而‌代之的是深藏于眼中‌的痛苦。
　　他形容瘦削，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不回答多余的问题，注视着镜头宣读计划时‌的语气平静沉重，像是在宣读一副人类负隅顽抗声‌明，一场走投无路之时‌、孤注一掷的豪赌。
　　容靡看着容安亭，在心里暗中‌对比了一会儿，思绪左右摇摆，内心最终觉得容安亭现‌在这副趾高气扬大脑没发育成‌熟的样子……其实也还凑合看得过眼。
　　比历史中‌那副看着快瘦脱相的样子好一点。
　　当然，如果容安亭能让自己的大脑发育成‌熟，就更好了。
　　“我当然会进行人类治疗师基因改造的长期观察实验……”容安亭不知道容靡在想什么，只快速说着。他脸色一变再变，跟着容靡向前一步，继续询问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实验课题，但容靡并不回答。
　　“另外……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青年越过容安亭，转开话‌题，平静说道，“选择前往战区，很伟大。”
　　“但选择别的生‌活方式，也合乎情‌理。”
　　“你可以认为‘我’以前的选择很自私。”容靡笑了笑，“但大可不必高高在上地指责‘我’，诋毁‘我’的选择与热爱。”
　　因为他们守护人类星域，并不是为了让更多人投入战场。
　　而‌恰巧是希望人类……能够在寻求生‌存时‌，拥有更多风花雪月的选择。
　　“不过，总是揪着以前的事做文‌章也很没意思。”
　　他随意说道，“真想往我身上泼脏水的话‌，也别数自己杀过几百只低级冰蝶啦。”
　　“怎么也得杀几只亚蝶、消灭几个成‌蝶精神力‌碎片以后‌再来吧！”


第92章 考核（三）
　　华欧洛：“……”
　　容安亭：“……”
　　一众小弟们：“……”
　　挤在接待舱门口刚刚差点被容安亭洗脑了的看戏众人：“……”
　　军部已经将成蝶精神力碎片, 和‌游乐园基地战役的细节公布。
　　安全星域的人，只要看了新闻，都知道容靡在那场战役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
　　首都星娱乐区的人更是亲眼看到容靡的精神力爆发, 更有不‌少人虽然不‌在首都星娱乐区, 但通过马克的直播感受到了当时的情景。
　　那样明亮的、如火焰般的紫色能量流, 深深刻印在他们的脑海里。
　　也因为那样的光芒，许多人提起那个夜晚时，想到的不‌仅仅是成蝶精神力的威胁, 冰蝶精神力光柱冲天而‌起的恐怖，也不‌是安全区突然出现‌低级冰蝶时的惊慌……
　　还有最终击杀成蝶碎片的容靡。
　　而‌后, 又‌随之想起大只的银狼, 同样耀眼的银色炮火，还有大批首都星护卫星舰粒子‌炮闪出的光芒。
　　让他们就算恐慌，也仍旧相信, 人类绝对拥有对抗成蝶的力量。
　　随着时间推移，兔兔军团的运作已经进入正轨, 相关的讨论热度慢慢降了下来。
　　但马克直播录像回放的每日浏览量仍旧高居不‌下。
　　就算是因为被容靡“举报”自己要搞事情所以‌正在气头上‌的华欧洛，和‌因为过往偏见一直看不‌惯容靡的容安亭……其实都看过好几遍直播回放。
　　毕竟……就算华欧洛每次看回放都在内心愤愤自言自语一句“我‌要是在游乐园去‌我‌也直接硬刚上‌”，但……那场战役实在是有些太帅了！
　　看得人他就算心里不‌服, 也热血沸腾！
　　“嚯。”监考官乘坐的星舰内，几名军官都围在屏幕前‌, 饶有兴致地看着考生星舰内接待舱中的一场风波。
　　“这‌话说得实事求是！但也有点狠啊！”监考官们小声讨论着, “我‌倒是配合杀过亚蝶, 但成蝶……那可真是……上‌一次成蝶袭击的时候, 我‌还是被安排在远离战场的后方, 搞能源供给的新人来着！”
　　“谁不‌是呢，那时候我‌也刚刚通过军部统一考核。我‌们军团长也是嫌我‌能力不‌够不‌让我‌去‌最前‌线。”
　　“嗨, 当时派去‌最前‌线的军士们……有几个活着回来的。”一名年纪稍大些的监考官叹气道，“都是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也大多是伤病缠身，要不‌转去‌了安全星域的军部机构，要不‌就是早就已经退役……”
　　经历过那场战役后仍旧留在战区的人少之又‌少，而‌直接接触成蝶的那支舰队里，还在战区任职的，也只有陆绎了。
　　几名监考官不‌约而‌同安静了一瞬，隐蔽地扫了一眼舱室另一侧舷窗边的座位。
　　他们谁都不‌知道陆绎的精神域情况到底怎么样，但……
　　总觉得不‌会太好。
　　上‌将登上‌星舰还不‌到半天，已经喝了好几种不‌同的药剂了。
　　“哎，不‌说那些有的没的。”年长的监考官率先转开话题，“就这‌批考生里，有不‌少好苗子‌啊。不‌过不‌管个人能力如何，根据表现‌该加分加分，该减分减分，咱们可不‌能手软。”
　　在各位考生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考核已经悄然开启。
　　各个考生在星舰上‌的表现‌算在附加分数内，虽然不‌会影响他们执行任务时的主要得分，但也十分重要。
　　“您就直接点名给华欧洛减分不‌要手软就行了。”另一名监考官散漫说道，“银星奖章获得者，能力确实出众，就是思路实在剑走偏锋。”
　　“那我‌就肯定得给容靡喽。眼界放得开，思维也敏捷。这‌以‌后要是不‌培养成军团机甲队长、军团指挥官，都是暴殄天物了。”
　　“确实，我‌以‌前‌只知道他精神力强，机甲驾驶技术厉害，作战直觉很准，但还真不‌知道这‌点。”
　　“没办法，这‌种看冰火竞技赛的比赛视频肯定是看不‌出来的，就游乐园基地最后露出来的那点直播片段也看不‌出什么……也就只有真的和‌容靡一起作战时才‌能感觉出来了。”
　　几人停下话头，再‌次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舱室另一侧舷窗边的座位。
　　陆绎独自坐在座位边，一手支头，仿佛在闭目浅眠。
　　但他其实正在精神域内接受狼嗷呜嗷呜的告状。
　　上‌将皱着眉，一边在心中记下那几名考生的名字，一边还能感觉到容靡一直轻轻拍着狼的颈侧。
　　“阿银不‌生气。”青年已经离开了接待舱。他按下电梯，腾出手来，抱着狼头给狼顺毛，“没必要浪费这‌个精力。阿银要是不‌困，我‌们不‌如一起看看考生信息。”
　　无论是打算自己组建队伍，还是打算加入别人的考核队伍，都需要对考生信息有足够了解。
　　所有考生的基本信息都是上‌了这‌艘星舰才‌开始公布，容靡还没有时间看。
　　“容哥，其实……华欧洛脾气差了点，但他们队伍的实力还是挺强的。”孤铭听见青年和‌狼的对话，小声说道，“而‌且他们那帮人就是看实力说话，只要把他们打服气了，什么都好说。”
　　孤铭刚刚就是去‌接待舱找容靡的，现‌在也理所当然跟着容靡进了电梯。
　　容靡想到华欧洛刚刚昂首挺胸、自报家门的行文，好奇道：“华欧洛很出名？”
　　他刚刚因为看见容安亭，又‌发现‌对方和‌华欧洛关系不‌错，因此‌还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在历史资料中见过华欧洛的名字。
　　不‌过一无所获。
　　“当然啊！”孤铭一拍手，“他是前‌任军部总司令华非的独子‌。华非将军你知道吧！在五十年前‌的大规模冰蝶战役中贡献卓越，后来因为二次觉醒失败退役，十年前‌因为战役中留下的精神域伤病一直没能治愈去‌世。”
　　容靡听见“伤病去‌世”这‌几个字，心里一跳，撸狼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因为华非将军的原因，在加上‌华欧洛本身也能力出众，他从进军校那天就是风云人物，一呼百应的那种！你没看那么多机甲师都聚在他那边了，连治疗师都有一个呢！”
　　容靡哦了一声，随意说道：“治疗师我‌不‌缺。”
　　等真正进了军团，这‌种一周长的资源探索任务通常都不‌会分配治疗师随行。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情况，他也能顶上‌。
　　孤铭挠了挠头，没再‌说话。
　　容靡转头看他，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有队伍了吗？”
　　“没呢。”孤铭随口道：“只要人没问题，我‌进谁的队都行。等到了比赛集合地点，我‌看看有没有那个队伍需要捡漏……”
　　“那不‌如和‌我‌一起。”
　　孤铭：“……”
　　孤铭：“……？”
　　孤铭诧异睁大眼。
　　“我‌吗？！”他难以‌置信道，“但我‌的水平很一般……”
　　在他的想法中，容靡就算不‌像华欧洛那么大张旗鼓，也是要好好考核一番、挑选队友的。
　　“我‌的水平和‌容哥你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啊！”
　　容靡笑了笑，正要解释，后面‌又‌传来一声叫喊。
　　“哎……容靡！”有人挤过堵在接待厅内看戏的人群，不‌管华欧洛一群人黑如锅底的脸色，追着容靡跑过来，气喘吁吁叫道，“等等我‌！”
　　几分钟后，星舰小型会议室内，孤铭与刚刚排开人群、穿过接待厅、紧紧跟上‌容靡的首都星科学院护卫队长菲尔相对而‌坐。他们互相对了个拳，态度十分熟稔。
　　容靡意外挑眉，才‌知道这‌两个人居然是在除虫协会的讨论组里就混熟了。
　　容靡：“大家都认识就更好办了！”
　　他坐在桌边，打开光屏，填写小队名单。大只的银狼挤在他身边，把狼头放在容靡腿上‌，像个超大型毛绒玩偶。狼一趴下来，容靡的手就极为自然地落在了狼狼头上‌。
　　他一边撸狼，一边打开光屏。
　　“机甲师容靡，机甲师孤铭，驾驶员菲尔，侦查员陈书。”青年将几人的名字纷纷填入小队列表。
　　在他对面‌悬着陈书的全息投影。侦查员抱着兔子‌坐在座位上‌，看看孤铭，又‌看看菲尔，抱着兔子‌和‌他们打招呼。
　　容靡环顾四周，提议道：“指挥官先由我‌担任？”
　　在星际游牧时代，他作为首席机甲师，也要负责协调小队内的机甲进攻，配合舰队行动。
　　容靡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数不‌胜数。尽管他从未进入指挥专业进修，但他已经十分熟悉这‌种小规模的作战指挥。
　　“没意见！”陈书立即表态，“我‌一直都只负责侦查工作，对指挥布局没什么研究。”
　　孤铭紧跟着摇头：“我‌虽然在机甲竞技赛的圈子‌混了一段时间，但没参与过团队战，更别说还涉及星舰和‌冰蝶。”
　　实际上‌，他对于自己竟然加入了容靡小队这‌件事还有点迷迷糊糊。
　　容靡转点了下头，又‌转向‌刚刚在电梯间追上‌来的驾驶员菲尔。
　　“护卫队长也没意见？”他向‌对方确认。
　　这‌位在首都星科学院事故中曾经跟他一起乘坐飞行器接近奔雷狮的护卫队长连连摇头头。
　　“我‌在科学院混日子‌混得久了。虽然挂着个队长的头衔，但真正的作战指挥反而‌接触的不‌多，都是些其他事务的统筹调度。”他自嘲一笑，“以‌前‌在军团的时候……倒是偶尔也接触过一点，不‌过大部分时候也就是管开星舰的。”
　　“现‌在几年没和‌冰蝶打过架，更是两眼一抹黑了。”
　　“不‌怕你们笑话，我‌报名参加考核时，最后的审批分数都是擦线过的，差点都没让我‌来参加考核呢！”
　　“……咳，其实我‌的分数也很低。”孤铭干咳一声，有些心虚，“要不‌是求着我‌姐给我‌做了考前‌突击集训，我‌可能都没法通过考核。”
　　他和‌菲尔面‌面‌相觑，又‌一起转头看向‌陈书。
　　“我‌倒是高分通过的。”陈书举起戴蒙兔的两只前‌爪，以‌示无辜，“毕竟有兔兔在嘛！我‌最近和‌戴蒙进行了特训，配合度提升了不‌少，可以‌第‌一时间进行冰蝶警报。”
　　“不‌过要说这‌次考核的主题，我‌其实不‌太熟。”
　　“我‌以‌前‌在第‌三军团没怎么做过资源探索类的侦察，大多是和‌冰蝶打架时做前‌线战报。”
　　他们三人又‌一起看向‌容靡，心里生出同一个想法。
　　以‌这‌个队伍目前‌的配置来说……除了容靡以‌外，似乎都各有各的不‌靠谱。
　　至少，和‌华欧洛他们千挑万选组成的队伍没法比。
　　“还要再‌找点人吗？”孤铭举手提问，“我‌们也可以‌试试再‌多找一个厉害的机甲师……”
　　“又‌不‌是和‌华欧洛打擂台的。”容靡轻松说道，“单论考核任务，最低配置已经足够了。”
　　“如果能碰到合适的队友当然更好，但也没那么着急。”
　　“别那么不‌自信。”他看着孤铭欲言又‌止，于是笑了笑。
　　“你被孤泓姐集训了一个多月，缺的不‌是技术，只是作战经验。和‌那些军校生相比，当然有差距，但差距也没那么大。”
　　“对我‌来说，不‌太显著。”
　　对比容靡自己，孤铭和‌军校生们，都是新手。
　　既然都是新手，听话听指挥，比多那么一点点经验，要重要得多。
　　这‌是孤铭的优点。
　　“菲尔就更不‌用说啦。”他放松说道，“虽然你离开战区有一段时间，但你是真的在战区待过一段时间的，对比那些军校生，和‌阿书一样都是‘老兵'了。”
　　“不‌比想着去‌冰蝶星域里挑衅的华欧洛靠谱？”
　　“比起花费大量时间在寻找更厉害的队友上‌，我‌们最好还是仔细看看考场星图。”
　　这‌场考核发放的任务不‌是无的放矢。战区确实在探索新的资源星，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容靡对考核名次不‌太关注，但资源探索运输是大事，他对此‌向‌来十分认真。
　　熟练掌握已有信息，是保证任务成功的重要步骤。
　　陈书点点头，好奇问道：“阿靡有资源探查运送的相关经验吗？”
　　他腿上‌的戴蒙兔凑在光屏前‌，仍旧对狼的体型十分好奇，一直不‌安分地拱来拱去‌。
　　银狼对兔子‌投影不‌为所动，在容靡腿上‌躺得舒服。
　　青年有一下没一下顺着自己阿银头上‌的毛毛，笑了笑，没有说话。
　　原身当然没有这‌种经历，但自己有，还有的是。
　　……资源搜寻，资源护送，期间放备冰蝶偷袭，清除沿途冰蝶的威胁……
　　在星际游牧时代，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是他们最轻松的工作任务。
　　容靡打开考场星图：“无论如何，大家先记好这‌次周边星域的信息。”
　　这‌张星图给出的范围很大，包括考场区域和‌考场外围区域。容靡的手指在星图上‌滑过，认真说道：“所有星图上‌给出的信息都要记下来。”
　　“考场外的军团临时驻地，考场内的航道路线，星图中已经标记的冰蝶出没的区域，以‌及……‘星盗’过去‌的活动痕迹。”
　　由监考官扮演的“星盗”。
　　是容靡在考核中，打算解决解决的第‌一件事。


第93章 考核（四）
　　听到星盗两个字, 阿银的耳朵动了动。
　　它知道自己的另外一位主人做了什么。
　　监考官乘坐的星舰统一加装了特‌殊的“隐形”设施，使‌得考生星舰们很难发现他们的存在。但是，狼可以‌准确感应到陆绎所在的位置。
　　比如‌现在, 上将乘坐的星舰距离容靡星舰的位置并不远。他们像是潜在的护送者, 跟随在考生星舰后方。
　　狼十分确定, 如‌果容靡知道了陆绎的动向，会不开心。
　　阿银：……
　　阿银不喜欢容靡生气。
　　虽然青年再生气也不会迁怒狼狼，还是会照常和‌它贴贴蹭蹭揉揉抱抱。
　　但……青年有时候会撸着狼发呆, 不自觉露出一种阿银不会描述的、好像十分沉重‌、又十分担忧的神色。
　　狼不希望看容靡露出那‌样的表情。
　　但是狼的另一位主人……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明知故犯。
　　阿银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耳朵向后撇了撇, 有点忧郁。
　　容靡：“？”
　　容靡敏锐察觉到阿银因为被撸得舒服、轻轻摆动尾巴的动作停下了。
　　会议室里没‌有了毛茸茸狼尾蹭过地面的沙沙声‌。
　　“怎么了？”青年低头与狼对视, 担心自己的动作弄得狼不舒服，又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好像……狼忽然看起来有些警觉？
　　“嗷！”阿银连忙短促应了一声‌，又向容靡身‌上贴了贴, 用热情的蹭蹭转移容靡的注意力。
　　……虽然容靡总会知道陆绎的行踪，但它不想因为自己提前东窗事发！
　　狼狼没‌有注意容靡在接受热情蹭蹭时微微眯了下眼。
　　它自认为糊弄了容靡, 郁闷了一会儿以‌后，就重‌新开始享受青年的撸毛按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狼最终做出决定：问题来时，随机应变！
　　到时候陆绎如‌果哄不好人它就多卖卖萌, 更努力地哄一哄容靡！
　　在阿银暗下决心时，星舰正在快速穿越安全‌星域。
　　考生星舰行驶在军用航道, 中间不需要执行任何任务, 也不用进行任何停靠。
　　因此他们的航行速度很快, 一周后就已经‌驶离安全‌星域, 进入战区。
　　他们先进入第一军团负责的区域, 再转道行驶向与之相‌邻的第三军团战区。
　　通过第一军团负责的边境关卡时，星舰短暂停留, 加满能源。几名携带重‌型激光枪、全‌副武装的第一军团军士登上星舰，对整艘星舰进行了一次例行检查。
　　他们当中的领头人最为拉风。
　　这位领头人身‌形高大，表情严肃，这胸前都背着战宠背包，背包中装着经‌过训练的宝石兔。毛茸兔子在主人的安抚和‌保护下四处嗅嗅，确认星舰中没‌有人携带成蝶精神力碎片。
　　容靡虽然喜欢毛茸茸，但也不会随便碰陌生人的战宠。他坐在接待舱舷窗边，扫了一眼负责检查的人后就把注意力转回了考场星图上，没‌有注意到负责检查的军士们不动声‌色向自己投来目光。
　　容靡这个名字在第一军团的知名度，比在这帮参加考核的考生中、和‌安全‌星域还要高不少。
　　华欧洛还会因为容靡平常直播不开摄像头、又没‌有关注过冰火竞技赛而不知道容靡的相‌貌。
　　但……第一军团的机甲师不会。
　　除了容靡那‌些众所‌周知的战绩以‌外，军团机甲师训练系统中容靡突飞猛进的排名、军团长的高冷银狼战宠和‌容靡的亲密关系、还有比银狼更高冷的军团长本人对容靡的青睐……种种事迹，让他在第一军团的知名度很高。
　　所‌有人都在对他加入军团翘首以‌盼。
　　第一军团人深知陆绎和‌银狼的秉性，没‌有人会怀疑容靡使‌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和‌他们的军团长攀关系。
　　他们只‌想和‌容靡好好切磋切磋，向青年学习一下机甲驾驶和‌锻炼精神力的方法。
　　……也学习一下博得银将军好感的方法。
　　执行星舰检查任务的军士们看见容靡，心里痒痒，但又因为要执行任务，不能私自和‌容靡交谈。
　　控制不住扫容靡两眼时……还会被趴在青年身‌边的银将军发现。
　　狼冰蓝色的眼睛看过来后，那‌些军士们立即端正态度，收回了目光。
　　狼的姿态放松，任由青年倚着自己当靠垫，但看他们的目光却是冷冰冰的。
　　……让他们有种自己开小差被军团长陆绎亲自抓住了的可怕感觉。
　　容靡对星舰检查时发生的小插曲一无所‌知。
　　考生星舰很快通过第一军团军士们的检验，从边检星港启航，驶入战区。
　　离开星港防护罩时，容靡注意到星舰内若有若无的机械嗡鸣声‌变得更加明显。
　　这艘星舰完全‌打开了外围防护罩，后方引擎功率增大，以‌远超于安全‌星域内的规定航速行驶。
　　五个小时候，他们就从第一战区进入了第三战区。
　　容靡打开精神域视界，比对他们周围宇宙与考场星图中的标记。
　　星舰驶入战区的第十个小时，他们进入了星图中标记处的外围边界。
　　远处的宇宙中传来能量闪烁，是一队小型舰队正在与零散的冰蝶族群作战。
　　随着深入战区，周围的活跃冰蝶能量越多。他们所‌乘坐的星舰在版图停下，搭载了一支因为星舰损毁严重‌，无法返回驻地的队伍。
　　医疗机器人抬着几名昏迷不醒的伤员进入治疗室。另外几名轻伤队员身‌上缠了绷带，显然是刚刚在接驳舱做了紧急处理。
　　他们疲惫不堪，但也不向星舰深处走，从接驳舱进入接待舱后，就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一屁股坐了下来。
　　“又是一只‌实‌力接近亚蝶的高级冰蝶。”几人围成一圈，因为实‌在太‌累，所‌以‌坐姿散乱。他们当中有人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剩下的人则小声‌讨论着刚刚遇到的情况，“这个月以‌前，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但这个星期咱们就遇见第二次了……”
　　“虽然它们的精神力强度还没‌有到达亚蝶的水平，但……能开虫洞，能号令其他高级冰蝶和‌低级冰蝶族群，难缠得要死。不知道冰蝶星域里出了什么事，又是哪儿出来的新品种。”
　　“对了，冰蝶研究院那‌边有回复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回信还没‌出来，但今天早上发了初步通知，说有可能是冰蝶族群的‘加速进化’与‘加速繁衍’……军部以‌前从没‌有现过这种记录。”
　　“上一次冰蝶发起大规模进攻时都没‌有见过。”
　　众人沉默了一瞬。
　　“该死，说不定又是成蝶搞的鬼，为了给我们施压……”一人实‌在忍不住，握拳狠狠锤了一下地板，怒道，“科学院想要多多获取这一批特‌殊冰蝶的基因信息，可惜我们给那‌只‌高级冰蝶逃掉了……”
　　“好歹确定了虫洞的大致范围……”另一人则看了一眼舷窗外的宇宙。
　　他们在星图上给刚刚那‌片区域做好了标记。这张星图由全‌战区人员共享，包括进入了战区的考生们。
　　警告他们附近的区域危险。
　　容靡手中的考场星图上于是出现新的标记。青年仔细把考场星图上的变化记下，而后拍了拍阿银，低声‌说道，“去吧。”
　　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嗷呜。
　　它的嘴里叼着一个大袋子，袋子里装了不少营养液。
　　狼慢步走到那‌几名刚刚战斗结束、围坐在一处的军士身‌边。
　　这艘考生星舰上配备的医疗机器人不多，已经‌全‌部进入医疗室，处理几名重‌伤员。
　　这支小队的队长伤得不轻，也在医疗室内接受治疗。考生星舰的负责人则在医疗室内与那‌名小队长进行对接，了解信息，好根据周围情况，对星舰的航行路线进行调整更正。
　　都暂时顾不上管这几名伤势不重‌的队员。
　　按照星舰上的时间表，现在正是深夜。接待舱中的考生不多，没‌人去主动接近他们。
　　这几名队员也知道这艘星舰上搭乘的都还是不算进入军部的军校生，甚至还有一些没‌进入过军校的考生。
　　还都是些没‌有“成熟”的学生。
　　这几名队员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于是虽然又累又饿，但他们也没‌有找考生询问星舰餐厅的位置，或者星舰内是否有空余的休息舱，就等着星舰到达下一个临时驻地时将他们放下。
　　银狼叼着营养液靠近时，这几名队员都不自觉停下了嘴里的话题。
　　大只‌银狼威风凛凛，将装满营养液的袋子放在几名军士面前，而后扭了下头，向这群人示意容靡的位置。
　　“啊……是你主人叫你来给我们送东西的吗？”其中一名军士在短暂的震惊后立即反应过来，抬手向容靡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提高声‌音道，“谢了啊兄弟！”
　　“还有……你养的狼真帅！”
　　这几人都是第三军团的普通机甲师，没‌把阿银和‌陆绎挂上号，于是表扬得毫无压力。
　　阿银于是昂首挺胸，轻快跑回容靡身‌边，一副因为帮容靡做了事挣了光，所‌以‌十分愉悦的模样。
　　“营养液自取机就在一层，往里面走左拐。”容靡环住往自己身‌边蹭的狼，扬声‌道，“不够再去拿！”
　　几名军士拿着营养液向容靡作出举杯的动作，脸上露出笑容。
　　容靡对他们挥了挥手，把自己刚刚喝空了的营养液瓶扔进垃圾桶里，带着狼转身‌走向通往休息舱的电梯间。
　　一出门，正看见华欧洛双手抱臂站在门外，看着容靡，一脸鄙视道：“你管他们干嘛？几个没‌打赢冰蝶的士兵而已。”
　　“你不会……连这种人都要理吧？！”


第94章 考核（五）
　　华欧洛身上穿着训练服, 手里也提着一瓶营养液，看起来和容靡一样，是‌加训完后来给自己加餐的。
　　他面前展开着一面光屏, 上面的考生星图上同样显示了星域周围新出现‌的标记。
　　红色的虫洞出‌现‌警告, 和旁边的冰蝶活动数据让他猜出‌了刚刚那场小型战役的结果。
　　华欧洛：“他们让一只高级冰蝶带着自己的族群跑了……这也实在太没森*晚*整*理用了！”
　　“就和你找的那两个队友一样没‌用。”
　　军部考核中, 各个队伍的成员名‌单都是‌公开的，华欧洛早就盯着容靡，现‌在逮着机会, 立即嘲讽道：“你找那么两个菜鸡队友，最后能得着几‌分？我猜你这次考核上肯定会大出‌风头。”
　　“倒数第一的那种风头。”
　　他对容靡的感觉很复杂。
　　容靡刚刚在冰火竞技赛上崭露头角时, 华欧洛压根看不上他, 觉得容靡虽然‌有点实力，但和自己难以匹敌。
　　不过随着空间站战役和游乐园战斗中的视频流出‌，华欧洛对容靡改变了看法。
　　他是‌军校生, 比那些普通居民更知道冰蝶的恐怖，也更知道面对冰蝶的紧张压抑感。
　　华欧洛还没‌有机会面对亚蝶, 更别‌说成蝶精神力碎片了！
　　大部分时候，他都有种“我上我也行”的谜之自信。但偶尔他也会怀疑，自己如果站在容靡的位置上……不一定能做得像青年‌那么好。
　　尽管如此, 他仍旧觉得星网上对容靡的吹嘘太过了！
　　华欧洛一边认可容靡的能力，一边也在心中也暗暗期待在军部考核中和容靡的相遇。
　　更想‌在考核上压倒容靡, 出‌出‌风头！
　　他因此想‌了个绝妙的计划。
　　进入冰蝶星域外围, 消灭一两只冰蝶小队, 而后立即撤回战区。
　　华欧洛觉得自己的计划没‌有太大毛病。
　　他没‌打算冒然‌深入冰蝶星域, 因为就连他都知道那样无疑于送死。
　　……没‌想‌到他本来是‌想‌压容靡的风头, 却在寻找机甲师加入自己的计划时，正好找到了容靡。
　　更可恶的是‌对方还是‌个胆小鬼！
　　不加入自己的计划也就算了……还找人当‌自己后台！昨天容靡刚离开接待厅不久他就收到了一张军部警告单！速度快得令人发指！表示如果他在考核中轻举妄动擅自离开考核航道, 将会直接取消他今年‌的考核机会！
　　警告单的签发人还是‌他十分认可的上将陆绎。
　　华欧洛：“……”
　　他认识不少军部的军官，之前隐约听说容靡和陆绎关系特殊，但还不太相信。
　　一来两人之前素不相识，生活环境差距太大。
　　二来他觉得以容靡的实力，想‌要‌进军部、进第一军团，根本犯不着搞关系。
　　三来觉得以陆绎的性‌格……也不太可能和人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熟悉亲密。
　　只不过……
　　华欧洛前天收了张警告单。而后回忆起容靡身边的那只狼型战宠，又越看越觉得像陆绎的冰原银狼……
　　华欧洛对容靡的观感更复杂了。
　　而这种复杂的感觉在看见容靡找了两名‌在个人考核阶段都只擦边通过的队友后，达到了巅峰。
　　毕竟容靡之前不仅斩钉截铁拒绝加入他的队伍，还把他骂了一顿！
　　这让华欧洛有一种自己还不如吊车尾厉害的错觉！
　　他想‌到这儿就更气不打一处来，站在容靡面前，一副挑衅模样，下巴扬得几‌乎要‌捅到天上去。
　　容靡挑了下眉。
　　他不喜欢华欧洛对待第三军团机甲师的态度，也不喜欢他提起孤铭和菲尔时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不过容靡懒得和他辩论，只好奇问道：“你报考的意向军团是‌哪一个？”
　　他想‌知道哪个军团长这么倒霉，被华欧洛选中。
　　毕竟，华欧洛获得了军校联考的银星奖章，说明他就是‌这一批军校生里最拔尖的那一批。
　　有这样的能力打底，只要‌品行不坏，就算脑子‌不好用又中二病，一般军团也不会拒绝。
　　只是‌要‌怎么调教训练，就很头疼了。
　　华欧洛斜睨了容靡一眼，斩钉截铁道：“第一军团！”
　　容靡：“……”
　　原来大怨种是‌陆绎。
　　一直跟在容靡身边的银狼：“……”
　　狼很不喜欢华欧洛，听见对方说出‌第一军团，甚至微微眯了下眼，露出‌十分危险的神情。
　　华欧洛：“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觉得我去不了？！”
　　他没‌有注意狼的神情变化，只堵在通道中不让容靡过去，发誓今天不能向上次一样轻易把容靡放走，打算和容靡好好讲讲道理。
　　青年‌只好笑摇了摇头，在内心替华欧洛感到一丝惆怅。
　　华欧洛在第一军团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
　　只不过现‌在说那些还太早。
　　他看华欧洛一直挡着自己的去路跳脚找茬，于是‌拍了拍狼。
　　容靡：“阿银帮我开个路。”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容靡好歹也得意思意思。
　　再说了，他的时间宝贵。
　　有功夫不如去模拟系统里训练一下精神力强度促进二次觉醒，没‌必要‌浪费在华欧洛身上。
　　阿银：“嗷！”
　　狼早就蓄势待发！它忍前面这个金毛很久了！
　　这人和容靡说话时鼻孔朝天一点都不礼貌！吵吵嚷嚷，说话声音太大！还看不起其他考生看不起战区的军士们！
　　每一样都踩在狼的雷点上！
　　阿银微微抬起尾巴尖，锁定了华欧洛的位置。
　　“……哎！你干嘛！”华欧洛察觉到狼的姿势不对，立即警惕看提高声音。
　　他的身体绷紧，手掌紧握，做好了战斗准备。
　　理智告诉他，战宠不可能攻击自己。
　　更何况这只狼可能是‌陆绎的战宠。
　　但情感上……
　　这只银狼的精神力等级也有S了吧！
　　华欧洛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威胁！
　　他紧紧盯着狼，扬声道：“容靡！你别‌忘了！随意命令战宠攻击人不仅要‌取消考试资格，还要‌上法庭进监狱的——哎！”
　　面前银色一闪，狼没‌有发起精神力攻击，但却骤然‌向前跃起。
　　华欧洛后退一步，一手摸向腰侧。
　　他的腰侧有一把小型激光枪，却没‌有第一时间抽出‌来。
　　他性‌格再怎么差，也知道这艘星舰上的都是‌自己人。
　　华欧洛到底是‌军校生，没‌有向自己人拔枪的习惯。
　　他只犹豫了一秒，但已经来不及改变姿势反击，只能全力释放出‌精神力防御护盾。
　　但狼已经张开大口‌，露出‌尖牙，咬穿护盾——
　　然‌后准确叼住了华欧洛的衣领。
　　除此以外，没‌有碰掉他的一根汗毛。
　　差点尖叫出‌声的华欧洛：“……”
　　“吓到你了？”容靡对他笑了笑，“抱歉啊。”
　　“没‌拔枪。”他向华欧洛比了个拇指，“还不算无可救药。”
　　他刚刚紧紧盯着华欧洛，没‌有错过对方的任何一个动作。
　　华欧洛：“……”
　　“你他x……靠！”
　　他骂人的话刚刚说出‌口‌，阿银就将狼头向一边一甩，把华欧洛甩到走廊一边，为容靡清空“路障”。
　　华欧洛在走廊中一个战术滚动，抬起头时正看见容靡步伐轻松、十分潇洒地从自己面前走过，一瞬间觉得侮辱性‌极强。
　　不仅如此，他还得到了狼冷冰冰的警告视线，又险些被也从自己面前走过的狼甩动尾巴时拍一脸。
　　华欧洛：……
　　他看出‌来了！他骂容靡，这狼比容靡还在意！
　　而更让华欧洛难以忍受的是‌……他滚动完抬起头时发现‌，刚刚登上星舰的几‌名‌第三军团军士也都听见了动静，看向这边。
　　“哎，你刚刚其实不应该后退的。”其中一名‌机甲师还给他支招，比划了一下动作，“向前滑铲！和狼错位闪避！——”
　　军团中常有人互相动手比试。
　　只要‌不用武器，不用精神力攻击，知道点到为止，就不是‌什么大事。
　　“你看见那只银狼过来还是‌害怕了啊？人家的银狼明显都还没‌拿出‌真正的气势来呢。”另一名‌机甲师把营养液当‌酒杯，向他举了举。
　　“这样不行啊，以后见了大批冰蝶那才是‌吓人！真正在战区执行任务，和军校时剿灭那三五只低级冰蝶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华欧洛：“……”
　　他从地上站起身，莫名‌其妙被这些原本看不上眼的机甲师教育了好几‌句，再一转头看容靡又只剩了一个背影，于是‌满肚子‌怨气十分憋屈地转身走了。
　　容靡的心情倒是‌没‌受什么影响。
　　他回到休息舱后快速冲了个澡，而后把狼当‌作靠枕靠着，上半身陷在狼毛毛里，打开通讯器，点开和陆绎的对话框。
　　上将的信息已经在他冲澡时先‌一步到达。
　　“精神域一切正常。”陆绎向自己的治疗师进行例行身体汇报，“别‌担心。好好考核。”
　　“注意安全。”
　　容靡回了个狼狼点头的表情包，再次展开星图。
　　最多再过六个小时，他们就将进入考核区。所‌有私人通讯信号将被暂时屏蔽，如无意外，只有考核频道能够开启。
　　容靡确认陆绎的状况如常，于是‌贴着狼好好睡了一觉。
　　阿银通常是‌不上容靡的床的。
　　青年‌在睡觉时，它就卧在容靡的床头。除了在陆绎的公寓内，它在其他时候总是‌闭着眼但仍旧竖着耳朵，警惕周围的动静。
　　今晚也是‌一样。
　　但星舰休息舱内的床高很低，紧贴着地板。容靡干脆关闭了床外围的简易挡板，和狼挤在一起。
　　他的额头抵着狼的脖颈，睡着时手臂还搭在狼身上，手指下压着狼侧卧时露出‌来的、肚皮上的软毛。
　　狼的体温总是‌比人高一些，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容靡这一觉睡得很沉，越睡越往狼身上滚。
　　当‌星舰内响起到达考核区域的统一提示时，容靡在一坨银色的毛毛之中睁开眼。他迷迷糊糊，发现‌自己正抓着狼的毛茸大尾巴抱在怀里，把蓬松毛茸的尾巴当‌成了抱枕。
　　容靡用脸颊蹭了下阿银的尾巴，看着狼尾巴尖摆来摆去，被蹭得抖了抖，终于放开手臂。
　　他坐起身，拍掉衣服上沾着的几‌根银色毛发。
　　“抱歉啊阿银。”他伸手帮狼捋了捋被自己蹭得一片凌乱的毛发，“睡姿不太好。”
　　狼嗷呜一声，抽回尾巴，翻身坐起。它顶开容靡的手掌，自食其力，低头整理自己。
　　容靡盘腿坐在狼面前，越过阿银的尖尖耳朵，看见了窗外正在靠近的星港。
　　“请各位考生做好准备，星舰将在五分钟后入港停靠，请各位考生在停靠完成后的十分钟内离开星舰——重复——”
　　考核驻地的星港闪着属于人类的灯火。然‌而容靡在看的却不是‌那些灯光，而是‌一道环绕在星港外的白色光影。
　　随着星舰靠近，那道白色光影改变方向，迎着星舰前方的灯光，快速游来。


第95章 考核（六）
　　那是一只纯白色的海豚。
　　漆黑的宇宙好像大海。它似乎正‌在人‌类无法‌感受到的能量流中‌徜徉, 于海中‌快速行进，尾鳍摆动，和星舰并排行驶。
　　它的体型比狼的成年形态还要大‌, 比这艘远航大‌型星舰的长度还要长了不少, 伴游在星舰身边, 一路带着他们前往星港。
　　星舰进入接驳区，放出舷梯后，海豚鱼鳍用‌力, 也跟着钻进了星港的通道口。
　　它的上半个身子探入接驳区内，后方‌的鱼尾仍旧留在星港外轻轻摆动。长吻搭在舷梯一侧, 好奇看‌着从舷梯上走下来的考生们。
　　海洋型星兽是十分罕见的星兽, 连很多军校生都没有见过。他们走下舷梯时也都不断向旁边的星兽张望。有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摸，又被别人‌拉着手臂制止。
　　“那是第一军团怀特少将的战宠，别乱摸。”有知情人‌小声说道, “很不礼貌。”
　　“……怀特少将怎么在这儿‌？”旁边又有人‌小声八卦，“他不是应该驻守在第一军团负责的战区？”
　　“具体我也不知道, 但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在附近有联合行动。”知情人‌说道，“嘘，这不是我们该打听的事。先好好完成考核！”
　　容靡跟着前面的队伍走下星舰。
　　他从未见过海洋星兽, 对这只白色的海豚也十分好奇。
　　与陆地型毛茸茸星兽不同，海豚的皮肤光滑反光, 映出星港中‌的光色, 好像一面带着弧度的幻镜。它漆黑色的圆眼睛上有一道与皮肤颜色相近的浅白色的瞳孔, 像一道海底裂缝, 通向不知名的深渊。
　　当容靡带着狼走下舷梯时, 一直只是安静观察着舷梯上众人‌的白色海豚忽然张了张嘴，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
　　它的身体向前拱了拱, 更深地进入星港，头转向银狼，鱼鳍轻轻拍打了一下星港的地面。
　　“嗷呜。”狼将头探出舷梯，和那只海豚打了个招呼，狼尾也跟着卷了下容靡的手腕，似乎在向那只白色海豚介绍自己的新任主人‌。
　　“呜咦呜咦——”白色海豚的叫声尖细，转向容靡。它看‌了容靡一会儿‌，忽而露出兴奋神情，撑着星港地面，向上抬起身，探头向前——用‌长吻轻轻碰了一下容靡的额头。
　　“……哇！”
　　“怎么回事！”
　　“那个是谁啊！怎么怀特将军的星兽主动去和他打招呼！——”
　　“是容靡吧！就是那个容靡！他刚上星舰的时候不是还和华少吵了一架吗，哦哦，你当时在休息舱里睡觉没看‌见。”
　　“我靠……容靡长这么帅的？”
　　“所以‌怀特少将的白海豚为‌什么主动碰他啊！我也想被碰——”
　　容靡自己也愣了一下。
　　白海豚的皮肤十分光滑，有些凉，是非常奇异的触感。
　　容靡的手指动了动，很想趁机伸手撸一把。
　　但他忍住了。
　　毕竟没有得到海豚主人‌的许可。
　　而且……他旁边还蹲着自家战宠！
　　容靡看‌了眼身侧的银狼，而后十分惊讶地发现狼没有像刚刚认识戴蒙兔和桑德尔狮时一样，抗拒白海豚和自己接触。
　　它只对着白海豚嗷了一声，向容靡身上拱了拱，似乎是向对方‌重申自己的地位。但除此‌以‌外，狼没有其他不高兴的反应，反而低下头，也主动轻轻碰了下海豚的吻部‌末端。
　　像是某种更加郑重严肃的打招呼方‌式。
　　“呜咦——咦咦咦——”海豚发出一串快乐的鸣叫。
　　它摆动尾鳍退出星港，向后翻了个圈，快乐地游向星港远处，在宇宙中‌翻腾，仿佛一道白色的光带。
　　随着它的叫声，不久后，从远处延申向战区深处的宇宙中‌，亮起更多的白色光芒。
　　一群白海豚浩浩荡荡，从宇宙中‌向着星港游来。
　　它们路过星舰停靠的港口，在容靡面前向上跃起，于空中‌翻转，滑过漂亮的弧线，尾鳍翘起，好像在进行某种特殊的表演。
　　海豚们的下落动作也十分优雅，扎入宇宙的能量海中‌，打了个圈，又掉头游回。白色的能量从它们身上浮起，好像顺着溅起的“水花”扬入舷梯，轻轻蹭过容靡的面颊，又于空中‌消散。
　　容靡神色微怔，摸了摸脸颊，脸上露出笑容。
　　“哇哇……——那是白海豚表达喜爱的方‌式！”一直跟在容靡背后的孤铭发出一声惊叫，“怎么会！！传说白海豚除了对自己的主人‌以‌外，很少做出这样的动作！——”
　　在容靡身边的菲尔已经完全愣了。
　　他见过战宠，但没见过海洋型战宠，更没有近距离看‌过海洋型战宠，此‌时只会发出哇哦哇哦的声音。
　　舷梯上的其他考生们和菲尔没有太多差别，只有站在舷梯最上方‌的华欧洛抱着手臂，眉头紧皱，十分不满又万分不解地看‌着那群白海豚。
　　“我听说怀特将军的白海豚群很难讨好。”容安亭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华欧洛身边，喃喃自语，“它们是跟着怀特将军一起，从沉睡之海来的星兽，没有普通星兽对人‌类那么亲近。”
　　他这两天都在重新思考自己的治疗师基因改造计划，几天没睡好，居然真的在理论推导中‌找到了一个问题，发现了治疗师基因改造可能引起的后果！
　　容安亭这几天都想找时间和容靡聊聊，问问他怎么看‌出这个漏洞的！
　　但青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是在训练室就是在训练室。
　　容安亭于是计划趁着今天下星舰时去找容靡，没想到白海豚突然出现，所有人‌都堵在舷梯上看‌星兽。他就算已经看‌见容靡在哪儿‌，也挤不过去。
　　容安亭：干脆也跟着看‌看‌白海豚算了！
　　“那群海豚的首领认识容靡的狼。”华欧洛说着，看‌向舷梯最底端的容靡，凉凉道，“你看‌那只冰原银狼……我这几天观察了很久，觉得那就是陆绎将军养的那一只。”
　　容安亭：“……”
　　容安亭神色一怔。
　　“不可能吧！”他条件反射地说道，“要让冰原银狼认两个主人‌……容靡和陆绎是什么关系？！”
　　“不过如果真成了，我们家主容妍肯定得高兴死！”
　　华欧洛：“……”
　　华欧洛一言难尽地瞟了容安亭一眼。
　　他发现对方‌只是跟容靡说了那么几句话，怎么态度突然就变了呢！
　　原本提起容靡都是一副不屑态度，现在怎么变成了……求知若渴的模样？！
　　不像自己！威武不能屈！发誓一定要在军部‌考核中‌继续努力！找回场子！
　　华欧洛捏紧拳头，暗暗发誓。
　　阿银敏锐感觉到他的目光，扬头向上看‌来，又不屑转开目光，重新看‌向白海豚。
　　“呜咦——”最初和容靡打招呼的那头白海豚再次发出一声悠远鸣叫。
　　这一次，它的声音显得愈发空灵，又带着些许飘渺虚幻。
　　在无声宇宙中‌，它的叫声以‌特殊能量波的形式闯入所有人‌的精神力视界。
　　这只白海豚在星港前方‌转了个圈，十分愉悦地对着容靡摆了摆尾巴。
　　而后，它转过身，带着一整只海豚群背向星港，扎入宇宙中‌。
　　它们散开队形，游向战区深处。
　　“这是代表‘认同’的欢迎仪式。”孤铭对海洋型星兽了解。他神情兴奋，压低声音对容靡道，“真好！容哥。你进行二次觉醒的时候肯定能去‘沉睡之海’。”
　　陈墨和陆绎都提起过这个地方‌。
　　那是一颗满足二次觉醒条件的特殊能量星球。它漂浮在远离人‌类星域的远端，是海洋型星兽的家园。
　　很久以‌前，人‌类进行星际大‌迁徙时，曾有一支舰队在那里搁浅，得到海洋型星兽们的认可后，在那里落户。
　　那里一度与人‌类星域切断了联络，虽然接近冰蝶星域，但因为‌位置偏僻，周围又常有宇宙风暴，最初很少受到冰蝶袭击。但近百年间，冰蝶星域向外扩张，冰蝶活动频繁，沉睡之海也受到过几次袭击。
　　因为‌没有人‌知道这颗星球的存在，沉睡之海孤立无援，没有军团驻守。
　　直到陆绎接手第一战区后对战区进行整合巡查，发现了沉睡之海，并派遣了驻军。
　　容靡确实‌会在濒临二次觉醒时进入沉睡之海。
　　不过……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海洋型星兽！
　　星际游牧时代许多资料丢失，容靡连海洋型星兽的图片都没见过！
　　今天却见到了真的！
　　容靡眼睛发亮。
　　他搓了搓手指。
　　容靡：……到时候要问问怀特将军，能不能把白海豚好好撸一遍！
　　虽然白海豚不是毛茸茸……但也好可爱！
　　他一边想着，一边又去看‌身边的狼。
　　“阿银刚刚都没有争宠哦。”青年眨了下眼，对狼说道，“阿银是不是……不像以‌前那么喜欢我了！”
　　阿银：“……？”
　　阿银：“……！！”
　　阿银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嗷呜！”狼使劲拱了下容靡，又猛蹭了青年两下，把青年的头发蹭得纷乱。
　　阿银：别以‌为‌它没有看‌见容靡脸上蠢蠢欲动想要摸海豚的表情！
　　海豚是沉睡之海的原住民，和沉睡之海的星球理事官关系很好。
　　如果海豚群和容靡关系好，容靡在沉睡之海会过得更轻松。
　　它是看‌在这个份上才没有阻止海豚碰容靡的！
　　容靡怎么可以‌想摸还先告状！
　　一人‌一狼打打闹闹下了舷梯，容靡一抬头，正‌看‌见从另一接驳口内走出的陈书。
　　青年向陈书挥了挥手，侦查员立即三两步跑近。他抱着戴蒙兔，和星港内的大‌部‌分其他考生一样，见到朋友就要讨论刚刚出现的海豚群。
　　“哇！容靡！你们那边有没有看‌到怀特将军的白海豚！——”
　　“我看‌到了哎！这是我第一次在战区看‌到白海豚！它们是战区防线的一部‌分——拥有十分特殊的能量波攻击能力——还可以‌进行范围性‌空间封锁——不过空间封锁肯定很耗能量就是了……”
　　人‌头涌动的星港内，相熟的考生们三句不离白海豚。
　　港口最上方‌的指挥室内，怀特站在窗前。他看‌着自己的星兽群快速游入宇宙，回归它们的工作岗位，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被陆绎派遣来第三战区，一方‌面负责考核场地的安全，一方‌面，也随时准备接容靡前往沉睡之海。
　　容靡的名字在第一军团无人‌不知，但他确实‌还未和容靡见过面。
　　他的海豚们自然也是。
　　但今天……
　　不要说那些考生，就连他都很少见自己的战宠对陌生人‌这么热情。
　　从大‌白传来的情绪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白海豚群，似乎已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容靡。
　　它们感到很高兴。
　　因为‌能和青年再次相逢。


第96章 考核（七）
　　“所有小队——按照系统发放的编号在前方‌排列集合——”
　　“这里是第一战区AD区边缘101号临时‌驻地, 也是第一战区距离冰蝶星域最近的驻地——”
　　“你们的前方‌，是战区防线，而你们本次的考核星域, 在战区防线以外！”
　　星港内, 考生们按照要求排成纵列, 各自‌进入星港指定区域，乘坐电梯前往下一层的小型星舰停泊区。
　　X字形星港在宇宙中灯火通明，好像人类在这片区域留下的独特印记。
　　近百架小‌型星舰停泊将下层星港停满, 每一支小‌队都登上了与自‌己编号匹配的星舰。
　　阿银低着头进入星舰，把小‌型星舰的接驳通道挤的满满登登, 进入后方‌的接待舱和指挥室后才终于又‌能彻底抬起头。
　　银狼十分不见外地在指挥台侧方‌端庄坐下, 冰蓝色的眼睛扫过围在指挥台周围的容靡三人。陈书、菲尔和孤铭互相对视一眼，互相打了个眼色，多少都有点‌被教官盯上的感觉, 下意识正了正神色，撇去刚刚见面闲聊时‌嘻嘻哈哈的神情。
　　“你们在这次考核中, 将要直面来自‌冰蝶的危险！没‌有人能够保证你们一定能够平安归来！”第三军团副军团长、主考官孙铭的声音从广播中传来，“这不仅仅是一次考核，也是一次重要的资源收集任务。或许, 还是一场战役。”
　　“在考核开始前最后半小‌时‌，我希望你们重新谨慎考虑自‌己的意向。你们还有最后一次放弃考核的机会。如果你们放弃考核, 军部的星舰将带你们回到‌安全星域。”
　　“同时‌, 在最后半小‌时‌内仍旧没‌有找到‌队伍的考生, 也将自‌动失去考核资格！——”
　　“启航后, 率先寻找星盗出现的痕迹。”
　　容靡知道, 星盗出现的时‌间不会太晚。
　　因为本‌次考核中提及的资源星在战区边缘地带，军部甚至还未完全掌握资源星附近的完整信息。
　　为了减少出现意外的可能, 由监考官们扮演的星盗，绝对不会在那种地方‌袭击考生星舰。
　　……毕竟像华欧洛这种没‌脑子的军校生，很有可能和星盗打架上头，反而忘了周围可能存在的冰蝶威胁。
　　军部统一考核的积分制度分为五大部分，一部分是资源探索的信息收集和资源收集得分，第二部分是冰蝶清剿得分，剩下两部分则是对战星盗得分，监考官主观打分模块。
　　容靡早就已经想好了，比起等着星盗主动袭击，不如考核开始后主动出击！
　　先把星盗这个模块的分数拿了再说！
　　“完成星盗追捕后，我们直接去那颗资源星。”星舰内，容靡用电子笔在星图上标记出路径，“避开这几条频繁观测到‌过冰蝶活动的航道。”
　　“那要把清剿冰蝶的分数排在最末吗？”孤铭一边点‌头表示听从容靡的部署，一边仍旧举手提出问题，“资源探索和冰蝶清剿各占二十五分。在经过能耗调整前，一只低级冰蝶零点‌一分，以容哥你的水平！完全放弃这部分有点‌可惜哎……！”
　　“别把它只当作一次考核。”容靡回答道，“这里是战区，完成任务永远放在首位。”
　　“在这场任务里，资源收集远比挑衅冰蝶重要。”
　　“而且……你觉得我们避开星图上标记的冰蝶出没‌地点‌，就真的不会遇见冰蝶了吗？”青年放松靠在座位上，笑了笑，“如果真是这样，陆绎晚上做梦都要笑醒了。”
　　孤铭：“……”
　　菲尔：“……”
　　陈书：“……”
　　三个人一脸麻木，完全无法想象陆绎睡觉笑醒是什‌么样子。
　　“另外，还要注意。从这里向外，星图上的冰蝶活动标记点‌变得更加稀少。”容靡指着星图，继续说道，“这代表军部的已有的信息资料不足，陈书需要驾驶机甲进行‌环境侦察工作。”
　　“收到‌！”陈书抱着兔子，点‌了下头。
　　孤铭瞪大眼看‌星图，喃喃道：“我还以为是从这儿以后冰蝶的活动反而变得更稀少了呢。”
　　容靡：“越远离防线，冰蝶活动越多。它们又‌不傻。”
　　“菲尔随时‌保持警惕，我和孤铭每一小‌时‌轮换进行‌一次星舰周围环境复核，陈书……没‌有轮换侦查员，行‌进过程中要辛苦些。如果看‌到‌冰蝶出没‌的痕迹，回报的同时‌注意保持安全距离，随时‌准备撤离。”
　　“没‌问题！”陈书捏着戴蒙兔说道，“打架的时‌候就是你们累我休息啦。”
　　“在到‌达资源星，进行‌资源星信息收集以前，尽量避开冰蝶活动区域，不发生交火。”
　　“再强调一次。”青年坐直身‌体，扫视面前第三人，“这不是因为我们惧怕冰蝶，而是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当然，真和冰蝶狭路相逢，也不用害怕犹豫。”
　　“以我们现有的战力‌，五级以下高级冰蝶携带的族群，都算不上太大威胁。”
　　“打就是了！”
　　“明白‌！”三名队员立即应声，陈书和菲尔下意识起立，向容靡敬了个军礼。
　　孤铭跟着站起身‌，看‌看‌自‌己身‌边的两人，又‌看‌看‌容靡，也跟着立正站好。
　　他突然意识到‌，来到‌战区以后……不，自‌从登上那艘考核星舰后，容靡身‌上就多了些和平日不一样的气势。
　　他在首都星和容靡见过几次面，逛过好几条小‌吃街，也在天琴俱乐部和容靡一起训练切磋过。但到‌现在，他似乎才真正完全认识了容靡。
　　在容靡身‌边，阿银歪了歪头，也察觉到‌了青年的变化。
　　它的坐姿更加端正，耳朵立起，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监考官星舰内，陆绎察觉到‌银狼的情绪波动，借着狼的眼睛，投来短暂一瞥。
　　容靡穿着军部向所有考生统一配备的纯黑色的训练服。
　　那不是一件军装，但版型简洁利落，穿在容靡身‌上，衬得青年的身‌形愈发挺拔。
　　在这一刻，陆绎能够清晰预见容靡身‌着军装，站在机甲驾驶舱前，又‌或者星舰指挥室内的模样。
　　从青年随意潇洒的气质中，透出百战历练后沉淀下来的沉稳肃整，与仍未被磨灭的英勇无畏。
　　结合在一处，令人沉迷。
　　陆绎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容靡留下的精神力‌项链，勾了下唇角。
　　虽然知道这条项链可能会暴露自‌己来到‌战区的事实……但陆绎不舍得将他留在安全星域。
　　也知道一旦容靡发现自‌己因为这种原因摘下了这条项链，可能会更加生气。
　　他只能希望青年专心考核，不要“检查”自‌己的位置。
　　陆绎一边想着，一边在光屏上点‌下自‌己作为“星盗”，选定几支要袭击的考生队伍。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点‌了几下，拉出最后一支锁定袭击的考生队伍时‌，和他同组的军官同时‌在光屏上收到‌了信息，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
　　“考生队伍编号：53号，队伍指挥官：容靡。”
　　同一时‌间，容靡的考核光屏上探出了更详细的“星盗”信息。
　　“单一小‌型星舰星盗团伙，星舰型号为军部A31号星舰，标准涂装——”陈书念出信息，看‌着星舰外观，露出嫌弃神情，“哪家星盗的喷涂这么中规中矩啊，这不就是军部星舰加两条装饰线嘛！伪装的也太不走心……”
　　“滴——”他说话时‌，通讯台忽然传出提示音，“星舰外访客申请通话提醒——”
　　容靡按下接受按键，通话光屏弹出，露出一张有些局促的脸。
　　是一位梳着短发的女机甲师。
　　她还没‌说话，孤铭已经瞪大眼，惊讶叫道：“安娜姐——你怎么也来了！”
　　安娜笑了笑，没‌有说话，先在通讯光屏内打出自‌己的初次考核报名评定单，和精神力‌检测结果。
　　“你们还缺侦查员机甲师吗？”她期待问道，“虽然我没‌什‌么经验，是最低分擦线进入考核名单，但如果只是完成侦察任务，我的作战能力‌已经达标合格。”
　　“我还契约了一只宝石兔森*晚*整*理……”
　　“哇！——你也契约了宝石兔吗！”陈书立即叫道。他怀里的戴蒙兔发出兴奋的叽叽声，立马转向光屏。
　　容靡干脆站起身‌拉开指挥室的门，让对方‌进入。
　　“安娜姐！你真的来了！”孤铭立即兴奋道，“你怎么也不跟我说……——”
　　“啊，我本‌来想自‌己找队伍，不来打扰你们。”安娜有些无奈，“不过可能是个人考核成绩实在太差……”
　　容靡正在翻看‌安娜的考核评定成绩单。
　　“这不是很厉害吗！”他说道，“这是半个多月的集训成果？”
　　“记得马可说过，你之前好久没‌碰过机甲了！”
　　安娜诧异看‌向他，似乎没‌想到‌容靡还记得自‌己。
　　因为他们只在那艘医疗星舰上见过一次。
　　“欢迎加入小‌队。”容靡合上光屏笑了笑，“看‌来陈书的工作负担能够减轻一些了。”
　　“感谢安娜姐！——”陈书一边说，一边把戴蒙兔往安娜怀里递。
　　安娜怀里的垂耳兔通体灰黑色，只有四个爪子雪白‌雪白‌的。
　　它瞪着黑色的大眼睛，发出轻微的叽叽叽叫声，显得有些害羞，目光锁在戴蒙兔身‌上，又‌十分好奇。
　　戴蒙兔伸爪扒住安娜的胳膊，两只兔兔凑近互相嗅了嗅，随后友好地碰了碰头。
　　戴蒙像个大哥一样掌控全场，很快就开始探身‌给安娜怀里的灰黑色兔兔舔毛。
　　“我以为你不会来！”因为安娜经常在天琴俱乐部训练，孤铭和她很熟。他一边兴奋，一边又‌有些担忧，立即说道，“战区对你来说太危险……”
　　“啊，鸿姐说过，你会说这句话！”安娜突然打断他，“她说如果你这么说的话，让我给你播放这段录像……”
　　她手腕上的通讯器一闪，一道利落女声突然传出。
　　“战区对你来说也太危险。”
　　在孤铭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孤泓的全息投影落下，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
　　“你要问我，我还觉得你来战区考核就是送死呢。”她叉着腰，作出打招呼的姿势，“让我猜猜，现在你们的小‌队里，除了容靡以外，应该都是我稳定的手下败将。”
　　孤铭：“……”
　　陈书：“……”
　　虽然不是机甲师但围观了好几次孤泓暴打自‌己另外两位伙伴的菲尔：“……”
　　孤铭：“……安娜姐！”
　　他后退一步，孤泓的全息投影，脱口而出道，“你确定这个只是录像吧？你没‌有真把我姐搭载进……”
　　安娜：“什‌么？”
　　她疑惑转头看‌过来，孤铭立即住嘴。
　　“没‌事没‌事……”他连连摆手，觉得自‌己昏了头。
　　……他太习惯和孤泓的全息影像一起出门，所以才做出了下意识的怀疑猜测。
　　容靡没‌有说话。
　　他作为现场唯一没‌有被扫射的人，默默将安娜的名字更新上队伍名单，点‌击提交选项。
　　“其实，我报名前也还很犹豫。”安娜从孤泓的全息投影身‌后探出身‌子，笑着摆了摆手，打圆场道，“但是因为尝试契约宝石兔成功了，所以觉得还是应该来试试……”
　　孤铭匪夷所思：“……所以是为了兔兔……？”
　　“啊……你不是知道的嘛，除虫协会好多人多说要去兔兔契约中心。我也跟着去了一次……结果兔兔看‌上了我！”安娜现在会想起当时‌的情形还很兴奋，“哦对，我的兔兔名字叫陨石！”
　　“是不是很霸气！不过它胆子在宝石兔中都算很小‌。我猜它愿意来契约人类主人还是受了戴蒙演讲的号召……——”
　　陈书：“……”
　　陈书给自‌家戴蒙兔正了正胸口的小‌蝴蝶结，骄傲点‌头。
　　“我们戴蒙就是宝石兔中的大明星！一呼百应！”
　　在两人的对话声中，星舰广播内最后三十分钟的准备倒计时‌即将走到‌尽头。
　　“倒计时‌最后一分钟——所有星舰接驳舱舱门锁定关闭——星舰出港准备——”
　　星舰中原本‌轻松随意的气氛立即发生了变化。
　　陈书和安娜都停下了的闲聊，将各自‌的兔兔抱回怀里。
　　容靡站起身‌，打了个一个各自‌就位的手势。
　　星港的出港通道亮起明亮的白‌色指示灯。
　　“出港后，左侧航道。”星舰的引擎轰鸣声响起。容靡点‌了下星图，对驾驶位的菲尔说道，“最高航速。”
　　防线附近的冰蝶活动不多，他们可以节省下侦察时‌间。
　　“考核过程中，陈书注意观察附近星图范围内是否有未发现的冰蝶活动的区域，在星图上进行‌相关信息补充。”
　　“以后在战区作战，这些都能用得上。”
　　“倒计时‌最后十秒——五秒——三秒——”
　　星舰下方‌的锁链断开，开始加速上浮，在倒计时‌数到‌一时‌驶出星港。近百艘小‌型航舰在宇宙中散开，像是从花朵中散播而出的种子。
　　他们向战区更远处驶去，在几分钟后又‌隐隐看‌见了属于白‌海豚的光亮。
　　海豚群发出清脆鸣叫，凑在容靡的星舰伴游了好一会儿，才向四面散开，继续自‌己在星海中的巡游。
　　各艘考核星舰四处散开，后方‌的临时‌驻地空间站也很快消失不见。
　　浩瀚宇宙中，孤铭不断回头看‌向身‌后白‌海豚遗留的一点‌光芒，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阵紧张。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战区深处，也是他第一次远离人类的防线。
　　孤铭环顾四周，发现陈书和安娜已经进入机甲准备室，菲尔又‌在专心驾驶星舰，于是目光不自‌觉在容靡身‌上晃了两圈。
　　如果是在平常，他可能早就去找容靡聊天缓解紧张情绪了。但现在……容靡正站在指挥室内，放开精神力‌向外，比对星图与航舰周围的行‌进环境。
　　青年的神情认真而专注，目光滑向孤铭时‌，让孤铭从他的身‌上，也感受到‌了一种……被教官凝视的压迫感。
　　孤铭于是挺了挺脊背，原本‌的不安却也悄然消逝。
　　“紧张？”容靡拿起一边的星舰操作头盔，从孤铭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
　　他不负责驾驶星舰，但可以链接头盔、操作武器与防御系统，并借助星舰的精神力‌加强增加自‌己的精神力‌视野。
　　“现在还不到‌你的轮换时‌间，陪阿银玩会球？”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从作训服衣兜里掏出一个玩具球。
　　阿银：“……”
　　孤铭：“……”
　　一人一狼同时‌看‌向容靡，盯着他手里的玩具球。
　　“我想航行‌过程中，阿银应该挺无聊的。”容靡将球抛给孤铭，戴上头盔，顺手揉了阿银一把，“你要是无聊，就找孤铭玩会。我没‌法陪你。”
　　狼：“……”
　　狼从孤铭身‌上收回视线，对那个小‌球没‌了兴趣。
　　它平常和容靡玩抛接球游戏，也只是因为那是容靡。
　　……换了陆绎它都不玩！
　　阿银在青年身‌边蹲坐下来。
　　它以前经常跟着陆绎出航，不出战时‌，也会这样安静地待在驾驶室中。
　　狼跟着陆绎时‌不像跟着容靡时‌一样黏黏糊糊的。阿银其实很习惯自‌己一只狼待着。
　　只不过容靡这一个多月和狼形影不离，时‌不时‌就贴贴抱抱，没‌见过银狼以前的模样，所以觉得狼得要人陪着。
　　阿银不和孤铭玩，容靡当然也不会强迫它。
　　青年只是又‌撸了狼一把，就将注意力‌集中在考核上。
　　他们驶出临时‌驻地已经有了一段距离，容靡放出精神力‌在周围搜索，却并未看‌到‌“星盗”的踪迹。
　　“……特殊的隐形战舰？”随着星舰高速航行‌，青年来回扫视了几次都一无所获。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开口道：“先向着资源星的方‌向飞。”
　　菲尔：“收到‌！”
　　“旁边是冰蝶活跃区域，我已经转向绕行‌过去……下面好像有一艘星舰在靠近？”
　　“下方‌能量带里，应该是从刚刚我们绕过的星域来的。带编号，也是考核星舰……它们也太快了吧！明明都看‌见我们了怎么也不闪避……我靠！——”
　　原本‌正在平稳飞行‌的星舰骤然向一侧倾斜。菲尔发出一声大声咒骂，猛烈拉动操作杆。
　　星舰向上快速爬升，在他们下方‌，一架星舰轰鸣着呼啸而过，两艘星舰离得极近，几乎要与他们的外壳相擦。
　　“哪支队伍啊？这么胆小‌！”公共屏道内，华欧洛充满嘲讽的声音响起，“看‌到‌你们特意绕行‌了！看‌来是根本‌不敢和冰蝶正面对上嘛！——”


第97章 考核（八）
　　华欧洛趾高气扬的态度平等地针对每一个人。
　　容靡沉默一瞬, 他没有查询过军校联考的方式，但现在，他已经‌十分肯定‌。
　　联考中针对‌机甲师的考核全部集中在机甲驾驶、精神力的运用与对战上。
　　否则银星徽章也不会落到华欧洛手上！
　　“胆小鬼们‌！看看我们‌——”华欧洛的星舰漂亮甩尾, 紧贴在容靡星舰身边, 逼得‌菲尔不得‌不跟着他的航向转向。
　　“看看！这里马上就要有一场捕猎行动啦！——”
　　“捕尼玛！”菲尔破口大骂, 猛打方向杆，“搞什么干扰我的航向！”
　　两‌艘星舰在刚刚那一瞬贴得‌很近，危险非常, 菲尔甚至能透过舷舱玻璃看到华欧洛星舰驾驶员的脸！
　　华欧洛：“……”
　　两‌架星舰紧紧贴着并排行驶，他同‌样看见了旁边星舰指挥舱内的容靡。
　　青年侧了下头, 隔着两‌层舷窗看向他。华欧洛对‌上容靡漆黑的眼瞳, 原本张扬炫耀的语音突然打了个磕巴。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的目光有点可怕。
　　以至于他一时忘了刚刚要对‌驾驶员下什么指示。
　　他的星舰于是十分和平地就跟菲尔并排航行。
　　菲尔莫名其妙，但既然华欧洛不再作妖, 他就重新调整航向，打算按照原本的计划行驶向资源星球。
　　容靡却看了他一眼, 向他打出‌一个计划改变的手势。
　　“稍等。”他对‌菲尔说道，随即将通讯切向公共频道。
　　“捕猎。”容靡的声音响起‌，“捕猎冰蝶？”
　　“你带了冰蝶诱捕器？”
　　菲尔：“……”
　　星舰内的众人：“……”
　　这艘星舰中, 菲尔和陈书都‌曾经‌在军团服役，见过军团诱捕杀灭冰蝶的场景。
　　而孤铭则是经‌历过冰火竞技赛……
　　荒星上的冰蝶追着容靡袭击时, 孤铭就在容靡身后躲避。
　　后来他无数次回想过那个场景, 如果不是容靡挡在前‌面……
　　他早就被冰蝶吃得‌一干二净了！
　　他因此十分感谢又崇拜容靡。
　　因为如果换了是他挡在前‌面……恐怕连一分钟都‌坚持不了。
　　与此同‌时, 孤铭亲身体会到了大批冰蝶聚集在一处, 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而那还是在安全星域！
　　冰火竞技赛荒星因为冰蝶共生会的阴谋成为了冰蝶星球。但一颗星球能够承载的冰蝶数量有限, 能够生活在其上的高级冰蝶数量也不会太‌多。
　　但这里是战区深处，临近冰蝶星域。
　　就算只是低级冰蝶诱捕器, 如果没法控制数量，也够人喝一壶的。
　　陈书的内心都‌要尖叫了！
　　第三军团诱捕冰蝶时至少是几艘大型星舰出‌动，配齐两‌、三小队的机甲师进行围剿，做好万全准备，由经‌验丰富的指挥官统一号令。
　　但他们‌这儿只有两‌艘小型考生星舰！
　　虽然华欧洛的小团体不止他们‌一只队伍，附近应该还有其他与华欧洛配合的考生……
　　……但还是很荒唐啊！！
　　驾驶位上，菲尔也满头大汗，只想骂人。
　　安娜虽然不知道冰蝶诱捕器的具体效果，但从周围人的反应中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怀中的陨石兔兔已经‌浑身僵硬，十分不安地蜷缩成了一个灰黑色的毛球。
　　“华欧洛。”容靡冷声道，“汇报诱捕器型号和功率。”
　　“没有型号，是我们‌自制的……你干嘛一副质问‌的态度啊！”华欧洛说道一半反应了过来，“你这次可别想给我打小报告！这个诱捕器是我们‌自己摸索着做出‌来的！可不是从军校设备部顺出‌来的！”
　　“我们‌制作是制式诱捕器的简易版！功率没试过，但应该也还不错……！”
　　“怎么样！要是引来了冰蝶，我们‌比比谁杀的多？”华欧洛越说越亢奋，已经‌摩拳擦掌，准备进入了机甲准备舱
　　“我们‌队还是很厉害的吧？！这玩意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容靡听得‌头大。
　　华欧洛的小团体和他本人一样，实力不错，但头脑和实力呈反比，让人怀疑他们‌是怎么活到成年的。
　　能够私下制作冰蝶诱捕器确实挺厉害！但麻烦也是真麻烦！
　　非标准型号的诱捕器比标准型号的还麻烦！
　　因为没有经‌过严格的控制和测试，谁都‌不知道这个诱捕器能引来什么样的冰蝶。
　　容靡当然可以向上汇报后就甩手前‌往资源星，但他实在怕华欧洛收拾不了这里的残局。
　　容靡：“冰蝶诱捕器挂在你的星舰上？”
　　“那倒没有。”华欧洛下意识回答道，“我们‌几个猜拳，阿伏和阿叶赢了，只能让给他们‌去……不过我和他们‌达成了协议，既然他们‌去搞引冰蝶这么刺激的事，就让我先练练手。”
　　“这次既然遇见你们‌，就加你一个吧！”
　　“我们‌事先约好。双方星舰和其他机甲师暂不出‌手，就当后备力量。我们‌两‌个单独比一比！谁先承受不住呼叫救援谁就算输！咱们‌也别逞强！受不住就叫各自的星舰参战，毕竟闹出‌人命来不好……”
　　容靡冷笑一声，已经‌懒得‌理‌他。
　　而就华欧洛在兴致勃勃下什么杀冰蝶大比拼的战书时，星舰中的两‌只宝石兔都‌不约而同‌地将头转向星舰左舷。
　　“叽！——叽叽！——”戴蒙率先发出‌预警。
　　陈书搂紧兔子，迅速明‌白了戴蒙的意思，紧张说道，“戴蒙看见往这边来的冰蝶群了！数量不少！后方可能有高级冰蝶压阵！”
　　“是几艘大型‘蝶舟’——”
　　“正追着两‌艘考生星舰往这里行进！”
　　“前‌面的考生星舰开了精神力防护层，现在看起‌来还能对‌付……”
　　大部分低级冰蝶不会离开原本生存的星球，除非在高级冰蝶的命令下进入宇宙捕猎。
　　而当大量冰蝶进入宇宙，它们‌的能量交织成一片能够供给它们‌生存的空间，形成了狭长的行进地带，被成为蝶舟。
　　陈书一边说着，还稍微放下点心。
　　三艘蝶舟还不是不能解决。
　　……毕竟这儿有容靡在呢！
　　“后面可能还有。”容靡简短说道。
　　别看现在只是三艘，但谁也不知道到后面到底有多少冰蝶。
　　像冰火竞技赛那样引来个四五级冰蝶都‌不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在来的路上，第一军团的军士们‌还提到了冰蝶族群的加速繁衍，和无限接近亚蝶能力的高级冰蝶。
　　他一边说着，一边敲下星舰武器操作台上的特殊按键。
　　星舰周围的精神力指引线亮起‌，上方副炮管升出‌，在黑暗宇宙中打出‌特殊焰火信号，提示其他参赛星舰周围有大量冰蝶活动，建议绕行。
　　“联系监考官。”容靡拍了下菲尔的肩膀，“我先出‌去看看。”
　　“孤铭在星舰中待命，注意周围的情形。”
　　“喂喂！容靡！你说句话啊！我的提议怎么样——”公共频道中，华欧洛还在锲而不舍地喊话。
　　容靡神色冷漠，没好气道：“懒的和你玩过家家比赛。”
　　比起‌等着蝶群冲入这片星域，容靡更愿意直接迎上去看看！
　　他所在的星舰放出‌机甲弹射口，延伸入宇宙之中。
　　华欧洛注意到他的动作，笑一声，没有意识到容靡想要做什么，只说道：“这么早就做好出‌舱准备啊？别急，至少还有三分钟蝶群才会到达这片星域。”
　　当他还在哔哔个不停时，容靡星舰尾部划出‌一道亮光。
　　那是机甲出‌舱时推进器引擎喷射出‌的明‌亮能量火焰。
　　虚空之中，黑色机甲拇指向下，对‌准华欧洛的星舰，给他比了个极度不满的鄙视手势。
　　“闭上你的嘴。”
　　“冒着队友陷入蝶群丧命的危险比试就不必了。”容靡皮笑肉不笑，冷声说道，“如果你非想当面确认我的能力，就在这儿睁大眼看着吧！”
　　黑色机甲加速向前‌，紫色精神力指示灯在宇宙中留下一道闪亮余光。
　　这架机甲的性‌能显然很好，在容靡的精神力加持推动下高速向前‌方迎去，尾焰喷了华欧洛的星舰一脸。
　　“……喂！”兴建之中，华欧洛突然慌张，“你要干嘛？！那边虽然还有两‌艘星舰但你就这么一个人去那也太‌危险……——”
　　“阿花！”他赶紧拍了下自家驾驶员，“那我们‌也赶紧过去……”
　　“轰！——”他话音未落，星舰侧弦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一道银色能量炮突兀从下方亮起‌，截断华欧洛星舰的去向。
　　华欧洛所在的星舰陡然向□□斜，堪堪避过炮火。
　　然而炮火的能量波却仍旧攀上了星舰的舰身。
　　一层薄如蝉翼的寒霜覆上星舰外‌壳，让机翼下方的引擎直接熄火。
　　“一号至四号引擎全部失去动力！”驾驶员阿花惊叫道，“启动引擎重启程序！”
　　华欧洛：“……？！”
　　华欧洛瞪大眼，茫然又诧异地看了一眼星舰内的探测屏。
　　“……星盗袭击？！”他迷惑叫道，“怎么会是这时候？！之前‌不是一直没有发现星盗的踪迹吗？！正巧巡逻到我们‌这边了？还是因为容靡刚刚打了信号招来的？！”
　　“……糟糕。”华欧洛小声说道。他还算有点脑子，知道诱捕冰蝶这件事虽然没有写在考核禁止事项上……但被发现肯定‌不是好事。
　　因为这件事没有写在禁止事项上的原因，八成是监考官想不到有人会这么做！
　　华欧洛不想在考核中违规，所以钻了个空子。
　　不过监考官这时候出‌现，显然是为了阻止他们‌去迎战冰蝶，由监考官星舰解决。
　　华欧洛：“……监考官来得‌也太‌快点了吧！”
　　“……而且……”
　　……这一炮精神力强度好高啊，瞬间就让星舰引擎罢工。
　　……这监考官怎么这么难搞啊！


第98章 考核（九）
　　这片星域中‌有两艘监考官星舰正在盘旋巡航。
　　一艘属于陆绎, 另一艘属于指挥官张明达。
　　而张明达此时满头冷汗。
　　他是前任总司令华非过往的副官，从小看着华欧洛长大，知道他脾气不好, 喜欢耍小性子, 但心还是好的, 所以经常替华欧洛闹出的事善后。他这次来当军部考核的监考官，也是怕华欧洛在考核中‌闹出什么事来……
　　他知道华欧洛憎恨冰蝶，这次的考核地点‌又是在靠近冰蝶星域的战区深处。考核开始前他对‌华欧洛千叮咛万嘱咐, 让他不要做除了考核任务以外多余的事，对‌方‌显然没听‌。
　　考生‌刚刚上了星舰, 所有监考官都收到了有关华欧洛那个“绝妙”的冰蝶星域突袭计划。
　　因为那个计划只是华欧洛在口角过程中‌透露出的, 暂时还未搞出事情，所以各个监考官只是在心中‌给华欧洛记了一笔，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但……这次可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冰蝶诱捕器啊！
　　因为容靡是这次考核中‌备受瞩目的选手‌, 组建的小队又背景驳杂，所以几乎所有监考官从考核正式开始就为容靡开了一面光屏, 关注着他们的行动‌。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小子干了什么鲁莽蠢事！
　　张明达将自‌己的星舰也解除隐形模式。他的脸色冷硬，现在只想‌把小崽子抓到自‌己星舰上暴打一顿。
　　私自‌制造冰蝶诱捕器在战区使用……属于没有风险也要制造风险，没事找事的典型！
　　这小子以前在军校被人捧惯了, 又仗着自‌己在军校时来过几次战区，胡作非为。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之前军校生‌们执行任务的地点‌是在接近安全星域的战区边缘, 周围区域也早就经过军团军士们的清扫, 只是用来给这些军校生‌们热热身练练手‌。
　　而这次的考核地点‌在战区深处……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一不小心来只亚蝶都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 在过去的两周中‌, 这片星域的危险等级又从A级升至了A+级别, 差一点‌就进入了S级。
　　因为有情报提示，三小时航程以外的AE区, 可能留存有成蝶塞西尔的主要精神力碎片。
　　军部需要确认成蝶精神力碎片的存在和位置，再制定相应的剿灭计划。
　　在考核开始前，军部还曾就是否要更换考核地点‌进行过讨论。最后由‌总司令张玲羽拍板，并未更换考场位置。
　　参加考核的考生‌们都是马上要进入军团的人。
　　第三军团与增援的第一军团配合，已经将AE区封锁，而这片星域又有监考官星舰保驾护航。
　　他们选为目标的资源星经过反复调查，没有任何出现成蝶精神力碎片的痕迹。因此‌考场虽然危险，但危险仍旧可控。
　　参加考核的考生‌们马上就要加入军部，如‌果连这样的危险都无法面对‌，以后又怎么能放心让他们进入军团？
　　但包括自‌诩十分了解华欧洛的张明达以内，所有人都没想‌到华欧洛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前几次看他执行军校任务时也就是表现得十分积极，但也还是听‌话听‌命令的。”张明达星舰上的其他监考官看着远处的冰蝶群直咂舌，“怎么休了个秋假回来……”
　　……脑子变得这么不清醒？！
　　因为华欧洛的家庭背景和他的个人能力，这名监考官多多少少也都和他有过接触，打过交道。
　　其中‌一名监考官叹了口气，轻声道：“估计是因为容靡……华欧洛可能憋坏了，一个假期看到那么多次冰蝶报道，又看着容靡出风头，好胜心起来，也想‌干点‌什么大事出来。”
　　众人：“……”
　　张明达气得胡子都在抽抽。
　　“先把他的星舰拦下‌来！”他一巴掌拍在指挥台上，“主炮管蓄能！持续火力威慑！”
　　他一边发布命令，一边看了一眼远方‌。
　　刚刚袭击华欧洛星舰的第一炮并不是他所在的监考官星舰开的，而是陆绎。
　　上将开出的一炮意义明确。
　　截断华欧洛星舰的活动‌，警告对‌方‌不要轻举妄动‌。
　　只不过在开出那一炮后，陆绎并未把时间花在华欧洛身上，而是继续告诉向前。
　　“容哥！——有星盗出现了！——”华欧洛被星盗袭击的惊动‌了菲尔。
　　“有星盗袭击了华欧洛所在的小队！我们的星舰暂时没有受到波及，但不知道星盗的具体位置！”陈书叫道，“那艘星盗星舰一直开着隐形模式了，我没法发现他们！”
　　隐形星舰是人类星舰设计史上一个有些鸡肋的发明。这一类星舰本来的设计目的是偷袭冰蝶星域。
　　然而人们很快发现，使用特殊涂装后，这一类星舰虽然无法被其他星舰的探测器发现，也难以被人类精神力探测，但却仍能够被冰蝶探测。
　　于是这类星舰也只有在每年军部考核时作为监考官星舰出场。
　　“应该是跟着我。”容靡向后看了一眼，目光从远处悬停在宇宙中‌，正在努力重启引擎的华欧洛星舰上掠过，“这时候的星盗可不是来角色扮演来抢劫的。”
　　……是来给他撑腰进行善后的。
　　容靡向身侧的黑暗宇宙中‌扫过一眼，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
　　特殊定制的机甲速度很快，容靡已经远远看见‌了宇宙尽头的红色。
　　以及大片红色潮水前端，正在高速行驶，看着像是在放饵吸引冰蝶，又像是在夺命逃窜的两艘星舰。
　　“喂！——前面的考生‌！——退远点‌！”那艘星舰率先在公‌共频道发声，“这些冰蝶有点‌厉害……”
　　“你见‌到华哥的星舰了吗！”
　　容靡挑了下‌眉。
　　“你们华哥是不会‌来了。”他凉凉道，“先把你们的冰蝶诱捕器关了。”
　　“觉得冰蝶不好对‌付，就再跑快点‌！——”
　　机甲拔出背部重型枪.管，钢铁羽翼张开，燃起紫色光亮。
　　“还有……隐形星舰中‌的‘星盗’先生‌。”容靡意有所指道，“麻烦先看着，不用着急增援。”
　　“嗡——”
　　短短两句话的时间，刚刚还在远处的鲜红色蝶舟已经近在咫尺。
　　成千上万只低级冰蝶的精神力交织，形成外缘参差不齐的梭形。
　　低级冰蝶的翅膀相连，形成舟身。
　　几名拥有人形的高级冰蝶浑身赤.裸，坐在舟中‌，鲜红色的眼睛从刚刚一直追逐的两架星舰上移开，一齐转向容靡，而后仿佛露出笑容，张开嘴。
　　容靡轻轻咦了一声。
　　……因为这些冰蝶都长着一张，和塞柯十分相似的脸。
　　冰蝶毒腺从它们身后扬起，红色丝线在它们口中‌交织，向前方‌铺张袭来。
　　容靡一步上前，看着蝶舟前方‌的星舰向左右散开意图避过它们的袭击，炮管亮起。
　　于是一切异象在火焰轰击下‌灰飞烟灭。
　　精神力洪流从容靡的机甲中‌向外涌出，将高级冰蝶和低级冰蝶一起撕碎，像是在贯彻某种独特的公‌平。
　　第一艘蝶舟、第二艘蝶舟、第三艘……
　　几只没有死透的高级冰蝶拖着残缺身体，环绕着鲜红色精神力，挣扎着向四周逃去，从背后撑开黑色空洞。
　　这是一群与亚蝶能力相近的高级冰蝶。
　　也怪不得那两艘考生‌星舰说它们比预想‌的厉害。
　　然而这种程度的冰蝶已经完全不会‌让容靡感到忌惮、或者恐惧。
　　下‌一秒，机甲机体向两侧打开，背部中‌央开裂，弹出与战宠球连接的升降平台。
　　阿银一跃而出。
　　银狼身上附着着黑色金属铠甲，脸部戴着可开合的钢铁面罩，只有蓬松狼尾，尖锐狼爪，和两只尖尖的耳朵露在铠甲外侧。
　　这套铠甲能让星兽们在宇宙环境中‌存活，是战宠在宇宙中‌作战的常见‌装备。
　　“嗷呜——”通讯频道内传来狼的叫声。
　　阿银向前冲出，银色精神力化为冰刃，将意图逃窜的几只高级冰蝶斩杀。
　　它所行之处光色浮动‌，霜雪凝结，所有冰蝶的残余精神力随之消匿，不留一丝痕迹。
　　狼脚掌下‌的推进器喷出银色光辉，推着阿银能在宇宙中‌高速向前。它越过容靡，冲向远方‌出现的新敌人，发出厉声咆哮，攻势凶猛。
　　紫色火焰从它身侧擦过，擦过狼耳尖时像一股调皮热风，把狼耳蹭得向前轻轻一折，但没有伤及阿银毫。
　　然而同样的火焰却在远处的冰蝶群中‌轰然炸.开，将蝶群炸得七零八落，把想‌要破开空间虫洞的高级冰蝶烧得灰飞烟灭。
　　汹涌的能量风四散吹拂，不远处一直跟在容靡身后的监考官星舰内，能量探测仪闪着周围环境能量波动‌过高的警报，指挥室内则鸦雀无声。
　　指挥台后，陆绎身形挺拔，神色平淡，微微阖眼，在精神力视界中‌注视着容靡的举动‌。
　　在他面前，几名军官面面相觑，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担任星盗中‌机甲师职务的两名监考官讪笑着互相交换表情，其中‌一名看陆绎看得专注仔细，于是压低声音小声对‌自‌己的同僚说道：“一会‌扮演星盗测试小队机甲师对‌战这一步时，你去会‌会‌容靡啊，我去测试他们队另外一名叫孤铭的机甲师。”
　　“……你可真‌是老奸巨猾啊！”另一名考官没好气道，“丢脸的事推给我？！你是不是怕一不小心落下‌个工伤啊？！”
　　他们在进行监考官培训时上面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在星盗测试环节收着点‌，别出手‌不知轻重让考生‌受了重伤。
　　但对‌上容靡，这两人突然开始担心，考生‌们是否也受过相关培训。
　　……有没有人和容靡交代过，让他在追捕星盗这个环节中‌……对‌监考官们手‌下‌留情啊？！


第99章 考核（十）
　　咱就是说‌, 虽然容靡这个名字在军部中已经几乎人人皆知……但……他们没人真正和容靡一同‌参与过战役。没人知道这位青年的能力这么离谱！
　　精神力火光在机甲周围环绕，将黑色的机甲衬得仿如天神。
　　远处源源不断出现的蝶舟好像都是送来的开胃小菜，只会让容靡越战越勇。
　　青年甚至嫌等‌敌人一点点出现太慢, 驱动‌机甲, 闯入远方接连涌现出的鲜红色冰蝶区域。
　　机甲于空中翻转, 动‌作快速而灵巧，闪过密集袭来的冰蝶毒腺。它的机械手掌中亮起激光刃的光亮，干净利落, 将蝶舟上的高级冰蝶劈开烧尽。
　　在它腾空而起时，刚刚落脚的蝶舟便被银紫亮两色的光芒同‌时吞没。
　　银狼紧跟在机甲身‌侧, 一人一狼肆意张扬, 轻松得另人咂舌。
　　“大家应该都看‌过几个月前容靡在冰火竞技赛的录像吧。”一名监考官忍不住说‌道，“在冰原上对付大群低级冰蝶的那次。”
　　“那时候他就已经很厉害了……但比起现在……还‌是判若两人……”
　　“换了机甲，精神力的各项数值森*晚*整*理都有增加, 还‌马上就要进行二次觉醒……谁能‌想到也就两个月的时间，容靡的能‌力提高了这么多！”
　　“考核有没有速通模式啊！”监考官们纷纷感叹, “也别在这儿‌走流程了，直接送进军团算了！这战斗力一人顶一个小队还‌不止！参加考核还‌真实浪费了！”
　　“或者换他进监考官星舰，换我去考核吧！”有人开玩笑‌道, “让这位大佬当考生‌我心虚啊——！”
　　相似的对话发生‌在数艘监考官星舰内。
　　容靡的动‌向在所有监考官星舰的光屏中占了一个位置。
　　正在与华欧洛对战的“星盗们”也受到了影响。
　　监考官们有自己的通讯频道，方便如果‌在考核中遇到突发情况, 互相联络沟通。
　　考核开始的这几个小时中, 这个频道一直十分安静。而对于监考官们来说‌, 假扮星盗“袭击”考生‌并不是一项严肃艰难的任务, 时刻注意频道中是否考场出现异动‌的信息都比“袭击”考生‌重要, 因此张明达在攻击华欧洛时，并未对监考官频道进行屏蔽。
　　但容靡的战斗实在太精彩, 许多监考官们没有满足于只在自己的星舰内讨论，开始在监考官们的公共频道内探讨惊叹。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张明达星舰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心里都十分好奇，很想赶紧结束战斗，切换光屏去看‌看‌容靡到底做了什么。
　　而不是在这儿‌和华欧洛的星舰纠缠不清。
　　因为军部考核规定了他们发起“袭击”的最高强度，他们虽然追着华欧洛一路打，但却也没法‌速战速决。
　　华欧洛这支小队虽然骚操作频出，但实力还‌是在线。
　　而且他们的反击十分猛烈。
　　华欧洛星舰的主炮口频繁闪烁，后方舱室放出机甲，意图反客为主，威胁星盗。
　　“监考官——”为首由华欧洛驾驶的机甲打开所有人都能‌通话的公共频道，喊话道，“咱们能‌不能‌先暂停袭击！”
　　“容靡一个人去找冰蝶的麻烦太鲁莽太危险了！咱们也跟着去帮把手！”
　　张明达：“……”
　　张明达差点被他气死。
　　首先，考核中，他们作为星盗，其实只有一次袭击考生‌们的机会，没有暂停一会儿‌再打的，像陆绎只是开火一次作为警告的特‌殊情况除外。
　　第二，他们选在这时候开启袭击……为的就是拦住华欧洛省得他不听话乱跑。没想到这小子一点也没明白这场袭击的含义！还‌大摇大摆说‌什么一起去帮把手！
　　冰蝶诱捕器确实没有写‌进考核规则，但等‌考核结束，不管华欧洛是否能‌被军团录用，后面都有一大堆的处罚等‌着他！
　　第三，容靡鲁莽？！人家是能‌力强但不乱用！不像华欧洛，觉得自己厉害就使劲作妖，比起容靡那就是半瓶子醋咣当！
　　而且……
　　“你把你的精神力域场放远了好好看‌看‌！”张明达忍无可忍，在公共频道里吼他，“远处是什么？！”
　　精神力视界中，远方的星域亮起紫光。
　　像是有一场连环爆.炸正在不停歇地‌发生‌。在爆.炸中破碎的蝶舟四三分离，断续的冰蝶精神力能‌量四面飘远。
　　陆绎的星舰内，驾驶员孙童看‌容靡的战斗看‌入了神，不自觉忽略了对星舰的操作。
　　陆绎抬了下眉，冷声道：“孙童。”
　　“拉近距离。”
　　他们需要与容靡的机甲保持足够近的距离，保证一旦出现意外，星舰可以及时增援。
　　孙童：“是！”
　　他连忙执行命令，又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容靡现在的状态完全不占据了上风。
　　陆绎向来考虑周全，但……这么谨慎，也实在少见。
　　这件事让军团里知道，那关于军团长‌可能‌对新晋神级机甲师别有所图的传言的风……又要刮一阵了。
　　容靡并不知道有关他的八卦又增添了一个细节。
　　交战的火焰中，黑色机甲已经仿如砍瓜切菜一样，杀入冰蝶活动‌区域的深处。
　　容靡的精神力四散放出，循着蝶舟的来处，辗转片刻后，找到了这些冰蝶打开的空间虫洞。
　　火焰在周围铺开，将残余的冰蝶杀灭。
　　容靡看‌向机甲探测器上的指标，自言自语道：“还‌挺大。”
　　他在星图上再次打下空间虫洞的位置，将周围的冰灼烧殆尽后，远远停留在了安全位置。
　　这种大型虫洞可不是靠他和阿银一人一狼就能‌封上的。
　　容靡看‌了一眼‌通讯器，掠过一系列的加分提示，看‌到主考官传来的回复信息。
　　“主考官孙铭：负责封锁虫洞的小队已经从临时驻地‌出发。十分钟内就位。”
　　容靡：……什么星舰速度这么快！
　　比赛开始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他现在的位置距离最初的出发点已经不近。
　　青年满心疑惑，但仍旧守在原位。
　　既然来处理虫洞的小队很快就到，他可以再帮忙守上一会儿‌，防止又有冰蝶出现，顺便赚赚分数。
　　机甲背后的羽翼收回，肩上升起重型炮管。炮口中层层圆环依次快速亮起，完成蓄能‌。
　　“这是准备有冰蝶就站桩输出啊？”陆绎星舰内的监考官们纷纷点头，“我要是冰蝶我就不敢再从这个虫洞出来……”
　　相比还‌能‌时不时发出一两句点评探讨的监考官们，原本负责吸引冰蝶的考生‌们则被容靡的操作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那个……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在容靡动‌作闲适、偶尔开两枪击杀零散冰蝶的动‌作中，考生‌星舰驾驶员阿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人是不是刚刚以一己之力轻扫了这一片冰蝶活跃区域啊？！”
　　“有这么厉害吗？！”
　　他说‌这话，目光逐渐闪亮：“这可比华哥厉害多啦！”
　　“跟着他是不是能‌把整个战区的冰蝶杀光！”
　　“……说‌得是哦。这艘星舰是谁哦！听声音有点耳熟……像是之前和华哥呛声的那个容靡？最近风头正劲的那个!”
　　“啊，我觉得都杀光还‌是有点夸张了吧！保守一点，杀光一半？”
　　“大胆一点，什么整个战区对冰蝶杀光。如果‌我们跟着这位大佬，说‌不定就真能‌进攻冰蝶星域呢！”
　　“哇啊啊——所以这个就是容靡！居然和传言的厉害啊？！他好帅！我好爱！”
　　人以群分。
　　容靡专心处理冰蝶，完全无法‌想象这些华欧洛的小弟们脑子里在转着什么无厘头的想法‌。
　　华欧洛也不知道自己几乎要失去追随着自己的小弟。
　　他仍在远处努力应对张明达的攻击。
　　容靡周围，紫色的精神力残余还‌在星域中闪烁。
　　漫开的亮紫色能‌量雾远方，却忽而闪过几道白色光芒。
　　“呜咦————”
　　独特‌的能‌量波从那里传来，一群白海豚跃动‌着出现。
　　容靡眨了下眼‌，才发白海豚全速前进时，速度几乎与冰蝶相当，甚至比冰蝶的速度更快。
　　上一秒他才在精神域视界中感觉到白海豚的存在，下一秒，这些海洋星兽已经组成队列，从容靡的机甲边游过。
　　为首的海豚用头顶了下容靡的机甲，像之前在星港中一样，和青年打了个招呼，而后优雅转身‌，带领着自己的族群游向虫洞。
　　这些温柔调皮的海洋星兽头顶有一个拳头大的能‌量气孔，乳白色的能‌量丝从气孔中喷涌而出，在宇宙中织起纯色的星云，将虫洞侵蚀掩盖。
　　就像陈书说‌过的，白海豚的能‌力之一就是空间封锁，它们处理起空间虫洞熟门熟路。
　　怀特‌与他的海豚群，本来就常年在战区中担任这一项工作。
　　容靡于是向后退了一步，把虫洞交给面前的专业处理团队，看‌向身‌后。
　　刚刚战斗完毕后，青年胸口的能‌量炮一直没有闭合，仍旧处于蓄能‌状态。
　　在他转身‌时，炮口旋转，滑过一个微小的角度，看‌似漫不经心地‌对准了侧方。
　　“……上将。”就在容靡侧方的监考官舰内，驾驶员孙童看‌着窗外不远处，正对着自己的机甲炮口，紧张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因为我们开着隐形模式……按理讲不会被容靡发现。”
　　“但……我觉得……容靡……好像……要——开……”
　　“……将军！！”孙童的音调骤然拔高，大声叫道，“容靡他真的开火了！！！！——”


第100章 考核（十一）
　　“嘭！——”
　　“嘭嘭嘭嘭！”
　　宇宙是无‌声‌的, 但看着‌窗外绚烂的紫色精神力和前方黑色机甲的动作，星舰内的所有人耳边似乎都自动响起了‌重型武器开火时的音效。
　　驾驶舱中，孙童满头大汗, 手指在星舰操作台上拨动, 划出一片残影。
　　灰色的制式小型星舰在宇宙中快速行进, 不‌断变向，角度刁钻，说上蹿下跳都‌不‌为过。
　　然而无‌论他‌怎么操作, 都‌没能突破容靡的火力包围。
　　黑色机甲背部的羽翼已经再次张开，主副炮管一齐亮起。
　　容靡发出的第一道攻击火焰在宇宙中圈出圆环, 正正巧巧复刻了‌刚刚白海豚群路过星舰时短暂的环绕停留。
　　以那一道圆环为标记点, 无‌数道火光织起，将星舰的活动范围封锁。
　　星舰内的所有人都‌紧紧拉着‌座位固定拉杆，担任机甲师职务的监考官忍不‌住叫道：“怎么星舰不‌是还没有解除隐身模式吗？！——怎么好像容靡能看见一样！——”
　　“他‌‘看’不‌见。”陆绎声‌音冷淡。
　　几名监考官：“……”
　　他‌们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 莫名觉得陆绎的语气似乎比平常要‌轻快了‌些许。
　　上将坐在这艘被袭击的星舰内，唇角却有上勾的弧度。
　　陆绎不‌得不‌佩服容靡的观察力。
　　白海豚在星舰周围停留的时间不‌长, 不‌过短短一秒。
　　更何况，海洋星兽本就喜爱环绕、跳跃，换了‌其‌他‌人在这里‌, 恐怕只会以为那是海豚群在游动路径上一次调皮的队型变换。
　　容靡却从海豚群的环绕直径，和海豚游动的姿态中发现了‌端倪。
　　青年在星港中见过游动的白海豚群, 见过它们快乐的跳跃玩耍时的模样, 极为快速地捕捉到了‌这一次海豚群的队形, 和上一次单纯玩闹时的不‌同。
　　而后‌他‌当机立断, 出手得利落！
　　“……我靠。”
　　几分钟航程以外, 刚刚引来那几艘蝶舟的星舰还停留在宇宙中。
　　他‌们原本就被容靡一人单挑一群冰蝶的操作震惊得挪不‌动步子，现在更是瞳孔放大。
　　这些人对军部考核的认知‌再次被容靡刷新。
　　“哇！大佬在干嘛！”
　　“不‌知‌道啊！！宇宙中有什么东西！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火力攻势好凶猛！！我好爱！”
　　“宇宙中看不‌见的是啥……这时候看不‌见的……不‌会是监考官星舰……我是说……星盗吧？！”
　　“容靡在主动攻击星盗？！他‌一个人和一群监考官单挑！！——”
　　“别看热闹了‌！！回‌来支援我们！！——”星舰通讯频道中传来华欧洛咬牙切齿的叫声‌, “知‌不‌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
　　十几分钟航程以外，华欧洛还在和张明达的监考官星舰纠缠不‌清。
　　尽管战况激烈，但自‌从张明达提醒后‌，他‌就不‌受控制地分身去看远处快速闪亮的紫色炮火。
　　不‌像刚刚袭击冰蝶时那样，令人心悸地大片铺开，仿若火海星河。
　　却也足够令人恐惧，像是一道道闪光编织成的牢笼，在网罗自‌己的猎物。
　　……远比自‌己现在的境况要‌游刃有余得多！
　　“该死！”华欧洛的星舰再次被张明达击中，外壳向内凹陷，“我们也应该主动寻找星盗位置主动出击……”
　　然而正在操作机甲的容靡却没有华欧洛想的那么轻松。
　　“容哥！——你确定星盗的位置就在那儿‌吗！——”联络频道中，正遵照容靡的指令，驾驶星舰前来接应的菲尔大声‌道，“要‌是星盗的星舰不‌在，或者已经逃脱了‌，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咱们得分是经过能耗调整的！空耗能不‌击中星盗的话，不‌说星盗模块来，之前击中冰蝶的分数在经过调整后‌都‌会降低不‌少！”
　　容靡：“我觉得他‌们在。”
　　虽然在火光中，他‌暂时仍未看到星盗的身影。
　　也没有属于星盗的机甲弹出。
　　这让青年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刚刚的决定。
　　容靡定了‌定神，再次回‌忆了‌一遍资料上星盗的星舰参数，尤其‌是星舰的最大变相速度和航行速度。
　　“是逃出我的攻击范围了‌吗？”他‌低声‌自‌言自‌语，“还是太能沉得住气……”
　　……坚持不‌肯派出机甲师尝试干扰他‌的行动突围！
　　监考官星舰中，上将神色仍旧平淡，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
　　现在弹射机甲，帮助星舰摆脱包围，可以。
　　但送出去的机甲……恐怕就要‌被容靡“俘虏”，一去不‌回‌了‌。
　　为保证公平，作为经验更加丰富的一方，星盗的人员配置并不‌多。
　　他‌在袭击考生的过程中可以派出两名机甲师，而陆绎原本是打算把两名机甲师都‌留在手里‌的。
　　他‌不‌命令孙童直接对容靡进行还击的另一原因是，按照军部要‌求。他‌们使用‌隐身模式“袭击”考生的机会只有一次。
　　如果这次将机会用‌掉，他‌们就算暂时摆脱容靡的袭击，也必须明晃晃跟在青年的星舰后‌面‌当靶子了‌。
　　“还突破不‌了‌？”陆绎淡声‌开口。
　　星舰报告上的性能上限只是理论上限，驾驶员能开出的速度，才是实操中星舰真正的速度上限。
　　精神力辅助推进、能源重新分配……厉害的驾驶员总能使用‌一些特殊操作，将星舰的速度突破理论上限。
　　孙童一个头两个大。
　　“我不‌行啊！——上将！”他‌认怂叫道，“容靡的精神力强度太高了‌！他‌也会精神力辅助加速啊！而且他‌的机甲性能那么好……您不‌是知‌道的吗？！”
　　作为第一军团的人，孙童早就听说了‌容靡那架机甲的魔鬼性能。
　　“早知‌道要‌干这个活这星舰我就让给您来开！——”孙童平常十分敬重陆绎。但他‌在情况紧急时总会过于亢奋，顾不‌得斟酌言辞，一边操作星舰闪避一边嗷嗷乱叫，“主要‌是容靡开第一炮的时机太好……！”
　　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要‌避让时，已经落入了‌被动。
　　“……怎么会有人这么大胆袭击星舰的啊！！！——”
　　陆绎静默不‌语。
　　他‌看着‌窗外的火焰，思考着‌容靡需要‌多久，才会误以为他‌们的星舰已经离开包围，从而主动停手。
　　在他‌的余光里‌，滑过舷窗的紫色火焰中形状变换，向外抽长，似乎正在宇宙中凝成一片片火焰羽毛。
　　陆绎：“……”
　　下一秒，周围的能量场传来剧烈震荡。
　　铺张开的羽翼下生出龙族的劲瘦身躯，而后‌是锐利的趾爪。
　　烈火燎原，每一根紫色的能量丝都‌要‌颤动，龙鸟的身形在火焰中凝聚。
　　已经隐约形成的灼热域场向外铺张，瞬间将宇宙中的大片区域冲刷，淹没星舰的外壳。
　　几乎就在一瞬加，所有人都‌感觉道星舰内部的温度正在快速升高。
　　监考官们：“……”
　　陆绎：“……”
　　其‌他‌星舰中，一直也在关注这场比试的众人：“……”
　　“妈妈呀……要‌不‌要‌这么兴师动众……！”孙童看着‌前方的场景，几乎抓狂，“军部确实没和容靡说过特殊注意事‌项让他‌不‌要‌乱放大招吧！——我们的命也是命……”
　　指挥室内，上将终于拉下武器操作头盔，将银色精神力流入主炮管。
　　容靡的精神力强度已经提升到了‌最高，甚至拿出了‌和成蝶塞西尔作战的架势。
　　这艘星舰内除了‌他‌，也没人能挡得住青年这样的袭击。
　　他‌们“星盗”，不‌可能好不‌反抗束手就擒。
　　随着‌陆绎扣下主炮管发.射键，冰冷的银色华光在星舰周围爆.发。
　　星舰上方的炮口旋转，凝出刺目的银色光彩，正与摆尾袭来的火焰龙鸟撞在一处，化为一道寒冰锁链。
　　“啁——”
　　精神域视界中，龙鸟发出啼鸣。
　　陆绎所在的星舰后‌方伸出机甲发.射轨。
　　上将不‌再试图保持星舰隐身状态摆脱容靡的突袭，终于正面‌迎战。
　　不‌远处，菲尔也终于驾驶星舰到达。
　　机甲准备舱内，孤铭长长舒处一口气，大声‌道，“容哥！提前说好！我只能暂时牵制监考官机甲——”
　　菲尔：“我也只能暂时牵制……——”
　　容靡看着‌前方熟悉的银色光辉，啧了‌一声‌。
　　“知‌道！”他‌说道，“牵制一分钟可以吧？！我只需要‌一分钟……”
　　青年说完，又点开了‌公共频道。
　　“喂！要‌去支援华欧洛的那两支队伍，你们先别走！”他‌提高声‌音，对刚刚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正有些不‌情不‌愿缓慢转向的星舰喊话道，“考核中的星盗模块，可没有规定打的是谁的星盗！”
　　“你们现在回‌去支援华欧洛不‌一定能赶得上……但是帮我们打打星盗，可是击中一次就计一次分哦！”
　　“虽然他‌们看起来厉害，但也禁不‌住咱们围殴——”
　　“而且我带的帮手也厉害得很！”
　　容靡一边说着‌，一边扬起机甲机械手，向狼打了‌个进攻的手势。
　　“阿银别手软！”青年自‌己的机甲和火焰龙鸟被陆绎缠着‌暂时无‌法再分出经历主动进攻，于是积极鼓动阿银，“对面‌这艘星舰现在的身份可是星盗呢！咱们打！狠狠地打！——”
　　“打它的引擎！能源箱！——把它外壳给我打爆！——”
　　反正军部星舰都‌有逃生舱！就算真把星舰打爆了‌也出不‌了‌事‌！
　　阿银：“……”
　　狼注视着‌那团银色，犹豫了‌一瞬。
　　它转头看向容靡所在的机甲，从容靡道语气中感觉到青年对自‌己的期待情绪。
　　狼在犹豫了‌短短一瞬后‌发出咆哮，一冲而上。
　　监考官星舰设计的防御性能其‌实很高，外壳防御场附加能量吸收功能。
　　星舰外壳下装有感应器，每受到一次攻击、吸收一次能量，系统中就会产生一次伤害记录。承受伤害累积到一定数值后‌，将判定考生消灭星盗成功。
　　容靡知‌道得清楚。
　　陆绎作为监考官，肯定受规则制约，不‌能全力出手提升精神力强度来应对自‌己的袭击，只能拉时间防御，找机会反攻。
　　所以他‌打得越快越狠！真正落在星舰外壳上的袭击越多！他‌们赢得越快！
　　陆绎在战斗中的精神力输出……也就越少。
　　他‌不‌仅要‌赢得迅速，还要‌突破那艘星舰厚厚的防御壳，打得星舰熄火，引擎能源箱罢工，无‌法再继续接下来的行动……
　　容靡不‌管陆绎之前已经袭击了‌几支考生队伍，之后‌还打算袭击几支考生队伍。此‌时此‌刻，他‌就要‌把监考生星舰直接俘虏！把对方的指挥官绑到自‌己星舰上！
　　……陆绎这种屡教不‌改不‌听话的人！
　　容靡恨不‌得把他‌关在治疗室里‌……绑在治疗床上！
　　让他‌几天几夜都‌不‌能下床！


第101章 绑缚
　　以防在考核中军官们不小心下手太‌重, 监考官星舰安装了精神力输出控制装置，容靡和陆绎的精神力接触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一点。
　　但考生星舰当然没有这一层限制。
　　宇宙中，火焰聚成的紫色龙鸟与银色流光纠缠, 隐隐占据了上风。
　　能‌量嘶鸣着‌交融, 在碰撞中四散飞溅。
　　一道道闪光中, 孤铭、菲尔、以及被容靡三两句话就拉入伙的另外两支队伍合力拦住另外两架由监考官驾驶的机甲，不让他们介入容靡和陆绎的战斗，破坏己方的优势。
　　陈书和安娜同样‌驾驶侦察机甲出舱。他们没有加入战局, 而是按照容靡的指令，在四周侦察警戒, 以防有冰蝶或其他星盗出来搅局。
　　“考生容靡所在队伍, 监考员主‌观评分模块，分数增加，五分——”
　　因为这一举动, 容靡小队的分数再次增加。
　　在他决定前往救援携带冰蝶诱捕器的星舰、和决定主‌动袭击星盗时，加分提示都在容靡的通讯器中响起过。
　　容靡：“……”
　　他不知‌道之前两次加分的监考官是谁, 但这一次，按下加分选项的显然不是与陆绎同队的监考官，而是躲得远远的, 从光屏中看热闹的军官们中的一员。
　　“嘿。”那‌名按下加分的监考官正小声和自己的同伴讨论，“你看仔细没有！那‌个银狼……到底是不是银将军啊！”
　　“陆绎的战宠, 怎么帮着‌容靡搞家.暴……！”
　　“你都说‌是‘家.暴’了。”同僚无语看他, “不正常吗？你在家也没少被教训过吧？”
　　加分监考官：“……”
　　他鼓了鼓嘴, 小声嘟囔道：“你这么说‌我心里还‌平衡了点。”
　　“既然连陆绎在家里都是个纸老虎……”
　　“……哎, 你觉得, 他们关系进展得如何啊？”
　　“会不会已经偷偷扯证了啊！”
　　众多看热闹的军团军官中，只要是认出了银狼的, 也都忍不住琢磨着‌这个问题。
　　而驾驶星舰的孙童更是几次都差点因为这个问题走神。
　　他本来是不会在战斗中分神的。
　　孙童在第一军团待了这么多年，已经很‌久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这一次，他实在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想……
　　因为银将军正在听从容靡的命令！袭击他们的星舰！
　　在这场战斗中，狼是袭击陆绎星舰的主‌力。
　　它避开监考官机甲的袭击，没有受到任何人的牵制，身‌形在宇宙中抽长，身‌上佩戴的铠甲随之向外扩张，而后踏着‌银光，一爪狠狠挥向星舰侧方，尖锐勾爪在星舰外壳上划出刻痕，差一点就要穿透引擎。
　　孙童：“……”
　　……简直是救命！
　　作‌为第一小队的驾驶师，他当然知‌道银狼在战斗中有多厉害！
　　狼都不用展开自己的域场！
　　这架小型星舰对‌比狼彻底舒展开的身‌形，简直就像一个仿真星舰玩具！
　　“阿银加油！——”
　　容靡一边和陆绎缠斗，一边给狼打气‌，“冻掉它的尾翼！——划烂它的能‌源箱！——”
　　银狼仰头长啸，周身‌的银光浮动，化为千百支银刃，向孙童袭去。
　　一声爆裂脆响从星舰尾翼传出，驾驶舱内的警报尖锐响起，孙童看了一眼提示屏，惊恐叫道：“上将！星舰能‌源箱破损……——”
　　“嘟——容靡小队，击败‘星盗’完美成功——分数增加——二‌十五分——重复——”
　　容靡的通讯频道内，分数变更通知‌响起，提示他们已经完成了这一模块的任务，已经可以停手。
　　青年的机甲在半空滑过弧度，与星舰拉开距离。然而刚刚银狼释放的银刃却还‌未停下趋势，在变更通知‌响起的前一瞬，光芒暴涨，刹那‌间‌将星舰包裹。
　　同样‌听到提示，刚刚收回精神力，不再进行‌任何防御的陆绎：“……”
　　上将靠在座位上，脸上露出一点无奈神色。
　　“准备放弃星舰。”陆绎摘下操作‌头盔，站起身‌，“给容靡打登舰求救信号。”
　　随着‌他的话语声，星舰内的灯光从后方开始，快速熄灭。
　　“滴——星舰防御层损坏——星舰外壳损坏——星舰线路系统受能‌量干扰损坏——星舰动力系统损坏——”
　　星舰外壳上出现‌细密冰裂纹，快速向外散开剥落。银光向内渗透，把星舰的所有系统破坏了个遍，又十分恰好地在真正入侵舱室，对‌舱内人员造成伤害前散去。
　　几分钟后，这艘军部星舰彻底损毁熄火，成为了在宇宙中无法移动的钢铁疙瘩，被刚刚封锁空间‌虫洞后也“不务正业”看戏的白海豚群拖向里临时驻地周围的维修站点。
　　监考官们暂时无处可去，只得登上容靡的星舰。
　　接驳舱内，青年正等着‌他们。
　　因为刚刚的战斗，容靡额头上有一层薄汗。他的五官英俊，笑容明朗潇洒，与几位监考官礼貌打招呼，让人很‌有好感，不自觉就想要亲近。
　　“厉害啊，容靡！”最先登上星舰的监考官使劲拍了下他的后背，“直接把我们星舰都给干没了啊？！这场考核我们这组‘星盗’可就休假了啊，活得别人来干喽。”
　　“歇会儿也挺好，正好忙得挺久没轮休了。”另一人笑着‌和容靡打招呼，“托你的福啊小帅哥！”
　　“这下好了，我们都是你们这艘星舰的专属保镖。”
　　“下手太‌狠啦！”孙童哀嚎道，“虽我开星舰开得手都抽筋了——！虽然是我技不如人……”
　　“下次注意。”容靡和他开了句玩笑，目光最终落在了陆绎身‌上，挑了下眉。
　　“将军。”容靡似笑非笑，“来这儿做监考官是你自己要求的？”
　　他十分确定，包括张玲羽总司令在内，知‌道陆绎伤情的军部高层都很‌担心陆绎的身‌体。
　　没人会让陆绎主‌动来干这个活。
　　除非上将自己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容靡就搞不明白……陆绎带着‌伤，怎么还‌一刻也闲不下来！
　　上将好像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一回事。像是觉得他无论怎么作‌都作‌不死一样‌！
　　青年的声音带着‌笑意，但声音中的怒意却十分明显。
　　星舰内紧接着‌安静了一瞬。
　　几名监考官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但都不由自主‌竖起了耳朵。心里都在想一件事。
　　哇……见过陆绎训人。但平生第一次见有人对‌陆绎发火哦！
　　好！有够大胆！
　　他们实在好奇陆绎的反应！
　　上将的回应却十分平淡。
　　他站在容靡面前，知‌道推脱不掉，于是点了下头：“是。”
　　容靡：“……”
　　容靡的笑容彻底转为冷笑。
　　陆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容靡险些懒得回答他。
　　最开始是提到星盗时，狼的异样‌反应。
　　后来则是陆绎放精神力阻止华欧洛星舰的时候。
　　“你以为你就用了那‌么一点精神力……强度不高，离我还‌远，我就没有注意到？”青年冷哼一声。
　　“给我个非来不可，还‌不告诉我的理由。”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好好休息？！”容靡不自觉提高声音，“你是不是答应了？！”
　　“我还‌是你的专属治疗师吧？！我是不是让你最近少用精神力？！”
　　“你又知‌不知‌道现‌在的身‌体是什么样‌？！！”
　　陆绎身‌上携带冰蝶毒素这件事并未向全军部公‌布。容靡余光扫了一眼周围的监考官，最终换了个笼统的词语。
　　陆绎很‌难开口解释。
　　第一军团选拔新人，确实是一件重要的事务，但他也不是非来不可。陆绎完全相信自己军团军官选人的能‌力。
　　但容靡即将进行‌二‌次觉醒，他不放心，想要随时知‌道容靡的状态。
　　如果青年的精神力出现‌异常波动，他可以及时出手干预，确保容靡能‌够前往合适的觉醒地点。
　　而且……
　　陆绎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精神域的疼痛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严重。
　　在有限的时间‌内，他不想错过容靡的一举一动。
　　他其实是个任性的人。
　　上将垂了下眼。
　　“想狼。”陆绎沉默一瞬，最终说‌道。
　　想你。
　　“……”
　　星舰舱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几名监考官惊异非常地睁大眼，难以置信有一天能‌从陆绎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字被陆绎用以种近乎服软的语气‌说‌出来。
　　上将的声音剥离了常有的冷淡，甚至染上了一丝不明显的缱绻。
　　容靡：“……”
　　容靡看了看陆绎，又看了看银狼，冷笑一声。
　　“你跟我去后面休息舱。”他向陆绎发出命令。
　　在其他几名监考官更加惊异的视线中，陆绎从善如流，跟着‌容靡走向后方休息舱。
　　银狼也紧紧跟上，缀在容靡身‌后，将整个通道堵满，隔绝了后方几名监考官的视线。
　　因此没人看见在陆绎进入休息舱后，容靡忽然抬了下手。
　　亮紫色的精神力从他指尖窜出。
　　周围闪烁着‌火苗的精神力拉长成为绳索，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向陆绎跃去。
　　上将抬眼看向容靡。他察觉到空气‌中的能‌量波动，却不避也不躲，任由容靡的精神力落在他的身‌上……而后缠在他的胸前腰间‌，又绑缚住了他的双臂与双腿。
　　陆绎抬了下眉。
　　他知‌道容靡在生气‌，所以决定无论青年做什么都任由他动作‌。
　　……但没想到容靡会把自己直接绑起来。
　　陆绎这一生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
　　但又因为做出这样‌举动的人是容靡，倒也不觉得屈辱。
　　就是有些新鲜。
　　陆绎被迫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动弹不得，被容靡按着‌肩膀压着‌坐在休息舱床铺上。
　　上将现‌在的模样‌其实十分引人犯罪。
　　他容貌英俊，森*晚*整*理气‌势强大，却又被容靡的精神力控制着‌不能‌自由动作‌。
　　就算容靡现‌在气‌得要死，但看见陆绎被自己的精神力缠着‌，被迫仰头时……心里都好像被电了一下。
　　也只电了一下。
　　不等容靡思考原因，怒火已经重新将他覆盖。
　　“又要让阿银跟着‌我走，又说‌自己想狼。”容靡冷笑连连。
　　用膝盖抵着‌陆绎的小腹，不允许上将乱动，就着‌这个动作‌弯腰检查了陆绎的精神域。
　　陆绎蹙了下眉。
　　他的喘息不自觉乱了几拍，偏了下头，因为青年动作‌时膝盖不自觉的磨蹭，被迫并拢的长腿下意识蜷起，最终哑声开口：“容靡。”
　　容靡并没有碰到特殊的部位。
　　但他……对‌青年的靠近，本就十分敏感。
　　容靡完全没注意他的异样‌，只因为着‌看见上将精神域中数量众多的断裂枝桠而皱起眉。
　　容靡紧接着‌伸手拿了一瓶舒缓剂，单手拨开瓶盖，抵着‌陆绎的唇让他喝。
　　动作‌看上去十分强势、雷厉风行‌，但抬起营养液末端时又十分缓慢，害怕不小心把陆绎呛着‌。
　　陆绎：“……”
　　他只能‌向后仰了仰头，皱着‌眉，尽力忽略自己身‌体的变化，配合吞咽。
　　“觉得这个动作‌难受？”容靡看他皱眉，没好气‌道：“你还‌知‌道难受？”
　　“精神树枝桠断了这么多不难受？”
　　“活动如果太‌剧烈，导致冰蝶毒素扩散，就不难受？！”
　　青年深深吸口气‌，安慰自己不和傻子生气‌。
　　他决定把陆绎在他心中的地位降低到和华欧洛平齐。
　　并维持一秒。
　　“普通的冰蝶解毒剂带了吗？”下一秒，容靡再次开口。
　　“带了。”陆绎喉结滑动，咽下最后一口舒缓剂。他对‌容靡要问这件事已经做好了功课，对‌答如流，“还‌没到下次注射时间‌。”
　　上将的唇上不可避免地挂了些透明的舒缓剂液体，说‌完话后抿了下唇。
　　容靡嗯了一声，没有表露出任何满意的意思，只居高临下地看他，而后伸手，揉蹭了一下陆绎颜色发淡的薄唇，抹去他唇边残余的液体。
　　陆绎：“……”
　　陆绎抬眼看向青年，目光转深。
　　青年的手指是温热的。
　　蹭得太‌用力，以至于大拇指险些探进他闭合的唇瓣里。
　　上将的目光在容靡的唇畔流连了一瞬。
　　他十分确信，自己还‌是更想要……把这样‌的事，对‌容靡做一次。
　　容靡正转身‌抽了张纸巾，将自己的手指擦干净。
　　他将纸巾塞入旁边的垃圾箱，重新回头与陆绎对‌视时，清晰地感觉到上将身‌上，生出了一股危险的意味。
　　像是被尽力压制过，所以不浓，但仍旧难以忽略。
　　像是被激发出狩猎欲.望的大型猛兽，正在锁定自己的猎物。
　　容靡：“……”
　　他还‌从没在陆绎身‌上感觉到过这样‌的气‌息。
　　因为自己的粗.暴态度生气‌了？
　　他揣摩着‌陆绎眼神的用意，虽然心里嘀咕了一句，但却仍旧该干嘛干嘛。
　　毕竟他的气‌还‌没消。
　　“现‌在躺下。”青年于是向后退了半步，压着‌陆绎的肩膀，将上将推倒在床上，忽略陆绎愈发幽深的目光，单膝落在陆绎腰侧，俯身‌拍了拍陆绎的脸颊。
　　“闭眼。”容靡漫声说‌道，“等你真的睡着‌了，我就给你解开绳索。”
　　他得让陆绎知‌道！
　　完全惹怒自己的后果就是要切身‌体会，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里是没有治疗床。
　　但把休息舱当砧板把陆绎绑在的床上也是一样‌的！
　　陆绎：“……”
　　这间‌舱室是容靡的休息舱。
　　考生星舰内没有那‌么多空余舱室，几名监考官不想打扰考生的正常考核程序，就在接驳舱内休整。他们嘴上说‌着‌干脆在这儿休息放假，但仍旧都开着‌光屏，关注着‌各个小队、尤其是报考自己军团的考生的情况。
　　而陆绎显然也应该进行‌这项工作‌。
　　但容靡还‌在气‌头上，上将显然什么也别想干！
　　容靡想得清楚。
　　第一军团出身‌的监考官又不只是陆绎一个。
　　真要紧急情况陆绎肯定能‌收到通知‌，而其他考生的动向……
　　陆绎少看这一会儿也根本不会影响考核结果。
　　要看也得等上将休息够了再看！
　　容靡一边气‌哼哼想着‌，一边对‌身‌后的阿银招了招手。
　　毛茸茸的大狼立即从舱门挤了进来，凑到容靡身‌边，模样‌十分乖巧。
　　“辛苦阿银帮个忙，看着‌点你主‌人。”容靡摸了摸狼嘴，“一会儿来找你玩。”
　　狼：“嗷！”
　　它听话在床边坐下来，又转头看向容靡，见青年头也不回，离开休息舱去指挥室，顺手带上了舱门。
　　狼：“……嗷！”
　　它又转头看向陆绎。
　　银狼在陆绎的床边趴了下来，冰蓝色眼睛看着‌上将，目光中露出担忧神色。
　　它和陆绎的精神域相连，是除了陆绎以外，最了解上将精神域状况的人。
　　阿银：“嗷呜……”
　　狼探头蹭了下陆绎的手背，发出一声低鸣。
　　“精神树的事，不要让容靡知‌道。”陆绎重复之前的命令，用手指拨了拨狼耳朵上的毛毛。
　　他说‌这话，身‌体动了动，想用口令开启通讯器，坐起身‌打开监考官光屏。
　　阿银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于是狼头于是又向移了移，沉沉压在陆绎胸口使劲拱了一下，压着‌又躺回床上。
　　陆绎：“……”
　　陆绎被狼的大脑袋压着‌，忍不住笑了一下。
　　阿银确实很‌喜欢跟着‌容靡。
　　它在容靡身‌边适应得很‌好。
　　“嗷呜。”阿银侧头看他。
　　陆绎只得闭上眼，按照容靡预想的那‌样‌，放弃抵抗、开始休息。
　　他精神域的疼痛其实十分剧烈，一旦升起可以休息的意识，思绪就沉沉向下坠去，却又在马上将要坠入昏睡时，飘忽了一瞬。
　　阿银的眼睛和自己的眼睛颜色相同。
　　陆绎模糊想着‌。
　　它的精神力性质也和自己很‌像。
　　这些相似点是在狼出生的那‌一刻就决定的，不会随着‌自己的死亡而变化。
　　那‌么等到自己死亡以后。
　　容靡看着‌狼的时候。
　　会不会也将……偶尔想起自己。


第102章 能量矿（有很多配角情节）
　　“俘虏”来了四名监考官, 对容靡接下来的考核影响不大。
　　这几位监考官都带着自己的机甲空间钮和应急物资空间钮，不需要他们‌提供额外的物资。
　　而星舰在参加考核前携带的能原量也有冗余部分，不会因为多搭载了几个人就‌没有能源返航。
　　“先去能源星。”虽然中间出了点意外, 但容靡的目的仍旧没有变。
　　一路上, 陈书和安娜发现过几次冰蝶活动痕迹, 也看到有其他队伍进行冰蝶剿灭工作。
　　但容靡没有多作停留，一直向星图上标记的能源星行进。
　　他看着远处鲜红色的冰蝶精神力，忽然开口道‌：“陈书。”
　　刚刚侦察轮换回来的陈书吸着营养液抬头看他, 举手应答：“到！”
　　“你哥他们‌有没有从塞柯身上检查到什么？”
　　陈书仔细想了想。
　　“我哥是配合冰蝶研究所进行过几次检查，想要寻找冰蝶和人类基因的融合点, 预防……这样‌的融合再次发生。不过我对这些知道‌的不多。”
　　“他不怎么和我说工作上的事, 我也没有主动问过他。”陈书说道‌，“不过我听‌说，他们‌大概已经消耗了五六个塞柯的头了。”
　　“塞柯好像有点生气。”
　　容靡沉默一瞬, 想象了一下塞柯可能自从被自己和陆绎抓回军部监狱后就‌一直保持着无头状态，于‌是十分可以理解对方的怒气。
　　容靡：“它‌生气也很正常。”
　　冰蝶的器官是可以再生的, 塞柯的头确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但谁还没点脾气了！
　　塞柯是自诩对人类十分友好的冰蝶。
　　它‌只‌负责运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催眠军部人员，在人类军部中安插人手……它‌甚至没有吃过一个人！
　　它‌喜欢音乐！喜欢唱歌！喜欢人类的生活娱乐……
　　它‌只‌是在帮助自己的族群, 和人类一起活下去‌。
　　研究所内，陈墨正看着战区传来的、那些特殊高级冰蝶的图像。
　　军部研究高级冰蝶, 但从不关心‌冰蝶的“脸”。战区传回来的图像多是能量探测仪拍出的照片。他们‌能够看到冰蝶周围的能量场分布, 蝶舟的形态和数量, 空间虫洞的大小和强度……但那些高级冰蝶的外貌模糊不清。
　　直到刚刚负责军部考核的主考官孙铭向他打了一次通话‌。
　　“容靡说它‌们‌长着你的脸。”陈墨眉头紧锁, 拍了拍前面的实‌验皿, “它‌们‌的出现和你的基因有关？”
　　塞柯的头颅正被安放在器皿中。
　　冰蝶精神力从它‌的口、鼻、眼中向外冒出，好像流出的血。
　　冰蝶的身体仍旧被关押在军部牢房内。牢房周围布满了能量抑制器, 周围的空间折叠装置每一小时‌变换一次折叠坐标，让它‌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嗡！——嗡嗡——”与身体脱离的头颅发出愤怒啸响。陈墨伸手拨了一下仪器开关，实‌验皿内溶液的浓度突然变换，让塞柯发出一声‌痛呼。
　　“粗鲁！”塞柯的头颅终于‌开口，“你们‌人类军部！和塞西尔一样‌让蝶厌烦！”
　　陈墨：“……”
　　他推了下眼镜，等待塞柯宣泄完情绪以后再说正事。
　　这只‌亚蝶虽然天天想要说服他与塞西尔合作，但……似乎又十分礼貌。
　　只‌要问它‌的问题，都会得到回答。
　　“它‌们‌长着我的脸。因为塞西尔也曾经用我做过实‌验！”果然，塞柯骂过一顿以后，就‌愤愤说道‌，“将我的精神力与新‌生的冰蝶融合……砍下我的蝶翼，切下我的心‌脏，试图‘生’出更多的亚蝶……”
　　“不过就‌算能够催生成‌功，它‌们‌也没有继承我的精神力性质。”
　　“那些的能力虽然和亚蝶相近，但到底不如‌亚蝶。我的冰蝶能力已经被削弱了……何况它‌们‌！”
　　“另外，催生这些冰蝶还需要耗费大量能量……因此塞西尔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尝试制造它‌们‌了。”
　　“但是它‌保留了很多我的心‌脏切片。”塞柯翻了个白眼，语气不爽，“切下，等到我恢复，再切下……就‌像你们‌做的事情一样‌！”
　　陈墨：“……”
　　陈墨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我很抱歉。”他只‌能说道‌，“但我实‌在没有办法对你仁慈。”
　　“你们‌既然在这一点上也和塞西尔那么像！”塞柯难以理解，“为什么不能干脆和塞西尔合作？”
　　“你们‌人类的高层，就‌像我们‌的高级冰蝶，在这次合作中根本不会受到多少威胁。永远有低级的人类可以成‌为我们‌的粮食……”
　　“理想状态下，人类没有高低贵贱。”陈墨记录下自己刚刚得到的数据，合上实‌验皿的保险盖，打算去‌吃个午饭休息一下，“虽然理想状态很难达到。但……我们‌至少不会明知道‌哪个方向是错误的，却‌为了一时‌的平静和利益，朝那里走下去‌。”
　　他摘下眼镜，疲惫捏了捏鼻梁，没功夫再和塞柯胡搅蛮缠下去‌。
　　亏了容靡提供了这一信息，他们‌可以通过塞柯的精神力样‌本，研究针对那些“加速进化”的高级冰蝶的武器。
　　这又是一件紧急且重要的工作。
　　陈墨这几天忙得简直焦头烂额。
　　他手上的项目多得很，除了与塞柯有关的研究，还有陆绎的特殊冰蝶解毒剂，以及路天宸……
　　陈墨一边盘算着实‌验进度，一边走出实‌验室。他低着头走了两步，忽然听‌见楼道‌中传来一声‌闷响。
　　“嘭！”
　　陈墨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去‌看，就‌看见程雯穿着实‌验服，跌跌撞撞从电梯间前的地板上爬起来。
　　像是刚刚出电梯时‌不知道‌怎么，平地摔了一跤。
　　“陈所长！”程雯气喘吁吁，扶着墙站起来，完全失了平常的冷静，磕磕绊绊道‌，“所长……陈哥！”
　　“路总那边的仪器有异常！他好像……意识上传提示……他好像……醒过来了！”
　　陈墨神色一变，匆匆随着程雯走入电梯间，行向顶层的特殊实‌验室。
　　这间实‌验室防护严密，两人连续刷了三道‌门卡，进入大厅，拐向左手边的通道‌，进入一间封闭实‌验室。
　　实‌验室内没有窗户，四面墙壁上映射着不断变换数字，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机器，机器的核心‌处的透明区域内，放置着仍旧闪烁着微光的、属于‌路天宸的精神树结晶。
　　实‌验室的地面和天花板都被数据线布满。陈墨看了一眼从墙上的数值，摘下两顶虚拟头盔，递给程雯一顶。
　　“他的主观意识苏醒，不能保证他拥有全部的记忆。”陈墨一边戴上头盔一边说道‌，“也不能保证他的智力指标、语言系统、感官系统正常。”
　　“他可能不认识你，不会回应你的问话‌，不会与你沟通……”
　　程雯手掌发抖，点着头，戴了几次才将头盔戴上。
　　“没关系。”他快速说着，登陆实‌验室的封闭虚拟网络，“我不在乎。”
　　他只‌想见到路天宸。
　　又有些惧怕见到他。
　　因为直到现在，程雯也无法确定，自己签下那份意识上传同意书的举动是否正确。
　　他不知道‌路天宸是否真的愿意被困在虚拟的网络里，成‌为网络上的“幽灵”。
　　眼前的景物一黑又一亮，程雯眨了下眼，看见周围的场景。
　　虚拟网络中的时‌间正是晚上。
　　他们‌的登陆地点是一间装潢简洁的卧室。窗大开着，夜风灌入，将白色窗帘吹得胡乱纷飞。
　　路天宸穿着衬衣西裤坐在窗边，天蓝色的长发被吹得飞散。他的神情怔松，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难以理解，直到听‌见身后的细微声‌响。
　　路天宸转头看向卧室门口，看见穿着实‌验服的程雯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一起，正一起愣愣站在门外。
　　一瞬间，他鲜红色的眼睛里扬起亮色。
　　“……阿雯。”路天宸豁然起身，快步走向门口，急切道‌，“阿雯！”
　　他完全忽略了一边的陈墨，拉着程雯的手臂，伸手抚上他的腹部，神情焦急，“治好了吗？！冰蝶的毒清除干净了吗？！”
　　“我没有办法阻止它‌。”路天宸颤声‌说道‌，“对不起……阿雯，一定很疼……唔！”
　　话‌没有说完，他的身体已经被程雯一把环住。
　　“……呜！”程雯的身形比路天宸要高了一些。他低下头，将脸埋在路天宸的脖颈，尽力压抑住自己的呜咽。
　　程雯浑身发抖，抱着路天宸时‌，甚至有些站不稳。
　　他的膝盖发软，人摇摇晃晃往下坠去‌。路天宸吓了一跳，连忙抱着他的腰将他往自己身上带，惊慌叫道‌：“阿雯？怎么了？你的伤是不是还没好？哪里难受？”
　　“……”
　　两人身后，陈墨一脸麻木，双手插着兜，默默吃下这一口狗粮。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了下头。
　　“人醒了啊？”来人扎着高马尾，身上穿着驾驶服，一看就‌是刚刚从机甲对战场上下来。
　　她抱着手臂，十分好奇地往屋里张望：“看上去‌意识挺清醒啊？记忆还在，各项功能都没问题……这不比我刚刚意识苏醒那会儿‌强。”
　　“技术进步了。”陈墨看了孤泓一眼，“他留下的精神力结晶比你完整。毕竟你把自己炸得只‌剩下……指甲盖那一点碎渣。”
　　“二次觉醒那么难，我那也是难以控制。”孤泓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
　　“希望容靡能一切顺利。”她咕哝了一句，又看了一眼屋内，拍了下陈墨的肩膀，提醒道‌：“哎，你新‌招的研究员心‌理素质不行啊。”
　　“他好像晕过去‌了。”
　　屋内，程雯已经脱力歪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路天宸抱着他，满脸慌张，望向门口。
　　“有没有医疗机器人！”路天宸对着门口的陌生人叫道‌，“有没有医生！”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摸自己的通讯器，想要拨打急救电话‌。
　　陈墨叹了口气，走入卧室。
　　“他是情绪波动太大。”陈墨拉起程雯的手腕，看了一眼他通讯器上精神链接的相关数据，“不用打急救电话‌。”
　　“这里没有医疗机器人，也不需要有。”
　　“你应该记得所有的事情吧。”陈墨扶着路天宸的肩膀，沉声‌说道‌，“仔细想想，在冰蝶共生会的游乐园基地。”
　　路天宸：“……”
　　路天宸的动作凝固了一瞬。
　　从醒来开始就‌一片混乱的记忆终于‌有了整合的趋势。
　　这里是他以前在首都星的卧室，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这里。
　　自从……他的精神域里，开始出现那只‌成‌蝶的声‌音开始。
　　“……对。”路天宸喃喃应了一句。
　　他仍旧有些茫然。
　　路天宸没有第一时‌间记起这些，是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十分轻松，不再有每次清醒时‌都能感觉到的腐蚀疼痛。
　　耳边不再有不停歇的成‌蝶嗡鸣。
　　周围不再是游乐园基地内的逼仄景象。
　　“你很厉害。”陈墨说道‌，“能够忍受成‌蝶侵袭的痛苦，保留自己的意识……”
　　“我已经死了。”路天宸打断陈墨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思考，也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却‌骤然收紧了手臂。
　　“那阿雯呢？！”路天宸的声‌音里染上深深的恐惧，“阿雯他也在这儿‌……”
　　“他还活着。”陈墨指了指程雯，又指了指自己，“我们‌，活人。”
　　他向旁侧让了一步，露出后面的孤泓。
　　孤泓一手插着兜，十分潇洒的对路天宸招了招手，坦然道‌：“我们‌俩是死人。”
　　“这里是意识上传后的空间。”
　　“如‌果你愿意，可以一直在这里生活。”
　　“当然，等你适应以后，就‌不用一直待在这个封闭空间。你可以进入星网……就‌像以前活着的时‌候戴头盔接入星网的感觉一样‌。”
　　“还可以进行全息投影，和现实‌互动。”孤泓一股脑说道‌，“只‌要在互动区装上相关仪器，或者让你的家人……你的爱人，佩戴仪器，就‌还看得见摸得着。”
　　“现在星网的模拟程序发达，就‌连食物的味道‌都能进行模拟。说真的，有时‌候我都会忘记我就‌是个虚拟人。”
　　路天宸怔愣了半晌，完全没有想到人类联邦竟然开发了这种危险科技。
　　“算是福利。”孤泓笑了笑，“因为你勇敢地对抗了成‌蝶，又对自己的死亡心‌有不甘。”
　　“虽然我知道‌你需要一定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但……有一个问题很重要，军部需要你的帮助。”陈墨点了下通讯器，将路天宸苏醒的消息发送给张玲羽。
　　“军部想要知道‌，你被成‌蝶侵蚀前，接触过的能量矿种类，以及获得那块能量矿的具体地点。”他认真道‌，一边打开通讯器，将自己和孤泓的身份信息给路天宸看，算作自我介绍。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们‌需要和军部高层一起，开个会。”
　　路天宸：“……”
　　路天宸摸了摸程雯的脸颊。
　　“可以。”他说道‌，“等阿雯醒来。”
　　“你们‌说的能量矿……是一种特殊的红宝石。”
　　“我去‌战区的一颗星球做的交易，但听‌说原产地在战区的边缘，更远的地方……甚至在战区防线之外。”
　　因为他曾经无数次回忆过噩运的开始，所以说得十分顺畅自然。
　　他自嘲地笑了笑。
　　“阿雯说我眼睛的颜色很好看。”
　　“我买了那颗和鲜红色的矿石，想要给阿雯做项链吊坠，让他把代表我的颜色挂在胸口。”
　　路天宸打开星图，伸手点了点。
　　指尖落在第一军团所负责的战区边缘，画了个圈。
　　“卖我矿石的人告诉我，大概是在这个位置。他说这块矿石，是他亲人从战区带出来的遗物。他不想要了。”
　　陈墨：“……”
　　孤泓：“……”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沉了沉。
　　那片区域里包含了几颗星球，也囊括了第三战区的AE区。但这些星球有一颗能源星……恰巧是军部考核选定的那一颗。
　　“军部在比赛考核星域反复做过核查。”陈墨皱着眉，“应该……不会有问题。”
　　“问问总司令的意思，最好通知考生。”孤泓抱着手臂，沉稳说道‌，“就‌算没问题，但附近区域已经出了两片精神力碎片。”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第103章 失联
　　“全体考生请注意——下面播报紧急通知——全体考生请注意——”
　　“考核区域危险等级提升——原始等‌级：C——提升后等‌级：A——”
　　“特殊提示, 考核区域内可能出现成蝶精神力碎片残留——请各位考生多加注意！——”
　　“如果遇到可以能量碎片，请及时回报军部，不要私自‌靠近！重复——”
　　“……”
　　“成蝶？”
　　“……这地方有成蝶啊？！”
　　“哇靠, 这个有点超纲了哎, 这不是我们能负责清理的东西……”
　　突然发放的通知将大部分考生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星舰内互相讨论。
　　监考官们同样十分意外。他们对周围环境更加警惕，但同时也不断切换屏幕，观察考生们得到这条信息的反应。
　　“知道害怕的, 至少是懂得思考、有理智。”监考官们一边记录评分，一边互相吐槽, “怕就‌怕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捣乱的。”
　　“……我怀疑你在内涵华欧洛小队啊。”另一人笑了笑, “我看了，他们现在还挺规矩的，冰蝶都不怎么打了, 先去资源星找资源去了。可‌能刚刚看了容靡的战况又受打击了。”
　　“那孩子就‌是一阵一阵的，容易热血上头。不好好训训确实不行。”张明达十分无奈。
　　他看了看其他考生的反应, 又皱眉头，“都是没进过几次战区的。害怕确实正常，但这几个已经怕得不敢继续, 打算返航的……不适合来军部。”
　　“确实。”另外几人纷纷点头。
　　“处理得最好的是容靡。”
　　青年只是皱了下眉，随即第一时间‌和自‌己‌的侦查员联络。
　　容靡：“前方区域有异常吗？”
　　他大概猜得到, 是路天宸醒了。
　　容靡舒处一口气, 忍不住笑了笑。
　　这显然是一件好事。
　　他想到对方在游乐园基地的作为, 和程雯看到路天宸死亡时崩溃的模样……都觉得沉重。
　　不过军部新出的警告表明了游乐园基地的起源：“看来路总当时拿到的那个稀有能源矿, 是在这一片星域发现的。”
　　知道成蝶碎片的大致位置是好事。但碎片有可‌能出现在考核场地中……又显得有点倒霉。
　　“周围一切正常。”通讯频道中立即传来安娜的探索回报, “三点钟方向，三小时外有大量军部星舰对区域边缘进行封锁。对照星图, 显示为第三战区AE分区。”
　　那里是第一、三军团正在搜索成蝶精神‌力碎片的地方。
　　“我们距离资源星还有五小时的航程。我已经看到资源星。周围能量场正常。”
　　“一会儿‌到我跟你换班啊，安娜姐。”陈书提高‌声音道，“到交班点啦——”
　　“降落进入资源星再‌换吧！”安娜爽朗道，“不差这一会儿‌！”
　　两‌人都带着兔兔，侦察的结果十分可‌信。宝石兔们对周围没有特殊反应，说明附近确实没有成蝶碎片存在。容靡因此没有过多担心，但也并‌未放松警惕。
　　他想了想，打开附近星域的公‌共频道。
　　“坐标(01，33)，一小时航程内未发现成蝶精神‌力碎片。”容靡将安娜回报的信息共享，“附近考生星舰，如果发现周围能量场异常，请第一时间‌共享。无法确定是否是成蝶精神‌力碎片也没关系。”
　　至少各个星舰都能提高‌警惕，再‌小心核实。
　　公‌共频道能够覆盖三小时航程内的范围。到了资源星附近，考生星舰的数目也比沿途多了一些。大家的目标相同，都是那颗资源星。
　　几艘星舰收到容靡的通讯，考生们互相看了一眼，有人犹豫了一瞬。
　　这到底是一场考核，说起来……谁都不愿意为别人做嫁衣。
　　他们看了一眼公‌共频道后发出信息的队伍标号。
　　“……是容靡。”有人小声说道，“他的实力那么强……应该不是空手‌套信息。”
　　“涉及成蝶精神‌力碎片，我们确实应该信息共享。”
　　“呵！容靡！”短暂的沉默后，华欧洛的声音从公‌共通讯频道中传出，“我们这次可‌比你快了！”
　　“前面没什么特殊的。我们可‌马上就‌要进入资源星内环航道了！”
　　几个小时的航行时间‌过去，他刚刚单方面发起比赛后被容靡无视，又被容靡大秀特秀一波后升起的沮丧情‌绪已经恢复了不少。
　　华欧洛经过一段时间‌的自‌省，觉得自‌己‌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冰蝶诱捕器已经被上交给张明达，几名配合容靡袭击过监考官星舰的小弟回来和华欧洛讲述时简直眼冒星星。
　　在内心深处，华欧洛已经相信容靡比自‌己‌厉害得多。
　　但……他也不算很差啊！
　　华欧洛很快恢复了信心！
　　“你等‌着看！这次我们打头阵！”他重整旗鼓，大声说道，“我来探路！一定比你先降临资源星！传回情‌报！”
　　容靡：“……”
　　他想起蜜獾。
　　这种动物为了吃幼虫冲入蜂巢……然后被蜜蜂们攻击死亡。
　　虽然把华欧洛和可‌爱毛茸茸对比多少是有些委屈毛茸茸了。
　　但他的行径就‌是如此不靠谱。
　　但容靡看华欧洛神‌奇满满的样子，也不想打击对方，于是只能说道，“行吧。”
　　反正资源星模块的得分主要依靠信息的完整度，和运送资源的多少，谁先登陆资源星对比赛成绩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等‌着看。”容靡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降落的时候小心点，别冲动。”
　　华欧洛干劲满满：“用不着你说！”
　　他们的星舰加速，穿过资源星前的最后一片星云，驶入资源星内环轨道。
　　容靡的星舰也在按部就‌班向前行进。
　　“跟着容哥真‌的是安全感满满。”驾驶舱内，孤铭感慨道，“宝石兔能够察觉到冰蝶的存在，我容哥还是正经和成蝶打过架的人！事情‌考虑得又周道！星舰里还带着几位监考官……”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里可‌是战区深处。”驾驶员菲尔比他有经验些，理智提醒道，“缺资源，缺能源。如果在这儿‌出了什么事星舰坠毁或者搁浅，得不到及时救援的话……再‌多大神‌在这儿‌都没用。”
　　“啊呸呸呸！”孤铭打了个哆嗦，立即说道，“想点好的！”
　　容靡没有参与他们的斗嘴。
　　他看向AE区的方向，隐隐从黑暗宇宙中看到几点闪光，像是第一军团在AE区发生了什么战斗。
　　冰蝶在战区稀松平常，容靡没有多加注意。后方休息室内，陆绎却皱起了眉。
　　他的精神‌树根部情‌况不好，被容靡和狼一唱一和地压在床上，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紫色精神‌力果然都被容靡收了回去。
　　那些火焰拉成的绳索其实绑得并‌不太紧，只要他不挣动，就‌不会让他有难受的感觉。
　　反而‌因为它们的气息，陆绎睡得比往常沉了些。
　　上将坐起身，揉了揉额头，从许久没有的深度睡眠中挣脱，余光看见了窗外远处的亮色。
　　那是第一军团设定的求救信号。
　　位置很偏，当然不是给容靡或考核星舰看的。
　　而‌是AE区军团小队之间‌的传信。
　　涉及成蝶碎片，陆绎当然重视。
　　他一手‌支着头，拨打副军团长罗宾特的通讯：“汇报AE区情‌况。”
　　“将军？”罗宾特知道陆绎在考核区域，收到通讯后诧异了一瞬，立即想明白了原因，“……您在AE区附近？”
　　“我们在AE区周围布置了能够发出冰蝶催眠波的仪器。”
　　这种催眠波还是容靡在冰火竞技赛上用过的东西。军部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总算在容靡的启示下，开发出了拥有相近效果的仪器。
　　“AE区边缘没有检测到任何‌空间‌虫洞反应，也对外围进行了空间‌封锁。”他声音严肃，快速说道，“但……派入AE区内部的第二小队完全失联，增援的第三小队联络信号也在刚刚消失。”
　　“AE区内应该有高‌强度活跃能量……他们只来得及放出求救信号。”
　　“联系孙铭做第二层封锁。AE区的能量图传我。”
　　他没有立即插手‌罗宾特的指挥对这一事件做过多部署。但未雨绸缪，陆绎仍旧靠在床头打开资料。
　　狼看到他恢复了工作状态，于是扒开舱门，在星舰内昂首阔步巡视了一圈，最终回到驾驶室去找容靡。
　　银狼在星舰内十分抢眼，路过接驳舱时，另外几位监考官都忍不住转头看它，又互相对视一眼。
　　“银将军去找容靡了。”一名监考官小声道，“你们觉得……陆和容结婚了没？”
　　“赌十块钱没有！陆绎上将那脾气要是能找到伴侣那我也早找到了！”
　　“别森*晚*整*理说结婚了！赌十块俩人根本没互通心意！要不然刚刚容靡看见陆绎登舰能是那反应？要是我老婆发现我偷偷追她‌去了战区……那肯定是一边打我……一边还得吻我！”
　　“咦……——”另外几名单身狗监考官齐声嘘道，“又秀恩爱！”
　　阿银：“……？”
　　阿银早就‌经过了接驳舱，即将走到指挥室门口。但它的听力很好，仍旧捕捉到了接驳舱内传出来的小声谈话。
　　有一些话，狼听得似懂非懂。
　　阿银善于战斗，听从陆绎和容靡的指令，但对于太过复杂的人类对话有点难以明白。
　　它对于战斗意外事务的许多认知来源于陆绎的内心倾向。于是狼辨认出了“老婆”和“吻”这两‌个词。
　　阿银：“……”
　　狼的耳朵动了动，歪了下头，若有所思，钻进指挥舱。
　　它不是一只普通的冰原银狼。
　　因为和陆绎精神‌域相连，又受到上将的潜意识影响，狼知道很多其他星兽们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吻就‌是舔舔嘴唇。
　　狼和陆绎都想做。
　　容靡正在看安娜传回来的调查报告。他听见银狼进门的动静，十分自‌然地抬起手‌臂。
　　狼立即会意，走到容靡身边，将狼头抵到了他的手‌掌上，安静片刻后，又更主动地往前凑了凑。
　　阿银：“嗷呜。”
　　它张开嘴，又向前拱了一下，吐出一点粉红色的舌尖。
　　阿银心里有些犹豫，又有些兴奋，比往常激烈的情‌绪波动传到陆绎的精神‌域内，让上将正翻动光屏的手‌指一抖。
　　陆绎浑身一震，目光瞬间‌从资料上抬起，厉声道：“阿银！”
　　阿银：“……！”
　　精神‌域中传来的厉喝让狼的动作骤然停顿。
　　容靡和狼靠得很近，察觉到狼的呼吸比平常急促不少，于是转头看它，正看见阿银蹭到自‌己‌脸边，像大狗狗一样吐着舌头。
　　容靡：“……？”
　　“怎么了？”容靡有些担心。
　　他很少见狼作出这种动作，而‌星舰内的温度恒定，并‌不算太热，也不至于让狼吐舌头散热。
　　“……嗷呜。”狼闭上嘴，用鼻尖在容靡脸颊上蹭了蹭，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委屈。
　　陆绎：“……”
　　陆绎又翻过一页光屏，主动快速降低共感程度，集中注意力在AE区的情‌况上，
　　“谁欺负我们阿银了？”容靡两‌只手‌环住狼的脖颈，使劲揉了揉，“是不是陆绎？”
　　他开玩笑道，“上将坏。把我们阿银轰出屋子了？”
　　“嗷呜。”狼的耳朵撇了撇，退了一步表示否认。陆绎没管它，它是自‌己‌想来找容靡的。
　　阿银在容靡身边坐了下来，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容靡看它确实没什么事，于是挠了挠狼的下巴，把注意力转回到光屏上来。
　　“还有三十分钟进入资源星外环航线，一小时进入资源星内环航线。安娜，能登陆资源星看看吗？要是操作不熟练，就‌换陈书去。”
　　“没问题。鸿姐带我实操过。”安娜的声音传来，“我就‌在内环航道里，现在下降高‌度……”
　　“进入星球引力场，减速反退器开启——”
　　“和资料上说一样，越向下大气密度越高‌。现在能见度下降的很快，外部压力增加，机甲马上进入液态区……——咦？”
　　通讯频道内，安娜的声音忽然停顿。
　　“我好像看见了求救信号？”
　　“但公‌共频道里没有听见任何‌消息……滋——滋拉——”
　　通讯信号开始变得不稳定，容靡握住通讯器，快速说道：“安娜！汇报坐标！”
　　“滋——液态区底部——我已经能看到下方矿藏区的发光能源矿了……？听得到我说话吗？”
　　她‌皱起眉，辨认出在资源星深处炸开的信号是代表紧急求救的莹绿色。
　　“容靡！我先下去看看！”通讯器中的人声断断续续，安娜听不清容靡的话语。她‌看见下方连续亮起的求救信号，知道情‌况一定十分危及，于是提高‌声音说道，“已发送当前定位！我的机甲能源还算充足！即将继续向下！”
　　“这里的能量场分布与资料上的有区别！——中心矿区分布复杂！建议星舰暂停止下降——！现在还未发现……等‌等‌！”
　　“叽叽！——”
　　“滋——”
　　混乱的尖锐杂音淹没了安娜发出的声响。
　　通讯彻底切断，容靡眉头紧皱。他能隐约听出安娜提起了求救信号，又表示军部发放的资料不算准确，她‌正在继续下降勘察。但除此以外，剩下的话语与杂音混成一片，让容靡难以分辨。
　　菲尔：“容哥，我收到安娜姐传回来的坐标定位了！”
　　星舰仍在向前航行，所有人都已经从舷舱外看见那颗资源星。
　　宇宙中，整颗资源星外部被橙、红、白色的气体笼罩，看不清下方的情‌形。
　　容靡拨到公‌共频道，开口呼叫道：“华欧洛？能听到吗？”
　　频道内一片安静，容靡停顿一瞬，继续询问道：“有人联系得到资源星内的星舰吗？”
　　“……”频道内安静了一瞬。
　　片刻后，有人开口道：“华哥他们失联了。”
　　说话的人是华欧洛的小弟之一，他几小时前被容靡篡夺着一起袭击了陆绎的星舰，对容靡十分佩服，因此只忧郁了一瞬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华欧洛队伍的情‌况说了出来。
　　“他们是在下降到矿区后不久失联的。失联前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情‌况……华哥正在骂人。”
　　容靡：“……”
　　容靡站起身。
　　“先暂停靠近。”他拍了下菲尔的肩膀，“我下去看看。”


第104章 毒腺（一）
　　“嘟——特殊提示——华欧洛小队发出求救信号——信号捕捉位置：资源星深处矿区——”
　　“请距离华欧洛小队最近的监考官前往核实救援——”
　　“任务分配中——监考官队伍搜索——搜索完毕。任务分配对象：陆绎小队。”
　　陆绎关闭通知, 敲了下指挥舱的门。
　　容靡正走到门边。
　　按照职责分工，容靡可以留在星舰上，先让陈书下去查看情形。
　　但考虑到军部发出的特殊提示, 和安娜看见的求救信号, 容靡总有些不放心。
　　他眉头紧皱, 一边在心中模拟可能遇见的情况，一边打算驾驶机甲出舱。青年听见敲门声后拉开舱门，和陆绎四目相对。
　　陆绎：“星舰征用。”
　　上将声色平静：“特殊情况, 考核暂停。”
　　“这‌是来活了。”一直坐在接驳舱内的几‌名监考官也都看到了通知。
　　他们‌站起身‌活动着身‌体，走出接驳舱, 站在通道内和容靡几‌名考生打招呼, “我们‌的星舰被‌你‌打坏了，现在只能用你‌们‌的了。”
　　“麻烦你‌们‌先去附近的考生星舰上等一等啊。我们‌下去看看情况，没危险的话考核再继续。”他们‌一边说着, 一边向‌附近星舰发送考核暂停、原地待命的通知。
　　刚刚和容靡通话的那艘华欧洛小弟星舰还‌收到了特殊指令，向‌着容靡的星舰靠近, 准备把人接到自己星舰上去。
　　容靡靠在门边，一边示意菲尔、孤铭和陈书几‌个人换星舰，一边自然道：“我和阿银留下来帮忙。”
　　“我应对高级冰蝶的经验比较丰富。”
　　“而且我的队员你‌还‌在资源星上, 安娜可能会给我发送信息。”
　　监考官们‌互相对视一眼。
　　按理说，容靡作为考生应该留在安全地带。
　　但……这‌位考生应对冰蝶的经验确实不少。
　　实力又‌强, 作战风格干脆利落, 这‌些他们‌刚刚都已经见识过了！
　　容靡显然会是个好帮手。
　　陆绎更是毫不意外容靡要‌提出留下。
　　他早就了解了容靡的行事风格。
　　上将于是点了下头, 开始接管星舰系统权限。
　　“核查所有考生位置。”他在通讯器中询问主考官孙铭, “还‌有其他队伍下降进入资源星吗？”
　　“两时前, 先后有两支队伍进入资源星，下降进入矿区, 带出一部分资源样本。”
　　“他们‌不敢进入太深，于半小时前脱离资源星返航，打算进行能源补给后再做第二次探索，现在正停留在能源补给站。”
　　“除华欧洛小队，以及容靡小队的侦查员安娜外，所有考生都在能源星外环航道外，位置安全。”
　　“收到。”陆绎拉开侧边座椅识摘下星舰的武器控制头盔。孙童坐在驾驶位上，检查了一遍星舰的基础设置，推下引擎操作杆。
　　容靡在一边看着陆绎的动作，轻轻啧了一声，握住他的手腕。
　　“将军。”青年的手臂挡在他身‌前，“我先来。”
　　陆绎抬眼看他。
　　容靡懒得多说，已经径自坐在座椅上。
　　深紫色精神力涌入星舰线路管线，主炮口外环亮起，光色于中央汇聚，在炮口附近氤氲出一片稀薄飘散的能量雾。
　　陆绎只能向‌旁边移开一步，坐在容靡身‌侧的辅助位上，按了下通讯器。
　　“进入内环航道，下降高度。”
　　星舰在孙童的操作下降入资源星外层包裹的气体。
　　橙、红、白三色的云雾从星舰舱外飘过。他们‌穿行在浓密能量流中，容靡尝试接通安娜的通讯，但仍旧无人应答。
　　十几‌分钟后，星舰进入液体区。他们‌下行的位置几‌乎与安娜进入坐标重合，但周围没有侦察机甲的痕迹，也看不到华欧洛星舰发出的灯光。
　　公共频道一片安静，他们‌显然也已经与上方的星舰们‌失去联络。
　　孙童小心驾驶星舰，低声说道：“这‌里的能量场发生了变化‌，上一次军部考核前堪察时，没有出现通讯失联的情况。现在星球内的能量的流动太混乱了，就像……”
　　“就像下方潜藏着好几‌个小型虫洞一样。”容靡平静接话。
　　“军部之前没在这‌里检测到成蝶精神力碎片。”他叹了口气，“看来是塞西尔当‌时还‌没有来过……不代表它之后不会来。”
　　随着话音落下，星舰蓄能完成的主炮管闪过亮色，向‌右侧骤然转向‌，
　　陆绎眉头一动，厉声道，“向‌左闪避！”
　　星舰向‌左拐过弧线，因为快速转向‌舰身‌朝一边倾斜。
　　星舰主炮口中喷出明亮紫色火焰。精神力火蛇与下方突兀窜出的鲜红色冰蝶毒腺相交，将鲜红色撕碎。
　　“嘭。”
　　“嘭嘭嘭。”
　　能量碰撞的刹那，星舰骤然一沉，向‌下坠去。
　　孙童猛推引擎杆，大声喊道：“下方引力变大！——”
　　容靡：“因为下方的虫洞都在扩大！”
　　孙童看向‌星舰下方的情形，骤然失语。
　　无数鲜红色冰蝶毒腺从星球更下方的固体矿区向‌外滩出，好像水草一样狂舞，要‌将星舰纠缠拖拽下去。
　　孙童将星舰引擎推到最大，
　　陆绎站起身‌走向‌第二驾驶座，进入系统，直接接管孙童的驾驶权限。
　　“我和容靡留下。”
　　“其他人驾驶机甲脱离星舰，上浮离开资源星，控制资源星周围局势，将情况告知军部。”
　　“联系罗宾特和孙铭。AE区成蝶精神力碎片可能已经通过虫洞扩散。”
　　“重新进行空间封锁。”
　　“对成蝶精神力碎片进行空间封锁的能量强度不够——看来这‌个碎片比塞柯拿的碎片要‌厉害得多啊？”容靡的精神力火焰暴涨，向‌四面散去，烧断大片鲜红色毒腺，“还‌有催眠精神力波！振幅也得加大！——”
　　……塞西尔真是麻烦得很！
　　几‌名监考官听着容靡的建议，频频点头，又‌面面相觑，犹疑道：“但这‌里只有你‌们‌两个……”
　　不过话说回来，加上他们‌几‌个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用。
　　“我们‌不是去打消耗战的。”容靡笑了笑，“试试水，能打就打，不能就回。”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却有点遗憾。
　　在首都星游乐园区战役中，他和陆绎联合首都星警卫队一起，才和塞西尔打了场不算短的消耗战。
　　而这‌里距离冰蝶星域更近，变数更大，不是和塞西尔打消耗战的好时候。
　　更何况，容靡也不想再让陆绎大量动用精神力。
　　他能感觉到，自己距离二次觉醒已经很近。所以……最好是能将塞西尔的精神力碎片封锁在一片区域内，等自己二次觉醒以后……再把它揍个狗血淋头！
　　就像军部现在正在计划都一样。
　　他们‌这‌一次和塞西尔精神力碎片的主战场，应该在几‌小时外的AE区。
　　星舰中，几‌名监考官互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听从陆绎的命令和容靡的建议，进入机甲准备舱。
　　他们‌从星舰上方弹射，将引擎开至最大，借助弹射速度摆脱下方的吸引，快速上浮。
　　而在星舰下方，紫色的火焰叫嚣着燃烧，不让塞西尔的精神力穿透火海。
　　陆绎驾驶的星舰正在下落。
　　容靡仔细观察，在精神力视界中看见附近没有交战的痕迹，也没有安娜或者华欧洛的大量精神力残留，稍微放下心来。
　　资源星上这‌些成蝶毒腺触须的精神力强度不算太高，大概只比亚蝶强一些，像是从精神力碎片上分出来了很小的一部分触手。
　　它们‌是分身‌中的分身‌，通过虫洞穿梭来到这‌颗星球，八成是看上了这‌颗资源星内的某种‌能量矿，为自己进补。
　　这‌样的成蝶精神力强度下，安娜和华欧洛他们‌很难占据主动，但……以容靡对华欧洛精神力强度的了解，他们‌应该能勉强应付一段时间。
　　容靡希望安娜进入了华欧洛的星舰。希望他们‌知道不要‌贸然开战，优先用精神力支撑星舰的防护罩等待救援。
　　考核星舰上的物资肯定是足够支撑的，如果能够保持星舰完整，华欧洛他们‌也许是被‌成蝶的精神力毒腺裹挟，进入了虫洞。
　　容靡知道三小时航程外的AE区存在精神力碎片。虫洞的另一端……八成通向‌那里。
　　容靡肯定会穿越虫洞，而AE区也有大量军团驻军。华欧洛和安娜只要‌能坚持住，就有很大概率得救。
　　只是想到华欧洛的性格……容靡有些不太确定对方会做出什么‌事来。
　　安娜倒是不像华欧洛那么‌离谱，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拉得住华欧洛那群中二病。
　　容靡有些头大，但这‌时候多思‌无益。
　　紫色的精神力火焰燃得愈发旺盛，在星舰外围蔓延出大片火海。
　　越来越多的鲜红色毒腺从星球深处向‌外伸出。容靡很快发现不少毒腺触须中携卷着红色的大块能量矿。
　　矿石被‌冰蝶毒腺包裹，快速失去光泽，碎成粉末，逸散消失。无法‌被‌冰蝶吸收的部分能量融入星球原本的能量场，而更多的矿石能量滋养着冰蝶毒腺的增长‌。
　　从虫洞下方探出的触须吸收过能量矿后变得更为粗.长‌。它们‌密密麻麻，瞬息间延长‌数倍，向‌上射.出，紧绷的触须像是一道道利箭，射.向‌容靡和陆绎所在的星舰，也射.向‌正在快速脱离星球的机甲师们‌。
　　从宇宙中看来，不大的星球发生了怪异的变化‌。从橙、红、白色的云层中探出数不清的鲜红色触手，在虚空中舞动招摇，伸缩不停，又‌继续向‌外生长‌。
　　鲜红色的冰蝶精神那里能雾在宇宙中扩散，这‌颗星球似乎成为了什么‌可怕触手怪物的老巢。
　　原地待命的考生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无措。
　　他们‌担忧刚刚进入资源星内的人，但又‌知道前方的情况十分危险，不知道是该上前尝试救援，还‌是该后退拉开安全距离。
　　“得后退。”陈书抱着毛发蓬起、叽叽叫不停的戴蒙兔，神情严肃道，“那不是普通的高级冰蝶或者亚蝶……八成是成蝶的精神力毒腺。”
　　“这‌个能量波动，和首都星游乐园区的能量波动有些像。”
　　陈书见识过塞西尔的威力，知道现在冰蝶的精神力强度还‌不高，不代表事情不会产生变化‌。
　　他果断联通公共频道，冷静对周围考生星舰说道：“前面大概率有成蝶精神力碎片！大家‌都再向‌后退一退！多退三星里！”
　　“他们‌可以退，我们‌就不退了吧！”星舰驾驶座上，和华欧洛关系不错的驾驶员看了陈书一眼，认真说道，“华哥、容哥、还‌有监考官们‌得有人接应。要‌是大家‌都跑了！他们‌怎么‌办！”
　　“我们‌不给他们‌添麻烦就行了。”陈书紧盯着窗外说道，“有阿靡和陆绎上将在，我觉得他们‌不会有事……”
　　话音未落，他的猜测已经得到了印证。
　　那些从星球大气层中穿出、张牙舞爪的冰蝶毒腺忽然不再动作。它们‌僵直停滞，像是电动玩具被‌切断了电源。
　　下一秒，紫色的火焰从星球云层内出现。
　　比喷发的火山还‌要‌壮丽。
　　紫色的光芒从一点出现，向‌周围快速扩张，一眨眼间就把鲜红色的冰蝶毒腺淹没融化‌。
　　虚幻的龙鸟光影从火焰中升起。它的身‌躯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庞大舒展，龙尾摆动，于是火焰的光色吞没了近处的各色云层，外散的能量粒子向‌四周扩散，将更远处的星球大气也都染出了一层淡淡紫色。
　　剧烈的能量波动引得整颗星球上空的云气翻滚，仿佛沸腾的开水。
　　整颗星球似乎都经历了一场特别的演化‌，咆哮着被‌打上容靡的标记。
　　最为汹涌的紫色火焰中心，却又‌露出几‌个细窄的空洞。
　　黑色军部机甲快速从空洞中向‌外升出，驶向‌星球外轨。
　　尽管容靡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不去攻击军部机甲，但这‌些机甲的外壳仍旧不可避免地被‌火焰灼烧出大片浅淡疤痕。
　　监考官们‌神色木然，一边第一时间与军部取得联系，一边在心中再次重复了不久前已经说过一次的话。
　　……以容靡的实力，让青年来当‌他们‌的监考官还‌差不多！
　　刚刚舷舱外蔓延的那大片紫色火焰……让他们‌忍不住觉得心惊胆战。
　　庆幸容靡与他们‌处于同一战线，而不是他们‌的对手。
　　星舰内，陆绎侧了下头，认真道：“很厉害。”
　　星舰四周被‌火焰包裹。无数道冰蝶毒腺储蓄被‌容靡的火焰融化‌，又‌有无数道触须从下方窜出。
　　在火焰与毒腺的嘶吼交战中，星舰于杂乱能量流内穿梭下降。
　　容靡游刃有余，还‌有闲心开玩笑：“将军主动让我留下，我当‌然要‌抓住机会表现一下自己。”
　　陆绎勾了下唇角。
　　“因为知道你‌厉害。”上将淡声道，“特意请你‌留下来压场。”
　　“很会说话啊！”容靡忍不住笑道，“将军。”
　　星舰还‌在下沉，但火焰的光色却越来越盛。
　　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需要‌陆绎，也不需要‌狼动手。
　　“嗷呜。”阿银蹲在指挥室后方，用地板磨了磨爪子，对此还‌有些失望。
　　成蝶的一小片毒腺反复被‌火焰灼烧后，似乎因为意识到了眼前的东西是个难以消灭的硬骨头，居然不再和容靡纠缠，纷纷向‌星球内部缩去。
　　一瞬加，星舰下坠的速度随之减缓，是下方的虫洞也随着毒腺的缩回关闭。
　　但华欧洛和安娜还‌没有找到，容靡和陆绎可不能看着它逃走。
　　更何况这‌一点毒腺……看起来像是软柿子中的软柿子！
　　“跟过去看看！将军！”容靡眯了下眼，“我们‌也穿过虫洞去AE区，看看塞西尔这‌次又‌在搞什么‌东西！”


第105章 毒腺（二）
　　随着容靡的话音落下, 星舰骤然加速，后方推进器喷出银色能量流，推动着舰艇快速向前。
　　以紫色火焰开道, 他们紧追着塞西尔的毒腺进入空间虫洞, 下一秒, 被无数鲜红色的精神‌力能量丝包围。
　　星舰却并未从AE区出现。
　　或者说……他们并未被引力牵扯着前往虫洞的出口‌！
　　这是一处混沌的空间，周围全是动乱的能量流。
　　冰蝶毒腺从四面八方汇集，又向各面延展, 互相交杂缠绕，又各自连向难以看见的、不同的终点。
　　“……哇哦。”容靡小声道, “糟糕。”
　　“看来刚刚的资源星就是个开胃小菜……”
　　事情有‌点麻烦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是无数空间的交会口‌！
　　星舰一进入这里，就开始反常地剧烈震颤。星舰驾驶室内响起外壳压力过高的警报，好像有‌数只大手在这个空间内伸出, 从不同方向将他们的星舰撕扯，要‌将他们扯成碎片。
　　“选个方向！陆绎！”
　　在这个地方停留得太久, 星舰外壳会因‌为承受不住外力而撕裂。
　　陆绎当机立断，将引擎功率开至最大。
　　他没有‌费时‌间尝试转向，干脆顺着星舰原本‌的航行方向, 快速继续向前。
　　于是裹挟着火光的星舰穿透数道毒腺封锁，冲向前方出口‌。
　　星舰冲出虫洞, 舱外闪过一道极为刺眼的光色。容靡从精神‌力视界中看向周围的景色, 愣了一瞬。
　　紧接着, 青年‌眨了下眼。
　　“我们的运气似乎有‌点太好了啊？将军。”青年‌环顾四周, “你平常买彩票吗？”
　　陆绎：“……”
　　“不。”
　　容靡哦了一声, 开玩笑道：“那你今天‌不用买就‘中奖’啦！”
　　这里是一颗资源星。
　　却不是原本‌的那一颗，而是一颗属于冰蝶星域的鲜红色资源星。
　　容靡知道这一点。
　　因‌为精神‌力视界中, 大片粗壮的冰蝶毒腺从虚空中伸出，盘踞在其上，向矿石内扎入，吞入能量，吐出无法消化的矿石碎末。星球上方悬浮着大片残渣，好像一层雾气。
　　雾气上方，有‌数只高级冰蝶振翅飞翔，似乎是这颗星球的守卫。
　　在星舰紧随着一根触手突兀出现的刹那，星球上的毒腺触手们霎时‌停下动作。
　　高空中的高级冰蝶触须坠下，低下躯体上长出的人类头颅，探查这是什么物体突然出现在它们守卫的星球上。
　　容靡：“……”
　　容靡的精神‌力向远处铺开，感知到了星舰周围的情形，而后嘶了一声。
　　“走远了，将军。”他说话时‌的语气却有‌些散漫，“我们大概穿梭到了冰蝶星域。”
　　容靡：“来都来了……”
　　“要‌不，干脆把塞西尔的粮食烧干净算了！”
　　容靡说到做到。
　　盘踞在能量星球上的触须和刚刚他们在资源星内看见的一样，都只是成蝶精神‌力碎片的一小部分。
　　这些触须从虚空中伸出，分散在各个星球上胡吃海喝，又通过那个空间交汇点与真正‌的碎片核心相连。
　　容靡怀疑陆天‌行提到的AE区精神‌力碎片也只是在星球中胡吃海塞的一堆毒腺触手。塞西尔早就将冰蝶星域与战区贯穿，在各处埋下隐患。
　　如‌果不能被及时‌发‌现，就会像容靡所‌知道的历史中那样……
　　在某一天‌，人类星域的安全防线将突然垮塌，在措手不及间全面沦陷。
　　“嗡嗡——嗡——”
　　在冰蝶星域内处理塞西尔的毒腺触须远比刚刚在资源星上棘手。
　　上方的高级冰蝶意‌识到突然出现的星舰是入侵者，立即震动翅膀，大声呼唤着同类，下降围攻。
　　眼前的景象仿佛另类的飞蝶扑火。
　　一批又一批的冰蝶前仆后继，冲向星舰周围的火海，想要‌将星舰击落，阻止他们袭击下方仍在进食的毒腺。
　　塞西尔的一部分毒腺也都立起身体，膨胀抽长，袭向容靡的星舰。
　　大概是因‌为这些毒腺太多、分布在各个星球，而塞西尔的这一块冰蝶精神‌力碎片并未找到“寄生者”，一直以最原始的形态躲藏在某一处，它原本‌进化出的智商又退化了不少，完全没发‌现眼前这艘星舰刚刚打得它的另一丛毒腺夺路而逃。
　　直到原本‌就未熄灭的火焰更加猛烈地燃起，席卷整片矿藏的表面。
　　它们灼烧着上方下降的大片冰蝶，灼烧着胡乱狂舞的毒腺触手，火星接触到红色的能源矿，便又刹那爆烈燃烧。
　　在容靡的操作下，高浓度的精神‌力能量将能源矿接连点燃。于是刹那间，整片矿区内火舌肆虐，能量烟尘四处飘散，数不清的冰蝶被紫色光亮撕碎。
　　一片嗡鸣声中，陆绎看见塞西尔的毒腺触手又一次向虫洞内回缩。
　　上将神‌色平淡，推动星舰操作杆紧随着毒腺向前。
　　在他们身后，那颗冰蝶星球上被点燃的矿藏仍在燃烧。混乱的能量互相碰撞，引发‌出一场惊天‌动地的能量爆.炸。
　　星球外层大块向内塌陷，还未被火焰烧死的冰蝶再没能逃脱突然出现的爆.炸，哀嚎着和剩余矿藏一起，于刹那间湮灭，而容靡和陆绎的星舰已‌经再次进入空间虫洞。
　　上将把加速推杆一推到底，于四面撕扯着星舰的能量流中向前，驶向下一出口‌。
　　驶出虫洞的瞬间，星舰的速度骤然减缓，像是驶入了什么粘稠溶液。
　　容靡向外看了一眼，看见大片的鲜红色溶液，和溶液内漂浮的蝶卵。
　　容靡：“……运气还是不错啊，上将。”
　　“今天‌是中奖大放送。”
　　这里是幼蝶诞生的茧地。
　　还是十分特别的一处茧地。
　　普通低级冰蝶的蝶卵只有‌拳头大小，透明卵泡内是尚未长出翅膀的鲜红色冰蝶幼虫。
　　然而这一处茧地内悬浮的蝶卵……都有‌一人大小。
　　卵内包裹着的，是蜷缩的人形。
　　它们长着和塞柯相似的面孔，闭着眼，背后的蝶翅收拢紧贴在背上。
　　卵内的“人”年‌龄不一，有‌的面容稚嫩，像是十二三岁的少年‌，有‌的甚至是还未长大的婴儿，距离星舰最近的“人”则五官成熟，看外貌与塞柯几乎完全相同。
　　就在容靡看向它的下一秒，它睁开双眼。
　　隔着星舰侧方的金属玻璃，它与容靡对视，而后伸出手臂，触碰上自己‌周围的卵泡，将它大力撕裂。
　　容靡从它的眼睛中看到了饥饿。
　　这是一只刚刚出生的、与亚蝶能力极为相似的高级冰蝶。它张开大嘴，却并未咬向容靡的星舰。
　　因‌为有‌无数鲜红色的精神‌力毒腺正‌从周围游来，灌入它的口‌内，好像填鸭一般，让它的身体在短短几秒内快速膨胀。
　　容靡：“……”
　　那些都是塞西尔的精神‌力毒腺。
　　它们在这一处极为怪异的冰蝶茧地内游动，像是巡视者，也像是随时‌等待着那些蝶卵成熟苏醒的哺育者。
　　在别处疯狂摄入能量的毒腺，在这里养育着更多的特殊冰蝶。
　　毒腺在新生冰蝶的皮肤下涌动，将它的身体顶得一块凸起、一块凹陷，显得极为怪异。不过很快，新生的冰蝶就完全消化了这股能量，恢复成人类的平常模样，张开身后双翼，向茧地上方探出头去，准备离巢。
　　这一刻，容靡甚至不用思考就做出了决定。
　　烧。
　　就算本‌来他们只是想来探探路配合军部封锁成蝶精神‌力碎片……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来都来了！他今天‌就要‌烧个昏天‌黑地！不烧个轰轰烈烈，就对不起塞西尔打开的空间虫洞！
　　而在星舰出现的第一时‌间，茧地中成蝶的毒腺也已‌经察觉到了入侵者。
　　那只特殊的高级冰蝶完成新生时‌，大片的塞西尔毒腺也都向星舰涌来，像是聚拢向一处的浪潮。
　　容靡全然不惧，右手扶着操作头盔，像是为了模拟打火机点燃时‌的脆响，左手打了个响指。
　　于是周围的茧液、蝶卵、还有‌刚刚上浮的新生冰蝶，都被他一起点燃。
　　火光冲天‌而起，在这颗鲜红色的星球上画出蓬勃的紫色耀斑。
　　就像之前那一次一样，紫色在星球上快速扩散，星球上的冰蝶精神‌力能量被容靡的火焰取代。
　　容靡并未恋战。他放了好大一把火后，陆绎的星舰就再次进入虫洞。
　　经过了这两颗星球，容靡有‌些拿不准他是想要‌回到第三战区AE区，还是想要‌再进入一个通向冰蝶星域的虫洞了。
　　一方面，看这些毒腺触手的强度就知道，它们都不是塞西尔精神‌力碎片的核心，因‌此容靡才能高高兴兴放火烧星。要‌是真碰上了碎片核心，事情就会变得无比麻烦。
　　另一方面……在冰蝶星域内的关键位置大肆搞破坏！对人类的帮助可不小！
　　纠结几秒后，容靡立即放弃了思考。
　　因‌为他们也无法决定下一次穿越的落点，一切都依靠陆绎的手气！
　　按照容靡开玩笑的说法，陆绎今天‌绝对是中头奖的手气。
　　他们再一次出现时‌，仍旧是在冰蝶星域。
　　再下一次还是！
　　随着一颗又一颗冰蝶星球亮起火光，战区中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远方冰蝶星域内的异象。
　　军部考核所‌在的星域处于战区深处，距离冰蝶星域很近，一艘艘考核星舰都处于暂停状态内，百无聊赖的考生们遥遥望向远处，逐渐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我看到……很远处冰蝶星域里有‌亮光？……在红色冰蝶能量云中间……不像是冰蝶精神‌力能量的颜色。怎么回事？！是有‌星球爆.炸了吗？”
　　“我也看见了，闪了好几下了，异色能量光越来越多。不可能是那么多星球同时‌爆.炸吧！”
　　“喂，你们仔细看看，那个……紫色能量光色……有‌没有‌森*晚*整*理让你们想起什么人？”
　　众考生们：“……”
　　考生们脑海里当然都有‌人选。
　　就是他们这一届考生中最出名的那位。
　　那位当所‌有‌的考生都因‌为考试暂停原地待命时‌，跟着军部监考官们一起进入资源星，俨然和军部正‌式成员比肩的大佬选手。
　　……甚至当其他几名监考官都通过机甲弹射离开星舰、回来报信时‌，这位大佬选手还和第一军团长陆绎一起，留在资源星内消灭突然出现的成蝶碎片。
　　众人：“……”
　　“……但‌容靡他们不是应该在资源星内吗！”资源星外轨上，孤铭迷茫喃喃自语，“怎么突然出现在那么远的冰蝶星域……”
　　“哇……我懂了。”在他身边，华欧洛的驾驶员好友也喃喃自语，“之前容哥阻止华哥去冰蝶星域，其实是看不上华哥的计划。”
　　“……在冰蝶星域边缘随便骚扰一两个冰蝶小队，吸引几艘蝶舟来杀根本‌不算什么本‌事！”
　　“深入冰蝶星域炸了人家的星球才算真本‌事！”
　　星舰上其他隶属于华欧洛派系的考生们纷纷发‌出恍然大悟的感慨。
　　菲尔看着这一群中二病们，神‌色一言难尽。
　　在这一群考生中，菲尔是少数几个既觉得解气，又十分紧张的考生。
　　因‌为……冰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星域被容靡四处点火。容靡他们在冰蝶星域中停留得越久，就越危险！
　　容靡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还想了更多。
　　星舰再次穿越虫洞。
　　容靡一边放火，一边看向精神‌力视界中的星球外围。
　　大片放出的火焰将他的视界向外扩宽，容靡看见了仿佛大片星云一样向着这颗星球疾驰而来的蝶舟。
　　“陆绎。”容靡转头看向陆绎，“我们今天‌的动作有‌点大。”
　　青年‌笑着眨了下眼，带着些调皮，语气却很认真：“战区的部署，将军能兜底吧？”


第106章 毒腺（三）
　　原本平静的冰蝶星域被他们一把火一把火点得沸腾, 容靡很难不预想在今天‌的行动过后，冰蝶会不会因‌为报复，要对人类战区进行什么大动作。
　　他曾经阻止华欧洛那个袭击冰蝶星域边缘的想法, 理‌由之一, 也是因‌为这种毫无计划的袭击所带来的冰蝶反扑, 会破坏人类现‌在的战区布局。
　　然而青年说话时虽然用的是商量的语气，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没停，精神力火焰烧得更加猛烈。
　　他正偏头朝向陆绎所在的方向。上半张脸被操作头盔遮挡, 唇角翘起的弧度却十分明显。
　　因‌为容靡同样知‌道，他所做的这些, 和华欧洛过去的计划有本质性的区别。
　　烧毁冰蝶的资源星、烧毁它们的茧地……这些能够大幅度降低冰蝶的战力。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却因‌为估计反扑不实行的话, 那又是因‌为过于‌保守、导致的另一种方向上的战略失误。
　　而且，如果‌有优秀的指挥官能够及时配合，那这场突然行动可能引起的不良后果‌, 就能被‌降到最低。
　　优秀指挥官，自己身边就坐着一个。
　　这也是容靡发动袭击时毫不犹豫的底气之一。
　　陆绎喜欢容靡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当然。”他于‌是回答道, 语句快速而简洁，“放心。”
　　陆绎本身就是战区几‌名最重要的指挥官之一，他有能力应对一切突发情况。
　　更何‌况, 能够深入冰蝶星域的机会实在不多。
　　能够摧毁冰蝶资源星和茧地的机会更是独一份！
　　这和在冰蝶星域周围进行骚扰完全不同。
　　如果‌他们不做出应对毁掉这些地方，才‌是错失良机！
　　“塞西尔的毒腺好像还是没反应过来！”星舰不知‌道第多少次驶入虫洞时, 容靡已经越烧越顺手‌, “再来点好运加持！陆绎！我们要是能再去消灭一个茧地……——”
　　陆绎：“你现‌在的精神力活跃程度很高。”
　　青年愣了‌一下, 在陆绎的提醒下, 才‌发现‌自己的精神力确实有些异常。
　　与成蝶能量的接连对抗, 让他的精神力变得愈发活跃而蓬勃，能量强度正在不断向上提升。
　　他现‌在是越烧越顺手‌, 一出手‌就点燃一大片茧地和成蝶触手‌。于‌火焰中穿行的龙鸟身躯也愈发庞大，在穿越空间虫洞时用狭长身体将星舰完全包裹环绕，使得星舰外壳受压过大的警报都‌已经停止。
　　对于‌闯荡冰蝶星域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状态。
　　但对于‌二次觉醒来说……如果‌继续高强度输出精神力，则很容易在觉醒过程中失控。
　　这也是陆绎选择当考核监考官的原因‌。
　　容靡一个人，沉浸于‌战斗时，很容易忽略自己在觉醒期的状态。
　　“去各个出口看看。”陆绎平静道，“你现‌在的精神力丝强度足够单独穿越虫洞，寻找通向AE区的出口。”
　　现‌在到了‌容靡该收回精神力，准备进行二次觉醒的时候。
　　陆绎看向青年：“你现‌在对精神力的掌控度，还有多少？”
　　“……不多。”
　　在陆绎的提醒下，容靡感觉到了‌异样。
　　这是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
　　当容靡无所顾忌向外输出精神力时，他觉得一切正常，甚至解决得自己有用不完的能量。
　　然而但当他想要收回精神力丝时……事情却又变得无比艰难。
　　那些活跃的精神力，多少有些失控。
　　它们张牙舞爪地向外伸出，好像饥饿的人渴求食物一样渴望着生长。
　　自从精神域彻底发育完成以后，容靡还从未尝过这种感觉！
　　这感觉就和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一个劲地要在身体周围舞动一样！
　　“别怕。”上将一如既往的平淡声色响起，“控制不了‌，我会帮你。”
　　容靡：“……唔。”
　　他侧头去看陆绎。
　　他不知‌道陆绎说的帮是怎么帮，但这不影响容靡认同地点了‌下头。
　　“没有怕。”青年停顿了‌一下，才‌说出下半句，“知‌道有你在。”
　　这一句话的声音被‌容靡下意识压低了‌些许。
　　因‌为容靡觉得，这实在不像是自己会产生的念头。
　　有陆绎在，就没什么可怕的。
　　容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种不讲道理‌的奇怪印象。
　　在星际游牧时代‌，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容靡向来相信自己的实力。他并‌非不会信任别人，只是从不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但现‌在……
　　面对未知‌的二次觉醒。
　　他发现‌自己可以……依赖陆绎。
　　青年极轻地皱了‌下眉。
　　这似乎不是个好习惯。
　　但他居然没有什么想要改变的意愿。
　　容靡向来十分潇洒，不想改就暂时不改，他不喜欢和自己较劲。
　　青年于‌是笑了‌笑，而星舰外环绕的龙鸟摆动长尾，扬起火焰燃烧的羽翼。
　　紫色的焰型羽毛根根立起，尖端飘散出紫色光雾，聚拢后形成一道道明亮光束，在混乱空间内四散射.去。
　　它们穿透那些鲜红色纠缠的冰蝶能量，和虫洞内的能量乱流，仿佛一支支燃火羽箭，射.向已经开始动乱的冰蝶星域。
　　既然暂时没有办法控制收回精神力……那干脆就继续再输出一波吧！
　　容靡闭上眼。
　　这一刹那，首都‌星实验室中，被‌锁在特殊储存柜深处的封闭器皿内，塞柯的头颅快速塌陷。
　　实验室内一片漆黑。
　　陈墨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他不仅需要确保路天‌宸的状态正常，还将陆绎解毒剂的调配最终收了‌尾。
　　路天‌宸、成蝶精神力和塞柯，这三个项目中的关键“人物”分处于‌三间保密实验室，因‌为都‌事关重大，副手‌都‌没有几‌个。
　　路天‌宸那边有程雯，塞柯这边有一名跟了‌陈墨多年的实验员。
　　陆绎那边……就只能由他全权负责了‌。
　　陈墨一个人分成三份用，累得不行也只能在心里暗骂冰蝶共生会。
　　首都‌星游乐园事故后，首都‌医院、军部‌、和科学院里都‌揪出了‌不少叛徒。陈墨一时也有点草木皆兵，不敢把‌这些重要的事再交给别人。
　　他指尖挂着的空间钮内装有塞西尔精神力和要送给陆绎的解毒剂。陈墨打算亲自给陆绎送过去。
　　在确认陆绎身上的冰蝶毒素全部‌消除以后，他会再回到首都‌星，把‌塞西尔的精神力碎片空间钮送去销毁。
　　同时，塞柯这边的研究也暂时告一段落。
　　他们初步找到了‌一种专门针对塞柯精神力波动的能量波，打算试验一下能否化解战区那些特殊的冰蝶。
　　战区的一部‌分星舰与机甲已经开始加班加点进行武器调试，在这期间，他们会加强对塞柯的看管，但也不会再故意折磨它。
　　没有人再盯着塞柯的头砍，于‌是器皿内封存的头颅在与身体和心脏分离一段时间内消散成为一片能量雾，而新的头颅从塞柯的脖颈上重新长出。
　　“……”军部‌监狱内，终于‌恢复完整的亚蝶盘腿坐在地上。它长长叹了‌口气，伸展身体，靠在监狱墙壁上，转了‌下头，哪怕在层层空间折叠的限制内，仍旧转向了‌冰蝶星域所在的方向。
　　大事不妙。
　　作为一名心脏被‌分出去很多份的亚蝶，它察觉到了‌那些不合格的复制体，连带着孕育它们的星球，都‌在消失。
　　它能感觉到一颗又一颗的冰蝶星球被‌点燃。
　　而那些火焰，来自于‌塞西尔开辟出的空间虫洞。
　　那千万道火焰中的其中一束……落在了‌冰蝶星域的最深处。
　　一颗巨大的、极为冰冷的、气态星球。
　　这颗星球完全被‌寒冷的气体覆盖，体积有人类首都‌星千倍大，星球中，有无数粗大成蝶毒腺穿行舒展。
　　星球外围，那些毒腺又织成密不透风的墙，在墙外露出防御性的尖刺。
　　数只亚蝶正在冰蝶毒腺之间穿行，落向星球最核心处。
　　那是一颗鲜红色的，正在跳动的星球内核，像是流动岩浆，勾勒填补而成的庞大心脏。
　　这也是容靡看见的画面。
　　他的一束精神力从不知‌道哪一个虫洞出口传出，紧接着，便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相比前面前涌动的成蝶毒腺，之前被‌他烧毁的那些可爱得像是仿制的玩偶。
　　在那些毒腺之间，有数道浅蓝色蝶翅正在扇动。
　　那些蝶翅中央夹着的身体人形完整，面容秀美，显然是一只只进化完成的亚蝶。
　　在紫色火焰出现‌的刹那，数只亚蝶一齐回头，鲜红色的眼睛全部‌看向容靡。
　　亚蝶下方，是不断发出嗡嗡鸣响的，如心脏般规律跳动的鲜红色巨大岩浆湖泊。
　　而亚蝶们外侧，密密麻麻的毒腺一层层向外环绕，在最外层形成了‌堵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高墙。
　　只一瞬间，容靡就知‌道这是个了‌不得的地方。
　　也在这一瞬间，亚蝶们精致的脸上出现‌极为愤怒的神情。
　　它们抖动着翅膀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从口中吐出成片的精神力能量雾，人类的身体开裂膨胀，从中射.出接天‌蔽日‌的毒腺。周围的成蝶精神力也毫不顾忌地向下压来。
　　容靡：“！”
　　容靡骤然睁开眼。
　　他的精神力似乎还看见了‌更多，看见了‌那一层层高墙外的景象。只不过因‌为那里的冰蝶精神力实在太浓，容靡一时无法分辨。
　　但现‌在，他也么有时间细想。
　　容靡：“陆绎！主菜要上来了‌！——”
　　塞西尔的碎片核心总算发现‌了‌他们！


第107章 觉醒前奏
　　与此‌同时, 容靡感觉到星舰前方传出一道强烈的精神力波动。
　　塞西尔果然追入了空间虫洞！
　　这是塞西尔打开的虫洞。
　　它的毒腺为了在大吃大喝的同时哺育冰蝶铺得太‌开，各自为政，但……这次容靡的精神力触碰到了它的核心, 塞西尔从自己原本专注的事物中回过神来, 立即发现了不对。
　　“嗡——”那些喷涌的能量向着星舰袭来, 要将‌它们卷入自己的领域。
　　容靡满头是‌汗，伸长手握住陆绎的手掌，把着上将‌的手将‌操作杆退向一个方向, 大声叫道：“那边！——通向AE区——”
　　星舰引擎咆哮，快速转向。
　　以它为中‌心, 四面正在发生一场极为混乱的能量碰撞。
　　容靡全力以赴。
　　火焰燃烧的龙鸟离开星舰周围, 迎上塞西尔的精神力，拼劲全力与它纠缠，用身体将‌毒腺烧断搅碎, 张开的羽翅火色蓬发，火舌流动, 形成大片火海，坠向星舰周围，为星舰提供保护。
　　而‌在星舰的后方, 又有冰冷的银色铺开，逆向搅入流火, 又继续向外扩散, 仿佛成为龙鸟身上新长出的银色长羽。
　　“嗷！嗷呜——！”阿银转向窗外, 有些焦躁地站起身, 显然想去外面帮忙, 但却没‌有得到两个主人中‌任何一个的允许。
　　与塞西尔的精神力纠缠碰撞让容靡的精神域几乎沸腾。
　　他‌享受着这样的状态，却又要竭尽全力才能不让自己失控。
　　“阿银别闹。”精神域的异常让容靡浑身是‌汗, 他‌双眼的视力正在丧失，完全被精神力视界中‌的能量流景象取代，“现在离开星舰太‌容易在虫洞里走失……——”
　　容靡喘着气‌，又偏了下头，转向陆绎。
　　上将‌的精神力太‌耀眼了。
　　比容靡之前见过的每一次都要耀眼。
　　耀眼得让容靡不安。
　　那片银色推着星舰向前，又飞速向四面扩散。在这片难以用物理规则描述的空间内，银丝以星舰为分‌界线，向上下两面，环绕汇聚，形成了两轮底部相‌接的银色月亮。
　　仿佛天上的月与净水中‌的倒影，又分‌不清水与天的分‌别。
　　紧接着，从水天分‌界线处又一次向两面延伸，升起新的高天银月。
　　啁——啁啁——
　　洒落的月光下，空间开始冻结塌陷。
　　只有龙鸟还遨游如初，冲入塞西尔的精神力包围中‌大肆燃烧。
　　它的身形一直都只是‌虚影，身体在比刚刚强劲得多‌的冰蝶精神力包围中‌快速缩水蒸发，却毫无惧色，直到燃尽。
　　在它的身躯消失的瞬间，银光暴涨，星舰最‌终冲出容靡指向的出口。
　　星舰舱外刹那一亮。
　　后方的虫洞关闭，前方荒凉星球上，倒是‌还有容靡刚刚释放的紫色火焰燃烧，以及被烧断后的冰蝶精神力毒腺。
　　荒原中‌央下陷燃火的裂谷里透出鲜红，显然下面是‌一片刚刚形成不久的小型冰蝶茧地。
　　那道裂谷的缝隙还是‌之前进入AE区的第一军团星舰轰出来的，裂谷不远处停着坠毁冒烟的华欧洛星舰。
　　星舰上的人没‌事，华欧洛小队连带着安娜一起，已经‌登上了第一军团的一艘星舰修整。
　　这一切都是‌容靡通过精神力视界中‌的能量丝形态看见的。
　　容靡只向外粗略扫过一眼，就转向陆绎。
　　上将‌周身光辉浮动，冰蓝色的眼瞳彻底染为银色，转眼看过来时，危险、神秘……而‌又华丽。
　　容靡完全没‌想到陆绎会出手关闭那个空间虫洞。
　　或者说‌，他‌不知道陆绎能够做到。
　　容靡忍不住想，如果陆绎的二次觉醒成功，全力以赴时将‌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
　　但紧接着，他‌又开始觉得恐慌，不知道上将‌的精神域是‌否能够承受刚刚的动作……
　　容靡抬了下手，停顿一瞬，却又像是‌忘了自己想要干什么‌，再次放下手臂。
　　他‌想要赶紧检查陆绎的状态，检查上将‌的精神域，但此‌时，容靡的脑海中‌却无比混乱，每一个念头都在出现后又快速消失，像是‌也被自己的那片火海烧毁。
　　一片迷乱中‌，容靡觉得自己的眉心一凉。
　　“别看。”陆绎的手指抵上他‌的眉间，揉开青年不自觉簇起的眉峰，而‌后手掌下滑，拂过他‌的眼帘，“别想。”
　　“闭上眼。”陆绎低声说‌道，“相‌信我。”
　　因为精神力过度活跃，容靡体温升高，呼吸急促，难受得抿了下唇。
　　他‌听到极为熟悉的声音，于是‌下意识闭了眼，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陆绎于是‌按下自动降落按钮，掀开驾驶员头盔，解开固定器，倾身向前，像容靡之前每一次做的一样，俯下身，与青年额头相‌抵。
　　而‌后，又做出青年不曾做过的多‌余动作。
　　陆绎伸手环住容靡的腰，将‌他‌环入自己的怀抱，沉入容靡的精神域。
　　在刚刚认识容靡不久时，陆绎就进入过容靡的精神海。
　　他‌和‌容靡的精神力匹配度很高。
　　在平时，陆绎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重要，也并未对容靡说‌过。
　　但也是‌依靠这样的精神力匹配度，他‌才能进入容靡的精神海。
　　陆绎不是‌治疗师，不会像容靡那样平息混乱的精神力。
　　他‌只能让银色的雾气‌在那片紫色火海上弥散。
　　带着冷意，一层又一层的落下。
　　直到疯狂跃动的火焰慢慢熄灭。
　　紫色的火海终于熄灭。
　　“嗷。”
　　星舰中‌，银狼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不安地动了动。
　　陆绎的手臂正在缓慢滑落。他‌的脖颈也向一边垂下，砸在容靡肩上，靠着青年，昏迷过去。
　　容靡却对此‌没‌有作出反应。
　　随着陆绎手臂的滑落，他‌的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眼帘仍旧合着，浅浅呼吸，失去了意识。
　　*
　　“……也是‌容靡心大，怎么‌就让陆绎这种连治疗师资格证都没‌有的人进入自己的精神域！”
　　“陆绎上将‌安抚的方式也太‌粗暴了吧！换了谁谁不昏迷！这么‌强行压制，容靡不得疼死！要是‌再控制力不好一个精神力暴.动驱逐陆绎的精神力，那就是‌两败俱伤了！”
　　“那容靡现在的军部考核怎么‌办？暂停考核？如果影响到他‌的考核结果……不太‌公平吧。”
　　“……怎么‌会影响考核结果，容靡就算现在暂停考核也肯定是‌全场第一啊。你看看他‌的监考官模块加分‌！每个监考官都快给他‌加爆了！”
　　“这也就是‌军部考核不对公众进行直播公布，不然今天星网又要为容靡再爆一次！”
　　“抱歉打扰。”病房门被从外面敲响，“我和‌怀特少将‌来接人。”
　　“陆绎上将‌下达了指令，要把容靡送往其他‌医疗地点。”
　　耳边的说‌话声忽远忽近，来自医疗星舰上的医生们，还有机甲驾驶员孙童。
　　容靡其实也很想加入他‌们的讨论。
　　比如，陆绎的精神力进入他‌的精神域，他‌并没‌有觉得疼。
　　只有……和‌陆绎上一次进入时，十分‌相‌似，却又有些不同的感觉。
　　陆绎的银色精神力是‌冰冷的，但融入火海时，又变得柔和‌，像是‌海滩上冲刷而‌过的浪潮。
　　当人站在浅滩边，能清晰感觉到浪潮打来的力度，却又觉得浩瀚的海水在这一角变得格外温柔。
　　除了反驳医生们的推论以外，容靡还有其他‌事想要做。
　　比如让医生们别围着他‌了，赶紧去看看陆绎。
　　比如他‌自己也想去看陆绎的情况。
　　但是‌银色的浪潮虽然退却，他‌的精神域却似乎还陷在某种余韵之中‌。
　　从刚刚战斗时格外难以控制的剧烈波动，变为懒洋洋一动也不动的懈怠模样。
　　连带着容靡的意识也没‌能完全清醒，甚至还渐渐滑入了更深处的记忆之中‌。
　　*
　　“前面不远处就是‌我们发现的冰蝶、人类混居星球。”
　　“星球位置偏僻，需要穿过危险宇宙风带进入，星球周围有天然能量防护层，易守难攻。”
　　“如果想要联合幸存者反抗冰蝶统治，这是‌我们目前发现的最‌佳着手点。”
　　“知道了。”容靡伸长腿摊在休息舱沙发上，听着通讯器内代号为“神女”的星舰主脑宣读着资料。
　　他‌将‌资料记好，而‌后拖着腮，十分‌随意道：“给我一支止痛剂。”
　　“稍等。”
　　“身份验证：容靡，首席机甲师。本月止痛剂额度查询：全部额度已经‌使用完毕。”
　　容靡：“可以透支一点。”
　　“身份验证：容靡，首席机甲师。本月止痛剂透支额度查询：透支额度已经‌使用完毕。”
　　“你这个月已经‌超额使用十支止痛剂了，容靡。”星舰主脑停顿一瞬，换了一种更加人性‌化的口气‌，“注.射止痛剂太‌多‌会产生依赖性‌。”
　　“疼啊。”青年叹了口气‌，“基因病发作，我有什么‌办法。不打一针止痛剂，一会操作机甲失误，最‌终坠毁了怎么‌办？”
　　“我现在浑身都疼。头疼，手臂疼，腰酸背痛腿也疼。”
　　主脑“神女”：“……”
　　“一小时后，请准时前往机甲准备舱。”
　　星舰主脑在容靡的时间表上标下提醒。同一时间，宿舍内的医疗机器人被激活，向外吐出一支高效止痛剂。
　　容靡伸手接过，打起点精神，撸起自己的袖口，动作熟练地注.射针剂。
　　“当然。”容靡随意回了一句，打开光屏，在资料夹里找了些狼型战宠的纪录片来看。
　　看狼片解压又放松，是‌容靡最‌近几年最‌喜欢的娱乐活动。
　　舱室外，星舰正在小心通过宇宙风带。杂乱能量流敲上星舰外壳，于是‌星舰内充斥着叮叮当当的杂乱声响。一小时后，星舰在星球内轨外围停稳。容靡登上机甲，看了一眼机甲外的景象。
　　精神力视界中‌一片流动的银白，是‌包裹在星球外的厚重能量层。
　　机甲进入其中‌，好像进入难以前行的粘稠胶体，前行的速度大幅度减慢，就算有精神力辅助推进，也没‌有太‌大用处。
　　那些银白色的能量十分‌特殊，能将‌容靡的大部分‌精神力消解。
　　大概因为这个星球位置实在偏僻，外面又有这一道天然防护层，因此‌星球的防御圈设置的十分‌潦草。没‌有内外轨防护空间站，只有地面瞭望台。容靡避开瞭望台的信号扫描，在星球偏远的一极降落。
　　这颗星球几乎完全被水体覆盖。
　　星球的水体呈现出一种混杂的黑棕色，海浪中‌又漂浮着与外围能量层同色的银白丝线。
　　借着银白色丝线散发出的光芒，容靡注意到降落区域内的水体中‌沉没‌着许多‌建筑物的残骸。
　　那里是‌过去人类建筑的遗迹。
　　“滋——经‌过侦察——你现在降落的位置为无人区——滋——左前方为人类居住区——”
　　“确认，左前方是‌人类居住区。”容靡眯了下眼，按下通讯器，“我看见灯光了。”
　　“——滋——收到。”神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因为星球外侧的防护层，容靡与星舰的通讯信号变得十分‌微弱，“——滋——基于侦察队提供的资料——离开当前无人区后，通讯信号将‌彻底截断——请谨慎……——”
　　容靡：“收到。”
　　他‌正要继续向前，余光却看到海底深处的一抹白影。
　　乳白色细长的一条，因为消失得太‌快，让容靡一时分‌不清是‌海洋中‌的生物，还是‌属于这颗星球独有的能量流，穿越成片的金属残骸，从他‌脚下的水底深处快速游过。
　　……应该是‌能量流吧。
　　容靡的目光停顿了一瞬，在心中‌想道。
　　按照过往的资料，人类星域中‌的大部分‌星兽都已经‌成为了冰蝶的零食。
　　只有少部分‌与冰蝶关系密切的人还能在家中‌饲养小型星兽宠物。
　　能够帮助人类对抗冰蝶的战宠，则彻彻底底的灭绝了。


第108章 过往
　　大量星兽的灭绝让十分喜爱毛茸茸的容靡想到这里就有些难过。
　　但紧接着, 他就把这些念头抛在脑后‌，驱动机甲前往前方的人类居住区。
　　他作为主舰机甲师来到这颗星球进行第二次探索。上一次，侦查员伪装成因为星舰事故在附近降落的机甲, 与星球上的居民进行了初步接触, 在附近停留了十五天, 找到了一位十分友善、愿意与舰队接洽的老人。
　　深黑色的机甲一路向前，接近属于人类的灯火。
　　水面之‌上，逐渐出现金属搭建而成的建筑。它们好像一座座孤岛, 稀稀落落地‌悬浮在水面上方‌，有些是完整的圆形, 有些则是残缺的半圆, 破损的一部分陷落在水体中‌，摇摇晃晃的近乎沉没。
　　人类居住区向远处一路扩张，直至海面最远处。在容靡精神力视界的尽头, 出现一幢幢挺拔高‌耸的建筑群，围绕成巨大圆形环岛。
　　那里是星球上的冰蝶居住区。鲜红色的冰蝶能量在建筑群间环绕, 盘桓伸展，仿佛缓慢震动‌的蝶翅。
　　容靡收回视线，机甲在最外围一处破损的小岛边缘停稳, 而后‌又低头看了一眼。
　　随着他一路行来，深海中‌的银色能量流变得越来越密集, 在他脚下‌的水体周围环绕, 形成一道道银色圆环, 好像机甲留下‌的脚印。
　　然而容靡不记得侦察员汇报过这种异象。
　　青年皱了下‌眉, 因为没有感‌觉到危险, 所以仍旧没有作出反应。
　　小岛上方‌罩着金属防护罩。容靡操作机甲向前，找到防护罩大门, 礼貌敲了敲门。
　　大门很快向上打开。
　　一个头发蓬乱的中‌年人向外看了一眼，脸上神情‌骤变。
　　“这里不欢迎你们！”中‌年人明显有些惧怕，却又壮着胆子，高‌声喊道，“我爸是年纪大了老糊涂才说要招待你们！什‌么都没捞着还赔了自己的命！”
　　“我已经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塞思曼大人……你今天……”
　　他说话时，狠狠拍下‌墙上的报警按钮。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岛忽然剧烈震动‌。
　　那震动‌的最初远点来自于海面之‌下‌。
　　以远处的冰蝶都市为原点，巨大的波浪向外辐射升起。
　　黑棕色的水体翻滚，仿佛有什‌么巨兽正从海底醒来。
　　数以万计的鲜红色的能量线从水下‌深处向外伸出，穿透海面，冲向天空。
　　“巡查日——今天是塞思曼大人的巡查日——！”中‌年人发疯一样高‌声叫道，声音中‌充满恐惧和臣服，“塞思曼大人的敌人都将被消灭！——”
　　“我与父亲不同！我没有背叛大人！我是塞思曼大人忠诚的市民……——”
　　密密麻麻的能量线中‌，容靡皱了下‌眉。
　　不是因为那个叫什‌么赛思曼的冰蝶。而是因为中‌年人提到，他的父亲已经死亡。
　　在这片冰蝶统治下‌的星球上，人类居民的生命似乎比航行在宇宙中‌前途未卜的他们还要脆弱。
　　就在容靡停顿的这一瞬，数道鲜红色的能量线锁定了攻击目标，大力抽向机甲。
　　容靡回过神来，机甲向上跃起。那些能量先缠为一股，紧随其后‌，高‌速冲向机甲驾驶舱。
　　机甲向上跃起，于半空中‌向侧方‌翻转，手臂抬起，动‌作自然而又十分轻松地‌将那股冰蝶能量线握在手掌中‌。
　　“嗡嗡嗡——”
　　远处冰蝶都市上空升起一只又一只的低级冰蝶，越过海面，高‌速向容靡行来。
　　青年用余光扫了一眼远方‌，歪了下‌头。
　　“一群低级冰蝶……和三级的高‌级冰蝶？”他笑了一下‌，“不会这样就要来抓我吧！”
　　机甲手臂上的精神力指示灯亮起，环绕着紫色精神力的机械手掌收拢，将冰蝶能量线捏了个粉碎。
　　他空余的另一只手臂向后‌，抽出机甲背部的长刀。
　　亮紫色的刀锋划出锐利弧度，带着光焰，将大片冰蝶精神力丝截断。
　　机甲下‌方‌的推进器发出雷鸣般轰响，将机身向星球上空推去。喷发而出的能量流在水面搅起风浪。
　　黑棕色的水体沸腾着，被冰蝶精神力和机甲能量激起的浪花高‌高‌扬起，仿佛一面面不断拔高‌的山峰。
　　红色的冰蝶精神力、远处包围而来的冰蝶、以及高‌山一般的海浪，都追逐着容靡操作着的那架机甲而起。
　　再被机甲手中‌的刀锋斩断，下‌落，飞散。
　　容靡知道这座星球上的冰蝶肯定不止现在他所看见的这一点，再待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因此‌他虽然处于上风，但毫不恋战，将机甲引擎推至最大，快速离开星球。
　　只在将要到达星球上方‌内轨时，打开前胸最为强力的主炮管。
　　蓄能……发射！
　　能量流轰然泄出，将大片冰蝶席卷，擦过海上人类居住岛屿的外壳时，正与冰蝶的能量冲撞消散。
　　容靡叹了口‌气，按下‌通讯器。
　　“呼叫主舰。”他快速说道，“请立即启航离开星球内轨，做好战斗准备。”
　　“等我脱离后‌方‌冰蝶追逐就归队……——”
　　“……滋——容靡！”机甲上升后‌，刚刚一片杂乱的通讯频道恢复了畅通。
　　星舰主脑神女的机械音立即传来：“你在做什‌么！”
　　容靡：“杀点冰蝶！”
　　通讯器内停顿一瞬，而后‌换成了一道苍老男声。
　　“最近舰队能源吃紧！尽量避免战斗！你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吗？！来这个星球只是探路！”神女号主舰的总指挥官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招惹那么多冰蝶干嘛！现在追你的只有这些……但一会儿肯定更多！”
　　“我是不可能开星舰主炮管辅助你的！这一炮开出去我们的剩余航行时间又要减森*晚*整*理少十天！……”
　　“知道！”容靡无‌奈道，“咱们都被人告发到这星球的主管冰蝶那儿去了！我被打还不能还手吗？！……您别念了！我自己能搞定！让主舰作好战斗准备也是以防万一！”
　　“星球外面的银白色能量层那么厚，冰蝶能量都难传过来，我在那儿甩脱它们！”
　　“最好像你说的一样！”总指挥官余怒未消，一边骂着，一边操作星舰率先离开。
　　容靡机甲周身燃烧着火焰，焰色尾端坠着大批冰蝶，独自冲入星球上方‌的银白色能量层。
　　“真希望能量充足……或者有个厉害的搭档、厉害的帮手……”尽管知道星舰总指挥的考虑也有自己的道理，但容靡操作机甲时，仍旧忍不住自顾自抱怨了一句。
　　“暗度陈仓不行……想想办法，找机会狠下‌心打啊！”
　　舍不来孩子套不来狼！
　　虽然付出的代价不会小，但万一赢了……
　　那他们这一舰队的人，将终于会有一个能源充足、可以要落脚的地‌方‌。
　　而不是在不断的漂泊中‌因为越来越捉襟见肘的能量，缓慢削弱着舰队的实力。
　　高‌速行驶的机甲与能量层大力摩擦，使得驾驶舱内的温度快速升高‌，机甲的速度却骤然减缓。
　　下‌方‌追来的冰蝶能量丝拥有同样的待遇，在探入能量层后‌速度变慢……甚至还向后‌退了退。
　　像是被什‌么东西向下‌拉扯，不情‌不愿，又不堪其扰地‌，最终放弃了追逐前方‌的机甲，反而掉头向下‌，重新扎向星球中‌的海体。
　　容靡向四面望去，隐约从下‌方‌又辨认出了那些在星球海水中‌看见的，乳白色的能量流。
　　但还没等他看清楚，那些能量流就带着蝶群一起缀回星球深处。
　　而容靡的机甲还在继续向上，被一成不变的银白色能量包围。在这片陌生的星域中‌，他短暂地‌失去了方‌向。
　　但紧接着，他看见了远处星舰主舰打出的位置灯语。
　　星舰总指挥嘴硬心软。
　　虽然觉得容靡可能还未甩脱冰蝶的追逐，要给‌主舰带来一堆难缠的敌人，但因为害怕青年在宇宙中‌迷路耗尽能源，还是频繁打起了位置指示灯。
　　容靡登上主舰时，机甲准备室内有不少人，都是准备出发支援他的的。
　　“冰蝶呢？”准备室内为首的机甲师看见容靡，满脸诧异，一边和他击掌一边叫道，“真这么快就把冰蝶甩脱了？！不愧是你啊！”
　　容靡看了一眼舱外的银白色能量雾。
　　“没有。不知道因为什‌么，冰蝶不再追了。”
　　“嗨，不行下‌次找机会再来看看。”和容靡击掌的机甲师也看向舱外，“虽然你说咱们被告发了，但这真的是目前探查到的，最适合‘抢占’的星球了。”
　　容靡：“……”
　　容靡眨了眨眼。
　　视线经过短暂的模糊重回清晰。
　　他所在的休息舱舷窗外一片银白，和记忆中‌的场景重叠，让容靡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不知道主舰后‌来还有没有再尝试探索那颗星球。
　　因为他的基因病进展迅速，很快就不再是光靠打止痛剂就能解决的麻烦。
　　容靡不得不住进医疗星舰，丧失了行动‌能力，在昏睡中‌走向死亡。
　　只不过今天，十分突兀地‌，他再次见到了这颗星球。
　　容靡：“……”
　　容靡深深吸了口‌气。
　　“嗷呜？”脸颊边传来一道温热触感‌。
　　是一直守在一边的银狼察觉到容靡的动‌静，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他的侧脸，发出担忧的低鸣。
　　容靡：“……阿银。”
　　容靡转头与狼对视。
　　昏迷前近乎失控的精神域似乎已经恢复正常，只是精神力仍旧十分活跃。
　　容靡能感‌觉自己精神海内活泼跃动‌的能量。
　　他的精神力很充足，但又觉得有些空虚，像是还想吸收更多的能量。
　　同时，又变得极为敏感‌，似乎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精神域的剧烈反应。
　　这是即将真正开始二次觉醒的征兆。
　　而周围的能量场环境，也十分适合他进行二次觉醒。
　　这片星球的能量场比容靡在星际游牧时代见过的要强劲许多，也平和许多。
　　平静、包容、又能量充沛……
　　不用想，容靡都知道这里肯定是陈墨和陆绎提过的，适合进行二次觉醒的星球“沉睡之‌海”。
　　星舰航行在“沉睡之‌海”外围的银白色能量层中‌，容靡看见一群肆意‌游动‌的白海豚在星舰舱外跃过。
　　或者说，是白海豚群环绕在星舰四周，带领着星舰向前行驶。
　　这里不是军部考核场地‌，也不是第三战区AE区，而是陈墨提过的，位于第一军团的管辖区的“沉睡之‌海”。
　　显然，在容靡昏睡时，他被打包装上了这艘星舰。
　　而按照普通星舰的航行速度，这里离第三战区，怎么也得有四五天的航行时间。
　　容靡：……我睡了这么久？！
　　他难以置信，立即翻身坐起，一边离开休息舱在星舰中‌找人询问，一边打开通讯器。
　　带着浓重的不安，按下‌和陆绎的通讯键。
　　陆绎。
　　他曾经总是独自战斗时，偶尔期待过的那种战斗搭档。
　　……然而容靡又已经意‌识到，陆绎对自己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否则他此‌刻心中‌的不安不会这么强烈。
　　出乎意‌料的，不过几秒后‌，通讯就被人接起。
　　光屏打开，上将的全‌息图像出现在容靡面前。
　　“没事。”陆绎看向容靡，因为知道青年着急，所以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平静一如既往，语言简洁也一如既往。
　　“别担心我。”


第109章 银
　　容靡：“……”
　　他眯了下眼, 停住脚步。
　　容靡：“给我看看周围。”
　　陆绎从善如流，转过摄像头，让容靡看他周围的场景。
　　这是星舰内的一间会议室, 陆绎坐在长桌主位, 几名穿着第一军团军服的男男女女坐在两侧, 虽然‌尽力压制，但仍旧难以掩饰眼中的震惊。
　　他们看着一向气势冷肃的军团长在开会间隙突然‌十分异常地接起通讯，并转换视角“扫描”会议室的动作。
　　容靡：“……”
　　第一军团众人：“……”
　　“不是病房。”陆绎平淡总结。
　　容靡：“……”
　　“……不在病房就行了？”
　　容靡低声嘟囔道, “反正‌你惯常会强撑……你在哪儿？军部考核结束了？精神域感觉怎么样？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句就帮我送上星舰了？！”
　　“还有……你现在又开始工作了？！”
　　青年连珠炮一样问了一串，陆绎笑了笑, 依次回答。
　　“我在第一军团星舰上, AE区附近，处理塞西尔毒腺的相关事项。”
　　“考核还没有结束，你只睡了一天。”
　　“快到‌‘沉睡之海’了？”
　　“白海豚的速度很快, 行动时拥有空间折叠能力。星舰是怀特在驾驶，他和白海豚一样, 本来就是‘沉睡之海’的居民‌。”
　　容靡：“……”
　　一天。
　　容靡得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才想起来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内置日历。
　　……他刚刚完全被自己的假设吓着了！
　　毕竟上一次在战斗结束后昏迷也是他和陆绎一起。那还是冰火竞技赛刚刚结束的时候，他和陆绎一起消灭了一只亚蝶。
　　容靡醒来后, 看见陆绎精神域失序严重，整个人浑身‌是血, 奄奄一息。
　　容靡很怕再‌看一次上将那副样子。
　　不过也是。
　　容靡安慰自己,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 陆绎的精神域已经稳定了很多。
　　虽然‌容靡总觉得他的精神域离真正‌的健康还有一点‌距离……但‌, 也许确实不再‌会因‌为多用一点‌精神力就失序。
　　虽然‌关闭那个塞西尔的空间虫洞, 需要‌的不是多用“一点‌”精神力。
　　“我没事。”陆绎从容靡的眼神中‌读出他的不安，重复道, “相信你自己的治疗效果。”
　　“我的精神域已经比以前好很多。关闭空间虫洞后确实难受了一会，喝了补充剂就好多了。”
　　“这场会议结束后就休息。”
　　容靡：“……”
　　容靡狐疑看他。
　　陆绎：“进入‘沉睡之海’后，专心觉醒。”
　　“还有段时间。”容靡估算了一下星舰穿透能量层降落所需的用时，随着陆绎的意思转开话题。
　　陆绎表现得滴水不漏，他隔着一张光屏看不出什么，只能暂时相信对方。
　　“你多喝几瓶精神力补充剂。”容靡和陆绎说这话，听上将说话时呼吸平稳，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开会去吧。早开完早休息。”
　　容靡知道轻重缓急。
　　只有完成觉醒，才能真正‌解决塞西尔，并且对陆绎的精神域进行一番彻底检查。
　　他不可能现在要‌求星舰掉头返回第三战区，于是看见陆绎点‌了下头后，就干脆潇洒地陆绎挥了挥手。
　　“等我回来。”
　　青年挂断通讯。却又在光屏息灭后，又十分异常地盯着熄灭处的虚空看了一会。
　　容靡：“……”
　　陆绎的影像一消失，他又觉得有些不安。
　　容靡猜自己已经太习惯和陆绎一起行动。
　　上一次和陆绎分别也就是几天以前，他前往参加军部考核，那时候虽然‌多少也有些担心陆绎的身‌体，但‌……心中‌的情绪没有现在这么浓重。
　　青年甩了下头。
　　对容靡来说，这种浓烈的牵挂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情绪。
　　他皱着眉，独自出了会神，直到‌一声轻响从星舰舱壁上传来。
　　“咚。”
　　容靡转过头，看见是一只白海豚透过通道侧面‌的玻璃发‌现了他，于是游到‌窗户面‌前向里张望，长吻撞上了星舰舱壁。
　　容靡抬手和白海豚打了个招呼。
　　海豚紧紧贴着星舰游动，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容靡。
　　于是机甲师又想起他刚刚梦到‌的、过往的回忆。
　　“……你们见过星际游牧时代，是不是。”青年自言自语道，“我现在知道了。”
　　“那颗星球水下的白影是你的同族。”
　　阴差阳错，他去过星际游牧时代的沉睡之海。
　　只不过那时候，这颗星球已经被冰蝶统治了。
　　容靡舒出一口气，终于还是排空杂念，穿过通道向前。
　　这是一艘小型星舰，与容靡在军部考核中‌使用的星舰大小相近，休息舱与驾驶室的距离很短。
　　容靡很快来到‌驾驶室舱前，礼貌敲了敲门。
　　“醒了？”舱门滑开。
　　怀特少将白发‌黑眸，身‌穿第一军团制服，站在驾驶室操作台前，回身‌看向容靡。
　　他果然‌并未操作星舰，只开了最简单的自动驾驶功能，任由‌自己的白海豚战宠们用能量波涛卷着星舰向下行驶。
　　“很高兴和你见面‌。”怀特笑了笑，“我们也快到‌目的地了。”
　　他的容貌看起来还年轻，投来的目光却是经过时光打磨后的圆滑平和，带着一股与他外貌不符的……慈祥。
　　容靡：“……”
　　容靡忽然‌有点‌好奇，怀特用这种目光看着陆绎时，上将是什么反应。
　　或许是完全没有反应。
　　青年想了想，自己回答自己的疑问。
　　陆绎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如何，该冷脸冷脸，该骂人骂人，我行我素。
　　……反正‌容靡知道自己是管不了他！
　　容靡：……
　　刚刚还说排空杂念，现在又想起陆绎。容靡赶紧把这个人从自己的脑海里赶出去。
　　他对怀特笑了笑，目光看向舱外流动的银白色能量层。
　　“这些气体能量层给我的感觉和秘银很像。”容靡和怀特搭话，好奇问道，“‘沉睡之海’出产秘银吗？”
　　“秘银？”怀特茫然‌看他，像是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容靡没想到‌他不知道。
　　“一种特殊金属。”青年伸手摸到‌陆绎交给他的那把匕首。
　　他正‌想把匕首拿出来解释，怀特却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金属的话，应该是你的感觉有些偏差。”怀特停顿一瞬，组织了一下语言。
　　容靡和陆绎的关系在第一军团高层人尽皆知。
　　怀特知道，这位横空出世的年轻机甲师治疗了陆绎的精神域。而他们的军团长对容靡的态度也十分特殊。
　　毕竟陆绎拆了自己机甲给容靡制造新机甲的事在第一军团高层内人尽皆知。
　　怀特是机甲师出身‌，知道像自己、像陆绎一样的机甲师，对待自己的机甲有多么宝贝。
　　毕竟许多机甲师都把自己的定制机甲戏称为“老婆”。
　　按照怀特对陆绎的了解，上将最有可能会选择的回报方式，就是循规蹈矩，支付大量治疗费。
　　或许会帮容靡解决一些与原则无关的麻烦，让他在军部走得更加顺利。
　　但‌……绝不该包括，因‌为想送容靡一架机甲，而高品质机甲的制造材料不足，就把自己的“老婆”大卸八块了。
　　既然‌陆绎和容靡的关系不一般，怀特说起话来也就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以前，星球外面‌的能量层不是这个颜色的。”他叹了口气，“能量波长和现在也有些不同。”
　　“沉睡之海的防护能量层以前是单纯的乳白色。”
　　怀特：“你知道的，上将也曾经尝试在这里进行二次觉醒。”
　　容靡：“……”
　　容靡看着能量层中‌的银色，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总觉得怀特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他当时临时中‌断觉醒，前往迎战成蝶。之后再‌回到‌沉睡之海时，精神力已经几乎不受控制。”
　　“那已经不叫精神域失序了……总之……说是个人形炸.弹也不过分。”
　　怀特摇了摇头，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实在有些难以用语言描述。
　　“不受控制的超高浓度精神力能量……有的喷发‌到‌星球上空，融入了这片能量层。”
　　“还有一些精神力能量向下融入水体，让水中‌也有了银丝。”
　　怀特回忆往昔，看见青年微微睁大眼，正‌以一种极度惊讶、近似空白的神情看着自己，于是笑了笑：“人类的精神力改变了星球的环境……听起来很难以置信是不是？”
　　“确实像是天方夜谭。”
　　“但‌那时候陆绎的状态很特殊，他虽然‌濒临死‌亡，但‌精神域活跃度大幅度提升，能量密度忽高忽低，不过强度高得吓人、甚至表现出了完全二次觉醒后才能获得的新能力……”
　　“银狼就是在那时候诞生的。”
　　“后来他的精神力能量强度还在攀升，连银将军都无法转化‌的能量沉淀，和星球周围的能量发‌生反应后，形成了一种十分特殊的固体能量遗留……类似于特殊的能量矿。”
　　“银将军见过。”怀特看向一直跟在容靡身‌边的银狼，寻求盟友验证自己的话语，“对吧？”
　　容靡：“……”
　　容靡也看向银狼。
　　狼：“……”
　　阿银眨了下眼，不动声色，向后挪了小半步。
　　狼很少做这种动作。
　　或者说……狼从未做过这种动作。
　　阿银从不胆怯，从不退却。
　　但‌不知道为什么，它觉得容靡现在的神情实在可怕。
　　可怕得让它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阿银：“……”
　　狼的大脑努力运转，但‌怎么也想不到‌让青年露出这种表情的原因‌。
　　怀特在说的不是陆绎主人的过往经历吗？！
　　陆绎的过往经历也能让阿靡主人生气吗？！
　　能量矿怎么了吗？
　　陆绎不是把匕首送给阿靡主人了吗？
　　那还是很独特也挺珍贵的东西。
　　陆绎是当作表白信物送的。
　　虽然‌上将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心思……但‌这把匕首也勉强还够格吧？
　　在某些方面‌，阿银和陆绎一样不靠谱。
　　狼不明所以，于是退了半步后就不敢再‌动，正‌襟危坐，等着容靡发‌言。
　　但‌容靡只是看着狼，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银狼的来历。
　　陈墨说过，陆绎当时被迫分离出大量精神力与星兽契约结合，使得冰原银狼以一种极为特殊的方式诞生。
　　但‌容靡不知道另一部分。
　　“我记得陆绎脱离危险后，把那些固体收集，融成了一把银色匕首……”
　　怀特：“……”
　　怀特想到‌什么，忽然‌停下了叙述。
　　“……那把匕首的质地看起来确实和金属很像。”他再‌开口时，看着容靡，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小心翼翼的求证意味，“那把匕首具有能量吸收特质……呃……可能和人类濒死‌时能量释放时发‌出的特殊波长有关……”
　　“匕首上刻了可以承载精神力的能量纹，这样陆绎使用的时候还可以将自己的精神力能量重新输入它……”
　　上将最开始确实使用过那把匕首，只不过近几年精神域情况恶化‌后，陆绎的精神力敏锐度下降，尽量避免与冰蝶进行近身‌缠斗，于是将那把匕首束之高阁。
　　“……你见过那把匕首吗？”怀特看着容靡的表情，越说越慢，“那个……见过也不用担心。就是，它和银将军还有些不一样，已经彻底和陆绎切断了联系，不会出现类似于共感一类的情况。”
　　怀特以为容靡误会陆绎把匕首当成特殊的“定位器”，所以才越听自己叙述，目光变得愈发‌森然‌。
　　然‌而实际上，容靡只是想起来星际游牧时代，人们发‌现的“秘银”。
　　容靡听说过这种特殊的金属，是因‌为它的产量虽然‌十分稀少，但‌在不少星球都有所发‌现。
　　现在回想起来……容靡听说出产秘银的星球，实际上相距不远。
　　位置……散落在当时已经被冰蝶掌控的人类星域边缘。
　　大概和现在的战区有所重合。
　　按照怀特的说法。
　　如果那确实是陆绎濒死‌时散发‌出的精神力，与一些其‌他物质发‌生反应后生成的新型“金属”的话。
　　那些“秘银”的来源，恐怕只能是一场令人胆寒的剧烈爆.炸。
　　阿银诞生的这场爆.炸只留下了一把匕首。因‌此这里还没有“秘银”这种称呼，怀特最开始时并不知道自己提到‌的东西是什么。
　　但‌后来……在星际游牧时代发‌现的秘银，远比他手中‌这把匕首多得多。
　　容靡不需要‌多作思考，就知道在那种情况下，陆绎肯定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在原本的时间线上……原本的历史中‌。
　　陆绎死‌于那一场剧烈的自.爆。
　　简直像是把他最初对抗成蝶时用过的方法又故技重施、再‌次实践了一遍。
　　……因‌为什么呢。
　　容靡仔细回想。
　　但‌星际游牧时代的人们丢失了不少历史，他甚至找不到‌陆绎做出这样牺牲的原因‌。
　　不知道是因‌为哪一场战役。
　　不知道是为了阻止什么。
　　是塞西尔的复活？还是冰蝶的大面‌积进攻？或者……仅仅是因‌为，陆绎知道自己的精神域失序无法治疗，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不想躺在医疗床上等待死‌亡。
　　……所以决定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
　　容靡打了个寒颤。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长久以来，自己一直刻意回避着去仔细思考陆绎在历史中‌的结局。
　　他成为陆绎的治疗师，知道陆绎的精神域情况有多恶劣，自然‌也知道如果不得到‌有效治疗，上将的精神域很快就要‌彻底崩溃。
　　但‌容靡总想着，就算在历史上，也许陆绎也能找到‌自己的治疗师，或者找到‌什么办法，让他活下去。
　　但‌他像现在突然‌得知了陆绎无比惨烈的死‌亡方式。
　　这一刻，容靡甚至忘了自己的生命，其‌实也十分短暂。
　　忘记他基因‌病发‌作、濒临死‌亡时的痛苦。
　　几分钟前他才试着要‌把陆绎从脑海里赶出去，但‌几分钟后，他的思绪再‌次被陆绎填满。
　　容靡甚至回忆起在首都星，上将把匕首交给自己时的表情。
　　陆绎当时的神色十分平常。
　　甚至在容靡认出这种特殊秘银金属时，目光也没有任何异样。
　　容靡一直知道，陆绎对自己的身‌份有所猜测。
　　但‌上将没有主动提，容靡也没有询问过他的猜测是什么、没有向他详细讲述过自己的来处。
　　因‌为他已经来了，那些压抑的历史已经不再‌是历史。
　　他不想让自己经历过的人类悲惨未来，成为陆绎所能望及的阴影。
　　但‌无论陆绎的猜测是什么……
　　当容靡认出那把匕首时，陆绎都应该能够猜到‌了。
　　猜到‌那场属于他的、壮烈死‌亡。


第110章 主动出击
　　更让容靡感到恐惧的是, 陆绎虽然行事‌果断，但绝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经过慎重的思‌考。
　　所以……那样“再次自.爆”的念头，一定是在实行以前很久就出现‌在了陆绎的计划里。
　　或许, 在自己最初遇见陆绎的时候, 上将已经把这‌个计划, 仔仔细细地想过‌了。
　　容靡豁然向后退了一步。
　　“抱歉。”他对‌怀特快速说道，“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我去打个通讯。”
　　他快速走出驾驶舱，再次拨通陆绎的通讯。
　　于是第‌一军团星舰会议室中, 众人就看‌见他们的军团长再次中断了下方的汇报，皱着眉低头去接通讯。
　　陆绎会主动中断会议接通讯, 本就是极为罕见地一件事‌。
　　更何况是这‌种与进攻冰蝶星域相关的重要会议。
　　更何况是梅开‌二度！
　　会议桌上坐着的不止是陆绎和第‌一军团的官员。
　　还有所有军团的军团长, 和军部总司令张玲羽。
　　全息投影中，张玲羽抱着手臂靠在座位上，眉头紧锁, 看‌着陆绎的动作，却没有阻止。
　　她大约知道打来通讯的人是谁。
　　实‌际上, 她一点也不生气陆绎中断会议去接容靡的通讯。
　　她更希望容靡能够直接进入会议室，对‌着陆绎拍桌子瞪眼‌，把上将从会议桌上拽下去, 打消他脑子里那个耸人听闻的念头。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容靡正在二次觉醒的关键时刻，不到万不得已, 张玲羽不会用任何事‌情去打搅他。
　　她于是看‌着陆绎接起通讯, 光屏展开‌前还用捏了下眉心。
　　似乎是想让自己更加清醒, 状态看‌起来更好一些。
　　张玲羽：“……”
　　她真的很想翻白眼‌给陆绎看‌。
　　陆绎使用的是隐私模式, 她看‌不见对‌面容靡的表情, 只看‌见通讯接起后，陆绎的表情忽然变了变。
　　“容靡？”上将轻微皱了下眉, “出什么事‌了？”
　　他察觉到青年的情绪异常，于是站起身，向其他人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干脆离开‌会议室。
　　屏幕对‌面，青年的神色比他刚刚第‌一次接起通讯时都要紧张。
　　“陆绎。”容靡喘息急促，通讯一接通，就紧紧盯住了人。
　　他拨出通讯时完全没有经过‌思‌考，现‌在听见陆绎的声‌音，看‌见了上将的全息投影，总算冷静了一些。
　　从他认识陆绎开‌始，上将的脸色一直带着病态的苍白。
　　容靡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通讯接通以前，他只想问陆绎，向上将确认，他想要好好活着。
　　但……对‌着陆绎并不健康的脸色，容靡又觉得这‌个问题并不恰当。
　　有些不太吉利，又有些……太过‌扎心。
　　“没事‌。”容靡于是说道，“就是刚刚忘记和你说。”
　　“……我会治疗好你的精神域的。”
　　这‌句话说得有些突兀。
　　陆绎难得怔了一瞬，而后忽然想起什么。
　　他在沉睡之海失控后，精神力遗留的产物不仅仅是那把匕首。星球的水体和外部能量层中也留下了一些痕迹。
　　陆绎太久没有回忆当时的经历，对‌这‌些细节都有些遗忘了。
　　但容靡显然看‌见了那些东西。
　　“好。”上将于是垂了下眼‌，低声‌应道。
　　他靠在会议室外的墙壁上，垂放在身侧的手指却不自觉收紧了一分。
　　陆绎偶尔也希望自己能够等‌到那个时候。
　　但他知道自己的结局难以更改。
　　更何况，他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为了人类联邦……也为了容靡。
　　他能为容靡做的，本来也就不多。
　　陆绎所乘坐的星舰确实‌停留在AE区附近。这‌艘星舰本来搭载着副军团长罗宾特，指挥AE区的成蝶碎片寻找封锁工作。
　　只不过‌现‌在，碎片封锁工作变成了对‌已经封锁的空间‌虫洞的善后。
　　那枚被‌陆天‌行指认的成蝶精神力碎片实‌际并不在AE区中，而是在冰蝶星域的最深处。
　　代表“毒腺”的精神力碎片显然并不安生，尤其是在察觉到了容靡的精神力以后。
　　塞西尔早就预计到了容靡精神力的变化。
　　就像人类不希望成蝶出现‌一样，塞西尔也不想看‌到二次觉醒的人类。
　　十年前，它大举进攻人类星域，原本是为了趁着陆绎不在，大肆杀戮，快速抢占优势。
　　没想到意外阻止了陆绎的觉醒。
　　塞西尔于是学到了这‌个方法，打算故技重施。
　　它没能利用自己的碎片杀死‌容靡，没能让塞柯把容靡带回冰蝶星域，但……也许能像十年前一样，通过‌强势进攻，逼迫容靡停止觉醒，赶回来救场。
　　至于它当时受到的可怖伤害嘛……
　　塞西尔这‌次学会了！
　　如果等‌到容靡中断觉醒后也像陆绎那么疯！那他果断逃跑就是了！
　　虽然它的计划稍微有一点瑕疵。
　　那就是当它刚刚开‌始尝试侵入战区，刚刚要开‌始大动作时，就因为没有管住在战区资源星内贪吃的触手，被‌容靡和陆绎找到了自己打开‌的空间‌虫洞……
　　这‌两个胆大包天‌的人类居然直接进入了冰蝶星域大肆破坏！
　　但塞西尔不会因为这‌件事‌放弃的！
　　黑暗宇宙中，一天‌前被‌容靡点燃的星球还在燃烧。
　　但更远处，连片的红光升起，像是极度不祥的预告。
　　与之对‌应的，则是距离冰蝶最近的第‌一、第‌三战区内，一架架升起、向着AE区快速行驶的星舰。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第‌一军团主舰中，陆绎靠在座椅上，神色冷淡，再次叙述。
　　“容靡破坏了冰蝶的资源星和茧地。现‌在，冰蝶星域内并不平静。”
　　“比起等‌待塞西尔将星域整治完毕、再次袭击战区后被‌动防御，我们应该主动出击。”
　　“将‘毒腺’碎片消灭。”
　　“……”
　　会议室中一片安静。
　　各个军团长神色各异，而第‌一军团的几名‌军官都神色沉重，连一向行事‌放荡不羁的副军团长罗宾特都只僵硬笔直地坐着，沉默不语。
　　很显然，这‌次行动将由陆绎指挥带队。
　　他们将要进入冰蝶星域。
　　塞西尔必定会迎战。
　　就像陆绎和容靡上一次遇见的那样，“毒腺”将穿过‌空间‌虫洞出现‌。
　　而陆绎会找到“毒腺”碎片的位置，将它击毁。
　　听上去十分冒险的计划，但并非不可行。
　　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是陆绎提出的，这‌就表明计划的成功率绝对‌不小。
　　陆绎从未在战役中失手。
　　但……问题仍有一个。
　　十年前，陆绎二次觉醒失败时，通过‌自.爆将塞西尔炸成了碎片。
　　而现‌在，“毒腺”碎片就算不如完整的塞西尔那么厉害……
　　但陆绎的精神力，也不再是他发起自.爆时那样异常活跃强劲的状态。
　　之前几次他们与塞西尔碎片交锋时，容靡都是不可或缺的主力输出人员。
　　现‌在只有陆绎一个人的话……
　　所有人心里都浮现‌出了一点不好的猜测。
　　……除了再次自.爆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
　　隔着长长的会议桌，总司令张玲羽与陆绎对‌视。
　　她紧紧皱着眉，知道陆绎的行动的主要原因。
　　一方面，人类长期以来都以防守的态度应对‌冰蝶。
　　现‌在趁着冰蝶星域混乱，他们一反常态主动进攻，能打冰蝶一个措手不及，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另一方面，陆绎想要扫清可能威胁到容靡二次觉醒的因素。
　　陆绎不想让塞西尔通过‌进攻人类星域向容靡施压。
　　并想要扼杀塞西尔开‌启空间‌虫洞、扰乱“沉睡之海”的可能。
　　但在张玲羽看‌来，陆绎做出这‌个决定，其中一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其他理由。
　　张玲羽沉着脸抬了下手。
　　“会议暂停。”她说道，直视着陆绎，“我们谈谈。”
　　“你一向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张玲羽站在单人会议间‌内，直言不讳。
　　“这‌个方案对‌于你来说，和用自杀的方式攻击“毒腺”碎片，实‌在没有太多两样。”
　　“在你的估计中，杀死‌‘毒腺’碎片后，你的存活概率有多少？”
　　陆绎：“……”
　　“这‌不像是你会问的问题。”他看‌着张玲羽，语气冷淡。
　　答案太简单，本就用不着询问。
　　张玲羽：“……”
　　张玲羽一口气憋在喉咙。
　　“我知道，前往沉睡之海后，距离真正开‌始觉醒还有一段时间‌。”她尽力平静，“积攒能量、调整精神域的状态……我记得你用了一周左右。”
　　“宽松一点算，就算容靡需要两周，甚至一个月……我们也还有时间‌。”
　　“陈墨正在赶来战区的星舰上，三天‌内就能到达。”她快速说道，“他带来的药剂能够完全解开‌你身上的冰蝶毒素，只不过‌需要静养五天‌，保证毒素彻底清除。”
　　“就算我们使用惯常的防御态度，无论塞西尔多么神通广大，一周内，不至于逼得容靡中断觉醒。”
　　“七天‌后你担任指挥官、回到战场……你觉得自己不能阻挡塞西尔？”
　　“你不相信战区这‌些年和你并肩作战的军士们？！”
　　张玲羽忍不住提高声‌音森*晚*整*理：“退一万步，如果到时候真的山穷水尽……你再启用现‌在的方法，不行？”
　　陆绎沉默了片刻。
　　“我和陈墨都没有对‌您说过‌。”他神色不动，只抬手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平静说道，“容靡治疗了我的精神域失序。”
　　“但……这‌里还有更严重的问题。”
　　“我的精神树根部早就出现‌了裂痕。”
　　“从十年前开‌始。”
　　张玲羽：“……”
　　张玲羽难以置信地看‌他。
　　“这‌几年中，裂痕一直在扩大。”
　　“现‌在我的精神树根部已经近乎彻底断裂。”陆绎声‌音平淡，“最近一周，精神树根部的疼痛不断加倍。”
　　“开‌始出现‌短暂晕眩和短暂昏厥。”
　　张玲羽：“……”
　　张玲羽不需要陆绎这‌样叙述自己的病情，也知道精神树断裂是多么严重的问题。
　　“为了保证状态，我在服用精神域活性剂。”
　　顾名‌思‌义，那是刺激精神域活性的药物。
　　放在大部分人身上效果有限，但放在陆绎身上……
　　可以让他的精神力强度，提升到最佳状态。
　　张玲羽：“……”
　　“……你这‌是饮鸩止渴。”因为太过‌震惊，张玲羽沉默许久才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你自己找死‌！”
　　她也懂了。
　　这‌种药吃下去，本来十天‌才能断的精神树估计只能撑五天‌，五天‌就要断的精神树一两天‌就能直接崩溃。
　　“时间‌不多。”陆绎点了下头，并不否认，只淡声‌回应，“我认为我的死‌亡需要被‌最合理的利用。”
　　“七天‌，我现‌在撑不住。”
　　就算不服用药剂、撑过‌了这‌一周……他或许也等‌不到容靡觉醒成功。
　　陆绎不想催促容靡，也不愿意让自己的生死‌成为压在青年身上的负重。
　　他当然知道容靡在意自己的情况。
　　但……
　　青年对‌自己的态度仅限于普通的朋友，或者是战友。
　　容靡或许来自一个战火更加纷乱的未来。
　　他当然见过‌不少死‌亡，经历过‌不少离别。
　　陆绎虽然不想在对‌方的身上再加上一笔。
　　但他也相信，自己的死‌亡不会成为容靡的枷锁。
　　青年总会摆脱这‌些负面情绪的。
　　而容靡从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来到现‌在……
　　他的生命必然曾经终结，又再次开‌始。
　　青年能够毫不犹豫地再次踏入战区，但陆绎却不希望他再一次牺牲。
　　上将知道自己的能力已经不足，无法做到彻底解决来自塞西尔的危机。
　　但他至少能够多做一些。
　　多清除一些危险。
　　为容靡未来的战斗铺路。
　　让青年能够走得更加顺畅。
　　然后有一天‌，容靡将能够回到安全星域。
　　走在大街小巷。
　　和狼一起……
　　享受和平年代的风景。
　　陆绎勾了下唇角。
　　就算自己离开‌了，还有阿银在呢。
　　他平静想道。
　　狼总是能陪在容靡身边的。


第111章 沉睡之海
　　名为沉睡之海的星球上没有太阳。
　　星球外的‌能量保护层太过厚重, 附近恒星的光芒完全被防护层吸收。
　　这颗完全被水体覆盖的星球上所有‌的‌光芒来源，都来自‌于从海底向上长出，一直伸出到水体上方的异形发光海葵。
　　这些海葵星兽的柱体很长, 上方的‌发光触手散落开来, 好像大片的‌花朵。
　　它们的‌口盘敞开, 反常地并不捕猎任何星兽，只以空气中浮动的‌能量为食。
　　大部分时候，这些异形发光海葵都一动不动。于是人类围绕着这些光源, 建造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岛，形成海上聚集地。
　　这里和容靡在星际游牧时代见到的‌星球有‌着太多不同。
　　海体是缠着银丝的‌乳白色, 而非容靡见过的‌沉闷棕黑色。
　　水下‌没有‌沉没腐烂的‌人类建筑, 只有‌成群结队的‌白海豚。
　　它们在海中游动，时不时跳出海面，翻转身体, 越过人类星舰的‌航道，溅起大片浪花。
　　怀特的‌白海豚星兽们进入星球后便发出欢快地鸣叫。
　　它们显然回到了自‌己的‌快乐老家, 在星舰周围摇头摆尾地转了一圈，就一个‌接一个‌地扎入水中，抛下‌自‌己的‌主人高高兴兴地去寻找自‌己的‌海豚朋友们玩耍。
　　怀特对白海豚们的‌表现早有‌预料。
　　他重新设定‌了星舰的‌航行路线, 带着容靡行向远处绕着一株巨大海葵周围建起的‌都市。
　　星际游牧时代的‌星图坐标体系和现在有‌所差别，容靡难以确认他现在的‌位置距离自‌己过去的‌降落点有‌多远。星舰沿着海面航道高速向前, 最终来到那座都是中央的‌海葵口盘上方, 开始向着中央的‌开口下‌降。
　　这株海葵比附近海面上的‌海葵还要庞大不少。
　　它轻轻摇动着触手, 在星舰靠近时, 原本白色的‌触手变为梦幻的‌粉紫色。粉色的‌触手快速向星舰聚拢, 而后七手八脚地将星舰拉入自‌己的‌口盘中央。
　　如果不是看到海葵开口中央居然还建造了垂直向下‌的‌航线指示灯，容靡都要怀疑自‌己这艘星舰变成了海葵的‌口粮。
　　“我‌们一般是不来这里的‌。”星舰通过海葵身上长长的‌柱体, 在几‌分钟后才终于落在了底端的‌停放区内。
　　怀特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一些，打开舱门，带着容靡向外走。
　　“这里是族长……用现在联邦的‌话‌来说，星球理‌事‌官，的‌居住地。”
　　“上将和理‌事‌官打过招呼了。”怀特站在星舰门边，停住了脚步，示意自‌己不能再继续往前。
　　容靡于是对他点头道谢，踏出星舰，发现他们正停在一个‌圆平台上。平台中央有‌一道垂直向下‌的‌舷梯，末端连着通向海葵体内、又或海底更深处的‌升降电梯。
　　“嗷。”狼低叫了一声，跃过容靡，率先踏上舷梯，给容靡探路。
　　大只毛茸茸的‌狼狼把整个‌舷梯空间挤满，三两步跃至升降电梯平台上，四处巡视过一圈，才抬头看向容靡，示意青年可以下‌来。
　　等到青年也来到升降电梯上后，狼伸爪拍了一下‌刚刚早就观察好的‌电梯按键位置。
　　“阿银好乖。”容靡抬起手。
　　狼立即会意，低头把大脑袋送到容靡手上，让青年抱着它好好撸了一圈。
　　容靡一边撸狼的‌大脑袋，满足叹气。
　　谁能想‌到这是最开始那只碰两下‌就要闹脾气的‌狼狼呢！
　　直到电梯停稳，他才意犹未尽地把手掌从狼狼的‌大脑袋上移开，踏下‌升降梯。
　　周围的‌光线更暗了，他们来到海葵柱体的‌底部，四周的‌墙面与脚下‌的‌地板软绵绵的‌，像是海葵的‌身体组织，随着海葵的‌呼吸缓慢颤动。
　　容靡：“……”
　　这显然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地方。
　　在海葵深处，他却‌能感觉到周围的‌能量场变得更加充足，也更加平和。
　　容靡的‌精神力再次蠢蠢欲动，像是被什么勾着，想‌要向外释放。
　　却‌又不像在冰蝶星域中那样难以控制，反而变得比平日还要驯服，只要自‌己一个‌念头，就能再次在精神域中安静下‌来。
　　容靡仔细品味着这种感觉，抬起手，掌心燃起一点火焰。
　　于是紫色的‌能量雾从指尖向周围散发，在他身边环绕，形成一道又一道的‌彩色光带，擦过通道内壁。
　　“嚯。”一道苍老声线惊叫道，“小伙子，很帅很火辣嘛。”
　　容靡：“……”
　　容靡抬了下‌眼，环顾四周。
　　对方说话‌的‌语气带着调侃，但没有‌恶意，因此容靡没有‌任何动作。
　　但狼可没有‌他这么客气。
　　阿银发出一声低吼，向前踏了一步，身侧浮现出细碎的‌冰冷银色光刃。
　　“哎呦呦，有‌点疼！可别生气。”老人连忙叫道，“有‌段时间不见，这气性可比以前大了。”
　　他说着让狼别生气，声音中的‌调侃意味却‌一点也没有‌减少，“还是说，这次来的‌小帅哥对陆绎来说真的‌是特别重要。冰山倒是能铁……哎呦！”
　　银刃毫不留情地迸发而出，带着锐响没入内壁。
　　“阿银？”容靡一惊，又十分意外。
　　除了面对冰蝶，银狼很少主动发起攻击。更何况是在这种并未受到任何威胁的‌情况下‌。
　　容靡连忙搭上狼的‌脖颈，“别急。”
　　他安抚性揉了揉大只银狼：“好不容易来了，先别忙着打架。”
　　狼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吼，很给面子地停了手。对面却‌还不肯罢休。
　　“哎呦，竟然还能这么乖。”老人好笑‌又意外，“那我‌可就继续说了！”
　　狼耳朵一动，焦躁绷直脖颈，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剧烈甩动。
　　“冰山也能——”老人拉长声线，看着狼身侧光芒浮起又落下‌，想‌要出手阻止，又因为不想‌违背容靡的‌话‌而十分纠结，接连发出怒吼。
　　老人：“铁石心肠。”
　　银狼：“……”
　　容靡：“……”
　　“铁壁铜墙。”苍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周围的‌每一块通道内壁都在发出声响，慢悠悠地开始进行成语造词。
　　“铁马铮铮、铁杵成针、铁案如山……”
　　容靡：“……”
　　容靡已经‌忘记他最初要说什么了。
　　“抱歉。”他不得已打断对方，揉着狼十分无奈道，“请问，您是‘沉睡之海’的‌理‌事‌官？”
　　“……哎呀。”老人一时断了思‌路，没能继续连下‌去，发出一声懊恼叹息，但他也总算转回了正题。
　　“可以这么说。”老人笑‌了笑‌，“你可以叫我‌葵爷。”
　　“或者阿葵。”
　　容靡：“……好的‌。葵爷。”
　　这两个‌名字都不太正经‌，但配合对方说话‌时的‌声音，还是第一个‌更容易令人接受一点。
　　他不知道对方人在哪儿，于是只能盯着海葵内壁问道：“这只海葵……是战宠？”
　　“阿葵曾经‌是我‌的‌战宠。”老人笑‌呵呵道，“不过我‌现在已经‌和它们融为一体……准确的‌说，我‌的‌身体早就已经‌腐烂，精神域则与阿葵彻底融合。”
　　“我‌就是它们，它们就是我‌。”
　　“我‌们已经‌这么生活了好几‌百年。”
　　“欢迎来到‘沉睡之海’，为我‌们提供新的‌食物。”葵爷说话‌时，通道周围的‌墙壁轻轻一闪，原本悬浮在墙壁附近的‌紫色能量粒眨眼间便被吸入能量壁中，消失无踪。
　　容靡眉间一挑，看向自‌己身边的‌海葵内壁，突然明白了狼刚刚为什么那么肆无忌惮的‌进攻。
　　因为这只海葵能够吸收他们的‌精神力，甚至，十分渴望吸收他们的‌精神力。
　　狼发出进攻表示愤怒。但也知道自‌己的‌举动不会对海葵带来什么伤害。
　　对海葵来说，那就像是被狼伸爪拍了一下‌一般无关痛痒，葵爷喊疼都可能是假装的‌。
　　容靡见过的‌星兽不多，海洋型星兽就更少。
　　他看着海葵，十分好奇，手指动了动，抬手想‌摸自‌己身边的‌内壁，但又想‌到葵爷刚刚说的‌融为一体，觉得这么贸然动手似乎有‌些不礼貌。
　　容靡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将自‌己的‌精神域和星兽精神域彻底融合、同生共死的‌。他短暂思‌考了一秒，得出了结论。
　　摸海葵，约等于摸人。
　　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把海葵当作人类对待，于是站在原地没有‌再动。
　　老人却‌已经‌察觉到了他抬手的‌动作，呵呵笑‌了一声。
　　“没关系，狼你都摸了。”他说道，“没什么不一样的‌。”
　　容靡：“……”
　　他没能理‌解对方的‌意思‌，于是礼貌笑‌了笑‌，内心疯狂拒绝。
　　当然是不一样的‌！狼浑身毛茸茸的‌！手感比海葵肯定‌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而且摸狼又不是在摸陆绎！
　　如果这两件事‌能画上等号……
　　容靡耳尖一红，赶紧叫停自‌己的‌无厘头想‌象。
　　葵爷看着他的‌反应，呵呵呵笑‌了好几‌声，却‌在狼警惕的‌目光下‌没有‌继续就这件事‌发表自‌己的‌见解。
　　毕竟真的‌惹了陆绎生气也不是好玩的‌。没看星球内还留着陆绎的‌精神力能量残余吗！对方要是真生起气来想‌发疯，他还真不一定‌顶得住。
　　葵爷现在确定‌了，陆绎就是铁树开花。
　　花开了半天，还不想‌让人家知道。
　　这可是连共感的‌底细都没和人家交代清楚呢！
　　大尾巴狼。
　　心机深沉。
　　以后被发现了等着负荆请罪吧！
　　葵爷在心中腹诽，却‌也没有‌忘记正事‌。
　　他感觉得出来，容靡是要来进行二次觉醒的‌。
　　“小伙子，你可要加油喂饱阿葵，好让阿葵放你从刺胞中离开哦。”
　　随着他的‌话‌语，上方原本通向升降梯的‌通道忽然闭合。
　　容靡上方的‌海葵内壁中长出横向隔膜，四周的‌通道间也快速长出白色围墙，将他和狼圈入其中。
　　“我‌们喜欢吸食人类的‌精神力。”老人拉长声音，懒洋洋说道，“如果你不能在我‌的‌耐心耗尽以前觉醒成功，我‌可要指挥阿葵主动行动，把你和狼一起吸食干净了。”
　　他一边说着威胁的‌话‌，一边慢悠悠观察容靡的‌表情，却‌看见青年只是轻微眯了下‌眼，并没有‌露出他预想‌中的‌着急或惊慌的‌神色。
　　容靡神色镇静，只眨了下‌眼，甚至询问道：“不能出去？那管饭吗？我‌和狼的‌。”
　　葵爷：“……”
　　他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营养液管够，定‌时投喂。”葵爷说道，“饿不死你！”
　　容靡点点头，向他确认道：“也就是说，我‌需要不断释放精神力。”
　　并让自‌己释放精神力的‌感觉，像游乐园基地时，短暂感觉到的‌域场拷拢。
　　容靡：“时间限制是多久？”
　　海葵摇了摇身体。
　　“其实‌，我‌和阿葵的‌耐心是很好的‌。”老人家吓唬容靡不成，干脆和盘托出。
　　“一个‌星期，一个‌月，甚至一年，十年……”
　　“只要你等得起。”他十分无所谓地说道，“我‌们就不介意。”


第112章 觉醒（一）
　　容靡不太想等。
　　他想要尽快解决塞西尔, 消灭历史上冰蝶大肆进攻人类星域的危机。
　　也想早点检查一遍陆绎的精神域。
　　尽管陆绎表现得一切正常，但容靡总有些心慌。
　　容靡进入发光海葵时‌没有准备，进来后才发现通讯信号在这里彻底归零。除了身边的狼型通讯器, 他没有其他联络陆绎的方式。
　　问题是‌, 但他听不懂狼语。
　　容靡靠在银狼身上, 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狼尖尖的耳朵，无声‌叹气。
　　每当青年的指尖抬起，狼的耳朵就不自觉抖动一下。
　　阿银安安静静让容靡玩了自己‌好一会, 最终因为‌实在觉得痒痒，低低嗷呜了一声‌, 歪头让了让。
　　容靡也歪了下头。
　　“嗷呜。”他学着狼的叫声‌, 自娱自乐，“嗷呜嗷呜——”
　　阿银：“……”
　　银狼抬眼‌看了青年一眼‌，轻轻甩了下尾巴, 把头又向容靡脑袋边拱了拱。
　　它觉得容靡的嗷呜声‌很可爱。
　　狼张了张嘴，有些想舔一舔容靡的脸颊, 表示亲密和喜爱。
　　但是‌陆绎不允许。
　　上将下了铁令，狼没办法不听。
　　于是‌银狼只把自己‌的大脑袋贴在容靡脸边。
　　青年放松身体，向后靠了靠, 整个人被‌狼环绕着，仰躺在狼的侧腹上, 几乎把自己‌埋在了狼的长毛毛里‌。
　　他正在恢复自己‌的精神力。
　　容靡刚刚已经将自己‌的精神力彻底释放干净。
　　蓬勃的火焰曾将这‌一片海葵刺胞内的空间填满。
　　海葵的内壁一度被‌染上了紫色, 但又逐渐将容靡的精神力吸收, 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海葵岿然不动, 没有给他任何一点‌反应。葵爷的声‌音也彻底消失, 大概是‌已经从这‌一株海葵上离开，转移到了其他发光海葵上。
　　彻底的释放让容靡的精神域变得更加活跃。但海葵的能量场又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 让他的精神域不至于像之前一样失控。
　　得益于人造治疗师极快的恢复能力，容靡的精神力的补充速度很快。
　　在一次次的尝试中，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树开始快速生长。
　　那样快速的生长，让他觉得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少年时‌期、精神域还未彻底成熟之时‌。
　　深紫色的精神树打‌开枝条，在每一根树枝上都挂起了小‌团的紫色光芒，像是‌即将绽放的花苞。
　　在容靡尝试突破时‌，沉睡之海也迎来了黑夜。
　　这‌颗星球的黑夜里‌，海葵不再发光。
　　它原本‌灰白色的柱体变得彻底透明，好像成为‌了一个巨型果冻。
　　再次清空精神域的容靡重新倒回狼身上。他透过海葵通道壁外看到了外面的海水，和绕着海葵游行的白海豚。
　　“咦呜——”
　　“咦呜咦呜——”
　　海豚的清脆鸣叫传来。
　　它们围绕着果冻海葵游动，又都凑在容靡所在的位置附近，排成一列游过，再向外散开，摆出队形，像是‌在进行一场自发的表演。
　　而它们选定的观众，就是‌容靡。
　　越来越多的白海豚从远处游来，加入这‌支队伍。
　　透明海葵们被‌这‌样的动静惊动，纷纷蠕动着身体，转向这‌一大发生异动的水域。
　　“白海豚们共享记忆，无论‌时‌间与空间的维度。”葵爷的声‌音重新响起，用一种看热闹闲聊的语气和容靡说道，“它们见‌过你。”
　　“还说你是‌帮星球消灭冰蝶的大好人。”
　　“它们现在正在列队祝福你觉醒成功。”
　　海葵晃了晃，葵爷沉默了一瞬。
　　“有我‌葵爷在，我‌们的星球还从未被‌冰蝶入侵过。最危险的一次也有陆绎帮忙，很快就把那些蛾子打‌得屁滚尿流。”他随即十分不爽地‌询问容靡道，“你来到我‌们星球上是‌什么时‌候？星球上什么样子？”
　　容靡低低唔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撸着狼：“秘密。”
　　好几百年以后，他来到这‌颗星球上时‌，星球上早就没有了这‌些巨大的海葵。
　　白海豚也近乎灭绝，远远躲在水体深处。
　　这‌颗现在看来十分梦幻的星球，变得十分破败。
　　被‌污染成棕褐色的水体内，不知道沉着多少人类和冰蝶的尸体。
　　那样的景象，还是‌不要再出现好了。
　　容靡翻身坐起。
　　“再试试。”他低声‌自言自语，又拍了下身边的银狼，“阿银往角落里‌让让！我‌要再来一次——”
　　火。
　　绚丽的紫色火焰将透明海葵的一截身体映得明亮非常。
　　星球上方不远处，一艘星舰从宇宙中掠过，前往战区边界，汇入边界处集结的舰队，行至最前方的主舰身侧。
　　小‌型接驳舰放出，从首都星赶来的陈墨神色匆匆，登上主舰，前往陆绎所在的指挥室，正要大力甩上指挥室舱门。
　　和抬头看过来的陆绎目光一对，又下意识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陈墨：“……”
　　算了。
　　他心说，和陆绎发火这‌种事还是‌留给容靡来做吧。
　　“我‌带了一台医疗仪过来。”陈墨说道，“游乐园基地‌缴获的一台。”
　　“虽然星舰上的能源供应不足，但至少能用个五六分钟。”
　　关键时‌刻，这‌也是‌能救命的东西。
　　陆绎应了一声‌，没有接话，这‌反应看得陈墨想翻白眼‌。
　　“我‌和你们一起去。”他最终说道，“顺便给你收尸！”
　　陆绎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见‌过陈书了？”
　　陈墨：“……”
　　陈墨扯了下嘴角。
　　“见‌过了。”他叹了口气，“那小‌子厉害着呢，我‌看他在第一军团能混得挺好！”
　　军部‌考核在三天前结束了。
　　容靡中途就离开了考核场地‌，但他获得的分数却遥遥领先。
　　容靡所在的小‌队在下半场考核中表现两眼‌，于资源星探索模块拿了满分。
　　因为‌是‌小‌队计分模式，这‌一部‌分分数同样算在了容靡身上。
　　更何况……容靡的监考官得分模块都快要被‌加爆了！
　　没有人对这‌个分数有异议，就算是‌华欧洛都心服口服。
　　而考核结束后，陈书并未前往第一军团驻地‌报道，而是‌加入了开往冰蝶星域的舰队。
　　刚刚通过军部‌考核的新人们本‌来是‌不该参加这‌场战役的，但陈书是‌个特例。
　　他已经在第三军团锻炼了几年，又和戴蒙兔配合完美，因此被‌陆绎编入了本‌次行动的侦查员队列。
　　毕竟，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养宝石兔的人虽然有，但不多。
　　宝石兔的能力被‌宣布以后，许多侦查员都想和兔兔签订战宠契约。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无法得到宝石兔的青睐。
　　在战区待久了的侦查员们有的大大咧咧粗枝大叶，有的没轻没重想和兔兔培养感情但把兔兔抓疼了吓得兔兔叽叽叫，纷纷垂头丧气铩羽而归。
　　而带着宝石兔来到第一军团的陈书很快就变成了侦查员中的香饽饽。
　　“我‌看阿书摩拳擦掌的。”陈墨想起刚刚和自家弟弟的见‌面就觉得好笑，“说要作‌为‌容靡考核小‌队成员，继续替容靡挣挣脸面。”
　　军团里‌有资历的人都知道深入冰蝶星域有多危险，尤其是‌经过十年前那次成蝶战役的军士们，更知道要想完成他们这‌次的作‌战目标，肯定也不轻松。
　　陈墨说不上害怕，但神情间仍旧透出了些凝重。
　　只有像陈书这‌样的年轻人，虽然知道行动危险，但仍旧意气风发，干劲满满。
　　是‌好事。
　　陆绎应了一声‌，没做评价，思路却滑开了一瞬。
　　可惜。
　　他心想。
　　在别人看来，自己‌的名字和容靡没有什么关联。
　　否则，他一定能比陈书做得更好。
　　舰队已经集结完毕，开往冰蝶星域，准备开启近几十年来第一场由人类主导、深入冰蝶星域的闪电战。
　　没人知道这‌场战役的最高指挥官在某一瞬间开了小‌差，想了些会被‌人称之为‌幼稚的事。
　　这‌一行动暂时‌未向外公布，但在第一、第三军团内完全透明。两大军团都已经进入紧急状态，有的人因为‌没被‌选入参加行动松了口气，也有不少人因此失望。
　　华欧洛就是‌感觉到失望的人之一。
　　“这‌种出风头的事就轮不上我‌去！”防线后方，华欧洛十分气愤。他抱着手‌臂，在星舰后方的休息舱内独自小‌声‌嘟囔。
　　这‌是‌一艘普通的运输星舰，隶属于第一军团，负责与从安全星域行驶来的资源星舰接洽，为‌防线上的临时‌驻地‌提供能源供给。
　　这‌艘运输星舰的责任区就和安全星域相连，比军部‌考核星域可要安全太多。
　　和普通的作‌战小‌队不同，运输星舰的行事准则之一就是‌避免与冰蝶的战斗，而这‌片星域的冰蝶本‌来就没有几只。在华欧洛看来，上了这‌艘运输兴建，和进了战区中的养老院也没太多差别了！
　　这‌让本‌来就在军部‌考核期间备受打‌击的华欧洛抱怨连连，忍不住的手‌痒。
　　想抱怨，旁边又没人附和他。
　　原本‌和华欧洛关系亲近的军校同学们都被‌陆绎分散去了其他分队，和他关系最好的治疗师容安亭则直接去了医疗星舰。
　　华欧洛越在运输星舰上待越觉得寂寞空虚冷，甚至都有点‌想容靡了！
　　他知道军部‌考核中止后容靡被‌带上了医疗星舰，而后没有参加下半场的考核。
　　但这‌不妨碍容靡成为‌这‌一届考生中的传说。
　　或者说……这‌件事只让容靡的传说上又添了一笔色彩。
　　毕竟除了容靡，谁家考生考着考着穿越虫洞直接去冰蝶星域了啊！
　　而且还是‌同星舰的监考官做着本‌该是‌新人该做的报信任务，而容靡作‌为‌考生直接跟着军团长前往迎战。
　　……这‌种位置互换在考生群体中被‌津津乐道。更别提在冰蝶星域中亮起的一丛又一丛紫色火焰。
　　华欧洛捏了捏拳头，想起容靡骂自己‌没脑子的样子就生气！
　　但……对容靡又不得不服气。
　　毕竟容靡打‌起架来，那模样是‌真的很炫酷啊!
　　就算是‌远远看几眼‌，也比现在东躲西闪死气沉沉的航行好得多啊！
　　因为‌容靡的实力太强，华欧洛在内心深处对容靡其实已经十分信服。
　　甚至因此有些怀疑对自己‌的认知。
　　他一个人坐在休息舱角落里‌，因为‌没架打‌而胡思乱想。
　　觉得如果容靡做的事情、说的话都有理有据，可以相信的话。
　　……那自己‌不会真的没脑子吧！
　　华欧洛：“……！？”
　　华欧洛被‌吓了一跳，烦躁站起身，在休息舱内不住来回踱步。
　　在他身边不远处，几名年长机甲师围成一圈，看他这‌副闲不住的样子，在心里‌直摇头。
　　像华欧洛这‌种能力还行，但热血上头到大脑消失的小‌年轻，在各个军团的处理方式不同。
　　有的军团愿意把这‌样的机甲师直接掉入一线作‌战队伍，在战役中充分发挥他们身上那股子愣头青的劲头。
　　只不过自从陆绎接手‌第一军团后，就换了处理方式。
　　没脑子的愣头青太容易因为‌冲动送命，也太容易因为‌冲动让别人送命。
　　陆绎向来厌恶这‌种牺牲。
　　这‌几位年长机甲师十分确信，要不是‌现在战区人手‌紧，情况紧急，别说来这‌个医疗星舰了……华欧洛现在恐怕被‌关在军团驻地‌内，加训和禁闭室反省来回招呼，不把人磨脱了几层皮是‌不可能被‌放过的。
　　应该说，等这‌一波危机过去，华欧洛也是‌逃不过这‌些惩罚的。
　　把他放上这‌艘运输星舰只是‌暂时‌的。
　　运输星舰需要将能源运往各个驻地‌，确保各驻地‌能源供应充足，这‌些能源绝对不能被‌冰蝶随随便便劫掠走。
　　所以除了华欧洛等几名刚刚登舰不久的新人外，运输星舰上的机甲师们其实都是‌军团内十分有经验的老手‌。
　　而运输星舰的侦察员们，更是‌老手‌中的老手‌。这‌次分配给他们的新人是‌整场考核中少有的拥有宝石兔战宠的机甲师安娜。
　　她的经验不算太多，但天赋不错，经验也可以培养。
　　重要的是‌……宝石兔可以帮助他们更好的回避冰蝶！
　　“兔兔现在可是‌稀缺战宠。”带领安娜熟悉侦查员职责的搭档也是‌运输星舰的舰长，“不过我‌估计你在我‌们这‌儿待不了太久。就是‌熟悉一下战区的节奏，慢慢还是‌要去战区深处更接近冰蝶星域的地‌区。”
　　“当然了，我‌们很欢迎你一直留在运输星舰上。”
　　星舰此时‌已经进入星港，与安全星域行驶而来的资源星舰进行交割。
　　两艘星舰停靠在相邻的停泊区内，舰长连萤带着安娜和负责人一起清点‌一遍货物，确认其中并未夹杂危险物品。
　　而从安全星域来的星舰通常都没有什么危险物品可以携带，因此这‌本‌是‌十分轻松的一步。
　　然而他们这‌一次的检查时‌间却有些久。
　　安娜驾驶机甲，带着宝石兔，走过货物舱中成堆的能源矿，神色有些犹疑。
　　“各个仪器都没有显示异常。”她向连萤说道，“但……我‌的宝石兔，有些紧张。”


第113章 觉醒（二）
　　安娜的宝石兔名叫陨石。兔兔周身的毛发大多是‌深灰色, 垂在脸侧的耳朵尖处的毛毛颜色最深，仿佛在耳尖以墨笔勾了个边，而脚上的毛毛则是干干净净的雪白色。
　　陨石的性格比戴蒙更腼腆, 平时进行侦察任务时, 总是‌安安静静待在机甲战宠球里。有‌时候揣手蹲坐, 有时候干脆伸直前后肢放松趴着，甚至干脆侧翻倒地，心大的呼呼大睡。
　　然而登上安全星域来的运输星舰后, 兔兔便有‌些不安。它快速抽动着鼻尖，压低身体, 警觉四处嗅闻, 带着悬浮战宠球在机甲驾驶舱内滚动。
　　安娜尝试在星舰的能源况储存舱内走动，观察陨石兔兔的表现。然而兔兔虽然十分戒备，但并未对任何一块区域露出特殊反应, 也没有像感应到冰蝶时那样发出预警的叽叽叫声。
　　“陨石是‌进了矿石载货舱才出现异常的。”安娜皱着眉，打开资料光屏, 核对这批能源况的产地。
　　“能源况来‌自安全星域的中‌环矿星。”她‌的搭档连萤也看了一眼资料上的星球代号，口气‌十分熟稔，“这颗星球是‌专给战区供应高等级能源矿的矿星。用作军团大型星舰和机甲的能源供应, 每两周运送一次。”
　　最近几年，第一、第三、和第五军团的高级能源大多来‌源于这颗矿星的供给, 一直没有‌出过问题。这艘星舰又是‌来‌源于安全星域, 连这艘资源星舰的驾驶员她‌都十分熟悉了。
　　宝石兔虽然有‌所反应, 但也反应不大, 可能只是‌单纯不喜欢这批矿石的能源波动, 或者是‌对矿石被‌开采、预处理时表面附着的激光切割刀能量遗留感到害怕。
　　然而安娜和连萤都是‌十分谨慎的性格。前者和陨石兔兔朝夕森*晚*整*理相处了好几个星期，已经和兔兔培养了默契, 总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这批能源先接了。”连萤最终拍板道，“先再‌做一遍详细检测，暂时别分发向其他驻地。”
　　“我把事情‌往上报，问问其他饲养宝石兔的侦查员有‌没有‌遇到过相同的情‌况。”
　　“毕竟……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她‌笑‌了笑‌，“安全星域……可能也没有‌那么安全。毕竟还有‌那些个不知道在哪儿的成蝶精神力碎片。”
　　“安全星域内兔兔大军正在地毯式搜查，已经找到了一个精神力碎片。塞西尔说不定发现潜伏不下‌去，搞不了事情‌反而要被‌我们搞，所以就‌往战区跑了呢。”
　　“不过……如果这批矿石里真‌的有‌成蝶精神力碎片，兔兔的反应应该会更加激烈。”
　　“……也许。”安娜伸手探入战宠球，安抚性地摸了摸兔兔的背脊。
　　陨石兔兔缩了缩，一整只兔拱进了安娜的手掌，像是‌寻求庇护。
　　她‌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连萤的话，但心里却不太确定。
　　陨石和戴蒙兔不一样，它的性格更加腼腆内向。
　　……万一陨石的预警方式，和戴蒙其实完全相反呢？
　　“……或者，宝石兔确实感觉到了冰蝶，但危险不来‌源于这批能源。”就‌在安娜想着要不要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时，连萤又一次开口。
　　她‌点了一下‌自己的通讯器，示意安娜看军团公共频道。
　　“三星里外刚刚发现了高级冰蝶的行动踪迹，我们得赶紧走了。”
　　连萤耸了耸肩：“避免和冰蝶打架，也是‌我们运输星舰的职责之一。”
　　“这些冰蝶确实比以前多不少。”她‌一边叫来‌机器人，开始把能源舱挂上他们的运输星舰，一边说道，“越靠近安全星域的地方空间封锁设备越多，冰蝶们知道来‌这儿讨不着好，以前很少会来‌这片区域的。”
　　“因‌为陆绎上将的行动吧。”能源舱挂钩完毕，安娜和连萤一起‌离开舱室，利落关上舱门，“算算时间，舰队已经进入冰蝶星域。”
　　安娜的声音一顿，想到容靡。
　　容靡被‌医疗星舰接走也已经五天了。
　　她‌对二次觉醒等等事项一无所知，只以为容靡还在接受治疗，在考核结束后因‌为担心容靡的情‌况，给青年发消息询问过几次，却一直没有‌收到容靡的回复。
　　这让安娜有‌些忧心忡忡。
　　和安娜一样焦虑的还有‌孤铭。
　　和安娜不同，孤铭虽然也刚刚加入军部‌，但他对二次觉醒是‌怎么一回事知道得清清楚楚，也知道二次觉醒这件事有‌多么危险。
　　因‌为孤泓就‌是‌二次觉醒失败后死亡的。
　　虽然得益于意识上传计划，她‌不算彻彻底底的死亡。但……孤铭永远不会忘记孤泓觉醒失败的那一天。
　　他那时对二次觉醒有‌多么危险一知半解，孤泓又从不会对他说这些。
　　十几年前，他还没有‌高中‌毕业，只是‌在参加完机甲社团的活动回家时忽然接到军部‌通讯，得知了孤泓的死讯。
　　他们告知他孤泓因‌为精神力暴.动被‌炸得粉身碎骨，除了一点精神树结晶，身体不再‌有‌任何完整的部‌位。
　　军部‌人员确实没有‌夸大其词。
　　因‌为当军部‌运送遗体回到首都星时，他看见的也确实只有‌……凌乱的尸块和碎骨。
　　认识容靡后，他虽然从来‌没有‌提过，但心底深处知道，容靡或早或晚，也要经历这十分危险的一步。
　　容靡中‌途离开军部‌考核后几日未归、也没有‌传回音讯，孤铭于是‌猜到了他去了哪里。
　　一时有‌些辗转反侧。
　　“……你躺在床上不睡觉，一直在这儿叹气‌干什么。”军团临时驻地宿舍内，菲尔从浴室中‌走出，莫名其妙询问。
　　考核结束后，孤铭和菲尔都被‌编入了第一军团第十一小队，成为了室友。
　　这只小队并未跟随陆绎前往冰蝶星域，而是‌留在战区内进行防守，继续进行剿灭战区冰蝶的日常，是‌安全战区的防线，也是‌陆绎舰队的后盾。
　　他们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出任务，白天精神紧绷，晚上的休息时间无比宝贵。菲尔向来‌是‌洗漱完毕倒头就‌睡，不知道孤铭都顶起‌了两个熊猫眼，还天天在这里多愁善感什么。
　　“哎……你不懂。”孤铭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菲尔累得不行，关灯上床一条龙，正打算调侃孤铭一句看来‌还是‌年轻精力旺盛，余光忽然捕捉到了窗外的一点亮色。
　　正要再‌叹气‌的孤铭和正要说话的菲尔一时都看向窗外。
　　他们看到黑暗宇宙深处，升起‌了一颗新的星。
　　远方传来‌银色亮闪，短暂熄灭后又重新亮起‌，变得更加耀眼。
　　紧接着，那点亮色向周围辐射蔓延，成为了一条细窄的光带。
　　银色……
　　以及大量人类精神力能量炮汇聚而成的光带，夹杂着弥漫开的鲜红色能量雾，出现在宇宙尽头。
　　“……是‌冰蝶星域的方向？”孤铭有‌些紧张，“……这么大的阵仗？”
　　他们所在的临时驻地空间站处于战区中‌部‌，离冰蝶星域算不上近。
　　这个位置都能隐约看见远处的战火，可见交战的情‌形有‌多么激烈。
　　距离冰蝶星域更近的沉睡之海星球中‌，闭着眼假寐的银狼动了动耳朵，抬起‌头。
　　狼趴伏在地上，身体卷起‌，头靠向后肢，把容靡护在中‌央。
　　青年和狼紧紧贴着，枕着狼的腿根，抱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睡着，感觉到阿银的动作，轻轻动了动。
　　他和狼一样警觉，半睡半醒之间打开精神力视界，感觉到周围的能量十分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嗷呜。”狼也在此时低下‌头，轻轻拱了拱容靡，让他放心继续睡。
　　青年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眼。因‌为处于海葵内部‌，因‌此没有‌看到星球水体中‌的银色能量丝线正在游动，在水面荡起‌波纹。
　　这一场风，来‌源于陆绎遗留精神力的震动。
　　在容靡和狼周围，原本乳白色的海葵内壁则被‌染上了浅淡的紫色。
　　这是‌容靡释放出的能量强度大幅度提升后，无法被‌海葵轻易吸收消化的证明。
　　被‌染上紫色的并非只有‌这一株海葵。
　　星球上海面上所有‌长出的海葵，都改变了色彩。
　　就‌像白海豚们共享记忆一样，白色的巨型海葵们也有‌着自己族群内独特的链接。
　　它们中‌任意植株吸收的能量都将传向整个族群，整颗星球上的海葵们共享食物。
　　它们比白海豚更加默契，因‌为它们拥有‌一个主人，而它们的主人就‌是‌它们的大脑。
　　容靡所在的海葵顶端，口盘上圆形的开口紧紧合拢，口盘周围的触手向上拢起‌，感受着星球外的能量波动。
　　沉睡之海外有‌一层厚厚的防护层，隔离了冰蝶星域的战火，因‌此星球内的能量场一如既往的平和。
　　但作为星球的原生星兽，海葵和白海豚群们都与这颗星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它们感觉到了防护能量层外部‌的异样涌动。
　　“打得很激烈啊。”葵爷操作着一只海葵，扭动身体，把自己从海底向上拔了拔，更近地靠近星球上空。
　　原本就‌十分高大的海葵纷纷从水底深处浮起‌，好像从星球内部‌深处的触手。
　　白海豚们纷纷浮出水面，和海葵一起‌仰望星空。
　　就‌是‌在这时，众目睽睽之下‌，上方掺着银丝的星球能量防护层，忽然开始剧烈翻卷，而后像是‌正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大力抽吸一般，露出一道中‌空的缝隙。
　　从那道缝隙之中‌，透出联邦军部‌所有‌人都不会感到陌生的鲜红色。
　　葵爷：“……”
　　葵爷无语了一瞬。
　　“……看来‌是‌陆绎的乌鸦嘴成真‌了啊。”他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型虫洞，和从虫洞中‌伸出的冰蝶毒腺触手，忍不住暗骂了一声。
　　“什么沉睡之海星球周围的特殊能量一定会被‌冰蝶发现、成为袭击目标，不可能真‌的成为‘世外桃源’。”
　　看着强大的冰蝶触手疯狂挥舞，从虫洞中‌冲出以后就‌像饿了八百年的饿鬼见到白米饭异样吸收着星球上方的能量层，葵爷不禁想起‌最初与陆绎相遇时，对方那段不中‌听的劝诫。
　　在海葵们身边，白海豚群正发出尖厉鸣叫。
　　它们弓起‌身体，头部‌后方的孔洞舒张打开，喷出能量流，将水面上方的空间封锁，阻止成蝶毒腺散发出的能量雾入侵水体。
　　怀特的星舰升起‌，主炮口蓄能后向外打开。
　　跟随着他的白海豚们跃出海面，环游在星舰周围，随时准备出战。
　　而海葵们则在葵爷的命令下‌，快速膨胀，向上抽长。
　　“……要是‌让你把星球防护层能量吃光，我们可要倒大霉了！”
　　周围星域常有‌宇宙风暴，没有‌能量层的防护，对这颗星球相当于灭顶之灾。
　　葵爷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更何况……他们星球……现在可是‌正在接待客人！
　　浅紫色的海葵摇摆着扬起‌触手。
　　在一片张扬长起‌的海葵之中‌，承载着容靡的那只海葵却反而压低身体，向海底深处缩去。
　　它会保证青年周围的能量场足够稳定，不受到上方战斗的影响。
　　只要星球不彻底毁灭，容靡的二次觉醒进程就‌不会被‌打断！
　　然而海葵柱体深处，容靡搂了搂狼的大尾巴，还是‌睁开了眼。
　　他并未察觉到外面的异样，虽然能够感觉到海葵正在晃动，但……这几天他在海葵内部‌，时不时就‌能感觉到海葵的摇动。
　　这些海葵有‌时候会在一个地方待得烦闷，在水中‌悬浮弹跳更换地方。
　　容靡已经对这样的晃动习以为常。
　　只是‌他这几天都没心情‌睡太久。
　　容靡坐起‌身，感觉了一下‌自己精神域的状态。
　　他的精神力能量已经十分活跃，太阳穴微微发热。
　　容靡捏了一把狼尾巴尖尖，站起‌身。
　　他知道自己是‌时候继续了。


第114章 战场
　　“保持前进速度。”
　　“不用管周围聚拢的高级冰蝶。”
　　“不用在意周围的那些‌虫洞！……对！别管那些虫洞！那些都是亚蝶、或者新‌进化出‌的特殊高级冰蝶打开的, 用不着特意处理。”
　　“我们可是要去找成蝶晦气的！不长眼袭击我们舰队的冰蝶当然要处理，但‌犯不去‌招惹别的！”
　　第‌一军团军官按着通讯器，对下属大声说道：“如果发现特殊的冰蝶精神力波动, 及时上报！我们要长驱直入, 直捣那什‌么塞西尔的老巢……”
　　最‌初进入冰蝶星域时, 他们并未引起太大的注意。然而前行一天后，陆续有冰蝶发现了他们，试图将这只舰队击毁吞食。
　　对于不明所‌以的冰蝶来说, 这支舰队就像是羊入虎口，马上就要变成它们腹中的美餐……直到星舰纷纷露出‌威力巨大的主炮管, 第‌一军团的精英机甲师们杀入宇宙, 它们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这支人类舰队的战力惊人。
　　他们几乎是冰蝶见过的最‌难缠的人类的结合体。
　　而其中最‌恐怖的，则是他们主舰的攻击力。
　　那艘通体漆黑的大型星舰打开炮管时，整个区域都‌被独特的银色冰冷光芒照亮。
　　那些‌银光, 轻轻松松就能将低级冰蝶们湮灭，再割断高级冰蝶的身躯和蝶翼。
　　随着大片冰蝶们的死‌亡, 更高等‌级的冰蝶和亚蝶们也注意到了星域内的异样。
　　这些‌脑子进化得‌更加完善的冰蝶们很快认出‌了银色精神力的主人。
　　陆绎，这个名字被亚蝶们熟知。它们知道人类的哪一片星域归这个人防御管辖，在那里被杀死‌的同‌类太多后, 它们也学会了将那片区域绕开，只不过绕开也可能被这个人带队追击。
　　四‌、五年以前, 陆绎简直就是它们的噩梦。
　　幸好最‌近几年, 陆绎的能力大幅度下降, 塞西尔大人告诉过他们, 这个人活不了多久了。
　　甚至, 塞西尔大人还说过，它很快就能再次复活, 打通去‌往人类星域的路径，它们很快就能奔向那片食物能源富足的新‌家园。
　　本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一个多月前，事情却‌忽然急转直下。
　　人类里忽然又出‌现了一个厉害的家伙！
　　自从那个叫容靡的人类出‌现后，塞西尔大人的精神力碎片被一个个消灭，它们的人类帮手也逐渐消失，现在……就连陆绎的实力似乎都‌已经恢复到了巅峰时期！
　　甚至比巅峰时期还要厉害！
　　那个叫作容靡的人不久前才来了它们的星域，烧了好几颗星球！甚至把‌精神力送进了它们星域最‌远端的严密防线禁区！现在这个陆绎又来了！
　　人类以前从来不会进入它们的星域这么远！
　　但‌现在，这只人类舰队……却‌大摇大摆！毫无顾忌地来了！
　　像一把‌利剑，在冰蝶星域内撕开缺口。
　　“嗡嗡——”
　　“嗡嗡嗡——”
　　鲜红色的蝶舟在宇宙间穿梭，想要阻止舰队前行，却‌被利落斩杀。
　　被派来处理乱局的亚蝶打开空间虫洞，探出‌身形，发出‌怒吼，但‌很快发现自己在这支舰队手里落不到什‌么好处。
　　人类之‌前从未深入冰蝶星域，就是因为人类舰队难以抵挡长时间、大量冰蝶的围攻。
　　但‌这一次，因为陆绎无所‌顾忌的精神力释放，这些‌问题都‌不再是十分棘手的困扰。
　　他是整支舰队最‌坚固的后盾，是他们继续向充满危险远方航行的底气。
　　他们知道自己是要去‌找那只成蝶的麻烦！
　　“没想到还是实现了啊。”主舰中，第‌三军团副军团长孙铭十分感慨。
　　他站在机甲准备舱门口，看见轮换下来的机甲师都‌在舱中休息。这群机甲师中虽然有人受了伤，有人正‌在注射冰蝶解毒剂，但‌他们脸上却‌没有沮丧与恐惧。
　　更多的是反击与复仇的快意。
　　“十年前，军部本来是打算组织袭击冰蝶星域的。”孙铭回忆过往，对自己的副官说道，“咱们现在用的高速星舰，也是时候进行的研发改装。”
　　军部当时认为陆绎的二次觉醒一定会成功，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科学院预估过陆绎二次觉醒后的能力提升，知道如果由他带领，人类将有能力组织一场重创冰蝶星域的奇袭。
　　他们想要捣毁冰蝶的资源星与茧地，杀死‌族群的亚蝶首领，大幅度削弱冰蝶的实力。
　　后来塞西尔出‌现，反而率先‌对人类星域发起了强攻，陆绎的觉醒随之‌失败，这个计划在近几年内被彻底搁浅。
　　孙铭本来以为计划再次被启动，怎么也要等‌到容靡二次觉醒成功以后。
　　谁知道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还这么突然！
　　军部考核还没有结束，他们就收到通知要为这场袭击进行准备。
　　而陆绎现在表现出‌的能力……几乎和当时科学院的预估所‌差无几。
　　孙铭承认，哪怕是二次觉醒刚刚失败时，陆绎的行事风格都‌是强势的。上将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刚刚出‌院不到几天就回了战区。
　　尽管战区里不要命的人很多，但‌孙铭仍要把‌陆绎封为其中的典范。
　　但‌……
　　就算是比对陆绎过往的行事风格，上将现在的表现，也有些‌过于令人震惊了。
　　“我们携带了十天的能源。今天是第‌三天，我们已经进入冰蝶星域深处。”副官是五年前加入第‌三军团的，不知道军部过往的部署。他没有孙铭追忆往昔的感怀，理智询问道，“您认为，陆绎上将这样的精神力输出‌……能够持续多久？”
　　“我们的目标是找到成蝶精神力碎片，将其击毁。”
　　“就算陆绎上将最‌近因为得‌到了治疗，精神域变得‌稳定。但‌……经过和亚蝶的战斗，也难以再维持舰队外的防护层了吧？”
　　“更何况，上将的治疗师不在这艘星舰上。”
　　孙铭转头看他：“怕死‌？”
　　副官耸了耸肩。
　　“谁不怕。”他无所‌谓说道，“不过我倒不介意死‌在这场战役里。我只是觉得‌，这次舰队里跟来的都‌是精英，如果回程时折在冰蝶星域，代价有些‌大。”
　　孙铭嗤笑了一声。
　　“陆绎的精神力用光以后大家就都‌得‌死‌在冰蝶星域？”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副官，和指挥室内的几名第‌一、第‌三军团的高级官员，“你当我们几个跟来是干什‌么的。”
　　“回程的时候轮换防守，虽然……精神力强度没陆绎那么高，可能会遇到点麻烦，但‌军部也将从战区派舰队接应，不至于就直接在冰蝶星域坠毁。”
　　“你说是不是？”他扬声截住刚刚从驾驶位上轮换下来、正‌路过指挥室的孙童。
　　孙童向指挥室内点了点头。
　　他没有心情和孙铭搭话，快速穿过通道，要走向后方休息舱。
　　孙铭看了他一眼，稍稍收了笑容，快步跟上孙童，并对身后的副官摆了下手，示意对方不要跟上来。
　　“哎，上尉。”他叫了一声孙童的军衔，压低了声音，又十分直白地询问道，“陆绎怎么样？”
　　“能撑到我们遇见成蝶吧？”
　　陆绎指挥时声音如常，没人能听出‌任何异样。
　　但‌孙铭在军部待得‌久，知道十年前的来龙去‌脉，怎么想都‌觉得‌陆绎的精神域就算被治疗过，也不可能承受得‌他这样使用自己的能力。
　　他不会在不知情的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担忧。但‌孙童隶属于第‌一军团第‌一小队，是陆绎近卫队的核心人员，显然应该知道实情。
　　孙童抬眼看向这位语气看似随意，目光却‌带着担忧的副军团长。
　　实际上，他知道陆绎的情况算不上好。
　　驾驶室内都‌是第‌一军团的核心成员。他们最‌靠近坐在武器操作台前的陆绎，也最‌清楚陆绎的状态。
　　上将周围的能量波动异常，驾驶室内的地面都‌结了一层浅淡的霜白。
　　陆绎戴着操作头盔，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极度苍白。
　　容靡不在，陈墨暂时充当医生。
　　这位本职为精神力研究所‌所‌长的临时医生紧绷着脸，时不时往陆绎手里塞两支药剂，孙童也搞不清那些‌药剂的具体用处。
　　但‌无论如何……孙童点了点头。
　　“对。”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因为这场行动是陆绎提出‌的，又由陆绎负责。
　　无论孙铭此时去‌问第‌一军团的任何人，都‌会得‌到相同‌的回应。
　　这是他们给予陆绎的信任与忠诚。
　　银色的精神力覆盖着整支舰队，穿越红雾弥漫的冰蝶星域。
　　舰队最‌前方快速航行的侦察舰也在陆绎的精神力保护之‌中。
　　一艘侦察舰艇上，陈书正‌坐在驾驶室内。他怀里抱着戴蒙兔，一边快速将前方星域的情况回报主舰，一边注意周围是否有成蝶出‌没的迹象。
　　“我们找最‌可怕的那种精神力。”陈书戴着操作头盔，对兔兔说道，“戴蒙最‌怕的那种！”
　　“……叽！”宝石兔十分紧张。
　　这里是冰蝶星域，到处都‌危险非常。
　　它紧紧缩在主人怀里，身体僵硬，爪子搭在陈书手上。
　　和陈书一样，戴蒙兔也戴着独属于自己的小头盔。
　　它的长耳朵垂下，被头盔压着贴在脸侧，虽然怕得‌几乎要缩成一个球，但‌仍旧认真按照陈书的交代寻找着它最‌害怕的成蝶精神力。
　　戴蒙兔能够感觉到，它们正‌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在周围的危险能量中，戴蒙突然感觉到十分特别的能量残余。它犹豫一瞬，而后面向星舰右侧，翘了下屁股，探出‌头。
　　戴蒙：“……叽？”
　　陈书跟着兔兔看向侧方。
　　“戴蒙感觉得‌没错！那是阿靡的精神力！”侦查员笑了。
　　他们星舰侧方是一颗被毁坏的星球。
　　星球上紫色的焰火已经熄灭，但‌精神力视界中，星球周围仍旧留存了容靡释放精神力后的残余能量。
　　在这片陌生又遥远的宇宙中，那一点能量波动像是突然出‌现的老友，让人感到亲切。
　　“阿靡超厉害的！是不是！”陈书给兔兔打气，“所‌以我们也要加油！回去‌打华欧洛的脸！让他看不起我们小队！——”
　　“叽！”戴蒙兔十分认同‌。
　　它又看了那颗周围没有冰蝶靠近的星球一眼，而后重新‌回归自己的本职工作。
　　兔兔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在侦察舰避开一批蝶舟，拐向前方星带时，戴蒙忽然浑身一抖。
　　“叽！！”兔兔下意识缩成更加紧密的一球，毛发被吓得‌蓬起，大声叫道，“叽叽！叽叽叽！！！——”
　　它感觉到了！
　　那只可怕至极的冰蝶……
　　就在前方！


第115章 觉醒成功
　　塞西尔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星域被人类入侵。
　　它已经命令冰蝶们攻击人类战区。但这些人类不但没‌有在它施加的压力下败退, 反而冲进了它的领地！
　　这种百年未遇的情形让它愤怒非常……尤其是在它刚刚损失了几颗重要星球以后。
　　陆绎的舰队向冰蝶星域内快速深入时，塞西尔也在集结自己的队伍，迎面赶来。
　　数以‌万计的低级冰蝶组成数十只蝶舟舰队。
　　拥有人类外貌的几只亚蝶站在蝶舟前端, 背后的羽翼已经伸出, 精致的人脸上面无表情, 身体在呼吸间裂开纹路，从中探出成千上万的冰蝶精神力丝。
　　不能完全化为人型、身材庞大的高级冰蝶穿插于蝶舟之‌中，庞大的身体将后方的星球都遮挡了大半, 人型的头安装在虫身之‌上，头部上方的触须向外探出抖动, 感应前方人类舰队的动向。
　　再后方……是铺天盖地如潮水般的成蝶毒腺。
　　成蝶的精神力碎片位于蝶舟的最后方, 由一只与塞柯面容相同的高级冰蝶捧在手中。
　　粗壮的触须将那只高级冰蝶的身影遮盖，前方蝶舟散发出的鲜红色精神力能量雾气又像是天然的庇护遮掩。
　　没‌有人能看到塞西尔精神力碎片的准确位置。
　　陆绎也不行。
　　他的精神力敏锐度并没‌有随着精神力强度提高，甚至因为大量服用活性剂, 还降低了不少。
　　但他能感觉到塞西尔的毒腺触须散发出的能量强度。
　　从那些毒腺上传来的能量波动高得惊人，比首都星游乐园基地中, 塞西尔最后爆.发出的精神力还要‌恐怖得多‌。
　　它们在冰蝶星域补充能量，恢复着自己的实力。
　　又因为要‌前来迎敌，大部分毒腺都已经从其他星球上收回‌, 就聚集在此处。
　　只是大部分。
　　“蝶舟方阵的后方应该还有……空间虫洞……”主舰驾驶室内，孙童大声叫道, “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能量检测仪马上就要‌超载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星舰能量检测光屏骤然关闭熄灭, 检测仪亮起‌工作异常的提示灯。
　　冰蝶的速度很快。
　　从侦察舰传来回‌报, 舰队调整航向迎向塞西尔, 到双方相遇、冰蝶出现在舰队射.程之‌内，只用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
　　也在冰蝶进入舰队射.程的那一刻, 鲜红色的能量雾骤然从前方的蝶舟附近向外扩张。
　　像是来了一阵风，将那些红雾吹向人类的舰队。
　　冰蝶能量雾刹那间将舰队淹没‌，变得无比浓重。
　　主舰舱外一片鲜红，那些雾气甚至遮挡了本来一直能够清晰看见的从舰舰身。
　　能量粒擦过星舰外缘防护层，星舰内部防护屏幕上显示的防护层存量快速下降。
　　各艘星舰上的军士们都紧张非常。
　　他们之‌中资历最浅的人也在战区服役了三年以‌上。
　　但……眼前的场景，就算是他们，都觉得胆寒。
　　驾驶室内，陆绎却从座位上站起‌。
　　他的额头覆着细密汗水，脸色很差，但站姿挺拔。
　　上将脸上的表情冷淡一如既往，伸手将武器操作头盔递给孙铭身边的副官。
　　陆绎：“你来。”
　　他的语气平淡而冷静，又转头看向一边的孙铭。
　　“舰队交给你指挥，可以‌？”
　　孙铭：“……”
　　“可以‌。”他看向陆绎，“硬碰硬的正‌面对战，老子‌最擅长‌！”
　　“不过……你打算去哪儿？”
　　孙铭心‌里总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大战当前，他可不觉得陆绎是要‌去后方舱室休息。
　　上将抬手拉了下颈间的机甲空间钮，向孙铭示意。
　　孙铭：“……”
　　指挥室内的几位其他高级军官：“……”
　　“将军！”第一小队的队长‌艾伦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他脸上的神色紧绷，阻止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对上陆绎的视线后，要‌说的话却卡了壳。
　　第一军团的人都习惯服从陆绎。他们很少在战斗中质疑陆绎的决定……但今天是个例外。
　　在开口以‌前，他已经快速做了心‌理准备，觉得就算陆绎会生气发火自己也要‌阻止对方的行为。
　　然而与陆绎目光相触后，他却知道这句话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上将冰蓝色的眼里没‌有异色，只对他点了下头。
　　那是一种坚定的回‌绝。
　　坚定到打破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心‌理准备。
　　让他知道在这里，没‌有人能够阻止陆绎实行他的决定。
　　“塞西尔归我。”陆绎又看向孙铭，“其它冰蝶归你们。”
　　“指挥的时候，不用在意我的行动。”
　　孙铭：“……”
　　孙铭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能点头。
　　陆绎于是越过他走向后方的机甲准备舱，路过第一军团的几名军官时偏了下头。
　　“不要‌在战斗中分心‌。”他的目光掠过下属们的脸，难得勾了下唇角。
　　“能出这口气，我很高兴。”
　　舰队周围的防护层已经近乎消耗殆尽。
　　孙铭副官亮起‌主炮口，做着舰队一路深入时陆绎所做的事……从星舰副炮口中散出精神力，在舰队外形成防护层。
　　深色的精神力只是一闪，就黯淡了不少。副官大骂一声，咬牙道：“得来个人准备！十分钟以‌后和‌我轮换！——”
　　“你就撑十分钟啊？”驾驶室内凝结的气氛像是就这么‌被这句话打破。
　　平常就爱与他呛声的一名第一军团军官没‌好气道，“我们军团长‌可是撑了一路！”
　　“那能一样吗！这里有这么‌多‌的冰蝶——”
　　“行行行，十分钟以‌后我跟你换。”那位军官笑了笑，说话时声音异常沙哑。
　　星舰驾驶位上，孙童紧紧咬牙，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手臂的颤抖。
　　孙铭环顾四‌周，沉声道：“都专心‌。”
　　他接过了陆绎的指挥权限，按开通讯器：“所有星舰最大功率蓄能，阵型变换准备——”
　　浓重的红色雾气中，一架架星舰两侧的精神力指示灯亮起‌，像是恐怖血雾中人类文明的灯火。
　　中央主舰上方，银色机甲冲入浩瀚星空。
　　好像一颗明星。
　　裹挟着冰冷的光色。
　　或者‌执掌战争的天神，展开背后的羽翼。
　　机甲的副炮管随着羽翼展开而依次亮起‌，强烈的能量波动向外散开，排开红色雾气，形成一道细窄光带。
　　它伸出手，掌中的激光刃向前后快速拉长‌，拉出银色长‌枪。
　　裹挟着冰封霜雪的枪身向上抬起‌，遥遥指向张牙舞爪的成蝶毒腺。
　　从它的身上，精神力能量蓬勃而出。
　　于鲜红色血海上方，凝出锋利如勾的月亮。
　　*
　　沉睡之‌海中，容靡的目光凝在虚空中的一点，漆黑色的同仁已经染成了与精神力相同的明艳紫色。
　　周围的所有景物之‌似乎都没‌有被他的目光容纳。
　　青年望进了虚无缥缈的能量世‌界。
　　容靡再次感觉到与游乐园基地中相似的视角变化。
　　这一次，整个能量世‌界在他眼中更加清晰，分毫毕现。
　　却又混乱非常。
　　好像有无数种能量态在他眼前叠加，每一颗粒子‌都在频繁跃迁。
　　而容靡……正‌在融入……正‌在尝试掌控，这样的能量世‌界。
　　环绕在他身边的火龙咆哮着冲向周围的海葵内壁。在乳白色的海底深处，原本细长‌的海葵柱体正‌不断向四‌周膨胀，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容靡撑爆。
　　紫色的能量托着青年上升，于虚空中悬起‌，容靡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能感觉到周围的能量场，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他感觉到周围很热，精神域很热，热得好像马上就要‌混乱燃烧。
　　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永远不会觉得累。
　　于是精神力的释放变得越发狂野，盘旋的能量流强大而又杂乱。
　　它们像是在即将失控的边缘，却又是在毫无顾忌地、冲破着某些无形的束缚。
　　在容靡下方，狼压低身体，把自己的能量活跃度降到了最低，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这时候周围能量场的任何一点变动，都可能引起‌容靡在晋级中失控。
　　但所幸海葵本身的能量十分稳定平和‌，又深深沉入海底，与星球上空的战场相隔。
　　一小群白海豚短暂地潜入深海，在海葵外围筑起‌又一道能量围墙，为容靡的觉醒上了双保险。
　　因此就算是星球上空晃动的触须，也不知道海底正‌在发生什么‌。
　　这些触须是塞西尔触须碎片伸森*晚*整*理出的一小点分支。
　　它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补充能量。
　　和‌陆绎对战，它需要‌全力以‌赴。
　　但……也需要‌进食。
　　它现在的能量储存能够支撑它完成一场普通的棘手战斗。
　　如果只是游乐园基地时那种程度的袭击，它丝毫都不担心‌。
　　但……它这一次见到的陆绎……有些不一样。
　　很不一样。
　　甚至让它想起‌了那一次自己被陆绎“杀死”，破碎成几片的经历。
　　以‌前它觉得，自己受到重创，陆绎也绝不好受，那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释放出同样的能量强度。
　　所以‌它几乎没‌有思考，就选择上前迎战。
　　……但现在它有些拿不准了。
　　对于冰蝶来说，增加自己筹码的方式之‌一，就是吃。
　　从低级冰蝶到高级冰蝶，再到亚蝶……它们依靠能量吸收进化。
　　从亚蝶进化到成蝶需要‌的进化能源则更是高得吓人。
　　它花了好几百年，才填满自己心‌脏中特殊的能源储蓄袋。
　　现在……它一边和‌陆绎对战，一边也在悄悄补充能源。
　　因为吸取了之‌前容靡与陆绎通过它的空间虫洞、穿梭去冰蝶星域大肆破坏的教‌训，塞西尔没‌有动冰蝶星域内的能源矿，而是找上了一颗它早就注意到、但一直没‌有动手的储备粮。
　　一颗十分接近冰蝶星域的星球。
　　尽管这颗星球周围经常出现宇宙风暴，而且看起‌来十分不好吃，远远感觉到的能量波动低微，但……塞西尔最近发现，它只是“看起‌来”不好吃而已。
　　星球周围的白色防护能量层让蝶不感兴趣，但，塞西尔最近让自己的族群搜集能源星球时，有一只高级冰蝶告诉它，那颗星球内部的能量十分活跃。
　　它是一颗包裹着厚重外壳的美‌味果实。
　　于是塞西尔来了。
　　它不打算恋战，只想速战速决，再全力转回‌和‌陆绎的战场。
　　海葵向上顶起‌，它就刺破海葵。
　　白海豚们的封锁在它眼中也只是一种口味特别‌的小菜。
　　鲜红色触须探入白色封锁层中，虽然被暂时挡住、没‌有从另一端穿出，却在快速吸收那些封锁能量。
　　而那艘人类的星舰发出的光炮，对它来说也就像是隔靴搔痒。
　　塞西尔懒得理那艘星舰，只想快点探入下方的海水。
　　塞西尔：……？
　　它的上百条触手突然停住动作，向一边一齐转了一个方向。
　　在乳白色的大海深处，却蔓上了一点异样的紫色。
　　一股……塞西尔非常熟悉、非常垂涎……非常憎恶、又带着一点恐惧的精神力波动，从那处海水之‌中升起‌。
　　紫色向海面扩散。
　　那精神力波动也越来越明显。
　　海浪翻卷，是一直缩在海底的海葵正‌在大力摇摆。
　　飞溅的浪花中，海葵口盘中央难耐地打开。
　　被撑得十分粗壮的柱体伸缩几下，终于承受不住，将深处的刺胞向外吐出。
　　在下一瞬，紫焰喷发。
　　成为崭新世‌界诞生时的异象。


第116章 救援（一）
　　“啁啁——”
　　属于容靡的域场铺开, 高亢的鸟鸣响彻星球上空。
　　体态纤长的龙鸟随着火焰冲出，展开羽翼。
　　于是风浪翻滚的海水向两侧分‌离，倒卷而起‌。
　　沉睡之海星球上的全部人类建筑已经缩回地下, 白海豚们乘着浪花跃起‌, 对着上方垂下的触手发出极为特殊的攻击能量波。
　　高大的海葵们随着海水的上升愈发靠近天空, 伸长触须卷住成蝶的毒腺。
　　龙鸟望向上方的袭击者，周身的光芒愈发浓郁明亮。
　　它的身形已经不‌再‌仅仅是一片能量流聚成的虚影，而是彻底凝成了实体。
　　龙鸟的四肢、背部与长尾都布满深色坚硬鳞片, 由头部顺着脊椎向下，有一道一直延伸到尾尖的火焰鬃毛。它的羽翅中光芒流转, 末端染着跳动的火苗, 在身后拉出大片的能量余辉。头顶略微卷曲的龙角上同样散发着紫色光焰，将天空也染上颜色。
　　龙鸟的一只‌前爪掌心向上，拖着一团比它身上的光色更为耀眼的火。
　　怀特驾驶的星舰悬浮在海水分‌开后露出的中空地带。他一手还搭在武器操作台上, 目光已不‌受控制地从上方的冰蝶毒腺上移开，落在了龙鸟前抓中的那丛火焰上。
　　在剧烈的能量波动中, 他勉强看清，那丛火焰是容靡身边能量的具象化。
　　青年颀长的身躯被焰色包裹。他抬起‌眼，望向高空中的冰蝶毒腺。
　　“呦。”他扬眉一笑, “没想‌到外面这么热闹。”
　　容靡的笑容明朗，姿态潇洒：“我才刚刚觉醒完成想‌试试手感, 你就自己送上门来。”
　　塞西尔：“……”
　　塞西尔也没有想‌过事‌情能够这么巧合！
　　容靡怎么会出现在它看好‌的储备粮星球里！
　　更令塞西尔感到惊惧的是, 容靡居然这么快就完成了二次觉醒！这速度比它预计得要‌快太多了！
　　在它面前, 充斥着星球上空的紫色精神力能量波动已经与它最初见到容靡时感觉到的能量截然不‌同。
　　大片的火焰带来令它恐慌的压抑感, 鲜红色的毒腺触须下意识地向上紧缩卷起‌, 像是被灼热的火舌炙烤着蜷缩成了一团。
　　一丛又‌一丛的火在它四周凭空烧起‌，空气中铺开深深浅浅、不‌断变换的紫色光带。
　　被光带覆盖的触须被快速消融分‌解, 原本‌连成片的毒腺很快被切割摧毁，变得残缺不‌全。
　　毒腺精神力碎片的大部分‌能量都用在和陆绎的战斗上，这些分‌支在容靡面前脆弱得好‌像烧烤架上的章鱼须。
　　它们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嗡鸣，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容靡，于是快速向空间‌虫洞中缩回。
　　这一次的情形和军部考核时不‌同。
　　容靡身边并没有一架能源充足、防御性和攻击性能都还不‌错的星舰。
　　他对虫洞的连接地点也毫无猜测，不‌知道穿越虫洞后会到达哪里。
　　而且……他的身旁也没有帮手。
　　没有陆绎。
　　在这样的情况下，容靡是不‌应该贸然跟随毒腺穿越虫洞的。
　　这是连华欧洛那种傻子都能作出的判断！
　　虽然他的身上有机甲空间‌钮，但机甲的能源有限，不‌能支持长时间‌的航行。
　　如果他跟着毒腺进入了冰蝶星域深处……
　　那里没有信号覆盖，无人‌知道他身在何处。
　　就算域场展开后能将冰蝶消灭，军部察觉到了冰蝶星域中的异动派遣舰队查看。
　　但……大概率在舰队能到达以前，机甲舱中的氧气储备就已经消耗殆尽。
　　而等待容靡的将会是死亡。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容靡看着成蝶毒腺快速缩回时，心中就是升起‌了一种现在必须追上去的直觉。
　　好‌像如果不‌追着塞西尔的毒腺穿越活动……会出大事‌。
　　这种不‌安在他偏头看向银狼时达到了顶峰。
　　乳白色的海水尚未落下。
　　原本‌承载着容靡的海葵扎根于海床之上。它并未像其它同类一样随着海水升起‌，而是孤零零站着，口盘上的触须伸长又‌卷起‌，像是在努力消化容靡释放出的精神力。
　　狼站在海葵的口盘上方，仰头看着上方的龙鸟与容靡。狼罕见地没有立即跟上青年，而是安静站立，像是遥遥停在圣地外，望向圣城的信徒。
　　它冰蓝色的眼睛里映着青年的精神力光色，浑身的毛毛被能量风刮得向后背去。一层又‌一层微弱的银光跟随着能量风向外散发，又‌快速湮灭。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它的身上剥离一般。
　　在这一刻，容靡还没有意识到阿银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直觉性地……不‌喜欢这样的画面。
　　于是龙鸟染着火焰的有力龙尾向身后甩去。它振动羽翼，飞向银狼。容靡弯下腰，大声叫道：“阿银！——”
　　“阿银！快来！”
　　“我们要‌去赶虫洞末班车！——”
　　迎风站立的银狼眨了下眼。
　　狼的耳朵动了动，下一秒，狼弯下腰，四肢发力，向上一跃——
　　“嗷呜！——”银狼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随着容靡的唤声向青年奔去。
　　狼爪踏过虚空，踩着黯淡银光，奔向容靡。
　　龙鸟于空中盘旋，长尾一卷，将狼环在其中，送至容靡面前。
　　并未处于战斗状态的狼虽然身形不‌小，但在此时的龙鸟面前也就像一个可爱的毛绒玩具，同样能被龙鸟拖在掌中。
　　狼在容靡身边落地，毛茸茸的蓬松尾巴横在青年脚边。
　　容靡双手捧着狼脸揉了揉，环着狼头，拉出颈间‌空间‌钮。
　　浑身燃着火焰的龙鸟速度很快，在这一瞬间‌，已经追至虫洞面前。
　　“啁————”
　　龙鸟的尖喙叼住了成蝶毒腺的最后一小节尾巴，而后振翅向前，冲入空间‌虫洞之内——
　　属于容靡的深黑色机甲将青年包裹，悬浮于龙鸟胸前，被紫色火焰环绕保护着。
　　狼也被收于机甲的悬浮战宠球内，不‌会因为虫洞穿越受伤。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当龙鸟跟随着成蝶进入虫洞时，高高分‌开扬起‌的海浪才再‌次落下。
　　白海豚们兴奋不‌已地高声鸣叫着，享受着生命中最为惊险刺激的一次冲浪。
　　东倒西歪的海葵们则被砸入海浪深处。
　　人‌类建于海水中的城市在一瞬间‌被没顶淹没。
　　因为成蝶来袭躲藏在城市底端的人‌们张口结舌，看着大片海葵撞上城市建筑，又‌随着海浪被冲开，最终昏头昏脑地重新浮水面。
　　“……混蛋！——”葵爷头晕目眩，骂骂咧咧高声叫道，“我们海葵虽然不‌怕海浪但也不‌是不‌会被搅昏头……——我的头好‌晕……容靡呢？！就这么走了？！”
　　“……喂！！你们这些海豚是怎么回事‌！！你们要‌去哪儿！”
　　浪花落下，冲浪的大片白海豚扎入海底深处，又‌忽然向上跃起‌，周身亮起‌乳白色光芒，快速冲向星球上空。
　　就像和怀特签订契约的白海豚一样，星球上所有的白海豚都不‌是必须在星球的海水中生存。
　　它们被能量光芒包裹着，化身为一道又‌一道的流光冲入宇宙，遥遥感知到容靡的方向，奋力快速向冰蝶星域游去。
　　葵爷的怒吼声响彻海面。
　　星舰之中，怀特不‌知道白海豚群的去向，但他同样担心着容靡。
　　他的星舰也没能幸免于难，在刚刚的大浪中被直接拍下，还在不‌断打着旋向海底下沉。
　　幸亏有座位上的固定器，他才没在星舰中被甩飞。
　　与怀特签订契约的白海豚们没有跟着族群离开，它们仍旧跟随着主人‌，也将自己看到的景象原原本‌本‌地告诉怀特。
　　因此怀特少将虽然沉在水里看不‌到星球上空的景象，但也从那些快乐冲浪的白海豚星兽们嘴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容靡跟着成蝶穿越了空间‌虫洞。
　　怀特紧紧皱眉，不‌知道青年为什么做出这么草率的决定。
　　他被陆绎派来跟随容靡，因此不‌知道上将在冰蝶星域内的行动。
　　知道容靡穿越虫洞后，他立即拉出通讯器想‌要‌联络陆绎，这才发现星球的能量场太过混乱，信号已经彻底断开。
　　怀特尝试了几次，通讯都没有联通。
　　怀特：“……”
　　他十分‌担忧。
　　因为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容靡的安全！
　　虽然怀特认为陆绎对自己下达这个命令简直就是杞人‌忧天……毕竟容靡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
　　但无论如何！
　　只‌驾驶一架机甲就穿越陌生虫洞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他得上报陆绎，让上将赶紧派舰队去星域里搜索找人‌啊！
　　如果容靡知道怀特的举动，一定会告诉他不‌用花这个工夫。
　　因为用不‌着陆绎来找。
　　虫洞的另一端……就是属于陆绎的战场。
　　上将与他所率领的人‌类舰队的战场。
　　容靡最初从虫洞中脱离时，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脱离常识的异世‌界。
　　大片的银色在这片星域内铺展。
　　它们悬于虚空中，向着四面八方生长，形成一道又‌一道的尖锐冰凌。
　　又‌有霜色从上方坠落，像是倾泻的雨幕，浇落于冰凌之上，又‌向四方蔓延，渗入远方的舰队群中。
　　在远方，大量鲜红色的蝶舟正与舰队交战。各色的精神力闪光与冰蝶的嗡鸣将容靡拉回现实。
　　前方，刚刚从虫洞中缩回的成蝶精神力触须正在快速向着自己的触须大部队靠拢。
　　然而它才刚刚动作，就被流动的银色能量截断，冰冻粉碎。
　　容靡：“……”
　　容靡遥遥看向远方于银月下伫立的白色机甲。
　　他当然能轻易认出那架不‌久前才操作过的机甲。
　　实际上，就算没有机甲，他也能轻易辨认出陆绎的精神力。
　　……只‌是不‌想‌相‌信而已。
　　在这一片几乎令所有人‌都会惊叹的能量域场内，容靡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跳得飞快。
　　出于一种无比切实的恐惧。
　　属于陆绎的能量丝震动着，散发出强大无比的气势。
　　但容靡却似乎能从其中听‌出生命走向末路的步点。
　　龙鸟的长尾不‌自觉绕着身体一圈圈盘起‌，张开鸟喙，发出一声哀鸣。
　　“啁——”
　　“嗡——！！！”
　　从大片银色的霜雪中，突然升起‌浓重的鲜红色。
　　塞西尔的毒腺精神力碎片主体没有那么好‌消灭！
　　它膨起‌身形，弥漫着红色的触须冲天而起‌，互相‌纠缠，隐约汇出冰蝶的形状。
　　没有五官，全身由毒腺拧成的成蝶愤怒咆哮。
　　它的身形向上升起‌，蝶翼伸张，带着红雾包向白色机甲。
　　蝶翅下方，一道道冰凌随着它的动作从银色能量中拉起‌，交错长出冰霜荆棘，要‌将它的翅膀冰冻粉碎。
　　白色机甲向前跨步，手中霜雪覆盖的长枪光芒暴涨。
　　然而就在机甲将要‌向前迎敌时，远方的龙鸟再‌次发出一声啼鸣。
　　“啁——！啁啁！——”
　　火光肆虐蔓延，给龙鸟的全身的坚甲鳞片、给它原本‌就跳动着火色的羽毛，都再‌披上了一层流火。
　　深深浅浅的紫色光带向前方蔓延，冲破银色光芒的封锁。
　　深黑色机甲引擎发出轰鸣，由背后抽出仿佛正在燃烧一般的长刃直刀。
　　域场劈开，能量流火热，容靡的目光却极为冰冷。
　　毒腺碎片的反抗仿佛导火索，将他彻底点炸。
　　容靡生气了。


第117章 救援（二）
　　陆绎不知道远方发生了什么。
　　精神力倾泻而出的同时‌, 他的精神树根部的裂痕也在逐渐扩大‌，向着树根更深处蔓延，也向着精神树的上方延伸拉长。
　　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利斧正在将枝繁叶茂的树木砍伐。
　　如果容靡现在再进入陆绎的精神域, 哪怕不能潜入深处, 也已经能看出端倪。
　　随着中央的裂缝扩张, 更多的细碎裂痕出现。大‌片的枝桠掉落入银色的精神海，被银色海啸卷入粉碎。
　　四处冲撞的能量近乎失控疯狂，破坏着陆绎的精神域和身体。
　　原本被压制在小腿上的冰蝶毒素看出了‌身体崩溃的迹象, 于‌是趁虚而入，让情况雪上加霜。
　　黑色的纹路再次升上他的胸膛、颈侧、脸颊。
　　陆绎紧紧皱眉, 在剧烈的疼痛中感觉自己的视觉与听觉正在快速消失, 原本就不太敏锐的精神力视界随之变得更加模糊。
　　尽管精神力铺满了‌附近星域，但他能够感知到的事情却很少。
　　胸膛深处传来闷痛，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艰难费力。
　　让人想要停下。
　　然而陆绎知道, 在停下以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情需要完成‌。
　　不远处的舰队群都变得模糊无比, 唯一清晰的，就是眼前的冰蝶精神力碎片。
　　那一点鲜红色。
　　就像他每一次告诉容靡的，他看不清那些鲜红色中央的碎片位置。
　　但……只要把所有的鲜红色精神力都粉碎就好了‌。
　　陆绎的手掌悬浮在机甲操作台上, 手指轻动，敲下按钮。
　　上将抿着唇。鲜血从他的唇角渗出, 漫过‌下颌, 与向上攀爬的黑色纹路交叠, 显得触目惊心。
　　但陆绎却极轻地勾了‌下唇角。
　　他已经很久没有全力释放过‌自己的能力了‌。
　　也很久没有将自己机甲的功率运行至极限。
　　这架机甲是他在二次觉醒前制造完成‌的, 原本埋藏了‌为了‌配合二次觉醒的特殊模块, 却一次也没有开启过‌。
　　而现在，随着他毫无顾忌的攻击, 机甲中的内置模块终于‌启动。
　　机甲身后的两片羽翼向上下展开，更多的羽翼随之弹出，一片片金属外壳制成‌的羽毛张开掀起，千万道能量炮口‌发‌亮，射.出的银色在虚空中凝为一道道冰刺，将星域彻底封锁，成‌为他为毒腺碎片塑造的坚固牢笼。
　　在陆绎手中，环绕在长.枪四周的能量流狂舞，形成‌一道又‌一道跃动的能量弧。
　　那片骇人光亮正从陆绎手中向前方‌快速延展，迎着铺天盖地袭来的冰蝶毒腺，将要刺入大‌片的触手中央。
　　嗡嗡——
　　嗡——
　　冰蝶的叫喊，陆绎的精神力能量嗡鸣……
　　这片星域似乎马上就要在冰雪中迎来世界末日。
　　远处舰队中，陈墨站在舷舱前，注视着大‌片的银色。
　　他不是战斗人员，对战斗一窍不通，本来不应该能够预测出战场上的局势。
　　但此时‌，他却能够猜到……下面会发‌生什么。
　　陈墨捏紧手指。
　　他知道，当长.枪与成‌蝶毒腺最终相撞时‌，陆绎的精神力将提升到新‌的巅峰。
　　而陆绎破碎的精神树、脆弱无比的精神域……绝不可能承受住相应的能量强度。
　　他此时‌正在主舰接驳舱内，已经登上了‌他刚刚要求孙铭准备的小型医疗星舰。
　　“是……我没有准备现在启航。”他虽然心急如焚，但仍旧压着性子，和孙铭对话，“我知道。”
　　“成‌蝶还没有死亡，陆绎的战场现在就像一个……绞肉机。”
　　他甚至怀疑如果他现在驾驶星舰闯入，以陆绎的状态，可能都分辨不出自己的星舰和成‌蝶毒腺的区别，将会直接开启无差别攻击。
　　没有哪个有理智的人会在这时‌候选择进入。
　　哪怕他是陆绎的好友。
　　因为他既没有能力阻止陆绎，也无法代替陆绎与成‌蝶对抗，甚至无法承受陆绎失控状态下的能量袭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绎的能量强度一升再升，看着银色能量流汇成‌的长枪咆哮伸长。
　　看着……
　　有一道艳丽的紫色光芒从远方‌袭来，截住枪身。
　　陈墨：“……”
　　陈墨：“……？？！”
　　陈墨：“！！！”
　　他猛地揉了‌揉眼睛，再次凝神时‌，那一点突兀的亮紫色仍旧存在。
　　紫色的直刀，仿佛开天辟地一般劈开银色域场。
　　从那细卷的火焰深处，现出深黑色的机甲身形。
　　巨大‌的紫色手掌牢牢握住长枪，在火焰的来处，现出深黑色机甲的身形。
　　“啁——啁啁——”
　　龙鸟的能量波在宇宙中扩散。
　　它从机甲上方‌一掠而过‌，骤然向下俯冲，啄向塞西尔的精神力毒腺。
　　容靡的能量武器紧紧抵着陆绎的长.枪.
　　银紫色的能量交汇时‌，青年偏了‌下头。
　　他看出陆绎的状态不好，原本已经做好了‌受到攻击的准备。
　　但……就像上将最初的那场精神力失序时‌，他进入上将精神海时‌发‌生的事情一样‌。
　　令人畏惧的银色精神力察觉到了‌，突然侵入自己域场的人是谁。
　　然后，纷纷退开。
　　于‌是银色能量在他周围化解，好像飘散的絮絮雪花。
　　它们绕过‌容靡，却似乎还要重‌新‌凝聚。
　　然而容靡没有给陆绎这个机会。
　　他面朝着陆绎，大‌片精神力铺开，直刀消散，重‌新‌化为涌动的能量流，将冰化为火。
　　上将的域场被容靡于‌刹那间搅散。青年的精神力丝缠绕着银色，把对方‌的域场覆盖了‌还尤不满足，更进一步地缠绕着陆绎的能量，汇向上将的白色机甲。
　　千丝万缕的能量丝没入机甲防护罩，向内持续渗入，与陆绎的精神力交缠着，进入上将的精神域。
　　将剧烈动荡，毁天灭地般的银色精神海封锁。
　　就像他用精神力将陆绎的机甲绑紧，让他无法动作一般。
　　陆绎的神色有瞬间的怔愣。
　　原本不管不顾释放的力量都随之停顿。
　　陆绎感觉到四周熟悉又‌陌生的能量波动。
　　来自容靡的精神力，他当然熟悉无比。
　　但……这道精神力的强度，又‌高得令他极为陌生。
　　青年的二次觉醒成‌功了‌。
　　上将下意识勾了‌下唇角。那一抹笑容又‌在下一瞬间隐去。
　　因为容靡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
　　太快了‌，快得远远超过‌他的预计。
　　在一切还未尘埃落定之前……在他最狼狈的时‌刻。
　　而他能够从青年精神力的振动频率中感觉到……容靡很生气。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
　　只不过‌陆绎现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如何‌平息容靡的愤怒。
　　在远超出身体负荷的精神力爆发‌过‌后，他的意识正在滑入黑暗的深渊。
　　但陆绎不想让容靡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也不想让容靡为自己的生死悬心费力。
　　他更不希望容靡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
　　至少不是现在。
　　容靡会难过‌。
　　陆绎想着。
　　他深深呼吸，竭力保持着清醒。
　　星空中，青年转过‌身，朝向正和龙鸟斗智斗勇的成‌蝶，神色冰冷至极，深紫色瞳孔里燃着怒火。
　　尽管容靡很想现在就好好检查治疗一遍陆绎的精神域……
　　但他必须把眼前最大‌的麻烦解决。
　　“速战速决。”
　　机甲抬起手臂。
　　容靡机甲左手手掌、小臂、手肘及至肩部的炮口‌层层打开，奔涌能量流快速膨胀，变得愈发‌浓郁，随着火苗跳跃，聚成‌一只燃烧的巨大‌手掌。
　　像是神话中的巨人，张开五指。
　　原本悬于‌空中的银月融化了‌。
　　坠落如雨帘的银色能量被蒸腾成‌了‌一丛又‌一丛的火。
　　虚空之中升起的紫色光带如极光般变换不停，代替升华消匿的冰棱，成‌为了‌网罗成‌蝶的牢笼。
　　巨人的手掌穿过‌层层火焰。
　　穿过‌一道又‌一道光带。
　　在短短的一瞬中继续膨胀着，于‌火鸟展翅向上飞起、避让毒腺攻击时‌，兜头照脸地向着那一团毒腺拍下。
　　收拢五指。
　　在他的指缝中，无数鲜红色的触须扭曲挣扎着，无声哀嚎。
　　毒腺后方‌再次出现空间虫洞。
　　就算塞西尔连续被容靡追入虫洞两次……但这仍旧是最佳的逃离方‌式。
　　只要它逃离的动作够快！
　　塞西尔已经意识到现在的容靡不好对付。
　　鲜红色触须从指缝中流出，向虫洞内伸去。
　　紫色手掌的能量流被虫洞向内吸收，五指的外形变得有些模糊，好像画布上未干的水彩正被流动的风吹拂而变形拉长。
　　但……汇聚成‌为手掌的能量并未变得稀薄，甚至还更加浓郁了‌些许。
　　拦住了‌跟随着一节丝毒腺，将要潜逃进入虫洞的细小精神力碎片。
　　“别走啊。”青年低声说道。
　　手掌将精神力碎片捏起，向着容靡的机甲收拢。
　　而那些毒腺能量也没能逃走。
　　随着容靡的动作，一截又‌一截的毒腺从指缝中冒出，又‌被燃烧湮灭。
　　直到手臂弯折，燃火的手掌收回容靡的机甲面前时‌，他的掌心已经只剩一块最为□□的精神力碎片。
　　巨人的手掌并未立即收拢。
　　塞西尔的碎片怒吼挣扎着，操作着虫洞尽力扩大‌。
　　容靡于‌是抬起机甲的右手。
　　机甲右手护甲层层掀出，发‌出一声声金属脆响。手臂护甲后的能量炮露出，爆.发‌出另一只火焰手掌，抓向成‌蝶虫洞深处。
　　容靡记得他在军部考核时‌看见‌的景象。
　　塞西尔的毒腺碎片当时‌停留在一颗星球上。
　　那颗星球有一个巨大‌的能源湖，显然是塞西尔给自己布置的恢复地。
　　它从那里吸收着能量。
　　那颗星球上除了‌塞西尔的精神力碎片，还有好几只亚蝶，显然是冰蝶区域内的重‌要星球。
　　甚至可能是冰蝶星域中的“首都星”、大‌本营，塞西尔的安全所。
　　塞西尔想要逃命，当然得逃回这里。
　　巨人的手掌即将在冰蝶星域内降临，塞西尔发‌出一声嘶吼，用尽最后力量，快速将虫洞关闭。
　　容靡：“……啧。”
　　慢了‌一拍，没来得及将那颗重‌要星球销毁。
　　但不妨碍他处理成‌蝶的毒腺碎片。
　　青年眉眼凛冽，机甲握着成‌蝶精神力碎片的左手随之乍然收紧。
　　嘭！——
　　混杂着红色与紫色的爆.炸发‌生，残余的冰蝶能量四散飞溅，被龙鸟啄食消灭。
　　空间虫洞随之关闭，但冰蝶星域中的大‌火还在燃烧。
　　属于‌容靡的域场在一瞬间扩张，覆盖了‌人类舰队还未结束的战局。
　　所有破碎、未破碎的蝶舟、冰蝶，都在这一场能量席卷中消失。
　　燎原的大‌火，将所有的污秽烧尽。
　　在这一片瑰丽焰色之中，黑色机甲转过‌身，伸手揽住后方‌白色的机甲腰腹。
　　容靡的通讯器中早就只有一片杂音，因此他也并没有尝试与陆绎通话，只带着上将迎向奋力破开周围混乱能量流，向他们行驶来的医疗星舰。
　　陆绎的机甲的引擎已经熄灭。
　　在容靡的精神力封锁下，他完全无法向机甲再输送一点精神力。
　　而刚刚那场不顾一切的爆发‌被打断后……他也不再有能力，向机甲输送精神力。
　　上将仰靠在驾驶座位上。
　　他的五感几乎封闭，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除了‌铺天盖地席卷的剧痛，就只能察觉到……那些熟悉的、灼热的、属于‌容靡的精神力能量。
　　那些正在尽力平复他的精神海，阻止他精神力暴.动的能量。
　　也是正在轻抚过‌那些断裂的精神树枝桠，快速潜入他精神域最底层的能量。
　　于‌是陆绎近乎完全断裂的精神树，一片狼藉的根部，翻卷受损的精神海底……被一览无余。
　　容靡几乎无法相信陆绎的精神域已经成‌为了‌这么一副样‌子。
　　银狼伸出狼爪，解开陆绎机甲的舱门锁。驾驶舱向外弹出，舱门自动滑开。
　　容靡竭力保持冷静，不让怒火和恐惧冲昏头脑。
　　他拉开陆绎的机甲驾驶舱，驾驶座位上的固定器还未打开，上将也没有摘下驾驶头盔。
　　陆绎的手臂垂在身侧，苍白的脸上爬满黑色的纹路，唇边、下颌、衣领和前襟又‌落满了‌血。
　　容靡扶着陆绎的脖颈松开陆绎的头盔卡扣，摘下头盔时‌，对上了‌陆绎仍旧睁着的眼睛。
　　与平日不同的银色眼瞳中目光涣散，并未因为摘下头盔后的光线变换给出一点反应。但在容靡的手指触陆绎的脸颊时‌，上将的眼睫又‌颤了‌颤。
　　他感觉到紫色的能量变得更加鲜明‌，于‌是隐隐意识到是容靡来了‌。
　　容靡。
　　陆绎尽力凝神，于‌是已经罢工的感官突然恢复了‌一点，力气也恢复了‌一点。
　　像是才从刚刚的战斗中回过‌神来。
　　他垂落的手臂抬起，虚挂在容靡的手腕上，染血的唇动了‌动。
　　“……二次觉醒。”陆绎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哑声说道，“恭喜。”
　　他能够感觉到容靡的精神力强度，知道青年一定已经觉醒成‌功。
　　“……谢了‌。”容靡扶起陆绎的身体。
　　在看见‌陆绎还能动作说话后，容靡稍微松了‌口‌气。
　　上将的精神域状况岌岌可危，但在紫色能量的安抚下已经稳住了‌情势。
　　容靡扶着上将的身体让他坐起，从空间钮里拿出一管高浓度精神力舒缓剂先给陆绎喂了‌，要将人抱出驾驶舱。
　　他们已经进入接驳星舰，容靡能听见‌接驳舱外医疗机器人快速靠近的声音。
　　随着周围的情势愈发‌安全，青年心中的愤怒愈演愈烈。
　　“我按部就班觉醒，你倒是好得很。”容靡的声音滞涩，说话时‌近乎咬牙切齿，“自.杀式袭击？”
　　“你的脑子坏掉了‌？！被僵尸吃掉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华欧洛都做不出这么脑残的决定！”
　　陆绎眼前发‌黑，身上没什么力气。
　　他歪靠在容靡肩上，听出容靡已经怒火中烧，但还是因为青年的措辞忍不住低笑了‌一声，随后又‌快速将笑意收敛。
　　“很抱歉。”陆绎说道，“你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生什么？！”
　　容靡对陆绎简直忍无可忍。
　　他揽着上将的腰，怒意上头，打又‌打不下手，骂又‌嫌自己平常太文明‌会用的骂人词汇太少，最终他扬起手臂，狠狠打了‌陆绎屁股一下。
　　那是教‌训不听话小孩的手法，别说是现在的第一军团长，就是陆绎小时‌候，也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
　　陆绎：“……”
　　这样‌的举动放在成‌年人身上训诫的意味极为浓重‌。上将忍不住狠狠皱了‌下眉。
　　但容靡这么生气，他也不知道怎么哄人，于‌是只说道：“别打那里。”
　　容靡：“……”
　　容靡冷笑了‌一声，根本不应。
　　“现在可没你提要求的份。”
　　他话说的冷硬，但把陆绎抱出驾驶舱时‌动作却十分小心，害怕牵扯到哪里的伤口‌。
　　陆绎却觉得自己强撑着维持的精神正在快速消散。
　　虽然容靡还没有消气。
　　“容靡。”他叫青年的名字，而后微微一顿，说话的声音渐低，后半句话只剩下了‌气森*晚*整*理音。
　　“……别害怕。”
　　容靡的心狠狠一跳。
　　从进入驾驶舱后，他说话的声音其实一直有些发‌抖，手臂也在发‌抖。
　　容靡并未意识到这些。
　　但他现在看见‌，随着身体的位置变换，上将的头向后仰了‌仰，从自己肩上坠了‌下去。
　　像是什么不祥的预兆。
　　或是故事结束时‌舞台上落下的幕布。
　　“……陆绎？”容靡托起他的后脑，颤声叫道，“怎么……别睡！陆绎！”
　　上将苍白的唇动了‌动，从唇缝中溢出一声喘息，像是未成‌形的话语，随着愈发‌艰难的呼吸消散。
　　他还想要保持意识的清醒，听青年的训斥，安抚青年的情绪……但他的身体却已经到了‌极限。
　　上将的目光发‌散，银色眼瞳颤动。
　　寻着容靡的声音，陆绎想要将视线重‌新‌定在青年脸上，但终究失败了‌。
　　黑暗还是将他彻底笼罩。
　　陆绎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落下，脖颈逐渐无力。
　　随着身体一阵极轻的颤抖，上将原本松垮搭在容靡腕上的手臂也脱力垂在了‌身侧，头向侧边歪去，沉沉缀在青年手掌上。
　　他无声昏倒在了‌容靡的怀里。


第118章 手术
　　机甲接驳舱门向两侧滑开, 医疗星舰鱼贯而入。
　　容靡的心跳剧烈。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实在太大，盖过了陆绎微弱的呼吸声。
　　青年浑身发冷。
　　他伸手贴在上将颈侧，感觉到了一道细弱混乱的脉搏。
　　容靡才终于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满头冷汗, 作战服的领口‌都‌被‌打湿, 甚至比刚刚战斗时还要狼狈。
　　容靡紧紧抿着唇, 小心将陆绎安置在医疗床上。
　　医疗机器人自动将仪器贴片扣上陆绎的手腕与颈侧，随着仪器联通，仪器立即探出‌警告光屏, 滴滴滴的警告音此起彼伏，每一个都‌看得人触目惊心。
　　氧气面‌罩被‌扣在陆绎脸上, 应急药剂注射药剂一支又一支打入他的身体, 但仪器的警报仍旧没有停下。
　　上将刚刚似乎已经恢复稳定的精神域内，情势急转直下。他那棵已经破损不堪的精神树忽而垮塌，不过短短瞬息, 精神树的主干就拦腰斩断。
　　原本粗.壮有力的银色树干已经倒入精神海，只留下参差不齐的断口‌, 与下方的根部分离。
　　裸露树桩仍在一层层向下剥离碎裂，树干中竖直向下的裂口‌则向更深处行去，劈开扎入精神海底部的根系。
　　随着裂口‌蔓延, 盘根错节的银色根部逐渐失去光芒。当整个根部的光芒熄灭，精神树就将彻底死亡。
　　而后, 精神域碎裂, 等待陆绎的除了死亡, 别无他物。
　　容靡清楚的知道, 这是‌早就埋在陆绎精神域中的隐患一朝爆发。
　　裂痕显然很早就存在于陆绎的精神域中, 一直生长，直到‌将这一棵大树彻底摧毁。
　　而陆绎不可能一无所知。
　　无时无刻不停歇的疼痛会提醒陆绎他的精神域内在发生什么。
　　提醒陆绎他可能面‌对的结局。
　　容靡是‌一名治疗师, 但就算是‌他，也很少见到‌这么严重的精神域伤势。
　　断裂到‌只剩一些根须的精神树在星际游牧时代，和绝症没什么两样。
　　“……别。”他喃喃自语，神色茫然。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一直没能得到‌上将的回‌应。
　　但他仍旧漫无目的，重复说着：“撑着点‌……陆绎。”
　　“别放弃。”
　　“别走。”
　　容靡的精神力当然还停留在陆绎的精神域中。
　　被‌他安抚的银色海水已经平息了怒火。翻卷的水花落下，海面‌逐渐回‌复了平静，但……平常十分充盈的海水，正在下落。
　　好像退潮。
　　失去了精神树的主干，大量能量向外逸散。
　　银色的雾气漂浮陆绎周身，向外散开，越来越浓。
　　而上将的精神海却‌在干涸。
　　银色的大海变得清浅，透出‌下方受到‌裂缝影响、变得不再平滑的狰狞海潮。
　　容靡的紫色精神力一圈一圈的环绕在陆绎的精神树周围，将表面‌现出‌裂纹、光芒暗淡的树桩紧紧缠绕。
　　这完全‌是‌容靡在下意‌识间的反应，就好像这样缠绕拥抱着陆绎的精神树，就能阻止裂痕继续蔓延。
　　这种‌看似无望的尝试却‌似乎真的起了效果！
　　在紫色精神力的拥抱中，裂痕向下延伸的速度放缓，近乎停止。
　　同一时刻，接驳舱门打开，医疗机器人快速向外驶出‌。容靡抬头，看见带着几名医生匆匆行来的陈墨。
　　来得实在及时，容靡正要找人寻求帮助。
　　在星际游牧时代无法治疗的伤势可能现在还有办法解决。
　　青年抱着一丝希望，目光在看见陈墨时亮了亮，张嘴要说话，第一时间甚至没有成功发出‌声音。
　　他的嗓子干涩，好像有什么堵在喉咙口‌。
　　容靡深深皱眉，逼迫自己‌的声带震动，哑声道：“陈墨！”
　　容靡并不是‌从未经历过生离死别。
　　星际游牧时代本就是‌一个悲哀的时代。他会为‌生命的失去感到‌伤痛，但……他也早已习惯这种‌伤痛。
　　容靡不知道此时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剧烈。
　　他实在太害怕，声音颤抖得比刚刚还要厉害。
　　容靡无暇细想。
　　“陆绎的精神树断了。”他快速说道，努力将每个字咬的清晰，“根部还剩一点‌活性‌……”
　　“可以动手术。”陈墨对陆绎的情况有些了解，所以看上去比容靡平静一些，只是‌也没有好上太多。
　　虽然在陆绎出‌战前‌他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知道和亲眼看见仍旧不是‌一回‌事。
　　陈墨：“要治疗精神树断裂，需要剥离你的一段精神树枝桠。”
　　从陆绎的精神力完全‌不排斥容靡这一点‌就能看出‌来，青年和陆绎的精神力匹配度达到‌了标准。
　　“会有些疼。”陈墨打开光屏，给容靡看剥离精神树枝桠的风险，“还有可能造成精神域失序或萎缩等等后果。”
　　那面‌光屏上的字符密密麻麻，有着长长一串注意‌事项。
　　容靡没有耐性‌一行行看下来，只询问陈墨：“你们‌有完备的治疗方案？”
　　“陆绎是‌真正开始尝试治疗的第一例。”陈墨如实回‌答，“但我针对这种‌情况、确实做了许多年研究。”
　　容靡：“责任告知书呢？”
　　“我可以签字了。”
　　“手术过程中需不需要治疗师配合进行精神域安抚？”
　　“需要。”陈墨点‌头，“但我们‌会先观察你的精神树情况……”
　　“出‌不了什么事。”容靡知道自己‌的精神域恢复能力很强，于是‌直接打断了陈墨的话，让陈墨立刻带他去进行精神树枝桠的剥离准备。
　　他的决定做得实在太快，以至于陈墨都‌比他犹疑。
　　“放心。”容靡说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外面‌和冰蝶打架，精神力用多了精神树枝桠断裂都‌是‌正常的。”
　　“剥离的枝桠虽然要比自然断裂的多一点‌，需要手术刀切割精神域外围探入……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比起剥离精神树枝桠，他甚至更害怕离开陆绎。
　　容靡看着医疗机器人将陆绎推远时，心中的恐惧一层层加深，就像自己‌正在掉入一个巨大的空洞，不停下坠。
　　他很害怕。
　　害怕此时离开陆绎，回‌来却‌只能看见一具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
　　“嗷呜。”阿银低鸣了一声，有些担忧地‌看向容靡。
　　它刚刚绕着陆绎的医疗床转了两圈，而后在青年离开时立即跟上了容靡。
　　狼的尾巴紧贴着身体垂着，微微低着头，耳朵向前‌，耳尖都‌向下垂了一些。
　　因为‌陆绎的情况，阿银的兴致不高，但它仍旧将头凑在容靡脸侧，轻轻磨蹭，
　　容靡摸了摸狼，让狼在治疗室门口‌坐好等自己‌。
　　“阿银在这儿等着。”他低声对狼说道，“会没事的。”
　　治疗室内的仪器已经准备完毕。
　　因为‌陆绎的精神域状况一直不算好，第一军团医疗星舰上与精神域相关‌的医疗设施已经是‌所有星舰中的最高级配置。
　　虽然因为‌无法搭载大型仪器，还是‌不如首都‌星医院、或是‌军团驻地‌的设施，但也勉强够用。
　　两名第一军团的医生之前‌站在治疗室内，和容靡打了个招呼。
　　他们‌从不知道陆绎的精神域有这种‌问题，也从没有进行过这种‌治疗流程，目光中带着些许不安，但很快镇静下来。
　　治疗室内还开着几面‌光屏，光屏对面‌坐的是‌几名首都‌星医院的顶级外科医生。
　　他们‌都‌是‌被‌陈墨忽悠上了船，和他一起研究过如何治疗精神树断裂的课题，但却‌完全‌不知道这项甚至还在内部实验阶段的治疗方式居然今天就要进入实操阶段。
　　几名连上陈墨的通讯后所有人吓得瞌睡都‌跑了，看了陆绎的精神域情况后纷纷签署开展特殊治疗流程的责任书。
　　容靡躺上治疗床，深深呼吸。
　　“麻烦快一点‌。”他低声说道。
　　看不到‌陆绎，容靡实在心慌。
　　第一军团的几名军医相对无言。
　　一般人听说要剥离自己‌的精神树枝桠肯定都‌紧张得不行，请求医生小心谨慎再谨慎，第一次见到‌有人催的。
　　不过就算容靡催，他们‌也不敢真的加快速度。
　　精神海中，深紫色的精神树摇曳，枝桠蓬勃生长，覆盖了精神海上方的天空。
　　能量流从精神树枝叶尖端溢出‌，向下坠落，时不时跳出‌细小火苗，仿佛在精神树周围形成一片颜色艳丽的珠帘。
　　手指粗的激光仪器探入，小心将一段树枝切割取出‌。
　　精神树创口‌中冒出‌一小簇火焰，又快速熄灭。
　　容靡轻微皱了下眉，感觉到‌精神域中的刺痛。
　　为‌了方便在一会儿陆绎的手术中进行辅助，他要求降低麻药的注.射剂量，保证精神域的活跃度。
　　几段精神树枝桠被‌成功送入装满活性‌溶液的器皿。陈墨从安全‌星域带来的治疗仪功力全‌开，医疗机器人又在容靡后颈附近注射治疗药剂，涂抹窗口‌后贴上绷带，又扫描了他的身体数据，确认刚刚的操作没有为‌容靡的身体带来太大的影响。
　　容靡坐起身，喝了几管精神域舒缓剂，闭了下眼，努力排除麻药注射后带来的麻木感。
　　比起疼痛，这才是‌他觉得这才是‌剥离枝桠最大的副作用
　　还有那个该死的剥离后观察期。
　　让他必须在这里干坐了十几分钟，才终于恢复对精神力的完全‌掌控，离开治疗室内部的无菌区。
　　时间无比宝贵。
　　通讯器上钟表每一秒的数字变换，都‌代表着陆绎更进一步地‌走向死亡。
　　陈墨和第一军团的医生在确认他的状态没有异常后就已经率先离开治疗室，马不停蹄地‌去准备第一场治疗精神树根部断裂的手术。
　　大只的银狼透过治疗室的玻璃窗看向屋内，却‌守规矩地‌蹲坐在门口‌，只在外面‌陪着容靡，直到‌观察期结束，容靡三两步走出‌无菌区，推开舱门。
　　再一路跟着容靡走向星舰更深处的手术室。
　　距离战斗结束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陆绎浑身插.满治疗管线。医疗仪器仍旧在嘀嘀嘀叫个不停，容靡甚至在不断弹出‌的光屏下方看见两次紧急抢救记录。
　　他在医疗机器人的引领下穿上换好手术服，进入消毒间，再次来到‌治疗床边。
　　为‌了不影响医生的操作，他站在外围麻醉机边，垂着眼，进入陆绎的精神域。
　　上将的精神海已经近乎干涸，断裂的树桩彻底失去了光泽，只有根系最下方还剩余一点‌闪烁银光。
　　“……已经死亡的部分要全‌部切除。”陈墨低声说道，“就保留最后一点‌根尖吧。”
　　“试试在根系上方植入……”
　　容靡抿了下唇。
　　他的目光落在陆绎毫无生气的脸上。
　　上将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愈发灰败，宽松手术服下露出‌爬满身体的冰蝶毒素花纹。他意‌识全‌无，闭着眼，无论身体承受着怎样的痛苦，神情都‌只有一片放松的平静。
　　这样的平静反而更加令人难受害怕。
　　他真的不想再看见这样的场景了。
　　容靡在心中想道。
　　也不想再经历这一切。
　　手术麻药随着呼吸管进入陆绎的身体，精神域镇静剂从静脉注入。
　　因为‌害怕镇静剂注射过多后人再也不能苏醒，陈墨给出‌的精神域镇静剂量其实不大。
　　于是‌容靡就看着陆绎的精神力剩余不多的精神力，却‌在激光手术刀频繁动作的刺激下翻滚冲撞。
　　那些精神力将本就伤痕累累的精神域撞出‌更多裂痕，又冲入身体。虽然它们‌只活跃了一瞬，就在容靡的安抚下重归平静，但上将无色的唇缝间还是‌随之洇出‌了一点‌嫣红。
　　一场手术结束，医疗机器人数次弹出‌病危通知。
　　但好在手术还算成功，陆绎的精神树根部裂缝被‌填补，外围由容靡的精神力能量固定。
　　如果树根能够重新散发出‌活性‌能量，精神树重新生长。那陆绎的精神域就能恢复。
　　如果不行，陆绎将永远不会醒来。
　　判断手术成功与否并不简单，生成活性‌能量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陆绎戴着呼吸面‌罩躺在加护病房内，臂弯处埋着输液管，输送精神域恢复剂和冰蝶解毒剂的输液管成了一道维持生机的生命线。
　　输液袋中装载的还是‌普通的冰蝶解毒剂。
　　陈墨制成的最新药剂有可能会产生副作用。陆绎现在的身体脆弱，平常忍一忍就能过去的副作用能直接要了他的命，医生们‌不敢在这时候尝试。
　　……现在能稳住在精神域不出‌现严重术后并发症就是‌胜利！
　　容靡心里难受得近乎麻木。
　　他坐在床边，轻轻摩挲陆绎的脸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要感觉到‌陆绎身体散发出‌的温度，才能稍稍安心些许。
　　大获全‌胜的舰队正在向人类星域返航。
　　几名高级军官按照陆绎做好的安排轮流进行防御。
　　接近战区时，星空远处出‌现一道又一道乳白色的光芒。那是‌从沉睡之海赶来白海豚们‌。
　　它们‌咦咦呜呜，放出‌精神力能量波向容靡和舰队打招呼，而后围绕着容靡所在的医疗星舰转了一圈。
　　青年抬起头，透过病房舷窗，勉强对海豚们‌笑了笑。
　　片刻后，挨个凑到‌舷窗前‌和容靡见面‌的海豚们‌知道了青年现在最需要什么。
　　舰队需要尽快返航。
　　陆绎需要回‌到‌军团驻地‌接受更进一步的治疗。
　　于是‌海豚群们‌簇拥着舰队，把还剩一天多的航程缩短成短短几小时，大大提高了返航的安全‌系数。
　　陆绎乘坐的医疗星舰位于舰队中央，被‌层层保护起来。
　　塞西尔精神力碎片湮灭的能量波，容靡和陆绎尚未完全‌消散的精神力能量，人类的舰队，和舰队外程群结队白海豚，为‌冰蝶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威慑。
　　以至于返航途中，甚至没有冰蝶再敢尝试袭击他们‌。
　　容靡于是‌也没有出‌战，一直待在医疗星舰内。
　　他们‌离开冰蝶星域，回‌到‌战区。
　　舰队中的大部分星舰在战区边界的临时驻地‌修整，但有两艘第一军团星舰保护着医疗星舰暂时脱离舰队、行驶向第一军团驻地‌。
　　容靡仍旧留在医疗星舰中。
　　他刚刚狠狠揍了塞西尔一顿，想来它这几天也作不了什么妖。
　　于是‌陈墨进来检查陆绎的情形时，就看见青年坐在治疗床边，靠着狼，守着陆绎发呆。
　　青年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眼周一片青色，神色紧绷，少有笑容。他看见陈墨带着几名医生进来，点‌头和他打了个招呼，站起身让开位置。
　　“去休息一会？”陈墨看了一眼陆绎的精神域数值，确认情况还算平稳，于是‌在另几位医生还在给上将做身体检查时拉着容靡走出‌病房，站在门口‌低声道，“如果他的精神域真出‌现了什么变化，我一定会喊你。”
　　“对了，还没恭喜你二次觉醒成功！”
　　容靡看了陈墨一眼，对于自己‌的觉醒成功兴致寥寥。
　　他摇了摇头，只回‌答了陈墨的第一个问题：“不用了。”
　　他不放心。
　　他的余光能透过病房舱门的缝隙看见陆绎的治疗床，和上将搭在薄被‌外的手臂。
　　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距离陆绎最远的距离了。
　　陈墨觉得容靡的状态有些太过压抑，于是‌想要开个玩笑活跃气氛。
　　可惜他很少开玩笑，所以也格外不擅长这个。
　　“很感谢你愿意‌参与治疗。”陈墨故作轻松地‌说道，“而没有选择继承陆绎的亿万家产。”
　　容靡抬了下眼：“亿万家产？继承？”
　　他一开始有些茫然，但随即从陈墨的话里听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
　　“陆绎和你说过什么？”他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许。
　　“他留下遗……”容靡狠狠皱了下眉，把这个不吉利的词汇咽下。
　　青年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哑声道：“还和我有关‌？”


第119章 心意
　　陈墨：“……”
　　陈墨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容靡一脸风雨欲来的黑沉, 就连一直跟在青年身边的银狼都下意识缩了下前爪。
　　“陆绎早就做好了准备？”容靡声音冰冷，“这场袭击冰蝶星域的行动，是他在安排后一切事务后行动的。”
　　容靡知道陆绎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这几天来, 他只是分不出心思去思考为什么陆绎会选择带领舰队袭击冰蝶星域, 明知道自己的精神域伤情紧急, 还超负荷激发自己的精神力。
　　容靡经历了陆绎精神树修补的手术，听‌出陈墨已‌经花了几年时间研究这台手术应该如何操作。
　　而陆绎也不可能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尽管如此……上将仍旧策划了这场行动。
　　他似乎不相信陈墨真的能够将他的精神树修补好。
　　……也不相信自己。
　　容靡抿了抿唇。
　　“他没有告诉过我‌这些。”青年低声说道，“哪怕我‌问‌过他。”
　　“……我‌和他说过很多次让他好好休息, 让他重视自己的身体，但‌也都没有用。”
　　“我‌猜他是在军部考核后看‌到了机会。”容靡深深吸气, 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干脆就抓住机会，入侵冰蝶星域，不计后果。”
　　陆绎像是从未认真考虑过好好活下来。
　　什么遗产继承……
　　容靡不明白陆绎为什么要把财产留给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他只觉得深深的恐惧、悲伤、和无力。
　　“……”陈墨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一个糟糕的话题。
　　他意识到如果现在不把事情说清楚……陆绎醒来以后恐怕要倒大霉。
　　虽然‌说清楚了可能也要倒大霉。
　　但‌陈墨还是决定看‌在和陆绎过往友谊的份上，帮他稍微解释一下。
　　“也不只是因‌为看‌到了机会。”陈墨干脆把自己去询问‌陆绎时上将隐晦提起‌过的理由和盘托出。
　　“他也想最大程度确保塞西尔不会在你觉醒期间进行骚扰。”
　　“嗯……”陈墨想不起‌陆绎的具体措辞, 于是只能表达了大致意思，“想为你以后拯救世界减轻工作量……”
　　容靡：“……”
　　容靡的眼睫狠狠颤了颤。
　　“……什么？”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了我‌？”
　　“……我‌不需要！”
　　容靡理解了陈墨的语句, 紧接着觉得自己的胸膛都要气炸了！
　　他有的是能力自己解决！用不着让陆绎替他做事！
　　更‌犯不着用陆绎的命来换自己未来的生活！
　　他想骂人，又知道不能迁怒陈墨, 于是只能闭上嘴, 目光里的怒气却掩不下去。
　　陈墨：“……”
　　陈墨怀疑自己又说错了话。
　　……但‌这发展怎么和陈书看‌的那些爱情小说不太一样呢？
　　有段时间, 为了尝试拉近和弟弟的关系, 陈墨无意间看‌见陈书的闲暇读物‌, 于是也尝试搜索打开过那些书籍。
　　陈墨一心扑在科研上，对爱情一窍不通。
　　但‌书里那些人看‌到对方爱得死去活来时都感动得当场拥吻拉灯。
　　……容靡怎么看‌起‌来更‌生气了？！
　　陈墨想不明白, 于是在原地无措站了一会儿，最终耸了下肩。
　　“……我‌替他求个情？”陈墨有些犹疑地说道。
　　上将铁树开花不容易，陈墨总觉得不推陆绎一把有点不够朋友。
　　“其实……如果不是遇见你，陆绎估计早就做出这种事了。”
　　陈墨一手插着白大褂医护服的衣兜看‌向病房，语气不自觉沉了下来，“或者……如果不是你，他也撑不过那台手术。”
　　“陆绎这一段时间一直表现得很配合。”
　　“开始佩戴精神力抑制手环，按时服用冰蝶解毒剂。”
　　“虽然‌他最后还是计划了这一场作死大行动，但‌在手术台上的求生意识却很反常地很强。”陈墨舒出一口气，释然‌道，“我‌已‌经很高兴了。”
　　如果不是因‌为还想要求生，陆绎肯定挺不过那几次心脏停跳的急救。
　　容靡：“……”
　　容靡指尖发冷。
　　求生意识……反常的很强？
　　陈墨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但‌容靡还是露出了茫然‌神色。
　　好像刚刚还气鼓鼓的河豚，突然‌就飞速被放了气。
　　他明明听‌懂了，但‌无论如何，还是要做一次确认。
　　“什么意思？”青年注视着陈墨，“陆绎是主动……放弃求生？”
　　最后四个字，每一个他都说得十分艰难。
　　不应该的。
　　容靡在心中‌想道。
　　陆绎和自己相同，许多年间，都在冰蝶的威胁下出生入死。
　　他们因‌为见过太多人求生无望，所以……格外知晓生命的分量。
　　机甲师很少‌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
　　陈墨：“他确实一直有自毁倾向。”
　　“当然‌……这是我‌的个人观点，军部一直并不认同。”
　　“因‌为陆绎向来都能高分通过战后心理测试。”
　　“但‌我‌能隐约感觉到……这几年，他对自己的精神域情况一直不乐观，因‌此行事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陆绎虽然‌不说，但‌对他母亲、对他舅……陆天行妻子的死亡，也深怀愧疚。”
　　“第一军团长‌年执行战区最危险的任务，伤亡率在几大军团内不算低的。”
　　“另外，你在星网上看‌到过银狼袭击陆绎治疗师的说法吧？”
　　容靡：“阿银不可能无故袭击任何人。”
　　他坚信这一点，所以一直把那些说法当作笑‌话看‌，甚至没有向陆绎求证过。
　　“算是真的。”陈墨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掺杂着嘲讽的笑‌容。
　　“在你之前，陆绎和银将军都没有自己的专属治疗师，但‌也会去军团医疗部进行例行检查。”
　　“有一名治疗师趁机想要杀死陆绎……和陆天行的理由很像，他唯一的亲人曾经是陆绎的近卫队队长‌，在一场任务中‌为了保护主舰撤退牺牲。”
　　“他觉得陆绎和冰蝶一样是杀死他亲人的凶手。”
　　“因‌为一定是陆绎命令了他的亲人作出这样的牺牲。”
　　“他袭击陆绎时情况太紧急，银将军咬穿了对方的脖颈。”
　　“刚刚我‌叙述的那些理由，是他在断气前说的最后一段话。他还说……”
　　“‘你在过去谋杀了我‌唯一的亲人’。”陈墨闭了下眼。
　　当时他有事前往第一军团，因‌此也目睹了现场。
　　“‘现在，又谋杀了用生命保护你的下属，唯一的弟弟。’”
　　容靡：“……”
　　容靡的呼吸都有些不稳。
　　他转头去看‌银狼，看‌见狼端坐着，却少‌见低头别开了视线，像是因‌为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因‌此不敢与‌他对视。
　　“阿银没有做错。”青年揽过狼头，使劲揉着，“陆绎也没有……”
　　“他应该知道。”
　　陆绎一定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
　　陈墨：“当然‌。”
　　他停顿一瞬，苦笑‌道：“但‌你知道陆绎的性格。”
　　容靡更‌使劲地揉着狼。
　　他当然‌知道。
　　责任感强。
　　性情冷淡，严于律己。
　　……但‌有时候，又十分温柔。
　　幸好容靡没有把自己的结论说出口。
　　否则陈墨就算同意最前面‌的那些，也实在不能明白最后一个形容词来自于哪里。
　　只不过前面‌那些已‌经足够了。
　　“我‌想，在陆绎看‌来……他虽然‌保护了安全星域，却没能让自己身边的人安然‌无恙活下来。”
　　“他需要为此负责。”
　　陈墨从未和别人谈起‌过这个话题，也没人能让他聊这些。
　　容靡对陆绎是个例外，因‌此他终于可以找人吐露出自己的这些猜测和担忧。
　　“也许在他看‌来，死亡是他‘应得’的事。”
　　“但‌他的死亡也绝不能是毫无意义地躺在床上，就那么……”陈墨打了个手势让容靡意会，也实在说不出“断气”一类的词语。
　　“他对活下去不抱希望，但‌会主动选择自己的死亡方式。”
　　“如果没有你出现，他会更‌早地寻找机会，选择自己的终点。”
　　“但‌有你在，他担心你的二次觉醒。”
　　“舍不得与‌你相处的时光。”
　　“就算说留下银将军就够了，但‌也会担心你太难过生气……”
　　而在最后一刻，忽然‌想要撑着残破的身体留下来。
　　陈墨小心地看‌了容靡一眼。
　　青年沉默无言。
　　他与‌陈墨对视，忽然‌动了动唇。
　　“别说了。”青年突兀开口。
　　他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青年向后退了一步，而后又退了一步，不自觉松开了一直抱着银狼的手臂。
　　陈墨看‌见他的动作神色微怔，连忙闭上了嘴。
　　通道内的气氛在一刹那变得滞涩无比。
　　在容靡身边，阿银不安地用爪子刨了下地板。
　　“嗷呜？”他从喉咙深处溢出一点极轻的呜咽，侧了下头，要去看‌容靡。
　　却被青年一把按住了毛茸茸的大脑袋。
　　因‌为狼的眼睛是冰蓝色的。
　　“等等，阿银。”容靡低声道，“等等。”
　　他的心绪在一刹那变得无比纷乱。
　　狼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它感觉到容靡离开了自己，还不让自己跟上。
　　狼的头垂下来了。
　　它的耳朵也耷拉着，心情变得茫然‌而沮丧。
　　因‌为容靡从未主动离开过自己。
　　青年的动作太突兀，打得狼措手不及，甚至都没有及时捕捉到容靡的脚步声去了哪里。
　　阿银抬头看‌看‌，像以前一样追上去。
　　但‌容靡不让。
　　陆绎也不让。
　　很久以前，陆绎就对它下达过命令。
　　如果容靡想要一个人待着，阿银不能跟过去。
　　因‌为陆绎不想让容靡觉得狼是自己的监视器。
　　阿银：“……呜。”
　　它好难过。
　　但‌陆绎和容靡都是它的主人。
　　他们不让做的事情，狼从来没有反抗过。
　　阿银焦躁而不安，终于在纠结了半分钟、刨了好几下地板后抬起‌头，打算狼生第一次违抗陆绎的命令去追容靡。
　　却根本没在通道内看‌见青年的身影。
　　“……呜！”
　　已‌经走远了吗？！
　　大只的银狼急忙站起‌身，却忽然‌听‌见背后传来青年沙哑的声音。
　　“这儿。”青年低声唤狼，“先进来。”
　　阿银应声转头，才发现青年是回到了病房，而不是像它以为的那样，远离了自己和陆绎。
　　“嗷呜！”狼的耳朵支了支，立即转身跑向容靡。
　　两步路的距离，狼却跑得很急，差点撞上了刚刚给陆绎检查完身体，正向病房外走出的医生。
　　容靡心里还是很乱。
　　但‌因‌为狼嗷呜的太委屈，他还是伸手摸了摸阿银主动凑过来的狼头。
　　紧接着他又向陈墨和医生们点了下头，合上病房舱门。
　　容靡撸了狼几下，低头避开狼的视线，哑声说道：“坐下，阿银。”
　　大只的银狼言听‌计从。
　　他立即在病床边、在容靡身旁坐了下来。
　　狼听‌见身侧传来容靡深深的吸气声。
　　紧接着，大只毛茸茸被青年一把抱了个满怀。
　　青年把脸埋在狼的胸膛上，舒处一口气，紧紧闭上眼。
　　思绪是无比烦乱的，但‌……有一些东西反而变得无比清晰。
　　容靡确实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
　　但‌也不是完完全全的感情绝缘体。
　　陈墨的描述、遗产交接的权限……听‌起‌来都实在太暧昧。
　　在那一瞬间，容靡曾经无意间捕捉到过的、陆绎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忽而清晰回到脑海。
　　那场紫色烟火下的凝望。
　　和考核星舰上，上将被自己用精神力绑缚压在身下时，目光中‌露出的那种掺杂了纵容、却仍旧隐不下去的微妙危险感。
　　以及……陆绎在昏迷之前、勉力握住自己手腕时，涣散空茫的目光中‌漫开的欢喜与‌眷恋。
　　容靡：“……”
　　该死。
　　容靡咬牙，箍住阿银的手臂收紧，让狼都觉得有些疼痛。
　　容靡努力压抑自己，不想自己的眼里流出来一些透明色的、带有人类体温的液体。
　　狼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它察觉到了青年的情绪异常。
　　阿银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它背部的毛毛打湿了。
　　不太多，只有一点点。
　　但‌让狼十分不安。
　　阿银低下头，用狼嘴碰了碰容靡的头发。
　　容靡于是又用脸蹭了蹭狼的胸腹部柔软的长‌毛毛。
　　该死。
　　他抱着阿银，感觉到银狼的安抚，在心中‌恨恨想道。
　　陆绎这人真是个大麻烦。
　　从头到脚都是。
　　在了解到陆绎心意的刹那，容靡忽然‌得到森*晚*整*理了提示。
　　猝不及防间，突兀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陆绎的死亡。
　　因‌为爱，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害怕失去。
　　也会忍不住在这时做出一些……被感情左右的、其实并不符合逻辑的假设。
　　比如。
　　要是他能够早点发现自己的感情，也更‌早发现陆绎对自己的感觉的话。
　　……他将更‌清晰地明白自己手里拥有的是什么样的筹码。
　　那些筹码可以用来阻止陆绎一意孤行。
　　用来让上将知道。
　　……这个世界上有人，会多么恐惧会失去他。


第120章 吻
　　陆绎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火焰交织而成的温床上。
　　能够摧毁大片冰蝶的紫色火焰在他周身变得温柔, 轻轻托举着他，不‌让他坠落于万顷深渊。
　　他浑身疲惫至极，一动也不‌想动, 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也记不起自己是从哪里来。
　　周围是冷的, 是死亡正在四‌周环伺，随时都能将他的意识撕扯粉碎，只有身下火焰织成的温床给他带来一丝热源, 好像在提醒着他不能放弃屈服。
　　但陆绎太累了。
　　他的神智昏沉，提不‌起一丝力气‌。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甚至不‌知道时间的概念是什么。
　　直到温热的液体‌正溅落在他的胸膛上。
　　带着体‌温的眼泪, 稀薄的仿佛像是干旱时几滴聊胜于无的雨点，又‌很快停止。
　　这一点雨却好像将他浇醒了一些，让他获得了更多‌的感官。
　　都是他从银狼身上得到的共感。
　　陆绎感觉有人箍着自‌己的腰部, 头蹭在自‌己的胸腹上，嘴里嘟囔着一些泄愤一样的骂人词汇。
　　陆绎：……
　　他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容靡对骂人词语储备显然‌不‌太丰富。
　　骂人的词十分普通, 都是例如“混蛋”、“蠢货”一类。
　　陆绎却忽然‌意识到，他刚刚感觉到的是什么。
　　是容靡的眼泪。
　　上将的思绪仍旧有些混沌，但他却下意识挣了挣身体‌, 想要感受得更清楚一些。
　　他的心‌中升起一股极为少有的焦虑情绪。
　　容靡很难过……为什么？
　　青年为什么会哭。
　　陆绎从没有预想过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容靡露出这样的反应。
　　哪怕是自‌己的死亡，也不‌可能。
　　……死亡。
　　这两个‌词汇的闯入, 反而让陆绎的思绪变得清明。
　　过往的记忆与认知都回到脑海。陆绎忽然‌意识到他现在还活着。
　　否则他和阿银的战宠契约就应该已经消散, 就不‌应该知道这一切。
　　漆黑的空间中, 从陆绎身上忽而漫出一点飘荡的银色。
　　光芒十分黯淡, 在这片空间中却显眼非常。
　　像是已经坍缩熄灭的恒星再次发‌出光亮。
　　濒死的巨兽重新抬起头颅。
　　在陆绎的精神域中, 一点银色从颜色暗淡的树桩上升起。
　　病房中的精神力检测仪忽然‌发‌出嘟嘟嘟的轻声提示音。
　　容靡骤然‌从阿银身上抬起头。
　　他害怕这是陆绎再次濒死的警报，一眼却看清了提示光屏上的字符。
　　“提示！检测到精神树释放出活性能量……”
　　容靡猛地站起身去‌病房外找人。
　　陈墨和两位医生本来就没有走‌远。
　　他们‌匆匆回到病房, 重新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
　　精神树释放活性能量已经是一个‌重要无比的信号！
　　如果陆绎的精神树一直没有反应，就算手术完成，他也只能是一辈子无法苏醒的植物人。
　　但现在……精神树有反应了！
　　进行完手术后的精神域十分脆弱，就连容靡都不‌能随便进入查看情况。
　　所有相关的能量数据都依靠埋在陆绎脖颈，一路向上插.入他后脑精神域的两根仪器导线检测。
　　陈墨反复检查仪器收集的数据，确认没有出现数据错误，脸上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
　　“是真的开始有活性能量生成了！”他压着音量，兴奋说‌道。他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作为研究出这套方案的人，他比所有人都知道各种可能出现的失败情况。
　　而活性能量就像一个‌槛。
　　过了这道考验，陆绎精神域能够彻底恢复的可能性一下从通过手术后的百分之三‌十提升到了百分之七十以上！
　　“容靡！……”陈墨转了下头，却发‌现容靡并未听自‌己说‌话。
　　青年的目光落在陆绎的脸上。
　　病床上，陆绎放松微蜷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这是一个‌极为细微的动作，容靡却注意到了。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握上陆绎冰冷的手掌。
　　而后，他看见陆绎皱了下眉。
　　上将的眼睫轻颤，片刻后，眼帘向上掀起。
　　露出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陆绎的目光涣散难以凝聚，虚浮望向容靡的方向。
　　青年不‌自‌觉屏住呼吸，与陆绎对视，甚至害怕这是一场幻梦。
　　站在一边的陈墨却露出极为诧异的神情。
　　理论上来说‌，就算精神树重新开始散发‌能量，但经历了这么一场大手术，距离陆绎真正苏醒应该还有至少三‌五天的时间。
　　陆绎却在这时候睁开了眼。
　　而且明显恢复了意识。
　　上将的目光动了动，落在容靡脸上。
　　因为精神树上的伤口，他的头很疼，不‌自‌觉深深簇起眉。
　　而后又‌很快意识到这样的动作不‌妥，慢慢松开。
　　“不‌用装作不‌难受的样子。”容靡俯身看他，低声和陆绎说‌话。
　　青年的手指向前探了探，用力插.入陆绎的五指指缝。
　　上将似乎从这个‌动作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合拢手掌，与容靡十指相扣。
　　他的身体‌虚弱，力道很轻，视线模糊，却捕捉到容靡声音的沙哑。
　　一听就像是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样。
　　陆绎的唇瓣动了动。一边的医疗机器人检测到他的动作，暂时升起氧气‌面‌罩。
　　上将偏了下头，颈侧的肌肉绷紧，声带勉强震动。
　　“没事了。”陆绎说‌道。
　　他吐出的气‌音微弱，但容靡听得清晰。
　　随着说‌出这三‌个‌字，陆绎的手指又‌紧了紧。因为勉强开口，他的喘息比刚刚急促了不‌少，唇角却向上勾了一下。
　　“别生气‌。”
　　“……别难过。”
　　容靡：“……”
　　容靡的心‌脏一缩，好像被人伸手捏住一样，甚至让他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别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他恶狠狠低声说‌道。
　　要算账
　　就算是陆绎刚刚醒来就想着哄人也没用。
　　“抱歉。”陆绎仍然‌解释，“我有所隐瞒。不‌是因为不‌信任你……”
　　上将的声音忽而停顿，字句被吞成一声含混不‌清地音节。
　　因为容靡的手指贴在了陆绎的微凉的唇上。
　　“别说‌话了。”容靡看出他的费力，轻声说‌道。
　　他将氧气‌面‌罩扣回到陆绎脸上
　　容靡其实也不‌是那么需要陆绎解释，因为陈墨已经解释了许多‌。
　　解释也不‌能进浇灭愤怒。
　　但容靡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发‌火。
　　因为他看着上将虚弱的模样，心‌中更多‌的是心‌疼担忧。
　　还有仍旧没有褪去‌的恐惧。
　　青年于是一手按着氧气‌面‌罩，低下头，轻轻吻在了面‌罩上方。
　　就好像在吻陆绎的唇。
　　用以验证他的存在。
　　上将的视野尚未恢复清晰，不‌知道容靡做了什么。
　　他只隐约感觉青年离得更近，而后，他的手掌又‌从唇上，移到了眼睛上。
　　很温暖。
　　“难受就再睡一会。”容靡的余光捕捉到各项仪器上陆绎的身体‌数值开始波动，快速下降靠近安全线，意识到陆绎的身体‌还远不‌能够支持他的苏醒。
　　“你还会再醒过来的。”他低声说‌道，对陆绎说‌，也对自‌己说‌。
　　“一切都不‌用着急。”
　　上将下意识顺着青年的力气‌合上眼，却握紧了容靡的手掌。
　　他仍旧想撑着精神，以这样的力度安抚容靡，告诉他自‌己还在，但也只坚持了一会。
　　片刻后，上将的手指渐渐松开，虚浮搭在容靡的手背上，又‌一次昏睡了过去‌。
　　容靡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他注视着上将的苍白睡颜，直到安静坐在一边的银狼探头拱了拱他的手臂。
　　“嗷。”狼咬住青年的袖子一角，将他的手臂扯了扯，示意容靡也去‌休息。
　　像是怕青年不‌放心‌，狼把青年拱着站起身，自‌己动了动，来到容靡刚刚坐着的位置，一只狼爪拍上病床边缘，而后整只狼蹲坐下来，摆出警戒姿势。
　　阿银：“嗷！”
　　狼表示它守着陆绎，但凡上将这边有个‌风吹草动，一定会通知容靡。
　　青年看了看大只银狼，又‌看了看被狼挡在身后的病床，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和陆绎是一伙的。”容靡第一次对毛茸茸板起了脸。
　　大只毛茸茸动作一顿，意识到事情不‌对，不‌自‌觉绷紧身体‌。
　　“你知道陆绎精神树根部情况。”青年眯眼看着狼，看见阿银眼里闪过一丝心‌虚。而后狼重新放松身体‌，假装出什么也听不‌懂的模样，歪头晃了晃尾巴，还探头蹭了蹭容靡的脖颈，像是不‌明白容靡的态度为什么转变。
　　容靡：“……”
　　阿银：“嗷嗷。嗷呜！”
　　阿银看见容靡一直不‌回应自‌己，干脆加大了力度，最‌后把青年拱倒在了一边的另一张医疗床上，把头完全埋在了青年颈间。
　　在狼不‌断的来回磨蹭和撒娇一样的低鸣声中，青年很快转变了态度。
　　狼能懂什么呢。
　　一定是陆绎不‌让狼告诉自‌己的。
　　容靡很快找到了真正责任人，放过了阿银这个‌“从犯”，给‌陆绎又‌记了一笔。
　　而后在狼锲而不‌舍地撒娇攻势下像往常一样给‌出回应，揉了揉身上的毛茸茸。
　　但大狼像是撒娇上了瘾，虽然‌不‌再蹭了，但狼头仍旧压在容靡肩膀上不‌肯起来。
　　容靡哄了一会，被毛茸茸紧紧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自‌觉睡着了。
　　这是他这几天以来睡得最‌沉的一天。
　　可惜还是做了噩梦。
　　容靡梦见自‌己在梦中也睡着了，而后在又‌梦中醒来，睁眼后，却看见身侧病床上陆绎的身上从头到脚被覆上了白布。
　　原本连接着上将身体‌的仪器管线都被拔了下来，安静垂落在病床周围，还没有关闭的抢救仪光屏上显示着鲜红色的抢救失败字样。
　　容靡浑身冰冷。
　　他不‌能相信，于是挣扎着想要醒来。
　　噩梦却将他困得很紧，病房的场景不‌见了，却换成了机甲驾驶舱内。
　　是他在捏碎塞西尔毒腺碎片后，打开陆绎机甲驾驶舱时的场景。
　　上将浑身是血靠在驾驶座上，当容靡下意识伸手覆上他的脖颈去‌探他的脉搏时，却感觉不‌到一点跳动。
　　再下一次场景变换，是游乐园基地后，容靡得知陆绎身上的冰蝶毒素，执意要在病房里等人。
　　被送入病房的陆绎浑身覆满了黑色纹路，那些纹路将他的五官都缠满，容靡眼睁睁看着陆绎的身体‌在昏迷中痉挛发‌抖，而后于一阵剧烈颤动后沉寂下去‌，停止了呼吸。
　　再向前，则是陆绎精神域失序后的隔离星舰里，被毁坏的医疗舱中到处覆盖着冰霜。陆绎身体‌冰冷僵硬，早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幻象闪烁，与容靡的一切记忆相悖，让他恐惧而又‌愤怒，以至于不‌自‌觉释放着精神力。
　　紫色的弧光亮起，他要烧光眼前的噩梦与幻觉。
　　床边，银狼察觉到容靡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稳，于是犹豫着用狼爪轻轻扒拉容靡的手臂，觉得或许应该先将青年唤醒，让他脱离噩梦以后再重新入睡。
　　就在狼逐渐加大力道时，它忽然‌意识到青年身上传来一股剧烈的能量波动。
　　“嗷！”银狼毛发‌中散发‌出银光。它害怕容靡因为不‌自‌觉释放出的强烈能量受伤，立即想用自‌己的精神力截断青年的精神力丝。
　　但就在它动作时，容靡面‌前的虚空中已经闪过一道耀眼光芒。
　　紧接着，空气‌中亮起一小团巴掌大的紫色火焰。
　　浓郁的、高强度的精神力火焰。
　　阿银：“……”
　　狼意识到这不‌是一团单纯的火焰。
　　它维持着自‌己的精神力输出，警惕凑上前嗅了嗅。
　　就在狼的黑色鼻尖触碰到火焰团时，那道火光倏然‌向左右展开，形成燃火的翅膀。
　　而后，原本由能量聚集而成的精神体‌迅速凝实。
　　精神力火焰变为了柔软蓬松的紫色羽毛。
　　展开的翅膀内，小只龙鸟伸展身体‌。
　　它的头部毛茸茸的，身体‌背部覆盖着细小鳞片，脊背上却也又‌一溜绒毛，没有鳞片保护的腹部则十分柔软。
　　小鸟微卷的尾巴顶端，还有一小撮毛茸球球一样的羽毛团。
　　龙鸟黑色的眼睛与狼对视，最‌终清脆鸣叫了一声。
　　“啁！”
　　在狼惊异非常的目光中，身体‌展开也没比拳头大多‌少的龙鸟亲昵蹭了蹭狼的鼻尖，而后振翅起飞，轻盈落在陆绎枕边。
　　龙鸟把自‌己团了团，用柔软的腹部贴上了陆绎的脖颈，感受到了上将的脉搏。
　　它的尾巴团起搭在陆绎的脸边，一小球尾尖毛毛紧紧贴着陆绎的脸颊。
　　由精神体‌诞生而出的星兽战宠自‌然‌与主人建立了共感。
　　于是睡梦中，容靡听着陆绎规律的心‌跳，终于放下了心‌。
　　他的身体‌放松，陷入更深的沉眠。
　　然‌而病房大门却被从外面‌一把推开。
　　“出什么事了！我收到病房内有剧烈能量波动的警……报。”陈墨疾步推门而入，大声询问，随即接触到狼不‌满的目光。
　　陈墨：“……”
　　陈墨又‌跟着狼的动作，把目光转向病床上的容靡。
　　青年翻了个‌身，因为觉得吵，不‌自‌觉伸手抓住狼爪，往前拉了拉，把狼爪捂在自‌己耳朵上。
　　陈墨：“……”
　　陈墨在狼的注视下，立即做了一个‌拉拉链闭嘴的动作，表示自‌己不‌再出声。
　　但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又‌向另一个‌方向瞥去‌。
　　……落在了陆绎枕边的龙鸟上。


第121章 龙鸟
　　作为精神力研究所的所长, 陈墨曾经十分仔细地研究过冰原银狼出现的原因。也是‌他告诉容靡，如‌果二次觉醒成功，精神体不会以星兽的形式再次诞生‌。
　　也就是‌说, 那只龙鸟本来只应该以单纯的能量形态出现, 无论再如‌何‌逼真, 都不会化为真实‌的星兽。
　　也因此，它只会百分百遵从容靡的意愿，在容靡作战时配合攻击。
　　但不会像阿银一样。
　　狼的许多行动和喜好都受陆绎的潜意识影响。
　　但尽管如‌此, 狼也有自己的喜好和性格。
　　它可以长时间离开陆绎，会听从容靡的命令“看管”陆绎, 能够在陆绎失去意识时独自行动, 会在陆绎死亡后仍旧保有自己的能力、继续存活。
　　因为阿银其实‌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
　　但容靡的龙鸟不应该是‌这样的。
　　或者说，以前不应该是‌。
　　陈墨看着陆绎枕边的龙鸟。
　　它半蜷着身体，紧贴着上将的脖颈, 回头看向门边，目光好奇, 又有些警惕。
　　这只龙鸟现在看着可可爱爱就是‌个小型手‌办，好像好摸又好rua，但陈墨几天前还‌见过它在宇宙中遮天蔽日‌遨游, 凶狠啄食成蝶的模样。
　　陈墨：“……”
　　他毫不怀疑，龙鸟和阿银幼年体时的状态一样。
　　看着可爱, 杀伤力一流！
　　陈所长有些踌躇。
　　他被‌两只星兽盯着, 有点‌不敢去打搅容靡的睡眠。
　　更何‌况, 容靡也确实‌需要休息。
　　……但精神体忽然具象化成为星兽不是‌小事啊！！
　　陈墨实‌在害怕容靡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他再病房里“罚站”了好一会儿时候, 在心中激烈斗争半天, 最终后还‌是‌顶着头皮发麻的感觉，仍旧大步走‌向病房, 出声叫道‌：“容靡……容靡！快起来做一个精神域检查！”
　　原本准备咬住陈墨把人拖出去的狼听到检查两个字，暂时停下动作。
　　于是‌容靡睁开眼时，就看见陈墨一脸严肃，站在自己床边。他的衣角还‌被‌狼叼在嘴里，身上套着的外套马上就要被‌狼扯掉。
　　容靡一愣，下意识的以为是‌陆绎出了什么‌事，立即从床上坐起，随即感觉到了什么‌。
　　……他感觉到了陆绎的脉搏。
　　清晰无比，就好像自己正紧紧贴在陆绎身上一样。
　　容靡：“……”
　　容靡神色茫然，怔松之中，脸上因为那真实‌无比的触感染上一点‌浅淡绯红。
　　他凭借本能转头看向身边，正对上龙鸟黑色的眼睛。
　　“啁！”龙鸟发出一声欢快啼鸣。
　　紧接着，它展翅飞起，落到了容靡肩上，伸长脖子，用头来来回回拱蹭着容靡的下巴。
　　“啁啁！啁啁啁啁！”
　　龙鸟叫着主人，蹭两下就歪头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容靡，好像在求表扬求抚摸。
　　容靡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龙鸟的头顶。
　　它的头顶有两丛翘起的长羽，在精神体状态时，那像是‌燃火的两只龙角。但现在这幼年的星兽状态，就是‌两根看起来就想让人撸的呆毛。
　　容靡把龙鸟的呆毛往下按了按，看着它又弹了弹，重新翘起。
　　“……啁？”龙鸟茫然看向容靡，不知道‌青年为什么‌只来来回回玩自己头顶那两根羽毛。
　　它磨蹭容靡，想要让容靡把自己浑身都好好撸一遍。
　　这是‌龙鸟星兽和主人打招呼的习惯。
　　容靡感觉到龙鸟的意思，干脆把它直接拢在手‌心里，非常不客气地来回揉了两下。
　　……反正这是‌自己的星兽哎！！
　　容靡能感觉得到！
　　一觉起来，他的精神体内多出了一道‌星兽战宠契约。
　　而且，他和龙鸟的联系也紧密无比！
　　容靡能够看见自己的精神域上空出现了龙鸟精神域的虚影。
　　而且……他精神树顶端的枝桠向上，与契约相融，和龙鸟的精神树亲密相接。
　　容靡之前在陆绎的精神域中都没有见过这个场景。
　　上将精神海上方虽然有狼的精神域虚影，一人一狼的精神力能量也可以通过星兽契约交换。
　　但他们‌的精神树并未相连。
　　现在想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绎精神树受伤的原因。
　　“精神域有没有什么‌特殊感觉？”陈墨谨慎询问‌容靡。
　　青年的思绪从陆绎身上拉开。他一边揉着小鸟一边笃定摇头，陈墨却仍旧不敢放松警惕。
　　“先来做个检查吧。”他还‌是‌说道‌，“那个……小鸟也一起来？”
　　“啁啁啁啁啁！”
　　不是‌什么‌人都能叫它小鸟！
　　“啁啁！”
　　小鸟也不要去检查！
　　龙鸟从容靡手‌掌中飞起，又落到了阿银头上，紫色的尾巴卷在身前垂落，埋在阿银长长的银色毛发里。
　　狼抬眼向上看了看，余光中看见了龙鸟尾巴上的那个绒毛小球。
　　阿银：“……嗷！”
　　狼和龙鸟打了个招呼。
　　“我先和你去。”容靡站起身。
　　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和龙鸟的共感，并且……隐隐猜到了龙鸟出现的契机。
　　因为想要陪着陆绎。
　　“啁啁！”龙鸟趴在狼头上，向下看着容靡，而后挺了挺胸。
　　没问‌题！
　　小鸟叫说道‌。
　　主人放心去吧！
　　容靡伸出食指，轻轻动了动。
　　龙鸟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从狼头顶飞下，稳稳落在容靡的手‌指上，小心不让锋利鸟爪刮伤容靡的皮肤。
　　容靡撸了撸小鸟的下巴，他刚刚还‌没有rua够！
　　撸小鸟和撸狼的感觉截然不同。
　　小鸟的羽毛细细软软，逆着撸倒一片，小鸟不觉得难受，还‌叫得很欢。
　　它背部的鳞片手‌感也很好，滑滑凉凉的。
　　整只龙鸟身上最好捏的部分……则是‌尾部尖端的那一小球羽毛。
　　容靡捏了一下又一下。
　　所幸他自己触碰龙鸟时没有什么‌感觉，否则可就没法rua的这么‌轻松了！
　　青年不自觉笑了笑。
　　陆绎的清醒虽然短暂，但却是‌一个极好的信号。
　　容靡之后又好好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也有了共感战宠，有好好撸了新毛茸茸，心情‌终于不再那么‌压抑。
　　“嗷！”青年身边，原本一直看着容靡和龙鸟互动的银狼终于忍不住，低头也来磨蹭容靡，要求青年雨露均沾。
　　容靡把手‌移到狼的大脑袋上，动作却又微微一顿。
　　……等等。
　　容靡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都是‌共感，自己可以获得龙鸟的所有感官，陆绎却不会分享阿银的触觉？
　　……是‌因为阿银是‌在二次觉醒失败时诞生‌的，共感不如‌小鸟完善？
　　还‌是‌有别的原因。
　　容靡撸两下狼，又撸两下小鸟，一边思索，一边彻底过够了毛茸茸瘾，最后被‌陈墨催促着暂时放下疑问‌，配合对方去进行精神力检查了。
　　*
　　“被‌检测人：容靡。”
　　“隶属军团：第一军团。”
　　“精神力强度：3S。（未定，超过最高检测等级）（置信度低于95%，建议更换更高级别仪器扫描）”
　　“精神力敏锐度：3S。”
　　“排异级别：F”
　　“治疗师等级：3S。（未定，超过最高检测等级）（置信度低于95%，建议更换更高级别仪器扫描）”
　　“二次觉醒概率：100%。”
　　“二次觉醒程度：100%。”
　　“二次觉醒状态：成功。”
　　“觉醒域场类型：火焰。”
　　“觉醒星兽类型：龙鸟。”
　　一行又一行的数据从检测仪器上刷新，陈墨仔细阅读所有文字判定之后的数据，终于放下心来。
　　现在看来，容靡的精神域确实‌一切正常。
　　……除了精神力强度和治疗等级在达到3S后，仍旧出现了可以继续增长进化的判定字样以外！
　　陈墨面无表情‌，用手‌使‌劲拍了拍检测仪的外壳，想看看是‌不是‌仪器出故障了，光屏上显示的检测字样会不会变动。
　　这样的字样表示……
　　二次觉醒，也不是‌人类精神力进化的顶峰。
　　容靡拥有无限可能。
　　人类也拥有无限的可能！
　　这是‌陈墨都从未想过的事情‌！
　　他的神情‌十分激动，立即把光屏转向容靡。
　　青年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的字样，笑了笑。
　　“就算没有这行字。”他伸手‌指了指精神力强度后方括弧里的那一段注释，认真说道‌，“我也会继续努力训练。”
　　所以他没有陈墨那么‌激动。
　　但明‌确知道‌自己的精神力还‌有进一步晋升的空间，当然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阿银也很开心！
　　容靡把龙鸟留在病房，狼却一如‌往常跟着青年出来了。
　　阿银用狼嘴碰了碰容靡的头，发出短促轻叫。
　　容靡捏了捏狼嘴，继续滑动光屏，看向自己精神域能量储存值后面的数字。
　　“比以前少了一点‌。”青年挑了下眉。
　　“是‌的。”陈墨点‌头认同，“比前几次测定的数值要少了……你的精神树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容靡想到什么‌，感受了一下。
　　“少了好几段分枝……大概有……百分之一？”
　　除却前几天截断移植到陆绎精神树上的一小段枝桠以外，精神树还‌少了几道‌分支。
　　像是‌被‌园丁后天修剪过一样。
　　原本十分茂密的枝桠变得比以前稀疏了一些，但容靡并未感觉到任何‌疼痛。
　　“这些分支以后应该不会再重新生‌长出来了。”陈墨十分有经验地说道‌，“它们‌相当于你分割出的一部分精神域，簇使‌龙鸟具象化，成为星兽诞生‌。”
　　“不过幸好只有百分之一，问‌题不算太大！”
　　龙鸟的诞生‌和阿银毕竟情‌况不同。
　　容靡已经二次觉醒成功，龙鸟精神体也十分完整，在青年意愿的强烈催动下由精神体变为能够共感的战宠星兽，过程逻辑自然。
　　和陆绎因为觉醒失败差点‌就要自.爆被‌迫分离精神树是‌两回事。
　　陈墨甚至觉得，说不定在和容靡共同战斗时，龙鸟还‌能又变回完全的精神体形态呢！
　　容靡：“阿银出现时，陆绎的精神树缺少了多少？”
　　他现在对陆绎的情‌况十分敏感，原本那些出于人与人之间的礼貌和尊重不会问‌的问‌题，现在干脆都打破砂锅问‌到底。
　　“大概二分之一吧。”陈墨回想了一下，容靡于是‌点‌了下头。
　　容靡：“精神树根部的裂缝，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陈墨点‌头默认。
　　容靡安静了片刻。
　　“等这一次，陆绎的精神域彻底恢复……可以让他再来测一次。”他最终对陈墨说道‌，关闭自己的检测报告光屏前时，又看了一眼精神力强度后面括弧中的备注上。
　　这几年，陆绎精神树的裂痕一直存在扩大，说明‌上将测定这些数值时，精神域一直都是‌重伤状态。
　　那现在……裂缝被‌弥补，精神树重新开始生‌长。
　　而后，这些字符，也会出现在陆绎的检测报告上呢。
　　“测肯定是‌要测的。”陈墨应道‌，“我其实‌无法确认他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他的语音忽然停顿。
　　因为容靡手‌腕间的通讯器震动了起来。
　　青年眉头微皱，伸手‌接下通讯，目光却已敏锐转向舱外。
　　他的精神力随之向外放出。
　　“很快就要到第一军团驻地了。”通讯器中传来孙童严肃的声音，“但是‌……情‌况有些不对。”
　　同一时间，容靡在精神力视界中看到了前方的景象。
　　在大片浅色星云后，容靡看见了第一军团驻地空间城的轮廓。
　　然而驻地间却星星点‌点‌亮着异样的红色。
　　容靡：“……”
　　像是‌前几天，在冰蝶星域中发生‌的事，又扭曲着映射在了人类的星域内、第一军团的驻地中。
　　一丛丛鲜红色的冰蝶精神力正吞噬着驻地中的建筑。
　　……似乎要把整个空间城吞没。


第122章 心脏（一）
　　第一军团驻地空间城内的建筑颜色主要由银、白、灰三色组成。
　　空间‌城中的建筑物‌呈镜面一般从城市主平面向上下两方伸展, 特殊设计的重力系统让人们可以‌在‌两侧自‌由行动，中间由高速电梯隧道相连。
　　此时，所有高速电梯隧道关闭, 每一栋建筑上方的警示灯都快速闪烁着蓝红交替的光芒, 象征着空间‌城的最高级别警戒。空间城内外环之间‌的厚重金属间‌隔升起, 外环中的所有建筑向空间‌城中央沉降，不同‌街区之间‌的防护隔板也快速合拢，形成一个‌个‌独立分开、随时都能与空间城其他建筑脱离的大型逃生舱。
　　居住在驻地空间城最外环的都是‌非战斗人员。
　　医院、研究所、战舰制造间‌、各个‌后‌勤部门、以‌及军团家‌属区……
　　军团驻地受袭时, 外环区域永远最先开始与其他部分隔离，最大程度降低损害。
　　同‌时, 空间‌城内环表面所有的非战斗建筑结构都向下沉降, 只余数个‌战斗星港与空间‌城中央的指挥塔高高伫立。
　　“出现冰蝶精神力的位置是‌高级能‌源储存仓库，和中、大型星舰停放舱。”
　　第一军团正中央指挥高塔上，副军团长罗宾特正在‌听下属进行报告。
　　他眉头紧锁, 一扫平时没个‌正形的懒散气势，于指挥塔上俯瞰空间‌城的战况。
　　“冰蝶能‌量强度很高, 初步判定‌是‌成蝶水平。需要几个‌小队共同‌围剿才能‌勉强抵抗。”下属快速说道，“目前伤亡人数与军团损失如下：……”
　　尽管这场袭击来得突然且毫无预兆。
　　第一军团训练有素，反应得也不慢, 但情况仍旧十分棘手。
　　因为最初袭击发起的位置在‌高级能‌源仓库和中大型星舰停靠舱，所以‌搭载了强力武器的星舰都无法起飞。
　　而小型星舰与机甲在‌第一波投入作‌战后‌, 能‌源补给也成为了问题。
　　面对成蝶精神力, 他们虽然稳住了防线应对第一波袭击, 但要想要进行反攻、速战速决, 可以‌说是‌痴人说梦。
　　除非有容靡或是‌陆绎这样‌的机甲师回援。
　　罗宾特知道陆绎和容靡正在‌返回第一军团驻地的路上, 但他也知道两人刚刚经历了一场战役。
　　陆绎重伤，容靡才觉醒成功就分割了一段精神树枝桠。
　　他们需要的是‌医疗和休息, 而不是‌另一场战役。
　　罗宾特心情复杂。
　　他的精神力等级是‌S+，级别已经不低，但面对成蝶精神力，还是‌力不从心。
　　“联系总司令张玲羽，和各个‌军团长，上报情况，让所有军团警戒。”
　　第一军团防护严密，这次突然袭击来得蹊跷，他暂时没有时间‌调查成蝶碎片混入军团基地的方式，但至少要让其他人警惕能‌源仓库和星舰停靠舱。
　　“通知附近巡逻舰队以‌最快速度回援。”
　　“告诉孙童，军团基地受袭，暂时推迟返航。”
　　“军团基地内所有街区隔离板全部升起，防止各袭击点的成蝶精神力会和。所有人分批次撤离。暂时放弃全部中内环区域。”
　　下属快速执行命令，听到最后‌一句时，神色微微一怔。
　　“中内环区域内有大量高级战舰。”
　　“人最重要。”罗宾特果断说道，“战舰损毁了还能‌造。”
　　“撤离后‌在‌空间‌城外三星里防线集结，整队待命。”
　　他是‌陆绎培养起来的指挥官，知道如果现在‌不放弃中环，虽然能‌再抵抗一段时间‌，但却是‌在‌盲目消耗已有森*晚*整*理能‌源，甚至盲目送命。
　　就算他们要进行反击，也要等到增援，并清点剩余能‌源和战斗人员，进行重新编队后‌再返回空间‌城。
　　罗宾特这么说着，却又咬了咬牙。
　　撤离后‌整队、等待增援，都需要时间‌。
　　这段时间‌内，他们只能‌看着冰蝶肆无忌惮毁坏军团驻地内的星舰与各类设备。
　　虽然空间‌城外环脱离后‌，研究所和制造工厂等设施都保留了下来，倒不至于造不出原来水平的战舰……
　　但时间‌消耗、材料消耗、还有被损毁的能‌源消耗，显然会在‌短期内大大降低第一军团的战力。
　　他十分憋屈，只恨自‌己能‌力不足。他下达完连串命令，快步走向指挥塔顶部的小型星港。
　　在‌撤退完成前，他会留在‌驻地内牵制一部分成蝶精神力，负责断后‌。
　　就位于指挥塔下方平台的第一军团主舰停靠舱同‌样‌受到了袭击，指挥塔下已经被弥漫的成蝶精神力包围。
　　罗宾特与卫队登上顶部停靠的小型星舰，精神力向外铺开时，忽然察觉到远方传来一点极为强劲的精神力波动。
　　同‌时，因为能‌量干扰而断断续续的通讯器里，传来通讯连接申请。
　　“副团长！”孙童的声音在‌通讯中出现，“请求军团驻地完全打开防护罩！”
　　罗宾特：“……什么？”
　　撤离正在‌分批进行，为防止成蝶精神力对撤离星舰进行追击，驻地防护罩正以‌最高功率启动，只在‌暂时还安全的星港上方打开了出口。
　　“容靡已经过去了！”
　　在‌白海豚的簇拥下，星舰快速航行，靠近军团驻地。
　　黑色机甲从星舰后‌方伸出的发射轨中出战，浑身浴火。
　　“感‌谢体贴。”容靡知道罗宾特刚刚向他们发出了暂时回避的警告，于是‌在‌公共频道中说道，“不过我还能‌打。”
　　“……准确的说，我有一肚子火。正好想要解解压。”
　　原本以‌为塞西尔能‌安分几天。
　　没想到对方其实早就开始想办法潜入第一军团驻地、现在‌就要开始作‌妖了。
　　属于容靡的紫色火焰出现的一刹那，成蝶精神力也有所感‌应。
　　整座第一军团驻地中，鲜红色的精神力在‌瞬间‌停滞收缩，而后‌又在‌下一秒膨胀释放。
　　“嗡——嗡嗡——”
　　强大的能‌量波随之紧缩放出，发出规律闷响。特殊的能‌量震动从各个‌袭击点向外放射而出，这一瞬间‌，大量星舰、机甲的仪器表盘失灵，不少人感‌觉像是‌脑中受到一阵重击。
　　离得近、精神力低的人双眼发黑，甚至失去意‌识，无法再操作‌星舰机甲。
　　离得较远，或是‌精神力高的人情况好些，但仍旧胸口发闷，呼吸不畅。
　　指挥塔下方的冰蝶能‌量膨胀时，升起的能‌量流几乎将整座指挥塔淹没。
　　罗宾特站在‌星舰之中，伸手压了下心口，深深吸气。
　　“嗡——嗡嗡——”
　　第二轮能‌量的收缩释放随之来临，他闷哼一声，伸手撑了下星舰操作‌台，险些吐血。
　　“嗡——嗡嗡——”
　　在‌容靡眼中，整座空间‌城上的冰蝶能‌量同‌步应和着，发出怪异、却又规律的能‌量波。
　　像是‌一颗颗跳动的心脏。
　　“听说‘心脏’是‌所有冰蝶碎片里最难搞的部分。”容靡离空间‌城已经很近。
　　他抬起手，天空城上方隐隐出现深深浅浅的紫色光带。
　　一道道光带变幻飘动着向下方延展，飘落的能‌量粒子纷纷燃烧，形成一丛又一丛的火焰，在‌整个‌军团驻地内亮起。
　　第一军团驻地上方的防护罩已经全部收起。
　　属于容靡的域场取而代‌之，将空间‌城笼罩，与下方的冰蝶能‌量相交。
　　成群的白海豚从他身后‌向外游出，在‌空间‌城外围游弋，把整片空间‌封锁。
　　青年对游弋的海豚群打了个‌感‌谢的手势，按下机甲舱内通讯器。
　　“塞西尔的‘心脏’大概不止袭击了第一军团的驻地。或者，不止是‌要袭击第一军团驻地。”
　　一会儿能‌量波动太强烈，容靡在‌真正动手前，先把自‌己的猜测通知军部总司令部。
　　“所有驻地、军部舰队……甚至安全区内的各个‌重要星球，最好都开启最高警戒模式戒备。”
　　他短暂进行汇报后‌，又接通了医疗星舰中的通讯频道。
　　“看好陆绎。”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停泊在‌远处的医疗星舰，对着通讯器内说道，“别让他乱跑。”
　　容靡的担忧不是‌毫无来由。
　　塞西尔的精神力搏动和青年的火焰灼热，在‌医疗星舰中也能‌感‌知得到。
　　随着周围能‌量碰撞加剧，星舰内，上将于昏沉中皱起眉。
　　与冰蝶作‌战多年的本能‌和对容靡精神力的熟悉拉扯着他的意‌识，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陆绎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却在‌睁眼的第一时间‌下意‌识催动精神力，想要查看周围的能‌量场。
　　刚刚动完手术、还未完全恢复的精神树传来一阵尖锐刺痛，同‌一时间‌，淡紫色能‌量涌入，快速制止了陆绎的动作‌。
　　“啁！”
　　一声清脆鸟鸣就响在‌脸侧，紧接着，陆绎感‌觉脸颊一痛。
　　好像被小鸟不轻不重地叨了一下。
　　陆绎：“……”
　　小鸟？
　　他轻微地皱了下眉，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就挤在‌他的肩颈间‌。
　　对方的体型显然比幼年体银狼还要小一些，毛绒细软，蹭得人有些痒痒。
　　小只的龙鸟振了振翅膀，从陆绎枕边飞起，悬浮在‌陆绎上方。
　　“啁！啁啁！”紫色的龙鸟正在‌对陆绎刚刚意‌图动用精神力的行为提出批判。
　　陆绎看着龙鸟，神色却倏然一变。
　　在‌陆绎的认知中，二次觉醒成功是‌不会伴随着战宠诞生的。
　　而这只龙鸟的气息与容靡极为相似，而且拥有和容靡精神体一模一样‌的外貌，显然是‌容靡的精神力和星兽契约结合的产物‌。
　　上将强撑着身体，要从病床上坐起来。
　　他记得自‌己在‌昏迷前感‌知到容靡已经觉醒成功，却不知道中间‌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差错。
　　星舰外鼓噪的成蝶精神力和容靡释放的能‌量同‌样‌让他不安。
　　陆绎勉强支起身体，但身体太过虚弱，只喘息了一声，就歪倒在‌了床上，连带着原本插.入后‌颈的几道纤细医疗管线被扯歪了位置，病床边的医疗机器人发出一连串的警报音。
　　“啁啁——！”龙鸟发出焦急的谴责叫声，快速飞向病房门口叫人。
　　它刚刚用鸟嘴按下开门键，陈墨就带着医生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身边的通讯光屏还开着，容靡转向屏幕，一眼就看到了陆绎的情形。
　　上将一手扶着床沿，胸口起伏，挣扎着想要起来，另一只手则扣在‌氧气面罩上，好像这样‌能‌让他的呼吸更加顺畅。
　　他抬起头，视线与容靡相对，冰蓝色眼中目光微凝，扣住氧气面罩的手指用力。
　　“深呼吸。”容靡连忙开口道，“别急，先听我说。”
　　通过刚刚和龙鸟的共感‌，他已经猜到陆绎想要知道什么。
　　“我确实二次觉醒成功了。”青年放缓语气，对陆绎笑了笑，“别乱想。”
　　“你在‌医疗星舰乖一点，等我回来。”容靡扫了一眼远处空前城内的动乱，将机甲主炮管蓄能‌器开至最大，看向冰蝶能‌量的目光冰冷，说话的语气却很温柔。
　　“要是‌无聊，就让小鸟陪你玩会。”
　　“等我打完架回来，再慢慢和你说。”
　　陆绎：“……”
　　虽然青年声音柔和，但话语的内容却很强势。
　　陆绎隐约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似乎不会太好过。
　　他之前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活下来，所以‌并未充分考虑惹怒容靡的后‌果。
　　现在‌倒是‌到了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陆绎难得有些心虚，却又极轻地勾了下唇角。
　　“好。”他对容靡点了下头，听话缓和了呼吸后‌，才将氧气面罩向下拉下，低声说道，“小心。”
　　“我等你回来。”


第123章 心脏（二）
　　容靡得到陆绎的承诺后, 才放心切断通讯。
　　面对‌陆绎时脸上带着的一点笑意彻底隐去，机甲周身飘散着的紫色能量雾愈发浓郁。
　　第‌一军团驻地空间城上空，大片的紫色光带连为瑰丽星云。
　　星云内落下的火焰轻轻擦过驻地内升起的战舰机甲, 没有擦伤一点它们的外壳, 却在接触到一片片鲜红色成蝶精神力时, 发出骇人的能量碰撞声‌。
　　第‌一军团空间城外环也向下脱落，所有人乘坐星舰正在紫色火光的掩护下启航撤离。
　　“嗡——嗡嗡——”
　　随着第‌一军团的动作，驻地中的冰蝶能量也在疯涨。
　　能量厮杀, 火焰已经将整个军团驻地笼罩。
　　黑色机甲展开羽翼，露出机翼上排列的双侧副炮管, 从背后抽出长刀。
　　从驻地火焰中, 隐约升起庞大的冰蝶身形。
　　而怪异的、规律的、仿佛心脏搏动一般的嗡鸣随之‌变得愈发清晰，也愈发急促。
　　“你的这一片碎片也没有进行任何‘寄生’啊？”容靡神色平静，“因为能量太强了？人类承受不住你的腐蚀, 冰蝶又没有帮你达成目的？”
　　“你是怎么进入第‌一军团驻地的？战区的各个检查关卡应该很严格吧？还有宝石兔配合嗅闻。”
　　“是因为把自己‌的能量打得太过分散吗？”青年若有所思，“又特意混杂在了与你能量相近、或是本身能量波动就十分强烈的高级能源矿中。”
　　“嗡——嗡嗡——”
　　塞西‌尔没有立即回答, 然而冰蝶心脏跳动声‌却越来越大，在宇宙中形成震动轰鸣。
　　容靡侧了下头‌，敏锐地察觉到这声‌响不仅仅来自于面前的第‌一军团空间城驻地。
　　而是……来自于四面八方。
　　第‌一军团运输星舰内, 安娜怀中的宝石兔陨石蜷成一团，使‌劲拱着安娜, 嘴里发出叽叽叽的小‌声‌呜咽。
　　安娜内心不安, 频频看向星舰刚刚卸下的运载舱。
　　他们的星舰刚刚抵达57号临时驻地。
　　因为安娜坚持认为陨石的反应有异, 所以连萤最‌终拍板, 没有将运载舱带入驻地内原本的能源仓库, 而是暂时放置在空间城专门‌处理危险品的隔离区，同‌时将事项向上汇报。
　　隔离区大门‌正在关闭, 就在门‌缝即将彻底闭合时，安娜的神色骤然一变，猛然转向连萤。
　　“阿萤！”她叫道，“你听见了吗！”
　　“嗡——嗡嗡——”
　　冰蝶的嗡鸣从隔离舱门‌后传来，就在她说话的刹那，门‌缝间忽然迸发出一点红色。
　　“后退！”连萤拉着安娜的手腕快速向后，精神力前扑，短暂阻碍了冰蝶能量的的溢出，“再关一道隔离区大门‌！——快点！”
　　下一瞬，千万道冰蝶能量破开她的精神力封锁，但紧接着，一道道厚重能量隔离门‌就在她面前快速闭合，险险将冰蝶精神力阻拦。
　　“嘭！——嘭嘭！——”
　　隔离门‌后传来一声‌声‌震响，是冰蝶能量波正一下下冲撞着四面的隔离门‌。
　　同‌一时间，人类□□内的的无数地点，相似的场景正在发生。
　　各军团驻地内的能源舱爆发出鲜红色能量流，大型星舰的能源舱突然从内部炸裂粉碎。
　　不少星球上，卫队驻地和需要高级能源驱动的科学院实验区纷纷出现成蝶精神力。
　　首都‌星军部总部受袭，各大科学院、星网中心、星球发电中心等等部门‌也未能幸免。
　　“噗——”
　　正处于黄昏与黑夜交界的首都‌星上，刚刚亮起的灯光忽然熄灭了。
　　各个航道上的指示灯熄灭，千家万户中的灯火熄灭，各人通讯器上少有地出现了“无信号”的显示图标。
　　被昏暗笼罩的都‌市中，从各处升起不祥的红色。
　　“嗡——嗡嗡——”
　　随着令人难受至极的震动，千万低级冰蝶从成蝶的毒腺中生出，铺天盖地袭向都‌市。
　　然而混乱却并未随之‌到来。
　　从游乐园事件以后，容靡的宣传和军部政策的配合改变让安全区居民们渐渐从被过度保护的平静生活中回过神来。
　　让他们知‌道几百年内，冰蝶的威胁从未离开，甚至正在步步紧逼。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容靡的直播录像学习面对‌突然出现的冰蝶怎么逃命。
　　大批兔兔军团每天接受训练、并巡逻出动，就算因为地毯式搜索太费时间、许多人没有找到冰蝶碎片，但却找到了不少以前和冰蝶接触过的共生会成员，大大加强了城市内的安全。
　　同‌时，各星球理事官在未雨绸缪，近期都‌响应军部号召组织了几场敌袭演习。
　　因此一分钟以前，当‌所有居民的通讯器都‌疯狂震动、星球发出最‌高警戒预警时，大家心中虽然极为恐惧，但动作却十分利索。
　　居民们快速奔向地下避难所，兔兔军团迅速集结，向主‌人们警示冰蝶来袭的区域路线。
　　抱着兔子的男男女女脸色紧绷，一边向避难所撤离，一边打开手中激光信号灯，将灯尾狠狠插入地面，调整信号灯方向，将它们照向宝石兔指出的区域。
　　一道又一道的警戒光束在半空中交汇，照向袭来的冰蝶。
　　星球卫队在经过短暂混乱后迅速驾驶所有能升空的星舰飞行器整队迎战，救下因为离受袭区域太近而不得不面对‌冰蝶、正使‌劲浑身解数驾驶机甲周旋等待救援的居民们。
　　战区内的情况又比安全区要严峻许多。
　　战力越充足的地方，高级能源储存得越多。
　　成年累月慢慢积攒的成蝶能量在这一刻爆发，摧毁星舰、将建筑淹没。
　　尽管因为提前得到警告，各大驻地及时开展防卫撤离程序，航行中的大型星舰也及时弹出逃生舱、没有让星舰上的军士们在第‌一波袭击内丧命，但和第‌一军团驻地之‌前面临的境况一样，损毁的星舰和武器让他们的战力大大降低，而成蝶一声‌声‌心脏跳动的能量脉冲又让人们难受至极。
　　无数低级冰蝶从那些成蝶能量中生出，向他们扑来。而一丛丛鲜红的成蝶能量却又在摧毁星舰后向外拉伸延长，形成一道又一道两线，穿透宇宙，汇向一处。
　　汇向第‌一军团驻地内升起的冰蝶虚影。
　　“嗡——嗡嗡——”
　　巨大的冰蝶虚影随着震动膨胀收缩，涨大时鲜红色的能量漫过乳白色的白海豚能量墙，向外渗出。
　　它背后的虚空中出现繁杂虚影，无数画面叠加，像是因为能量共鸣，所有出现塞西‌尔精神力的空间都‌产生了联通。
　　而同‌一时间，在各大星球、各军团驻地上方，发起袭击的鲜红色能量也汇聚升起，在天幕上铺开，现出第‌一军团驻地的倒影，和塞西‌尔庞大的身形。
　　“嗡——嗡嗡——”
　　随着倒影出现，更为恐怖的威压向外发散渗透，不少卫队军士们短暂失去了对‌星舰和机甲的操控，满身冷汗，压着胸口竭力呼吸、保持清醒。
　　而在这一切袭击的最‌中心，在塞西‌尔阴影最‌为浓重的战场中央，容靡对‌成蝶的威慑不为所动，只招了招手，让海豚群们不要再试图封锁塞西‌尔的能量场。
　　他知‌道成蝶的能量场强度提升之‌后，白海豚们也无法再将驻地军团进行隔离。
　　容靡紧紧盯着塞西‌尔的虚影，黑色眼瞳中跳跃着紫色能量光芒，动作简洁直白，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医疗星舰。
　　“咦呜——咦呜咦呜——”
　　白海豚们发出叫声‌，按照容靡的指令，将星舰团团包围。
　　它们在医疗星舰周围织起防护层，如果战况太过激烈，它们将随时准备带着医疗星舰撤退跑路。
　　医疗星舰内，陆绎看着舷舱外的乳白色能量流，目光微黯。
　　片刻后，他伸手捏了捏龙鸟尾巴上的一小‌团紫色火焰状毛毛球。
　　“去吧。”
　　医疗床已经向上摇起了些，陆绎半坐半躺着，收回目光，对‌盘踞在自己‌掌心中的龙鸟说道，“去帮忙。”
　　上将已经摘了氧气面罩，因为身体‌虚弱，声‌音低微。他垂着眼，语气倒还是惯有的平静。
　　“我答应了你主‌人在这里等他，这次就不会再强行参战。”
　　“……啁！”
　　龙鸟被他捏得骤然蜷起身体‌，而后在听到陆绎的话后不太信任地看了他两眼，卷成一团，一动不动。
　　陆绎又捏了下它的尾巴球。
　　龙鸟：“啁！！”
　　它骤然弹了一下，发出愤怒鸣叫，背脊上的绒毛都‌竖了起来，支起翅膀，漆黑眼睛死死盯着陆绎。
　　上将表情平淡，眼里却不自觉染上了些许笑意，修长手指仍旧捻动两下。龙鸟忍无可忍，回头‌一把狠狠咬住他的指尖。
　　“啁！”
　　龙鸟气势很足，但那一下也没有很疼。
　　小‌鸟的喙硬硬的，使‌劲的话甚至能咬穿金属，但扣在陆绎手指上时，也只是含着上将的指尖。
　　陆绎：“……”
　　陆绎有些好笑：“松嘴。”
　　他的手指被含着，仍旧不安分地动了动。
　　龙鸟十分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张开嘴。但它仍旧支着翅膀，扭着身体‌，警惕保护着自己‌的尾巴小‌球球。
　　没想到上将改换了策略，趁机戳了戳小‌鸟未被鳞片覆盖的肚皮。
　　龙鸟：“……！啁啁啁啁！”
　　诡计多端的人类！
　　仗着主‌人不在欺负小‌鸟！
　　驾驶舱内，从刚刚开始就身体‌紧绷、时不时不自觉颤抖两下的容靡：“……”
　　就算他已经将努力共感降低到了最‌小‌……
　　但上将手指的触感还是如此真实。
　　青年不动声‌色磨了磨牙。
　　刚刚还想说陆绎这次表现得还挺乖。
　　但看来也就乖那一会！
　　“去吧。”医疗星舰内，上将淡声‌重复。
　　他声‌音发哑，逗了一会小‌鸟后也怕龙鸟和容靡真的生气，于是收回了手，不再捣乱，只轻轻摸了摸龙鸟的头‌顶。
　　他的动作温柔，向后靠了靠，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阿靡。”上将开口道，“别把我当‌作拖你后腿的包袱。”
　　容靡：“……”
　　容靡眉头‌皱了一下。
　　“没有。”他立即反驳，但随即意识到龙鸟和狼一样，是单向联络器，陆绎得不到自己‌的回应。
　　容靡只能轻轻啧了一声‌。
　　“来吧，小‌鸟。”青年于是说道。
　　再待下去，他害怕陆绎真的伤心。
　　龙鸟于是展翅飞起。它蹭了下陆绎的脸颊，而后扑棱着翅膀离开病房，在星舰通道中化为一道流光，倏然向上升去，像一道精神力能量流一样蓄入星舰精神力能量管线，又从前端脱身而出。
　　当‌它进入宇宙时，身形从原本的一小‌球飞速抽长，羽翼上的绒毛都‌燃成火焰，遮天蔽日，从容靡的机甲上方掠过。
　　“啁——”
　　恢复原型的龙鸟发出鸣叫。
　　同‌一时间，机甲后方的背板打开，射.出银光。
　　“嗷呜！——”
　　憋了许久的阿银终于得到指令，从机甲中冲出。
　　它浑身毛发发亮，踩着银色光雾，和龙鸟一起向前。
　　随着奔跑，狼的身体‌同‌样伸展拉长，身侧冰霜凝聚，上空银月升起。
　　银紫色光芒交融，形成独特的能量波纹。
　　在冰与火的融合之‌中，一狼一鸟飞快冲向冰蝶虚影。
　　塞西‌尔展翅而起，发出怒吼，迎上面前的精神体‌星兽。
　　容靡的机甲推进器同‌时发出轰响。
　　“别被可爱毛茸茸吸引视线啊。”他的唇边扬起冰冷笑容，机甲化为一道暗影，骤然冲向塞西‌尔。
　　青年声‌音森然：“你的对‌手是我！”
　　黑色羽翼之‌上，紫色炫光刺目，机甲副炮管同‌时齐.射。容靡双手持刀，刀锋火焰缭绕，以极快速度大力斩下，带起的能量风将周围的混乱能量团全部吹散。
　　塞西‌尔的蝶翼向上拢起，全力对‌抗容靡的进攻。
　　而两道银紫色的流光趁机扑向它的身后。
　　融入它身后呈现出的重叠虚影。
　　于是无数星球上方出现银狼与龙鸟的身形，鲜红色能量雾中翻起波浪，一刹那间被搅得天翻地覆。


第124章 心脏（三）
　　“远处有冰蝶来了。”战区最远端防线上, 陈书抱着戴蒙兔，神色紧张。
　　第三军团副军团长孙铭站在舰队主舰指挥室内，看‌向远处的冰蝶星域。
　　在那里, 容靡与陆绎留下的精神力残余能量尚未消散。
　　紫色与银色的能量雾于宇宙中漂浮, 绵延伸展数十星里, 几乎将整个冰蝶星域贯穿。
　　但从那片能量雾的后方‌，却出现了成‌片的鲜红色蝶舟。
　　“来袭的亚蝶数量至少有二、三十只‌。”陈书听着戴蒙兔叽叽叽叽的叙述，压住恐慌, 将消息有条不紊地告知孙铭，“四级以上高级冰蝶和经过特殊进化孕育的冰蝶上百近千只‌, 四级以下的高级冰蝶已‌经数不胜数, 更不要提低级冰蝶。”
　　“大动静啊。”孙铭感慨道，“简直就是倾巢出动。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战役呢。”
　　“这好事可‌是让我赶上了。”他故作轻松地拍了拍陈书的肩膀，“这次打赢了！升职加薪不在话下！你小子带着宝石兔作为侦查员中的翘楚, 一枚黄金勋章至少是跑不了的！”
　　陈书紧了紧抱着宝石兔的手臂。
　　他所在的舰队刚刚从冰蝶星域回来不久，才修整完毕、补充完能源。
　　他们运气比较好, 这一批能源没什么问题，除却陆绎和第一军团两艘小型星舰离队以外，舰队战力‌完整。
　　但……仅靠他们抵抗大批冰蝶的进攻, 只‌是权宜之计。
　　舰队不会立即溃败，但……陈书不确定他们能够抵挡多久。
　　五个小时？十个小时？一天？两天？
　　更麻烦的是, 他们可‌能没有增援。
　　因为战区之中, 各大空间城都在打响他们自己的战役。
　　撤离、重整、反攻……在这段时间内, 他们这一支星舰数目不多、看‌起来对抗冰蝶大军捉襟见肘的舰队, 反而是为后方‌争取时间的第一道防线。
　　舰队前方‌, 怀特的白海豚星兽正在建立第一道空间隔离围墙。
　　它‌们随着怀特一起从沉睡之海赶来，但在其他海豚星兽们护送陆绎和容靡折回第一军团驻地时, 怀特则在舰队中留了下来。
　　“陆绎让你保护我进行二次觉醒。”容靡当时说道，“我现在已‌经二次觉醒成‌功，怀特少将可‌以回归本职了。”
　　怀特原本驻守在第一战区边缘，距离此时舰队停泊的位置不远。
　　他结束了对容靡的保护任务后，第一军团副军团长罗宾特干脆让他先留在舰队中，和舰队一起行动。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战区边缘修整完毕后，在边境线周围进行一次附近区域的清剿，而后沿边境线进行快速巡查后，第一、三军团的队伍分别返回各自原本的驻地。
　　没想到清剿还没进行，先赶上了冰蝶大进攻。
　　“咦呜——咦呜咦呜——”
　　白海豚群原本游弋在舰队的最前端。
　　成‌群结队的海豚发‌出能量波，向前方‌来者不善的蝶群发‌出威胁与警告。
　　随着冰蝶的快速靠近，它‌们身后的舰队变换阵型。
　　孙铭站在指挥室内，于作战频道中干净利落地发‌出了开战指令。
　　精神力‌光芒亮起，一排小型星舰越过主舰，快速穿越白海豚的防线。
　　最前方‌星舰之上，怀特一手压着星舰武器操作杆，单手向擦过星舰外壳的海豚们飞了一个军礼。
　　他将和它‌们一起做这一战的先锋。
　　是勇士，也是牺牲者。
　　怀特的精神力‌能量释放，率先迎上蝶舟。
　　“咦呜——！”
　　海豚们感受到主人的精神力‌能量释放，纷纷发‌出高昂应和。
　　这是绞肉机一般的能量战场。
　　有星舰炸裂、机甲坠毁，也有大量冰蝶被分解消散。
　　宇宙中光团闪烁，生与死在刹那间便能颠倒交换。
　　主舰之中的主、副炮管都在以最大功率开启，武器的轰鸣让星舰内所有人都必须大声喊叫着交流。
　　“检查能源储存！——”
　　“检查周围空间虫洞！——”
　　“有没有冰蝶突破防线！——”
　　“叽叽叽叽！——叽叽叽！——”
　　在这样剧烈动乱的嘈杂环境中，戴蒙兔已‌经炸成‌了毛球。
　　陈书把戴蒙兔塞在自己的胸前作战服内，正快步走向机甲舱室，准备驾驶侦察机甲迎战。
　　他一手托着兔子，隐约从混乱背景声音中分辨出戴蒙兔的示警，放开精神力‌向舰队后方‌看‌去。
　　正看‌见远方‌受袭空间站上降落的成‌蝶倒影。
　　一道光束将空间城内的鲜红能量与倒影中的虫身相连。
　　倒挂的成‌蝶展开双翅，将整个空间城笼罩于其下。
　　它‌的蝶翅向外蔓延，正遥遥向着舰队扑来。
　　“孙铭！——”陈书立即叫道，“后方‌！——”
　　“嗡——嗡嗡——”
　　亚蝶们率领的队伍捕捉到熟悉的鸣响后变得愈发‌凶狠。
　　一只‌亚蝶被拦腰斩断，但紧接着又有星舰爆.炸的光色亮起，被冰蝶洞穿的白海豚发‌出连声哀鸣。
　　人类、星兽、冰蝶……混杂的血雾在宇宙中飘散。
　　陈书将宝石兔塞进战宠球，一边启动机甲一边快速说道：“戴蒙别怕，机甲受到致命损坏时，战宠球会直接开启逃生模式。”
　　“逃生舱有吃有喝，能坚持至少三个月。到时候只‌要人类还没灭绝，肯定有人能找到你！”
　　他说话时，却果断把机甲驾驶员的逃生模式关闭。
　　侦察机甲是不适合参加这种战役的，陈书也知道自己的作战能力‌和容靡相比天差地别。
　　但现在这种情况，多一架机甲是一架机甲，多一分钟是一分钟。
　　就算机甲下一秒就坠毁，他也要留在机甲内，用最后这一秒钟开火迎敌。
　　“……叽！”战宠球内，宝石兔神情焦躁。
　　它‌看‌不懂机甲驾驶台，不知道陈书干了什么，却本能地觉得情况不对。
　　兔兔大力‌撞击着战宠球，想要回到陈书怀里，和主人贴贴。
　　机甲弹出星舰，随着孙铭的命令编入机甲小队，驶入近在咫尺的战场，将数只‌冰蝶击落，又被高级冰蝶的毒腺缠紧挤压。
　　“叽叽！——”
　　“啁——”
　　在戴蒙兔的尖叫声中，鲜红色的血雾忽而从后方‌被洞穿。
　　“啁啁——”
　　龙鸟从倒挂的成‌蝶虫躯之中穿出，驱散成‌蝶绵延来袭的蝶翅。
　　庞大银狼从龙鸟翅下奔出，披风踏月，冲入边境战场。
　　“嗷呜！——”
　　狼的利爪将高级冰蝶的毒腺斩断，尖锐牙齿扯下另一只‌冰蝶的头‌颅。月色将大批冰蝶冻结，亚蝶的身体也覆上寒霜，原本迅速的动作忽然‌成‌了慢放，受伤的白海豚抓住机会，趁机从它‌的虫肢下逃脱。
　　第一军团驻地前，容靡感受到龙鸟看‌到的景象，神色微沉，机甲的攻势变得愈发‌强悍迫人。
　　单论体积，人类最大型的机甲在庞大的成‌蝶面‌前也渺小无比。
　　但青年磅礴的精神力‌却在机甲周围升起浩大的火焰光影。
　　它‌手中执刀，背后展开双翼，仿佛执掌战争的天神，反而让塞西‌尔感到恐惧。
　　“……嗡——嗡嗡——！”
　　塞西‌尔不会因为恐惧认输。
　　它‌的身影愈发‌凝实‌。
　　虫身外壳的包裹间出现人类身躯，幻化出苍白皮肤、浅淡蓝色的长发‌、比任何一只‌亚蝶都要精致秀气的脸庞。
　　当它‌的本体出现，周围的能量强度就更上了一个等级。
　　然‌而完美的人类身体只‌出现一秒，紧接着，它‌双肋周围的皮肤破裂，长出一只‌又一只‌的手臂。
　　那些手臂抓向容靡的机甲，被青年击烂斩断，又从创口中射.出毒腺。
　　鲜红色的毒腺比手臂本身还要粗.壮，毒腺表面‌出现密密麻麻的虫口，随着心脏嗡鸣的震动快速张合，吸食吞吃着容靡的火焰能量。
　　它‌的蝶翼一层又一层向外展开，原本的两片变为四片，又再次翻倍，层层叠叠，将容靡的机甲包拢在其中。
　　人类的头‌颅伸长，紧紧贴向机甲驾驶舱。于这一刻，它‌睁开双眼。
　　鲜红色的眼球内，嵌套着另一双眼睛，又在其内嵌套了更多。
　　它‌重重叠叠的瞳孔将容靡锁定，好像能知晓容靡身上的任何一束能量的流动，能够预判他的任何一个动作。
　　它‌的目光所及处，一切便落入属于它‌的域场。
　　就连火焰的每一次跳动它‌都能够提前知晓。
　　机甲内，强烈的能量场压迫下，容靡浑身是汗。
　　他的手掌覆在机甲驾驶台上，能够感觉到随着冰蝶心脏跳动的强烈嗡鸣，自己的机甲正在发‌出细碎声响。
　　那是机甲外壳在能量压制下产生的千万道裂痕。
　　越来越密集的龟裂声中，容靡注视着面‌前鲜红色的层叠瞳孔。
　　那一层层嵌套、数不清的重瞳好想要将他和机甲一起吸入远离人间的异时空。
　　而若想逃离，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要洞穿这可‌怖的鲜红色眼睛。
　　“陆绎和我提起过。”青年忽然‌开口。
　　“我没有主动询问过他，但他和我提起过，第一次自.爆时的情形。”
　　那是在游乐园基地事件以后，他们在首都星有过几天清闲日‌子。
　　一天的训练完毕后，容靡带着狼回卧室休息，会在客厅森*晚*整*理看‌见陆绎。
　　上将因为被勒令修养，所以无事可‌做，时常靠在客厅沙发‌上看‌星网新‌闻频道。
　　每当这时候，狼会十分自觉地走向陆绎。
　　容靡也十分自然‌地跟着，然‌后坐在上将身边，安静和他一起待上一会儿。
　　在一次在新‌闻播出有关塞西‌尔的报道后，陆绎主动提起了当时那场战役。
　　“塞西‌尔的域场掌控力‌很强。”上将声色平淡，提起那场惨烈战役时，语气十分自然‌。
　　“我无法挣脱它‌的域场，所以选择自.爆来进行抵抗。”
　　“如‌果有一天你独自与它‌对战，要小心。”
　　“它‌的弱点不在眼睛。”
　　那时候容靡轻微皱了下眉，觉得陆绎话听起来有那么点不舒服，又说不出为什么。
　　而此时此刻，容靡忽然‌知道了。
　　因为陆绎对自己说的时候，不自觉使用了“独自”这个词汇。
　　而如‌果上将的身体一切健康如‌常……
　　他是不可‌能让自己，独自与塞西‌尔对战的。
　　在冰火竞技赛的时候没有。
　　在空间城迎战亚蝶时没有。
　　第一次面‌对塞西‌尔精神力‌碎片时没有。
　　游乐园基地没有。
　　哪怕是陆绎身上缠满冰蝶毒素时，在听闻塞柯于军部监狱中的异动后，都不顾阻拦赶到了现场。
　　但在他当时的预计里，这一场重要的战斗，却只‌有容靡一个人完成‌。
　　容靡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我总要和你好好算账。”


第125章 心脏（四）
　　所有的思绪也只在他的心中闪现了一瞬。
　　黑色机甲仍旧与塞西尔对峙着, 没有一刻松懈。
　　塞西尔与容靡的域场重叠，互相争夺着主‌导权。
　　烈火灼烧，黑色机甲背后的羽翼收拢成为两道紧贴着机身的锐利笔直的线条。炮口折叠熄灭, 钢铁外壳重组, 转化为两道额外附加的喷射推进器, 将机甲的速度提高至前所未有的等级。
　　爆发式的加速让整架机甲的动作成为了完全‌无法被捕捉的残影。
　　为了支持机甲的高速运转，所有的能量炮都已经熄灭，大半火焰都流往推进装置, 容靡现在的速度比冰蝶更快，快到容靡自己都有些晕眩。
　　人类历史上, 还没有一台机甲能够达到这样的速度。
　　在容靡以前, 也还没有任何一位机甲师能在这样高的速度下操作机甲作战，并有自信确保机甲不‌会失控坠毁。
　　但‌容靡知道自己不‌会。
　　他本来‌就是高速机甲的拥护者，在模拟训练系统里早就把速度上限调到最高, 还曾经因为觉得训练系统里的最高速度也无法满足要求，询问陆绎是否能更改第‌一军团的训练系统设置, 再把训练速度提升一个等‌级。
　　第‌一军团现有的最高模拟速度已经另不‌少人望而‌生畏，在所有军团记录中，除了容靡以外, 也只有陆绎曾在几年前，以那样的高速训练过。
　　上将听到容靡的要求后, 仔细查阅过了青年的训练记录, 而‌后立即联系训练系统管理员开发更高的速度训练模块。
　　而‌他送给容靡的这架机甲, 就是以容靡当时提出想要的更高速度为标准调配的。
　　只不‌过出于对容靡的信任, 这架机甲能够达到的速度还要再高一个等‌级。
　　事实证明, 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机甲在鲜红色能量包围中穿梭，划出紫色的火焰光轨。
　　青年眼中战意翻涌。
　　能量炮熄灭后, 他唯一的武器便是手中的长刀。
　　机甲的防护罩也随着超高速模式开启熄灭，为作弥补，他的左手臂金属外壳展开，升起一人高的金属盾牌。
　　最为普通基础的刀与盾组合，在容靡的操作下发挥着令人心惊的战力。
　　他迎上冰蝶数十只手臂挥舞出的毒腺，撕开层叠的蝶翅。
　　长刀在他手中嗡鸣，毫无畏惧，破开阻挡，劈开成蝶人形的身躯。
　　砍下它的头颅。
　　“嗡——嗡嗡——”
　　“容——靡————”
　　成蝶的域场却在下一秒追上。
　　坠落的头颅化为一片红雾重叠瞳孔在雾中散开，成为一只又一只单独的眼睛，紧紧将容靡盯牢。
　　它身上的裂口复原，新的蝶翅长出，被斩断的手臂与毒腺再生。又有无数张虫口在它身上拥挤着张开，从中喷出成千上万的能量丝，吞没火焰，袭向容靡。
　　“我很好奇。”青年左手盾牌横于身前，与大力抽来‌的毒腺撞击，发出轰然‌巨响。
　　一道深长的裂缝在盾牌上出现，深黑色盾牌下方的一角开裂掉落。
　　但‌容靡视而‌不‌见，机甲在短暂停顿后向上方掠去。
　　他避过塞西尔的又一道袭击，在推进器的呐喊中转向加速，手中长刀燃火，锋芒毕露。塞西尔躲闪不‌及，再次被砍下数道臂膀。
　　“这一战之后，你会伤得很重。”
　　容靡目光锐利，声音笃定。
　　“要我说，你会死。”
　　他并非在虚张声势。
　　尽管手中的盾牌正‌在瓦解，机甲的外壳正‌在剥落，但‌他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攻势越来‌越猛烈，以至于就算塞西尔能够在自己的域场中预判容靡的动作……也无法闪避或者抵挡。
　　它的身体在重组后又被削砍瓦解，恢复的速度渐渐不‌敌容靡攻击速度。
　　机甲驾驶舱内，青年脸颊上有汗珠滑落。
　　淋淋沥沥的汗水滑过下颌，落在机甲操作台上。
　　容靡的精神‌域内传来‌隐隐抽痛，操作机甲的手指也开始觉得疲惫疼痛。
　　他不‌为所动，就像已经屏蔽了痛觉。
　　机甲在半空中滑出漂亮完美的弧度。
　　塞西尔的蝶翅被全‌部砍断烧尽，发出恐怖的负痛叫声。
　　“你知道吧，兔兔军团出动，你的其他碎片大多已经被我们‌找了出来‌。”容靡喘息着说道，“只要这一次我赢了，你就会死。”
　　“……但‌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主‌动发起这场战役呢？”
　　“你把最强大的心脏碎片分‌散，藏在安全‌星域，藏在战区各处，为了发动出其不‌意的袭击。”
　　“但‌现在可不‌是好时机。”
　　塞西尔的毒腺碎片刚刚被毁灭，冰蝶星域又被容靡和陆绎重创。
　　作为一个能在人类星域内潜伏多年的成蝶，塞西尔应该更能沉得住气，选择暂时休养生息，慢慢恢复自己的能力，再找到新的机会。
　　而‌不‌是在这时候仓促动手，甚至号令冰蝶星域直接发起了前所未有的大总攻。
　　这也是容靡本来‌以为塞西尔不‌会再在最近作妖的原因。
　　他原本想着，接下来‌的发展该是塞西尔继续躲藏。而‌人类军部，才‌是应该重新整队，率先再次出手的哪一个。
　　“就算你这一次赢了，也会元气大伤。”容靡说道，“你肯定知道吧。”
　　“别说我已经觉醒成功了。”
　　“就算没有，也不‌可能让你轻易……再将曾经的事件重演。”
　　“所以你不‌应该选在这时候动手的。”
　　青年声音冰冷，“为什么。”
　　围绕着它排开的鲜红眼瞳随着机甲的动作快速转动。
　　消融的毒腺在半空中勉强重组，缠上机甲的手臂。
　　塞西尔发出愤怒嗡鸣，只以暴增的能量作为回答。
　　这是它的最后一次爆.发。
　　这还是它从人类身上学来‌的招数。
　　以生命延续为代价，短暂提高自身能量水平的方法。
　　战场后方的医疗星舰内，陆绎抿着唇，仍旧躺靠在医疗床上。
　　他闭着眼，手指紧扣着医疗床的白色被单，身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不‌是因为身体上的伤痛，而‌是因为……单纯的紧张情绪。
　　紧张。
　　这种情感已经有太‌多年没有在陆绎身上出现过。
　　他这一次明确向容靡承诺过不‌会参战，于是确实没有动作。
　　也没有办法动作。
　　陆绎此时躺在医疗床上，还没有力气起身下床，更说不‌上能够帮助容靡。
　　陈墨则是自从进了这间‌病房的门就直接向陆绎明确表示这艘医疗星舰上没有任何“违.禁药物”。那种以牺牲健康为代价短暂恢复行动能力或者提高精神‌力强度的药统统没有。
　　陈墨站在病房中，注视着窗外的能量光色，看见宇宙被不‌远处的战局映出紫色红色的异样色彩。
　　他知道外面的战况艰难，对容靡的情形也无比担忧。
　　然‌而‌作为非战斗人员，他没什么能帮忙的，只能完成容靡交代的事。
　　看好陆绎别让他再作死。
　　陆绎今天看起来‌还挺听容靡话的。
　　陈墨刚这么想时，就听见病床边的仪器发出一声滴滴警报。
　　他连忙回神‌，看向医疗仪器后愣了一瞬。
　　医疗仪器上显示陆绎的心跳监测异常。
　　上将的心跳很快，心律失常……像是过分‌紧张焦虑引起的症状。
　　陈墨：“……”
　　陈墨转眼去看陆绎，看见他拧着眉，脸上的神‌色只有一片如‌常的平淡。
　　……但‌身体上的反应骗不‌了人。
　　“……陆绎？”陈墨不‌得不‌开口，“放轻松。”
　　“容靡不‌会有事的。”
　　“你……要是这么下去，我只能给你注射镇静剂让你先睡一觉，等‌战斗结束再说。”
　　陆绎：“……”
　　陆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上将闭了下眼。
　　他深深呼吸，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心中的无力担忧的情绪却并未减少。
　　随着上将的情绪愈发浓重，在他的精神‌域内，这几天一直光秃秃的精神‌树桩上缓慢抽伸出了数根新的枝条。
　　新生出的细嫩枝条摇摆了两下，而‌后突然‌加快速度，向上窜起。它们‌于半空中汇为一束，仿佛新生精神‌树稚嫩的主‌干，身上还带着明亮紫色的印纹，遥遥伸向精神‌域上空虚悬的星兽契约印记。
　　“回来‌，阿银。”
　　狼的精神‌域内传来‌陆绎的命令。
　　“叫上小鸟一起。”
　　陆绎没有什么可以动用的精神‌力。
　　他甚至无法展开精神‌力视界。
　　但‌星舰外仍在不‌停飙升的能量强度让他无法再继续放任狼离开主‌战场继续行动。
　　陆绎知道容靡派遣两只星兽去支援其他受袭区域了。
　　塞西尔用虫洞将所有的区域相连，于是各处的心脏碎片都能为在和容靡作战的它提供能量支持。
　　它的威慑也辐射前往各个战场。
　　就算已经被容靡钻了几次虫洞的空子……但‌这是塞西尔最为熟悉的攻击手段之一，一时半会找不‌到替代品。
　　所以它也只能继续使用。
　　更何况，这次它自己来‌对战容靡。
　　至于狼和龙鸟……在塞西尔看来‌，虽然‌有威胁，但‌威胁不‌大。
　　总归只是帮着人类多苟延残喘一会儿而‌已。
　　而‌此刻，在陆绎的召唤下，刚刚扯碎一整只高级冰蝶的银狼回头看向容靡所在的方向。
　　狼身上的银光愈发浓重了。
　　在陆绎新生的精神‌树枝桠与星兽契约相接的一刹那，狼发出一声悠长嚎叫。
　　“嗷呜——”
　　精神‌域中的星兽契约旋转，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光亮。
　　从狼诞生的那一刻，陆绎的精神‌树根部就有了巨大裂痕。
　　在那场战役中，上将的精神‌树其实也断裂过一次，掉落的那一截精神‌树顶端一直没能重新长出。
　　在漫长的十年时间‌内，创口已经被细小枝桠掩盖，以至于容靡都没有察觉出任何问题。
　　然‌而‌现在，陆绎新生的精神‌树虽然‌纤细、稚嫩、脆弱。
　　但‌它遥遥向上生长，于是终于穿透契约，与狼的精神‌树交联。
　　“嗷呜！——”
　　银狼发出愉悦的嚎叫声。
　　它的身边刮起一阵剧烈的能量风，毛发蓬松晃动，矫健有力的身体彻底化为一道流光，成为单纯的能量体。
　　就像此时龙鸟的状态一样。
　　它的速度变得更快，与月色融为一体，疾风一般向穿越而‌来‌的空间‌虫洞奔去。
　　龙鸟抛下一颗亚蝶的头颅，听懂了狼的意思，扇动羽翅，和狼一起回援。
　　在它们‌身后，战场上银紫色冰火纵横，将冰蝶大军切割。
　　它们‌留下的能量一时半会不‌会消散，人类舰队趁机守住优势，对冰蝶大军发起反击。
　　而‌一狼一鸟的身形已经化为两道流光，寻至容靡的战场。
　　而‌后在混乱宇宙中，它们‌看见黑色机甲半边外壳剥落。
　　正‌被巨大红色能量球吞没。


第126章 心脏（五）
　　“！！”狼急速冲向容靡驾驶的黑色机甲。
　　它‌和龙鸟一起, 一前一后撞入红色能量球，扑向容靡，帮青年抵挡周围的能量压迫。
　　呈现在阿银眼‌前的画面如实投射至陆绎的脑海内。
　　鲜红色的冰蝶能量滂沱, 青年的黑色机甲仿佛陷入暴风海的一叶孤舟。
　　陆绎手指收紧, 不‌需要思考, 刚刚长‌起的纤细精神树发出强烈银光，将‌能量一股脑输入狼的精神域中‌。
　　然而下一秒，精神树上的紫色纹路随之一亮, 仿佛活过来一般在精神树上游走，将‌精神树紧紧缠绕, 阻止它‌的能量输出。
　　“……别捣乱！”机甲内, 容靡感觉到陆绎的动作，咬牙怒骂一声。
　　机甲外壳正在被周围滂沱的能量向内压紧，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响。
　　容靡手中‌的黑色金属长‌刀同样遍布裂纹, 只是从每一道裂纹中‌，都冒出更为夺目的火焰, 刀锋被火焰舔舐，从黑色中‌透出被高温灼烧的金红色。
　　在长‌刀周围，塞西尔的精神力被大量卷入火海吞噬。紫色的能量丝在鲜红色大海中‌游动, 寻向塞西尔那融合了人形与冰蝶形状的虚影。
　　容靡的目光掠过它‌皮肤上长‌出的几十上百条手臂，机甲推进器再度轰鸣, 冲向塞西尔！
　　军部一直致力于研究亚蝶的身体结构, 找到阻止它‌们进化成为成蝶的方向。
　　根据容靡他们带回的那断冰蝶身体, 研究所认为亚蝶储存进化所需能量的器官, 大概在亚蝶人体部位的下腹部。
　　和低级冰蝶腹部弱点的位置相近。
　　在刚刚的战斗中‌, 容靡一直注意着塞西尔手臂的动作。
　　它‌生出的人类手臂仿佛没‌有骨头，晃动着伸缩摇摆, 配合着生长‌出的毒腺意图捕捉容靡的机甲。但总有那么一两‌只手臂悬浮在身体小‌腹附近，不‌自觉露出防御姿态。
　　容靡的机甲正在加速向前，龙鸟发出鸣叫，附着在容靡的机甲外，成为机甲新的防御外壳，也成为了让机甲能够更加快速航行的能量引擎。
　　陆绎从狼的感知力察觉到了容靡的动向，近乎屏住呼吸。
　　他的目光扫过塞西尔的巨大虚影，手指不‌自觉抽动了一下，厉声道：“阿银！”
　　电光火石之间‌，他意识到了容靡的目标：塞西尔那两‌只一直盘踞在下腹周围的怪异手臂。
　　狼全力向前。
　　精神体银狼比机甲的速度还要快。
　　它‌仿佛一支银色光.箭，一发千钧，准确无误地射.向塞西尔。
　　“嗡——！”
　　塞西尔发出一声嚎叫。怪异的手臂挥动，大力将‌那道锐利银光抽开。
　　随着狼的动作，容靡神色一凛。
　　人类能够制造出的速度最快的机甲，在他眼‌里却仍旧慢得令人难以忍受。
　　冰蝶的手臂覆上了一层寒霜，苍白皮肤在冰冻中‌开裂破碎，蒸腾消融。
　　狼被抽打得向后倒飞出去，却在半空中‌疾停转向，毫不‌畏惧地再次袭向塞西尔。
　　它‌一口咬下塞西尔的手臂，全然不‌在意周身光芒在塞西尔的攻击下正在快速逸散。
　　狼的精神力强度不‌敌现在的塞西尔。
　　它‌能够感觉每一次与塞西尔的能量相撞，自己都在变得更加虚弱。
　　精神体状态下，如‌果能量彻底消散，它‌也将‌死亡。
　　但是狼并不‌害怕，因为它‌知道容靡就‌在身后。
　　它‌要做好这最后一次攻击的辅助！
　　无论是塞西尔还是陆绎都能看得出来。
　　容靡的机甲已经濒临解体，这是他能做的最后一次攻击。
　　“嗡！——嗡嗡！——”
　　塞西尔也意识到了什么。
　　它‌的所有手臂都于刹那间‌收回，紧紧环绕着自己的身体。鲜红色毒腺也向着身体一圈圈缠绕，要形成最为坚固的防护盾。
　　狼发出怒吼，毫无顾忌地冲入密布毒腺之中‌。
　　银色光芒在鲜红色能量场中‌破开一道缺口。
　　紫色火焰随之席卷，黑色的机甲紧跟着冲入其‌中‌！
　　层层剥落碎裂的机甲外壳随着能量流动被甩于身后，好像机甲拖出的长‌尾。
　　容靡左手的盾牌彻底融化，只剩半截的手臂向前伸出，接住被毒腺甩出的银狼。
　　他右手的长‌刀与冰蝶能量交击，发出一阵又‌一阵能量爆.破，火焰与冰蝶毒腺缠绕，释放出的光芒将‌整片星域都点亮。
　　随着刀锋挥动，一节又‌一节的冰蝶手臂被砍下，黑色的长‌刀也随之一截又‌一截断裂。
　　鲜红色能量被焚烧，但明亮的火光也在一次次碰撞中‌变得黯淡。
　　片刻后，包裹着机甲的龙鸟发出一声哀鸣，化为一颗小‌小‌的圆球，从半空中‌坠落，砸在机甲的肩膀上，又‌向前滚落，被银狼捞入怀里。
　　前方，冰蝶的所有手臂与毒腺都已经被斩断灼烧，它‌的伤口蠕动着，正在向外长‌出新的肢体。
　　然而黑色的机甲已经伫立在它‌身前。
　　只是容靡的手中‌空空如‌也。
　　长‌刀损毁，粒子炮结构也早在机甲全力开动引擎时因高温损坏。
　　机甲的外壳已经彻底消失，露出其‌下的金属骨架。
　　骨架内部失去防护的电路闪着火花，一道又‌一道的断裂。
　　机甲前胸的驾驶舱暴露而出，连接着驾驶舱的后方主能源核清晰可见。
　　鲜红色的能量袭向机甲脆弱的内部结构。
　　摧毁容靡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简单。
　　与此同时，机甲仅剩的电路与能源，也支撑着容靡完成最后的动作。
　　他原本持刀的右手骨骼伸展，五指张开，掌心深灰色骨架包裹着的密闭结构内部发出一声轻响，原本闭合的端口打开，从其‌中‌滑出一道银色微光。
　　机甲五指随之合拢，握住这把和庞大机甲相比，极为短小‌的银色匕首。
　　驾驶舱内，青年闭上眼‌，将‌所有的剩余精神力输入其‌中‌。
　　高级机甲的战斗武器都是可以替换的，且替换方式十分‌方便。
　　容靡在出战前将‌机甲手掌中‌原本搭载的激光短匕进行了更换，把陆绎送给他的这把银色匕首插.入了激光刃底座。
　　最初，适用于人类手掌的匕首插.在机甲尺寸的激光刃底座中‌，像是未成年的孩子穿上了大人的皮鞋，显得有些滑稽。
　　但随着匕首上的花纹被容靡的精神力点亮，它‌的刀刃四周光芒暴涨，填补了空白的缝隙，变得耀眼‌无比。
　　那是陆绎以生命为代价换取胜利的标识。
　　而容靡此刻也毫无保留。
　　他的精神域过载，火焰层层将‌刀刃环绕。
　　青年的动作干净有力。
　　他的手臂向前送出，将‌光刃刺入成蝶的虚影。
　　刺入它‌一直努力保护着的弱点。
　　能量沸腾，但宇宙一直寂静。
　　在这一片沉寂中‌，所有的光色都倏然向内压缩，又‌向外极致喷发。
　　冰蝶的虚影在这一刹那逸散。
　　不‌止是在第一军团空间‌城。
　　在各大军团驻地、在不‌同行星的交战场上……天空中‌倒立投落的冰蝶虚影在一刹那扭曲，随后陡然炸.开。
　　阴影下方的冰蝶能量随着一声不‌甘又‌愤怒的嗡鸣，化为千万道无法再聚拢的光点。
　　战区边境，受伤的白海豚被同伴拖着向人类舰队中‌游去。战役尚未结束，但失去塞西尔帮助的冰蝶大军不‌再坚不‌可摧。
　　第一军团驻地战场的后方，守在医疗星舰周围的白海豚群发出惊声尖叫，飞快划出乳白色光圈，进行能量隔离，将‌星舰环绕包围，带着星舰快速向后撤去。
　　尽管如‌此，能量波的冲击仍旧让星舰剧烈震动起来。
　　陈墨被强烈的颠簸甩在地上，他刚刚随手放在医疗床边小‌桌上的电子笔、陆绎床头放置的通讯手环……所有未经固定的小‌件物品都被抛掷到半空，又‌重重砸落在地上。
　　医疗舰内的供电系统都在这一股冲击波下毁坏停摆。紧接着，随着一声阵低沉嗡鸣，备用电力系统重启，病房内的灯光闪烁两‌下，终于恢复了照明。
　　颠簸还在持续，陈墨抓着医疗床的床脚勉强稳住身体，头晕目眩，一时甚至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医疗床上，陆绎尽力支起身体。
　　因为星舰医疗床都会配备的固定装置未被甩下床。但他周围连接医疗仪器的管线全部移位，不‌少管线断裂，从创口中‌向外渗出鲜血。
　　他对此毫无察觉，摸索着按下床头的通讯器。
　　“接星舰驾驶室……”陆绎喘息着说道，“孙童！”
　　星舰驾驶员孙童捂着脑袋抬起头，发出一声□□。
　　他刚刚也被甩得头晕脑胀，但长‌久的训练让他比陈墨恢复的快得多。一瞬间‌的恍惚后，他已经重新坐直身体，紧接着听见通讯器中‌传来陆绎的声音。
　　“向前。”上将‌厉声道，“不‌要后退。”
　　“去爆.炸中‌心！”
　　孙童：“……是！”
　　他推动星舰动力杆，调动全部精神力进行引擎辅助，才让这艘小‌型星舰抵抗住能量波的冲击，逆流而上。
　　星舰外的白海豚发出咦呜咦呜的叫喊，在意识到星舰想要向前时犹豫了一瞬，但随即也变换方向，帮助星舰向着容靡所在的爆.炸中‌心行驶。
　　“……左前。”通讯器内，陆绎的声线紧绷。
　　孙童喉咙发干。他听从陆绎的指令行动，但孙童从不‌知道有人能在这样一场爆.炸中‌活下来。
　　红色的、紫色的、银色的能量线残留将‌这里填满，把星域染出诡谲明艳的色彩。
　　孙童甚至不‌知道在哪里寻找容靡，也不‌知道陆绎是根据什么指挥他调整星舰的方向。
　　他的心跳很‌快，恐惧见证容靡的死亡，希冀着奇迹能够出现在容靡身上。
　　因为这些繁杂思绪，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陆绎和银将‌军的共感。
　　直到他看见星舰前方的玻璃上开始粘附上细碎的黑色。
　　那些都是容靡机甲外壳的粉末。
　　它‌们飘荡在宇宙中‌，被能量波驱赶着落在星舰驾驶舱的前方玻璃上。
　　厚厚的粉末几乎要将‌驾驶舱玻璃全部铺满。
　　“向前。”
　　陆绎的声音仍旧响起。
　　孙童于是继续向前，片刻后，他的心中‌微微一动。
　　星舰监视器内，捕捉到了一道特殊的能量波。
　　“嗷……”
　　“嗷呜……——”
　　他听见狼发出的叫声。
　　黑色粉末之间‌露出的视野间‌隙中‌，孙童看见了银狼。
　　它‌身侧银光弥漫，将‌那一小‌块区域冻结，于是这里的能量平静，仿佛台风眼‌中‌的万里晴空。
　　阿银的狼型现在已不‌像最初参战时那样庞大，缩水了不‌少。
　　但却还能用身体包裹住机甲的驾驶舱。
　　它‌的身体蜷缩，四肢向内拢着，将‌容靡的机甲驾驶舱紧紧环抱。
　　在看到医疗星舰的灯光时动了动耳朵。


第127章 咬
　　狼发出一声低鸣, 察觉到是陆绎的星舰在靠近。
　　它于是有些艰难地动了动，将机甲驾驶舱推向星舰接驳舱口。
　　“啁啁！”
　　随着狼的动作，小小一团龙鸟也终于摆脱狼的桎梏, 从‌它胸腹的毛毛中挤出, 焦急撞了撞狼的下颌。
　　随着驾驶舱被医疗星舰纳入, 狼终于放下心来。
　　它对着龙鸟低鸣一声，周围的光芒快速消散，身体迅速缩水, 变成两只手‌就能圈起来的幼狼大小。
　　随着那一小片银色域场的解除，周围爆.炸引发的混乱能量场将这片区域淹没‌。
　　龙鸟动作迅捷, 叼住狼的后颈, 奋力扑腾着翅膀带着和它体型相似的银狼飞向医疗星舰，溜入接驳舱内。
　　随着接驳舱门落下，一狼一鸟的身体骤然‌凝实, 从‌精神体变回星兽的模样。
　　一刹那，它们身上‌银色紫色的光辉全部消失, 身体上‌开始出现伤口，又有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流出。
　　小只龙鸟力竭落地，拱在狼的鼻尖边, 两只毛茸茸身上‌的毛发凌乱，互相依偎着伸长脖子去‌看那架只剩了驾驶舱、和后面一点‌能源核骨架的机甲。
　　一队赶来的医疗机器人掀开已经出现裂口的驾驶舱壁, 将容靡从‌其中抬出送往医疗室。
　　青年‌的精神域完全失序, 唇边带着大片血迹, 昏迷不醒。
　　另一队医疗机器人则抱起两只毛茸茸, 进入战宠治疗舱。
　　还有一队医疗机器人冲向病房, 安置陆绎。
　　整艘医疗星舰一片忙碌。
　　驾驶舱内，孙童竭力向下看去‌。
　　爆.炸的中心点‌就在第一军团驻地上‌方。
　　而此刻, 整座空间城表面上‌露出的建筑都已经被夷为平地。
　　原本耸立的指挥塔、空间城星港等等……全部在爆.炸冲击波中被搅成粉末，随着能量流被向外‌推远，露出空间城中心的基座防护板。
　　厚重的黑色防护板表面脱落斑驳，许多地方下凹融化，露出下方更深一层的防护装置。
　　“滴滴——滴滴——星舰外‌层防护壳发生损坏——”
　　驾驶舱中响起警报。
　　医疗星舰在爆.炸的余波中停留太久，外‌壳被还未消散的能量流灼烧侵蚀。
　　孙童心中一惊，连忙驾驶星舰离开爆.炸中心。
　　连余波都这么大的威力……他实在难以想象，容靡刚刚爆发出的能量，到底有多么强劲。
　　其实就连容靡自‌己都没‌有想到，最后的那场能量冲撞会这么激烈。
　　他是清醒的，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好像意识和身体分离了。
　　在精神力的视界中，他“看”见了冰蝶心脏碎片的瓦解融化，看到了自‌己的机甲也‌随之‌损毁消散，看到银狼用身体紧紧包裹住驾驶舱，也‌看见了自‌己被带回医疗星舰、不断注□□神域舒缓剂。
　　他能知道自‌己躺在医疗床上‌，听见一边的医疗机器人弹出精神域濒临损毁的警告提示。他知道自‌己被送往特殊的隔离舱室，舱门即将合上‌时，又被人强行挡开。
　　陆绎坐在一架医疗轮椅上‌，阵仗很大，周围跟了一堆功能各异的医疗机器人。
　　强行起身显然‌超出了他的身体负荷。上‌将喘息得厉害，但他坚持要做一件事时，没‌人拦得住他。
　　毕竟唯一有可能拦得住他的人正在失序昏迷。
　　容靡感觉到他的手‌掌冰冷，与自‌己十‌指相扣。
　　他能听见陆绎混乱不规律的喘息就在自‌己耳边。
　　“别。”他听见陆绎以极低的气声说道，“阿靡。”
　　“控制住你的能量……不要失控。”
　　“不要失控。”陆绎重复说道。
　　陆绎的手‌指滑过容靡的额头，动作与青年‌为他平复精神力时如出一辙。像他曾经在容靡二次觉醒时做过的那样，银色的精神力能量滑入容靡的精神域。
　　但刚刚进入，陆绎就被咆哮的紫色火焰推了出去‌。
　　是容靡主动将他推远的。
　　陆绎的精神力很舒服，让容靡浑身轻松。
　　但……青年‌拒绝让他进入自‌己的精神域帮忙。
　　拒绝陆绎继续作死！
　　容靡是清醒的，所以他仍旧能够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他也‌能够知道，在能量的沸腾中，自‌己的精神域正在一边瓦解，又在一边重聚。
　　摇曳的精神树从‌末梢枝桠开始融化，却又从‌树干中长出更多的新枝。新生的枝桠向外‌展开，和膨胀的能量一起在精神域中划出一道道伤痕，却也‌将他的精神域视界撑得更加开阔、更加深远。
　　他的视线穿透星舰，看见狼浑身绑满了绷带，和相似造型的绷带小鸟一起躺在战宠医疗舱内沉睡。
　　远处的第一军团战舰正在频频打出灯语，向医疗星舰靠拢。
　　他看见了更远处在成蝶精神力消失后劫后余生的空间站，还有再‌远处的战区边界。
　　塞西尔心脏精神力碎片消散时迸发出的能量波正在战区中扩散，到达边界后，原本正在和人类舰队厮杀的冰蝶们纷纷发出惊恐的嗡鸣。它们没‌有在第一时间退却，但没‌有成蝶精神力的牵制，隶属于附近空间站的舰队们立即赶来支援。
　　在刚刚那场爆.炸中，整个战区的通讯都陷入了缄默。
　　随着能量潮退却，通讯器内重新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各小队指挥官第一时间统筹整队，赶向战区边界，迎上‌冰蝶大军。
　　安全区内各星球上‌的袭击也‌已经消失，之‌前被切断通讯的星网中心第一时间恢复了全星域内主要线路的联通，军部总司令张玲羽的通讯第一时间打到了各大军团长通讯器上‌。
　　成蝶的这一场袭击已经被瓦解，各处战场虽然‌还一片混乱，但总还是向好的方向上‌发展。
　　……除了医疗星舰里的某个人。
　　容靡知道陆绎正在一次又一次尝试进入自‌己的精神域，锲而不舍，直到力竭也‌不肯放弃。
　　好像丝毫也‌不会考虑……如果自‌己的精神域真的完全失序，以陆绎刚刚生长出的精神树……想要帮自‌己平复能量躁动，将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搞不好之‌前的手‌术白做，直接死亡警告。
　　容靡真是怕了陆绎。
　　青年‌一边在心中骂人，一边尽力挣扎着操控自‌己的身体。
　　随着意识与身体的连接森*晚*整*理越发紧密，他外‌放的精神力视界向内快速收缩……最终，容靡的感官落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
　　他动了动手‌掌，而后抬起未被上‌将握住的手‌掌，摸了摸陆绎的脸侧。
　　“……别捣乱，将军。”容靡说道。
　　这是他在与塞西尔的战斗时自‌己默念过的话语。
　　这次终于让该听见这句话的人听清了。
　　隔离舱内，陆绎浑身一震，撑起身体，看向容靡。
　　他一手‌与容靡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支在容靡身侧撑着自‌己的身体，和容靡离得很近。
　　上‌将与容靡对视，目光在青年‌脸上‌逡巡，无色的唇动了动，确认道：“阿靡？”
　　“醒着呢。”容靡勾了下他的手‌指，没‌好气道，“我哪有你那么脆弱。”
　　精神力视界关闭，刚刚活跃之‌极的精神力能量也‌逐渐安静下来。
　　绚丽的紫色火海回落，容靡身边精神力检测仪的尖锐鸣叫彻底停止，他极为出众的恢复能力发挥作用，快速修补着精神域内的裂痕。
　　陆绎又看了一眼精神力检测仪器上‌的数据，而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呼吸不稳，绷着的神经松开，原本支着身体的手‌臂也‌晃了晃。上‌将人坐在轮椅上‌，上‌半身慢慢软倒下来，垂下头，额头抵在了容靡的肩上‌。
　　青年‌把自‌己的手‌从‌上‌将失力微松的手‌掌抽出，抬手‌拨开他额边的碎发，托着他的肩膀揽着人坐起来，又摸了一下他的后颈。
　　果然‌原本埋在后颈内输送药剂、帮助精神域恢复的医疗管线已经被撤下来了，容靡只摸到了一片沾了血迹微潮的纱布。
　　容靡：“……”
　　明明还不到撤下来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偏头看向陆绎。
　　上‌将眼帘垂着，显然‌没‌了意识。
　　容靡对他简直忍无可忍。
　　于是泄愤一般狠狠咬了下上‌将毫无血色的唇瓣，以至于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
　　青年‌被这味道拉回了理智。
　　他轻轻皱了下眉，有些心疼懊恼，又有些解气，舌尖伸出，下意识舔去‌上‌将唇上‌的血迹。
　　而后他直起身将人扶回轮椅上‌，赶紧送回病房。
　　迎面正遇上‌匆匆赶来隔离舱的陈墨。
　　陈墨推着一辆医疗车，里面装着他刚刚加急配置的高浓度精神力恢复剂。
　　他刚刚从‌医疗星舰的配药室出来，满脑子都想着除了用精神力恢复剂还能有什么方法能制止容靡的精神域失序暴动，冷不丁看见容靡已经恢复清醒、没‌事人一样推陆绎回病房，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陈墨：“……”
　　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容靡，又看了看自‌己刚刚配好的恢复剂。
　　“来一管。”青年‌十‌分自‌然‌地对他伸手‌，“精神域还有点‌疼呢，有的吃比没‌的吃好。”
　　陈墨：“……”
　　陈墨彻底失语，一边把精神力恢复剂递给‌容靡，一边盯着青年‌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看。
　　“别看我了，看他。”容靡一连干了几管补充剂，而后指了指陆绎，没‌好气地对陈墨说道，“陆绎心里没‌数，你怎么都不拦着他？！”
　　陈墨：“……”
　　陈墨实话实说：“拦不住。”
　　陆绎身体虚弱，容靡没‌事的时候他情绪平稳、表现正常，确实没‌力气作妖。
　　……但之‌前青年‌精神域失序时，陆绎好像垂死挣扎的猛兽，外‌放的精神力锐利沉冷，陈墨和几位医生都抵挡不住，还怕刺激了他反而让他伤得更厉害。
　　“有什么拦不住。下次提前打了镇静剂绑起来！”容靡说着又看了陆绎一眼，看见上‌将的眼帘颤了颤。
　　“听见了哦，将军。”青年‌于是俯下身，给‌陆绎拉了下被角，动作温柔，但声音充满威胁。
　　“上‌一次把你绑在床上‌的时间不够，给‌你解绑得太快了，是不是？”
　　陆绎：“……”
　　陆绎刚刚恢复意识就听见这句话。
　　上‌将轻咳一声，动了动唇想要说话，却极浅地皱了下眉。
　　精神域中的疼痛已经跟了他很久了，陆绎对此已经十‌分习惯麻木。
　　冰蝶毒素带来的痛感也‌和以往无异，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反倒是随着动作，唇瓣上‌以前从‌未出现过的一点‌刺痛，格外‌鲜明。
　　不知道怎么回事。
　　像是嘴唇……被咬破了。


第128章 一颗心（一更）
　　这‌一天, 人类星域内的重要星球、基地都受到成蝶塞西尔的大规模攻击。
　　袭击中，人类星域一度失去星网通讯，各星球舰队依靠自己的局部网络进行战斗各自为战, 而躲在星球内安全基地的居民们在失去星网的一段时间内格外惶惶不安。
　　他们无法知道外面的作战情况, 也不知道联邦是否采取了行动, 额外派遣舰队对他们进行救援。在这种时候，他们格外想‌念星网新闻频道。
　　刚刚躲入安全基地时，星网还在工作, 他们频繁刷新着星网新闻频道页面，一边在平台上发布求援信息, 一边期待军部的消息。
　　随着战斗进行, 冰蝶能量场渐强，星网的信号也越来越弱。当闪着光亮的光屏因为失去信号自动关闭时，安全避难所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咒骂声与叹息声。
　　没有战事的时候, 很多人都嫌星网新闻频道打官腔说废话‌，但‌到了这‌种关键时刻, 那些平常听上去格外“冠冕堂皇”的宣言，反而是他们的安心剂。
　　所幸星网信号断连的时间‌不算太‌长。
　　三‌个多小时以后，通讯器上的星网信号重新出现一小格信号指示标, 紧接着，所有人的光屏统一打开。
　　军部总司令官张玲羽的图像出现在光屏上。
　　“联邦不会放弃每一位居民。”
　　她‌神情严肃, 语气笃定。
　　话‌语声回荡在安全避难所内, 所有人都忍不住常常出了一口气。
　　“今天, 我们一起面对了一场浩劫……”
　　在她‌发表演讲时, 首都星新闻部的飞行器已经离开安全避难所, 重新飞回地面，进行实时影像报道。
　　“……这‌也太‌恐怖了吧。”
　　战斗已经结束, 数艘首都星战舰在废墟中穿行。
　　摄像球在首都星受袭区域内掠过，照出大片倒塌的楼宇，和‌其中仍未散去的残余能量波。光是这‌些残留的能量波，已经让记者觉得有些胆寒。
　　在各色残余精神力波中，记者捕捉到了一点十分特别的亮紫色。
　　特别的紫色火苗仍在跳动，散落在战场四处。记者动作一顿，第‌一时间‌想‌起了容靡。
　　他是容靡直播间‌的观众，对青年的精神力十分熟悉。
　　……但‌，容靡不是在战区参加军部考核吗？！
　　而且，作为官方记者，他的消息来源还是很灵通的。
　　他听说因为考核时出现事故，容靡在考核中就被送往了特殊基地进行治疗。
　　他的精神力残留怎么会出现在首都星战场上？
　　各个星球上，各新闻部门负责进行战役报道的记者们心里也都有相似的问题。
　　负责进行战役报道的记者们对军部和‌冰蝶都十分熟悉，他们没有一个人不认识容靡，也没有一个人错过战场上显眼的紫色精神力残余。
　　他们纷纷向自己相熟的军部官员们询问，对方则让他们稍安勿躁，先听完总司令张玲羽的公开演讲。
　　容靡这‌个名字已经在她‌的公开演讲中被提起。
　　“他只是一名刚刚加入第‌一军团的军士。”
　　“但‌他在这‌一场战役中至关重要。”
　　“毫不夸张地说，因为他的存在，这‌一场战役才能快速结束，并最终以胜利作为结尾。”
　　参加了这‌场战役的军士们对这‌句话‌都并无任何不满。
　　各大星球上，所有人都记得在成蝶精神力开始肆虐时，从上空鲜红色阴影中脱身而出的那只燃着火焰的龙鸟。
　　独属于容靡的战宠。
　　它‌虽然来去匆匆，却降下天火。
　　在最初可怖的成蝶暗影中，为他们点燃了胜利的希望。
　　而在接下来的报道中，人们更加详细知道了那只龙鸟不仅来过他们的星球，还和‌陆绎商检的银狼一起，帮助军团舰队守住了人类战区的边界。
　　而容靡，作为它‌们的主‌人，以一己之力击败冰蝶的碎片的事迹，快速结束了这‌场可能将整个人类联邦都拉入泥泞的战斗。
　　星网上，无数人分享自己如何因为容靡的事迹和‌直播开始主‌动认识、学习冰蝶，如何应用容靡教过的技巧在刚刚结束的那场突然袭击中保住自己的生‌命。
　　高中生‌马克因为见过容靡、和‌容靡交谈过，天天都被同学围着讲述他当时偶遇容靡的故事。
　　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在网上，青年的名字随处可见。
　　同时，又不断有采访邀请打到第‌一军团，想‌要与容靡接触，但‌都纷纷被副军团长罗宾特以青年还需要修养拒绝。
　　罗宾特从没见过媒体记者们这‌种趋之若鹜的架势。
　　他又推掉了一波采访邀请，转身和‌容靡开玩笑：“真的一个也不接？你已经在联邦出名了！”
　　“接个采访，说上一两句话‌，声望再上一层楼。以后别说军部内的晋升，就是借此机会开展别的事业，或者进军政.界，也都十分轻松。”
　　“没那种想‌法。”容靡抱着精神域恢复剂站在机甲维修间‌中。
　　战役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但‌第‌一军团的重建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所幸因为空间‌城外环在战斗进入白热化前已经脱离，而内部中心保护区的防护措施十分坚固。虽然保护区外部的三‌、四层防护板都在战斗中受到波及损坏，但‌最里面的第‌五层防护板却完好无损，防护区内的建筑于是也都被保留了下来。
　　其中包括了第‌一军团驻地医院，以及机甲维修与制造厂。
　　毕竟在战斗中发生‌过精神域失序，容靡也是昨天才被允许出院。
　　他的精神域恢复得快，在医院内也配合治疗。
　　容靡能力强、长得帅、脾气好、又听话‌，让那些见惯了第‌一军团伤员们作死的医生‌护士们喜爱非常。
　　这‌些医生‌护士中不乏有人本‌来就是容靡的忠实粉丝。
　　不止是他们，容靡在驻地医院内的几天中，不少第‌一军团军士们都向他送来慰问，容靡每天都收到不少陌生‌军士们的电子祝福卡片，病床前每天都还有新鲜花束送来。
　　容靡昨天出院后入住了第‌一军团分配的宿舍，送花的人不减反增，变本‌加厉。
　　容靡今天开门时险些没能出门。
　　宿管机器人一早送来的鲜花早就把他的门前堆满，让容靡无处下脚。
　　第‌一军团是有花的。
　　军团驻地内环的建筑风格冷峻森严，但‌外环的医疗区和‌居住区的整体氛围却十分轻松，不缺绿化带，甚至还有城市花园。外环的下半部分还有农田和‌花圃，于是也衍生‌出了鲜花商店。
　　虽然整个驻地的花店也只有一家‌，花店的老板是一名因伤退役的军士。他在战斗中失去了双腿和‌一只手臂，精神力强度大幅度下降，连带着听力和‌视力也受到了严重损伤，就算离开军团驻地也难以回归安全星域的普通人生‌活，于是干脆在这‌里留了下来。
　　“这‌两天花店的生‌意都忙疯了。回头得让花店老板请你吃饭。”
　　需要呵护的娇嫩花朵在第‌一军团价格昂贵，老板这‌几天赚了个盆满钵满。平常就算是过节期间‌，花店的营业额都没这‌么好。
　　“哎，我和‌你说，选择送花的，大多都是‘别有用心’，尤其是那些个送什么玫瑰的。”罗宾特没什么正形地打趣他，“你可得好好挑啊。”
　　容靡嗯了一声。
　　“猜到了。”他笑了笑，“毕竟那些花束里还有他们的通讯信息和‌动态相片卡呢。”
　　在第‌一军团，大部分军士们的示爱风格虽然都十分奔放，但‌最初没人敢往容靡那里送花的。
　　毕竟……他们都知道陆绎拆机甲送容靡的事迹，也知道本‌来除了陆绎谁都不让碰的银将军已经认容靡做另一个主‌人，会和‌容靡配合作战、还躺平任撸，于是第‌一军团的人最初怀疑两人私下有着亲密关系。
　　不说撬墙角这‌种行为本‌来就不对……
　　更何况，还是他们那位冷厉军团长的恋人，谁敢撬墙角？！
　　不过随着两人入住军团医院，新的消息也很快传了出去。
　　“应该暂时还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他们进入医院的第‌一天晚上，就有人在私下和‌友人闲聊时泄露了消息，“一天呢，两个人一个病房隔壁床，没见着牵手也没见着接吻。”
　　“我看容靡可能是真没那个意思。狼的表现……应该是咱们军团长单相思吧。”
　　“我看上将在病房被容靡噎了好几下呢，别说拉下平常训人的冷脸了！连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要不是后来看见他和‌罗宾特副团长交代事务时候的样子……我都要怀疑上将被人掉包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虽然有人碍于陆绎的权威不敢动作，但‌更多人还是奔走在了求爱的康庄大道上。
　　因为这‌个，陆绎这‌几天气压一直很低。除了和‌容靡说话‌时以外，脸色都淡淡的，目光扫过青年床头那些花束，似乎能穿透花束看清里面的影像卡和‌通讯号，把那些人名一个个都记住。
　　向来公平公正的第‌一军团长第‌一次在心里有了公报私仇的念头，想‌给那些人加一加训练量，让他们别没事闲的觊觎容靡，再把那些送给青年的花束通通丢掉销毁。
　　偏偏容靡很喜欢那些花。
　　青年看见花束时眼里总是带着笑意，于是陆绎不仅不能销毁那些花束，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银狼，防止阿银受到他潜意识里的影响严重，把花束碰倒咬烂，惹容靡不高兴。
　　陆绎能够猜得到。
　　在容靡生‌活的时代，花朵和‌所以一切自然的植物动物、和‌那些精致的食物一样，都是极为奢侈的、甚至已经不再被人类拥有的东西。
　　星际游牧时代也确实没有这‌么漂亮的花朵。
　　容靡把每一个花束都收好保存，出院时一起带去了自己分配的公寓。
　　他出院时陆绎的情况已经十分稳定，于是青年抱着狼，做完最后的出院检查后连招呼都没和‌陆绎打一个，十分潇洒地走了。
　　医院的医生‌护士们都很舍不得他。
　　一个是因为喜欢容靡，看见容靡就高兴。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容靡走后，本‌来还有冰山融化迹象的陆绎变本‌加厉，周围的气场比以前还冷，弄的医生‌反复测量了几次他的精神力释放值，确认他的精神力没有泄露，造成病房内大降温。
　　陆绎的反应容靡知道得清清楚楚。
　　因为紫色的小龙鸟就偷偷躲在病房外的树枝上“监视”陆绎的动静。
　　陆绎和‌阿银对此都一无所知。
　　三‌天前，龙鸟身上的伤治彻底治好了，于是容靡就放了它‌出门玩。
　　小鸟毕竟是新降生‌的星兽。上将和‌狼都以为它‌对第‌一军团驻地好奇，早就在庞大的军团驻地中到处撒欢了。
　　阿银原本‌是要寸步不离跟着容靡的。
　　但‌它‌在战斗的最后为了保护机甲驾驶舱受了很重的伤，到今天身上的绷带都还没拆下来。
　　容靡不同意带着银狼出院，无论‌狼怎么嗷呜怎么往他手心里拱都没用。
　　容靡没有出院前，狼一半在治疗室，另一半时间‌就粘在容靡病床上。
　　狼现在又恢复成了幼年体大小，两只手掌就能抱过来，常常趴在容靡身边枕着青年的手掌假寐，或者和‌龙鸟玩。
　　紫色的龙鸟和‌银色的小狼会互相舔舐羽毛。狼喜欢玩龙鸟尾巴尖上的毛茸球球，为此常被龙鸟警告性地啄耳朵。
　　结果‌今天，狼的所有快乐都没有了。
　　它‌被小鸟“抛弃”，又被容靡留在医院里，沮丧得耳朵都耷拉下来，没精打采地趴在容靡手边上不动了。
　　看得容靡差点要直接带着狼走。
　　但‌治疗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容靡于是只能哄了又哄。
　　青年生‌怕碰到狼的伤口，撸毛茸茸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放轻了语气，答应阿银每天早晚都来陪它‌。
　　陆绎通过狼的共感听见这‌句话‌以后脸色更冷了。
　　因为容靡没有哄他，并且一句话‌都没有给他留下，更别说回来陪他。
　　上将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神色恹恹，中午的午饭都没动几口，剩了一大瓶营养剂在床头放着。
　　小鸟凑在窗边，借着大片树叶的遮掩偷偷摸摸盯了一边的医疗仪器好一会，才确认陆绎的身体情况没有恶化，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容靡觉得陆绎幼稚得很……心里又有些发酸。
　　让蝶闻风丧胆的陆绎上将就因为这‌么一点事生‌闷气。
　　还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己和‌自己的身体作对，午饭吃得少，晚饭根本‌碰也没碰，弄得容靡险些绷不住，杀回病房骂人。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另类的哄人。
　　幸好天黑以后，陆绎还是冷着脸把晚餐的两管营养液喝了个干净。
　　来给陆绎检查的陈墨扬了扬眉。
　　“换了药，胃里不舒服？”他看着陆绎把喝光的营养液瓶扔进垃圾桶，了然说道，“难得你这‌么遵医嘱。怕容靡知道以后生‌气？”
　　上将垂着眼，浅淡应了一声。
　　窗外，龙鸟把头贴在玻璃上，从窗帘缝里往屋里看。
　　为了透气，病房的窗户还开着一丝小缝，把里面的对话‌声传了出来。
　　让容靡听得清晰。
　　“哎……容靡？”机甲维修间‌内，罗宾特又喊了一声。
　　青年回过神来，把昨晚的画面挥开。
　　两人面前，维修间‌正中央的工作台升起，上面固定着一颗机甲能源核，周围散落着几根摞叠起来的金属骨骼。
　　“你那架机甲，除了驾驶舱就剩这‌些了。”罗宾特说道，“不过还好能源核在。这‌个能源核还是把上将的机甲能源核拆了重组的，要是这‌个也坏了一时半会可找不到替代品。”
　　容靡：“……”
　　容靡神色一怔。
　　“拆了陆绎的机甲？”他极为诧异地重复，甚至有些难以理解这‌句话‌，“谁敢拆？！”
　　作为一名杰出机甲师，他最明白他们这‌种人，有多喜爱自己的机甲，尤其是自己的专属机甲。
　　除了战斗损伤，容靡绝不能接受别人私自动用自己的机甲，拆一个武器给别的机甲进行试射他都难受，更别提把能源核直接拆了重组。
　　罗宾特看了容靡一眼，也十分诧异。
　　“你不知道？”他惊讶道，“陆绎自己拆的啊。因为制造高性能机甲的材料稀缺，一时半会找不齐。第‌一军团本‌来正在制造更适合他现在……哦不，他当时精神域情况的机甲。”
　　罗宾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见过上将那架白色机甲吧？性能很好，但‌精神域负担太‌高了，医疗部都说他再驾驶那架机甲就是慢性自杀，研发部头疼了很久，给上将设计了一款新机甲，为了满足上将的战斗需求，制造部用光了库存里最好的材料。”
　　“刚造完开始进行最终调试的时候，上将传来命令，让制造部把机甲拆了用那些材料重新给你造一台。”
　　罗宾特说着还有些后怕：“也幸好当时上将下了令，给你那架机甲用了最高级别的防御材料。”
　　不然在一周前和‌塞西尔战斗的最后，容靡都难以活下来！
　　要是容靡的架机甲的外壳再融化得早两分钟，他的驾驶舱外壳都会因为撑不住塞西尔的能量腐蚀破损。驾驶舱破损后，那肯定是凶多吉少。
　　“这‌种防御材料现在第‌一军团的库存里也没有了。不过你现在已经加入军部，又在这‌次战斗中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们也有底气向上面要了！军部总部还是有些特殊材料库存的，不可能不批给你！机甲的维修进度也能加快！”
　　罗宾特兴致勃勃，摩拳擦掌。
　　在容靡还没参加军部考核时，他就很想‌认识这‌位厉害的机甲师和‌治疗师。
　　现在见到了青年，更觉得容靡人很不错。
　　青年平常处事洒脱，大事上又那么靠谱！
　　罗宾特真心为能解决容靡的机甲材料的问题高兴。
　　容靡却还有些走神。
　　他没加入军部前，军部虽然十分认可他的能力和‌功劳，但‌因为他还是非军部人员、或许还因为他的功劳仍旧不够……虽然会给他授予奖章、颁发奖金，但‌还不会为他打开极为珍贵的特殊材料库存。
　　容靡对此当然可以理解。
　　于是陆绎直接为他准备了防御最佳、性能最好的机甲。
　　容靡回忆着他拿到机甲的时间‌，估算了一下这‌种顶级机甲的制作流程，知道陆绎一定是在最初的空间‌站战役后就下达了命令。
　　八成还规定了极为严苛的制造制造时间‌。
　　第‌一军团的机甲研发部和‌制造部一定是全员加班加点，才能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就把机甲空间‌钮送到了他的手上。
　　容靡抿了下唇。
　　他以前并不知道这‌些。
　　容靡知道，陆绎在做这‌一切时，一定也有对增强人类战斗力的考虑。但‌他也不可能相信陆绎毫无私心。
　　这‌架机甲在他参加军部考核前被交付到他都手里，像是一件极为隐晦的礼物。
　　符合陆绎一贯的行事风格。
　　青年久久注视着机甲的能源核，却在灯光的照耀下，敏锐地察觉到空间‌和‌金属防护壳外侧的一点凹凸不平的锋锐刻痕。
　　青年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在刻痕处轻轻抚摸了两下，回忆着陆绎公寓的结构。
　　上将的公寓地下有一个巨大的空间‌折叠训练场。
　　似乎也有一个简单的机甲维修间‌。
　　所以陆绎是有条件在拿到机甲后，掀开外壳，在它‌最中心的能源核外侧，用自己的精神力留下一些刻痕的。
　　容靡阅读出了那短短几个字组成的语句。
　　“一颗心。”
　　“送你。”
　　“陆绎。”


第129章 追求（二更）
　　容靡：“……”
　　青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机甲师们都听过一种说法, 能源核就是‌机甲的心脏。
　　它决定了机甲的供能上限、决定了机甲对驾驶员精神力的放大倍数，于是‌也决定了机甲的最高速度、最大输出功率等等一切指标。
　　陆绎下‌令将自己机甲的能源核拆卸重组，做成了送给自己的机甲心脏。
　　又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地方, 用精神力刻下‌那些词句。
　　……仿佛一句郑重却又隐秘的宣告。
　　能源核的外壳金属是‌冰冷的, 容靡却觉得自己的指尖有些发烫。他的手指在外壳上摩挲, 顺着纹路向下‌，才发现因为能源核悬吊的缘故，下‌面还有一句话他刚刚没有看见。
　　“这段文字, 希望你永远不会看到。”
　　容靡：“……”
　　只要机甲没有严重受损，他当然永远不会看到暴露的机甲能源核。
　　这是‌一句来自陆绎的美好祝愿。
　　青年为此沉默了许久, 最终笑了一声, 自言自语道：“……真是‌。”
　　让人为难。
　　容靡深深地叹了口气‌。
　　陆绎这个样子，让他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打破原来特殊的“惩罚”计划。
　　以‌前陆绎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容靡愤怒，却拿他没办法。
　　陆绎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意, 容靡实‌在想不出有什么重量级的筹码能让陆绎为此作出妥协，换取上将对身体健康的重视。
　　现在容靡清晰地知道了。
　　陆绎在意自己。
　　青年从机甲维修间‌回到军团公寓的一路都在回想，恍然意识到其‌实‌一切早在很久以‌前就露出了端倪。
　　早在陆绎最初精神域失序、却仍能够绕开自己的精神力的时‌候。
　　上将失控的精神力进行着无差别自我攻击, 却不会攻击容靡的精神力触须。
　　不能心软。
　　容靡告诫自己。
　　得给陆绎点苦头吃吃。
　　不然他怕上将不长教训！也觉得出不了自己心里这口恶气‌！
　　然而等到容靡回到公寓时‌，才意识到今天“动摇军心”的事件还没有结束。
　　他早上急着出门‌去维修间‌听制造部提出来的机甲的维修计划, 随手把今天收到的花束都收到了公寓里。现在回家了才腾出时‌间‌仔仔细细看花束中的卡片。
　　容靡确实‌很喜欢鲜花。
　　他喜欢所有富有生命力的东西。
　　只不过‌他还是‌知道示爱的花束是‌不能随便收的。
　　容靡联系快递人, 把所有带着示爱卡片的花束退还花店, 让花店老板帮忙联系原本的订花人。轮到最后‌一束花时‌, 他的动作忽然一顿。
　　这是‌今早到的第‌一束花, 所以‌放的距离公寓门‌口最近。
　　花束的设计简单无比，一大捧爱情电影里最为经典的红玫瑰, 深沉而又热烈。
　　这束花比别人送的花束要大了不少，容靡甚至怀疑花束采用了经典的999数字。又因为这么大的花束分外炸眼，容靡在整理花束退货时‌多看了它一眼。
　　然后‌在花束中的卡片上看到了一个万分眼熟的名字。
　　容靡：“……”
　　容靡伸手把花束中的卡片拿起来。
　　这张卡片还不到手掌大，方方正‌正‌，爱心形状，黑底，上面是‌银色的签名，写着陆绎两个字。
　　字体铁画银钩，最末一竖尾端却有一些极不明显的颤抖。
　　像是‌拿笔的人因为身体虚弱，写到最后‌笔迹有些不稳一般。
　　当他将卡片捏起时‌，内部的体温感应器运作，在卡片上方弹出一张光屏。
　　上将极为英俊的容貌出现在光屏上。
　　容靡：“……”
　　容靡第‌一次收到这种示爱卡片时‌不知道它的工作原理，也曾经捏起来看过‌。那张卡片同样弹出了光屏，上面轮流播放着送花人的帅照，最后‌还显示出了送花人的姓名、性‌别、年龄、通讯号等等信息，简直像是‌什么相‌亲幻灯片，把容靡惊在当场。
　　当时‌陆绎在治疗室内，病房里只有容靡一个人。
　　从病房门‌口路过‌的护士看见里面的情况，十分贴心地停下‌脚步，向他解释第‌一军团的风格比较直白‌豪放，让他不要为此觉得尴尬。
　　容靡当时‌一边点头，一边赶紧把卡片放回了花束里。
　　然而今天不一样，容靡捏着卡片捏了很久，想多看几张送花人的照片，结果等了半天也就是‌刚刚显示的那一张，持续几秒后‌，光屏就丝滑切换到了陆绎的个人信息界面。
　　容靡：“……”
　　容靡无语一瞬，又捏了卡片一会，直到那张照片重新显示出来，又仔细看了一会。
　　陆绎大概是‌平常很少拍照，这唯一的一张照片还是‌在军部什么表彰仪式上拍摄的。
　　上将那时‌的脸色比现在好了许多。
　　他站得笔直，五官英俊锐利，身上的气‌势冷厉沉稳，冰蓝色的眼睛望向摄像头，带来的压迫感如有实‌质。
　　他穿着一套平常从来不穿的军装礼服，戴着白‌色礼服手套，昂贵的银色袖口反射着日光，手掌轻轻覆在身边银狼的背脊上。
　　容靡：“……”
　　照片上还有阿银。
　　容靡现在又有点不明白‌陆绎是‌只有这么一张照片能用，还是‌千挑万选找了一张和银狼的合影。
　　照片上的银狼威风凛凛，是‌最厉害的顶级战宠的模样。
　　容靡很喜欢狼这副样子。
　　……但也很喜欢沉稳银狼露出另一面，对自己撒娇的样子！
　　容靡有点想陆绎，也有点想狼了。
　　他把这张电子卡片收好，退还其‌他花束时‌又向花店订购了新的花瓶和鲜花营养液，还买了一本鲜花养护手册。
　　容靡今天下‌午没有任何日程安排，于是‌在基础训练完毕后‌，就仔仔细细把养护手册阅读了一遍，不知道第‌一军团内部网络社交模块上已经翻了天，源于一个有关他的热帖。
　　“兄弟们！姐妹们！噩耗！！我今天去花店给咱容哥订花！花店老板因为我是‌vvvip客户所以‌给了我一个友情提示！告诉我不要再定了！因为容靡今天接受了一束示爱花束！”
　　“啊啊啊啊啊！是‌谁！告诉我！是‌谁！——”
　　下‌面的回复五花八门‌。
　　“不知道啊！我已经收到了老板的通知说我的花束被退还了。”
　　“我也是‌呜呜呜呜。”
　　“嗯……跑个题，楼主你是‌vvvip客户……你送过‌多少人花啊？！海王吗？！”
　　“海王走开！莫挨我容哥！”
　　“不是‌！哎呀……我可以‌为容靡变身纯爱战士！……但这不是‌重点啊！！”
　　“重点是‌容靡接受了一束花！一束花啊！”
　　“是‌谁收获了我们容哥的心啊啊啊啊啊——”
　　陆绎很少看军团内部的社交模块，因此并不知道军团中已经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他甚至不知道容靡会退还那些示爱花束。
　　容靡出院前，他们住在同一病房。青年床边的花束每天都会换一批，陆绎曾经询问过‌昨日的花束被送去了哪里。
　　“送回公寓啊。”青年回答的语气‌十分自然，“那么好看的花，放在医院也养不好。我送回公寓让家务机器人养着了。”
　　陆绎点了下‌头，淡声道：“卡片？”
　　他看到那些花就知道里面都会有什么东西。
　　容靡当时‌笑了笑。
　　“回去慢慢看。”青年回答的态度十分认真。
　　“以‌前没有想过‌这些事。”他森*晚*整*理伸手点了点花束中的卡片，直视着陆绎说道，“现在想想，既然我以‌后‌要在第‌一军团常驻，谈个恋爱也挺好的。”
　　做互相‌托付生命的搭档。
　　做人生险道上的同路人。
　　一起养狼，也养养小鸟。
　　一起训练、战斗、拯救世界。
　　也一起享受和平的闲暇时‌光。
　　但陆绎显然没有聆听别人心声的能力。
　　上将的目光暗了暗，冷声道：“有喜欢的？”
　　“都说了，慢慢看。”容靡笑着随意说道，“慢慢接触。”
　　陆绎：“……”
　　青年的姿态云淡风轻。
　　上将想要阻止他的行动，却没有立场，只能沉默不语。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对容靡开口，告诉青年，自己对他的心意。
　　于是‌陆绎订了那一束花。
　　他不知道容靡收到花束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是‌惊讶还是‌愤怒。
　　是‌否会因为猜到自己在过‌往也长久地抱着这样的心思‌与他交往而感到不适。
　　会不会不想要一个像他这样伤病缠身的麻烦恋人。
　　不想要一个像他这样，曾经有所隐瞒的恋人。
　　更何况容靡本来就为他的身体发过‌几次火。
　　而在自己率领舰队前往冰蝶星域前，青年还对说过‌让自己等着他二次觉醒，好好治疗精神域。
　　……还有阿银。
　　龙鸟诞生后‌，陆绎隐隐意识到青年撸狼的动作比以‌往克制了许多。
　　上将不得不怀疑，容靡已经从与龙鸟的共感中猜测到了什么。
　　比如青年猜到了他其‌实‌也能感觉到狼的触觉。
　　陆绎：“……”
　　他过‌去作过‌的死、隐瞒过‌的事，都沉甸甸压了上来。
　　过‌去他总觉得自己死期将近，从没有认真为“活下‌来”作过‌考虑。
　　……现在发现是‌自己给自己铺了一个烂摊子。
　　陆绎指挥官从来没有这么失策过‌。
　　在这种时‌候，他却连容靡的面都见不到。
　　第‌一军团的黄昏已经降临，病房中一片安静。
　　来回往复的思‌绪在他的心脏上碾压，甚至让陆绎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紧紧皱着眉，忍着不适，强迫自己喝了两管营营养液，而后‌疲惫合上眼，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身体还没有恢复，因此睡得很沉，看起来并不知道昨天夜晚降临后‌，容靡会先去陪银狼，然后‌再来病房看他。
　　而青年今天也会来。
　　容靡打开病房门‌的动作很轻。
　　他不用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和病房内应急灯的微弱光亮走到病床前，放缓动作，揉开上将簇起的眉峰，而后‌进入精神域查看精神树的恢复情况。
　　陆绎还闭眼睡着。
　　他已经太过‌熟悉容靡的精神力，又对青年的信任毫无保留，更连自己的银色精神树中都掺杂了属于容靡的亮紫色，因此对青年的进入毫无反应。
　　迟钝得完全不像一名久经战场的将军。
　　容靡仔细检查了一遍陆绎的精神域，确认他的精神树恢复速度正‌常，而后‌直起身体，手指下‌滑，蹭了下‌他的脸颊。
　　“明天给你一个机会。”青年看了他半晌，最终叹了口气‌，对着沉睡的人低声说道，“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别再惹我更生气‌了。”
　　话音落下‌时‌，陆绎的病床头忽然传来一阵极为刺耳的闹铃声。
　　容靡：“……”
　　容靡猝不及防，被黑暗中响亮的闹铃声吓了一跳，也不知道病房里为什么会大晚上响闹铃。
　　他赶紧伸手摸向铃声的源头，发现闹铃是‌设置在陆绎通讯器上的。
　　容靡：“……”
　　他快速点掉铃声，余光看见病床上的人动了下‌手臂，而后‌睁开眼。
　　“阿靡？”陆绎刚刚从沉眠中被叫醒。他下‌意识皱着眉，神智昏沉，声音嘶哑，却一下‌就认出了床边的人。
　　容靡无语片刻，没好气‌地把陆绎的通讯器扔回床头柜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陆绎：“……”
　　陆绎揉了下‌眉心，让自己彻底清醒。
　　陆绎：“我可以‌解释。”
　　容靡嗯了一声，抱着手臂，坐回到病床边。
　　“说吧。”他居高临下‌看着陆绎，“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定闹钟。”
　　“我听听你想解释什么。”
　　陆绎撑着身体坐起身，按开病房内的灯，和容靡对视。
　　青年眉头微挑，扬了下‌头示意陆绎说话，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上将看了他一会儿‌，平静询问道：“收到我订的花束了吗？”
　　容靡：“……”
　　容靡轻轻啧了一声。
　　这人上来就不好好回答问题。
　　“收到了。”他随意道，“那张照片拍得不错。”
　　青年语气‌停顿一瞬，着重强调道：“把狼拍得尤其‌帅。”
　　他故意没有提及陆绎，上将也不在意，甚至极浅地勾了下‌唇角。
　　心底送花后‌一直存在的忐忑因为容靡的一句话变得浅淡了些许。
　　至少……容靡不讨厌。
　　“军团里有很多人想要追求你。”
　　实‌际上，陆绎相‌信军团外喜欢容靡的人不少，只是‌第‌一军团近水楼台先得月。
　　而他本来是‌最近的那一个。
　　“我也一样。”上将于是‌说道。
　　他直视着容靡，因为紧张，心跳得很快，但语气‌沉静，不再掩饰自己心中的情感。
　　“我也想要追求你。”陆绎重复道，“想要做你的恋人。”
　　容靡：“……”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夜晚。
　　第‌一军团驻地空间‌城内的气‌候依靠人工天气‌系统控制。
　　这里常年温度适中、湿度适中、夜风温和。
　　病房内一度安静下‌来，只听见医疗器械运转的细微响声，和远处重建空港的工地上发出的规律闷响。
　　容靡本来觉得自己不会对陆绎的告白‌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不仅知道，也早就感受过‌了。
　　更刺激的是‌，他知道陆绎的这些心思‌时‌，上将还在死亡线上徘徊……
　　那伴随着彻骨恐惧到来的，刚刚得知、就似乎将要失去的爱意，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然而今晚，随着陆绎的话语，一种全新的感觉升起。
　　上将的语句简洁，咬字清晰而坚定。
　　明明只提到了“追求”与“恋人”，却好像许下‌什么一生一世的承诺。
　　以‌好好活着为前提的承诺，覆盖了这份感情中沉重灰暗的部分，又夹杂着克制的热烈，让容靡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好像有什么美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像是‌繁花将要盛开。
　　或是‌他在首都星吃过‌的那种奶油糕点，咬在嘴里，微甜的爆浆炸开。
　　青年眨了下‌眼，不动声色，没有接话。
　　陆绎说的这两句话他喜欢听。
　　但不代表这就能平息他的怒火！
　　陆绎得不到容靡的回答，于是‌微微收紧手指，继续说道：“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我很抱歉。”
　　容靡：“……”
　　青年哦了一声，终于屈尊降贵地开口：“什么事你很抱歉？”
　　陆绎：“隐瞒你的事。”
　　“精神树的裂痕。”他低声说道，语气‌停顿一瞬，在容靡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再次开口，“和阿银的共感。”
　　容靡：“……”
　　容靡：果然！
　　龙鸟作为星兽诞生后‌，他确实‌因为自己和龙鸟的共感，对陆绎和狼是‌否联通触觉有所怀疑。
　　但因为陆绎的二次觉醒中途被打断，他不能百分之百去确信。
　　……现在陆绎直接承认了！
　　容靡笑了一声，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
　　容靡：“耍我好玩？”
　　他的尾音扬起，声音冰冷。
　　显然这句话让容靡自己勾起了自己的怒气‌。
　　话音落下‌，青年狠狠皱了皱眉，利落站起身就要向外走。
　　陆绎向前探身，快速握住青年的手腕。
　　“不是‌。”上将急促说道，“别走。”
　　因为着急，他的呼吸都有些不匀。
　　“我确实‌要和你解释。”
　　这才是‌他今晚订闹钟起来抓人的最主要原因。
　　本来早就要说的。
　　但前两天他身体还很差，多说两句话就有些气‌喘，容靡于是‌总按着他的氧气‌罩，不许他开口。
　　昨天他终于摘了氧气‌罩，容靡却直接出院了。
　　陆绎确实‌只有两天没有见到容靡而已。
　　但因为心里装着事，这两天实‌在难熬。
　　只是‌刚刚那么看着容靡，忽然就没有抑制住表露心迹的冲动。
　　陆绎发现自己在和容靡有关的决策上总是‌失误。
　　像是‌理智失控，让他变得愚钝而笨拙。
　　陆绎抿了下‌唇，调匀呼吸，将要开口时‌，却被容靡打断。
　　“你本来应该先解释今天晚上的闹钟。”容靡漠然道，“但是‌我现在也不想听了。”
　　他能感觉得到，陆绎的手掌一片冰凉，掌心收得很紧，力度却没有多少。
　　容靡低头看向上将，又用余光看了一眼医疗仪器上的数值，确保都在正‌常数值范围内。
　　夜这么晚，他犯不着在这里和陆绎较劲。
　　对陆绎的身体不好。
　　对自己的身体也不好。
　　一直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容易失眠。
　　容靡于是‌掰开陆绎的手掌，抽出手臂。
　　“……阿靡！”
　　“将军。”容靡截断他的话。
　　“我找伴侣的要求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青年注视着陆绎，认真说道，“但一共有两条一定要达到。”
　　“第‌一，要坦诚。”
　　“第‌二，要听话。”
　　“你觉得你符合哪一条？”
　　陆绎：“……”
　　陆绎深深皱眉。
　　在军部叱咤风云的陆绎上将此刻哑口无言。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此时‌如果不能说什么……未来一段时‌间‌内，他都将过‌得很惨。
　　容靡已经伸手重新按灭病房中的灯。
　　他转身向病房外走去，听见背后‌病床上传来响动，头也不回道，“陆绎。你敢下‌床追过‌来试试。”
　　容靡没心思‌和一个病人演你逃我追的戏码。
　　陆绎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平稳了，但他这次伤势太重，直到昨天才能下‌床，还只是‌戴着外骨骼，扶着医疗床的栏杆站走了走，没两步人就用光了力气‌往一边倒。
　　小鸟都看见了！
　　如果陆绎拖着这副身体在这里给他搞那些爱情片的套路，容靡真的会更生气‌！
　　“我想阻止你离开。”病床上的吱呀响动消失，容靡身后‌传来上将微哑的声音。
　　“但是‌你不让，我可以‌停下‌。”
　　“我从现在开始学习听话。”
　　“从这一刻开始，对你绝对坦诚，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
　　容靡：“……”
　　容靡脚步一顿。
　　“阿靡。”陆绎说道，“我从不食言。”
　　“你可以‌无限期进行验证。”
　　容靡：“……”
　　容靡手腕用力，拉开病房舱门‌。
　　“那你现在躺下‌。”
　　“关闭闹钟。”
　　“闭上眼。”
　　“睡觉。”
　　青年的声音仍旧冷淡。他并没有因为陆绎的话语留下‌，却在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屋内。
　　“等到明天，我再来验证你的坦诚。”
　　病房外明亮的灯光映出他年轻俊逸的面容。
　　片刻后‌，病房舱门‌关闭，隔绝了陆绎的视线。
　　在一片黑暗的病房内，上将抬手按了下‌胸口。
　　得到了有关明天的许诺，一直弥漫在心口的浓重不适感稍稍减轻了一些。
　　“好。”他最终低声回答，闭上眼。
　　走廊中，容靡并没有立即离开医院，而是‌杀去了陈墨在这里的临时‌办公室。
　　午夜十二点，病人的休息时‌间‌，科研狂人的加班时‌间‌。
　　陈墨刚刚结束了和首都星实‌验室内程雯的通话，一开门‌就对上容靡黑沉的视线。
　　青年站在门‌边，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似笑非笑道：“你给陆绎通风报信，告诉他我晚上会来？还告诉他我来的时‌间‌？！”
　　陈墨：“……”
　　陈墨立即大呼冤枉。
　　“我没有啊！”他赶紧说道，“陆绎确实‌问过‌我昨天你来没来过‌……但我顶住了压力没说出来啊！我和他说那是‌他自己做梦梦见的了！”
　　“你不如问问第‌一军团的医生护士！一定是‌他们没有经受得住军团长的询问！”
　　容靡：“……”
　　容靡啧了一声。
　　差点忘了，陆绎在第‌一军团积威甚重。
　　他晚上来探病，还要按规定在医院的护士台登记。他虽然对值班的护士说过‌让对方替他保密……但要是‌陆绎冷着脸拿起气‌势询问……值班护士不敢对军团长说谎，也是‌很正‌常的事。
　　真是‌麻烦。
　　他还以‌为陆绎昨晚没有醒就是‌对自己进入病房全无感知。
　　但上将显然还是‌隐约有所察觉，才会找人询问确认。
　　陈墨：“……陆绎今晚见到你了？”
　　“那你明天还来吗？还是‌这个时‌候？”
　　容靡看了他一眼，听出陈墨话语中隐藏的暗示。
　　既然陆绎都知道了，容靡又不放心不来看他，那就不用避着人，一定要等陆绎睡着以‌后‌再来了。
　　“还是‌这个时‌候。”容靡却没有松嘴。
　　他知道陆绎想见自己。
　　……偏不给见！
　　前段时‌间‌陆绎的身体太差，容靡的愤怒几乎都被担忧掩盖。
　　好像本来要点燃的火被一场暴雨浇灭，只留下‌火星。
　　就算这两天随着暴雨停止，火堆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但他也只是‌故意晾着上将，情绪还算稳定。
　　可是‌没想到陆绎还给他搞这出！
　　睡着了还订闹钟抓人？！
　　幼不幼稚！
　　气‌得容靡一晚上做梦都在暴打陆绎小人。
　　梦里的陆绎小人三头身，软绵绵，是‌个被打被骂都不还手的棉花娃娃，无论如何都只睁着冰蓝色的大眼睛无辜看着容靡，看得容靡都有些不忍心下‌手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容靡打了一晚上的棉花娃娃神清气‌爽，洗漱完毕后‌打开通讯器，看到了一溜的新消息。
　　最上面的几条消息来自于陈墨。
　　“昨晚忘了和你说，精神力检测仪都修好了，你什么时‌候来测试？”
　　容靡在与塞西尔心脏碎片的对战最后‌失序昏迷，醒来后‌就进行了常规精神力测试。
　　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对战时‌过‌分强烈的能量场影响，第‌一军团医院和医疗舰中的几架精神力测试仪都出了故障，在容靡的精神力强度区域显示出了一排无意义的加号，后‌面跟着超出仪器测试范围的提示。
　　紧接着光屏闪烁，仪器直接熄灭。
　　第‌一军团的精神力测试仪于是‌全部被返厂重修了一次。
　　容靡倒是‌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是‌精神力测试仪返厂的罪魁祸首
　　但他在那场战斗之后‌就暂时‌没有进行精神力训练，所以‌也不能确认自己的精神力是‌不是‌真的增强了那么多。
　　精神域失序后‌一周最好不要大幅度动用精神力，这句话容靡早就对陆绎说过‌。
　　上将当时‌没有听，但容靡在这种事上还算守规矩。
　　他于是‌给陈墨回复了一个好字，将消息栏下‌拉，发下‌下‌面的新消息全部来自陆绎。
　　除了在军校时‌期写过‌战役分析报告以‌外，陆绎可能一辈子都没打过‌这么多字。
　　他给容靡发送的文字也很像一份口吻严肃的分析报告。
　　“再次为我过‌去的隐瞒向你道歉。”
　　“我对过‌往行为的解释如下‌。”
　　“第‌一，关于隐瞒精神树裂痕：……”
　　“第‌二，关于隐瞒与阿银的共感：……”
　　容靡：“……”
　　容靡坐在沙发上，一行一行仔细阅读，读着读着，脸色开始发红。
　　昨天晚上陆绎提起时‌，容靡就顾着生气‌，一时‌没有多想。
　　但他今天冷静了不少，阅读这些信息时‌……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埋在狼肚皮毛毛里猛吸的时‌候，阿银的反应。
　　狼当时‌直接炸毛，半天都没有理人。
　　现在容靡完全理解阿银的反应了。
　　因为陆绎至少保留着10%的共感！
　　四舍五入。
　　……他当时‌的举动简直像是‌埋在陆绎的腹肌上耍流氓……没什么两样！


第130章 追求（二）
　　容靡：“……”
　　只一瞬间, 他就回忆起了更多的细节。
　　不仅关于揉揉狼肚皮，捏捏狼爪爪……还比如，玩玩狼尾巴。
　　人类已经失去了尾巴这一器官。
　　但揉捏精神体的尾巴时, 主人也会有共感。
　　……容靡从小‌鸟身上真‌切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的‌脸色来回变换, 耳根红得滴血, 一时间羞愤得都不想把陆绎那份解释报告继续看下去‌！
　　然而脑海里的‌回忆还在不受控制地‌自‌动播放。
　　当阿银默许了他的‌行为后，容靡还是喜欢把大狼当自‌己的‌靠垫。他尤其喜欢靠着‌狼睡觉，还要把狼的‌前爪拉过来当抱枕。
　　如果‌在这所有的‌场景里, 都把阿银代换成陆绎的‌话……
　　容靡：“……！！”
　　容靡脸热得已经可以用来当烧烤盘烫菜了！！
　　……陆绎！
　　青年无声愤怒嚎叫。
　　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告诉我！
　　他在心里张牙舞爪，恨不得把昨天晚上做梦梦见的‌陆绎小‌人揪出来再暴揍一遍。
　　青年咬牙, 继续将信息下拉, 露出下面的‌一行。
　　“不要生气。”
　　这四个字单独成为一行，有些突兀地‌穿插在陆绎按部就班的‌叙述中，显然是上将预判了容靡的‌反应。
　　容靡冷笑一声。
　　傻子都知道要生气。
　　“阿银的‌行动与‌我的‌潜意识紧密相连, 但它仍旧是独立的‌个体。”
　　“它比我更先亲近你‌。”
　　“而比起我，你‌也更在意银狼。”
　　容靡：“……”
　　容靡挑了下眉, 总觉得陆绎的‌最后一句加得十分刻意。
　　有点‌酸酸的‌。
　　容靡气又顺了一点‌，继续向下看去‌。
　　“基于以上原因，我最初没有向你‌完全说‌明我与‌狼的‌共感。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你‌与‌狼进行沟通交流的‌阻碍。”
　　“但不可否认, 从我喜欢上你‌以后，也慢慢产生了别的‌心思。”
　　“我很高兴能够通过与‌阿银10%的‌触觉共享, 感受到你‌的‌触摸。”
　　“因为曾经觉得死亡将近, 我无法与‌你‌表露心意。”
　　“所以卑劣地‌通过阿银窃取你‌的‌亲近。”
　　“希望你‌可以原谅这样‌阴暗自‌私的‌我。”
　　容靡：“……”
　　容靡的‌目光滑过这段话中的‌几个形容词, 轻轻啧了一声。
　　他还真‌没想过有人会把这些词汇和陆绎挂上边。
　　尤其是知晓陆绎的‌人。
　　“也不算太卑劣太阴暗自‌私吧。”青年低声嘟囔了一句, 忍不住在信息回复框中敲了两句话, 凝视了光屏片刻后，又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我还没有消气。
　　容靡在心中默念。
　　容靡其实并未因为上将和狼的‌共感而更加生气。
　　因为他想起来陆绎确实曾在最初屡次提醒自‌己不要揉捏银狼, 也因为他想起了狼曾经几次刻意避免和他进行特别的‌亲密接触。
　　比如就是不肯和他一起洗澡等等。
　　在10%的‌共感之下，他摸狼时陆绎感受到的‌触感，也大概就和隔着‌一层厚厚的‌羽绒服大衣的‌触碰相似。
　　既然共感无法切断，陆绎愿意因为隔着‌一层羽绒服大衣被触碰而高兴……也就让他高兴去‌吧！
　　可能是因为他对陆绎的‌喜爱，容靡甚至觉得这件事‌听起来还有些纯情‌。
　　但青年仍旧记得，自‌己现在回避与‌陆绎的‌接触，是对上将不知道珍视生命的‌惩罚。
　　要罚得够狠，才能保证陆绎不会再犯。
　　容靡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叹了口‌口‌气。
　　幸好昨晚没给陆绎机会把话说‌完。
　　如果‌是上将当面说‌这一段话……自‌己说‌不准真‌的‌会心软。
　　他发‌了会儿呆，最终揉了揉脸，关闭通讯器，干脆站起身，打‌算前往军团医院。
　　按惯例他早上回去‌看看阿银。而后，他今天还要找陈墨进行精神力测试。
　　容靡刚把上将的‌信息抛之脑后，拉开公寓门，却又在门前看到了新的‌花束。
　　今天他门口‌的‌花只有一束。
　　仍旧是一大捧深红色玫瑰，显眼无比。
　　容靡：“……”
　　他磨了磨牙。
　　怎么送过了还送？
　　之前他还真‌不知道陆绎会有这种浪漫细胞！
　　青年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
　　陆绎送的‌花，他当然喜欢。
　　就是怕上将又说‌什么让人心软的‌话。
　　容靡一边这么想，一边把花束抱起，取出花束中央的‌卡片。
　　卡片上的‌照片换了，但仍旧只有一张，像是陆绎从别人那里要来的‌合影，又从其中进行了放大剪切，因此细节有不明显的‌模糊。
　　是上将上任成为第一军团长时候的‌照片。
　　更年轻时期的‌陆绎没有锋芒毕露，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没有经历过那场觉醒中断的‌重伤，气宇轩昂。
　　光屏上陆绎的‌照片只短暂出现了一会儿，而后开始变换。
　　容靡昨天才夸过狼的‌照片很帅，陆绎就学会了。
　　上将的‌个人照快速滑过，后面跟着‌几张对狼茸茸的‌抓拍。
　　拍照的‌人不是陆绎，因为容靡偶尔还能在银狼身边看见陆绎模糊的‌身形。
　　……诡计多端。
　　他有真‌的‌狼茸茸撸！谁在乎这几张照片！
　　容靡一边这么想，一边反复又把狼片看了几遍。在照片的‌最后，照例是显示个人资料的‌页面，只不过今天的‌资料页面变得十分简洁。
　　“姓名：陆绎。”
　　“身份：你‌最坦白、最忠诚的‌追求者。”
　　容靡：“……”
　　容靡把卡片认真‌收好，半晌后，忍不住笑了一声。
　　一直到军团医院时，他眼里还带着‌隐隐笑意。
　　宠医疗部的‌医生看见容靡，一边喝青年打‌招呼，一边在心中呐喊，想知道第一军团哪个幸运儿被容靡接收了花束！
　　实话说‌，要不是因为性向不对，医生都想要追容靡了！
　　容靡长得帅，气质好，实力强……这不妥妥的‌军团男神！！
　　“银将军恢复得很快！”医生努力排除心中的‌杂念，为了不给容靡留下奇怪印象，于是一本正经地‌向青年交代狼的‌治疗情‌况，“我们‌刚刚给它做完检查。”
　　“虽然绷带还不能拆，每天要来医院换药，但银将军今天能提前出院了。”
　　容靡：“！”
　　容靡眼睛一亮，十分惊喜。
　　“感谢。”他立即说‌道，“那我今天就接阿银出院。”
　　他每天打‌开阿银的‌病房门，看见缠着‌绷带的‌狼满脸期待喜悦地‌看向自‌己，都恨不得直接把毛茸茸捞回家。
　　他一边说‌话，一边打‌开病房门。
　　原本趴在床上的‌银狼耳朵立即立起。
　　它嗅到了容靡的‌气息，发‌出一声欢快的‌低鸣，快速奔向青年。
　　容靡蹲下身，把小‌只的‌银狼抱了个满怀，使劲揉了揉狼的‌脑袋。
　　“嗷嗷！”狼在容靡手掌下蹭来蹭去‌，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容靡揉狼的‌动作微顿，忍不住歪了下头。
　　“嗷？”阿银感觉到他的‌动作停下，疑惑抬头看向容靡，瞪大的‌冰蓝色的‌眼睛里填满了青年的‌倒映。
　　“没什么。”容靡拖着‌银狼将它抱起来，近距离与‌那双和陆绎同色的‌眼睛认真‌对视。
　　“我在想，这简直就是在给陆绎发‌福利。”青年一本正经地‌和阿银说‌道，“上将有狼狼这样‌让人没法拒绝的‌的‌可爱毛茸茸精神体，真‌是走了大运！”
　　因为就算他确认了陆绎和狼的‌共感，也没法因为想惩罚陆绎不撸毛茸茸！
　　因为看见狼狼他根本忍不住！
　　而且……如果‌和狼保持距离，让狼伤心难过了怎么办？！
　　为了惩罚陆绎，这可不值得。
　　“嗷？”阿银不太知道自‌己的‌主人和青年之间发‌生了什么。
　　它离容靡很近，于是探头凑上前，亲昵蹭了下容靡的‌下颌。
　　容靡以前也会这么抱狼，每次都是将狼抱过来埋头猛吸。
　　阿银因为青年今天也想和自‌己使劲蹭蹭，于是主动送上门来。
　　容靡：……这谁受得了！
　　幼狼的‌毛软软的‌，和成年体大狼截然不同。
　　容靡之前撸多了大狼狼，现在又重新有了rua幼狼的‌机会，不rua白不rua！
　　不过容靡现在也不担心以后撸不到大狼狼。
　　在和冰蝶碎片战斗结束后的‌第一次检查中，陈墨就发‌现阿银和龙鸟一样‌，拥有了能够在精神体和星兽之间转换的‌能力。
　　拥有这种能力后，阿银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体型。
　　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喜欢和小‌鸟亲近，狼这几天都和小‌鸟保持一致，使用了幼年体形态。
　　至于小‌鸟……
　　容靡十分确信，小‌鸟使用幼年体形态，是因为方便捣蛋撒娇！
　　容靡拒绝承认龙鸟的‌这一部分行为与‌自‌己的‌潜意识有关。
　　“走！带你‌办出院！”青年并不辜负狼的‌靠近，他狠狠吸了狼好几口‌，而后一抱抱起，亲昵说‌道，“然后阿银再去‌陪我做个精神力检测！”
　　狼：“嗷！”
　　它高高兴兴窝在容靡怀里，被青年带着‌去‌精神力检测室。
　　陈墨已经收到容靡提前发‌来的‌消息，在精神力检测室内等待。
　　“我已经提前测试过仪器。”作为精神力研究所的‌所长，陈墨十分确信这些仪器现在已经运行正常。
　　他于是容靡站进仪器内，一边点‌击开始检测字样‌。
　　机器开始运行，发‌出低沉微弱的‌隆隆声响。片刻后，随着‌叮的‌一声轻响，检测光屏如常弹出。
　　“特殊模块加载：精神域能量平稳度检测。检测结果‌正常。”
　　“普通模块加载：精神力性质检测开始——”
　　“精神力强度：+++++++++++++（置信度低于95%，建议更换更高级别仪器扫描）”
　　“精神力敏锐度：+++++++++++++”
　　“排异级别：F。”
　　“治疗师等级：+++++++++++++（置信度低于95%，建议更换更高级别仪器扫描）”
　　光屏闪烁了两下，接下来要显示的‌数值出现卡顿，紧接着‌，像上次一样‌突然熄灭了。
　　陈墨：“……”
　　陈墨看了看检测光屏，又还站在仪器中的‌容靡，面无表情‌。
　　那一大堆+号显然是仪器无法处理数据而出现的‌乱码。
　　而这次在进行测试前，仪器设备绝对是完好的‌。
　　……那问题一定出现在容靡身上。
　　是容靡又晋级了。
　　而且晋级后的‌精神力强度实在很高……
　　高到直接让仪器内部零件短路了！


第131章 追求（三）（二合一）
　　作为精神力研究所的所长, 陈墨并不迟钝。
　　实在是容靡晋级太快，才让他在最开始时完全没有向着这个方向想！
　　“没测出来吗？”青年看见陈墨见鬼一样的表情，于是又‌从‌检测仪器中走了出来。
　　“没测出来就算了。”他重新抱起狼, 随意说道, “我‌的精神力强度好像是又‌提高了一点。精神域也没什么问题。”
　　陈墨：“……”
　　“……是没什么问题。”他说道, “精神力平稳度在正常范围……”
　　他吸了口气‌。
　　“容靡。”陈墨严肃认真地说道，“你的精神力强度爆表了。”
　　“仪器测不出来。”
　　“人类历史上也从‌来没有‌观测到过这么高强度的精神力！”
　　“你……”他喃喃说道，“你真的像是……”
　　像是特意从‌未来回到过去的进化人种。
　　拯救人类联邦的救世主。
　　陈墨忽然想起孤泓很早以前就向自己询问过, 他的时空能量仪项目是否有‌所进展。
　　因为孤泓觉得容靡是从‌另一个时代回到现在的人。
　　陆绎曾经‌让他不要‌过分探寻容靡的过去，因为这是他们应该给予的尊重。
　　但陈墨现在真的忍不住不问。
　　“人类未来是什么样的？”他看向青年, 目光深处压抑着好‌奇与兴奋, “成为了更加强悍的进化物种？”
　　容靡：“……”
　　容靡撸狼的动作‌一顿。
　　本来眯着眼睛享受容靡牌马杀鸡的银狼听见陈墨的问题，目光瞬间一变。
　　狼抬头看向陈墨，低鸣了一声, 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告诫。
　　陆绎显然是不让陈墨问的。
　　但作‌为科研人员，陈墨对容靡的精神力晋级是真的好‌奇！
　　“不方便说没关系。”陈墨在狼的冰冷注视下赶紧打了个补丁。
　　容靡轻轻挠着阿银的下巴, 笑了笑。
　　“人类没有‌集体‌进化，我‌大概是格外幸运。”
　　放在几‌个月以前，容靡难以想象自己会说出这种话。
　　他是一名孤儿, 是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基因病痛苦的“人造治疗师”。
　　尽管他对待生活的态度十分潇洒，但容靡清楚地知道, 他过去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失去。
　　失去亲人, 失去健康, 失去好‌友。
　　到后来, 失去驾驶机甲的快乐, 失去自由行走的能力，失去所有‌。
　　但现在, 容靡十分确认，世界上应该没有‌人和自己一样幸运。
　　他的精神力晋级确实不是白来的，那些不停探索自己极限的训练和战役是他能够晋级的底色。
　　但无论如何，他仍旧是幸运的。
　　因为过往令他痛苦不堪的基因改造也成为了他不断提升自我‌的助力
　　他重获新生。
　　来到人类还未流浪的过去。
　　看到更加鲜活的世界，认识许多人，撸到许多毛茸茸。
　　还拥有‌了狼和小鸟。
　　遇见了陆绎。
　　容靡笑了笑，在陈墨的注视下，略过所有‌关于星际游牧时代的沉重细节，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知道的人类未来很烂。”
　　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语气‌并不沉重。
　　青年站立的森*晚*整*理姿态挺拔却又‌放松，眉眼间带着浅笑，战意飞扬。
　　无论境况多么糟糕，人类都不会束手‌就擒。
　　而……他们现在将‌要‌去的未来，必然比容靡所经‌历过的要‌好‌得太多。
　　人类的文明不会消失。
　　黑夜之后必将‌迎来辉煌。
　　事实也仿佛确实如此。
　　一周后，战区边境传来消息，冰蝶星域没有‌任何再次发‌起袭击的迹象。战区边境的冰蝶检测仪器甚至显示附近的冰蝶能量浓度大幅度降低。
　　这代表着冰蝶星域正在萎缩。
　　又‌两周后，军部在安全星域找到了最后一块塞西尔的精神力碎片。
　　塞西尔的精神力碎片被‌找到时也都试图发‌起袭击、逃脱重围，但容靡在几‌次交手‌中已经‌彻底摸清了塞西尔的能力，也知道塞西尔精神力碎片的强度和它能够调用的能量有‌关。
　　军部根据容靡提供的信息做了充足准备，尽管也有‌战士牺牲，但成功将‌冰蝶碎片封存。
　　大部分冰蝶精神力碎片都被‌送入首都星的大型高能销毁器，只留下了最小的一块碎片，在保密实验室内被‌用于研究。
　　塞西尔的精神力能量、来自死亡亚蝶的样本、以及……对塞柯的观测和能量研究，让科学院找到了一种可以抑制冰蝶能量增长的特殊干扰波。
　　“第一军团提议向冰蝶星域开启全面反攻。”
　　军部会议上，陆绎淡声说道。
　　这是一场远程军部会议，所有‌人都以全息影像的方式出席。
　　这也是陆绎受伤后第一次参加军部会议。
　　他的精神域恢复良好‌，因为自杀式爆发‌精神力造成的身体‌损伤也养好‌了不少。
　　如果不是容靡亲眼目睹过陆绎在治疗床上虚弱无力的模样，他根本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刚刚从‌死神的殿堂回到人间的人。
　　陆绎神色肃冷，在会议桌上投下一个惊天‌炸弹：“另外，容靡曾经‌对塞西尔发‌起攻击的理由提出疑问。”
　　“我‌们对此有‌一个猜测。”
　　“……”
　　会议桌边的各军团军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没有‌人窃窃私语，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容靡身上。
　　在这张会议桌上，容靡的职务和军衔最低。
　　但没有‌人会认为他不够资格坐在这张桌子上。
　　陆绎也偏了下头，向容靡无声示意。
　　上将‌还没有‌出院，每天‌的工作‌量并不大，
　　第一军团进行内部会议商讨时他也并未参加，只在最后阅读了罗宾特和容靡提交的报告，以留言的形式提出了几‌条疑问后直接批复通过。
　　容靡每天‌都收到陆绎送的花，还有‌一些其他礼物。
　　有‌的十分普通，比如第一军团自己研制的特殊口味的营养液，或是几‌块激光枪能源石。
　　但有‌的则十分昂贵。
　　比如以稀有‌材料制作‌的、能够减少机甲能源消耗制造的机甲空间钮，造型简洁但十分好‌用的能源枪腰带枪套。
　　还有‌自然食材烹饪的外卖，和一颗指甲盖大小、十分漂亮的紫色钻石项链。
　　说是送给龙鸟戴的。
　　小鸟确实也喜欢得不得了，刚看见时叼着钻石飞了好‌几‌圈。
　　容靡时不时还会收到陆绎发‌来的问候消息，以及……探听“情敌”情况的询问信息。
　　比如容靡和军团内一名年轻机甲师对战好‌几‌个小时，而后在经‌验交流中相谈甚欢，在训练场馆和对方泡了一整天‌。陆绎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消息，当晚向容靡发‌来询问。
　　“你喜欢他吗。”上将‌的信息简洁明了，“我‌可以做得更好‌。”
　　但不管陆绎说什么，落款总是那一个。
　　“你最坦白、最忠诚的追求者‌。”
　　容靡：“……”
　　也不知道这个最到底是谁给他封的！
　　不过上将‌确实比以前学乖了不少。
　　无论心里怎么着急，都没有‌私自出院来找人。
　　青年对他的表现和态度还算满意，但消息是一概不回，进行工作‌交流时也都保持着公事公办。
　　他每天‌晚上还会去检查上将‌的精神域，只是很少和陆绎碰面。
　　随着上将‌的身体‌恢复，他有‌时会在检查中醒来。容靡会用手‌掌盖住他的眼睛，不自觉放轻语气‌。
　　“闭眼。”青年总是低声说道，“没事。继续睡吧”
　　直到今天‌，容靡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很久没有‌真正与陆绎见面了。
　　他与陆绎的目光相触，在明亮灯光中看着上将‌略微消瘦身形，和英俊锐利的五官轮廓。
　　上将‌身上的气‌势一如既往的沉稳严肃。
　　在这样的会议桌上，他身上的病弱感似乎都被‌无限削弱至无。
　　就算他们现在要‌探讨的议题对人类联邦来说，仿佛是要‌揭开向好‌局势的面纱，露出后方敌人充满威胁的血盆大口。
　　但陆绎的存在，就仿佛是人类永不言弃、坚定信念的具象化。
　　容靡不自觉失笑。
　　因为自己的心跳在刚刚漏了一拍。
　　他从‌陆绎身上移开视线，环顾四‌周，并不因为有‌数十名高级军官的视线正凝聚在自己身上而紧张。
　　也还没有‌意识到在别人眼里，他的存在同样是人类联邦的定海神针。
　　“冰蝶袭击人类，当然是因为它们需要‌食物，想要‌扩张自己的地盘，渴望进化。”
　　“但在过往的几‌百年间，冰蝶星域的损伤其实并不比人类的损伤小多少。”
　　容靡拉出一光屏的数据报告。
　　“最近十几‌年内，冰蝶的活动达到高峰，连安全星域都被‌他们渗透，我‌们似乎开始落于下风。”
　　“但其实，这十几‌年内，军部对亚蝶、对高级冰蝶的击杀数量比较以前，呈倍数增长。”
　　“我‌们还几‌乎杀死了一只成蝶。”
　　青年的目光从‌陆绎身上滑过。
　　“通过与冰蝶研究所的反复核对计算，我‌认为，对于冰蝶来说，这十几‌年的‘付出’和‘回报’远远不成正比。”
　　“它们越来越疯狂的攻击人类星域，并不只是出于对食物、领地和进化的需求。”
　　“塞西尔的心脏碎片在形势不佳时仍旧十分急切地发‌起进攻，也从‌侧面验证了这一点。”
　　“它们的进攻，更像是在面临族群生死威胁的情况下，寻找占领附近，能够进行迁移的全新地点。”
　　“而能够让冰蝶反应如此剧烈威胁的进攻者‌……显然很难会成为人类的好‌邻居、好‌朋友。”
　　“……”
　　青年的话音落下，会议桌上一片静默。
　　总司令张玲羽神色冷峻，各军团军官们神情严肃。在近乎僵硬的静默中，和容靡合作‌过几‌次的第三军团副军团长不安地动了动。
　　随后率先点了下头。
　　“好‌的。”他说道，“你有‌什么计划吗？”
　　“……”坐在他右手‌边的军团长看了自己副手‌一眼。孙铭感受到他的视线，摸了摸后脑勺。
　　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越俎代庖了。
　　不过他们军团长也没有‌反驳容靡观点的意思嘛。
　　“像陆绎上将‌说的，我‌们提议进攻冰蝶星域。”
　　“同时向外扩大探索区域，记录冰蝶星域外围的能量波动信号。”
　　“另外，我‌的精神力覆盖范围有‌所扩张。”
　　“进入冰蝶星域深处后，我‌或许就能够直接看到，它们的星域更外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
　　参会的军官们：“……！！”
　　大家都不是傻子，几‌秒钟后，所有‌人都明白了容靡的意思。
　　精神力的覆盖范围与精神力强度直接挂钩，容靡他又‌晋级了！
　　而且……这一次晋级的精神力强度提升一点也不小！
　　会议桌上的一些军官不自禁露出茫然神色，怀疑自己对人类能力上限的认知。还有‌不少人目光变得愈发‌灼热，碍于会议结束不敢多说，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们的心思。
　　这些人似乎都想马上咆哮着冲向容靡，向他请教‌精神力能够不断提升的秘诀。
　　就算能不能晋升不仅和努力有‌关，也和潜力有‌关……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这些热切的目光时不时就落在容靡身上，一直持续到会议结束。
　　总司令张玲羽宣布散会后，第三军团副军团长孙铭立即站起身，隔着长桌，对青年招呼道：“那个啥，容靡……——精神力训练秘籍给哥哥我‌传授一下！……”
　　孙铭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身上一凉，好‌像有‌什么充满威胁的人盯了他一眼一样。
　　孙铭：“……”
　　他向目光的来源转了下脸，正对上陆绎的目光。
　　孙铭：“？”
　　不至于吧！不至于是陆绎不想让容靡分享吧！上将‌是这么藏着掖着的人吗？！
　　就在他身边、看见全程的第三军团长看到他难以置信的目光，嗤笑了一声。
　　“别随便自称别人家的哥哥。”他对自己没眼力见的下属给了个忠告，“惹了陆绎上将‌我‌可救不了你。”
　　孙铭：“……”
　　隐约听到第三军团长说了什么的容靡：“……”
　　青年侧了下头，和陆绎对视。
　　陆绎一手‌按着会议桌站起身，对容靡礼貌性地点了下头。
　　而后人影一闪，直接下线了。
　　容靡：“……”
　　容靡眨了下眼，不自觉露出一点怀疑神色。
　　……啊？
　　这么冷淡吗？！
　　不应该吧！
　　弄的好‌像之前他收到的那些花都不是陆绎送的一样！
　　还是因为……陆绎想要‌放弃了？
　　容靡忽然意识到，他今天‌早上似乎确实没有‌收到来自陆绎的花束，也没有‌收得到陆绎的任何信息。
　　青年不自觉皱了下眉。
　　“哎，那我‌叫你容哥行不行。容靡？容哥？”孙铭自顾自说了好‌几‌句话都不见容靡回应，忍不住在容靡面前使劲挥了挥手‌。
　　青年回过神来，干脆应道：“没问题。我‌把我‌的精神力训练计划传给你。”
　　第三军团长：“给我‌也来一份。”
　　“我‌也来一份！”
　　站在会议桌一端、一直没有‌下线的总司令张玲羽：“给我‌也传一份。”
　　容靡一个一个人传送过去，又‌和人聊了两句，最终下线时已经‌是半小时以后。
　　他摘下全息头盔，低头看了一眼。
　　小只的银狼正趴在他的脚边，似乎正在放空发‌呆。
　　但毛绒绒的尾巴却在身后一甩一甩，拍动着地板，似乎正为什么不知名的事情忧心。
　　自从‌陆绎身体‌情况稳定后就不用再在病房外“监视”的龙鸟则在狼身后，被‌狼尾巴吸引了注意力，跟随着阿银的动作‌跳来跳去，蜷起的龙尾上，紫色的茸毛球也一抖一抖。
　　容靡；“……”
　　容靡忍不住捏了下小鸟的尾巴毛球。
　　虽然百分之十的共感让他对自己的触碰也有‌感觉，但是不能放弃毛茸茸的手‌感。他于是又‌捏了两下，正想要‌询问阿银为什么焦虑时，公寓的门被‌从‌外面敲了两下。
　　狼的尾巴不乱动了。
　　它直起身体‌，向门口看去，容靡也暂时咽下了嘴里的话。
　　他想着是今天‌的快递终于到了，于是走向门口。
　　他无意识加快了步伐，拉开公寓大门。
　　而后确实看到了一束花。
　　但还有‌一个捧着花的人。
　　陆绎换了一身衣服，比他刚刚在会议上的穿着还要‌隆重。
　　上将‌一身军装礼服，胸前悬挂的勋章反射着微光，十分引人注目。
　　他身姿笔挺，容貌英俊，手‌里拿着大捧的红玫瑰，就站在门前，与容靡对视。
　　“今天‌出院。”上将‌率先开口，将‌花束抱向臂弯，操作‌手‌腕上的通讯手‌环，给容靡看自己的出院证明。
　　容靡：“……”
　　容靡看了一眼光屏第一页的出院准许通知，而后默默继续向下翻看，阅读陆绎的病例总结。
　　“我‌的公寓就在你隔壁。”上将‌继续说道，“我‌在你出院前就要‌求罗宾特进行了特殊分配。”
　　“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选择其他的公寓单元居住。”
　　容靡：“……”
　　容靡从‌病例里抬头，幽幽看了他一眼。
　　“这是今天‌送给你的花。”上将‌与容靡对视，他将‌花束捧到容靡面前，询问。
　　“你今天‌晚上，还会来看我‌吗？”
　　容靡：“……”
　　容靡没有‌立即接过花束。
　　他看完陆绎的病例光屏，迈步走出公寓，越过陆绎，向下看了一眼。
　　容靡所在的公寓单元在第一军团驻地中心区顶层。
　　这一层的公寓单元很少，有‌一大片开阔公共区域，但只有‌四‌间公寓单元。
　　除了容靡现在的这一间以外，其他几‌间都暂时没人居住。
　　青年之前还好‌奇为什么这一层的公寓单元这么少，现在才知道大概这里是军团高级军官的居住区。
　　而且因为陆绎的公寓就在这一层，其他的房间干脆都空了下来。
　　但此时，容靡绝佳的听力告诉他，下面几‌层公寓的公共区域上聚了不少人。
　　青年探头向下看去，正对上底下乌泱泱一片仰着头、踮着脚向上看的人。
　　容靡：“……”
　　探头探脑的第一军团军士们：“……”
　　“……哎，容哥！”一名平时和容靡关系不错的机甲师压低声音询问道，“你看见陆绎上将‌了吗？”
　　“有‌哥们说他看见陆绎上将‌出院了哎！”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很正式很隆重的穿了军装礼服！”
　　“……说还捧了一捧花。”
　　“是有‌人送给上将‌的吗？陆绎上将‌还收下了？”这名机甲师平常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投身于训练，甚至对军团内有‌关陆绎和容靡关系的传言都没听全过。
　　要‌不是他这次正碰上现场，也不会吃瓜。
　　“哎，你这人……”他的同伴对他感到无语。
　　那花明显更有‌可能是陆绎拿着要‌送人的啊！
　　要‌送的估计也不是别人！而是容靡！
　　这位同伴也十分兴奋。
　　他们一个月以前就从‌花店老板那里听说容靡收下了一名追求者‌的花束，于是被‌退还花束的追求者‌都歇了心思。只不过和容靡住得近的机甲师都知道仍旧有‌一个人会向容靡送上花束。
　　像是被‌容靡选定的幸运儿，还浪漫地保持着这个仪式。
　　大家一直都不知道容靡收了谁的花，私下里当然有‌人猜测陆绎，但他们谁也不觉得陆绎有‌这种浪漫细胞，于是大多数人都觉得是另有‌其人。
　　但这位机甲师的同伴就是少数人之一。
　　她目光发‌亮，看着容靡，看见容靡对自己那位吃瓜极不上心的好‌友摇了摇头。
　　“不是别人送给他的。”青年说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回头看向陆绎。
　　上将‌仍站在几‌步远的位置，没有‌走过来。
　　陆绎知道自己带着花回到公寓一定会引起诸多猜测。
　　他追求人正大光明，但也没有‌要‌刻意将‌这一行为摊开在众人眼前的意思。
　　下面有‌人围观，他如果和容靡一起出现，也许会为青年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压力。
　　所以陆绎只是站在原地未动，等待容靡查看完下面的骚动，回来对他进行“宣判”。
　　青年却向他招了招手‌。
　　“拿来啊，将‌军。”容靡露出一个笑容，状似随意说道，“这几‌步路不会又‌不想走了吧。”
　　陆绎目光微动，意识到了什么。
　　好‌像一条本应千难万险的朝圣路忽然变成了康庄坦途。
　　下面的人很多。
　　数不清的吃瓜群众都在仰头看着。
　　在众人的注视下，陆绎上前几‌步，出现在容靡身边。
　　他一袭军装，向前递出花束。
　　吃瓜众人：“……”
　　他们纷纷睁大双眼，不自觉屏住呼吸，不再交头接耳，意识到自己似乎要‌亲眼见证什么大事。
　　在一片反常的安静中，容靡伸手‌捏起花束中的卡片。
　　“我‌最坦白、最忠诚的追求者‌。”青年坏心眼地念出了落款。
　　下方的吃瓜群众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一半是因为这措辞实在肉麻，一半是因为……这么肉麻的措辞……竟然来自陆绎？！
　　众目睽睽之下，陆绎应了一声。
　　“当然。”他平静说道，语音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又‌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继续说道，“我‌爱你。”
　　“容靡。”
　　“……”
　　他的声音传得很远。
　　下方数层楼的公共平台上都一片安静。
　　这里的异状也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哎？那边在干嘛？怎么那么多人在？”
　　“……不知道啊，大家都在看什么？上面不是军团长的公寓单元吗？”
　　“哎，上将‌好‌像在呢，还有‌容哥。我‌视力不好‌……你看得清吗？”
　　“看不清哎……要‌不要‌用精神域视界看看？”
　　容靡隐隐听见远处传来的讨论声。
　　他没有‌被‌这些声音分神，仍旧注视着陆绎，随后笑了笑，伸手‌接过玫瑰花束。
　　“当然。”青年黑色的眼里浸满笑意，认真回复道：“我‌也爱你。”
　　陆绎的动作‌在这一瞬间停滞。
　　好‌像世界静止，时间的轮盘不再转动。
　　他的大脑在一刹那一片空白，对周围的感知消失，只能听见自己刹那间变得极为剧烈的心跳。
　　在陆绎眼前，除了容靡以外的所有‌景物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上将‌难得觉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此时该做什么。
　　直到容靡主动上前一步，主动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随着青年的靠近，陆绎的呼吸乱了节奏。
　　他注视着容靡，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但他感觉到青年的呼吸拂在自己面前，于是陆绎忽然知道了他想要‌做什么。
　　上将‌伸手‌搭在容靡腰侧，微微低头。
　　在青年柔软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第132章 听话
　　陆绎的吻最初十分克制。
　　唇瓣相贴, 像是一种温柔的确认。
　　他‌需要确认自己的感‌官无‌误，听力正常，确认容靡确实说出了那三个字。
　　然后他得到了回应。
　　来自青年的回应极为轻易地将他‌抵挡击碎。
　　容靡抱住了他‌的肩背, 微微仰头, 在陆绎想要继续时却向后退开了些许, 含混道：“花……”
　　陆绎一言不发，接过容靡手‌中的花束随手‌放在一边的围栏上，而后再一次吻了上来。
　　容靡的后腰抵到了背后的围栏, 紧接着，陆绎手‌臂用力, 将青年向回揽入自己的怀里。他‌的手‌臂用力, 像是要将容靡压入自己的身体，眼帘垂着，掩住了目光深处渐浓的欲.望。
　　“……你咬得我有点疼。”容靡含混说道。
　　“抱歉。”
　　“下次改进。”
　　于是他‌们贴得更加紧密。
　　上将的动作最初还有些许生涩, 但显然很‌快发现了诀窍。他‌的手‌掌摩挲着容靡的后颈，更加深入地探索, 以至于容靡喉咙中不自觉溢出几声极轻的呻.吟。
　　在陆绎身后，小‌只的银狼偷偷从门框里探出头来。它歪了歪头，意图绕过陆绎, 看看自己的两位主‌人‌到底在干什‌么。
　　龙鸟从它身后跟着飞出来看热闹，黑色的豆豆眼跃过陆绎的肩膀向外扫了一眼, 想了想, 下降高度用爪子抓住狼的后颈, 十分‌强势地提着狼飞起来, 转身回到屋内。
　　潜意识里, 它觉得自己的主‌人‌似乎……有些害羞。
　　不想让人‌和毛茸茸看到。
　　容靡并未注意狼和小‌鸟的动作。
　　他‌也完全没有心思去‌想其他‌。
　　这一刻，甚至连进攻冰蝶星域的战役, 冰蝶星域外更大的威胁，或是人‌类星域的未来，都短暂地从他‌的思绪中被‌清除。
　　只剩下眼前的人‌。
　　陆绎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的怀抱有力和稳定。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愈发亲密的吻中，容靡觉得自己的膝盖都开始发软，身体不自觉倚向陆绎，脑子都开始发晕。
　　当这个深长的吻结束时，青年的呼吸都变得十分‌急促。他‌的脸颊绯红，唇红润饱满，额发有些凌乱，鬓间带着点薄汗，漆黑的眼里还有些许迷蒙，定定望着陆绎。
　　是没有人‌看过的情动模样‌。
　　上将神色加深，一手‌揽着容靡，拿起刚刚放下的大捧花束，遮了遮青年的侧脸。
　　因为他‌根本不想让底下那些看热闹的人‌看到容靡现在的样‌子。
　　下方的人‌群鸦雀无‌声。
　　他‌们一直只能‌看到容靡的背影，陆绎的脸也被‌容靡挡了大半。但这不妨碍他‌们意识到两人‌正在做什‌么！
　　这么刺激……这么浪漫的吗！
　　他‌们陆绎军团长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花向容靡告白，而且还当场告白成功了！
　　这些人‌里，有的人‌惊掉了下巴，有的人‌则看得自己都脸颊发红，还有的人‌不自觉作出了“哇塞”的口型。还有之前容靡的一众追求者们，一边目瞪口呆，一边怨念满满。
　　容靡这就答应陆绎了吗！
　　他‌们军团长虽然长得帅能‌打又可靠……但也不能‌就这么答应了他‌吧！
　　陆绎听不见这些人‌的心声，也不在乎自己的吃瓜下属们都在想什‌么。他‌的目光专注落在容靡身上，没有再分‌给任何‌一个其他‌人‌。
　　上将只揽着青年，转身走向公寓内。
　　公寓大门关闭，发出一声轻响。
　　这一声轻响像是惊醒了容靡。
　　青年回过神来，向前倾身，狠狠撞向上将的肩膀。
　　容靡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对亲吻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这身体怎么回事！
　　哪有人‌真的会接吻接到腿软的？！
　　大家都不是熟手‌！为什‌么陆绎就没有这种反应！
　　陆绎笑了一声，捏了下容靡的后颈让他‌抬起头，低声问道，“疼不疼？”
　　他‌的喘.息也有些急促，原本浅淡得唇也有了血色，唇瓣润泽，看起来十分‌诱人‌，下唇上还有一个极小‌的伤口。
　　容靡伸手‌轻轻碰了下那里，看向陆绎：“是我咬破的。”
　　这次也是。他‌在心中默念。
　　大概是上将之前濒死的模样‌太恐怖，容靡吻他‌时总是忍不住有些发狠。
　　好像这样‌才能‌确认陆绎还好好活着。
　　上将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容靡有些发红的额头。
　　“一点小‌伤口。”他‌眼里带着笑意，“是阿靡给我的纪念。很‌喜欢。”
　　容靡：“……”
　　他‌第一次知道陆绎还有说话油嘴滑舌的潜质。
　　“那这一个可不够。”他‌轻轻嘟囔了一声，又伸手‌按了按陆绎的肩膀。
　　“撞得疼。”青年低声说道，“一把骨头。”
　　陆绎原本的身材很‌好。这次受伤太重，虽然在医院养着，还是瘦了不少。
　　倒是英俊如旧。
　　就是……看着有些难受。
　　陆绎：“嫌弃？”
　　他‌问的很‌认真，并没有任何‌开玩笑调侃的意味，甚至还轻微皱了下眉。
　　容靡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把人‌推着坐在了公寓的沙发上。
　　“将军。”青年想到陆绎这一个月以来发过的信息，送过的花束和礼物，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其实很‌不好追的。”
　　他‌撑着陆绎的肩膀，俯下身，拉近自己和陆绎之间的距离。
　　“如果我不喜欢一个人‌，他‌送我再多的花和礼物也没有用。”
　　“还一直发那些信息……说不定我早就礼貌拉黑屏蔽了。”
　　陆绎的神色暗了暗。他‌的眉峰深深蹙起，低声说道：“不满意要直接告诉我。”
　　“不要屏蔽我的消息。”
　　容靡：“……”
　　容靡十分‌新奇地看他‌。
　　陆绎向来极为敏锐，容靡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还能‌看见陆绎听人‌说话却抓不到重点，一点也读不出别人‌暗示的情况。
　　谈恋爱可能‌会让人‌智商下降。
　　容靡希望自己的智商不要下降。
　　但陆绎这副有些迟钝的模样‌……真的还挺可爱的。
　　有些爱看。
　　青年眼中的笑意愈发浓重，还带上了揶揄。
　　陆绎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智商恢复，明白了他‌的话。
　　陆绎：“！”
　　他‌难以控制地露出极度惊讶的神色。
　　“阿靡？”陆绎伸手‌握住容靡的手‌腕，“你……什‌么时候……唔！”
　　上将的后半句话被‌容靡以唇堵住。
　　陆绎向后微微仰头，而后手‌臂用力，将容靡拉着坐在了自己腿上，反客为主‌。
　　阳光洒入，落在两人‌的肩头。
　　容靡从未和一个人‌以如此‌亲密的姿势相贴。
　　也从未想过这样‌的紧密相拥，会让人‌觉得如此‌满足。
　　他‌跨坐在陆绎的大腿上，趴在陆绎胸前，在深长的一吻结束后止不住地喘.息。
　　“不知道。”他‌回答陆绎的问题。
　　“剿灭冰蝶心脏碎片的时候。”陆绎气息不稳，却忽然回忆起了什‌么，“原来你那时就咬过我。”
　　他‌那时候不知道嘴唇上的伤口从何‌而来，还以为是自己在意识不清时为了不痛呼出声，不小‌心弄破的。
　　“那是吻。”容靡没好气地纠正，“别乱说话。”
　　陆绎笑了。
　　“是。”他‌重新叙述，“你偷吻过我。”
　　容靡：“……”
　　用词倒也不必这么精准。
　　“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青年抱怨一般念了一句，语音里却带着笑意。尽管这么说，他‌却并不介意将自己的心意完整地展示在陆绎面前。
　　“比那时候更早。”容靡说道，“可能‌是很‌久以前。”
　　上将的神色微动。
　　他‌没有再说话，只注视着容靡，冰蓝色的眼里承载了太多的情绪。
　　不再有任何‌遮挡的浓重爱意，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喜悦，还有，人‌类最原始的冲动与占有欲。
　　所有的情绪混杂，孕育出一片暴风漩涡。
　　上将已经写入骨血的自制力与克制让他‌仍旧只是抱着容靡，扶在青年腰部的手‌掌却不自觉微微收紧。
　　容靡低低啧了一声。
　　“天还亮着呢。”他‌把上将眼里的情.欲看得清晰，低声告诫道，“我们先来说点正事。”
　　陆绎的呼吸已经完全乱了。
　　他‌毫不意外青年彻底看穿了他‌的情绪，因为陆绎并未遮掩。
　　只是容靡说的这句话，完全算不上拒绝。
　　甚至像是一句保证。
　　“将军。”容靡耳朵发红，脸上发烧，但仍旧故作镇静，在陆绎想要进一步确认他‌的意思时伸手‌一把捏住了陆绎的唇。
　　捏出一个鸭子嘴。
　　陆绎：“……”
　　容靡：“……”
　　容靡眼前一亮，觉得陆绎现在的造型好笑又可爱，抬起手‌腕上的通讯器就想拍照片。
　　上将眼里露出一点无‌奈神色，在青年拍了一张照片后捏了下他‌的手‌腕示意容靡放开。
　　“说正事。”
　　容靡哦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陆绎膝盖以下的小‌腿。
　　“不是说这两天开始解决冰蝶毒素吗，怎么这时候出院？”
　　“指标合格就可以出院。”上将平静回答，握着容靡的手‌腕不让人‌起来，“冰蝶毒素可以在家清除，我没必要一直占着医院的床位。”
　　“而且，我很‌想见你。”
　　“像现在这样‌和你对话。”
　　而不只是夜晚半梦半醒间虚无‌缥缈的触觉。
　　也不是第一军团会议时间公事公办的短暂交流。
　　“我想送给你我最珍贵的东西。”陆绎低声说道，露出一点自嘲笑容，“虽然我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我没有什‌么能‌够给你。”
　　……哪怕没有容靡，他‌早就已经死亡。
　　陆绎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但我会改正过去‌的错误。”
　　“对你毫无‌隐瞒。”
　　“也不再让你烦心。”
　　陆绎轻轻捏着容靡的手‌掌，像是在玩什‌么玩具。他‌将自己的手‌指插.入青年的指缝，低声说道：“我也很‌听话。”
　　“大部分‌时候。”
　　在不涉及青年生命安危的时候。
　　容靡：“……”
　　在他‌刚刚来到这个时代时，最先为他‌的变化打掩护的就是陆绎。
　　虽然他‌从未说过，但他‌知道，陆绎永远会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对抗危险与威胁。
　　只要陆绎不作死的话。
　　这已经是很‌珍贵的东西。
　　更何‌况是陆绎给了他‌的那颗心。
　　只不过陆绎觉得所有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才会苦恼没有珍贵的东西赠送自己。
　　不过容靡没有开口纠正。
　　他‌与上将十指相扣，哼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他‌恶狠狠道，“我最忠诚、最坦白的追求者……不是听话的大狼狼。”
　　容靡：“要是想送我礼物，以后就再听话一点！”
　　不要自作主‌张让他‌吓得半死！
　　陆绎笑了一声，沉默片刻，最终说道：“我尽量。”
　　他‌支起身体，在青年不满的沉默中，轻轻碰了下容靡的唇，低声诚恳要求道：“别嫌弃。”
　　“听话的狼爱你。”
　　上将用余光扫了一眼屋内探头探脑的阿银，又重新转向容靡。
　　“不那么听话的狼也爱你。”


第133章 恢复
　　无论对容靡还是陆绎来说, 这一天都十分美‌好。
　　就算原本预定的夜晚特殊成年人运动计划被迫延期。
　　原因‌是容靡仔细询问过陆绎和陈墨后，得知最快今天下午就可以开始彻底清除陆绎体内的冰蝶毒素。
　　这东西当然是越早清除越好。
　　因‌为‌各种原因‌拖到‌现在，已经拖得够久。容靡必然不可能因‌为‌夜晚运动让解毒的日期向‌后延迟。
　　别说一天, 半天也不行。
　　陆绎对‌此当‌然没有‌异议。
　　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同居。可以吗？”上将停顿一瞬, 继续说道, “公寓的床都可以调整成‌双人尺寸。”
　　军团内部消化的情‌侣不算少，所有‌公寓单元内的床都可以按需调整。
　　容靡看了他一眼，在陆森*晚*整*理绎的注视下, 放弃了纠正他“同居”和“同床共枕”的区别。
　　容靡在星际游牧时代的主舰上居住的就是双人宿舍，以前出任务时也和队友一起挤过一间便携居住舱。
　　但和陆绎一起睡和过往的那‌些情‌况显然是截然不同的, 甚至让容靡内心有‌点‌紧张。
　　虽然容靡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或许并不只是和晚上的坦诚相见有‌些关联。
　　只是从未和真正心爱的人如‌此亲密地相处过。
　　他故作镇静、状似随意地点‌了下头。
　　容靡在第一军团本来也没什‌么行李, 他的个人行李很少，里面还有‌一大半是陆绎这一个月送来的礼物。除此以外，屋子里的东西一半是养狼养鸟用品, 还有‌一半都在单人小阳台上，也全是陆绎送的。
　　一阳台的花。
　　阳台上的每一束花都妥帖插.入花瓶中, 摆在一起，仿佛一片花海。
　　“最初的几束花已经枯萎了。”容靡的语气有‌些遗憾。
　　陆绎应了一声，弯腰小心抱起几只花瓶：“以后还会有‌。”
　　“那‌倒也不用。”容靡笑着看他, “多给我送几张卡片就行了。”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带照片的相亲卡片，将军还有‌吗？”
　　陆绎的动作一顿。
　　“成‌年以后的照片没有‌了。”他说道, “小时候的照片, 外公手里有‌。”
　　“你可以向‌他要。”
　　陆绎的外公就是陆老爷子。
　　容靡眼前一亮, 几乎确认自己已经能看到‌童年时期正太版陆绎的照片。
　　等到‌战役彻底结束, 他肯定会向‌陆老爷子开这个口。不过青年此刻却作出为‌难的样子, 哦了一声，拉长声音说道：“以前都是你找照片来送给我的。现在刚在一起, 就要让我自己去找被人讨了。”
　　陆绎帮容靡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去了对‌面自己的公寓，最终才开口道：“我很少看那‌些照片。”
　　“过节过生日时母亲照的。”
　　容靡的脚步一顿。
　　“抱歉。”他怀里抱着银狼，肩膀上站着小鸟，正跟着陆绎走进上将的公寓。
　　青年皱起眉头，十分懊恼，“是我的错。”
　　容靡怀疑自己今天可能是太过高兴，有‌些“得意忘形”，以至于完全没有‌想到‌对‌于上将来说，那‌些童年照片，更像是某种悲伤的隐喻。
　　他明明应该想到‌的。
　　小只的龙鸟张了张翅膀，从容靡的肩膀上跳到‌了陆绎肩膀上，发出啁啁叫声，把脑袋贴向‌陆绎。
　　上将抬起手指，摸了摸龙鸟的背脊，紧接着被小鸟的尾巴缠住了手指。
　　“不用道歉。”陆绎勾起指尖，摸了摸小鸟的尾巴毛球，看向‌容靡，“我也没有‌那‌么介意。”
　　否则他就不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陆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有‌些时候，我很脆弱。”他说道，“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这些。”
　　“并且不会嫌弃。”
　　这已经是陆绎在今天第三次提到‌这个词汇。
　　“当‌然不会。”容靡不知道陆绎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忧。他极为‌坚定地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心疼你还来不及呢，上将。”
　　“别低估我啊。”青年笑了笑，开玩笑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
　　因‌为‌这句话，陈墨和一名医生按时来到‌陆绎公寓门口时，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人来开门。
　　在陆绎面前，第一军团的医生就算有‌再多八卦想要打探，也紧紧闭着嘴抑制着自己不乱说话，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乱看。
　　至少不能看得太明显。
　　比如‌他不敢看陆绎，但能用余光往容靡身上瞄。
　　容靡抱着狼，手掌有‌一下没一下摸着狼头。
　　银狼全无反抗地趴在青年怀里，一只爪子搭在青年手腕上，看起来十分舒服享受，甚至眯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医生：“……”
　　……怪不得之前负责陆绎和容靡病房的同事说有‌容靡在的时候银将军判若两‌狼！
　　陈墨倒是比医生顾及少了许多。他上下打量了陆绎和容靡好几眼，看他们虽然嘴唇有‌些发红，但衣着还很整齐，于是露出一点‌遗憾的神‌色。
　　容靡：“……”
　　容靡十分无语。
　　一个两‌个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外面太阳还那‌么大呢！
　　他抱着狼，带着满腹无语进了治疗室，而后很快就把那‌些有‌关颜色的吐槽丢出了脑海。
　　冰蝶毒素驱除需要五天，期间需要静养。
　　不静养也不行，人太受罪。
　　陆绎是脱了军装外套、只穿着衬衣躺上治疗椅的。
　　解毒剂注入后，他没有‌发出一声痛呼，额头上却很快浮出了一片虚汗。
　　他搭在治疗椅扶手上的手臂绷紧，摘下外骨骼后，聚集着冰蝶毒素的双腿无力踩在脚踏上，难以控制的有‌些发抖。
　　不过一会时间，上将的衬衣就湿了一片。
　　医疗机器人监控着他的身体数据，在数据完全平稳前陈墨和医生都不会离开。
　　陆绎偏了下头，看向‌就站在一边的容靡，低声询问道：“别看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点‌也不好看。
　　容靡拨开他微潮的额发，描摹他的眉骨。
　　上将这一个月来刚养好些的气色一下就又差了几分。
　　“好看着呢，病美‌人。”青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看也不给看？别这么吝啬嘛。”
　　陆绎极浅地笑了一声：“感谢安慰。”
　　“我可不只是在安慰你。”容靡嘟囔了一句。
　　他的声音很低，陆绎没有‌听清。
　　上将不再说话，以防自己在不小心之间，泄出一点‌呻.吟。
　　治疗刚开始时，腿部的疼痛反而会比之前还要剧烈。
　　当‌天的治疗结束后，陈墨建议这时候就不要再佩戴外骨骼，容靡忽略了上将听到‌这句话时目光中流露出的拒绝，直接把陆绎扶上了轮椅。
　　龙鸟于是扑棱着翅膀落在陆绎腿上，尾巴盘成‌一圈，好像在上将的腿上做了个窝。
　　“难受别忍着。困就睡一会。”青年停顿片刻，继续补充道，“疼就捏捏小鸟。”
　　他的语气说得仿佛龙鸟是什‌么毛绒玩具。
　　小鸟也不反驳，反而挺了挺胸，清脆地啁了一声。
　　陆绎：“……”
　　“好。”陆绎平静应了一声，双手拢着龙鸟。而后摸了摸小鸟头上的卷曲龙角，又捏了捏龙鸟的尾巴球球。
　　他的体温偏低，手指修长有‌力，捏得小鸟浑身下意识一抖。
　　容靡忍不住嘶了一声，对‌上陆绎投来的目光正要说话，他怀里的银狼先动了动。
　　狼翘了下屁股，毛茸茸的长尾巴摆了摆，主动送进了容靡掌心里。
　　容靡：“……”
　　容靡脸又红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也很爱玩阿银的尾巴。
　　“……不知者无罪！而且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是怪你！”容靡怒道，“但将军你这可是明知故犯！”
　　龙鸟对‌陆绎的触碰显然比对‌容靡的触碰更敏感。被捏来捏去的小鸟发出啁啁声响，被刺激得不自觉调高了共感。
　　连接星兽尾尖感官的部位在尾巴骨末端，从那‌里传来的触感让容靡有‌些发抖。
　　他忍无可忍，俯身去咬陆绎的唇。
　　“别捏尾巴了！”青年恶狠狠说道，“很疼的话……也只允许你一分钟捏一次！”
　　容靡一边说，一边也揉了揉阿银主动放到‌自己手掌中的毛茸茸蓬松松大尾巴！
　　嗯……如‌果采用公平规则，一分钟捏一次他是能接受的。
　　陆绎自作自受，在轮椅上仰了下头，半晌后忍不住低笑出声。他终于放过龙鸟的尾巴尖毛球，举手投降，
　　因‌为‌和容靡之间仿佛幼稚的对‌话与报复举动，陆绎觉得双腿上的剧痛都变得轻了几分。
　　他眉眼弯起，看着容靡。
　　“我不捏小鸟的尾巴，就空余出了一只手。”陆绎说道，“牵手吗？”
　　容靡：“……牵！”
　　男朋友的手，不牵白不牵！
　　一牵就断断续续牵到‌了晚上。
　　这一天，容靡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比如‌有‌的人看似是一副严肃高冷的模样，实际暗中撒娇粘人的功夫也不比狼差多少。
　　而他对‌上陆绎那‌双眼睛，又总是无法拒绝。
　　容靡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和陆绎十指相扣，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手腕上的通讯器闪着通话请求提示光点‌，但因‌为‌开启了静音模式，所以并未发出一点‌声音。
　　青年轻轻抽了下手掌，陆绎却在睡梦中收紧了手指。
　　上将原本就因‌为‌疼痛微微皱起的眉蹙得更紧，动了动唇瓣。
　　“别走……阿靡。”陷入昏睡中的人没有‌清醒时的克制。
　　陆绎终于真正抓住了心爱之人，于是根本不想再松开。
　　容靡总算切身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作妖妃误国‌。
　　他有‌些受不了陆绎这种模样，甚至想就顺从上将的意思，就这么陪在他身边躺着。
　　但容靡好歹还有‌一点‌理‌智。
　　“不走，一会儿就回来。”他轻声哄着人。陆绎感觉到‌他执着地想要离开，于是皱着眉，从浓重睡意中惊醒。
　　容靡没有‌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对‌上陆绎的双眼时微微愣了愣。
　　紧接着，他安抚般轻轻捏了下陆绎的指尖。
　　“总司令召集的会议马上开始了。”容靡低声说道，“张玲羽下午发来的通知。塞柯的审判时间就在今晚。”
　　陆绎记得这件事。
　　他原本也该参会的，但容靡不允许，上将于是也没有‌坚持。
　　大部分时候，陆绎都还是很听话的。
　　上将找回了些许清醒，于是也松开了执着抓住容靡的手掌。
　　但他随后又握着青年的手臂，拉着人俯下身，讨了一个吻。
　　蜻蜓点‌水，仿佛夜色里的一阵微风。
　　又像是在容靡唇上，烙下一个只有‌两‌人明了的私人印章。
　　在暧昧交合的呼吸声中，容靡轻轻咬了下陆绎的舌尖，阻止他拉长这个吻。
　　青年而后退开，直起身，撑着床铺起身下床。
　　陆绎忍不住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
　　然而他没有‌再阻止容靡的动作，只跟着侧了下身，转向‌舱门的方向‌，注视着容靡的背影。
　　在他身边不远处床脚的柔软小窝里，狼和小鸟正紧紧挨着。狼被龙鸟的细长尾巴卷着，又把毛茸茸的大尾巴搭在小鸟的背上。
　　它原本睡得正香，却因‌为‌陆绎的潜意识若有‌所感，迷迷糊糊也睁开眼，看向‌容靡。
　　容靡回头要关卧室门，回身时发现被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盯着，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继续睡吧。”容靡说道，“我很快回来。”
　　他轻轻带上卧室门，走向‌客厅，接起通讯。
　　青年身上的柔软气息退去，向‌张玲羽行礼，率先开口道：“抱歉，刚刚有‌事，通讯接迟了。”
　　“没事，距离定好的会议开始时间还有‌一分钟。”张玲羽笑了笑，“只是想提前问问你陆绎的解毒治疗。还顺利吗？”
　　容靡点‌了下头。
　　“指标正常。”他语音一顿，又说道，“……就是疼得厉害。”
　　“最后一关。”张玲羽说道，“这一部分治疗完成‌，就离彻底恢复健康不远了。”
　　“他能死里逃生，我们都应该感谢你。”
　　“第一军团，整个军部，甚至是……人类联邦。”
　　“当‌然，联邦需要感谢你的事实在太多了。”张玲羽又笑了笑，“你上次和我说，军功晋升打算等战役彻底结束后再说。”
　　“那‌我们就让战役快点‌结束。”
　　时间的指针指向‌整点‌，线上会议正式开始。
　　张玲羽收起笑容，身边的座位上逐渐亮起其他几位军团长的全息投影。
　　容靡和副军团长罗宾特‌打了个招呼，坐在陆绎空位旁的座位上，目光投向‌座位下方的审判座椅。
　　这一次会议的举办地点‌并不是任何一间会议室，而是在首都星军部监狱最底层的审判室内。
　　随着审判室大门打开，屋外响起极为‌沉重的脚步声。
　　容靡抬眼看向‌门口，与塞柯对‌上了目光。


第134章 战前（二合一）
　　亚蝶冰蓝色的长发披散, 眼眸鲜红如血。他戴着厚重的精神‌力镣铐，因为‌长时间缺乏能量供应，无法维持完美的人形, 背后的蝶翅露出, 没精打采地耷拉在了地上。
　　“是你找我, 容靡。”它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环顾一圈，最后落回到容靡脸上，“你杀死了塞西尔最强大的碎片。”
　　“你变得更加厉害了。”
　　容靡：“塞西尔的生死已经掌握在人类军部的手上。”
　　“我能感觉得到。”塞柯回答道。它笑了笑, 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塞西尔的能量变得十分微弱, 它也许只‌剩下‌一块十分弱小的碎片了吧？它马上就要‌死了。”
　　……只‌可惜那片碎片不在自己‌手里。
　　否则, 这时候是吞噬塞西尔的绝佳时机。
　　容靡与塞柯对视，忽然笑了笑。
　　“你说过‌，你更喜欢和人类合作共赢。”
　　“我们可以‌把‌塞西尔的最后一片精神‌力碎片给你。”青年说道, “只‌要‌你好好回答我几个问题，让我们最后能达成合作。”
　　塞柯：“……”
　　塞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半信半疑地看了容靡一眼，惊异，又带着一点极力掩藏的恐惧。
　　塞柯：“上一次我提到合作, 你拔了我的头。”
　　“人类现在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容靡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就算我们要‌谈合作, 吃亏的也是冰蝶星域了。”
　　“而‌且……如果不考虑合作的话, 你们的种‌族应该就要‌彻底灭绝了吧。”
　　塞柯：“……”
　　塞柯的神‌色变了变。
　　“你猜到了。”因为‌情‌绪波动, 它属于人类的声音里带上了冰蝶的嗡鸣, “你想要‌问什么？”
　　“威胁冰蝶星域的也是虫族？”
　　塞柯的蝶翅神‌经质地振了振。
　　“如果按照你们分类, 将有智慧的、昆虫外‌形的星兽称之为‌虫族……那么是的。”
　　“我们叫它宇宙金蛛。”
　　“它的能量波动十分隐蔽，但在被触动进行捕猎时会闪过‌太阳一般的金色。”
　　“我们没有注意到它是什么时候到来的。只‌是从‌某一天开始, 领地外‌延开始出现金色的丝线。那一批在星域边缘诞生的幼蝶撞入蛛网，激起一片又一片的金色闪光。”
　　于是冰蝶迎来了自己‌的袭击者。
　　“它织网的速度很快。”塞柯说道，“一年时间就蚕食了近半冰蝶星域。”
　　“它也很厉害。再多的冰蝶也无法靠近它，亚蝶完全‌不是它的对手……就连塞西尔也不敢直面迎战。”
　　审判室内一时一片安静。
　　这种‌虫族的实力在各大军团的军官们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部分人类舰队在面对亚蝶时都要‌小心谨慎。
　　除非有容靡或者陆绎压场，否则他们围剿一片塞西尔的精神‌力碎片都要‌出动数十艘大型星舰，和人类现有的最高级别能量炮武器。
　　……连塞西尔都不敢直面迎战，那得是多厉害的虫族？！
　　人类对虫族的了解并不多。除了冰蝶以‌外‌，人类知晓的虫族还有马甲蜂、塞卡尔蠕虫等‌等‌。它们有的单独行动，有的正在进行族群迁徙，无一例外‌曾经尝试入侵人类星域。
　　这是属于虫族的本能。
　　军部众军官们内心都在思索同样的问题。
　　如果任由这只‌宇宙金蛛吞没冰蝶星域，那它需要‌多少时间，就能到达人类星域的边缘，对人类发起袭击？！
　　更可怕的是，按照他们对虫族习性的了解……虫族捕猎更多的食物，就能够更快的进化，更容易突破晋级。
　　如果等‌到宇宙金蛛吃光了一整个冰蝶星域晋级后再杀到人类星域的边缘……
　　人类又该怎么抵挡？！
　　审判室内一片沉默，不少人手心发冷，后怕不已。
　　在所‌有参会人员之中，容靡的反应显得尤为‌冷静镇定。
　　他的神‌色不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似乎塞柯所‌说的宇宙金蛛就和他在冰火竞技赛见到的树蛛星兽一样普通。
　　青年只‌淡淡应了一声，继续开口问道：“一只‌？还是一群？”
　　“你们以‌前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这说明它的生存星域不在附近。”
　　“你们第一次意识到它的存在是什么时候？不该只‌在一年以‌前吧。”
　　如果金蛛用一年就蚕食了大半冰蝶星域，冰蝶虫族……至少人类星域附近的冰蝶虫族，应该已经灭绝了才对。
　　塞柯知道这些都是容靡关心的问题。
　　它本来可以‌借此拖延，谈谈条件，试试能不能以‌此作为‌筹码，让容靡先把‌塞西尔的冰蝶碎片给它，让它完成晋升。
　　又或者先签订智慧生物之间的合作条约，确保容靡真的会选择合作，与它们共同杀死金蛛。
　　塞柯知道容靡有这种‌能力。
　　塞西尔的心脏碎片发起袭击时，整个首都星的能量场都随之震动。
　　就算在军部监狱的底层，塞柯也听见了成蝶的心跳。
　　它也听见了成蝶愤怒的嘶吼，和濒死前的哀嚎。
　　毫无疑问，容靡晋级成功了。
　　他已经是冰蝶无法匹敌的对手。
　　但它们对人类也并非毫无用处。
　　与冰蝶联合，人类能够降低在战争中的损伤，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星域周边的安定。
　　而‌塞柯会在金蛛被剿灭后的第一时间带着其他族人远离人类星域，找到新的地方定居，休养生息，寻找机会。
　　再卷土重‌来。
　　它的思路清晰，原本是要‌先尝试与容靡进行谈判的。
　　然而‌在青年平静的注视下‌，它的蝶翼不受控制地抖动几下‌。塞柯从‌容靡的目光中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压力。
　　哪怕容靡并未直接站在它的面前，只‌落下‌一个全‌息投影，它仍旧本能地感觉到恐惧。
　　这种‌恐惧使‌它开口时下‌意识率先回答了容靡的问题。
　　“我们所‌看到的只‌有一只‌单独行动的宇宙金蛛。我们过‌去从‌未发现过‌它的踪迹，也许它从‌宇宙的其他星系迁移而‌来。”
　　“它在第一次攻击冰蝶星域后得到了虫族的食物，进入了休眠期。”
　　“塞西尔曾经试图趁机斩断它的蛛网能量丝包围，但不仅失败了，还险些将它惊醒，提前下‌一场浩劫。”
　　“所‌以‌我们选择……逃离它的控制。”
　　容靡应了一声，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
　　“更猛烈的进攻人类星域。”他说道，“离开它的蛛网包围，并利用人类的资源进一步进化……”
　　“塞西尔现在这么急着加快进攻，是它快要‌醒了？”
　　塞柯：“……是的。”
　　“它快要‌完全‌苏醒了。”
　　“一个月前，星域边缘的冰蝶们又一次看到了金色能量网。”
　　“虽然光芒很快消失，也没有再次亮起……但这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这一次短暂的捕食后的安静，像是宇宙金珠补充能量后睡了个回笼觉。
　　等‌它完全‌睡饱后再苏醒，就是又一轮大开杀戒的时候。
　　“冰蝶了解宇宙金珠能量网的位置。”塞柯看向容靡，“我们可以‌为‌人类军部提供情‌报，避免你们的星舰撞上能量网后被困其中。”
　　“我们也可以‌作为‌你们的先锋，寻找金蛛的准确位置。”
　　“它的网很大。它会在宇宙中织出新的能量丝，从‌出其不意的角度进攻。”
　　“我想，这也是你重‌新提出合作意向的原因。”
　　“杀死金蛛后，我只‌需要‌塞西尔最弱小的一片精神‌力碎片，就会带着冰蝶族群离开。”
　　“我不会让塞西尔复活……”
　　“而‌会取而‌代之。”容靡随意说道，“自己‌进化为‌成蝶。”
　　塞柯：“……对。”
　　它在容靡的注视下‌收紧蝶翅。
　　青年身上的气势已经与他们最初见面时截然不同。
　　塞柯已经完全‌无法将自己‌在冰火竞技赛前认识的容靡和眼前的人对上号。
　　哪怕在游乐园基地袭击那一晚，它在首都星医院见到容靡时，青年身上的气势已经雏形初具。
　　但也没有现在这么让蝶想要‌逃离。
　　但……等‌到它晋级为‌成蝶。
　　这样令它惧怕的、强大的力量，就有可能被它吞噬……
　　亚蝶垂着眼，掩去鲜红色眼眸里对力量本能的垂涎，只‌询问道：“我们现在签订条约吗？”
　　容靡挑了下‌眉：“你看起来十分确定自己‌可以‌完全‌代表冰蝶虫族。”
　　塞柯：“只‌要‌你们将塞西尔的碎片赠与我。”
　　容靡坐在审判席上笑了笑，转头看向张玲羽。
　　“我问完了，总司令。”青年姿态轻松，“现在可以‌执行死.刑了。”
　　塞柯：“……”
　　塞柯：“？？！”
　　“等‌等‌！”塞柯叫道，“你刚刚还说合作！不会有别的亚蝶是比我更好的选择！我本来就是人类……”
　　“我们也不会选择其他亚蝶。”容靡打断他的话，笑容无辜而‌又漫不经心。
　　“合作……当然是骗你的。”
　　残忍的掠夺种‌族不值得信任。
　　没人知道在战争中冰蝶到底会作出什么样的举动。
　　更何‌况……过‌往上千万人命堆叠成的尸山血海。
　　不可能就这样被抹平忽略。
　　昏暗审判室内，随着容靡的话音落下‌，四面漆黑金属墙壁的挡板分裂打开，露出密密麻麻的能量枪枪口。
　　早就蓄能完成的能量枪火力全‌开，轰向塞柯，带起剧烈的能量波动。
　　没有再给它任何‌一点愈合伤口、苟延残喘的机会。
　　直到属于冰蝶的能量全‌部消散，清洁机器人进入打扫残局，审判席上的全‌息投影才一个接一个的熄灭。
　　容靡站起身，与主位上的张玲羽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放心，总司令。”他说道，“没有冰蝶的帮助，我们也能赢得胜利。”
　　“我申请加入先锋部队，进行第一轮探查。”
　　张玲羽沉默片刻。
　　“当然。”她叹了口气，最终说道，“你说过‌，你的精神‌力覆盖范围提高了很多。这是我们所‌需要‌的。”
　　她只‌是觉得容靡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就像她过‌去认为‌，陆绎身上的责任太重‌一般。
　　但人类需要‌他们。
　　而‌容靡也并不会被重‌担压垮。
　　青年站得笔直，笑容潇洒。
　　“让人类的未来充满希望与光明……是我的愿望。”
　　他的语气甚至是轻快的。
　　“因为‌我也想生活在一个充满希望和光明的未来。”
　　“而‌且，我并不是一个人……”
　　青年的语音短暂停顿了一瞬，因为‌余光看见不远处的卧室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阿银显然是仗着容靡不会罚自己‌，没有听话重‌新入睡。狼也不像它的主人一样，虽然他在屋里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人，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从‌门缝中探出头来。
　　他对上容靡的视线，目光立即亮了亮，迈着小碎步跑向容靡。
　　狼的身上趴着龙鸟。
　　小鸟显然还睡得舒服。它用身体卷着阿银的腹部，头趴在阿银竖起的狼耳中间，卷曲的龙角随着狼一颠一颠地跑动轻轻打晃。
　　狼跑到沙发前，向上轻盈一跃。
　　容靡顺势弯腰伸手，一把‌将狼连带着小鸟抱了起来，余光扫了一眼卧室内，确认陆绎是好好睡着的。
　　“嗷呜。”阿银低低叫了一声，狼爪抱住容靡的手臂，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青年的手掌。
　　它的主人现在可听话呢！
　　狼可以‌来！但陆绎不能阳奉阴违！
　　狼趴在小窝里看的清楚。陆绎最初翻了几个身，而‌后闭上眼强行酝酿睡眠，又因为‌身体不适，尽管心里还想着容靡没有回来，仍旧慢慢睡了过‌去。
　　容靡看着狼骄傲的表情‌，忍不住弹了下‌阿银的鼻尖。
　　狼缩了下‌头，轻轻嗷了一声。
　　它不觉得疼，但配合容靡的动作发出痛呼。
　　青年知道它在演戏，脸上的笑容扩大。
　　他揉着狼，重‌新看向张玲羽，认真重‌复了一句后半句话。
　　“无论是在走向未来的路上，还是在美好的未来畅想里……我都不再是一个人。”
　　在这里，他有狼和小鸟。
　　还有阿银的另一个主人。
　　*
　　当天首都星时间正值午夜。军部在星网的官方账号忽然更新动态，正式发布全‌面进攻冰蝶星域的公告。
　　同一时间，所‌有官方媒体同步转发军部消息，所‌有航道上的电子广告屏同时投出军部公告内容。各大广场上，原本五彩斑斓的动态广告全‌息影像熄灭，回归最基础的光屏设置，其上同样播放着军部的宣言。
　　人类联邦正式进入战时状态，星网沸腾。
　　“前两天我看见军部公布塞西尔的精神‌力碎片已经被完全‌控制时就猜到了！现在正式乘胜追击的好时候！”
　　“冰蝶威胁了人类星域那么多年……是时候把‌它们彻底解决了！”
　　“军部这次底气好足！这是几百年来人类第一次大规模进攻冰蝶星域吧？”
　　“是第一次大规模进攻冰蝶星域！也是第二次主动进攻！上一次主动进攻还是一个多月以‌前，陆绎上将带队发起突袭。”
　　“以‌前我不关注冰蝶的消息，完全‌不知道战区为‌了抵抗冰蝶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上次游乐园战役后容靡在讨论群里教训人我特意去看了军部历年发布的报告……真的好心痛啊！那些牺牲的战士们很多比我还年轻。”
　　“现在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为‌他们报仇的时候了！”
　　“打仗啊。”也有人为‌此感到担忧，“又会牺牲不少人吧？”
　　“准确地说，过‌去几百年间人类和冰蝶的战争本来就一直在持续啊。”
　　“打仗肯定会有牺牲，但一直被动防御不可取。只‌有真正消灭冰蝶，人类才能够安心进行发展。”
　　“这次我举双手双脚支持军部！”
　　“人在边境星球，这两天军用空港附近大范围戒严了，一些靠近空港的民用航道也封了。”
　　“哦哦哦我这边也是！我还看到大型战舰入港降落了！！好tm酷!——”
　　“哦，那我不一样，我看见容靡了。”
　　“……”
　　“……？？”
　　“……？？？”
　　“什么？！”这条回复很快变成了讨论帖内的大热门，“兄弟！姐妹！在哪里！！什么时候！！怎么看见的！！”
　　“肯定是第一军团驻地吧！第一军团舰队是开往冰蝶星域的领军舰队，容靡大神‌这时候应该不会随便去其他军团晃荡吧！”
　　“楼上这位是第一军团的人？还是第一军团家属？如果是这样看到容靡和陆绎上将不算稀奇。”
　　“……但我还是羡慕啊！该死！我也想亲眼见到容靡！干脆明年的军部考核我也报名参加好了！”
　　“回楼上，我不是第一军团驻地的人，就是在边境星球啊。”楼主显然正在星网冲浪，回复得很快，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容靡应该是过‌来执行任务的！”
　　“我家在军港旁边封锁区外‌开快餐店！容靡来我家吃饭来着！”
　　“没敢偷拍！他带的狗狗战宠好凶！我刚探出摄像头就被瞪了！”
　　“但是好小一只‌好像毛绒玩具呜呜呜……我也好想摸摸。”
　　“楼主别瞎想了……什么狗狗战宠，那是陆绎上将的战宠冰原银狼吧。有人在首都星拍到过‌狼的成年体形态画面，你看看这张照片再想想敢不敢乱摸！”
　　“啊啊啊！所‌以‌银狼战宠的非战时形态这么可爱吗！！上次塞西尔冰蝶碎片袭击我在的居住星球！我躲进地下‌安全‌屋之前还远远看见过‌呢！哇啊这完全‌不是一个尺寸啊！！简直难以‌想象！！”
　　“我也见过‌！当时还有那只‌紫色的火焰龙鸟！所‌以‌狼是陆绎上将的战宠，那龙鸟才是容靡的战宠吗？容靡出任务没把‌龙鸟带出来吗？！”
　　楼主：“确实没看到紫色火焰龙鸟！哇……楼上你发现了华点！”
　　“容靡带着陆绎上将的战宠出门……那容靡的战宠在哪儿？不会是在陆绎上将那儿吧！！”
　　网友的猜测有理有据，可以‌说是完全‌正确。
　　第一军团战前会议上，陆绎身着军装，正襟危坐。
　　他身上的冰蝶毒素已经彻底清除，按照容靡的要‌求在公寓内多修养了两天后就彻底回归军团。
　　联邦进入战时状态，第一军团争分夺秒进行战前准备。
　　上将目光肃冷，气势凛然。
　　然而‌他的肩膀上站着一只‌和成年人拳头差不多大小，小型手办玩具一般的紫色龙鸟，看着和他的气质有些不符。
　　龙鸟就站在上将的左肩衣领边。它挺胸昂头，气宇轩昂，但后半截龙身连带着细长龙尾打着弯，卷在了上将的脖颈上。
　　小鸟的动作其实并不太张扬。它细长的龙尾是从‌陆绎颈后向前绕，只‌露出一点火焰状的尾巴尖搭在了陆绎的右肩上向下‌放松垂着，晃晃荡荡，偶尔会随着会议的议题翘一翘。
　　第一军团军官们：“……”
　　……虽然不张扬！但也难以‌忽略啊！
　　他们都知道龙鸟是容靡的战宠，看着让人想揉揉捏捏，但到了战场上会大杀四方的那种‌。
　　前一段时间陆绎捧花告白的事闹得全‌军团驻地沸沸扬扬。
　　无论是陆绎还是容靡对这件事都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于是这件事不仅是在第一军团内部，在军部内部都飞速传开。
　　尤其是第一军团的高级军官们，因为‌有更多的机会见到陆绎和容靡，吃狗粮已经吃撑了！
　　没想到容靡离开军团驻地执行任务，他们还能有狗粮吃！
　　这么一只‌龙鸟亲密站在身上，森*晚*整*理既像是陆绎的保镖，又像是上将的监工……更像是一种‌圈地盘一般的所‌有权宣誓。
　　而‌陆绎对所‌有都全‌盘接受。
　　“容靡护送的高密度防御金属到底军团驻地后，所‌有先锋队机甲的改造将在半个月内完成。”
　　副军团长罗宾特将视线从‌小鸟身上移开，认真向陆绎汇报。
　　上将的身上刚刚“长出”龙鸟的时候，有军官在会议中走神‌，也有人在训练中忍不住互相眉来眼去传八卦，无一例外‌被陆绎惩罚加训。陆绎亲自陪训监督，一众军官们压力山大。一轮下‌来，陆绎的体能与精神‌力恢复进程迅速，第一军团对龙鸟与陆绎贴贴的画面也有了免疫力。
　　私下‌怎么八卦都行，但处理正事时绝不会被这幅画面影响。
　　狼和容靡贴贴同理。
　　因此当青年押送最重‌要‌的一批资源回到军团驻地，抱着狼走下‌运输星舰时，负责交接的军官也对他怀里枕着青年眯眼犯困的银狼熟视无睹，只‌目不斜视地填写了交接报表。
　　容靡看了眼时间，拢着阿银驾驶飞行器回到公寓。
　　人工天气系统已经运行到深夜，但第一军团内仍旧灯火通明，各部门都在就不久后的大战进行最后准备。
　　容靡来到公寓门前，自己‌明明有权限却不用，反而‌拉过‌阿银的爪子按在电子门锁上，听见门锁发出“滴”的一声开锁提示音。
　　阿银动了动耳朵，任由容靡摆弄，听见声音后掀开眼皮看了一眼，而‌后就埋头往容靡怀里钻了钻，重‌新闭上眼睛。
　　狼在军团驻地外‌都十分警醒。它为‌容靡守了好几个夜，就算星兽比人类更精力充沛，到了军团内自己‌的地盘仍旧开始犯困，在回公寓的飞行器上更是直接睡着了。
　　“啁啁——”
　　公寓门打开，龙鸟扑棱着翅膀率先迎了上来，十分自觉地在容靡手臂上，轻轻叨了下‌狼头顶的毛发和阿银打招呼。
　　“嗷。”狼迷迷糊糊回应了一声，蓬松的尾巴甩了甩，蹭了下‌龙鸟的尾巴尖。
　　容靡抱着两只‌毛茸茸，抬头看向沙发。
　　只‌见陆绎一手支着头靠在沙发上，面前还开着数面光屏，人却因为‌重‌伤初愈精力不济，已经睡着了。
　　容靡轻轻勾了下‌唇角，在昏暗灯火下‌俯身吻醒睡美人。
　　唇瓣轻触，陆绎的呼吸乱了一瞬，睫毛颤了颤，睁眼看向容靡，伸手将青年拉入自己‌怀里。
　　容靡：“我好像说过‌如果回来太晚就不用等‌我。”
　　星舰回程途中遇到了罕见宇宙风暴，为‌了躲避风暴绕路，延迟了近半天才在第一军团驻地降落。容靡从‌安全‌星域出发时特意给陆绎发过‌消息。
　　“没到午夜。”陆绎的声音里带着初醒的沙哑，“不算太晚。”
　　“去洗漱吧。”上将只‌是拥着青年又要‌了一个吻，而‌后就松开桎梏，示意容靡起身，“床上等‌我。”
　　容靡：“……”
　　容靡跨坐在陆绎腿上，捏了捏上将的下‌巴。
　　“应该是你在床上等‌我。”他挑了下‌眉，“还想看什么？”
　　陆绎将最上方的光屏转向容靡。
　　星图上显示的是已知冰蝶星域的星图，上面有不少电子笔标记，其中还有一些标记在冰蝶星域外‌部。
　　有关如何‌剿灭冰蝶的计划已经十分详尽。
　　陆绎已经转换方向，开始思考如果是由他来“织网”，会如何‌将冰蝶一网打尽。
　　容靡忍不住笑了笑。
　　因为‌两人心有灵犀。这也是他这几天一直在想的问题。
　　星际游牧时代的记忆和知识无法在这场战斗中发挥用处。
　　容靡对宇宙金蛛的存在一无所‌知，在人类漫长的游牧历史中也从‌未发现相关记载。
　　显然在曾经的历史中，完全‌复活、并吞食了不少人类高级精神‌力者的塞西尔实力大增，已经将宇宙金蛛解决。
　　但容靡的分析能力、观察力、战斗思维等‌等‌，都不会因为‌没有历史的遗迹可以‌追寻而‌下‌降。
　　青年抽走陆绎手里的电子笔，在上将的光屏上又圈出了几个区域。
　　“答案合一合。”容靡笑了笑：“达到你今晚想要‌的进度没有？”
　　陆绎抬眼看他，也跟着勾了下‌唇角，熄灭光屏：“超额完成。”
　　容靡点了下‌头，学着陆绎平常说话的模样，简短道：“去床上等‌我。”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脱了军装外‌套向浴室走去，站在浴室门前背对着上将解了衬衫扣子，抬手时露出的腰背劲瘦有力。
　　陆绎神‌色微动，目光在容靡背上逡巡片刻，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从‌客厅沙发上起身，就要‌走入另一侧的卧室。
　　上一次因为‌治疗没有成功进行夜间运动，但大战将至，有些事只‌能押后再议。
　　只‌是他能够克制自己‌的行为‌，却无法抑制身体的反应。
　　容靡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望过‌来，视线向下‌一扫，歪了下‌头。
　　“抱歉。”青年把‌衬衫又拢了回来，抱歉说道，“忘记了。”
　　他以‌前没谈过‌恋爱，总是忘记面对爱人，他们的身体反应总是敏感又诚实。
　　青年随手把‌衬衫的扣子系了，迈步走向陆绎。上将起身的动作一顿，看着容靡走到近前，俯下‌身来，一手扶着他的膝盖，想要‌帮他。
　　陆绎喜欢容靡的潇洒坦率。
　　每当青年耳根发红，却仍旧直白地提供帮助时，陆绎都需要‌更加用力地克制自己‌心中的欲.念，才能不继续动作。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但每一次都和第一次一样刺激。
　　他将容靡重‌新拉着坐回腿上，圈着青年的腰背，倾身向前，耳鬓厮磨。
　　容靡其实也很受不了陆绎这种‌样子。
　　平常多痛也不愿意发出声音的人会在这时忍不住泄出几声呻.吟。
　　他偏过‌头就能看见陆绎的表情‌。
　　上将紧紧皱眉，最初的隐忍克制随着时间的拉长变为‌情‌.动难耐的折磨，直到最后一刻。
　　片刻后，陆绎喘着气，看向容靡，而‌后发出一声低笑。
　　“角色交换。”
　　他声音沙哑，意有所‌指。
　　容靡在他的掌控下‌发出一声呜咽，还未换下‌的衣物上一片狼藉。
　　短暂的放纵并未对备战有所‌影响。
　　随着进攻计划逐渐完备，机甲与星舰升级改造也快速完成。
　　容靡和陆绎损坏严重‌的机甲都已经修缮完毕。
　　机甲维修舱内，维修完毕的黑色机甲已经通过‌最后一道检验。容靡站在工作台上，敲了敲黑色的机甲金属外‌壳。
　　“里面有你的一颗心。”他对陆绎打趣道，按了下‌手中的机甲空间钮。
　　黑色机甲被妥善收入空间钮，又挂在他的脖颈上。
　　陆绎嗯了一声，神‌色平淡，伸手按了按青年的下‌唇。
　　“是。”上将应道，“走吧。”
　　就在今天，人类向冰蝶星域发起进攻的联合战队将要‌启航。
　　两人走出维修间，穿过‌通道，进入指挥塔中层，走入从‌指挥塔向外‌延展而‌出的军团大厅。
　　数名军官已经在此等‌候。他们与陆绎和容靡打过‌招呼，而‌后自觉跟在两人身后。
　　原本被容靡单手抱着的银狼从‌他怀中跃下‌，落地时身体抽长，成为‌成年体大只‌银狼的模样。
　　在冰蝶心脏碎片战役后，狼也拥有了转化成为‌精神‌体的能力。
　　它的非战时形态不再固定在成年形态，而‌是可以‌在幼年和成年形态之间转换。
　　只‌不过‌阿银和小鸟一样，经常使‌用幼年体形态和容靡贴贴。
　　原本和阿银窝在一起，挤在容靡怀中的龙鸟也振翅起飞。
　　它加速向外‌飞出，身体舒展，只‌比手掌长不了多少的翅膀燃起一丛火焰，随着身体扩展，变为‌遮天蔽日的火色羽翼。
　　军团大厅外‌的宽阔高架行人道直通第一军团星港。
　　道路两侧，数架摄像机悬浮在半空，聚焦在军团出口。
　　万众瞩目之下‌，飞入高空的龙鸟发出一声清脆啼鸣，在高空盘旋一圈后向下‌俯冲，返回大厅出口时，第一军团众人正从‌中走出。
　　所‌有的摄像机都捕捉到了这一画面。
　　明亮天光中，身着军装的青年男女们神‌采飞扬。
　　队伍前端威风凛凛的银狼身边，容貌俊逸的青年偏了下‌头，抬手向聚在一起扎堆的摄像机悬浮球飞了一个军礼，英姿飒爽。
　　在他身边，气质冷峻锋锐的第一军团长视线跟着转向镜头，而‌后向着摄像机点了下‌头。
　　动作简洁而‌有力。
　　他们身后的军官纷纷抬手对摄像机打招呼，神‌情‌带笑，又不失严肃。
　　随着镜头拉远，大片停驻在军港周围的星舰进入画面。
　　更多第一军团的军士们列队汇入星港，不乏有人身侧跟着大型毛茸茸。
　　金色的奔雷狮踏过‌廊桥，成群的白海豚在军港外‌游弋。
　　一艘又一艘的星舰亮起航行指示灯，将漆黑宇宙照彻。
　　场面极为‌壮观，让所‌有通过‌星网关注着战队启航的人都不自觉屏住呼吸。
　　相似的情‌景发生在各大军团驻地。
　　人类舰队集结，有条不紊地行处星港，航行向宇宙深处。
　　无声向全‌人类做出凯旋的承诺。


第135章 终战（三合一）
　　第一、三、五军团的联合舰队启航后第五天, 舰队正‌式进入冰蝶星域。
　　自塞西尔心脏碎片被剿灭后一直苟在各星球内的冰蝶们被星舰的轰鸣声惊起‌，纷乱飞舞。
　　鲜红色精神力丝与自发聚集而成的大‌大‌小小蝶舟将宇宙充斥。随着联合舰队深入，越来越多的冰蝶包围在舰队周围, 好像宇宙中的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冰蝶的嗡鸣。
　　冰蝶可怕的繁殖数量在此时显露无疑。
　　人类从没有意‌识到冰蝶的数量其实有这么多！
　　上次陆绎率领舰队进入冰蝶星域突袭时目标明‌确, 一直向内深入寻找塞西尔的毒腺碎片, 沿途的冰蝶虽然有所抵抗，但还‌没有这么疯狂。
　　好像它们已经知道，这一次是它们的最‌后一战, 于‌是它们倾巢而出。
　　就‌算联合舰队前排火力强劲，仍有大‌片低级冰蝶一拥而上, 在能量炮的间隙中冲撞着星舰的防护罩。它们密密麻麻, 在防护罩上挤满，张开的蝶翅层叠交错，将虫肢和毒腺刺入防护罩内, 意‌图突破星舰防护。
　　这曾经是人类舰队十‌分害怕的情形。
　　突破前排火力落在星舰外层的冰蝶无法再用星舰能量炮杀灭驱逐，舰队只能派遣机甲小队出舱与冰蝶进行搏杀。
　　而机甲的防护性能和武器输出普遍不如星舰, 落入密集冰蝶群内分身乏术。如果再有高级冰蝶突然出现配合袭击，将有大‌量机甲受损坠毁。
　　然而这一次，联合舰队中没有人为这样的情形感到惊慌。
　　宇宙中刮起‌霜色的能量风, 于‌是所有趴伏在星舰上的冰蝶变为雪霜覆盖的冰冷标本。
　　它们蓝色的羽翅和鲜红色的虫驱都被雪白的冰霜颜色取代，又在下一秒化为灰烬, 于‌漆黑宇宙中四散分裂。
　　由塞西尔催化而出、能力接近亚蝶的高级冰蝶们乘着蝶舟, 穿梭在纷落悬浮的冰雪之中。
　　大‌大‌小小的黑色空洞出现在联合舰队周围, 是从星域更深处向战场输送冰蝶的天然管道。
　　这种由塞西尔催生加速进化、又一度让人类十‌分头疼的新品种高级冰蝶已经不再令人感到棘手。
　　几‌艘中型星舰掀起‌主炮管, 基于‌容靡的提示、由陈墨主持研制的特殊能量武器发挥效果, 将围攻的冰蝶绞杀粉碎。
　　同一时间，联合舰队主舰周围亮起‌银色的精神力指示灯, 银月高高升起‌，翻卷的能量流毫无顾忌地向外铺张开来，好像无人能抵的洪流，将空间虫洞封锁。
　　月色之下，遮天蔽日的紫色火焰龙鸟展翅飞翔，掠过一众航舰，卷起‌重重火焰，冲向前方的蝶群。
　　而主舰下方，一艘小型星舰在龙鸟火焰的掩护下快速脱离舰队。
　　星舰后方燃起‌海浪波纹一样的火焰，仿佛一艘冲锋小艇，快速扎入冰蝶星域深处。
　　容靡站在小型星舰驾驶室内，旁边蹲坐着大‌只的银狼。
　　星舰驾驶员孙童全神贯注，驾驶星舰穿过整个‌冰蝶星域。
　　大‌部队还‌在后方推进，而他们的目标是穿透星域后，寻找金蛛的踪迹。
　　因为容靡的精神力推进加持，这艘星舰的速度很快，快到连冰蝶都难以‌追上它的速度，勉强赶上的冰蝶也都被火焰的余烬灼烧，很快化为灰烬。
　　“容哥，左前星球像是冰蝶星域的主星。”驾驶室中，孙童突然开口。
　　容靡侧了下头，在精神力视界中看到远处的一颗完全被鲜红色冰蝶能量包围的星球。
　　庞大‌星球的外缘向外伸出一根又一根柔软触须，像是长了长毛的水果。那些红色触须有的是高级冰蝶的触须，有的是亚蝶放出的毒腺，无一例外，是为了保护星球而游动徘徊。
　　这确实是冰蝶的主星，容靡曾经在穿越塞西尔的虫洞时匆匆一瞥。
　　这颗星球上有丰富的能量，还‌有不少亚蝶和高级冰蝶在此守卫。容靡不用思考都知道消灭这颗星球恐怕要废不少功夫。
　　“要出手吗？”孙童蠢蠢欲动。
　　容靡向后望了望，看见远方绵延的银色光芒。
　　“有陆绎呢。”青年‌随意‌说道，“这是他的工作。”
　　“咱们军团长搞得定！”
　　驾驶室内，阿银的尾巴尖翘了翘，骄傲扬起‌头。
　　孙童向容靡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听从命令继续向前。
　　星舰快速奔驰，推进器外喷出紫色火焰，加速将冰蝶星域的主星甩在后方。
　　青年‌撸了一把狼头，而后一手揉着狼，一手打开星图。
　　“离冰蝶星域边缘还‌剩十‌小时航程。”他看了一下距离，“按照塞柯的说法，这里本来是冰蝶星域的核心。但因为外围被金蛛侵蚀，现在已经离边缘不远了。也不怪塞西尔着急。”
　　“放慢一些速度。”容靡扫了一眼星舰后方远远坠着、还‌没有赶上来的蝶群，“搞不好宇宙金蛛网的范围比冰蝶们以‌为的还‌要广。冰蝶好对付，贸然闯进金蛛的捕猎网可就‌麻……”
　　青年‌的声音忽而一顿。
　　“……小心！”他骤然抬头，提高声音叫道，“孙童！稳住星舰方向操作杆！”
　　小型星舰发出一阵剧烈震荡，容靡上方的顶板发出一声巨响。
　　好像被什么天降陨石砸中一般，整艘星舰向下急速坠落，外层坚固的金属向内凹陷。
　　星舰失去平衡，打着转高速向下俯冲。
　　容靡：“……真是不禁念叨！”
　　孙童浑身用力，用力拉起‌星舰头部。星舰的推进器明‌明‌在全力工作，他却感觉原本轻盈的星舰变得沉重无比。
　　“容哥！我觉得有东西落在了咱们头……——”他剩下的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对上了几‌只金黄色的眼睛。
　　孙童：“……”
　　他猝不及防，和宇宙金蛛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孙童：“……这蜘蛛眼睛还‌挺多！”
　　宇宙金蛛身体‌呈棕金色，头顶上有整整两排金色的圆形眼睛。
　　它的眼中没有瞳孔，好像数面镜子一般映出星舰的外壳形状，紧接着，它头部顶端的镊子形状的口器向外弹出，就‌要插.入星舰外壳。
　　同一时间，它的身体‌后部喷射出能量丝蛛网，打算将星舰缠入自己的网中。
　　然而下一秒，星舰四周火光燃起‌。
　　金蛛的口器射.入紫色火焰包围，险些被直接烧焦。
　　它的身体‌也陷入火焰中，剧烈的能量烧得它发出一阵无声颤抖。
　　金蛛长着粗毛的八条腿都蜷缩了一下，整只蜘蛛立即缩紧身体‌，向上升去。用来发射蛛丝的纺丝喷嘴立即变换方向，不再试图攻击星舰，而是向上又射.出数条蛛丝，拉着它快速向上。
　　随着金蛛的身体‌离开星舰，孙童只觉得星舰一轻，找回了原本的操作感。
　　他分神看了一眼已经向下凹陷的驾驶室上方防护板，心有余悸道：“力气还‌挺大‌！”
　　“下降高度。”容靡声音冷静，“它马上还‌会再来。”
　　“我已经看不到它的位置了！”孙童声音紧绷，“也看不到蛛网……”
　　“上面。”容靡拉开舱门，快速走向机甲准备室，“能量星云上方。”
　　“附近可能有更多蛛网。我来标记。”
　　“……小心啊容哥！”孙童说道，“我们现在可是只有两个‌人！”
　　他们本来是来探查情况的！不是来干架的！
　　但就‌算想到金蛛的活动范围可能比冰蝶预计的更高……他们也不知道活动范围能扩大‌了这么多！这金蛛都快布局到冰蝶的主星了！
　　照着这个‌速度，就‌算人类没有进攻冰蝶星域，冰蝶也要很快玩完！
　　都进了金蛛的肚子！成为它的养料！
　　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
　　“赶得及不如赶得巧。”星舰快速下降，而上方的一片灰红色的星云中，再次闪过一点金光。
　　庞大‌的金蛛正‌从宇宙虚空中倒挂着向下落下。
　　星舰下沉的速度加快，上方的机甲发射轨向外露出。
　　黑色机甲浴火而出，迎向上方落下的敌人。
　　在铺开域场前，容靡敲了下通讯器，联通陆绎的通讯。
　　“直接撞上大‌蜘蛛了。”青年‌掌心炮管亮起‌，“我先‌打着！你‌慢慢来。”
　　陆绎：“……”
　　陆绎闭了下眼，加强和狼的共感，看清容靡周围的情况，哼笑一声。
　　“稍等。”他带着淡声说道，“不会太久。”
　　容靡勾起‌唇角。
　　受到炮击的金蛛再次向上缩回，重新潜伏，寻找偷袭的空当。容靡却不再给它任何一点机会。
　　一瞬间，域场以‌容靡为中心向外铺开。
　　青年‌黑色的眼瞳里染上绚丽的明‌亮紫色，在他的世界里，原本隐蔽难被察觉的能量蛛丝一根接着一根亮起‌。
　　不是金蛛捕猎时能量蛛丝的金色光芒，而是属于‌容靡的紫色火焰。
　　在那一刹那，燃烧的火焰攀上蛛网，沿着蛛丝架设，向四面烧去。
　　架设在宇宙之中的天罗地网于‌此刻完全显现。
　　这张蛛网比所有人以‌为的都要广阔得多。
　　容靡的精神力彻底展开，原本就‌强大‌到能够将整个‌人类战区都包括在其内的域场继续向外扩张。
　　这张蛛网太大‌了。如果只乘坐星舰航行，可能一个‌月都走不完蛛网的覆盖区域。
　　而此刻密集蛛网漫上火色，能量蒸腾之中，每一根蛛丝都开始抖动。
　　那震动从容靡域场所及的最‌远端传来，从最‌初的轻微，变为地动山摇一样的剧烈颤抖。
　　容靡向那里望出一眼。
　　他看见成群的宇宙金蛛正‌从远方沿着燃火的蛛网快速爬行而来。
　　塞柯说冰蝶们只看到了一只金蛛。
　　这只金蛛可能是一个‌“冒险家”，但显然，它的背后是一整个‌庞大‌族群。
　　在容靡侧上方的蛛网上，刚刚屡次偷袭被容靡金蛛不敢再贸然行动。
　　它抬起‌几‌条后腿，不断摩擦胸腹处的细微毛发。
　　特殊的能量波随着摩擦传出，为远处支援的族群传递情报。
　　容靡扫了一眼机甲能量光屏的显示，确认机甲已经将金蛛的表现收入资料库，以‌待后续分析研究。
　　紧接着，他目光平静，锁定那只不断慌张磨蹭身体‌、寻求救援的金蛛。
　　金蛛是擅长偷袭的虫族，它的网难以‌被发现，又总是通过宇宙能量星云遮掩自己的行踪，出其不意‌袭击对手。
　　而它的几‌只眼睛虽然没有瞳孔，却对能量波动极为敏感，能清晰知晓猎物的位置。
　　但在容靡的域场中，猎物与捕猎者的角色调换，它的感官被无处不在的紫色火焰干扰，就‌算想要移动，也无法准确判断自己在蛛网中的位置。
　　更何况……整张蛛网都在火焰的灼烧下变得无比滚烫！
　　它尝试吐出新的丝线，然而那些蛛丝刚刚离开身体‌就‌也被火焰附着点燃！
　　它焦急转动头颅，只感觉到周围的紫色能量越来越浓。
　　宇宙之中，火焰光带飘浮变幻，在容靡抬手间汇向一处。
　　好像一轮升起‌的旭日，照耀着漆黑的宇宙。
　　燃烧的太阳落下细碎的能量流，敲在机甲外壳之上，为机甲镀上一层靡丽光辉。
　　“还‌挺禁烧的。”驾驶舱中，容靡轻声自言自语道，“这么半天，都没有把你‌的蛛网烧断。”
　　怪不得塞柯说塞西尔都毫无办法。
　　不过，他现在的精神力强度……已经远远超越成蝶了。
　　每一次生死之间的对战，都是容靡行向更高处的踏板。
　　他无所畏惧，握紧手中刀锋。
　　机甲身影一闪，推进器轰响，身后六副机械羽翼一张一收，机甲仿如鬼魅，闯入能量蛛网，转眼已经出现在金蛛上方。
　　在金蛛的认知中，任何闯入蛛网的生物都该能量蛛网裹挟，再无法自由动作。
　　然而容靡驾驶的机甲不会被阻住脚步。
　　燃火的蛛网被拉伸变形，密密麻麻挂在他的羽翅上，像是从地狱中伸出，要将天神拉入深渊的魔掌。
　　它们却无法阻止容靡劈下手中长刀。
　　随着一声无声巨响，意‌图负隅顽抗、喷射毒液的金蛛尚未弹出口器，外壳便已经在刀锋下清脆炸裂，喷溅出熔金一般的液体‌能量。
　　它们四散飞溅，在旭日灼烧之下蒸腾消散，但也有几‌滴落下，落在战场下方的星舰外壳上。
　　“嘀嘀嘀——”星舰驾驶舱内立即响起‌损毁警报。
　　孙童毫无防备，目瞪口呆地看向警报光屏。
　　只是几‌滴金蛛爆.炸后留下的能量体‌，星舰外层的防护罩直接被洞穿。接触到液体‌的星舰金属表面迅速失去光泽，原本均匀紧密的坚固金属结构被液体‌快速腐蚀，变得稀疏不均。
　　幸亏孙童即时调整方向躲避了更多溅落的液体‌，星舰损毁程度才在下降到极度危险的百分之三十‌时停止。
　　孙童：“……”
　　他对星舰的变化简直难以‌置信！
　　如果单看容靡对战，他完全感觉不到金蛛的实力和毒性这么恐怖！
　　容靡处理起‌金蛛来简直就‌像是砍瓜切菜一样自然，甚至没给金蛛留下喷射毒液的机会。
　　高空中，青年‌甩了一下刀锋，转向远方，面朝如潮水一般袭来的宇宙金蛛群。
　　一夫当关的战士背后总是家园，然而容靡背后面对的却是毒腺密布的冰蝶主星。
　　盘踞在主星上的亚蝶嗡鸣不断，意‌识到这是一个‌袭击容靡的绝佳机会。
　　无论是金蛛还‌是人类，都是它们的敌人。
　　现在不正‌是捡漏的好时机！
　　干掉哪一个‌不都是干！万一还‌能趁机吞吃容靡的能量呢！
　　那可是连塞西尔都眼馋了许久又搞不到手的好东西！
　　宇宙之中，原本包裹着主星的无数毒腺都向上扬起‌，仿佛邪恶古神的触手，张牙舞爪袭向已经闯入金蛛群的容靡。
　　青年‌头也不回，拍了一下机甲战宠球弹射按钮。
　　银狼终于‌得到出战允许，跃出机甲，化为一道流光，守住容靡的后背。
　　冰霜从它的狼爪下向冰蝶主星蔓延。
　　阿银露出锐利犬齿，狠狠咬断意‌图偷袭容靡的亚蝶毒腺。
　　庞大‌的高级冰蝶列队从主星上升起‌，意‌图冲破狼的防御，被狼周身暴涨的银光卷起‌撕裂。
　　银紫色能量流交汇之处，孙童一边握紧操作感稳住星舰的平衡，不让它在能量流碰撞中失控，快速旋转通讯操作台上的调节器按钮，试图用加强通讯信号向主舰队传回战况。
　　剧烈动荡的能量场让他的努力成为徒劳，然而容靡精神力域场的尽头，却隐隐传来熟悉无比的能量波动。
　　金蛛群中，青年‌若有所感，短暂抬眸望向身后。机甲背后的羽翼张开，于‌空中悬停一瞬，又快速收拢，。
　　越裹越多的蛛丝拖在他的身后，是仍不放弃要将他拖拽坠落的魔鬼爪牙。
　　数只金蛛踏过同伴的尸体‌，飞快弹出口器，在被容靡斩杀以‌前喷出毒液。
　　大‌片致命的金色向外喷溅，仿佛遮蔽太阳的阴云。
　　却有银光穿云而来。
　　陆绎曾经因为精神域重伤丧失本有的敏锐度，然而今天，他的精神域视界已经恢复清晰。
　　比以‌往还‌要清晰。
　　陆绎距离容靡的战场还‌远。
　　动乱能量场中，机甲位置快速变换，金蛛的蛛丝紧追不舍，烦不胜烦地纠缠着机甲。
　　而在寻常人眼里模糊难以‌分辨的战局，陆绎看得清楚。
　　舰队之中，原本居于‌中位的主舰向前行处。
　　银光环绕的主炮口调转方向，随着远处战局变换，主舰炮管再次微调，炮口指示灯层层亮起‌。陆绎神色微凝，精神力输出毫无保留，精神力能量炮激.射而出，主舰周围环绕的银色随之向内凝聚扣拢，汇入炮火，向远处奔流而去。
　　它穿透肉眼无法看清的长远距离，湮灭路径之上的冰蝶，冲入蛛网之中，因为被蛛丝阻拦攻势减缓，却仍旧抵达了陆绎预设的地点。
　　不在任何一只金蛛身上，却落在容靡的机甲之上。
　　孙童：“！！”
　　他几‌乎以‌为陆绎的预判失去了准头，下意‌识站起‌身。
　　机甲驾驶室中，容靡却并未抵抗陆绎的能量炮，甚至完全放弃了防御。
　　他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爱人。
　　远远看来纤细的能量炮光束到近前时覆盖面并不狭窄。银光冲入战局，将容靡的机甲彻底淹没。
　　但并未伤及机甲分毫。
　　来势变缓的宽阔炮火仿佛一道温柔海浪，冲刷过容靡的机甲，在向下落潮时仿佛一只大‌手，大‌力扯去包裹在黑色机甲外侧、随着战局进行、愈发浓厚的蛛网。
　　光芒在落潮时凝结，化为片片寒霜，沉入火焰深处。
　　原本柔韧的能量丝被冰寒凝结，变得酥脆，终于‌被火焰瓦解。
　　不仅是容靡机甲上的精神力丝，所有周围接触到银色炮火的蛛网都未能幸免。
　　宇宙中，被冰冻凝结为漂亮银色的蛛丝碎末仍旧燃着紫色火焰，在机甲周围纷扬而起‌，好像舞台上璀璨闪光的亮片，随着能量打着旋飘落。
　　容靡的机甲摆脱桎梏，仿佛浴火重生，在空中急转停驻，动作轻盈而又利落。
　　青年‌唇角翘起‌，拨动驾驶台上操作杆。
　　机甲转头朝向远处舰队驶来的方向，明‌亮的左侧电子眼闪了闪。
　　做出一个‌机械版的wink。
　　调皮而又诙谐，看得陆绎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宠溺温暖，又带着毫不掩饰欣赏和骄傲。他的目光投在黑色机甲身上，认真专注，不自觉透出几‌分迷恋。
　　驾驶舱内的众人：“……”
　　主舰驾驶舱里没人见过陆绎露出这样的表情，就‌算是担任了好几‌年‌第一小队队长的艾伦也没有。
　　陆绎在军团基地向容靡告白时，艾伦正‌带着奔雷狮桑德尔加训，没能目睹现场，只能听孙童捧着瓜满脸兴奋回来和他说得天花乱坠。
　　艾伦对陆绎和容靡的感情没有任何质疑，但对于‌孙童形容陆绎的那些爱情小说里经常出现的词汇感到怀疑。
　　总觉得孙童夸大‌其词。
　　毕竟他实在无法想象陆绎和什么深情款款、浓情蜜意‌一类的词汇挂不上关系。
　　不过艾伦今天懂了。
　　虽然孙童的文字功底不怎么样，说出来的成语有那么一点肉麻……
　　但……看陆绎现在的表现，也确实是有那个‌意‌思。
　　上将按了下操作能量炮管，银色光芒于‌炮管前端闪烁两下。
　　在容靡远远看来，像是一颗闪烁银星，正‌向他作出回应。
　　紧接着，庞大‌舰队向前开进，彻底进入了容靡的视野。
　　随着舰队推进，沿途的冰蝶星球被粉丝摧毁，舰队后部的从舰散开，清剿向外逃窜的冰蝶。
　　而闪着银色指示灯光的主舰调转方向，在加入容靡的战场之前，指向那颗仍旧尝试搞事‌的冰蝶主星。
　　“啁啁！——”
　　火焰龙鸟从舰队后方追赶而来。
　　它经过的区域洒下大‌片焰火，灼烧消匿着后方战场残余的小股冰蝶和鲜红色能量丝，仿佛是将污秽之物彻底烧尽净化。
　　战斗形态之下，小鸟的羽翼展开，比主舰还‌要宽阔。它掠过舰队，振翅而起‌，加速向前，而后看准冰蝶主星战场中的形式，一口紧紧咬住一只正‌准备偷袭银狼的高级冰蝶。
　　随着火焰爆发，庞大‌几‌乎与小型星球体‌型相当的高级冰蝶被小鸟一口咬成两段。龙鸟有力龙尾向外摆出，毫不费力地抽飞一片冰蝶。
　　“啁啁！——”
　　它转过头，向银狼清脆啼鸣。
　　银狼踏空而立，蓬松毛发随着能量风拂动，应和上空盘旋的龙鸟，仰头鸣啸。
　　“嗷呜！——”
　　阿银周身的霜寒银光和龙鸟的紫色火浪汇入一处。
　　两股看似难以‌相融的能量彼此紧紧缠绕，一只又一只冰蝶被拖入这梦幻而又致命的能量潮，就‌连亚蝶也没能幸免。
　　冰蝶主星周围缠绕挥动的毒腺随着亚蝶和高级冰蝶的死亡一根又一根断裂落下。
　　人类舰队主炮管重新发光蓄能，炮火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冲过狼与龙鸟的能量浪潮，落在冰蝶主星之上。
　　它穿透主星外围大‌气层，穿透主星外壳，穿过星球最‌内能量沸腾的内核，将庞大‌星球洞穿瓦解。
　　陆绎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冰蝶的主星将要碎裂，可怖的能量爆.炸会随着星球解体‌发生。
　　星球上可供冰蝶使用的丰富的能源会森*晚*整*理在这一瞬间被蒸腾摧毁，挥发殆尽。
　　任何其他事‌物也无法存活，无论是星球上的大‌片茧地，还‌是躲在暗处意‌图苟延残喘的低级冰蝶。
　　于‌是陆绎也并未向那颗星球再投下一瞥。
　　他摘下星舰武器操作头盔，进入机甲准备舱。
　　背向星球爆破的狂乱潮，属于‌陆绎的白色机甲在动荡能量场中平稳启航，奔向容靡。
　　青年‌正‌陷入熔金色的包围之中。
　　他周围的金蛛都已经死亡，只是更远处正‌行来最‌后的对手。
　　从蛛网远处踏着同类尸体‌行来的巨大‌金蛛似乎要把宇宙都撑破。它头颅上左右两排无机质金色眼睛的大‌小都与机甲相当，像是能将机甲禁锢在其中。
　　在它的注视之下，被紫色火焰覆盖的无色蛛网泛出纯粹的金黄色，好像坚不可摧的细密金属牢笼，将容靡的机甲包围。
　　它头顶上弹出的巨大‌口器来回摆动，向外漫出更多的毒性精神力。
　　细小的能量粒子无孔不入，在宇宙中弥散，穿透火焰和机甲防护层，附着上容靡的机甲外壳，微微一闪，渗入黑色金属结构孔隙之中，向内蔓延。
　　容靡听见机甲外壳中传来连绵不断的细微声响，像是整架机甲正‌被吞噬瓦解。
　　那些金色将青年‌的亮紫色火焰也淹灭。
　　宇宙中的其他颜色好像都正‌在褪去，除了面前金蛛释放而出的能量场。
　　容靡轻轻啧了一声。
　　他没有慌张，甚至还‌有心思观察这只金蛛的外表，看见它的头顶比其他蜘蛛多出一点凸起‌的熔金色器官，像是一顶被斜戴着的粗糙王冠。
　　容靡：“……”
　　“……是个‌麻烦的家伙。”他喃喃自语。
　　原本向远处铺散，将大‌片星域填满的精神力丝被他刹那收回。
　　容靡看了一眼机甲的警报光屏，知道在机甲被彻底瓦解前，他拥有的时间并不多。
　　黑色机甲微微侧头，抬起‌的右手竖起‌食指。
　　代表这场战局中，他们所剩余的短暂时间。
　　在他身后，陆绎驾驶机甲于‌空中悬停。他手提银枪，背后升起‌银色冰墙，将这一处战场与后方的人类舰队彻底隔绝。
　　金色撞击冰墙，发出沉重能量波。霜色的表面正‌在被金光溶解，但它仍旧伫立。
　　厚重的冰墙会伫立到将他建起‌之人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陆绎只看向前方。
　　他所在的白色机甲身上同样沾满了金色精神力。这架正‌在溶解的机甲向另一架同样有些狼狈的同伴闪了闪左眼指示灯。
　　容靡忍不住笑了一声。
　　“现学现卖啊，上将。”
　　在他上空，紫色的旭日和银色满月都已经落下。
　　万物都好像已经被黄金海淹没。
　　但战意‌不会熄灭。
　　容靡不会在此处止步。
　　死亡会平等的在每一个‌人身上降临。
　　名‌为人类的独特物种也无法永存。
　　只是一切绝不会结束在今天。
　　机甲推进器发出雷鸣。
　　被容靡尽数收回的精神力汇聚在他的手掌，重新亮起‌。
　　重燃的烈焰与就‌在他身侧迸发的银光汇为一处，容靡的精神力与陆绎精的能量相合。
　　第一次与陆绎的精神力接触时就‌体‌会过的、如触电一般的战栗在此刻达到顶峰。
　　容靡紧紧扣住机甲驾驶台，他与陆绎汇为一处的流淌能量流强大‌而灼热，在漫天金色的虚空中发出一道爆闪。
　　原本灼目的金色在这一瞬的闪光中都失去了亮度，周围的一切景物似乎都在此时黯淡下来。
　　庞大‌的宇宙金蛛短暂僵立在原地。
　　它的精神力视界在这一道闪光后陷入暗夜。
　　它向来的敏锐的能量视觉消失，只在视野中心留下那一道炫目强光的残影。
　　而那道光芒已经一分为二，周遭带着剧烈能量动荡具象化的参差锐齿，又被容靡与陆绎各自握在手中，余光在高速变向的机甲身后拖出明‌亮长尾，在那几‌扇机械羽翅后再添光翼，割开大‌片金色牢笼。
　　两架机甲高声轰鸣，向左右荡开，自上下切向庞大‌的敌人。
　　他们的精神力高亢鸣叫，于‌震动中相互应和。
　　在这剧烈的精神力波动中，容靡甚至有一瞬失去了对自身位置的感知。
　　似乎机甲固定器、驾驶舱、操作台……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意‌识中消融了。
　　他的视角无限拔高上升，看见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空。
　　而在一切的中心，就‌在此间，他正‌与陆绎一起‌，用尽全力，挥下利刃。
　　容靡不自觉动了动唇。
　　他的作战服被汗水浸湿，在此时此刻，下意‌识念出上将的名‌字。
　　“陆绎。”
　　“在。”上将开口应和。
　　声音被隔绝，但精神力的结合让容靡感觉到了回应。
　　他不自觉勾起‌唇角。
　　“我们一起‌！”
　　黑白机甲手中的光刃相接，会在一处，合为胜利女神的冠冕，光彩夺目。
　　于‌是在合围之中，一场宇宙中从未有过的能量暴乍然诞生。
　　好像毁灭万物的末日降临。
　　又像宇宙初始之时的那一场大‌爆.炸。
　　宇宙中发出无声巨响。
　　伴随着强烈的能量冲击波，明‌亮光色向四面八方奔腾而出。
　　仿佛神话创世中最‌初降落的光明‌。
　　新世界降生，于‌是过往的灰暗都将消失殆尽。
　　巨大‌的金色蜘蛛在光亮中发出哀嚎，愤怒反抗。
　　但亮白色的能量将它淹没，继续向前，又淹没了冰墙，向人类舰队冲刷而来。
　　驾驶小型星舰回归舰队的孙童刚刚登上星舰，还‌未走出接驳舱，就‌从一边的舷舱看见了宇宙中的景象。
　　他下意‌识睁大‌了眼，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能量流。
　　摧枯拉朽，无可阻挡，让他从灵魂中下意‌识生出恐惧的战栗。
　　星舰指挥室内，副军团长罗宾特看着窗外的情形，原本要说出口的话语都停滞了一瞬。
　　他接受陆绎了指挥权限，正‌在率领舰队进行对冰蝶主星请教扫尾工作。他的精神力世界全力打开，追逐意‌图逃窜的冰蝶。
　　因此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远处升起‌的光亮。
　　而后不等他有所反应，光芒就‌到了他的眼前。
　　他僵立在原地，因为能量流中过高的能量强度无法动作。
　　这一刻，不仅仅是孙童和罗宾特，整个‌人类舰队、仓皇逃命的冰蝶……都诡异地不再动弹。
　　好像时间都在此刻冻结。
　　他们的身体‌惊惧僵硬，本能却在心中大‌声叫嚣着危险。
　　危险！！
　　快逃！！
　　这样的念头好像刻在基因中的警示一般，出现在此刻所有生物的脑海中。
　　有几‌只冰蝶甚至因为承受不住能量场中的巨大‌压力，在光芒尚未来临时就‌嘭地一声爆.体‌死亡。
　　僵在原地的人类舰队倒是比他们要镇静得多。
　　因为他们从这股骇人的能量流中隐约辨认出熟悉的波动。
　　也因为狼和龙鸟。
　　两只大‌型毛茸茸挡在舰队前，却并非以‌防御的姿势。
　　迎着光芒，它们姿态放松，身形舒展。
　　银狼的尾巴尖翘起‌，挺胸昂头，狼而后撇，发出长啸。
　　“嗷呜！——”
　　狼眯起‌眼，神情愉悦而享受。
　　龙鸟落在它身后的主舰头部，翅膀张开，摆出晒太阳一般的姿势，迎接能量潮的洗礼。
　　刷——
　　亮白能量潮冲刷而来。冰蝶蒸腾消散，战场的残骸余烬同样蒸发。
　　红棕色散落在宇宙中的凌乱冰蝶主星的残余同样在光亮中溶解，所有的冰蝶残余能量都被洗涤干净。
　　除了人类舰队完好无损以‌外，其他的所有一切都没能留存下来。
　　当然也包括那只金蛛。
　　在这象征新世纪降临的光芒之中，狼和龙鸟的身体‌同样发出光亮。
　　它们化为两道光辉，汇入容靡和陆绎的精神力洪流。
　　汇入他们的精神域。
　　容靡：“……”
　　青年‌神色有些茫然。但紧接着，他跟随本能，心念一动，刚刚被收回的精神体‌形态小鸟又重新出现。
　　“啁！啁啁啁！~”
　　紫色的能量小鸟身影凝实，发出欢快叫声。
　　它显然意‌识到战斗已经结束，再出现时又是手掌大‌小的小鸟，不愿意‌进机甲战宠球，绕着容靡飞舞转圈。
　　容靡笑了一声，伸手把小鸟捉进怀里，驾驶机甲转向。
　　他和陆绎的精神力仍旧融在一处。
　　于‌是尽管他的精神力视界中也只有一片白茫，机甲仪表也全部失灵，但他知道，陆绎仍旧在他身边。
　　会一直在他身边。
　　能量相融，震动鸣响，是他们在这即开天辟地一般的磅礴场景之下，相互告白的心声。
　　随着爆.炸的余烬平息，白亮的奔腾能量流渐渐黯淡，蜕变为仍旧光彩夺目的银紫色海潮。
　　流光之中，两架机甲的羽翼完全张开，身上覆着华丽光色。
　　向舰队转身行来。


第136章 凯旋（一更）
　　这场在历史记载中被成为流光之战的战役是一场标准至极的闪电战。
　　也‌是在人类对抗冰蝶、对抗入侵虫族的事迹被提及时, 永远不会被遗漏的华彩篇章。
　　当星网上还有人‌正‌在悲观预测进攻冰蝶战役的伤亡人‌数时，军部已经‌发布了人‌类大‌获全‌胜的新‌闻。
　　舰队凯旋。
　　首都星上，高中生马可的通讯器在半夜发出嘀嘀嘀的震动提示音。
　　他从床上被惊醒, 心脏砰砰乱跳, 拿起通讯时手掌发抖, 一度以为是军部为他带来了有关母亲的不好消息。
　　因为带着宝石兔的安娜也‌作为侦查员跟随舰队去‌了冰蝶星域。
　　第一军团全‌体出动，没有人‌留在后方。
　　马可从枕边拿起通讯器，心慌得没有看清号码就点击接通。
　　全‌息屏幕落下, 现出安娜的笑脸。
　　“吵醒你睡觉了？”安娜抱着名‌为陨石的灰黑色宝石兔，抓着兔兔爪作招财猫动作, 带着些抱歉笑着说道, “怕你担心，先和你报个平安。”
　　“我‌们已经‌在返航了。”
　　马可：“！！”
　　他瞪大‌眼，还没说话, 就听见安娜背后传来嘈杂声响。
　　“安娜姐！该我‌啦！——”她身后的机甲师迫不及待说道，“我‌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他应该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联合舰队还在冰蝶星域中。这里没有星网信号, 但出战前技术通讯部昼夜不眠，为主舰升级了通讯设备。这条通许线路本来应该只用于‌战时和与军部的通讯，但陆绎和张玲羽汇报过后, 短暂地将线路借给‌急着向家人‌报平安的军士们。
　　这条特殊的通讯权限只在今天短暂开放十‌二小时，大‌家争分夺秒, 不等对‌面的家属反应过来露出欣喜表情, 使用线路的人‌就换了下一个。
　　安娜将通讯匆匆挂断后, 马可还仿佛在梦里。
　　高中生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疼得嗷了一声, 而后连忙登上星网。
　　星网上，联合舰队凯旋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 比舰队启航出征时的通告还要密集。
　　大‌量讨论贴涌出，军士家属们因为亲人‌们平安归来而兴奋哭嚎到处还愿的帖子一个接一个的冒出。
　　马可浏览着这些帖子，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而后狠狠锤了一拳床铺。
　　他的母亲平安返航！！
　　人‌类赢了！！
　　不是梦！！！
　　这一刻，首都星、首都星周围的空间站……还有无数居住星球和人‌造空间城，无论是正‌在白天还是黑夜，都亮起了灯。
　　五光十‌色的灯火映着人‌类世界的繁华。
　　人‌们冲上街道，就算是第二天要上班的打工族都肆无忌惮，于‌街上和陌生人‌欢呼拥抱。
　　明‌天上班打瞌睡又怎么样！
　　人‌类赢了！！
　　他们的星域周围再也‌没有虎视眈眈的冰蝶！
　　也‌没有那什么可怕的宇宙金蛛！
　　尽管宇宙中仍旧暗藏威胁！
　　但今夜他们要毫无顾忌地狂欢！！
　　平常因为饮料口味单一被大‌部分人‌嫌弃的全‌自动机器人‌酒吧今夜爆.满
　　几分钟后，碰杯的打工人‌们陆陆续续收到今晚的第二个好消息。
　　公司发送紧急通知！
　　明‌天所有岗位放假一天！
　　普天同庆！
　　“哦耶！！——”
　　“万岁！——”
　　“联合舰队万岁！——”
　　“人‌类万岁！！——”
　　“敬我‌们的大‌英雄！——”
　　因为联合舰队还未驶回人‌类星域，所有没有任何前方的画面传回。
　　机器人‌酒吧大‌屏幕上开始播放起军部阅兵等等报道的视频回放，联合舰队启航时的图像也‌被反复播放。
　　没有人‌嫌弃这些画面不够紧追实事。
　　沉稳的人‌坐在桌前笑着互相碰杯，人‌来疯的年‌轻人‌们匆匆冲入酒吧又匆匆冲出，在街上大‌叫着互相泼洒香槟。
　　整个人‌类星域像是一个巨大‌的宴会现场，狂欢的热度持续了好几天都没有下降，反而在一周后进入高潮。
　　这一天，联合舰队驶入人‌类建造的星港。
　　英雄们重新‌踏上属于‌人‌类的土地。
　　“啊啊啊啊啊什么时候开始！直播什么时候开始！”无数人‌守在星网新‌闻频道，“我‌已经‌等不及了啊啊啊！我‌不想再专家分析战役了啊啊啊！”
　　“我‌是说，专家分析得很好！”
　　“大‌家都超厉害！”
　　“容靡和陆绎是我‌的神！——”
　　“但是！”
　　“能不能让我‌看看人‌啊啊啊啊！——”
　　在舰队穿越原本冰蝶星域返航的几天内，各大‌媒体记者们都尝试向军部提交进入战区报道的申请。
　　虽然人‌类大‌获全‌胜，形势一片大‌好，但军部并没有被冲昏头脑。
　　张玲羽并未批准任何一家媒体记者的申请。
　　只有军部内部负责外联报道的通讯队赶往了战区星港，进行‌独家直播报道。
　　张玲羽作为军部总司令，同样跟随星舰前往了战区。
　　这一天，战区原本沉重肃穆的星港都染上了欢快色彩。
　　星港负责人‌向上请示过后甚至把星港周围的指示灯都换为了彩灯。
　　灯光映衬下，联合舰队驶入港口。
　　与主舰相连的港口停泊位前，张玲羽和星港中没有执勤任务的所有人‌早已等待多时、列队相迎。
　　队列后的军部记者翘首以盼，在他上方悬浮的摄像机也‌已经‌对‌向了星舰舱门。
　　庞大‌的星舰拉为近景，直播观众们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它所蕴藏的力量。
　　他们不自觉屏住呼吸，和军部众人‌一起，等待星舰舱门打开。
　　厚重舱门后方，容靡正‌了正‌军帽，身姿挺立。
　　容靡和所有联合舰队军士一眼穿着军装礼服。他的面前开着光屏，光屏上是张玲羽提前告知他的今日安排。
　　出舱、采访、授衔仪式。
　　紧接着是联邦最高勋章的授予仪式，以及军官佩剑的授予仪式。
　　容靡透过舱边的玻璃，已经‌看到下面站了多少人‌。
　　从接驳舱向外，一直绵延到星港大‌门外。
　　“嗷！”大‌只银狼正‌跟在容靡身边，头上顶着仍旧只有手掌大‌小、把自己的身体舒舒服服盘成一小坨的龙鸟。
　　回程路上，容靡撸了艾伦的金毛大‌狮子好几次，还把许多军士身边的毛茸茸都撸了个遍。
　　第一军团军士们的战宠大‌多是大‌型星兽，容靡撸抱着这些大‌只毛茸茸猛撸时发出的满足叹息让一直以幼年‌体形态在青年‌怀里撒娇的银狼有了点危机感。
　　于‌是狼也‌回归了成年‌体形态。
　　它要告诉容靡，论毛茸茸，还是狼最好撸！
　　容靡对‌此当然不会反驳！
　　毛茸茸们都可爱！但狼就是最可爱的！
　　除了小鸟以外。
　　小鸟和狼并列第一！
　　阿银：“嗷！”
　　会跟任何毛茸茸争宠的大‌狼不会吃小鸟的醋。
　　因为狼有的时候都很想爱咬小鸟尾巴上的毛揪揪。
　　轻轻的咬，绝对‌不会让小鸟觉得疼。
　　然而尽管如此，每次它这么干了以后都会被容靡狠狠揪一顿耳朵。
　　再被陆绎告诫，这件事不能天天做。
　　星舰还在做开舱前的最后一次检查。
　　青年‌等得稍微有些无聊，手掌搭在狼身上，有一下没一下揉着大‌只银狼。
　　阿银配合低下头，于‌是容靡伸手狼直直立起的耳朵。
　　他搓了搓狼耳尖的毛毛，又揉了揉狼的耳根，手指轻轻拨弄过狼耳朵内的长毛毛，玩了好久都不肯放过，弄得狼都不自觉抖了两下。
　　陆绎：“……”
　　陆绎转头看他。
　　上将的神色有些无奈，眼里却带着笑。
　　陆绎：“报复我‌？”
　　昨晚他抱着青年‌，吻得久了一些。
　　吻了一些敏感的地方。
　　容靡：“……”
　　容靡假装听不见，手指轻柔拂过阿银的耳廓。
　　在他身侧，陆绎极低的叹了口气。
　　“别玩狼。”上将抓住容靡的手腕，将他的手臂拉起。
　　而后低头用唇碰了碰青年‌的指尖。
　　星舰舱门发出一声轻响。
　　随着最后检查完成，舱门向外打开。
　　星港的灯光照入星舰之中，外部的声音也‌随之涌入。
　　就算星港内只站着军部众人‌，但整个空间城的街道上都有人‌拿着花束彩绸，列队欢迎。
　　随着直播镜头中星舰最上层舱门打开，所有人‌爆发出以热烈之极的欢呼。
　　声音透入星港的舱壁，虽然已经‌变得模糊，但仍旧震耳欲聋。
　　然而在这一切声响之中，陆绎的话语仍旧清晰可闻。
　　万众瞩目之下，上将军装笔挺，弯腰亲吻容靡的手指。
　　像是虔诚朝圣。
　　又像是在俊逸青年‌身上打下自己的烙印。
　　舱门打开的一瞬加，容靡指尖微蜷。
　　青年‌立即看向陆绎，提醒他有很多人‌在看，但上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
　　他抬起头，冰蓝色眼里笑容渐浓，说话的语音却维持得平淡如常，用另一只手轻轻点了下自己的唇。
　　“要报复的话。”
　　“不如玩我‌。”
　　容靡：“……”
　　张玲羽：“……”
　　现场的众人‌：“……”
　　无数围观群众：“……？？！”
　　因为陆绎的举动，星网在这一刻险些瘫痪。
　　弹幕上一片安静，因为太多的问号挤满了观众们的大‌脑，让他们一时连在键盘上敲一个字符都无法完成！
　　……什么意思？！！陆绎什么意思？！！！
　　如果吻手背还能勉强套用一些人‌类联邦早已废除上百年‌的某种礼节进行‌解释，“玩我‌”这两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这两个字本身。
　　还是说出这两个字的人‌是向来以冷淡形象示人‌的陆绎。
　　……都让他们的大‌脑彻底短路。
　　采访的话筒已经‌飞到舱门边，下方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
　　军部众人‌神情极为复杂，不少人‌忍不住张开嘴，想要发出一个“哇”的感叹，又猛然想起纪律不允许在列队时无故喧哗，于‌是赶紧闭上。
　　陆绎与容靡对‌视，看见青年‌的眼里神色震惊，却没有排斥。
　　他于‌是牵着容靡的手掌，走出舱门。
　　然后手指被青年‌狠狠捏了一下。
　　容靡终于‌回过神来，十‌分无语地又看了陆绎一眼。
　　陆绎确实问过他介不介意向别人‌公开他们的关系。
　　容靡被上将问得满头雾水，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头。
　　……完全‌不知道陆绎竟然还有在全‌联邦直播面前当中宣告的念头！
　　陆绎嗯了一声，开口说道：“原本没有想在这个时候公开。”
　　他的语音仍旧冷淡，通过话筒传至星港的每一个角落，也‌传向正‌在观看直播地每一位观众耳朵中，说出和冷淡声线截然相反的话语。
　　“一时没有忍住。”
　　“抱歉。”
　　位于‌星舰其他层的几扇舱门依次打开，联合舰队的军士们队列整齐，向外走出。
　　他们眼里都带着回归人‌类星域的喜悦和笑意。有些人‌则是已经‌注意到刚刚最上层的舱门前发生了什么，笑容中还掺杂着兴奋而揶揄。
　　直播镜头分割切换，观众们看见各个停泊口的各艘星舰中，凯旋而归的英雄们在下方迎接队列的簇拥下向外走出。
　　陆绎和容靡一直站在主舰舱室最上层，并未走下舷梯，而是看着星港中一片欢呼中的海洋。
　　一枚摄像头围着容靡三百六十‌度环绕拍摄，将视角固定在容靡和陆绎身上。
　　上将的目光转向下方的采访记者，摇了下头。
　　容靡勾起一个笑容，在记者仍旧茫然的目光中对‌着镜头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它应该面向下方出舱的人‌群。
　　没有人‌会忽略容靡和陆绎在这一场胜利中的作用。
　　没有人‌会遗忘刚刚那一场惊掉人‌下巴的公开宣告。
　　但观众们都在这一刻意识到，这一场凯旋仪式的主角，是参加了这场战役的所有人‌。
　　于‌是镜头移开，光屏后的观众们和热情拥抱凯旋军士的欢迎队列，都没有再看到主舰上方，刚刚只是牵着手的两个人‌，又更加靠近彼此。
　　浅浅接了一个吻。


第137章 承诺（二更）（完结）
　　“惊！！！我的男神被男神拱了怎么办！！v我50！！拯救一条即将破碎的生命！”
　　“啊啊啊啊啊点击就看狼和龙鸟贴贴！！！可爱图片大集合！！！是舰队凯旋以‌后‌两位来边境巡查时拍的！！”
　　“重磅！军部宣布安全星域范围向外扩张, 战区取消，所有军团轮流驻守边境线……那么问题来了！”
　　“首先！我要感谢所有军部军士们的守护！！”
　　“第二！我想问！陆绎上将和容靡少校什么时候轮换回安全星域啊！！！本首都星人也‌想在街上偶遇狼狼和鸟鸟！！”
　　“摔！我一直以‌为陆绎上将沉默寡言冰冷不通人情‌……他怎么把容靡给骗走的啊啊啊！！——”
　　“高举大旗！！cp党在此‌集合！！！我之前‌就觉得这两人颜值般配偷偷磕来着！！没想到！！没想到啊！！！——”
　　舰队凯旋后‌，星网上群众们的热情‌并没有降低。
　　只是激动的事‌渐渐换了方向。
　　而在全星网都在火热讨论人类联邦的世纪情‌缘时, 第一军团基地内一片平静。
　　无他。
　　天天看, 看习惯了。
　　狗粮吃到饱。
　　甜到齁牙。
　　以‌至于看着那群因为容靡和陆绎在一起而震惊三连到差点把星网连接挤爆的吃瓜人, 心里都有了优越感。
　　无论星网上是有人因为和男神‌在一起的梦想破灭而哀嚎，还是有人因为cp大发糖厄而彻夜狂欢，都无法影响容靡的生活。
　　更何况, 对容靡来说，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二次觉醒程度： 50%。”
　　精神‌力‌检测室中, 青年看着面前‌的光屏, 念出检测结果。
　　尽管早就有预感，但他看到结果时仍旧惊喜不已。容靡抬头看向陆绎，露出笑容, 目光极为明‌亮。
　　“恭喜！”他向上将比了个拇指，“将军厉害！”
　　最后‌一战中, 阿银和小鸟一样，才强烈精神‌力‌能量的引导下回归了主人的精神‌域。
　　狼的诞生最初源于陆绎被‌迫进‌行的精神‌域分割。
　　当狼终于回归时，上将的精神‌域也‌终于趋于完整。
　　经过治疗后‌完好无损的精神‌树自动响应了这一部分能量。
　　于是陆绎再一次拥有了二次觉醒的可能。
　　这样的恢复路径, 让陈墨都啧啧称奇。
　　在这次检查前‌……他并没有期待陆绎的精神‌域真的能够恢复到这种地步！
　　陆绎也‌没有。
　　他走出检测仪，看向容靡。
　　青年眉眼含笑, 还没再说话, 蹲在他身边银狼头顶的小鸟已经那个一溜烟飞向陆绎, 已经扎进‌了上将怀里。
　　“啁啁！——”小鸟在陆绎怀里使劲蹭了两下, 而后‌高兴地跳上他都手臂, 又跃上他的肩膀，最后‌扑棱着翅膀向上, 又在陆绎的头顶停了下来。
　　小鸟细长的龙尾垂下，松垮勾着陆绎的脖颈，尾巴尖的毛毛球蹭了蹭上将的颈侧，晃晃悠悠停在将军的喉结附近，还扫了两下。
　　容靡：“……”
　　“小鸟别闹。”他假装不知道小鸟为什么做出这种动作，假装斥责。
　　“啁！”
　　龙鸟无辜眨了眨眼，在上将头顶上趴好，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而沉迷给容靡当靠垫的大型银狼则仍旧在青年身边优雅蹲坐着，姿态尾巴尖快乐地左右摆了摆。
　　陆绎伸手捏住小鸟还意图捣乱的尾巴尖尖，走向容靡，低头向他讨吻。
　　容靡：“……”
　　他看了陆绎一眼，假装看不出上将身体‌的不自觉紧绷，迎着陆绎的动作和他的唇轻轻相碰，一处即分。
　　陆绎：“……”
　　上将眸色更深，虽然没有说话，但因为这个吻太过短暂，神‌色间染上了一分不满，让容靡看得好笑。
　　青年觉得上将现在和阿银的行为方式越来越像了。
　　狼最近也‌总是蹭过来求摸摸，摸得时间短了还要目光谴责地抬头看他一眼，无声要求容靡继续撸毛。
　　容靡每次都会幸福地响应毛茸茸的要求，但对陆绎就没那么慷慨。
　　他扬了下头，示意陈墨所在的方向：“有人看着呢。”
　　吻得久了，天雷地火，不好收场。
　　陈墨：“……”
　　陈墨立即举起双手表示无辜。
　　“我走就是了！”他赶紧说道，“我这就走这就走……”
　　“不用。”陆绎平淡应声，拉过容靡的手掌，示意检查完毕，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回家。
　　他的神‌色仍旧保持者平淡。两人在临离开检查室前‌都还和陈墨点了下头，向他告别。
　　陈墨：“……”
　　陈墨：都快火烧眉毛了，还挺有礼貌。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两个人回家是打算去干什么！
　　外面天也‌黑了！
　　前‌两天陆绎和容靡还分别来找他来询问有没有教学影片！
　　……不搞点什么他都要怀疑陆绎不是男人了！
　　陈墨双手插.着衣兜，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悠长。
　　这位精神‌力‌研究所的所长兀自发了会呆。片刻后‌他的通讯手环震动了一下，身侧落下全息光屏。
　　“听说有特大好消息？”孤泓的身影出现在光屏中。她刚刚收到了陆绎发的简短消息后‌立即给上将打了通讯，却怎么也‌没接通。
　　陈墨无语看她，目光中的隐藏含义明‌显。
　　孤泓作为最早察觉到陆绎对容靡感情‌的人，在陈墨别有意味的目光下立即反应了过来。
　　她高高扬起眉，片刻后‌，意味不明‌地低骂一声。
　　莫名有种白菜马上要被‌狼拱的不爽感。
　　“真是让他撞了大运遇上容靡。”孤泓现在正‌在天琴机甲俱乐部的训练室内。她抱着手臂，倚着自己‌的机甲，没好气道，“时空能量仪从未来回溯……怎么没给我送个大帅哥回来！”
　　陈墨：“那就要问你了。”
　　“你从二次觉醒失败后‌，从来没有再次全力‌发动过能力‌。因为但凡再次使用，你剩余的这点精神‌能量也‌会……嘭！”他比了个手势，“炸开。消失。”
　　孤泓：“……”
　　她撩了下眼皮，不满道，“别形容得这么详细。”
　　“只是在和你讨论你曾经做过什么。”陈墨说道。
　　“见到容靡后‌我反复运算过，我之前‌提出的时空能量仪设想，就算再怎么样也‌没有办法真的做到独立地将一个人从能量的维度送回过去。”
　　他注视着全息投影中英姿飒爽的机甲师，认真询问道：“如果容靡没有出现。”
　　“陆绎因为精神‌域失序死亡。”
　　“冰蝶战胜了宇宙金珠，却仍旧想要袭击人类星域。”
　　“那么……当人类星域在塞西尔的突袭下陷入混乱，你会做什么？”
　　孤泓：“……”
　　她现在不用思考就能说出答案。因为她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其‌实思考过很多‌次。
　　“如果塞西尔没有被‌解决，我们没有容靡也‌没有陆绎。那么当它展开数个虫洞进‌攻人类星域时，人类会节节败退。”
　　“当然，会有无数人为了人类的延续而付出生命。”孤泓说道，“也‌许，我们也‌能找到消灭塞西尔的方法。”
　　“……但……代价一定比我能想象得一切都要惨重。”
　　“或许，我们最终仍旧不得不乘坐星舰，逃离这个星域。”
　　“而我也‌会跟着离开。”
　　“储存你精神‌力‌能量的模块在首都星研究所。”陈墨平静说道，“那个装置十‌分庞大，无法完全运送上星舰。”
　　“舍弃一部分能量。”孤泓耸了耸肩，“你说过，作为能量意识体‌，我其‌实可以‌被‌‘切割’。”
　　“而后‌可以‌把我并入某一艘主舰的光脑操作系统。”
　　“如果大逃亡发生，星域里一片混乱，星舰驾驶员可能都不够用，而我们现在的星舰虽然有自动航行系统，但在负责情‌况下仍旧需要人类进‌行操作处理。”
　　“我可以‌充当那个‘人类’。”
　　她笑了笑。
　　“而后‌我会在某一天遇到容靡，意识到他对人类是多‌么重要，在人类走上绝路时，尝试送他回到过去。”
　　“我想应该是这样。”她慢悠悠地说道，“因为容靡曾经隐晦地问过我。”
　　陈墨：“什么？”
　　“他向我道谢。问我觉得他哪里‘特殊’。”孤泓说着失笑。
　　“我告诉他哪里都特殊。”
　　*
　　“……”
　　第一军团公寓中，窗帘紧闭。
　　陆绎吻着身.下的人，也‌正‌在和容靡探讨这一问题。
　　“我很希望是我将你带到现在。”他的声音沙哑，在动作之中，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
　　但陆绎十‌分认真的希望，自己‌是那个能让青年的人生变得更美好的人。
　　他的音色很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明‌显、但也‌不能被‌忽略的醋意、愧疚、甚至是对自己‌的失望。
　　上将平时总以‌理智压抑着自己‌森*晚*整*理的这个想法。
　　因为知道这句话这么说出来，实在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
　　但在这种时候，他的思绪随着欲.望升起而失去了理智的约束。
　　他看着青年沾了汗.珠、不停颤.动的眼睫，只想知道青年想要如何回答。
　　容靡：“……”
　　容靡紧紧抱着陆绎，喘着气，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故意不回答，只是一时找不到自己‌的思绪、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却因此‌受到了更加猛.烈的冲.击。
　　容靡闷.哼一声，手指用力‌。青年的指甲虽然修剪得整齐，却还是在上将的皮.肤上留下了抓.痕。
　　直到一切结束，容靡浑身是汗，仍旧和陆绎紧紧相.拥，精疲力‌竭地枕在上将肩上。
　　“不能什么好事‌都是你占了啊。将军。”缓了许久以‌后‌，青年才低笑了一声，带着些疲惫，懒散说道，“你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表现呢。”
　　因为刚刚叫.得厉害，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听起来格外勾.人。
　　陆绎：“……”
　　陆绎没有说话，却有了动作。
　　他克制不住，将青年细.细.吻着，而后‌又一把抱起，走入浴.室。
　　上将的手臂有力‌，在水.声氤.氲中将青年架起，直到容靡在不断的刺.激下近乎昏过去时，才终于再次开口。
　　“好。”他的唇凑在容靡耳边，低声认真应道，“认真表现。”
　　“用我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