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共赴[古穿未]
　　作者：春雨杏花白
　　文案
　　御史大夫许清源有他的人生准则：这世上有两种人不值得好脸色，一种叫贪官污吏，另一种叫陆明翊。
　　卫将军陆明翊也有他的人生准则：这世上的书生大多无用所以无害，许清源虽然也是书生，但太有用，所以太有害！
　　两人从初入朝堂开始抬杠互呛，一直到敌寇犯边，两人天南海北，一人战死沙场，一人血谏君王，死生不复相见。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不仅没死，还穿越到了两千年后的平行世界，这个世界有着崭新的性别体系，而他们，一个成了十八岁的omega，一个成了十八岁的alpha。
　　得知有抑制剂，于是接受良好的许清源：事已至此，我们干脆订婚吧！
　　明明是alpha却被安排、大惊失色的陆明翊：啊？？？
　　订婚成功，陆明翊就此被绑上贼船。
　　他收到了严密周详的日程表，并被要求三个月学会机甲，半年考上这个世界最好的军事学院，如果做不到……
　　抚摸着卷子的许清源眼神柔和：不会的，我一定会让你考上的。
　　不想学习更不想做卷子的陆明翊：QAQ
　　备注：
　　*陆明翊（alpha）攻X许清源（omega）受，双身穿，当水火不容死对头（？）穿成一对ao，在新的世界闪闪发光、征服星辰大海的故事。
　　*本文采用abo常规生理设定（即omega有发情期、能生孩子），但正文与番外不涉及主角的生子剧情；有二设，主要围绕alpha/beta/omega的能力无优劣之分、只是方向不同来设定。整体对于abo的着墨不算太多。
　　*本文攻受都是主角，视角两个人都会有，但总体来说还是受的更多，所以选的主受。
　　*1v1，he。
　　*日更。
　　——我是预收的分界线——
　　文名：《盲盒游戏[娱乐圈]》
　　文案：
　　“追星是一场最盛大的赌博。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喜欢的明星有没有整过容、有没有背着粉丝偷偷恋爱、有没有正在进行或者已经完成的道德败坏……既然如此，那干脆从一开始就开盲盒吧！”
　　——by 鲲鹏平台
　　鲲鹏平台新开了一档选秀，噱头就是“开盲盒”。
　　从单纯的没有声音没有脸直播才艺开始，到出现声音，再到出现脸，主打的就是一个看欧气。
　　不过为了吸引粉丝，绝大部分才艺直播都会秀出绝佳的身材、出尘的气质、不俗的见识，唯有404直播间与众不同——他直播别人吵架。
　　比如原配把出轨渣男的财产转移了、渣男发现吵架、被小三背刺，比如小孩失踪接到勒索电话、发现是熊孩子骗家长钱混合双打，比如欠债不还钱、其实是你先欠我的……
　　这狗血的直播吸引了众多粉丝，吃瓜看戏的粉丝，她们坚信主播一定是个出色的相声演员，声音很朴素、长相也很朴素的那种。
　　然后……
　　她们被背刺了。
　　这个主播声音好听，长相出众，是整个选秀碾压群雄的存在。
　　不等她们悲（xin）痛（xi）欲（ruo）绝（kuang），新的劲爆的消息来了，这个住在豪华房子里、她们都觉得是富二代的主播，是传说中被乔家赶出家门露宿街头的假少爷。
　　粉丝：？？？
　　粉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我是预收结束的分界线——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机甲 星际 ABO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清源，陆明翊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当死对头穿成一对AO。
　　立意：三尺青锋护天下，碧血丹心正乾坤。


第1章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雪。
　　然而绝雁城外那条长长的队伍却一动也不动，终于，队伍中部的一个官员忍不住，他一路往前，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怎么回事？”那个年轻的官员哑着嗓子问道。
　　他的状态并不好，长途的跋涉让他并不粗犷的面容更显病态，唯有一双眼睛有如黑夜中的烛火，摇曳，却分外亮眼。
　　领头的那人忍着怒气说道：“他们不让我们进去，说我们身份不明，可能是奸细。”
　　那个年轻的官员似乎没想到这个答案，他看向阻拦他们进城的人，对方身披铠甲，一身煞气，但从那干裂的嘴唇和瘦削到几可见骨的面容来看，也不是什么军中蛀虫。
　　于是他尽量的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点：“我们是运送粮饷的，一应文书齐备，并没有哪里缺漏。你说我们身份有问题，请问是哪里有问题？”
　　那个兵士嗤笑了一声：“运送粮饷？这个时候运送粮饷？谁不知道朝廷忌惮我们将军，四个月没有发放粮饷了，全靠附近百姓一口一口把吃的省下来给我们。现在送粮……谁知道你们送的是毒还是粮？！”
　　那个兵士开头还是嗤笑，后面却越说越是气愤，连胸腔都剧烈起伏起来。
　　年轻的官员想说些什么，城中却跑出来一个人，看起来身份高上许多。
　　他接过文书翻看，确认无误便勒令守城的兵士放行，后者通红了眼眶，吼道：“那些养尊处优的朝中官员，平时满口仁义道德，朝廷克扣粮饷的时候他们在哪？我们浴血奋战的时候他们在哪？现在知道送粮了，一个月啊！我们断粮足足一个月，如果不是百姓，如果不是将军，我们早就黄沙埋枯骨！都尉，我们凭什么要保护他们，凭什么要为了他们拼命？他们都该死，和北戎那些杂种一样该死！”
　　“住口！”这一声喊出来，却是两道声音。
　　一道是城中来的那个将领，另一道却是那个年轻的官员。
　　后者声音沙哑，目眦欲裂，全不似寻常文官模样：“边关书信被拦，我们也是五十天前刚刚知晓边关粮饷告急……那之后、那之后二弟日夜筹谋，联系众多大人一封封地上书，还暗中差人采买粮草送往边关。最后、最后……”
　　说到这里，对方的声音像吞了刀子，一字一句，都好似直接从脏腑奔涌而出：“二弟血谏于朝堂之上，终于换来了陛下的回心转意。”
　　他狠狠地闭上了眼，似乎这样就能不回想起自己看他触柱而死，被侍卫抬下去的模样：“朝中有蛀虫，我认，但二弟与许多大人确确实实一直在奔走。千里迢迢运送粮饷来的也是普通士卒，你们、你们……”
　　他似乎想说一些责备的话，但重新睁开的眼看着眼前这几位浴血厮杀过的将领兵士，到底还是没把剩余的话说出口：“大家不眠不休，日夜赶赴，就是希望早一天结束军中缺粮的状态……”
　　那个兵士听着，终于让了开来，牙关紧咬着。
　　中年将领叹了口气，替他道了歉：“对不住了，这位大人，他也是一时不忿才口不择言。不知令弟是……”
　　“他姓许，字清源，”这一通发泄之后，许谨远终于冷静了许多，重新了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他和陆将军是旧日相识，我这次请命前来，除了想亲眼看到粮饷送到边关，不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也是想把他的遗言带给陆将军。”
　　中年将领一愣，片刻后露出了似喜似悲的表情，旁边那个兵士更是通红了眼眶。
　　许谨远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片刻后，预感成真了。
　　“陆将军……已经战死了。初三，北戎来犯，将军不确定会不会再有粮草送来，便决心背水一战。那一战胜了，大胜，但他也……身中数刀，殒命于战场之上……”
　　中年将领想起出战前，陆明翊嘀咕的“这回那个书呆子没话说了吧”，万千言语哽在喉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晌，他才调整好思绪，问了一句：“许大人是什么时候……”
　　许谨远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这世上真的有天命这种东西，他看着中年将领，好一会，扯起嘴角笑了起来，看着却比哭更加悲伤：“他向陛下谏言的那天……正是腊月初三。”
　　.
　　许清源当然不知道自己和陆明翊心有灵犀，虽然没有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最终同年同月同日死。
　　如果他知道，恐怕他得气得活过来。
　　不过事实上他也活过来了，耳边有声音嗡嗡作响，最开始听着像是海外异族的语言，他没一句能听懂，可没一会，这些语言的意思就直接灌入他的脑中，让他一时间分不清是海外异族变成了大闵人，还是自己天赋异禀突然掌握了异族语言。
　　这份迷茫只在他脑海中盘桓了一瞬，就被新的迷茫取代。
　　根据这两个来了又走了的人的对话，这个房间里有个长得很像他的omega自杀了，恰好突然出现的他也是个omega，两人一合计，便决定让他顶替那个omega的身份，和一个凶神恶煞的alpha相亲。
　　所以omega是什么？许清源感觉自己从来没有那么迷惑过。
　　相亲又是什么？还有alpha呢？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难道胸无点墨的人不是陆明翊，而是我自己？！许清源悚然而惊。
　　不行，他不能接受！他绝对不会给陆明翊嘲笑他的机会！
　　不对，等等……为什么陆明翊会有嘲笑他的机会？
　　自己不是用命给陆明翊的大军换了粮草吗？就算在黄泉路上见到对方，对方都得尊称自己一声——恩人！
　　嘲笑什么的，不存在的！
　　嗯？粮草？！
　　许清源完全忘了自己可能身处一个奇怪的有危险的地方，直接睁开眼坐了起来。
　　以他们这个陛下的个性，自己死了他可能还会清醒几天，调派粮草去边关，自己没死……那粮草八成没戏。
　　没有粮草陆明翊怎么办？边关大军怎么办？绝雁关往内的百姓怎么办？他这条命不足挂齿，可那么多人的性命……
　　不行，他要当着他们陛下的面再死一次，这样事情也许还有转机。
　　许清源定下心神，便准备寻找出路，然而当周围的环境映入眼帘，他的思维直接卡住了。
　　他这是在哪里？这里……还是都城吗？
　　第二个疑问只在许清源的脑海中盘桓了一瞬，便消失无踪。
　　虽然他搞不清状况，但很明显，这里并不是都城，甚至不是大闵。
　　要么像志怪传奇那样，自己到了海外国度；要么自己下了地府，只是地府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
　　许清源捋了一下思路。
　　以自己触柱的力度，死的可能性很大，纵使不死，在大殿受伤的自己，此刻也应该在牢里，不可能出海。而到海外国度、亦或者海外仙山的前提……也应该和下地府一样，是自己死了。
　　死了就好办了。许清源长舒了一口气。
　　死了陆明翊大军的粮草问题就解决了，之后的事……在他本来的计划里，也是由他的同僚们解决。
　　也不知道大哥把话带到了没有。想到这里，许清源的神色里有遗憾一闪而过。
　　既然都死了，怎么就不能变成鬼呢？想想吧！他飘荡在自己的坟前，看陆明翊扭扭捏捏地带着酒走来，不想道谢又不得不道谢……
　　多么美好的画面，好想看啊……
　　许清源幽幽叹息，叹完又思绪飘荡了一会，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上。
　　他虽然血谏得果断，但这并不代表他生无可恋，恰恰相反，他有很多的理念想去完成。
　　只是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比他这条命更重要，两相权衡……好吧，根本不需要权衡。
　　现在他似乎还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那么，不管是海外国度，还是地府，他都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首先，他就要了解清楚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那两个人的对话又是什么意思。
　　“相亲、omega……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许清源不知不觉就把心里想的事说出了口。
　　下一瞬间，原本平整的墙面上突然有光亮起，仿佛皮影戏一般，画面与声音同步出现。
　　“Omega，三种第二性别的其中之一，有着远优于beta的生育能力。
　　“星云历437年，《Omega保护法》正式实施，一年后，长效抑制剂问世，omega得以摆脱发情期的控制，正式拥有和alpha、beta站在同一起跑线的机会。
　　“但先天……”
　　这回的内容许清源听懂了也看懂了，但他怀疑自己其实没有听懂。
　　生孩子也就算了，发情期是什么？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第2章 
　　超出接受能力的事情让许清源爆发出了无穷的破解欲，很快他就研究出了那“皮影戏墙面”的使用方法。
　　然后他发现，发情期还真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如果不是之后还听到了长效抑制剂问世后，发情期对omega的影响几近于无，许清源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开始研究这个房间的墙有多硬，要用多大的力道撞上才会死。
　　别的都还好说，失去理智被欲望支配什么的……听着就很糜乱，只有陆明翊这种人才会喜欢吧！
　　许清源面无表情地给陆明翊扣了锅，扣完总算舒心了一点，开始就着墙面了解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度。
　　他的关键词把握得很精准，不过半个时辰……或者说一个小时的功夫，他就大概摸清了这里的情况。
　　星云历元年，在宇宙中漂泊了许久了人类飞船终于发现了流光星系，选择在此定居。
　　受流光星系中特殊宇宙射线的影响，人类基因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异，其中最为显著的是人类在原本性别的基础上发生了二次分化，拥有了第二性别以及与第二性别相配套的生理机能特征。
　　生理机能的不同、星系探索与发展的需要重塑了社会结构，一直到星云历400年前后，流光联邦正式确立，之后法律开始完善，持续近四百年的半丛林法则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
　　只是近四百年半丛林法则的影响犹在，加之星云历473年，系外文明入侵流光星系，战争爆发，流光联邦完善制度的脚步暂缓，部分方面依然有不平等留存，但总体来说，这还是一个文明社会。
　　因为需要震惊的事情太多，比如自己可能不是到了地府，而是到了近三千年之后，比如地球——也就是大闵所在的星球确实是个球，所谓的日升月落其实是和物理规则关系密切的天文现象，比如……算了，不比如了。
　　总之超出认知的事情太多，许清源反而来不及震惊，维持了一种微妙的淡定。
　　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了解……那就干脆不纠结了，就这样吧！
　　既来之则安之，他先搞清楚怎么度过眼前的危机，解决“相亲”问题才是正事。
　　而要解决相亲问题……许清源的目光精准地投向了书桌前的那个设备。
　　据说这个设备能连接星网，也就是流光联邦所有信息的集散地，他要珍惜时间，学会怎么用星网。
　　.
　　于是许家人推开房门，准备威逼利诱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代替许青去相亲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对方淡定坐在书桌前，用着那个古早设备，在星网上晃悠的画面。
　　他们沉默了一会，许清源已经回头，客气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好，人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请问你们可以放了我吗？”
　　“当然不行！你在做什么梦？！”来人中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嚷嚷道，“我们没报警追究你的责任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还想跑？”
　　许清源本来也不是真的想让他们放了自己，得到这个答案也不意外，继续客气地说道：“那我们谈个交易吧，我顶替你们家那位omega的身份，去和那位凶神恶煞的alpha相亲，你们带我去申请一个身份，替我购置一台光脑。”
　　这少年完全没想到对方转进如风，直接愣在了那里，倒是他旁边一身雍容的中年妇人接过了话：“黑户？那看来我们之前的判读有误，阿青的死也许不是自杀，而是你害死的。”
　　许清源丝毫没把妇人的威胁当一回事，声音温和：“是你们需要我，不是我需要你们。星际探索动辄耗费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在探索飞船上结婚生子的现象并不少见。这些孩子生下来后，因为飞船远离星网覆盖区，他们的身份没办法录入数据库，回归之后，自然成了黑户。为了避免人们丧失星际探索的积极性，早在联邦政府成立之前，给黑户一个身份都是相当简单的事。毕竟身份与基因挂钩，哪怕是犯罪分子也没办法在这方面偷天换日。”
　　似乎是为了让他们听清，许清源的语速并不快，配合他逻辑清晰的话语内容，听起来颇有点威胁的味道。
　　然而实际上……
　　说得慢也好，逻辑清晰的话语内容也好，都是他预料到了自己和这些人的对话走向，从“皮影戏墙面”，也就是房间里的智能设备上复制下来的。
　　他赌这些人发现不了异常，而他也赌赢了，中年妇人被他唬住，脸色微沉，并没有出声，他便继续语速平稳地说了下去：“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所谓相亲，不过是你们为了讨好那个alpha一手操办的事情，那个alpha并不知道逝者不愿意，以他喜怒无常的性格，一旦知道逝者不愿意以致自杀，别说讨好，得罪他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那个alpha又见过逝者的照片，既然如此，为了不触怒他，不让自家遭受报复，你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和我合作。”
　　中年妇人看着他，他也看着那个中年妇人，半晌，对方才应了声好。
　　许清源点了点头，似乎对他们的识趣很是满意：“谢谢，合作愉快。”
　　.
　　作为曾经的从三品大员，许清源全不是普通人的气场，哪怕现在这具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他十八岁的身体，他依然有着不似凡人的气质。
　　这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许家人不仅答应了他的条件，还许诺了他另外的好处——只要他这段时间留在许家。
　　许清源表面上面沉如水，弥漫着微妙的不悦，思忖再三才应了下来，实际上……他满意得简直不能更满意。
　　他身无分文，唯一的财产只有身上的衣服，如果不在许家住，他估计只能露宿街头了。
　　然而没有一个人看出他的真实情况，他第一时间收到了许家人给他的光脑，对于许家人拖延带他去办身份的事也不以为意，把心里没鬼表现了个十成十。
　　他越是令人捉摸不透，许家人就越是配合，不过几天的功夫，许家的要求便一退再退，变成了“你只要代替许青去相亲就好，我们会帮你搜集那个alpha的喜好，到时候你按照他喜欢的样子的反面来演，通过不惹怒对方的方式让对方对你不满意，事情就到此为止，我们从此两清”。
　　有人帮自己搜集资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许清源很满意，注意力也转移到这个世界的谋生手段上来。
　　他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类型，他比谁都清楚不管他想做什么，他都得先有钱，然而有钱……
　　许清源看着星网，神色凝重。
　　基础学历，指联邦人从五岁入学，完成十二年必要课程后获得的学历。这个世界大部分的工作，都要求在基础学历的前提下，拥有相应的工作能力证明。
　　特殊学历，指联邦人十八岁成年之后，通过考取特殊院校并完成学业考核后获得的学历。考取这些院校并不要求有基础学历证明，只需要通过基础测试获取联考资格，然后通过联考、拥有对应院校要求的成绩就行，然而基础课程没达到优秀，联考几乎不可能顺利通过。这部分学历对应的是这个世界小部分的收入较高、前途较好的工作。
　　剩下的最后一部分工作，倒是不要求学历，然而基本是强体力工作，虽然没有规定不收omega，但许清源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综上所述，自己在这个世界根本找不到工作。
　　而比找不到工作更令人悲伤的是，他研究了一些基础课程，有一大部分他根本看不懂，所以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他，一个曾经十六岁考上状元，二十四岁升任御史大夫的人，现在只是一个文盲，比陆明翊还夸张的文盲。
　　许清源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射了一箭，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许家人许诺给他的好处就是让他能跳过基础测试，直接拥有参加联考的资格，但他完全不可能通过的吧？通不过就没有学历，没办法谋生，没办法谋生就没有安静的环境让他学习基础课程以通过联考。
　　死结。
　　“被那家伙知道我连这种考试都通不过，会笑死的吧？”许清源嘀咕了一声。
　　虽然已经阻隔了生死与时空，但一想到被陆明翊知道后毫无疑问会收获的嘲笑……
　　许清源面无表情地收起了自己的悲伤与沮丧，而后杀气腾腾地研究起通过联考的其他方法：他不会给陆明翊嘲笑他的机会，绝不！


第3章 
　　因为要掌握的东西实在太多，时间的流逝远比许清源感觉的要快，他感觉只是一晃眼的功夫，时间就来到了和那个alpha相亲的那一天。
　　按照约定，这天下午，许家人派遣保镖，连同第一天见面的少年许赫威，“陪”他一起去申请身份，而后再“送”他去相亲。
　　许清源很欣赏他们对自己的防备，这意味着自己可以再蹭一波他们的交通工具。
　　飞行器也好，陆用车也罢，他知道有这些东西的存在，但他真的……还不会用，也没有钱。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如果不是飞行器起飞，这座城市的模样逐渐浮现在他的眼前，许清源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悲伤一会。
　　这是一个和大闵的所有城池都截然不同的城市，没有高耸的城墙，却有高耸的建筑，天空中不见飞鸟，只见如飞鸟般穿行其中的飞行器。
　　飞行器有窗，但并没有人往外看，不像在大闵，别说这么高的地方了，就是登上七层宝塔，文人都忍不住感慨万千，想要赋诗一首。
　　许清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情，不让自己陷入过分的怀念与遗憾里。
　　根据他了解到的情况，流光联邦各个星球上的城市虽然有划分等级，但在宜居性上差距并不大，只有类型不同之分，倒是经济、科技、文化等方面的差距会大一点，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了解怎么在这个城市生存，那未来换了其他城市，他也能够生存。
　　因此他不错眼地看着途径的建筑区域，把这些区域和自己昨晚看过的地图与视频一一对应。
　　曾经过目不忘的能力再次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到飞行器停下，他已经基本了解这个城市的布局，以及不同类型的建筑对应的标志与外形，即使将来把光脑卖了……他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区域有什么建筑、什么建筑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许赫威并不知道他眼里深不可测的神秘人物正在盘算着把光脑卖了，换点生存的必要经费。
　　他嚣张、傲慢、狂妄，但面对许清源，他总是有点犯怵。
　　因为许清源真的太不像一个星舰里长大、没有接触过外界的人了。
　　他好像什么都懂，知道黑户能申请身份也就算了，一下飞行器，连哪栋是申请身份的建筑也知道。
　　不仅如此，他甚至吸引了数据中心beta和omega的视线。
　　是的，beta和omega。
　　他们的眼神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向往和仰慕，让许赫威越发觉得这个人不普通，心里的威胁警报越来越响。
　　许清源也发现了这些人的关注，但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这些天他掌握了不少关于第二性别的理论知识，但他并不具备实践能力，换句话说，他其实分不清这些人的第二性别。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些年轻男女，他们仰慕的目光……说实话，他已经习惯了。
　　女子也好，男子也好，他都习惯了。
　　女子自然不必多说，男子……在大闵，像他这种加冠好几年还没成亲的，流言蜚语其实不少，不过因为他素来品性优良，这些流言蜚语一般不会浮现在阳光下，只会出现在人们私下的议论中，不像陆明翊，因为向来不知道谨言慎行、君子风骨怎么写，对他是否有龙阳之好的议论，在他还在都城的那几年可是沸沸扬扬。
　　许清源想着，又在心里把陆明翊拉出来嫌弃了一顿。
　　他从不私下评判他人，只有陆明翊、只有陆明翊这个家伙，真是想想都忍不住挥舞鞭子想鞭打心里幻想出来的小人。
　　许清源完全没有意识到随着陆明翊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他的表情就生动了许多，更没有意识到想到陆明翊的时候，他的心底混杂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遗憾，此生不复相见的遗憾。
　　他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叹完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叹了，只是沿着地面的动态标志，往“基础数据录入”的方向走。
　　有一个omega看他前进的方向，以为他走错了，大着胆子拦住了他：“你好，那边是申请基础身份的，如果你是信息异常，应该是往‘基础数据变更’那边走。”
　　许清源没想到还有人和自己搭话，短暂的怔愣之后笑着道了谢：“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确实是申请基础身份，我是刚搭乘星际探索飞船回来的黑户。”
　　许清源说完，看着眼前模样精致的少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嗯……我是一个omega。”
　　他不是很想承认这个身份，但比起欺骗少年人的感情……还是承认身份吧！
　　这话一出，不仅拦住他的精致少年愣住了，一直偷偷盯着他的年轻男女也碎了一地芳心。
　　许清源看懂了他们的表情，也顿悟了他们盯着自己看的原因，一时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才好。
　　“其实，omega也不是不行，”那个精致的少年很快调整好了，“反正抑制剂的功能越来越强大，如果你不介意两个omega在一起不能生孩子的话，也可以和我认识一下。”
　　许清源心想：什么？两个omega在一起就不能生孩子？世上还有这种好事？险些喜形于色。
　　然而他忍住了，温和地看着少年：“抱歉。”
　　少年的眼眶顿时有些红，不过他也理解不是每个omega都能接受没有孩子，到底没有再纠缠，而是往后退了几步。
　　许清源假装没有看懂对方明白了什么的样子，继续往目的地走去。
　　负责办理这项业务的工作人员见多识广一点，她见到完全不像黑户的许清源虽然也愣了一下，但还是收敛了情绪，问道：“你是来申请基础身份的？”
　　许清源点了点头，她便示意许清源伸出手，用设备取了一滴血，放到了旁边的机器里。
　　然后她没有说话，就这么等着，许清源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站着，一时间，本就安静的空间更加安静了。
　　许清源感觉对方有些紧张，手似乎摩挲着桌面上的什么东西，隐约猜到了对方怀疑自己是犯罪分子，便不着痕迹地转身，走几步，假装在看一旁的装饰。
　　轻微的舒气声从背后传来，许清源顿时明白自己的猜测没错，心里有些无奈。
　　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被当成犯罪分子。
　　无奈之后，许清源又有些紧张——原因无他，因为正在进行的基因检测。
　　他虽然对基因到底是什么还一知半解，但他已经知道大闵的人和这里的人，尽管乍看起来差不多，但基因差别很大。
　　他也思考过要不要放弃身份申请，可权衡之后，他还是决定赌一把。
　　黑户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除非他去和那些犯罪分子沆瀣一气当星际海盗，不然他必须得有一个身份。
　　而让一个曾经主责是监察百官的人去和犯罪分子混在一起……许清源宁愿被发现异常，直接被乱棍打死。
　　这份心情让许清源最后还是站在了这里，等待基因采集结果，所幸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能听懂这里的语言、看懂这里的文字一样，他的基因也和这里的人一致，并没有什么异常。
　　“姓名。”确认基因采集结果没有问题，工作人员的语气便轻快起来，开始进入下一个流程，收集他的信息。
　　许清源的声音也放松了许多，一边回答，一边在自己调出的光屏上写字：“许清源。”
　　对方点头，继续问道：“具体的出生日期？”
　　“星云历498年，7月26日。”
　　“好，然后你的性别是男性omega……你父母呢？为什么现在才录入身份？”
　　“我七岁的时候，我们搭乘的那艘飞船遇到了一颗星球，后来……”许清源说着，稍稍停顿，接着说道，“飞船上只剩几个成年人，和几个孩子。我们开始返航。”
　　随着许清源话音的落下，工作人员的眼神里流露出了微微的歉意。
　　许清源苦涩地笑了一下，对方叹息了一声，没有再问，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好了，信息录入完成，其他的信息要等你获得学历、工作之后才会更新。然后这个是长效抑制剂，按照《Omega保护法》，像你这种情况，政府会免费提供一年期的抑制剂给你……你会用，对吧？”工作人员虽然从许清源身上感觉不到未成年omega的懵懂，但还是确认了一下。
　　许清源很想说他只研究过理论没有实操过，但一个刚登记身份的、没有倚靠的、连抑制剂都不知道怎么用的omega……
　　许清源露出了轻浅的笑意，回道：“我会的，之前都了解过。”
　　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要注意安全。”
　　许清源再次道谢，转身返回飞行器的时候，脚步难得轻快了许多。
　　来之前他最大的愿望是顺利获得身份，万万没想到还能获得免费的长效抑制剂。
　　对于他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这也是他想把光脑卖掉最直接的原因。
　　这份雀跃的心情，让许清源在登上飞行器后还打量了手中的长效抑制剂一会，也是在这个时候，许清源敏锐地许赫威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不算恶意，但比恶意更让人不适，联系之前数据中心的误会，以及在许家发现的东西……
　　他没有发怒，只是收起雀跃的心情，用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的语气问道：“你觉得我自爆身份，向陆旻表示许家人是因为看不起他、不想和他相亲才羞愤自杀的主意怎么样？”
　　许赫威脸色剧变。
　　原本因为确认许清源不是犯罪分子、而是一个无依无靠的omega产生的不可告人的心思瞬间消失，之前对许清源的警惕再次浮上心头，虚张声势地威胁道：“你别忘了你是一个omega，得罪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到时候我们先解决了你……”
　　许清源听都没听，自顾自地做坐了下来，似乎全没把许赫威放在眼里。
　　等到许赫威说完，他才轻扫了对方一眼，语气间颇有些稀奇：“哦？原来在你眼里，你的荣华富贵和我的命一样值钱？”
　　许赫威被他堵得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不甘心咽下去，只能瞪他。
　　许清源往椅背上轻轻一靠，再次看向了窗外，终于没再阴阳怪气，而是用轻到有些冷，带了些上位者威严的语气说道：“走吧，去相亲的餐厅。你别横生枝节，我也不会横生枝节，就按照约定的那样，我演一个相亲对象讨厌的omega形象，让他自动放弃‘我’，然后，我和你们许家的交集到此为止。”


第4章 
　　洛科城，B类星球上的二级城市，也是许清源如今所在的城市。
　　这样的城市在流光联邦有数百个，算不了什么，连带着只是在洛科城小有名气的许家，在联邦也什么都不是。
　　正因为此，他们才在听说陆旻的母亲希望给儿子找个对象的时候，巴巴地把许青的照片资料送过去，希望对方能选中许青。
　　至于陆旻风评糟糕？那关他们什么事？是许青嫁又不是他们嫁。能和根基在A类星球上的陆家扯上关系，那可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
　　而当初他们有多想巴结上陆旻，现在他们就有多不敢得罪陆旻，不然他们也不会冒险和许清源谈交易——联邦公民的身份绑定，不可更改，但绝大部分时候，人们都不会核查对方的公民身份。
　　在这件事情上，许清源和许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双方的目标都是无痛搅黄这次相亲：在不冒犯对方的基础上，让对方对己方产生嫌弃。
　　只要是你看不上我，而不是我看不上你，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所以许清源还真不担心许家给自己的资料是假的，他认真研究了几个小时，陆旻的人物画像便跃然于纸上——这是一个年轻、傲慢、喜怒无常、且好色的alpha。
　　他因为陆家的根基自视甚高，又因为自己只是私生子被“流放”到B类星球敏感易怒，所以招来对方嫌弃的方式，需要仔细的斟酌。
　　这个方式许清源研究了很久，扮丑不可行，对方看过照片，那么愚蠢的方式轻易就会触怒对方；没有素质也不可行，对方自视甚高，如果不尊重他，对方同样会暴怒。
　　既然如此，只能表现得好看但没气质，礼数周到但性格不讨对方喜欢，才可能实现目的。
　　许清源把自己认识的所有人的特征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终决定……把陆明翊当成表演原型。
　　虽然那家伙长相俊朗，气质也不差，但在讨人厌方面完全是一骑绝尘、无与伦比，只要一瞬间，就可以达成“被嫌弃”的成就。
　　唯一的问题大概只有自己心里那一关了，毕竟演陆明翊什么的……真是想想都令人暴躁。
　　许清源努力建设着自己心情。
　　他没有再分心神给许赫威，毕竟下了飞船进了餐厅，对方已经拿自己没办法，如今他完成交易，不过是为了避免对方狗急跳墙，徒增后患。
　　他继续调整着自己的状态，等他自我感觉差不多，便迈着如风的步伐，往两家定好的桌位走。
　　陆旻到的似乎比他早些，正坐在座位上玩酒杯，许清源只看一眼，就确定这个人不是良配——坐姿不端正，降等；宾客没来就先碰酒器，降等；给人的感觉太像陆明翊……直接降到最末一等！
　　许清源是这么想的，一边想一边震惊这世上竟然会有第二个像陆明翊那样讨厌的人。
　　他满心嫌弃，险些忘了自己要伪装的模样，不过很快，他就不用拉回自己的状态了——他看到了那位“陆旻”的正脸，不能说和陆明翊长得一模一样，只能说和陆明翊长得毫无区别。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开始思考这只是巧合的可能性，不曾想对方突然回过头。
　　四目相对，不等许清源反应，“陆旻”已经完成了从懒散颓废到错愕不已的变脸。
　　“书呆子？”
　　这三个字一出，许清源知道，自己不用再考虑了。
　　这令人讨厌的声音，这令人讨厌的语调，这令人讨厌的表情……这个人绝对是陆明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于是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直接走到陆明翊对面坐了下来，满怀惊讶地“哟”了一声：“这是学了三个字？不容易啊！花了多久？十年？二十年？”
　　陆明翊那三个字一脱口他就反悔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不是大闵，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不可能和许清源重逢，但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他就丧失了思维能力，下意识地喊出了口。
　　他疯狂思考怎么把这个词含糊过去，结果……这位“许少爷”就开口说话了。
　　听听这骂人不带脏字、内涵他二十年才学会异族语言的一个词的架势……只有许清源会那么刻薄吧？！
　　许清源看陆明翊表情逐渐空白，意识到这人恐怕刚才没有反应过来，完全就是本能，一时间又是嫌弃又莫名有些喜悦。
　　他稍稍缓和了神色，准备好声好气地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也出现在了这里，结果话还没开口，终于反应过来的陆明翊又是一声：“那么刻薄！果然是书呆子！”
　　许清源缓和的表情直接停住。
　　他冷冷地扫了陆明翊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像你这种二十年如一日的迟钝，世间也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陆明翊才不在意他的暗讽，脸上扬起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没想到啊，我还有再听你刻薄的一天。听说你升官了？御史大夫？”
　　陆明翊的后一句是用大闵语说的，话语之流畅，让许清源完全来不及阻止。
　　一时间他也顾不上拐弯子，直接没好气地瞪了陆明翊一眼：“你可闭嘴吧，你想进研究院，我还不想进呢！”
　　陆明翊虽然没搞懂为什么，但许清源的性格他清楚，对方这么直白，那肯定就是说的正经事。
　　于是他“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了。
　　许清源揉了揉额头，熟悉的、因为陆明翊奔赴边关几年都没有浮现的无力感再次飘了上来：“你连研究院都不知道是什么？”
　　陆明翊理直气壮：“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许清源沉默，居然觉得这家伙说得有点道理。
　　他连忙打住自己的反省，以免被对方带进沟里，尽量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基因的存在，以及古人类基因和联邦人类基因的区别。
　　陆明翊听得很认真，听完也回得很认真：“听不懂，但你懂就好了。”
　　许清源感觉这个人真的满脸都写着“清澈的愚蠢”五个大字，他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讲了什么：“什么叫做我懂了就好了？”
　　陆明翊比刚才更加理直气壮了：“既然你也来了，那我们肯定得在一起吧？你懂了不就等于我懂了？”
　　陆明翊这话说得坦然，许清源也没有想歪，只是眼睛里是再明白不过的嫌弃：“谁跟你‘我们’？”
　　许清源只反驳了一句，倒没有反驳其他。
　　陆明翊顿时笑容满面，如果不是两人面对面坐着，他都要哥俩好地伸手揽人了：“你来了真好，天知道我有多茫然……什么alpha的，beta的，omega的，都什么和什么啊……”
　　陆明翊多少知道搞不懂这些事情不正常，因此说后半句的时候，音量明显低了许多。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了许清源：“对了，清源，你是什么性别？”
　　许清源就没见过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
　　他冷冷看着对方，结果陆明翊向来对他的威慑就很免疫，眼睛眨也没眨，就这么好奇又期待地盯着他。
　　许清源抿了下唇，到底还是开了口：“Omega。”
　　陆明翊“哇哦”了一声：“是吗？我听说omega有发情期？就是那种，很放飞的、很刺激的、和小动物一样的……”
　　“你觉得你去研究院后，能不能分到一个单人间？”许清源面无表情地说道，“应该是可以的，毕竟是那么稀有的样本。虽然乍一查查不出基因区别，但万一呢？到时候他们会每天给你注射药剂，让你意识混沌，有如待宰的羊羔。今天割你几块肉研究一下，明天割你几块肉研究一下，然后因为太稀有，会给你上最好的治疗药剂，你怎么割都割不死……”
　　“停！”陆明翊越听，越觉得瘆得慌，连忙求饶，“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许大人，你大人有大量……”
　　陆明翊看对方毫不动容，显然准备继续说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哎？你知道这里的工作吗？好想都要先去那什么……学校？院校？”
　　许清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是，我研究过，以我们的情况，只有通过联考，进入特殊院校，才能获得学历参加工作。”
　　“对对，好像是这样。”陆明翊依然没怎么听懂，但不妨碍他点头如捣蒜。
　　许清源继续笑眯眯地说道：“在我原来的计划里，我是准备先学基础课程，一年半后参加联考。”
　　许清源说着，话锋一转：“但现在不同，现在有你了，我会鞭策你半年通过联考的，加油。”
　　“对对……啊？”陆明翊点头到一半，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他猛地抬头，看向了许清源，“不是，等等，我要考也就算了，为什么你是一年半，我是半年？”
　　许清源是最厉害的那种书生啊！学富五车、过目不忘、十六岁就考了状元那种。
　　他何德何能，能比许清源先通过考试？
　　许清源的笑容越发真切：“当然是因为你是alpha啊，alpha能考的院校很多的，有一些特殊的成绩要求不高。”
　　陆明翊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不是，那半年也太短了，我怎么可能考得上？要不一年半？哦不对，两年半……”
　　“半年不短了，”许清源的声音很温柔，是陆明翊从未听过的温柔，“放心，我会让你考上的，别怕。你忘了我以前干过什么？”
　　以前干什么？陆明翊拼命回想。许清源最开始在礼部当员外郎，后来升郎中，转入御史台……
　　“我真的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啊……”陆明翊喃喃自语。
　　他倒不怀疑许清源的教导水平，但是半年，让两眼一抹黑的他通过联考……他真的会死的啊！


第5章 
　　因为突如其来的半年通过联考的要求，吃饭的时候，陆明翊悲痛难耐；吃完饭离开的时候，陆明翊依然悲痛难耐。
　　不过这并不妨碍陆明翊在发现有人试图拉住许清源的时候，瞬间拦在了对方面前：“你干什么？”
　　陆明翊的声音是冷的，表情也是冷的，那仿佛看着死人的眼神，吓得对方一下把手缩了回去，瑟瑟地说道：“陆、陆少爷，我是他弟弟……”
　　陆明翊差点脱口而出“他哪来的弟弟，你骗谁呢”，话到一半突然想起许清源之前简略和他讲的代为相亲、有人盯梢、让他帮忙演戏的事，好悬没把话说出口。
　　他回忆着陆旻的人设，敷衍地说道：“哦，这样，我看他挺顺眼的，带他回去了。”
　　许赫威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整个人都傻了。
　　他想说些什么，陆明翊看他还不走开，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不行吗？”
　　许赫威哪敢忤逆他，更不好解释，只能连忙摇头。
　　陆明翊这才哼了一声，径直带着许清源上了飞行器。
　　在飞行器外，陆明翊活脱脱就是一个目中无人的纨绔，但等到飞行器门一关，他倨傲不耐烦的表情便瞬间收了起来，有些嘚瑟地看向了许清源：“怎么样？我演得不错吧？”
　　许清源难得肯定了一下：“不错，本色出演就是特别不同。”
　　陆明翊选择性地忽略了后面的话，只把前面两个字听了进去。
　　他示意许清源随便坐，自己去捣鼓飞行器。
　　许清源完全没想到这架飞行器的驾驶员会是眼前的人，沉默片刻之后，异常诚恳地问道：“我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吗？”
　　陆明翊哈哈大笑：“别担心，我的技术还是可以的，这东西就和骑马一样，简直不能更简单。”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了许清源的预料，他凑上前看，发现陆明翊的操作确实如他所说，娴熟而自然。
　　他愣了一下，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陆明翊设定好程序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认真思考的模样，随口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许清源也不隐瞒：“我在想，我们或许可以变更一下目标，把半年通过联考，变成半年考上联邦最好的学院。”
　　陆明翊一个踉跄，如果不是程序已经设定好了，飞行器可以半自动飞行，他怀疑飞行器已经栽了下去：“不是，这还带提高目标的？清源，我不是怀疑你的水平，但我怀疑我自己的水平啊，你想想，我一个你口中‘胸无点墨，一介莽夫’的人，半年通过联考已经很夸张了，还考上最好的院校？”
　　许清源看都没看他，浑不在意地说道：“你不是熟读兵书、用兵如神吗？一个联考而已，多大点事……”
　　陆明翊没想到他对自己有这个评价，颇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很快，他反应了过来：“你知道还嘲讽我大字不识一个？”
　　“你不也天天喊我书呆子？”许清源反唇相讥。
　　陆明翊仔细一想，确实，哪怕在他心里这个人学富五车，王佐之才，也不妨碍他喊对方书呆子……
　　陆明翊顿时不敢再翻旧账，生硬地把话题绕了回去：“我们还是讨论联考吧，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会真觉得半年时间，我能学会这个世界的各个……叫什么来着，学科？”
　　“你想什么呢？”许清源一脸诧异，“我当然不会这么以为。“
　　陆明翊总觉得这个回答哪里不对，眼前的人好像又在偷偷摸摸骂自己。但他还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许清源已经继续说道：“所谓的通过联考其实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以考取合格线以上的分数的方式，真真正正地通过，另一种是完成院校的特殊招考要求，并在联考中考取一个最低基本分，随后被录取，我给你设想的是第二种。”
　　许清源说着，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光脑，飞快地在星网上检索着：“我曾经看到过军事学院有特招生名额，以这颗星球上的军事学院为例，他们的要求是在联邦机甲大赛上获得名次，就算满足特招要求。我最开始的计划是让你报考这所院校，因为我觉得你获得名次的难度应该不算太大。”
　　陆明翊差点得意地来一句“那是，我在军事方面天赋卓绝”，不过想到许清源不断加码的考试要求，他还是稳住了雀跃的心情，沉稳地应了声：“嗯，应该可以吧。”
　　许清源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也有沉稳的时候，但搜索结果已经出来，他便不再走神，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界面上：“这个是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特招要求，在联邦机甲大赛获得过前百。不过这所学院和其他学院不同，不管普通联考通过还是特招，入校前都要在学院开设的星舰考核中完成任务才能正式获得资格。前者考验的是单人作战能力，后者考验的是协同作战能力。”
　　陆明翊认真思索了一下，感觉这颗星球的军事学院和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要求好像也没什么区别，点了点头同意了：“行吧，那就以第二个为目标。但是联考基本分怎么办？”
　　许清源回道：“我会研究清楚学科，挑你会的教你。”
　　这回陆明翊没有其他问题了。不过他回想了一下两人之前的对话，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我半年考上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你呢？你考哪里？”
　　许清源回答得非常自然：“我当然也是考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了，不然呢？”
　　陆明翊满脑子问号，许清源难得和颜悦色地看着他：“只要我们订婚，你进入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我联考获得基本分后也可以参加星舰考核，不需要满足特殊招考要求。”
　　陆明翊的大脑直接被这话干懵了。
　　什么东西？订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谁和谁？
　　“你、你在说些什么……”
　　陆明翊说得结结巴巴的，许清源最开始的那点不自在早已经消失无踪，语气越发地和煦：“你不是知道吗？我是omega。按照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规定，和alpha在校生有婚约的omega，以及与omega在校生有婚约的alpha，可以视为满足特招要求，在完成星舰考核任务后，破格进入学院——当然，毕业的时候并不能破格，所有人都是统一标准。我都不介意和你订婚，你介意什么？况且又不是真的结婚。”
　　陆明翊心想这不是结不结婚的事啊！重点是和你订婚啊！那和把没有绑好的敌军将领关在自己军帐里有什么区别？！
　　许清源看陆明翊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挑了挑眉：“怎么？不想答应？”
　　陆明翊斩钉截铁地回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宁死也不会答应的！”
　　“也不是不可以。”许清源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
　　陆明翊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来不及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许清源已经认认真真地和他算起了帐：“流光联邦处于战争状态，战争的发展向来无法预测，为了避免我们在一无所知地情况下死于战争，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站到能获取情报的地方，对不对？”
　　陆明翊没发现破绽，点头：“对。”
　　许清源继续说道：“获取情报的前提是考上特殊院校，且顺利毕业，那半年通过联考，再加几年毕业，这个时间很紧凑，对不对？”
　　陆明翊再次点头：“对。”
　　“厉害的院校和普通的院校的学生在念书的时候和毕业后在信息获取上有天然的优劣差，就像国子监和普通书院，我们花费了那么大的功夫，那么长的时间，如果不能去国子监，就没有什么意义，对不对？”
　　陆明翊逐渐感觉眼前的人在给自己挖一个很大的坑，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去，因为他没发现破绽：“对。”
　　“既然如此，”许清源一拍手，“你帮我找一个合适的特殊院校吧，要符合第一档院校的要求，要保证我半年能考上，当然，我觉得我的水平也就半年考个特招基本分了，所以如果你找的分数要求太高，你要帮我制定好分数分配、学习计划、准备好教材、辅导资料，然后……”
　　许清源话还没说完，陆明翊已经感觉大脑嗡嗡的，一个头有两个大。
　　他看许清源还准备细数，非常迅速地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别说了，清源，我们订婚吧！”
　　一个是许清源解决一切，一个是他解决一切，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啊！
　　许清源的笑容非常宽厚：“我这个人呢，向来很尊重别人的意见的，如果你觉得勉强……”
　　“不勉强，一点都也不勉强，”陆明翊回答得分外诚恳，“你的计划向来是最完美的，能用你的计划实在让我感觉太荣幸了！”
　　况且假订婚而已！反正他们暂时没有分开独自探索新世界的打算，既然如此，订婚不订婚只是一个说法，并不重要，也不会影响他们关系……的吧？


第6章 
　　飞行器的目的地，自然是陆家。
　　着陆之前许清源问陆明翊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后者摇了摇头：“之前陆旻活着的时候她都不怎么管，更别说现在换了我了。”
　　许清源应了好，见面后便只按照联邦礼仪问候了对方。
　　就如陆明翊所说，这个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妇人并不在意，只是点了头，挥手让他们上去了。
　　“我有点意外，”等进了房间，许清源便直接表达了自己的疑惑，“陆旻想结婚的消息不是她放出去的吗？我以为她很在意她的儿子。”
　　陆明翊皱了皱眉：“也不能说不在意吧……但是有些东西，在意也没用。”
　　怕许清源不懂，陆明翊详细解释了：“她曾经想和陆旻的父亲厮守一生，但对方早有妻女，单身什么的都是骗她的；她曾经想好好教导陆旻，但陆旻什么人，你应该也知道了；她也想过会不会让陆旻结婚好点，但还没等到那会，陆旻就猝死了，死因不太光彩。”
　　陆明翊说着，摊了下手：“她管不了陆旻，管多了徒增矛盾，所以小事上并不怎么干涉。至于让我冒充，纯粹是陆家只肯给陆旻钱。她被那个男人……呃，男alpha骗，还用权势威逼她生下孩子不准再嫁。如今孩子死了，她怎么甘心浪费青春就换这么一个结果，便想让我拖一拖时间，她好弄点养老钱。”
　　陆明翊说的时候，有点担心许清源介意这件事，没想到许清源只是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有些意外，许清源猜到他的想法，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对方骗了她，没人主持公道，那她为自己找个公道，有什么不可以呢？”
　　陆明翊顿时笑了：“其他书呆子可不会这么想。”
　　许清源一听这个词就有点牙痒，陆明翊刚被摧残过，暂时不敢招惹他，发现苗头不对连忙说道：“你那边呢？什么情况？”
　　说到许青，许清源的神色便带了些无奈：“他十八岁，他弟弟也十八岁；他们同父异母，这个联邦却规定在同一时期婚姻中只能出现两个人；他是一个omega，却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被要求和陆旻相亲，然后他自杀了。你觉得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许清源没有直接给答案，但从他的话里，陆明翊轻易描绘出了一个母亲被背叛、自己被欺侮、最终心灰意冷自尽的少年形象。
　　这让他叹了口气：“其实他不用自尽的，陆旻虽然脾气暴躁，人品也不怎么样，但他不会对omega动手，对看上的人也讲究你情我愿。这大概是他母亲唯一管成功的一点了。他之所以会选中许青，是因为他以为许青自愿攀附高枝，毕竟他母亲放出消息的时候强调过要omega自愿才行。”
　　许清源摇了摇头：“不，他知道，正因为他知道自己‘被自愿’，他才分外绝望。对他来说，陆旻是个怎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许家把他当成什么样的人，许家的决定让他明白即使没有陆旻，也会有张旻、王旻……他意识到自己曾经幻想的自由的幸福的未来都是妄想，所以他选择了自尽。”
　　许清源说着，神色里有种很奇异的东西：“写遗书的时候……他感觉很幸福，因为他的命运终于掌握在了他的手中，哪怕他能掌握的命运只是飞蛾扑火，他也绝不后悔。”
　　陆明翊听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这才问道：“那你怎么处理的？”
　　许清源收起了自己奇异的神色，老神在在地说道：“什么怎么处理？他是自杀，我能怎么处理？没有证据，没有苦主，我也没有能处理这件事的正当身份。”
　　陆明翊听完，完全没办法掩饰自己的诧异。
　　他倒没有对许清源失望或者觉得对方冷血，毕竟他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比对方监察过的人都多，对于生死他还真没那么在意，但许清源……不像是会对这种悲剧浑不在意的人啊？
　　他有些狐疑：“你真的什么都没做？”
　　“哦，那倒没有，”许清源云淡风轻地回道，“联考一年两次，许赫威考了半年前那次，还通过了，可惜被我发现了作弊的证据。按照《Omega保护法》，他们隐瞒许青的死亡不上报、加上许青的日记遗言、许青的死因，是可以判定他们虐待omega的，这方面的证据我也搜集好了，只等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它们全部发送出去，自然有人处理他们。至于什么是合适的时机……”
　　许清源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依然淡定得不行：“联考完准备录取的时候我觉得就不错，那个时间点被人知道他作弊……不管许家有没有背景、有什么背景，都没办法善了。”
　　陆明翊听他说这种事情说得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心想好险，自己和这书呆子是一伙的，不在被坑害的范围内。
　　他正准备调侃一下，许清源已经拖了张椅子过来，自己坐下，示意他随便坐：“好了，闲话家常结束，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坐下，我们现在就把半年前那次的联考试题看一遍。”
　　.
　　事实证明，一伙归一伙，坑害归坑害，两者并不冲突。
　　当然，事实也同样证明，不管你什么天之骄子，到了新的世界，该是文盲就得是文盲。
　　不过区别在于，过目不忘的文状元许清源已经能看懂题目，比武状元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陆明翊只能两眼一抹黑，心想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我觉得我基本分都考不过。”陆明翊喃喃自语。
　　许清源倒是觉得问题不大：“联考八个科目，抛开五个我们短时间内没办法速成的，还剩下三个，综合获得它们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分数，基本分就可以达标了。”
　　许清源说着，把界面上的五份卷子移除，只剩下三份。
　　看着那些根本不认识的符号从眼前消失，陆明翊总算好了一点，当然也只是一点而已。
　　陆明翊接着说道：“联邦通用语科目，联邦历史与变革科目，星球地质与星域天象科目，这三个是我们就算不准备通过联考，也必须要掌握的。尤其第三个，你要通过第一军事学院的星舰考核，必然要掌握这个，至于理由，我想不用我说，你比我更清楚。”
　　陆明翊长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行军打仗，不掌握地形气候等于找死，学院考核是选拔人才不是找茬，设置的任务背景即使是虚构，也会符合基本的逻辑，不然起不到考核效果。
　　考虑到对方也算是为自己奋斗，许清源宽容了一点：“我先找教材，然后我们一起研究星球地质与星域天象。之后你准备机甲大赛，研究星舰考核到底是个什么考核，我继续学习联邦通用语和联邦历史变革，看看能不能整理个资料给你。”
　　陆明翊虽然感觉压力很大，但并没有反对。
　　说到底，他和许清源一样，都不是甘于平庸的人。如果没有遇到对方，他们可能还会谨慎一点、迟疑一点，但偏偏对方和自己一起被送到了这个世界。
　　不希望在对方面前丢脸的心情也好，倏然安定的心情也罢，都让他们放弃了认命与观望。
　　毕竟从星云历473年开始，联邦就与其他文明进入了交战状态，虽然战线控制得很好，大部分联邦人都对战争没有实感，但他也好，许清源也好，都不会天真地认为如今战争不来，未来战争就一定不会来。
　　只有走到能接触到前线的地方，只有走进足够好的院校，他们才能知道这个联邦的和平，到底是不是镜花水月。
　　许清源看陆明翊没有说话，就知道对方答应了。
　　他抬头看着光脑投映出来的星网画面，莫名有些出神。
　　这是一个各方面都远超大闵的世界，在这个世界，曾经的声名、官职、地位都是虚妄。
　　他在这里，和以前在大闵的流民并没有区别，没有土地、没有家园、也不知道有没有未来。
　　哪怕他控制得很好，在遇到陆明翊之前，他的心底都是有些惶恐的，直到遇到陆明翊……一切好像才有了章程。
　　并不是对方给的章程，而是对方在，好像自己过去的一切就没有被否定，从而安定下来谋划未来的章程。
　　“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啊……”许清源低喃了一声。
　　既然已经作了决定，他就会让这个地方成为他们的起点，绝对。


第7章 
　　陆家的一楼客厅里，三个人坐了三个位置。
　　无论是许清源还是陆明翊，他们的位置都离年轻妇人很远，给足了对方安全感。
　　“你们找我有事？”年轻妇人的语气不算差，但也不算好，充斥着浓郁的疏离。
　　两人并不介意，甚至还有些心虚。
　　陆明翊知道这话许清源绝对开不了口，只能自己硬着头皮说了：“我们能不能和你谈几件事？”
　　如果换了年轻的时候，看到这样的alpha杨安琪多少也要调戏几句，不过现在……
　　她只是看着新做的指甲，回道：“说吧。”
　　“我们想找你借钱。”沉默好一会，陆明翊才艰难开口。
　　他从小就不是脸皮薄的人，甚至用许清源的话来说，他的脸皮厚如城墙，但脸皮再厚，和一个寡居丧子的年轻妇人借钱……这也太不要脸了。
　　所幸他的脸皮确实够厚，最艰难的一句话说话，后面那些话就顺畅了许多：“我们可以签协议，借你的钱我们两年内会还清，之后每一年，我们支付你不少于这笔钱百分之十的利息，直到我们死。”
　　杨安琪还从没听过这么奇葩的协议，终于认真地看向了他们：“你们说认真的？”
　　陆明翊毫不迟疑地点头：“当然，我们可以签订绑定身份的协议。”
　　这个协议自然是许清源找到的，根据许清源查到的资料，这是联邦最正式的协议，倘若无法完成，身份信息里会永远留下痕迹，对工作、生活都会造成影响。
　　杨安琪坐直了点：“借多少？你们要干什么？”
　　陆明翊回道：“具体借多少我们还没算好，你也可以等我们算好了再决定。至于做什么……是这样的，我们准备半年后参加联考，考取联邦第一军事学院。”
　　这回杨安琪是彻底愣住了，她看着这两个人，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神奇动物：“你们知道按照你们开出的条件，只要半年后你们没考上，两年内你们基本不存在还清钱的可能吗？”
　　一直不说话的许清源终于开口了：“知道，我们估算过了。”
　　杨安琪越发不可思议：“那你们还开这个条件？”
　　“愿赌服输，”许清源很认真地回道，“况且，我不认为我们会考不上。”
　　如果真的考不上，就把陆明翊卖了还钱。许清源的表情毫不心虚。
　　杨安琪定定地看着他们，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我有另一个主意。”
　　杨安琪说着，看向了陆明翊：“他还没申请身份，我带他去申请身份的时候，完全可以把他登记在我的名下。虽然他和我儿子的年纪一样，但我不占他便宜，只以姐姐的名义当他的监护人。之后我给你们出这半年备考的钱，一应合理开销我都负担。这些钱我不需要你们还，也不需要你们给我做任何事，只要你们给我留个‘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学生的姐姐’这个身份就好。”
　　这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
　　不是因为对方的要求过分，而是对方的要求对他们太有利了——不仅解决了他们的开销，还解决了他们过于无依无靠以致于突兀的身份。
　　陆明翊感觉相当的不可思议：“你确定？”
　　杨安琪看着窗外，那是这栋房子的花园，花园里埋着陆旻的尸体：“我确定。等你们被录取……我就登记阿旻的死亡，让他真正入土为安。之后，我会靠我自己活下去。”
　　“好，”陆明翊没怎么想，直接应了下来，“不过钱还是要还的，如果你不想要钱，我们会以另外的方式还你。”
　　杨安琪哑然失笑：“随你吧！不过……你们不怕我给你们挖坑？”
　　陆明翊果断摇头：“你也没怕我们考不上。”
　　杨安琪乐得不行，点了点头，表示事情就定了下来。
　　也许是终于了了一桩心事，她放松了许多，也有心情调侃了：“如果有下次……你还是问问你的omega再做决定吧！自作主张不是一个好alpha应该有的行为，你说是吧？”
　　.
　　因为杨安琪的调侃，陆明翊上楼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许清源倒是很淡定，就像他和陆明翊说订婚的时候一样淡定。
　　陆明翊是真的不理解他为什么能那么淡定：“你不觉得很恐怖吗？和我订婚什么的……”
　　“又不是真的订婚，”许清源的情绪非常稳定，“况且调侃就调侃吧，收了人家钱，让人家调侃调侃怎么了。”
　　这世上有什么比用寡居丧子的年轻妇人的钱读书更丢人的事吗？没有了，相较之下，其他事都不是事。
　　陆明翊知道这个道理，但是……
　　“你不是对你omega的身份很抵触吗？我提到的时候……”你都想要杀了我。
　　陆明翊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许清源看了他一眼。
　　征战多年的本能让陆明翊乖乖闭上了嘴，假装自己刚才什么也没说。
　　许清源收回了视线，没有再折腾他，但也没有解释。
　　对他来说，omega的身份不重要，能生孩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omega有发情期。
　　退一万步，有就有了吧，提到这件事的人还是陆明翊……
　　想到这里，许清源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还是应该翻翻旧账，折腾折腾陆明翊。
　　然而后者敏锐度十足，在他深呼吸的时候已经开始跑路，等到他抬头，人只留下一个背影：“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再见！”
　　.
　　许清源到底还是没把陆明翊拖出来暴打一顿，他连夜完成了前期准备，第二天开始，便和陆明翊开始了正儿八经的备考生活。
　　出乎陆明翊的预料，许清源给他安排的日程表并不夸张，留了不少休息时间，让他一度怀疑许清源中了邪。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许清源没有中邪。
　　他休息的时候，许清源在读书，偶尔看他一眼，幽幽地叹息一声；他娱乐的时候，许清源在读书，偶尔看他一眼，幽幽地叹息一声；他准备睡觉的时候，许清源也起身回房，但并不妨碍他接下来的计划是读书。
　　陆明翊扛了三天，实在扛不住，也修改了自己的日程表——原本的休息娱乐全部删除，变成机甲战斗与星舰指挥的理论学习。
　　许清源终于满意了，也不再叹气，陆明翊在原本应该休息的时间看着他，眼神幽怨得不行：“许大人，你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最好的反面例子。”
　　许清源没有丝毫的心虚：“过奖、过奖，都是陆将军你自己上进。”
　　陆明翊悲愤不已，恨恨扭过头，不过当他眼角的余光瞥到许清源明显愉悦的表情的时候，被算计的悲愤又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心甘情愿。
　　我都是看在他是弱书生的份上让着他。陆明翊认真告诉自己。才不是认输了！
　　许清源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认输，他知道就算自己一开始安排满，陆明翊嘀咕之后也会照做，但这样就没有快乐了，他就喜欢看对方明明有机会不实施，却主动按照自己计划来的样子，看着心情就很好，感觉今天能再熬晚一点。
　　当然，这熬晚一点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学习进度达不到预期，恰恰相反，他们的学习进度超过了他们两人的预期。
　　虽然两人的学习方法完全不同，一个靠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一个靠先天与后天获得的对地形与气候天然的敏锐度，但结果都一样——两个人以一种旁人看了会怀疑他们是人工智能，他们自己却觉得不过如此的进度，推进着他们对这个科目以及流光联邦的了解。
　　“本质上这个世界和大闵并没有什么不同。”半个月后，许清源作出了这样的评价。
　　陆明翊点头：“确实，都是很普通的宇宙中的一份子。”
　　两人说着，对视一眼，他们未曾表露出来、却一直残存在心里的自我菲薄终于彻底消散。
　　他们看着对方脸上好似初见时那般的自信飞扬，不约而同地恍神了一刹那，又不约而同地错开了视线。
　　“既然想通了，陆小将军之后可不要输给别人。”许清源轻啧了一声。
　　陆明翊回敬了一声“哼”了：“你也是，你可是大闵最有名的才子，不能输给其他人，不然我们大闵的脸往哪里搁？”
　　两人说完，都被自己逗笑了，不过他们还是努力绷着一张脸，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心情其实很好。
　　“继续今天的任务？”
　　“那当然，这才几点，你就熬不住了？”
　　.
　　因为第一个科目的学习进度比他们预想得快，一个月不到，两人就准备他们备考后的第一次出门——前往机甲训练中心，接触这三个月后陆明翊即将用到的装备。
　　听说这是陆明翊第一次接触真正的机甲，杨安琪的心情相当复杂。
　　她开始思考自己当初的选择到底是英明的押宝还是引狼入室，然而不管她怎么想，她都没有对两人的做法提出任何异议。
　　“其实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登上飞行器后，许清源看了眼逐渐变小的房子，突然开了口。
　　陆明翊应了一声，片刻后突然笑了起来。
　　许清源扭头看他，陆明翊感叹道：“所以我一直觉得你和那些书生不一样，他们满口礼义廉耻，却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为百姓想，不像你。”
　　许清源挑了挑眉：“这话不错，值得记录。”
　　陆明翊一怔，就听到许清源手上的光脑传出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
　　虽然少了前两个字，但毫无疑问，就是自己刚才那句话。
　　“哪天你再嘲讽我，我就放出来给你听！”
　　陆明翊瞬间抗议道：“书呆子！不带你这样的啊！你居然偷偷摸摸录音？”
　　许清源纠正了他的说辞：“我没有偷偷摸摸录音，我一切操作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怪只怪你不开防录音功能。”
　　陆明翊的悲伤之情简直要溢出来了。
　　只有他们两个啊！又不是刚来不知道哪里有窃听设备哪里有东西能录音，所以全天候开着，现在他比较了解这个世界了！知道不在公共场合一般不用担心这点！他哪里能想到，许清源会这么干！
　　“我一定会录回来的！”陆明翊提高音量强调道。
　　许清源微微颔首：“拭目以待。”
　　陆明翊怀疑对方在挑衅自己，并且有证据——只要他愿意问，对方想必很乐意承认。
　　他很想像以前那样反击回去，然而这是没用的：毕竟以许清源的观察力，在他眼皮子底下开录音这种事，显然是不现实的。
　　哼，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自己完全可以在别的方面找回场子，比如一会的机甲练习！陆明翊向来能屈能伸，很快就转移了目标。
　　许清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感觉自己今天的运气很不赖——他还没用激将法呢，这家伙就上头了。
　　他看对方杀气腾腾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个时候他刚入朝堂，还是礼部一个小官，陆明翊也刚到左金吾卫，他们不知怎的结下了梁子，日常就是寸步不让，互相嘲讽。
　　彼时的他们还没有发现暗藏在大闵升平表象下的暗潮汹涌，就是互相攻击，也带着少年人的天真意气。
　　许清源很少怀念从前，如今也没有怀念。
　　他只是感觉他们两个之间好像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书呆子，回魂了！”陆明翊停好飞行器，看到的就是许清源有些出神的样子，没忍住手贱在他面前挥了挥。
　　果不其然，“啪”地一声，许清源干脆利落地把他的手打开，冷哼一声走了下去。
　　陆明翊一边嘀咕“你这个书呆子就是小气”，一边跟着下了飞行器。
　　洛科城机甲中心，到了。


第8章 
　　洛科城机甲中心，集机甲售卖、练习于一体，是洛科城每个向往驾驶机甲的人最熟悉的场所。
　　两人甫一进入，看到的就是一架十余米高的人型机甲，造型帅气，价格也很帅气——一亿两千万星币。
　　作为两个身无分文、甚至还称得上负债累累的人，许清源和陆明翊欣赏了一会，就淡定地离开了，那从容的模样，饶是谁看了，都发现不了他们囊中羞涩。
　　“难得，你今天的功课居然做得不错。”许清源没走一会，就看到“训练基地”几个大字，由衷感叹了一声。
　　以机甲中心的面积，如果走错了门，那只能花钱乘坐中心内交通前往目的地，很显然，他们不需要花这个冤枉钱。
　　陆明翊轻哼了一声：“我的功课向来做得不错。”
　　两人说话的功夫，人已经走进了训练基地。
　　因为机甲尺寸大，训练基地的占地也大，与之相对的是出现在两人视野里的人并不多。
　　前台的工作人员正在招待一对母子，她笑盈盈的，语气特别好：“小朋友，你几岁啦？”
　　“我今年九岁了！”
　　“九岁啊？那么小就来学机甲？”
　　“不小了，”他的母亲接话道，“我之后想让他考联邦第一军事学院，那不得从现在开始练起来？”
　　工作人员赞同地点了点头：“那倒是，如果以参赛、从军为目标，确实这个年纪就该学了。那女士我给你介绍一下，初学者呢我们这边是建议先上模拟器，有教练在旁边指导，家属可以在休息室观看基本的训练情况。”
　　“多少钱？”
　　“我们是按照单日计算的，一天一千星币，如果办理年卡，一年三万星币。”
　　“那我办一年。”
　　……
　　两人对话结束，那个母亲便领着孩子走了。
　　全程听完她们对话的两人沉默了一下，许清源默默站在了原地，陆明翊看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声“你们这些书呆子脸皮就是薄”，一个人走上了前。
　　工作人员看到陆明翊，眼睛就是一亮，语气比刚才更好了：“你好，你是想来训练什么呢？我们这边有多种兽型机甲和人型机甲，你习惯的是哪种？”
　　陆明翊坚信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非常自然地答道：“我想先上模拟器。”
　　工作人员呆住了，完美的笑容有了一丝裂痕：“啊？”
　　陆明翊很直接：“我是新手，想先上模拟器。一天一千星币，可以按日计费，对吧？”
　　工作人员有些恍惚：“啊，好的。”
　　陆明翊点头，很快付了钱，重新走到了许清源身边：“走吧，我们的许大人？”
　　许清源看他理直气壮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实在不够淡定——就算是十八岁的初学者那样怎样呢？反正尴尬的是陆明翊不是人，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家属啊！
　　人不能选有怎样的家属，就像鸟不能选有怎样的巢，这实在是这世间最无可奈何的事了。
　　.
　　正如两人预想的那样，模拟训练室里都是小孩子。
　　最大的不过十三岁，最小的只有半个陆明翊那么高。
　　两人过去的时候，那对母子正准备分开，母亲抱了孩子一下，鼓励道：“宝贝加油！你可以的！”
　　许清源看了，突然扭头看向了陆明翊：“你也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
　　陆明翊也听到了那个母亲的话，哪里不知道许清源在占自己便宜。
　　他看那个母亲还亲了孩子一口，哼了一声：“你有本事把现在这个也学了。”
　　许清源看了那对母子一眼，又看了陆明翊一眼，皱了皱眉。
　　陆明翊顿时得意了：“我就说你不敢吧？”
　　“是吗？”许清源说着，突然展颜一笑，像极了春花开放的样子。
　　他往前走了一步，陆明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很快又想到许清源肯定是在吓唬自己，瞬间停住脚步，不甘示弱地盯着他，满脸都写着“有本事你过来”。
　　许清源又往前了一步、两步，陆明翊依然一动不动。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两人突然僵住了。
　　不是，他们在干嘛？这种事情适合拿来决一胜负吗？
　　“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和金钱了吧？”陆明翊递了个台阶。
　　许清源难得顺着台阶下了：“确实。那你进去，我到休息室看看资料。”
　　两人说完，非常“友好”地道了别。
　　至于刚才发生的事……什么？刚才有发生事？
　　不，刚才没有发生事，一切都是错觉！
　　.
　　陆明翊进入训练室的前几分钟，并没有引起围观。
　　毕竟在小孩子的眼里，他可能是新来的教练，也可能是哪个人的家长，实在没有什么突兀的。
　　但当他找到教练，出示自己的许可证，用了模拟训练器后，小孩子们突然被吸引了注意。
　　尤其是站在教练旁边，听到陆明翊说他是初学者的，更是忍不住“哒哒哒”跑了过去。
　　“哥哥，为什么你那么大了还是初学者啊？”小孩子好奇地问道。
　　他一问，其他听到的小孩都“哇”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自己的震惊和好奇。
　　有问他“你爸爸妈妈不管你吗？我爸爸妈妈从小就催我了”的，也有羡慕地表示“真好啊，我也想多玩几年再学”的。
　　陆明翊置身于小孩子的围观之中，许清源说过的“城墙厚的脸皮”再次发挥了作用：“因为我现在才要用嘛，所以现在才学。”
　　他说完，马上得到一句“哇，那我现在不用是不是可以不学”，惊觉自己可能带坏小孩子，连忙补充道：“但是你们不可以学我，因为你们和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是啊哪里不一样？”
　　“我聪明啊！”陆明翊笑嘻嘻地说道，“我学得可快了，不信你们看，几天后我就能从这里毕业了！”
　　训练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我不信”“我也不信”的声音。
　　陆明翊丝毫不慌，反而大方地邀请他们监督：“不信你们就看看，我是不是学得都比你们快！”
　　.
　　因为听不到对话，休息室并没有因为陆明翊引起什么骚动。
　　不过每个模拟器都对应着休息室的一个小的光屏格，带孩子多了对模拟器多少有些了解的家长，一看就知道陆明翊是个新手。
　　“他好像是考联考的年纪吧？怎么这个年纪才学机甲？”
　　“因为兴趣？”
　　“也可能是那种想考军事学院的学霸吧？怕进去了跟不上所以先学习？”
　　“他和小孩子说什么？”
　　“不知道啊，逗他们玩？”
　　……
　　不，他一定是在吹嘘自己。许清源一边听他们议论，一边在心里回答。
　　他毫不怀疑小孩子会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学，他也毫不怀疑陆明翊会脸皮很厚地回答因为聪明。
　　现在还好，家长们不知道那家伙在说什么，可一旦他们知道……
　　“爸爸！我可以晚一点回去吗？我想看那个哥哥有多厉害！”许清源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许清源又听到那个父亲问为什么，很快，陆明翊在里面说的话都被复述了出来，霎时间，休息室一片哗然。
　　许清源真的很想假装自己不认识那个家伙，然而并没有用，他和陆明翊是一起来的这件事还是有人看到的。
　　许清源感觉到无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边在内心暴打陆明翊，一边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看向观察他的众人：“怎么了？”
　　许清源的语气那叫一个无辜。
　　陆明翊到底只是吹嘘，最多忽悠小孩子，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些家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个父亲斟酌着问道：“那位少年是？”
　　“他叫陆旻，一个大少爷。”不等许清源回答，休息室就传出一道男声。
　　许清源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纪和他们差不多，看起来一副精英模样的少年从休息室的后方径直走到他旁边。
　　不过这人只是看起来精英，一开口就不像了：“你是他新的小情人？不像他往常的口味啊？”
　　许清源向来不是那种把温良恭俭让刻入骨子里以致于迂腐的书生，如果是，他既不可能和陆明翊抬杠那么多年，也不可能二十四岁成为三品大员。
　　因此听到对方并不怎么友好的话，他嘴角一扬，笑着反问道：“他往常的口味是哪种？你这种？”
　　克拉斯愣了一下，随即大怒。
　　他往前一步，伸手揪住许清源的衣领，握住拳头正准备砸下去的时候，一道联邦人都非常熟悉的警报声从许清源随身携带的光脑上传来。
　　克拉斯一呆，好一会才回过神，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是omega？”
　　许清源同样很诧异：“你不是明知故问吗？刚才你会说那个话不就猜到了？怎么？现在装不知道？”
　　因为那道报警声，原本就关注着这边的不少人都围拢了过来，有几个更是虎视眈眈，一旦克拉斯还不松手，他们就要强迫对方松开来了。
　　“这家伙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对omega动手？”
　　“和里面那个alpha有矛盾吧？”
　　“和那个alpha有矛盾就找那个alpha动手啊？找他的omega干什么？”
　　“可能打不过？”
　　……
　　议论者的语气不算激烈，但内容却相当刺耳。
　　克拉斯听得大脑嗡嗡作响。他想大喊自己根本没有发现许清源是omega，然而就像许清源说的那样，既然没发现刚才说什么“小情人”？
　　他进退不得，想松手又觉得太丢脸，正在迟疑间，耳边突然传来拳头破空的声音。长期训练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松开手想回防，但根本赶不上对方的速度，下一瞬，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上他的大脑，连带着整个人也被这股力道冲击得后退好几步，失去平衡砸到了地上。


第9章 
　　等克拉斯的大脑重新恢复思考能力，已经是好几秒后的事。
　　他以为自己受到了袭击，恢复意识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摆好防御的架势，这才戒备万分的抬起头，然而……
　　攻击他的那个人并没有在看他，甚至他怀疑那个人有没有看过他。
　　这么“目中无人”的家伙自然是陆明翊，他没有看克拉斯，因为他正在问许清源有没有事。
　　在他看来，许清源虽然是个危险系数很高的书生，但书生就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更何况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还有第二性别，许清源的手无缚鸡之力属性更加突出了，因此他偷偷摸摸上星网查了一些omega的注意事项，然后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对方光脑的报警系统要不要和他的光脑绑定。
　　当时许清源用有些无语的表情看了他一眼，不过杨安琪也在旁边附和，许清源只能应了下来。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很未雨绸缪英明神武的，等回去一定要让书呆子谢谢自己！陆明翊非常得意地想着。
　　许清源完全没想到陆明翊会过来。
　　他认真了解过这个社会的制度，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文明程度比大闵高出许多的世界，除非疯子，不然不会有人大庭广众之下杀人。
　　所以面对那个中年男性也好，面对克拉斯也好，他都没有丝毫的惶恐，警报声响起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好整以暇：如果对方不动手，那自然最好；如果对方动手，他正好可以报警更深入地研究一下这个社会制度的实施程度。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情会以自己预想之外的方式的解决。
　　不过……
　　“如果你没那么得意，准备挟恩图报，或许我会更感动一点。”许清源看着陆明翊，异常诚恳地说道。
　　陆明翊连忙否认：“我是这种人吗？”
　　陆明翊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最多想让你诚挚、真挚地感谢我一下。”
　　许清源拒绝搭理他，陆明翊一边嘀咕“书呆子你不行”，一边问他怎么处理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克拉斯：“我们报警？是叫报警吧？”
　　陆明翊的后面一句很小声，只有他们两个听到，前一句倒是不少人听到。
　　克拉斯看他从头到尾都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简直震怒：“陆旻！你什么意思？故意忽视我？”
　　陆明翊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他在和谁说话，好一会才想起是“自己”，他认真看了克拉斯一眼，嗯，杨安琪让自己背的照片里没有，再看许清源一眼，后者也摇头，他便心安理得地反问道：“你是？”
　　克拉斯越发震怒。如果在别的场景下，他可能会直接和陆明翊打起来，然而刚才的情况……不管怎么想都是他理亏。
　　他只能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认了这件事：“刚才是我的问题，我不该对他动手，我也是被你在那里假装浪子回头的模样给无语住了。”
　　作为一个饱经许清源“磨砺”的人，陆明翊觉得这个人的阴阳怪气真的太低级了，听着一丁点的情绪起伏都产生不了。
　　他确认了许清源没有报警的意思，便准备返回模拟训练室，结果人还没走，又被克拉斯拦住了。
　　克拉斯的表情很是难看，说话的时候都是咬牙切齿的：“你在搞什么鬼？我告诉你，机甲天赋和背景无关，你不要以为自己有背景，就能在这个领域横行无忌了！”
　　陆明翊非常敷衍地“哦”了一声，克拉斯继续愤愤然地说道：“你不会是想考军事学院吧？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这种人，过联考也好，机甲大赛获得名次也好，都是做梦……”
　　“说完了吗？”陆明翊左耳进右耳出，倒是许清源用有些好奇的语气打断了克拉斯的话，“怎么？你之所以对他念念不忘……是因为怕自己输给他？”
　　“胡说八道！”克拉斯瞬间反驳道，“我能怕输给他？！我今年就能进前一万了，我能怕输给他？！”
　　许清源倒是没想到这个答案，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前一万啊……”
　　陆明翊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许清源毫无征兆地来了一句：“这样吧，两个月后，你们对决一场，你亲自看看他是不是痴人说梦，我又是不是胡说八道。”
　　这回克拉斯的反应很快，他不等陆明翊说话，马上接道：“一言为定！”
　　许清源点头：“一言为定。”
　　得到确认的克拉斯马上趾高气扬地走了，就怕走慢一点陆明翊会抗议。
　　事实上陆明翊确实也抗议了——对着许清源：“书呆子……你这完全就是恩将仇报啊！”
　　许清源看对方一脸悲伤的样子，有些无语：“三个月后开赛，如果你想拿到我们之前说好的名次，两个月后你肯定要熟练驾驶机甲了吧？”
　　陆明翊知道这个道理，但是……
　　“就算两个月后你打不过他也没有关系，只要他发现你有和他对打的能力，你就可以继续纠缠他和他对决……”
　　“我懂了！”在战斗方面，陆明翊一点就通，“送上门来的实战对象，不用白不用！”
　　陆明翊越说越兴奋：“不愧是你啊书呆子，阴起来人一套一套的。”
　　许清源就知道这家伙嘴里没一句好话，不过看在刚才对方第一时间赶来的份上，他勉勉强强不和这人一般见识：“好了，刚才的人情我已经还清了，你去训练吧！”
　　陆明翊上一秒还在兴奋，下一秒就惊闻了这个噩耗。
　　不是？说好的回去之后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和自己道谢呢？说好的他把这个画面拍下来，每日循环呢？怎么就两清了？
　　.
　　不管陆明翊如何悲伤，如何试图讨价还价，许清源都面不改色、冷漠无情地把他赶回了模拟训练室。
　　之前的插曲让休息室的众多家长不知道该评判什么才好，原本想打听的也不打听了，只是暗中观察两人。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虽然奇怪，但委实有奇怪的资本。
　　陆明翊在模拟器上展示出来的机甲驾驶天赋，超过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他们孩子几个月才能掌握的东西，一天过去，陆明翊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许清源看资料也看得很是专注，不是那种浮光掠影、装模作样地看，而是以一种他们无法置信，但无论怎么看许清源都确实记住了的速度在看。
　　最开始的时候，这些家长还想过要不要向许清源打听陆明翊进步神速的原因与诀窍，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放弃了这个念头。
　　人不仅应当对自己有充分的自知之明，人还应当对自己的孩子有充分的自知之明……这个层次太高了，孩子学不来、学不来，还是算了。
　　模拟训练室的那群小崽子们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也还没到知道什么是与生俱来别人无法模仿的天赋的年纪，他们看了陆明翊一天，对陆明翊的想法已经从“这个吹牛的大哥哥”变成“这个无敌厉害的大哥哥”，看到陆明翊要走，他们还颇为不舍。
　　“哥哥你明天还来吗？”
　　“哥哥你是不是过几天就不理我们去实战训练了？”
　　“哥哥你有没有什么诀窍啊？我在躲避那块怎么都做不好。”
　　……
　　模拟训练室的门口，小崽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有些还提前红了眼眶。
　　陆明翊看着他们，好脾气地逐一回答着。
　　“明天还过来。”
　　“过几天我应该是去实战训练了，我要考试嘛，不过我可以隔几天回来看看你们。”
　　“躲避也好、瞄准攻击也好，它们的本质都是预判能力、反应能力、专注能力，你们还小，不用太着急，不过如果你们想练，也可以在家里通过一些……呃，小游戏练习自己的反应能力和专注能力。”
　　……
　　陆明翊把该回答的都回答了，这才和许清源一起离开机甲中心。
　　许清源在看资料的途中抬起头来研究过陆明翊的训练几次，但他在这方面的天赋一般，只隐约看得出进度喜人，具体的……
　　“按照你今天的感觉，两个月后你能到什么水平？”
　　陆明翊思考过这个问题，结论是……没有结论：“我三天后应该就可以开始实战，两个月后……呃，我大概能感觉到两个月后我是什么水平，但我不知道前一万名是什么水平，我准备等实战训练后再研究这个。”
　　陆明翊说完，想了想，问道：“你在休息室会觉得浪费时间吗？如果感觉浪费时间的话，可以我自己过来。”
　　许清源用一种不是很理解的、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会浪费时间？我今天看完了联邦历史与变革中的第一部分……”
　　陆明翊努力回想了一下，如果他记得没错，这个科目在备考大纲中总共也只有二十部分。
　　于是他假装自己什么也没问，淡定地开始驾驶飞行器。
　　对不起，是他僭越了，他不该对过目不忘、乘坐马车过闹市还能分析卷宗的许大人提出那么失礼的问题。


第10章 
　　陆明翊的进度就和他预估的一样，三天后，他以作为新手而言几近完美的表现，结束了最后一场模拟训练，和哭得眼泪汪汪的孩子们告别。
　　他没有马上去实战训练，而是又修整三天，这才再次来到机甲中心，开始他第一次的上机训练。
　　和其他选择兽形机甲作为第一台机甲的训练者不同，陆明翊选的第一台机甲就是人形机甲。
　　他上机的动作很是矫健，不过上机后却迟迟没有启动机甲，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因为克拉斯的宣传，实战训练区的人都知道了有个不自量力的纨绔子弟、准备两个月学会机甲和他单挑、并准备在三个月后的机甲大赛上获得名次的事，所以陆明翊迟迟没有启动机甲，休息室议论纷纷，还有不少嘲讽。
　　中途有omega劝诫，有几个人克制了一点，但也有人继续嘲讽，休息室乱成了一锅粥。
　　在这个环境下，偶尔看一眼光屏上陆明翊的练习进度，其他时候在研究联邦历史与变革的许清源就特别突出。
　　休息室里有一个omega见此情景，忍不住凑到许清源旁边，小声地问道：“你都不担心吗？他自尊心受挫什么的。”
　　许清源对所有没有恶意的人态度都很友好，他看了对方一眼，诚恳地摇了摇头：“不会的。”
　　毕竟陆明翊生来不知道自卑挫败怎么写，自尊心受挫这么高级的情绪？对于他来说没有的，不存在的。
　　这个omega不明白他的真实想法，只当他信任陆明翊，语气里难掩崇拜：“如果我也能做到你这样就好了。达达他也没什么机甲天赋，这么多年还只是普通水平。我每次都劝他不要那么辛苦了，大不了我放弃跟他去军事学院的想法。然而他每次听我这么说就更愧疚了，还说他对不起我，没办法帮我实现梦想……”
　　许清源一开始只是随便听着，越听越专注。
　　他看向这个omega，斟酌着问道：“你的梦想？”
　　这个omega毫无防备之心地点了点头：“我想从军！但是因为前线环境恶劣，长效抑制剂存在失效的风险，所以军事学院是要求单独考入的omega学生必须具备足够抗衡alpha的战斗力，以避免意外的发生。我的战斗力……呃……但是作为婚约者进入学院的omega并没有这个要求，毕业的时候也是，只要获得足够的学分，就可以毕业。”
　　许清源知道这些，不过他还是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个omega没从许清源的眼中看出一丝一毫的费解与不赞同，更加雀跃了：“我叫狄薇尔，我的alpha叫达理。你也是想去军事学院吗？还是参加联考考其他学院？”
　　许清源给出了他期待的答案：“我也准备考军事学院，或者更准确地说，跟着我的婚约对象入校。”
　　狄薇尔喜出望外，许清源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有些好奇：“按照你刚才说的……你的常规联考分数应该很高，对吧？”
　　所以只提及战斗力不够，没有提及其他。
　　狄薇尔谦虚道：“一般一般，我就初级基础科学、初级应用科学那几门好一点……”
　　许清源眼神骤然发亮，随后诚挚且诚恳地问道：“那你愿意指点我一下吗？就你有空的时候。”
　　狄薇尔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好啊！”
　　他看许清源认真道谢，连忙摆手说不用，不过当他视线落到光屏，他又迟疑了一下：“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达达他最近都在输，输得没什么信心了，我想让他指导你的alpha，通过教导新人来增加他的自信。不过他的技术比较一般，而且机甲的教导可能摔打比较多，所以没有其他新人愿意，你可以考虑一下……”
　　狄薇尔话音未落，许清源就一口答应了下来：“那真是太好了！”
　　有什么比刚欠了人情就还清更令人轻松的吗？没有了！
　　至于为什么他的人情要陆明翊还……他们是婚约对象，还需要分彼此吗？许清源正气凛然地想着。
　　.
　　一个小时后，从尚未启动的机甲上下来的陆明翊就听说了许清源给自己安排的任务。
　　这话自然是从许清源那里听说的，不过说的时候，紧张的人是狄薇尔。
　　自己的私心会不会破坏他们两个感情呢？狄薇尔胡思乱想着。
　　如果陆明翊流露出一点不愿意的迹象，那自己就说自己是开玩笑的。狄薇尔暗下决心。
　　然而他的决心并没有发挥作用，听完这个任务的陆明翊喜出望外：“真的吗？你的alpha也同意吗？”
　　狄薇尔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们两个感情真好啊！跟自己和达理一样好！
　　“放心吧，他会同意的，就像你会同意清源的决定一样。”
　　陆明翊感觉对方好像说了很恐怖的话，他看了许清源一眼，后者满脸的意味深长，让他不敢细想，飞快地喝完水查完资料，又留下自己的机甲通讯号，就重新回到了机甲上，全不知道许清源那一脸的意味深长，根本不是因为狄薇尔刚才那句话。
　　许清源也没有料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甚至迷茫了一会。
　　这家伙又怎么了？自己不过是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用他来还人情，所以故作高深，怎么反而是他心虚得跑了？
　　不过很快许清源反应了过来，表情由看起来意味深长变成了真正的意味深长。
　　这是害羞了吗？不知道为什么，陆明翊越在意这个婚约，越一想到这件事就一片兵荒马乱的样子，他就越感觉……有趣极了。
　　早知道婚约还能有这效果，他当年在大闵，就应该早早向陆明翊“示爱”，看他还怎么在自己面前得意。
　　这样的心情让许清源坦然接受了狄薇尔“你的alpha”这样的称呼，也坦然接受了得知这件事的达理让自己代为表达的对陆明翊的谢意。
　　一直暗中观察的克拉斯对他们的互动嗤之以鼻，甚至嗤的声音还很大——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达理已经回到了机甲上，狄薇尔正在分享自己学习基础科学的小技巧，许清源正在严肃端正地记着笔记。
　　克拉斯又开始气愤了，然而他看了眼训练场那边依然没有动的机甲，气愤又变成了得意：这个omega再不给他面子又怎样？只要陆明翊丢人，他就满意了。
　　克拉斯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一阵惊呼。
　　这惊呼一开始只来源于一两个人，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嘈杂，连当老师上瘾的狄薇尔都抬起了头。
　　老师抬起了头，许清源自然也抬起了头，他看到熟悉的那块光屏上，那台人形机甲已经站了起来，步伐稳健地走动着。
　　许清源觉得这个画面很正常，这些人在惊讶什么？但听到他们的议论，许清源又觉得“啊，好像是应该惊讶一下”。
　　“克拉斯不说他是新手吗？以前完全没接触过机甲？那他为什么第一次上机就能改程序？”
　　“虽然他改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但我当初也改了两个小时啊！我还是训练好几个月之后呢！”
　　“也许他是机甲驾驶新手，却是计算机或者机甲设计老手呢？”
　　“这个可能性大点……”
　　……
　　许清源听着他们的对话，陷入了很微妙的沉默。
　　计算机？机甲设计？陆明翊别说擅长了，他连这些的基本原理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甚至怀疑，陆明翊花那么久，不是在研究调整成怎样的程序，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哪里能调整程序、又怎么才能调整程序……
　　那么问题来了。许清源更认真地思索了起来。那家伙什么都不懂，到底怎么改成功的？
　　难道他真的……不是莽夫，而是惊天大才？


第11章 
　　驾驶座上的陆明翊打了个喷嚏。他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许清源又在嘀咕他些什么。
　　他忍不住念叨了一句“那个书呆子”，然后因为过于习惯，特别自然地收回注意力，放到机甲的具体操作上。
　　“高科技真好啊……”感受着机甲流畅的操作，陆明翊由衷地感叹了一声。
　　他选这款人形机甲，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要打到机甲大赛的前一百名，必然要用人形机甲，因为好的人形机甲的性能优于兽形机甲；另一个是只有这款人形机甲拥有最智能、或者说可调节度最小的程序。
　　他没有时间去学两种机甲，也没有时间学会改写程序，但他可以模仿啊！星网上有最基础的攻略，他背下来了，基本照抄，然后在某几个小点选择了威力小、但操作最简单的改动。
　　可即使如此，如果不是这款机甲拥有最智能的程序，他也改不过来。
　　“好兄弟！”就像以前拍自己的马一样，陆明翊拍了拍操作台。
　　那匹马跟了他很多年，最后和他一起死在了战场上。自己八成有人收尸，也不知道它有没有人收尸……
　　陆明翊想着，叹了一口气。他眷恋地摸了下操作台，片刻后收回手，准备继续练习走路。
　　也是在这个时候，通讯频道的按键突然亮了起来。他想起了什么，接通，果不其然，一道浑厚的男声响了起来：“你好，我是达理，听说你答应了被我指导？”
　　陆明翊应了声，对面又说道：“我的技术很一般，你知道的吧？不过我基础还可以，我会尽己所能把我会的教你。”
　　这段时间陆明翊和许清源互相坑害惯了，很久没体会这么淳朴的坦白，一时间还不太适应。
　　不过他很快找回了状态，笑道：“放心，教不坏，只要你不介意我是纯新手就行。”
　　两人简短地沟通完，就进入了指导模式。
　　达理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没有太干涉陆明翊，只提醒他一些要点，或者发现他不熟悉什么东西之后自己演示一遍。
　　陆明翊听说他技术一般的时候，以为真的是那种水平很普通的一般，但几次演示下来，他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这个人的基本功很到位，是那种几乎没什么瑕疵的到位，他的问题在于……他根本没有战斗意识。
　　“你是不是没有和人打过架？”陆明翊看了一会，实在没忍住问道。
　　“你怎么知道？”达理的语气里难掩意外。
　　陆明翊有些无奈：“你根本不会判断啊……机甲是机器，没有自主思维能力，没有习惯动作，但驾驶员不是。驾驶员是人，有人的习惯，有人会有的潜意识反应……”
　　陆明翊说着，反客为主，开始跟达理聊战斗意识是什么东西。
　　两个人目前都和出色的机甲驾驶员没什么关系，开始聊天的结果就是，刚动了一会的他们又停了下来，甚至调成了最低能耗模式。
　　休息室看得一脸懵逼，就连狄薇尔都下意识地看向了许清源：“他们这是在……”
　　许清源当然是……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的，别说这次不知道，之前陆明翊为什么会改程序他也不知道，但这个不知道就像陆明翊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过目不忘一样，是和毫不怀疑对方能做到并不冲突的两件事。
　　“他们有他们的想法，”许清源回答得很轻松，全没把周围的窃窃私语放在心上，“他们的机甲驾驶技术比我们厉害，我们没必要想太多。”
　　狄薇尔听着醍醐灌顶，目露崇敬：“你说得对！是我一直以来想岔了。我们继续看这道题吧！”
　　许清源笑着点头，他在重新看回自己光脑之前，还是往展示着两人一动不动的机甲的光屏望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陆明翊现在在还他们欠的人情，并非抽象意义的“让达理重获信心”还人情，而是真真正正地还人情。
　　只是他们两人的淡定并没有感染到其他人，尤其是在休息室的alpha，几乎都在窃窃私语。
　　“他们在干嘛？在理论教学？”
　　“机甲驾驶是实操啊，指点一下也就算了，长时间的理论教学？这是训练场应该学的吗？”
　　“快看，他们动了！”
　　“等等？这是在干嘛？陆旻在攻击达理？不是应该反过来吗？”
　　“陆旻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他攻击的那些地方虽然目标大，但防御性能高，这一通输出下来，对方损伤没多少，他的能源反而消耗大半。”
　　“要不克拉斯怎么说他脑子不清醒呢？看着吧，达理只要找到一个机会，马上就能反败为胜。”
　　“卧槽！”
　　“不是？这啥情况？达理输了？”
　　……
　　最后的惊呼实在太大声，时隔半个小时，许清源二人再次从指导和被指导的关系中抽身出来。
　　狄薇尔看着躺在地上、警示器闪着红光、象征着失败的熟悉的机甲，整个人都有些发怔，直到那台机甲一跃而起，跑到另一台面前，又停住，重新调回最低能耗模式，他才回过神。
　　然后，许清源就看到他哭了。
　　这一哭把许清源搞懵了，他见过男人哭，或是生离死别、或是绝望境地的哭嚎，但他没见过狄薇尔这种哭，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垂泪，看起来难过极了。
　　他沉默了一下，心想自己在这里义正严词地把陆明翊骂一顿能不能解决问题，所幸他还没开始骂，狄薇尔就自己擦起了眼泪。
　　“对不起，我就是太高兴了，”狄薇尔哽咽着解释道，“他很开心，我很久没见他那么开心了。”
　　狄薇尔说着，把泪痕擦干，看着光屏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满足的、欢喜的笑：“我想起了以前，他答应我会帮我实现梦想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飞扬的、整个人放着光的……”
　　许清源看着他满心满眼的爱意，又看着光屏上完全看不到驾驶员的、一动不动的机甲，心想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婚约对象之间的心意相通？所谓的开心、飞扬、整个人放着光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许清源无法理解，但他还是尊重的，尤其是狄薇尔看起来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他真挚地说道：“恭喜。”
　　狄薇尔嘿嘿一笑：“这回欠你们的人情可欠大啦！作为回报，这几天我回家整合一下我之前的学习笔记，到时候发给你。”
　　许清源顿时肃然：“谢谢！”
　　狄薇尔连忙摆手，再次满腔斗志投入到了分享自己经验的指导之中。
　　许清源很认真地听着，过程中却很难得地走神了一瞬间：陆明翊那家伙，居然还真的有点本事……
　　.
　　陆明翊和达理的互相指导，直接导致了达理和狄薇尔感情的再次升温，看着两人不知道多少次你侬我侬地和他们告别，再一次结束训练、回到飞行器的陆明翊实在忍不住向许清源表达自己的费解：“我不懂，这一天天的明明是我和达理在对打，为什么一天天过去，反而是他们两个的感情又进了一步？”
　　许清源没有从资料中抬头，只是随口回道：“哦？你是想和达理感情升温？”
　　陆明翊一脸惊悚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书呆子，我警告你，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这回许清源终于抬起了头，语气里是非常镇定的好奇：“怎样对我不客气呢？”
　　许清源的这话非常正经，甚至没有挑衅的意思。
　　之前在大闵，自己把陆明翊气到跳脚，对方尚且没有想跟他动手的意思，现在不管他们两个有没有实感，事实就是他是一个omega。现在的陆明翊会对他动手？别闹了，这种事情完全没可能发生。
　　陆明翊看他一点都不怕自己，有种浓浓的挫败感，但他又不肯承认，只能虚张声势道：“我多的是办法！”
　　许清源再次精准提问：“所以是什么办法？”
　　许清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三分淡定、三分笑意、以及四分的好奇。
　　他的眉毛微微往上挑，头也微微仰起，盯着正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人。
　　陆明翊看着他因为没有穿官服、不再是高官身份而显得没有攻击性、甚至有些恬淡美好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他和达理闲聊时候对方说的话——“我有次和狄狄吵架，吵上头了，就说你再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然后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当时我就清醒了，心想我怎么能这么混账，于是在他问我‘你想怎么不客气’的时候，我低下头，直接亲了上去！嘿嘿，然后狄狄就不生气了，我也和他道歉了，我们就和好如初啦！”
　　每次达理训练得快要扛不住的时候，陆明翊就会听到对方絮絮叨叨地和他聊狄薇尔有多好，在陆明翊看来这就和当年训练辛苦的时候，新兵念叨家里人给自己鼓劲一样，是少年人的坚韧，完全没放在心上。
　　但没放在心上和没记住是两码事，尤其场景相似，记忆闪回……陆明翊的视线不自觉就从许清源的眼睛往下移，落到了他的……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陆明翊猛地后退了几步，整张脸爆红，逃也似的猛窜到了飞行器的驾驶座上。
　　正在等待答案的许清源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和通红的耳根，脑袋上冒出了一个两个三个的问号。
　　不是？他又犯什么蠢？自己刚因为他机甲训练进步神速对他的智商高看一眼呢，怎么又干起了和以前一样仿佛不经大脑的莫名其妙的事？


第12章 
　　因为训练基地的开销很大，所以哪怕杨安琪没有过问、哪怕两人都知道自己肯定会还钱，但两人还是非常正经地把训练情况录了一部分下来，隔天给杨安琪看一次。
　　于是杨安琪就非常清晰地看到，陆明翊从一个机甲新手，一天天地变成能流畅使用机甲战斗的驾驶员，整个过程，只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还有这个。”许清源展示了自己昨天刚完成的两门科目的真题考试结果，其中一份是金光闪闪的九十一，另一份是金光暗淡一点的八十三，都是联考中非常优秀的成绩。
　　杨安琪看了会这边，又看了会陆明翊的训练录像，突然定在那里，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出神了许久，等到回神的时候才摆摆手，让他们去休息，全程只说了“去休息吧”四个字。
　　“你说安琪姐在想什么？”回到房间，陆明翊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是不是想起她儿子了？”
　　许清源摇了摇头：“我觉得她在想她自己，过去、现在、未来……”
　　陆明翊一怔，片刻后笑了起来：“你们御史台的人还真冷静啊，剖析人心，不留余面……”
　　陆明翊说着，突然有些好奇：“书呆子，你这一生有干过什么不冷静的事吗？”
　　许清源感觉这话有些奇怪，不管陆明翊活到什么时候，总是在拿到粮草、得知自己的血谏之后，难道他觉得自己这件事干得很冷静吗？
　　呃……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挺冷静的，从开始谋划，到最后实施，每一步他都没有任何上头的意思。
　　这样说来陆明翊这话也没什么问题？
　　许清源没有细想。虽然重逢之前他在内心幻想了无数次对方得知欠了自己人情的时候的表情到底能多有趣，但重逢这件事……本身意味着陆明翊已经死了。
　　他活着自己怎么调侃怎么得意洋洋都行，但他死了，而且明显不是几十年之后的身亡……
　　许清源不是很想面对在解决了边关大军的粮草问题之后，对方为什么会死这件事，他不愿意想，也不愿意提，生怕得到自己无法面对的消息。
　　“对了，一直没问，你感觉你的机甲练得怎么样？还可以吗？”许清源看陆明翊又开始看星网上的比赛视频，关心了一下。
　　陆明翊点了暂停，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说实话，很一般。”
　　许清源坐了下来，表示自己洗耳恭听，陆明翊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机甲容易掌握，但不容易精通，因为它涉及的不仅有战斗能力，还有财力以及对武器的熟悉程度。财力好理解，机甲大赛的机甲，在不超过火力界限、能源界限的基础上，是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改装的，改装后的机甲攻击模式、防御分配会和原型号有不小的差别，很难掌握它的信息。武器熟悉程度也好理解，我们不是这里的……嗯，你懂的，相当于我是从零开始。他们从小就知道哪些武器能干什么，有多少种变化，不断练习自己擅长的，防备自己不擅长的，但对我来说都是新武器……普通攻击短刃还好，和冷兵器没有什么差别，但火力炮、可以调节输出功率的光剑等等，都很难搞。”
　　许清源虽然不会驾驶机甲，但听懂这些话还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他认真思索了一会，问道：“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做一个资料库。”
　　陆明翊眼睛发亮：“那当然好啊！那我就不用特地整理了，多出来的时间可以多看点视频。”
　　许清源点了点头，他打开光脑准备收集资料，临动手前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的‘很一般’是指……你拿不到前一百，无法满足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特招要求，还是指一个月后你赢不了克拉斯？”
　　陆明翊满脸都写着大惊失色：“书呆子，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当然是指我拿机甲大赛前十名的可能性啊！”
　　许清源咬了下牙。他忍了忍，实在没忍住，把光脑的虚拟屏一收，直接起身走人：“我真是欠的，再关心你我就是傻子！”
　　“别啊，书呆子！帮我整理资料嘛！”
　　“滚！”
　　.
　　许清源最后还是做了一个资料库，收到这些资料的陆明翊受宠若惊，还没来得及表达感谢，许清源就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如果机甲大赛你没拿到冠军，你就完了。”
　　陆明翊背后一凉，试图给自己辩解一下：“我那天只是开玩笑逗你的……我们打个商量，前三十，好不好？”
　　许清源冷哼一声：“想都别想。”
　　陆明翊依然不死心：“前二十！前二十！不能更往前了！”
　　许清源没有搭理他，而是传了新的资料到陆明翊的光脑：“这是联邦历史与变革的备考重点，你这段时间学习一下，在机甲大赛开始前学到八十分以上的水准。”
　　陆明翊一头问号，然而对着许清源凉凉的眼神，以及“你敢有意见我就提高目标”的表情，他到底还是怂了：“行吧……”
　　许清源这才稍稍满意地“嗯”了一声：“联邦通用语的备考重点我下个月整理出来，到时候你三线推进……”
　　“等等！”陆明翊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为什么要三线推进？机甲大赛结束后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吧？”
　　许清源大发慈悲地解释道：“最后那个月你要准备星舰考核，我还准备教你怎么在考场上蒙剩下那几门科目的答案。这样即使你联考的时候发挥失常，三科平均分没达到八十，也不至于通不过特招。”
　　许清源这话很有道理，比之前那些话都有道理，于是陆明翊叹了口气，再次认命。
　　许清源别开脸，在陆明翊看不到的地方扬了下嘴角，压下后，才重新回过了头：“走吧！去训练基地。”
　　.
　　陆明翊的进步委实神速，最开始等着看热闹的alpha们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仅一句话都说不出，一些实力比较差的，已经在和陆明翊的对打中输过几次——之所以会有几次，不是因为陆明翊打赢对方后再次挑战，而是打赢对方后对方不甘心，屡败屡战，屡战屡败，非要输个四五次，才能彻底死心。
　　达理的进步也很恐怖，和陆明翊混在一起之后，他就像换了个人，战力从训练基地的中下游，一路冲到训练基地的中上游，就连克拉斯和他对打，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一不小心阴沟里翻了船。
　　可即使目前他赢不了克拉斯，训练基地的所有人都清楚，等到机甲大赛开赛，克拉斯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这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狄薇尔的目标从“考上这颗星球上的军事学院”跃升为了“试试看能不能考上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每天除了指导许清源，就是紧锣密鼓地备考。
　　许清源的备考状态比他更可怕，如果说狄薇尔还需要放松休息，许清源完全不用，他用所有人看了都背后一凉的专注和进度，一份资料接一份资料地看着。
　　对于休息室的alpha而言，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更恐怖的是，在他们的影响下，原本偶尔来一次的一些omega和beta，也开始天天来了。
　　他们一面盯梢自家alpha的训练，一面加入了备考大军。
　　用他们的话来说，许清源等人营造的氛围实在太好了，让人待着就情不自禁想学习呢……
　　“书呆子，他们和我对打的时候越来越暴力……是不是你的功劳？”也不知过了多久，某天休息的时候，陆明翊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休息室压抑的气氛。
　　联想到自己最近被挑战的次数变高，这些人下手比他之前观察到的更狠，陆明翊终于怀疑起了许清源。
　　许清源的眼神怜爱中带着鼓励：“虽然你的反应还是那么慢……不过没关系！只要战斗的时候比他们快就好了！”
　　许清源说完，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休息调整，便重新投入到了知识的海洋之中。
　　“我好歹是为我们两个的未来拼命呢，你态度就不能好点吗！”陆明翊小声嘀咕着。
　　他嘀咕完自己倒了水喝完，歇了一会，便重新回到了机甲上。
　　算了，这书呆子每次对他和颜悦色，都是坑他的前奏，所以态度好什么的……不强求、不强求。
　　陆明翊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在场地中寻找着克拉斯机甲的身影。
　　比起两个月前，如今的克拉斯进步委实不算小，实力和现在的达理差不多。
　　不过他熟悉达理的战斗方式，不熟悉克拉斯的战斗方式，哪怕他前天刚赢达理，大后天也有输给克拉斯的可能。
　　他还是要好好准备，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第13章 
　　陆明翊和克拉斯的战斗吸引了不少人。
　　和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人们想看热闹的心情不同，如今人们想看的是战斗经验——反正也追不上陆明翊了，嫉妒也没意义，不如认真观摩，说不定还能偷师到一点。
　　许清源也暂时放下了备考，和其他人一样，看着基地特地调大的光屏。
　　狄薇尔还是第一次看到许清源那么专注地看着光屏，不免有些好奇：“为什么你这次那么关心？之前他和其他人战斗的时候，你好像不怎么关注。”
　　许清源失笑：“因为以前看不懂，没办法判断谁会输谁会赢，谁又打得怎么样，所以看不看都没有差别。”
　　狄薇尔顿时眼睛发亮：“那你现在能看懂了？能教教我吗？我一直都看不太懂。”
　　许清源摇了摇头：“其实现在也没怎么看懂。”
　　不等狄薇尔问，许清源继续解释了：“但我最近帮他整理了一个机甲武器资料库，顺便研究了一下常规机甲各部分的材料分配。我想通过观察实战，确认我搜集的资料的实用性。”
　　狄薇尔听着这一系列的“整理资料、顺便研究、观察实战、确认实用性”，默默、默默地收回了继续询问的打算。
　　许清源遇到这种情况多了，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笑道：“真的只是很粗浅地了解了一下，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厉害。”
　　狄薇尔拒绝和他探讨“粗浅”的定义：“只有这些原因？”
　　许清源抬头看着光屏，眼神有奇妙的光彩一闪而过：“不是，还因为这件事的起因……”
　　许清源只说了一句，没有再解释。
　　虽然那天他能把事情解决，但无可否认，陆明翊骤然出现解决掉对方、问他有没有事的时候，他有一刹那想起了从前。
　　那时候敌寇犯边，朝廷想从都城调遣将领去边关，没有人应，是陆明翊主动请命出征。
　　陆明翊离京的时候他没有和送行的人群混在一起，而是等在了城外的一座山丘上，看着大军远去。
　　不知道为什么，大军经过的时候，陆明翊突然发现了他，抬头，挥了下鞭，笑容张扬而无畏。
　　所以最后……他宁愿身死也要换皇帝回心转意，给大军送去粮草。
　　为国征战的将士不能饿死在边关，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那大闵和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这次虽然不是那样的场景，但陆明翊是因为他才站在克拉斯的对面。
　　无论如何，他都希望陆明翊赢。
　　狄薇尔看着他的表情，偷偷笑了一下，没有再多问。
　　许清源是真的忘了刚才两人在说什么，狄薇尔没说话，他的视线自然落在光屏上。
　　开始信号很快发出，下一秒，两台机甲就战斗在了一起。
　　.
　　陆明翊的动作非常迅捷，但他的大脑非常冷静。
　　达理的战斗特点是基本功很扎实，只是缺乏一点经验，所以当经验补足后，他的进步非常快。
　　和达理对战适合剑走偏锋，只要你变化够多，他就反应不过来。
　　但克拉斯的战斗特点不是，可能因为天赋比达理好，刚学会走便开始学跑，因此克拉斯的基本功远不如达理扎实。
　　他的特长是把□□战斗经验融入到机甲战斗中，攻击方式灵活。
　　和这样的人对战，重点在于反应快、抓住对方攻击间隙出现的防御破绽，打出气势，压得对方破绽越来越多。
　　陆明翊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实施的。
　　因为训练时间短，他的基本功和克拉斯半斤八两，甚至比克拉斯还差点，但他反应比克拉斯快啊！
　　和克拉斯小混混打架或者专业训练培养出的战斗经验不同，他的战斗经验是生死之间磨出来的。
　　他完全没有“这是在训练场，输了也不会受伤不会死”的观念，在他看来，训练场就是战场，现在这么松懈大意，未来上了战场就是等死。
　　这个认知让陆明翊的出手比克拉斯狠，每一招出去，都让克拉斯胆战心惊。
　　后者想利用自己的长处，以快打快，出其不意，然而他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陆明翊的速度，甚至于他的出其不意都完全在陆明翊的预判之中，以致于他的攻击基本落空，没落空的是陆明翊付出一分伤换他三分伤。
　　“没眼看了……”休息室里，一群alpha喃喃低语，“陆旻除了基本功差点，其他就是高配版的克拉斯，这还打什么？”
　　达理看得也是心惊：“我感觉他和我打的时候没那么恐怖，我和克拉斯打的时候对方也没那么菜啊！”
　　许清源冷静地开口：“因为你的心态稳，不会出现大的破绽，他要打赢你，只能靠磨，你要打赢他，则需要抓住他的破绽，可他的反应太快了。”
　　达理一想也是：“对，我感觉他很难赢我，但反过来……我赢他更难。”
　　许清源继续说道：“克拉斯和你的战斗不是一个路数，但克拉斯和他的战斗路数太像了……克拉斯想干什么，他一清二楚，根本没法打。”
　　达理点头，点完头一脸羞愧：“你没驾驶过机甲吧？看这些东西看得比我还清楚……”
　　听到这话的狄薇尔顿时兴奋了，兴冲冲地把许清源刚才说的“整理资料、顺便研究、观察实战、确认实用性”重复了一遍。
　　达理目瞪口呆，达理陷入沉默，达理愣愣地开了口：“你们不愧是一对……”
　　许清源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
　　和其他人摇头感叹、放弃观战不同，他的注意力依然很专注，没有丝毫放松、也没有半场开香槟。
　　直到战斗的一面倒持续到最后，克拉斯机甲上的红色警示灯显示他的失败，许清源才轻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书呆子！我赢啦！”战斗结束没一会，陆明翊就兴冲冲地跳下机甲，返回休息室，满脸都写着“我真厉害”。
　　许清源下意识就想笑，不过他忍住了，表现得很云淡风轻：“嗯。”
　　“书呆子，你很开心，对吧？”陆明翊敏锐地发现了许清源伪装的破绽，伸手想戳他脸，被许清源非常迅捷地打掉了。
　　许清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再废话小心我揍你。”
　　陆明翊完全没把这话当回事：“就你那点力气……”
　　这话说完，陆明翊敏锐地发现许清源身上的气势攀升了，非常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我觉得我好像也不是很累，我回去训练了。”
　　陆明翊再一次动作敏捷地溜了，等到克拉斯进休息室，刚好就和陆明翊擦肩而过。
　　他似乎想开口喊住对方，然而对方动作太快，他迟疑的时候，陆明翊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许清源本来是想继续看资料的，然而身边徘徊的脚步声、欲言又止的呼吸声确实有点烦，他只能抬头，看向了离他一米远的克拉斯：“有什么话就直说。”
　　许清源一抬头，克拉斯下意识地想走，最终还是忍住了，张了张口，问道：“他是不是很得意？”
　　许清源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克拉斯自顾自说了下去：“他一定很得意吧，之前我嘲笑他不自量力是个笑话，结果是笑话的人是我才对……”
　　许清源看着一个人高马大的alpha仿佛收到了重创，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无语。
　　不过看在对方只有十八岁，这个世界的十八岁和大闵十四五岁少年的心智也没什么区别的份上，许清源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想多了。”
　　克拉斯完全不相信他的话：“不可能，他肯定很得意。他之前除了家世什么都不如我，现在机甲比我强，在机甲大赛上崭露头角也是必然的事，我引以为傲的名次，在他面前也是个笑话……”
　　“你真的想多了，”许清源重复了一遍，“对于他来说，他现在唯一想的事情就是考上军事学院，其他的他真的没时间去想。”
　　哦，想着怎么在自己面前嘚瑟除外。
　　“况且输了就输了，继续训练下次赢回来就好了，你这一生就为了这一次训练场的胜负而活吗？”
　　克拉斯一怔，他看着眼前这个温和的、眼神中没有丝毫鄙夷的omega，突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他后退一步，鞠了一躬，小声说了句“之前对不起”，慌慌张张地跑了。
　　狄薇尔一直在旁边观察，等人跑了后，才凑过来八卦道：“你对他那么好，不怕他对你动心，然后你家alpha继续找他决斗？”
　　许清源一时间险些没有理解他的话，等到理解之后，他满脸都写着无奈：“别说克拉斯不可能对我动心，就算他真的动心了，那家伙也不会找他决斗的。”
　　“啊？”狄薇尔面露惊讶，“为什么？那他会是什么反应？”
　　许清源心想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婚约只是为了上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权宜之计啊！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婚约关系。
　　至于陆明翊会是什么反应……许清源认真思索了一下。应该会和对方勾肩搭背，成为兄弟，并称赞对方是个了不起的勇士吧！


第14章 
　　训练基地的alpha大多慕强，加上克拉斯率先倒戈，众人对陆明翊的态度逐渐转为值得尊敬的好兄弟。
　　陆明翊也不跟这群只有十多岁的少年计较，有人有问题请教他，他都认真回了，加上他的实力越来越高，肉眼可见在机甲大赛开赛时会是训练基地最强的那个，基地内隐隐有了以他为首的架势。
　　许清源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到陆明翊的统帅能力，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基地里的氛围简直焕然一新。
　　之前或多或少存在的欺压弱者的风气逐渐消失，敝扫自珍的情况也越来越少。
　　用陆明翊的话说就是——“你们的对手是基地里的人吗？如果你们想考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你们的对手是全联邦的人；如果你们想考我们星球的军事学院，你们的对手也是全星球的人。一个基地几个人就让你们畏首畏尾，生怕被别人超过，你们还练什么机甲驾驶？不如回家扫地。”
　　“我以为你也会成为我们的头子。”发现那群alpha以及几个练习机甲的beta又围着陆明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狄薇尔凑到许清源耳边嘀咕道。
　　许清源抬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视线重新回到了自己正在学习的资料上：“我们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拉帮结伙的，只要学好了，别的都不重要。”
　　狄薇尔点了点头，很快又感觉哪里不对：“我们是来学习……的吗？我们不是来监督他们练习的吗？”
　　许清源沉默了一下。他环顾四周，看着一群在自己影响下对恋人、好友漠不关心，一门心思备考的beta和omega，语重心长地洗脑道：“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监督的，我们就是来学习的，通过我们也在努力这件事鞭策他们。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吗？‘陪伴是最大的鼓舞’。”
　　狄薇尔显然被说服了，再次点了点头，继续认真备考。
　　许清源一点都没有忽悠少年人的心虚，依然淡定得不行：知识，是最不会背叛自己的东西，忽悠别人认真学习，怎么能算是忽悠呢？
　　陆明翊虽然没有研究过休息室变成自习室的过程里，许清源到底发挥了什么作用，但他毫不怀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绝对是许清源。
　　不过他的想法也和许清源差不多，学习嘛，又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不是让他学习，一切都好说！
　　“陆哥，你看，这是我搜集到的我们星球所有叫得上名字的机甲驾驶员的资料。”
　　“陆哥，你看，这是我找人帮你设计的武器改造方案。”
　　“陆哥，你看，这是我的零花钱，有这个数！和其他人的凑凑，应该够给你搞个改造武器了。”
　　“陆哥，你看，这是我整理的去年机甲大赛最有参考意义的战斗视频。”
　　……
　　众人凑在一起，聊的不是战斗，而是怎么让陆明翊在机甲大赛冲到前一百，顺利考入第一军事学院。
　　虽然他们不明白陆明翊为什么不愿意找杨安琪要改造机体的钱，但自己的大哥嘛！总是要给他贡献一点力量，众人中最富裕的那几个便牵头，给他凑个改造武器。
　　陆明翊没有回绝他们的好意，也没有编造不愿意找杨安琪要钱的理由哄骗他们：“有些事我现在不方便说，等联考结束你们就知道了。”
　　“不方便说就不说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克拉斯一摆手，“我们还等着你帮我们基地争口气呢！”
　　“不仅是我们基地，还有我们星球！”
　　“陆哥，你是不知道，往年机甲大赛的前一百都被A类星球垄断，完全没我们B类星球什么事。备战区那些A类星球的人的嘴脸啊，那是要多过分有多过分，你要让他们好好看看，我们B类星球也是有天才的！”
　　“就是，不仅是天才，还是三个月速成的天才！哼，看他们得意什么！”
　　……
　　陆明翊没有得意，但认真点头了：“放心，我会努力的。不过你们也是，好好练习和学习啊！实在没办法通过第一军事学院的特招，也可以尝试通过联考拿到普招名额嘛！”
　　众人虽然一听这话就眼前一黑，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努力的。
　　陆明翊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走吧，去练习，今天轮到谁和我打了？”
　　.
　　作为覆盖整个联邦的赛事，机甲大赛的报名自然要用真实身份。
　　陆明翊登记的名字就是“陆明翊”，用来参与初赛分区的，自然也是这个名字。
　　“明天分区结果出来，他们肯定会问我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甚至想找官方反馈的，”陆明翊坐在椅子上，感觉头有点大，“之前大家关系不行的时候还好说，现在大家关系挺好的，不问也就罢了，一问……一想到要编个理由忽悠他们，我都不想去训练了。”
　　许清源听到“不想训练”几个字，难得没有磨刀：“就说你现在就是这个名字？至于为什么是这个名字，以后他们就知道了。”
　　和陆明翊不同，他用的一直是许清源这个名字，一是认识许青的人少，训练基地基本不可能出现认识他的人，另一个是许青这一生太苦了……他不想再利用对方，哪怕是借一个身份。
　　所以他并不存在欺骗狄薇尔的挣扎，但陆明翊不同。
　　陆明翊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他没有提出要揭穿自己的身份，许清源更没有提，因为他们答应过杨安琪。
　　答应别人的事情都应当做到，更何况答应的是杨安琪。
　　“我争取搞个前面一点的名次，希望他们看在我给训练基地争光的份上，到时候不要和我计较这个……”
　　陆明翊话音未落，房门就被敲响了。
　　为了方便杨安琪监督，他们从来不关房门，这次也是，不过杨安琪很少来，来了也会敲门，就像现在这样。
　　两人看她来，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杨安琪看着他们，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坐吧，我说几句话就走了。”
　　话虽这么说，但两人还是没坐，杨安琪也不勉强，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定下决心，看向了陆明翊：“你承认你不是陆旻吧。”
　　这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
　　陆明翊看了许清源一眼，后者没有摇头，陆明翊便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道：“为什么……我们之前说的不是等联考结束……”
　　“是啊，我们之前说的是等联考结束，”杨安琪苦笑了一声，“那你在机甲大赛怎么办呢？告诉别人其实你是陆旻，只是改名字了，然后所有的荣誉都加诸在陆旻身上……等到联考结束，进入军事学院，你再解释自己不是陆旻，之前的身份是谎言……明翊，我不能那么自私。”
　　陆明翊摇了摇头：“没什么自私的，我们本来就说好了。”
　　杨安琪看着他，却仿佛在透过他看着那个已经死去的少年：“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是我贪心不足，想用他来换我下辈子的保障。不仅想用他，还想用你的名声来换我的利益……说实话，如果你们有私心，你们想违约，我决计不会为你们考虑，可你们没有。明翊，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清源，你的名声会影响他的名声，你应该多为你们两个想想，而不是为我想。”
　　陆明翊想解释他们不是她想的那种关系，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求助地看向许清源，后者终于开了口：“安琪姐，你不需要给自己戴那么重的道德枷锁。你不知道你对我们到底有多大的恩情，你大可不必为了这些事感到愧疚，也不必因为愧疚改变你的计划。”
　　“不仅仅是因为愧疚，”杨安琪深吸了一口气，她收回恍惚的视线，眼神逐渐变得坚韧起来，“我想让他入土为安了，我想重新开始了，我不想再背负枷锁过后半辈子。我这一生做过很多错事，但至少在你们的事情上，我希望我是完美的。”
　　迎着杨安琪的视线，两人对视一眼，由陆明翊应了声“好”。
　　杨安琪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陆旻的事情，我这边的事情我会解决，明天分区名单……只能由你和你的朋友们解释了。”
　　杨安琪说完，挥了挥手，离开了这个房间。
　　两人看着她的背影，都有些无言，好一会过去，调整好心情的陆明翊才偷偷看了眼许清源：“书呆子，我想……”
　　“想都不要想！”许清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陆明翊顿时不满了：“你还没听我的请求呢！万一我的请求很合理呢？”
　　许清源冷笑一声，看着陆明翊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的嫌弃：“合理的请求？你能有什么合理的请求？不就是想让我编造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让他们相信你冒充陆旻是不得已而为之？”
　　陆明翊眼睛发亮：“不愧是我们大闵的第一才子！看在我们相依为命的份上……”
　　“谁和你相依为命，”许清源丝毫没有被他的糖衣炮弹蛊惑，冷酷地打断了他的夸奖和套近乎，“你的兄弟，你自己去解释，我才不掺和。”


第15章 
　　陆明翊的解释很顺利——原因无他，因为新的身份比较酷炫。
　　一个在探索飞船上出生长大的神秘少年，一朝回到联邦就展露天赋，大杀四方，怎么想都是一个了不起的传奇故事的开端，比之前那个浪子回头的故事华丽多了。
　　“我就说！陆旻那家伙不可能那么厉害！”对于这件事最高兴的人当属克拉斯，当得知陆明翊和陆旻是两个人，他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所以我只输给了陆哥！咩哈哈哈哈！”
　　克拉斯笑得很是张狂，他旁边的人面露嫌弃：“停一停，你这笑得好像反派啊！”
　　克拉斯才不在意，笑完又兴奋地问陆明翊：“那陆哥，嫂子也和你一样，是探索飞船上出生长大的神秘少年吗？”
　　陆明翊差点打滑：“嫂……”
　　他那个子实在接不下去，轻咳了一声：“还是喊他清源吧……可以吧？”
　　陆明翊最后三个字是扭头问的许清源。
　　许清源露出了一个笑容，看得陆明翊背后一凉，满脑子都是“好歹是喊我大哥的小兄弟，我要不要救他”，然而……
　　许清源并没有生气，他的笑容就是很正常的、温和的笑容：“喊我清源吧，我比较习惯这个称呼。”
　　克拉斯没有察觉到危险，自然答应得毫不迟疑：“好啊！”
　　陆明翊见克拉斯安然无恙活蹦乱跳的样子，不免有些泛酸。
　　尤其许清源完全没有计较的意思，甚至已经准备和狄薇尔探讨题目，陆明翊实在忍不住，凑上前嘀咕道：“为什么你对我没那么宽容？”
　　因为离狄薇尔太近，许清源不方便翻脸无情，呈现出来的便是他维持着温润和煦的笑容，说着凉飕飕的话的模样：“他今年十八岁，你今年也十八岁吗？”
　　陆明翊更酸了：“我现在也是十八岁啊！”
　　听到这话的许清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迅速收回了视线，整个过程无声胜有声，弥漫着对他的厚颜无耻的嫌弃。
　　陆明翊依然不死心：“退一万步，我以前……你也没那么宽容啊！”
　　虽然陆明翊把“十八岁的时候”几个字含糊隐去，并没有暴露什么，许清源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仅叹气，他在这一瞬间还有点自我反省：这些年自己到底和这么一个人计较什么呢？他那脑子……啧……
　　“书呆子，你又偷偷骂我。”陆明翊精准地捕捉到了许清源正确的情绪。
　　许清源拍了拍他的肩：“但凡你把和我斗智斗勇的精力用在学习上，你也不至于到现在两个科目都没学完了，你看看我……”
　　陆明翊一听这个开头，就油然而生出浓浓不详的预感。
　　恰好在这个时候，不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初赛分区出了”，陆明翊如蒙大赦，高呼一声“我看看我看看”，一马当先出现在了正在查询的那个人的旁边。
　　那人把光屏放到最大，霎时间整个休息室都能看到资料，而他刻意拔高的音量也全休息室都可以听到：“我看看哦，先搜陆哥！C区35号！然后达理，C区471号；克拉斯，B区427号……”
　　那人按照大概的实力分级依次报名字，听到前面两个在同一个区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所幸后面的分区结果还不错。
　　“达理你这运气也太背了吧？一共八个区，你偏偏分到陆哥那个区。”
　　“其实也还好，35号和471号，最快也是在我们星球的1/8决赛见面，而我们星球……我看看哦，虽然去年成绩一般，但刚好前一百二十八名都能进入复赛，这意味着陆哥和达理不用自相残杀！”
　　“加上和他们不同区的另外三位大佬，相当于我们基地实力最强的五个都不用内斗，完美！”
　　“这样算起来达理赚了啊，前面这段时间都能和陆哥交流。”
　　“突然有点酸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我们是不是明天就要各自出发了？陆哥！你要不要讲几句？”
　　“对！陆哥讲几句！”
　　……
　　陆明翊不是第一次誓师，但当他被围在人群中央，远远地看到许清源正看着他，突然有种很微妙的紧张。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酝酿了一下措辞，片刻后环顾四周，非常认真地说道：“不管你们未来参不参军，你们的一生都会遇到无数的战斗。在机甲大赛上的战斗会变成什么样完全取决于你们自己，它可以是你们一生所向披靡的开始，也可以是你们一生不屈不挠的开始，只要你们不被失利打败，你们就没有失败。我希望机甲大赛结束，我还能在这里看到你们，骄傲的、不认输的你们。”
　　陆明翊没有进行过那么温情的誓师，之前遇到的每一次，他们的背后都是百姓，他们的前方都是敌人，没有退路，输了就是死，还不仅仅是自己的死。
　　但现在不同，现在的这些少年只是去参加一个比赛，一个或许会、或许不会影响他们一生的比赛。
　　“加油。”
　　陆明翊没有煽情，他也不会煽情，他简短地说完就表示“把场子还给你们年轻人”，顺利获取嘘声一片。
　　众人喊着“我们喊你陆哥你还真把自己当哥了”，陆明翊只是笑，也不反驳，然后他就这么撞上了许清源的视线。
　　许清源的视线很温和，甚至带了点温柔，两人越来越近，将要咫尺的时候，许清源突然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不后悔。”
　　为了这样的你带领着的血战沙场的将士们去死，我从来不曾后悔。
　　陆明翊没听懂他的话，他只是看着许清源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流露过的、完全陌生的表情，突然感觉心脏被重重撞了一下。
　　然后心跳一声、两声、三声……清晰得让他分不清在跳的到底是什么。
　　.
　　作为一项权威到能影响军事学院生源录取的赛事，联邦机甲大赛的投入自然不菲。
　　如此不菲的投入背后除了有军部的支持，同样离不开大集团的赞助——机甲制造方面的大集团。
　　这些大集团的赞助体现在很多方面，最直观的就是通过各大机甲中心的训练基地报名的选手，是可以租借对应型号的机甲的，不仅可以租借，一旦获得机甲大赛的前一百名，可以直接获得一台全新的对应型号的机甲，也可以在这台机甲价格的基础上补差购买自己喜欢的机甲。
　　作为一个借钱考试的穷人，陆明翊自然走的是训练基地报名租借机甲的路子，达理也是，因此他们完全不需要考虑怎么运送机甲去考场——各个城市的训练基地背后，都是那几家机甲集团，他们完全可以在报名的时候就提交申请，当地的训练基地自然会把他们需要的机甲送到参赛场地，他们直接过去确认就行。
　　在此基础上，两人原本可以只带上自己的omega，四个人轻装上阵，奈何……两个人都弄了改装武器。
　　于是他们只能另外租借中型飞行器，再把武器都放在中型飞行器上，自己亲自运过去。
　　“说真的，我有种在火山上玩烟火的离谱感，”许清源精准地吐槽道，“要不是有为人靠谱的达理在，我一定会让你自己运武器，我另外飞过去。”
　　陆明翊嘿嘿一笑：“想都别想！别说这是死火山，就算它是活火山，你也要留下和我一起在火山口看烟火！”
　　陆明翊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无外乎他们两个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别想跑；许清源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没有产生丝毫的误会。
　　但狄薇尔不知道陆明翊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不仅不知道，甚至完美误解了，捧着脸发出了“哇哦”的一声：“你们的感情也太好了吧？这是不是叫做‘生死相随’？好浪漫！”
　　陆明翊的笑容顿时一僵，许清源的表情也顿了一下。
　　眼看着狄薇尔还想继续“哇”，陆明翊连忙使了个眼色：书呆子，快，阻止他。
　　许清源回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你自己乱说的话，你自己去解决。
　　陆明翊惊呆了：他造谣的是我们两个！不是我一个人！
　　许清源很淡定：比起跟你两情相悦，还是跟你有婚约更令人绝望一点。
　　陆明翊越发费解：它们的区别是啥？
　　如果不是有狄薇尔在，许清源真的很想冷笑给他听：一个是单纯的胡思乱想，一个是以实际行动诋毁我人品，你说区别是什么？
　　陆明翊震怒：书呆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婚约明明是你提出来的！
　　许清源拒绝和他沟通，然而刚才的“眉来眼去”，已经让狄薇尔再次“哇哦”了一声，这回连眼睛都发着光。
　　陆明翊实在扛不住了，只能用眼神向许清源认输：许大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
　　眼见得陆明翊承认错误，许清源终于满意了一点。
　　他没再揪着陆明翊不放，而是看向狄薇尔，笑着问道：“你‘哇哦’什么？你和达理的感情不是更好？”
　　许清源几乎没和狄薇尔聊过私事，如今突然一提，狄薇尔瞬间就脸红了。
　　许清源张了张口，似乎还想继续调侃，狄薇尔已经非常“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清源，你是不是第一次去菲力城啊？我和你介绍介绍那个城市吧！”


第16章 
　　菲力城，和洛科城一样，位于流光星域B-07星。
　　不过和洛科城不同，菲力城是一级城市。
　　作为一个已经能在联邦历史与变革中获得金色第一档——九十分以上的人，许清源是知道这些等级怎么划分的。
　　A类星球是自然资源最丰富、最适宜人类生存的星球，B类星球是自然资源一般、人类可以生存的星球，C类星球是只有部分区域能够让人类生存的星球。除此之外还有D类星球，是各种不适宜人类生存的星球的统称。
　　城市的划分与星球的划分不同，一级城市基本是每个星球最早的几个定居点——之所以用基本上，是因为城市分类完全取决于发展程度，一旦后期发展落后，就会被取代。
　　这也就意味着在同一星球上，一级城市比二级城市发达，二级城市比三级城市发达。
　　菲力城既然是一级城市，那自然比洛科城发达。
　　“但其实菲力城没有洛科城宜居，”狄薇尔点评道，“因为贫富差距更大。”
　　许清源能理解这个说法：“适合工作，适合奋斗，但不适合生活。”
　　狄薇尔笑道：“对，清源你这方面知道得比我多，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陆明翊在一旁听着，心想不愧是和百无一用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书呆子啊……
　　三个月前还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三个月后就能收获一个小学霸“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的评价，真是可怕极了。
　　许清源倒没怎么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我对菲力城只有一点了解，这个城市好像是一座以工业为基础发展起来的城市？”
　　狄薇尔点了点头：“对，菲力城最开始是作为机械加工厂的聚集区存在的，后来他们以此为依托，迅速发展，稳住了一级城市的头衔。也因为这座城市的底色，这里有着我们星球最大的机甲中心，以及数量最多的机甲驾驶员。机甲大赛创办到现在，我们星球唯一进过前一百的选手，就是出身于这个城市。”
　　许清源了然：“原来是这样。”
　　陆明翊也在旁边暗暗点头，心想“原来是这样”。
　　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这么想完脸上的心思也如出一辙：怎么了？为什么不继续讲？
　　狄薇尔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奇怪还是他们奇怪，迟疑片刻，小声地问道：“你们不觉得压力很大吗？”
　　“什么压力？”两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许清源的反应比陆明翊快些，问完就反应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想回，又停住了，这迟疑的空档，陆明翊已经非常自然地接了话：“你是指这座城市的选手比较厉害？可我们的目标不是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吗？”
　　按照狄薇尔的说法，这个城市选手的机甲大赛最好成绩是前一百，那他们不应该有压力吧？他们本来不就是冲着拿到前一百参赛的吗？这一关过不了，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特招就不用想了。
　　陆明翊问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疑惑，狄薇尔听出来了，正因为听出来了，所以差点泪奔。
　　他感觉自己不应该在飞行器聊天，而应该在家里备考，但来都来了，他只能留下一句“我去和达达聊聊天”，满怀悲伤地走了。
　　陆明翊的眼睛里是大写的茫然。
　　他看向许清源，后者非常的淡定：“他觉得和你没有办法沟通……”
　　陆明翊“啊？”了一声，比刚才更加的茫然：“为什么和我没有办法沟通？书呆子，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你刚才有想说的话，对吧？你想说的也是这个，对吧？”
　　陆明翊问得很是笃定，不曾想许清源却摇了摇头。
　　陆明翊一脸的“不信”，许清源已经慢悠悠地开了口：“我想说的是……我从不认为对手是需要在意的存在……”
　　“那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陆明翊瞬间不服气了，“甚至比我说得还过分！”
　　“可我没有说出来，”许清源一脸怜爱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有开口？”
　　陆明翊被这句话一噎，气哼哼地别开了脸：他就知道！这个书呆子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就会坑自己！
　　陆明翊越想越生气：对待别人就那么体贴，对待自己怎么就没有那么思虑周全？！
　　.
　　从洛科城往菲力城的飞行时间并不长，“只”够陆明翊被许清源压着做完一套卷子。
　　卷子上的成绩一般，是象征及格的绿色，许清源看着，只觉自己前途渺茫。
　　陆明翊难得没有和他争辩“我只学了三个月，一科金色一科绿色很不错了”，毕竟在大闵第一才子许清源的人生里，这与他的未来绑定的自己的成绩……确确实实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惨案。
　　因此尽管陆明翊学得很想死，还是允诺道：“我会加油的。”
　　许清源揉了揉额头，应了一声“嗯”，没有对此发表什么负面评价，更没有给陆明翊施加压力。
　　虽然这确实是最适合陆明翊的一条路，但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这家伙其实还有很多的退一步选择。
　　“反正尽人事，听天命，如果真的……”
　　“如果真的没有通过，是不是也没有什么关系？”陆明翊迅速捕捉到了关键词。
　　许清源看他脸上洋溢着的“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瞬间收起了自己那微薄的对陆明翊的良心：“想都别想，如果真的没考上，我就把你送去挖黑矿！”
　　陆明翊长吁短叹，大呼“书呆子你好狠的心”，不过没嚷一会，发现飞行器停好，他瞬间住了嘴，表现得非常绅士——他绝对不想！再被调侃！和许清源感情很好了！
　　巧合的是，许清源也是这么想的，于是达理和狄薇尔从驾驶室那边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故作客气的模样。
　　“看起来像刚亲过现在刻意避嫌。”达理凑在狄薇尔耳边小声点评道。
　　狄薇尔连忙比了个“嘘”：“小心清源调侃回来。”
　　两人的声音压得极低，许清源和陆明翊都没有听到。
　　他们等达理打开了飞行器的底仓，便锁定装载有陆明翊机甲改造武器的那辆，一人一边坐了上去。
　　达理和狄薇尔上了另一辆，高声招呼道：“跟好我！”
　　陆明翊同样高应了一声，迅速设定好了自动跟随程序，很快，运输车便自己动了起来。
　　许清源坐在副驾驶座上，撑着手，看着窗外景致逐渐变幻，一个崭新的城市逐渐映入眼帘，轻舒了一口气：“总感觉上一次坐车……是上一辈子的事。”
　　陆明翊笑了起来：“可不是上一辈子嘛，很久了。”
　　许清源“嗯”了一声，他安安静静地看着，落入眼中的是这个城市，又不全是这个城市，直到窗外开始变暗，一处巨大的建筑的阴影覆盖他们，他的思绪才彻底从过去抽身，重新回到了现在。
　　这是他们接下来的十五天里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或者用更容易理解的说法，这是机甲大赛B-07赛区C区的比赛场馆。这里有着整个城市等级最高的防御系统，无论从内部还是从外部，都无法轻易破坏。
　　许清源曾经怀疑过搭建比赛场馆是假，搭建避难场所是真，然而联邦政府没有提过，他暂时也没时间确认自己的猜测到底合不合理，便只能搁置，等未来有时间了再研究。
　　“验证身份。”
　　也是在许清源打量这处巨大的建筑的时候，运输车停了下来，车窗也随之放下。
　　两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一左一右站在运输车的两侧，用设备扫描了他们的瞳孔，确认无误，便把一份路线图传到了运输车的系统里。
　　两人道了谢，车窗便重新关上，车子继续前行，经过一条较为狭长的通道的时候，许清源看着两边的布置，突然问道：“如果身份验证失败，我们强闯……这两边是不是会有强火力出现，把我们处理得渣都不剩？”
　　陆明翊观察了一会，又闭上眼感知了一会，点了点头：“应该是。”
　　陆明翊这语气明显和自己的突发奇想不同，带了不少确定的意思，许清源瞬间扭头看了过去：“为什么这么说？”
　　陆明翊非常肯定地说道：“感觉。”
　　眼看着许清源又要露出熟悉的对他智商的怜爱的表情，陆明翊迅速补充道：“就像你看一眼现行制度，能感觉到这是否是一个太平盛世一样。”
　　许清源认真思索了一下。
　　虽然他不是感觉到的，是分析出来的，但陆明翊也可能不是感觉到的，是判断出来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行吧。”术业有专攻，许清源接受了这个说辞。
　　他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周围的环境，终于，达理的运输车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随之出现的，还有许多不同型号的运输车，以及一群看着就不怎么友好的年轻人。


第17章 
　　这群年轻人的不友好，无论是许清源和陆明翊都很熟悉——刚开始实战训练的时候，洛科训练基地的那些alpha就是这么对待陆明翊的。
　　正是因此，两人不需要下车都能猜到他们在说些什么，无外乎就是那么穷买不起机甲参加什么机甲大赛，你们不会以为你们这种小地方的人能在机甲大赛获得什么好名次吧！
　　“好套路啊！”陆明翊吐槽道。
　　许清源应了一声：“往好处想，这说明这里的战争暂时没有蔓延的趋势。”
　　陆明翊一想也是：“有道理。之前在都城，那些小子天天闲着没事净惹事，到了边关，同样的年纪……却没什么人因为这些无聊的事发生争执。”
　　想到这里，两人都放松了一点，下车的时候神色间看不出丝毫的紧张与凝重。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那么友好，不管他们什么态度，都拦住了他们。
　　其中一个身高比陆明翊矮半个头的少年走在最前面，他看着陆明翊，直接冷哼了一声：“我叫奥伦根，你就是他们说的洛科城的天才机甲少年？”
　　听到这个称呼，许清源没忍住，直接笑开了。
　　怎么说呢，虽然他们现在的身体年龄是十八岁没错，虽然他们的精神年龄吧，最多也就二十来岁……但是天才少年这个称呼，怎么听都是上辈子的上辈子的称呼，弥漫着一种浓浓的小孩子的气息。
　　陆明翊不用看都知道身边的人肯定在笑，他在心里把可能对外吹嘘的自己的“嫌疑人”暴打了一遍，末了抬头，迎着奥伦根的目光，分外诚恳地说道：“你认错人了。”
　　什么天才少年？谁是天才少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可惜奥伦根完全没有被陆明翊糊弄到，反而更生气了：“你既然敢吹，为什么不敢认？说要打败我们的是你吧？说要成为B-07星第一人的事你吧？我看过你的照片，你别想耍赖！”
　　如果说最开始的“天才少年”还可能是那群“嫌疑人”吹出去的，后面这些……陆明翊怎么听怎么不像那群家伙会说的话。
　　他拧着眉头深思，许清源已经看着对方开了口：“这些话是达赫城的人跟你们说的吧？”
　　这话一出，不仅陆明翊，连奥伦根也看向了许清源，后者一脸平静地说道：“达赫城的训练基地和洛科城的训练基地有旧怨，因此在洛科城出现了实力比较好的机甲驾驶员后，向达赫城那边嘚瑟也是人之常情。但嘚瑟归嘚瑟，得罪人归得罪人，洛科城的人和明翊是朋友，不会说那么拉仇恨的话坑他，更大的可能性是达赫城的人添油加醋，把普通的对他们的嘚瑟，转变成对你们的叫嚣。”
　　许清源试图说服人的时候，神色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气质。
　　奥伦根愣了下，看向身边的人，身边的人也四下张望，找起最开始散播这个言论的人。
　　那个人依然嘴硬，声称“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但看他满头大汗、一脸心虚的模样，和许清源从容淡定的样子一对比，谁说的更可信就显而易见了。
　　陆明翊本来还想硬着头皮把“天才少年”的称号认下来，毕竟是那些家伙吹出去的，可既然那些家伙没吹……陆明翊非常迅速地把这个称呼甩走了：“你们看，都是误会。什么天才少年？什么B-07星第一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眼看着奥伦根似乎想反驳，陆明翊反应迅速，把对方的话头按了下来：“当然，和达赫城撂撂狠话可能是有的，但向老对头嘚瑟撂狠话这种事情谁没干过呢？和你们想的真的不是一回事。”
　　“不是最好，”奥伦根也意识到自己被当了枪，狠瞪了达赫城的人一眼，重新看向陆明翊的眼神和缓了一点——但不多，“我可是从三年前就开始参加机甲大赛、今年有望进前一百的人，像你们这种二级城市出来的……还是脚踏实地，重在参与，不要好高骛远的好。”
　　陆明翊好脾气地应了“好”，等把这些不友好的年轻人送走，才和许清源对视一眼，长舒了一口气。
　　达理一直想帮他们说话，但一直没说上话，眼看着两人在人群离开后非常自然地走到属于陆明翊的仓库前验证身份，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迟疑了，最终挠了挠头，先走了。
　　两人没发现他的欲言又止，验证身份确认无误后就这么走了进去，看向仓库里静静躺着的机甲。
　　这台机甲的外形和陆明翊平时驾驶的一样，甚至更新一点。
　　陆明翊稍稍确认了一下，便翻身跳上驾驶舱的位置，又进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许清源的视野里。
　　很快机甲启动，状态也从躺姿转为了坐姿，又转为了站姿，而后静止不动，只有眼睛有光闪烁。
　　许清源等了一会，没等到陆明翊的惊呼，便知道机甲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开始检查起机身和能源供应设备。
　　按照机甲大赛的流程，整个初赛阶段都是半虚拟战，也就是和训练的时候一样，武器并不实际输出，当攻击者击中被攻击者的机甲后，按照武器的理论输出功率和机甲的理论防御能力，得到被攻击者受到的理论伤害。机甲的每个部位受到的理论伤害超过限额，该部位的功能自动停用，直至被攻击机甲丧失战斗能力，或者驾驶舱理论报废，则攻击者胜出。
　　换言之，整个初赛阶段机甲是不需要维修的，只需要补充能源。
　　“机甲没有问题，我把武器弄进来，完成数据对接，再检查一遍机身，确认一切无误后，就可以完成验证了。”过了不算短的时间，陆明翊重新从驾驶舱钻了出来，对许清源招呼道。
　　许清源看他扯着牵引绳，两三下便从十来米高的驾驶舱位置跳了下来，一边感慨这人上了宇宙怕是要上天，一边回了他的话：“行。我刚才简单看了会机身和能源供应设备，没发现什么问题。”
　　陆明翊瞬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你等会，我去把武器弄进来。”
　　陆明翊说着便跑了出去，很快又开着车回了仓库。
　　许清源看他操纵完机甲又操纵运输车，末了爬上爬下操纵机械臂安装武器，心想天赋这种东西果然是世界上最难说得清道得明的存在。
　　看他这架势……谁能相信这个人三个月前刚刚接触这一切呢？
　　“搞定！数据正常，机身正常，机甲锁定，我们可以回去了！”也是在许清源出神的时候，陆明翊再一次从驾驶舱跳了下来。
　　许清源看了眼时间，正好在自己最初的预测之内，对自己也很满意：“走吧，去看达理他们处理好没有。”
　　两人说着，并肩从仓库走了出来。
　　达理和狄薇尔也正好从仓库里出来，前者看着二人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陆哥……你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陆明翊一时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什么？”
　　达理“呃”了一会，还是实话实说了：“就是刚才被他们叫嚣的时候，感觉你好像突然变得很好说话……虽然你平时也挺好说话的吧，但不是这种类型的好说话……怎么说呢，我感觉你还挺骄傲的？就是那种‘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逊色’的骄傲。”
　　狄薇尔也在旁边点头。
　　许清源觉得有些好笑，问道：“怎么，你也这么想？”
　　狄薇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确实有点疑惑，但我感觉……你们好像有目的，不是因为怕了他们才那么好说话。”
　　许清源笑了起来：“你猜得没错，我们不是怕了他们，而是因为没有钱。”
　　狄薇尔茫然地“啊？”了一声，许清源已经开始解释了：“虽然初赛是半虚拟战，但不代表机甲不会受损。如果把其他选手的仇恨都拉完了，比赛的时候他们冲动点，下手狠点，机甲可能就会出现一些问题，到时候就要另外找维修师了。”
　　找维修师就要钱，而他们不想再找杨安琪借钱。
　　“况且对于战斗来说，示弱并不丢人。形势不如人，那就认，想其他的办法迂回靠近自己的目标就是了。”陆明翊补充了第二个理由。
　　他打过很多的仗，明知打不过的时候，哪怕被敌军用再难听的话叫阵，他都可以当做对方是在称赞自己。
　　达理和狄薇尔听得愣愣的，反应过来之后，露出的便是两双装满崇拜的眼睛。
　　陆明翊非常坦然地接受了，他一边招呼达理去开车，一边站在原地，用很小的声音对许清源说道：“你有第三个理由没说，对吧？”
　　许清源同样用很小的声音承认了：“那当然。第三个理由就是……反正装菜鸟的人是你不是我，对于向别人介绍你是个菜鸟这件事，我向来是很乐意的。”
　　陆明翊一脸郁闷看了他一眼，许清源回敬了一个愉悦的笑容：“加油吧，陆将军！你也不想输给这群狂妄自大的小朋友，被我笑话到地老天荒，对吧？”


第18章 
　　机甲大赛的比赛场上有专门的亲友观赛区。
　　这些观赛区的优点有很多，比如视野好、环境好，但缺点也有不少，比如容易发生纠纷。
　　是的，容易发生纠纷，尤其比赛场上的选手的亲友刚好坐在一个观赛区，那真是分分钟上演全武行。
　　“其实如果不是有你在，我都不打算来这里，”狄薇尔坐在亲友观赛区，小声和许清源嘀咕，“我去年来过，这里的氛围真的很一般……”
　　狄薇尔话音未落，不远处就爆发了小规模的阴阳。
　　“哟，又是你啊？怎么？你儿子还没放弃考军事学院？”
　　“瞧你说的，你女儿都没放弃考军事学院，我儿子为什么要放弃？”
　　“哎哟喂，这说的哪里话，他们在基础学院的时候战斗水平就不在一个档次吧？”
　　“你儿子没少忽悠你呢吧？他们战斗水平确实不在一个档次，但可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强弱。”
　　……
　　狄薇尔听得很是尴尬，倒是许清源听得津津有味。
　　狄薇尔不由侧目：“清源，你不是那种……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的类型吗？感觉你不管什么环境都在备考。”
　　许清源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不管什么环境都在备考？”
　　狄薇尔试探着回道：“因为你喜欢学习？”
　　许清源非常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因为不努力可能考不上。”
　　狄薇尔呆住了，许清源又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听得津津有味？”
　　狄薇尔迟疑了一会，再次小心地回道：“因为你觉得很有趣？”
　　许清源再次打破了他的幻想：“因为我想知道大家对于军事学院、前线到底是个怎样的看法。”
　　狄薇尔彻底怔住了，许清源眼神幽深，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亲人朋友的看法，某种程度上代表了选手本人的看法。他们对于战斗是怎样的认知、他们对于战争是怎样的认知、他们对于未来是怎样的认知……这所有的一切，都决定了他们会以什么心态出现在星舰任务的考核之中。我不喜欢把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明翊也不喜欢，所以星舰任务的考核中，我们必然要拿下指挥权，而拿下指挥权后能不能指挥好，其中一个前提就是知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不仅如此，这些看法还会左右这个世界、包括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的走向，只是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还太远太远了，远到没必要提。
　　狄薇尔听着许清源的话，莫名有些羞愧：“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就是想参军，看能不能让战争早一点结束……”
　　许清源看着他，眉眼弯弯的：“这个想法很了不起啊！正因为有很多像你这样想法的人，战争才被拦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是狄薇尔指导与许清源被指导的关系，但那么长的时间相处下来，两个人的关系早就逆转。
　　因此被许清源一夸，狄薇尔的脸瞬间红彤彤的，重重应了声：“嗯！我会加油的！”
　　也是在两个人聊天的时候，比赛正式开始，周遭的氛围也从原来的各怀心思，变成了较为简单的一分为二——看好这个人，或者看好那个人。
　　“我觉得这台红色的机甲会赢。”
　　“我觉得是蓝色！”
　　“肯定是红色吧，这是非制式机甲，而且我记得这是菲力城训练基地的一个选手。”
　　“哦，那肯定是红色的机甲赢了。”
　　……
　　类似的意见统一发生了无数次，一些来自二三级城市的选手的亲友愤愤不平过，然而十余场比赛下来，结果确实都如那些意见统一一样，要么是驾驶改造机甲的选手、要么是菲力城出身的选手获胜。
　　“我早就说了，二三级城市的人凑什么热闹。”
　　“没有好的运气，又没有破釜沉舟把财产都赌上的魄力，玩什么机甲？”
　　“就是啊……”
　　……
　　“所以在复赛和决赛场上，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如果换了以前，狄薇尔肯定不会旗帜鲜明地反驳，只会在心里默默抗议，但和许清源相处久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卑微的，于是听到那些人的议论，他大着胆子反驳了：“因为出身不如人，所以要认输；因为财力不如人，所以要认输，你们的亲人朋友到了复赛、到了决赛，碰到A类星球的人，你们也是这样跟他们说的吗？别比了，反正不会赢的，我们回家洗洗睡吧。”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们的亲人和你们的怎么一样？”
　　“不要偷换概念！”
　　……
　　“有什么不一样？”许清源冷静地反问，“既然你们这么看我们，那A类星球的人那样看你们，不也很正常吗？”
　　那些人想找反驳的话，却始终找不到，只能恨恨地说道：“哪里不一样，等你的亲人朋友输了你就知道了！”
　　这话一出，附和声一片，什么“二三级城市的人只会耍嘴皮子”“什么都不付出就想一步登天”“我们菲力城可是出过百强选手的”……
　　狄薇尔越听越生气，就在这个时候，大屏一闪，新的对战名单出来了。
　　“陆明翊？这什么名字？你们听过吗？”
　　“没听过啊，不是菲力城的。哎不对，等等，这不就是那个叫嚣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傻子吗？”
　　“哦哦哦，是他啊！那我知道了。不过你没更新剧情，最新剧情是那些话不是他说的，他本人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觉得自己就是个菜鸟啊什么的。”
　　“那他就是那种没本事没心气却爱做梦的类型？”
　　“哈哈哈，应该是吧！”
　　“那他要被他的对手狠狠教训一通了，他的对手可是菲力城的，他家可有钱了，从开始训练就用的改造机甲。”
　　……
　　这些人的对话从一开始就相当的刺耳。
　　狄薇尔的脸色分外难看，他想说什么，许清源却直接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一脸不解地看向许清源，后者看着大屏的表情很是淡定，只是有一些遗憾。
　　很微妙的遗憾。
　　这个对手的武器很不错啊！可惜他的亲友不在这里，如果在的话……有点怀念当初和克拉斯的打赌了。
　　.
　　和许清源一样，陆明翊也盯上了对手的武器。
　　这是一把非常典型的改造武器，他曾经和许清源讨论过，等他有自己的机甲了，就配一个类似的武器。
　　这个武器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功能，就是单纯地用上了硬度最高的材料，能突破机甲大部分部位的防御。
　　但这个武器也有非常明显的缺点，那就是它是近战武器，如果不能接触到机甲，那什么硬度都是空谈。
　　“远程的都是普通制式武器，机甲改装主要侧重于速度、防御方面，看来是要和我比近战啊……”陆明翊自言自语着，“看不起人啊这是，我要是近战输了，那书呆子非得我嘲讽我到下辈子……”
　　陆明翊一边嘀咕，一边拉开了距离。
　　近战什么的，他没打过一万，也打过八千了。
　　.
　　陆明翊甫一拉开距离，观赛区就响起一片嘘声，不少略懂一些机甲战斗原理的人更是直接点评道。
　　“他这个完全就是只知道理论的新手的做法啊！”
　　“打近战确实要拉开距离，但前提是你们速度差不多，一架制式机甲，一架强化了速度的改装机甲，想拉开距离？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就说他们这些二三级城市的选手没本事，他们还不信。”
　　“看，要追上了！”
　　“啊？！”
　　“卧槽！”
　　无论亲友观赛区还是普通观赛区，随着场上局势的变化，都发出了齐刷刷的惊呼，甚至有不少人站了起来——就在陆明翊的机甲即将被追上的时候，他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向，将不知什么时候蓄力好的Ⅰ型光束炮对准驾驶舱的位置就是一轰。
　　下一秒，那台改造机甲头部的红色警示灯直接亮起，整台机甲的动作锁定，跳回了未启动状态，不过惯性还是让它往陆明翊机甲的方向砸去，被后者非常敏锐地躲开了。
　　整场战斗持续的时间不到一分钟，是开赛以来耗时最短的一场，虽然之前也有过这种一面倒的比赛，但都是改造机甲以碾压的姿态战胜制式机甲，还从来没有反过来的。
　　一时间观赛区响起了嘈杂的声音，有人兴奋、有人欢呼、也有人不可置信……但随着陆明翊完美地站定，而对手摔到台上，观赛区最多的还是欢呼的声音——对于普通的没有立场的观众而言，看比赛看的就是一个精彩，还有什么比出人意料的绝地反转更加精彩呢？
　　然而普通观众的情绪并没有感染到许清源所在的亲友观赛区，甚至普通观众越欢呼，这个亲友观赛区就越死寂。
　　刚刚那群指点江山、只等看陆明翊热闹的人仿佛被这个结果掐住了脖子，脸色又白又青，牙齿咬得死紧，那无法接受的模样，让来自二三级城市本来想嘲讽回去的人，思索之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而在这种环境下，唯一开口的两个人就显得分外突出了。
　　“清源，仅从硬实力来说的话，那个人和明翊的差别没那么大，对吧？”狄薇尔旁若无人地征询着许清源的看法。
　　许清源点了点头：“对，如果再来一次，那个人不会输得那么惨。”
　　“但是他可能会以另一种方式猝不及防地输给明翊。”狄薇尔补充道。
　　许清源笑了起来：“对，因为他太自负了。他以为改造机甲和制式机甲完全不是一个东西，但事实是他错的离谱。”
　　许清源没有看周围的人，也没有嘲讽的意思，他只是语气很稳地陈述着事实：“在主办方的管控下，能通过验证的各项数值达到顶峰的改造机甲，和普通人形制式机甲的性能差是20%，但只考虑数值不考虑适配度的机甲是上不了场的，换句话说，真实比赛中，两者的性能差只有10%左右，完全可以通过操作弥补。”
　　许清源说着，看向了台上那个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制式机甲：“如果只看出身，组织什么联考？A类星球的人直接上最好的学院就好了。如果只看财力，组织什么需要驾驶员的机甲大赛？直接无人机甲对轰就好了。如果连这都看不分明……那我的建议是不要参加联考和机甲大赛，否则只是成为别人履历中‘他打败很多人，赢到了最后’中那没有姓名的‘很多人’而已。”
　　许清源说完，发现周遭的气氛已经接近凝固。他好脾气地向瞪自己最狠的人点头示意，非常诚恳地补充了最后一句：“当然，我只是有感而发，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你们不要想太多。”


第19章 
　　许清源对流光联邦最好的印象，并非来源于科技，而是来源于他和陆明翊至今没有被人套麻袋。
　　细想一下，两个极度拉仇恨的少年人，没有护卫，常年就两个人行动，其中一个还是战斗力约等于零的omega，却至今都没人对他们暗下黑手，偶尔挑衅的，也是光明正大挑衅……这是何等文明的一个世界？
　　现在也是，在自己一通嘲讽炮轰之后，这些人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原地挖个坑把他活埋了，但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他们或是扭头离开，或是猛灌了几口水，硬生生忍住了殴打他的欲望。
　　这些人还是有救的。看他们重新开始看比赛，许清源分神感慨了片刻。所以如果有下一次……他还会继续嘲讽，甚至嘲讽得更狠一点，但凡能点醒一个人，自己都功德无量。
　　愉快地做出“下次还敢”的决定，许清源也重新关注起了比赛。
　　以陆明翊的获胜为转折点，机甲大赛进入了更为精彩纷呈的阶段——赛场上不再是菲力城选手的一枝独秀，也不再是改造机甲对制式机甲的完全碾压，而是你来我往，谁也没办法预测结局。
　　亲友观赛区的不少人目瞪口呆，正面的负面的都有，倒是许清源对此没有丝毫的意外。
　　战斗这种东西，看水平，也看气势，之前一面倒，普通选手难免沮丧，如今有人开了个好头，这份沮丧就被打消了：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哪怕是租用制式机甲，从日常训练到备战参赛，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没有一点天赋，普通家庭是很难支撑下去的，因此哪怕受限于资源，在十七八岁的年纪，二三级城市的选手中最顶尖的那一批未必有一级城市的高，但平均水平却不会比一级城市的差，对应到如今的初赛第一轮，便是互有胜负。
　　这才是比赛啊……许清源看得很满意。如果全程一边倒，那看比赛和浪费时间有什么区别？完全没有研究价值啊！
　　许清源一边感慨，一边打开了光脑，开始记录自己观察到的东西。
　　虽然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但研究不是光过目不忘就行，他还是得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再处理处理，然后和陆明翊好好探讨一番……
　　于是一天比赛结束，四人重新碰头的时候，达理收获了狄薇尔非常甜蜜的拥抱，而陆明翊……收获了许清源非常扎实的研究资料。
　　陆明翊默默地看着他，许清源非常淡定地示意他看旁边已经亲上脸颊的两人：“你也要吗？抱一下，再亲一口。”
　　陆明翊迅速摇了摇头，表示资料好，资料妙，他最喜欢看资料了。
　　不过他接收完资料又等了一会，到底还是故作淡定地问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我今天的表现……”
　　许清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想说的啊，这不是你的正常水平吗？”
　　陆明翊心想书呆子不愧是书呆子，还是那么不解风情，不过这个念头还没过完，他又听到许清源继续说道：“不过看了你的表现，我觉得我不用再反省我为什么要和你针锋相对那么多年了。”
　　“哦。”陆明翊非常冷淡地应了一声，但脸上的笑容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
　　他就说嘛！他今天的表现很不赖！瞧瞧书呆子都不反省为什么要和他针锋相对那么多年了！
　　不对，等等……
　　“书呆子，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不用再反省’？你之前因为什么反省过？”
　　许清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称赞道：“看来我不用担心你的联邦通用语不及格，你还是有点发现语言艺术的能力的……”
　　“啊啊啊，书呆子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到底什么时候反省过？”
　　……
　　.
　　尽管陆明翊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比赛还是有条不紊地继续了下去。
　　为了方便管理，不管有没有比赛，选手都要集中，所以每一天早上，四人在比赛场馆分开，傍晚，又在比赛场馆会合，就这么过了二轮、三轮、四轮……
　　陆明翊的之后三轮虽然没有再发生第一轮绝地反转、一分钟结束战斗的戏码，但也没有出现持久战的情况。
　　他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势如破竹，直接闯进了C区32强。
　　许清源所在的亲友观赛区少了很多熟面孔，多了一些生面孔。
　　其中几张面孔似曾相识，他稍稍回忆，就在记忆中找到了似曾相识的原点——他们确认机甲那天，拦路找茬的少年们。
　　被发现了啊，假装小菜鸟的诡计……许清源在心里感叹着。不仅被他们发现，还被更多的人发现。
　　许清源想着，看向了自己的光屏。
　　光屏上出现的不是机甲战斗资料，也不是备考资料，而是一个界面，一个赌博界面。
　　界面上分了好几个版块，有赌B-07星八个区正在进行的战斗的获胜者的版块，也有赌各区谁会站到最后的版块，在第二种版块中，陆明翊的赔率即将跌破1:1，是C区极为热门的选手之一。
　　狄薇尔不小心瞥到了这个界面，短暂的怔愣之后，直接笑了起来：“清源，没想到你也知道这里。你对明翊那么有信心，一定下注了吧？”
　　狄薇尔的语气里满是调侃，却不曾想许清源直接摇了摇头。
　　狄薇尔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为什么？因为你……呃，不赌博？”
　　许清源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猜，莫名有些好笑：“我在你眼里道德那么高尚？”
　　狄薇尔毫不迟疑地应道：“对啊，难道你不是？”
　　许清源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觉得还好？最多算没那么道德败坏？”
　　毕竟严格算起来，他只够得上君子，和圣人之类的没什么关系。
　　狄薇尔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就这么默默看着他。
　　许清源总觉得对方在控诉自己，镇定自若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虽然和我不赌博有关，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我们备考的钱是借的。”
　　提到这件事，许清源的脸上终于带了些颇具烟火气的无奈：“用借来备考的钱去赌博……不管胜率有多少，这都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吧？”
　　许清源正说着，界面上的一个角落突出跳出了陆明翊的名字。他抬起头，将视线落到赛场上方的大屏处，果不其然，新一轮对战的名单出了。
　　“第五轮啊……这一轮过了，那家伙就进C区的32强了。”
　　.
　　许清源看到大屏的时候，观赛区已经因为陆明翊的登场响起了山呼海啸的喝彩声。
　　这声音备战区的人听到了，陆明翊的对手听到了，只有陆明翊没有听到。
　　因为他关了收音设备。
　　不仅关了收音设备，他甚至没有关注过许清源和他提过的地下网站上他的赔率到底有多低。
　　毕竟过高的赞誉会让人分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这点不用许清源说，他也清楚。
　　“去年参加过机甲大赛，过了初赛，但在复赛第一轮被淘汰，使用改造机甲……”陆明翊坐在驾驶座上，眼里心里只有对手的资料，“他最擅长在中远程距离射击，机甲改造方向是增加速度，我的克星啊！”
　　陆明翊说着，发出了极轻的一声喟叹。
　　他能看得出对面是自己的克星，也不知道对面能不能看出这一点？
　　一分钟后，战斗开始，陆明翊很轻易就得到了答案——对方在第一时间，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哪怕追击的过程里自己暴露了破绽，但只要双方的距离在拉近，对方就会放弃进攻，选择继续移动，以保证不被他抓住机会近身。
　　“真是完美的防御。”陆明翊又感叹了一声。
　　他取出了自己的Ⅰ型实弹枪，用他并不逊色于对手的瞄准能力，开始和对方拼远攻。
　　双方互有命中，也互有闪避，陆明翊的机甲中招的次数少，但对方武器的输出功率比他的高，两相抵消，局面一时间僵在那里，变成了持久战。
　　.
　　而随着持久战的开始，观赛区逐渐变得安静下来，虽然不至于鸦雀无声，但也只剩捏着一把汗的小声鼓劲。
　　许清源打开的那个界面更加直白，估算出来的陆明翊的胜率一直在跌，赔率不断上涨，已经快到一赔一点五。
　　狄薇尔偷偷看了许清源一眼，又看了一眼。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根本不用小心翼翼，因为许清源的脸色虽然有种很奇怪的微妙，但并不是担心或者沮丧，一定要说的话，更像是咬牙切齿？
　　“怎么了？”许清源很快发现了狄薇尔的目光，他回过头，四目相对，那份咬牙切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狄薇尔一时间摸不准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迟疑着摇了摇头，倒是许清源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担心明翊会输？”
　　狄薇尔沉默了一会，到底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许清源没有失望，他环顾了一圈，假装没发现周围突然竖起的耳朵，问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狄薇尔把自己连同暗中围观的其他人的心里话都问了出来。
　　许清源给他看了光屏，上面显示的是16.7%的胜率，以及接近一赔一点五的赔率：“你没发现两者对不上吗？”
　　狄薇尔点了点头，但很快摇了摇头：“还好吧？明翊是热门选手，控制他的赔率也很正常。”
　　许清源反问道：“你觉得他们设置这个网站的目的是什么？”
　　不等狄薇尔回答，许清源已经接了话：“是赚钱，不管什么时代，赌场的存在都是为了赚钱，大幅度降低胜率，却没有大幅度提高赔率，是幕后的人给押注的人设下的陷阱。”
　　狄薇尔微微睁大了眼，许清源把话继续说完了：“况且抛开这个，你没发现吗，明翊从一开始就设下的陷阱。”


第20章 
　　陆明翊在认真收集着数据，也在认真收集着感觉——机身不同部位被击中的时候模拟出来的受攻击的感觉。
　　“真厉害啊，这个科技……”比赛进行到第十八分钟，第七道炮火击中了陆明翊机甲的肩甲部分。剧烈的冲击落到机甲上，随后传达到陆明翊身上，让他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不过感叹完毕，他的眼睛似乎扫到了什么，倏然停下了闪躲的动作，随后操纵着机甲，仿佛流星一般向对手冲了过去：“不过到此为止了，这场猫抓老鼠的游戏继续下去，我就该修机甲了。”
　　.
　　陆明翊的整套动作，有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凝滞。这反应在旁观者的眼中，那就是上一秒他刚被击中，在剧烈冲击中稳住机身，下一秒他就改变持续了近二十分钟的持久战，径直向对方冲去。
　　观赛区一阵骚动，就连狄薇尔也愣了一下：“他在做什么？他不可能追……”
　　狄薇尔话没说完，直接停住了，连带着观赛区都寂静了一秒。
　　在众人的预想里，在陆明翊冲向对手的下一个瞬间，对方就应该重新拉开距离，重复最开始的拉锯，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陆明翊对手的动作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出现了几秒的卡顿。
　　这几秒卡顿之后，他再想拉开距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仓促中取出短刃应对。
　　但论近身战斗，他哪里是陆明翊的对手，不过五秒的短兵相接，他的机甲就亮起红灯，直接出局。
　　这近二十分钟的拉锯和不到十秒钟的逆转莫名有种复刻陆明翊初战的味道，然而和初战众人轻而易举就看出陆明翊的对手输在哪里他本人又赢在哪里不同，这次战斗结束，绝大部分人都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
　　“陆明翊的对手怎么突然卡住了？”
　　“持久战模糊了他的反应能力？”
　　“不对吧？就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在即将短兵相接的时候，他也该背水一战，像陆明翊的初战一样，对准驾驶舱那么一轰！虽然不一定中，但万一中了呢？比起直接输，还不如赌那么一次。”
　　……
　　最开始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的时候，狄薇尔还和他们一样茫然不解，但听到最后一句，他蓦然反应了过来，猛地回头看向了许清源。
　　和之前感觉到的幻觉一样，许清源的心情似乎并不算明媚，当然，和他说话的时候，态度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明白了？”
　　狄薇尔再一次遗忘了自己的疑惑，兴奋地点头：“明白了！是能源消耗，对吧？”
　　迎视着许清源鼓励的眼神，狄薇尔继续兴冲冲地分析道：“改造机甲的其他属性或许和制式机甲不同，但有一点一定是相同的，那就是能源，所有机甲的能源总量都是一样的！虽然两个人都用的远程武器，能源消耗差不多，但功率高的改造武器消耗肯定是高于功率低的武器的，积少成多……”
　　“不仅如此，还有跑动距离，”许清源接话道，“从一开始，明翊就占据了场地的中心，对方则一直处于场地外围。明翊没有刻意引诱对方移动，加上移动消耗的能源在战斗中微不足道，所以对方或许留意到了，或许没有，但都没有把这位置区别放在心上。可这位置区别总是存在的，加上明翊命中率更高，对方压力大，躲闪的幅度也大，最后，自然会造成一定的能源差量。”
　　许清源说着，轻舒了一口气：“我想对方剩余的能量，应该不足以轰出击穿驾驶舱的一炮了……”
　　.
　　事实确实如许清源所想的那样，对方剩余的能源，不足以轰出击穿驾驶舱的一炮——因为陆明翊自己剩余的能源刚好够这一炮。
　　这是一天比赛结束四人见面的时候陆明翊说的，达理一脸崇拜，狄薇尔也一脸崇拜，只有许清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明翊心虚地看了看天空：“我也是为了积攒战斗经验……”
　　许清源反问道：“所以你积攒了哪方面的经验？”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陆明翊顿时振奋了精神，逐一数了出来。
　　什么“受攻击后怎么在最短时间内稳住机体”，什么“同样的武器不同的使用方法会有怎样微妙的能源消耗区别”，什么“怎样在短时间内了解对方的战斗习惯”……
　　达理先是认真地听，然后崇敬地听，最后是抱着狄薇尔哭唧唧：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
　　狄薇尔拍着他的背安慰：没事，这种事情习惯就好。
　　许清源没有打断他，反而很耐心地听完，然后问道：“所以冠军不在话下，对吧？”
　　陆明翊瞬间住了口，他忧伤地看向许清源，见后者不为所动，大脑急转，终于，亮起了灯：“要不这样，我拿了冠军，备考钱我们一起还；前十名，机甲维修和能源消耗的钱我还，其他钱一起还；前一百名，机甲大赛的钱我还，其他……”
　　“成交。”不等陆明翊数完，许清源就非常迅速地应道。
　　陆明翊终于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对方的陷阱，一脸控诉地看着他：“书呆子！你对我的预期本来就是前十，对吧？”
　　许清源一脸“你想什么呢”的表情看着他：“怎么会呢？我对你的预期一直是前一百啊！”
　　许清源说着，笑容和煦，有如三月春光：“但你那么有斗志，我怎么好阻止你，你说是吧？”
　　.
　　无知无觉一脚踩进许清源的陷阱里的陆明翊悲痛万分，为了治愈自己悲痛的心，他决定让其他人也体会一下自己的悲痛：几轮比赛下来，他已经真切领悟到这个年纪的alpha选手最容易中什么招了，他决定多设计几种陷阱，把自己未来的对手都坑进陷阱里。
　　许清源对他“阴险毒辣的诡计”进行了严肃的谴责，然后提供了……自己整理得出的alpha选手和beta选手的心态区别、战斗习惯区别，顺便提供了《单兵作战理论与应用》这本书的电子文档。
　　陆明翊看了眼目录中的“如何从心理上击溃对手”，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了许清源：“书呆子，你好阴险啊！”
　　许清源笑盈盈地看着他：“需要我帮你算一下，如果你只拿到前一百，你要承担的还款任务比我多多少吗？”
　　陆明翊神色一正，当即改了口：“许大人，你真是一如既往地心思通透！”
　　许清源看了眼时间，发现时间不早，便也没和他抬杠，而是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战斗的事，你比我擅长，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按照你自己的步骤来，我相信你的选择。”
　　许清源说完，没给他调侃的机会，直接走了。
　　陆明翊看着关上的房门，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斗志：书呆子都承认了他的选择，果然！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战斗天才！
　　.
　　当然，第二天陆明翊顶着黑眼圈起床，看到美美睡了一觉、容光焕发的许清源，哪里不知道自己又掉进了对方的陷阱里。
　　他用控诉的眼神盯了许清源一路，一直到赛场分别，这眼神才消失在许清源的感官里。
　　狄薇尔不知道第几次感慨他们感情真好，就是那种，在对方面前鲜活得仿佛发着光的好，每次一分开，许清源就重新变得冷静而敏锐，倒也不是说不好……就是感觉完全不一样。
　　也不知道别人眼里的我和达达是不是也是这样。狄薇尔有些憧憬地想着。
　　许清源对身边除了陆明翊以外的人的态度向来以尊重为主，更何况狄薇尔这种没有恶意的少年。
　　他虽然感觉对方好像在想什么，但没有深究，只是如常地启动了自己的光脑。
　　狄薇尔对此习以为常，为了保护自己那弱小、可怜、又脆弱的内心，他已经学会不要自寻死路地去围观许清源研究的东西，因此当两天后许清源发一份资料给他的时候，他完全是懵的。
　　“这是奥伦根的资料，你帮我给达理吧！”许清源笑着说道，“按照我个人的视角整理的，不一定有用，所以可以看，也可以不看，就算看也不用太认真。”
　　“谢谢！”狄薇尔的脸上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他的心情是喜悦的，脚步也是喜悦的——这一天的比赛结束后，他没有半点迟疑，一溜小跑去和达理会合，万分兴奋地把资料传了过去。
　　陆明翊不用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走到许清源身边，直接伸出了手，问道：“书呆子，你觉得达理和奥伦根的对决，他有多大机会赢？”
　　许清源看着不远处凑在一起说话的小情侣，声音是温和的，但说出来的内容确实冰冷的：“接近零。”
　　陆明翊顿时笑了起来：“不给达理留点面子？”
　　许清源回头看他，反问道：“那你觉得，这场对决达理的胜率有多少？”
　　陆明翊嘀咕着“书呆子你这可不厚道，又报复我”，嘀咕完叹了口气，回道：“零。他并不是奥伦根的对手。”


第21章 
　　达理和奥伦根的比赛，是四强赛的最后一场，在此之前，陆明翊已经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对手，第一个进入四强。
　　和许清源二人预测的一样，达理确确实实不是奥伦根的对手，这点不少观众也看得出来，但出乎这些观众的预料，这个比赛吧……虽然一边倒，但却打得难分难解。
　　“这怎么做到的？大部分操作都踩在了让奥伦根最难受的点上？”
　　“哪个缺德的人想出来的主意？让奥伦根给他当磨刀石？要不要脸了？”
　　“也不能说人家不要脸吧……如果是你，已经确定了进复赛，现在有个机会和强者交手，你也会想多积累点经验。况且我们不是也准备这么坑陆明翊么？虽然坑失败了……”
　　……
　　为了避免发生不可预知的意外，比赛期间，所有还有比赛的参赛选手都需要待在备战区，换言之，已经被淘汰的选手是不需要待在那里的。
　　因此，许清源所在的观赛区继出现菲力城选手的亲友团之后，又出现了菲力城选手团，如果不是有发生任何事都八风不动、专心致志收集资料的许清源在这里镇场，恐怕狄薇尔早跑了。
　　但也因为选手多，讨论的内容也专业了很多，不少之前没人提过的观点，最近都冒出了头。狄薇尔总觉得这段时间许清源表面上八风不动，实则内心有种非常矜持的喜悦：啊！送上门来的数据和资料，那么多，真开心！
　　许清源的内心倒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些人酸溜溜也好，阴阳怪气也罢，许清源都非常地宽容：这些人都是数据来源，相当于这个世界被称为“实验对象”的存在！想想看，人家都给你做实验了，有点小脾气怎么了？很正常的。
　　不过这回听他们嘀咕，许清源内心毫无波澜的原因倒不是上面那个，而是他们越议论，正经的当事人狄薇尔越兴奋得脸蛋红彤彤：“清源！你和陆哥真是太厉害了！全靠你们的主意和资料，达达才能打那么久！”
　　狄薇尔说着，心情愉快地不行：“我知道现在的达达还不是奥伦根的对手，可那又怎样呢？达达已经确定进复赛啦！哪怕这场比赛输了，他的机甲大赛之旅也不会在这里结束。尽可能地积累经验，让他之后能走得更远，这才是我最在意的事！”
　　许清源的脸上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的终点不会只在这里，你的也不会。”
　　“嗯！”狄薇尔重重应了一声。
　　他继续专心致志地看比赛，又过了好几分钟，达理才堪堪落败。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狄薇尔并不失落，而是跑到防护玻璃前，明知道达理听不到，依然大喊了一声“达达！你是最棒的！”神色里没有遗憾，只有满足。
　　不过当他扭头看到许清源的时候，这份表情又变了。他四下张望，确定即使有人看，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这才凑到许清源耳边，小声地说道：“清源，陆哥会为达达报仇的，对吧？”
　　许清源摇了摇头，目光仿佛透过一面面格挡，看到了备战室的那个人：“不好说，要看他们谁的准备更充分了。”
　　.
　　许清源和陆明翊的性格虽然完全不同，但在备战思路上很一致——准备不充分，就算是战神降世也不一定能赢，所以四强赛结束之后，陆明翊没有丝毫的放松，而是整个人一分为二，一半备战半决赛，一半备战总决赛。
　　许清源倒是一如既往很安静地备考，陆明翊备战着备战着，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终于，陆明翊忍不住了，期期艾艾地问道：“书呆子，你给我收集的资料呢？”
　　许清源假装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资料？”
　　陆明翊一脸的不可思议：“当然是我的对手的资料！你都给达理准备了，不会没给我准备吧？”
　　“需要我指出你这段话的逻辑问题吗？”许清源淡定地问道，“达理是狄薇尔的未婚夫，而狄薇尔是我的朋友。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给你准备资料？”
　　“我……”陆明翊很想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你未婚夫”，但这话真的太诡异了，诡异到粗神经如他，也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卡顿片刻，最终说道，“我们是一起还钱的关系！一旦我进入机甲大赛前一百，我就能借着这个名头录制机甲练习视频卖钱，减轻我们的还款压力！”
　　许清源还真没想到他能编出一段打动自己的话，语气里都是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达理给我的出的主意。他说名次越高，视频越好卖，分分钟能把备考钱赚回来。”自从得知他不是陆旻，达理克拉斯他们就没少给他出赚钱的主意。
　　不过这帮家伙即使算不上大富大贵，也绝对不差钱，十个主意九个都是馊的，只剩下这个勉强能用。
　　许清源打开星网搜索了一下，发现这个主意可能还真可行，便非常干脆地把资料发了过去。
　　陆明翊打开一看，这资料的量不多，但几乎没有一个字赘余，力求让他花费最少的精力，了解最多的内容。
　　说起来，他偷看……啊不是，正大光明地看过许清源给达理的那份资料，那份资料就是很普通的资料，虽然也很简练，但那是许清源处理文书的正常水平，和现在这份明显特地为他考虑过而且多次处理过的资料完全不一样。
　　“你再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我，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许清源忍了一会，到底还是没忍住，用凉凉的声音说道。
　　陆明翊“嘿嘿”笑了起来，难得没有拆台，也没有喊“书呆子”，而是喊道：“清源，我在你心里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对吧？”
　　许清源面无表情地扭头看他。陆明翊哈哈大笑，麻利地端正好坐姿：“不说了、不说了，我看资料了！”
　　许清源觉得这个人是真的欠收拾，自己也是真的欠得慌。
　　不过如果再来一次……好吧，他应该还是会把资料处理到这个地步，毕竟陆明翊冲进了前一百，他才能以最快速度进入联邦最顶尖的院校。
　　嗯，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是因为什么他眼里那家伙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同，绝对不是！
　　.
　　作为C区公认的实力最高的两个选手，陆明翊和奥伦根的半决赛赢得没有丝毫波澜。
　　不过对于决赛中谁的胜率更大，倒是每个观众都有不同的看法。
　　有人觉得奥伦根的胜率大些，因为他出身菲力城，经验丰富，又用的改造机甲；有人觉得还是陆明翊的胜率更大，毕竟比赛看气势，他从默默无闻一路势如破竹走到现在，从气魄上就压了奥伦根一头。
　　“我觉得奥伦根虽然厉害，但完全不是陆哥的对手，”已经被淘汰的达理也待在亲友观赛区，发表了自己观点，“奥伦根是标准的学院派风格，动作很标准，攻击很标准，防御也很标准，是绝大部分选手的克星。但陆哥……怎么说呢，我觉得他的战斗完全不靠套路，只靠战斗本能。陆哥知道他会怎么战斗，但他却不知道陆哥会怎么战斗。”
　　作为陆明翊的亲友，达理的话一出，数道骇人的目光一下锁定了他们。
　　许清源经历过的杀人视线太多了，这种程度实在不算什么。
　　于是他语气平常地接话道：“明翊或许是他的克星，但却未必能简单赢他。”
　　“哎？”
　　“哎！”
　　达理和狄薇尔发出了同样的疑惑的声音，盯着许清源的骇人目光也是一收，变成了惊讶。
　　许清源没有吊两人的胃口，开口解释道：“对于厉害的选手来说，他们研究最多的往往就是他们最不擅长应对的。第五轮明翊就是靠这个赢，这一轮地位反转，是不是好事还不好说。不过……”
　　眼看着达理和狄薇尔都被自己从信心满满说成了提心吊胆，许清源恶趣味地转折停顿了一下，看他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最终还是笑盈盈地补充了最后一句：“你们都忘了吗？明翊还有一张底牌，一张从来没有用过的底牌。”


第22章 
　　机甲驾驶舱里，陆明翊的神色沉静而专注。
　　克星往往是相对的，麻痹大意只会让自己陷入兵败如山倒的困境里，更何况自己当初的糊弄示弱完全可以算是摆了他们一道，他们意识到之后，对自己的防备只会比当初高上无数倍，资料收集也会完善上无数倍……
　　陆明翊想着，眼睛里不见沮丧懊恼，反而有熠熠光彩一闪而过：他们有资料，自己也有资料，而且是这世上最好的资料！
　　想到许清源，想到这是难得一见的强大对手，陆明翊不再隐藏实力，也不再留手，第一下攻击就裹挟上了雷霆万钧的气势。
　　奥伦根怔愣了一下，等意识到自己犯了何等致命的错误，再做反应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轰”的一声，功率变幻的光剑直接躲过他仓促间抬起的盾牌，夺目的光彩覆盖上他机甲的手臂，让这个部位瞬间失能，恢复了未启动色。
　　一击得手，陆明翊没有丝毫的放松，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把推进器拉到最大，直接拉远了和对手的距离，果不其然，足以让其他人失神的攻击放在奥伦根身上，几乎没有造成太多余的影响，在意识到盾牌没办法挡下攻击的那一刻，他直接用另一只手掏出改造光束枪，一枪轰了出去。
　　不过陆明翊的机甲攀升速度远远超过他的预期，瞄准陆明翊视野收集器的攻击落空，双方重新拉开了距离。
　　两人在这几秒内直接完成两次交锋，场上还没来得及为陆明翊的攻击得手欢呼，就看到奥伦根一枪轰出，陆明翊险而又险躲开的画面。
　　观赛区寂静了好几秒，等缓过神来后，雷鸣般的呼喊声响彻了整个场地。
　　太强了，这两个人之前都在藏拙吗？这几乎是所有观众的感想。不过也许不完全是藏拙？而是之前的对手并不需要他们拿出全部的实力？
　　也是在观众欢呼感慨的时候，陆明翊的大脑已经进行了无数的运算。
　　对奥伦根动作的观察、对奥伦根下一步动作的预判、不同情况下自己下一步的操作、如何攻击、如何防御……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大脑中快速运行着。
　　按照奥伦根以往的战斗习惯，他之后会选择的武器应该是……不对！陆明翊刚准备按照自己潜意识分析出来的信息操纵机甲躲闪，但始终不错眼的观察救了他。
　　他的眼睛捕捉到了对方和平时并不相同的攻击前动作，经年战斗养成的警惕性和战斗本能让他操纵着机甲往反方向一闪，随即放弃了常用的S形前进方式，而是一个大弧闪现到对方的机甲面前，用Ⅰ型光束枪轰向对方还能使用的另一条手臂。
　　对面本来已经做好了避开他的攻击用短刃的准备，不曾想最擅长近战的陆明翊在如此近的距离居然没用近战武器，而是用了远程武器，仓促间来不及躲闪，只能把自己的改造光束枪一横，让攻击落在武器上，靠牺牲一把武器的方式保住了自己的右臂。
　　“太好了！”眼看着奥伦根报销一把武器，狄薇尔兴奋得直接跳了起来，倒是达理和许清源微微皱起了眉。
　　“接下来……”达理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狄薇尔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下来怎么了？”
　　“接下来……就是决定生死的时候了，”许清源把达理未尽的话说完了，“对于奥伦根来说，不管他之前是什么计划，如今失去一臂、失去改造光束枪，他都没办法再遵循之前的计划。他只能背水一战，别无选择。”
　　局外人都能看懂的事，身处局内投注了十二万分注意力的陆明翊自然更能看懂。
　　和只能背水一战的奥伦根不同，他的机甲几乎无损，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拖延时间采用消耗战术。
　　但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从第一场实战训练到现在，他还没有和任何濒临绝境、选择背水一战的强者交手过。他需要、他也必须战胜这样的对手，才有可能走到最后。
　　.
　　赛场上的两人达成共识的结果，就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呈现出了让人极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的战斗。
　　攻击、闪躲、各种各样的反应与变招……
　　不少观众看着，都怀疑起自己的视力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刚才又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各种各样的疑问盘桓在观众的脑海中，当疑问积攒到一定程度，他们干脆爆发了：看不懂就看不懂嘛！看个热闹就好！反正他们又不是选手，他们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看比赛观众啊！
　　于是很快，观赛区重新热闹了起来，陆明翊攻击得手，支持他的观众欢呼；奥伦根攻击得手，支持他的观众也欢呼。一时间，观赛区欢呼声此起彼伏，根本没有停止过。
　　亲友观赛区倒是相对安静一点，但也只是相对，毕竟再怎么捏了一把汗，比赛到了一定程度，这心情都是克制不住的。
　　好比达理和狄薇尔，两个人都站了起来，激动的时候，恨不得自己冲到赛场上把奥伦根的机甲按住：你躲什么？你躲什么！你不准动！
　　许清源的情绪乍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如果陆明翊在，肯定会忍不住调侃：书呆子，没想到你那么紧张我啊！虽然这么调侃之后肯定要被报复回来，但人嘛，追求的就是那一瞬间的刺激！
　　可惜唯一能看懂许清源情绪的人并不在这里，这个绝无仅有的当事人正在赛场上，一边稳住冲击下剧烈晃动的机甲，一边向对面射出几枪，让对方无法近身。
　　他的移动速度很快，高速移动中射击的准确率更高，如果他的对手不是奥伦根，只怕早就落败无数次。
　　然而即使是奥伦根，在陆明翊的攻击下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最开始被废的机甲左臂不提，之后被牺牲的武器也不提，在这极短的交战之中，他的视野收集器报废了一个，只剩下最后一个。
　　不仅如此，他的推进器也受到了攻击，虽然不至于完全报废，但按照功率影响，性能也只剩下最初的一半。
　　只剩下最后一击的机会了。随着又一次攻击没有完全闪避成功，奥伦根机甲的推进器彻底报废。他没有再拉开距离，也放弃了其他任何的尝试，而是调动全部的运算能力，分析陆明翊所有武器的攻击范围。
　　终于，在陆明翊即将发出下一次攻击之前，他捕捉到了唯一的攻击空白点，直接用机甲自带的移动能力闪躲到了那个位置，将剩余的全部能源蓄力到光束炮上。
　　光束炮的蓄能很快，不过一秒的功夫便蓄能完毕，奥伦根瞄准了驾驶舱，正准备按下攻击键，只听得“轰”的一声，机甲剧烈震动，操作台直接显示出了大红的“LOSE”。
　　奥伦根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操作台的显示，有些怀疑是不是判定系统出了问题。
　　直到他通过仅剩的视野收集器看到了远处机甲手持的、脱下了Ⅱ型实弹枪伪装的改造实弹枪，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用手盖住脸，往后一靠，吃吃笑出了声。
　　他应该记得的……他和陆明翊的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开了一辆运输车，上面必然装载了改造武器。
　　只是曾经陆明翊的示弱让他一度没有把这个人放在眼里，以致于后面再怎么重视弥补，也没办法解决最开始的傲慢埋下的无尽祸根。
　　.
　　陆明翊眼中所见，是和奥伦根截然不同的景象。
　　最开始落入他眼中的是灰色的机甲，那台机甲唯有头部的警示灯带了彩色，意味着这场激烈的战斗终于以自己的胜利告终，而后落入他眼中的是烟火，天空中绽放的庆祝的烟火，最后则是视野里并不存在、但脑海里偏偏存在的那个身影。
　　我赢啦！陆明翊“看”着那个身影，露出了一个分外灿烂的笑容。虽然只是初赛分区的第一，但不要紧，我能赢第一次就能赢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完成我们两个人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梦想。
　　不过书呆子，你肯定不甘心吧？陆明翊就着烟火，看着观赛区的方向，有些出神地想着。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看到我赢了之后，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来……
　　而在陆明翊视线的尽头，许清源也在远远地看着那台机甲。
　　他没有克制自己的喜悦，但就像陆明翊想的那样，短暂的放松之后，他没有再看赛场上的庆祝活动，而是重新回到座位坐下，启动光脑调出光屏，打开了一个放满了资料的文件夹。
　　机甲大赛的第一阶段结束，接下来他们要花十天的功夫搭乘飞船前往下一个比赛点，这十天的时间……够他做很多事了。
　　许清源想着，把文件夹里的其中几份资料轻轻、轻轻地移动到了一个聊天框里，又轻轻、轻轻地点了发送。
　　既然路上要花十天的时间，那他让陆明翊看一点点资料，为联考做一点点准备，应该不算过分吧！


第23章 
　　机甲大赛的赛程相当紧密，这边C区决赛落幕，那边改造武器和改造机甲便封存装车，运往B-07星最大的星际港口。
　　“今天这个比赛打得不错，”终于在老地方碰面，许清源还是非常给面子地称赞了一句，“离我们共同承担还款任务，又更近了一步。”
　　陆明翊非常得意地接受了这个称赞：“那是，我这两个月的目标，就是尽量让你多花钱！”
　　陆明翊得意完，突然想起自己光脑收到的资料。长期以来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讨价还价，结果话还没出口，一道女声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明翊，恭喜。”
　　这声音一出，四个人都回过了头。
　　狄薇尔和达理骤然看到一个这么漂亮的年轻女性自然是震惊的，但许清源和陆明翊的惊讶也没有比他们少多少。
　　虽然他们能认出这是杨安琪，但这效果……
　　杨安琪被他们几个的表情取悦了：“怎么？被我惊艳到了？”
　　许清源点头的最是坦然：“是，安琪姐很美。”
　　杨安琪顿时笑了起来。她往前一步，伸手想捏许清源的脸，却被陆明翊眼疾手快地拉开了。
　　杨安琪不由得调笑地看着他：“怎么，我一个omega，还是这个年纪，你这也要吃醋？”
　　陆明翊非常迅速地摇了摇头，但他摇完收到许清源警告的视线，最终点了点头，含泪认了：“是，安琪姐你就看在我们已经订婚的份上，就别逗他了。”
　　毕竟以许清源那性格，一旦被捏脸，倒霉的绝对是他，妥妥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是认了这个话吧！
　　杨安琪笑着收回了手：“好，你们感情好就好。”
　　她说完，把手边的两个箱子一推，直接一人一个。
　　“这是这些天我给你们买的衣服，”杨安琪在两人张口之前，直截了当地接了下一句，“这不是备考需要，是我作为一个姐姐送给你们的，所以不用还。”
　　“谢谢安琪姐。”杨安琪说到这个地步，两人便也没有推拒，直接认下了。
　　杨安琪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现在人也见过了，你们也不用再想着回洛科城和我说一声，一会可以休息休息，明天直接从这里出发去星际港。到时候比赛完，如果一切顺利，你们就留在A-01星参加联考，不用再来来回回地折腾。至于以后……说不定我会去其他星球，到时候再联系。”
　　许清源能感觉到她在身体力行地践行着当初她说的“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我是完美的”，没有违背她的意愿，再次应了声“好”。
　　杨安琪再次笑了起来。她又想伸手捏许清源的脸，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如果你们真的是我弟弟……算啦，人不能太贪心。”
　　她说完，转过身，对两人招了招手：“那我走啦！记得我们的约定，要好好给我长脸，我也会努力让自己不成为你们的黑历史的。”
　　话音落下，她便重新上了飞行器。很快飞行器升空，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一直暗暗围观的狄薇尔和达理这才走上前，好奇地问道：“她是……”
　　“陆旻的母亲，明翊的远房姐姐。”许清源非常自然地回答了。
　　两人一惊：“那怎么那么年轻？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就算是因为保养得好实际上有四十，那生孩子的时候也才……”
　　两人及时住了口，倒是许清源很淡定：“嗯，当年遇上了人渣，被骗了。”
　　这话一出，两个十八岁的少年都露出了愤慨的神色。
　　陆明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看了许清源一眼。
　　她的状态比之前好很多，应该是逐渐走出来了？陆明翊用眼神询问着。
　　是的吧，感觉她已经做好准备重新开始了。许清源同样用眼神回道。
　　两人就这么无声交流了两句，之后各自低头，看向了杨安琪给他们的箱子。
　　说起来，他们确实没考虑过人靠衣装、穿着这几身便宜衣服去A类星球会被人看不起的问题，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没钱，更重要的是，他们好像、似乎、仿佛……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神经。
　　“书呆子，我感觉我们还是不够聪明。”陆明翊发出了咏叹调一般的感慨。
　　许清源斜觑了他一眼：“你自己不聪明，不要带上我，我那是不为外物所影响。”
　　“书呆子，我怎么不知道你也那么厚脸皮？”
　　“所以你是嫌我发你的资料太少了？”
　　……
　　.
　　B-07星的利亚德港，是这个星球上最繁忙的星际港口，往来其他星球的大部分飞船，都在这里起落。
　　这一天，利亚德港分外热闹，不为别的，只因为前往A-03星参加机甲大赛复赛的选手都将从这里搭乘飞船起飞。
　　“我听说今年我们星球有希望产生进入前一百名的选手？”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菲力城的？叫做奥伦根吧？”
　　“你这都什么时候的消息了！奥伦根在C区没有拿到第一，第一是二级城市洛科城出来的，叫做陆明翊，用的制式机甲，据说还是三个月速成。”
　　“二级城市？制式机甲？三个月速成？不是，这世上有这样的人？”
　　“当然有啊！你看那边，那个就是！”
　　“啊？那两个人不是准备报考艺术学院的吗？”
　　……
　　其他不认识陆明翊的人，在收到指引看过去之后，得到的是和之前那个人一样的疑问：不是，等等，这两个人？机甲选手？你们在讲什么东西？
　　看这颜值，看这气质，这怎么看都是去艺术学院当发光体的料吧！
　　不仅路人，洛科城其他进入复赛的参赛选手也凑在一块，嘀咕着他们两人的打扮。
　　一会“克拉斯，你们这衣服不是一个牌子吗，怎么穿出来效果差那么多”，一会“能不能偷偷给陆哥套个麻袋，他都有omega了，还在这里和我们抢omega的关注”，一会“陆哥的omega确定是omega，对吧？不是的话，我怀疑我的媳妇马上就不是我媳妇了”……
　　陆明翊听了这么一耳朵，视线不自觉又落到许清源身上。
　　怎么说呢，不愧是都城里所有家里有待字闺中的晚辈的官员都打听过是否有成婚意愿的许大人，才高八斗不说，那长相气质，真的，太无敌了。
　　尤其杨安琪买衣服的时候考虑了他的性格和……嗯，他那丧心病狂的学习能力，买的非常清雅显气质、而不是凸显样貌的那种，恰好和他本身的特质相吻合，怎么看怎么让人想赞叹：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
　　“怎么，终于意识到自己和我是萤火和皓月的区别了？”察觉到陆明翊的视线，许清源也没回头，随口说了一句。
　　陆明翊轻哼了一声，没有半点被打击到的意思：“得了吧，我要真是萤火，你能和我抬杠那么多年？”
　　许清源总算看了他一眼，同样轻哼了一声，也没有反驳。
　　陆明翊瞬间得意洋洋起来，看得许清源有些没眼看地别开了脸：“差不多行了，你再这样，你在少男少女心目中的形象就没了。你好歹代表B-07星征战联邦机甲大赛呢！”
　　陆明翊下意识地环顾了周围一圈，发现原本爱慕的眼神少了许多，不算嫌弃，但也冷静了下来，便很配合地应了声“哦”。
　　虽然他不需要也不在意这些爱慕的眼神，但少男少女的小心思嘛……他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还是要维护一下的。
　　狄薇尔和达理跟着他们后面，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凑到对方身边，小声嘀咕着。
　　“狄狄，你说我要不要告诉陆哥，没那么多人用爱慕的眼神看他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发现他和清源确确实实是一对，而且一说话到处都是粉红泡泡，感觉外人插不进去？”
　　“别了吧，他们两个的情趣好像就是不承认他们很般配？我们不要给自己找事。”
　　“也是。”
　　两人很快达成共识，重新假装什么都没嘀咕过的继续往前走，很快跟着众人进了飞船。
　　因为路上需要花费的时间很长，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B类、C类星球选手的参赛状态，赛事方在这些星球都提前预订好了大型飞船。
　　飞船上有单独的房间，方便休息，也方便备战，不仅如此，所有通过初赛的选手，都能获得一间免费的房间，如果还有亲友想一起出发，还享受优先购票权。
　　在得知每间房有两张床、不另外订房就不用另外购票之后，负债累累的许清源和陆明翊理所当然地没有再买票。
　　狄薇尔是知道他们经济状况的，和达理商量过之后，喊住了许清源：“清源，你看要不要我们四个人换着住？就是我和你一间，陆哥和达达一间。”
　　经过几个月的适应，许清源已经能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分配的意思是他和狄薇尔都是omega，可能比较方便。
　　但自从记事以来，他就没和人同房过，和陆明翊同房还好，不舒服可以直接嫌弃，嫌弃完也就舒服了，可和朋友同房……
　　“谢谢，不过没关系，我带了长效抑制剂。”
　　听他这么说，狄薇尔没有异议地应了声。眼看着两人房间已到，他便和两人告别，继续往前走。
　　不过走着走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他停了下来，有些迟疑地看向了达理：“达达，你觉不觉得……清源的回答哪里不对？”
　　达理挠了挠头：“没有吧？哪里不对？”
　　狄薇尔皱着眉头说道：“他说的是，‘我带了长效抑制剂，所以没关系’，可是……在这种密闭的、alpha和omega长时间单独相处的空间，抑制剂的效果会受到影响吧？除非他们已经完成标记了。”
　　达理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听他只是说这些，长松了一口气：“你想什么呢？陆哥和清源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这是常识吧！”
　　狄薇尔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收起了准备发消息问许清源的手：“说得也对，他们只是在探索飞船长大，又不是在异世界长大，这种常识他们肯定知道的。”


第24章 
　　许清源和陆明翊并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在外面讨论些什么, 就像他们的朋友不知道他们私下是什么模样——单间门关上的下一秒，陆明翊的风度翩翩就收了起来。他站在两张床前端详片刻，很快选定了靠外的那张, 而后张开手, 就这么往床上一倒。
　　“啊！这个世界就连飞船上的床也那么舒服！”
　　许清源淡定地越过他，站到了窗前。
　　飞船还没起飞, 从这里看出去，看到的是普普通通的星际港风貌：有各种型号的飞船起飞、降落，再远一点，便是辽阔的天空。
　　陆明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跳了起来，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似乎是发现了他的神色, 陆明翊嬉笑道：“怎么, 我们的许大人又在这里伤春悲秋？”
　　许清源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又重新看向窗外：“你想多了，和你共处一室的话，要控制自己不被气死已经花费了我全部的力气, 没有心思再伤春悲秋。”
　　陆明翊笑得很得意：“那你要感谢我。”
　　许清源懒得理他, 继续看着窗外。
　　陆明翊又站了一会，这才开口说道：“别想那么多。我们这一生呢, 问心无愧，该做的都做了，如今有机会重来, 还是到这样一个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应该感觉庆幸才对。”
　　这回是许清源笑了一下，他长舒了一口气, 用难得的很温和的语气回道：“我没有伤感，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很大……比曾经我们所能想象的要大上无数倍。这段时间我看的东西越多, 就越觉得自己渺小，和一粒微尘也没什么区别。”
　　陆明翊偷偷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不懂你们读书人的事，我只知道既然我活着，我就要干我想干的事。我相信很快！我就能进入机甲大赛前一百！然后乘风而起，成为这个世界了不起的人物！嘿嘿，如果书呆子你觉得自己不行，你也可以喊我一声陆哥，我带你飞！”
　　陆明翊前面说得很正经，但说着说着，他又忍不住放飞自我起来。
　　许清源看他因为做梦做得眉飞色舞的样子，冷笑着转身，留给他一个残酷的背影：“我觉得《震惊！机甲大赛百强选手竟然是个文盲！联考总分不过百！》这个新闻的标题很不错，很有反差感，你觉得我提前写个稿子，然后去投新闻稿怎么样？说不定还能赚点钱。”
　　陆明翊连忙收起了自己的眉飞色舞，正色道：“瞧你说的。许大人，你可是我的老师，如果我联考不过百，丢的可是你的脸！”
　　陆明翊一边说，一边追了上去，正好看到许清源打开了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放着数不清的资料，其中几份他见过，也躺在他的光脑里。
　　陆明翊顿时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一脸惊恐地说道：“书呆子！我是为了让你振作啊！你不能恩将仇报把这些都发给我！”
　　许清源当然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振作，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你有几斤几两我不清楚？我倒是想发给你，发给你你能看完吗？这是我自己看的，看完好写论文。”
　　陆明翊先松了一口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有些迟疑地问道：“论文……是什么东西？”
　　.
　　因为“论文”这个新事物的出现，一直到飞船起飞，房间里的氛围都相当和睦。
　　陆明翊看资料看得非常认真，生怕自己一放松，就被许清源抓去写论文；许清源看他认真很是满意，觉得自己多半不会教出一个通不过联考的学生。
　　不过飞船起飞后，房间里的氛围就变了，不是因为针锋相对，而是因为兴奋：对于两个没有上过太空的人来说，待在窗前看飞船升空离开星球，实在很难抑制自己的兴奋之情，只是一个人的兴奋张扬点，一个人的兴奋含蓄点。
　　这份兴奋持续了很久，一直到飞船进入宇宙，航行逐渐平稳，两人才一前一后，从那份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冷却自己亢奋的大脑，继续看资料。
　　学习！学习！要想在这个世界立足！就必须好好学习！
　　于是狄薇尔和达理敲响房门喊他们吃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沉迷学习，不知今夕何夕的画面；吃完饭问他们要干嘛，得到的就是两人准备继续学习，不浪费半点时间的答复。
　　狄薇尔和达理连同着洛科城的其他人听到这个答复，看到他们决然的身影，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好可怕，这就是学霸放学后的世界吗？
　　“哼，装模作样。”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奥伦根黑着脸说道。
　　他的同伴看他说完就往外走，忍不住喊道：“你去哪？说好的一起打游戏呢？”
　　“学习！”奥伦根咬着牙回道，“我决不允许有人机甲大赛赢了我，还在联考赢我！”
　　.
　　作为B-07星最有希望进入总决赛前一百的选手，陆明翊和奥伦根的发言，打响了飞船内卷第一枪。
　　众多选手的娱乐活动纷纷取消，要么回房间备考，要么借用影音区的大屏看比赛视频。
　　飞船上的工作人员和正好同行的乘客看他们这个样子，感慨万千：这就是我们星球的未来啊！看着这样的他们，感觉工作都有干劲了呢！
　　于是选手所在的每个房间都收获了飞船赠送的豪华夜宵一份，让许清源和陆明翊再次对这个世界肃然起敬。
　　“是不是飞船环境比较特殊？我看了眼控温系统，明明温度和之前我们在酒店差不多，但体感好像偏热一点。”作为一个要根据天气制定战术的将领，陆明翊对温度的感知相当敏锐，之前沉浸在备考状态里的时候还好，被夜宵一打岔，他就去看了眼控温系统上显示的温度，和许清源讨论这件有些奇怪的事。
　　许清源闭上眼感觉了一会，摇了摇头：“我没感觉出来，可能alpha对宇宙环境比较敏感？”
　　陆明翊也搞不懂：“也许是这样？算了，不重要，那么多专业人士，有什么问题他们会发现的。”
　　许清源听着也点了点头。
　　两人把夜宵分了，继续看资料，直到往常两人休息的时间，这份专心致志才告一段落。
　　许清源洗漱完率先上了床，陆明翊很快也洗漱完毕。
　　他坐到床侧后，下意识就想关灯，然而当他的手即将碰到开关的时候，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书呆子，要不我们把灯留着？”陆明翊有些迟疑地问道。
　　许清源本来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听到这话，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满脸都写着“你在说什么胡话”：“开灯睡觉？你以前也点着烛火睡觉？”
　　陆明翊毫不迟疑地否认了：“怎么可能？烛火是这么让我们浪费的？我就是感觉、感觉哦，我们两个共处一室，关灯好像哪里怪怪的……”
　　许清源揉了揉额头，感觉内心有点疲惫：“这话不应该我说吗？就算你是将领，有单独的帐篷，但行军在外，总有和其他人一起风餐露宿的时候。我都没别扭，你别扭个什么劲？”
　　那不一样啊……陆明翊在心里反驳着。那些人是兄弟，你是书呆子，这怎么看都不是一回事吧？
　　然而具体怎么不是一回事，他又说不出来，眼看着许清源重新闭上眼，一边闭眼一边说“不要逼我给你找卷子”，他认真权衡了一会，还是把灯关上了。
　　整个房间顿时变得一片漆黑，alpha敏锐的感官让陆明翊能清楚地听到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很轻很浅，但落在他的耳中，却比飞船运行的声音还要明显。
　　他莫名感觉房间里的温度又上升了一点。他翻了个身，努力洗脑自己这是幻觉，甚至开始复习星球地质与星域天象这门课，按照这门课的内容，部分星域会有特殊的天象，但他们所在的星域好像并不涉及？更不会导致飞船外部温度提升？
　　陆明翊想着，又翻了一个身。终于，他没忍住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抹黑来到控温系统的面板前面把温度调低了一点，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回到了床上。
　　许清源本来就没和人同房睡过，陆明翊在这个房间对他来说存在感已经很高了，更别提陆明翊还翻来覆去折腾出一堆动静。
　　他告诉自己alpha和omega的机体敏感度不同，自己不能因为这种先天情况无理迁怒，因此陆明翊翻身的时候，他忍了，陆明翊爬起来调低温度的时候，他也忍了。
　　然而陆明翊调完温度还不睡，甚至又翻起了身，他就忍不了了，声音幽幽地说道：“你信不信你再翻身，我就去医疗室给你申请一剂麻药，直接把你扎昏迷？”
　　陆明翊难得想为自己喊冤：“这不怪我啊，是房间里的温度一直在升高……而且你有没有闻到？房间里好像有一股很好闻的花香味。”


第25章 
　　许清源“啪”地一声打开了夜灯。
　　夜灯的制作采用了特殊的工艺, 在夜晚打开后不会直接亮起，而是一点点增加亮度，以免给人的眼睛带来太大的刺激。
　　没有夜灯的刺激, 那陆明翊带来的刺激就占据了唯一的让人上火的位置。
　　“你说的最好是真的。”许清源咬牙说道。
　　他披上外套坐到桌前, 把装载有光脑芯片的手部饰品重新戴上，利索地启动了。
　　陆明翊被他的气势汹汹搞得有点心虚, 但温度的升高和那很淡但很好闻的花香味确确实实是存在的，他又稍稍定下心神，跟着凑了过去：“怎么样，书呆子，查到了什么？”
　　陆明翊一凑上前, 就看到许清源仿佛见了鬼的表情。
　　他的动作一顿, 怀疑是不是即将发生飞船自爆的大事, 然而当他看清星网上的内容，他又觉得或许飞船自爆更好接受一点。
　　“我去问问有没有没卖出去的房间。”许清源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陆明翊一开始还呆呆地点头, 等人即将走到门口, 他才猝然回神，猛地拉住了许清源的手腕：“不行, 你不能出去。”
　　许清源一愣，等反应过来陆明翊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脸上已经不是面无表情, 而是脸色铁青了。
　　陆明翊没有误解这个表情,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他深吸一口气, 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去问。你就待在房间里，哪里也不要去, 谁敲门都不要开……”
　　许清源虽然被这个消息震得心神混乱，但大脑还是冷静的。
　　他闭了下眼，稍稍平稳下自己的状态，应道：“放心，我知道分寸。”
　　陆明翊突然有很多话想嘱咐，然而看着许清源重新恢复平静、只是略显苍白的脸，这些话都卡在喉咙里。
　　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瞻前顾后过，尤其到了最后，依然是瞻前顾后占了上风。
　　他把话咽了回去，露出了一个他认为非常具有安抚效果的笑容，顺利得到了许清源不留情面的后脑勺。
　　陆明翊顿时笑了起来，不是刚才做作的、故意扯出来的笑，而是真真切切的笑：“就是这样才对嘛！说真的啊，书呆子，就算你做出一些不是很君子的事，也不会影响你在我心中那端正严肃、刚直不阿的光辉形象……”
　　“我觉得即使没有房间，你也不用回来了。”许清源用凉得不能更凉的声音说道。
　　陆明翊险些大笑出声。
　　他终于感觉自己从看到星网资讯那一刻起不安定的心重新回归了正常，他换好衣服往门口走，临出门前，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非常认真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许清源没有说话，直到门打开，又即将关上，那轻得仿佛要听不清的声音才从门缝里传来：“嗯。”
　　.
　　半个小时后，房门重新打开，又很快关上。
　　许清源抬起眼，看着走进来的垂头丧气的人，很平静地问道：“没有房间了？”
　　陆明翊叹了口气：“嗯。”
　　回到这个房间，陆明翊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碎碎念着抱怨道：“我就不懂了，那么大一艘飞船，怎么一个空余的房间都没有呢？”
　　不过他抱怨完，该想的办法还是想了：“我们就这么对付一晚，明天我和狄薇尔换。”
　　“不行。”出乎陆明翊的预料，许清源否决了这个提案。
　　看着眼前这张茫然的脸，许清源轻舒了一口气，之前短暂的失态已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刚才我们被那个消息冲昏了头脑，完全没考虑其他，但你出去之后，我认真思考了一会，发现别说没有空余的房间了，就算有，我们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多订一间房。”
　　陆明翊越发茫然了，不过对于许清源的信任还是让他坐了下来，问道：“为什么？”
　　“我们和他们不同，”许清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和以前那双没什么区别，和这个世界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年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我们不能折腾出任何惹人怀疑的事。抑制剂的事、信息素的事，我们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熟悉不了解，这可能造成我们无法承担的后果。”
　　许清源说着，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陆明翊：“我们是个有天赋的普通人，也只能是个有天赋的普通人，绝对不能是来源不明对联邦的基础常识一无所知的怪异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明翊没有说话。
　　他就这么和许清源对视，终于，别开脸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辽阔的、没有边界的宇宙，庞大的恒星发出的光在经过了遥远的距离之后只剩下很微小的一个点。
　　陆明翊突然笑了起来，有些遗憾的、失望的笑：“白天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很好。”
　　许清源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两双眼睛再度对上，许清源看着这双眼睛露出他没有见过的、但也许曾经在军粮断绝的情况下陆明翊脸上出现过的神色，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世界以后依然可以很好，只要我们活到那个时候。”
　　陆明翊看着他，心想就是这样一个人，才会在那个时候与边关的将士、大闵的百姓一同出现在他的心里。
　　那一场仗他破釜沉舟，是因为他想保护的所有人，也是因为他希望这个冷静的、毒舌的、眼睛里始终有火焰在燃烧的人，能好好地活下去。
　　“听你的。”陆明翊将垂落的右手握成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此时此刻想拨开他额前垂落的头发的冲动。
　　房间里的花香味，突然更浓了。
　　.
　　因为这一出意外，许清源和他人同屋而眠的不自在很快消失无踪。
　　不仅消失无踪，他甚至睡得还很香甜：长时间在密闭空间独处后，alpha的敏锐度会增加、能捕捉到omega信息素的气味也好，后期omega会反受alpha影响、进入轻度的发情状态也罢，最终会不会发生意外都全看陆明翊自制力有多强。既然如此，他一个omega担心有什么用呢？不如睡去……
　　陆明翊听到那明显已经入睡的、规律的呼吸声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这书呆子能不能尊重一下自己alpha的身份？虽然这个环境不至于让omega完全发情，也不至于让alpha完全失去理智，但好歹自己会受到影响呢？这就睡了？
　　陆明翊有点精神恍惚，不过恍惚着恍惚着，他也默默回到床上，准备睡了。
　　既然不会完全失去理智，那就不是什么大事，他总不可能在理智尚存的情况下对这个书呆子干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吧？
　　不过这个书呆子信息素的气味还挺好闻的。意识迷迷糊糊间，陆明翊大脑不太清醒地想着。很适合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会是什么气味，几天后可以找书呆子打听一下……
　　.
　　这一个晚上最终还是安安稳稳地度过了，第二天清晨，两人动用了浴室自带的信息素清除功能，之后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直接出了门。
　　“书呆子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我三米远。”陆明翊很认真地叮嘱着。
　　许清源看了眼走廊宽度，正好三米，点了点头：“行。”
　　不过点完头，他又说道：“其实我觉得我们在杞人忧天。”
　　按照资料所写，离开了独处的密闭空间后，omega的抑制剂效果会恢复正常，要和同样的人回到密闭空间失效才会继续，换言之，在房间外面的他和之前一样，就是一个处于抑制剂生效状态的普通人。
　　陆明翊虽然没有失眠，但睡得不怎么好，一大早就起来和许清源一起在星网上查资料。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确实不需要那么敏感，但情感上……
　　“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反正我们也只是备考，距离近点也没什么。”陆明翊给出了和他性格并不相符的选择。
　　许清源思考了一会，到底还是同意了，陆明翊一边和他一起往用餐点走，一边问道：“我们一会是随便找一个地方备考吗？”
　　“你想什么呢？”许清源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当然是根据不同的备考科目选择不同的备考地点。我大概了解过这艘飞船的构造，适合备考的地方只有几个，分别对应这几个科目，比如说……”
　　“不用比如，”陆明翊非常敏捷地打断了他，脸上写满了诚挚，“你说在哪里备考什么就在哪里备考什么，我相信你。”所以不用告诉我为什么这个地方适合备考这个，那个地方适合备考那个，他不想听，听得头疼。
　　许清源一脸的“孺子不可教也”，陆明翊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把他的嫌弃当一回事。
　　“你们好早啊！”两人把早餐吃完，便遇到了刚过来的狄薇尔和达理。
　　狄薇尔看他们已经在收拾餐具，一脸遗憾地说道：“你们又要回去备考了？我还想和你们聊聊天呢！”
　　许清源很温和地回道：“我们今天不回房间备考，去观景台。我研究了一下，虽然我们这艘飞船经过的星域没有什么特殊天象，但也可以观察观察，验证星球地质和星域天象这门课的一些观点，顺便为之后可能会遇到的星舰考核做准备。”
　　听完许清源的话，狄薇尔和达理肃然起敬，询问自己一会可不可以也加入，陆明翊也肃然起敬。
　　这个书呆子编瞎话的本事实在是出类拔萃、无人可比，就连知道真相的自己听着都觉得：啊！那里似乎真的是一个学习的好地方啊！


第26章 
　　大型飞船的观景台很大, 别说早晨，就是最热闹的晚上，也远远不会拥挤, 更何况一行人并没有挑最好的观景位置。
　　许清源的本质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备考, 因此环境不怎么样、谁都不想来的角落就成了他的第一选择。
　　陆明翊自然是坐在许清源旁边。他虽然是武官出身，但熟读兵法, 对看书并不抵触，如今形势不由人，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掌握很多东西，因此他看起资料来也很专注，只有遇到一些不太明白的点的时候会问许清源一两句。
　　两个人明明没有做出什么亲密举动, 但他们自带的外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就是让人无端感觉很是亲密。
　　两人的第二天是这么度过, 之后的几天也是，不过后面换了地点。
　　他们状态如常，情绪如常, 就是狄薇尔也发现不了什么异样, 更遑论其他人。
　　“Alpha的身体素质真的很好，”结束又一天的在外备考生活, 陆明翊回房间照了下镜子，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我每天睡那么少会有黑眼圈什么的, 或者看起来很憔悴。”
　　“每、天、睡、那、么、少……”许清源把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
　　陆明翊一脸幽怨地看着他：“对啊, 书呆子你的信息……”
　　陆明翊的“素”字还没说出口，杀人的眼光就飘了过来, 但他还是坚持着说完了：“我睡着睡着，就感觉花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我就开始做被花海淹没的噩梦，然后我就吓醒了。”
　　陆明翊说的听不出半分旖旎，但天知道，他真正体会到的并不是这种感觉。
　　花香并不浓，也不刺鼻。它们一开始是偶尔溜入他的梦中，这两天则变成了一直待在他的梦里。同时出现的还有各种年龄各种模样的许清源，最开始的初见、后来的分别、在这个世界的重逢……他不止一次地梦到那天他们两个在机甲中心较劲谁会先退后，结果两个人都没有退却，两张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即将相触的那一刻，他陡然惊醒。
　　但惊醒带来的并不是心有余悸，而是加速的心跳，一声声、一声声，连带着许清源的呼吸，拉扯着他的神经。
　　更可怕的是，他完全分不清这到底是alpha受到了omega的信息素的影响，还是他受到了许清源的信息素的影响，只能假装除了生理，什么心态上的异常都没有。
　　许清源听他吐槽花香味太浓以致于做噩梦，冷哼了一声，杀人的眼光反而收了大半：“这不是挺好的吗？”
　　浓到呛鼻的花香味什么的，听着就很完美，也不知道陆明翊的信息素能不能也是这种效果……
　　许清源想着，叹了口气，径直走到浴室开始洗漱。
　　其实从前天晚上开始，他就感觉房间的温度比之前高了，但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一直到刚才两个人回到房间关上房门，莫名的晕眩感侵袭上来，他终于认命地承认，自己最终还是没有顺利熬到下船。
　　他想思考今晚该怎么办，然而这晕眩委实影响人的思维能力，他想了半天感觉大脑没有运转一点，只能放弃挣扎，早点洗漱休息。
　　陆明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看他出来就想问问题，然而他实在没有应付的力气，摆手回了一句“我不太舒服”就钻进被子里睡了。
　　睡着睡着他开始做梦，一个从未有过的梦——出现在他梦里的不是那个在左金吾卫当差的少年，而是在普通学院念书的少年。
　　少年听课一点也不认真，不是在折腾这个，就是在折腾那个，发现他在看自己，少年还露出了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
　　很快，下课铃声响起，少年直接推开窗户，潇洒地翻窗而出。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窗边，那个安全落地的少年正和朋友勾肩搭背，商量着一会去开飞行器玩。
　　阳光落在少年的身上，打出了暖暖的光，然后少年回头，对着他招了招手。
　　清源！和我一起去吧！
　　他“看”到那个少年笑着对他说道。
　　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想和少年一样越过这扇窗，一道焦急的、仿佛隔着玻璃的、听不太清的呼唤声却让他稍稍停住了动作。
　　谁的声音？哪里来的？他在喊什么？
　　他在找人吗？找的是谁？
　　许清源的意识很迷糊，一直到那个声音略显清晰，熟悉的声线和熟悉的名字都出现在他的大脑里，他才恍惚着意识到这是梦，自己要从梦里醒过来。
　　意识到这点的许清源努力挣扎了一会，终于从梦中挣脱而出。
　　“你在发什么疯……”许清源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一张大脸。
　　他想伸出手把这张脸推开，却没有动弹的力气。
　　陆明翊看他醒来本来松了一口气，结果听到这一声无论从音量还是语气都毫无杀伤力的话，又没等到其他反应，一颗心再度吊了起来。
　　“不是，书呆子，你这个是抑制剂失效还是发烧了？我要不要送你去医疗室？”
　　陆明翊一紧张，语速就偏快，更何况许清源真的有点迷糊，花了好一会的功夫才把这些话听进脑子里，然后缓慢地开始思考。
　　抑制剂失效？什么抑制剂失效？发烧？他发烧了？医疗室？医疗室在哪？
　　陆明翊在旁边看得着急，却也不敢催他。
　　终于许清源晃了晃脑袋，感觉稍微清醒了点，这才把问题思考完毕。
　　“抑制剂轻度失效吧，”许清源很想揉额头，最终还是放弃了对自己的折腾，“我能闻到你的信息素。”
　　许清源的语气很平静，但配上他那张因为发热连双颊也变得绯红的模样，一下把陆明翊给搞结巴了：“我的……信息素？”
　　“嗯。”许清源应了一声，随后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完全没有给陆明翊解答的意思。
　　可惜抑制剂轻度失效表面上看起来和发烧有点像，但感觉全不相同。
　　除了高热和思维迟钝，他的身体并不难受，但另外的一种难受却撕扯着他的神经。
　　尤其陆明翊似乎带着他的信息素走远了一点，这种撕扯感更强了，让许清源不得不再次开了口。
　　“搬张椅子过来。”
　　“啊？”陆明翊本来想留着灯回床上躺着，这样许清源有什么事他也好尽快发现，结果人还没动，许清源就发出了指令。
　　他一脸迷茫地搬着椅子过来了，正准备问他要干什么，一只手就从被子下伸出，扯住了他的衣袖。
　　许清源知道自己的举动有点怪，但陆明翊的靠近和半肢体接触很好地安抚了他有些躁动的神经，他就觉得怪一点也就怪一点吧！
　　想起之前在星网上查到的资料，他用好不容易积蓄的力气把陆明翊的袖子连带着手摆弄了一下，一直摆弄到合适的、离自己的脸更近的位置，果然停止甚至减轻了抑制剂的失效程度。
　　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心满意足地说道：“今晚就这么睡吧！”
　　陆明翊感觉整个人都懵了。
　　然而许清源根本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话音落下，便重新回归到了睡梦里。
　　陆明翊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然而闻着那股花香，看着许清源因为发热脸变得红彤彤，却终于不再眉头紧皱、而是安安稳稳睡着的样子，他又感觉心软成了一片，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如这个画面重要了。
　　算了……陆明翊默默、默默放弃了挣扎。这个书呆子都这样了，自己就让让他吧……


第27章 
　　许清源醒来的时候, 陆明翊正在看光脑上的视频。
　　视频没有声音，亮度也调得很低，从许清源的角度看过去, 画面甚至有点虚幻, 但这并不妨碍陆明翊看得专注——和梦里那个没一刻安生的少年截然相反的专注。
　　这场景让许清源感觉有些奇妙，他看了一会, 发现陆明翊不仅专注，甚至时而蹙眉、时而展眉，显然在思考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形该怎么战斗。
　　“真神奇，”这画面让许清源想起了那个战无不胜的将军，缓慢开了口, “你这样的人, 信息素的气味居然是甜的。”
　　“啊？！”陆明翊从视频中回神, 听到的就是这么劲爆的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怀疑许清源在忽悠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书呆子, 看在我一晚上待在这里一动不动的份上, 你不要骗我。”
　　据他所知，alpha的信息素气味不都是那种很威猛的吗？烈酒味之类的、冷香之类的, 甜的？！
　　许清源已经在醒来的瞬间就放开了陆明翊的袖子，不过对方好像并没有发现。
　　许清源看了眼还放在旁边的手，又看了眼对方别扭的坐姿, 觉得自己今天可以对他好点, 便很详细地给他形容了：“我骗你干什么？就是甜的，那种阳光晒化了蜂蜜, 暖洋洋甜丝丝的感觉。”
　　陆明翊感觉自己要裂开了，下意识地说道：“怎么听起来和小孩子的奶香味差不多？”
　　许清源告诉自己, 这家伙这段时间确实挺不容易的，尤其是昨天，所以自己不要笑，对这家伙的自尊心不好，但他不小心瞥到陆明翊怀疑人生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这可不是我说的，你自己说的。”
　　“可这就是一回事啊！”陆明翊有些崩溃地回道。
　　许清源乐得不行，感觉晕眩感、神经撕扯感都淡了很多，他看陆明翊还真挺在意这件事的，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地安慰道：“那和奶香味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你可以洗脑自己说是蜂蜜酒的气味？”
　　陆明翊一脸控诉地看着他：这有区别吗？洗脑自己说是蜂蜜酒的气味，不还意味着真实情况下，就是甜丝丝的……
　　不过看着许清源明显比昨晚精神很多的模样，陆明翊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认了。
　　算了，甜丝丝的就甜丝丝的吧，总比那些呛鼻的、难闻的、攻击性强的好，不然这书呆子醒来就不是调侃他，而是让他做卷子了……
　　“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样？还好吗？”
　　许清源点了点头。
　　就像星网说的那样，长时间独处导致的抑制剂轻度失效、进而诱发的发情期到底不是标准发情期，扛过最初那几个小时，下一波不适便要半天以后再度独处，而半天以后……他们已经可以收拾东西，离开这艘飞船了。
　　“幸好这一路只飞十天，不然我们只能假装待在房间里会想休息，只有待在外面才能废寝忘食彻夜备考了。”
　　陆明翊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突然觉得这十天也没有特别难熬，好歹许清源还让他按时睡觉了。
　　于是他非常正经地应了一声，表示了对许清源这句话的高度认同。
　　认同完他便准备先去浴室清除一下信息素，然而就像昨天一样，许清源突然喊住了他。
　　“先别动，借我抱一会。”许清源的这句话，说的就和向陆明翊借一支笔一样，很平静、很冷静，好像说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陆明翊的大脑比昨天袖子被抓住的时候当机当得还要厉害，他转过身，看到许清源一步、两步、三步，仿佛慢动作一般走到他面前，就这么伸手抱住了他。
　　浓烈的花香味瞬间把他包围，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白皙中带着红晕的脸，脑海中名为理智的神经一根、一根地断掉。
　　当神经断到所剩无几的时候，他不自觉便想亲上对方的侧脸，然而许清源说的一会就是一会，不等他把念头付诸行动，许清源就松开了手，甚至后退了几步。
　　“好了，你去吧。”许清源背过身，很冷酷地说道。
　　陆明翊莫名有些冲动，不是基于理智的、而是完全潜意识的想把人拉回怀里的冲动。
　　所幸长期的机甲训练让他的反应足够快，在行动之前就清醒了过来，逃也似的去了浴室。
　　这书呆子看起来眉清目秀的，怎么还跟狐妖一样惑人心神？
　　好吧，他也要自我检讨，他不是书呆子啊！怎么也能被狐妖迷惑？
　　陆明翊逃跑的脚步声太明显，明显到许清源完全能猜到对方因为什么落荒而逃，然而他丝毫没有调侃的打算。
　　最开始提这个要求，是因为星网上说最好的抹去发情期痕迹的方法就是亲密接触，于是他就这么抱了上去。
　　抱之前他什么都没想，然而抱住的一瞬间，陆明翊的信息素骤然浓烈，一时间，梦境里的少年、回忆里的少年、回忆里的将军、现实里那张担忧的脸在同一瞬间撞进他的心房，险些让他分不清自己和陆明翊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陆明翊动了一下，把他理智喊了回来，让他仓促着松开手，恐怕他也会被那种感觉迷惑心神。
　　太可怕了。许清源努力平复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幸好他们只是假装订婚，不然他们这友好合作的关系也不知道怎样才能维护下去。
　　.
　　因为那一抱，离开房间的时候，两人再怎么伪装也没办法伪装得无事发生。
　　不自觉避开的视线，不自觉避开的身体接触，细心观察总是能发现一点破绽。
　　只是作为一对已经订婚的“小情侣”，发生一些矛盾也好、发生一些不受控制的事也罢，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好在意的。
　　“我有时候也和达达吵架，”狄薇尔小声分享着自己的感情故事，“不用太在意，两个人在一起，哪有不吵架的。”
　　“我知道，”许清源也没有解释，只是非常镇定地转移了话题，“如果我没记错，一会就要进入A-03星的范围了？”
　　狄薇尔对他早就充满了滤镜，丝毫不怀疑对方解决感情问题比自己厉害，因此许清源说知道，他就觉得对方是真的知道，顺着提问答道：“对。复赛和初赛一样都是分区进行，我们是同一个星球出来的，就都在叙特亚城，因此飞船会直接送我们到离叙特亚城最近的星际港。”
　　狄薇尔知道许清源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早就收藏好了界面，如今他一问，马上把界面调出来了：“就是这个港口。”
　　许清源第一眼看的是比例，第二眼看的才是港口图像。
　　图像上的港口很先进很繁华，然而许清源的第一感想却是：好大。
　　比利亚德港大上三倍，却只是A-03星的几个星际港之一。
　　“感觉我们一会会像土包子进城。”许清源笑着说道。
　　狄薇尔默默点了点头：“是啊，也不知道这里的人会不会像菲力城的人一样……”
　　“呵！”狄薇尔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哼。
　　两人回头看去，发现奥伦根就站在他们后面。
　　狄薇尔摸了摸鼻子，颇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抓包的心虚感，许清源倒是和平时一样，淡定得不行。
　　奥伦根虽然眼高于顶，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如果狄薇尔胡说八道他可能还会嘲讽一二，但对方说的都是事实……
　　“你们没来过不知道，我可告诉你们，这里的人……”奥伦根说着，真正冷笑了一声，“这里的人，可比菲力城的恶劣一百倍。”
　　奥伦根说完就走了，留下狄薇尔茫然地睁大了眼：“他这是……提醒我们？”
　　许清源想了想，点了点头：“也许是的。”
　　从奥伦根的战斗风格来说，这个人傲慢归傲慢……但要说心眼，十个他加起来心眼都没陆明翊多。
　　所以他这么说，应该就是真的。
　　.
　　奥伦根的提醒，让狄薇尔下飞船前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可即使如此，下船后的情景还是让他有些不安地扯住了达理的衣袖。
　　不仅他，达理和其他洛科城来的选手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一众少年从下飞船前的说说笑笑，但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只经历了几分钟。
　　奥伦根看了眼他们，难得没有出声嘲讽，因为他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并非周围的人有恶意，也并非周围的人做了什么，而是那种特别明显的无视。
　　在利亚德港，他们是代表B-07星出发征战的小英雄，人们的欢呼、人们的期盼、人们的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们，他们是很厉害的少年，他们的未来无可限量。
　　但在这个港口却并非如此，不只是没有特殊待遇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地面没有指引、站台没人理会你的问话，你孤零零地站在这里，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文盲……
　　奥伦根身上簇簇地冒着黑气，显然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秉承着大家都是一个星球来的，他准备开口表示大家可以跟着自己来，结果一扭头，就看到许清源和陆明翊在教育手足无措的众人。
　　“每个星球都有自己的特色，A-03星的特色就是极度的简约化，所以各个公共场所都不会有指引。但这并不代表完全没有指引了，你们接入这个场所的网络，会弹出是否需要地图的提示，如果点击是，那完整的、带动态指引的立体地图就会跳出来。”许清源率先说道。
　　陆明翊在旁边附和：“听到了吧？你们到一个地方之前，要先了解这个地方的特点。”
　　“别人不理会你们的问话，是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看你们年纪小，就想看你们的热闹，不是故意针对你们。”许清源接着说道。
　　陆明翊继续附和：“不用想太多，没人针对你们。”
　　“但话又说回来，A类星球的一级城市的人，确实存在看不起我们的可能，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看不起我们，他们的选手却被我们打败，这不是很快乐吗？”许清源最后下了结论。
　　陆明翊也做出了总结：“听懂了吗？我们的目标，比赛！赢！”
　　两人说完，不仅洛科城的少年，其他来参赛的少年也跟着兴冲冲地喊了“好”。
　　一时间接网络的接网络，观察路人的观察路人，一众少年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活力。
　　奥伦根茫茫然地看着他们，莫名有些怀疑人生。
　　等等，真相是这样的吗？那他这一年……岂不是白义愤填膺了？


第28章 
　　证明一切都是误会, B-07星的“小土包子们”重新恢复了快乐、稳定的情绪。
　　哪怕到了比赛场地，其他星球的选手对他们横眉冷眼、视若无睹，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斗志。
　　“毕竟仔细算一算, 奥伦根是能进百强的, 陆哥你更能进百强，甚至能进前十,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嘿！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众人先去了赛场确认机甲，确认无误便相约着一起吃饭。
　　饭桌上克拉斯嘿嘿直笑，向陆明翊分享他们被刁难也不生气的原因。
　　“你不要像书呆子一样给我戴高帽子，”陆明翊一点都没有得意, 他听到“前十”, 表情甚至有些一言难尽, “万一我输了，我就拿你开刀。”
　　“哈哈哈，陆哥你高看他了, 他才不是给你戴高帽子, 他就是希望别人把他经历过的事情也经历一遍！”
　　“陆哥你是不知道，克拉斯偷偷和我们吐槽过, 怎么初赛不是和你一个赛区呢？这样就能看到奥伦根他们耀武扬威然后被你打脸的样子了。”
　　“‘人人都被打脸，那我就不算被打脸！’克拉斯想的八成就是这档子事！”
　　……
　　“胡说！”克拉斯义正严词地反驳道，“我明明两者都有, 又在给陆哥戴高帽, 又想看别人的热闹！”
　　这话一出，整个包间都乐得不行。
　　狄薇尔看许清源也心情很好地看热闹, 好奇心上来，问道：“清源, 你现在在想什么？”
　　许清源很快给出了答案：“我在想他拿多少名我的收益大一点。”
　　这话听起来特别冷静，特别无情，但狄薇尔丝毫没有被忽悠到：“不管哪个收益大，你都最希望他拿冠军，对吧？”
　　许清源说过很多次类似的话，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
　　如果这个回答是陆明翊给的，他肯定会回一句“你没睡醒？”但这个回答是狄薇尔给的……他的脑海中无来由地浮现起了那个晚上自己做的梦，少年在阳光下回头，笑容灿烂。这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回过神来之后，有种非常微妙的不自在。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有说谎，看着离自己不远的被朋友围在中间的人，他轻舒了一口气，应道：“是。”
　　但这个“是”也是许清源绝无仅有的坦诚了，坦诚完毕，他非常迅速地转移了话题：“复赛大后天开始，接下来的两天你们什么准备？”
　　狄薇尔感觉今天的许清源有点奇怪，他怀疑自己的偶像和达理的偶像吵架了，但刚才的眼神和回答感觉起来又不像。
　　他想了一会想不出结果，便不勉强自己的大脑，回答了许清源新的问题：“接下来的两天？备考吧！”
　　这个答案很有许清源的风格，因此狄薇尔说完，自己先笑开了：“清源，你的洗脑能力太足了，我听说不止我们，我们星球的其他选手被你们吓得也放弃了在明后两天逛街玩耍的打算。用他们的话来说，反正进决赛的概率不大，复赛比完也差不多淘汰了，既然如此，不如淘汰之后再玩耍。”
　　.
　　机甲大赛的举办城市，往往是冲突发生最多的地方，虽然大部分的冲突都停留在语言上，但年轻人嘛，气急了总归是忍不住动手的。
　　叙特亚城在复赛开始的前一天就发生了一起群体斗殴事件，被卷进去一堆选手。
　　这些选手里有动手的，也有被波及的，但不管是哪种，都被媒体报道了出来，引发一片负面讨论。
　　B-07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立的选手群里，正在排队感谢许清源和陆明翊，用他们的话说，如果不是两人带起的内卷风潮，让他们乖乖待在酒店里，恐怕他们现在也是被家人师长教育、被围观群众指责嘲讽的斗殴事件当事人之一。
　　“我怎么觉得这话怪怪的？”陆明翊扭头看向了许清源。
　　和之前一样，他们依然在一个房间里备考，不过和之前不同，曾经半开只用来通风的窗户被他们开到了最大，距离也拉远了很多——偏偏两个人对此都适应良好，甚至不觉得自己确定位置的时候那微妙的心虚有哪里不对。
　　“书呆子，我们什么时候带起内卷风潮了？”
　　许清源看着他，表情分外的高深莫测：“他们以为我们每天备考是为了拿到联考第一。”
　　“啊？”陆明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看着许清源，许清源非常正经地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开玩笑。
　　这让陆明翊突然感觉眼前有点发黑：“那到时候，我们联考只有两三百分……”
　　“恭喜，你终于明白形势有多严峻了，”许清源语气浮夸地称赞道，“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联考只有两三百分。”
　　陆明翊试探着问道：“那应该担心什么？担心机甲大赛拿不到好成绩？”
　　许清源收起浮夸的语气，非常冷酷无情地说道：“担心你两三百分都考不到，最终落榜。”
　　“……”
　　.
　　残酷的现实让陆明翊什么飘飘然的情绪都没有，只希望自己冷静一些、再冷静一些，毕竟别人失败了还有退路，他和许清源失败了就没有退路了。
　　也因为他那张严肃的脸，复赛开始的第一天众人集合的时候，其他选手本来还有说有笑、没有半点紧张，结果被他一影响，瞬间端正了态度，非常有纪律性地向备战区出发了。
　　“我们也走啦！”其他选手的亲友和许清源狄薇尔招了招手，“虽然我们也想去好位置看比赛，但不是靠自己去的总归感觉怪怪的，所以你们两个去吧！”
　　狄薇尔听他们这么说，也有点犹豫：“清源，我……”
　　“你也不想去？”不用他说，许清源就猜到了他的心思，“觉得不是靠自己，是靠我去的，所以不好意思？”
　　狄薇尔红着脸点了点头，许清源已经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们去菲力城的第一天，被奥伦根刁难的时候我和明翊的态度吗？”
　　狄薇尔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我当然记得，你们没有和奥伦根正面冲突，反而选择示弱，因为比起争这一口气，胜利才是最重要的……”
　　狄薇尔越说声音越小，显然自己也反应了过来。
　　许清源看着他，眼神温和：“如果你不准备考军事学院，我不会不询问你的想法直接邀请你。可既然你准备考军事学院，那么我觉得在一个视野更好的地方、收集更多关于机甲战斗的资料、加深对于机甲战斗的了解是比会不会被人非议更重要的事，你觉得呢？”
　　狄薇尔深吸一口气，重重应了一声：“你说得对！”
　　狄薇尔应完，重新恢复了活力。
　　他仰头看着前方的场馆，目光仿佛透过场馆看到了他们即将去的那个地方：“清源，你真厉害啊……我都没想到我有机会去那里看比赛……”
　　.
　　十分钟后，许清源和狄薇尔从场馆内设的交通工具上走了下来。
　　他们两个长得好，一身装扮也不廉价，因此最开始并没有人对他们投注异样的视线，继续进行着刚才的讨论。
　　“L区为什么不开放售票啊？我们又不是买不起。明明那里的视野、环境才是最好的啊！”
　　“听说是开放给一些学者、教授的，他们需要安静的环境研究一些东西。”
　　“好像除了学者、教授，还有一些很厉害的年轻人可以拿到门票？”
　　“啊！那得是天才级别的人物吧？我们这种普通人就别想了……”
　　……
　　两人在旁边听着，表情都有些微妙，有位年轻女性可能是发现了，上前搭话道：“你们嫉妒啊？不用嫉妒，I区也很不错的！”
　　不等他们回话，那人继续说了下去：“这个场馆呢，别的一般，但分区还是不错的。就像我们即将去的I区，虽然不是最好的，但环境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不用和那些二级城市的人在一块。天哪，那都是些什么人啊，一来这里就打架，都是些原始人吧？”
　　狄薇尔一开始以为她是好心，没想到越听越不对劲，表情一下就不对了。
　　那人说着说着就发现两人没有附和，甚至狄薇尔的敌意还很明显，她便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说道：“等等？你们不是一级城市的？是我们星球上二级城市的人？”
　　“不是，”许清源回得很快，他不等那位女性松一口气，又接着说道，“我们是B类星球上二级城市的人。”
　　这话一出，那位女性脸色剧变，等电梯的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
　　他们看两人的眼神满是费解，似乎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B类星球？那里的人也出得起I区门票的钱吗？”
　　“倾家荡产可能出得起吧？或者借钱？”
　　“可是我来I区就是冲着不和二级城市的人接触来得哎，他们不仅是二级城市，还是B类星球的二级城市。”
　　“他们不就是送亲友来当炮灰的吗？特地买I区的门票干什么？有仪式感地送行？”
　　……
　　这些议论的声音并不大，听得模模糊糊的，并不是专门说给他们听，因此哪怕话不不好听，许清源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但最开始的那位女性不同，她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天哪，你们不早说自己是那种地方来的，居然还和我搭话？”
　　她说着，很浮夸地噔噔噔后退了几步：“你们一会不会和我们坐一架电梯吧？那么小的空间，空气会很浑浊吧……”
　　“不会的，”许清源看了眼已经抵达的电梯，非常客气地说道，“因为我们不去I区。”
　　许清源说完，和狄薇尔走向了这些人一开始聚在前面讨论、却谁也没办法通过身份认证进去的电梯间，温和而平静地说了最后一句：“我们去L区，希望无缘再会。”


第29章 
　　电梯门的这边和电梯门的那边, 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电梯门的这边，和睦是基于相似的身份、相似的高高在上，但在电梯门的那边, 和睦是基于互相尊重。
　　狄薇尔能感觉到气氛的明显变化, 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还舒了一口气。
　　许清源看着他笑：“其实他们也只是特例, 因为尊重其他人、不会因为身份看不起人的本地人，天然就不趋向于选择I区，相对应的，选择I区的天然就更为自己的出身自豪。”
　　狄薇尔一愣，不等他消化这句话, 鼓掌声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两人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随和儒雅的老人正笑看着他们：“这话说得通透。让我猜猜, 你会来这里是因为撰稿人的身份？”
　　许清源应了声：“对。”
　　那老人笑容加深：“那我再猜猜，你是那篇《深层次心理战》的作者？”
　　狄薇尔感觉这对话已经神棍到超越了自己的认知，眼睛瞪得浑圆。
　　许清源倒是不怎么惊讶, 反而问道：“是因为那篇文章写得很稚嫩？”
　　老人哈哈大笑, 直接喊他们到自己旁边坐，等他们坐下之后, 又继续问道：“你有没有发现有人应用了你的文章？”
　　许清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觉得他是用了这个心态，但和我的这篇文章无关, 因为那件事从谋划到实施, 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但我的文章发布只有三天的时间。”
　　老人是真没想到许清源的观察力和思维能敏锐到这个程度, 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后生可畏。”
　　感叹完他示意许清源看狄薇尔，许清源回头, 对上一张分外茫然的脸。
　　于是许清源笑了起来，从头开始解释他和老人的对话：“就像刚才那群人说的一样，L区并不开放售票，邀请的基本是学者教授一类，为的是让他们有更好的环境研究这场赛事。但我们看起来和学者教授都没关系，来了之后一没有等人二没有找人，可见我们是自己来的。两个十七八岁的人通过身份验证自己过来，只可能是通过特殊邀约，也就是我们有文章通过审核发布在了赛事研究区。”
　　狄薇尔恍然，许清源继续说道：“我看过研究区的其他文章，绝大部分都不像年轻人写的，只有寥寥几篇看起来稚嫩一点。联系我刚才的说话风格，这位老先生把几篇文章过了一遍，感觉那篇更像我写的。”
　　如果别人说自己的文章写得稚嫩，可能只是表面谦虚实际内心并不这么想，但许清源这么说就代表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承认这篇文章是现阶段的他能写出来的最好的，但他也认为这篇文章错漏不少，两者并不冲突。
　　而作为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文章有点小毛病再正常不过，没有人会苛责，也不会有人往他是异世界来客的方向想。
　　狄薇尔听着，点了点头：“这个我大概能猜到，但应用你的文章是怎么回事？”
　　“不是应用我的文章，”许清源纠正了他的说法，“是对方的思路刚好是我写的心理战思路。你也看了吧，昨天的群体斗殴事件。”
　　许清源虽然没有明说，但前后两句连在一起，潜台词是什么所有人都能猜到。
　　一时间不仅狄薇尔，旁边凑热闹听他们聊天的人都有不少被震住了的。
　　有人问他有什么证据，许清源便启动光脑，把光屏调大，又把几份资料点开了。
　　“这是媒体报道，这是治安部门出具的报告，这是现场视频，我们依次来看，”许清源首先示意众人看媒体报道的内容和用的视频，再对比治安部门出具的报告，“媒体报道盲目扩大参与面，把很多看热闹的、劝架的都写了进去。”
　　“但这不代表什么吧？这些媒体向来这样，一分的事情渲染成十分。”有人不同意许清源的看法。
　　许清源也不着急，他开始播放一段很长的现场视频，播到第57秒的时候，他点了暂停，调慢了播放速度才再次点击播放：“媒体确实可能无目的性地扩大参与面、乱写一通，但刻意忽略一些人就很奇怪了。”
　　在场的不少人是跟随长辈过来的，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哪里不对，倒是那些长辈一眼就看透，摇头叹息。
　　狄薇尔也在认真看，他皱着眉头对比这个又对比那个，终于，脑袋上亮起了灯：“我看出来了！这几个人一直在煽风点火！”
　　“那又怎么样？事情闹得那么大，肯定是因为有人煽风点火啊！”
　　“但他们没有被报道，”狄薇尔解释道，“报道里没有提到有人居心叵测、煽风点火。”
　　“我反对，”一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喊道，“这是媒体报道，不是机甲大赛赛事研究区的论文，不严谨也很正常。”
　　狄薇尔感觉还有哪里不对，但他就是看不出来，只能求助地看向许清源，后者笑了笑，揭晓了答案：“媒体不单独点明他们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很正常，但完全不提就很不正常了。按照媒体报道，参与打架斗殴的除了最开始的发言惹了众怒的A-03星普通民众，剩下的都是其他星球的参赛选手和他们的亲友，但这明显不对，这几个人也是A-03星的人，他们不是选手，不是亲友，为什么对他们只字不提？”
　　这回没有人问为什么他们不能是最开始的那几个普通民众，因为这几个人不在旋涡中心，明显是后面参与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几个人不是出于气愤或者看热闹的原因煽风点火，而是有目的的，这么特殊的情况……深挖参与这个事件的人都来自哪个星球、多少是选手多少是选手亲友的媒体一点都没关注、没发现，这合理吗？他们和治安部门不同，治安部门给这件事的定性是少年人因不当言论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已经批评教育了，显然准备大事化小、不想深究，和一心扩大事态的媒体是两个心态。”
　　围观人群中陆续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也有人目光闪烁。
　　许清源看了一眼，淡定收回了目光：“还有……”
　　“还有？！”有一个少女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捂住嘴不说了。
　　许清源没有被干扰，很自然地继续说道：“还有这个报道下面的评论，里面出现了大量的对参赛选手的指责、嘲讽。乍看起来这是民众的自发行为，但如果按照时间排序，就会发现早期评论攻击性、引导性更强，反而后期的评论更客观、更温和，但因为早期评论的热度更高、影响力更大，所以造成了现在这个看起来指责嘲讽占大多数的局面。”
　　许清源最后总结道：“在我看来，现场煽风点火人员、媒体报道、早期攻击性言论，都出自同一个、或者说同一批幕后黑手的指使，试想一下，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在复赛之前被卷进这么一件事，被家人师长教育不说，还被大规模地指责、嘲讽，心态肯定会受到影响，进而限制比赛发挥。”
　　许清源说完，质疑他的少年也好少女也好，都没再抗议，而是三三两两小声嘀咕，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狄薇尔也凑到许清源耳边，小声问道：“清源，你不是在忙着备考吗？还要写研究文章，怎么有时间研究这个的？”
　　许清源看着他，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偏偏狄薇尔的眼神太过执着，丝毫不容他逃避，他只能坦白承认了：“我没有研究，就是休息的时候随便看了眼。”
　　休息、的时候、随便、看了眼。这几个字狄薇尔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狄薇尔就感觉自己不认识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替自己掬了把辛酸泪，不过掬完又调理好了：“那你休息的时候还看了别的吗？”
　　许清源正准备否认三连，一道轻咳声突然从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
　　他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个长得有点凶的老人，不过此刻对方正努力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小娃娃，你的朋友说你在备考？那你是今年参加联考的学生咯？我看你很有天赋，要不要考虑来特拉尔综合学院做学术研究……”
　　“喂喂！不要影响考生的意愿！从他的文章看，他明显更倾向于报考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最开始和许清源搭话的那个儒雅老人不满了，“他是我的学生！”
　　“他是你的学生？你喊他一声他答应吗？”后来的老人嗤之以鼻。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德高望重的教授就这么吵了起来，不由得用羡慕的眼神看向许清源，然而……
　　“清源，你在想什么？”狄薇尔感觉许清源似乎并没有受宠若惊，忍不住问道。
　　许清源露出了一个标准、但带着杀气的笑：“我在想，如果那家伙敢翻车害我落榜，我就把他偷偷杀掉！”


第30章 
　　为了许清源这个未来的学生, 两位教授大“打”出手，打赌的打。
　　至于他们打赌的内容……那自然是看谁能猜出哪个选手是许清源的未婚夫。
　　许清源很想说自己真的没有去做学术研究的打算，他就是一个无辜的小文盲, 所以两位老先生大可不必打赌, 然而看两人吹胡子瞪眼得分外娴熟的模样，他又觉得也许这就是两位老先生的情趣吧！自己还是不要干扰的好。
　　况且……许清源很快调整好了心态。难得有机会围观两位知名院校的教授对不同的选手作出点评, 他可不能浪费时间胡思乱想，而应该全神贯注分析两位的对话，说不定能收获一些意想不到的知识呢？
　　想通这一点的许清源听得很是认真，把自己觉得有趣的对话全部记录了下来——用他的记忆力。
　　“这个选手不行，主要靠机甲性能和身体本能, 别说心理战了, 估计连脑子都没怎么动过, 下一个。”
　　“这个选手不行，大局观不好，对方在这里攻击之后, 下一步肯定会去那里啊！他在发呆个什么劲？”
　　“这个选手马马虎虎, 会一点心理战术，但也就那样, 没什么太大的亮点，暂且留着观望。”
　　……
　　“哎？这个选手有点意思，心理战术用的不错, 不过有点阴啊, 不像清源的未婚夫。”
　　赛佛里教授，也就是特拉尔综合学院的那位教授是带着晚辈来的, 那晚辈听到最新的一句点评，没忍住问道：“心理战不是本来就很阴吗？”
　　这话一出, 两个教授都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赛佛里教授碎碎念着“朽木不可雕也”，那人不服气，看着许清源问道：“你说，我说得有哪里不对？擅长心理战怎么就不能阴险了？”
　　许清源叹了一口气，不是觉得那个少年笨，而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要和其他人解释陆明翊其实并不阴险：“首先，你这前后两句话不是一个意思。心理战没有本来就很阴，但擅长心理战的人可以阴险，这是两件事情。”
　　看少年怒瞪自己，嘀咕“你这是什么废话”，他思考了一会，决定举两个例子：“在赛场上，有人因为攻击心切、顾头不顾尾露出了破绽，对手一喜，于是进攻，发现这破绽是那人故意设套，自己被算计了——这是我论述最多的那种心理战；而在赛场上，有人看起来身体不适，好像晕厥在了驾驶舱，他的对手怕他出事，停下攻击，结果人并没有事，对手掉进了陷阱里——这是阴险。很多战术都是在利用对手的麻痹大意，但在机甲大赛这个赛场上，第二种情况里那个人的所作所为不太妥当，可能导致真的有选手出事对手也觉得是陷阱，进而影响施救。”
　　许清源的解释很耐心，看少年的眼神也没有傲慢和鄙夷，那个少年语气和缓了一点，但还是有些不理解：“这和你的未婚夫是怎样的人有什么关系？”
　　这回是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也就是最开始和许清源搭话的特希教授回答她的问题了：“他的文章论述的都是光明正大的心理战，而且你仔细看他的文章就能发现他的身边肯定有个很亲密的人擅长这种心理战……我说的没错吧？”
　　特希教授前面的话都是对着少年说的，但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却是扭头看向了许清源，神色里带了些调侃。
　　许清源真的很想否认，表示那家伙不是自己身边“很亲密”的人，可惜这件事只能天知地知，他到底还是应了：“在我看来，他确实是第一种类型。”
　　几人说话的时候，新一轮的比赛又开始了。看着大屏上出现的陆明翊的照片，许清源的神色不自觉就柔和了一点，不过两位教授并不准备通过他神情的变化找出那个神秘的未婚夫，所以视线一直盯着赛场，只等新一场比赛的开始，然后……
　　“咦？”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作为视野最好的L区，这个区域和其他区域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众人可以透过全景玻璃俯瞰赛场。
　　诚然，比赛规定的最大拉升高度比L区所在的位置高，但大部分时候，选手是不会操纵机甲飞那么高的，因此在这个区域能非常直观地看到选手的相对位置，配合空中光屏显示的场地定点镜头和追踪镜头拍摄到的影像，擅长分析的人能第一时间看出选手的战斗意图和布局思路。
　　而两人这么惊讶，自然是因为陆明翊呈现出来的战斗意图和布局思路完全不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会有的，他太敏锐、思维也太清晰，一开始的思路也好，发现对手特点之后变更出来的想法也罢，都太过老练，甚至有时候连他们都要想一想才能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他的机甲调试也太糟糕了，完全发挥不出他的特长啊！”
　　“他和机甲的配合度也一般，和他的战斗水平不是一回事。”
　　“他会不会用武器啊！这个武器是这么用的吗？新手才这么用吧！”
　　……
　　两位教授疯狂吐槽，嫌弃程度和对之前那些选手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然而嫌弃完，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感叹：“如果经过系统的训练，这个少年的前途不可限量……”
　　许清源没有因为他们之前的吐槽生气，恰恰相反，他一字不落全部记录了下来，准备回去分享给陆明翊看。至于他们后来的称赞，许清源也没有太兴奋，只是稍稍放下了心：这两位老先生都这么说了，看来他们身上是没有什么异世界来客无法弥补的短板了。
　　也是在许清源放心的同时，比赛毫无悬念地以陆明翊的胜利告终。其他观赛区传来了朦朦胧胧的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两位教授则同时盯上了许清源：“我们感觉这个小家伙是你的未婚夫。”
　　“两位老先生好眼力，”许清源笑着承认了，“老先生这么确定，是不是因为他跟我一样，都在还算看得过去的水平里有一种奇怪的稚嫩？”
　　“哈哈哈，”特希教授率先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这一场比赛，他和对手的水平差距太大了，以至于他的小毛病完全影响不了大局，甚至不太需要用到心理战术，所以我们也不好确认。但你们那如出一辙的天赋异禀却犯一些奇怪的常识性错误的特点，真的太像了。”
　　赛佛里教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两个是星际黑户？”
　　许清源从来没有想过他和陆明翊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能瞒过所有人，因此从一开始他就想好了应对策略，现在也是。
　　他大大方方，别人就不会往他们是异世界来客的方向想，只会觉得他们是因为特殊情况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
　　如今事情顺着他的预想发展，他便很自然地应道：“对，我们是探索飞船上出生长大的。”
　　“难怪……”特希教授发出了一声感叹，感叹完毕，他看许清源的眼神更满意了，“你们放心报考，我们学院不会让你们后悔的。”
　　赛佛里教授吹了一下胡子，显然对这句话并不满意，不过许清源明显没有异议，他只能遗憾地放弃了挖墙脚的打算，只是说道：“如果你改变主意，特洛尔综合学院永远欢迎你。”
　　许清源顺着他的话应了，应完他看着两人，问道：“我还有一个朋友一会出场……不知道两位教授愿不愿意批评一下？”
　　“批评？”特希教授挑了下眉。
　　“批评。”许清源很肯定地回道。
　　特希教授再次笑了起来，神色里是再浓郁不过的满意：“如果换了别人，恐怕会瞻前顾后，觉得让我们指点会被其他选手抨击抱大腿不公平……”
　　“是抱大腿，也是不公平，”出人意料的，许清源把这个说法承认了下来，“但那又怎样？制式机甲和改造机甲比，公平吗？二级城市和一级城市比，公平吗？B类星球和A类星球比，公平吗？机甲大赛本来就是这样的比赛，一个虽然不算公平、但给了更多的人更多的机会的比赛，我觉得它已经是现阶段做得非常好的比赛了。”
　　许清源说着，神色很是坦然：“如果没有遇到两位教授，我不会沮丧，但有幸遇到两位，我也不会矫情。我给自己、给朋友争取机会，他们堂堂正正比赛，没用不当手段，对我来说就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
　　赛佛里教授听着，实在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差不多得了，不要诱惑我不顾老脸抢人了”，特希教授倒是心情大好：“我喜欢这个说法。”
　　特希教授说完，问起了许清源的通讯号：“来来来，我们先把联系方式加上。你不要把我当成你未来的老师，当成一个普通的、有点学识的长辈就好，之后你写文章啊、备考的时候，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咨询我，我会给你星网上搜不到的更有意思的答案。”


第31章 
　　一天结束, 许清源和狄薇尔满载而归。
　　这份喜悦的心情让四人碰面的时候，许清源很难得的率先向陆明翊分享了“好消息”：“我今天遇到了两位很厉害的老先生，他们把你批了一顿。”
　　不等陆明翊冒完问号, 狄薇尔也兴奋万分地和达理分享道：“他们也批了你！”
　　达理呆呆地“啊”了一声, 怀疑狄薇尔是不是吃了什么有毒的蛋糕，以致于产生了幻觉, 然而狄薇尔正在兴头上，完全没发现他对人生的怀疑：“本来两位老先生没兴趣批评你的，多亏了清源争取。”
　　“呃……谢谢？”达理试探着回道。
　　陆明翊到底被许清源坑多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对机甲很有了解的老先生吗？他们点出了我们的缺点？”
　　达理的脸色瞬间转费解为惊喜，许清源也没再卖关子, 爽快地承认了：“是, 我和狄薇尔都记录了下来, 你们要现在听还是回去听？”
　　“现在吧！反正你也背的出来。”陆明翊非常自然地说道。
　　狄薇尔和达理对他们两个人在对话中不顾普通人死活的风格已经免疫了，内心甚至产生不了任何波动。
　　于是三双眼睛都看向了许清源，等待他的复述。
　　许清源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分原版本和自己的梳理版本讲了两遍。
　　原版本的话并不好听, 陆明翊却完全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反而一边听一边思索, 等到许清源把两人的两个版本都讲完，他的思考结果已经出来了：“在两位教授看来，我的问题其实比达理大。”
　　许清源没有迂回, 很直白地应了：“对。你没有接受过系统化的训练, 长时间战斗之后精神力体力的消耗会比其他人高出很多，机甲大赛阶段这个问题可能不突出, 但以后上战场，这点会很致命。对机甲的调试、和机甲的配合度也是, 一旦遇到足够强劲的对手，这会是你最容易被攻破的短板。”
　　陆明翊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是……”
　　“但是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源，”许清源接上了他的话，两人对视，许清源先笑了起来，“所以我们只能另辟蹊径，比如利用这些缺点给你的对手挖坑。”
　　陆明翊看他的眼神瞬间变了，写满了“没想到许大人你这浓眉大眼的，也那么擅长坑人”，不过被飞了一个眼刀之后，他及时调整了自己的眼神，变成了“不愧是许大人，神机妙算、高瞻远瞩”。
　　许清源都懒得搭理他，只是在思忖有些话要不要说：“其实你有一个其他人比不上优点……但我觉得没必要……”
　　许清源看着他，知道他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我们的目标只是上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即使真的去不了……”
　　陆明翊当然明白许清源在说什么：他有一个其他人都比不上的优点，那就是他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
　　初赛也好，复赛也好，都是半虚拟战，但决赛是半实战，防护再周全，随着机甲受损、电流乱窜，没有经历过生死的少年人很容易乱了方寸。
　　可他不会。
　　只要他不怕死，他就永远比其他人有更大的优势，可在一个只能勉强算熟悉的领域不怕死……这太危险了。
　　许清源就是顾虑到这点，觉得他没必要在一场比赛里把命押上。
　　陆明翊很想调侃“原来我在你心里那么重要，比不落榜这件事还要重要”，然而他的警惕雷达告诉他，这话说出来他就完了。
　　于是他尽管遗憾万分，但还是把自己那欠得慌的话忍了回去，只是保证道：“我知道，放心，我有分寸的！毕竟我真出了什么事，以你招人恨的程度，啧……”
　　许清源白了他一眼，不过看在他忍住了那堆不该说的话的份上，到底没开口攻击他。
　　陆明翊顿时笑得更开心了，就这么和许清源并肩走着，时不时还凑上前说些什么。
　　达理跟在后面，看陆明翊又一次凑过去亲亲密密地和许清源说话，中间没有任何的客气距离，实在忍不住和狄薇尔嘀咕道：“狄狄，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狄薇尔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还要问吗？未婚夫夫这种生物啊，真是……哎……”
　　达理也跟着叹气，然后你挽着我的手、我靠着你的肩地跟了上去：幸好他们也是未婚夫夫，这个画面伤害不到他们，嘿嘿嘿。
　　至于他们的关系好像和上飞船前有点微妙的不同？那有什么奇怪的？未婚夫夫，十天行程、共处一室……他们懂的、他们懂的。
　　.
　　和初赛一样，复赛期间，许清源和狄薇尔也是和两位参赛选手一起出发，然后准时到达L区。
　　狄薇尔听说两位教授会每天前来L区直至复赛结束的时候是惊喜的，但当他发现两位教授没有对陆明翊作出其他建议的时候，他的惊喜就变成了疑惑。
　　倒是许清源不觉得意外，他知道两人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别的本事，略一思忖，便当着他们的面写起了新论文——暂定名为《从人类武器到机甲武器》的新论文。
　　他的目的很明确，算盘打的噼啪响，两个教授也看出来了，不仅没生气，反而很配合。
　　年轻人嘛，就是要这样朝气蓬勃的，他有这个资本，这么做起来便不讨人厌，况且他是真的很有分寸。
　　是的，很有分寸。
　　他没有借着两人的指点提出任何针对陆明翊、或者其他选手的问题，他就是很纯粹地借着两人的指点提升自己对于机甲武器的了解，至于这个了解之后能不能帮到陆明翊……那是他的事，和两位教授无关。
　　甚至于他所有问题都是在L区的大庭广众之下问的，自己能听，其他人也能听，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两位教授这么做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想……”就这么交流了几天，赛佛里教授突然来了句题外话。
　　特希教授哪里不懂他的意思，非常温和地打断了他：“不，你不想，他已经决定报考我们学院了！”
　　许清源笑盈盈地看他们两个又为自己拌起了嘴，然后笑盈盈地看向了正在进行的比赛。
　　复赛进程已过大半，谁实力不俗谁外强中干，已经一目了然。
　　因此这些天这个城市风头最盛的，除了之前就名声在外的本土热门选手，就是B-07星了。
　　作为一颗普普通通的B类星球，在复赛开始之前，谁都没有把这颗星球的选手放在眼里，并不是因为看不起，就是很单纯的实力差距大所以不在意。
　　但谁都没想到，复赛第一轮，奥伦根就把A-03星的一个热门选手直挑下马，第二轮，达理和克拉斯又逆风翻盘，惊呆了一堆观众。
　　最令人目瞪口呆的还是陆明翊，他的复赛打得就和初赛一样，一路势如破竹，对方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选手也好，对方是颇有名气被看好的选手也罢，都影响不了他获胜的速度。
　　更可怕的是，他每场比赛看起来都比上一场更强一点，仿佛之前根本没尽全力——这还只是观众看到的。
　　在备战区选手的视角里，陆明翊是一个更加令人忌惮的人。
　　并非攻击性强，也并非热衷于算计，正相反，他的情绪很稳定，也不挑拨任何人，他只是一场接一场地赢，赢完没有任何诸如兴奋、激动的情绪，反而一脸平静，偶尔沉思，看起来在复盘。
　　不仅如此，备战区那次差点发生的冲突，也是被他按下来的：没有劝架，没有讲道理，只是很凉地问了一句“你们准备和赛前那起打架斗殴事件的当事人一样，被算计了还写检讨吗？”一下子把参与的没参与的都说懵了。
　　什么被算计了？那不是冲动不过脑发生的事故吗？不知内情的人一头雾水，但很快，他们就反应了过来陆明翊在说什么，也反应了过来刚才的冲突差点导致什么后果，心神为之一凛。
　　也有人问他知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陆明翊只是看了问的人一眼，收回了视线，继续备战。
　　那一眼没有多余的情感，非常冷静，但就是这份冷静，震慑住了提问的人和藏在背后的人，让他们收敛起来，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件事情之后，其他选手对陆明翊的态度便是又敬又畏。没有人敢和他搭话，他便也乐得清净，就这么冷静地备战，然后冷静地获胜。
　　如果不是之前达理和克拉斯逆风翻盘的时候他难掩喜色，恐怕其他人都要怀疑他有情感障碍了。
　　“下一场，对战双方陆明翊、韦珩，请前往机甲仓库，做好战斗准备。”
　　听到头顶传来的机械音，陆明翊拿起放在旁边的头盔，面色沉静地站了起来。
　　他一边往存放着自己机甲的仓库的方向走，一边整理了一下驾驶服。
　　第六轮，十六进八，这是确定决赛名额后的第一场，也是这个赛区默认的实力最强的两个人对战的一场。
　　谁胜谁负，谁才是这个赛区最强的那个人，马上就见分晓。


第32章 
　　陆明翊和韦珩都是叙特亚赛区极受关注的选手。
　　陆明翊代表出身普通、财力普通、靠着自己一路拼搏的那批人, 韦珩则代表出身好、财力佳、却也天赋出众的那批人。
　　陆明翊对韦珩并没有什么好感，不是因为他的出身，更不是因为他的实力, 而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 陆明翊基本可以确认韦珩就是那起打架斗殴事件、以及后来的备战区冲突事件的幕后指使者。
　　“看来我和那个书呆子对人性的把握还是不够精准。”看着眼前有着“叙特亚的杀神”之称的黑色机甲，陆明翊低语了一句。
　　他们两个讨论过幕后指使者的身份, 都认为对方应该是实力中上、家境极佳的那种大少爷，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是韦珩这种实力的选手。比起“担心自己输所以坑害别人”，“享受操控别人的快感所以设计其他人”更令他觉得反感。
　　“如果输给你这种人……我在那书呆子面前可就抬不起头了啊……”陆明翊又低语了一声。
　　而后他收敛情绪，那看不出丝毫情绪的面容让人见了恐怕会觉得他比对面的机甲还要像个杀神：“既然你撞到了我手上……那就给我留下荣耀再走吧！”
　　.
　　陆明翊和韦珩的战斗开始不过一分钟, 许清源旁边的两位教授就都愣住了。
　　陆明翊这个人他们没见过, 但因为许清源, 他们从第一轮开始就对这个选手很是关注。
　　以他们的见识，通过一个人的战斗风格观察出他的性格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他们不难看出陆明翊的性格其实和许清源有点类似, 都是那种骨子里很坦荡的人。
　　是的, 尽管陆明翊花样百出，战斗起来仿佛八百个心眼, 但他们确确实实觉得这是一个很坦荡的人。
　　无论是因为顾念那些少年人的面子，还是因为一些攻击的实用性不高，最后体现出来的结果就是陆明翊从来不戏耍对手, 更不会通过让对方丢脸的方式刺激对方, 也就是俗话说的“只打人不打脸”。
　　特希教授还开过许清源的玩笑，说他“觅得良人”。
　　但这回不同, 陆明翊的第一套组合攻击，就已经让韦珩很是狼狈。
　　并非攻击起效、韦珩落于下风的那种狼狈, 而是能躲闪、但躲闪起来的姿态很不好看的狼狈，仿佛陆明翊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丢人。
　　“他这是突然转性了？”赛佛里教授皱着眉头说道。
　　特希教授也看向许清源，后者的脸上既没有意外也没有费解，看起里和平时差不多，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许清源的心情很不错，似乎陆明翊的举动非常符合他的心意。
　　这让特希教授收回视线，重新观察起了韦珩，结果这一观察……
　　“他好像是之前那个。”
　　赛佛里教授没好气地瞪了他：“之前哪个？那么多选手我哪能各个记住？”
　　特希教授回道：“之前我们评价手段太阴那个。”
　　赛佛里教授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会，发现还真是。
　　他顿时觉得有趣起来，观察两台机甲也观察得更加认真。
　　平心而论，陆明翊和韦珩实力差距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平分秋色，但陆明翊的第一套攻击生效之后，胜利的天平就直接往他倾斜——韦珩似乎没想到陆明翊会让他这么丢脸，接下来的战斗虽然在外行人看来冷静依旧，但在内行人看来却已经是气血上头、失了章法。
　　当然，这种程度的失了章法换个普通的对手可能根本发现不了，可他的对手是陆明翊啊！
　　尤其陆明翊后面几次也是这个思路，以致于数次交锋下来，连一些比较了解机甲战斗的观众都发现韦珩的战斗有些变形。
　　“没眼看。”赛佛里教授一锤定音。
　　他对这场战斗已经失去了兴趣，唯一好奇的是陆明翊为什么仿佛突然转了性子。
　　特希教授也在想这件事：“我其实有个猜测……”
　　特希教授也没把猜测说出口，只向赛佛里教授比了个手势，后者微怔，看了看陆明翊的那台机甲，又看了看许清源，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许清源没有关注他们的议论，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赛场上，关注着这场还没结束的战斗。
　　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下方，赛场上也响起了高亢的警报声。
　　巨大的吸力瞬间锁定了韦珩的黑色机甲，直接把机甲拉趴锁定在了地面上，可丢出去的武器却收不回来，已然要击穿陆明翊机甲的驾驶舱。
　　陆明翊没有操纵机甲躲闪，也没有抵挡，他直接启用了驾驶舱内的应急弹出功能，从驾驶舱脱身而出。
　　下一瞬，武器撞上驾驶舱，直接将驾驶舱击了个对穿，赛场传来爆炸的声音，而陆明翊已经落地、藏进了地面升起的掩体中。
　　从韦珩出手到陆明翊藏进掩体，整个过程只经过了寥寥几秒的时间，听到爆炸声，大部分人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过机甲大赛的比赛场馆不愧是有着所在城市等级最高的防御系统的地方，爆炸发生后，人们除了感觉到些微的震动，没再感觉到任何爆炸的余波。
　　“什么情况？”
　　“韦珩疯了吧？违规攻击驾驶舱，他要杀人？”
　　“陆明翊人呢？没事吧？”
　　“看大屏，他直接撤离了。”
　　……
　　一直到到大屏显示出安然无恙、连驾驶服都没擦破的陆明翊，许清源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险些停止运转的心脏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功能。
　　“荒唐！”在许清源平复心跳的时候，赛佛里教授猛地拍了桌子，“他这是谋杀！”
　　特希教授比他冷静一点，也看得更加分明：“这是战斗中举动失当，会红牌警告、取消他的参赛权，但不会被判处故意杀人。”
　　特希教授顾忌许清源在旁边，不知道该不该讲这句话：“他在调查中可以陈述……”
　　“可以陈述是明翊蓄意挑衅，他才失去了理智，”不需要特希教授，许清源自己把话说了出来，“真是一如既往的横行无忌呢……”
　　.
　　许清源和特希教授的判断都没有出错，很快，机甲大赛的官网就更新了一则红牌警告信息，也只更新了一则红牌警告信息。
　　韦珩被取消资格，他本人也发布了道歉声明，表示自己是一时冲动，之后会深刻反省。
　　其他赛区的观众有八卦的，因此没一会，这场比赛的录像就在这个星球传了开来。最开始有人表示韦珩确实过分，但陆明翊之前的表现也有些过火，所以陆明翊也应该承担一部分的责任，但很快，随着韦珩在其他场次、以及之前训练中的一些视频出现在星网上，关于陆明翊的指责很快销声匿迹。
　　原因很简单，韦珩之前的表现和陆明翊这场的表现，只能说是半斤八两，反而是陆明翊在这场比赛之前从来没有对其他选手下过这种黑手。
　　【总觉得里面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内情……】
　　【谁知道呢！不过陆明翊反应是真快啊，我看了大佬做的分析视频，韦珩那个改造武器具有追踪功能，威力巨大。完全闪避的话，那个武器会再度追踪驾驶舱；不完全闪避的话，要把握那零点几秒的时机，还要保证击中肢体，不然击中躯干发生爆炸，很可能导致选手被困驾驶舱重伤。他当时的脱出是最优解，能最大限度保证自己的安全。】
　　【虽然赛事方的措施很到位，在武器违规使用的那一刻就发出了警报启动了防御系统，但这种威力的武器……应该出现在赛场上吗？一开始就禁掉才合理吧？】
　　【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的孩子是这样的，他们的改造武器花费了很大的价钱，机甲大赛用，外出探险也用。只要进行机甲大赛报备的时候承诺只使用部分功能、接受防御系统的监控，就能通过审核。】
　　【韦珩该庆幸陆明翊和防御系统的反应都够快，否则陆明翊出事，超限的改造武器肯定要被彻查，到时候全面封禁……他怕不是要被其他人打死了。】
　　……
　　星网上的讨论如火如荼，对陆明翊的水平也是大为称赞，可惜当事人自己却没有星网上的意气风发，而是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手写检讨。
　　他明明报备过的啊！报备过自己的攻击计划！这个书呆子也是同意了的！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呢？
　　“你不服？”许清源看了他一眼，凉凉地说道。
　　“那倒没有。”陆明翊迅速怂了。
　　虽然他报备过攻击计划，但他完全没有和许清源提过韦珩可能会狗急跳墙。
　　是，在御史台待了几年的许清源很了解人性，但他毕竟是个文臣，不知道人在争斗的过程中情绪会被无限放大，以致于干出失去理智的事。而他自己吧……一方面觉得韦珩不一定会这么做，另一方面觉得这么做了自己也有把握解决、不算冒险，所以就没提。
　　许清源看陆明翊也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让他反省，轻哼一声，收回了视线。
　　他能看出陆明翊早有准备，正因为能看出，所以放他一马只让他写检讨，不然的话……
　　陆明翊感觉房间里的温度突然下降了，不再挣扎，而是非常迅速地加快了写检讨的速度。
　　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能屈能伸……
　　这种能用检讨解决的事，他还是乖乖用检讨解决，不要惹出其他惩罚措施了！


第33章 
　　按照机甲大赛的规则, 因红牌选手的恶意行为导致另一选手的机甲受损，由红牌选手承担全部损失，支付给赛事方, 由赛事方另外准备一台机甲。
　　如果受损还涉及改造武器或者改造机甲, 按照改造部分的双倍价格赔偿给受害选手，同时, 再支付一倍价格给赛事方，由赛事方联系厂家以最快的速度制作新的改造武器或改造机甲。
　　陆明翊是看过这条规则的，但他忘了；许清源倒是没忘，但他没提醒，所以当陆明翊写完检讨、又睡了一觉起来看到赔偿款到账的消息的时候, 突然有种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了个晕头转向的感觉。
　　赔偿！双倍！而且已经到账！这是什么一夜暴富的感觉？
　　有了这笔钱！就算他只拿到机甲大赛的前一百！机甲大赛全程的参赛费用也有了！
　　吃早餐的时候, 许清源看了他一眼, 就知道赔偿款到账了。
　　看在对方检讨写得很认真的份上，他很宽容地让陆明翊开心了几分钟，才泼冷水道：“这次的事情给我们提了个醒。”
　　“什么提醒？”听着许清源慢条斯理的声音, 陆明翊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体, 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你是说决赛赛程中机甲的受损控制？”
　　许清源还是很满意他不需要自己详细说就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感觉, 让他有种很微妙的雀跃——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发现：“对，决赛是半实战形式的车轮赛积分战，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 近千人决出前一百；第二阶段, 按照淘汰时间，依次排出前一百。两个阶段都是限定二十分钟的一对一, 没有被淘汰的再随机组合，继续限定二十分钟的一对一, 直到完成赛程。
　　“两个阶段之间有五天的休息时间，用来维修机甲，但两个阶段内部只提供十分钟的转移战场时间，没有维修时间，第一阶段的充能机会虽然不限制，但第二阶段有限制，所以能源的控制、机甲损耗的控制、强者相遇同时弃权的默契都很重要。”
　　陆明翊认真听着，听完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所以接下来的几场我会控制着损耗来战斗。”
　　许清源在这方面对陆明翊很放心：“好，我那篇《从人类武器到机甲武器》的初稿已经完成了，一会把它和其他研究资料发给你，你自己根据需求看。然后我会先搁置那篇的完成稿，研究新的战斗续航方面的内容，争取在决赛开始前再给你一份初稿。”
　　如果这些论文是让陆明翊写，别说写，他听着时间安排都会眼前一黑，但当撰稿研究人变成许清源……
　　“书呆子加油！”陆明翊说得非常真情实感，“我相信你！我在机甲大赛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
　　叙特亚赛区唯一可能和陆明翊打出平手的只有韦珩，韦珩淘汰之后，所有人都觉得陆明翊可以横扫赛区无敌手，因此四强赛开始前，众人都觉得自己会看到一场毫无悬念的一面倒的比赛。
　　但比赛开始，众人就发现自己好像想错了。陆明翊虽然占据了上风，但他打得丝毫没有之前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反而有些黏糊。
　　有人觉得是换了新机甲他不太适应，有人觉得是对手其实比他们以为的强，也有人……
　　“他是在研究能耗和机甲耗损吧！”特希教授轻易就发现了陆明翊的意图，“临近决赛才开始研究，这胆子也太大了。”
　　特希教授说的是胆子大，但神色里却不是批判，而是赞许。
　　这并非生死决战，那么在战斗中不断磨砺自己、积累经验，就是最好的做法。
　　不是每个人都出身A-01星，在孩童阶段就有上机甲体验的机会，更多的人每一场战斗都弥足珍贵，不能浪费，也没资格浪费。
　　更重要的是……特希教授看向了许清源。
　　这两个人完全不是闷头往前莽，他们分工明确，一个人在前方战斗，一个人在后方收集资料，偏偏两个都是世间罕见的天才。
　　如果不出他的预料，下一场，形势就会有变化。
　　果不其然，半决赛的时候陆明翊那行云流水的战斗节奏又恢复了一点，甚至还弥补了一些外行人发现不了的问题。
　　“是你的那篇论文。”特希教授再次发现了重点。
　　许清源点头，心情再明媚不过：“是，不过他能做到这个地步，是他自己厉害。”
　　在陆明翊面前，许清源很少称赞他，毕竟那家伙给个垫脚石就能上房揭瓦，但在外人面前，他从来不吝啬自己的欣赏，因为那家伙确确实实就是这样厉害的人。
　　特希教授听着，轻舒了一口气。
　　他一直都看好许清源，非常重视、无比看好的那种，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每一天都会发现，自己前一天的看好还远远不够。
　　不仅他，陆明翊也是，更甚至他们的配合……
　　“我曾经有个想法，终结战争的想法。”特希教授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看了眼赛场上那台再一次获得胜利的机甲，又看了眼身边望着自己难得有些疑惑的年轻人，脸上流露出来的不是对年轻人的鼓励，而是想要交托什么的庄重：“我有事先回学院了。你们加油，我会在那里等候你们的到来。”
　　特希教授说完，非常干脆地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许清源。
　　他看向赛佛里教授，后者也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你以后就知道了。”
　　换了旁人，可能会对两位老先生的语焉不详感到不满，觉得他们不信任自己，但曾经身居高位的许清源显然不在其列。
　　确认没发生什么事、只是两位有些事情不能和现在的自己说，他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理由，并且很轻易就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赛佛里教授看他很快又如常地看起比赛，甚至收集起了资料，原本觉得特希教授过于冲动的想法很快消散。
　　和特希教授一样，他看了眼赛场，又看了眼许清源，有些出神想着：如果是他们的话也许真的可以，可以让已被束之高阁的“诺亚方舟”计划重新启动……
　　.
　　几天后，在A-03星前往A-01星的飞船上，曾经浩浩荡荡甚为热闹的B-07星参赛组只剩下了四人。
　　一个是在叙特亚赛区的决赛中以毫无争议的实力强势拿下冠军的陆明翊，一个是四强的奥伦根，以及八强的达理和堪堪进入十六强的克拉斯，其他人则在复赛的过程里惨遭淘汰。
　　不过这也是大家预料之中的事情，因此被淘汰的选手也不失落，送他们上飞船的时候甚至激动万分地挥手喊道：“你们加油！让他们看看我们B-07星到底有多了不起！”
　　这份共同的祝福让四人短暂地和平相处了一会，等到送行的人群消失在视线里，这份和平就像飞行器撞上了高山，轰——撞成了两半。
　　而主导这起撞飞行器事件的人物毫无疑问就是奥伦根，他不需要理由，直接冷哼一声，带着随行的保镖和工作人员团队就走，留给五人一个他自认为很酷炫的背影。
　　“哼，小屁孩！”克拉斯对着他的背影吐槽道。
　　他吐槽完回头，就看到四双很微妙地看着他的眼睛，让他一下心虚了。
　　不过很快，他还是挺起了胸，理直气壮地说道：“谁没有年少轻狂过！我已经改过自新了！现在已经不是无事生非、自以为了不起的小屁孩了！”
　　毕竟是自己的队友，听他这么说，四人还是很给面子地收回了视线，没有再用“你当年也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克拉斯向来心大，很快缓了过来，他跟着几人一起去房间放行李，走着走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陆哥、清源，你们怎么分开住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有人会问，但真当有人问的时候，陆明翊还是很想把对方暴打一顿。
　　他看向许清源，后者假装没有听到的样子，留给他一个无情的后脑勺，意思再明显不过——你的兄弟你自己解决。
　　陆明翊别无他法，只能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淡定的语气回道：“赛程紧张，住一个房间影响备考情绪。”
　　陆明翊的答案不是胡乱说的，而是许清源细致研究之后告诉他的。
　　联邦的结婚年龄是二十一岁，适合完全标记的年龄也是二十一岁往后。
　　但因为omega天然的发情期，因此订婚的合法年龄是十八岁。
　　在十八岁到二十一岁的这段时间，咬腺体进行长期标记的行为相当普遍，但再进一步的亲密接触一般不会有。可即使是咬腺体以及衍生出来的亲亲抱抱，对于少年人来说也很超过了，很让人心猿意马。
　　因此他给出的“影响备考情绪”的答案，暗示的就是他和许清源在一起会心猿意马，听许清源说他们要用这个理由当挡箭牌的时候，陆明翊整个人都呆住了，绯色从耳根一直蔓延到了脸上，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想大呼“我是清白的，我没有！”然而看着许清源低敛的眉目，他又很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好吧，也不是完全没有……但这种事情哪有大张旗鼓说出来的！还夸大其词！
　　可惜和以往一样，在这方面他的意见不重要，许清源说了算，于是他只能遵照许大人的指示，用这个当挡箭牌。
　　不过还真别说，这个理由真的很有说服力，克拉斯不仅没怀疑，甚至“哇哦”了一声。
　　陆明翊不知道该感慨许清源连这都研究到位还是该感慨别的，只能继续假装很淡定的样子，所幸他陆哥的威严摆在那里，克拉斯“哇哦”之后就没有再提，达理和狄薇尔则是脸红彤彤的，生怕被打趣连“哇哦”也不敢，于是这个问题就这么顺利的结束了。
　　陆明翊看他们这副模样，内心的小人逐渐淡定，到最后甚至有种微妙的壮怀激烈——反正外人眼里他和这个书呆子是未婚夫夫，再多一点认知也就多一点吧！


第34章 
　　因为分了房, 许清源和陆明翊新一轮的飞船之旅很是平平无奇：除了备战，就是备考，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达理三人也是一样, 因此航程结束, 几人离开飞船步入星际港的时候，并没有太过压抑或者太过亢奋的情绪, 反而能坦然地欣赏这个星际港。
　　“仔细想想我们还挺了不起的，”看着眼前这个可以用壮阔来形容的星际港，克拉斯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就几个人，只花费了一个多月, 就从B-07星跨越那么远的距离到了首都星。”
　　达理和狄薇尔在旁边跟着点头, 陆明翊却是看向了许清源, 笑容灿烂得不行。
　　照这么说，他们两个的胆子更大、经历更波澜壮阔，他们连这个世界都没完全摸清, 连星际飞船是什么原理都没搞懂, 就坐上飞船穿越太空，从一个星球跑到另一个星球, 再跑到首都星，
　　“别说，还挺刺激的。”陆明翊用旁人听不出的话跟许清源打着哑谜。
　　许清源也弯了眉眼, 同样哑谜着回道：“是啊, 以前从来没想过。”
　　处在感慨状态的克拉斯完全没觉得自己的没听懂，他蹦上前来, 大力拍了陆明翊的肩膀：“就是说啊！这生活真刺激！”
　　克拉斯这一插话，默契的氛围便完全被打破。
　　许清源那柔和到让陆明翊感觉有些圣洁的表情很快烟消, 变成了感觉有趣的好笑。
　　笑完他就摇着头走到一旁研究立体地图，只留给陆明翊一个背影。
　　陆明翊看着这个再看不到面容的背影，又扭头看着旁边手舞足蹈、兴奋万分的克拉斯，莫名有些手痒，终于……
　　“嗷！陆哥你打我干什么？”
　　.
　　决赛半实战的赛制，直接决定了决赛的地点并非室内而是室外。
　　这也就意味着所有观众，包括参赛选手的亲友，都只能远程观看直播。
　　这远程直播星网上可以观看，不少公共场所的大屏也可以观看，考虑到自己还要收集资料，许清源没有再出门，而是留在了住的地方。
　　他没有出门，狄薇尔便也没有出门，两人待在一起，就这么在房间里调出了陆明翊、达理和克拉斯的战斗大屏，顺便还调出了星网上最有姓名的几个选手的战斗大屏。
　　“决赛和初赛复赛的差别真的好大，”看着大屏上轮番显示的坐在驾驶舱内的驾驶员的影像，狄薇尔感慨出声，“初赛复赛除了出场的时候会给一张选手照片，完全不给驾驶舱画面，现在不一样，给的直接就是高清大脸，还是动态的。”
　　狄薇尔说完，先看了一脸严肃、认真备战的达理，又看了神色悠然、正在整理营养液的陆明翊，随后粗略扫过了其他大屏上的选手，到底还是没有被爱情蒙蔽住双眼：“陆哥帅得真是一骑绝尘、震撼人心……”
　　许清源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狄薇尔说得对。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自己挑出来的这些选手长得都还算周正，再有实力加持，都是非常有魅力的alpha，可当中偏偏混进了一个陆明翊。
　　陆明翊不是那种贵公子做派，他甚至没做什么优雅的事，就是一开始很从容，坐好之后很认真，但配上那张二十岁未婚就被都城众人议论纷纷的脸，实在是充满了别样的魅力。
　　许清源看得有些出神，不自觉又回忆起两人初见的时候陆明翊被姑娘婶子围着的画面，当时他觉得此人必定花心薄幸，日后家里姬妾不知凡几，怎么也没想到陆明翊一直没成婚，也没听说有什么红颜知己，直到自己死前，还和自己一样孑然一身……
　　不、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许清源回过神，把回忆从自己的大脑里赶跑，重新将视线转移到每个人准备的营养液上。
　　决赛第一阶段的千人车轮积分赛是按照谁先打赢十个人积满十分算谁先晋级，相当于如果有一个选手有着碾压全场的实力，五秒一个五秒一个，他甚至只需要战斗五十秒就可以结束战斗。
　　但这不是普遍现象，普遍现象是即使连赢，每个选手的战斗时间都至少需要两个小时，加上每场战斗后的转移战场时间，最厉害的选手可能三个多小时结束战斗，但普通选手……战斗多久谁也不好说。
　　“至少三个小时、上不封顶啊……”狄薇尔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些营养液，原本兴奋雀跃的大脑终于再次冷静。
　　他叹了口气，看着达理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希望不要受伤……”
　　许清源看着大屏，也不知道是对狄薇尔说，还是对自己说：“决赛所有机甲的驾驶舱都是统一更换的，新驾驶舱用的是军用机甲驾驶舱的材料。所以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
　　陆明翊倒是没太担心过这个，这机甲大赛的决赛就像都城里诸卫内部的比武，说是点到为止，但刀剑无眼，发生意外也正常。
　　因此他的神色和之前初赛复赛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开始之前没有，开始之后也没有。
　　他没有驾驶机甲在真实的地形里作过战，因此第一场战斗开始之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和对方短兵相接，而是适应地形。
　　对面只看到一台机甲移动飞快，以为自己名声在外，陆明翊是想拖延过二十分钟，因此精神不自觉就放松，然后，轰——
　　陆明翊一发实弹轰上对手的推进器，直接将对手打成了半固定靶子，也打出了他收到的第一次投降。
　　这一场的战斗时间不超过五分钟，战斗结束，也不等他缓口气，操作台上便收到了下一场战斗的场地坐标。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没用推进器，而是用耗能最低的方式操纵着机甲沿着路线指引跑动了过去，果不其然，他抵达了十秒后，十分钟宣告结束，新一轮战斗宣布开始。
　　“这比战斗可累人多了啊……”陆明翊喃喃自语。
　　转移战场意味着新的地形，战斗开始意味着新的战斗思路，这精神消耗实在是可怕得很。
　　.
　　决赛的难点星网上有提，但有提和自己亲身体会、亲眼看到显然不是一回事。
　　许清源看着这个战斗节奏，哪怕陆明翊的第二场战斗没有出现失误，想法和对想法的执行都一如往常干净利索，但他还是皱起了眉。
　　这战斗对精力的消耗太厉害了，尤其是对陆明翊这种用脑战斗的人来说，消耗就更加厉害。
　　一旦稍微晃神，机甲就会受损，精神压力必然增大，而后机甲更容易被击中，死循环。
　　“所以往年打到后面，是有只剩两条腿一个驾驶舱的机甲进入前一百的，”看到许清源眉头紧锁的样子，狄薇尔安慰了他，“它最后一场战斗遇到的机甲也差不多，没什么火力了，破破烂烂的，双方盲着肉搏，我之前说的那台一个飞踢——正好踢中对方的驾驶舱，把对面彻底搞散架了，他就赢了。”
　　狄薇尔是在达理转场的时候安慰，本来只是想活跃活跃气氛，没想到许清源的眉头一下松了开来，显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在光脑上记录着什么。
　　听着对方发自内心的“谢谢”，看着对方醍醐灌顶一般的生气勃勃，狄薇尔一头雾水地重新看向了即将抵达新战场的达理：自己说了什么吗？怎么清源好像想到了很多东西？算了算了不想了，人不要为难自己……
　　许清源确实想到了一些东西，那就是陆明翊不一定要靠大脑来战斗，他也可以莽，只要速度够快，就能见招拆招。
　　只要对手选得好，节奏安排得也好，莽的一场甚至可以用来发泄压力。
　　你肯定可以发现的，对吧？把想法记下来，许清源抬头，看向了奔赴下一个战场的陆明翊。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
　　陆明翊确实想到了这一点，但就像许清源分析得那样，成功执行这一作战计划的前提是选对对手。
　　所以他的第三场战斗并没有用上这个作战计划，依然是思考着战斗，最终以机甲头部轻微受损的状态再积了一分。
　　这分结束，他申请进行了第一次充能，随后奔赴下一个战场。
　　这是一个刚经历过激烈战斗的战场，地上有不少焦黑的痕迹。
　　陆明翊抵达的时候对手也刚刚抵达，显然采用了和他一样的能源节约策略。
　　陆明翊对此并不怎么意外，倒是看清对面机甲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是一台深蓝色的机甲，外形极为好看，和其他追求性能的改造机甲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但这并不代表这台机甲的性能糟糕，恰恰相反，这台机甲是机甲大赛上性能最好的机甲之一，配上它完美的外形以及出色驾驶员，是决赛中最有名的机甲。
　　陆明翊没怎么犹豫，直接打出了弃权的信号弹，但出乎他的意料，几乎是同一时刻，对面也放出了代表弃权的信号弹。
　　两枚信号弹同时亮起，这场比赛便直接结束。两台机甲没有交锋，它们各自奔赴下一个战场，就这么擦肩而过。


第35章 
　　机甲大赛的论坛专区在发现陆明翊和蓝色骑士对上的时候, 就激动刷屏了一波，可惜这屏还没刷完，两边同时亮弃权, 一场大战直接消弭于无形。
　　这令观众万分遗憾,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布莱宁，A-01星泛特赛区冠军, 驾驶一台深蓝色改造机甲，整场决赛独一无二，非常显眼。
　　陆明翊，A-03星叙特亚赛区冠军，驾驶一台制式机甲, 是所有赛区冠军中唯一开制式机甲的那个, 同样非常显眼。
　　这两人是决赛场上第一档的选手, 虽然没有较量过说不上谁更强，但毫无疑问，他们任何一方都不可能轻易赢了对手, 胜方负方都可能机体大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用弃权机会？这一阶段各赛区冠军选手那两次弃权机会, 其他选手一次的弃权机会不就是用在这种时候的吗？
　　【不过这近乎同步、不曾犹豫的弃权……他们两个没少研究对方吧？】
　　【感觉他们对对方的认知很一致。】
　　……
　　和论坛里需要进行猜测的观众不同，许清源很清楚陆明翊没少研究对方。虽然弃权机会有两次，但万一运气不好连撞三四个强者呢？所以弃权机会用在谁身上, 谁的优先级更高, 在赛前就需要确认下来。
　　“我早就说过，他平时要积攒人品, ”看着大屏上奔赴下一个战场的陆明翊，许清源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开局第四场撞上他自己定下的弃权第一顺位……这运气也是绝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对面打出弃权信号弹的时候，许清源的心情其实很不错。
　　弃权机会启用即消耗，但是不是生效则要看对手是不是同样选择了弃权。
　　如果对手不选择弃权，这次弃权机会等于平白消耗，战斗还是要继续，除非直接认输。
　　布莱宁选择弃权选择得那么果断，说明他也仔细研究过陆明翊，同样把陆明翊列在弃权最优先的顺位上。
　　对方的态度大大取悦了许清源，作为回报，他决定更详细地收集对方的资料。
　　毕竟如此有财力、如此有实力、又如此能客观分析对手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是强敌。
　　陆明翊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和许清源不同，他只想了一会，就清空了大脑。
　　那个书呆子肯定能发现布莱宁是个值得重视的对手，收集资料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
　　陆明翊到底还是没有倒霉到把两次弃权机会都用上——他拿积分的第四到九场，对手的水平都比较一般，甚至有两个选手正好适合让他清空大脑，靠反应速度来见招拆招。
　　这两个选手有效缓解了他精神上的高度紧绷，不说很好，至少让他在第十场战斗依然维持了平时的水平。
　　这一场的对手和他一样是某个赛区的冠军，同样积了九分，机甲耗损也和他的相差无几，如果不是状态勉强不算糟糕，陆明翊非常怀疑自己会输在这里。
　　“这是怎样的一个魔鬼……”眼看自己机甲的受损度直逼60%，陆明翊的对手也顾不上磨砺自己，直接认了输。
　　他是军人世家出身，从小就接受高强度的战斗训练，他自问在决赛中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抗压能力和精神稳定性，他万万没想到都打到这个时候了，居然有人的精神状态完全不比他弱。
　　陆明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到操作台上显示的“晋级”两个字后，他直接往驾驶座上一靠，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在决赛开始前，他对决赛的艰难程度是做了心理准备的，可事实证明，没有亲身经历过，再完美的心理准备都是白搭。
　　还是对自己太自信了啊。陆明翊一边缓神一边反省。因为以前的经历所以觉得现在遇到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如果不是这只是决赛的第一阶段，如果不是手握两次弃权机会……他恐怕已经输了。
　　.
　　许清源并不知道陆明翊准备主动给自己写个检讨，事实上，对于陆明翊第一阶段的表现，他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至于第二阶段……本来就是随缘，他没有那种自己考不到联考第一、却强迫陆明翊一定要拿到机甲大赛第一的想法，只是陆明翊自己挖了个坑、自己要往里跳，他实在却之不恭、却之不恭。
　　“陆哥真厉害啊……”看着陆明翊的大屏上显示出硕大的“晋级”二字，陆明翊也操纵着还算完备、不需要大修的机甲撤离赛场，狄薇尔担忧的语气里难掩艳羡。
　　克拉斯在机甲的武器、推进器、左腿彻底报废后已经申请退出比赛，达理虽然还在坚持，但机甲受损较重，谁也不知道哪一场的哪一刻就输了。
　　狄薇尔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受伤，倒是许清源旁观者清，看得更分明一点。
　　比赛到了这个时间点，大部分机甲都受损严重，谁的抗压能力更好、机甲受损更轻，谁就更可能拿到晋级名额。
　　达理曾经无数次没有获得结果的也不放弃的练习在这个时候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比其他人有着更高的抗压能力，也有着更标准的不变形的动作。
　　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达理机甲的受损程度从剩余机甲里的中等、逐渐变成剩余机甲里的中上、逐渐变成最轻的……而这个时候，晋级名额还剩十个。
　　狄薇尔已经连呼吸都要忘了，许清源却轻舒了一口气，已经做好了恭喜狄薇尔的准备。
　　果不其然，几秒之后，达理靠着绝地一换一，用躯体的大破换掉了对方仅剩的那只手。对面的机甲失去了视野也失去了还击的机会，只能抱憾点了投降：达理还有最后一把武器，他知道的。
　　“啊啊啊！”狄薇尔看着达理大屏上显示的“晋级”，尖叫着抱住了许清源。
　　许清源笑眯眯地听着他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和对达理的爱，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是在他说到“达达运气太好啦！”的时候，语带笑意地反驳了他：“不是运气好，是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磨练、一直以来的从不放弃发挥了作用。他能坚持下来是他的实力，不是他的运气。”
　　许清源说得很认真，狄薇尔愣了一下，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把许清源抱得更紧了，有些哽咽地说道：“谢谢清源。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但是除了我，从来没有人这么想……”
　　所以久而久之，他也不会再提，只会在别人说起的时候在旁边附和：是啊，他运气很好。
　　许清源轻轻拍了下他的背，眼神里带了些戏谑：“都过去了，以后再有人拿这个说事，你就回‘你行你进前一百啊’！”
　　狄薇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终于松开了人，心情好得不行：“是的，以后我就这么回！仔细想想不仅达达了不起，我也很了不起啊！要不是我慧眼如炬发现了清源你，我和达达现在都还在B-07星呢！”
　　狄薇尔说着，看了眼许清源，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真是个天才！”
　　.
　　比赛结束回到落脚的地方，三人都得到了热烈的欢迎。
　　克拉斯虽然被淘汰，但他前几个月的梦想也就是拿到机甲大赛前一万，现在他不仅拿到了前一万，还在决赛的第一阶段斩获两个积分，四舍五入就是获得了前五百，这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事！
　　因此看到欢迎自己的两人，他的表现比其他两个更加夸张：“谢谢、谢谢，我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他这夸张的表现让众人乐不可支，不过确认他是真的这么想，四人也彻底放松了下来，开始地聊接下来的赛程。
　　“我是不准备考虑那么多了，”达理率先发言，“第二阶段的比赛一开始，我就准备放手一搏，赢也好，输也罢，都没什么关系，我的实力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狄薇尔在旁边点头，非常认同他的想法。
　　陆明翊想了想，说道：“我明天去盯机甲维修，等机甲维修完就回来和清源商量要怎样才能更好地控制机甲的各项损耗，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可能不会露面。”
　　另外三人都表示没关系，你们两个卷王自己加油，许清源看他们表示没关系还轮流向自己表示“清源，陆哥就交给你了”，很想给这三个活宝一人发十套卷子，不过被早就发现他想法的陆明翊按住了。
　　书呆子，他们不是我。陆明翊狂比口型。
　　许清源也知道这一点，万分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看了看时间，没给他们继续耍宝的机会，直接说道：“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吃个晚饭，然后我就拎着你们陆哥回去特训了。”
　　许清源说完，看着三人望着陆明翊的同情的眼神，觉得自己不回敬他们一下实在对不起被妖魔化的自己，于是他故意看着几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不要觉得自己就逃过一劫了，你们的机甲大赛是已经谋划好了，可你们的联考准备呢？进行得怎么样了？这几门科目你们分别复习了多少？能拿多少分？”
　　这话一出，三人留下一句“我们去点菜”，飞快得溜了：清源的关心他们消受不起、消受不起，还是留给陆哥独自享受吧！


第36章 
　　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之间看似有五天的休息准备时间, 但事实上留给许清源的只有三天：资料是需要消化的，留两天给陆明翊整合消化已经很离谱了，比赛开始前给……除了扰乱对方的思绪, 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
　　时间的紧迫让许清源分析资料的速度又一次提升了, 陆明翊在同一个房间看着，默默让自己显得专注一点、更专注一点。
　　总觉得这种时候不好好备战会被杀掉啊……陆明翊心里的小人团成了一团。
　　但这回许清源没有这个念头, 因为他不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会辛苦——他很享受现在的状态，不仅看得懂资料，甚至还能整合分析形成可供实践的论文。这种状态让他感觉回到了从前，自己不再是文盲、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当个累赘……
　　于是陆明翊就看着他越高压越容光焕发，感觉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个书呆子更可怕的人了, 不过……陆明翊的心里其实挺喜滋滋的：这样的书呆子真可爱啊！他还是最喜欢这样的书呆子了！
　　对此, 充当后勤、每天给他们送饭的克拉斯表示：喂？联邦研究院吗？我们这里有两只奇怪生物。他们长着人的脸, 发出人的声音，但真的不像人，好可怕啊！
　　就在这种氛围里,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随后便是最后两天的备战。
　　备战的最后是决赛当天的送行，因为要很早出发, 陆明翊是准备起来之后偷偷摸摸就走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洗漱完毕打开门，许清源已经着装整齐地站在了他的门口。
　　“你、你怎么来了？”陆明翊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 怀疑自己是不是睡过了头。
　　许清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陆明翊连忙摇头, 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许清源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但异常灿烂的笑容，到底没绷住自己冷漠的表情, 也笑了起来：“虽然这种时候我似乎不应该打击你的斗志，但……安全为重, 我们已经完成我们在机甲大赛的目标了。”
　　陆明翊一点也不反驳，就这么用再明亮不过的眼睛看着他，应道：“好。”
　　许清源感觉耳根有些热。他稍稍错开视线，就这么继续说道：“我查过，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不管哪个系出来的学生都可以上战场。之后我们一起去吧，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什么，许清源没完全说出来，但陆明翊一如既往地领会到了。
　　他看着许清源，想说“你这个书呆子为什么要上战场，留在安全的地方就好了”，然而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并不是怕他生气，也并不是觉得那样不安全，而是私心作祟，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不要”。
　　他不想承认孤立无援一个人支撑的时候到底有多绝望，因为那样好像显得自己没什么本事，但他真的有想过，如果那个书呆子在就好了……他就不会沦落到明明场场大胜却被皇帝忌惮、最终只能背水一战的地步。
　　“我会保护你的。”陆明翊很轻地说。
　　说完他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对方，清晰地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会保护你的。”
　　许清源突然感觉心跳如鼓。
　　他想说这个世界和大闵不同，自己在前线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他想说自己做这个决定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他想说……
　　他有千万句话想说，但他比谁都清楚，这千万句话都是借口。
　　不管他能找出多少合理的理由，这个想法的起点都是陆明翊，因为是他，因为他这里，所以自己才会这么想。
　　他终究还是没有自欺欺人，而是对上陆明翊的眼睛，笑着回道：“那就拜托你了，小陆将军。”
　　这个回答让陆明翊很想把人抱住，最终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不过之前那次带来的反应到底还是让他没有一抱到底，只是虚虚抱了下：“我会平安回来的。”
　　说完这几个字，陆明翊飞快地收回手，也没回头，就这么向电梯跑去。
　　一直等到登上飞行器，他才终于敢回头往许清源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知道许清源就在那里，就像当初他策马离开都城的时候一样。
　　他感觉眼睛很热，心脏也很热，直到飞行器完全升空，他们住的地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深吸一口气，到座位上坐好。
　　他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他也会把荣誉带回来的，这两者并不冲突。
　　.
　　机甲大赛第二阶段的决赛，参赛人数比之前少得多，观看人数却比之前多得多。
　　如果不是其他星球因为距离太远有传输延迟，没办法实时观看，许清源怀疑大赛官网的讨论区会直接崩掉。
　　“虽然大家都觉得达达不一定能赢，但大家对达达的评价都很高呢！”狄薇尔一边看着讨论区，一边和许清源分享自己看到的内容，“然后是夺冠的热门选手，不少人说如果陆哥用改造机甲，绝对是冠军的有力竞争者。”
　　许清源听懂了潜台词：“他们觉得明翊用制式机甲很难赢到最后？”
　　狄薇尔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对。他们相当认可陆哥的驾驶技术，但他们觉得制式机甲终归是制式机甲，和改造机甲没得比。”
　　许清源回道：“对，也不对。”
　　狄薇尔马上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许清源笑道：“制式机甲是调试了无数次的大规模生产的机甲，它们每个零件、每个部位的配合都会更完美；改造机甲除非是最顶级的大师设计，又在最顶尖的工厂生产，不然这方面未必比制式机甲好。”
　　狄薇尔听着，脸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许清源继续说道：“不过在更为优异的性能面前，这点小毛病微不足道，所以他们说制式机甲不如改造机甲，也没太大的问题。”
　　许清源说话的时候，调出来的战斗大屏上已经出现了驾驶舱内的画面，显然战斗即将开始。
　　许清源看向陆明翊，虽然早已习惯且早有准备，但他还是被对方认真且专注的帅气模样晃了会神，晃完才把最后的话说了：“但赛场上局势风云变幻，在这种程度的性能差异下，谁赢谁输与其说看性能，不如说看谁更能抓住机会。”
　　“胜败只在一瞬间。”
　　.
　　决赛的第二阶段是按照淘汰时间从后往前排出前一百。
　　这一阶段的淘汰规则总共有二：一是输两次，直接淘汰；二是除冠军争夺战外，机甲受损超过90%直接淘汰。
　　因为这两条规则的存在，第二阶段的决赛注定比第一阶段残酷——走到这个地步的选手，除非真的无法翻盘，不然没有人甘心认输，因此一旦有人输了一场，那么他第二场大概率打到90%破损，对手的受损程度也不会轻。
　　所有选手都清楚这一点，因此战斗一开始，大部分选手的攻击都直奔对方机甲的要害而去，力求第一时间瓦解对方的火力。
　　陆明翊却是反其道而行，一边闪躲，一边攻击可能影响机甲平衡的小部位。
　　对手一开始觉得陆明翊是在浪费击中机会，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平衡度被破坏之后，他的瞄准和躲闪难度直线上涨，而陆明翊却可以轻松闪避他的攻击。
　　“心真黑！”对手一边愤愤然地嘀咕，一边按下了认输键。
　　这场战斗的胜负毫无悬念，他再打下去除了加速机甲的破损没有其他任何好处，还是换个对手看看能不能复刻这一战术。
　　陆明翊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对手纯真的心灵带来了多大的恶劣影响，一场获胜，他便奔赴下一场。
　　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的比赛场地是同一块，第一阶段的比赛结束后，赛事方除了对机甲残骸进行清理，并没有对场地进行复原。因此转移战场的过程中，随处可见倒塌的树木和或深或浅的土坑。
　　陆明翊的视线不自觉就跟随了一会，眼神里有沉思一闪而过。他的表情正好被舱内镜头捕捉到，同步到了大屏里，也落进了许清源的眼中。
　　“心机真多。”许清源无奈摇头。
　　沉浸在达理战斗中的狄薇尔茫然回头，许清源好笑地把他的头掰回去，示意他继续看。
　　狄薇尔的心思全落在达理身上，也没有思考能力，许清源把他的头掰回去，他就乖乖地继续看达理，一直到达理不敌对手选择认输、转移战场的时候，他的思维能力才稍稍回笼，看向了陆明翊所在的大屏。
　　然后他就看到了及其震撼的一幕。
　　陆明翊操纵的机甲几个飞踢，直接将十来根倒塌的树木踢到了对手的面前。对面似乎没有多想，直接换上实弹枪，瞄准树干就是一通连射，枪枪不落空。
　　霎时间，就像有无数烟花炸开一样，树干接连爆开，碎屑漫天飞舞，仿佛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对面机甲的监视器全盲，完全看不到哪里在发生什么。
　　也是在同一时刻，陆明翊操纵机甲三种武器齐发，全部落在了对手机甲的要害部位，随后，又一场连环爆炸发生，只是和上一场不同，这回的爆炸发生在一台机甲身上。
　　连环爆炸让这台机甲的四肢和武器全部报废，倒是包裹着驾驶舱的躯干分外完整，甚至没有被残骸压迫，显然陆明翊已经算好了。
　　“真可怕啊……”狄薇尔整个人都惊呆了，不自觉就呢喃出声。
　　许清源倒没觉得可怕，他回忆着刚才陆明翊行云流水的战术运用和时间卡点，眼睛里是熠熠的光彩：那家伙越来越适应机甲的战斗节奏了，虽然鬼点子也有点多，但没关系，兵不厌诈嘛！


第37章 
　　陆明翊这一场的战斗, 给所有看到的观众都带来了心灵上的重击。
　　实力、魄力、战术、心眼……所有的一切都融合得天衣无缝，强大得令人惊叹。
　　官网的讨论区里，每个选手都有专门的讨论楼, 而属于陆明翊的那个讨论楼里, 正因为这件事情回复刷得飞快。
　　【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 什么进不了前十？我宣布陆明翊就是夺冠的大热人选了！】
　　【其他人怎么完全没想到可以利用倒塌的树木？按理来说充分利用地形和障碍物是机甲战士实战中的必备技能吧？】
　　【因为这是第一次……之前几届的决赛都会清理场地的。而且这件事没有公布，所以没有人做过攻略，现场比赛又那么紧张，他们这群没经验的小年轻很难关注到别的。】
　　【再有就是对于机甲而言，深坑浅坑也好、倒塌的树木也好, 都是不需要放在眼里的东西, 如果地上是一堆铬银石你猜他们会不会留意？说到底就是没经验, 加上高压没时间多想。不过陆明翊这是研究过还是在赌博？他怎么知道对手的攻击轰出来，树干是变成碎屑而不是断成几截或者直接湮灭？后面两种情况的话他用强火力覆盖只会自掘坟墓吧？】
　　【感觉是研究过？】
　　【我不信，应该是赌博！这都研究到的话, 他研究的范围也太广了吧？哪有时间训练？！】
　　……
　　观众纠结的时间不够, 在陆明翊这里完全不是问题，因为他有这个世上最厉害的军师。
　　不过这回的事情倒和他的军师无关——他之所以对攻击威力心里有数, 既不是因为他特地研究过，也不是因为他在赌博，单纯是因为最开始他是拿自己熟悉的东西记忆机甲火力值的——这种武器的火力可以轰破多厚的城墙、那种武器的火力轰塌怎样的房屋、它们加起来又有什么效果……
　　毕竟他只是一个从冷兵器时代穿越过来的人, 让他直接看懂火力数据也太难为人了, 幸好星网上有相关资料可以让他阅读并背诵。
　　至于精确计算和验证，用许清源的话说, 那是他们没有那么文盲之后的事了。
　　现场的选手没办法知道我上一场做了什么吧？如果之后都有这样的机会……二度转移战场的间隙，陆明翊出神地想着。
　　可惜很快, 他就发现自己的运气一如既往地糟糕，新的场地别说有合适的障碍物了，连地上都没有多少坑，说是一马平川也不为过。
　　不仅如此，对面的机甲他认得，由一位很厉害的智谋类选手驾驶，机甲受损度看着也不超过20%。
　　确认不能故技重施的陆明翊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但也只是叹了口气而已：能简单赢最好，不能简单赢也正常，反正他有那个书呆子的支持，这是谁都无法比拟的！
　　.
　　陆明翊的第三场比赛，和上一阶段的最后一场比赛一样打得分外激烈。
　　这场对决中陷阱频出，双方都在不断给对方挖坑，谁更大意，谁就会掉进坑里万劫不复。
　　陆明翊感觉到了比第一阶段还要厉害的精力消耗，不仅是自己的每一步，对方的每一步也都要计算。
　　汗水从他的侧脸划过，他却全然未觉，就这么维持着攻击、躲闪、计算、再攻击的步骤，直接打成了持久战。
　　能源耗损比机甲耗损厉害得多啊……场外的许清源看得专注，思考得也专注。看来这一场谁赢谁输，不仅要看谁的攻击奏效得多，也要看谁更有毅力、谁更能节约能源……
　　许清源的判断没有出错，攻击有效率在这场战斗中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们两个都太强了，并不会让对方有机会重创自己的机甲。
　　这个时候，精神状态和能源节约就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没有人知道陆明翊是怎么反省、又是怎么提升的，所有人只看到结果，那就是几天过去，陆明翊的精神状态更可怕了。
　　这种可怕并不在于他表现得比之前更游刃有余、举重若轻，而在于他对压力的抗性似乎更强了。
　　不仅如此，他的状态甚至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在上一场战斗中很明显，但在这场战斗的初期并不显著，直到战斗逐渐推进，他的攻击间隐约带出来的雷霆万钧的魄力，才逐渐形成了对对手精神上的压迫之势。
　　能源控制的提升倒是有迹可循，在第二阶段决赛开始的前两天，陆明翊进行的工作就是对照着许清源的研究资料，思考怎样才能在战斗中降低各项耗损，能源自然也在其列。
　　这种细水长流的耗损降低在战斗的前期和中期并不明显，但在后期，却展现出了非凡的效果，陆明翊依然维持着之前强度的攻击，但他的对手却已经放缓了攻击的速度，此消彼长，陆明翊彻底站稳了上风。
　　但陆明翊的对手不愧是能凭借不到20%的机甲耗损走到第三场的人物，哪怕如此高压的状态，他也清楚地记得最终排名由淘汰时间决定。
　　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陆明翊的对手的瞬间，他没有丝毫的上头和不甘，当机立断放弃了进攻，变成了完全的防御躲闪。
　　他们前中期的僵持本来就耗费了很久，略一拖延，限时二十分钟的战斗便到了终点，尽管按照这场战斗中的机甲耗损度，陆明翊再次获胜，但陆明翊知道，这个对手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趁你病要你命的选手还真不好惹。陆明翊靠在驾驶座上，一边揉着太阳穴放松自己的精神，一边看了眼和自己一样留在原地等待下一场战斗位置的对手，心思难得地飘远了一点。真该让那个书呆子看看，什么叫做心思百转、能屈能伸……
　　陆明翊是这么想对手的，但轮到他自己……
　　在下一场战斗的位置出来之前，他假装根本没想到要补充能源这件事，等地图一出，他一拍脑袋，似乎刚刚想起，就这么提交了申请，顺利把休息时间又延长了几分钟。
　　直播大屏前，许清源看着他拙劣的表演，默默移开了视线。
　　演不出来可以不演的……反正他就是这种类型的选手，观众都习惯了吧……
　　陆明翊后来也意识到自己的表演可能有点拙劣，他一边在内心哀叹果然压力影响人的智商，一边操纵着充完能源的机甲前往下一场战斗的地点。
　　这一场战斗的对手他也熟悉，是高配版的克拉斯，于是就像上一阶段一样，在这个对手面前选择了清空大脑的打法。
　　这个打法很看魄力，恰巧，早上出门前刚被鼓励过的陆明翊魄力十足，很快就赢下了战斗。
　　之后又是两场硬仗，陆明翊努力控制着机甲的受损度和能源的消耗速度，又是两场胜利到手。
　　许清源看了剩余的大屏，按照现在的残存选手数，他下一场完全可以认输，这样能以更好的状态迎接最后的两场。
　　陆明翊一如既往地和他心有灵犀，到达新的战场后，直接选择了认输。
　　虽然他看不到对手的眼神，但他认输之后，他莫名觉得这个对手想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可陆明翊是什么人？别说觉得了，就是真的确认了，他都没有丝毫的动容：想就想呗……自己好不容易留到现在的认输机会，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这一回认输之后，陆明翊得到的便是不止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现场剩余的选手很少，不再随时能匹配到人，他必须得等到别人的一场战斗结束了，才能开始自己的那场。
　　他的新对手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刚刚战斗完满心以为自己可以休息一会，新的战斗位置就来了，于是他只能哐哧哐哧地操纵着自己耗损度极高的已经不算完整的机甲前往下一个地点，然后，一眼看到了屹立在那里的关键部位都没报废的陆明翊的机甲。
　　对手沉默了，沉默数秒之后，对手暴躁掀桌了。
　　一个制式机甲那么耐打干什么？显得自己花那么大的价钱找人设计改造机甲像一个小丑好吗！
　　陆明翊不知道对方的心理活动，他很警惕地开始了新一轮战斗，发现：咦？这个选手怎么和资料里的不一样？资料里这不是一个步步为营的选手吗？怎么感觉还挺冲动的？还是自己最喜欢的冲动类型？
　　于是陆明翊再次笑纳了这次的胜利，并且在这次胜利之后，在操作台上看到了提醒：你好，你即将进入最后一场战斗，请做好准备。
　　看到提醒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预感，一种很奇怪的预感——自己决赛的对手，应该是上一阶段自己错过的布莱宁。
　　果不其然，充完最后一次的能源前往战斗场地之后，陆明翊看到的就是曾经见过的深蓝色的改造机甲。
　　这台机甲伤痕累累，但和他的机甲一样，关键部位都还没报废。
　　我还是只想和书呆子有这种默契和缘分的。倒数10s调整状态的时候，陆明翊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早上打开门看到的那个安静等在他的门外的身影。
　　他知道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最重要的是未来，但他真的想把这份胜利和荣耀送给那个书呆子。
　　很想很想。


第38章 
　　许清源其实能看出打到后面, 陆明翊已经把自己的嘱咐忘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看在这忘掉的七七八八都是胜负排名不重要而不是安全不重要的份上，他决定原谅这个人。
　　况且上次韦珩的事件之后，他也咨询过赛佛里教授, 人在高压战斗状态下确实容易产生战斗执念, 只要能保持基本理性就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许清源并不知道陆明翊此刻的执念是自己而非胜负，他只是看着大屏上因为高强度的战斗连嘴唇都有些干裂的人, 无言许久，到底还是笑了起来：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那就放手一搏吧！我会在这里支持你的。
　　看出许清源想法的狄薇尔默默、默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许清源和陆明翊未婚夫夫的关系，不是因为相信他们的人品觉得他们不会造假，而是这两个人对对方真的和对其他人不同。
　　陆明翊怎样对许清源暂且不提, 许清源对陆明翊, 那是显而易见的非理性, 只有在陆明翊面前，他才是一个情绪丰富、有着私人情感的年轻人，而不是一个完美符号。
　　就好比现在, 许清源满心满眼都只有远处战斗的那个人, 虽然他没见过自己看达理战斗时候的状态，但他的直觉告诉他, 他看达理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许清源不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事实上他已经忘了身边还有人了。
　　布莱宁的驾驶技术很好，而且不是偏才, 是全才：他既擅长近战, 也擅长远攻；会算计，也会快打。
　　陆明翊在他面前没有特别明显的优势, 但陆明翊同样不是偏才，所以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劣势。
　　如果纯客观分析, 许清源觉得两人六四开，布莱宁六；如果不纯客观……他觉得两个人十零开，陆明翊十。
　　甚至这只是“不完全客观”，不是“完全不客观”，就……许清源感觉自己是和陆明翊待久了智商也下降了，这种分析也能做得出来。
　　正在和对手展开对决的陆明翊不知道自己又被扣了一口锅，战斗开始之后，他就没有再分心，也不能再分心。
　　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最大的优势其实不是精神强悍度，也不是知识完备度，而是心态。他毕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虽然死的时候年纪不算大，也才二十四岁，但他的经历还是比这些少年丰富得多。
　　决战中发生的事也许会影响他们的心态，会让他们焦虑、不安、暴躁，但不会影响他的，只要精神和技术还能支撑，他就能打下去。
　　这一点布莱宁最开始没发现，其他观众也没发现，直到战斗推进，两台机甲的受损度双双突破80%，这一点才被一些观众看在眼里，包括军部的人和各大军事学院的教授。
　　作为A-01星出生长大、并且早就决定要考军事学院的天之骄子，布莱宁和陆明翊第一阶段遇到的那个对手一样，都是在高压下成长起来的，因为家境，这高压模拟得还很完美，可以说兼顾了方方面面，因此在决战开始之前，了解他的人都认为他对上陆明翊最大的优势应该是心态，毕竟陆明翊的精神看起来再强韧，从初赛到现在也没经历过机甲大破的情况。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机甲大破、驾驶舱满屏红色警报的情况下，陆明翊的手还能那么稳，甚至思维都没有变慢，就好像自己所操纵的机甲和完好无损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是不是上过战场？”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的年龄能通过审核？”
　　“不科学啊，他心态怎么那么稳定？布莱宁都有点慌了。”
　　……
　　“他是星际黑户出身。”
　　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某个会议室里，教授们正在交头接耳。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决赛会是这么个走向，一个比一个费解。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当中突然冒出了一道并不困惑的声音。
　　所有人都回头看了过去，发现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特希教授，想到他之前的行程，有人灵光一闪：“对哦，你去的A-03星，他就是在A-03星参加的复赛。”
　　特希教授点了点头：“对。据我所知，他在探索飞船上出生，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一次探索中出了意外身亡。他就这么在探索飞船上长大，直到几个月前才回到联邦登记身份。”
　　“哦哦哦，原来如此，难怪他……哎？！”那些教授不等恍然大悟，就发现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目光灼灼地盯着特希教授。
　　特希教授再次点头：“他几个月前刚接触机甲。”
　　在场的教授都惊呆了，炽热的目光锁定了大屏上的陆明翊。
　　尤其当他们得知陆明翊的报考目标一直都是他们学院之后，这目光就更加炽热了，甚至带了些师长的满意。
　　他们开始讨论陆明翊入学后要怎样教导他才不会浪费他的天赋，也没多想除了战斗外，在数据支持方面是谁在帮忙——他们家境大多不错，推己及人，便下意识地觉得是陆明翊的父母留给了他一笔钱，一笔足够他聘请一支专门的数据分析团队的钱。
　　特希教授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但没有解释，他甚至老神在在地喝了一杯茶。
　　机甲大赛结束，差不多就开始联考了，联考之后就是入学的星舰考核，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这些人发现许清源的存在的时候的样子了。
　　这么了不起的年轻人，当然是有个更让人深刻的亮相时机更好一点。
　　.
　　正在看比赛的许清源不知道有人惦记着自己，正在比赛的陆明翊也不知道有人惦记着自己。
　　他的心态确实很好，动作也很稳，但机甲受损超过80%还是带给了他很多负面的影响。
　　首先是满屏红光满耳警报真的很干扰人的操作，其次是接连爆炸带给驾驶舱的剧烈震动，让他一度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最后便是温控系统的失效，让他身体里的水分急剧消耗，有时候甚至连视线都要被汗水模糊。
　　在这种环境下，他还要操控已经不能自然保持平衡的机甲保持平衡，要躲闪攻击，要计算怎样攻击，要控制能源消耗……几分钟下来，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连带着精神都要停摆了。
　　“虽然这种时候我似乎不应该打击你的斗志，但……安全为重。”陆明翊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了这句话，同时闪过的还有许清源说话的时候认真的、温柔的表情。
　　你跟我说了这种话之后，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认输，灰头土脸地带着失败回去——陆明翊的内心在回应着这个许清源的影子。你一直都是天之骄子，明媚的、骄傲的、世所景仰的……不应该在这里被人非议、被人看不起、任人摆布，我没办法接受这种事！
　　陆明翊在内心呐喊着，被汗水和头盔遮挡了大半的、仿佛已经到了极限的面容上，是更加极致的仿佛在燃烧的眼神：既然我有这个机会，那就让我带着你去吧，去到可以让你再次明亮、闪耀的地方——
　　这个念头让陆明翊的大脑仿佛比战斗开始的时候还要清明，他看着对面的机甲，研究着所有可研究，终于，他将仅剩的能源分成两份，操纵着仅剩的受损严重的武器发出了最后的两次攻击。
　　第一次攻击的威力更为巨大，也更有压迫力，布莱宁直接操纵着机甲躲开了，但就在推进器报废、没办法长期移动的他站定的瞬间，第二次攻击正好落在他的机甲上，他避无可避，只能集中目标去防御这一次的攻击。
　　只听得轰的一声，防御成功了一半，失败了一半，让他机甲的受损度直接升到了89%。
　　和陆明翊一样，他的状态也快到了极限，但他强撑的精神还是能让他算出这两次攻击后陆明翊的能源已经彻底告罄的事实。
　　他想抬起机甲的手臂，用光束枪发出最后一击，但就在这一时刻，第二次攻击带来的爆炸余波炸断了旁边的树木，这棵高耸的巨木断裂、倒塌，砸在他机甲的一个受损断面上，引发了一起并不严重的爆炸，可偏偏就是这起并不严重的爆炸，让他机甲的受损度再往上跳了一点，正好过了90%。
　　看着操作台上显示的“淘汰，最终排名2”，布莱宁愣了很久，等终于反应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输了。
　　那么多年……自己还是第一次输给没经历过系统训练普通人，真不甘心啊……
　　陆明翊的反应还要慢一点，那两次攻击发出后，他就知道战斗结束了，不管是输是赢，战斗都结束了。
　　他靠在驾驶座上，一点一点平复自己的呼吸，等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精神和力气，他才重新坐直，看向操作台。
　　操作台上“WIN”和“最终排名1”交替显示，陆明翊看了一会，摘下头盔，对着空中的某个地方露出了一个灿若朝阳的笑容。
　　书呆子，我赢啦！陆明翊所有的表情都在传达着这个信息。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场战斗，我们终于一起夺得了胜利。


第39章 
　　陆明翊的笑容表达什么意思, 其他人或许看不分明，但许清源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他想绷住表情，但到底没绷住, 不仅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眉眼间还带上了再明显不过的笑意。
　　直到陆明翊那张灿烂的笑脸从大屏上消失，决赛正式结束, 许清源的眼睛里终于能看到其他人了，比如……在旁边用带着调侃笑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狄薇尔。
　　“终于能看到我了啊？”狄薇尔很夸张地说道，“我以为自己全身涂抹了最新型的隐形涂层，在这个房间消失了呢！”
　　许清源有些无奈，但也没反驳：“你还好意思说我, 达理比赛的时候你不也一样？”
　　狄薇尔想了想, 觉得也对：“所以我觉得, 我们两对都是感情深厚、无比恩爱的小情侣！”
　　许清源本来想站起来倒水，被狄薇尔这句话搞得差点摔了一跤。
　　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什么小情侣？谁跟那家伙是小情侣？
　　偏偏这件事吧, 他又没办法解释, 只能含糊应道：“嗯。”
　　不过他是什么人，他是最擅长转移话题的人, 就连对他最熟悉的陆明翊都会分分钟被他带到沟里，更何况对他毫无防备的狄薇尔。
　　他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就这么喝完水, 然后回到座位舒了一口气：“好了, 休息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开始备考？”
　　许清源的表情自然, 语气也自然，就连行为也非常符合他的风格。
　　狄薇尔完全没发现他在转移话题, 只以为自己的听力出了点问题。休息得差不多了？什么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们什么时候休息了吗？
　　狄薇尔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把话问出来了，许清源想了想，给了他解答：“刚才算是休息吧？虽然有点紧张，但也因为紧张，所以没怎么动脑，思维都跟着他们走了……”
　　许清源最开始的目的虽然是转移话题，但转移着转移着，他自己就认真了起来：“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而且狄狄，达理进入前一百后，你们就要准备星舰考核的事了吧？”
　　狄薇尔很想抱住头，表示自己不想听，自己现在只想庆祝，然后等达理回来继续庆祝，然而他知道许清源说的没错，星舰考核……
　　他也好，达理也好，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有进入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可能，所以对于星舰考核他们只是略微了解，现在许清源这么一说……
　　“我现在就开始准备。”狄薇尔喃喃自语。
　　好不容易有了进入他们梦中院校的可能，可不能在其他更为简单的地方翻了船……
　　.
　　尽管许清源不仅自己备考，还带动着狄薇尔一起准备考核，但在收到陆明翊发出的他们开始返回的消息的时候，他还是暂且放下了备考，拉着狄薇尔、喊了克拉斯一起为这两个凯旋而归的人准备庆祝晚宴。
　　狄薇尔只挣扎了不到一秒，就愉快地把星舰考核扔到脑后，和两人一起准备了。
　　他看许清源仿佛变魔术一般，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箱子、又拿出一个箱子，拆开后里面都是布置庆祝晚宴的道具，难得有些控诉地看着他：“清源！你都不告诉我！早知道我也买了！”
　　许清源也不心虚，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准备了手工礼物吧？我觉得没有什么比手工礼物更能体现心意了。如果你既准备了手工礼物又准备了别的，不是衬托得我太敷衍？”
　　狄薇尔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不过没过几秒，狄薇尔又自己回道：“不对，你什么不知道啊，没什么好惊讶的。”
　　狄薇尔自己说服了自己，说服完又觉得许清源的话很有道理，就这么接受了这个解释。
　　克拉斯感觉自己真的好惨一男的，明明是在给兄弟准备庆祝晚宴，却突然吃了一嘴狗粮。
　　他一边哀叹“单身狗没人权”，一边咧着嘴角傻乐。
　　他的！兄弟！一个机甲大赛前一百，一个机甲大赛冠军！好骄傲啊！
　　陆明翊和达理抵达晚宴包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经过细心布置的背景，以及三张含蓄张扬各不相同、却同样喜悦的脸。
　　达理吸了下鼻子，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他上前抱住狄薇尔，哽咽着说道：“狄狄，我做到了，我拿到了机甲大赛第95名！我不仅可以带你去军事学院，还能去最好的联邦第一军事学院！”
　　达理一哽咽，狄薇尔的眼泪便也跟着落了下来。
　　两人抱在一起哭，仿佛要把这些年不被理解、不被支持的委屈一起哭出来。
　　克拉斯看得也有点想哭，倒是陆明翊先走到了他的面前：“一起来的三个人就差你了哦。”
　　话音未落，陆明翊便收获了一道幽怨的视线，他笑出了声，比后半句话说完了：“克拉斯，我听说你其实是个学霸啊！怎么样？要不要一起？一起考上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一起并肩作战。”
　　陆明翊的神色里没有丝毫的安慰和敷衍，是再明显不过的信任和邀请。
　　克拉斯的胸中瞬间升起万丈豪情，他重重应了声“好”，然后伸出拳，和陆明翊的拳撞了一下。
　　撞完他就嬉笑了起来，说完“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后，非常有眼色地走开了，一时间，留在陆明翊身边的只有许清源。
　　陆明翊当然早就看到了许清源，事实上他在进入包间的第一眼，看到的就都是这个人。
　　如果不是达理先哭着抱住了狄薇尔，动静实在太大，恐怕做出这种世界里仿佛没有其他人的事情的人就是他了。
　　这让陆明翊稍稍松了口气，为了避免自己干出这种忘记兄弟的不道义的事情，他先一步把想和克拉斯说的话说完，这才敢再一次看向许清源。
　　说实话，他有很多事情想问，比如想问这个书呆子早上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自己抱他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推开？他在意自己的安全真的只是因为他们是伙伴吗？
　　但这些问题实在越界，即使是他也不知道能不能问，更不知道如果得到不想要的答案该怎么办。
　　许清源一开始还没意识到陆明翊在想什么，直到陆明翊清嗓子半天也没出声，他才突然灵光一闪，下意识就别开了视线。
　　他能感觉到陆明翊对自己也好，自己对陆明翊也好，都和之前不太一样。清早的送行、再三的叮嘱、情难自抑的那个拥抱……他都知道在彼此眼里，对方已经不仅是朋友了。
　　他并不惶恐于这些变化，因为这一切并非无迹可寻，他惶恐的是这一切的变化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
　　只是基于生理特性、只是基于吊桥效应产生的错觉……如果真是这样，一切毫无意义。所以……
　　“再等等吧，”他看着自己亲手布置上去的一个喜气洋洋的装饰，很轻地说道，“等到我们搞清楚的时候。”
　　陆明翊瞬间扭过头看他，可惜只看到一张专注盯着装饰、仿佛那是什么重要资料的侧脸。
　　他的胸中有很多感情，喜悦的、兴奋的、倏然安心的……他还想说“书呆子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好欲盖弥彰”，然而经年累月培养出的无比敏锐的危险雷达告诉他，这话说出来他可能会失去一只别扭的书呆子，不一定能找回来那种。
　　于是他笑了起来，再一次清了清嗓子，终于出了声：“好啊！”
　　许清源依然没有对上陆明翊的眼神，不过他不需要对上，就能从那道声音里听出一股傻劲。
　　他轻哼了一声，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情有多好。
　　他不想再和这个人待在一起，避免对方语出惊人让自己想揍他，于是他把盯着装饰的目光向周围转移了。
　　果然，装饰的周围正好有狄薇尔，狄薇尔已经哭完了，松开达理正在四处寻找自己，他便顺水推舟、镇定自若地从陆明翊身边离开，上前对他们说了恭喜。
　　狄薇尔哪知道自己抱人的人时候自己的小伙伴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只以为自己眼里只有达理，把其他人都忽略了，很不好意思地拉着许清源到旁边说些什么。
　　克拉斯溜溜达达又回到了陆明翊的身边，他看了看陆明翊，又看了看陆明翊视线终点的许清源，用手肘撞了下前者，满脸都是八卦：“陆哥，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你怎么一脸毛头小子的傻乐样？”
　　“有吗？”陆明翊的第一反应不是反驳，而是想找面镜子确认一下。
　　克拉斯一看这个反应就知道他们刚才真的说了些什么，脸上很是惊奇：“陆哥你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我还以为你那么英明神武的人不会和达理一样，露出这种小少年的模样。”
　　陆明翊其实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才想看镜子。
　　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那书呆子很有几分志怪里狐妖的水平。
　　于是他轻咳一声，回道：“可能是因为我也确实是个小少年。”
　　陆明翊说完，自己都被自己的无耻震惊了，但那又有什么办法？不承认自己是个小少年，难道承认那个书呆子会妖术？
　　算了算了，在外人面前，给那书呆子留点面子……
　　.
　　晚宴结束，几人的机甲大赛之旅便正式落幕。
　　作为进入了机甲大赛决赛阶段的选手，陆明翊三人自带留在A-01星参加联考的资格，至于许清源和狄薇尔，他们在法律意义上就是陆明翊和达理的未婚夫，具备和两人同星球参加联考的资格。
　　于是五人商量了一下，搬离酒店，租了栋小别墅，就这么进入联考的最后冲刺阶段。
　　陆明翊是到联考前的最后一周才勉强在联邦通用语模拟考中拿到80分，看到这个分数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大哭一场——半年拿下机甲大赛的前一百不算什么，半年掌握三门科目真的不是人干的，好崩溃啊！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不能临时抱佛脚，”许清源看到这个分数，总算大发慈悲地放过他，并给出了他独有的安慰，“只要以后你每天认真学习，这种经历你就不用体会第二次。”
　　陆明翊点头，表示明白了，不过表示之后，又感觉哪里不太对。
　　许清源看出他眼里的小迷茫，虽然感觉他傻乎乎的，但这傻乎乎也挺可爱的。
　　不过这种心态不能被陆明翊发现，于是他很迅速地进入了下一个话题：“最后一周我会教你怎么在其他科目蒙答案，这样联考的时候你就能多拿几分。”
　　“好！”这回陆明翊回答得很是激动。
　　不过回答完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书呆子，这几门科目你也准备这么干吗？和我一样蒙答案？”
　　听到这个问题的许清源表情很是意味深长。
　　他看着发现不对、睁大眼睛的陆明翊，心情很好地回道：“想什么呢？当然是只有你这么干了。”
　　这话一出，陆明翊瞬间露出了仿佛被雷击中、摇摇欲坠的模样，许清源欣赏够了，这才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你是全蒙，我可能会做一两道题目吧！也不会太多。”


第40章 
　　对于“会做一两道题目”这几个字,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
　　比如对陆明翊来说，会做一两道题目，就是指最多会做两道, 不能更多了。
　　但对于许清源来说, 会做一两道题目，是指他基本能看懂题目, 了解一些比较简单的题目如何解答。
　　我真是堕落了。前往考场的飞行器上，许清源再一次深刻地反省自己。只是看懂题目而已，只是了解一些比较简单的题目如何解答而已，怎么值得拿出来骄傲呢？这和一窍不通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许清源斜觑了陆明翊一眼：都是和这个家伙在一起久了, 近墨者黑。
　　陆明翊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直到下飞行器, 都是一副非常正经的样子，生怕许清源突然觉得联考不是终点，考完还要求他准时准点继续学习。
　　也因为他这副非常正经的样子, 原本就盯着他的眼神越发热切了, 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曾经熟悉的发毛。
　　许清源也察觉到了那些视线，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原因。
　　两个阶段的决赛都有给驾驶舱镜头, 为的是更好地监管选手，不过赛事方的目的是一回事，观众看到的东西又是另一回事。
　　陆明翊本来就长得帅气, 配上机甲大赛冠军的头衔, 这帅气程度更是翻了无数倍，许清源好像听狄薇尔说过, 这段时间，陆明翊就是A-01星上最闪耀的明星, 受欢迎程度无人能及。
　　“帅气、强大、神秘，这是他们对陆哥的形容。”彼时的狄薇尔是这样和他说的。
　　帅气、强大、神秘吗？许清源看着和以前一样，想用自己当“挡箭牌”的陆明翊，觉得距离真的是个很好的东西，如果自己不认识这家伙，对他的印象肯定比现在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他一直不抵触那些热烈的目光，但没有总比有好，如果有一个人能把这些目光都吸引走……
　　陆明翊前方的热切目光还没解决，身后就传来了另一道有些危险的、似乎想算计他的目光。
　　他的脑海中瞬间警铃大作，回头说道：“书呆子！你不能那么不讲义气！”
　　许清源非常冷静地指出了他话里的漏洞：“是你先想拿我当挡箭牌的。”
　　陆明翊语塞，他感觉许清源思索的目光越发明显，大脑一热，直接牵住了身边的那只手。
　　周遭原本热切的眼神突然凝固，转移到了他们相牵的手，然后转移到了许清源的脸上，最终默默把视线收了回去。
　　果然好alpha都是有对象，哎……幸好这对象足够美丽，不然还真不甘心啊！
　　也因为两人太过般配，许清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恭喜啊”。许清源终于稍稍回过了神，视线一点点下移，落到了两人牵着的手上，然后落到了陆明翊的脸上。
　　这家伙——
　　陆明翊哪里感觉不到他杀人的视线。他想把手松开，但既然已经躲不过这书呆子事后的打击报复了，为什么要着急松开？
　　明明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才不会让许清源独自享福呢！
　　许清源倒也知道他的想法，一开始只是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但是吧……这牵手的时间久了，原本的意味就变了。
　　往常他们一起走的时候，虽然也是并肩而行、中间没什么距离，但这和肢体相触、手臂摩擦着手臂完全不是一回事。
　　一种奇怪的暧昧感从相牵的手开始，一点点将他们的手臂囊括进去，又一点点将他们的人囊括进去。
　　身边人手上的温度、他的呼吸声、他步伐迈动的频率……其他人的存在感不断减弱，身边人的存在感不断加强，莫名有种除了彼此，剩余的所有人都是面目模糊的剪影的感觉。
　　许清源发现陆明翊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直接表现就是手上的温度上升了一点点、呼吸快了一点点、步伐僵硬了一点点。只是他们是要绑定入学的未婚夫夫，没牵手还好，牵了谁也不适合松开手，只能继续往前。
　　幸好他们的考场不完全在一个地方，走着走着就到了分开的时候，但当手心的温度离去，许清源莫名有种比刚才更不自在的感觉。
　　巧的是，陆明翊也这么想，两人的视线对上，又都下意识地避开，但很快再次对上了。
　　“好好考试，”许清源最终还是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如果你让我落榜……”
　　许清源思索了一会，补了后果：“我就给研究院送信。”
　　至于送信干什么，当然是把他们两个是稀有古人类活化石的事上报到研究院了。
　　陆明翊知道他为了让自己平心静气会撂狠话，但他没想到许清源能撂那么狠的狠话。
　　他心想这书呆子真狠，倒也确实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不是怕许清源真的把他们上报给研究院，而是现在的他毕竟对这个书呆子有那么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如果真的让这书呆子落榜，这心思……
　　“我一定好好考！”陆明翊相当郑重地保证道。
　　.
　　许清源上一次以考生的身份进考场，还是九年前。
　　那个时候的他名满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大才子，他自己也知道，因此在考场上，他信心满满，没有丝毫的不安。
　　这次他却半盲不盲，有几门科目的水平比幼儿也好不了多少，不过他依然没有不安：知识不会骗人，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可以不安的？
　　所以通过检查机器的时候，他很坦然，坐在被特殊光屏隔断的桌子前的时候，他很坦然；只有到了时间桌面上直接出现卷子的时候，他惊讶了一下——虽然之前就了解过，但不管什么时候看到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他都有由衷地觉得这个世界真厉害啊！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乍看起来仿佛成竹在胸，只需要挥毫片刻，便能将所有答案都填写上去。
　　然而事实上……许清源看懂的题目虽然有，但不多，加起来不超过十道。
　　真是一场时间充裕的考试。许清源一边解答着自己能看懂的题目，一边感慨着。虽然能提前交卷，但倒也不必做完十题、蒙完其他就交，有点丢人、有点丢人……
　　许清源难得浪费了一点时间，他在考场无所事事，直到大批考生交卷，他才从大流地在卷子上一点，将这份卷子封存变成数据交给系统。
　　他抵达两人之前分开的地点的时候，陆明翊也溜溜达达地过来了，四目相对，是相似的心虚——和感情无关。
　　书呆子，你也硬拖时间了？陆明翊用眼神问道。
　　嗯，丢不起这个人。许清源同样用眼神回道。
　　两人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根绳上的蚂蚱、什么叫同病相怜，早上牵手的那点不自在，都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他们眼神交流完，齐刷刷叹了口气：还有四门一窍不通的科目啊，难，实在是太难了。
　　因为早上牵手那一出，两人在考场附近吃午饭的时候，只收到了隐晦打量的目光，没有被明目张胆地打扰。
　　许清源分神思考了一会看在这个效果的份上，自己要不要原谅那家伙早上的发疯行为，最终决定按照联考的安生情况裁定陆明翊的罪。
　　做出决定的许清源心情很好，倒是陆明翊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他想问，又怕问了罪加一等，只能憋着，直到时间差不多再次前往考场，这份心情才稍稍纾解。
　　许清源对他的警惕很是满意，觉得这样他八成会认真考试，以求得自己的宽大处理，不过第二场考试开始看到卷子的时候，许清源又觉得，认不认真考试什么的……好像没什么区别。
　　毕竟下午又是一门初级基础科学科目，他们除了认命，还是认命。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第二天，这天考了联邦通用语和联邦历史与变革。
　　运笔如飞的时候，许清源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一种平静和满足。
　　果然知识会让人得到幸福。将卷子上的题目全部答完，许清源由衷地感慨着。看来联考结束，他们不能只准备星舰考核，还是要继续学习那几门“一窍不通”的科目才对……
　　许清源就这么完成了联邦通用语、联邦历史与变革、星球地质与星域天象这三门科目的考试，之后跟着的三门科目他虽然也不太行，但有一门会的题目好歹比其他多了一点。
　　等到最后一门考完，最后一次时间拖延完，两人再次碰面，完成了在考场的最后一次交流。
　　书呆子，这门你也是一窍不通吗？陆明翊再一次确认了一下。
　　是的，我也是一窍不通。许清源给出了很肯定的答复。
　　陆明翊终于放心了，心想有这个书呆子陪着，自己的联考成绩应该不会那么独一无二吧？
　　毕竟他们两个是同时来到这个世界，学习时间差不多的文盲二人组啊！


第41章 
　　有高科技辅助, 联考的成绩出得很快。
　　不过这份成绩并没有发到每个人的光脑上，而是要统一到各个城市的中心广场查看。
　　“其实也不是不发，而是会慢点发, ”狄薇尔坐在飞行器上, 和许清源聊着天，“至于到各个城市的中心广场查看成绩这件事, 据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某个人类文明的一项传统，为的是警示年轻人要好好学习，不然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
　　其实不是警示年轻人，而是科技不发达只能张贴成绩。许清源在心里想着。不过联邦赋予张榜的意义也挺有趣的，自己没必要反驳。
　　这边许清源和狄薇尔在聊天, 八风不动, 那边陆明翊和克拉斯凑在一起, 正在催促达理开快点。
　　达理很是无语：“出门的时候是谁说要自动驾驶不要我驾驶，怕我一激动发生事故的？”
　　“那你不是说了你只需要240分就能考上，没什么好激动的吗？”陆明翊回道。
　　天知道出门的时候听到这句话, 他和克拉斯到底有多扎心。
　　他扎心的是自己可能考不到240分, 克拉斯扎心的是自己没进入机甲大赛前一百，要考入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必须要考到640分, 两人对视一眼，险些揍达理一顿。
　　不过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嘛……
　　“既然你都不激动, 把飞行器开快点也没什么, 不超速就好。”陆明翊逻辑很自洽地说道。
　　达理发现这话居然有点道理，他无法反驳, 研究周围环境后，还是应两人的要求开快了一点。
　　终于, 这个城市的中心广场近在眼前，陆明翊和克拉斯再次对视一眼，一个人焦虑转圈圈，一个人去找许清源求安慰。
　　“书呆子，万一我……”陆明翊的“没考到”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收到了一个眼刀。
　　许清源笑盈盈的，但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甚至还有杀气。
　　于是陆明翊非常聪明地改了口：“万一我只拿到240分刚刚过线，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丢人？”
　　许清源眼睛里的杀气稍稍退了，他看着许清源，当着他的面叹了口气。
　　“你想什么呢？”许清源有些怜爱地说道，“难道我会盼着你和机甲大赛一样，联考也给我拿个第一回来吗？”
　　陆明翊看着许清源一脸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心想这书读多了就是不一样，骂人一套一套的。
　　不过抛开自己又被这书呆子嫌弃的事实……他看懂了，只要他过了240，这书呆子就会大发慈悲放自己一马，自己至少可以玩三……一天吧？
　　许清源其实不太理解陆明翊和克拉斯的紧张。
　　不过当年他也不理解其他考生的紧张，所以……可能是自己的问题吧？许清源反思了一下。
　　也是在他反思的时候，飞行器的高度逐渐下降，准备顺着空中引导降落到还有空余位置的停放场所，许清源往窗外看去，发现中心广场附近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虽然不至于人山人海，但也比他预想得多上很多。
　　“为什么那么多人？”许清源问道，“这个城市的考生加上家长，没有那么多人吧？”
　　转圈圈转到他们附近的克拉斯听到这话，简直大吃一惊：“这你也算过？”
　　陆明翊和狄薇尔倒是没问这个问题，他们甚至觉得这不是问题。
　　因此狄薇尔直接回答了许清源的话：“因为有很多看热闹的。清源，你和陆哥是探索飞船上长大的不知道，近些年来，联考放榜已经成了每个城市当年度的一项盛事，会有很多人来凑热闹，感受感受氛围。”
　　“盛事”、“凑热闹”，这两个词把许清源和陆明翊都震住了，他们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我真的要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吗？”陆明翊很难得地感觉眼前一黑。
　　如果是几个月前，他考了240分也就考了，只需要满意不需要羞愧，但现在他也算小有名气，尤其在这一届的联考考生里。
　　到时候肯定有人特地看他考了多少分，其实不特地看也会看到，那岂不是意味着……
　　“我可以不下去吗？我等你们回来告诉我。”陆明翊不是很想面对这件事。
　　许清源也沉默了一下：“我能假装和他没有婚约关系吗？”
　　虽然他很早就做好了陆明翊只能考240分的准备，但他没做好陆明翊在大庭广众被注目、所有人都知道陆明翊考240分、都知道他的未婚夫考240分的准备。
　　这是何等的惨绝人寰？
　　“那不行，”陆明翊突然又振作了，“要丢人一起丢人，你别想甩开我让我独自丢人。”
　　陆明翊说着，视线飘啊飘，飘到了许清源的手上。
　　看穿他不良心思的许清源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说道：“想都别想，你自己承担那些目光。”
　　陆明翊试图挣扎一下：“如果我说我想牵你手不是因为想拉你下水，而是我心怀不轨，你信吗……”
　　许清源冷笑了一声，留给他一个残酷无情的背影。
　　陆明翊真的很想哭给他看，不过他回忆着两人刚才的对话，发现好像……似乎……
　　“书呆子，你不应该也考240分吗？为什么你不担心丢人？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了？”
　　.
　　最终五人还是齐齐整整地下了飞行器，一起前往中心广场。
　　这倒不是因为陆明翊突然想通了，觉得接受注目礼也没什么了，而是他从狄薇尔口中得知，他是星际黑户的消息已经在星网上流传了开来。
　　星际黑户嘛！没有接受过系统教育、考得差一点也很正常。陆明翊完成了自我安慰。如果他能在几个月内又拿到机甲大赛冠军又拿到联考高分，那他就不是进入联邦第一军事学院，而是进入联邦研究院了。
　　不过……陆明翊幽怨的眼神一直落在许清源身上。这个书呆子好过分啊！说好一起考240分，他却偷偷学习，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许清源拒不接受这口锅。他的学习完全是按照计划表进行的，从来没有偷偷学习。而且比240分高一点是什么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最多不垫底罢了。
　　最多、不垫底、罢了。陆明翊感觉自己的心被扎得千疮百孔，不过也许是被许清源扎得太厉害了，到了中心广场，他的状态反而恢复了大半，看起来很是正常。
　　因为降落和步行花费了一点时间，等一行人抵达中心广场的时候，人更多了一点。
　　广场正上方的空中大光幕正在播放各大特殊院校的宣传视频，同时在右上角进行联考成绩公布的倒数。
　　许清源只看了一眼倒数，注意力便落在了宣传视频上。
　　因为星域广，流光联邦的特殊院校其实很多，B类星球上的暂且不论，A类星球上几乎每颗星球都有三四所顶级院校。
　　这些顶级院校各有侧重，招收的都是最顶尖的学生。
　　许清源看到了自己曾经的目标，位于A-02星的蒂法政治学院，在和陆明翊重逢之前，他想的就是花费一年半的时间考上这所学院。但是如今……
　　许清源笑了一下，就像蒂法政治学院的宣传视频结束得非常干净利落、甚至有点傲慢一样，他对这所学院的想法结束得也很干净利落。
　　在陌生的世界当一个政客其实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尤其当他研究了联邦的历史与变革之后，他更庆幸陆明翊的到来让他第一时间就放弃了这个选择，没有浪费宝贵的时间——这个世界的政客只是政客，和他想要的国泰民安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书呆子，走什么神，要公布成绩啦！”也是在视频结束的同时，陆明翊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许清源一如既往地“啪”地一声打掉了，视线稍稍上移，再次落到了倒计时上。
　　正如陆明翊所说，倒计时快要结束，只剩下最后的52秒，他四下环顾，发现人比刚才多得多，只是有陆明翊那张知名度不低的脸和他明显的回护之意在，也没人往他身边挤。
　　这让许清源反省了一秒自己是不是不该打掉那只捣乱的手，不过他看了眼两人的手，自己的还更红一点，他便觉得自己是该反省，但反省的方向应该是人不能虐待自己。
　　不过倒计时很快结束，许清源便结束了自己的反省工作，将视线投注于空中。
　　成绩的公布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公布在这个城市参加考试的考生的成绩，由低到高，分屏显示；第二阶段是公布这颗星球考生的前一千名，由高到低显示；第三阶段则是公布这场联考的总分前两百、单科分前一百。
　　第一阶段第一版的大屏很快出现，成绩刚好截止到239分。因为考生名字前会标注他们身份登记的星球城市，所以一行人很快确认，里面没有陆明翊。
　　陆明翊瞬间激动了，他正准备向身边的人邀功，就听到身边传来了一道若有所思的声音：“两百个人啊，也就是说240是倒数第二百零一名？”
　　陆明翊感觉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了下来，整个人都焉了：这话好像也没错。
　　不过许清源这回是真的没有打击他的意思，纯粹是在思考。
　　他继续看着空中，第一版大屏很快消失，随后是第二版，这回是277分以下，也没有几人的名字。
　　接着是第三版，到了301分，依然没出现陆明翊。
　　狄薇尔三人还好，对他们的学习情况不太了解，许清源对他们的学习情况却是再了解不过。
　　于是他有些迟疑地看向了同样惊疑不定的人，不太确定地问道：“你……写名字了吗？”


第42章 
　　听到许清源的提问, 陆明翊大声反驳了。
　　不过反驳的理由不是因为他确定自己写了名字，而是因为每个考生的卷子都和联邦公民信息直接挂钩，所以忘了写名字也没什么。
　　这个理由瞬间说服了许清源, 他重新看向空中大屏, 说道：“可能你蒙对的多。”
　　许清源话音未落，新出现的大屏上就显示出了陆明翊的成绩：310分。其中联邦通用语81分, 联邦历史与变革83分，星球地质与星域天象100分，剩下的五门……一共得了46分。
　　这分数分外显眼，甚至比陆明翊名字前面与众不同的“B-07星洛科城”还要显眼——联邦的成绩系统分为四阶八段，在打分或者公布成绩的时候, 每一阶每一段的分数都会用不同的颜色显示。
　　其中0-20分为第一段, 深红色；21-40分为第二段, 浅红色；之后每10分一段，颜色依次为深蓝色、浅蓝色、深绿色、浅绿色、暗金色、亮金色。
　　即使是在第一版239分以下的考生中，深红色的分数也不多见, 如今陆明翊直接五门飘深红, 再配上公布至今第一次出现的亮金色……
　　怎么说呢，不愧是陆明翊,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陆明翊不知道别人的想法，看到这个成绩，他的脸上只有惊喜, 连带着语气也美滋滋的： “书呆子！你看！比你给我设置的目标线高了60多分！”
　　许清源一时间分不清他是真的惊喜还是准备用“天真无邪”打败围观的众人。
　　他看了眼那分外显眼的个位数分数, 又看了眼旁边写着“我好厉害！求夸”的陆明翊，最终, 情感还是蒙蔽了他的双眼。
　　“不错，发挥出色。”许清源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这个肯定让陆明翊瞬间在身上铸造出了无敌金铠甲, 别说只是惊疑的目光了，就算所有人都嘲笑他的水平，都不能对他造成伤害，谁让他眼中无敌的大才子给了他肯定呢！
　　许清源一边觉得陆明翊的骄傲很让人无法直视，一边又觉得因为自己的话那么雀跃的陆明翊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两个截然相反的观点在他脑海里打架，最终，后者赢了——毕竟是自己夸的，陆明翊骄傲也不是不能理解……
　　两人都因为这段小插曲分散了注意力，等到再看空中大屏，已经是成绩更新好几版之后的事。
　　如今的分数线是397，上面却依然没有许清源的名字，换了别人，陆明翊可能会怀疑系统出现了问题，但是许清源的话……
　　“书呆子，说好的可能会做一两题呢？”陆明翊幽幽的视线落到许清源的身上，同时落下的还有他幽幽的声音，“我就知道你的话不能信。”
　　“我说过只会做一两道吗？”许清源假装不记得了的样子，“可能是你记错了吧！”
　　许清源的表情分外真挚，饶是谁看了都看不出破绽，但陆明翊看着，就是感觉这个人的背后“唰”地出现了一条狐狸尾巴，在那里摇啊摇。
　　他觉得自己应该坚定意志地谴责，但他脑补出来的画面实在太可爱了，他到底没忍住伸手捂住了脸：总觉得自从那天被扯袖子，他眼里的书呆子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许清源不知道他脑补了些什么，看他摇旗投降，便觉得对方是没有证据认输了。
　　他心情很好地眨了下眼，继续等自己的成绩。
　　在400分到480分这个阶段，考生是最为密集的，有几次一版大屏还显示不完同一个分数。
　　过了480分，分数的增加速度才重新变快，没一会，就到了529分。
　　而在529分的下方不远处，显示的便是许清源527分的成绩，周围陆续想起了吸气声，不是因为许清源的总分太高或者太低，而是他的分数分布太可怕了！
　　联邦通用语98分，联邦历史与变革100分，星球地质与星域天象97分，三门亮金色的分数，在单科平均66分左右的大屏里，就像夜晚星际港口的指引灯一样显眼。
　　“有四门不及格吗？”许清源本人倒是没怎么关注他拿了高分的前三门，他看着后面那排差点全线飘蓝，依次为41、43、45、42、61的分数，默默叹了气，“果然水平还是不行……”
　　离他不远的在等分数的考生在听到他的话后，感觉自己受到了心灵暴击。
　　水平不行？什么水平不行？他到底知不知道三门亮金色是什么概念啊？！是可以满足顶级院校的特招条件，通过内部考核直接入学的概念！尤其他这三门不是普通的亮金色，而是逼近满分的亮金色，完全有可能进入第三阶段的单科成绩大榜。
　　有这三门成绩，他四门不及格算什么？
　　“世上天才那么多，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我。”周围有人小声念叨，瞬间得到了一片响应。
　　许清源在这片艳羡崇敬的眼光中八风不动，甚至有点羞愧。
　　不至于、真不至于，他不仅仅是四门不及格，而是八门科目都只按照考试标准学习了几个月，勉强能考试而已，不代表他真的掌握了……
　　“书呆子，你敢不敢把你心里想的事说出来？”陆明翊再一次幽幽地说道。
　　不过这回许清源没有再给他表演小狐狸听不懂，而是直接假装没听到，让他颇为遗憾。
　　许清源总觉得这家伙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太奇怪，他研究了一会，居然没研究出来他在想什么。
　　陆明翊察觉到了他探究的眼神，心神一凛，马上清空思绪，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想，许清源越发疑惑，但是身边狄薇尔的声音传来，他就知道狄薇尔的成绩也出了，暂且放下了疑惑，没有再打量。
　　陆明翊松了一口气，还悄悄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身边有一个过于明察秋毫的御史大夫什么的……实在是甜蜜的烦恼、甜蜜的烦恼……
　　.
　　五人之中，对分数最为紧张的当属陆明翊和克拉斯，不过他们一个人考了310分，超额完成任务，一个人考了643分，刚刚好完成任务，都是非常值得庆祝的情况。
　　至于许清源三人，达理分最低，521分，狄薇尔分最高，612分，中间是许清源，考了527分。
　　这让达理一度和被那些被许清源暴击的周围考生一样，感觉心碎了一地——不、不对，他的心碎得更厉害一点，因为他知道许清源和陆明翊一样都是星际黑户，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苦读十二年，还不如许清源系统备考几个月？
　　对此，狄薇尔是这么安慰他的：“反正你训练那么多年也不如陆哥，再多一个清源也没什么。”
　　达理感觉自己受到的都不是暴击，而是宇宙磁暴了。
　　不过也许是经历了机甲大赛抗压能力强了不少，也许是经历太多以致于麻木，等到第一阶段的分数发布完成，达理就调整了过来，继续等第二第三阶段的排名发布。
　　克拉斯的分数在这个城市算是不错，在第二阶段的千人大榜中也堪堪上榜，拿下了并列998名的好成绩。
　　他激动得话都不会说了，还是许清源帮他把大屏录了下来，让他发给家人。
　　收到视频的克拉斯很是感激，拍胸脯保证一会一定记得帮他和陆明翊把大屏录下来，许清源很想说他们两个不一定能上第三阶段的榜，不过话还没出口，他就想到两人各考了一门满分，默默把话咽了回去，以免讨打。
　　“说起来……书呆子你有没有发现，考满分的人好像很少？”等待第三阶段的成绩榜的时候，陆明翊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口和许清源聊起了天，“刚才的千人大榜，我好像只看到两个满分。”
　　许清源没有细想：“可能是偏科吧？像我们那种。”
　　话音未落，两人就收到了三道灼灼的目光，他们茫然地看过去，发现身边的三人脸上都是大写的无奈。
　　对这些最有研究的狄薇尔说话了：“你们在想什么……每一年的联考，每门科目最多只有一个人能拿满分的。”
　　克拉斯和达理在旁边点头，许清源和陆明翊的脑袋上齐刷刷冒出了问号：什么东西？
　　狄薇尔继续说道：“原因没有公开过，什么猜测的都有。有说高分难得，只是巧合；有说所有可能满分的卷子会被放一起，抽签抽出一个满分；也有说这是为了方便某些顶级院校招收特殊人才。不过认可度最高的那个猜测是说每门科目都有至少一题没有标准答案，系统或者出题人判定的也不是对错，而是最优解。”
　　狄薇尔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就说明这一年的所有考生中，只有你们给出了这两门科目的最优解，绝无仅有的、比其他所有考生的判断都更准确的最优解。”


第43章 
　　狄薇尔的说法很快验证了大半：之后公布的第三阶段总榜, 一共只有四个人的分数中出现了满分，科目互不重复；单科榜又多了一人，满分科目也和总榜那四个考生的互不重复；再加上许清源的联邦历史与变革, 陆明翊的星球地质与星域天象, 总共有七个人各在七个科目中拿到了满分。
　　这种情况下，许清源以为自己只是堪堪能上榜的另外两门科目, 直接拿到了并列联考第三和并列联考第五的成绩。
　　这个排名让许清源相当惊讶，不自觉就研究起各门科目前一百名的分数分布。
　　“你好，可以打扰一下吗？”许清源刚把分数分布记住准备开始思考，身边就传来了一道非常小心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衣着普通, 看起来有些局促的少年正睁大眼睛看他：“你是许清源, 对吧？我叫怀谦, 也是今年的考生，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教教我怎么考到95分以上吗？我笨, 怎么学都学不好, 问老师，老师让我别想那么多……”
　　乍一听起来, 这是一个学渣询问学霸怎么学习会说的话，但许清源非常清楚地记得这个名字——它在榜单上出现了无数次，上上次是作为A-01星成绩榜第二出现, 上次是作为联考总榜第五出现, 这一次……
　　许清源看向空中大屏。
　　八门单科，六门在榜, 剩下的那两门如果他没记错，好像也离榜单只差一两分。
　　“他在开玩笑吗？”狄薇尔等人也发现了这个名字是榜单上的名字, 凑在一起小声议论，“他？笨？学不好？这比清源还没自知之明啊！”
　　“也没有吧，清源有时候也挺夸张的。”
　　“你们说清源会不会被他的话震惊到，问他‘你这怎么算学不好’啊？”
　　“不会吧？清源不是这种人，他最多心里想想……”
　　“你们想多了，”三个人的讨论中，突然出现了第四道声音，几人抬头看去，果不其然，说话的是陆明翊，“他不会这么想，他甚至不会觉得对方的话有什么问题。”
　　看几人满脸震惊，又想到许清源不会解释这种事，陆明翊很耐心地替他说明了：“书呆子的话虽然有点拉仇恨，让人听了想套麻袋，但他确确实实不是故作姿态、故意谦虚，他是真真切切就这么想的。
　　“很认真地觉得自己学得一般、很认真地觉得这个成绩不太行、很认真地觉得自己还需要继续努力……这都是他的真实想法。”
　　“我不懂天才的世界……”达理喃喃自语。
　　旁边两人也在点头，显然也是同样的看法。
　　事实就如陆明翊判断的那样，许清源确实没觉得怀谦的话有什么问题。
　　因为他在记忆分数分布的时候就发现了，单科成绩中95分是一道坎，没有多少人能跨过，比如怀谦，他就只拿到了四门94分，两门95分。
　　但没觉得怀谦的话有问题和自己能解答他的疑问是两回事，许清源非常坦诚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还没研究出来。”
　　怀谦“啊……”了一声，脸上都是遗憾，许清源看他这个样子，又看了眼空中大屏，感觉这确实是件有趣的事，想了想，便问道：“你要不要和我探讨一下？说不定探讨探讨着你自己就明白了。”
　　怀谦的眼神瞬间就亮了，他重重应了声“好”，许清源便笑道：“那我去问问我的朋友，看他们要不要一起。”
　　怀谦当然应好，于是没一会，狄薇尔几人便知道了许清源在刚刚结束放榜的当下，准备和另一个学霸一起研究联考成绩分布的课题。
　　三人肃然起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们先表示“你们请，你们加油，我们永远在精神上支持你们”，接着表示他们可以一起去机甲中心，再兵分两路——他们去欣赏机甲，许清源和怀谦去探讨课题，一举两得！
　　至于陆明翊……陆明翊没有选择权，许清源看了他一眼，他便非常识时务地表示“我和你一起”，将自己的俊杰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很快，两架飞行器一前一后起飞，飞往了这个城市的机甲中心。
　　作为A类星球的一级城市，这个城市的机甲中心规模远远超过了洛科城的那座，功能也齐备得多。
　　看着上面显示的近百家饮料店、餐饮店，许清源只犹豫了一秒，就选择了区位合适、看起来又很便宜的一家。
　　不过即使是很便宜的这家，环境也很不错，尤其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人，就显得环境更加优美。
　　可惜在场的三个人都没有欣赏环境的闲情逸致，坐下点完饮料之后，许清源更是直接开了口：“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通过比对答案来研究问题出在哪里。”
　　他说完，依次指了指在场三人：“94分、97分、100分，这分别是我们三个人在星球地质与星域天象获得的分数，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门科目除了最后三题，其他题目的答案不太可能有争议，所以我们主要比对的是最后三题，尤其是倒数第二题的答案。”
　　陆明翊之前还幻想过许清源让他一起是不想离开他，事实证明……这种想法出现在他身上都比出现在许清源身上靠谱。
　　他万分遗憾地叹了口气，继而认命道：“行，但要你们先回答，不然我可能忘了。”
　　两位不会忘记题目和答案的学霸没有任何意见，很快，怀谦就把题目和他自己的答案复述了一遍：“倒数第二题是播放了一段视频，让我们判断那个地区接下来可能发生什么灾害、造成多大的损失。我解答的时候把那个地区的地质特征都列了出来，再分析可能发生哪些灾害，其中单独发生和组合发生的我分开来写了，最后得出了8种结果。至于损失……我写的是自然资源损失无法估计，人类相关的损失为零，因为视频里没显示那里有人居住。”
　　许清源若有所思：“我前面和你一样，也得出了8种结果，但损失计算方面我不是这么回答的。按照考试大纲，如果考题中没点明地点，那视为发生在联邦域内，以这条规则为前提，视频中呈现出来的地区应该是C类星球一个地区，以C类星球的自然资源分布，这个地区应该是相当重要的粮食获取源，涉及种植、采摘、捕捞多个方面，我的损失计算是按照这个来计算。”
　　怀谦“啊”了一声，随后和许清源一起看向了陆明翊。
　　怀谦的目光还好，少年人没什么杀伤力，只有好奇和求知欲，但许清源的目光……
　　陆明翊不自觉就坐直了：“损失的考虑我是和你一样的思路，但灾害类型我只写了3种，剩下的5种被我删了。”
　　怀谦直接愣住了，许清源倒不算太意外。
　　在陆明翊和他的分数都出来之后，他就在不断复盘这门科目，思索两个人的答案哪里不同，最终的思索结果就是最后三题他们的答案可能不一样，尤其是这倒数第二题。
　　他看着陆明翊，没有什么疑问地问道：“直觉？”
　　陆明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开始是直觉，但后来我答完题无聊嘛，就仔细想了想我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我感觉这5种灾害类型和这里的现有地形相悖，简单点说，就是我觉得如果这个地区在一定的时间跨度里不止一次地发生这5种地质灾害，那它不太可能形成视频里的地形地貌。”
　　“但问题问的是‘可能发生’吧？”怀谦提出了异议，“以前没有发生不代表以后不发生，感觉不能完全排除那五种情况啊！”
　　陆明翊倒不否认这句话，只是看向许清源：“但考试是为了考察考生的能力吧？全部罗列不做处理，是不是有点投机取巧呢？况且题目问的也是‘接下来’，按照联邦通用语释义，这个词的意思是不算太长的一段时期内。”
　　怀谦从来没往这个方面想过，整个人都呆住了，不由得也看向了许清源。
　　许清源感受到了两道眼神，但他没有回应，因为三个人两两不同的答案，让他突然把95分的事和自己之前感觉奇怪的另一件事联系了起来。
　　他思索了好一会，等把自己的思路缕清了，才开口说道：“我在想……联考的成绩分阶分段，或许不仅仅是分阶分段那么简单。”
　　许清源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有些没头没尾，但他相信以这两个人的悟性，自己说完之后他们能明白自己想说什么：“我不及格的那四门，都只掌握了基础，于是它们刚刚好过了40分；我及格的那门，其实我也只掌握了基础，但这门科目的逻辑很清晰，于是我直接按照这门科目的内在逻辑推理完了不少题目，这才恰巧拿下61分；明翊那两门科目是我教他的，需要他记住所有要点，并且在答题中不出现错漏，才能拿到80分；最后是我们讨论的95分。这分段如此明显，就连不少特殊院校的录取也按照平均60分、平均80分划线，这是不是意味着联考的成绩分段，除了掌握的知识本身，还意味着考生别的能力？”
　　为了确认自己的分析，许清源看着怀谦，问道：“怀谦，我和明翊都是星际黑户，基础课程都是按照探索飞船上的资料东一把西一把地自学，没接受过系统教育，就最后这半年才为了联考整合了之前学过的东西。我想问问，像你们在基础学院学习的时候，考试的感觉是不是和联考不太一样？”
　　怀谦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对，联考的题目和我之前十二年遇到的是不太一样，我的同学说难了很多，怎么也考不好，但我觉得还好，就是有点不太顺手……而且我的老师很不喜欢联考，或者说很看不起联考。我问他95分的事情的时候，他说过类似‘不用理会那群满脑子只有理想乡的人提出来的概念’这样的话。”
　　“考不好、不太顺手……”许清源把怀谦提到的这几个词重复了一遍。
　　他突然想起狄薇尔也曾经提过，他在学习基础课程的时候成绩更好一点，克拉斯也说过，如果联考和平时一样就好了，他不至于担心考不到640分。
　　他感觉大脑有些乱，灵感太多，产生的想法也太多，一时间无法完全整理，他只能暂且放下多余的，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他们最初研究的95分上。
　　其实三个人都给出答案之后，他就大概明白怀谦的问题出在哪里，只是不明白对方的老师为什么不提出来，如今听到那句“理想乡”，他才恍然意识到对方在想什么。
　　“怀谦，你的老师是不是也是家境非常好，从小就在A类星球的一级城市出生、长大的人？”
　　怀谦没发现他话里隐藏的另外一个信息，只是点头，对他的敬佩越来越深了：“你怎么知道？”
　　许清源总不好说这是很多出身好的人的通病，稍微修饰了一下措辞：“因为他这种出身很容易和他口中的‘那群人’产生理念冲突。他的想法是出身好的人没必要考虑所有人，那是一种堕落，这也是他为什么让你别管95分线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觉得你学不好，而是因为他觉得你不需要屈尊降贵，去理会B类星球、甚至C类星球的人有什么需求。
　　“他没有向你提出过‘人’的概念，而95分线，如果我没判断错，应该就是一条要学会考虑‘人’的重要性后才能突破的线。”


第44章 
　　对于自己提出的看法, 许清源除了有合乎情理的推测，还有更具说服力的佐证材料：比如三人在星球地质与星域天象另外两题答案的异同，又比如他和怀谦在联邦通用语以及联邦历史与变革最后三题答案的异同。这些异同比对完成, 这个看法便从“看法”变成了“研究结果”。
　　同时出来的研究结果还有如何获得满分：充分考虑现实, 作出自己的判断，而不仅仅是罗列推测。
　　而让第二项研究结果彻底成型的, 同样是许清源联邦历史与变革最后三题的答案。和陆明翊理直气壮的“具体怎么回答的我不记得了”不同，许清源把自己这三题的答案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写了下来。
　　他的逻辑严密，取舍依据充分，直接将题目中提到的复杂局势轻松化解，运用联邦历史与变革经验于无声, 不需要多说一句解释的话, 就彻底说服了怀谦。
　　后者深刻反省了自己罗列一切推测的行为到底有多投机取巧、到底有多流于表面, 甚至还呢喃了一声：“清源，我感觉和你比起来，我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你没有接触过嘛, 我之前……”许清源本来想安慰他, 说自己之前也和他一样在这方面什么都不懂，是后来才逐渐了解的, 不过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想起十六岁的自己已经在挑灯研究水患，到底还是把这瞎话咽了回去。
　　陆明翊猜到他吞回了什么, 在一旁笑得不行, 被许清源直接踩了一脚。
　　这家伙就是自己的克星，如果不是他, 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干出踩人脚这种毫无风度的事。
　　“反正我之前也没那么擅长这门科目，是一点点提升的。”许清源不着痕迹地偷换了一下概念, 尽量不用彻头彻尾的谎话忽悠天真无邪的少年。
　　怀谦不疑有他，重重应了声，应完又问道：“清源，你们忙吗？我之前在学这门科目还遇到一些疑惑，能不能请教一下你……”
　　.
　　等到许清源二人与狄薇尔三人重新会合，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的事。
　　逛机甲中心的三人逛得很是尽兴，觉得增长了很多见识；许清源也很是尽兴，觉得难得有人和自己探讨一些有趣的话题；陆明翊……陆明翊同样很是尽兴，他觉得解答别人疑惑的书呆子真的太可爱啦！他看多久都不会腻！
　　“也不知道怀谦这种普通人家出身的学霸会选择哪所院校，不过以他的才华，选择哪所院校都会被重视吧？”吃晚饭的时候，狄薇尔对这位已经不在场的学霸表现出了自己的好奇。
　　许清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怀谦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啊！他家境很好的。”
　　“啊？”
　　“啊？”
　　“啊？”
　　周围想起了疑问三重奏，唯一没有表达疑问的只有陆明翊。
　　后者正在研究菜单，连头也没抬：“‘啊’什么？很明显吧！”
　　三人疯狂摇头，狄薇尔更是睁大眼睛看许清源，希望得到他的解答。
　　许清源想了想，决定从头讲起：“最开始是在中心广场，他的初始位置并不在我们附近，而是从更远的地方过来找我们的。以当时广场的人潮密度，他过来多少会有些狼狈，但他没有，而且有几个气质很统一的人在不远处看着他，后来回去驾驶飞行器，那些人也是跟他一起走的。”
　　“之后是他的飞行器，”终于研究完菜单的陆明翊顺口接上了许清源的话，“他的飞行器是非常经典的EA系列，EA-003，这种型号的飞行器价格昂贵，等于一艘小型飞船了。”
　　“什么？！”
　　“什么？！”
　　这回是达理和克拉斯的震惊二重奏，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天空的方向，似乎这样就能重新看到那架飞行器。
　　“可那不是EC系列吗？普通的民用飞行器……”克拉斯试图再挣扎一下。
　　“是仿EC改色，但有个地方涂层掉了，能看出底下属于EA-003的原装铬银涂层，”陆明翊很淡定地回道，“而且头部的窗型不同，这台就是EA的窗型。”
　　两个飞行器爱好者感觉受到了灵魂暴击，他们相拥着痛哭，感觉错过了几十个亿的星币。
　　“还有就是他的老师了……”这话许清源说的很轻，只有陆明翊能听到。
　　以怀谦那位老师的性格，如果怀谦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他大概率不会隐瞒怀谦关于95分线的事，他那么在意，甚至还提到“不用理会那群满脑子只有理想乡的人提出来的概念”，这当中固然有可能是因为怀谦是他的得意门生，他不希望自己的得意门生和自己站在对立面，但许清源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这位老师不希望背景强大的怀谦也产生类似的想法，甚至影响怀谦背后家族的站位。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许清源自己的推测，也许对方没有算计那么多，只是单纯不认同现行的这种理念也未可知，所以他不打算把事情说出来。
　　陆明翊拍了下许清源的肩膀，许清源对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介意这种事。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对流光联邦的社会架构有一点粗略了解的外来人，这个社会到底适合怎样的制度……他还没自大到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
　　许清源很快收回了自己飘走的注意力，他看两个少年还在怀疑人生，笑道：“你们也不用那么懊恼，以后还有机会见到那架飞行器的。”
　　这话一出，两人当即振奋了，兴冲冲地猜测了起来。
　　“难道怀谦和你们交换了通讯号？”
　　“不不不，应该是怀谦邀请我们之后出去玩？”
　　“都不是，”许清源否定了他们的猜测，他看两人着急，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他主动提出要加入我们的星舰考核团队，也就是说，他即将成为我们的伙伴。”
　　在场的三人直接惊呆，显然没预料到这个进展，还是和许清源关系更好的狄薇尔，没忍住呢喃道：“清源，你连怀谦也能收服啊……”
　　“什么收服，”许清源哭笑不得，“就是觉得我们团队不错，申请加入而已。”
　　“不要听他的，”陆明翊在旁边探出了头，“怀谦就是觉得他很厉害、很无敌，无条件信任他，觉得有他在团队一定能通过星舰考核。”
　　狄薇尔星星眼地“哇哦”了一声，另外两人也捧场地鼓掌。
　　许清源回头看向陆明翊，后者一脸正气地回道：“难道我说的不对？难道你觉得自己不厉害？”
　　许清源觉得最近这家伙心机看涨，居然能让自己都无法反驳。
　　他看陆明翊一脸洋洋得意，脸上大写的“我说得没错吧”，心想这夸我呢又不是夸你，你那么得意干什么？
　　许清源拒不承认自己被他的表情取悦到了，收回视线，把话题重新绕了回去：“这样算来，我们的初始成员配置就很完美了，即使星舰考核中发生需要机甲出击的情况，星舰上也至少留有怀谦和狄薇尔两个能够应对各种情况的人。”
　　三人都是点头，点头之余，还有种莫名的悲壮。
　　许清源乐不可支，他又欣赏了一会，到底还是没再折磨他们：“既然如此，我们暂时就不用担心我们的星舰考核会出现明显短板了！接下来大家好好休息几天，养精蓄锐，等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初版录取名单公布，再开始准备我们的星舰考核！”
　　许清源话音刚落，三人就齐刷刷欢呼出声。陆明翊也想欢呼，但对上许清源的视线，他虽然内心非常悲痛，表面还是维持了一副非常可靠稳重的模样：“如果你有另外的任务安排，我也可以……不休息，嗯、不休息。”
　　陆明翊第一遍说“不休息”三个字的时候，说的很是迟疑，但很快，第二遍说的时候，他就坚定了很多。
　　许清源最开始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但很快，他意识到对方为什么会说这个，感觉耳根突然有点热，连带着正常的视线接触都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既然你想一个人为星舰考核做准备，那么……”
　　“你说什么呢！”察觉到许清源的潜台词，陆明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断了他的话，笑容灿烂地说道，“我的意思当然是，不管你想去哪里玩，我都舍命陪君子，都听你的！”
　　.
　　从联考结束到成绩公布，因为毫不紧张，所以许清源趁着这段空闲完成了机甲大赛期间只完成了初稿的那几篇论文的修改，还投到了以机甲爱好者为目标群体的电子期刊上。
　　随着论文被录用，他的账户上多了几笔钱，足够他和陆明翊在A-01星正常游玩度假半个月——他倒是想把钱存起来还给杨安琪，但早在知道陆明翊成为机甲大赛冠军之后，杨安琪就写了封邮件过来，前面1/4是恭喜，中间一句是让他们好好准备联考，不用担心自己，后面3/4则是强调她不缺这些钱！不要天天想着还钱！两个十八岁的少年天天想着还钱，少年人的朝气呢？！
　　况且那么早还钱干什么？是不是想和她划清界限？再说了，这半年他们除了准备机甲大赛就是准备联考，都没好好逛过各个星球，如果不趁着联考结束好好逛一逛，拓展拓展见闻，到时候进入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很容易跟不上，她的这笔投资就大打折扣……
　　其他的理由许清源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最后一个理由让他深思了一番。
　　他们对于流光联邦的了解确实浅薄，如今也确实适合多走走多看看，所以他直接大手一挥，给自己和陆明翊放了五天假。
　　“书呆子，我们要去哪？”因为得知放假后过于兴奋，陆明翊直接忘了问许清源的行程计划，直到他们第二天坐上无人驾驶的公共飞行器，他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终于等到这个问题的许清源用早就准备好的眼神看着他，四目相对，陆明翊的欢乐一点点变成了不确定，最后变成了不安：“呃……我们是出去玩，对吧？”


第45章 
　　因为许清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前往目的地的一路，陆明翊害怕极了。
　　他倒不是怕许清源把自己卖了，毕竟自己那么完美的同绳蚂蚱……啊不是, 那么完美的小伙伴书呆子去哪里找第二个？他单纯有点害怕许清源领自己去一所院校, 然后告诉自己：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接下来的七天我们会在这里补习功课！什么？你说放假？难道白天补习功课晚上休息的安排不算放假？
　　又或者领着自己到类似军校生训练营之类的地方，让自己好好训练, 努力开发alpha的身体潜能，为未来的军事学院生活做准备，至于他本人会不会参与训练……那不好说，也许会也许不会，更大的可能是在一旁监督自己……
　　许清源看陆明翊的表情变幻, 嘴角不自觉微微挑起。
　　人的期待值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 明明是同一件事, 但如果之前的期待值高，后来发生就会感觉失望；如果之前的期待值低，后来发生就会分外满足。
　　所以他这么做呢, 主要是为了让陆明翊接下来的行程愉快一点, 绝对没有看热闹的意思，嗯！
　　“座位号7号、8号的乘客, 你们好，你们的目的地即将抵达，请做好准备。”
　　就在两人准备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提前做好抵达准备的时候, 一道稚嫩的机械音就在他们旁边响了起来。
　　两人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小型机器人正站在他们附近的过道上，头顶的红光一闪一闪, 大有他们不回应就继续播报的架势。
　　“好的，我们明白了, 谢谢。”许清源在星网资料中见过这种机器人，但在现实中见还是第一次。他很想伸手摸一摸，可经年养成的涵养还是让他停住了自己的手，只是客气道谢。
　　陆明翊看他视线跟着机器人走，嘴巴比大脑快，安慰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等我们有钱了，我给你买两个，左手一个右手一个，随便你摸！”
　　许清源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陆明翊也发现自己的话有点太露骨，当中的潜台词似乎有点多，正在想着怎么补救，许清源已经移开视线，应道：“好啊！”
　　如果换了别人，陆明翊肯定觉得对方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听懂自己说话的时候假定的场景，但许清源的话……
　　陆明翊的眼神一下就亮了，强调道：“那说好了。”
　　“谁跟你说好了，”许清源拒不接这个话茬，并在飞行器落地之后，直接站了起来，往舱门的地方走，“不要胡思乱想，我的意思是你以后有钱了，可以报答报答每天督促你学习的恩人。”
　　陆明翊飞快跟了上去，不管许清源走得快还是慢，始终保持着和他并肩而行的位置：“我不信，如果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你才不会这么欲盖弥彰。”
　　许清源觉得果然还是不给这家伙一点阳光，不然这家伙能给自己整出大旱千里，所幸他脚步一顿，陆明翊就意识到自己得意过了头，连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你答应了我，以后我送你机器人你绝对会收。”
　　“嗯，你明白就好。”许清源非常“坦然”地回道，之后重新迈动脚步往前走。
　　陆明翊没有再逗他，怕逗急了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周围的陌生环境让他不自觉警惕了起来，尽管他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
　　和自己以为的补习班训练营不同，他们的这个目的地确确实实和学习无关。
　　这是由一个个仓库组成的街道，有些仓库门大开，里面货物一览无余；有些仓库门只开了一个小口，只能容纳运输机器人进进出出。
　　“这是附近最大的一个基础商业街，附近城市的人在星网上采购商品，绝大部分都是从这里发出，”当场景映入眼帘，许清源也没有再卖关子，非常认真地和陆明翊解释道，“有些生活条件比较一般、每天要数着星币过日子的普通人也会直接来这里采购商品，因为即使算上交通费，来这里采购也比星网购买便宜得多。”
　　“A类星球的贫民窟？”陆明翊很快找到了恰当的词。
　　许清源点了点头：“对，A类星球的贫民窟，也可以说是A类星球的地基。不过比起标准的贫民窟，这里的环境、秩序都好很多，只要我们不贸然探究明显不想让外人探究的仓库。”
　　陆明翊应了一声，心想果然是书呆子会选择的出游地。不过比起之前他脑补的那两个地方，这里……也还行，勉强算是街道，也勉强算是能代表当地风土人情的地标，于是他很快调整了心态，除了保留基础的警惕，全当自己是来和许清源一起逛街的。
　　心态转变，眼中所见便跟着转变。
　　作为两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这条基础商业街在他们看来异常繁华。
　　琳琅满目的商品别说大闵普通城镇的集市上，就连都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也见不到。
　　往来的人虽然不少面有愁容，但都衣着体面，看起来最起码的生存是不愁的。
　　“我本来还想你为什么没让我们换一套便宜的衣服再来这里，现在看来……也许换了便宜的衣服更显眼。”逛着逛着，陆明翊便凑到许清源的耳边小声嘀咕。
　　许清源轻舒了一口气：“我仔细研究过资料，资料没提及过装扮问题，那应该就是日常装扮都可以的意思。我想了想，留在A类星球、又囊中羞涩的人，应该和我们曾经见过的滞留……的人类似，不管真实情况如何，都会尽量维持住体面的外表。”
　　许清源指的是滞留都城的那些人，陆明翊回忆了一下，深表赞同：“况且我们这个年纪，刚好是死要面子的年纪，人前风风光光，人后来这里偷偷摸摸买便宜的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陆明翊说完，和许清源对视一眼，眼睛里都闪过相同的笑意。
　　阴差阳错也好，有意为之也罢，既然他们刚好可以像一滴水融入大海里一般毫无违和地融入这里……那他们就开始买东西吧！还能省不少钱呢！
　　“小型医疗仪！这个是我们要的吧？”
　　“方便携带的营养液、压缩食品，这个也可以买一点。”
　　“应急救援包……感觉和小型医疗仪重复了啊……”
　　“我们上星网看看不同等级的应急救援包里各有哪些东西，然后按照重要性分级，自己组合一个？”
　　“好主意！”
　　“价格也是，直接买容易买贵……我们都先别买，先逛一遍，把所有价格都记住，制定一个最优方案，再统一买。”
　　“好，就这么办！”
　　……
　　一个常来这里采购的中年人最开始见到许清源和陆明翊，对他们的判断是B类或者C类星球出身的了解一点现实但又不多的成绩优异的小少年。
　　他们知道自己家里条件不好，会想着给家里省钱，但念书已经耗费了他们大量的精力，加上父母宠爱，所以他们不一定知晓怎样才能更好地省钱。
　　作为一个咬牙留在A类星球只为了让孩子能接受更好的教育的人，他跟在这两人身后，想着如果他们品性不错，自己可以指点他们一下，让他们少花点冤枉钱，但他没想到第一个仓库——或者说第一家店没逛完，他们已经从“买东西”变成了“制定最优方案”。
　　他目瞪口呆，倒是第一个仓库的老板看他们两手空空地进来又两手空空地离开，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喊住了他：“别跟了，他们不需要你，你还不如坐下来和我聊天，我一会给你打折。”
　　听到前半句，中年人还有些犹豫，听到后半句，中年人果断停了下来，熟门熟路地拉开一张椅子坐好：“好，你想聊什么？”
　　老板哭笑不得，但还是往许清源和陆明翊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聊他们呗。我猜猜，你跟着他们是想教他们怎么省钱？刚才那么惊讶是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想到了对策？”
　　中年人满脸嫌弃：“如果我们第一天认识，我还能感叹你怎么那么神机妙算，现在……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问这些干什么？说吧，你认识他们？”
　　老板点头，又摇头：“认识，但不是你想的那种认识。你没看机甲大赛吧？没关注选手信息吧？”
　　中年人微微沉默了一下：“我哪有那个时间，倒是我家孩子关注了，说今年有个选手可厉害了，和我们一样是B类星球出身，但靠着制式机甲拿到了冠军……等等？你是说？”
　　老板看他反应了过来，应了一声：“对，就是刚才那个alpha，他叫陆明翊，是今年机甲大赛的冠军。和他一起的应该是他的omega，叫许清源，联考三门科目成绩都拿到了全联邦前十，发表了好几篇机甲相关的论文，昨天机甲大赛论坛的陆明翊讨论楼里，起码有一半在说他。反正呢，这就是两个天才，远远超过我们认知的天才，普通的天才可能没有生活常识，不知道怎么省钱，他们嘛……”
　　老板拉长声音，感叹了一番：“就算他们真的没什么生活常识，也不需要你操心，他们学东西的速度可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两人之后似乎还讨论了什么，但陆明翊没有再听。
　　从那个中年人动心思跟着他们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了对方的存在，只是他摸不准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便一直什么都没说，直到离开第一家店才向许清源使了个眼色。
　　于是两人看似走远了，实则虚晃一枪到了第一家店的隔壁，不着痕迹地探听那中年人到底想干什么。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但又想的不够多。
　　“我觉得我们还是太天真了。”听完陆明翊的复述，许清源认真反省了一下。
　　他没觉得他们惹人注意，但事实却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惹来了别人的注意。如果老板不是支持陆明翊的观众，他们刚才的对话可能已经得罪了人。
　　陆明翊深有同感，两人对视一眼，再次达成了共识：谨慎！低调！争取不要被任何人注意！


第46章 
　　尽管两人达成了谨慎低调的共识, 但四目相对，映入眼帘的那张脸还是让他们同时沉默了一下。
　　自己还好，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能低调吗？两个人的大脑中产生了一模一样的想法。
　　因此他们思索许久, 终于, 还是许清源想出了适合他们的伪装：智商不低，生活经验不多, 按照“一个很有经验的同学发给自己的攻略”来采购所需物品的少年。
　　【我觉得这个伪装很不错，可以整理成一个战术，用来麻痹敌人。】陆明翊假装在和发攻略的同学聊天，不露痕迹地发了条消息给许清源。
　　【嗯，如果星舰考核是对抗赛, 我们也可以考虑使用这个战术。】许清源很快回道。
　　【这个主意好！】陆明翊的神色瞬间飞扬起来。
　　不过很快, 他就意识到自己的神色太过张扬, 轻咳一声，对许清源说道：“我刚才看到他推荐的一个东西，据说特别好用, 我们去找找吧！”
　　有了这个阴差阳错的开头, 两人便顺着这个开头演了下去。
　　“这个东西好。”
　　“不行，攻略说钱不够的话, 最好不要买这个。”
　　“那这个呢？”
　　“这个再看看？有点像攻略里说的，但又不太像。”
　　“那我们再看看……”
　　也许演绎的角色气质和他们本人的太过匹配，也许类似的人在这条商业街出现得实在太多, 虽然有一些人因为长相气质打量过他们, 但很快都收回了视线。
　　倒也不是没有认出陆明翊的，不过会在这里开设仓库商店的以及会来这里采购的人, 都不是会因此打扰别人的人，最多小声和身边人议论, 再多也没有了。
　　两人也逐渐发现了这一点，最初的一点不自在消失无踪，很快进入了如鱼得水的状态——看到没见过的，他们甚至还敢凑在一起研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是什么？”
　　“有点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哎？你不是都记得吗？”
　　“给你一个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再说话。”
　　“嗯……居然有你不认识的东西？”
　　……
　　进行这段对话的时候，两个人的旁边正站着一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人。
　　对方本来以为他们在讨论什么，结果凑近一看，顿时无语了：“这不是便携式衣服异味驱除器吗？比便携式衣服清洗器便宜，也好带，有些人去缺水的星球会带一个。”
　　“原来是这样！谢谢。”得到解答的许清源抬头，对说话的少年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
　　那个少年本来想的是“哪来的两个大傻子”，结果被这笑一晃，整个人都结巴了：“不、不用谢……”
　　结巴着结巴着他惊觉自己刚才的语气似乎不太好，找补道：“这种东西，我、我来这里之前也没接触过，没想到还有那么、那么方便的东西哦……”
　　许清源很温和地应道：“是啊，没想到这里会有那么多不认识的东西。”
　　“对对，我也这么觉得……”少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店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中年女声，他连忙回一句“来了”，匆忙把手里的东西付了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许清源笑盈盈地对他招手，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酸溜溜的声音：“你当年是不是就用这个表情迷惑那些老头子，让他们相信是我带坏了你？”
　　许清源稍稍翻阅了一下记忆，就找出了陆明翊说的那段。
　　那天他们两个不知道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又发生了一点小摩擦，考虑到青天白日当街嘲讽有损大闵官员在百姓中的形象，他们便相约着到一条僻静巷子里挖苦对方。
　　结果挖苦到一半，一旁的民宅突然开了门，从里面走出几个德高望重的官员，包括他的上司，也包括陆明翊的上司。
　　当时的场面尴尬极了，陆明翊什么反应他不记得了，他自己是对几位前辈露出了一个非常羞愧惭愧的表情，然后陆明翊的顶头上司就把陆明翊说了一顿，让他不要带坏自己。
　　许清源当年就没为陆明翊背了全锅心虚，更别提现在，听到对方翻旧账，他干脆向对方露出了自己常年在长者面前维持的乖巧的笑容。
　　等感觉陆明翊看够了，他才把笑容一收，凉凉地回道：“你是说这个表情吗？你以为我是你，成天不尊老不爱幼的，我一直都很谦逊有礼的。”
　　陆明翊没有吐槽他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他的大脑正处于当机状态。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许清源那么乖巧的笑容，像一只每天向自己张牙舞爪的小狐狸突然乖乖地晃着尾巴蹭自己。他是伸手也不敢，不伸手也不甘心，如果不是小狐狸很快站稳了，又变回平时张牙舞爪的样子，恐怕他真会忍不住伸手摸一摸头……咳咳……
　　陆明翊的思绪正走到这里，突然发现小狐狸似乎要跑离自己的视线，他一个激灵回神，连忙跟了上去。
　　许清源似乎没料到陆明翊直到现在都没有反击，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正常来说……这家伙不应该嘲笑自己“真正谦逊的人从不说自己谦逊”吗？这是怎么了？战斗力被自己没发现的小黑洞吞掉了？
　　所幸许清源一直没有对旁人寻根究底的习惯，加上入目的商品太多，他很快收回了注意力。
　　差点被发现心思的陆明翊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敢胡思乱想了，专心致志地给许清源打配合。
　　一直到半天以后，两人按照“同学的攻略”以最低花费把想买的东西都买完，陆明翊的状态才终于回归正常。
　　他一边提着大包小包往公共飞行器的站点走，一边随口问道：“书呆子，刚落地的时候我以为你的目的是体察民情之类的，没想到是纯粹的采购？”
　　毕竟贫民窟嘛，听着就像是适合许大人体察民情、了解这个星球社会风貌的地方，他都做好了陪同考察的准备，没想到最后却度过了还挺轻松惬意的一天。
　　许清源从来就不是记仇的人，何况半天前发生的事完全不是仇，自然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因此听陆明翊这么问，他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很难得的沉默了一下：“我最开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只有了解一个地方生活条件最艰苦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才能知道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但是……
　　“但事情和我想得好像不太一样……”
　　在这个地方，他们好像是比观察对象更像贫民、更值得被研究的存在……加上表演纯真少年和陆明翊一起买东西也很有趣，他不自觉就忘了自己的初始目的。
　　陆明翊的理智告诉他，对人抱有不可言说的心思的时候，不应该嘲笑对方。
　　但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实在太刻骨，许清源郁闷的样子又太少见，他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大笑出声。
　　许清源瞪了他一会，但瞪着瞪着自己也忍不住了，跟着笑了出声：“果然每个人都有失手的时候，试图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也是一种自负吧……”
　　.
　　两人第一天的行程，可以说是没有收获，也可以说是收获满满。
　　这出人意料的结果让许清源变更了之后的计划，把目的地变更成了普通人最常去的地方。
　　毕竟对于现在作为普通人、甚至还不如普通人见识广博的他们来说，知道普通人怎么生活，变得更像普通人那样生活，反而是比研究世事人情更重要的事情。
　　于是他们第二天去了附近有名的美食城——在这个时代除了机甲中心人最多的商业场所。里面的食物十种里有十一种他们不认得，多出来的那种是蘸料，让他们每次的品尝都像是一场华丽的冒险。
　　第三天他们登上了这座城市的房屋租赁购买专线，和其他想要租赁购买房屋的人一同看起了房子。因为他们刚上飞行器就“不小心”被其他人听见了他们“想要租赁一套小一点的两居室”的打算，所以一天的行程里没人对他们太过防备——毕竟没人想租那么小的房。
　　第四天他们再一次去了星际港口，在人潮汹涌中感受或是行色匆匆、或是正在经历悲欢离合的乘客的情绪。随着又一对爱人在站台重逢、相拥而泣，两人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和大闵的距离其实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遥远。
　　所有人都是普通人，所有人都在经历普通人经历的一切，包括他们自己。
　　第四天之后便是最后一天，前一天晚上陆明翊认真思索了很久，怀疑他们最后一天也许是去看衣服。但转念一想，他也好许清源也好，都完全看不懂衣服，去看衣服的可能性似乎又不是很大。
　　他绞尽脑汁，辗转反侧，罗列了八百个他们没有去过的地点，不曾想天亮之后，这八百个地点居然全都错误——许清源给他的目的地是这个城市的机甲中心，他们前几天刚刚去过的地方。


第47章 
　　对于机甲中心, 陆明翊熟悉，又不太熟悉。
　　熟悉是因为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他有非常漫长的时间都在机甲中心的训练室里度过；不熟悉则是因为他太过漫长的时间只在机甲中心的训练室里度过, 几乎没去过其他区域。
　　一层、二层、三层、四层……陆明翊努力回忆着机甲中心到底有哪些区域, 回忆的结果就是：算了，躺倒吧！他真的想不起来！
　　至于为什么是回忆其他区域而不是怀疑许清源要带他去看机甲或者训练……机甲要钱, 训练太过于丧心病狂，这书呆子应该、大概、可能、也许……没那么过分……吧？
　　陆明翊正担忧着，场地内的交通车已经载着他们经过了训练基地。陆明翊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兴致勃□□来。
　　他回头看许清源，想问对方要带自己去哪, 结果发现许清源的耳根似乎有些红, 他愣了一下, 还没回过神，对方就按了座位旁的按键。
　　“你好，你的目的地已抵达。”随着机械音在车厢响起, 交通车也停了下来。
　　陆明翊看许清源下车, 动作迅捷地跟上，结果人还没站定, 硕大的“体验中心”几个字已经撞入他的眼帘。
　　他想起之前克拉斯和他顺嘴提过的事情，整个人都有些懵。
　　他生怕自己想错了，也不敢说话, 就这么盯着许清源, 后者一直没看他，但声音却响了起来：“体验中心提供很多项目, 包括双人机甲体验。你……带我去试试吗？”
　　.
　　和每一脚都仿佛踩在棉花上的陆明翊不同，那句最难以启齿的话说完, 许清源不自在的状态就一点点恢复了正常，连带着耳根的红晕都消退了不少。
　　他最开始听说这个东西，是在收集资料的时候，资料里写着“机甲体验项目有助于增进研究人员对于机甲驾驶的了解”，他直接就放在了心上。
　　后来是狄薇尔分享他和达理的小趣事，据说那时候的达理刚刚和他表白，为了带他出去玩，苦练了很久的飞行器驾驶技术，但达理还是对自己不太放心，就先带着他去体验中心体验了一番，确定他对自己的驾驶技术没有意见，这才放心大胆地带着他飞。
　　再后来是特希教授说的，既然陆明翊有他这个关系那么亲密又那么厉害的资料分析员，那他完全可以亲身体验陆明翊的驾驶技术，针对性地给出建议。
　　当然，这次他决定来这里，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研究和分析，他就是单纯想坐在驾驶舱里，和陆明翊一起感受他眼里的世界。
　　因为这个打算，他一直都不太自在，直到陆明翊得知这件事后比他更不自在，他的心情才逐渐回归正常。
　　“你这么紧张，是准备让我体验一把新手开机甲的感觉吗？”交完钱又来到了虚拟驾驶舱前，许清源看着依然有些恍惚的陆明翊，精准挑动他情绪地问道。
　　虽然他很喜欢看这家伙的情绪被自己影响的模样，但钱都花了，体验新手开机甲什么的是不是太浪费了？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陆明翊瞬间就回过了神：“你想什么呢？体验新手开机甲的感觉，你这辈子都没机会了，想都不要想！”
　　.
　　进舱之前陆明翊说得信心十足，但进舱之后，许清源的存在还是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虚拟驾驶舱比机甲驾驶舱略大一点，除了一个驾驶主位，还放置了一个辅助驾驶位，两个驾驶位挨得很近，配上并不宽敞的空间，让陆明翊好几秒的时间里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一直到许清源问“我们是不是要先启动”，他才如梦初醒地按了电源键。
　　也是随着电源接通，纯粹的虚拟驾驶舱环境变成了仿真的机甲驾驶舱环境，前方的可视画面也变成了荒野画面，陆明翊才稍稍找回了一点自己正在驾驶机甲的感觉。
　　他没有回头看许清源，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再多看几眼估计真能开出新手驾驶机甲的效果，到时候……
　　丢人是不能丢人的，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人！陆明翊在心里默念着。这次丢了这个人，他以后怎么向书呆子证明自己真的是个厉害的驾驶员，而不是一个绣花枕头？
　　.
　　作为第一次体验虚拟驾驶舱的新人，陆明翊并不知道舱内那个陌生的按键是用来关闭直播的，他不知道，许清源就更不知道了，因此在两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驾驶舱内的可视画面，也就是他们看到的荒野画面直接同步到了体验中心的大屏上。
　　最开始这个画面只是众多画面中的一个，但随着荒野上冒出越来越多的敌对机甲，而这些敌对机甲都如纸糊的一般被一枪一个直接送走，这个画面便逐渐放大，最后定格在了大屏的正中央。
　　“这什么情况？体验中心不是用来带新人的吗？怎么突然空降一个大神来炸鱼？”
　　“也不全是带新人，体验中心不还有一个名号叫约会中心吗？有时候也会有大神带着自己的心上人来培养培养感情。”
　　“就算培养感情也是啊！不都是‘来，你看这个键，我们按下去，就能锁定目标，再按旁边这个，攻击就发出去了，是不是特别简单？’或者‘哇，你好棒啊！这都能打中！’吗？自己在那里嘎嘎乱杀是怎么一回事？”
　　“可能是想炫耀自己的驾驶技术？”
　　“得了吧！半桶水才炫耀自己的驾驶技术，就这水平还炫耀？大神的心上人能不知道他厉害？”
　　“你就不准大神是个刚谈恋爱的愣头青吗？谁规定的机甲大神就是恋爱高手？”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这个大神可能是在练习新操作，你看，难度又上升了。”
　　……
　　原本只是用来展示、顺便起到一点广告作用的、没什么人看的大屏，随着正中间的那个画面太过震撼人心，很快吸引了一堆人，甚至有人打开通讯器呼朋唤友，让机甲中心其他区域的亲友过来看大神。
　　得知这里在展示一台特制机甲专门过来参观的布莱宁也被朋友拉着过来凑起了热闹，对方甚至还让他点评驾驶员的技术：“他们说这个驾驶员一定是个大神，我才不信呢！八成就是一个来体验中心炸鱼的小熟手罢了。阿宁，你说说，这个人是什么水平？能进决赛吗？”
　　布莱宁本来只是随意看了眼，但就是这一眼，让他的表情瞬间变了。
　　他很专注地盯着大屏，直到难度又一次提升，场景出现了短暂的平静，他才轻舒一口气，说道：“对方的水平不比我差，而且……”
　　布莱宁四下张望，似乎在找前台：“你去问问，这个驾驶舱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如果有，他们又不肯透露顾客的身份，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到这个驾驶舱里的人出来为止。”
　　.
　　虚拟驾驶舱里的两人并不知道自己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他们只是发自内心地觉得：高科技真的太好了！
　　对许清源来说，能间接体验驾驶机甲的感觉，能看到陆明翊在驾驶舱看到的世界，能发现对方驾驶中存在的一点小问题，提出一点或许有用的小建议，实在令人愉悦不已。
　　而对于陆明翊来说，能让许清源看到威风八面而不是联考310分的自己，能真切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充满赞叹的眼神，能体会到对方给自己提了建议、自己采纳改进后对方的快乐，简直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如果不是他们在虚拟驾驶舱待了太久，系统发出了提示，他感觉自己一点也不累，还可以再待两天。
　　“以后放假了我们可以再来，”看陆明翊有些不舍得，情绪还相当愉悦的许清源直接允诺道，“或者我们也可以去体验飞行器驾驶、星舰驾驶，当做是课业后的放松。”
　　“一言为定！”陆明翊以平生最快的反应速度接了话。
　　许清源本来没觉得自己说的有哪里不对，但陆明翊以这种速度接话，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想到了什么。
　　他有点想反悔，但陆明翊明亮的不夹一丝杂质的眼神就这么看着他，刚才驾驶舱里那个全神贯注的、无可匹敌的驾驶员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似的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虽然很多事情还没有确定，但无可否认，他很喜欢和对方一起度过一段愉快的二人时光的感觉。
　　陆明翊的眼神瞬间更亮了，他往前一步想直接抱起人转圈，但残存的理智还是让他站定了脚步，非常认真地应了一声“好”。
　　“走吧！去吃东西！”许清源能感觉到对方想做什么，但只要对方没做，他就假装没有发现。
　　他和陆明翊一起往来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就感觉前面的气氛有点不对劲。他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陆明翊也从刚才美滋滋的状态一秒切换，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
　　很快，他们的直觉都应验了，在他们走到体验中心最大的那块空地的瞬间，聚集在那里的所有人都将视线对准了他们，然后……
　　“居然是他？！”这是他们听到的绝大部分人的呢喃声。
　　他们两脸茫然，许清源看着那些并无恶意、只是仿佛确认了什么的落在陆明翊身上的视线，陡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果不其然，身后是一面大屏，上面播放着的是无数正在进行的战斗画面。
　　“你们好，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你们应该认得我，”也是在许清源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下一秒，渐近的脚步声伴随着问候声在他们的身前响起，“我叫布莱宁，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们。”


第48章 
　　许清源和陆明翊回到租住的房子的时候, 另外三人正在客厅里玩着最近在年轻人中很流行的虚拟卡牌游戏。
　　克拉斯可能输得有点惨，看到两人回来，连忙站了起来：“陆哥、清源, 你们回来了？来来来, 坐坐坐，我给你们倒水。”
　　狄薇尔和达理鄙视地看着他, 但也没硬拉他回来玩，而是收起了卡牌。
　　倒水回来的克拉斯长舒了一口气，递水的动作更尊敬了：“来，两位请喝水。”
　　既然没发生冲突，许清源也装作没看到他们之间的小官司。
　　他坐了下来, 自知心虚的克拉斯也远远坐了下来, 找补似的说道：“玩游戏有什么意思, 不如听陆哥和清源给我们讲讲星际探索的故事。”
　　正准备喝水的两人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各自续上了之前的动作。
　　许清源先把水喝完，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我们的星际探索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倒是今天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这话一出, 三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陆明翊不着痕迹地给许清源比了个大拇指，许清源看到了, 眼睛里有笑意一闪而过，但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么平和悠然：“我们在机甲中心碰到了布莱宁。”
　　“哎？”三人发出了一样的惊讶声, “布莱宁不是泛特城的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陆明翊插了一句话：“我们没问, 不过应该是来看那台正在机甲中心展示的出自蒂亚大师之手的兽型机甲的。”
　　“他是真喜欢机甲啊……”克拉斯喃喃低语，另外两人也点头。
　　许清源同样颔首, 末了继续说道：“然后他过来和我们打了个招呼。”
　　“我感觉他主要是和书呆子打招呼。”陆明翊再次插了一句。
　　这回三人就不是惊讶了，而是惊悚了, 克拉斯甚至来了句“陆哥，他是不是想挖你墙角”，顺利收获了陆明翊的爆锤一枚。
　　许清源叹了口气，不过这种无奈太熟悉，他只持续了一秒，就把话说完了：“从他的态度看，星舰考核应该和调度、研判局面有关，不涉及直接对抗。因为他先问了一句‘是你告诉他怎么解决机甲驾驶中的小问题吗’，临别前又来了一句‘期待你们在星舰考核中的表现’。”
　　许清源说完，客厅里安静了好几秒。达理凑到狄薇尔耳边，用虽然很小声但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问道：“狄狄，这两句话和星舰考核的内容有什么关系吗？”
　　狄薇尔用同样的小声回道：“我们不需要知道，清源知道就行。”
　　达理恍然大悟，和狄薇尔一起露出了两张乖巧、听话的脸。
　　陆明翊在旁边笑得不行，许清源揉了揉太阳穴，想解释，又觉得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他们可能也不是很想听，最终无奈道：“反正我的推测就是这样吧！明天也公布初版名单了，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今年的星舰考核规则了。”
　　.
　　和往年一样，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初版录取名单完全按照640分线和240分特招线划档，看到学院官网的“初版标准录取名单”里出现自己的名字，克拉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没有附上单科分数，这310分看着真的有点丢人啊。”陆明翊将“初版特殊录取名单”拉到底部，这才看到自己的名字。
　　虽然不是倒数第一很好，但倒数第二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啊！
　　“以后好好学习就行了。”许清源倒没在意这些，他确认了自己在名单上，便关闭了这个界面，打开了写有星舰考核规则的那个界面。
　　和他昨天判断的一样，星舰考核规则写明了“本年度考核不涉及对抗，各团队自行完成星舰考核任务”，同时写了很长的组队须知与建议，包括但不限于：各团队限定12人，组队过程中建议对考生能力进行综合考量，建议每个团队至少配备一名擅长调度与局面研判的人员，建议每个团队至少配备两名机甲驾驶员；允许考生自行组建团队，允许考生提交随机分配申请；如出现组建团队过多的情况，将综合团队内的联考最高分及机甲大赛最高名次，对无优秀指挥的团队，直接进行拆分，纳入随机分配名单等。
　　“终于感觉自己能发挥点作用了。”怀谦也在看规则，看完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因为准备一起商量考核，怀谦直接到他们租住的房子等待初版名单的公布。随行的保镖并没有进门，几人便当不存在，把他当成普通的小伙伴。
　　也所以他这话出来，狄薇尔三人默默看了他一眼，又默默看了许清源一眼。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哎……
　　怀谦对这些视线很是迟钝，他们没有说话，他也就没有发现他们在想什么，只是和许清源说道：“清源，到时候是你指挥还是明翊指挥？我听家里人说，战场上单指挥位会好点，但我们只是考核，双指挥位也没问题。”
　　“我们的想法是大家共同提意见，”这件事许清源很早就和陆明翊达成了共识，如今不需要沟通，一个“我们”直接说出了口，“但是，军事上由明翊最后拍板，后勤调度上由我最后拍板，紧急情况听他的。”
　　B-07星出身的三人对此没有任何意见，怀谦信任许清源，对此也没有意见。
　　许清源虽然早有预料，但感受到他们毫无保留的信任，心脏还是微微发烫：“那我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备战任务了。虽然每支团队的标准配置是12人，但我们没办法控制其他人对星舰的熟悉程度，所以为了确保通过考核，我们6个人要对星舰有一个全覆盖式的了解。”
　　五人早有心理准备，此刻都是点头，许清源继续说道：“克拉斯，你主要负责了解星舰的攻击系统，辅助了解星舰的防御系统；达理，你和他相反，主要负责了解星舰的防御系统。”
　　“没问题！”两人拍着胸脯保证。
　　“怀谦，你是我们当中初级基础科学、初级应用科学学得最好的，如果可以，你尽量了解星舰的基本构造和运行原理。狄薇尔，你这几门课也学得很好，你也跟我说过以后成为军人的话，希望成为一个维修人员，那星舰执行任务过程中容易出现哪些受损、受损了怎样应急处理，这个就交给你。”
　　“好。”怀谦和狄薇尔有些紧张，但还是应了。
　　许清源笑了起来：“别怕，我们都是新生，学院不可能真的让我们上手维修或者解决什么专业难题，主要考核的还是我们的学习能力、问题应对能力，所以星舰出现的问题，现阶段的我们肯定有能力解决，不然这个考核就不是考核，而是为难。”
　　两人仔细一想，觉得是这个道理，脸上的表情灿烂了许多：“我们明白了。”
　　许清源最后看向了陆明翊：“我们一起研究星舰一般执行怎样的任务，每类任务的核心是什么，遇到突发情况要怎么处理，以及研究联邦历史上出现过的经典星舰战役和星舰困境。”
　　“行，”陆明翊回答得很干脆，“只要不让我研究星舰构造和星舰运行原理，我就没问题。”
　　许清源毫不留情地回道：“我看起来像精神状态那么异常的人吗？”
　　“哈哈哈。”克拉斯没忍住率先笑了起来，其他三人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明显的笑意。
　　陆明翊轻咳了一声，示意他给自己留点面子，许清源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别开视线，假装没看懂他的暗示：“好了，我们开始备战吧！”
　　.
　　十天后，联邦第一军事学院。
　　许清源看着分外真实的自己、分外真实的队友、以及分外真实的星舰环境，感觉这个世界的科技真的太神奇了。
　　两个小时前，他们一行人按照通知，抵达了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3号门；半个小时前，他们搭乘全封闭的运输车，抵达了这个训练中心；一分钟前，他们全员躺入了虚拟训练舱；眼睛一闭一睁，他们所处的环境便成了星舰内部，甚至还分好了组。
　　“真神奇啊……”陆明翊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如果不是环境不对、时间不对，他肯定有千言万语要和许清源说，但是现在……
　　他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只是伸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操作台。
　　“没见过世面。”随着陆明翊这个动作，星舰内部传来了一声轻嗤。
　　除了当事人，星舰内的10人都扭头看向了他，对方一惊，色厉内荏地挺直了背：“怎么？我说错了吗？连虚拟世界都没体验过，不是没见过世面是什么？”
　　“书呆子，我以为我们是在星舰考核现场，不是在菜市场。”陆明翊喃喃自语。
　　说实话，他现在一点也不生气，因为比起生气，他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许清源还没回话，对方就仿佛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直接按下了腕表上的红色键，整个人消失无踪。
　　星舰里剩余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算了，”许清源看了他原本站立的地方一眼，又看了自己手上多出来的腕表一眼，开口说道，“他既然不能接受和我们一个团队，那退出更换团队对他、对我们都是一件好事。”
　　许清源说完，看向了星舰里的另外五个陌生人：“我们六个是事先锁定的，团队指挥权……”
　　“团队指挥权归你们。”剩下的五人中有两人非常迅速地说道，另外三人也是点头。
　　当中有一个人更是直接说道：“我们要么是申请随机分配的自由人，要么是原本团队被拆被迫随机分配的人。别说陆明翊是机甲大赛冠军，就算他不是，以我们的情况，和你们抢指挥权……结果除了坑自己坑大家，不会再有别的了。”
　　这话一出，星舰里的尴尬气氛瞬间消融。
　　许清源回了句“谢谢信任”，双方直接进入了友好交流的环节。
　　很快，每个人都认同了自己和其他人的任务，正准备各就各位，星舰里再次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和刚才的并不是同一个，他衣着破旧，神色也有些倨傲，看着同样不像个好相处的。
　　而他的话也证实了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我来自C类星球，联考总分717分。我需要在团队发挥重要的作用，如果你们不准备给我分配任务，我会继续申请更换团队。”


第49章 
　　在普利唯的预想里, 自己这不留情面的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勃然变色。
　　之后他们可能强忍怒气与不屑给自己分配任务，也可能直接让自己滚。
　　但他不在乎, 他来这里是完成任务的, 不是来讨好人的，如果连任务都不能完成……
　　“你指的重要作用是什么呢？”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 并没有人勃然大怒，星舰里的众人只是在打量他，有些是审视，有些是好奇。
　　出声的那个人似乎两者都有，又似乎两者都没有, 他看着自己, 非常认真地提出了问题。
　　“是必须担任指挥？是必须在考核任务里发挥比其他人都重要的作用？还是必须发挥自己能发挥的作用？”
　　普利唯愣住了, 不等他回答，那人继续问道：“既然你对自己那么有信心，那你为星舰考核做了什么准备呢？可以和我讲讲吗？”
　　.
　　在许清源问第一句话的时候, B-07星三人组就悄悄、悄悄看了其他两人, 脸上露出了神秘莫测的微笑：啊，真好呢！又有人享受到他们曾经享受过的待遇了。
　　怀谦看他这个样子, 则是一脸崇敬地睁大了眼，恨不得把许清源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清源好厉害好威风啊！一下就震住了场！
　　陆明翊优哉游哉地研究着操作台，完全没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因为这种类型的书生……啊不是, 学生，书呆子解决过太多啦！没有一个是他的一合之敌！
　　已经被分配好任务的五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太英明、太果断了！如果他们迟疑一点, 是不是也要享受这种比老师还像老师的连环盘问？噫，真可怕，幸好自己聪明！
　　普利唯也明显感觉了老师、或者更准确地说面试官的气息，他不自觉收起自己的倨傲，老老实实地回道：“我想发挥自己能发挥的作用，因为我是来参加考核的，不是来当背景板的，我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我为星舰考核做的准备……我的梦想是设计一艘最先进的星舰，所以从我念书开始，我就开始研究现有的各款星舰有哪些优点、哪些缺点……”
　　普利唯话音刚落，许清源就带头鼓起了掌。
　　他一鼓掌，其他人也就跟着鼓掌，很快，星舰里响起了虽然不整齐但非常热闹的鼓掌声。
　　许清源看向了之前被自己分配任务的两人，后者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微微发亮，他便笑了起来你，从他们心意地说道：“变更一下任务？到时候你们负责收集外部情报，并辅助克拉斯操作这艘星舰的攻击系统。”
　　“好！”两人声音嘹亮地应道。
　　确认他们没问题，许清源再次看向了普利唯：“怀谦是学霸，对于初级基础科学、初级应用科学的各个知识点都了如指掌，狄薇尔了解星舰基础维修相关的所有要点，你加入他们，和他们一起保证考核期间星舰各系统的平稳运行，没问题吧？”
　　许清源看他呆呆地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自报家门道：“我叫许清源，他叫陆明翊，我们这个团队的原则是大家共同提意见，但军事上由明翊最后拍板，后勤调度上由我最后拍板，紧急情况听从他的指令。最后……”
　　许清源稍稍一顿，向他伸出了手：“欢迎加入我们的团队。”
　　.
　　因为存在全新组建的团队，从所有考生进入虚拟星舰空间再到考核任务正式发布，足足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这二十分钟过去，团队内部达成一致也好正在互殴也罢，团队成员都彻底锁定，无法再度变更。
　　所以时间一到，这些被锁定的团队的人员名单便整齐划一地出现在了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教授们的眼前。
　　“今年也没有完全随机的团队，只有完全锁定的团队啊……”
　　“布莱家的、达斯家的、克利家的……果然，这些家庭出身的全部12人直接锁定了。”
　　“说到出身……怀家那个小娃娃也报了我们学校吧！我听说他家里人轮番上阵劝说无果，还是顺了他的心意。他好像还是今年我们学校预录取名单里联考总分最高的？”
　　“我记得他好像叫怀谦。你们看看他在哪个团队，应该和那些天之骄子一个团队？”
　　“我找找啊……哎？他和陆明翊一个团队？！”
　　那个教授说着，直接将团队名单放到最大，很快，完整的12人名单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比怀谦和陆明翊在一个团队更令人意外的是，根据他们名字后面的标记，他一开始就在陆明翊的锁定团队里。
　　“这名单……按照系统评分，完全没有解散的可能啊！”
　　“两个进入机甲大赛前一百，还有三个进入机甲大赛决赛阶段……这个团队战斗配置很足啊！”
　　“不过他们是不是缺乏调度和局面研判上的人才？这个团队只有两个beta两个omega，除了怀谦，都出身B类、C类星球。即使抛开这个只考虑研究分析能力，他们团队也只有怀谦和那个C类星球的beta考上了700分。”
　　“他们能完成任务吗……怀家那个娃娃应该不是政治天才，不然他家也不会放他来我们这了。”
　　……
　　和上次一样，在一片喧嚣中，特希教授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光屏上的12人名单。
　　这名单的显示方式和初版录取名单一样，折叠了所有考生的各科分数，因此乍看起来，许清源的527分以及备注里的“婚约者”三个字真的毫不起眼。
　　“特希教授，大家都在讨论考生，你怎么在看今年联邦历史与变革的考卷？”终于有个教授从讨论中抽出注意力关注了一下同僚，结果这一关注，就发现对方正在干一件令人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特希教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笑：“没事，随便看看。现在进度如何？任务发布了吗？”
　　那个教授直接笑了起来：“发布了，我怀疑那群小家伙都在骂我们呢！”
　　.
　　看清出现在操作台上的任务的完整描述的时候，许清源所在的星舰，有一半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们所在的星舰已经和联邦失去了联系？
　　他们所在的星舰需要独自完成任务？
　　他们所在的星舰只剩余七天的食物，而任务的完成根据估计需要一个月？
　　他们所在的星舰剩余的能源即使全部用来航行，也只能航行二十天？
　　他们所在的星舰刚经过陨石群，遭到了重创？
　　而他们需要完成的任务，是找到敌方的基地，并把消息传回去？
　　“这是什么东西？出题人是不是疯了？比起安排任务，他们更像是在找我们茬吧？”随机过来的一个alpha实在忍不住嚷嚷道。
　　其他人虽然没喊，但也是同样的意思。
　　普利唯在检查能源剩余和星舰受损情况，检查完毕后，他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了：“任务描述没有误导我们，剩余的能源确实只有那么多，星舰也确实受到了重创……”
　　话音落下，几人都双目失神，颓废地跌坐在椅子上。
　　他们懊恼地抓了下头发，甚至还想撞一下桌子，也是在这个时候，狄薇尔茫然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在干嘛？不各就各位吗？”
　　新来的几人错愕地看了过去，发现除了狄薇尔，这个团队初始的另外三个成员都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而狄薇尔也在进行手上的工作，只是分了点心神给他们。
　　他们一时间搞不懂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是他们出现了幻觉，狄薇尔到底情商高点，看他们这个样子，思考了一会，明白了他们在想什么：“你们是觉得任务太离谱，是吧？”
　　几人点头如捣蒜，狄薇尔已然笑了起来：“没事，有清源和陆哥在，他们没说不行，那就肯定行！反正这个任务的难度和陆哥半年训练拿到机甲大赛冠军，好像也差不多？”
　　除了普利唯，另外五个alpha都是知道陆明翊的，也听过他身为星际黑户几个月前对机甲一窍不通的传说。
　　他们认真思考了一会，发现狄薇尔说的好像、似乎、仿佛……没有错？而且……
　　他们看向了许清源和陆明翊。这两个人只是在小声议论些什么，神色间没有丝毫的为难。
　　见此情景，有人心中稍定，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也有人想再确定一下：“两位指挥……你们是觉得任务完成完全没有难度吗？”
　　“嗯？”正商量到要从哪块区域开始探查的两个人回过头，发现几双眼睛正殷殷地看着自己。
　　许清源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进行的分析和前面的分析不同，不一定要他们来，于是他看了陆明翊一眼，后者会意点头，他便笑了起来，开口说道：“任务的完成当然不是没有难度，但也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难。”
　　许清源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不急不缓的语速，轻易就被所有人听进了耳朵里：“这个任务乍看起来确实很可怕，但前提是这个任务真的需要到第三十天才能完成，如果不需要，那这个任务就没有那么大难度。你们不要把这理解成陌生的星舰考核，你们把这理解成你们考试中遇到的一道分辨真假信息的考题就好了。”
　　许清源说着，还补充了一句：“往年星舰考核的通过率，你们也可以纳入一起考虑。”
　　星舰里绝大部分都是联考能考上640分的优秀学生，许清源一提醒，他们就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
　　对啊！星舰考核也是一道考题，完全可以按照考题的解答思路来。
　　“往年的星舰考核平均通过率有70%，这意味着考核任务的难度不会太高。”
　　“任务描述里有陷阱，但陷阱不是谎报了食物储备和能源储备，而是任务完成时间。”
　　“所有困境里，最难以解决的是能源困境，因为星舰不像我们，少吃一点也不会死，星舰能源不足就是能源不足，没有商量的余地。”
　　“所以任务的完成应该是二十天以内。”
　　“还可以更精准一点，应该是十五到二十天，不然考核通过率不会只有70%，”听完他们的讨论，许清源语气轻缓地补充道，“因为每年的星舰考核都是团队任务，一个人想不通很正常，但所有人都想不通却很难，这种情况下还有30%的淘汰率，意味着任务难度肯定不低。”
　　众人都是点头，许清源继续说道：“星舰大概在第十五到第二十天发现敌方基地的话，你们算算，敌方基地最可能出现在哪些区域？”
　　话音落下，怀谦第一个低头开始了计算。
　　早在知道许清源和陆明翊都出身B类星球后，普利唯对他们的敌意早就消失无踪，如今许清源一番分析，他更是心悦诚服，但他还是有点不太理解：“这方面你们应该比我们厉害吧？为什么要我们算？”
　　这个问题一出，星舰里短暂地安静了几秒。
　　狄薇尔再次发挥自己缓和气氛的作用，小小声地说道：“陆哥和清源是特招生……他们初级基础科学、初级应用科学学得都比较一般……”
　　“嗯，”在一片尴尬中，许清源非常自如地应道，“对，明翊初级基础科学没有一门及格，我只及格了一门。”
　　普利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是……你的分析能力、你的判断……”
　　“因为清源有三门科目拿到了单科前十哦！”怀谦一边计算，一边骄傲地为自己的偶像正名，“他的联邦历史与变革是满分！什么复杂局势都难不到他！”


第50章 
　　怀谦的计算速度很快, 没一会，一张处理过的星域地图就被他发了出来。
　　普利唯紧随其后，也发了一张星域地图出来。
　　这两张地图加深的部分几乎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普利唯一看就念叨了一声“漏算了”, 迅速修改了一下，于是两张处理得一模一样的地图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其他人看了看他们的, 又看了看自己的，特别镇定地把处理到一半或者还不到一半的地图删了。
　　术业有专攻、术业有专攻，许清源和陆明翊还有科目不及格呢！他们算那么慢也很正常！
　　“你们先研究一下星舰受损情况、看看能维修到什么程度，顺便检查一下除了星舰自带的攻击防御系统，有没有搭载机甲等武器, 我们再处理一下地图。”许清源很快分配了新的任务。
　　这回众人的执行速度更快了, 生怕再次发生他们地图处理完自己还什么都没干的情况, 普利唯本来就被安排到和怀谦狄薇尔一组，如今看到凑在一起在地图上比划的两人，他便一边检查星舰, 一边偷偷问两人：“他们在干嘛？我们算的应该很精准了吧？”
　　“我们是按照星舰航行速度划定的区域, 没考虑宇宙风暴等情况，他们在二次处理, ”怀谦眼神亮亮地说道，“明翊星球地质与星域天象是满分，清源是97分, 也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思路, 我好想过去听啊……”
　　普利唯再一次被这个分数震住了。
　　作为联考能考717分的人，他是知道90分、甚至95分以上到底多难考的, 结果他们一科两科，考起来像喝水一样。
　　“我不是很明白, ”普利唯的表情更费解了，“就他们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考试不及格的情况？”
　　这个问题的狄薇尔很有发言权：“因为他们是星际黑户啊！他们是在探索飞船上长大的，没系统学过这些，就最近半年为了备考才开始系统学习。中途为了拿到特招名额，陆哥还参加了机甲大赛，得到了冠军；为了给陆哥提供支援，清源也花费大量时间去收集机甲相关的资料，收集之后他想着收都收了，干脆整理出几篇论文发表吧！就这么投稿发表成功，还拿到了不菲的稿费。”
　　如果说前面的内容只是让普利唯震惊，那最后一句则是让普利唯和怀谦一样，露出了敬仰的神色：不仅能用知识支援队友，还能用知识赚钱吗？等到考核结束，他一定要向对方请教一下！
　　.
　　正如众人预料得那样，几分钟后，经过许清源和陆明翊处理的一张探索范围广、但目标特别清晰的地图便顺利完成。
　　地图上绘制有行进路线，看起来有些蜿蜒曲折、耗费能源，因此陆明翊不等其他人问，直接开口解释了：“这条路线比较安全，可以避免我们一不小心撞上敌方的巡逻部队。”
　　有些人听懂了，有些人似懂非懂，但考虑到自己和陆明翊在和航行直接相关的科目上的成绩差距……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许清源看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分配的任务，想了想，问道：“我们和联邦失去联系，是因为设备上出现了问题，还是环境上出现了问题？”
　　普利唯连忙站直了身体，就差敬了个礼：“最开始是环境上出现了问题，但经过陨石带后，设备上也出现了问题，我们没办法修复。”
　　因为他的态度，许清源多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似乎站得更直了。
　　许清源有些疑惑，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只能暂时搁置这个想法：“这个没办法修复是指我们没办法修复，还是所有考生都没办法修复？”
　　三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给出了一个答案：“是包括专业维修人员在内都没办法修复，除非返厂。”
　　许清源顿时明白这个就是题目设计的一部分，不用考虑了。
　　于是他看向陆明翊，点了点头，后者便接过话题，继续说道：“那我们的判断没有错。我和清源认为，这个任务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找到敌方基地；第二阶段，潜入或者攻下敌方基地，借用敌方基地的设备暴露他们的位置。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最初规则发布的时候会建议我们至少配备两名机甲驾驶员。”
　　这个判断非常合理，即使许清源表示有疑问可以提出来，所有人都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异议。
　　于是许清源笑了起来，宣布道：“那我们出发吧！向着任务目标，进军！”
　　.
　　因为虚拟环境的时间流速和外界流速不同，所以除非有特殊情况发生，不然观看考试的教授们都不会查看实时画面，只会等待信息反馈。
　　“这届考生的定力不错，没有收到任务就急急忙忙出发。”
　　“我倒觉得不是定力不错，而是我们给的任务描述太混蛋了。三十天的任务，二十天的能源，七天的食物……如果看到这个还能着急忙慌的出发，我要怀疑他们的智商了。”
　　“不过按照时间流速差，如果判断足够准确、迅速的话，现在倒是可以出发了。”
　　“不能吧，这就是一群孩子啊……哎？”
　　最后那个教授话音未落，无数光屏画面里就有一个亮起了绿灯。
　　这个画面迅速被调大，等看清团队成员名单，教授们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惊讶。
　　“该说果然是他们，还是该说居然是他们？”
　　“他们团队不是缺乏分析人才吗？这速度……难道是准备靠莽？”
　　“不，你们看他们输入的路线。”
　　有教授调出了这艘星舰输入的自动航行路线，再叠加他们在这块虚拟星域设置的敌方基地点位图，霎时间，会议室直接安静了下来——按照这艘星舰的航行路线，二十天的时间里，它足足能经过三个敌方基地。
　　一众教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评价，倒是坐在正中央的老人长舒了一口气：“后生可畏啊，这还是第一次有考生能那么快给出那么准确的路线，也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方式破解那个困境，如果方式可行……”
　　老人停顿了片刻，看向了特希教授：“那个计划或许真的能够重启……”
　　.
　　最初的紧张、兴奋过去，虚拟星舰内部，每个人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许清源看了陆明翊一眼，后者会意，跟他一起离开舰桥，来到了种植粮食的地方。
　　是的，种植、粮食、的地方。
　　“我最开始以为‘剩余七天的食物’是指剩余七天的干粮，直到我为了确认干粮种类问了怀谦和普利唯，我才知道只有在保持最低能源供应的情况下剩余的才是七天干粮，如果加大能源供应，这个系统是可以生产更多粮食的。”许清源说完，看到陆明翊露出了和自己之前一样的错愕。
　　作为两个从古文明时代穿越过来的人，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全部都是一点点收集的，没有潜移默化，没有“以前见过”。
　　现有的星舰没保留这个功能，他们自然没有想过以前的星舰会有这个功能。
　　“剩余七天的干粮，和保持最低能源供应的情况下剩余七天的食物，这完完全全是两个概念。”
　　陆明翊点头，自出现在这艘虚拟星舰之后，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书呆子，你觉不觉得……”
　　“这根本不像出给新生的题目，”许清源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说实话，我现在怀疑通过考核的条件根本不是‘完成任务’。”
　　陆明翊一怔，许清源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历史上不是出现过吗？所谓的‘需要完成的任务’，本身也是陷阱，是为了忽悠考生拼尽全力的烟雾弹。”
　　许清源的思维很快，意识到这个可能后，他发现了更多可能的陷阱：“七天的干粮确实可以支撑二十天，但前提是‘我们’现在还是健康状态，后续也只需要‘活着’。可你别忘了，星舰之前是有航行史的，还和联邦失联了，在那之前，‘我们’是每天按时饮食吗？不太可能吧？驾驶机甲战斗有多消耗精力你比我清楚，维持二十天、乃至一个月以上的饥饿状态，你们上机后能战斗多久？有可能突破一个基地的防御吗？”
　　陆明翊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你的意思是，现在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我们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最难以解决的不是能源困境，而是食物困境；第二个可能，考核通过条件并不是‘完成任务’，有可能只要找到敌方基地就算完成任务。”
　　许清源应了一声：“对，而且我倾向第二种。”
　　陆明翊想了想：“因为瞎猫撞上死耗子？”
　　许清源被他逗笑了，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对，因为瞎猫撞上死耗子。一旦敌方基地的距离更近，碰运气发现的可能性更大，起不到考核的作用。不过也不好说，万一综合考虑了能源、食物之后，得出的路线会更准确，而敌方基地只能在那条准确的路线上被发现呢？”
　　陆明翊一听到这些就感觉大脑的神经在抽搐。
　　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我只是一个八门科目有五门不及格的特招生……为什么要我算这个……”
　　许清源笑得更厉害了，不过笑着笑着，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等等，这是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考核，不是联邦研究院的考核，他们的核心不应该是精确的运算吧？确实，我们可以通过计算加大多少的能源供应能增加多少的粮食产量，并对应计算减少每个单位的能源供应会缩短星舰多少的航行时间，最终得到一个平衡值，但这样的话，还是军事行动吗？”
　　说到军事行动，陆明翊突然感觉头也不疼了，思考能力也回来了：“你说得对！我们这次的行动是探查敌方基地的位置并通知主部队，这样的一个军事行动，我们去计算准确的完成时间，进而推演我们需要怎样安排食物、怎样安排能源，这不是很离谱吗？把所有条件都限定死，一旦发生意外，比如宇宙风暴拖延行程，除了全军覆没，没有别的可能了吧？”
　　许清源点头，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的迷雾终于一点点散开，甚至还有一束光照了进来：“你还记得吗？前几天我们看过的一份没有详细信息、只有简要描述的档案，那份档案里出现了一艘神秘的星舰——赫尔洛斯号。”


第51章 
　　所有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预录取学员, 都能短暂获得进入学院电子档案馆的权限。
　　尽管电子档案馆依然有很多内容加密，不对他们这些非正式学员公开，但他们在这里能查阅到的军事资料, 还是比他们能在星网上查阅到的多上许多。
　　赫尔洛斯号星舰的资料就是其中之一, 根据档案描述，这艘星舰出事出得莫名其妙。
　　最开始是通讯出了故障, 接着它就与军部失去了联系，两个月后它被找到，星舰攻击系统、防御系统完好，但星舰上的所有人都没有了生命特征——因为饥饿。
　　他们能看到的资料到此为止，其他都是加密, 当时他们相对茫然, 完全不理解这个事件为什么会被记入档案：舰载食物不足, 食物耗尽之后人自然就会失去生命，但星舰空间有限，不可能无限制地装载食物, 他们又在宇宙空间, 很难找到新的食物来源。
　　这是无可奈何，算不上谁的过错, 专门记一笔，看起来还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有必要吗？
　　可现在想来，如果赫尔洛斯号和这艘星舰类似, 都搭载了简易生物圈, 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虽然可视资料里没有记明，但许清源怀疑赫尔洛斯号是没有完成既定任务的, 既没有完成任务，又没有受到攻击, 人员还丧生了……
　　不被作为典型案例记入档案才怪了。
　　“赫尔洛斯号的舰载成员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人，他们没解决的难题，我们这些没入学的新生解决不了也很正常。所以这个考核的其中一种完成思路，应该是不考虑简易生物圈，不考虑能源补足，就按照剩余七天干粮、二十天能源来算，”许清源越说，大脑越是清晰，“确实存在我之前说的找到基地就算完成考核的可能，但所有人的未来都在我们手里，如果有解决办法，我们最好还是别赌这个可能。所以，我们可以试着考虑通过食物的不平均分配，解决战斗人员战力不足的问题。”
　　陆明翊是真的经历过食物不足的时期，一点就透：“你的意思是在分配过程中将食物向战斗人员倾斜？”
　　许清源点头：“对，星舰考核规则里不是写了吗？‘建议至少配备两名机甲驾驶员’，这提示了我们需要保持最佳状态的战斗人员共有两人。只要稍微倾斜分配，我们依然可以保证食物能支持十五到二十天的探索与最终的战斗。”
　　陆明翊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另一种完成思路呢？”
　　陆明翊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完全发自内心，丝毫没有想过眼前的人存在还没想出来的可能。
　　许清源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非常自然就接话道：“另一种完成思路是把这次的任务当成一次标准的军事行动，也就是在食物不足、能源不足的情况下，探查三十天。你应该知道的吧？怎么解决能源不足的问题。”
　　陆明翊下意识地想回“我怎么知道”，然而当他将情景换成自己熟悉的战场，将所有要素换成自己熟悉的要素，他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时间充足的情况下，粮食不足就分配更多的士兵去屯田，任务紧急、辎重过多，那就将部分辎重留在原地，解放押运辎重的人员与牛马，而这些解放的人员与牛马又恰巧可以成为第一部分屯田的助力。
　　将这些要素再次换算，意思就是……
　　“拆分星舰。”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
　　既然是决定所有人命运的选择，许清源也好陆明翊也好，都不会独断专行，自己直接做出选择。
　　因此商量完毕，两人便返回舰桥，从简易生物圈系统开始讲起，再说到赫尔洛斯号事件，接着便提及两种任务完成思路。
　　于是这艘星舰上的其他人便感觉两个指挥只是消失了一会，再回来时，世界便天翻地覆了。
　　“我后悔了，”有一个alpha抱着脑袋，哭丧着脸看着身边的人，“我曾经的梦想是报考星舰指挥系，现在我觉得指挥这种工作不适合我。”
　　达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他们是特例，不用和他们比。”
　　那个alpha抽噎着应了一声，虽然表现夸张，但也确实代表了一部分alpha的心声。
　　也有alpha直接举手说道：“我能不能不听？许哥，是这样的，alpha的脑子本来就没beta和omega好……”
　　“真的吗？”陆明翊的眼睛倏然亮了。
　　他看向许清源，后者直接一个巴掌糊在他的脸上：“不要捣乱！”
　　陆明翊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乖乖地“哦”了一声。
　　许清源叹了口气，没有再看他们，而是看向了怀谦三人：“我说得不好懂吗？”
　　这边的三人倒没有露出什么崩溃的表情。
　　怀谦率先答道：“挺好懂的，就是感觉这难度有点夸张。”
　　普利唯也是点头：“第一种完成思路还好，第二种完成思路怎么实现？假定任务描述都是真的，任务也确实需要三十天完成，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基地，解决一艘军用星舰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也不是军用星舰解决不了，而是他们顾虑太多。”许清源正准备详细解释他们的顾虑具体有哪些，手臂就被陆明翊轻轻碰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向对方，又顺着对方的视线暗示看向星舰里的其他人，发现几个alpha已经放弃了挣扎。
　　他们乍看起来听得很认真，细看就会发现他们双眼放空，估计大脑更放空。
　　怀谦三人倒是认真在听，不过从他们的表情看，许清源觉得他们也是在强撑精神。
　　于是他再次叹了口气，省略这些不重要的内容，直接跳到了结论：“他们顾虑的，我们却不一定要顾虑。这些能源之所以只能用二十天，是因为星舰太大，只要拆分星舰，将能源最大限度地集中，就能实现我们的目的。”
　　“拆、拆分星舰？”狄薇尔结结巴巴地说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许清源点了点头，很肯定地说道：“对，拆分星舰。如果我们能完成任务，用一艘星舰换一座敌方基地并不亏。”
　　许清源猜到他们会迟疑，便把场子交给了陆明翊。
　　后者不是轻声细语解释的风格，他环顾一张张迟疑的脸，非常干脆地说道：“你们不要把这当成考核，你们直接把这当成一次军事行动。从军事行动的角度来理解，就是有一座敌方基地存在已久，它源源不断地为敌方前线部队提供支援，为敌方受损部队提供修整，它在一天，我们的主力部队就受到掣肘一天。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拿到敌方基地的信息，有机会一举端掉这个基地，我问你们，干不干？”
　　会报考军事学院的本来就是一腔热血，陆明翊这么一问，哪还有第二个回答，所有人都齐刷刷回答“干”。
　　陆明翊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这次行动能成功，拆分下来的星舰部件还有收集回来的可能，到时候往军工厂一送，便是一艘见证了我们荣耀的星舰；如果我们这次行动失败，完整的星舰确实有可能被回收，但更大的可能是载着我们的尸体，变成宇宙幽灵，在无边无垠的虚空中徘徊，直到白骨成了灰，或者更惨一点，它会载着我们的白骨在未来的某一天遇到搭载联邦公民的逃亡运输舰，我们就这么擦肩而过，永不重逢。”
　　陆明翊并不是在危言耸听，这是他真实的想法，也是许清源真实的想法。
　　或许对于在这个世界长大的、清楚星舰价值的人来说，星舰远比他们的性命重要，他们不否认这一点，但前提是他们的牺牲真的能保证这艘星舰回归联邦，在战场上发挥重要的作用。
　　如果不能，那这艘星舰和普通的兵器没什么区别，更别提比人命重要。
　　而涉及军事任务，那自然是军事任务最为重要，为了完成任务，同归于尽尚且不足惜，何况只是拆分星舰？
　　许清源不知道这是他们两个的优点还是他们两个的缺点，陆明翊也不知道。
　　所以说完那段话之后，他没有再说别的，而是看了许清源一眼，补完了他希望自己说的最后一句：“选择第一种还是第二种，由你们决定，我们尊重你们的选择。”
　　.
　　出乎许清源和陆明翊的预料，最终所有人都选择了第二种完成任务的思路，也因此如今的星舰内部，每个人都在焦头烂额。
　　几个alpha正在研究哪些攻击、防御系统可以彻底关闭甚至卸载，他们一边研究一边抓头发，时不时还拿头撞一下背后的椅子。
　　几个beta和omega正在研究怎样能让舰体无损分离，他们没干出以头抢椅这种不清醒的事，只是一边研究一边反省自己的水平怎么那么普通。
　　陆明翊则是左手一张以十五到二十天为探索基准绘制的星域地图，右手一张以三十天为探索基准绘制的星域地图，长吁短叹着思考怎样才能把两者合二为一。
　　不过……
　　陆明翊偷偷看了许清源一眼，发现对方正在很认真地确认星舰每一个部分的功能、以确保最终拆分星舰后不会发生意外，又悄悄收回了视线。
　　虽然研究地图的合并让人很是绝望，但比起研究星舰……他还是研究地图吧！好歹看得懂呢！
　　许清源完成第一轮的模拟之后，看到的便是这一张张痛苦纠结的脸。
　　他有些想笑，不是因为幸灾乐祸，而是在这些表情的背后，他感觉到了弥漫在星舰里的安心与踏实。
　　比起揣摩出题人的意图精准反推任务如何执行，对这群少年来说，还是现在这样带着守护的心，为了一次几近真实的军事行动拼尽全力更让人心生无畏，热血沸腾。
　　他们不怕死，不怕被责备，他们只怕自己成为不了自己梦想中的那个合格军人。
　　不能让他们失望啊……许清源出神地想着。
　　感慨完毕他便低头，再次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疲惫也好，痛苦也罢，为了他们的愿望，也为了自己的愿望，以此为起点，走向让自己不后悔的一生吧！
　　他相信他们会赢的！
　　.
　　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议室内，几乎所有光屏都亮起了绿灯。
　　教授们没有每个都看，只是挑几个看了，看的结果就是……接近陆明翊团队路线规划水平的都凤毛麟角。
　　“最好的都差了一点，他们考虑得还是不够全面。”有教授摇头感叹。
　　他旁边的教授倒是在笑：“你这是被陆明翊他们拔高了期待，这批新生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往年哪有那么多在出发阶段就把路线规划得那么准确的？”
　　前一个教授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
　　他说完便想伸个懒腰，结果前方众多光屏中有一块突然亮起了红灯。
　　这红灯太过显眼，大半教授都发现了，而且如果他们没有记错，这一块是……陆明翊团队的？
　　这块光屏再次被放大，看清上面的提示信息之后，有教授直接失态地站了起来：“星舰受损超过60%？！他们到底干了什么？！”


第52章 
　　60%的受损率太过惊人, 加上团队成员身份特殊，星舰的模拟画面便直接被调了出来。
　　然而看着模拟画面，教授们又觉得, 60%的受损率好像也不是那么惊人了。
　　“他们这是在主动拆星舰？”
　　“他们疯了吧？万一拆毁了呢？”
　　“理论来说小心一点就不会, 因为星舰设计过程中是有考虑过舰体分离的，为了留存有生力量之类的……”
　　“但他们这个完全不是为了留存有生力量吧？他们就是为了省能源啊！”
　　作为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教授, 哪怕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很快也能意识到他们本质目的就是为了节约能源。
　　这让众人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以他们的路线……他们根本不需要搞这么一出吧？”有教授讷讷地说道。
　　“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答案是对的，”特希教授的脸上浮现了很浅但很真实的笑意，“他们没有把这当成一次考核来解题, 他们是真的把这当成了一次军事行动来探索。”
　　特希教授说着, 调出了他们的最新路线图：“横跨二十天能源界限基准、三十天任务时限基准, 他们真是……比我想象得还要了不起。”
　　看到他们的最新路线图以及叠加的敌方基地点位图，不少教授倒抽了一口凉气。
　　之前他们的路线是经过三个点位，现在足足五个, 别的团队千辛万苦都算不出来的点位, 到了他们这就和烂大街的白菜一样。
　　“星舰上的系统关闭、部位拆分都处理得很好，直接将一艘重火力强防御的大型星舰, 简化成了轻装运输舰，既节约了能源，又提升了机动性。史迪教授, 你看我分析得对不对？”特希教授说着, 看向了不远处机械设计系的教授。
　　史迪教授点了点头：“虽然让我处理肯定能处理得更好，但作为新生能做到这个地步……水平很出色, 让我很想回去问问我那些学生脑子是怎么长得，学了几年还没人家新生做得好。”
　　“但这不是重点吧？”也有教授很不满意, “星舰是联邦的重要资产，怎么能说拆就拆？”
　　“他们没有说拆就拆，”这回出声的是坐在正中间的老人，他一出声，周围便都安静了下来，“假设这是一次真实的军事行动，他们已经和联邦失去联系了，星舰能源也不足，与其保留星舰的完整，等待不知道会不会有的支援，错过任务时机，还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说不定还有转机。对，星舰是联邦的重要资产，但联邦最重要的不是所有联邦公民吗？作为军人的我们，最重要的不是优先执行军事任务吗？我不否认他们有考虑不周全的地方，比如我是他们，我就不会考虑未来回收星舰部件的可能，而是直接把这些部件炸了，以免被敌方带走研究，但这点小问题……无伤大雅。”
　　老人说着，目光透过光屏，看向了另一艘虚空中的星舰：“赫尔洛斯号是保护联邦资产了，可结果呢？我并非苛责逝者，但当时他们有无数种选择，偏偏他们选择了最糟糕的那种。”
　　老人说完，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向了特希教授。
　　他的眼光睿智，仿佛能看穿一切：“说吧，你隐瞒了什么？想让我们亲眼看到什么？那天回来，你和我提到‘诺亚方舟’计划，这不是你的突发奇想，而是被别的原因促使的吧？这个原因是什么？那艘星舰上的人？”
　　特希教授就知道瞒不过这个老人，他长舒了一口气，调出陆明翊团队的12人名单，又操作了一下，将默认隐藏的单科成绩直接展示了出来。
　　之后，他用自己的光脑将早已准备好的单科成绩总榜投放了出来。
　　没有人问他这个操作是什么意思，许清源显眼的分数已经清楚地昭示了他是什么意思。
　　甚至还有陆明翊的单科分数……
　　“你们没有问过我是谁在机甲大赛给陆明翊提供的资料与数据支持，因为你们出身好，都默认他的背后有一支团队……但事实上，他的背后什么都没有，他们就两个人，从星际黑户，走到机甲大赛的赛场，再走到联考，最后走到我们的面前。”
　　特希教授没有再隐藏自己语气里的欣赏，因为他知道身边的人能听懂：“联考的成绩是怎么划分的，我们心里都清楚。满分是怎么出来的，我们心里也清楚。满分的意义远远超过分数本身，它代表的是系统判定出来的问题最优解，也是这一年这门科目考生中的独一无二。”
　　特希教授说着，缓缓笑了起来：“他们这艘星舰从不缺乏调度和局面研判上的人才，因为他们这一个，足以抵得上一个专门的团队。”
　　.
　　会议室里的关注和议论，虚拟星舰里的众人一无所知。
　　拆分星舰的时候，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生怕发生什么意外，所幸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几次操作之后，他们的星舰瘦身成功，顺利从大型星舰，变成了轻型星舰。
　　“我可真是一个天才啊！”克拉斯完全不吝啬对自己的夸奖。
　　其他人虽然没说，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许清源没有给他们泼冷水，而是笑眯眯地问他们要不要吃东西。
　　“吃饱了太有力气继续努力”，这是许清源的原话。
　　众人当然应好，除了两个留下来收集信息警戒，剩下的都跑去研究食物处理设备了。
　　陆明翊看着笑容万分温和的人，在旁边冷不丁来了一句：“我也觉得我是个天才，甚至作为alpha，还那么认真地动脑……”
　　许清源收起笑容，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不太清醒……”
　　陆明翊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书呆子，你区别对待！这种时候不应该来一句‘你辛苦了，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吧’吗？”
　　许清源都不想再看他：“阁下贵庚了？”
　　陆明翊长吁短叹，感觉自己比之前合并路线图的时候还要像颗可怜的小白菜。
　　不过在收到身边人递给他的用食材处理器做出来的简易食物后，他又觉得自己好了。
　　果然在书呆子眼里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个。陆明翊美滋滋地想着。
　　许清源明显察觉到身边的人被自己哄好了。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但眼睛深处却有笑意一闪而过：这家伙虽然傻乎乎的，不过还挺可爱。
　　他们两个的抗压能力本来就强，这一段小插曲之后，便重新回归到了最初精力充沛的状态。
　　其他人看他们很快把东西吃完，末了又开始讨论一些虽然勉强能听懂但并不想听的东西，默默拿着给两个同伴的食物遁了。
　　作为普通团员，他们要有普通团员的觉悟！比如指挥讨论问题的时候要学会回避！嗯！
　　.
　　星舰拆分的成功和食物的充足给了团队莫大的信心，在其他团队焦躁不安、甚至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们非常认真地熟悉着星舰剩余的功能，还分出几个人去熟悉机甲。
　　陆明翊作为这届机甲大赛的冠军，自然也跟着去帮他们熟悉机甲，不过他的作用只是指导，并不上机。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舰桥的几人都难掩惊讶，普利唯也问出了众人的疑惑：“为什么？按照机甲战斗水平，他去更合理吧？”
　　许清源非常坦然地说道：“他没有接受过基础训练，只上过一个型号的机甲，换了新的型号未必能驾驶得好。”
　　普利唯将信将疑，留下来的alpha却不认同这个说辞：“即使是这样，他的适应能力也更快，驾驶得会比其他人更好。”
　　许清源没有否认这个说法，只是问道：“如果这个团队没有明翊，让他们突破基地防御，你们觉得他们做得到吗？”
　　几人一愣，都认真思索起来，过了一会，陆续点了点头。
　　“应该没问题吧？达理是机甲大赛前一百，克拉斯他们也进入了决赛，这个配置不差了。”
　　“如果单纯按实力论，达理他们肯定不是敌人的对手，但如果单纯按实力论，所有团队中能打败敌人的应该屈指可数？感觉这个突破不是硬碰硬。”
　　“对，”许清源就知道他们能想明白，“我们团队的机甲战斗力并不比其他团队差，而且比起单人技术，我和明翊都认为突破敌方基地更重要的是战术安排。他留在星舰上判断局势，必要时候指挥我们如何用这艘庞然大物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或许更能提高最终的任务成功率。”
　　几人恍然大悟，纷纷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许清源，后者只是笑：“况且我们相信大家，你们都是能考上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人，难道你们觉得自己没有完成任务的实力？”
　　“这个必须不能啊！”
　　“我们连星舰都能拆分，区区一个考核！不在话下！”
　　“最艰难的联考都过了，倒在这个考核面前，不是太丢人了吗？”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那被淘汰的30%！”
　　许清源听着他们的表态，没说他们骄傲，只是笑着反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担心什么？就像之前拆分星舰、现在操纵星舰一样，难道没有你们，我和明翊两个人能做到吗？所以不要觉得只有我们中的谁才能完成这个任务，而是少了我们中的谁，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许清源虽然在笑，但表情非常认真，没有为了鼓舞做出丝毫的夸大和糊弄：“相信自己，相信队友，相信我们每个人都会为了完成任务拼尽全力。
　　“我和明翊一直相信你们，希望你们也能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就是最好的！”


第53章 
　　被交托重任的几人虽然对自己充满信心, 但想到其他人，心中还是惴惴。
　　但他们没想到自己研究回来，众人并没有对他们露出质疑审视的目光, 而是拍着他们的肩膀说道：“要好好努力啊！”
　　也有没拍他们肩膀鼓励的, 但也是非常严肃地对他们说要好好加油，言行举止间并没有丝毫的轻视, 他们大受感动，备战得更加起劲了。
　　在备战之前，他们对着自己的认知是战斗水平一流、只是和顶尖的机甲驾驶员有一点微小差距的天才少年，但随着陆明翊一天天让他掌握的东西，他们深深怀疑, 自己其实是个完全不懂机甲不懂战斗的三岁幼童。
　　宇宙中机甲战斗和星球上机甲战斗的异同、如何有效利用或有效避开攻击造成的爆炸、机甲与星舰的配合、机甲与机甲的配合、机甲侦查过程中的注意事项、机甲撤退过程中的注意事项……一桩桩一件件, 听着就令人心生震惊, 心想机甲战斗那么复杂吗？
　　也是在这之后，他们才发现每个人在驾驶机甲侦查、佯攻、追击方面居然有着不一样的天赋，陆明翊一起指导他们, 也并不是想让他们四个人一起突破防线, 而是把他们按照天赋特长分成两组，一组负责侦查潜入, 另一组负责留守防御。
　　他们对自己的任务渐清，其他非战斗人员在许清源的带领下也对星舰有了更具有实践性的了解。
　　这个系统该怎么操作、那个系统该怎么操作、如何有效避免实践过程中因为慌乱造成的操作失误、在发生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的情况下如何作出应对措施……
　　这些备战将他们因为成功拆分星舰而产生的骄傲心态打得烟消云散，时不时就因为发现自己不懂的东西而反省。
　　“说起来……我们好像没有出现宇宙综合症？”十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怀谦完成自己第十天的任务, 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许清源有些疑惑地把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宇宙综合症？”
　　这是什么东西？
　　怀谦看其他人都看过来, 略微有些紧张，但他还是认真解释道：“清源你在探索飞船上长大可能习惯了, 但一般来说，普通人第一次进入宇宙，是会出现宇宙综合症这种状况的。”
　　狄薇尔举起了手：“可是我们来A-01星的时候，搭乘了不止一次的长途飞船。”
　　怀谦摇了摇头：“不一样的，普通行程有娱乐，光脑的信号虽然会受到影响，但大部分功能都可以使用。我指的是我们现在这种枯燥乏味、没有一点娱乐的行程，据说初次经历，哪怕是经过训练的人，也会进入焦躁、不安的状态，严重的还会出现幻觉。所以我家里人曾经恐吓我让我不要考军事学院，说到时候精神出问题了，他们不会来接我。”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认真回忆了一下，感觉、好像、似乎……没出现这种状况？
　　普利唯猛地一击掌，看向了许清源：“是因为许哥你把探索飞船上的经验分享给我们了吧？让我们严格按照时间表轮值、休息，不准我们因为兴奋、紧张不停忙碌……”
　　因为许清源和陆明翊的带领和安排，星舰留守人员也好，机甲战斗人员也好，都深刻认识到了自己水平的有限，恨不得焚膏继晷，日夜学习，偏偏许清源不准他们这么做。
　　许清源给他们制定了轮值休息时间表，勒令每个人都严格执行时间表，哪怕睡不着、哪怕情绪再起伏，到了休息的时候都必须休息。
　　最开始众人是真的休息不下去，兴奋和紧张的情绪充斥在他们脑海中，让他们一刻都不能平静下来。可休息这种事情……休息着休息着也就困了，就像时间表一样，执行着执行着也就习惯了。
　　如今普利唯提醒，他们才恍然大悟：对啊！他们和其他初入宇宙的人不同，是因为他们严格执行许清源的时间表，生活过得和以前差不多，不，甚至比以前更规律。
　　“原来是这样！”意识到这件事后，怀谦毫不掩饰自己的敬仰，就这么看着许清源。
　　许清源沉默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他呢，是既没有上过探索飞船，也不知道宇宙综合症，他就是单纯觉得不能涸泽而渔，维持规律的作息才能更好的备战。
　　而且不仅仅是规律作息的影响吧？如果是因为没有枯燥乏味、没有娱乐陷入这种状态的话……
　　“是你们自己的功劳吧！因为你们把所有的清醒时间都拿来备战，没有时间去紧张、焦虑、不安。”
　　“那也是在你和陆哥的带领下我们才做到的！”克拉斯一点都不允许他谦虚。
　　其他人也在附和，表示“没错！是你们厉害！”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证明我们一直以来的思路是对的。”陆明翊知道许清源不像自己脸皮那么厚，换了自己可能觉得就算是歪打正着，但正着了就是自己厉害，可这个书呆子的话……他只会反省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宇宙综合症。
　　别人越夸，他越不知道说什么，陆明翊不想他陷入这种情绪里，直接开口给这件事下了定论：“留给我们的备战时间不多了，接下来随时都可能遇到敌方的侦查部队。我们继续努力，时刻警惕，争取大家都精神状况良好、健康状况良好地完成这次任务！”
　　他们的威信本来就足，这次宇宙综合症事件之后，威信就更足了。
　　众人没有多想，郑重应好，然后各就各位忙碌去了。
　　等人们散开，陆明翊才悄悄捣鼓了许清源。
　　许清源回望过去，看陆明翊一脸期待，连身后并不存在的尾巴都晃了起来，哪里不知道他是在邀功，让自己和他道谢。
　　但越是知道，他就越想假装自己没看懂，故意说道：“我突然觉得，脸皮厚也不见得是坏事，也不会陷入这种境地了。”
　　没有得到称赞的陆明翊尾巴瞬间就焉了，头也低了一点点。
　　许清源的恶趣味瞬间得到了满足，等到两人准备各自监督备战，即将擦肩而过、彼此距离最近的时候，他看着已然调理好的陆明翊，突然眉眼一弯，很轻地笑了一下：“谢谢。以及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感觉很开心。”
　　.
　　会议室内，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的警报，每次警报响起，就有至少一名考生被强制结束考核送到医疗室，严重的直接送往医疗大楼。
　　大部分团队虽然不至于警报，但稍一调取信息就会发现，当中都有不少成员的精神状态亮起了红灯。
　　这种状态下，全员精神状态满格的陆明翊团队再一次成为了众多团队中最亮眼的存在。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每天载歌载舞举办宴会？”有个教授忍不住嘀咕。
　　“因为他们团队的决策从一开始就做得好吧！”他身边的教授回道，“星舰的成功拆分从一开始就给了他们团队的成员莫大的信心，拆分后节约的能源更是保证他们团队不会出现食物短缺的情况，不至于因此发生冲突，带来不得已的抉择和牺牲。”
　　第一个教授并不信服：“这也只能保证他们的精神状态比其他团队好，不能保证他们完全避免宇宙综合症。但他们现在的精神状态，明显是没有一个人被诱发了宇宙综合症。”
　　“或许是因为他们团队里有两个与众不同的人呢！”坐在正中间的老人看着特希教授，笑着问道，“你知道吗？他们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特希教授失笑，摇了摇头：“这种事情还是等他们出来再调阅记录吧！如果我知道，我不早发论文了吗？”
　　最后一句话一出，所有教授都笑了。
　　倒也是这个道理。
　　特希教授又道：“比起讨论这个没有结果的事，不如关注点别的，比如他们团队和达斯团队都快逼近敌方基地了。”
　　“哎？！那么快？！”
　　.
　　陆明翊是最早发现异常的。
　　他第一时间喊停了星舰的前行，并启动了耗能不低的反侦察系统。
　　“达理、西衡，做好出击准备，其他所有人，无论休息还是备战，即刻返回舰桥。”全舰广播响起，很快，除了被安排第一批出击的两人，所有人都抵达了舰桥。
　　负责收集情报的那个alpha有点懵，情报不是他发给陆明翊的吗？怎么感觉他看到的和自己看到的不是同一个情报？
　　“因为陨石碎片的分布吧！”许清源负责的不是这一块工作，但星舰一停，他扫了眼情报信息，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陆明翊点头：“对，这个陨石碎片分布有点异常，比起自然分布，更像是人为挪动后的，好方便小型设备、比如无人侦查机甲这种东西藏身。”
　　众人都是一愣，细细研究起来，发现好像、似乎……是和之前的碎片分布有些不同。
　　他们先是惊叹，很快意识到即将交战了，一下紧张了起来，许清源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再次响起：“不用慌乱，按照之前的安排各就各位，然后听从明翊的指挥。”
　　陆明翊接替道：“放心吧，以我们准备的充足程度，绝对能赢的。达理、西衡，你们准备得怎么样？”
　　登上机甲后第一时间打开通信频道的两人迅速回道：“我们准备好了。”
　　“按照之前说的，你们直接打开反侦查功能，出击。”
　　“好！”
　　“鲁迪，辨识出所有大小足够我们藏身的陨石碎片，发给我。”
　　“好！”
　　“其他人做好应对攻击准备，不要慌乱。”
　　“明白！”
　　陆明翊的每一条指令都异常清晰，很快就将人们的情绪安抚了下来，变成了带着点兴奋的紧张。
　　陆明翊看向许清源，后者点头，回道：“放心，我们测算过了，因为比我们预想得还要早一点遭遇敌方基地，所以剩余的能源足够我们打一天高强度战。”
　　陆明翊顿时笑了起来：“那敢情好啊！等于我们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发现敌方基地了。”
　　陆明翊话音刚落，达理有些紧张的声音就在通信频道响起：“报、报告！我们好像发现敌人的无人侦查机甲了。”
　　舰桥里顿时一片惊呼，陆明翊充耳不闻，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回道：“如果附近有掩体，你们就小心移动躲好，没有你们就按兵不动，等确认对方暂时发现不了你们，再把影像数据传过来。”
　　“好！”
　　陆明翊不说话，达理也不说话，舰桥里的众人便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惊呼不太妥当。
　　大家连忙捂住嘴，焦急等待的焦急等待，另有任务的紧张进行着自己的任务，过了一会，达理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我、我发过去了。”
　　“我也分析出合适的掩体了。”鲁迪紧跟着也报告了。
　　陆明翊先看了达理传过来的影像，心中稍定：“这款无人侦查机甲就是我之前和你们提过的那款，你们按兵不动，之后按照计划，在它们准备返程后跟上它们。特别注意，跟丢也没关系，保证不被它们发现就好。”
　　“明白！”达理和西衡的声音亮了一点。
　　得到回复的陆明翊继续看向鲁迪传过来的影像与地图，他的大脑飞快判断着，没一会，做出了选择：“等达理和西衡的机甲离开我们雷达的探测范围后，向着坐标（33752，48236，8124），最低速，前进！”
　　“收到！”


第54章 
　　漆黑无垠的宇宙之中, 漂浮着一座陨石状的基地。
　　这基地极大，即使有陨石的伪装，靠近之后发现它的异常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因此基地的防御很严密, 每隔一个宇宙时就会有无人侦查机甲经过同一个点位。
　　无人侦查机甲没有思想，只有路线。
　　当它们没有扫描到东西, 它们就不会疑神疑鬼，只会按部就班地从基地防御范围的最远点位，巡逻到基地防御范围的中间点位。
　　到了这个点位它们就此停止，重新往最远点位巡逻——但这已经足够了。
　　跟在它们背后的两台机甲的监视器已然捕捉到了远处的庞然大物，并将图像传回了不算遥远的星舰。
　　星舰的指令很快传回了机甲, 这两台机甲当即按兵不动, 等待合适的时机。
　　半个宇宙时后, 它们遭遇那三台无人侦查机甲的地方亮起了两团火光，两台无人侦查机甲被击坠，一台无人侦查机甲逃过一劫, 将敌袭的信号发出, 很快，基地派出了防御部队, 与此同时，它们也加强了范围内的防御。
　　两台躲在陨石碎片后的机甲依然静止不动，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陨石的一部分, 过了不知道多久, 基地再次派出了防御部队，这回防御部队出动大半, 尤其靠近两台机甲潜伏区域的，几乎倾巢而出。
　　随着这些防御部队靠近又远离, 两台机甲终于从陨石状态还原，它们离开了陨石碎片向基地靠近，悄无声息，就仿佛两粒宇宙的微尘。
　　与此同时，最初的火光亮起处正在进行一场惊险刺激的……追逐战。
　　追逐的双方是一艘“误入无人侦查机甲巡逻范围”的星舰以及数量庞大的基地防御部队。
　　这艘星舰在误入敌范围、击坠两台无人侦查机甲后，一度不加犹豫地撤离，不过很快它就发现追踪的兵力不足，引擎反向推进，杀回了追击部队中。
　　靠着星舰和两台机甲的周密配合，它们将追击部队逐一瓦解，正洋洋得意、准备反攻的时候，新的追击部队赶到。
　　第二波追击部队的规模远非第一波追击部队可以比拟，它们迟疑了一会，差点被围剿，便再顾不上其他，准备全力撤退。
　　但也就是在这样一艘狼狈不堪、仿佛下一分钟就要被击沉的星舰内部，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丝毫的不安，只有兴奋。
　　最开始陆明翊让他们佯装无意闯入的时候，他们还有点紧张，生怕被敌人发现破绽，但打着打着他们就意识到：哎？敌人又看不到他们的脸，看到的不是星舰就是机甲，去哪里发现破绽？
　　于是他们越演绎越顺利，将一个误入敌方势力、一度试图反攻、最终狼狈逃离的小部队形象演绎了个十成十。
　　“敌人的大部队马上就要到，做好全力撤退的准备！克拉斯，实弹连发！林衢，使用散射枪，打爆克拉斯的实弹，形成爆炸冲击屏障！然后你们以最快速度撤回星舰。”
　　“收到！”
　　“普利唯，能源填充得怎么样？”
　　“能源填充完毕，随时可以撤离。”
　　“好！克拉斯和林衢一着陆，我们就以最快速度，‘逃’离战场！”
　　众人齐声应“好”，等克拉斯和林衢一着陆，便引擎全开，飞速逃离。
　　作为一艘拆分过的、重量锐减的星舰，当功率输出拉到最大，逃离速度便远超追击部队的估计，如果不是它的逃离路线“规划失误”，并未远离而是擦着基地的防御边界逃，恐怕部队早已放弃撤回基地。
　　“看得到吃不到……这样的萝卜最引诱驴了。”陆明翊挑眉笑道。
　　他没有再下第二道指令，就这么拖着一串追击部队沿着基地防御边界遛弯，追击部队继续增多，终于……
　　“报告！顺利完成任务！”达理和西衡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通过通信频道传了过来。
　　随着他们的报告声，“任务已完成，团队全员通过考核”的机械音也在星舰里响起，一时间众人欢呼，只等陆明翊一声令下，他们就按下腕表上的绿色键退出虚拟系统。
　　然而……
　　“你们想不想完美完成这次任务？”陆明翊循循善诱的声音在星舰里响起。
　　许清源瞬间猜到了什么，他感觉太阳穴抽抽地疼，其他人却一无所觉。
　　任务顺利完成的兴奋充斥着他们的大脑，让他们不假思索就问道：“什么任务？我们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陆明翊的声音里都是诱惑：“对啊，既定的考核任务马上就要结束了，但你们看雷达扫描，得知己方基地坐标暴露后，敌人的追击动作直接卡住了，匆忙回防，这个时候，难道不是痛打落水狗最好的时候？”
　　众人有些意动，陆明翊继续加码：“虽然这次考核结束，我们就是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新生了，但新生嘛，你们都懂，学的都是基础。再上虚拟训练舱、再有机会痛击敌人，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况且……”
　　陆明翊补上了最后的砝码：“不想试试吗？看我们能不能在乱军丛中把我们的队友救出，完美完成这次军事行动！”
　　除了许清源，所有人的头上都亮起了硕大的感叹号。
　　许清源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被这气氛感染，加入了反击行动。
　　管他呢，反正考核完成了！许清源心里想着。星舰考核规则里可没有任何一条说考核结束不能留在训练系统，也没说留在训练系统是违规操作。
　　既然没说，那就是不违规，嗯，没错，规则就是这个意思！
　　.
　　会议室内，有两块光屏被调得很大。
　　一块是陆明翊团队的，上面的信息刷得并不快，只是时不时跳一条，但每一条都是精准有效的信息。
　　相较之下，另一块属于达斯团队的光屏就很混乱了，上面各种信息、警报层出不穷，团队成员的精神状态、机甲受损情况、星舰受损情况……看得一众教授额头青筋直跳。
　　他们念叨着没眼看，自然将大部分注意力投注到了陆明翊团队的那块光屏上，就这么欣赏完了一次出色的军事行动。
　　“好！干得漂亮！”
　　“可算是让他们把时间追回了，之前我还担心他们太谨慎，任务完成会比达斯他们慢呢！”
　　“如果不是要继续在这里坐镇，我真想现在就去和他们聊聊。”
　　“谁不是呢！”
　　“等、等等！他们任务不是完成了吗？怎么还有交战信息弹出？！”
　　这个教授的话一出，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坐在正中央的老人当机立断，让负责人把陆明翊团队训练环境中“敌方基地”的AI运算调成电子音播放出来，几秒后，整个会议室都进入了“战场”。
　　“编号009，Ⅰ型攻击机甲，信号消失。”
　　“编号002，德尔塔级星舰，信号消失。”
　　“警报、警报，001基地受到攻击，能源系统遭受重创，C区、D区能源输送暂停。”
　　“敌方目标B01、B02从基地消失，重新捕捉信号。”
　　“信号捕捉完毕，敌方目标B01、B02与敌方目标A01会和，开始全力围剿。”
　　“警报、警报，001基地中央系统位置发生不明爆炸，损失正在计算中。”
　　“编号034机甲，Ⅰ型攻击机甲，信号消失。”
　　“开始战力分析，围剿战力逊于敌方战力，取消围剿命令，全力撤退。”
　　“编号035机甲，Ⅱ型攻击机甲，信号消失。”
　　……
　　因为这些电子音，一众教授脸上的慌乱瞬间变成了茫然：什么情况？不是系统出问题把他们困在系统里没办法退出吗？现在这个是……
　　“时间节点，任务完成到第一条异常信息出现，调出他们星舰里的对话。”和刚才一样，坐在正中央的老人第一时间下了命令。
　　负责人再次操作，他调出对话数据，处理还原成了音频，这一回，在会议室里响起的就是陆明翊那段慷慨激昂的动员讲话，以及那段讲话后面许清源冷静的声音。
　　许清源没有劝阻，只是提醒众人能源剩余多少、大概能支持多久。他的声音很认真，却也带着笑意，就像任务真正胜利后能听到的一样，表达自己期待大家重聚的心情，将少年们差点冲过头的热情按回了一点点，维持在了恰到好处的冲劲上。
　　随后，陆明翊的声音响起，一场并不在任何人计划中的反击就此拉开了序幕。
　　听懂发生了什么的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终于，坐在正中央的老人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哈哈大笑，笑声里是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畅快：“军事行动？好一个军事行动！这两个人的搭配可太完美了，一个前面调动队友的情绪，一个后面控制队友的热情不过头，有意思，实在有意思！”
　　老人笑完，直接下了一道命令：“确认各项信息无误后，不要等流程，直接把他们的身份改为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学生！这样的两个人……”
　　老人的眼神深邃，当中是欣赏，也是感叹：“绝对不能被其他学院挖了墙角！”


第55章 
　　命令下达, 老人不再紧张，而是优哉游哉地让负责人调出这个团队多个时间节点的对话。
　　通过这些对话，这艘星舰如何度过这十二天的画面便生动形象地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平心而论, 这个团队里的每个人都相当优秀, 不然不可能把任务完成得那么好。但能进入星舰考核的，又有哪个是庸才？
　　这个团队之所以能从众多团队中脱颖而出, 最重要的还是两个指挥。
　　“如果说陆明翊是我们学院最喜欢的那类天才，那许清源就是我们学院最缺乏的那类天才。”欣赏完他们近乎艺术的计划安排，老人直接点评道。
　　之后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敲着座椅扶手，好半天, 才回过神, 问起了刚才另一块大屏上的团队：“说起来, 达斯团队也完成任务了？”
　　有和达斯韦父亲交好的教授，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说道：“对, 虽然整个过程有些冲动, 但新生嘛，冲动才是常态。况且他们只比陆明翊团队慢几分钟完成任务, 在历届新生里也是相当出色的了。”
　　老人“嗯”了一声，没有像之前点评许清源和陆明翊一样，对这个团队的指挥作出点评。
　　那位教授有些遗憾, 但并不失望。
　　以老人的身份, 不点评才是正常，点评……
　　想起之前看到、听到的陆明翊团队的表现, 即使是被拜托关照达斯韦的他，也长舒了一口气。
　　这世上总是有一些人注定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而许清源和陆明翊，恰巧就是这样的两个人。
　　.
　　许清源也好，陆明翊也好，都没觉得自己有多与众不同，一定要说的话，他们觉得自己最大的与众不同，就是他们是两个披着天才外皮的文盲。
　　这是不同，也是秘密，只有对方知道、世上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
　　这个秘密他们平时不会去想，换言之，平时的他们根本不会产生自己和其他人不同的想法，只会考虑他们未来或者现在该做什么——比如在摆脱追击的当下，他们考虑的就是他们应该退出虚拟训练系统，正式结束考核。
　　于是陆明翊一声令下，团队的十二人都退出了虚拟训练系统。
　　属于他们的训练舱一个接一个地打开，众人从训练舱爬起，脸上都是意犹未尽的兴奋。
　　他们想议论什么，许清源的食指已经抵在唇上，给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众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其他躺在虚拟训练舱参加考核的考生，连忙克制自己的兴奋之情，蹑手蹑脚地顺着地面指引，离开了这个房间。
　　“其实你们不用那么小声，”看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正准备进去的工作人员直接笑了起来，“虚拟训练舱有最好的隔音效果，你们就是在外面大喊大叫他们也听不见。”
　　“没事没事，反正我们也不用付出什么，万一打扰了他们呢？”狄薇尔率先摆手，其他人也是点头。
　　工作人员脸上的笑意更深，看他们的眼神也充满欣赏：“虽然系统显示你们的精神状态非常良好，但以防万一，你们还是要去医疗室检查一下。”
　　“每个人都会去检查吗？”克拉斯的眼神一下亮了，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除了他们这六个初始成员，和他们并肩作战十二天的其他人都不在这个房间。
　　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没时间多想，现在退出了，自然就想起：糟糕！他们忘了交换通讯号！
　　但如果所有人都要去医疗室，这个问题就不复存在了，他们肯定可以在医疗室碰面。
　　工作人员给出了确定的答复：“对，只要你们的状况不是太糟，都是去医疗室。”
　　众人小小地欢呼了一下。他们下意识地看向许清源，似乎在等他带路，其中又以陆明翊的眼神最为直白。
　　许清源的理智告诉他，这是因为大家相信自己，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他的情感……
　　“你能把你在军事行动里的智商带到平时吗？”许清源笑容满面地看着陆明翊，声音里却暗藏杀气。
　　你是第一次来，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还没有资料，你让我去哪里认识路？
　　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陆明翊咳嗽了几声。
　　他假装无事发生过地收回视线，看向工作人员：“请问医疗室在哪里？”
　　工作人员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机锋，听他们问，便按照自己的工作职责亲自送他们到了一楼。
　　其他几个分散的队友也许离电梯口近一点，也许楼层矮一点，他们到达一楼的时候，六人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在电梯口等着他们。
　　虽然分别的时间不长，但彻底完成任务后的相见总是令人激动万分，他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话，对谈问答间神色飞扬，一看就是完成了任务的。
　　医疗室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不少人，看他们这个样子，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当中心态不好的，甚至直接哭出了声，亦或者扇起了自己的巴掌。
　　众人吓了一跳，笑容直接卡住了，许清源看向身边的工作人员，轻声问道：“他们……”
　　“宇宙综合症或者其他状况导致的精神崩溃，被强制结束考核送出来的，”工作人员见多了，语气很是平静，“因为是精神崩溃，所以哪怕团队里的其他人完成了任务，他们也不能算通过考核，相当于被淘汰了。”
　　这话一出，旁边有个少年大喊了一声“骗子”，直接向墙壁撞去。
　　陆明翊眼疾手快，扭住他的手臂往后一扯，瞬间将人控制了住。旁边的医疗室有人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给了少年一针镇定剂，确认少年没办法再寻短见，这才向陆明翊道谢，示意他可以松开手了。
　　陆明翊当即放开手，医疗人员扶着少年当一旁坐好，语气温和地问话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那么激动？”
　　“他们骗我。”镇定剂生效，少年的情绪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只是抽抽噎噎地哭着。
　　从他的描述中，众人还原出了一个团队的指挥为了节省食物欺骗队友自愿牺牲，并将牺牲的队友半放逐出团队，在队友陷入严重的宇宙综合症后，指责他们的状态影响了星舰氛围，加剧了他们的精神恶化，最终导致他们精神崩溃被强制结束考核的故事。
　　众人大受震撼，许清源面如寒霜，陆明翊则是骂了声“混账东西”。
　　食物的不平均分配确实是一种通过考核的思路，但这一切都建立在说明实情、队友自愿、感激队友付出、并且保证队友也能通过考核的基础上。
　　他们当初给的两种方案也包括这种，可在给方案的时候他们就表明，除了两名战斗人员，其他所有人包括指挥，都平均分配食物。
　　是的，在这种方案中，战斗人员只有两名，这样每个人少的食物也不多，按照许清源的研究和陆明翊的经验，不会对非战斗人员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能忽悠你是他的本事，你能被骗是你自己蠢，啧，就这还有脸哭？如果是我，早一头撞死了。”少年好不容易诉说完毕，情绪稳定下来，一道嘲讽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
　　眼看着少年又有些情绪不稳，医疗人员直接瞪了达斯韦一眼。
　　她想说些什么，陆明翊已经早她一步开了口：“是吗？可我觉得连问题都解决不了也不想解决、只会欺骗坑害队友的指挥才应该撞死，毕竟无能龌龊至此，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陆明翊的话没有留半点情面，来人的脸色一下黑了，看得陆明翊嗤笑出声：“怎么？急了？你也是这样的人？”
　　“你别以为你完成了任务就能在这里大放厥词，”达斯韦先是脸色铁青，但很快，他的脸上恢复了傲慢与不屑，“陆明翊，就你那完成时间，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而已。”
　　“完成时间？”许清源用有些惊讶的声音接过了话，“军事行动只看完成时间？不看战损比，不看其他？”
　　他知道星舰考核结束会出一个任务完成时间榜，但他也好陆明翊也好，都没把这件事纳入考量。
　　没有考量，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是第一个完成任务的，好比眼前这个人，也许就带领团队比他们更早完成任务。
　　可那又怎样呢？他并不觉得在军事水平上陆明翊会输给其他人，尤其还是这种人。
　　达斯韦被戳中了痛处，但第一个完成任务还是让他维持住了高高在上：“两个640分也考不到的特招生，在这里和我谈综合水平？你们也配？”
　　陆明翊下意识地就想回“你也配和书呆子谈综合水平”，然而不等他说话，怀谦有些天真的声音就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分数？什么分数？考了670分的你要和我们比分数吗？”
　　“670？”普利唯有些嫌弃地重复了一遍，“670也好意思用来压人？真是没见过世面！”


第56章 
　　怀谦和普利唯虽然没说自己考了多少分, 可但凡智商正常的听了他们的话都能猜到他们的联考分数不低。
　　换了旁人可能因此哽住，但达斯韦没有，他甚至冷笑一声, 抬头就想骂“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说话”, 但露出脸的怀谦还是让他把话咽了回去，最终只是语气森然道：“怀谦, 我没想到你自甘下贱，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怀谦在普通人面前很是无害，但在达斯韦面前，他全没有说一句话就紧张的情况：“我父亲和我说过，在军事学院比出身, 是懦夫才干的事！”
　　达斯韦的脸上青白交加, 想骂他的父亲, 尚存的理智到底还是没有让他骂出口。
　　怀谦却不理会他的顾忌，继续说道：“要比分数就比，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就你那个联考分数, 连我都比不上, 谁给你的勇气和清源这么说话？”
　　“连我都比不上”几个字一出，团队里好几个人都感觉心口一梗。
　　不过想想怀谦并不是真的以分数为傲, 只是为他们的指挥出头，他们又挺直了腰杆，满脸都写着：就是！670分很了不起吗！不就和我们差不多？！
　　普利唯更直白一点, 他站在怀谦身边, 呵呵了一声：“没想到出身大家族、拿着A类星球最好的资源的人，考了区区670分就自以为了不起。换了我, 早一头撞死了！”
　　“就是！”怀谦的这个附和有点小声，但附和完, 他的声音再次大了许多，“清源说过，我们不是为了考军事学院而考军事学院，我们是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保卫联邦才考军事学院。没考上并不要紧，只要我们这颗赤忱的心不会改变，我们依然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人；心改变了才要紧，因为心思不纯粹的我们保护不了任何人，只会害人害己。”
　　怀谦的话掷地有声，走廊上只是因为看热闹暂停哭泣的考生彻底停住了自己的悲伤与委屈，茫茫然地想着：赤忱的心？
　　许清源也好陆明翊也好，本质目的并不是为了和达斯韦争个高下，当话题拉回正轨，许清源便直接忽略了来人，看向那个被打了镇定剂的少年：“遇到不负责任的指挥不是你的错，他无耻龌龊更不是你的错。为了不是你的错的事情放弃自己的生命，值得吗？你的家人呢？你的梦想呢？你想保护的人呢？都不要了吗？”
　　少年眼眶一红，这回却不是因为愤怒：“对、对不起……”
　　“自愿牺牲是个很高尚的品德，但并不是所有的自愿牺牲都能达到目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你这么做。或许我在这里说没考上也没关系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真的觉得有高尚品德、能成为预录取一员的你，即使不进入这所学院，依然会成为一名很了不起的人。”
　　许清源的安慰很真挚也很温和，他看少年听进去了，慢悠悠地说了最后一句：“而且往好处想，万一你团队的人都没通过考核呢？那就不算骗你，而是他们自己蠢。”
　　少年万般思绪就此卡住，噗嗤笑出了声。
　　陆明翊一点都不觉得许清源刻薄，反而觉得不愧是书呆子！就是和那些迂腐的书生完全不一样！
　　看少年这个样子，医疗人员也松了口气。她回头看向许清源，说话的时候语气里还带了些笑意：“你未来可以考虑选修战争心理学这门课，你会学得很好的。”
　　许清源确实有这个计划，他点了点头，医疗人员看着他，突然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觉得，因为精神崩溃被淘汰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吗？”
　　“不是，”这回的许清源依然很冷静也很诚恳，“我觉得只是不适合而已。从这所学院毕业之后，进入的是宇宙部队，参与的是宇宙战争，长年累月要在宇宙生活。但有些人天生就对宇宙环境更为敏感，学院在入学之前设置这个考核环境，我猜测是为了让这些人选择更适合自己的一条路，不浪费自己的天赋。”
　　医疗人员应了一声，她站了起来，环顾走廊上的所有人：“他说的没错，学院设置星舰考核不是为了淘汰不合格的人，只是为了筛选合适的人，战场不比其他，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学院希望对你们所有人负责，而不是送你们去死。”
　　医疗人员说完，便摸了摸少年的头。她的动作很温柔，没有任何对少年给自己找麻烦的指责，只有对少年的鼓励。
　　少年的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他扶着墙壁站起，对医疗人员、对许清源和陆明翊鞠了一个躬：“谢谢，以及对不起，给你们找麻烦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脸上的阴霾彻底散去，显然已经从崩溃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他旁边坐着的少女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我们去其他学院继续努力”，他憨笑，和对方碰了碰拳。
　　以为是自己的话语刺激了众人才造成一连串意外的克拉斯几人长舒了一口气，他们重新放松了下来，但也没再露出得意的模样，只是和队友一起前往精神状况检测室。
　　检测室更为靠里，越往检测室的方向走人就越少，即将到达检测室的时候，更是只有零星的医疗人员。
　　也是因此，检测室里传出的声音分外清晰。
　　“缓和治疗时间，十分钟，缓和治疗效果，9级，效果差，送到医疗大楼吧！”
　　众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检测室里传来这样的一道声音，随后有医疗人员推着医疗舱出来，很快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接着，刚才那道声音混合着愠怒再次响起：“十二人的团队，八个精神状况堪忧！是，我在这里那么多年，闹得那么严重的你们不是第一个，但不是为了通过考核只是为了拿到什么排行榜第一的，你们还真是第一个，你们就那么肯定结果真如你们预想，而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事实就是我们第一，”检测室里传出了达斯韦得意的声音，“能为了这个结果牺牲，他们应该感到荣幸。”
　　许清源之前还在想达斯韦跑到了哪里，以他的性格不像会示弱的，果不其然，他是从一个地方换到了另一个地方大放厥词。
　　不仅大放厥词，他可能还觉得自己在和人发生冲突的时候能想起队友、回来看队友是什么情况简直是个再完美不过的指挥。
　　而达斯韦这话一出，刚才的那道女声就没有再说话了，许清源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冷笑，显然对方不说话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懒得搭理这人。
　　许清源和众人一起走上了前，因为没有门也没办法敲门，只能出声问道：“我们是考核结束来做检测的，请问可以进来吗？”
　　听到声音，检测室的医生回过头，正好看到门外整整齐齐的十二人。
　　她顿时乐了，脸上的薄怒也消失无踪：“当然可以，进来吧！”
　　得到允许，一行人便鱼贯而入。
　　检测室的空间很大，进来之后，许清源感觉别说十二个人，就是七十二个人进来也不会拥挤。
　　达斯韦和他的三个队友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双手抱臂，一脸胜利者的姿态看着他们。
　　许清源对他们视若无睹，只是看向医生等待她的安排。
　　医生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里确实是十二个人，也确实是一个团队，表情更加和煦了：“那边有检测仪，数量不少，足够你们用了。你们随便挑一台坐好，然后不要动，不要长时间闭眼，一分钟后检测结果就能出来。如果结果没有什么异常，你们就算我们学院的新生了。”
　　众人自然应好，他们都挑了最方便其他人位置，没有交流环顾，就这么坐好了。
　　许清源看着一个半透明的光幕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隐约能猜到这个东西和精神状况检测有关，他眨了下眼，试图感知一下检测过程有什么特别，可结果就是……他什么都感知不出来，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被检测。
　　这个世界的科技真不可思议。今天的许清源也很认真地感慨着。
　　但感觉更不可思议的是看到数据的医生。
　　从这些新生的灵动模样判断，他们的精神状态应该都很良好，但良好与良好之间也有很大的区别。
　　他们的这种良好……比起参加了星舰考核，更像是美美地度了个假，各项数值都散发着愉悦的信息。
　　而随着十二份“无异常”的检测报告新鲜出炉，他们的考核成绩也正式录入了学院的系统，看着上面的完成时间和战损比，亚薇先是抿唇轻笑，随后是哈哈大笑。
　　“恭喜你们，成为最快完成星舰考核任务的团队。”笑够了，这位医生便心情很好地对他们说了恭喜。
　　刚完成检测只是想知道检测结果的十二人愣住了，站在旁边准备看笑话的四人也愣住了。
　　达斯韦大吼了一声“不可能！”医生直接把画面调成了光屏，将可公开信息直接展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比你们晚来检测，但事实就是，他们比你们早二十分钟完成任务。”
　　达斯韦反反复复地重复“不可能”，陆明翊也没太搞懂发生了什么事，倒是许清源一如既往地反应迅速：“因为我们考核结束没有马上出来吧？”
　　陆明翊“嗯？”了一声，许清源便回过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你忘了吗，你这家伙忽悠大家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


第57章 
　　任务完成时间榜是一个只提供客观数据的榜单, 榜单内容包括任务完成时间、战损比、综合精神状况以及系统结合各项数据判定出来的综合评分。
　　榜单按照任务完成时间从上到下排名，在所有团队结束考核后正式公布，当然全员淘汰的团队并不在此列。
　　“之前他们团队完成检测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 为什么他们的成员名字前面没有显示排名, 原来在他们之前还有一个团队。”医生的语气里难掩愉悦。
　　许清源没问出“万一我们团队之前也有其他团队呢”的蠢问题，因为他们的检测结果出来后, 两支团队的最前面已经亮起了“1”和“2”。
　　看着金光闪闪还带着花边的“1”，许清源努力克制住了在学院里吐槽学院审美的冲突。
　　但他很克制，他的队友们却并不克制。
　　“我觉得这个团队人员名称排序做得不好，”怀谦率先提出意见，“为什么要按照联考成绩排？显得我是指挥似的。”
　　“这个1.7%的损失是怎么回事, ”陆明翊摸着下巴沉思, “你们谁给我搞出来的？”
　　“综合精神状况S+, 综合评分S+，阿唯，这是不是最高分的意思？”狄薇尔看向身边学识渊博的人。
　　“是的吧！”普利唯很是骄傲, “我们有许哥和陆哥呢！”
　　许清源看克拉斯偷偷望天、显然那1.7%的损失就是他搞出来的, 又看怀谦和狄薇尔在普利唯说完之后捧场鼓掌、一点也不谦虚的模样，轻轻、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很快他又笑了起来, 觉得这样的团队也不错，随时随地都充满活力。
　　“好、很好，故意打我们脸是吧？”达斯韦双眼通红、青筋暴起地说道, “我们走着瞧！”
　　达斯韦说完, 愤愤然地走出了检测室，也没理会还在治疗舱的几个队友。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最终有两个追了出去，剩下一个留了下来。
　　这个人看了他们一眼, 又看了正在运行的治疗舱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清源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直到他看到第二行的数据，他才恍然意识到，达斯韦恐怕觉得他们刚才是故意内涵。
　　因为除了任务时间这个数值最接近的，达斯韦团队的指标和他们团队的指标相差甚远。
　　他们的战损比是1.7%：11.2%，初步估计只算到考核结束，但达斯韦团队的战损比却是72.7%：5.1%。
　　然后他们的综合精神状况S+，综合评分S+，达斯韦团队的则是C-与A-。
　　这个数据……
　　“原来星舰拆分不算战损吗？”许清源的重点直接跑偏了。
　　医生毕竟是医生，之前是对达斯韦的态度以及他的判断指挥造成的后果有怒气，现在心情平复，她也没再拿着两支团队对比。
　　她再次研究了几人的检测报告，确认真的没有问题后，便轻敲了一个键，向他们宣布道：“好了！检测结果已经发到你们的临时通行证上，你们一会去到大门，可以凭借这个登上运输车，出发回家！”
　　众人小小地欢呼了一声，他们一边小声和身边人说话，一边往大门的方向走，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了警报声。
　　众人一愣，几个医疗人员已经推着医疗舱冲了进来，跟着的还有一个神情不属的年轻人。
　　他的身上有血，整个人都木愣愣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清源隐约听到了“omega”“标记”几个词，但那些人离开得太快，怀谦又在旁边说“不用担心，学院有全联邦最顶尖的医疗设备”，他便放下了思绪，和其他人一起坐上运输车，回到了进来的3号门。
　　因为进入学院范围光脑功能就被屏蔽了很大一部分，只有离开学院才能解除，所以不管有没有离开考核的考生，在回到3号门之前家长都收不到消息。
　　有些心态好的家长会选择在附近的酒店等待，收到消息后再赶到，但有些紧张焦虑的家长晚上会回去休息，白天会直接等在门口，以便第一时间接到孩子。
　　按照外部时间算，现在正好是第二天的白天，也是家长最多的时候。
　　因此众人一下车，他们中的好几位就迎来了家长的拥抱，家长一边拥抱一边焦急地问“你们怎么那么早出来”，得到“我们第一个完成考核”的回答之后，差点喜极而泣。
　　而这话一出，没有家长等待、准备前往飞行器停放处的许清源几人就被其他家长团团围住了。
　　这些家长没有靠太近，但你一言我一语，问什么的都有。
　　众人感觉大脑嗡嗡的，还没反应过来，许清源已经脾气很好地开始回答了。
　　“除了我们还有一个团队结束了考核，在休息。”
　　“考核任务确实有一点难度，但一个团队齐心协力的话，通过的难度应该不算太大。”
　　“我们结束得快是因为我们运气略好一点，他们结束得慢不代表他们就进行得不顺利。”
　　“完成时间也不好说，比我们多花一倍时间也是有可能的，但这两天应该大部分都能结束考核。”
　　……
　　许清源说的话虽然不多，但每一句都是家长们关心的事。
　　普利唯看得相当意外，上飞行器后，便好奇地问道：“许哥，你对那些家长的态度好像比之前对那些考生的态度还要好，为什么？”
　　许清源惊讶于他的敏锐，不过想想他最开始自尊心十足的模样，也不意外他能发现自己态度的微小差别：“因为一腔爱子之心的时候，他们的身份和其他一切都无关，只是关心着子女的普通人。”
　　普利唯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倒是陆明翊在旁边笑。
　　许清源看了他一眼，陆明翊毫不隐瞒自己戏谑的眼神：爱民如子的许大人哦！
　　我看我最近是对你太好了。许清源回了一个凉凉的眼神。
　　陆明翊顿时作乖巧状，看得飞行器上的众人……好吧，飞行器上的众人早就习惯了他们两个时不时冒出来的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就连普利唯也非常淡定地闭了嘴，等他们两个从自己的氛围里出来再说。
　　许清源倒也记得这是飞行器，很快结束了和陆明翊的眼神交流，重新看向了普利唯：“这两个月你是什么打算？回你们星球一趟？还是就留在这里等待开学？”
　　普利唯直接给了答案：“留在这里。一来一回的开销太大了，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找一份工作赚点钱。”
　　许清源点了点头，他看了周围的狄薇尔三人，得到对方的眼神回复后，便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们一起住？”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个话，普利唯可能会怒上心头，觉得对方看不起自己同情自己，但是许清源的话……
　　普利唯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我付不付得起房租……”
　　克拉斯摆了摆手：“瞧你说的，我们一个房间你都付不起房租，那去找别的地方你更付不起房租了。”
　　克拉斯话音刚落，身边的几人就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普利唯感觉心脏被刺了一下。不过他知道克拉斯说的是实话，也没有恼怒，只是有些失落。
　　许清源见过很多这样的年轻人，知道对方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自己想通，也知道普利唯能自己想通。
　　而对方也没辜负他的期望，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很认真地回道：“好。”
　　事情就此说定，达理便开着飞行器先送怀谦回家，然后重新起飞去普利唯临时落脚的地方。
　　飞行器升空的时候怀谦正好到了书房，怀礼信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等聊完考核的事，才缓缓问道：“刚才那个白衣服的，就是许清源？”
　　怀谦顿时明白父亲一直在窗口等着自己，抿唇笑了一下：“对，那个就是清源。”
　　怀礼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个就是儿子一直说的许清源啊……
　　.
　　五天后，星舰考核结果连带着任务完成时间榜一起公布。
　　其中，星舰考核结果面向所有人，按照之前初版录取名单的形式对外公布，任务完成时间榜则是公布在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内网，只有学院内部的师生能够看到。
　　通过考核的许清源等人也有这个权限，和等待初版录取名单公布的时候一样，这次他们也待在客厅，一起研究任务完成时间榜。
　　“平均完成时间果然是十五到二十天。”许清源把榜单浏览了一遍，轻舒了一口气。
　　虽然最后结果很好，但他有点担心这只是歪打正着，所幸自己在星舰上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从战损比看，任务的完成确实只是找到敌方基地。”陆明翊也确认了一件事。
　　整个榜单只有十余支团队战损比的第一个数值不是100%，其他都相当统一，可见全军覆没并不影响任务完成——但相对应的，如果既没有发出信号，又没有和敌人同归于尽，便是按照任务没完全算。
　　许清源点了点头，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继续浏览第三列数据，看到全军覆没的团队的综合精神状况也没几个C-的，心想难怪检测室的医生生气，达斯韦确实没把队友当人看。
　　陆明翊显然也在想同一件事：“也不知道达斯韦干了什么，作为第二支完成任务的团队，综合精神状况的评级居然只有C-。”
　　许清源也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看着其他团队的综合评分，眼神里有些遗憾。
　　如果很多团队的综合评分都比达斯韦的高，那他或许会反省自己的策略，可他团队的综合评分偏偏在所有团队中位列第四。许清源觉得这个排名不仅不会让他反省，反而会让他自鸣得意，觉得有C-的综合精神状况拖后腿的情况下还能拿到这个名次，自己真是一个天才。
　　不过也说不准。看着他们团队S+的综合评分，以及布莱宁团队S-的综合评分，许清源稍稍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达斯韦这种人就是唯我独尊的性格，那支综合评分A的团队或许刺激不到他，但他们团队和布莱宁团队的评分，应该会把他气得半死。
　　“说起来，之前父亲想让我进布莱宁的团队，”怀谦似乎也在看综合评分，语气里有些感慨，“他还说宁可随机也不要去达斯韦的团队。现在看来，父亲的眼光还是那么好。”
　　虽然不知道考核过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一支团队综合精神状况和综合评分双S-的团队和一支C-、A-的团队……众人点头，非常赞同怀谦对于父亲眼光的称赞。
　　众人的反应让怀谦的心里开出了一朵朵骄傲的小花，他本来想接着说布莱宁和达斯韦的事，但话没出口，他突然想起了一件更加重要的：“对了，父亲让我问问大家明天有没有空，他让我邀请大家去我们家做客。”


第58章 
　　对于怀谦非富即贵的出身, 众人早有预料，即使没有预料，在那天送他回家之后也有了。
　　在场的几人里, 克拉斯是除了怀谦出身最好的那个, 但他的最好……也是略逊于陆旻一筹的那种好，和怀谦完全可比性, 他都这样，其他人自然不必说。
　　许清源看几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笑着问怀谦：“你父亲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怀谦微微睁大了眼，许清源一怔，怀谦已经有些雀跃地回道：“父亲说他当初说过我报考军事学院就不会再给我多余的庇护, 这句话他是认真的, 但作为一名父亲, 他还是担心我。他想见见我的朋友，看看我的朋友是怎样的人。他还说我以前没有特别喜欢的朋友，现在有了, 邀请他们到家里玩很正常。”
　　怀谦说着, 补充了最后一句：“他还说，大家可能会犹豫, 然后清源你可能会问我这个问题，让我照实回答就好。”
　　最后一句话一出，好几个人都“哇哦”了一声。
　　这真实的原因对少年人来说确实有点抵触, 但最后一句话一出, 那些微的抵触就变成了对怀谦父亲的惊叹。
　　陆明翊说了句“书呆子你棋逢对手了啊”，说完他又看向许清源, 无声动了动嘴唇：他的主要目的是不是想见你？
　　许清源虽然感觉现在点头有点自负，但他还是点了头：我觉得是。
　　不过哪怕主要目的是见自己, 但怀谦父亲的话也不是假话，只能说不愧是A-01星的政务长官，能在不让孩子的朋友对孩子产生任何可能的芥蒂的情况下，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过他还是漏算了一点。许清源在心里想着。自己接受邀请并不是对这样一位算无遗策的长辈好奇，而是他想看看这些上位者会不会发现自己的破绽。
　　在他预想的未来里，他总是会遇到这个世界的上位者的，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在对方的面前，观察对方的反应，调整自己可能的破绽，总比一无所知直接暴露来得好。
　　所以……
　　“好啊，”许清源答应了下来，答应完看向其他人，“你们自己决定，如果不想去直接和怀谦说，他不会希望你们勉强自己的，因为你们是他的朋友。”
　　怀谦很认真地“嗯”了一声。
　　这回就连普利唯的最后一丝迟疑都消失了，更别提其他人：既然朋友邀请，那就去嘛！想那么多干什么！他的家长要看就看，就像那天清源说的一样，在关心孩子的时候，即使是怀谦的父亲，也只是一位普通的父亲而已。
　　.
　　作为第一次邀请朋友到家里做客的人，怀谦对于做客流程不太确定，比如是要开飞行器去接朋友，还是让对方自己开飞行器过来。
　　“其实正常情况呢，是我们自己开飞行器过去的，但是吧……”坐在怀谦的飞行器上，克拉斯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圆满了，“虽然很厚颜无耻，但我真的想坐一次EA-003……”
　　陆明翊看许清源非常淡定的样子，忍不住戳了戳他：书呆子，这种失礼的行为你不应该严正抗议吗？
　　许清源示意他看那根手指：你现在戳我就不失礼吗？
　　陆明翊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来，笑嘻嘻地凑过去和他一个窗户看窗外，两人之间的距离几近于无。
　　如果换了以前，这个画面肯定不可能发生，但现在嘛……许清源总觉得计较这个过于矫揉造作，一来入乡随俗，这样的举动并不算失礼，二来……许清源也跟着看向窗外，他确实也不反感。
　　和之前达理开飞行器送怀谦回来的时候不同，这次乘坐的是怀谦的飞行器，便不需要航空识别登记，也没有规定路线这种东西。
　　陆明翊看他们一路经过不少住宅，悄悄和许清源嘀咕：“你说我们这个飞行器掉下去，再引发连环爆炸，是不是会死不少大人物？”
　　“你想多了，”许清源无语地看着他，“这里的每栋住宅都有防御系统，常规机甲攻击都破坏不了防御系统，更别提只是飞行器掉下去。”
　　陆明翊的兴致更浓了：“那如果是偷偷进来的攻击型飞行器呢？”
　　许清源很有些一言难尽：“你这些话如果被其他人听到，怕不是要报案把我们当恐怖人士抓起来了。”
　　陆明翊丝毫不担心这个：“怕什么，我们又没钱，是买得起攻击型飞行器还是买得起机甲？机甲大赛倒是奖励了一个机甲，但我们不是申请了延迟兑换吗？但凡他们调查了就知道我们连存放机甲的仓库都租不起，更别提其他。”
　　许清源沉默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话有点道理。
　　他看陆明翊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到底还是回答了前一个问题：“没办法偷偷溜进来。像之前我们那种临时进入，是有经过详细扫描的；怀谦这种呢，飞行器有数据记录在系统里，经过航空识别网的时候系统会自动识别，数据变化太大也会报警；如果两者都不是，覆盖整个区域的防空识别网会直接发出攻击。”
　　陆明翊听着，很轻地“哇”了一声。
　　许清源心想你哇什么，你不是知道吗？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但他回头，发现陆明翊的眼睛不是看着窗外，而是看着自己。
　　书呆子你真厉害。陆明翊笑着比了个口型。
　　许清源顿时知道他在哇什么，想说是你太懒不去研究这些，但最终也没把话说出口，只是别开脸，耳根有些发红。
　　陆明翊看得有些手痒，也有些心痒，所幸飞行器刚好抵达目的地，他便把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握成拳，不让自己干出会惹身边的人恼羞成怒的事。
　　因为上一次已经来过，也因为怀谦的家并不算奢华，众人并没给出太过失礼的反应。
　　他们只是有些担心自己一来就要和怀礼信面对面接受面试，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露面，只有怀谦摆出一副很认真的待客架势。
　　他把自己准备好的点心端上来，又把自己准备好的饮料端上来，末了打开客厅的最新设备，开始放电影。
　　是的，开始放电影。
　　“我上星网搜了一下，一般人邀请朋友到家里做客，都是喊朋友来家里玩的，”怀谦给他们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我家没有什么好玩的，只有一个书架一个书架的书。”
　　普利唯很想说书好啊，他很喜欢，被狄薇尔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看电影好，”狄薇尔笑容满面地表示，“我们可喜欢看电影了。”
　　达理和克拉斯也飞快点头，就连陆明翊，也表示了对看电影的高度赞同。
　　许清源哪里不知道他们是被自己荼毒怕了，有些好笑地说道：“怀谦也没说家里的书都是教材，你们不用那么紧张。”
　　“不管是不是教材，都改变不了它们是书的本质，”陆明翊没给他进行游说的机会，“我们一起备过考，但没一起看过电影，还是看电影吧！”
　　许清源越发好笑，不过他也没继续解释自己刚才不是想看书的意思，只是笑道：“就看电影吧！”
　　有了这段插曲，再加上怀谦挑的电影确实不错，众人都忘了最开始的不自在，全身心投入到了电影里。
　　这部电影是新上映的电影，上映的时候他们刚好备考，都没有看过。
　　电影讲述的是星际探索的故事，以险象环生为主基调，配合怀谦家里最顶级的设备，看得众人紧张不已。
　　许清源看得也很专注，但没有他们那么入神。
　　诚然，这个设备很新奇，他完全没有见过，但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新奇的东西太多了，这个设备带来的新奇也就还好。
　　至于故事……
　　之前克拉斯无意中提及让他们分享星际探索的故事和之后的宇宙综合症事件，很给他敲响了警钟，让他在星舰考核结束的这几天里，狠狠给自己和陆明翊恶补了一番星际探索的知识，甚至杜撰完了他们十八年的经历。
　　对比真实的星际探索、自己杜撰的过往以及电影内容……
　　哪怕这么想有点不要脸，许清源也觉得还是真实的星际探索和自己杜撰的过往更刺激一点。
　　陆明翊的情况和他差不多，但他不入神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站在二楼走廊的那个人。
　　对方审视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他就猛地抬头看了过去，连带着许清源也因为他的反应向上投注了视线。
　　然后他们就撞上了怀礼信的眼神。
　　对方的眼神很熟悉，他们当年的上峰审视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他们当年不怵，之后朝堂沉浮、边关生死，现在就更不可能怵。
　　但问题来了，作为一个十八岁的、星际黑户出身的少年，他们这个反应正常吗？
　　“正不正常都没办法，我们越演破绽越多，到时候尽量自然吧，就像我们平时一样。”这是昨天晚上许清源作出的决定。
　　陆明翊没有异议，但alpha的感官太敏锐了，被这样一个人盯着，他总有些不自在。
　　许清源因为感官没那么敏锐倒是还好，和怀礼信的眼神撞上之后，他以晚辈的模式向对方点了点头，末了收回视线，继续看电影。
　　他没有多想，心思也在电影上，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和对方出来之前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第59章 
　　电影结束, 除了看电影不太入神的两人，众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普利唯虽然最开始更想看书，但看电影的时候, 情绪最到位的也是他。
　　他看完见许清源完全不像自己那么激动, 依然和平时一样那么自如，莫名有些脸热, 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没看过……”
　　“瞧你说的，我们都没看过，”克拉斯很是大大咧咧，“除了怀谦，我们谁也没体验过这个设备吧？”
　　“为什么要除了我？”怀谦很认真地问道, “我也没用过。”
　　“那就我们所有人！”克拉斯一副“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你不要总在意自己出身C类星球这种事, 你看陆哥和清源比你更穷，他们不也很自在。”
　　“我真是谢谢你了。”陆明翊没好气地说道。
　　众人哈哈大笑，很快放下那些过于正经的话题, 讨论起电影内容。
　　许清源二人虽然不太入神, 但这是相对其他人来说，事实上他们都看了, 看得也还算认真。
　　不过他们对看戏这种娱乐的需求不是很大，讨论电影的时候尽管没扫兴，可也没太兴致勃勃, 这反映在众人眼里, 就是他们当年的星际探索更跌宕起伏，嚷嚷着让他们讲一讲。
　　“没什么好讲的, ”许清源笑了笑，“和你们的生活差不多。或许对于你们来说完全不能想象几年、十几年在那么小的地方生活, 但我们习惯了。我们是在那里出生，从睁开眼的第一刻看到的就是那个世界，以为世界就是这副模样。哪怕飞船上有各种各样的资料留存，但对于我们来说太遥远了，遥远到就像另一个世界，所以我们觉得还好。”
　　许清源说得很自然，也很情真意切，这份情真意切不是演的，而是以一个大闵人的身份说的。
　　曾经的他们不知道很多东西，不知道世界远比他们以为的更加广阔，因为不知道，所以不会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
　　探索飞船上的孩子可能不太一样，但总是会有孩子这么想，因为联邦太遥远了。
　　“娱乐太少，总要有一些东西消磨时间，所以我们会花很多时间去看资料，各种各样的资料，我喜欢联邦的历史，明翊喜欢战争相关的东西，就和看故事一样。”
　　陆明翊在旁边“嗯！”了一声，众人感觉懂了，又好像不完全懂。
　　“我总觉得如果是我，经历了十多年的宇宙生活，可能不是很想回去了。”狄薇尔试图代入，但感觉很难代入，只能给出这样的评价。
　　许清源心想也许是吧，可谁让这个经历是他们杜撰的呢！他们根本没有在宇宙中生活过啊！
　　但没在宇宙中生活过也不要紧。
　　“可能习惯了吧！”许清源的语气里有些怀念，“习惯了在那样的世界生活，哪怕现在的生活再好，总是有些不踏实。”
　　如果不是在外面，陆明翊真的很想盛赞许清源一番。
　　严格意义上来说，许清源的这几段话都是真的，只是修改了一些细节而已。
　　难怪说最难以勘破的谎言是真话里混杂着假话。陆明翊在心里想着。如果他不知道实情，他都发现不了破绽，更遑论其他人。
　　“好了，不说这个了，”许清源看欢乐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当即宣布道，“我们去看怀谦的藏书吧！”
　　“哎？！”这话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偏偏这回陆明翊也不站在他们这边了。
　　加上一直就很想去看书的普利唯和主人怀谦，四比三，看书党获胜！
　　结果出来，克拉斯三人都有些愁眉苦脸，不过他们当中也没有特别反感看书的，最多是不太喜欢，调整了几秒也调整好了。
　　不过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怀谦的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
　　“这是古文明博览馆吧？”狄薇尔感叹出声，“我以为一个书架一个书架的书的意思是一个书架一个书架的电子介质，结果真的是书？”
　　达理的眼睛里也都是震惊：“这很贵吧？确定我们能看吗？”
　　“有什么不能的？书不就是用来看的吗？”怀谦先回答了后一个问题，再回答前一个，“不贵的，我们这不是博览馆里的那种文物藏品，而是自己找人新印刷的，就成本贵一点。”
　　听到“新印刷”三个字，几人总算放下了心，也敢上手了。
　　许清源和陆明翊都能听懂他们的对话，不是因为博闻广识，而是联邦历史与变革中提到了这方面的内容。
　　流光联邦的人类是跟随飞船漂泊到这个星系的，当时的飞船上装载了很多东西，包括纸质书籍。
　　诚然，彼时的人类已经能把数千年的人类文明压缩到几份小小的介质上，但万一遭遇不可知的宇宙射线以致于介质失效呢？因此这些资料在不同介质上拷贝了许多份，末了还带上了不少纸质书籍。
　　后来人类在流光星系安家落户，果然有许多介质失效，倒是纸质书籍都还完好无损，因此各个星球都有一个资料库，将许多重要的东西以纸质书籍的形式留存。
　　跟随人类经历了漫长宇宙漂泊的那批纸质书籍自然保存在最完美的环境里，抵达流光星系初期新印刷的那些有部分存放在古文明博览馆，另外一部分被有钱人收藏，称得上价值连城。
　　怀谦的意思就是自己家里的这些不是那种文物藏品，而是新印的。
　　虽然在现在这个时代新印的也不便宜，但和文物藏品比，倒也确实不是太昂贵的东西。
　　“这几个书架放的是使用联邦通用语的书籍，最后那个书架放的是使用古文字的书籍，古文字的种类太多了，各种都有一些，我偶尔玩耍的时候，会当解谜游戏看。”怀谦一边走一边解释，最后停在了最后一个书架旁。
　　普利唯仰头看着书脊上自己不认识的文字，眼睛里都是赞叹：“我听说那个时候，几百万人就能创造一个文明。”
　　怀谦也跟着他仰头看：“是啊，好像有些文明的人口更少。”
　　许清源和陆明翊也走到了这里，许清源一本一本地看过去，一大半都是自己完全没见过的文字，还有一小半虽然和自己认识的有点像，但不完全一样，只有一本书的书脊上是自己最为熟悉的文字。
　　他在这本书的前方站定，却没有伸手去拿。
　　其实他知道的，刚来的时候就知道，知道大闵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知道那个和大闵很相似的朝代在这个世界浩渺的历史中也不过寥寥几笔。
　　但他很少去想，也没有直面过这件事，直到站在这个书架前，看到那么多的藏书中只有一本用的是自己最熟悉的文字，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曾经那么珍视的一切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微尘。
　　他轻舒了一口气，没有伤春悲秋，而是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其实如果没有陆明翊在的话，他或许会怀疑自己珍视的一切是否存在过，但谁让陆明翊在呢？
　　只要这家伙在，他就知道那些过往都是真实，哪怕在大闵千年后的未来里这段历史会被时间所风化，但存在过就好了。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可以万古长青，何况是他们这种普通人。
　　“果然看不懂啊，这些古文明的文字。”许清源再次将视线投到那本书的书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无奈的感叹。
　　感叹完毕他便收回视线，没有再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陆明翊看着他果决的背影，心想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个书呆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和其他所有书生都不同的书呆子。
　　他步伐轻松地跟上去，全没将那些书籍放在心上。
　　他曾经那一生，活得问心无愧，死得也问心无愧，别的想那么多干什么？徒增烦恼而已。
　　【清源，你和明翊愿不愿意去见见我父亲？】许清源刚准备就着这些书籍研究研究文字的演变，通讯号上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看向不远处的怀谦，后者有些紧张，又发了一条：【不愿意也没关系，父亲说你们自己决定。】
　　许清源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犹豫就回了句【在哪里】，他看到怀谦松了口气，末了新一条的消息就发了回来：【二楼书房。父亲说你们刚才看到他了，就是那个位置后面的房间。】
　　许清源碰了碰身边的人，把消息给他看，陆明翊点头，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房间，往二楼走去。
　　他们都记得刚才怀礼信站立的位置，很快就到了房间外面。
　　房间的门没关，怀礼信在窗前站着，许清源思索了片刻，敲了敲门。
　　声音响起，对方也没拿乔，直接回过头，走到了沙发的旁边：“请进，请坐。”
　　两人也没犹豫，进来坐下了，怀礼信没有再审视他们，三人都坐下后，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曾经有人提出过一个设想，一个终结战争的设想，那个设想的全称叫做——‘诺亚方舟’计划。”


第60章 
　　星云历473年, 即43年前，随着一颗靠近联邦边缘的B类星球在发出求救信号后全星球失联，星系战争正式爆发。
　　因为战争爆发突然, 系外文明的科技水平又高于人类文明, 这场战争的初期可以说是节节败退，战线一度逼近联邦主星域, 但随着失联星球的惨状曝光，全联邦义愤填膺，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送上前线，终于将战线守在了主星域之外。
　　之后联邦逐步收回沦陷的星球，战线也逐步推进, 离联邦越来越远, 只是系外文明的基地不知何处, 主力部队也尚存，哪怕数年间爆发的都是小规模的战争，依然令人提心吊胆。
　　星云历498年, 上层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系外文明全线反扑, 虽然没有星球沦陷，但损失星舰机甲、战斗人员无数, 尽管战线再一次稳住，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办法。
　　“‘诺亚方舟’计划就是在这之后的一年提出的, ”简述完了背景, 怀礼信开始解释这个计划，“计划的核心是在星舰内部形成自循环, 使星舰能长期执行任务，找到系外文明的基地。但是这个计划有一个很大的难点, 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如果是在星舰考核之前，这个问题的答案二人可能要思索一会才能给出，但在星舰考核之后……
　　“平衡。”许清源开口说道。
　　陆明翊虽然没有开口，但从他的神色里也能看出是同样的想法。
　　怀礼信点了点头：“对，平衡。星云历元年之前，人类飞船能长时间在宇宙漂泊，是因为达成了平衡——收集宇宙中的各种能量，转换为维持飞船运行、人类生存必须的物质；后来探索飞船远航，也是基于同样的原理。可星舰没那么简单。强大的防御系统和攻击系统一旦启用就会消耗巨大的能源，能源储备的不足也会影响防御系统和攻击系统的输出，在遭遇敌方攻击的时候落入下风，偏偏战场上不会给你足够的时间等待能量转换。为了实现预想中的平衡，计划提出之后，星舰上配备了水平很高的研究人员，负责计算如何维系平衡，但是……”
　　怀礼信停顿了一下，眼神深邃：“战争不是科学研究。”
　　两人没有说话，但他们完全理解怀礼信的意思。
　　行军打仗，后勤补给至关重要，可不是谁都能担此大任。
　　谁都知道要保证粮草的充足，但问题是，国家就那么大，粮食就那么多，一旦遇到天灾，收成锐减，百姓的口粮，边关的粮草……这不是确定一个比例直接执行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命题。
　　这个时代的打仗他们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机甲大赛和星舰考核已然让他们窥到了复杂的一面，何况研究人员不懂打仗，星舰由指挥官指挥……
　　“这个计划执行的过程中问题频出，军部争执不休，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直接导致计划被叫停。”
　　“赫尔洛斯号事件？”许清源问道。
　　怀礼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应道：“对，赫尔洛斯号事件。一艘最顶级的星舰，在没有受到攻击、星舰完好的情况下，星舰上的所有人活活饿死。
　　“事后查询星舰记录，发现研究员提出过放弃将能源用在维持防御系统和攻击系统的运转、转而用在生物圈系统上的建议，但指挥没有听。
　　“指挥认为多活几天没有什么意义，他们已经和联邦失去联系，作为军人，比起奢望被联邦找到，更应该寻找到敌方基地与敌人同归于尽。可他们遇到了宇宙风暴，别提找到敌方基地，仅剩的能源直接在抵御宇宙风暴的过程中消耗殆尽，星舰成了一座没有食物的孤岛。
　　“有人在绝望中自杀，更多的人在微渺的希望中活活饿死。而在最后一个人死去的九天后，赫尔洛斯号被找到。
　　“诚然，赫尔洛斯号事件是一出悲剧，指挥的选择直接导致了这出悲剧的发生，但根源真的是这个吗？计划推行的过程中也不是没有指挥听取研究人员的建议酿成苦果的先例。
　　“战争终究不是科学研究，去把握平衡的也不该是科研人员。”
　　怀礼信说完，书房里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许清源不是没有怀疑过对方发现了什么所以和他们说这个，但从聊天的内容来看，他总觉得原因不是最坏的这个。
　　他沉默许久，最终把自己思考的问题直接问了：“怀先生为什么会和我们两个说这个？”
　　怀礼信别开脸，看向旁边小桌上放着的一个摆件。
　　这个摆件是星舰的形状，因为太干净，看不出老旧与否。
　　“因为斯特里维奇校长已经向军部打了申请，建议重启‘诺亚方舟’计划。”
　　两人都是一怔，许清源莫名想起了那天在A-03星的机甲大赛赛场特希教授和自己说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不太确定地问道：“最早提出‘诺亚方舟’计划的人是特希教授？”
　　怀礼信并不意外他能猜到：“对。这些年他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想过‘诺亚方舟’计划的问题出在哪里，终于他们得到了结论——‘诺亚方舟’上需要的不是研究人员，而是能把握擅长政治能控制平衡、又没有政治家野心欲望的人。”
　　许清源没有问怀礼信为什么对军事机密很熟悉，也没有问他口中思考过“诺亚方舟”计划问题的其他人里包不包括他自己，因为他隐约知道答案。
　　怀谦的一腔热忱总有一个来源，虽然不排除只和他自己有关，但更大的可能还是身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个人不是他的老师，他也没什么朋友，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剩下一个，就是他的亲人。
　　“小谦最开始提到你的时候，我其实没有把你放在心上，直到他把你考卷上的答案告诉了我。后来他加入你们的星舰考核团队、完成星舰考核后，发生的事情让我更加感觉不可思议。我联系了斯特里维奇校长，果不其然，他也发现了你，并告诉了我准备重启‘诺亚方舟’计划的事情。
　　“很有趣不是吗？赫尔洛斯号事件给‘诺亚方舟’计划画上了休止符，以赫尔洛斯号事件为原型制定的星舰考核任务中出现了最适合执行这个计划的人。”
　　怀礼信说着，视线从许清源身上落到了陆明翊身上，又回到了许清源的身上：“你们有着最适合执行这个计划的能力，也有最适合执行这个计划的关系。”
　　许清源笑了一下，他同样看向旁边小桌上的那个摆件，感觉这些人未免太高看他们了。
　　陆明翊也这么想，他再怎么在许清源面前吹嘘自己天纵奇才，但主要是想得到对方的夸赞，并不是真的狂妄自大到这个地步。
　　“不管你们怎么想，”怀礼信显然是看懂了他们的想法，“斯特里维奇校长确实是这么期望的，我今天见了你们，我觉得他的眼光没错。”
　　说完这些，怀礼信话锋一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作为父亲，我其实不希望怀谦掺和进去，因为危险性太高了，但如果他一定要参军，留在你们团队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你们不死，他就不会死，所以……拜托了。”
　　怀礼信的最后几个字，说得全无算计思量，有的只是一个父亲的爱子之心。
　　许清源叹了口气，听出了对方终结话题的意思，先回了一句“如果我们真像你想象的那样厉害，我们会的”，然后回了句“我们先走了”。
　　怀礼信点了点头，在他们站起身离开的时候，说了最后一段话：“前几天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发生了一起意外，而且不是第一起这类意外。为了避免这类意外再次发生，学院决定变更入学要求，将捆绑入学的alpha和omega需具备法律意义上的未婚伴侣条件，变更为在法律意义的基础上完成标记。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
　　等到众人从怀谦家里离开，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
　　怀谦没有送他们回去，虽然他本人不介意，但其他人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只让飞行器送他们到最近的公共飞行器站点。
　　克拉斯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一直憋着，直到飞行器高飞远离，他才四下打量，确认没人后，鬼鬼祟祟地问道：“不是说怀先生要看看我们是怎么样的人吗？”
　　克拉斯开口之前，达理三人很想吐槽他这样子很像做贼，但开口之后，三人都把吐槽忘了。
　　他们齐刷刷地“唉？”了一声，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许清源看他们嘀嘀咕咕在那里猜原因，直接给了他们答案：“他已经看过了。”
　　“啊？！”这回的惊叹便是四重奏了。
　　许清源迎着四双瞪大的眼睛，看向了他们手里用礼品袋装着的纸质书籍：“我们看电影的时候，他在二楼观察了我们；之后再问怀谦我们每个人挑了什么书，就算完成了考察。”
　　四人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他们想说“这不可能吧”，但看许清源一点也不觉得有问题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也不是不可能。
　　果然自己和这些了不起的人不共用一个大脑。四人都在心里想着。
　　许清源看他们惊讶完就开始研究自己和对方的书，看看能不能研究出自己是个怎样的人，脸上始终笑眯眯的。
　　只是……
　　他的视线不自觉飘向狄薇尔后颈的位置，然后仿佛触电般地收回了。
　　做好心理准备吗？这种事情，比起提前告诉他做好心理准备，还不如事到临头才知道，这样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就不用心神不宁、不知所措了……


第61章 
　　“标记”两个字就像一记闷棍, 打了许清源和陆明翊一个措手不及。
　　在怀家的时候还好，要顾忌位高权重、目光毒辣的怀礼信；在外面的时候也还好，热热闹闹, 喧嚣嘈杂, 有很多东西可以分散注意力。
　　但当两人回到租住的地方，当他们默契地上楼、待在同一个房间里的时候, 迟来的不自在就一点一点扩散，先是蔓延到他们的全身，然后蔓延到整个房间。
　　陆明翊“啪”地一声把窗户打开了，开完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站在这呢，还是回到往常他们聊天交流的小沙发上坐好。
　　他虽然没有成过亲, 但他对夫妻之事还是了解的, 早年在金吾卫也好, 后来在边关也好，听其他人讨论这些事或是被开玩笑，他都能八风不动, 甚至调侃回去。
　　他也不是没见过提及媳妇脸红耳赤的小兵, 当时他就在想，这种事情不是人之常情吗, 有什么好害羞的？
　　结果轮到他自己……
　　这次还和他们刚刚重逢、两个要确定未婚夫夫关系的时候不一样，那个时候他其实没有往歪了想，现在嘛……
　　“咳咳——”陆明翊被自己呛了个惊天动地。
　　相较之下, 许清源的不自在轻上许多。
　　和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陆明翊不同, 他在那次飞船经历之后就非常认真地研究过alpha和omega的关系，根据他的研究结果, 只要他们继续维持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在信息素的影响下发生不可控的标记行为是早晚的事。
　　只是正常来说, 这个不可控的标记行为会发生在两三年以后。
　　按照他本来的想法，他会在两年后决定自己是不是要接受这个家伙，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你现在能咬吗？”最终，许清源直接问了这个问题。
　　陆明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到小沙发旁，准备拿起杯子喝水，从天而降的一句话彻底把他搞懵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许清源，后者也抬起头看他，眼神非常认真。
　　他的脸变得通红，连带着脖子也是，完全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声音：“书、书呆子……你在说什么……”
　　许清源微微皱起了眉：“咬不了？”
　　陆明翊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和这个书呆子讨论这个问题。
　　他其实有点怀疑这个书呆子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因为标记这种事和发生关系差不多吧？不是，他们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这个书呆子不还处于自己夸他一句都会害羞的情况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许清源听着陆明翊不自觉脱口而出的心声，很正经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生理行为和心理行为是两回事吧？生理行为就像人困了想睡觉一样……”
　　“完全不一样啊！”陆明翊的内心很是崩溃，“这哪里一样了？之前在飞船上的时候……”
　　“之前在飞船上的时候是不可控行为，就像发情期；现在我们讨论的是可控行为，就像生孩子，”许清源很正经地回答，“按照第二性别的特性，这是两回事。”
　　包括两个人是不是要确定亲密的、与以前截然不同的行为在许清源心里也是前者，而标记是后者。
　　“我没想到你那么纯情？”
　　这话别人说还好，由许清源说陆明翊感觉自己被嘲讽了，就像被嘲讽“你不行”一样。
　　这书呆子还能不能好了！明明纯情的人是他才对好吧？！连发生关系会带来什么后果也搞不清楚。
　　如果不是今天刚见过他因为一句话耳根发红，自己真的会相信他是那种被亲了还面不改色的类型。
　　“书呆子，你不要说得那么简单！有本事我们一起看‘教学’片，谁先脸红谁纯情！”
　　.
　　五分钟后，陆明翊的房间。
　　许清源一直觉得自己很是冷静，即使从怀礼信那里得知入学前很可能需要完成标记，他也只是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心神不宁，直到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和陆明翊一南一北坐着观看“教学”片，他才发现标记事件对自己的影响还挺大，不然他怎么可能干出这么一件仿佛没带脑子的事情？
　　陆明翊倒没觉得这件事哪里没脑子，因为坐了下来，脑海中“标记书呆子”的想像慢慢转换成了“打败书呆子”的想像，他的崩溃状态也一点点好转，很快恢复了理智——哪怕现在光屏上的剧情开始往限制级发展。
　　陆明翊心想自己好歹也是金吾卫出身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于是他完全可以说是面不改色，假如身边坐着的人换了一个，他甚至能泰然自若地把酒言欢。
　　不过书呆子应该没见过这种场面？陆明翊一边看教学片，一边思索着。这书呆子看起来连小画本都没有看过。
　　事实也确实如此，许清源虽然不是那种规矩到迂腐的书生，但也不是那种风流倜傥的贵公子。他也谈不上看不起小画本，只是用不上他就懒得去看。
　　Alpha和omega的标记原理他看了，科普图解他也看了，因为当成研究，他看得心无杂念，不像现在……
　　入耳的声音、入眼的画面，因为没有了科学性，就变成了很纯粹的小视频。
　　视频里alpha的反应也好、omega的反应也好，都让他产生了一种比刚才浓烈许多的不自在。
　　因为视频里的这两个人不是为了科学或者艺术献身拍的，而是为了取悦画外人拍的，当视频中丝丝缕缕的萎靡之感透过声音画面传出，许清源再一次生出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的反思。
　　或者也不仅仅是反思……
　　许清源很难得的觉得陆明翊说得也没有错，他确实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一点，要不……
　　“标记这种事就算了？”许清源很“镇定”地说道。
　　陆明翊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他猛地回头看向许清源，后者和自己预想的一样，脸红得比自己早，但他只是想书呆子承认他没有不行——啊不是，他没有很纯情而已啊！不是要这个回复啊！
　　“倒也没有说要算了……”陆明翊很小声地说道。
　　他说话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视频里的低吟声，他的脸再次红了，却不是因为视频。
　　那声音许清源也听到了，他没有抬头去看，但也因为他没有说话，那声音更加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
　　这回他把视频关了，陆明翊很难得的没有揪着他要个胜负，他也很难得的没有吐槽对方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建议。
　　他只是很努力地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但越是努力，刚才看到的画面就越是清晰，最终他还是放弃为难自己。
　　“我问问狄薇尔吧，”许清源别开脸说道，“或者我上星网看看，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
　　.
　　最后陆明翊是同手同脚离开房间的，离开之后他就想回自己的房间，结果往这边看，不对，往那边看，也不对，他这才恍惚着反应过来自己离开的不是许清源的房间，而是他自己的。
　　不过他没有调转方向进去告知许清源这件事，他呆了片刻，下楼回了客厅，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很快许清源也下了楼，四目相对，刚才的话题再次出现在他们的脑海，让他们一瞬间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狄薇尔刚好不在，剩下的三人两个单身狗，还有一个向来迟钝，因此完全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异常，反而怂恿他们把挑的书拿出来，来一场“以书识人”的小游戏。
　　全无杂念的吵闹让两人的大脑逐渐降温，等到唯一对感情敏感些的狄薇尔回来，他也只是觉得今天两人好像有一点点不对劲，又好像没有。
　　之后就是游戏进行时，等到游戏结束，已经是很晚的事。
　　两人各自回房洗漱，等躺到床上，便是一个晚上的辗转反侧。
　　不过辗转着辗转着，陆明翊突然傻笑了起来，眼睛也有些发亮：如果说最开始书呆子说那些话是因为根本没有多想，那在看了小视频后，在自己说“倒也没有说要算了”之后没有再反驳，是不是说明他其实不抵触被自己标记？再往深想……
　　陆明翊猛地把枕头按到自己脸上，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到此为止，不要想到更远的地方。
　　毕竟再想下去，他怀疑自己明天一见到许清源就脸红，那他估计要被暗杀掉了！
　　许清源也睡不着。
　　之前大脑迟钝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想想，从那家伙看小视频时的镇定自若来看，那家伙完全和纯情没关系吧？估计当年在都城没少见识过这些。
　　但这个令人磨牙的念头之后，就是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会因为提及标记连脖子都红了，这件事和小视频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主角……
　　果然还是最近给他的卷子太少了。许清源在心里想着。
　　他翻了个身看着墙壁，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但越来越烫的双颊还是让他油然而生出挟私报复的冲动：明天！就让那家伙做卷子！至少一百张！


第62章 
　　最终许清源并没有让陆明翊做一百张卷子, 不是他不想，而是这个行为太欲盖弥彰、恼羞成怒了。
　　况且在面对陆明翊的时候残存的一点道德提醒他，这件事最开始是他挑起来的。
　　如果不是他没有调查清楚就作出订婚的决定,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不至于一点点发生质变……吧？
　　许清源其实有点怀疑这件事, 因为他也好陆明翊也好，在大闵二十四岁没成亲, 对任何人都没有感觉，只热衷于跟对方互怼，怼了就很开心，异世界重逢瞬间如释重负、感觉异世界也没那么可怕什么的……
　　不能细想，总觉得细想会发现一些很恐怖的事。
　　“清源, 你和陆哥吵架了？”狄薇尔观察了半天, 凑到许清源身边问道。
　　许清源看资料的视线稍停, 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凑过来的人：“怎么会这么问？”
　　狄薇尔想了想，回道：“就是感觉你们今天不太对劲，都没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以前会一起下楼、一起吃饭、一起看资料……就是那种找到一个人, 那么周围两米内肯定能找到另一个的感觉。”
　　许清源听着, 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有吗？他们以前有那么亲密吗？没有吧？他们不是还挺有距离感的……
　　“不过也可能是我多想了。”狄薇尔补充道。
　　许清源正准备松一口气，就听狄薇尔喃喃自语：“你们今天也没隔得太远, 就是一前一后下楼梯、吃饭的时候座位稍稍挪远了一点、一个人在这张椅子上看资料一个人在那张椅子上看，两米的距离变成了四米……吵架应该没有那么含蓄？”
　　许清源心想他们的距离哪里只有四米，结果抬头一看, 还真差不多。
　　而且陆明翊并没有背对着他, 依然是正面对着他，他也是同样, 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
　　他思索了一秒要不要换成背对，又觉得这个举动太此地无银, 到底还是忍住了。
　　眼看着狄薇尔还想思索下去，许清源非常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和明翊是在探索飞船上认识的，算是青梅竹马，感情也趋向于潜移默化，那你和达理呢？我好像没听你说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感情又是怎么升温的？”
　　狄薇尔脸上一红，但他想到自己好像确实没和许清源提过，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回答了：“我们是在机甲中心认识的，那个时候我才十一岁吧？听说有omega能靠自己考入军事学院，就觉得自己也行，嚷嚷着我也要机甲。但我其实不行，一直垫底还不服气，最后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达达就来看我，板着一张脸说我这样做不对，把我说得哇哇哭，他吓住了，拼命安慰我，然后说如果我真的那么想去军事学院的话，大不了到时候他考上带我一起去。”
　　许清源还是第一次听少年人的感情经历，感觉很是有趣，一回头，发现陆明翊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两人视线相撞，陆明翊不自觉别开了视线，但过了一会又悄悄转移了回来，被许清源抓了个正着。
　　陆明翊先是有些心虚，然后又很理直气壮：书呆子你一直看我！
　　许清源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反正这种事情没有证据就是没有发生过，世间没有比这更合理的逻辑了。
　　如果狄薇尔发现了他们的眼神交流，就不会怀疑他们在吵架了，但很可惜，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连声音都不自觉带了些甜蜜：“那个时候我们还小嘛，只知道alpha可以带omega去军事学院，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就开始监督他，监督着监督着就这样了。”
　　许清源听得津津有味，心想少年人的感情真纯粹啊！
　　不过这个叙述刚好卡在了他想要的答案那里，他思索片刻，继续不着痕迹地问道：“但我感觉你们的感情比普通小情侣更好？应该在机甲之外还有别的交流吧？”
　　“你是说约会吗？那也是有的，”狄薇尔眼睛发亮地回忆着，“去游乐园啊，去看电影啊，去看星星啊，去体验双人机甲啊……都有的！其实我觉得还是双人机甲最浪漫，不是一直都有个说法吗？体验中心的另一个名号是约会中心。清源，你们上次不也去了吗？怎么样？不负这个名号吧？”
　　许清源还没来得及回话，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突然变了，他不用想也知道是陆明翊在胡思乱想，头也没回，直接凉凉地来了句：“我看你真的是想做卷子了。”
　　陆明翊“咻——”地一下就把视线收回了，但许清源怀疑那家伙只是视线收回，心里肯定还在傻乐，并觉得那就是自己主动发起的约会。
　　许清源有些心痒，那种想给陆明翊布置卷子的心痒，不过对着狄薇尔偷偷观察自己和陆明翊的视线，他还是很好地收回了对陆明翊的关注，笑着回道：“还不错，不过当时我体验着体验着就去研究明翊的机甲驾驶问题了，约会的感觉并不浓。”
　　狄薇尔有些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又很情理之中。
　　他感觉自己明白了，更拉低了音量，在许清源耳边小小声地说：“我懂了，清源你是没怎么在联邦生活过，想知道哪里可以约会吧？”
　　许清源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狄薇尔当即摩拳擦掌，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体验过效果不错的都倾囊相授：“……这些我没有试过，但我听朋友说很不错，很能提升感情！……这些我试过，约会效果很不错。”
　　许清源一边听一边点头，等狄薇尔把自己的“知识”悉数传授，便迎着对方的视线，说了句“我会试试的”。
　　狄薇尔顿时心满意足，他也不想许清源和陆明翊是不是吵架的问题了，毕竟许清源好奇这些，就算真的是吵架很快也会和好的！不用担心！
　　陆明翊只听了一半，在狄薇尔明显想和许清源说悄悄话之后，他虽然又好奇又心痒，但到底没有探听他们的聊天内容。
　　直到这天中午准备休息，众人各自回房，许清源再一次出现在他的房间的时候，他才听到完整的聊天内容。
　　虽然他觉得书呆子肯定隐瞒了一些东西，但不重要！书呆子打听怎么约会怎么提升感情的意思是……要和自己约会要和自己提升感情吧？！
　　许清源能察觉到陆明翊突然雀跃的情绪，他想说“不要自作多情，谁要和你约会要和你提升感情了”，但这话听着吧……还挺像娇嗔，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便没有说出口，只是维持很冷静的模样听起来很冷静地说道：“我想过了，标记还是要标记的，但不是现在。离入学还有两个月，检验肯定也是在那个时候进行，我们试着看能不能顺其自然，如果不能，开学前直接咬吧！”
　　这回陆明翊没有再给出任何震惊的、劝说的反应，他怕这书呆子当真，然后真的算了，便也装出很冷静的样子：“好，就这么说定了。”
　　这两句话说完，他们一个“淡定”地走到小沙发旁坐下，一个“淡定”地出门，等门一关，淡定的表情各自消失，两个人能感受的只有自己乱跳的心脏。
　　对方应该没发现自己的异状吧？两人不约而同地想着。自己看起来应该没有很想约会……吧？
　　.
　　达成共识，两人便没有再扭捏……才怪！
　　他们依然维持着这天早上别别扭扭的状态，只是状态轻了许多：他们没有再保持四米远的距离，而是一点一点恢复以往的距离，但他们对视的时候视线还是会不自觉回避，颇有点情窦初开的味道——当然，他们自己并不觉得。
　　其他人也没发现，不是他们迟钝，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
　　狄薇尔因为和许清源的那一番对话，想起自己和达理很久没约会了，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便重新甜甜蜜蜜地外出约会。
　　普利唯在许清源的指导下顺利找到了工作，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外面打工，虽然时常会因为工作暴躁，但之前愤世嫉俗的状态好了不少。
　　而怀谦正好和普利唯相反，大部分时候都会来这里学习，他的心思都在学习上，和许清源学得津津有味、如鱼得水，旁边附带一个苦大仇深的陆明翊。
　　克拉斯倒是有留意过他们，但他只注意到陆明翊的苦大仇深了，偷偷问对方要不要和自己出去玩耍，并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想必许清源不会介意。陆明翊沉默片刻，到底还是说了实话“虽然学习很痛苦，但我想和书呆子待在一起”。
　　克拉斯感觉自己被喂了一嘴狗粮，凄凄惨惨地一个人去机甲中心报道了。不过有进入机甲大赛决赛的光环，他在机甲中心混得如鱼得水，很快把不讲义气的陆哥抛在了脑后。
　　当然，克拉斯并不知道自己的提议会被陆明翊告诉许清源邀功，如果他知道，他会把对陆明翊的定义变更为“非常不讲义气的陆哥”。
　　许清源听他说“当时我就拒绝了，说我是那种人吗？我可热爱学习了”，笑盈盈地回了句“真的吗？那我再给你增加一点学习时间？”
　　他看陆明翊的表情瞬间有些扭曲，但最终还是强忍悲伤应了声好，眼睛里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
　　他到底没有给陆明翊增加学习时间，反而在三天后，和他一起去了公共飞行器站点，目标机甲中心。
　　“我听说这个城市的机甲中心有两个训练基地，”等飞行器的时候，陆明翊佯装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要不要去和克拉斯不同的那个？不然抢了他的风头就不好了。”


第63章 
　　陆明翊的小心思许清源一清二楚, 但他没有揭穿，回了声“好啊”之后就登上刚刚降落的公共飞行器。
　　飞行器上的人不多，两人顺利找到了连在一起的两个位置, 就这么坐了下来。
　　许清源的位置靠窗, 他通过舷窗看着外面，莫名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去机甲中心的事, 声音里带了些怀念：“那个时候我们还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安琪姐听说这是你第一次接触机甲，心情很是复杂。”
　　许清源说得一如既往地没头没尾，陆明翊也一如既往地听起来毫无障碍。
　　不过这回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和许清源凑在一个舷窗看，他只是坐在那里, 靠着椅背, 很自然地往窗外看——当然, 这只是外人看起来，在他自己的视野里，许清源占了一大半, 窗外的景致占了一小半：“是啊, 那个时候我还和小孩子一起训练呢！”
　　听着这个感慨，许清源的脑海里就回忆起了他们第一次去机甲中心发生的事。
　　他感觉有些好笑, 连语气里都带了些调侃：“你是不是还和他们吹嘘自己天赋卓绝？”
　　陆明翊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还很理直气壮：“那我不是天赋卓绝吗？不到半年就拿下了机甲大赛的冠军。这个消息传回去，我就是他们的偶像了！”
　　许清源纠正了他的说法：“说不定会是他们的心理阴影, 被长辈拿来对比的时候, 怎么学也学不会哇哇大哭的时候……”
　　陆明翊沉默了一下，觉得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这种事情他爱莫能助啊！
　　他忧愁地叹了口气，语气里都是伤感：“大概成长就是这样吧！”
　　许清源到底还是被他逗笑了, 不过他也没回头，假装不知道自己在陆明翊的视线里，就这么继续看着窗外。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搭乘飞行器的经历，那时候他不动声色、全神贯注，生怕哪里露出了破绽，也是在那天他和这个家伙重逢。
　　他突然有些想问这个家伙自己死后到底出了什么事，会让他们在这里重逢，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许清源轻舒了一口气。往事已矣，多思无益，还是着眼于当下吧！
　　.
　　作为在星网上风靡一时的这一届机甲大赛的冠军，陆明翊这张脸在不同地方的知名度有所不同。
　　在他们曾经“约会”的美食城、星际港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认识他的并不多。在这些地方，他们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自在而惬意。
　　但在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或是机甲中心，认识他的人就太多了，尤其进入训练中心后，陆明翊感觉每个人都认识他。
　　那些崇敬、钦佩、仰慕的眼神没有让他产生丝毫的飘飘然，反而让他微微沉默了一下，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在许清源耳边小声地说道：“我们好像挑错地方了，要不要换一个？”
　　许清源虽然也是一样的想法，但他们来这里的原因不是放假了出来玩吗？和约会并没有什么关系吧？嗯，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没错。
　　于是他淡定回望，满脸都写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挑错了地方？
　　陆明翊就知道这个书呆子会装无辜，但以这个书呆子的脸皮……
　　陆明翊认命地打消了换一个地方的想法，不过当他接收到这个训练基地的项目介绍，他感觉自己又好了。
　　或许是位于A-01星的缘故，这里的项目比洛科城的多上许多，机甲类型也多上许多。当然后者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可以租赁双人教学室，那种没有外人，只有两个人的双人教学室！
　　尽管双人教学室的本质是教学室，是为了帮助初学者了解机甲，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双人就是约会啊！而且……
　　陆明翊飞快看了眼价钱，确认自己的小金库承担得起，直接拍板选定了这个项目。
　　也是在他选定之后，许清源才看清介绍，默默看了陆明翊一眼。
　　后者坚决不回头，浑身上下都写着“我就要这个”。
　　“行吧！既然付了钱，那就去。”许清源又盯了一会，毫无预兆地收回视线，率先往前走。
　　陆明翊的眼睛倏地亮了，也不在意什么威严、什么偶像包袱，就这么两步追平，和许清源肩并肩往前走。
　　周围有不少他的粉丝，有人看了看他称得上春光明媚的脸，又看了看自己刚给朋友发的【我见到陆明翊了！我一会应该能近距离看到他战斗，说不定还能让他指点一二】，悲伤地补了下一句【啊，他是来和未婚夫约会的。该说不愧是他吗？约会也选在机甲中心】。
　　身后的一应事项，陆明翊全然不知，两人沿着指引走了好一会，就抵达了双人教学区域。
　　这个区域一分为三，相当于三个教学室，彼此之间互不干扰。
　　教学室里没有别人，设备也不多，有的只是角落休息区的一应休息设备、一个操作台，以及主活动区一台躺着的机甲。
　　这个操作台和机甲驾驶舱里的操作台一模一样，连座椅也和驾驶座并无二致，陆明翊研究了一下，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就怂恿许清源坐上去试一试：“这个操作台和机甲的操作台相连，发出的信息机甲也能直接接收。你之前就想体验吧？这种操作台正好啊！”
　　许清源确实想体验真正的机甲驾驶，只是没有锻炼过的omega的身体扛不住机甲战斗带来的冲击，他便没有浪费时间金钱去尝试，现在有机会，他也不矫情，直接坐了下来，手指放在一个按键上，问道：“这个是启动键？”
　　“对！”陆明翊高声应道，声音里写满了“书呆子你好聪明”。
　　许清源很想说这和自己聪不聪明没关系，他只是记住了上次体验双人机甲的时候看到的操作，但听着对方语气里的雀跃，他低头笑了一下，当做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认真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手放在了操纵杆上：“这个是行走？”
　　“嗯！不过行走的时候要注意平衡。”陆明翊话音未落，机甲就“砰”地一声跪到了地上。
　　房间里突然有些寂静，不过这回陆明翊反应得很快，三秒的怔愣之后，就若无其事地接手了操作：“没有调试过的机甲就是不太好用。”
　　陆明翊本来是坐在操作台旁边的椅子上，接手操作，就意味着他要从旁边探过半个身体。
　　他没有多想，心里只有快点让机甲站起来，不然书呆子要尴尬，所幸以他如今的水平，哪怕是陌生型号的机甲，他也能轻松完成基础操作。
　　机甲很快恢复直立，陆明翊一句“书呆子你看，这样就好了”还没说完，骤然意识到自己在干嘛，连忙坐直了身体，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许清源的脑袋上冒出一个小问号，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陆明翊看他视线都在操作台上，瞬间明白他刚才恐怕根本没有留意到发生了什么，内心的小人在疯狂流泪。
　　他强忍悲伤地说了句“没什么”，继续指点身边的人。
　　“你先不要管别的，你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行走。”
　　“走得慢不要紧，走得难看也不要紧，不会摔倒就好。”
　　“对，就这样掌握平衡！”
　　……
　　许清源没有怀疑过身边人的任何一个指令，对方这么说，他就这么干。
　　最开始他的视线落在机甲上，机甲稍微晃悠他就想调整，但被陆明翊制止几次之后，他更多的注意力就落到监视器传来的画面上，只偶尔看一眼那台巨大的机甲。
　　许清源也不知道自己练习了多久，等他终于熟悉行走，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双手也离开操作台。
　　不得不说，虽然他之前也知道驾驶机甲不容易，但真的上手后，他才明白驾驶机甲到底哪里不容易，甚至最不容易的地方他还没有体会到。
　　“你来操作吧！”许清源突然说道。
　　陆明翊一怔，许清源已经接着说了下去：“‘双人教学室提供多种教学模式，最推荐的共有两种。一种是被教学人坐在独立操作台前，在教学人的指导下远程控制机甲；另一种是教学人坐在独立操作台前，被教学人坐在机甲内部，根据机甲内操作台的变化以及机甲的变化，熟悉机甲操作’。项目介绍里是这样写的，没错吧？刚才我们试了第一种，但我觉得，也许第二种的教学效果更好。”
　　陆明翊也看完了项目介绍，但他根本没把后半句放在心里。
　　不是他觉得身边的人不行上不了机甲，而是他清楚许清源没有这个想法，他们来这里也单纯只是……
　　“我想体验一下，”这回许清源没有迂回，也没有回避陆明翊的视线，“如果是你操作的话，我在机甲上和在这里一样吧？一样安全。”
　　陆明翊张了张口想拒绝，然而眼前这双带着笑意和信任的眼睛让他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沉默半晌，嘀咕了一声“书呆子你好任性”，到底还是操作着机甲躺下，然后自己跳上驾驶舱的位置，一边向许清源伸出手，一边念叨道：“书呆子你一会不要乱按，如果不舒服就及时说，两边连着实时通讯，我能听到的。还有你想体验什么？我事先跟你说好，这里很小，很多操作不能进行，即使能进行你的身体……”
　　陆明翊的念叨还没结束，握住他的手借势上了机甲的许清源就抱了他一下。
　　虽然很快松开，但这一下的杀伤力还是很大，他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许清源，完全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许清源这个举动也是一时冲动，他冲动完本来想反省，可陆明翊的反应让他打消了反省的念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和英明神武扯不上一点关系的、完全可以说是呆呆的人，嘴角不自觉上扬，连声音也带了些轻快：“体验什么都可以，你决定就好。”
　　许清源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别担心，不会发生意外的，我相信你！”


第64章 
　　陆明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机甲,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操作台前。
　　不过当他坐在模拟驾驶座上，视野所及是那台安静躺着的机甲之后，他就瞬间回魂, 整个人也振奋了起来。
　　许清源对自己拥抱造成的影响完全没有实感, 他坐进驾驶舱后，便四下打量起了这个驾驶舱。
　　当初的虚拟驾驶舱也好, 刚才的固定操作台也好，和这个驾驶舱的区别并不大，但在感官上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真实的机甲驾驶舱狭小而压抑，缺点是增加驾驶员的精神压力，优点则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驾驶员很难松懈, 注意力也会集中在监视器传来的画面以及操作台上, 只有这样，眼前所见的世界才能更辽阔一点。
　　“书呆子，你要继续研究驾驶舱, 还是我一边操作你一边研究？”三分钟后, 打开的通信频道传来了陆明翊的声音，“我先启动, 可以吗？”
　　许清源只见过陆明翊训练金吾卫的新人，虽然不算凶神恶煞……但和体贴也没什么关系。
　　甚至不提新人，就是以前的他坐在驾驶舱里, 以前的陆明翊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意识到他们两个好像真的不再是以前的关系了, 这和alpha、omega的第二性别无关，就是很单纯的……自己在他心里已经不再是那个虽然武力不行、但杀伤力十足的书生。
　　“书呆子？”半天没等到回复, 陆明翊的声音顿时带上了些许的紧张。
　　许清源回过神来，开口回道：“没事, 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因为在外面，许清源也不好解释到底是以前的什么事，停顿几秒便跳过了：“你启动吧，然后让机甲站起来，我感受一下。”
　　陆明翊自然是应了一声“好”。许清源看到操作台上的启动键自动亮起，又自动按了下去，感觉这个设计真的不负“教学”的名头。
　　而随着机甲启动，驾驶舱也微微震动起来，震动感比虚拟驾驶舱里感受到的真实许多，眩晕感也强上许多。
　　他想起陆明翊第一次驾驶机甲的时候，不得不承认alpha和omega的身体机能差异真的比他想象得还要大，至于陆明翊在这方面确实比自己有天赋什么的……那还用说？
　　“你按照正常速度的50%驾驶机甲走一圈？如果我感觉不舒服了，我会喊停。”机甲直立后，许清源适应了三秒，和通信频道那边的陆明翊说道。
　　随着又一声应答，操作台上的好几个地方同时亮起，机甲也缓慢动了起来。
　　许清源先看的操作台，但操作台一看，难免就忽视了监视器画面，而这还是他之前已经熟悉过固定操作台。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新学者驾驶机甲会驾驶得跌跌撞撞了，就好比现在，他感觉自己已经跟上操作台的速度了，结果一抬头，前方已经是一堵高墙。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巨大的感叹号，所幸现在不是他驾驶，陆明翊已经操纵机甲丝滑地拐了个弯，走得相当稳当。
　　许清源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他再次感知了一下，没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状，就怂恿陆明翊把机甲调整成正常速度。
　　可惜这回陆明翊没有听他的，虽然也在加速，但只是每次一点点、一点点地增加，如果不是操作台上有数据显示，他都发现不了对方在提速。
　　许清源心想这是令行禁止了几分钟就原形毕露了啊，不过比起都听自己的，还是现在这样有自己的坚持的陆明翊更加可爱，因此他也没提出意见，只是按照对方的步调，逐步熟悉着机甲驾驶。
　　“其实我不会像你当初那么累，”在陆明翊又一次问他有没有关系的时候，许清源有些无奈地回道，“你当时全靠自己，半点也马虎不得，我的话……因为实际操作的是你，虽然注意力还算集中，但时不时还是会走神思考一下别的。况且你操作的机甲行走、展示武器起来真的很平稳，我的身体并没有承受太大的压力。”
　　话虽如此，累还是累的，尽管许清源觉得自己还可以强撑一下，但考虑到固定操作台前担心得不行的那个家伙，他到底还是没有任性：“把机甲停下，把驾驶舱打开吧！我下去。”
　　许清源听到陆明翊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气音，感觉有些好笑，当陆明翊直接把驾驶舱打开，降落绳自动弹出的时候，他感觉更好笑了。
　　他思考了一秒要不要提醒对方让机甲躺下去，不过看陆明翊用降落绳跳了那么多次，他多少有些心痒，也试着用了降落绳。
　　拉住降落绳的时候他由衷庆幸了自己没有强撑，不然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臂力能不能扯住绳子，不过有脚踏板……倒也还好？
　　而许清源一扯着降落绳出来，陆明翊的大脑就停摆了一秒。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可惜人已经开始降落，他只能嗖地一声站起，跑到了机甲下面。
　　许清源看着完全称得上瞬间移位的人，看着对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神色也飞扬了起来。
　　眼看着距离差不多，他喊了一声“喂！接住我吧！”也不等陆明翊反应，松开降落绳跳了下去。
　　陆明翊从他出来就有点懵，看他从四五米高的地方跳下来更懵，不过他身体的反应比他大脑的反应快，直接上前将人抱了个满怀。
　　他本来想针对许清源的危险行为教育一通，然而怀里真实的存在让他的大脑再次停止了运转，不仅如此，带着笑意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响起：“这样就是你想要的约会了，对吧？”
　　陆明翊感觉脑海中有烟花炸了无数，他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微微收紧了手，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感觉自己想了很多，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想，唯一的冲动，只有抱着这个人到地老天荒。
　　不过他停止运转的大脑到底还是聪明了一回，随着自己的心跳渐渐趋于正常，他强忍不舍，见好就收，默默松开了人。
　　果不其然，在他松开后许清源就收回了原本想推开他的手，回避了他的目光，假装主动跳进人怀里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机甲驾驶真辛苦啊！”许清源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陆明翊的大脑再一次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其实还好，想到有你在看，想到是为了我们两个的未来努力，就不辛苦。”
　　许清源一边想这话真的好刻意，弥漫着浓浓的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强行讨好心上人的味道，一边压不下自己上扬的嘴角，“嗯”了一声。
　　陆明翊看着他只有侧脸也清晰可见的春光明媚的笑意，才不管自己的甜言蜜语刻不刻意。
　　重要的不是水平，是自己的心！陆明翊坚定了这个念头。
　　.
　　之后两人又在双人教学室待了一会，直到把预约时间消耗完全，才离开这个地方。
　　许清源问了身边的人要不要去训练室上机，自己会在外面等他，陆明翊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去看机甲吧！”陆明翊给出了自己深思熟虑过的建议，“不是从商品的角度看，而是从研究看展览的角度看。包括价格，也可以成为研究讨论的一部分。”
　　如果是前几个月陆明翊和他提出这个建议，许清源会怀疑这家伙被鬼附身了，或者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比如被人要挟了之类的，但现在，许清源盯着他僵硬却悄悄挺到最直、以示自己绝对没有心虚的脊背，心想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他感慨的时候全然忽略自己今天已经主动抱了人两次，只觉对方的这个态度很值得称赞，点了点头：“好，我们还没认真看过机甲呢！”
　　两人都是行动派，确定了目标就开始闲逛，一路探讨的话题从“机甲外观对于价格和战斗的影响”，进行到“机甲武器的输出功率和星舰主导的小规模战争的关系”，听得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的小粉丝目瞪口呆。
　　【他们不是来约会的吗？】一个小粉丝悄悄地给另一个小粉丝发消息。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约会呢？天才的世界你不要去探究，膜拜就好。】另一个小粉丝回道。
　　陆明翊知道有人跟着，不过对方没有恶意，他也没有多管。
　　两人自顾自地闲逛、交流，经过一家风格独特满是小情侣的小店的时候，还假装非常自然地进去看了一圈，买了两块和糖画有点类似的甜点出来。
　　他们虽然没有这么干过，但周围的小情侣都这么干，他们想了想，便也一边走一边吃起了甜点，然后和刚从训练基地出来的克拉斯撞了个正着。
　　克拉斯看了看他们手里的甜点，又看了看明显从机甲中心出来、逛了一天的陆明翊，满脸都写着悲愤：“陆哥！我们是好兄弟啊！”
　　陆明翊一点也不心虚，甚至还很理所当然：“是啊！我没说我们不是啊！但兄弟什么的，不就是用来没人性的吗？”
　　陆明翊觉得这又是自己刷好感的好时候，非常“正直”地强调：“我当时不是跟你说了吗？比起去机甲中心，我更想和书呆子待在一起。我也没骗你啊！我这不是和书呆子一起逛机甲中心吗？”


第65章 
　　许清源从来不是一个扭捏的人。
　　在他看来, 既然已经约了会抱了人，那他们两个就是正在恋爱的小情侣，不是造假的未婚夫夫。
　　陆明翊倒是有些忧郁, 不是忧郁他们的关系转变, 而是他悄悄研究过，这个世界谈恋爱之前, 有一个名为表白的环节。
　　可他没有向许清源表过白，对方也没向他表过白，就这么少了一个仪式……他感觉很是悲伤。
　　但现在补上吧，他又感觉哪里不太对，尤其参考星网上的建议, 布置一个烛光晚宴, 或是送一捧花, 缠绵缱绻地和对方说“我喜欢你”，他想想就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哪哪都不对劲。
　　其实书呆子是不好意思吧？陆明翊很“正经”地想着。不是忘了, 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
　　意识到这件事, 陆明翊的忧郁就结束了，他一边想着“书呆子就是书呆子, 一如既往的纯情”，一边主动谋划起他们该如何约会。
　　许清源感觉了对方莫名其妙的忧郁，也感觉到了对方莫名其妙结束的忧郁。他一头雾水, 不过有人接过谋划约会的任务, 他也乐得清闲。
　　毕竟约会而已，那家伙应该不会连约会也不会……吧？
　　陆明翊倒是没有不会约会, 他挑选的地点都是备受好评、花费不高而且他们完全没有体验过的地方。
　　许清源看的时候没看出毛病，换了他他也是这么考虑, 但约会一开始，他就发现：不对，他们不适合这种地方。
　　这些地方温馨浪漫不假，轻松惬意也不假，可这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人约会的地方，而他们……无论是无忧无虑还是少年，他们自问这都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于是这天从游乐园出来，回头看着这个热热闹闹、据说很适合培养感情的地方，许清源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别想着自然而然，直接等到入学前完成标记就好了。到时候眼一闭一睁，事情就过去了。”
　　陆明翊有些欲言又止。
　　他倒是没什么，但他怕到时候这个书呆子不认账。但不认账能怎么办呢？他总不可能现在霸王硬那什么……
　　许清源发现自己一句话说完，陆明翊又被呛到，咳了个惊天动地，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这个家伙又在想些什么？和一百张卷子有关系吗？
　　陆明翊的危险雷达再次发动，他很快平复了自己的状态，露出一个乖巧、无辜的笑容。
　　“别装了，你一看就心机很深。”许清源不忍直视，默默移开了视线。
　　陆明翊悄悄给自己比了个“耶”的手势，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因为两人不是连着出来约会，而是隔段时间出来一次，所以这次约会结束，距离开学的时间也只剩下一个月。
　　各所学院的录取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众人都收到了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正式录取通知，就如怀礼信之前提醒的那样，随着正式录取通知发出的还有入学须知，其中一条就提到了捆绑入学的alpha或者omega，除了需要具备法律意义上的未婚伴侣关系，还需要完成长期标记。
　　“为什么这个条件要特地标红？以前不是这样吗？”克拉斯有点茫然。
　　研究过往年入学须知的狄薇尔解释道：“以前是只要求未婚伴侣关系，没要求长期标记。”
　　克拉斯依然不太理解：“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的，”这回回答的是怀谦，“这些年好像一直有alpha和omega伪装成未婚伴侣入学的情况。他们表面上是未婚伴侣，实际只是朋友。如果日久生情还好说，问题自然就不存在了，但没有日久生情的话……长效抑制剂的功能确实很好，在正常情况下即使失效也有一定的缓冲时间，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可这不适用于军事学院。军事学院的alpha武力值过高，加上双方关系好，相处时间长，信息素对对方的影响会很大……那天我们星舰考核结束出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受伤的omega和跟着他的alpha似乎就是伪装的未婚关系。”
　　克拉斯挠了挠头：“可军事学院的学生毕业后都要上战场吧？虽然这些年联邦内部很稳定，但前线一直有爆发小规模的战争？伤亡人数也不小。伪装关系就为了上战场什么的真的好奇怪啊！而且学院不是允许omega入学吗？只要具备足够抗衡alpha的战斗力就行。”
　　“但你也知道，没有几个omega能达到这个条件，”狄薇尔很认真地反驳着，“明明不是上机甲，明明只是想当一个技术人员，明明有一颗和alpha、beta同样的心，却因为先天身体机能制约多了一道入学门槛，有些omega不甘心做出这个选择也正常。”
　　狄薇尔说着，有些担忧地看向怀谦：“他们不会被处分吧？”
　　怀谦摇了摇头：“不会。学院的入学须知就是这么规定的，联邦法律也没有恋人才能订婚、结婚的要求，所以他们没有违规。”
　　狄薇尔松了一口气，又听怀谦说道：“不过这样毕竟不好，所以今年学院变更了入学条件。”
　　对于这个，狄薇尔倒是没什么意见。
　　许清源其实也没有，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规定挺漏洞的，现在补上……虽然自己受到了影响，但既然当初做了这个选择，就要承担这个后果。
　　而除了他们本人，谁也没觉得这个规定和他们有关，在其他人看来，他们对对方的不同比天空中的恒星更加耀眼，怀疑他们伪装未婚夫夫？还不如怀疑自己收到的录取通知书是假的呢！
　　对于众人的信任，许清源没有感动，只是在思考他们两个真的那么像小情侣吗？
　　他们也就默契了点，在对方面前自然了点，更信任对方点……好像、似乎、仿佛……也没怎么小情侣？
　　许清源的思考众人一无所知，这个话题结束，众人就进入了下一个。
　　怀谦提出剩下的时间不长，大家可以先预习预习新的科目，他有资料，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提供给大家。
　　众人来不及拒绝，正在思考的许清源先回过了神：“资料？什么资料？发给我一份吧！”
　　怀谦顿时提起了兴致，满脸愉悦地分享着：“有很多！通用课程教材啊、专业课程教材啊等等。因为专业是入学军事训练后选的，我就想着提前做好准备……”
　　眼看着两人交流的如火如荼，克拉斯三人对了个眼色，准备趁他们没有发现，悄悄、悄悄地溜走，可惜他们刚走到楼梯口，陆明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克拉斯、达理、狄薇尔，你们去哪里？你们已经考虑好专业了吗？”
　　突然被点到名的三人僵住了，许清源和怀谦也回头，看到了即将逃离的三人。
　　不等许清源开口，三人中反应最快的狄薇尔就开口说道：“哎呀，快到吃饭时间了，我们先去准备晚饭吧！普利唯也该回来了，他辛苦了一天……”
　　“什么辛苦了一天？”他们话音未落，大门就被推开了，普利唯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来来来，我发工资了！不过你们也知道，我的钱还要留着做生活费，没办法请你们去高档餐厅，所以我去美食街买了一些吃的回来，便宜归便宜，但绝对健康，我盯着他们做的，星网上好评也很多，可以直接充当我们的晚餐……”
　　普利唯越说声音越小，脸上是大写的茫然：“怎么了？你们已经做好晚饭了吗？怎么那么悲伤？”
　　“没、没什么，是高兴的，”克拉斯强颜欢笑，“既然不用我们做晚饭，那我们就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讨论吧，哎……”
　　.
　　想跑归想跑，三人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重新回来坐下后，他们便抹了把脸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一边接吃的和普利唯道谢，一边看向了空中的光屏。
　　光屏上是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专业列表，专业分为两大类，指挥战斗类和理论技术类。
　　指挥战斗类的王牌专业是星舰指挥系和机甲驾驶系，除了星舰考核综合评分前三的团队成员、机甲大赛前十的选手能优先进入这两个专业外，其他都要根据军事训练情况结合个人志愿安排。
　　理论技术类倒是没什么王牌专业，每个专业都差不多，政治系、机甲设计与制造系、星舰设计与制造系、综合维修系……各种专业应有尽有。这些专业同样对星舰考核综合评分前三的团队成员、联考单科排名前一百的考生开放优先选择权，其他则按照联考分数结合个人志愿安排。
　　“这岂不是意味着我们想去哪个专业，就能去哪个专业？”听完怀谦说的专业选取规则，克拉斯把刚才的不情愿忘得一干二净，整个人喜形于色。
　　达理和狄薇尔也惊呆了，他们以为按照自己的成绩，只能接受调剂，没想到居然还有优先选择权？
　　普利唯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不知道吗？学院一直是这个规定。”
　　狄薇尔不好意思地回道：“那什么，在遇到清源和陆哥之前，我们就没想过自己会和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扯上关系……”
　　普利唯恍然大悟：“也对，我在遇到许哥和陆哥之前，也没想过自己能在A-01星找到工作……”
　　眼看着话题即将跑偏，许清源轻咳了一声，把话题拉了回来：“这只是军事训练合格的基础上，如果不合格，会剥夺优先选择权吧？”
　　怀谦点了点头：“对。不过军事训练的项目也分两大类，指挥战斗专业的优先选择权只受指挥战斗类项目的训练情况制约，理论技术专业的优先选择权只受理论技术类项目的训练情况制约，比如我挑了政治系，哪怕我机甲战斗项目的成绩一塌糊涂，我依然能进入政治系，不会受到影响。”
　　众人瞬间了然，他们看光屏的目光更加热切了，就连早就做好了决定的许清源和陆明翊，脸上也是浓浓的好奇。
　　他们还没详细研究过呢，他们想去的专业在未来六年里需要掌握哪些知识……


第66章 
　　军部有政治部门, 军事学院自然也有政治系。
　　不过军事学院的政治系和综合学院、政治学院的不同，政客色彩淡上许多，更偏向于非战斗非技术人员的第三工种。
　　这一工作方向直接导致政治系的科目五花八门, 既需要掌握战术理论, 又需要掌握心理研究，还需要熟悉星舰和机甲的各项性能。
　　“看着真可怕啊……”陆明翊望着许清源早就决定要去的政治系的一应科目, 忍不住呢喃出声。
　　许清源倒是感觉很满意。
　　这些科目本来就在他的学习计划之内，直接出现在政治系的课程之中，对他而言反而是一件令人轻松愉快的好事，而且这样的话……
　　“我也有空研究其他课程了，比如你的星舰指挥系的那些理论课程。”
　　陆明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为未来他们的共处时间多了开心, 还是该为自己多了一个辅导老师悲伤。
　　但他转念一想, 即使许清源不研究自己的课程, 自己也一样要学，一样要及格，他又释然了, 奔向了第一种心情的怀抱。
　　他脸上的笑意太过明显, 看得克拉斯和达理嘀咕：“陆哥也被清源传染了？看着课程就那么开心吗？”
　　达理看了看陆明翊，又看了看陆明翊视线里的许清源, 给克拉斯回了个“你不懂”的眼神：“小情侣是这样的，你习惯就好。”
　　克拉斯心想他们不早就是小情侣了吗？以前也不这样啊！不过考虑到他确实没谈恋爱，他也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以免暴露自己从未告别过单身狗身份的事实。
　　普利唯和怀谦倒不觉得看到课程开心有什么奇怪的, 就连狄薇尔，这回也加入了他们。
　　综合维修系！他的梦想！一想到他能在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教授的指导下开始这些课程的学习, 他就感觉自己的人生圆满了！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普利唯和怀谦也没有隐瞒他们的, 他们一个准备主修机甲设计与制造系，辅修综合维修系，一个准备主修政治系，辅修机械理论系，都以获得双专业毕业证书为自己的目标。
　　许清源听着也有些心动，不过他重新研究了星舰指挥系的课程，感觉那些实战课程他通过的难度确实有点大，一番思索之下还是放弃了。
　　比起毕业证书，切实掌握各类知识对他来说更为重要，反正一张毕业证也够用了。
　　许清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陆明翊，后者陷入了沉思：“要不我也和你一样，学习机甲驾驶系我感兴趣的课程？能获得这个专业的毕业证书最好，不能也没关系。”
　　许清源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加上机甲驾驶系的理论课程的话，我相当于把机械理论系的课程也学了一半，这样正好。”
　　克拉斯和达理听着众人的讨论，很有些瑟瑟发抖。
　　不是讨论专业目标吗？怎么讨论着讨论着变成双专业目标了？甚至还有三专业目标的？
　　“我们就以从机甲驾驶系顺利毕业为目标，没办法更多了，”一番小声嘀咕、达成共识后，克拉斯和达理还是坚定了自己普通人的身份，“最多有余力的情况下多研究一两门课程，再多我们也不行了。”
　　许清源对此没什么意见：“既然大家的目标都很明确，那怀谦整理一下，把大家的专业涉及的课程资料发给大家！”
　　许清源说完，对目露惊恐的克拉斯二人说道：“你们不要紧张，发给你们也不是说现在就要看完，只是你们无聊的时候、休息的时候、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不会想要一些东西打发时间吗？看课程正好！”
　　陆明翊在旁边很正气凛然地点头：对，就是！书呆子的主意棒极了！
　　不过他没有无聊的时候，休息和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书呆子，装不下别的东西，所以这些课程他就不看了……
　　.
　　尽管光脑里多了许多资料，但没有人考核，也没有人下达任务要求，克拉斯二人的紧张之情便随着时间的推进逐渐消散。
　　他们没有刻意去看，可正如许清源所说，无聊的时候看看这些课程也挺有趣的，于是临近开学的前一周，他们赫然发现：豁？他们怎么看了那么多？
　　陆明翊没有他们的进度，这当中的原因并不是他真的没有去看，而是他几乎没时间看——他比其他人缺了十二年基础课程的学习，要补上实在是一件过于耗费时间也过于耗费精力的事，他不是书呆子，真的没有那种一边学习基础课程，一边学习高级课程的本事。
　　许清源没有勉强他，只要他按部就班完成了基础课程的补习任务，剩下的时间随便他干什么。
　　不过随着开学时间的临近，许清源敏锐地发现这个家伙的学习效率低了很多，尽管依然能完成每天的补习任务，但花费在上面的时间大大增加，连他最喜欢的上星网闲逛浪费时间活动都很久没有进行了。
　　“是遇到瓶颈了吗？”又一天的补习结束，眼看着陆明翊想走，许清源直接拉着人坐下，很认真地问道，“还是我这段时间的课程安排有问题？”
　　陆明翊看着这双毫无杂念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直到眼前人翻出计划表，似乎想彻夜研究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他才眼一闭心一横，回道：“要开学了。”
　　不等许清源的脑袋上冒出问号，他接着说道：“我一想到这几天要标记你，我就静不下心！”
　　虽然在大闵，他被许多人调侃过柳下惠，他自己也这么觉得，但最近他发现，他根本不是啊！
　　不需要这个书呆子说什么，也不需要这个书呆子做什么，只要想到过不了几天他们的关系就要进入新的篇章，哪怕他没有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也根本静不下心。
　　许清源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
　　他有点懵，第一反应是：“我的抑制剂失效了？”
　　陆明翊本来已经做好了引颈就戮的准备，结果眼前人的话直接把他的慷慨意气都打散了。
　　他看着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心上人，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意识到自己的前路还很漫长。
　　许清源问完也回过了神，抑制剂失效的话自己也会受到影响，既然自己没有受到影响……
　　“你果然还是卷子做少了。”许清源面无表情地说道。
　　陆明翊小声替自己申辩了一下：“就算卷子做多了也一样啊……那这种事情不以我的理智为转移么……就像那个时候你在飞船上扯我袖……子……”
　　陆明翊越说声音越小。他直觉自己要完，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许清源虽然磨刀霍霍，但并没有向他挥下。
　　许清源确实想挥，但就像陆明翊说的那样，这种事情确实不以人的理智为转移。
　　如果理智能控制一切，那天看教学视频的时候，他就不会心乱如麻，甚至不敢看不敢听……
　　“直接标记吧！”就像两个月前的那天一样，许清源很突兀地开了口。
　　这回陆明翊没有再手足无措，虽然和上次一样整张脸瞬间通红，但他还是很小声却很认真地应了声“好”。
　　眼看着许清源就这么闭上了眼，他手忙脚乱地喊了句“等等”，然后打开光脑，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许清源闭上的眼睛不得不再次睁开。这件事对他而言也是需要勇气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这样下去，他今天就反……
　　许清源的想法还没结束，光脑投屏就把这个房间变成了春日的郊外，虽然效果不算特别好，景致和当年也有所差别，但许清源认得出，这就是当年都城的郊外。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陆明翊环顾了一圈四周，视线就落回了许清源的身上。
　　虽然不是同样的场景、不是同样的心态，但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丝情感，从以前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或许我们能迎来战争的结束，或许我们在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就会遭遇失败、成为宇宙的尘埃。但只要我活着，我就会保护你，直到我呼吸停止的那一秒。”
　　陆明翊说完，也没再给许清源反应的机会，往前一步抱住了人，低头咬了下去。
　　牙齿碰到后劲的那一刻，许清源感觉自己骤然脱力。
　　他的大脑乱糟糟的，各种各样的念头、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了那天在餐厅，他听到那个人脱口而出“书呆子”的那一刻。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走向了人生的另一条岔路，但他真的很高兴。
　　很高兴他们最后一面并非离别。
　　“就这样一起走下去吧……”这是许清源的第一句话，也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说完，他就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拖进一个光怪陆离的漩涡，情感、理智、欲望……所有的一切混在一起，让他茫茫然再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第67章 
　　因为标记, 两个人共处一室了一个晚上。
　　除了标记和标记之后的那半个小时，许清源的状态其实还好，至于之前……许清源拒绝回忆这件事, 反正就是黑历史。
　　陆明翊倒不觉得这是黑历史, 他觉得书呆子可爱极了，那种他不敢回想, 回想会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然后被书呆子关进小黑屋一天一千张卷子的可爱。
　　他看着躺在床上休息的人，很想伸手摸摸眼睛，再摸摸脸，然而……
　　“你再扑簌扑簌冒信息素, 我就给你打一针镇定剂。”许清源睁开眼, 声音幽幽地说道。
　　陆明翊假装自己在研究被子的图案, 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不过为了让对方更平心静气、自己也更平心静气一点……
　　“要不你给我布置几张卷子吧！”陆明翊有些雀跃地说道，“我有一段时间没做卷子了。”
　　许清源怀疑这个家伙坏掉了，他很想联系医院, 告诉医院有一个人想到做卷子还能不断散发甜丝丝的蜂蜜香气, 然而理智告诉他，联系医院也没用。
　　他揉了揉额头, 对于黑历史的不想面对感倒是轻了许多——他刚才有给出让人那么不正常的反应吗？不就脱力攀住了他的背一会，发出了几声模糊的……打住！
　　许清源觉得黑历史什么的果然还是锁起来比较好，回忆是没有必要回忆的。
　　看许清源全无自觉的样子, 陆明翊有点想提醒他他也在扑簌扑簌冒着信息素, 不过陆明翊还是很惜命的，这种事情他也就想想, 没有胆子说出来。
　　他努力装出一副期待卷子、什么都没想清心寡欲的样子，终于还是收到了许清源发给他的试题。
　　他松了一口气, 连忙把注意力投注到自己往常避之唯恐不及的题目里，投入之前还说了一句：“你不舒服的话喊我。”
　　许清源半晌没有说话，等到他一道题快到看完，才“嗯”了一声。
　　他彻底放下了心，哪怕遗憾于房间里的花香味一点点变淡，但只要想到书呆子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他的遗憾又消失了。
　　这样就好。等听到的呼吸变得平稳，陆明翊再次从卷子里抬头，傻笑着看向不远处沉沉睡去的人。他们还有很漫长的时光慢慢培养感情。
　　.
　　许清源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
　　虽然刚刚完成长期标记，但标记结束后和alpha的共处一室很好地抚慰了他可能会有的不安定，等到第二天醒来，已经和标记前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看陆明翊的时候，有一种很微妙的想亲近的心思。
　　“我觉得标记有点像迷魂药。”许清源认真体会了一下，评价道。
　　陆明翊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还好。
　　想亲近什么的，他之前也一样，也不是现在才开始，咳咳……
　　许清源没有发现他轻咳后面暗藏的小心思，确认没有其他异状，他便开始赶人：“好了，我们今天不补习，你可以回自己的房间了。”
　　陆明翊知道他会过河拆桥，但没想到他能过河拆桥得那么迅速。
　　他暗叹书呆子真是郎心似铁，一边顺着他的意往外走，一边不放心地叮嘱：“你今天还是要注意，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我会打开通讯提醒的。还有，你千万不要有能忍则忍的想法，只要有一点不对劲，就……”
　　“知道了知道了，”许清源有些无奈也有些嫌弃，“你不是向来自诩风流潇洒风度翩翩吗？怎么那么啰嗦？”
　　“这难道怪我吗？”陆明翊很是震惊。
　　“你的意思是怪我？”许清源更加震惊。
　　陆明翊马上认错，表示“怪我，都怪我，书呆子你说的都对”。
　　得到回复的许清源终于满意了，在陆明翊走出房门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情招手。
　　陆明翊觉得自己也是欠得慌，明明他是笑眯眯地送自己走，但就是很开心。
　　而且……
　　回到房间看到自己的那张床，他往床上一躺，整个人更加开心了：书呆子一定是心疼自己一个晚上没睡才赶自己回来的！他真关心自己啊！
　　.
　　标记结束，制约着两人的最后一项入学要素也随之消失，因此确认一切正常、没有其他影响后，两人开始了入学前的准备——收拾东西，打扫房间。
　　“这真的是入学前的准备吗？”陆明翊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以为是外出采购各种必须物品？”
　　许清源把房间里属于他们的东西一点点收好，确认只剩下床上用品，他才轻舒一口气：“不要问我，我没入过学。”
　　陆明翊一想也是，就不问了。
　　他把完全不脏的窗户墙壁都清洁了一遍，准备明天临走前再清理清理家具：“那就不想了，他们这么说，应该就是这样吧！况且根据入学须知，一应生活物品，学院应该都会发？”
　　许清源点了点头：“嗯。不过我们买都买了，丢掉太浪费，带去就当备用。”
　　陆明翊没有意见。于是不小心路过他们房间的狄薇尔就看到两间除了床其他都和他们入住的时候别无二致、甚至更加干净的房间，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们这是把家具摆放位置都记下来了？”
　　“那倒没有，”许清源很是坦诚，“只是当时拍下来了，想着离开的时候或许用得到。”
　　自诩家务小能手的狄薇尔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他顺手拍了两张照片，放到他们的公共交流群里，伤害起了其他人。
　　群里很快出现了三行问号和一行感叹号，发出感叹号的怀谦表达了对两人的崇敬之情后，告诉众人自己会准备好吃的，大家不需要额外准备。
　　“虽然很想拒绝……但我对怀谦会带什么吃的真的很好奇。”狄薇尔在旁边呢喃道。
　　许清源沉默片刻，也点了点头。
　　蹭吃蹭喝蹭飞行器什么的确实很厚颜无耻，但拒绝吧，好像也有点奇怪？
　　要不飞行器上和他多聊聊政治系的课程？许清源在心里想着。这几天自己又多了那么一点新的感悟……
　　.
　　怀谦准备的食物，和众人预想的一样，兼顾了新奇和美味这两种食物最吸引人的特质。
　　别说相对坦然的众人，就连打定主意随便吃几口的普利唯，都没忍住多吃了几口。
　　怀谦看着很是开心，原本准备用来劝众人的话，也变成了感慨：“我之所以准备那么多那么好，是因为我听说学院的伙食很糟糕。”
　　似乎怕众人不理解，怀谦还举了个例子：“据说每天都是和克拉斯差不多的厨艺水平。”
　　这话一出，众人看着眼前的食物，神色更加不同，就连被拿来举例的克拉斯的本人，也心有戚戚然地多拿了一块点心：“那真是太可怕了。”
　　许清源知道星舰考核的时候吃到的东西都是数据模拟，但数据模拟应该也是基于现实？
　　如果他记得没错，当时吃到的东西味道都还可以，而学院的伙食味道糟糕……
　　“是为了磨砺我们？”许清源问道，“还是为了增加我们正式进入军队之后的快乐值？”
　　怀谦看着的眼神崇拜极了：“清源你好厉害！我都没想到，是父亲告诉我我才明白的。父亲说两者都有，主要是第二种。”
　　许清源顿时了然。
　　陆明翊看他还准备思考些什么，直接拉住他往窗边走：“先别想了，看下面！”
　　许清源对他本来就没什么防备，标记之后就更没防备了，毫无抵抗就被拉到了窗前，顺着他的话往窗外看。
　　作为全联邦占地面积最大的学院之一，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校域横跨A-01星的3区和4区。
　　3区是A-01星环境最好的区域之一，有着最为丰富的自然资源，4区则是这个星球环境最为恶劣的地方，高寒、酷暑、风沙……可以说除了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师生，4区就是A-01星上唯一的无人区。
　　他们如今正好跨越完过渡区，正式进入4区的范围，飞行器颠簸了一下，陆明翊却站得很是稳当，还扶住了身前的人。
　　许清源没有道谢，也没有不好意思，他看着窗外的景致，久久没有回过神。
　　在大闵，他从书中看过边境的苦寒；在这个世界，他从影像资料、甚至虚拟画面里看过许多恶劣的人类根本无法生存的环境。
　　但是文字也好，影像也好，造成的震撼都不如真实画面的万分之一。
　　“你……”等许清源终于回过神，看向的便是身后的人。
　　奔赴边关后，这个家伙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一待就是若干年，而比起恶劣的环境，更恶劣的是人心，让人真正从心底泛起凉气。
　　陆明翊能看懂他在想什么，正因为能看懂，他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那些浴血奋战、悲凉孤寂的日夜，而是奔赴边关时看到的那轮落日。
　　很美，很壮观，很壮观，让他很想画下来寄给远在都城的那个人，或许能得到赠诗一首。
　　“比起恶劣的环境……我印象更深的是落日很美，”陆明翊的声音里没有愤慨，只有柔情与怀念，“那轮落日，我真的很想让你看到。”


第68章 
　　无论飞行器外的环境还是飞行器内的环境, 都不适合两人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因此一句甜言蜜语结束，两人便重新抽身, 将注意力投注回了周遭的世界。
　　他们刚开始看的时候, 其他人还在吃东西，不过等他们回过神, 其他人也凑到了离自己最近的窗前，看着窗外壮阔而残酷的景致。
　　“这是一年里4区气候最好的最后一个月，”随着驾驶员灵巧地躲过一道卷风，怀谦稳住身形，科普道, “现在普通驾驶员还能来, 下个月开始, 这里就会成为常规禁飞区，联邦不再为私闯造成的坠机等事故负责。不过就算是这几个月，没有申请直接进入以致于发生意外, 联邦也只负责救援, 不负责赔偿。”
　　众人心有戚戚然，不过想到他们飞行器上的驾驶员经验老到, 水平非比寻常，他们又安心了下来，甚至有些骄傲。
　　每个向往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人都知道, 学院占据一半的艰苦环境既是为了方便日常训练, 也是为了时刻提醒每一位学生进入学院是来磨砺自己、保卫联邦的，不是来享福的。
　　入学的时候要求学生从位于4区的正门进入学院也是同样的原因, 这是未来他们会面对的残酷，也是他们的荣耀。
　　没有人心生退意, 众人的心里只有豪情万丈，即使是作为外来者的许清源二人，心里也同样如此。
　　他们的心中很是郑重，临下飞行器的时候，也和其他人一样对着窗户检查起了着装，确认一切无误才从飞行器里出来，沿着指引到了学院的正门外。
　　也许是为了运输设备，也许是这个世界的学院就是这个风格，许清源对这个正门的第一印象，是“这个真的是门吗”。
　　很宽广，宽广到第一眼会觉得“这其实是一块准备建城的空地吧”，远处的雕像刚好充当城市中心的标志物，完美构成一个中型城池，配合这里极端恶劣的环境，这个城池还颇有点边境城池的味道。
　　“怎么样，很壮观吧？”有负责接引的年长学生从一旁的大型运输车侧过来，笑着问道。
　　他看许清源点头，众人也点头，笑容顿时加深了：“那就好，说明你们适合这里。来吧，你们先提着行李箱到那边，连人带箱站上去，如果没有被警示，就到一旁录入信息，把行李箱放到传送带上。之后你们的行李会由运输车送进学院，运到你们的宿舍，你们本人则是在这里等待入学典礼的开始。”
　　众人齐刷刷地应了声“好”，等把所有人的行李都处理完毕，就和负责接引的学长道别，越过大门走了进去。
　　之前从外面看，内部只有雕像，空无一人，可一越过大门，眼前便是热热闹闹的景象。
　　许多新生已经到了，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上大多是眉飞色舞。
　　许清源又感慨了一番这个世界的科技，便和陆明翊一起从人群聚集的方向路过。
　　人群里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大多是在机甲大赛的屏幕上见过，也有在机甲中心和星舰考核的现场见过，比如布莱宁，比如达斯韦。
　　他们两个的脸上倒是没有眉飞色舞，许清源怀疑他们正在发生冲突——由达斯韦单方面挑起的。
　　周围有新生在看热闹，也有学长在看热闹，许清源倒是不想看热闹，因为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惜不等他路过完毕，这不祥的预感就成真了。
　　“喂！那边那几个，我和布莱宁约战了，你们在正好，我也向你们下战书！”
　　许清源很想假装没听到也没听懂他的话，陆明翊也很配合，但他们的其他队友和他们没有这种默契，听到似乎是冲着他们呼喊的声音，有些茫然地看了过去：什么东西？这人是在喊他们吗？
　　许清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下，就知道自己的装聋作哑计划胎死腹中，他有些无奈，却也只能停下，跟着看了过去。
　　陆明翊现在最看不得他被威胁，一看到他无奈的表情，陆明翊的心情就很不美丽，直接看向达斯韦呛了回去：“怎么？想邀请我们群殴你？”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达斯韦瞬间气血上涌，如果不是身边的人死死拦住了他，恐怕他当场就要动手了。
　　“你是窝囊废到听到挑战就只能想到群殴吗？”达斯韦忍了好一会，才把怒气忍回去，咬牙切齿地说道。
　　陆明翊一点都不怵，反唇相讥：“挑战自然值得尊重，可你是吗？你这难道不是单方面的寻衅滋事？”
　　“好！”布莱宁旁边有高大的alpha喝起了彩，“幸好当初星舰考核是输给你们，要是输给那家伙，我们不得膈应死？”
　　话到了这个份上，许清源知道这件事没机会善了了。
　　不过对方是达斯韦，不能善了他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便向称赞他们的那个alpha点头致意：“谢谢你们夸奖。不过他为什么拦住你们？因为当初综合评分拿了第四义愤难平，所以找你们的麻烦？”
　　和开口就火药味十足的几个alpha不同，许清源这话问得相当客气，言语间没有丝毫的阴阳怪气，怎么听都是纯粹的疑问和好奇。
　　他一开口陆明翊就闭了嘴，毕竟耍嘴皮子什么的，这个书呆子从来没有输过，自己能和他互怼那么多年，靠的不是他们平分秋色的唇枪舌战水平，而是自己的胡搅蛮缠。
　　其他人没有自己胡搅蛮缠的能力，哪里是书呆子的对手？
　　和陆明翊诡异的骄傲不同，布莱宁那边的人全没想到许清源是这个画风，微微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布莱宁身边的一个beta就反应了过来，作出了很无奈的样子：“可不是嘛！他们死活觉得是我们抢了他们的专业优先选择权，可我们真的很冤枉啊！我们团队是稳扎稳打完成考核的，没有和他们抢过时间排行，他们拿那个评分也不能怪我们吧？”
　　许清源原本以为军事学院的都是直肠子，但看那个beta产生灵感后装无辜装得很顺手的样子，觉得自己那个想法是偏见，做不得数。
　　他打量了一会布莱宁那边的配置，见这个beta隐隐被布莱宁和那个alpha护在身后，加上他的第二性别……
　　“你是布莱谨？准备选择政治系？”
　　“嘿！”这个被猜中名字的人顿时笑了起来，看向了怀谦，“我之前邀请过怀谦，怀谦说我水平不行，不如你，我当时还不服气，心想他这傻白甜的性子，懂什么调度和局面研判，现在看来是我没见过世面。”
　　怀谦尽量大声地辩解了：“我没说你水平不行！我是说清源更厉害！”
　　末了，怀谦还抗议了一下：“而且我哪里傻白甜了？”
　　你哪里不傻白甜了？在场认识他的人脑子里闪过同样的念头。
　　眼看着众人其乐融融聊起了天，似乎早把自己忘了，达斯韦气得牙齿咯咯直响：“你们故意的是吧？故意嘲讽我、忽视我。”
　　许清源心想倒也不算很笨，还能看得出来，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依然很诚恳地回道：“没有啊，就是觉得你的话已经说完了而已。你说你要下战书，看着又不像真人或者机甲对决，意思就是看谁指挥战斗类项目的训练情况好？既然如此，我们现在还说些什么？”
　　布莱谨在不远处附和：“是啊！你自顾自地撂狠话，自顾自地帮我们接下了，我们无奈默认还不好吗？你不希望我们是这个反应，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反应呢？直接和你打一架？”
　　许清源不太同意这句话：“虽然入学须知里没有提到我们不能打架，但入学典礼还没开始我们就打架……被当成态度不端正计入训练情况怎么办？”
　　布莱谨从善如流：“也是。不过既然不能打架，那我们还有什么反应能给你？”
　　眼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把达斯韦气得不行却又不敢动手，陆明翊满心都是“学政治的心都脏啊”。
　　但他一如既往的与有荣焉，只是心里有点泛酸：这个书呆子和那个什么布莱谨是第一次见面吧？之前只听怀谦提过，怎么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他仗着两人已经不是之前的关系，直接握住了身边人的手，许清源回头，一个问号从他脑袋上冒了出来。
　　这人突然在干些什么？
　　许清源一头雾水，却也没有甩开，任由他的五指和自己的五指交叉，就这么十指相扣在了一起。
　　陆明翊那点微妙的泛酸被抚平了，看着布莱谨的眼神很有些骄傲：你们一见如故有什么用？书呆子身边与众不同的那个人还是我！
　　不过……
　　陆明翊还是有点遗憾，小声嘀咕道：“怎么书呆子你认识的人那么正常，我就必须得和达斯韦比谁的训练情况好？”
　　许清源知道这个家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又发作了。不过他对比了一下布莱谨和达斯韦，差距好像是有点大，想了想，建议道：“要不你和布莱宁比？达斯韦挑战了他，又挑战了你，四舍五入，你和布莱宁也有竞争关系。”
　　陆明翊听着，眉头微微舒展了：也行，那他就以战胜布莱宁为目标，在接下来的军事训练里认真努力吧！


第69章 
　　达斯韦最终也没有动手, 愤愤然离去了。
　　等到他离开，最早停下来的队友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为什么一开始被喊话，许清源二人会假装没听到。
　　他们很不好意思, 最先停下的克拉斯更是开口说道：“对不起啊, 清源、陆哥。我又给你们找麻烦了。”
　　许清源全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和你们无关。你们也看到了，以达斯韦的性格, 你们不停下，他说不定也会追上来直接动手。”
　　众人一想，好像确实如此，心里的歉意消弭了很多。
　　许清源领着他们继续往之前的目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也不知道林衢他们是什么想法, 如果他们介意, 这段时间可以当做和我们不熟。”
　　“那怎么可以？！”五分钟后, 众人在约定的地方会和。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林衢几人一下激动了，“我们是一个团队, 必须同生死共患难啊！”
　　“你们是想和他们一较高下吧？”陆明翊直接戳破了他们的心思。
　　五人嘿嘿一笑：“就当我们是和大家同生死共患难嘛！”
　　许清源哪里听不出他们的真实心思就是陆明翊说的, 也不知道该不该无奈。
　　不过这样也好，他也没再提让他们切割的话, 只是问起了怀谦：“这种约战会影响军事训练结果吗？比如输了即使军事训练成绩再好，也当做不合格剥夺专业优先选择权之类的？”
　　怀谦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没有下赌注, 也没有去登记, 学院里只有做了登记的约战才会对各种考核的结果造成影响。”
　　许清源有些疑惑：“那达斯韦这么做有什么意思？就为了出一口不一定能出的气？”
　　众人摇了摇头，脸上都是不解, 倒是陆明翊问道：“他会不会是被气忘了？”
　　这话一出，众人一阵沉默, 偏偏他们仔细一想，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挺大。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许清源想得更远一点，达斯韦不是那种忘了就算了的人，今天忘了，明天军事训练正式开始，他也肯定会再次提起，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再刺激他一通就好了，”陆明翊浑不在意地说道，没有一丝一毫想要答应下来的意气用事，“我们筹备万全、在星舰上同心协力拿下来的综合评分第一获得的权利，为什么要用来赌博？技不如人认输就是，凭什么要放弃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权利？”
　　听了许清源的话，众人其实有些进退两难。用专业优先选择权做赌注，他们舍不得，但不用吧，他们又觉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陆明翊直接拍板，倒是让他们松了口气。
　　“陆哥说得对，输了就认输，下次赢回来就好了！”克拉斯率先附和。
　　许清源忍不住看了陆明翊一眼，陆明翊突然想起文人风骨之类的东西，还没想好要不要改口，许清源已经问道：“耍无赖？”
　　许清源说话的时候尾音上扬，眼神里也是戏谑。
　　陆明翊一听就知道他对自己的建议没有意见，那点犹豫顿时放下了，分外正经地说道：“什么耍无赖？这叫能屈能伸！”
　　许清源失笑，难得没有说他脸皮太厚。
　　耍无赖也好，能屈能伸也罢，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赌上荣誉与未来的前提是这是一场值得赌上一切的对决，被狗皮膏药粘上……有什么好拿自己的前途当赌注的？
　　.
　　一切说定，众人也不再研究别的，安心等待开学典礼的开始。
　　从进入大门前后景致的截然不同看，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明显被一层隐形的防护罩包围着。
　　这个防护罩有什么功能新生们都不太清楚，但抵御天气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因此天色变暗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沙暴？”陆明翊的反应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看到天空变色，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到底遇上了什么天气，而后四下环顾，寻找避风的地方。
　　但就像在防护罩外面看到的，他们这块区域只有一个巨大的雕像，而雕像的形状……
　　“我们去那个位置？这边人有点多。”陆明翊突然开口说道。
　　许清源看了昏暗的天空一眼，又看了雕像一眼，点了点头。
　　他没有意见，其他人自然也没有意见，跟着转移。
　　也是在众人刚刚转移完毕的瞬间，周围起了风。
　　最开始这风只是夹杂着细沙的微风，但不过几秒的功夫，风就变得很大，天色更加昏暗，仿佛进入了黑夜。
　　陆明翊直接让众人蹲下，他自己则是把许清源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众人下意识地照做，做完想问，却已经不用问了。
　　狂风呼啸而过，即使是他们所在的位置，沙尘也被狂风裹挟着砸到他们身上，砸得他们生疼。
　　许清源听着风沙中隐约传来的惊呼声和混乱的动静，内心很是平静。
　　这不仅仅是因为陆明翊的存在很是安心，而且……
　　“这是开学典礼的一部分。”他很肯定地说道。
　　陆明翊应了一声，但还是牢牢地护着他，不让沙尘落在他的头发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沙终于止息，陆明翊动弹了一下，身上就簌簌地往下掉尘土。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是一样，仿佛刚刚从沙坑里被挖出来，倒是许清源好很多，看起来只是去沙坑里挖了人。
　　“我怀疑……”看着远处似乎真的被沙尘埋起来的新生，许清源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只是不等他把这个想法说出口，他们所在的区域周边直接亮起了绿圈，随后一道冷肃的声音从雕像上方传来：“绿色区域内的，军事训练第一项考核，通过；绿色区域外的，军事训练第一项考核，不合格。”
　　这话说完，同样位于绿圈内的学长们就出去挖人了，许清源和陆明翊对视了一眼，也带着心有余悸的小伙伴们出去挖人。
　　和挖一个告知一个噩耗的学长们不同，他们只负责挖，不负责插刀，不过噩耗的传播总是特别迅速，他们没有说，那些被救的人也很快得知了真相。
　　他们眼前一黑，宁愿自己再被沙尘埋上十几分钟。
　　然而雕像上方的飞行器里，之前出声的那个人并没有对他们产生的怜悯，确认没有人需要送医疗大楼，他便继续用冷肃的声音说道：“按理来说今天我是要露面的，但你们的表现让我觉得自己没有露脸的必要。你们现在看到的是学院地图，上面标注了你们现在的位置和宿舍的位置，你们必须在明天早上七点前抵达宿舍，七点整我们会在那里发布军事训练的地点和第一天的训练任务，没有按时抵达的，第一天的训练项目都按不合格处理。”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飞行器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只留下空中一幅不算巨大的地图。
　　也许因为刚才的沙暴，也许因为其他，众人的光脑都停止了运转，别说查询资料了，连把地图拍下来都做不到。
　　霎时间更浓重的愁云在上空聚集，有人抱头不想面对这一切，也有人……
　　“书呆子——”陆明翊直接扭头看向了许清源。
　　其他人也是同样，满怀期许地看向了同一个人。
　　许清源对他们的眼神一点也不意外，他有些无奈，但又不是很无奈：“地图我已经背下来了，我们直接商量计划就好。”
　　许清源说着，在沙尘上画起了地图。
　　他画的速度不算快，但全程没有停顿，也没有往空中看一眼，就这么把缩小后的地图画了出来。
　　“这两个地方分别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和宿舍的位置。好了，开始讨论吧！”
　　许清源一边画众人一边校对，许清源画完，众人也就校对完了。
　　除了因为比例缩小被迫模糊的细节，地上的这幅图和空中的那幅并没有什么区别，看得众人……并不觉得意外呢！
　　“根据飞行器落地前我的观察，这里到这里，”许清源虚指了一段，“大概有五公里。但这个只是我的估算，误差可能很大。”
　　“没什么误差吧！”陆明翊接了话，“我的估算也是五公里。我们先以这个为基础计算路程研究路线，等正式出发后，再将数据修正为准确数据。”
　　如果换了别人这么说，众人可能会忍不住问这个距离是怎么估算出来的，但许清源和陆明翊的话……
　　什么怎么估算出来的？看一眼就估算出来了啊！有什么好问的！
　　众人没有疑问，没有异议，各自在心里计算着路程，不过计算着计算着……
　　“明天早上军事训练开始前，我们走不到宿舍吧？”怀谦第一个算出结果，也第一个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其他人陆陆续续也算了出来，脸上是同样的不解。
　　许清源倒不觉得意外：“以开学典礼的坑人程度，出现这种情况不是很正常吗？我们应该庆幸学院一开始就提醒了我们路程非同寻常，不然路程刚刚好卡在我们的完成极限，我们没有多想直接出发，行进到一半才发现有陷阱……”
　　许清源话音未落，众人齐刷刷打了个寒战。
　　可怕，太可怕了，不愧是能在开学典礼搞出沙暴的学院，真不把新生当外人……


第70章 
　　许清源的一番话, 让众人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投入到了思索对策的汪洋大海中。
　　许清源也在思索，不过他的视线既没有落在自己画的地图上, 也没有落在空中的地图上, 而是落在了周围的人群中。
　　“在算人数？”陆明翊有一部分注意力一直跟着许清源走，对方视线一转, 他就跟着看了过去。
　　许清源“嗯”了一声：“理论上来说，这种项目应该是预计了所有人都能通过的，对吧？”
　　陆明翊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非常老实地回道：“我不知道, 我是第一次上学。”
　　话音落下, 两人四目相对, 一时间有些相对无言。
　　许清源率先收回了视线，拍了拍怀谦的肩膀：“怀谦，你知不知道正常情况下开学第一天的军事训练项目, 通过的可能性有多大？”
　　怀谦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资料, 听到许清源的问话，茫然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正常情况下应该都可能通过吧？毕竟明天才是重头戏。”
　　许清源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确实, 学院怎么可能那么宽宏大量，给我们明天不训练的机会？”
　　“啊？”怀谦感觉比刚才还要茫然。
　　他的话是这个意思吗？呃……好像也没错？
　　许清源看怀谦虽然有些懵，但还是收回了注意力, 继续乖乖地看地图, 也没多想对方在“啊？”什么。
　　他看向空中的地图，视线从一个个区域划过。
　　既然所有人都可能通过, 那一定有个地方是能获得交通工具的……地图上没有任何军械库存在的话，那么……
　　“我们要找的应该是所有学生都可以自由抵达进行训练的地方, 因为学生不可能一人一台飞行器，所以这些地方肯定有学院内公共交通线的存在……”许清源自言自语着，视线落在了地图上的五个区域。
　　其中两个区域离宿舍更近，即使全力奔赴也要凌晨之后才能抵达，另外三个区域离他们现在的位置更近，全力奔赴的话今天晚上就能抵达。
　　“公共交通一般是清晨六点到晚上十一点……”按照运输车的常规行进速度，清晨六点从那两个离宿舍更近的区域出发，也能在七点前抵达宿舍的，这样算起来，只要抵达那五个区域，都可能在规定时间内进入宿舍。
　　“我知道我们该怎么办了，”将所有思绪整理完毕，许清源看着周围的队友，宣布道，“你们是想听完我的解释研究之后再出发，还是直接出发？”
　　“解释”这两个字让众人瞬间想起了在星舰考核时被支配的恐惧，迅速摇了摇头。
　　他们是什么关系？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关系啊！还需要解释了才出发吗？当然不需要！不仅不需要解释了才出发，一直不解释都没关系呢！
　　达成了这个共识，许清源也不多废话，把自己挑中的三个区域都告诉了陆明翊，让他估算众人体力和可能跟着他们的那些新生的体力，挑一个他们不会白为他人做嫁衣的目标。
　　陆明翊只思考了三秒，就拍板选了离他们第二近的那个区域，领着众人奔赴目的地。
　　周围有发现他们动静的，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布莱宁微微皱眉，布莱谨则是根据他们前进的方向和可能变向到的方向，在地图上飞快地查找着这些方向途经的区域……
　　“走！”布莱谨很快也做出了决定。
　　完全没有思路蠢蠢欲动想跟着跑的其他新生被他们两个团队相差甚远的出发方向搞懵了。
　　这南辕北辙的，他们到底该跟哪一个团队？
　　.
　　两个小时后，近二十公里外，有十二个人正缓慢前进着。
　　他们的脸上、身上都是汗水，但除了其中四个，其他人还称得上精神奕奕。
　　“我要抗议！”普利唯看了看自己的alpha队友，又看了看自己的beta和omega队友，喘着气说道。
　　几个alpha哈哈大笑，不是嘲讽，单纯看到朋友狼狈忍不住幸灾乐祸的那种缺德的大笑：“你们要加油锻炼啊！”
　　许清源从开始跑的那一秒，就放弃了说话的打算，更别说两个小时后的现在。
　　不过其他人说的他还是能听清的，他看了那几个alpha一眼，扭头看向了陆明翊，接收到信号的后者便清了清嗓子：“好了，既然现在是在休息，那我把我们为什么选择这条路的原因详细解释一下。”
　　这话一出，几个alpha的笑容突然卡住，目露惊恐。
　　克拉斯嚷嚷着“陆哥你也是alpha，不要自相残杀啊”，陆明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当做没听到：朋友和书呆子发生“冲突”，自己当然是站在书呆子这边啦！他就是这么讲义气的人！
　　于是陆明翊便按照两个小时里自己揣摩出的详细原因，向众人解释了一遍。
　　几个alpha听得眼前发黑，但理智又告诉他们必须得听，只能苦着脸把原因都听完。
　　不出他们所料，听是听懂了，但问题依然很多，尤其陆明翊一笔带过的那个判断：“陆哥，清源提供三个区域给你选择，你为什么选择第二近的这个不是最近的那个？”
　　陆明翊反问道：“你们准备跑到一半抛弃队友吗？”
　　几人“啊？”了一声，陆明翊已经接着说道：“一个团队的前进速度不是由团队里速度最快的那个人决定的，而是由团队里速度最慢的那个人决定的。”
　　陆明翊一边说，一边向许清源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嘲讽他的意思。
　　许清源早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选，看到陆明翊卖乖的笑容，只是轻哼了一声，没有别开脸不理他。
　　陆明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继续说道：“公共交通的承载能力有限，不可能一两趟载走我们所有人。选择最近的那个区域，一旦被一些没有道德的人发现我们的目的，刻意和我们作对，我们有可能挤不上今天的最后一班交通工具。”
　　众人顿时恍然，陆明翊却还没有说完：“我们一出发，布莱宁他们应该就能发现解决时间不足的问题的办法，筛选出那五个区域。他们团队没有omega，速度会比我们快，完全可以尝试最近的那个区域。而且他们团队……嗯……我感觉他们还是比较要脸的，他们承了我们的情，大概率会还回来，而有什么能比帮我们放烟雾弹的同时也帮他们自己放烟雾弹更适合还人情的呢？”
　　克拉斯连连点头，末了感慨道：“陆哥，大家都是alpha，怎么你就能那么诡计多端？”
　　陆明翊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脑勺，嫌弃道：“你脑子不好，怪我脑子好吗？”
　　许清源心想这家伙的脸皮真是一如既往的厚，不过他现在没有力气，便也没有吐槽，只认真把握着每一分每一秒的休息时间。
　　果不其然，陆明翊说完就看向了他：“你休息得怎么样，我想……”
　　“按照你的想法就好。”许清源回了出发之后的第一句话。
　　以他的体力，短时间内根本恢复不过来，休息也好不休息也罢，最后都要这家伙背……
　　陆明翊猜到了他没有说出口的第二句话，嘿嘿笑了起来，看得许清源很想把他的笑容糊回去。
　　自从标记……他感觉这个人越来越有受虐倾向了，也不知道负重行军到底有哪里值得他那么开心。
　　.
　　因为队里不是只有自己和陆明翊，又两个小时过去，许清源到底还是放弃硬撑，上了陆明翊的背。
　　他感觉自从标记，自己就有破罐子破摔的趋势，换了以前……
　　算了，以前他们也不是未婚夫夫的关系，人要学会与时俱进。
　　狄薇尔放弃得比他还早，因此陆明翊一背起许清源，团队的前进速度就加快了。
　　他们跨越了一个又一个区域，临近晚上九点，终于抵达了许清源选定区域的边缘。
　　区域里有人正在训练，他们看到十二人脸嫩且风尘仆仆的样子，直接吹起了口哨。
　　“新生？不错啊，九点就找到这里了。”
　　“哟，小学弟们体力还可以啊！”
　　“靠！你们脑子怎么那么好，知道要到这里搭顺风车？我们团队当初是直接跑到宿舍的。”
　　“什么什么？你就是那个传说中全靠两条腿准时跑回宿舍的团队的成员？牛逼啊！”
　　……
　　早在看到人影的瞬间，许清源就从陆明翊的背上滑了下来。
　　陆明翊知道他脸皮薄，自然不会问为什么，特别自然地和他走在一起，仿佛自己从来没有背过这个书呆子。
　　也因为许清源的反应迅速，这些人完全没有调侃他们，言语之间都是感慨和回忆。
　　许清源听完这些对话，第一反应是自己的判断果然没有错，第二反应……
　　他和其他人一样，以注目礼望着那个直接跑到宿舍的人：不愧是军事学院，真是卧虎藏龙，连这种alpha都有。
　　“其实我也可以的。”陆明翊凑到许清源耳边，小声地说道。
　　许清源感觉他最近的胜负欲有点强，敷衍地“嗯”了一声。
　　陆明翊在旁边嘀咕了一声“书呆子你过河拆桥”，收到轻飘飘的一眼后，做出了“我闭嘴”的乖巧模样。
　　那些训练的人看不到他们的眼神官司，从克拉斯口中得知他们是第一批出发，后面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新生抵达之后，直接招呼他们和自己一起走。
　　“看在你们也算通风报信的份上，我带你们去站点吧！”
　　“快走快走，到时候一大批人过来，我们要上不去运输车了！”
　　“露宿荒郊野岭什么的不要啊！”
　　“下一班车刚好是九分钟后，来得及！”
　　……
　　不等众人反应，那些人已经放弃训练，裹挟着他们往站点跑。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顺利登上了运输车。看着车窗外飞速划过的景致，许清源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管明天怎样，今天算是顺利结束了……吧？


第71章 
　　许清源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回宿舍的路上风平浪静, 他甚至还靠着陆明翊的肩膀睡了一觉。
　　等抵达宿舍楼下，一切就更顺利了。
　　他们一行十二人分了三间宿舍，每间宿舍正好四人。
　　“我以为alpha和omega至少会分开住？”狄薇尔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同车的学长们还是很喜欢这群能力强、脾气好的小学弟们的, 听到疑问毫不吝啬地科普道：“这是临时分配, 按照星舰考核的时候你们的团队组成安排的。等到军事训练结束，会再按照专业重新分配一次。”
　　狄薇尔听完, 礼貌地道了谢，学长们看着他青葱客气的样子，似乎想起了以前的自己，笑道：“别谢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在军事训练结束前, 你们应该只有这一晚的安然入睡时间。”
　　众人一惊, 学长们已经挥手走了。
　　陆明翊看他们呆呆地没有回过神, 拍了拍手：“好了，别愣了，再愣训练也不会变简单的。现在、马上, 回宿舍找一下有没有吃的, 然后简单收拾一下，尽早入睡。”
　　众人恍然回神, 纷纷应了好。
　　他们的宿舍都在同一层，便一起进了电梯，出来后四个四个找到了自己的宿舍。
　　许清源、陆明翊、狄薇尔、达理在同一间, 不过验证身份信息进入后, 他们觉得自己用“间”这个字形容宿舍很不礼貌，应该用“套”。
　　这套宿舍有一个客厅和四间卧室, 每间卧室各有独立的卫生间。
　　他们的行李都被放在了客厅，同时被放在客厅的还有桌子上的两箱以及单独拿出来的十六支营养液。后者压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纸, 上面写着“第一天晚餐和第二天早餐”。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陆明翊看着那两箱即使军事训练的一个月里他们没有其他食物也足够他们维生的营养液，喃喃自语。
　　许清源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你刚才说的，别想了，先睡吧。”
　　陆明翊倒是不太担心自己，主要是担心身边这个书呆子，只是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四人便心有戚戚然地喝了两支营养液，又心有戚戚然地拖着行李回了卧室。
　　卧室里有崭新的床品，许清源看了眼，没有再折腾，洗漱完直接睡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一觉会睡得不太好，不曾想一沾床就进入了梦乡，直到闹钟响起，他才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房间的衣柜里有作训服，他昨天已经确认过，醒来就换上了，等到离开卧室，已经是半个军校生的模样——剩下的一半是他的气质，怎么看都和军校生没有关系。
　　“闭嘴，不准点评。”许清源对自己有着相当清晰的认知，对陆明翊也有着相当清晰的认知，对方一动嘴唇，他就迅速而冷静地喝止了。
　　陆明翊悲伤地看着他，许清源不为所动，陆明翊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感慨吞了回去。
　　“你们的衣服哪里来的？”达理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一出来就大惊失色。他听陆明翊说了“衣柜”两个字，先冲到狄薇尔的卧室门口，叩门告诉他作训服的事，然后冲回房间，去找衣服换上。
　　陆明翊摸了摸下巴，看向许清源，后者沉吟：“比起扰人清梦什么的……还是避免出错更重要吧？”
　　“行！”陆明翊应完，就推开了宿舍门，去隔壁宿舍提醒自己的队友。
　　许清源有些恶趣味地思索了一秒这家伙会不会挨打，不过从不到两分钟后对方就神采奕奕地回来看，自己想像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陆明翊一回来看到的就是许清源颇为遗憾的表情，狐疑道：“书呆子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坏事？”
　　许清源假装没有听到的样子，陆明翊还准备细问，昨天出现过的那道冷肃的男声就在宿舍里响了起来：“三分钟内，所有人抵达宿舍楼顶层，并携带好两天份的营养液。”
　　这声音一出，两人什么疑问感慨都没了。
　　他们数够了十二支营养液往口袋里一塞，末了各递十二支给匆忙跑出来的两人，然后又拿了两支，一边喝一边出了宿舍门往楼梯跑。
　　他们这层楼有不少宿舍，昨晚他们回来的时候都没有人，现在基本都满了。
　　其他宿舍的人也是兵荒马乱地出了门，看到他们的作训服先是一愣，看到他们往楼梯跑而不是电梯又是一愣。
　　“啊啊啊！”许清源听到身后传来了惨叫声，大概是进退两难不知道该不该回去找作训服的新生发出的哀嚎。
　　许清源很是同情，但爱莫能助，跟在陆明翊后面三步并作两步往顶楼跑。
　　和他预想得一样，楼顶的上空有一架飞行器，只是隔着飞行器，他也没办法判断上面人的表情，便不作他想，看向了楼顶边缘的那几根绳子。
　　他心里隐约有了猜测，看向身边的陆明翊：速降？
　　陆明翊点了点头：应该是。
　　许清源很想上前确认一下，但他的理智阻止了他。
　　他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将视线转移回了楼梯的出口。
　　有新生陆陆续续从这里跑了出来，他们之中穿着作训服的和没穿作训服的各占一半，因为路程太短，也没有气喘吁吁的人，但许清源看着，总觉得大部分人都有些惶惶不安。
　　尤其没穿作训服的那些人，虽然站得很稳，但许清源总觉得他们身上带了点摇摇欲坠的意味。
　　很快，他们的担忧成真了。
　　“没穿作训服的，今天所有项目，扣10分；三分钟后到的，今天所有项目扣20分。现在，以你们的星舰考核团队为单位，每个团队一根绳子，限时八分钟，全员落到地面。”
　　因为来得早，许清源等人站立的位置离绳子很近。
　　陆明翊没有和人谦让的意思，在后来的一些人还在找绳子在哪里的时候，他已经抵达了离他们最近的绳子前。
　　他飞快确认了绳子的固定情况和韧性，没发现问题，这才迅速说道：“先下四个alpha，之后四个beta和omega，剩下的四个alpha断后。断后的人注意教中间的几人。任务没有完成或许真的很严重，但如果有人摔伤了后果会更严重，我绝对不会允许我的团队出现为了成绩不顾队友安全的现象，明白吗？”
　　几个自觉不存在速降问题的alpha齐刷刷应了好，怀谦等人虽然有些担心，但队友的反应还是让他们略略定下了心。
　　陆明翊深深看了许清源一眼，没有说话，握住绳子一马当先滑了下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众人感觉还没咂摸出味来，他就落地了。
　　在他之后的是克拉斯和另外两个alpha，他们的动作没有陆明翊那么富有美感，但整个过程也非常流畅。
　　达理一边看着他们的速降效果，一边解说着要点：“这个手套的性能很好，即使你们不会用身体借力，只要大动作没问题，就足以安全落地。你们看，手上的动作那样，然后身体的动作那样，这样等你们从楼顶出去，就会自动下滑，明白了吗？”
　　三人迟疑着点头，许清源倒是点头得很干脆，在第四个alpha落地后，非常利落地说道：“我先来吧！”
　　许清源看普利唯似乎有话想说，笑着打断了：“如果我都能顺利完成，你们肯定没问题，如果我不能顺利完成，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半天，那影响我们按时完成任务的最大祸首就是我，你们不需要有心理压力。”
　　许清源说完，也没像陆明翊那样双手握着绳子直接跳，而是把绳子拉上来，很认真地按照达理的指点先把绳子在手背上绕了一圈，然后在腿上脚上各绕了几圈，等确认一切无误，面向众人眼一闭心一横，往后跳了出去。
　　因为绳子的固定点在楼顶，他往后一跳，下一秒绳子就扯着他撞到了外墙，预想中的疼痛袭来，但比预想中的程度轻一点，大脑也还清醒着。
　　许清源轻舒了一口气，开始松开绳子、下滑，再松开绳子、再下滑。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过了相当漫长的时间，脚才踩到地面。
　　意识到这点他的脚直接一软，摔进了早等在旁边的陆明翊的怀里。
　　“四十秒！”克拉斯仰头向楼上喊道，还向楼上比了四十的手势。
　　许清源一怔，回头看向了陆明翊。
　　后者很想亲一亲怀里的人，但此刻他们所处的环境还是让他忍住了，只是很肯定地说道：“没错，你只花了四十秒！”
　　许清源突然感觉自己脚也不软了，身上也不疼了。
　　他看向楼上，普利唯已经下降了一半的距离，之后的一半尽管磕磕绊绊，但也算得上顺利。
　　有他们两个打样，怀谦和狄薇尔也陆续下来了。
　　等最后落地的狄薇尔回过神，狼狈四人组看着组合里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声。
　　“真丢人啊！”许清源笑着感叹，“不过真没想到，我们居然没拖后腿。”
　　许清源话音落下，他们团队的最后一个人也顺利落地。
　　一直静立在旁边的小机器人喊了声“七分十一秒”，一时间欢呼声四起，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兴奋的笑：他们今天的第一个项目，顺利过关！


第72章 
　　飞行器上, 一个身着军装的中年男性眉头皱得很紧，仿佛能夹死所有经过的虫子。
　　他的旁边是特希教授，后者的表情和他截然不同, 正在优哉游哉地喝茶, 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老师，是你说今年有很不错的学生我才从军部抢了总教官的工作过来的, 结果你看看，这都什么东西？”中年男性看着一个个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头上阴云密布。
　　吵起来的、打起来的、衣衫不整的、把营养液摔了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特希教授一点也不急：“你当年训练的时候不也一样，死活要和教官比试，然后被教官摔了个四脚朝天。”
　　飞行器上既有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工作人员, 也有普莱斯迪的下属, 前者还好, 后者当中有人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普莱斯迪的脸瞬间黑了，他瞪了自己的下属一眼, 有些无奈地看向特希教授：“老师, 你给我留点面子……”
　　特希教授笑了一声：“平静下来了？他们是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新生，出现什么状况都正常。你扪心自问, 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好的出身，你在刚入学的第二天遇到这样的任务, 你表现得能比他们好吗？”
　　普莱斯迪沉默片刻, 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没错，他感觉心平气和了许多, 但是一看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他又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飞速上升。
　　特希教授哈哈大笑，到底还是没继续坐视不理, 而是问了身边的同事：“现有团队中，在八分钟内完成任务的有几个？”
　　“十二个。”
　　“团队里有omega的团队有几个？”
　　“两个。”
　　“把那两个团队和截至目前完成任务时间最短的三个团队的影像调出来。”
　　特希教授说完，空中就出现了四个小光屏。
　　众人都是一愣，那个把光屏调出来的工作人员连忙解释道：“有一个团队重合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那个光屏调红，同时点了开始播放。
　　和计时一样，影像是从团队的第一个人握住绳子开始，到团队的第十二个人的双手离开绳子且双脚落地结束，普莱斯迪看陆明翊先确认绳子的固定情况和韧性，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等到陆明翊双手拉着绳子一跳，更是喊了声“好”！
　　他想说这是一个好苗子，结果一回头发现只有自己的下属在惊讶，学院里的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这让普莱斯迪有些疑惑：“你们都认识他？”
　　“今年机甲大赛的冠军，星舰考核用时最短、综合评分最高的团队的指挥之一，”特希教授说着，有些戏谑地看向了普莱斯迪，“哦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今年星舰考核出了两个S级的评分，他们团队综合精神状况S+，综合评分S+，截至到考核完成的战损比是1.7%：11.2%，比你当年的成绩厉害很多。”
　　这一连串数据出来，普莱斯迪和他的校友下属都惊呆了。
　　他重新看向光屏，正准备让工作人员从头来一遍，结果摄像头正好拍到许清源和其他人说的那几句话。
　　“他们团队的另一个指挥。”特希教授的画外音适时响了起来。
　　之后就是许清源的慢动作以及他闭上眼睛的一跳。以普莱斯迪的眼光看，这一跳的水平简直糟糕得不能更糟糕，他就没见过几个能把自己砸到墙上的，但是……
　　“很适合军事学院的一个omega啊……”普莱斯迪呢喃道。
　　他的性格确实有点暴躁，之前也确实没考虑到新生是新生，但他真的没有那么地不讲究客观实际。
　　那些新生之所以把他气得半死，并不完全是因为他们水平差，更多的是他们“本该会”却变现得很糟糕。
　　但许清源不同，他一看就是完全不掺杂质的、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的、穿上作训服也不像军校生的omega，可他不仅能在这种情况下安抚队友、把责任自己扛下来，还能如此果断……
　　“很有我们的风范！”普莱斯迪点评道。
　　特希教授被他逗乐了，不过别说普莱斯迪，就是早就知道许清源与众不同的自己，看到他的操作也难掩赞赏。
　　“他们团队最出色的确实是这对AO，不过其他人也很不错，”把影像看完又从头看了一遍，普莱斯迪的神色彻底放松了，“他们团队的氛围很好，单人项目暂且不论，接下来的团队协作项目，他们的成绩肯定不会差。”
　　他说完，又问道：“老师，你不是说今年星舰考核出了两个综合评分上了S级的团队吗？另一个是哪个？”
　　.
　　和机甲大赛的时候一样，周围飞舞的摄像头大部分是看不见的，许清源知道有，陆明翊感觉到有，但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确认团队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受伤，最多会出现一些淤青，他们便没有申请医疗，直接顺着指引往停放飞行器的方向跑。
　　飞行器旁有一面小光屏，上面显示着“三个团队同乘，自选”。不等许清源几人张望，布莱宁已经带着二十三个人走了过来。
　　“你们好，我们团队星舰考核综合评分只有B+，但综合精神状况评分A，团队里有拿过飞行器大赛冠军的队员，有两人野外生存经验丰富。”另外十二人当中为首的那个甫一站定，就开口说道。
　　许清源和陆明翊对视了一眼，后者直截了当地说道：“走！”
　　这个字音落下，三个团队便毫不犹豫地登上了飞行器，把其他或是观望或是正在赶来的团队都抛在了身后。
　　飞行器上有一个身穿军服的人，确认上来了三十六个人，那人便开口说道：“系统里存了地图，你们选一个人将飞行器开到地图目标点，具体任务内容等到了目标点再说。”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新团队的指挥身上，后者的目光则是落在了自己的一个队员身上。
　　那个队员对众人鞠了个躬，便领下了驾驶飞行器的任务。
　　三个团队的其他普通队员都很有自觉，驾驶员的人选确定，他们便自动找了座位做好。
　　指挥们也很有默契，不约而同来到了操作台附近，看向调出来的地图。
　　“有点眼熟。”新指挥安之率先说道。
　　“好像在昨天的地图上。”布莱谨随后说道。
　　“那是一片沙漠，沙漠里有很多繁殖能力极强的沙兽。这里是学院的单兵训练区域，训练个人战斗能力。”最后开口的是许清源。
　　安之顿时睁大了眼，布莱宁和布莱谨也难掩惊讶，倒是陆明翊老神在在：是的，没错，他家书呆子就是这么酷炫无敌！
　　布莱谨到底是理论技术类的人才，他对许清源过目不忘的能力接受得很快，但他还是有点疑问：“地图上应该只有沙兽的图标？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又是怎么知道它们的能力和作用的？”
　　许清源回答得很坦诚：“开学前我预习了一下学院的课程，里面有提到这方面的内容。”
　　这话一出，三人沉默。
　　他们都是学霸，但在最后一个美妙假期干这种事……只能说学霸和学霸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安之抹了把脸，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我们没有武器，他们不会让我们和沙兽肉搏吧？虽然这个行为很灭绝人性，但从昨天到今天的情况看，他们也不是干不出来……”
　　“不会。”
　　“不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许清源看向布莱谨，后者点头先开了口：“我的爱好是生物研究。沙兽这种生物不用武器是杀不死的，即使是一群alpha围攻一只也是一样。”
　　许清源补充说道：“我观察了一下，飞行器的后方堆放了三十六个箱子，但飞行器上有四十个座位，数量对不上，那么箱子里大概率是给我们的装备。”
　　布莱兄弟一边听一边点头，倒是安之忍不住问道：“等等，你什么时候观察的？你不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吗？”
　　许清源思索了三秒要不要说，陆明翊已经代他开了口：“他上飞行器之后看了一眼。”
　　安之一句“靠！”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不小心听到他们对话内容的驾驶员内心已经从震惊到稳定，甚至还对安之说了一句：“老大，我觉得我们还是把军事训练的成绩目标改成中等偏上比较好，就不要争第一梯队了。”
　　安之恼羞成怒地回了句“好好开你的飞行器”，驾驶员耸了耸肩，也没有再说话。
　　陆明翊对他们团队的氛围很是满意。他看了下窗外，如今他们经过的地形巨石遍布，飞行器无法降落，不过沙兽并不生活在这种地形里，所以……
　　“不对！”陆明翊突然说道。
　　几人已经把要讨论的都讨论完了，要么各自出神，要么在欣赏风景，陆明翊一开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了回来。
　　许清源知道他不是一惊一乍的性格，会这么说肯定是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他不是很想问，但到底还是叹了口气，选择了面对现实：“怎么了？”
　　陆明翊也不是很想面对这件事，但事情不是不面对就能不发生，所以他看向布莱谨，带了些许期待地开了口：“沙兽的生存环境里，有适合飞行器降落的地方吗？”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这话一出，哪里还反应不过来。
　　布莱谨感受着几人炙热的视线，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没有给出几人想要的答案：“没有。不仅没有，飞行器还不能飞得太低，因为沙兽是声音敏感型生物，飞行器飞得太低的话，沙兽会聚集……”
　　啪啪啪，一直听着他们对话、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军人鼓起了掌，脸上是赞叹，也是同情：“你们的分析没错，所以你们的下一个项目，是飞行器故障高空逃生。”


第73章 
　　奇特的沙丘之上, 有一架飞行器正悬停在那里。
　　这飞行器停得很稳，乍看起来和静止也没有区别，如果换了以前, 众人肯定要感慨一下驾驶员技术卓绝, 实乃我辈楷模，但现在……
　　“真的要跳吗？”克拉斯哭丧之脸说道。
　　这不是今天早上的十五米, 摔下去也能留一口气等待急救，这是两千米啊！一个操作不当人就没了！
　　“虽然教官没说，但我觉得这个设备应该有自动应急装置，如果我们操作不当，这个自动应急装置会启动, 我们人是没事, 但成绩有没有事就不好说了。”因为消息知道得早, 等到真的要跳的时候，许清源特别沉着冷静。
　　说实话，对他来说跳十五米和跳两千米并没有什么区别, 毕竟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人从十五米摔下来会死的年代。尽管他知道这个时代的alpha也好omega也好从十五米摔下来还能留一口气, 医疗舱也能顺利将人治愈，但知道是一回事, 习惯这个概念进而影响思维是另一回事。
　　布莱宁听着，不由得侧目：“我算是知道你们怎么拿到的星舰考核S+了，不需要了解一件事, 光凭推测判断就能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所以这款设备确实有自动应急装置？”许清源精准地捕捉到了要点。
　　布莱宁总觉得自己的重点似乎不是这个, 但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他不自觉就点了点头：“对, 这是专门给新兵使用的军用飞行器逃生设备。不过它的自动应急装置……怎么说呢，要到离地一百米才会启动, 虽然不会死，但冲击力强到你可能宁愿死了。”
　　陆明翊看他一脸的不堪回首，没忍住好奇道：“你体验过？”
　　布莱谨笑出了声，布莱宁则是一脸窘迫。
　　许清源拎住陆明翊的衣服后领，陆明翊从善如流地往后退了几步：“你们当我什么都没说。”
　　布莱宁也没那么玻璃心，很快就调整好了，虽然还是逃避了这个话题：“反正不会死，不要怕。”
　　随飞行器的军人接到的命令就是不准提不会死，但学生自己猜到，那他也不用否认。
　　他等众人讨论完了，这才继续自己的教学：“你们像我这样，把设备穿戴好，跳出去之后，在心里默念十秒，念完拉动这个东西，拉完会有缓冲伞弹出。这个时候，你们左右两侧会出现绳子，稍稍拉动就能控制方向，你们自己研究研究就知道怎么控制了，很简单的。至于你们的武器箱，我会先投放，尽量投放在同一个区域，虽然箱子落地的动静不小，但箱体上有一层驱除沙兽的涂层，沙兽对涂层气味的厌恶远大于对声音的追逐性，所以只要你们落地的位置离箱子近，就不用太担心。即使离得远，你们落地的动静也不大，不会引来沙兽。”
　　许清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我们的箱子不能扔，要留着，我们可以用来做一个安全露营地，晚上和休息的时候都可以待在里面。”
　　“原来如此！”众人脑袋上的小灯泡都亮了。
　　陆明翊也受到了启发：“安全露营地不一定用得到那么多箱子，我们还可以拿一些来当藏身处，出去打沙兽的时候用。”
　　“原来如此！”众人脑袋上的小灯泡更亮了。
　　教官抽了抽嘴角：“武器箱不是让你们这么用的，它就是单纯的武器箱……你们应该就地取材，研究哪里适合当安全露营地……”
　　“那我们就在沙丘中探索的时候，发现了不知道谁遗落的武器箱，觉得它适合用来当搭建安全露营地的材料。”陆明翊非常好说话地变更了计划。
　　他看教官自闭地去投放武器箱了，体贴地没有多说，和其他指挥一起研究出发的顺序。
　　众人的思路很一致，先由有经验的alpha——比如布莱宁出发探路，然后beta和omega出发，一旦出现beta和omega偏离武器箱位置的情况，下一个出发人员马上换成本团队战斗经验较为丰富的alpha，以和自己团队的人会合为第一任务，如果是alpha偏离武器箱，那就原地待命，视飞行器剩余人数考虑是再派alpha会合还是由已经落地的人带着武器箱去救援。
　　也是在众人讨论的时候，教官已经把武器箱投放完成。
　　不得不说，教官这水平无敌，众人戴上和背包配套的护目镜看，能清晰地看到武器箱都投放到了半径不超过两百米的圆形区域里。
　　因此教官回来，以陆明翊为首，众人都鼓起了掌。
　　教官对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了，逐一检查了每个人的背包没有异常后，干脆利落地打开了飞行器的舱门：“跳吧！”
　　许清源总觉得他们这不叫军事训练，叫军事体验，不过想到最好的训练往往都来自于实践，他又释然了。
　　他看布莱宁率先跳了出去，不多不少过了十秒，缓冲伞便随之弹出，他也往武器箱矩阵的方向飘去。
　　看到他一切顺利，第二个人也跳了出去，之后是第三、第四、第五个。
　　布莱谨是第六个，他同样有过类似的经验，非常自然就跳了出去。
　　布莱谨之后跟的就是许清源，陆明翊看他往前一步，先拉住了人，叮嘱道：“你随便跳，只要人安全跳到哪里都没关系，我会去找你。”
　　许清源没有在这种时候给他抬杠：“放心，我会争取不让你找我。”
　　陆明翊其实很不放心，但他们来了军事学院，早晚会有这一天，他便控制着自己的情感松开了手，看许清源非常镇定地走到舱门，跳了出去。
　　和之前速降的时候不同，速降要技巧，跳这个不用技巧，至少前十秒不用技巧，也不用担心砸到地上，所以许清源的心情非常平静，等心里数到十，更是非常顺利地拉开了缓冲伞。
　　缓冲伞一出，许清源最后一点紧张也没有了，他看着身下广袤的大地，很想赋诗一首，留作纪念。
　　可惜不等他赋诗，风就吹着缓冲伞将他带离了原本的位置，他叹了口气，默默收起诗兴，按照教官说的拉动左右两侧的绳子。
　　他之前有些怀疑教官口中的“很简单”有很大水分，但当他自己动手，他发现……哎？好像确实很简单。
　　他感慨了一番这大概是这两天最简单活动，感慨着感慨着就到了武器箱的上空，滚烫的地面带来了向上的热流，导致临近地面的时候下落的速度比之前还要慢，许清源几乎是稳稳当当落在了地面。
　　布莱谨上前帮他把背包脱下，又拥抱了一下他，许清源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很快调整好，和布莱谨道了谢。
　　“其实我觉得beta和omega完成这个项目反而有优势，”作为非战斗人员，布莱谨落地之后就没有任务了，和许清源聊起了天，“你在空中的时候大脑清醒吗？”
　　许清源一直觉得自己的第二性别在这个项目中是拖后腿的存在，因此听到布莱谨这么说，他不免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么说？清醒的话，还挺清醒的，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布莱谨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你知道的吧？比起alpha，beta和omega更为理智，更不易冲动。”
　　许清源一点就透：“你是说恐惧可能会让alpha失去理智，进退失据？”
　　布莱谨点了点头，许清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我们的安排不是有问题？让失去理智的alpha原地待命，万一他们不自觉吸引到了沙兽呢？”
　　“没事，这种年纪，一般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就算完全失去理智……该反省的也是他们吧，”布莱谨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冷酷的话，“作为战斗人员，区区两千米都能恐惧到完全失去理智，不如退学。”
　　许清源觉得自己应该把这话录下来播给陆明翊听，让对方知晓自己到底有多温柔，不过布莱谨不是那个家伙，许清源到底干不出没有告知自行录音这种事，便决定复述一下就好。
　　他和布莱谨一样，找了个武器箱坐好，等待队友们的从天而降。
　　然而……
　　“他要去哪……”许清源看着不知道要飘往哪里的缓冲伞，难得有些茫然地说道。
　　这距离落地，跑也要跑一个小时才能过来吧？更何况沙丘跑不了那么快……
　　不过因为有后续准备，眼看着对方飘很远，许清源也不是很担心，但当下一个人飘啊飘，飘往另一个方向，和上一个人的距离可能有半个小时路程的时候，许清源沉默了。
　　他默默在沙地上做着标记，记忆这些队友的落地位置，末了和布莱谨一起抬头，看向高空中那极小的飞行器。
　　“幸好飞行器上还留了两个指挥。”布莱谨说道。
　　许清源在一旁点头。
　　对，飞行器上还有两个指挥，足以解决这个问题，他还是好好放空大脑休息，不要抢上面指挥的工作，只记下每一个偏离目标点的队友在哪个位置就好……


第74章 
　　飞行器上是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
　　安之很是羞愧, 因为跑偏的两个人都是他们团队的，而之前出发的布莱宁和陆明翊团队的人都没有出现这个问题。
　　“很正常，最开始出发的六个都有经验, 第七个是书……清源, 所以从第八个开始出问题，不算什么问题。”陆明翊一边安慰, 一边暗搓搓夸了许清源。
　　安之抹了把脸，不管有没有被安慰到，都重新振作了起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陆明翊在上一个人偏离方向的时候就发现他们思考错了一件事：“其实我们不应该让和失散beta、omega关系亲密的alpha去救援的，因为过度紧张、过度在意，很容易出现预想不到的问题。”
　　安之想了想, 点了点头。
　　陆明翊继续分析道：“我观察了第八个人, 他不完全是被风吹那么远, 他应该是越紧张越拉绳子，结果拉错了，就越来越远。我们之后出发的要记住, 如果发现越控制方向情况越糟糕, 就干脆别控制了，不然偏离太远很难会合。”
　　陆明翊的声音不算太严肃, 但就是莫名有说服力。
　　众人都点头，陆明翊便点了克拉斯下一个跳：“你看看能不能跳到他们两个中间，如果看到你落得不远的话, 上一个人应该会去找你, 然后你们一起去和那个omega会合。如果不能跳到他们中间，以和那个omega会合为第一要务。”
　　克拉斯大声地应了“好”, 陆明翊拍了拍他的背：“去吧！英雄。”
　　克拉斯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被斗志填满了，安之似乎有话想说, 但到底还是忍住了，直到克拉斯跳下去，才压低声音问道：“让他那么兴奋，没关系吗？”
　　陆明翊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只是说道：“以他的性格，对他委以重任会让他更冷静。”
　　安之也明白每个人性格不同，对方也肯定比自己更了解克拉斯，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张地看着。
　　事实证明，陆明翊的人挑得没有问题，鼓励的话也没有问题，克拉斯精准落到了两个人的中间，他的上一个人也拆下背包，往克拉斯的方向跑。
　　安之总算松了口气，看向自己团队的成员：“看到没有，就算你们跳砸了，我们新的队友也会去救我们的，所以别太紧张，按照陆哥说的来就好。”
　　陆明翊失笑，却没有反驳，顺着说道：“对！别怕，下面还有三个指挥呢！如果出问题的人太多，他们也会想对策。”
　　众人再次应声，陆明翊向安之使了个眼色，安之便挑了自己队伍里最冷静的beta，郑重地说道：“去吧！我相信你。”
　　.
　　作为布莱宁团队的调度人员，布莱谨的记忆能力和计算能力都不错，克拉斯往下跳的时候，他就微妙地感觉了对方的目标似乎有点问题。
　　这不是控制出问题导致的方向偏离，而是从一开始就将目标确定成某个位置的方向偏离。
　　“第八个出发的应该是安之团队的omega，第九个则是他的未婚夫，因为太担心了所以出了问题……意识到这点，明翊他们应该会调整策略，这一个出发的大概率是我们团队的成员。他落在两个人的正中间，这样那个alpha就会赶过去，到时候三个人会合，能最大限度地抵消负面影响。”许清源也看出了克拉斯落地位置的偏差，很快就猜到了原因。
　　布莱谨思索了好一会，才明白许清源为什么这么说。
　　按照他们的安排，alpha偏离目标点后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原地待命，在经历了近乎同生共死的星舰考核后，哪怕担心同团队的人，一般人也不会贸然违背命令——除非他们是未婚夫夫。
　　这并不是说婚约关系会让人失去理智不听命令，但只是去看看降落在千余米外的人，如果事情真如自己所想新来的alpha是在等自己，那不是正好？即使自己真的理解错了，再折返回原来的地点也不是什么大事。
　　况且第十个人在空中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有倾向性的动作，那么作为失散omega的未婚夫，那个alpha作出试探性的行动简直再正常不过。
　　而且能考上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都不是庸才，很轻易就能判断出在沙丘环境下，两个alpha怎么也比一个alpha更容易在十余公里的行程里保护好一个omega。
　　想清楚这一切，布莱谨喟叹道：“清源，幸好你降落到了这里，不然你一偏离，陆明翊肯定跟着跳，到时候上面只剩一个指挥，我们估计就要面对成员四处开花的情况了，到时候我和阿宁会头疼死。”
　　许清源想说“他也不一定会跟着跳”，但这话实在太违心，他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什么情况会让那个家伙放弃来找自己。
　　于是许清源把原本想说的话语咽了回去，换成了新的：“那你们要感谢我。”
　　布莱谨顿时乐了，他完全没发现许清源在转移话题，意识到对方继续观察飞行器上新跳出来的人，便也跟着抬头看。
　　新出发的这位降落得很标准，之后出发的几人也没有出现多大的误差，最多落到了七八百米以外的地方，轻易实现了和他们的会合。
　　等到再出现大误差是五六个人之后，看着对方也飘到了离他们十公里外的地方，许清源叹了口气，在地面记录上又添了几笔。
　　“比最坏的结果好，比最好的结果坏。”等跳到第三十四个人，许清源已经做出了总结。
　　第三十四个往下跳的是那位驾驶飞行器的alpha，他早在飞行器悬停的时候就设定好了参数让飞行器保持平稳状态，留到最后也是为了避免空中突然出现强对流，如今一切快要结束，自然轮到他往下跳。
　　许清源眼睁睁看着他兴奋地和众人招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掠过他们的头顶，就这么飘远了。
　　他有点不忍细看，但为了记录，最终还是细看了。
　　第三十五个往下跳的是去拯救上一个人的安之，明明戴着护目镜，明明看不清表情，但许清源就是觉得，他从他们上方经过的时候，有种不想见人的心如死灰。
　　许清源开始认真思考如果陆明翊也那么现眼，他能不能装作不认识这个家伙，所幸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陆明翊的方向控制得非常完美，哪怕中途起了一阵风，他也很快调整好方向，径直向他们飘来。
　　许清源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他仰头看着从天而降的那个人，脑海中倏然闪过那天自己从几米高的地方扑到对方怀里的画面。
　　他莫名觉得对方也想这么干，不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落地的时候，陆明翊的方向偏了一点点，正好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踩到了地面。
　　他以为自己想错了，不曾想下一瞬间，陆明翊就顺着惯性跑了几步，停下来的时候，正好把他拥入怀里。
　　“好想从天而降抱住你，”陆明翊偏过头，轻轻碰了下他的发顶，“但我又怕自己没控制好力度。”所以调整方向落远了几步。
　　许清源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种带了些患得患失的语气说话，先是微微一愣，很快笑了起来。
　　他之前一直被陆明翊抱着，笑起来后，伸出手回抱住了对方：“嗯，不管过程怎样，结果就是你抱到了。”
　　陆明翊感觉眼前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的烟火，他想说些什么，不远处“嘿嘿”的笑声让他猛地反应了过来他们在哪里。
　　而比他反应更快的是许清源，几乎是第一时间把人推开了，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一个omega。
　　陆明翊在许清源面前是完全没有防备的，顺势就被推开了两步，不过他也不在意，飞快调整好了状态，仿佛刚才并没有发生什么让他心神摇曳的事情。
　　“我下来的时候，降落在外围的所有人都完成了会合，”陆明翊开口开得特别自然，“他们当中最远的起码要再过一个小时才能和我们会合，这段时间，我们可以研究研究怎么猎杀沙兽。”
　　两人的关系本来就是未婚伴侣，久别……小别重逢抱一抱也正常，加上他们的能力威严在那里，众人除了用调侃的目光看着他们，并没有多说别的，反而等着他的下一句。
　　因为安之还没带着队友回来，陆明翊也没摆出指挥会谈的架势，很随性地问道：“大家的肉搏能力怎么样？有没有人想和我来一场？”
　　“啊？”
　　看着众人脸上的匪夷所思与陆明翊的兴致勃勃，许清源很是无奈。
　　为了不被人当成“找了个奇怪的alpha当未婚夫的omega”，他只能默默替陆明翊解释了：“我们现在尝试热武器可能会引来沙兽，它们散在外围，有可能和我们正在赶过来的队友撞个正着。沙兽虽然不使用武器无法杀死，但如果肉搏能力优秀的话，也可以和它们缠斗很久，达到训练的目的。”
　　“原来如此！”众人脸上的匪夷所思瞬间变成恍然大悟。
　　不等他们中的一些alpha跃跃欲试，布莱宁已经上前一步，摆出了对战的架势：“我来！”


第75章 
　　在武器箱构筑成的安全阵地中, 一群人正在围观一场精彩绝伦的对决。
　　对决的双方毋庸置疑就是陆明翊和布莱宁，他们的交手仿佛重现了机甲大赛最后一场两人驾驶机甲的交手，众人的眼睛看到了, 大脑说没有懂, 好不容易懂了一点点，当事人的交手已经进行到了十轮之后。
　　不仅如此, 攻击成功也好，被攻击成功也罢，都影响不了他们的心态，更不会产生丝毫因为暴躁、焦虑带来的动作变变形。
　　“他们真的是alpha吗？我打架的时候那个上头的哟，一不小心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沙兽的攻击不会也有这个水平吧？如果是这样, 就算给我武器我也打不中啊！”
　　“谁说不是呢, 如果沙兽的攻击速度、反应速度都那么快, 估计不等我瞄准，它就‘啪’的一爪子把我拍飞了。”
　　“我和两位大佬的差距，就像人和石头的差距一样大。”
　　……
　　众人一边看一边感叹, 许清源则是微微皱起了眉。
　　陆明翊的实战经验比布莱宁丰富, 技巧也不比对方逊色，按理来说他们的对战不应该如此僵持, 可偏偏他们就是僵持了，还由僵持转变成了持久战。
　　肉搏不比机甲，陆明翊也不存在因为不熟悉身体以致于影响战斗发挥的弱点……不, 不对, 他真的没有这个弱点吗？
　　许清源想着想着，突然愣住了。
　　陆明翊熟悉的是普通人的身体、普通人的战斗方式, 但现在的他所拥有的是alpha的身体。
　　Alpha的身体素质和他们之前的身体素质并不一样，如果只是和克拉斯等人对决, 这种差异并不会对战斗造成什么影响，可对手是接受过专业指导的布莱宁……
　　甚至不仅是专业指导，如果他记得没错，alpha似乎可以经过训练进一步开发身体潜能……
　　许清源意识到的事情，陆明翊也发现了。原因无他，布莱宁攻击躲闪的时候，身体极限超出了他的认识。
　　他认知里没办法做出来的攻击，布莱宁可以做到，他认知里没办法躲过去的攻击，布莱宁也可以躲过。
　　这种情况就好比你以为对方拿的是短匕，结果它会突变成长剑，如果他不是生死之间挣扎太久，培养出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感知力与反应力，他怀疑自己早就输了。
　　而比起陆明翊，布莱宁更加怀疑人生。
　　不是？陆明翊是会读心术吗？他怎么发现自己想干嘛的？他怎么做到反应那么快的？
　　哪怕是自己计划外的动作，他都能预测到并反应过来，这……还是人吗？
　　两人对着震惊，然后谁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陆明翊想要继续观摩alpha的战斗方式，看能不能化为己用，布莱宁则想要探寻怎样靠着本能感知反应，两个人脸上是很隐晦的“我想偷师”。
　　许清源看懂了，布莱谨也看懂了，两个人对视，眼睛里是同样的“alpha这种生物没有救了”。
　　许清源估算了一会时间，和布莱谨商量了一下，两人共同喊了“停”。
　　陆明翊和布莱宁的理智都还在，听到喊停，便齐刷刷停止了动作。
　　许清源走到陆明翊面前，凉凉地说道：“半个小时了，你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对不起。”陆明翊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认了错。
　　打架重要，书呆子更重要，反正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先认了就对了！
　　布莱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看到了布莱谨的眼神。
　　但他没有陆明翊那么能屈能伸，而且弟弟也不是心上人……
　　“我再确认一遍武器箱里的装备，刚才产生了那么一点新的配合作战思路。”布莱宁镇定地离开了布莱谨的视线。
　　陆明翊“嘿”了一下，轻轻戳了戳许清源，示意他看布莱宁有多么的知错不改、罪大恶极！
　　许清源看了布莱宁一眼，又看了陆明翊一眼，挑眉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别人知错不改，你知错就改就已经善莫大焉了？”
　　陆明翊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迅速摇了摇头：不敢不敢，认错不代表抵消错误，我下次一定注意，绝不再犯！
　　.
　　目送最后一个团队出发，普莱斯迪所在的飞行器便回到了数据控制中心，这里有着无数的追踪画面，每五个对应的就是一个大团队。
　　自从得知两个在星舰考核中拿到了S开头的综合评分的团队上了同一架飞行器，普莱斯迪对这个大团队的好奇就达到了顶峰，他除了偶尔分一些精力去看其他团队的花式丢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关注他好奇的大团队。
　　他看到了之前的完美降落，也看到了之前的失误与调整，如今正好看到陆明翊和布莱宁结束对战，回归到对于武器箱的研究之中。
　　“他们两个虽然现在打了个平手，但假以时日，甚至只是军事训练结束，这个平衡就会被打破。”普莱斯蒂犀利点评道。
　　特希教授并不否认他的观点：“嗯，这和他们在机甲大赛的情况一样。”
　　普莱斯迪没有看过他们在机甲大赛上的对战视频，但从刚才的情况看，他大概能还原出这两个人在机甲大赛的战斗情况。
　　“说起来，他的omega也是星际黑户？情况和他一样吗？”
　　特希教授知道他在问什么，点了点头：“对，他还没开发出alpha的身体天赋，清源也没有开发出omega的大脑天赋，所以我很期待他们成长后的样子。”
　　普莱斯迪听着，心生感叹：“真可怕啊！不知道这一切还能达到现在的水平……在今天之前，我都没想过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
　　“在开始那场旷日持久的流浪之前，人类文明就创造出了宇宙飞船，”特希教授已经习惯了他们两个给自己带来的惊喜，如今并不觉得意外，“那时候的人类没有经历过宇宙射线的改造，但他们依然能从无到有、创造出那般璀璨的文明。对比起来，清源他们两个已经有了，只是还没开发天赋而已，那做到这个地步也不是不能理解。”
　　普莱斯迪也是被人称赞着“他怎么做到的”成长的，对此很能共情：“也是，联邦那么大，有藏着的比我们厉害的少年也很正常。”
　　.
　　许清源不知道自己差点掉马，也不知道两位大佬因为自身是天才，所以觉得其他人怎么天才也正常。他在心里计算着大团队最后几个人抵达的时间，然后一边听着陆明翊和布莱宁、安之的讨论，一边验证着自己的计算。
　　很快，他的计算全部出了答案，答案虽然和他的计算结果有些许误差，但许清源毫不气馁，觉得多来几次，他的计算便会更加精准。
　　安之是知道自己错过了陆明翊和布莱宁的对决的，对此很是扼腕，但直到一行人离开三十个箱子搭出的安全露营地，沿着间距越来越大的六个箱子做出的记号越走越远，巧遇两只沙兽在打架，他才发现自己错过的东西好像比自己想像得还要多。
　　“这两只沙兽有点菜啊！”第一个alpha点评道。
　　“和陆哥他们像两种生物！”第二个alpha也点评道。
　　“我突然觉得沙兽也不是很难打了，至少看起来还有点打死的希望，可如果是和陆哥他们打……我们只有被打死的希望吧！”第三个alpha跃跃欲试。
　　因为点评的人里有两个是自己的队友，安之很想呵斥他们说的什么话，怎么能把别的指挥和沙兽比，但是……
　　“你们能不能再打一架？”安之凑过去小声问道：“在离那两只沙兽不远的地方，让我对比一下。”
　　陆明翊没好气地说道：“我可以把你打一顿。”
　　旁边有不少人想笑，但怕惊动沙兽，都捂住了嘴。
　　许清源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这样的氛围总比团队里来了个达斯韦好，他很快又接受了现实。
　　陆明翊看安之似乎想说“你们比较厉害，我不是你们的对手，打起来没什么意义，还是你们两个打好”，心想这些指挥的心真脏啊！不像他，多单纯一个人。
　　陆明翊一边为自己感到骄傲，一边跳过这个玩笑，说起了正事：“对了，你们觉不觉得这次的任务有点奇怪？”
　　这话一出，周围出现了许多双困惑的小眼睛，陆明翊接着说道：“就是太简单了，一个大团队在两天的时间里杀死六十只沙兽，感觉完全没有任务难度。”
　　如果是一个小时前，众人会觉得陆明翊疯了，但现在……众人点了点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许清源想说你们是不是忘了这个大团队的配置比其他团队好，而军事训练任务所有队伍都一样，不可能只考虑某一个团队。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出口，陆明翊已经“恍然大悟”道：“会不会这样，这其实是一个麻痹我们的陷阱，等两天结束，我们就会收到通知，告诉我们前两天都是准备阶段，正式的任务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每个人独立杀死两只沙兽？”
　　众人恍然大悟，觉得应该就是这样，就连觉得任务没有问题的许清源，听着也迟疑了。
　　虽然那家伙推理的起点有问题，推理的过程也有问题，但推理的结果、或者说推理出的未来……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许清源一迟疑，陆明翊就知道自己的推理问题不大，放心大胆地继续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这样，先一起完成四十只沙兽的捕杀任务，之后我们两两一组，战斗力强的和战斗力弱的组队，前者教后者怎么猎杀沙兽。这样既不会影响我们任务的完成，又能防备学院搞鬼。”
　　安之率先同意，布莱兄弟也没有意见，许清源觉得多学一点技能没有坏处，最后也同意了。
　　陆明翊顿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趁着其他人都继续看沙兽打架，靠近许清源，很小声地说道：“书呆子，你想多杀几只吗？我到时候多给你引诱几头？”


第76章 
　　因为那句“多杀几只”, 许清源有足足三分钟假装自己并不认识一个叫做陆明翊的人。
　　只是三分钟过去，当陆明翊和布莱宁几人出发，兵分两路去暗算那两只打得两败俱伤、准备各自离开的沙兽的时候, 许清源还是勉强承认自己认识陆明翊了。
　　陆明翊发现了重新落在自己身上的、熟悉的视线, 他不自觉放轻了动作，行动越发小心, 以免在心上人面前丢人。
　　不过就像之前懂行的alpha观察到的一样，这两只沙兽虽然攻击威力大、皮甲防御极高，但攻击速度和反应速度并没有他和布莱宁的快，加上这只刚经历过一场恶斗，躯体上带着伤, 陆明翊很顺利就和同行人一起完成了猎杀任务。
　　布莱宁那边倒是出现了一点问题, 他们猎杀的那只沙兽同归于尽的心很强, 意识到自己没办法逃过一劫后，它发出了垂死的攻击。
　　除了布莱宁迅速躲过，还拉着身边的人逃过一劫, 另外两个被沙兽的尾巴扫个正着。
　　如果不是那只沙兽只剩下最后一击的力气, 那两个受伤的人很可能在开学的第二天就要迎来被打到半残、送回医疗中心的局面。
　　这个变故让众人心生警惕，即使是旁观的人, 也不再说说笑笑，而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战斗人员更是如此，他们不再预设沙兽的水平, 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没有再因为麻痹大意发生任何意外，甚至还破解了一场更大的危机：四个战斗人员和一只沙兽缠斗的时候, 有两只沙兽从沙面以下潜行而来，但在它们坐收两败俱伤的渔利之前, 不敢放过任何风吹草动的战斗人员发现了异常，第一时间停了手，并把和自己交手的沙兽往督战的陆明翊和布莱宁的反向引。那两只潜行的沙兽没有发现陷阱，发现动静转移，便悄悄追了上去，在听到同类濒死的哀嚎的瞬间，它们从沙面上窜出，准备给四个战斗人员狠狠一击，却不曾想它们迎面撞上的是陆明翊和布莱宁。
　　他们一人一只控制住了沙兽，在那四人彻底杀死他们手上那只的同时，手起刀落，让自己控制住的这只也没有了气息。
　　“差不多了。”独自杀死一只沙兽并没有对陆明翊的呼吸频率造成丝毫影响，战斗结束领着四人回归人群的时候，他和其他指挥说了一句。
　　几人明白他的意思：大团队里的每个alpha都至少杀死过一只沙兽，技术和警惕性都没有什么问题，既然如此，也该重新分队让众人独立了。
　　几人也是同样的想法，自然没有意见，很快商定好了第二阶段的分组策略：两人一队、四人一组，两人杀，两人策应。每组跟一个携带医疗仪在旁观摩、始终与策应两人待在一起的beta或omega，等每组杀完四只沙兽或是天黑后，重新回安全露营地集合。
　　而在这一阶段的战斗开始之前，所有人先沿着路标返回安全露营地，各自分组，各自商量战术，等确认小组准备完毕，便五人带一个武器箱，以放射状的布局到沙兽被驱逐的边缘，开始自己的战斗。
　　许清源自然是跟陆明翊一组，他们两个没有参与到战术的商量之中，而是让剩下的三人自己讨论。
　　三人也不介意，反而讨论得更认真了：有陆明翊和许清源在，他们组肯定不会发生大的意外，但也正因为此，他们可能没办法得到很好的磨砺，要想弥补这一点，他们必须谋划得更细致，确保自己杀死沙兽不是因为组里有两位大佬，确保自己不受伤也不是因为组里有两位大佬。
　　“书呆子，你有什么想法？”陆明翊没有听他们的讨论，而是和许清源聊天。
　　许清源知道他在问什么，虽然很想把这家伙埋了，但到底没有意气用事：“以我的能力，和沙兽缠斗除了找死没有其他可能，那我要做的就是瞄准弱点一击必杀，如果做不到……那就跑。”
　　陆明翊看他说“那就跑”三个字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满脑子都是“好可爱”三个字。
　　许清源等了一会没等到评价，狐疑地看向陆明翊，后者轻咳一声，回道：“思路正确，但没有细节，待会你看我们战斗的时候，可以补充一点细节。”
　　在战斗方面，许清源是不会和身边的家伙抬杠的，点头应了“好”。
　　另外三人自问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便向两人询问是否出发，很快，五人一箱离开了安全露营地，开始自己小组的征战之旅。
　　可惜在不引来围攻的情况下，沙兽并不好找，直到天黑，他们都才遇到并杀死三只沙兽。
　　虽然有人想一口气把任务完成，但黑暗总是比白天令人不安，加上几位指挥有言在先，那人到底还是没有坚持，和众人一起返回了安全露营地。
　　许清源看他郁郁寡欢，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出现星舰考核的情况，你一个人驾驶机甲发现了敌方基地，并遇到了性能远高于你的机甲的敌方机甲，你会怎么办？”
　　“想尽一切办法撤退。”那人不假思索地答道。
　　“为什么？”许清源继续问道。
　　那人一怔，许清源把问题补充得更完整了一点：“为什么你选择撤退而不是和它硬碰硬，你不觉得丢人吗？”
　　“为什么会丢人？我的任务不是和敌方机甲决一胜负，而是让己方人员知道基地的存在吧？”那人不太理解。
　　周围的人也不知道许清源在说什么，直到许清源反问了他一句：“那你觉得这两天你的任务是什么？”
　　那人一愣：“这两天我的任务？不是和团队一起完成六十只沙兽的猎杀任务吗？”
　　那人说着，隐约察觉到了许清源想说什么，却看不分明，直到许清源笑了起来：“那不就对了？既然你的任务是和团队一起在两天内完成六十只沙兽的猎杀任务，而不是在两个小时内杀死某一只，那你为什么要觉得自己放弃想法是因为自己恐惧、懦弱？你觉得任务只剩下两个小时，团队也只剩下你那一只，偏偏其他人都丧失了战斗力的情况下，你也会退缩吗？”
　　那人瞬间知道许清源是看穿了自己的自我嫌弃，让他想明白他的选择和懦弱没什么关系。
　　他的眼眶瞬间有些红，不过在夜色的掩饰下，没有其他人能看分明。
　　他低声说了“谢谢”，很快振作起来，和其他已经返回安全露营地的人交流今天的战斗经验。
　　许清源看他们三三两两都在讨论这件事，思考了一会，便不着痕迹地找到了自己觉得战斗力最弱的几个alpha，坐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偷听着他们的经验。
　　陆明翊看穿了他的意图，脑海里再次被“好可爱”刷屏。
　　他没有拆穿，就这么坐在一旁，一边警戒，一边偷看许清源的侧脸：不知道明天跟自己学怎么杀死沙兽的书呆子会不会也这么可爱，想看！
　　.
　　沙丘的夜晚很冷，哪怕用武器箱里的装备燃起了取暖的火，暖和度依然不够。
　　不过精准降落在武器箱矩阵里的人不少，相对应的带来的缓冲伞也不少，之前许清源建议把缓冲伞收起来的时候不少人还不明白为什么，如今翻出……
　　被子！能挡风御寒的被子！
　　有了被子……啊不是，有了缓冲伞的存在，众人的这个晚上休息得还不错，第二天天一亮，便摩拳擦掌，神采奕奕地准备出发。
　　昨晚数据已经汇总过一次，他们杀死的沙兽共有三十二只，剩下二十八只。
　　乍看起来前一天只完成了三十二只，今天二十八只的完成难度不小，但昨天的这个时候他们还在宿舍的床上呢！一点猎杀沙兽的经验都没有，和今天并不能相提并论！
　　“我觉得我们不用执着于杀死多少只就回来等待下一阶段，可以直接在每个小组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小组内部开始战斗力最差的人员的沙兽猎杀训练，”虽然许清源不是很想面对自己即将要和沙兽“搏斗”的现实，但他冷静的大脑还是让他在出发前提出了建议，“等到中午回来休息，我们再根据实际情况，看看要不要变更计划。”
　　陆明翊之前提出的只是一个初步设想，如今听了许清源的建议，便觉得这个方案实施起来更好一点。
　　其他指挥也觉得这样很好，众人没有意见，很快，各组再次出发。
　　不知道算运气好还是不好，刚抵达驱逐边缘，许清源几人就遇到了一只沙兽，在把这只杀死之后，不远处听到动静的另一只也奔赴而来。
　　组里的其他人悄悄看向了许清源，陆明翊也悄悄看向了许清源，后者比他们想的都镇定，甚至还能对陆明翊发号施令：“你负责把它控制住，我负责杀。”
　　陆明翊觉得也不是不行，但看许清源试图从武器箱里翻出枪支，陆明翊还是很迅速地阻止了他：“这个真的不行。”
　　虽然他可以为这个书呆子做任何事，但只有活着才有做任何事的机会啊！死了就没机会了！


第77章 
　　许清源本来是没有用枪的打算的。
　　他把枪从武器箱里翻出来, 真的只是字面意思上的翻出来，中间的停顿，也只是复习了自己脑海里关于这种枪的知识, 结果陆明翊一开口, 他就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用这把枪。
　　陆明翊看着许清源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瞬间明白自己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从来没有转得那么快过,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露出了一个极为真挚的笑：“我的意思是，这种枪的后坐力太大，你用容易受伤。”
　　“你觉得我会信吗？”许清源也露出了一个极为真挚的微笑。
　　陆明翊向来能屈能伸，更何况是在许清源面前，更是将这个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他几步走到武器箱旁, 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武器从里面找出, 镇定放到了最上面：“为什么不信？你看, 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另一种枪，这种枪的后坐力小，但威力不小, 正好适合你。你想想, 我们是什么关系？我能不相信你的射击水平吗？。”
　　许清源心想我信你就有鬼了。
　　新的这把枪和之前他翻出来的那把虽然同为枪，但说是两种武器也不为过。这把枪射出的子弹自带追踪能力, 扣下扳机的时候锁定的是哪个目标，只要目标移动幅度不大，子弹就会追踪哪个目标。
　　而且这把枪有一个非常神奇的功能, 它可以反悔, 从扣下扳机到子弹射出有两秒的时间，如果感觉射偏, 是可以取消攻击的。
　　而他之前翻出的那把枪就是很普通的武器，和射出去的弓箭一样, 扣下就没有回头路。
　　前者的攻击威力不算小，毕竟是热武器，但和后者的威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比起一击必杀，你要练习的是提高命中率，”陆明翊假装没有看懂许清源的眼神，非常镇定地说道，“只有平时训练的命中率高了，真的遇到危险了才能第一时间放倒敌人。”
　　这是借口，也是理由。
　　许清源到底还是只在心里记下刚才那笔账，取出了陆明翊给他挑的武器。
　　这把枪虽然有着称得上繁复的功能，但造型很是小巧，重量也不重，即使长时间使用，也不会出现手抬不起来的情况。
　　许清源不是浪费时间的人，把这把枪拿起来后，就看向陆明翊，等着他的下一步指令。
　　陆明翊心里的小人擦了把额头的冷汗，之后本人走到许清源身后，握住了他持枪的手：“所有武器的使用要点都一样，手要稳，心也要稳。你手一抖，你攻击就不是这个目标，而是那个目标；你心一慌，你的眼睛里就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陆明翊本来只是向他展示动作，结果他们今天可能是捅了沙兽窝，又一只沙兽远远地闯入他们的视野。
　　陆明翊喊了声“其他人退后”，自己则是禁锢着身前的人，让他一动也不能动：“沙兽的眼睛是它不开口的时候正面唯一的弱点，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将子弹反复射入它的眼睛。”
　　陆明翊说着，扣了一下扳机。
　　随后一只眼睛出现在了小光屏里，代表陆明翊锁定的就是这个目标。
　　因为陆明翊没有反悔，正式的攻击随后发出，精准命中了沙兽的左眼。
　　沙兽吃痛，仰头哀嚎了一声，陆明翊把握时机，又扣了一下扳机。
　　这回出现在小光屏里的是沙兽仰起头后露出的白色颈部，不过当子弹射出后，落到的却是沙兽头部的甲片上：“如果你用的是即时攻击的武器，可以把握住敌人受伤吃痛的瞬间露出的破绽；但如果你用的不是，你也没办法预知它接下来的动作，那你要做的就是等它动作幅度变小再找攻击机会。”
　　虽然许清源时常表达对陆明翊的嫌弃，但当对方真的和自己站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内心总是能维持最大限度的平静。
　　哪怕吃痛后的沙兽向他们冲来，仿佛很快就能把他们撕成碎片，他的平静也依旧不变。
　　“现在，来，再次对准它的眼睛！”这次陆明翊松开了手，是许清源瞄准的。
　　他没有犹豫，感觉瞄准的瞬间，就扣动了扳机。
　　光屏上出现的是眼角，陆明翊说了声“好”，果不其然，两秒后沙兽再次吃痛地仰起头。
　　这回沙兽离他们已经很近了，陆明翊留下一句“一会也这么瞄准”，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冲了出去，一跃而上沙兽的背，控制着它再次仰起了头。
　　许清源突然感觉手上的枪有千钧重，但他的冷静终究还是在这个时候发挥了至为重要的作用。
　　他非常冷静地瞄准了沙兽的颈部，光屏上出现的也是同一个东西，两秒后，沙兽颈部受伤，动作越发暴躁。
　　许清源没有再尝试瞄准，陆明翊也不担心对方再瞄准。
　　他迅速拔出了固定在腿上的另一把枪，近距离对着沙兽的眼睛连续射击了几次。
　　射击完毕他没有片刻的迟疑，直接松开手跳离沙兽的背，抱着依然留在原地的许清源在沙地上滚了一圈，正好躲开了沙兽死亡的瞬间砸到地面的动作。
　　“你看！就是那么简单！”躲开沙兽之后，陆明翊就从沙地上爬了起来，还把被自己扑倒的人拉了起来。
　　跑回来的三人刚站定，听到的就是陆明翊有如余音绕梁的“就是那么简单”几个字，感觉自己的沉默简直令人震耳欲聋。
　　偏偏许清源还“嗯”了一声，三人便看到陆明翊的眼睛更亮了，兴奋地说道：“对吧对吧？不用怕，我们一会再找一只，这回我会尽量给你提供多一点的攻击次数。”
　　许清源应了声“好”，陆明翊就想和他一起出发找沙兽。
　　不过脚步往前迈了两步，陆明翊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似乎忘了什么，一回头，正对上三人控诉的眼神。
　　陆明翊对着他们完全没有对着许清源的心虚，非常自然地说道：“要一起吗？”
　　敢情我们不说还想把我们丢下？三人被陆明翊震惊到了。
　　不过再怎么震惊，三人还是飞快跟上了。
　　在陆明翊身边十秒，学到的东西比他们自己琢磨十天还多，这种时候就不要在意什么忽视不忽视的问题了……
　　.
　　辽阔的沙丘之上，躺着一只沙兽的尸体，还有一只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一只沙兽的身上有很明显的近距离攻击带来的伤痕，第二只沙兽的身上却少了很多，致命伤也是远程攻击带来的。
　　许清源看着从第二只沙兽的尸体旁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陆明翊，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累一点，还是陆明翊更累一点。
　　沙兽的防御真的太高了，用陆明翊给他挑的枪，起码得命中要害二十次，才能让沙兽濒死，他感觉打到后面手很麻痹，心也很麻木，如果不是他向来冷静，恐怕打到后面已经摔枪走人了。
　　而他要命中沙兽的要害二十多次，陆明翊给他提供的攻击机会就不会少于三十次，那控制力……一度让许清源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偷偷变了物种没告诉自己。
　　“其实用这个很训练耐心，”这两只沙兽杀完，一行五人便踏上了返回安全露营地的路，许清源虽然很累，但大脑还是没有停止运转，“以后有机会，大家都可以试试用这种枪单杀沙兽。”
　　三人听着，很是瑟瑟发抖。
　　他们之中只有林衢是陆明翊团队里的，另外两人都不是，按理来说不用担心，可许清源和陆明翊大方啊！
　　他们完全没有“这个好东西我们知道了，我们要藏着掖着，以免其他人学会了超越我们”的狭隘，有什么好想法都会和其他三个指挥分享，把大公无私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陆明翊看他们瑟瑟发抖，同情了一秒，就毫不迟疑地倒向了许清源：“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能让他们得到更好的提升！”
　　这回许清源没有让陆明翊把自己加上，毕竟他攻击沙兽全靠陆明翊控制，他攻击了多久，陆明翊就控制了多久，耐心方面还是没问题的。
　　陆明翊等了一会没等到“什么他们？是你们”的反驳，先是一阵疑惑，等想明白为什么，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起了愉悦的气息。
　　他就知道！自己还是要在书呆子面前多展现英姿，才能让书呆子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厉害！
　　于是五人抵达安全露营地的时候，众人看到的就是一个人平静一个人愉悦、三个人悲伤不已的配制。
　　不等他们疑惑，许清源已经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布莱兄弟和安之，三人几乎没怎么思考，就认可了这件事的可行性，一时间，安全露营地的悲伤人群迅速扩充壮大。
　　克拉斯和普利唯抵达的时候，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氛围。
　　和他们同组的小伙伴吓了一跳，以为是谁发生了意外，克拉斯却老神在在：意外？什么意外？五个指挥都很平静，能发生什么意外？应该又是他们的两个指挥想出了什么折磨人的办法吧！
　　事实也确实如此，听着同组的小伙伴一脸悲伤地问他为什么不难过，克拉斯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事情，你们以后也会习惯的。”
　　毕竟清源已经打入你们指挥内部了，很快，他就会洗脑那三个学霸，把那三个学霸也变成自己的形状。
　　什么？你说五门科目飘红的陆哥为什么不阻止？陆哥已经能为了心上人努力学习了，让他反抗……他只会看着你们，心想书呆子对自己真好啊！


第78章 
　　队友们的悲伤并没有让几个指挥心软, 反而让他们更加坚定了操练众人的心。
　　在进入这所学院之前，他们的目标确实是这所学院，但在进入这所学院之后, 他们的目标就是或许六年、或许不足六年后的战场。
　　在学院里多训练一点, 在战场上就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他们谁都不希望自己曾经的队友死在战场上。
　　当然, 在这个大义凛然的理由外，布莱宁三人还有一个更为接地气的理由：看看许清源！看看陆明翊！人家这种天赋都在卷！我们有什么资格不卷！
　　不过这个理由就不用说出来了，说出来只会让人想躺平：既然追不上，为什么要追呢？
　　许清源没有想过一个训练建议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响，他微微沉默,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反省？不存在的,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反省的？大家都是自由的, 所谓的团队也好指挥也好，都是临时的称呼，如果不愿意承认就不承认, 如果不愿意训练就不训练。
　　如果没有不愿意只是哀嚎……那就是礼节性的悲伤吧！就像陆明翊每次学习前都要礼节性地悲伤一下, 他完全能够理解这份垂死挣扎的心。
　　陆明翊打了个喷嚏。
　　他疑惑地看了许清源一眼，发现对方同样疑惑地看了回来, 便收起自己的疑惑，改成了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是自己冤枉这个书呆子了吧？好端端的他腹诽自己干嘛？
　　“我们的沙兽猎杀任务已经完成了。”几人聚在一起，除了讨论如何训练队友, 更重要的还是统计任务的完成情况, 而随着最后一组人回来报告数据，这个统计也随之结束。
　　这个结果让几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一番讨论之下，还是决定贯彻之前的想法, 让团队里每一个单兵作战能力都偏差的人，都完成至少一次辅助或者主力击杀沙兽的任务。
　　经过上午那三只沙兽，陆明翊已经有了更完善的提升队友能力的计划，确认正式任务完成，他便毫无保留地提了出来。
　　他的新计划综合了最初的一对一设想以及之前两队一组的安排，是另一种形式的放风筝。
　　“举个例子，就是我教清源，你教布莱谨，我们隔开距离，轮流攻击沙兽。理想状态下，沙兽会往返于两边直至死亡，不理想状态……那我和你把沙兽杀了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当然，这回我的建议是分成十二队六组，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安全，顺便也能训练大家的团队协作能力。”
　　陆明翊说的团队协作能力，不是指挥下任务、队员完成的团队协作能力，而是一种更加默契的协同作战能力。
　　在场的几人都能听懂，听懂之后……
　　“就这么办！”几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于是三十六人的大团队再度分组，等休息完毕，便重新出发开始最后半天的训练。
　　离开安全露营地的时候许清源叹了口气，是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
　　营养液的功能很好，那种能让他以为的身体极限迟迟没有到来的很好，他有时候都想，如果没有营养液就好了，自己可以支撑不住直接晕倒，不用再面对这个惨淡的人生……
　　可惜，晕倒是没办法晕倒的，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自尊，都不支持他做出这件事。
　　陆明翊能感觉到身边人散发的低气压，但他也没办法。
　　许清源不爱实战训练，就像他不爱看书学习，是和沙兽的趋声性一样的生物本能，没办法解决，只能靠意志坚持。
　　“往好处想，也许我们明天就去学习理论知识了？比如野外求生指南、联邦生物大全……”陆明翊很诚挚地以牺牲自己的姿态安慰起了心上人。
　　听到这话，许清源的心情好了不少。
　　确实，军事训练有很多项目，除了实战训练，还有理论技术训练，按照排期……也差不多该理论技术训练了。
　　许清源还是很懂得投桃报李的，陆明翊真诚地安慰他，他便也很真诚地说道：“没事，就算学理论知识也不会一直学下去，几天后应该又实战了。”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周围冒出了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一个又一个的粉红泡泡，和他们同行的四人看到了粉红泡泡，却感觉自己看到的是硕大的、充斥天地的、面目狰狞的粉红泡泡。
　　不是？这种事情你们在开心什么？在幸福什么？这和在刀山火海间反复横跳有区别吗？
　　区别当然是有的，然而四人不敢问，许清源和陆明翊便也没有解答。
　　他们心情还算不错地往前走，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找到了一只沙兽。
　　而随着沙兽出现，心情不错的两人也好，悲伤不已的四人也罢，第一时间收起了自己多余的心情，进入了战斗状态。
　　六人兵分两路，悄无声息地往沙兽的方向包抄而去。
　　但和他们之前的预料一样，包抄到一半，沙兽就发现了他们，陆明翊当机立断，从后面抱住许清源，和他一起举起枪，瞄准沙兽的眼睛就是一轰。
　　这回的枪是之前许清源翻到的那种，虽然陆明翊不让他用确实是因为不太信任他的射击水平，但陆明翊找的理由也确确实实是理由。
　　这枪的后坐力极大，子弹出膛后，许清源感觉整个人都被震得有点懵。
　　不过陆明翊在，他反应也快，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回过神看向那只沙兽。
　　比起上午那几只，这次这只的吃痛反应大上许多，尾巴一砸，那块区域就扬起一片尘土。
　　在视线受到干扰的情况下，对面的第一枪放空，第二枪也放空，但第三枪还是射中了沙兽身体和尾巴连接的地方，顺利让沙兽停下了往他们这边冲的动作。
　　“书呆子你看，他们选择的应对方式和上午我教你的应对方式不同，”陆明翊就着现场情况解说道，“我上午和你说攻击失败后要冷静，要重新瞄准后再攻击，不然浪费时间也浪费体力，这个说法没问题，但他们选择的方法也没问题，因为他们的攻击失误不是因为他们大脑充血失去了理智，而是真的瞄不准。”
　　陆明翊的话听起来不太客气，但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轻视鄙夷，只是很平静地在陈述事实：“危险不讲武德，敌人也大概率不讲武德，不会说你战斗能力弱、你瞄不准它们就不攻击你，你能瞄准有能瞄准的攻击办法，不能瞄准有不能瞄准的攻击办法，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陆明翊说话的时候，再次帮身前的人举起枪，瞄准、射击：“你上午的枪轻，攻击时间长，好瞄准；现在的枪重，攻击时间短，不好瞄准。除非真的被情绪冲昏了头脑，不然在命中率低的情况下，他们选择的应对策略对用这种武器的他们来说才是更准确的。”
　　许清源虽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战术理论基础并不差，陆明翊一说，他就懂了：“对于他们来说更准确，是因为他们都是alpha，但我不是，我还要考虑我的手臂能支撑我进行多少次射击。”
　　“对！所以我一直都建议你先瞄准再射击。”陆明翊的眼神充满赞赏，无关两个人的亲密关系，而是教导人对聪明的、一点就透的被教导人的赞赏。
　　许清源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对面又是四枪终于命中，再次轮到了他们。
　　这回陆明翊只是托着他的手臂，没有再引导他瞄准，许清源听到那只沙兽发出怒吼，左右还顾，似乎在思索要攻击哪边，他便当机立断，枪口微抬，在沙兽扭头过来的瞬间，对着沙兽的巨口扣动了扳机。
　　平心而论，他瞄准的和他攻击的并不是同一个地方，但他射出的子弹确确实实射入了沙兽的巨口之内。
　　陆明翊哈哈大笑，笑声里是“如果这个人不是书呆子自己一定要让他改行当战斗人员”的骄傲。
　　沙兽也许是被许清源的攻击刺激，也许是被陆明翊的笑声刺激，没有再理会对面，直接向他们冲来。
　　对面大惊，可哪怕他们又命中了一次，沙兽也没有变更目标，反而冲得更快了，倒是许清源很是镇定地又攻击了一次，虽然射偏了。
　　之后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和陆明翊交流，就这么交出了枪的控制权。
　　陆明翊毫无凝滞地接过，三下连射，终止了沙兽的生命，却没有终止它冲过来的身体。
　　不过陆明翊并没有动，他看着沙兽的躯体和他们擦肩而过，最终停在了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沙地上，很“善良”地让这只沙兽发挥了它最后的余热：“书呆子你看，如果你能判断它撞不到你，你就不用躲，毕竟躲也需要消耗体力。”
　　许清源很正经地点了点头。
　　一直跟着他们但毫无存在感的alpha听着他们的对话，平生第一次替沙兽这种异化生物感到默哀。
　　就……虽然每个人都是训练，但他们两个的训练似乎格外值得沙兽耻辱……
　　.
　　许清源的训练并没有持续到傍晚。
　　在合作猎杀三只沙兽之后，他就退出了训练的队伍，原因无他，因为他的手臂真的扛不住枪支的后坐力了。
　　陆明翊从来就不是那种为了结果枉顾队友身体状况的人，何况这个队友还是许清源，在察觉到对方已经到了极限之后，陆明翊第一时间喊停，哪怕许清源盯着他，他也没有松口。
　　然后……许清源就乖乖听话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陆明翊真的很想放个焰火，庆祝这个书呆子平生第一次那么乖巧地听自己的话，可惜他们在训练场地，别说放焰火，连小一点的庆祝仪式也不允许，他只能默默把这个日子记住，等明年这个时候再庆祝。
　　许清源知道他在高兴，自己退出训练他监督其他人训练的时候在高兴，出发返回安全露营地的时候也在高兴。
　　他最开始忍住了，但眼看着对方临近安全露营地依然脚步轻快一无所觉，他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别乐了，你没发现哪里不对吗？”
　　“哪里不对……”陆明翊下意识地把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而后神思回笼，猛地抬头看向了天空。
　　他们开来的那架飞行器依然悬停在半空，和这两天的每一个时刻一模一样，但是……
　　“教官应该会驾驶它下来接我们的，对吧？”陆明翊不太确定地说道。
　　四周一片寂静，一阵风吹过，众人感觉今天的寒冷来得比昨天早上许多。


第79章 
　　沙兽猎杀任务的结束时间, 是第二天晚上八点。
　　按理来说，在晚上七点的时间，看到飞行器还悬停在原地, 众人是不应该心怀惴惴的, 但谁让学院黑历史太多了呢？
　　无论是开学典礼上的沙暴，还是清晨七点的速降, 都让他们对学院毫无信心。
　　而学院也没“辜负”他们，晚上八点，飞行器依然悬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众人看着飞行器，最大的感想就是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其他的倒也还好, 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八点十分, 众人已经开始思考应对策略, 布莱谨率先说道：“当初的任务描述并没有暗藏什么需要破解的信息，最后一句是很简单的‘任务时间截止到第二天晚上八点’。”
　　安之随后说道：“任务结束，下一步应该是休息, 我认为学院的意思是让我们自己寻找返回宿舍的方式。”
　　许清源没有说话, 他在沙地上画着地图。
　　因为不需要事无巨细地标注，他地图画得很快, 没一会的功夫，一张众人相当熟悉的地图便重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这是开学典礼的位置，这是宿舍的位置, 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 ”许清源接连点了三个点，“我们自行返回, 从理论上来说，对我们没有什么难度, 但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众人一怔，跟他很久的怀谦已经能明白他在说什么：“清源你的意思是其他团队的人不一定能记住地图？”
　　许清源很直白地看向另外两个团队的指挥，三人思忖片刻，不太确定地说道：“大概还是能记住一点的……”
　　“那方向呢？我们的哪边是东，哪边是西？”这话一出，三人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许清源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他也是一样。如果不是落地的时候记住了方向，这两天一望无际的沙丘看下来，他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于是他看向了陆明翊：“其实我觉得事情也许比我们想象得简单很多。明翊，任务结束，下一步真的是休息吗？”
　　其他人还在不解，陆明翊已经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了句“不是”。
　　安之一句“怎么可能”脱口而出，陆明翊已经接着说了下一句：“任务结束的下一步，是汇报，向派发任务的人汇报我们完成了任务。”
　　众人的脑袋上冒出了感叹号，觉得这话实在太有道理了，安之也愣住，仔细一想，确实应该是汇报。
　　而如果是汇报的话……
　　“我们想办法联系教官就好了，”许清源很平静地说道，“虽然我觉得即使不联系，晚一点，或者明天一早，他也会突然开着飞行器降落，然后‘啊，你们的任务结束了？怎么不通知我？’但如果能联系就早联系，也可以帮我们排除掉一个错误的推测。”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他们拧眉思索，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陆明翊已经大大咧咧地开了口：“我们在地上摆出信号标识就好了吧？任务完成的标识……”
　　陆明翊这话说得非常心机，事实上他真正想说的是“联邦军队有没有通用的信号标识？”但话没出口，许清源已经看了他一眼。
　　陆明翊的脑海中有灵光闪过，心想难怪自己一直觉得这书呆子的话有点奇怪，敢情是在故意引导，因为他们没办法确定土生土长的联邦公民知不知道军队通用信号标识长什么样。
　　虽然暴露可以用星际黑户搪塞过去，但能少点惹人怀疑的点就少点吧！
　　结果也正如许清源预想得那样，陆明翊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是“啊！”地一声恍然大悟，开始挪动武器箱摆起了任务完成的标识。
　　很快，标识摆放完成，布莱宁无师自通地在摆好的武器箱中间点亮了火，然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空中那架飞行器。
　　最开始的几十秒，飞行器没有其他反应，但不等众人开始失落，飞行器已然结束了静止状态，一点点下降。
　　众人欢呼出声，大家看着飞行器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脸上的喜悦也越来越浓。
　　终于，飞行器到了离地面三十米高的地方，一条起降绳从舱门处甩下，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所有人都回到了飞行器。
　　确认无一遗漏，飞行器便再度升空。看着武器箱周围逐渐聚集过来的沙兽，众人心有戚戚然，有人更是直接说道：“我之前还在想学院在坑我们，明明飞行器是可以飞到那么低的，但现在看来学院还真没坑。”
　　毕竟出发和离开不同，离开的时候沙兽聚集再多也没关系，两三天一过，自然就散了，但出发的时候这样……他们估计只能龟缩在武器箱组成的安全矩阵里，迟迟找不到出去的机会了。
　　.
　　晚上十点，许清源已经躺到了宿舍的床上。
　　不是他想那么早上床，而是第一天那些学长的提醒让他不得不那么早上床，因为他觉得可能凌晨两三点，他们又要被喊起来了。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扰人清梦的声音在凌晨五点才响起，二十分钟后，一群身穿作训服的人才在离宿舍楼不远的礼堂教室集合。
　　“本来我们的集合时间是凌晨三点的。”又过了一会，脸色黑如锅底的普莱斯迪站到了礼堂教室的中心，他没有多说废话，直接播起了视频。
　　视频上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团队，一些人在沙丘的这里，一些人在沙丘的那里，把面不和心也不和诠释得淋漓尽致。
　　“这是最夸张的，次一点的也有，打架的、一分为二的……不是，你们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水吗？”普莱斯迪的音量逐渐拔高，显然火气不小，“你们是未来要一起上战场的战友，不是未来要捅其他人刀子的对手，你们水平菜，我认了，但不顾自己的安危、不顾队友的安危，得亏你们是这所学院的学生不是我的下属，不然我马上打个报告踢你们出军队。”
　　普莱斯迪的语气虽然和之前很不一样，但许清源还是认出了对方就是之前飞行器上给他们下发任务的人。不过许清源没有观察普莱斯迪多久，没一会，他就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些视频上。
　　他不是觉得那些人多么罪大恶极，他单纯有点好奇这些人是怎么被接起来的，派遣了另外的小型飞行器？
　　“当然，也有团队完成得很好，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普莱斯迪说着，播起了新的视频。
　　这回视频里出现的是武器箱组成的任务完成的标识，标识中间还有火光，将黑夜里的标识映照得分外清晰。
　　礼堂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许清源清楚地听到自己后面一排传来一声“靠！哪个团队那么变态”。
　　许清源很低调地假装这件事和他们无关，团队里的其他人也是同样。
　　虽然他们很骄傲，但这仇恨拉得太大了还是装傻比较好，他们可不想走着走着被套麻袋。
　　普莱斯迪也没有点明他们的身份，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在心里想，这种东西谁能想到？是啊，我们没有要求你们想到，我们设置这个环节的目的，只是看看你们在这种环境下会是什么反应，会怎样团结一致地思考对策，即使思考不出，我们也可以根据你们的缺点制定接下来的训练方案。但你们给我们的是什么？争执、分歧、一怒离去？想着反正是在军事训练，学院不会放着你们不管，你们死不了？你们可真是好样的。”
　　许清源听着他们设置这个环节的目的，一直以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他一直觉得这几天的军事训练太自由了，虽然可以用实战就是最好的训练来解答，但能不能提升、能提升多少真的全看个人。
　　而如果这几天的训练不仅仅是训练，还是测试与观察，那就完全可以理解了，而且顺着这个思路，接下来开始的应该是针对他们这几天的情况进行的理论课程教学……
　　陆明翊感觉到身边人突然愉悦的气息，心中油然而生出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一位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教授出现在了普莱斯迪之前所在的位置，进行学院范围内地质地形的教学。
　　陆明翊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五点，又摸了摸肚子，空空如也，默默、默默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下的学习……也只有许清源能开心得起来了……
　　.
　　等到课程结束，已经是早上八点，从礼堂教室鱼贯而出的新生感觉自己有如走尸，下一秒就能昏睡过去。
　　而让他们感觉更加有如走尸的是，根据课程结束前教授亮出的课表，他们这几天除了早餐、午餐、晚餐时间，要一直上课，直到晚上十点才能下课，然后第二天凌晨五点继续。
　　“陆哥……你对清源的心真是感天动地……”克拉斯看着没事人一样的陆明翊，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陆明翊很想顺着应下，但在许清源凉凉的眼神下，他还是说了老实话：“比起我们备考的时候，这个课程安排也还好。每次吃饭都给了我们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一天加起来就有三个小时。”
　　当然，备考的时候许清源也给了他那么多的休息时间，但备考的时候除了一门星球地质与星域天象，另外两门都是什么东西！
　　相较之下，这两天的课程是多么人道啊，他还挺有兴趣的。
　　克拉斯眼前阵阵发黑，达理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打听陆哥和清源的心情了，你还没受够教训呢？跟我一样，上完课就放空大脑，想想食堂有什么饭菜就好了。”
　　克拉斯一想也是，重新振奋了精神。
　　许清源和陆明翊也同样对这件事产生了好奇：食堂？他们知道这是什么，但还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子……


第80章 
　　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食堂, 继承了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其他建筑的黑白灰色调以及简洁的装修风格，让许清源一眼看过去，感觉这里都不像食堂, 更像另一个大教室。
　　但出现在食堂里的围观他们的人, 还是及时把他从教室的氛围中拉了出来——这些人看热闹的表情太明显了，以致于周围都弥漫着欢快的、过节的氛围。
　　这氛围太过浓郁, 不仅许清源，队伍里的其他人也感受到了。
　　但和镇定自若的许清源不同，其他人心里多少有点犯嘀咕，克拉斯更是嘀咕出了声：“他们为什么那么开心？”
　　陆明翊不以为意，一边往前走, 一边懒洋洋地说道：“你一年后看到新入学的、还要经历军事训练的新生, 你也会是这个表情。
　　几人“啊”了一声, 脸上是恍然大悟，也是浓烈的恨不得穿越到一年之后的羡慕。
　　可惜穿越是不可能穿越的，大家只能捉紧时间排队, 争取一会吃完早餐还能有一点休息时间。
　　因为礼堂教室将所有新生聚集在一起上课, 统一下课之后，食堂的人也很多。
　　许清源本来做好了排完队吃完饭刚好回去上课的准备, 但他很快发现，队伍的推进速度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慢，过程也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枯燥：队伍的旁边有一面又一面的光屏, 光屏上是今日的餐点菜色, 味道、用料、营养成分、适合的搭配等等都展示得清清楚楚。
　　许清源感觉自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咕咕”声，有模糊的, 也有清晰的——后者由陆明翊提供。
　　“这不能怪我！”陆明翊振振有词，“我上一次吃东西已经是……三天前了！”
　　许清源思考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三天前是指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身边的人，陆明翊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怂恿道：“书呆子你不饿吗？你看看这菜，多么色香味俱全；你再想想这几天，我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吃的都是什么寡淡无味的东西……”
　　“这应该怪谁呢？”不等陆明翊“诱惑”完，许清源就微笑着问道，“你知道吗？即使考进了军事学院，也可以申请退学，你觉得你和我一起去念政治学院怎么样？”
　　陆明翊瞬间收起自己的笑容，非常诚恳地低头：“对不起，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陆明翊说完，非常干脆地扭头，假装自己没有说过话。
　　许清源看了他的背影足足三十秒，这才收回视线。
　　但在收回视线的过程里，他眼角的余光还是掠过了光屏。
　　看起来真的很美味，他也真的很饿，但肚子咕咕叫什么的……他是绝对、绝对不会让想看热闹的陆明翊听到的。
　　许清源想着，视野里便出现了站在玻璃后面给学生装饭菜的……机器人。
　　他之前还在想就算有光屏展示餐点菜色让人提前做好准备，队伍也不该前进的那么快，但在看到机器人的瞬间，他悟了。
　　对方的动作又快又标准，只需要一勺，就能把分量装齐，而且前前后后每一次分量都一样多，从源头上防止了学生们的意见。
　　“幸好我们念书了……”陆明翊看着机器人，喃喃道。
　　这年头，连机器人的水平都那么高，如果没有许清源的决策，他们两个估计连食堂装饭菜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喝西北风。
　　许清源早就明白这一点，但看到机器人这么出色的工作水平，他的心里还是产生了和陆明翊一样的感慨。
　　同样心有戚戚然的两人就这么在例行日常的拌嘴之后达成了例行日常的和解，等轮到他们，已经能凑在一起讨论他们要点什么。
　　“我还是想点好吃一点的。”陆明翊试图再争取一下。
　　“但它们的营养含量很低，”许清源很冷静地说道，“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靠毅力度过这四天理论课程的学习，我也不反对。”
　　陆明翊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选择了许清源建议的搭配，然后他就发现……
　　听心上人的话是会有好报的。
　　食堂的餐点菜色虽然味道各不相同，但好吃、或者说难吃程度都差不多，有营养的好歹还有营养，没营养的就只剩下味同嚼蜡了。
　　“我不理解，”达理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明明从光屏上看它们很好吃，就算不从光屏上看，它们看起来也很好吃啊！”
　　许清源听着，突然想起了大前天的飞行器上怀谦对学院食堂的介绍，不仅他想起了，陆明翊和其他人也想起了，视线不自觉都落到了克拉斯身上。
　　克拉斯自己也回忆了起来，瞬间恼羞成怒：“你们看我干什么！虽然我做的东西也这么难吃，但我没做那么好看欺骗人啊！”
　　布莱谨端着餐盘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拿的非常好看的餐点，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然而食物入口，他不得不放弃挣扎，承认他们说的、自己之前听说的都是事实。
　　他叹了口气，决定放弃专心品尝“美食”的计划，改为和那些学长一样，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用聊天内容佐饭：“清源，你知道普莱斯迪上校展示的那个四分五裂的团队是谁的团队吗？”
　　许清源也不太想专心吃这些东西，有人递话，他便分了注意力：“你说达斯韦？”
　　听到有趣的话题，许清源和布莱谨团队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感觉食物也没那么难吃了，布莱谨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点了点头：“嗯，是他们。不过也只能是他们了，毕竟每个大团队都由三个通过星舰考核的小团队组成，其他团队再怎么闹，也不至于像他们那样小团队都拆了。”
　　许清源也是基于这个想法才推测达斯韦。他轻舒了一口气，不是幸灾乐祸，只是单纯的放松了一点：“这样的话，他们应该不会找我们麻烦了。”
　　众人听着，这才想起达斯韦三天前撂的狠话。
　　说实话，三天前的他们其实挺想和达斯韦一较高下、狠狠打一通他的脸的，但三天后的现在……人生已经如此艰苦，他们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布莱谨也是同样的想法才特意和他们说这个，说完就毫无主题、漫无目的地和许清源聊起了天。
　　也不知道他们当中的谁触发了关键词，没一会的功夫，他们的聊天内容就从东一句西一句，变成了充斥着“课程”“笔记”“学习”的对话，在场众人除了怀谦和普利唯听得眼睛发亮，主动加入，其他人听了十秒，不约而同地收起曾经竖着的耳朵，专心致志地吃东西。
　　原来不仅八卦可以让食物变得美味，恐怖故事也可以让食物变得美味呢！今天又收获了一点吃东西的小技巧。
　　.
　　理论学习和餐点菜品味道的双重压力下，食堂里成立了一个又一个的聊天小组。
　　有娱乐八卦组、科普拓展组、奇幻猎奇组、人生鸡汤组、以及……学习互助组。
　　学习互助组的核心毫无疑问就是许清源四人，这个看起来最可怕、最无人问津的小组以最快的速度发展壮大，成为了食堂最大的势力。
　　陆明翊很震惊，许清源一开始也很震惊，但很快他就明白到底为什么：很多人都放松不下来。
　　他们本身实战能力不足，团队在前两天的测试中成绩又比较一般，虽然队友没有责怪他们，还安慰他们术业有专攻，但这反而让他们更迫切地希望自己能把理论知识学得更好，以便在之后的团队项目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这种情况下，休息并不能让他们放松，反而交流学习经验可以，每多一点心得，他们就多一点安心。
　　“真了不起啊！”又一次休息时间结束，许清源看着和自己挥手道别的人，眼神里带笑，声音里也带笑。
　　陆明翊看着他，心想了不起的人是你才对吧！
　　因为你的态度、你的鼓励，他们才会为每一点的进步喜悦骄傲，不再泥足深陷于自己不够完美的情绪里。
　　他已经收到不止一个alpha让他代为转达的谢意了，怎么说呢，不愧是书呆子，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对了书呆子，那件事你有没有问布莱谨？”陆明翊和许清源一起往礼堂教室的方向走，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和许清源提的事。
　　因为人数众多，聊天主题又很残暴，关注学习互助组的人其实很多，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好奇、震惊，偶尔有一些人轻蔑觉得他们装模作样，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的眼神里都没有恶意。
　　偏偏陆明翊在一次找许清源说话的时候感受到了，感受到了一道本该落在许清源身上的充满恶意的视线。
　　他猛地回头，发现了视线的主人，但令他意外的是，这个人他并不认识。他不认识，也就意味着许清源不认识，那对方浓烈的恶意是怎么来的？
　　许清源不是那种大大咧咧、觉得学院等于桃源净土的人，陆明翊和他提了，他自然也就问了布莱谨，至于结果……
　　“据说军事训练的过程，也是掌握话语权的过程，非战斗人员不比战斗人员，直接靠实力决定谁是话语权最大的那个，非战斗人员的话语权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威望，”许清源说着，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布莱谨跟我说，那个人应该是觉得我为了抢夺他的话语权，特意组建了这个学习互助组。”


第81章 
　　无论许清源还是陆明翊, 都不太理解很多人对于权力的渴望。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执着于理想抱负而非权力地位，无法对后者感同身受，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他们可以想像一个人为了九五之尊、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机关算尽, 但让他们想像一个人为了一个学院里虚无缥缈的话语权恨一个人……他们勉强能想像得出, 可他们依然大受震撼。
　　“达斯韦从星舰考核开始的疯魔似乎也来源于此。”许清源继续说道。
　　这不是布莱谨告诉他的，而是他得知指挥战斗类专业和理论技术类专业会在专业确定后不久各选出一个领导者性质的存在后推断出来的。
　　在达斯韦原本的计划里, 他将以星舰考核的第一名为起点，在军事训练的初期争取到更强的队友，之后他就能像滚雪球一般，在军事训练结束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指挥战斗类专业的第一人。
　　这个计划很完美, 可惜他在第一步就输了, 之后更是越来越糟。
　　布莱宁原本的计划也是这样, 但他远比达斯韦清醒。在他看来，计划是计划，实际是实际, 比起遥远的目标, 他更倾向于完成当下的每一个任务。星舰考核的时候是这样，高空速降完毕选择合作团队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不会为了一个位子把陆明翊这个强大的合作者推开, 也不会反驳陆明翊任何切实可行的建议。至于他的所作所为可能让陆明翊风头更甚……那又怎么样呢？归根结底，那个所谓的领导权只是一个领导权，和他把敌人赶出流光星域的终极目标相比, 这个领导权委实有些微不足道。
　　而作为布莱宁的孪生弟弟, 布莱谨也有着和布莱宁相似的想法，之所以说是相似而不是相同, 是因为布莱谨觉得领导者只是一个名头，一个学院里不只需要一个领导者, 他完全可以和自己分工合作——这是许清源问了那个人的事之后，布莱谨所坦诚的想法。
　　许清源听到的时候其实有点懵，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明明学习互助组的发展壮大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是单纯想和其他人交流学习经验而已。
　　不过他也没对着科普完毕、发表分工合作宣言的布莱谨说出诸如“我没这么想过”之类的话。确实，他之前没这么想过，但得知有这么一个领导者性质的存在之后，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想想……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许清源把自己知道的、自己想到的都挑重点告诉了陆明翊，末了总结道。
　　陆明翊沉默了许久，一直到两人进入礼堂教室在往常的座位坐下，他才终于做出了评价：“真能折腾啊……”
　　学院能折腾，这些新生也能折腾。
　　“不过也不是不能试试。”三秒后，陆明翊又说了第二句。
　　哪个世界都好，不是让步就能得到和平，既然有人把他们当假想敌向他们挑战，他们自然会应战——谁让他们从不觉得自己比谁差呢！
　　.
　　想法一致的两个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学习训练得更认真了。
　　收拢人心也好，树立名声威望也罢，在他们看来都不如脚踏实地磨砺自己来得实在。
　　毕竟无论是许清源眼里还有点文盲的自己，还是陆明翊眼里太弱了连alpha的身体特质都不能很好运用的自己，都只能用“实力不济”来形容，如果不能摆脱这个标签，什么远大的目标都是空谈。
　　他们的心态没什么变化，即使是被问过情况的布莱谨，也摸不透他们对那个位置有没有想法，但他们的相处模式带来的变化，却连怀谦都看得出来。
　　“清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几天的理论学习结束、进入几天的实战训练之后，怀谦站在许清源旁边，小小声地问道。
　　许清源正对着假人模具练习过肩摔，这是学院模具中最轻的一款，只有这款他才能很好地完成动作，不至于拉都拉不动。
　　他之前已经完成了分解动作的练习，如今正在练习连贯动作，他很认真地重复着，直到一组动作重复完，他才停下来喝了口水，而后喘着气问怀谦：“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怀谦看了看远处正在和其他alpha进行真人实战训练的陆明翊，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就是感觉你们没以前那么亲密了，你们以前干什么都在一起的。”
　　许清源被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他抬头看向远处，陆明翊刚好完成一个完美动作迎来周围的一片喝彩，他听着喝彩声，没有产生丝毫类似于患得患失的情绪，只是问怀谦：“我们在食堂讨论学习的时候，他在哪里？”
　　怀谦一懵，回忆了好一会都没从这些记忆的片段里找出陆明翊的存在，他隐隐领悟了什么，就听许清源继续说道：“我们本来就是擅长两类事情的人，未来也会选择两个专业，不可能永远待在一块。不仅在学院里的时候不能，未来毕业进入同一艘星舰也不能。因为真实的星舰很大，即使我们在同一艘星舰里并肩作战也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除了公事半天不一定能说一句话。这是正常的未来，无关我们关系好或者不好。”
　　许清源说话的时候，结束一段训练的陆明翊正好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陆明翊露出一个再灿烂不过的笑。
　　许清源也回了一个明媚的笑，两人就这么对视，最终还是许清源先收回视线，陆明翊才心满意足、精神抖擞地别开脸，继续看其他人的实战。
　　怀谦还没有完全消化许清源的话，但这并不妨碍他被这两个人秀了一脸。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胡思乱想一定是因为太闲训练太少，干脆摆好假人模具，继续自己的过肩摔练习。
　　许清源笑着摇头，等休息够了，也继续自己的练习。
　　虽然在填了意向专业后，他们都被分配到了非战斗人员的训练版块，难度降低了很多，但他们的训练时间一点也没少，就像陆明翊他们的理论学习时间一点也没有少一样……
　　.
　　军事训练的第二十一天，常规理论技术类项目的训练全部结束。
　　军事训练的第二十五天，常规指挥战斗类项目的训练全部结束。
　　等到第二十六天，理论技术类项目的训练成果检验已经正式开始。
　　这类项目的训练成果检验方式基本都是做卷子，偶尔会有模型组建实操，但无论是哪种，陆明翊都感觉自己刚看完题目，许清源就发挥大半，再过不久就可以交卷了。
　　因为许清源过于可怕的发挥，陆明翊总觉得自己的理论技术类项目可能全员飘红，没一项合格，但出乎他的意料，第二十九天早上的成绩出来后，他发现自己居然合格了大半，在所有新生中属于中等水平。
　　这让他又惊又喜、既惊且喜，看着许清源的眼神里是满满的“看啊，书呆子！你看我多么厉害”的兴奋。
　　“不错，”对于陆明翊的成绩，许清源给予了充分的认可，“争取下次全部合格。”
　　“放心！包在我身上！”这个成绩给了陆明翊莫大的信心，当即打包票说道。
　　说完他就找起了许清源的，果不其然，许清源的理论技术类项目全部合格，即使加上最初的三个综合项目，他的合格率依然是百分百，完全满足保留专业优先选择权必须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合格率的要求。
　　不仅如此，训练项目虽然只公布合格与否，不公布具体成绩，但整个名单是按照平均成绩排的。
　　换句话说，雄踞榜首的许清源毫无疑问就是这些项目综合成绩最高的那个。
　　“我其实很好奇你到底有几项满分。”布莱谨看着自己位列第三的名字，扭头对许清源说道。
　　经过二十来天的相处，他已经知道许清源存在明显偏科的情况。虽然这个人现在的偏科对比联考时候的偏科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但在第二、第三名的怀谦和自己成绩都不差的情况下，许清源的偏科还是会造成不小的排名影响的。
　　可偏偏许清源就是能弥补这个缺点拿到综合成绩第一，这岂不是意味着他那几个优势项目无限接近满分，甚至就是满分？
　　“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当做我都拿了满分，”许清源难得开了个玩笑，“既然想追上我，就以满分为目标吧！我也是这么想你们的优势项目的。”
　　怀谦听着，非常正经地应了一声，布莱谨失笑，但也同样应了。
　　不过应完他们就收起笑容，看着窗外的大雨，齐刷刷叹了口气。
　　在瓢泼大雨中参加指挥战斗类项目的训练成果检验什么的，真的是他们这些理论技术人员应该经历的吗？这种注定不能合格的东西，他们真的、真的很想放弃啊……


第82章 
　　这一场瓢泼大雨和开学典礼上的沙暴一样, 都由覆盖整个学院的天气系统模拟。
　　新生们对此心知肚明，然而谁都没办法假装这场大雨不存在——它不像高空逃生，眼一闭心一横, 过去也就过去了, 反正不会死人，它带来的折磨是漫长的、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浸入骨髓。
　　寒冷、湿意、越发沉重的负担……所有的一切如影随形, 除了靠意志抵抗，没有别的办法。
　　作为意向是理论技术类专业的非战斗人员，许清源没有负重，只有一个自己。
　　但他旁边的陆明翊不同，他背着不知道几十斤的负重, 就这么站在雨里, 等待普莱斯迪的下一步指示。
　　“这是你们这两天的建议行进路线表, ”在雨中等待了一个小时后，普莱斯迪的声音终于姗姗来迟，“你们可以沿着行进路线获取食物与武器, 命中或杀死十种以上图示的固定、移动目标, 如果出现命中错误，会倒扣分数。行进过程中你们会遭遇各种突发状况, 这些突发状况都是指挥战斗类项目训练成果检验的一部分。你们可以选择不完全按照行进路线表前进，在命中或杀死十种以上目标后结束考核，也可以沿着行进路线奔赴终点。前者的项目成绩以单项目计, 途中遇到多少项目呈现在最终合格表上的就是多少项目, 各项目考核结果互不影响；后者以整体计，只要能抵达终点, 我们沿途设置的所有项目都算你们合格，而且不限制两天时间。行了, 全部条件说完，你们准备好就可以出发了。”
　　也许因为站在屋檐下看不清面目，普莱斯迪的声音听着有些缥缈。
　　许清源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没看清人，就移开视线开始记忆和普莱斯迪位于同一个平面的光屏上的内容。
　　很快，他记忆完毕，视线落到了陆明翊身上。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他们两个各自考核，以免影响对方的考核结果，但是普莱斯迪的声音出来……
　　“一会一起出发吧！”察觉到视线的下一秒，陆明翊雀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许清源笑了一下，应道：“好。”
　　既然有一个坚持到底两个人就能得到全部合格的选项，那他们的选择毫无疑问就是这个。
　　.
　　最终考核没有要求以团队为单位完成，加上非战斗人员的专业选择与这些项目的成绩无关，不少团队商量之后兵分两路，意向为指挥战斗类专业的队员一同出发，其他队员也一同出发，前者完成目标，后者走到哪算哪。
　　也有团队没有商量原地解散的，为首的就是达斯韦团队。二十余天的训练没有增加他们的默契，只让他们相看两厌，在确认不用绑定的第一时间就化整为零，谁也看不出那里有团队存在过。
　　陆明翊没有要求团队里的人必须做出怎样的选择，但他给出的建议是抵达终点：“我们有专业优先选择权，抵达终点能保证我们留住这个选择权。你们可以选择自行出发不管其他人，这样完成时间或许会快很多；也可以选择和大家一起，这样可能没那么快完成。我不会强迫你们选择前者或者后者，但我要求你们做出选择了就不能后悔。好比后者，说好同进退就同进退，谁也不能放弃。战斗人员不能放弃队友，非战斗人员也不能放弃自己。”
　　如果陆明翊没说不能放弃，那选择什么所有人都不会犹豫，可他定下不能放弃的要求之后，除了许清源所有人都有些迟疑。
　　怀谦是最早做出决定的，他选择跟随许清源，普利唯迟疑了很久，还是问了许清源：“为什么？许哥你不怕拖累陆哥吗？”
　　“我也没嫌弃过他拖累我，”许清源自然而然地回道，“他的理论项目能合格那么多，我功不可没。既然如此，他为我付出点东西也很正常。”
　　陆明翊在旁边笑，许清源难得感慨了一秒下雨真好，看不太清表情不然又想伸手糊他脸了，感慨完继续说道：“我们关系不同，不具有普适性，但我觉得未来上了战场，总是会发生意外的，难道因为当下队友有点拖累就把他抛弃了吗？况且是不是拖累也不好说。”
　　这话一出，普利唯就做出了决定。不仅他，一直在犹豫的狄薇尔也是。
　　狄薇尔听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和自己说“我从不觉得你是拖累，没有你我成为不了今天的我，更站不到这个位置”，带着点鼻音的坚定的回答就从他喉咙里发出：“我也一起。”
　　狄薇尔的决定自然代表了达理的决定，而克拉斯甚至比他们还早下定决心。
　　许清源看向另外五人，怕他们有负担，特意说道：“你们从心就好，不用被其他人的决定束缚。”
　　陆明翊也在一旁点头，五人看着他们的体谅，之前仅剩的那点犹豫也消失无踪：“我们也一起。你们能带领我们获得胜利的时候我们就跟着，也许不能了我们就自己跑，那我们成什么人了？况且我们也希望哪天我们受伤了战友会带我们回家。虽然我们不介意牺牲自己……但如果能不被牺牲，还是不被牺牲吧！”
　　所有人都做出决定，便也没人再傻站着淋雨，他们或是背着负重，或是两手空空，就这么往终点奔赴。
　　布莱宁团队也是整编出发，但和要求不能放弃的陆明翊不同，他们的核心思想是“非战斗人员选择放弃不丢人，没必要勉强自己，什么时候走不动了就什么时候停下，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至于剩下的那个同样拥有专业优先选择权的团队……
　　“跟上！”指挥一声令下，所有人一起出发。
　　他们是商量时间最短的，也是出发时间最晚的，因为他们商量出的结果就一个：陆明翊的团队怎么样，他们也怎么样，如果能在过程中偷一点师最好，这样他们下一次类似的团队考核也许也能拿个综合评分S+。
　　“其实我觉得S+的目标有点夸张。”这个团队里有人一边向前跑一边和队友说道。
　　队友其实也这么觉得，但是……
　　“人总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
　　许清源不知道有一个团队蠢蠢欲动想偷师，他迈动脚步，在雨水与泥泞里奔跑着，感觉自己又在经历上辈子没有经历过的事。
　　不过抛开泥泞，他上一次淋雨倒是没过去多久，那是一年前，算上上辈子和这辈子的一年前发生的事。
　　那时都城刚知道边关即将断粮，朝堂上书没用，他便进宫求见皇帝。
　　侍卫说陛下正忙劝他回去，他就在雨里等，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伶人乐师从殿里出来。
　　之后他也没被获准进殿，是又半个时辰皇帝去后宫的时候施舍了他一个眼神，听着那浑不在意的、顺着风雨飘过来的“朕自有打算”，他笑了一声，终于死心离开了皇城。
　　然后是一场大病与暗度陈仓的购粮计划，再之后……
　　许清源从不觉得自己有多惨，哪怕在雨里的那一个时辰，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惨。
　　他只是在想边关会不会下雨，边关的将士连同那个人，会不会在更为刺骨的寒冷与湿意中与敌军厮杀。
　　“小心！”许清源的回忆到此为止，因为陆明翊拉了他一把，“书呆子，你怎么这种时候也能走神？这坑那么深，万一踩进去把脚崴了呢？”
　　许清源听着陆明翊的数落，很难得的没有觉得对方胆子又肥了。
　　不过陆明翊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自己把这个情绪补足了。
　　他先心虚了三秒，然后虚张声势道：“是你的问题！你应该检讨！”
　　这回别说回忆，许清源连百感交集的情绪都没了。
　　他直接冷哼了一声，拒绝回应，不过注意力倒是集中了很多。
　　陆明翊也不在意过程，看对方专心地跑他就放心了，至于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说实话，这种程度的“纷争”他们两个之间发生太多了，基本不会持续十秒以上，毕竟十秒一过，他们可能会产生新的矛盾……
　　“陆哥，没车了！”因为有其他队伍带路，陆明翊和许清源没有跑在前面，而是缀在了最后。
　　他们估算着自己快到第一个点，正准备观察四周，就听到最前方的克拉斯喊了一声。
　　两人一怔，从后往前，很快到了最前面。
　　运输车应该不是轮到他们才没的，而是很早之前就没了，证据就是前方除了车辙，还有很多凌乱的脚印，是之前的新生跑过留下的。
　　看着这些脚印，克拉斯不太确定地问道：“我们也继续跑吗？没有时限的话，没有车也没关系？”
　　许清源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在下雨，克拉斯就能发现许清源那一眼相当复杂，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无奈，可惜雨帘隔绝了这种细腻情感的传达，克拉斯一无所觉，直到陆明翊问他：“我们旁边是什么？”
　　“树林？”克拉斯试探着回道。
　　陆明翊看他没有反应过来，有种捧起他的脑袋晃晃里面水的冲动：“看到树林你想到了什么？”
　　“藏起来的车！”回答的不是克拉斯，而是兴奋的林衢。
　　陆明翊点头，继续问道：“除了运用侦查知识寻找藏起来的车辆，你们还想到了什么？”
　　“食物！”好几个声音同时说道。
　　因为情绪太高，他们的声音不算低，正好被原本想超过他们继续往前跑的新生听到。
　　后者愣在原地，和队友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跟进了树林。
　　再往后的来人不明所以，但看前面的人进去了，挠了挠头，也跟了进去。
　　于是一个小时后，跑得肺部火烧火燎的第二梯队新生就眼睁睁看着几辆运输车越过自己往前方开去，脸上是大写的茫然。
　　什么情况？车不是没了吗？他们哪来的车？


第83章 
　　第一辆从跑步的新生旁边经过的运输车并不是陆明翊团队的。
　　他们最先进入树林没错, 他们最早找到藏匿起来的运输车也没错，但在找到运输车后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发，而是在树林里找起了食物。
　　最开始听到他们对话的团队和他们一样找起了食物, 倒是后面跟进来的一些团队在找到没人留守的运输车后就兴冲冲地出发了, 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有些运输车有人留守，而留守人的队友又去了哪里。
　　“感觉不抵达终点的这个选项坑太多了……”克拉斯一边擦着果子, 擦完小心翼翼地收好，一边感慨道，“错过树林，侦查项目的成绩不合格；错过食物，求生项目的成绩不合格；甚至路上还有很多我们没发现的考核……这样算下来, 合格率都不一定能达到百分之六十。”
　　“但‘没发现’也可能是按照项目不存在算。”许清源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普莱斯迪说的是“途中遇到多少项目呈现在最终合格表上的就是多少项目”, 这个“遇到”到底是什么意思, 全看普莱斯迪怎么解释，弹性太大了。
　　许清源无法确定“遇到”的意思就是自己提出的这种，就算能确定, 他和陆明翊也不会选择这个, 因为太冒险了。
　　他们好不容易获得的专业优先选择权，怎么也得留住。
　　“不考虑这个了。清源, 你对地图记得清，我们的运输车是不是开不了多久？”陆明翊打断了这个话题，不是觉得浪费时间, 而是觉得浪费精力——浪费其他人的精力。
　　毕竟这种程度的话题许清源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但克拉斯的话……嗯……
　　许清源被陆明翊的潜台词逗笑了，他想说你是不是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不过现在不是跑题的时候，他笑完便正经回答了陆明翊的问题：“对, 运输车最多行驶半个小时，之后就会遇到一条河。这条河具体有多宽我算不出来，但我感觉我们肯定没办法跳过去。”
　　“啊！”运输车里顿时响起了高高低低的感叹。
　　众人一脸“果然要来了”，不需要两位指挥开头，便商量起了对策。
　　“河的附近应该有树林，我们去寻找树木搭桥？”
　　“不行，我们没有工具，总不能运输车冲上去，‘轰’地一声把树撞断，用树架桥吧？”
　　“想办法找绳子或者编绳子？之后根据实际情况看是所有人绑在一起趟过去，还是由游泳最好的人带着绳子游过去？”
　　“这个我觉得可行。”
　　“不过如果是这个的话，我们在岸上就得先把果子吃了，不然被水冲走……我们就没果子吃了。”
　　……
　　许清源和陆明翊没有干涉他们的讨论，他们坐在一旁，一人一边很专注地观察环境。
　　众人一开始以为他们是想给自己锻炼的机会，讨论得更起劲了，不曾想他们刚讨论出结果准备向两人表功汇报，就听到两人突然把车喊停。
　　他们一头雾水，重新回归大雨的环境更是让他们的大脑停顿了好几秒，直到他们看到一旁生长着藤蔓的树林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莫名有些汗颜。
　　他们计划商量得很好，却忘了提前找工具……
　　“不仅仅是这样。”陆明翊在一个很适合停车的地方站定，几人凑过去看，在地上看到了运输车停过的痕迹。
　　这让几人一怔，迅速扭头去看向树林，果不其然，在隐隐绰绰的枝叶间找到了一个固定目标。
　　“你们怎么想？”看众人聚拢过来，试图找到第二个固定目标，陆明翊开口问道，“是不管目标全力奔赴终点？还是尽可能多地命中目标，看能不能同时达成两个成就？”
　　.
　　树林之中，许清源举着一架小型弓弩，瞄准了茂密枝叶间的固定目标。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打得目标晃啊晃、晃啊晃，仿佛一不小心，一箭就会射空。
　　陆明翊没有说什么“射空也没关系，我们有很多箭”的安慰话，他站在旁边，声音异乎寻常的冷静：“风有规律，雨有规律，目标的晃动自然也有规律。书呆子，你要做的就是发现这个规律，然后一击命中。”
　　许清源抿了下唇。
　　其他人已经命中目标抱着藤蔓去做绳子了，只有他还在瞄准。
　　这不是因为他技术差，而是陆明翊帮他挑了和自己一样的小型弓弩，要求他三箭命中目标，现在已经是第三箭。
　　他知道如果这箭真的落空，陆明翊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甚至不会批评他，反而可能滑跪着表示“我错了，我刚才不安慰你只是怕自己心软”，但他不想要这个结果。
　　既然陆明翊觉得他可以，那他理论上就肯定可以，这样的话……
　　许清源深吸一口气，清空自己的大脑，让自己的视线里只有风声、雨声以及树梢的那个固定目标。
　　慢慢的，风声消失，雨声也消失，那个固定目标的轨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终于，嗖——
　　一支箭离开弓弩直飞而上，正中目标红心。
　　“完美！”陆明翊率先欢呼出声。
　　他伪装出来的冷淡冷静早就消失无踪，看着身边的人盛赞道：“我早就说了，书呆子你可以的！”
　　许清源本来想秋后算账，但对着陆明翊那隔着雨帘也能看清的闪闪发亮的眼睛和得意骄傲的模样，算账计划到底还是烟消云散。
　　他告诉自己这不是心软，而是尊师重道，等洗脑自己成功，这才四下环顾，寻找他们来时的方向：“任务完成，我们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说不定他们都要把绳子搓好了。”
　　.
　　许清源的猜测完全没错，他们回去的时候，早就命中目标的几人已经快把绳子处理完毕，在他们加入十分钟后，这些处理完毕的绳子就和他们一起上了运输车，奔赴那条河流。
　　因为停车搓了绳子，他们出发的时候再次落到了第三梯队的位置，但古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携带绳子的他们很快从新生中脱颖而出，成为第一批过河成功的人。
　　不过成功归成功，狼狈归狼狈，一行人十二人从河里爬上岸后，感觉自己不像一个人，像一块移动的大抹布。
　　只是人也好抹布也好，在大雨之下都不用考虑烤干这件事，他们随便折腾了一下自己，把自己折腾得没那么像大抹布了，就重新出发，继续沿着路线跑。
　　队友跑，许清源自然也跟着跑。
　　再次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上或软或硬的泥土时，许清源无比庆幸这些天的实战训练自己很认真也很努力，不然现在别说跑了，他估计走都走不动。
　　“书呆子加油！我们已经完成四分之一的路程了！”陆明翊跑在他旁边，给他打气道。
　　许清源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但请你闭嘴。”
　　只完成四分之一的路程什么的真的能给人带来干劲吗？他只感觉眼前一黑。
　　陆明翊“哦”了一声，乖乖闭上了嘴。
　　他们继续往前跑，约莫过了十分钟，一直维持大脑低速运转的许清源终于意识到了刚才那句话有哪里不对，稍稍放慢脚步，问道：“你刚才说我们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一的路程？”
　　陆明翊一怔。他不会认为许清源判断不了他们完成了多少路程，突然提这件事……
　　从他们出发到现在只过去大概三个小时，如果他们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一的路程，岂不是意味着他们有可能在第一天结束前抵达终点？
　　当然，并不排除学院只给第一段路程设置了运输车的可能，但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因为他们是军事训练不是长跑训练，把重点放在长跑上没有任何意义。
　　陆明翊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如果身边的是别人，他可能会选择隐瞒，以免给对方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但身边的是许清源……
　　陆明翊把自己的猜测捋了几遍，确认这个猜测没什么大问题，便开口说道：“他们可能在临近终点的位置划了一圈类似于军事封锁线的东西。”
　　要抵达终点，就要突破军事封锁线，这是比什么都全面、实际的成果检验方式。
　　.
　　数据控制中心，特希教授看着汇聚了所有新生点位、新生目标点位的动态地图，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
　　该说不愧是普莱斯迪吗？安排远远超出往年强度的军事训练项目的时候心狠，安排这个最终考核的时候心更狠。
　　这些新生除非在前进过程中不落下任何目标点，不然在抵达终点圈之前根本不可能击中或者杀死十种图示目标，这意味着他们别无选择，要么放弃考核，所有项目不合格，要么突破终点圈。
　　真折磨人啊……特希教授看着光屏中呈现出来的一张张狼狈的崩溃的脸，眼神里有感慨有和蔼，却没有同情或者怜悯。这就是你们未来要面对的残酷战场的雏形，祝你们好运。


第84章 
　　就像两人预料得那样, 甫一入夜，他们一行人就抵达了终点圈的外围。
　　看着身穿军服巡逻的人，众人不敢说话, 甚至不太敢呼吸, 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
　　他们离开的路上相当小心, 一直小心到感觉离开终点圈足够远，才终于有人松了口气，小声说道：“我看到教官了，沙丘飞行器上的那个教官。”
　　“我也看到了教官了，教我们过肩摔那个。”又有一个人说道。
　　这两句话说完, 好些人打了个寒战。
　　早在行程刚过一半的时候, 许清源和陆明翊就和他们提过时间问题以及可能存在的终点圈, 但他们并没有当回事。
　　不是他们不信两人的判断，而是他们觉得他们之所以能那么快，完全是因为他们团队里有两个了不起的大佬, 才能拥有现在的速度, 不然他们可能还没过河。
　　之后的项目也是，无论是维修只有上半身能动的机甲, 操纵机甲配合工具，攀过二十米完全光滑无处着力的障碍，还是穿过蛮牛群, 命中蛮牛巢穴中的目标, 亦或者是穿越沼泽等诸多项目，难度真的超出他们的想像, 让他们一度怀疑自己单独上路的话，到底要几天才能走完。
　　所以他们真的觉得两人太看轻自己的能力了, 偏偏结果证明……两人依然是对的。
　　在普通队伍正常情况下完全不可能一天抵达的终点圈外围，学院如两人推测的那样设立了一个难度极高、一眼看过去近乎无解的终点圈，把丧心病狂诠释得淋漓尽致。
　　“我一直以为之前训练那么辛苦，最后的成果检验会简单一点，这样才能达到平衡，没想到训练可怕，成果检验更可怕。”想到刚才看到的战力，鲁迪有些抓狂。
　　因为食堂是和其他年级的学生共用，二十余天下来，他们是知道往年训练强度没有那么大的。
　　最开始众人有些郁闷，不过很快，他们就觉得今年应该是方向不同，也许是严进宽出。毕竟每年的大纲一样，只是具体内容由当年的总教官制定，怎么也不可能和往年差别太大。
　　不曾想还真就是差别大，开头难，中间难，结尾更难。
　　“之前的训练辛苦，也许就是为了这个成果检验，”许清源跟着陆明翊寻找他们今晚的休息场地，一边找一边随口说道，“一直以来的项目，都是为了保证最后的成果检验理论上我们都可以通过吧！”
　　众人一愣，仔细回忆发现还真是。
　　这二十余天的训练学习几乎没有没用上的，但凡少了哪个半天，他们都不一定能到这里。
　　他们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感觉说什么都没意义，最终叹了口气，把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放在一边，也认真地寻找起休息场地。
　　持续了一天的瓢泼大雨已经慢慢变小，在他们找到废弃运输车的时候，雨正好停了。
　　陆明翊确认了废弃运输车没什么安全上的问题，便和众人说了一声，再次和许清源一起离开了队伍。
　　他们重新绕回了终点圈外围，夜色更深，那边照明设备的效果就更明显，不仅清清楚楚地划出了封锁区域，还清清楚楚地照出了区域内的一切风吹草动。
　　“唉。”陆明翊看着那片明亮的区域，发出了一声叹息。
　　许清源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担心，反而挑眉问道：“怎么？有什么让人睡不着的话想和我说？”
　　和队友以为的他们看轻自己、以为自己没什么了不起不同，许清源感觉他们其实挺自负的，甚至还有点傲慢。
　　他不担心不是因为他已经想出了突破办法，而是因为他觉得他们肯定能想出突破办法，不然只有几个人能突破、甚至没人能突破，这个成果检验未免太不合理了。
　　陆明翊担心的也不是突破不了，而是……
　　“如果继续下雨就好了，”陆明翊长吁短叹，“如果继续下雨，我们天亮前就能摸进去抵达终点，彻底完成我们的考核。”
　　结果这雨不该下的时候一直在下，该下的时候就停了，学院真的……太混蛋了。
　　许清源就知道他避开人是为了吐槽这种东西。
　　他们的作训服特殊，只要不再接触雨水，半个小时就能通过烤火烤干，甚至不需要脱。
　　雨停意味着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个晚上，众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他们离开之前已经兴冲冲地研究怎么点火不会被终点圈内巡逻的人发现，这个时候陆明翊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未免太打击人了。
　　虽然他和陆明翊都觉得军人应该认清现实的残酷，但这个认清也不急于一时，等众人休息完明天再让他们认清也不迟。
　　“那你现在怎么想，”看陆明翊长吁短叹完毕，又看着封锁线发呆，许清源给他留了一点思考时间，几分钟后才问道，“我之前一直没说，我感觉普莱斯迪上校也在终点，但我不确定他是坐镇大本营还是伪装成了普通教官，那种我们在突破过程中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他的普通教官。”
　　“哎？”这件事陆明翊倒是没有发现，微微睁大了眼。
　　不过很快，他就从记忆里翻出了许清源怀疑的初始点：“是因为早上我们没看清他的模样？”
　　许清源点头：“对，但也不止。他早上的语气有点奇怪，不像平时的他。”
　　对于这个正在军部享受轮休，之前之后都在前线的上校，许清源一直都观察得非常仔细，而对方也给他提供了不少观察的机会。
　　理论学习的时候、实战训练的时候、食堂讨论的时候，普莱斯迪都不止一次出现过。
　　根据他的观察，普莱斯迪的性格和陆明翊有点像，但比陆明翊更不耐烦一点，而且因为他是这次军事训练的总教官有着最高的话语权，他欣赏也好不耐烦也好，态度都很真实。
　　这种情况下，面对这一群即将踏入他的“陷阱”的新生，他的态度未免平和了。
　　陆明翊也观察普莱斯迪，但观察的都是对方真实战斗力如何、战斗意识如何，其他的没怎么留意，如今听许清源这么一说……
　　“你说得对。”陆明翊想不起来，但也不需要想起来，他完全相信许清源的判断。
　　许清源无奈地看着他，陆明翊露出了一个“我是不是很会说话”的邀功的笑，看得许清源摇了摇头，跟着笑了：“行，就当我判断是对的。这样的话，你觉得对我们的潜入有影响吗？”
　　陆明翊思索了一会，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应该没什么影响。要想磨砺我们，两边的科技水平不会差不多，多一个普莱斯迪上校，无外乎就是多一个厉害的战士或者多一个厉害的指挥。他的指挥水平确实可能比其他人好，但比起陌生人，他来指挥我反而更有信心，因为我对他的习惯还是有一点了解的……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他指挥，所以我依然会按照完全陌生的指挥进行准备，问题不大。”
　　许清源点了点头，没有对他的“问题不大”提出质疑。
　　这是介于冷兵器时代和高科技时代之间的封锁线，许清源的心情也介于自信陆明翊不会输给任何人和有点担心之间，四舍五入，那就是问题不大。
　　“需要我做什么？”
　　“能还原出来吗？从看到的这些人的行动，还原出他们的行动地图。”
　　许清源扭头看着他，不过因为环境太黑，陆明翊好一会才发现他是什么视线，有些心虚地问道：“呃……是不是我没搞懂情况？”
　　许清源收回了视线，淡淡地回道：“没有，没什么问题。”
　　其实是有的，他只是一个几个月前还有五门科目不及格的文盲，即使这次理论技术项目全部合格，也只是因为这些项目中的绝大部分和过往知识基础的关系不大，但根据行动还原行动地图……
　　许清源在心里扎起了陆明翊的小人，脸上却没有流露分毫。
　　虽然他觉得这个活不是人干的，但让他在这家伙面前承认自己战斗能力以外的的其他能力水平不够他是做不到的，即使他们现在不是以前剑拔弩张的关系、而是可以互相依赖的关系也不行！
　　“但我需要帮手，也需要不止一次的观察。”争一口气归争一口气，许清源还是很冷静的，很快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陆明翊没发现不对，只是点头：“当然，我也需要不止一次的观察。我们先回去吧！把衣服烤干再考虑具体的方案制定。”
　　许清源应了声，两人再次悄悄离开。
　　他们回到废弃运输车位置的时候，众人已经把“不会被发现”的火堆生了起来，看他们返回，把最好的位置让给了他们。
　　两人也没提大雨和普莱斯迪的事，只说了夜间值守和夜间查探。看着一双双闪烁着亮亮的“选我选我”的光的眼睛，许清源和陆明翊不需要对视，就陷入了相同的微妙的沉默之中。
　　总觉得他们这个团队哪里不太对啊，奔波一天了，听说需要人值守和查探，这个反应……真的合理吗？


第85章 
　　众人之所以期待夜间值守和夜间查探, 自然不是因为他们闲着没事或者不知疲倦这种反人类的因素，而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太低了。
　　即使一路上许清源和陆明翊已经尽量让他们多探讨、多做主、多历练，最大限度地减少干涉与帮助, 但有两个似乎什么都能解决的指挥和没有还是截然不同的。
　　会报考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并顺利考上的少年少女, 除了少数怀揣其他心思的，绝大多数都是有能力、有追求的理想主义者, 没有余力的时候他们可能和普通人一样得过且过，但现在不是有余力嘛！他们自然希望自己能为团队做出更大的贡献，以证明自己的实力。
　　许清源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反应了过来，他给陆明翊使了个眼色，陆明翊领悟之后, 便给所有人都安排了任务。
　　一时间皆大欢喜, 每个人都摩拳擦掌, 准备大干一番。
　　“好了，值守的值守，休息的休息, ”许清源看他们几分钟了还在兴奋, 不得不打断了他们高昂的情绪，“要是因为休息不够没能好好地完成任务, 我可要找你们算账。”
　　“就是就是，”分配到第一批值守的三人催促道，“看看你们, 像什么样子！”
　　众人哪里不知道他们三人迫不及待想上岗, 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出手“攻击”三人，撸头发的撸头发, 掰关节的掰关节，场面乱成了一团。
　　许清源真的很想感叹一声“年轻真好”, 不过这话有暴露自己的嫌疑，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陆明翊没有他那么好的脾气，额头青筋在跳。这段时间下来众人也有了一点捕捉危险的能力，察觉到背后有点凉，他们呼啦一声就散了，值守的值守，找地方休息的找地方休息，场面瞬间井然有序起来。
　　许清源被陆明翊的脸色和众人的迅速反应逗笑了，随手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我们也去休息吧！”
　　陆明翊听着他带笑的声音，看着火光照耀下不太清晰、但依然看得出的带笑的模样，决定放那些不省心的队友一把。他和许清源一起进了废弃的运输车，挑了临门的地方笔直地坐好。
　　许清源看他不太自然的动作，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小小的问号，不过当他看到狄薇尔靠着达理休息的画面时，他出众的理解能力还是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谢谢。”许清源笑眯眯地说道。
　　说完他就靠上了陆明翊的肩膀，放松下来的身体瞬间被强烈的疲倦侵袭。
　　他本来想说些什么，可混沌的大脑很快停止了工作，裹挟着他的意识，陷入了梦境之中。
　　陆明翊的“不客气”三个字还在舌间没有交代，身边人变化的呼吸已经落入了他的耳中。
　　他有点小小的遗憾，但这点小小的遗憾在听到许清源规律的呼吸和看到他毫无防备的发顶的时候，瞬间被心满意足所取代。
　　他略略放松了身体，闭上眼，也准备入睡。
　　跋山涉水一天了，虽然他没有身边的人那么累，但也有点累了……
　　.
　　深夜十二点，一行三人从废弃运输车的方向摸出，往终点圈的方向潜近。
　　三个人的动作都很轻，一路靠近，没有发出任何不该发出的声响。
　　这三人自然是许清源三人组，多出来的那人是怀谦。许清源自信归自信，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在计算绘图上，他现阶段的水平还是比怀谦差了一些。
　　怀谦在来之前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的，也知道了自己的工作，他觉得这件事情有点不可思议，但在许清源信任的目光下，他又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完成不了的，确认抵达目的地，便就着许清源在地上绘制的地形图，两人一起开始行动地图的还原。
　　还原过程中谁也没有讲话，大概一个小时后，许清源碰了碰陆明翊，后者会意，领着他们前往下一个点，这次的绘制快一点，大概半个小时就完成。
　　我们休息。这次完成，陆明翊没再带着他们直接出发，而是找了块避风的石头让他们休息，自己值守。
　　两人对自己的身体很有自知之明，也没推拒这个，靠着石头就开始入睡，不过也不知道是没有肩膀靠还是石头太硬，许清源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不到一个小时就醒了过来，坐到了陆明翊的旁边。
　　没事。许清源看着他关切的目光，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回了句。
　　陆明翊便也没有再问，两人就这么坐在，看着天上的星星，想着各种各样的事。
　　关于终点圈、关于这所学院、关于他们身边的这个人。
　　之后又过了一个小时，怀谦悠悠转醒，三人再次出发前往下一个点。
　　这个点的观察结束，外圈“敌人”的行动路线便基本确定，三人没有浪费时间，返回了他们的大本营。
　　最后一班值守的人被他们吓了一跳，发现是自己人后才拍着胸口放松下来，得到了陆明翊的赞许：“表现不错。”
　　他特意弄出一些动静，为的就是看看他们的队友反应怎么样，现在看来表现还不赖。
　　许清源看着他们瞬间骄傲的模样，颇有点不忍直视。
　　但他也没拆穿陆明翊故意考核的“险恶用心”，看他们挺开心的，就假装无事发生过。
　　他们再次回了废弃运输车休息，直到天光大亮，所有人才聚在一起，围观他们夜间探查的成果。
　　这是一张外围守备相当清晰的行动地图，按照比例测算，观察不到的内围只占据了很小的一块地方。
　　留守的众人看着这份不知道怎么绘制出来的地图，整个人都呆住了，等许清源和陆明翊一边讨论一边完善，连内围也绘制出了大概，他们更是找不到一点自己的声音。
　　不是，如果附近有山，他们居高临下观察到这些自然好说，但周围没有啊！他们不就在平地上观察吗？怎么观察出这些东西的？
　　众人不敢问两个正在交流、试图把地图还原得更加完美的指挥，便凑上前问怀谦，后者想了想，答道：“看起来很难，但算起来也还好，就是先把我们看到的某个敌人的行动转化到平面上，再发现规律，之后根据规律调整，进而判断出整体的行动方案……”
　　怀谦说得并不复杂，众人也都听懂了，但听懂了和能做出来是两回事啊！
　　怀谦看众人的眼神都变了，连忙摆手：“我只负责计算，规律发现和调整主要是在清源的指导下进行，我没干太多的事。”
　　众人的眼神越发幽深：是的，你没干太多事，你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能根据看到的行动计算出行动路线公式的联考总榜第五的普通少年。
　　苍天啊，他们到底和一群什么人待在一个队伍里？
　　怀谦百口莫辩，他想解释规律的发现和调整才是最难的，其他的不是重点，可他觉得解释出来大家也不会信，只能默默自闭。
　　可惜不等他自闭多久，许清源就拉着他让他根据行动地图，帮忙研究敌人火力的覆盖范围，他看着众人越发意味深长的表情，感觉很是悲伤。
　　可怕的真的不是我啊！为什么你们不相信呢？
　　.
　　怀谦怀揣着不被理解的心情帮忙研究敌人火力覆盖范围的时候，数据控制中心里的人看着摄像头拍到的行动地图，眼睛里的震惊快要化为了实质。
　　他们是有上帝视角的，通过上帝视角，他们自然知道封锁线的兵力部署情况和这张行动地图相差无几，重合度超过了百分之九十，如果不是这十二人行动最快，大家最好奇，放了一个专门的大屏出来长期追踪，他们都要怀疑这个团队偷偷作弊了。
　　“我想给老大通风报信。”看着大屏上的地图，一个身穿军装的人扭头和身边另一个身穿军装的人说道。
　　他们是技术人员，普莱斯迪觉得这种科技水平的封锁线不需要他们，便没带他们去现场，而是把他们留在了控制中心。
　　说话的人一开始就是很正常地在履行工作，并按照普莱斯迪的要求特别关注几个团队，结果履行着观察着，他发现事情逐渐不对。
　　等到这张行动地图出来，他终于确定，事情不是不对，而是要完，敌在暗我在明，我方行动被敌人掌握得一清二楚，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想到普莱斯迪可能要翻车翻个大的，说话的人很是着急：真是这样，他们也太丢人了！
　　“可通风报信的话更丢人吧？”第二个人回道，“我们，第三集团军的精锐部队；他们，军事学院的新生，平均年龄十八岁。两边对战我们通风报信……传回去我们还要不要做人了？”
　　第一个人瞬间悲痛欲绝：“那怎么办？真的看着老大输？”
　　“也不一定，”第二个人安慰道，“只要老大反应快，及时调遣兵力拦截，也未必会输，毕竟双方人数差那么多呢！”
　　他话音未落，遍布了所有新生点位的动态地图上响起了两道只响起过一次的提示音。
　　他猛地看了过去，果不其然，根据地图，有两波新生靠近了终点圈外围。
　　不需要他开口，发现这件事的工作人员迅速操作，很快就把两波新生的画面调了出来。
　　看着画面里两个整整齐齐、满编十二人的团队，第二个人呆住了。
　　什么情况？这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说完就来？他这算什么？传说中的乌鸦嘴吗？


第86章 
　　这两个满编十二人的团队, 一个是布莱宁的十二人团队，另一个则是拥有专业优先选择权的最后一个团队。
　　前者最开始的计划是团队里的非战斗人员坚持到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放弃，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非战斗人员一直没到这个地步, 加上陆明翊团队的速度太快，竞争第一已经毫无希望, 他们干脆全员坚持了下来。
　　后者一直跟随着自己的目标，把偷师的想法贯彻得彻彻底底。他们研究了陆明翊团队的脚印，脚印自始至终都是十二人，他们便也维持了十二人的编制，就这么抵达了终点圈外围。
　　“陆明翊他们是已经完成任务了吗？”在终点圈外围相逢之后, 史达迪小声问起了和自己一样正在小心潜伏收集情报的布莱宁。
　　布莱宁观察了一会, 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从他们的防备状态看，没有人进去过。”
　　史达迪点了点头，又观察了一会, 便带着队员往远处撤退。
　　布莱宁意识到他的打算, 和布莱谨对视了一眼，也往远处撤退。
　　他们的计划是寻找陆明翊团队的行踪, 但和之前轻易就能找到痕迹不同，这回众人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痕迹，还是正面碰到了陆明翊等人才终于结束搜寻。
　　陆明翊看着他们控诉的眼神, 一点也不心虚：“之前后面是你们, 你们不是敌人，当然不用清扫痕迹。可现在对面是敌人, 我们当然要清扫痕迹，万一他们会出来搜寻呢？”
　　其他团队的人听着他理直气壮的“你们不是敌人”,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
　　陆明翊似乎全没发现他们的纠结，见他们便不出声，便主动而热切地说道：“你们来找我们，是想和我们合作吧？来来来，我和你们说说我们的计划，首先，我们来看看终点圈的兵力部署图……”
　　.
　　普莱斯迪感觉自己的眼皮一直在跳。
　　为了公平，也为了降低成果检验的难度，早在所有新生出发之前，他就到了这里。
　　换言之，他不知道新生们现在在哪里，又有什么计划。
　　“昨晚到现在真的没有人来吗？”普莱斯迪皱着眉，问了负责外圈巡逻的人。
　　后者正好是教新生过肩摔的教官，听到这个问题，不太确定地回道：“昨晚好像没有，刚才好像有，但也都不确定，因为我们没有出去。”
　　这不是因为偷懒，而是按照规则，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区域，不然对新生来说难度也太大了。
　　“老大，怎么了？你担心他们早就来了在收集情报？没必要吧！不是我看不起他们，除了少数几个人，这批新生里有几个能耐得下性子，在奔波了一天之后还连夜收集情报？”
　　“万一就是那少数几个昨晚到了呢？”普莱斯迪反问道。
　　教官很想说不会吧，但他仔细想了想，如果真的有人那么早到，也只可能是那几个人。
　　他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迟疑道：“就算是他们……也不可能一口气突破防线吧？只要不一口气突破防线，以我们和他们的兵力差，完全可以把他们全部拿下。”
　　“以我们和他们的兵力差，”普莱斯迪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我们要靠兵力差才能取胜？”
　　教官连忙闪过，嘿嘿直笑：“不至于、不至于，我就是说最坏情况嘛！就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可能被突破，除非他们牺牲团队的大部分保一个，但那少数几个人又干不出这种事，所以老大，别担心！”
　　教官说完怕又被打，留下一句“我去巡逻”，一溜烟跑了。
　　普莱斯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眉头先是松开，很快又皱紧了：不用担心……吗？他怎么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
　　茂密的草丛之中，一个人匍匐在那里。
　　他的呼吸很轻，连脸侧的草都不能惊动一点。
　　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另一个人正透过枪支的瞄准镜，观察着巡逻的人。
　　他的脚下是一张完整的地图，但他看也没看一眼，只是在心中倒数。
　　十、九、八、七……三、二、一！
　　倒数结束，瞄准镜里便出现了他在等待的那个人，他当即往树后一闪一挥手，在他旁边的人便狠狠撞向了树。霎时间，原本静立的树晃动了起来，连树叶也开始往下落。
　　那群巡逻的人几乎是在树干被撞的瞬间就看了过来。
　　也是在同一时刻，一声枪响从树后响起，一枚子弹从草丛中射出。
　　前者向天空，后者向着因为动静停下来的巡逻的人，正正射中其中一个人的胸口。
　　所有巡逻的人都呆住了，下意识地对着树的方向开枪，等反应过来子弹根本不是从那个方向射出再想找到狙击者的位置已经来不及了。
　　视线所及的草丛全无异样，谁都看不出那个狙击者在哪里。
　　“草，这是巧合还是他们发现了我？”被射中的教官正是外圈巡逻的负责人，他骂了一声脏话，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
　　虽然没有人说过，但军事训练默认使用演习专用的枪支弹药，也默认射中要害就“阵亡”，他被命中胸口，自然是按照阵亡算，所以哪怕他再着急，再清楚命中他的攻击从哪里发出，也没有给身边的人一句指示。
　　而即使是教官们，在指挥阵亡、发现不了敌人后也慌乱了一瞬，如果没有发生意外，这短暂的一瞬之后他们就能恢复秩序，可谁让意外接着发生呢？
　　在指挥阵亡的下一秒，有两个地方同时响起枪声，这两个地方隔得极远，离他们也极远，以致于他们、连同阵亡的负责人都有些茫然：不是？哪来的那么多人？即使来了一个满编十二人的团队，也不可能分成三队突击吧？这不是等着被全歼吗？
　　也是在他们大脑茫然的同一时刻，又几下枪声响起，尽管他们还在茫然，但精锐部队的反应非同寻常，绝大部分都躲了开攻击，甚至还能同时反击。
　　一时间枪声响成了一片，而在这一片枪声中，有箭悄悄地破空而去，一个、两个、三个……被枪命中的没多少，被冷箭放倒的倒是有好几个。
　　第一个被放倒的很想大喊“你们别打了！有埋伏！”然而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闭上了嘴，和负责人一起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
　　丢人，太丢人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脸。不仅丢人还惨，他们毫不怀疑这场考核结束后，自己就要被普莱斯迪军事训练了。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普莱斯迪出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两个罚站捂脸的样子，狠狠拧了下眉。
　　然而当他看到两人胸前的痕迹，他的表情剧变，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拉过一个就当挡箭牌。
　　那个悲惨的挡箭牌正好是外圈巡逻负责人，他先是胸口被射了一箭，然后被毫不留情地丢开，感觉自己的人生很是悲惨。
　　不过哀叹完毕，他还是津津有味地挪了个位子，期待普莱斯迪和陆明翊的巅峰对决。
　　是的，他已经看出来了，那个射中自己两次的人就是陆明翊，对方的位置也从第一次伏击自己的地方，变成了终点圈内部。
　　陆明翊的队友也是同样，除了两个中途阵亡的，也都进入了终点圈，不过除了陆明翊，其他人倒没那么大逆不道地拿着教官当挡箭牌，而是利用障碍物躲避攻击。
　　负责人一边看，一边感叹当老大的就是不一样，都特别不要脸。
　　普莱斯迪不知道下属在腹诽自己，把挡箭牌丢下后，他第一时间后撤，直接喊停了驰援。这不是因为外部人员足够不需要帮忙，而是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他已经发现比起外围圈躲起来攻击的下属，这些新出去的下属阵亡率更高，就像有人早就得知了他们的点位，瞄准了他们这些新出去的人射击。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但第一反应之后，他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两张脸。
　　他轻舒了一口气，迅速下了改变部署的指令：即使是那两个人，他也不觉得两人能获得他们的实时点位，更大的可能是潜伏一个晚上，收集了足够的情报看透了他们的部署，既然如此，他们换一个部署就好了。
　　普莱斯迪的反应很快，但比他反应更快、或者说早就预判到了他的行动的是陆明翊。在发现部署改变的瞬间，陆明翊直接对空放了三支响箭，叫停了三个方向的攻击。
　　霎时间，整个终点圈从混乱中脱离，进入了微妙的平衡。
　　但平衡不代表没有行动，陆明翊抿紧了唇，借着停放着的充当帐篷的运输车的遮掩，一点点靠近正在看热闹的外圈巡逻负责人，然后一点点越过他。
　　被靠近的负责人心里“哦豁”了一声：他们老大暴露了啊！是怎么暴露的？认出了脸？还是行动太敏捷？
　　如果陆明翊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能会在心里回复两者都有，不过主要还是行动太敏捷。
　　从他发动攻击开始，普莱斯迪是唯一一个拿“阵亡战友尸体”当挡箭牌的，和其他人的反应截然不同，但完全符合普莱斯迪的性格。
　　这倒不是说战场上普莱斯迪也会这么做，而是对着训练失败的下属吧……普莱斯迪大概率会选择物尽其用。
　　有了这个判断，再对比两人的身高、体型，以及迅速改变的部署，陆明翊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就是普莱斯迪。
　　既然如此，他此时不进行斩首行动，更待何时？


第87章 
　　陆明翊动手之前, 普莱斯迪就感觉到了不对。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不是声音完全消失的安静下来，而是嘈杂的声响变得略微没那么嘈杂的安静下来。
　　这个变化也许是某个跑动的人放慢了跑动的脚步, 也许是某个说话的人放轻了说话的音量, 但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不能再跑，也不能再出声。
　　于是普莱斯迪毫不犹豫地放了一枪, 子弹从来人的肩膀上擦过，但他的枪也被顺利缴械。
　　普莱斯迪没有任何的怔愣，他被缴械的下一秒，腿间的短刃就被他矮身抽出，往前狠狠划了一道。
　　来人迅速后撤, 在他欺身靠近之前把枪一丢, 直接开始了贴身近战。
　　来人这一系列反应大大出乎了普莱斯迪的意料, 不过当他看清对方的脸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一系列反应非常合理。
　　和其他alpha不同，陆明翊没有那种对于高杀伤力武器的天然依赖, 反而更擅长冷兵器近战, 与其说他是被自己逼得被迫放弃武器，不如说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和自己短刃对拼。
　　普莱斯迪判断得没错, 陆明翊确确实实就是这么打算的，但他这么打算的目的不仅是自己更擅长冷兵器近战，还因为这么一来他们能随时换位, 附近的“敌人”不会对他出手, 他能获得最有利的对战环境。
　　在军事训练开始的第一天，他曾经和布莱宁对战过, 当时他最大的缺点是不熟悉alpha的身体素质优点，某种意义上相当于用beta的身体和布莱宁对战,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最大的缺点已经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弥补，如果是现在的他和布莱宁交手，毫无疑问能获得胜利。
　　但这和他与普莱斯迪的对战是两回事。
　　作为一个曾经的将领，陆明翊很清楚自己在普莱斯迪面前的劣势：对方是整个军事训练的总教官，有机会了解所有新生的训练情况。如果自己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平平无奇，对方可能不会对自己有太多的关注，但陆明翊觉得自己的表现算不上平庸，加上机甲大赛和星舰考核的光环在，如果他是普莱斯迪，他就会观察自己。
　　不仅如此，他发现过普莱斯迪的视线，那审视的眼神和自己当年看好苗子的眼神一模一样，他毫不怀疑自己当年对那些好苗子有着怎样的了解，普莱斯迪就对自己有着怎样的了解。
　　他和许清源探讨过这种情况下他要怎样才能战胜对方，许清源给出的建议是将计就计。
　　他和普莱斯迪的身份差在那里，普莱斯迪再怎么警惕重视，当发现对手的反应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的时候，都会产生些微的麻痹大意。
　　这些微的麻痹大意对其他人来说没有用，但他不是其他人。
　　“而且我了解过，联邦军人有和异兽的厮杀经验，但绝大部分没有和人类的厮杀经验，入侵的域外文明就像我们接触的星舰考核一样，和联邦采用高科技交手方式。虽然联邦军人从来没有疏于对□□的训练，但训练得再好，没有经历过生死之际人与人之间的战斗就是没有经历过。而且……我们还有其他的优势。”
　　熟悉的声音在陆明翊的大脑响起，让他比刚才更加地冷静。
　　普莱斯迪是他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但不是他遇到的最可怕的对手，普莱斯迪的攻击章法十足，和他预想得一样是和其他教官一脉相承的标准的军队式攻击。
　　攻击的方式、攻击的节奏、攻击的效果……所有的一切因为过于完美而过于熟悉，明明是陌生的对手，对战起来却并没有那么陌生。
　　普莱斯迪完全没想到陆明翊能和自己打成平手，更没想到经过一段时间的僵持，陆明翊突然占据了上风。
　　他隐约感觉自己落进了陷阱里，试图调整自己的节奏，但陆明翊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陆明翊的攻击突然凌厉起来，每一拳、每一腿、每一次的刀风横扫都裹挟着雷霆万钧。有那么几个瞬间，普莱斯迪甚至感觉和自己交手的并不是晚辈或者后辈这样的存在，而是一个和自己完全平等的、熟悉生死厮杀而非对决训练的敌人。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普莱斯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要想战胜这个人，就不能和他冷兵器对决，不能和他在没有任何高科技的干涉下交手。
　　不过普莱斯迪毕竟不是普通人，即使意识到了这点，他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冷兵器对决是他的棋差一着，但也不能说陆明翊这一步棋就下对了，以他们两个在这方面的水平差距，陆明翊能赢他，但绝对杀不了他，这样的话……
　　普莱斯迪正想说话，就看到陆明翊露出了一个浅笑。
　　他心神一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随着高强度的对战，自己已经脱离了原本运输车形成的天然障碍区，被引到了终点圈的外围。
　　他的瞳孔剧缩，不等大脑做出反应，陆明翊已经一刀横扫过他的双眼，他下意识地后退格挡，视线被手臂干扰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落入了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陷阱。
　　但现在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
　　一支箭破空而来，正正射到他胸口的位置。
　　“他们是教官，我们是新生，一旦你和普莱斯迪上校正式交上手不分胜负，其他教官势必不会插手。但我们不同，我们没有这个顾虑。”陆明翊看着正中普莱斯迪胸口的那支箭，脑海中再次响起了许清源淡淡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在离终点圈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许清源和当初他们约好的那样冷静地站在那里，手上举着一架小型弓弩。
　　“草！”早就阵亡的教官们看着胸口中箭的普莱斯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目瞪口呆，连带着其他尚且存活的教官也是一样目瞪口呆。
　　普莱斯迪咬牙切齿，不是生气自己输在新生手上，而是……
　　“撤！”在普莱斯迪丧失职业素质、表演死人破口大骂之前，教官中有一个反应快的迅速发出了指令。
　　这个指令发出得快，传达得也很快，不过片刻的功夫，这场筹备已久、但持续时间并不长的战斗就此结束。
　　陆明翊没有追击，其他人也没有，普莱斯迪看着他们的反应，面无表情地开了口：“你们猜到了。”
　　陆明翊非常坦然地点了点头：“对。你们不仅仅是为了考验我们存在的，后面还有很多的新生，如果兵力在我们这里消耗太多，后面新生面临的就是一个敌人都没有的终点圈环境，这不是你们想看到的。所以我们认为，只要顺利击杀你，战斗就能到此为止，我们不需要拼个两败俱伤。”
　　“嗯，”普莱斯迪咬牙道，“你们都明白的事情，那群家伙居然还要反应。”
　　对于普莱斯迪脸上大写的“他们完了”，陆明翊很明智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普莱斯迪不是输不起的人，咬牙切齿完，他就看了陆明翊和许清源一眼，又看了远处跑来的另外两个团队的指挥一眼，最终选择了他们两个的方向：“你们破解了我们的行动。”
　　“嗯，”走到普莱斯迪面前的许清源应了一声。
　　和一开口就可能气死人的陆明翊不同，绝大部分时候，许清源的言辞都不会让人不舒服：“我们昨晚到的，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观察你们的行动。你们在明，我们在暗，你们要顾及教官的脸面，但我们只是新生，所以这个结果也不能说我们就赢了。”
　　普莱斯迪听着他的坦诚，终于笑了起来：“赢了就是赢了，我们给你们当敌人的时候，也没考虑我们以逸待劳，还比你们多出许多年的经验、单兵作战能力并不对等的情况。说实话，这个结果我需要反省，但你们不需要，你们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庆祝。”
　　普莱斯迪说完，对两人敬了个军礼：“欢迎你们加入联邦军队，很高兴你们能成为我们的战友。”
　　其他早已阵亡的教官也站直，齐刷刷地给他们敬了个礼。
　　许清源突然感觉眼眶有点热。在队友们回了军礼后，他和陆明翊对视一眼，也回了同样的军礼，语气郑重地说道：“我们也很荣幸能在不远未来和教官们并肩作战。”
　　.
　　这场战斗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开始，以更出人意料的结果结束。
　　在普莱斯迪“阵亡”的瞬间，数据控制中心鸦雀无声，工作人员以及普莱斯迪的下属都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虽然早在那张地图被绘制出来的时候，早在两个满编团队抵达的时候他们就预料到了这三个团队突破终点圈的结果，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普莱斯迪会阵亡，还是在近乎一对一的情况下阵亡。
　　不过当时间推进，两边对着行礼，数据控制中心的空气又重新恢复了流动。
　　所有人都想着：对哦，这个结果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这群新生未来都会前往战场，他们越前途无量，自己就越应该高兴。
　　于是留下来的普莱斯迪的下属中军衔最高的那位走到了特希教授面前，笑着说道：“教授你真是慧眼如炬。”
　　特希教授同样笑道：“我也这么觉得，我的眼光怎么就能这么好？”
　　这话一出，两边都是哈哈大笑。特希教授重新看向光屏，眼神里是慈祥，也是欣慰：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高看两人，但他们总是会用事实证明，自己还是不够高看。
　　他真的非常、非常期待这两个人的未来。


第88章 
　　因为双方战力悬殊, 几个指挥再怎么筹备万全，也不可能全员抵达终点。
　　许清源团队的众人倒是问题不大，在抵达终点圈外围之前, 他们就已经命中或杀死八种图示目标, 剩下的两种也在终点圈凑齐——是的，图示目标的大部分都位于终点圈内, 既为了倒逼新生选择这条路，也给了新生随机应变完成考核的额外机会。
　　另外两个团队中的大部分人也没有问题，但还是有几个目标没凑够、阵亡得也早的，许清源看他们黯然神伤，队友也一筹莫展, 想了想, 便问他们的队友要不要试着背人到终点。
　　“反正规则只说抵达终点, 没说是死是活，被同伴背着抵达怎么不算抵达呢？”许清源给出了自己的小建议。
　　两个团队的指挥觉得这话有理，即使没理他们也没什么损失, 就让队友背着没有凑够目标的同伴前往终点。
　　普莱斯迪倒是没想过还有这个操作, 不过看在这两个团队都算战胜了自己的份上，他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他们有这么好的运气, 之后抵达的团队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教官们知道训练结束自己肯定要完，但完蛋成什么样，没有发生就没有尘埃落定。
　　他们决定将功折罪, 顺便发泄一下自己被新生翻船的苦闷, 于是之后抵达的团队全部都被压着打，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打得四散逃窜。
　　罪魁祸首们看得津津有味, 如果不是接他们的大型运输车已经到了，他们还想继续看下去。
　　许清源看他们恋恋不舍地上车, 第一分钟还兴奋不已，第二分钟就开始昏昏欲睡，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不过运输车的环境真的不错，至少比他们跋山涉水的环境不错……
　　“一会见。”许清源很快也困了，他睁着快要闭上的双眼，很努力地说道。
　　“一会见。”陆明翊感觉心软成了一片，很轻声地回道。
　　虽然不是真正的战场……但真好啊，战斗结束有这个书呆子在自己的身边。
　　.
　　虽然终点离宿舍很远，虽然路上众人睡了个好觉，但长期高强度训练带来的疲惫不是几个小时的睡眠就可以消除的，因此回到宿舍的众人在简单洗漱之后，再次爬上了床。
　　营养液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众人睡得迷迷糊糊，感觉饿了拿过床头的营养液喝一口，喝完继续睡，等正式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许清源起得比较早。他出了房间，又出了宿舍，感觉整栋大楼静悄悄的，也不知道其他宿舍的人是还在睡，还是没有回来。
　　陆明翊在他打开房门的时候就醒了，等他观察完毕准备回房，陆明翊已经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了头。
　　“要出去吃早餐吗？顺便逛逛学院？”陆明翊眼睛亮亮地问道。
　　许清源虽然觉得那么难吃的早餐也不是一定要去吃，但看陆明翊似乎很期待的样子，又想到昨天他的表现，到底还是应了好。
　　陆明翊总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不过对方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也不是第一次，陆明翊很快放下了，满心雀跃地打开宿舍门，和许清源一起下了楼。
　　一路上他们没有见到其他新生，倒是见到了其他年级的学长。
　　陆明翊没有社交恐惧这种情绪，看到他们，当即上前问道：“学长，学院里有能买到味道不错的食物的地方吗？”
　　听到这话，许清源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还担心陆明翊傻掉了，现在看来还没傻。
　　这口气松完，他收起了盯着陆明翊的一言难尽的眼神，同样看向了学长，等待、或者说期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学长们一怔，继而大笑：“这个问题我们刚入学的时候也思考过。”
　　这个回答让两个人的心里陡然生出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学长们很快接道：“但是答案是，没有。学院里只有难吃但必须吃的食堂，没有其他卖食物的地方。”
　　许清源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和学长们道了谢。
　　学长们笑眯眯地招了招手走了，留下一个异常沮丧的陆明翊。
　　许清源已经看懂他的计划了：先吃美食，然后和自己逛学院约会，哦对，吃美食也是约会的一步。
　　可惜这个计划出师未捷，在第一步就折戟沉沙。
　　许清源突然有点想笑，他回头看着整个人都散发着低气压的陆明翊，故意板着脸说道：“哎，好不容易结束了训练能好好休息，却喊我出来吃那么难吃的早餐啊……”
　　陆明翊更加沮丧了，不过他还是想替自己辩解一下，结果一抬头，正好看到许清源没忍住，嘴角眉梢都泄露了笑意的模样。
　　看到这个画面，陆明翊哪里不知道他早就明白了自己的打算，刚才也纯粹是在逗自己，凶巴巴地说道：“不准笑。”
　　许清源彻底笑出了声，陆明翊一开始还能绷住，后来也没忍住跟着笑，笑完才看着许清源问道：“那书呆子你是什么想法？我回去拿营养液我们一边逛学院一边喝？”
　　许清源想了想，觉得也行。
　　他算是明白了，学院给他们准备那两箱营养液不是为了避免他们被饿死，而是为了避免他们被抑郁死。
　　尽管这些营养液喝一瓶少一瓶，但在军事训练顺利结束的现在，他们还是可以奢侈一把，当做庆祝。
　　得到同意，陆明翊便重新跑上了楼。
　　许清源在楼下等，正好看到一架飞行器缓缓降落。
　　他愣了一下，心想军事训练结束不应该运输车接吗？飞行器的话会暴露终点吧？难道是最后一批人？
　　然而当飞行器落地，看到飞行器里出来的人，他瞬间明白飞行器接的不是结束军事训练的人，而是放弃军事训练的人。
　　后者大多落在后面，自然无所谓暴不暴露位置。
　　许清源看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他和重新跑下楼的陆明翊。
　　和一身狼狈、疲惫不堪的自己不同，许清源和陆明翊一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和对方说话的时候更是神采奕奕。
　　他们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是羡慕还是后悔，亦或者是其他。
　　“书呆子，我们去公共交通站点吧！然后随便挑一个……”陆明翊的话没有说完，一道视线就让他猛地回过了头。
　　可惜对方反应快，那里人又多，陆明翊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不完整的侧脸。
　　许清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擦肩而过的那些人，问道：“怎么了？”
　　陆明翊一开始没说话，等两人走远了一点，他才迟疑着开口：“有一道和之前有点类似的眼神在盯着你，我没看清，但好像有点熟悉。”
　　“上次那个？”许清源有些意外地问道。
　　陆明翊摇了摇头：“不是那个，是另一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了。”
　　这个范围有点广，许清源又没办法接收他大脑里的影像，想了一会想不出所以然，便不想了：“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再恨我，难道还能在学院里捅我一刀？”
　　如果对方看的人是自己，陆明翊自然也这么想，但对方看的人是许清源……
　　陆明翊到底还是叮嘱道：“如果发现什么不对，记得告诉我。”
　　许清源也没说他杞人忧天，直接点头应了：“好。”
　　陆明翊没有再多废话。
　　他把两瓶营养液递给许清源，一边往前走，一边憧憬地说道：“也不知道我们运气怎么样，随便挑一个站点，能挑到足够美丽适合闲逛的地方吗……”
　　.
　　按照陆明翊一开始的计划，他们逛两三个小时就回宿舍休息，然而学院实在太大，虽然没有那种小桥流水的精致景观，却有着各种各样壮阔美丽的区域。
　　他们是异世界来客，看这个新鲜，看那个也新鲜，如果不是逛着逛着天色将暮，他们感觉自己可以逛到地老天荒。
　　“等之后放假吧！”返回宿舍的运输车上，许清源和陆明翊商量着，“我们没钱，也没什么地方去，到时候逛学院，就当出去度假了。”
　　陆明翊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当即举双手赞成。
　　他们旁边的学长们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没想到有人会把没钱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不过看他们坦然自如的样子，又觉得没钱似乎也没什么，很快收回了视线。
　　狄薇尔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没看到人，以为他们出去吃饭了，等第二次醒来还没看到人，瞬间吓醒，还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失踪，直到打开光脑看到许清源发来的信息，他才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床上玩光脑。
　　等到两人回来，狄薇尔已经从光脑上获得很多信息，第一时间分享道：“清源、陆哥，后天应该就能出专业选择结果了。”
　　“那么快？”许清源有些惊讶。
　　狄薇尔“嗯”了一声：“学院公布了进度，现在已经有九成新生结束了考核，剩下的一成明天应该也能结束。这样明天所有训练项目都会出结果，后天上午确认专业选择的话，后天下午专业选择结果也会正式公布。”
　　许清源点了点头，听到狄薇尔有些遗憾地说道：“专业选择出来，我们也要换宿舍了……我听说学院是按照专业分的宿舍。”
　　这话一出，许清源一愣，陆明翊也是一愣。
　　正如许清源曾经说过的那样，他们早就清楚他们不可能一直一起行动，但怎么说呢……真的到了连宿舍都要分开的一天，他们还是有些恍惚，感觉大脑都有些停止了运转。


第89章 
　　恍惚归恍惚,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就像狄薇尔判断得那样，一天后，剩余的项目都发布了训练结果。
　　结果发布的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 食堂亮起了一面又一面的光屏, 不仅新生，连其他年级的学生也凑过来看热闹。
　　陆明翊一对一压制了普莱斯迪、还联合许清源将其诱杀的丰功伟绩已经在新生里传开了, 连带着其他年级的学生也有所耳闻，因此看到他的名字高居首位，没有一个人感到意外。
　　陆明翊也不意外，他甚至并不怎么关心，只认认真真地找着许清源的名字。
　　他本来从后往前找, 找了一会想起不对, 应该从前往后找。
　　许清源本来想和他讨论自己的排名, 结果扭头一看，对方正在很认真地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看。
　　许清源有很多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直到陆明翊终于找到、兴奋扭头的时候, 他才幽幽地说道：“可以按名字搜索的。”
　　陆明翊一呆, 呆完看了眼天花板，假装自己并没有听到身边的人说了什么：“书呆子！你排名好高啊！”
　　许清源见他打定主意装傻, 决定不和这个脸皮厚如城墙的家伙一般见识。
　　他重新看向光屏，自己的排名确实像陆明翊说的那样非常靠前，这种靠前不仅仅是顺利抵达终点、全部项目及格的那种靠前, 而是比一些全部项目都及格的alpha的排名还要高一些的靠前。
　　许清源感觉有些奇妙, 倒是陆明翊短暂的惊叹之后，很快反应了过来：“因为你最不擅长的那些直接被及格拉平了吧！就像我联考飘红的那五门都能及格的话, 我总分也有564分，再努努力, 自己就能考上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了！”
　　许清源觉得这个家伙在给自己贴金，并且铁证如山，不过周围人多，他不想和陆明翊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掰扯这些，总觉得有种诡异的有伤风化，便“嗯”了一声。
　　指挥战斗类的项目比他感觉到的还要多，除了所有人都知道的射击项目、□□搏击项目等，还有一些不是很明显的项目，例如侦查、行踪隐藏等，最神奇的是，里面还有诸如策反、沙盘搭建等项目，让人除了一头雾水，还是一头雾水。
　　“幸好我们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抵达终点，”陆明翊顺着他的视线看光屏，很快发出了感慨，“没有发现，自然不可能及格，教官真过分啊……”
　　附近的不少人听到他的前半句，感觉膝盖中了一枪，等听到他的后半句，又感同身受地附和着点了点头。
　　不过当听到他补上的最后一句“那样的话我们的专业优先选择权就没有了”，默默、默默扒了一口饭，感觉这话比饭菜的味道还要令人难受。
　　学霸什么的！真是令人讨厌的生物啊！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专业会是什么，呜呜呜……
　　陆明翊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让多少人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也不知道多少人对着名单算着自己到底会被分配到哪个专业，然后算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只知道名单确定，自己和许清源的告别便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这让他不自觉研究起了政治系和星舰指挥系的宿舍楼各在什么地方，研究出来的结果是——虽然不在同一栋楼，但两栋楼遥相对望，站在这栋楼的走廊，可以看到那栋楼的窗户。
　　这个认知总算稍稍缓解了他的离愁别绪，开始和许清源讨论他们一天见几次面的问题。
　　“正式开学后，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突击训练的，即使是星舰指挥系也不会，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吃早餐；实战课程和理论课程不在一个区域上课，强行在一个食堂吃午餐可能影响下午的课程，这个不太有必要，但如果都是理论课程，那就一起吃午餐；晚上是自由训练、自由学习，等课程表出来，我们可以根据课程表制定一个夜晚学习训练计划表，单数日我和你一起，双数日你和我一起……”
　　许清源听着他噼里啪啦打算盘，连计划表都考虑了进去，心里那点躁动的不安也消失无踪。
　　他知道那点躁动来源于他们之间的标记，与他的心情无关，但无可否认，同时消散的惆怅和标记无关，只和他的心情感情有关。
　　他不自觉在想如果他们不需要备考，穿越之后没几天就进入了学院分散在不同的专业，他们会不会有这样的情绪，可思来想去，答案都是不会。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他确确实实习惯了这家伙在自己身边，在抬头就可以看到的地方，始终陪伴着自己。
　　“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比你想像得更久，”意识到他们确确实实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关系，许清源沉默半晌，终于还是上前一步，抬起眼看着陆明翊，“我们有相同的课程，也有没课程的日子。我们可以像备考的时候、在机甲中心的时候一样，你按照你的节奏休息训练，我按照我的节奏学习，不需要谁去迁就谁，因为我觉得……”
　　许清源的眼睛里，带上了些许当年戏弄眼前的人、却又不完全相同的笑意：“我们不需要谁迁就谁，因为我相信我们即使不迁就对方，也能很自在地待在一起。”
　　陆明翊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神，到底还是没忍住，往前一步抱住了人。
　　他在心里想着“好想再咬一口”，然而这个念头这句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压了回去。
　　他不怕这个书呆子不同意，他怕这个书呆子同意，真是那样的话……他们这个晚上会从时间的缝隙里溜走吧？等到清醒就是明天……
　　.
　　无论是作为认识了近十年的人，还是作为已经标记的关系，两人都没有太在意距离。
　　他们在一个房间待了大半个晚上，直到天色将亮，许清源才回了自己的房间，睡了一小会。
　　虽然拥有专业优先选择权，但他们需要完成的事情和其他新生并没有两样，上午十点，他们确认了自己的专业志愿，下午三点，他们收到了专业通知，一同收到的还有宿舍变更的通知。
　　收到通知的时候，许清源四人宿舍的客厅里整整齐齐坐着十二个人，因为早就沟通过，大家对彼此的专业并不感兴趣，倒是对彼此的宿舍很感兴趣，尤其选择了同一个专业的，更是好奇宿舍分配。
　　“我看看……08栋501……”怀谦认真确认着，确认完扭头去看许清源的。
　　许清源大大方方地亮了出来，怀谦欢呼一声，直接抱住了他的手臂：“太好了！清源，以后我们就能在一个宿舍了！”
　　陆明翊看着许清源被抱住的手臂，心里很是泛酸，不过想到自己不可能和许清源一个宿舍，有相熟的人和对方一起总比没有好，他到底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说了声“恭喜”。
　　“我们也在一个宿舍！”克拉斯和达理击了个掌，林衢和西衡也击了个掌。
　　剩下的人都是专业独苗，不存在同宿舍的可能，便打开通讯，开始滴滴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人，询问对方的专业和宿舍情况。
　　陆明翊和很多人的关系都不错，但他没有想和谁住在一起的念头，便没有发出信息。不过他没有这个念头其他人却是有的，很快，布莱宁的消息发了过来，安之等人的消息也发了过来。
　　“和布莱宁一个宿舍啊……”虽然不好奇，但收到消息后陆明翊还是确认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和布莱宁一个宿舍。
　　许清源也收到了不少消息，逐一确认后，宿舍也增加了一人：“布莱谨在我们宿舍。”
　　陆明翊脑海里没来由地闪过一句“大家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不过他还是要脸的，闪过的下一秒就轻咳了一声：“那挺好的。也不知道你们宿舍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是谁，希望是个好相处的。”
　　许清源虽然不介意最后一个人的身份，但好相处总比不好相处好，因此他点了点头：“一会就知道了。我看看，现在三点十七分，我们要不要直接搬宿舍？这样晚上还能一起吃晚餐。”
　　众人虽然不是很想吃晚餐，但一起吃晚餐还是想的，当下也没有拖延，各回各的宿舍，带着早就准备好的行李下楼。
　　许清源和陆明翊本来想自己去自己的宿舍，可看到电梯前热热闹闹的人群，陆明翊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行李放回了房间，帮许清源和怀谦各提了一个，三人就这么走下了楼梯，又走上了楼梯。
　　走到501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布莱谨，后者似乎出发得很早，三人进去的时候，布莱谨已经坐在了客厅，看到他们进来招了招手：“虽然四个房间都差不多，但为了避免矛盾，还是等人齐了再挑房间。”
　　许清源和怀谦都没有意见。
　　陆明翊把自己提的那两个行李箱放到了客厅就退了出来，许清源也跟了出来。
　　两人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但对视之后还是谁都没说，留下“一会见”三个字后就各自转身，一个人回了宿舍，一个人下了楼梯。
　　布莱谨看许清源出去又回来，眼神里都是调侃，许清源假装没有看到，正想说些什么，新的脚步声就停在了他们门前。
　　三人抬头看去，三个人都愣了，不过布莱谨是单纯的意外，许清源和怀谦则是心情有些微妙。
　　居然是这个人啊……虽然他们不介意，但他们感觉对方应该挺介意的。


第90章 
　　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个beta。
　　这个人布莱谨认识, 算是他们的圈内人——那种以出身划分的圈子。
　　按照这个划分方式，怀谦也算他们的圈内人，但怀谦和这个人属于两个极端：怀谦不喜欢混圈子是因为怀家中立低调, 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这个人不喜欢混圈子是因为自诩出身高贵, 谁都不值得自己屈尊。
　　布莱谨对怀谦的好感远远高于这个人，和性格立场无关, 纯粹是……他觉得怀谦聪明。
　　他无所谓出身高或者低，就是很单纯地佩服强者，他觉得怀谦有比他强的地方，但这个人没有，所以他对怀谦有好感对这个人没有, 就是这么简单。
　　怀谦……怀谦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和自己是一个圈子, 他晚宴聚会参加得不多, 只记得主动和自己说过话的，其他都是一样的面目模糊。
　　因此他认得这个人的理由和布莱谨完全不同，只和许清源相同：他们一起见过这个人, 在星舰考核的时候。当时这个人因为陆明翊对星舰的好奇突发嘲讽, 然后又因为陆明翊的话仿佛受到什么奇耻大辱一般直接退出，换来了普利唯。
　　怀谦记得的事情, 许清源自然也记得。
　　如果他真的是十八岁的少年，或者这个人造成了什么不良后果，他也许会对这个人产生不太好的印象, 但这个人吧……说实话, 如果不是他记忆好，他可能都不记得了。
　　差点不记得, 自然无所谓好感恶感，也无所谓是不是一个宿舍, 他只是有些好奇，这个人这次会是什么反应，扭头再走一次？
　　许清源这么想的时候，肯希德的视线正好落在他的身上。
　　和打量之前两人的时候不同，许清源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打量自己的时候视线里充满了恶意、嫌弃、鄙夷之类的负面情绪，这让许清源瞬间明白，这个人很介意和自己一个宿舍。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这个人并没有扭头就走，而是无视了他们，拖着行李直接进了其中一个房间，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很没礼貌。”因为不是负面情绪的直面人，加上性格本来就偏向迟钝，怀谦并没有发现肯希德是在针对许清源，只是很客观地点评道。
　　许清源用局外人的语气，非常自然地“嗯”了一声：“随他去吧，同学而已。”
　　怀谦思考了一会，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
　　布莱谨其实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一直不说话就是好奇许清源的反应，怎么也没想到他就这么把肯希德当成不重要的人跳过了。
　　他感觉有些好笑，也确确实实笑了：“我还想安慰你不是你的问题来着，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既然你不在意，我也不说他了，直接进行我们的房间分配吧？我先说，我都行，不挑。”
　　怀谦紧跟着也表态自己不挑，许清源想说同样的话，但想到昨晚认认真真研究宿舍楼位置的陆明翊，他到底还是挑了离星舰指挥系宿舍楼最近的一个房间。
　　虽然没有必要，也没有实际区别……但能让那家伙开心点，就让那家伙开心点吧！
　　.
　　因为肯希德的存在，501宿舍没像其他宿舍一样所有人坐下来聊天，而是直接早早回房布置房间，末了分成两波离开宿舍：肯希德一波，剩下的三人一波。
　　也是在离开宿舍前往食堂的路上，布莱谨才告诉两人肯希德的情况。
　　怀谦有些意外，他听过这个名字，知道对方不好相处，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和对方同宿舍，许清源倒是并不觉得意外。
　　从肯希德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到刚才他对自己和对布莱谨、怀谦露出截然不同的反应，他已经完整勾勒出了对方的形象，现在听布莱谨这么说，只是确认而已。
　　“他和达斯韦是基于同样的目的报考军事学院？”确认之后，许清源便问了自己唯一好奇的事情。
　　不过这回布莱谨摇了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是，他报考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是因为他考不上蒂法政治学院，所以想曲线救国坐上高位。”
　　听到这个熟悉的学院名字，许清源难得有些意外。
　　布莱谨领会错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好奇这件事，解释道：“现阶段，联邦各星球政务秘书以上的政府高官里，有百分之七十出身于蒂法政治学院，百分之二十由军部的政治部门转出从政，剩下的百分之十才是其他出身。蒂法政治学院要求严格，像我们学院一样，他们入学前同样有内部考核，肯希德提前参加过它们的考核，但没有通过，之后他就放弃蒂法选择了这里。”
　　这个说法有点绕，但许清源听懂了。想到之前另外一个因为话语权盯着自己的人，许清源心想不愧是沾了“政治”两个字的地方，即使是军部相关，也清净不到哪里。
　　他心里感慨，注意力便分散了一点，直到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他才意识到身边来了人。
　　陆明翊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两个小时的功夫，许清源就不能第一时间发现自己来了。
　　他莫名有点忧伤，语气里甚至带了些委屈：“书呆子，你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许清源看他有点耷拉尾巴的样子，万千思绪与感慨都变成了好笑。
　　他想摸摸那并不存在的耳朵，但动手之前还是轻咳了一声，忍住了：“没想什么，我们在讨论宿舍里的最后一个人。那个人你也见过，之前星舰考核的时候扭头就走的那个。”
　　陆明翊一怔，怔愣之后脑袋上闪过一个硕大的感叹号：“我想起来了！”
　　许清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陆明翊已经解释道：“前天早上我们出门的时候不是遇到一架载着弃考的新生回来的飞行器吗？当时我发现了一道盯着你的恶意的眼神，感觉对方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现在你这么一说，那张侧脸就是你们宿舍的最后一个人。”
　　许清源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他看陆明翊满脸都写着“担心”，笑着说道：“别担心，那个人是他也挺好的，意味着对我有恶意的人少了一个。”
　　陆明翊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忧心忡忡。
　　许清源知道他在想什么，和他肩并肩往前走：“这些事情我们总是会经历的，就当提前预演了，况且我也……”
　　许清源的话没有说完，陆明翊却仿佛听到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语：况且我也不是没经历过，和那些老谋深算的狐狸相比，这只是一个小孩子，你不用担心。
　　.
　　因为陆明翊突然恢复的记忆，怀谦对肯希德的印象相当不好。
　　他不会演戏，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对肯希德的抵触，把原本想拉拢策反他的肯希德气得半死，摔门回了房。
　　布莱谨看许清源慢悠悠地调出光屏，又慢悠悠地在肯希德观察日记里写下新的记录，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如果被他知道你在干什么，会把他气死吧？”
　　许清源给界面截了个图，发给了陆明翊。
　　后者回了一个惊恐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替谁惊恐，看得许清源心情很好：“也许吧，谁让他要自己送上门来？”
　　说实话，自从接触统计分析，又接触心理学，他一直想拿一个人深入研究一下。
　　不过机甲大赛研究对手是收集资料，在生活中未经允许研究他人就是冒犯，他的道德不允许他干出这种事，便只能想不能动手，直到肯希德对他流露恶意。
　　他不是圣人，更不是舍身饲虎的佛陀，有人对他有恶意，他自然会做好准备，不然等对方下手，自己就是粘板上的鱼肉。
　　布莱谨的脸上都是赞叹：“我就是欣赏你这个性格，如果你不是这个性格，我绝对会和你竞争政务长的位子。”
　　“你现在也可以竞争，”许清源一点也不在意，“万一你赢了呢？”
　　布莱谨失笑：“没必要。如果我比你强，我自然会和你争，但现在的事实就是我不如你。我之前研究古文明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古文明里有一种关系是皇帝和辅政大臣的关系，我研究之后，想法就是我宁愿给强大的皇帝当辅政大臣，也不要在有强大辅政大臣的存在下当皇帝，太憋屈了。”
　　许清源被这个比喻搞得一愣，愣完笑了起来。
　　布莱谨看他不仅没有疑问反而在笑，眼睛突然亮了：“你也喜欢研究古文明吗？”
　　许清源没有详细研究过这个世界的古代文明，担心这个世界的历史和自己的认知有出入，并没有马上应下，只是说道：“研究过一点。我们改天再聊这个吧，继续说说政务长竞选的事？”
　　许清源说着，打开了布莱谨刚发给自己的资料：“这是往年的流程？”
　　布莱谨看到资料，努力压下自己的兴奋，正色道：“对，这是往年的流程。比起后期的竞选，我认为你最应该重视的是前期。因为如果我是你的竞争对手，我就会在群雄逐鹿的第一阶段，联合所有人直接把你这个最强的对手作出局。”


第91章 
　　政务长的竞选流程主要分为三步, 全程可以弃权。
　　第一步，自由报名，报名人得到三十位理论技术专业学生的认可后, 晋升为第一阶段候选人。
　　第二步, 所有理论技术专业的学生在一人一票、不可重复投票的情况下，对第一阶段候选人进行票选, 低于平均票数的出局。
　　第三步，所有理论技术专业的学生在一人多票、可重复投票的情况下，对剩余候选人进行票选。这一步的票选同时统计“支持”“反对”情况，支持算正一票，反对算负两票, 总票数第一的当选为政务长。
　　每一步可以发表竞选视频一次, 所有候选人的竞选视频同时公布在内网上, 不允许自行发布。
　　许清源看着竞选流程，最大的感想是不愧是军事学院政务长的竞选，与其说是考验每个候选人的支持率, 不如说是考验每个候选人的合纵连横能力。
　　只要能力足够强, 一个不怎么知名的新生都可以掀翻全场，这何尝不是一种挑选人才的好方式？
　　“军务长那边是什么情况？应该不是这种流程吧？”
　　布莱谨摇了摇头：“不是, 他们就是单纯的票数合并。先报名，然后一人一票投一次，之后从票数最低的候选人开始, 往上任选一个人合并票数。合并到最后十个人, 不再按照顺序而是按照个人意愿的强弱顺序依次合并，没有意愿默认从后往前, 直到出结果为止。哦对，他们也有发布一次竞选视频的机会, 不过他们只允许发布战斗视频。”
　　许清源再一次感慨学院真的很明白怎样挑选人才，感慨完才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的竞选流程上。
　　他非常同意布莱谨的看法，如果他是其他人，也会选择有竞争的第一阶段、也就是第二步把自己淘汰。
　　因为第二步的投票具有浓烈的排他性，只要拉拢给力，说服低票数的候选人放弃，并让对方的支持者转投自己，就能达到瞬间变更平均数、淘汰平均数以下的候选人的效果。
　　这件事的操作难度不小，但对于考上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学生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先做一个初步方案，等第一步竞选结束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思考片刻后，许清源很快做出了决定，“为了利益展开的合作是最牢固也是最脆弱的，一旦感觉到自己的利益可能受损，他们的合作顷刻间就会破灭，我们先准备可控的事情。”
　　许清源说着，视线定格在了“竞选视频”几个字上：“比如先思考第一阶段的竞选视频里要说些什么。”
　　.
　　一年级政务长和一年级军务长的竞选，和一年级的新学期同步开启。
　　许清源一心两用，一小半放在了竞选上，一大半放在了新学期上。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上学，看什么都新鲜。
　　他是这样，陆明翊自然更是这样。
　　每次吃饭的时候看着陆明翊完全无法压抑的兴奋，许清源都由衷庆幸自己当初给两人选定的身份再怎么兴奋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虽然他们也没有别的身份可以选就是了。
　　“抢课、抢课……”尽管新鲜层不出穷，但每天还是有一件最新鲜的事的，比如今天份的最新鲜的事情就是选修课程的报名。
　　一天前，许清源已经确定了两人的课表，如果一切顺利，他们每周会有一天半的时间在一起上课，配上周末，相当于一周有一半的时间在一起。
　　因此陆明翊分外紧张，在选修开始的前一分钟，已经开始碎碎念。
　　许清源也有些紧张，不过他没有说话，只是抿紧了唇，等界面一刷新，就飞快完成了几门课程的选择，动作快到仿佛要出现残影。
　　选完他看向了陆明翊，陆明翊也看向了他，四目相对，两人轻舒一口气，不差分秒地点了结果。
　　也许是他们的手速真的很快，也许是他们选的课太难，结果出来，几门课程他们都选择成功，霎时间，笑意浮上他们的眼角，知道的明白他们是选课成功，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他们刚刚中了大奖。
　　“真好啊！”陆明翊发出了由衷地感叹，“我们又可以一起学习了！”
　　感叹完毕，陆明翊隐约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消失了，不过许清源回给他的笑容太动人，他又觉得那种不重要的东西消失就消失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清源看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热爱学习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
　　不过他没有揭穿，只是笑眯眯地说道：“是啊，我们又可以一起学习了。你的竞选视频准备得怎么样？剪辑完了吗？”
　　许清源没有问陆明翊要不要帮忙，就像对方没有问自己要不要帮忙一样。
　　并不是不关心，也不完全是放心，而是如果他们连这种事情都要对方帮忙……干脆退出竞选比较好。
　　陆明翊也确实不需要他帮忙，听到这个问题当即秀起了自己的视频：“剪辑好了，他们的水平很厉害！”
　　陆明翊一边说，一边点了播放。
　　视频里的片段并不多，主要呈现的是他在机甲大赛的战斗情况，和其他候选人只剪辑战斗高光的风格不同，陆明翊的视频里既呈现了他现在看来非常稚嫩的第一场战斗，也呈现了他的最后一场战斗。
　　两场战斗的画面交相出现，无比清晰地展示了他两个月的实力变化有多大。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片段是借了训练中心的虚拟训练舱新录的，画面里是虚拟星舰的舰桥，以及第一次出现的陆明翊的脸。
　　这张脸很好看，但比好看更具有冲击力的是他的气场，看起来就是一个非常靠谱的指挥。
　　“虽然美化了你不靠谱的形象，但总体来说还是很真实很不错。”许清源表达了极具个人风格的评价。
　　陆明翊并不觉得许清源的不靠谱是贬义词，他觉得这说明自己在对方面前生动、活泼，形象极其鲜亮。
　　于是他坦然应了下来：“我也觉得。”
　　应完他便用有些期待的眼神看向许清源：“书呆子，你的呢？你的应该也做好了吧？”
　　许清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自己的竞选视频调了出来。
　　和陆明翊的视频相比，他的视频相当朴素，看着像是随便找了间理论课教室录的。
　　他站在窗前看着镜头，背后是其他伫立着的教学楼，风吹起他的发梢，配上那张漂亮的脸，整个人显得分外温和。
　　“我出生于远航的探索飞船上，曾经以为世界只有这艘飞船那么大。”
　　视频之中，许清源的声音有些怀念，也有些感慨。
　　“后来我发现并非如此，世界比我想像得大上许多，有很多星球，还有很多未曾谋面的、比我这一生见过的多上无数倍的人。
　　“刚回联邦的时候，我震惊于联邦的繁华，也着迷于联邦的繁华，想着永远生活在这里就好了。
　　“可当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不安，我开始觉得这个繁华好像是假的，它不属于我。”
　　说到这里，许清源稍稍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思索什么。
　　“当然，这个繁华并不是假的，但借着这个契机，我了解到了前线的战况。看着漆黑的宇宙中航行的星舰，我突然觉得或许这才是属于我的地方，亦或者说，我觉得如果我能在战争中尽力，等我回来，或许我就可以更加坦然地享受联邦的繁华。
　　“大概很多人会在视频里介绍自己的长处，擅长这个、擅长那个，我不打算特立独行，所以我也会介绍我的长处，比如我的学习能力不错，记忆能力不错，分析能力不错……又比如因为我的出身，我清楚如何在更枯燥、乏味的环境下生活。但除此之外，我还打算介绍我的缺点。”
　　许清源直视着镜头，眼神也好声音也好，都相当的坦然。
　　“因为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我在不少方面有着天然的缺陷；应用科学也好自然科学也好，我再怎么补习，水平也只能算是还行；我接触过的人不多，去过的星球更少……这一切都需要提升，也需要帮助，大家的帮助。
　　“或许这世上真的存在以一敌万的人，那多出来的第一万零一人呢？谁都没办法做完所有的事。
　　“我希望我们能并肩作战，在学院里，也在未来的战场上。
　　“我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许清源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一只鸟正好从背景里飞过。
　　他回头看去，那只鸟先是飞向其他教学楼，然后振翅飞向高空。
　　他的竞选视频到此为止，当中没有做出任何“我会带领你们走向怎样怎样的未来”的承诺，有的只是一缕很轻很淡、但又让人感觉很踏实的希望。
　　这个视频的拍摄由布莱谨一手策划，但发言稿却是许清源自己定下来的。整个发言稿中，除了涉及出身的部分算是谎言，其他不涉及半分假话。
　　谎言无法长久，虚假的承诺即使得到其他人一时的支持，最终也会反噬。况且许清源并不觉得自己的竞选视频无法获得支持。
　　第一步的三十票可以重复投，以他的知名度，获得的难度不大，他要防备的是第二步的投票。
　　那些联合想算计他的人会从哪个方面着手他基本能猜到，无外乎就是出身代表的利益。A级星球出身的人会用自己土生土长的身份争取同样出身的同学的支持，B级、C级星球出身的人同样如此，他的身份悬在中间，没办法代表任何群体。
　　既然他们打算从这里下手，那他干脆一开始就把牌给掀了——是，他代表不了任何群体，但这也意味着他不会偏向任何群体。
　　比起施恩似的“我会带领你们走向怎样的未来”，“我们一起走向未来”更不容易引起他的同学们的抵触。
　　没有谁生来就应该是谁的从属。许清源的视线越过光屏，落在不远处的其他学生身上。这是他最喜欢的这个世界的观念之一，他的直觉、以及他的资料都告诉他，他的同学们也很喜欢它。


第92章 
　　许清源的竞选视频, 准时出现在很多人的光屏里。
　　这些人里有他的对手，也有对他满怀憧憬与期待的人。
　　他的对手们听到他的第一句就嗤笑了一声，心想这是政务长的竞选不是卖惨大会, 但接着听下去后, 一些人嘲讽依旧，另一些人的眉头却不自觉蹙紧。
　　不对劲, 这个视频很不对劲。
　　【我们的计划可能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有人在交流群里发了这样一条消息，但很快，新的消息就出现了。
　　【你杞人忧天吧？还是被许清源吓破了胆子？这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自述视频吗？不卯足了劲表达自己有多强而是展示自己有什么缺点，他搞没搞清楚状况啊！】
　　以这两条消息为起点，交流群很快陷入了争执, 认为这个视频不利于他们和认为这个视频不足为惧的各占一半, 双方谁都说服不了谁, 到了后面，群里突然有人冒出了一句。
　　【这种小家子气的东西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相信人没有三六九等，在学院在战场所有人都平等吧？】
　　这话一出, 群里安静了好一会。
　　没有人继续辩驳, 也没有人打圆场，终于, 话题在那个人的又一句话中结束。
　　【行了，就这样吧，为了一个水平不过如此的人惶惶不可终日, 丢不丢人啊！】
　　这话发完, 8栋五楼有一间宿舍里传来了一道冷笑。
　　他旁边的人担忧地看着他，他的目光看向墙壁, 也不知道是在透过墙壁看谁。
　　“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真当布莱谨是死的吗……不过也好，我一直在纠结到底该站队哪边, 现在看来倒是不用犹豫了。”
　　他说完，和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后者眼睛微亮，整个人都雀跃起来：“好！”
　　他看着身边人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情绪，莫名有些好笑：“你就那么喜欢许清源？”
　　后者抱着他的手臂笑：“那肯定啊！他多好，如果不是他组建了聊天小组，我可能就在担心拖你们后腿的情况下惶惶不可终日，最终真的拖了你们后腿，还连累阿赫不能进入他梦寐以求的专业。况且你知道的，我一直不支持你赌博，选择那群家伙，赢到最后自然好，可一旦输了就什么都没了，有必要吗？”
　　“那还是有必要的，”那人看着他，眼神一片清明，“不过前提是可能赢。以他们局势都看不清的脑子，想和许清源斗……算了，就按照我说的，你找机会和普利唯接触，他会帮我们把信息传达给许清源的。”
　　.
　　另一个宿舍发生的事，许清源一无所知，但交流群发生的事，他却一清二楚。
　　这些聊天记录经由当事人的手发给布莱谨，布莱谨再和他讨论。
　　看着那明显完整的、没有经过裁切的聊天记录，许清源感慨不已：“我一直觉得你会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这个交流群虽然建立在第一步竞选结果出来之前，乍看起来有些儿戏，但事实上，如果注定要有这么一个群，它确确实实应该建立在这个时候。
　　一来，这个群没有邀请所有候选人，被邀请某种意义上传达了“我们看好你”的信息；二来，一些候选人在“互帮互助”的情况下通过了第一步，那么在注定失败的第二步收到“你愿意帮助我们吗”的请求，也更容易接受一点。
　　不过因为这个交流群的核心目的是在第二步把他作出局，和他有过交集、可能站队他的人没有一个收到了邀请，按理来说消息不会泄露给他，可谁让群里有和布莱谨有交集、从一开始就准备站队布莱谨的呢？
　　群里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布莱谨面前，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布莱谨欣然接受了他的称赞：“我也这么觉得。”
　　许清源露出了笑容：“不过如果是你，就不能联合所有人踢我出局了。”
　　这个合纵策略的前提，是除了他剩余候选人里没有一个明显的强者，一旦有，这个策略从一开始就没有实现的可能，因为为他人做嫁衣的味道太浓了。
　　这种情况下，与其在第二步把他踢出局，不如挑拨他和另一个强者打个两败俱伤，其他人在旁边看看能不能坐收渔利。
　　布莱谨再次欣然接受这个评价：“这也是我一开始就没报名的另一个原因。一想到可能被坐收渔利的第三个人拿下政务长的位子，我就难受得不行，毕竟这一批新生里我只认你比我强。”
　　许清源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一定。你这样想小心摔个狠的。”
　　布莱谨浑不在意：“怕什么？现在我又不是候选人，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你的支持者而已。如果连我这点傲慢可能带来的后果你都解决不了，那应该反省的是你，不是我。”
　　许清源仔细一想，倒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看布莱谨开始清除聊天记录，重新调出自己的光屏，继续播放其他候选人的竞选视频。
　　布莱谨可以傲慢，他不可以，所以他必须得掌握每一个候选人的情况，哪怕他们怎么看怎么不足为虑。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看视频看得很专注，记录分析也记录分析得很专注。
　　和他预想得一样，绝大多数的候选人都在竞选视频强调了自己的特质，或是出身、或是特长、或是性格，为的就是吸引同一类人支持他们。
　　也有人选择的是煽情策略，主要通过表达自己这些年的跌跌撞撞、悲伤苦痛来获取同情票。
　　他在一些候选人的名字上划了斜线，算是删除，也在一些候选人的名字下划了横线，算是重视。
　　布莱谨在他分析的时候也进行了分析，对他大部分的斜线横线都相当认可，但也有一些不懂的：“这个人你为什么觉得不需要在意？虽然他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也不是唯一平平无奇的那个。”
　　许清源看向那个名字，看完便在另一个被划了横线的名字上画了圈：“他们撞了。”
　　相似的特质、相似的经历，偏偏有着相差甚远的煽动能力，如果他是另一个人，他就会想办法蚕食这个人的支持者。
　　布莱谨不需要他解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里闪过一丝恍然：“我们不需要把所有人都当成我们的对手，有一些人可以交给另一些人。”
　　许清源“嗯”了一声，布莱谨了然，又看向另外两个都划了横线的名字：“这两个呢？他们也撞了吧？”
　　这回许清源没有直接解释，而是把他们的竞选视频播放了第二遍。
　　布莱谨再次恍悟：“他们差不多强。这种情况下，他们有可能争锋相对，也有可能携手合作。”
　　“对，”许清源终于出了声，“如果合作，他们两个都有为主的可能，我干脆把他们都留了下来。”
　　布莱谨轻舒了一口气。
　　他就着这些思路去看那些之前不太理解的标记，很快都理解完了。
　　他准备说些什么，发现许清源在自己思索的时候又在一些名字上画了圈，有些还和之前的标记重合，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又是？”
　　“有可能不动声色拉拢、即使不被拉拢也不会泄密的候选人，”许清源一边进行二次确认，一边答道，“机甲设计与制造系、综合维修系、机械理论系，他们都来自这三个专业，恰巧，这三个专业里有我非常信任也非常厉害的朋友们。”
　　.
　　许清源说的，自然是怀谦、狄薇尔和普利唯三个人。
　　四人是以聚会的方式见面，听到这个任务，怀谦和普利唯信心满满，当即表示一定完成任务，狄薇尔却迟迟没有表态。
　　“清源，你真的要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吗？”终于，狄薇尔出了声，声音里却是浓浓的不确定。
　　许清源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不想帮我的忙？”
　　狄薇尔迅速摇了摇头，果断得不能更果断：“当然不是！我很想帮你的忙！但是……”
　　狄薇尔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我怕我做不好。”
　　“狄狄，”许清源看着他，突然很轻地喊了他的小名，“你不比任何人差，你不要自己看不起自己。”
　　狄薇尔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本来不想提，但许清源用和初识时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带着点鼻音地说道：“我觉得我离你已经很远了……你有陆哥，有不需要多加解释就可以明白你意思的大家，我不行，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他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看得怀谦和普利唯手足无措，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求助地看着许清源。
　　许清源对他们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担心，而后看着狄薇尔说道：“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备战星舰考核的时候，每个人负责不同的部分，少了谁都不行。”
　　明明只是很短的一句话，狄薇尔却很神奇地停止了哭泣。
　　他抬头看向许清源，许清源的眼神很认真，没有半点为了安慰他才撒谎的意思：“团队里少了谁都不行，星舰上同样少了谁都不行。你这么妄自菲薄，是觉得你的综合维修系不如其他专业有用吗？”


第93章 
　　许清源这一通不算安慰的安慰总共只有三句, 但效果非常显著。
　　狄薇尔不仅调理好了心情，甚至相当高效率地完成了任务。
　　“我想通了，”传达对方想法之前, 狄薇尔先清了清嗓子, 很正经地回答了那天自己没有回答的问题，“我不应该和你们比。”
　　这话出来, 怀谦和普利唯面面相觑，许清源却露出了笑容。
　　狄薇尔一看他这个笑容就知道他明白自己是故弄玄虚，表情一下没绷住：“清源！你让我很没有成就感啊！”
　　许清源从善如流地道了歉：“对不起，我重新来一次？”
　　许清源说完，作出了严肃、不赞同的表情。
　　狄薇尔很想找回自己的状态, 但这么一打岔, 怀谦和普利唯都意识到了他那句话还有后续, 期待且好奇地看着他。
　　他重新酝酿了一番，尽量维持着气势宣布道：“我不应该和你们比，毕竟我是想成为联邦第一维修大师的人！而你们这些不准备在维修上深入钻研的人, 根本影响不了我的大业！”
　　狄薇尔话没说完, 自己脸先红了，等话说完之后, 脸更是红了个彻底。
　　许清源早在他正经神色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个结果，重新笑了起来。
　　怀谦和普利唯倒是一呆，不过呆完对视一眼, 也清了清嗓子。
　　“那我的目标是成为联邦第一机甲设计师。”普利唯很严肃地说道。
　　“我的梦想是发现更完美的机械理论。”怀谦说得也很正经。
　　说完四个人笑成了一团, 等到笑完，怀谦才看着几人, 眼睛里有星光在闪：“其实我没有那么远大的目标，但我会努力向那个终点前进的！”
　　普利唯和狄薇尔在旁边点头, 神色放松地说着“我们也是”。
　　虽然说得那么气势十足，但他们并不一定要成为这么了不起的人，不过即使成为不了，他们也会努力证明自己是无可取代的。
　　许清源听完他们的表态，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他觉得这个说法很对，在旁边来了一句“其实我也是”，顺利被三人无视。
　　他怀疑自己被孤立了，正准备控诉一番，狄薇尔已经先发制人地开始传达自己接触的那个候选人的想法：“她同意了你开出的条件，表示会和自己的支持者联系，在第二步流程的第一天，也就是后天，放弃候选人资格，和支持者一起转投你的票。”
　　狄薇尔开了头，怀谦也随之说道：“我接触的两个候选人，一个直接同意了，另一个表示要等中期投票情况出来再做决定。”
　　两人说完，便轮到普利唯，出人意料的是，普利唯有些迟疑，似乎在思索怎么组织语言：“我联系的那个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有另一个人联系我……”
　　三人一怔，普利唯终于把语言组织完毕，基本顺畅地开了口：“那个人也是代为传话，说他支持的候选人愿意弃权并带领支持人投你的票，但这是第三步的事，在此之前，他希望你能给他主意，让他顺利通过第二步。”
　　许清源在脑海中把候选人过了一遍，很快锁定了一个名字：“阁林？”
　　普利唯微微睁大了眼，很快又恢复了淡定：“对，阁林。”
　　许清源看旁边有两双依然睁大的“你怎么猜到”的眼睛，解释道：“他的性格、他的队友的专业……主要就这两点。”
　　怀谦想了想，懂了，但很快又有了新的疑问：“既然他想站队你，为什么要等第三步？看着很像只是利用你的样子。”
　　许清源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交流群的人员名单。
　　在那些人创建的交流群中，一共有哪些成员是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但每一句发言由谁发出却藏在谁都不可见的系统后台。
　　联系自己判断出来的阁林的性格、他在交流群的客观现实以及那个聊天记录，他大概能猜到提醒其他人警惕自己的那些匿名发言有他的一份，也能猜到对方为什么会失望。
　　毕竟越是高傲聪明的人，往往越不能接受队友是个蠢材。
　　而有那么一些看不清局势的队友在前，选择的新队友是个脑子清楚的人就至关重要了。
　　“他应该是想考验我有没有帮助他的能力，又有没有信任他的魄力，”许清源跳过交流群的存在，直接解释道，“他性格高傲，无论我是做不到帮助他，还是没办法信任他，他都没必要支持我，而是会继续争取那个虽然微渺、但并不为零的希望。”
　　三人恍然，但并不满意，尤其普利唯，还嘀咕起了“他不信任我们我们还不信任他呢”。
　　许清源笑了笑，看向了怀谦：“普利唯说得没错，我们并不能无条件地信任他。怀谦，你帮我收集阁林的更加完整的资料，我想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我交付信任。”
　　这话一出，三人终于满意了。
　　许清源看他们凑在一起商量怎么才能更好地收集资料，从光屏中调出了阁林的竞选视频又看了一遍。
　　信任他的魄力吗……这人到底是在选队友，还是在选主君呢？
　　.
　　怀谦收集的资料，很快出现在了许清源的光脑上，也出现在了布莱谨的眼前。
　　三人坐在一起，由怀谦先介绍，而后布莱谨沉思，最终看向了坐在他们中间的许清源：“你怎么看？”
　　许清源看了两遍就不再看了，似乎在思考什么，等到布莱谨发问，他才开了口：“我们可以接受他第三步再放弃，但第二步我们不会帮他。”
　　许清源没有卖关子，继续说道：“他想考验我有没有信任他的魄力，我也得考验他有没有足够考验我魄力的能力。”
　　布莱谨听着，眉头舒展开来：“不错，你才是政务长，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接受建议和言听计从，从来就是两码事。”
　　许清源点了点头。
　　他本人无所谓威望不威望，但要让所有人都信服，必须得有威望。
　　这个威望并非高高在上的傲慢，而是在未来可能出现的混乱中，他有能够一句话稳定局势的可信赖感。
　　“我觉得这可能是他给我设下的陷阱，他那种人如果选择了我，比起我帮他，他更可能做出的选择是证明自己的能力，争取在我们这个团队中拥有更高的地位。”
　　怀谦听着，眼神里是一如既往的敬仰。
　　布莱谨也发出了一声叹息：“我时常因为你在人心、局势方面太过老道，怀疑你才是我们三个中唯一出身上层圈子的那个。”
　　许清源笑着回了句“说不准呢”，就关闭了阁林的资料，调出了政务长的竞选界面。
　　如今距离晚上八点还有十几秒，十几秒后，政务长竞选的第一步流程就正式结束，所有报名者的票数也会正式发布。
　　他没有屏气凝神，就这么看着界面刷新，刷新后的界面分为两屏，一屏按照之前的投票界面，显示每个报名者有多少票数，另一屏从低到高，显示了通过第一步的候选人的名字和票数。
　　他先在第二屏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是他让怀谦三人接触的四人之二，之后又看到了阁林的名字。
　　阁林的票数不算少，但也不算多，总共有一百零三票，和许清源预估得差不多。
　　他沉思了三秒，这才将视线继续下移，寻找自己的名字。
　　不出他的预料，他的名字在最后一位，比上一个人足足多出了两倍的票数，配合学院特地做出来的柱形图，看起来相当的一骑绝尘。
　　但他却叹了口气，声音里有些感叹：“果然，我的票数多，又不算多。”
　　多自然是和其他报名者比，不算多则是和理论技术类专业的学生数量比。
　　在可以重复投票的情况下，他的得票数只占了新生总数的四分之一，看着很有拉下马的空间。
　　因为这件事早有预料，他也没有多看，只是研究起界面上的其他数据：“学院是不是没有公布投票的总人数？”
　　两人调出了自己的光屏一起找，一分钟后摇了摇头：“没有，学院只公布了总人次。”
　　“这样……”许清源说着，调出了军务长的竞选界面。
　　他们公布第一步竞选结果的时候，隔壁也公布了第一次的票数，因为竞选流程不同，陆明翊的票数并没有他的多，但一骑绝尘的程度却比他厉害许多。
　　他只确认了一眼，就把视线收起，开始计算参加军务长投票的学生人数。
　　“指挥战斗类专业学生目前的总投票率大概是二分之一，用这个来推算的话，我们这边的总投票率应该是在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之间。”
　　“如果是三分之一，大局已定；如果是三分之二……”布莱谨微微皱起了眉，“那被翻盘的概率还是不小的。”
　　许清源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光屏上，心思却没有落在光屏上：“即使是三分之一，也谈不上大局已定，因为没投票的人到底为什么没投票，我们目前还没进行足够准确的分析。”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许清源的声音里却没有不确定，反而带了些笑：“很有趣，不是吗？这样才能考验我们的水平，也可以看看我们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第94章 
　　因为竞选, 学院里可以出声的公共场所都相当热闹。
　　询问其他人有没有投票的、投了谁的、探讨不同候选人的、甚至为此产生争执的……各种情况应有尽有。
　　而在这些场合里，总有那么一些不是很合群的人，他们或是久久附和一句, 或是一言不发, 甚至待在角落，视热闹为无物。
　　“你也觉得他们有点烦, 对吧？”
　　“哎，我没投票是因为不了解他们，你们没投票是因为什么啊？”
　　……
　　不过很偶尔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两个同专业的同学和他们搭话，他们也不吝于回答对方的问题。
　　“烦倒是还好, 真觉得烦就不来这里了, 会回宿舍或者去自习室。”
　　“你也是吗？我也是感觉不了解就投票怪怪的。毕竟我们不像普通学院, 我们选择的政务长对我们未来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我本来是想投的，但这个人拉我票，那个人也拉我票, 我就谁都不想投了。”
　　……
　　搭话的同学跟着唉声叹气, 没有再多说什么。
　　被问话的人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们大概能感觉到这些同学是在打听自己的想法, 可那又有什么要紧呢？没有让他们不舒服，回答也就回答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们唯一好奇的是, 这是哪个候选人的团队？做事那么含蓄吗？和那些威逼利诱的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被评价为“行事含蓄”的自然是怀谦等人, 他们整合了手上的消息，汇报给了许清源。
　　后者看着不抵触投票的人大同小异的不投票原因, 很快做出了决定，于是第二个竞选视频发布的时候, 点开他视频的人几乎都产生了相似的瞠目结舌：什么东西？这是政治系候选人应该发的视频吗？
　　这个视频里有足足一段射击的片段，画面很明显没有经过剪辑，枪枪连射，正中红心，配上那张毫无攻击性的脸，冲击力达到了顶峰。
　　之后是训练中心完全随机的战术模拟项目，看他五秒背一张地图十秒辨别出这场战争的原型是哪场经典战役，观看视频的人恍恍惚惚地想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像人和石头的差距一样大。
　　这个竞选视频引起了最为广泛的讨论，甚至有人向陆明翊确认许清源在他们团队中的作用是不是真的那么大。
　　问的人没安好心，想着陆明翊承认就是默认自己水平不行，不承认就是表示许清源水平不行，怎么也能对其中一个造成负面影响，然而……
　　“是的！书……清源就是那么无敌！”陆明翊满脸骄傲，“我们在探索飞船上出生，在进入学院以前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如果清源不是那么无敌，我怎么可能一边学习一边机甲大赛，还同时获得好成绩进入学院呢？”
　　看着问话人匪夷所思的模样，陆明翊一脸“单纯”地问道：“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怎么，你支持的候选人是那种据别人功劳为己有的人吗？”
　　陆明翊这一句问话堪称釜底抽薪，问话的人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说了句“什么支持的候选人，我没有支持的候选人”，就狼狈地逃走了，留下陆明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背影。
　　就你这种水平，还想来坑害我和书呆子？你的候选人的脑子就和我联考做那飘红的几门科目的卷子的时候的脑子一样，有，但约等于没有。
　　“两个混蛋！”得到支持者消息的候选人险些把牙齿咬碎。
　　不过他看着手边光屏上播放的那个与众不同的视频，很快平复了心情，甚至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你们以为有讨论度就有票数吗？我倒是要看看，磨灭你理论技术人员的特质之后，你还能不能维持之前的票数优势！”
　　那人想着，在十分钟后看向了刷新后的竞选界面。
　　他本来是笑容满面，看过去后笑容却突然凝固，猛地站了起来：“这不可能！”
　　相似的情绪波动发生在不少地方，之后便是气恼、焦虑、甚至丧失斗志。
　　自己真的赢得了许清源吗？不少候选人扪心自问。自己不仅追不上他的票数，甚至把握不了没投票的学生的心态，这样继续竞选下去，除了浪费时间，还有什么意义？
　　许清源不知道自己的对手们因为新公布的票数怀疑起了人生，他看着自己比上次更加显著的票数优势，神色里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因为有三个候选人明确答应了合作，加上他本身的领先，第二轮第一次票数公布的时候，他的票数就比其他候选人多了一大截。
　　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从众心理，除非完全不打算投票的，但凡之后还想投票的人，研究候选人的时候，都会优先研究票数高的候选人，看看他们的竞选视频，了解了解他们的基本信息。
　　他出生于哪里，大概是什么经历，联考成绩如何军事训练成绩如何，这一切都是不需要他说、学院内网上就能轻松获取的信息。
　　在知晓这一切的情况下，依然没有选择他、也没有选择其他候选人的人，不选择的原因就是怀谦几人了解到的“不熟悉、不了解、不想贸然投票”，换句话说，自己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和其他候选人是差不多的面目模糊。
　　这种情况下，他发布了独树一帜的、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竞选视频，他那模糊的印象在他们眼里就会一点点鲜明起来，再配合竞选视频以及过往成绩所展现出来的他的能力、态度，他的票数出现远远超出其他人的大幅度上涨也在情理之中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除非你的票数不再上涨，而他们所有候选人的票数合并到两个人身上，他们才有可能在这个阶段把你淘汰，”布莱谨看着票数，很快算出了结果，“但光是阁林、我的朋友、A级星球的另外两个人、B级星球的另外一个人，就已经有五个人了，他们怎么都不可能合并到淘汰你的程度。”
　　许清源也是相同的判断，他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一步的投票上，而是思考起了下一步的竞选：“和他们相比，下一步的投票我有一个明显的劣势。”
　　“他们可以集体针对你。”布莱谨接上了话。
　　许清源点了点头：“我们不可能要求支持我们的人给其他所有候选人都投反对票，但他们却可以要求支持他们的人给我投反对票。因为我只有一个，而他们有很多个。”
　　他也好陆明翊也好，他们的票数很大一部分来源于“慕强票”。这部分票数不是冲着他们本人，而是冲着“第一”：他联考有一门满分，觉得他很强，可以一投；他星舰考核、军事训练理论技术类项目总成绩第一，觉得他很强，可以一投；他的票数碾压其他人，觉得他很强，可以一投。
　　这种情况下，他号召给某个人投反对票还好说，号召给所有人投反对票……那些人绝对会怀疑他的能力，对他失去信心，不仅没办法拉低别人的票数，甚至还会拉低自己的票数。
　　“既然我们不能拉低别人的票数，那我们的选择只剩下两个，”虽然局势不算乐观，但许清源的大脑依然清明，“继续提高自己的票数，或者尽量不让别人降低我的票数。”
　　布莱谨对这个判断没有意见，但是：“我们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游说那些候选人？”
　　布莱谨的语气里是对这个想法的迟疑，许清源也觉得这个想法不太可行，他思索许久，终于，脑海中有灵光闪过：“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方面下手。”
　　.
　　阁林履行了自己的承诺，通过第二轮竞选后，他直接宣布弃权，开始为许清源的竞选奔波忙碌。
　　是的，奔波忙碌。
　　他和那天说喜欢许清源的朋友一个人采访，一个人录制，收集着许清源第三个竞选视频的素材。
　　“你后悔啦？”又收集完一个素材后，阁林的朋友看他表情复杂地回看着刚才录制的视频，好奇地问道。
　　阁林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是。我之前一直觉得我也不比他差什么，现在看来，我还是差他很多的。”
　　阁林说着，视线仿佛透过这个素材，看到了第三个竞选视频的成品：“只有领先的人才能做的竞选视频啊……我真期待这个视频公布后那些人的表情。”
　　.
　　和阁林一样，陆明翊也期待着这个视频的公布。
　　不过他不是想看其他人看到这个视频后的表情，他纯粹是想看自己参与录制的视频最后的成品。
　　大闵没有拍摄录制工具，只有绘画工具，即使如此，他和许清源也没有在一幅画里出现过。
　　到了这个世界，工具倒是很先进了，但他们也没有留下什么同框的影像资料。
　　如今这个虽然是竞选视频，但同框了就是同框了，等发布之后他一定要让许清源给他一份备份，他要永远存在光脑里。
　　“克拉斯、达理！时间到了！”陆明翊看了眼时间，高声喊道。
　　两人回了句“来了”，从虚拟训练舱前走开，来到了陆明翊的身边。
　　虽然只有几秒还是十几秒的镜头，但陆明翊那么期待，他们作为朋友，也配合着期待一下吧！


第95章 
　　许清源的第三个竞选视频, 最开始出现的并不是他本人。
　　不仅不是他本人，甚至不是人，而是漆黑的宇宙。
　　宇宙浩渺而静谧, 无论是恒星的爆炸还是行星的破碎, 都像一粒石子扔入大海，激不起一丝的涟漪。
　　直到画面放大, 星舰、基地与炮火一同出现，视频里才有了声音。
　　之后镜头转换，这一切都变成了机甲屏幕上的画面，画面外是一个正在维修机甲的“陌生人”：“我的专业在战场上有什么作用吗？嗯……我感觉没有我星舰和机甲都要完。”
　　“陌生人”连同机甲，很快成为了建模的一部分, 另一个“陌生人”随之出现：“维持机甲的运转自然重要, 但前提得有机甲才行, 没有机甲一切都是空谈。”
　　之后出现的是其他“陌生人”，来自于学院里所有的理论技术类专业。
　　他们没有看镜头，而是很专注地忙碌着自己手上的事, 语气也不太郑重, 更倾向于闲聊。
　　闲聊的内容都是并没有直接出现、却似乎始终出现着的“你觉得自己或是自己的专业在战场上能起到怎样的作用”的话题，配上高科技的特效画面, 乍看起来比起竞选视频，更像是学院的宣传视频。
　　不过视频最后出现的两个人还是破坏了学院宣传视频的氛围。
　　这两个人不算“陌生人”，一个是许清源, 一个是陆明翊, 他们的模样新生们都相当熟悉，不过当他们站在一起, 那模样似乎又和平时见到的不太相同。
　　他们最开始没有说话，直到许清源在借沙地绘制的地图上落下最后一笔, 正式绘制完成学院的地图，他才收起视线，望向身边的人：“我想和你打赌。”
　　陆明翊看着他，神色飞扬：“赌什么？”
　　许清源很从容地回道：“赌我们理论技术类专业，杀伤力比你们指挥战斗类的强。”
　　“怎么赌？”陆明翊有些好奇，“把我们的星舰和机甲都拆了吗？从这个角度的话……我倒是可以承认你们的杀伤力比我们强。”
　　“不是，”许清源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很远的地方，“一年后各大学院会展开联赛吧？我们就赌一年后的联赛，我们和你们谁能拿下更多的分数。”
　　“好啊，”陆明翊很爽快地应了，“不过我们这边大概率是我领队，你呢？你能确定自己也领队吗？”
　　陆明翊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些调侃。
　　许清源看到了，挑眉看了回去：“还没发生的事怎么确定？只要有更合适的、愿意了解所有人优点的人来当领队，我是不是领队又有什么要紧？”
　　“那我没你那么大方，”陆明翊的音量不算高，却很坚定，“我觉得学院里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了。”
　　许清源只是笑，神色温和如常。
　　他看着地图，地图扩大，将A-01星囊括进去，将流光联邦囊括了进去，最后变成了视频最初的漆黑的宇宙。
　　他的竞选视频到此结束，陆明翊看完，长舒了一口气：“我们真般配啊！”
　　克拉斯和达理被视频的效果震撼得说不出来，好不容易视频结束了，他们正想交流，听到的就是陆明翊这么神来之笔的一句。
　　他们突然感觉什么气氛都没有了，看向陆明翊的眼神里，难得带上了那么一点点无语。
　　陆明翊察觉到了，却一点也不在意，甚至有点嘚瑟：“难道不是吗？视频里般配，实力也般配，除了书呆子，谁能策划出这么一个看起来温和无害，实则对其他候选人全面开战的视频？”
　　.
　　布莱谨对这个视频的效果也非常满意。
　　虽然这个视频的特效与剪辑由他主导，早欣赏了视频很多次，但不管看多少次，他都会产生“这可真是太完美了”的念头。
　　这完美来自于视频本身的效果，更来自于视频调动情绪的效果。
　　它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其他人给许清源投反对票的可能，毕竟谁会反感一个重视自己、给自己的梦想一个呈现舞台的人呢？
　　不仅如此，最后和陆明翊的那段，是只有许清源能做到的、独一无二的事情：我能和隔壁的最强战力平起平坐，你们可以吗？
　　甚至于那句语气无害、神情无害的“只要有更合适的、愿意了解所有人优点的人来当领队，我是不是领队又有什么要紧”的话语，本质是对所有候选人下的战书：我可以不当这个政务长，但你们之中有能够成为这样的政务长的人吗？
　　整个竞选过程里，除了他，绝大部分的候选人都专注于自己和自己所能代表的那部分利益，他们未必不能做好一个政务长，但了解所有人的优点、合理调派、带领众人在明年的联赛里拿下更多的分数，显然没什么可能。
　　既然如此，谁是最合适的政务长不是一目了然？
　　“我真的觉得你特别适合当一个政治家，”布莱谨看着许清源，毫不吝啬地赞美道，“明明是阴谋，却怎么看怎么像阳谋，不陷害别人，却杀伤力十足，这就是我追求的极致。”
　　许清源万分诚恳地回道：“你这话听着一点都不像赞美。”
　　怀谦在旁边笑出了声，他打开其他人的视频看，一个一个看完后，非常肯定地说道：“清源，我觉得你赢定了。”
　　他看的时候，许清源也一起看了。
　　虽然他很想再谨慎一点，但不得不说，对比自己的竞选视频和其他人的竞选视频……他的想法和怀谦一样。
　　如果其他候选人继续贯彻原本的竞选风格，也许还有获胜的可能，但被他第一、第二个竞选视频一干扰，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的第三个竞选视频竟然选择了模仿他。
　　配合他和陆明翊打赌的那段，绝大部分的投票人都会想：对自己都没有自信的政务长，怎么和陆明翊比？不能和陆明翊比，岂不是意味着他们这些理论技术人员不如战斗人员？那怎么行？！
　　“看来改天要认真地和他道谢。”许清源喝了一口水，神色放松。
　　虽然主动道谢那家伙一定会得意得恨不得上房揭瓦，但看在他贡献卓著的份上，就让他得意一会吧！
　　.
　　因为有票数合并环节，军务长的投票结束得比政务长的早了一个小时。
　　陆明翊虽然只在许清源的第三个竞选视频里出现了十几秒，但效果并不差，尤其“我觉得学院里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了”这句，深得同学们的心，让他的票数在后期又涨了一波。
　　看着竞选界面公布的所有候选人的票数，许清源怀疑百分之八十以上没有投原本团队指挥的学生，都把票投给了陆明翊。
　　“这根本毫无悬念吧？”布莱谨看着军务长的竞选界面吐槽道。
　　票数正式公布，票数合并环节便随之开始。
　　界面上几乎每少一个名字，陆明翊的票数就会涨上一点，到了中期，结果已经尘埃落定。
　　不过环节还在继续，一直到名单上只剩最后三个人，环节才正式结束。
　　布莱宁之前的票数是第二，也拿了几个候选人的票，不过在进入前十名按意愿合并的环节之后，他第一时间选择把票数合并给了陆明翊，因此最后的三个名字并没有他，他也不用面对和陆明翊相比，自己票数的柱形图约等于不存在的悲惨现实。
　　“不错。”布莱谨看着前十名的候选人中第一个消失的名字，对自家兄长的反应满意非常。
　　许清源感觉有些好笑。他看最后两个名字也很快消失，界面上只剩下“一年级军务长：陆明翊”几个大字，发了【恭喜】两个字出去，末了重新调回政务长的竞选界面。
　　和政务长的第二轮投票不同，政务长的第三轮投票并没有中途公布票数，而是最后十分钟按照时间进展高速率公布。
　　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票数从第一天开始的变化，也能清晰地看到以竞选视频的发布为分水岭，许清源的支持票飞速上涨，把其他候选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不仅如此，同一个时间点开始，许清源的反对票飞速下降，最后只剩下寥寥几十票——第三轮投票的过程中，投票人可以自行更改已投票的支持反对情况，不过一张票只能更改一次。
　　“和你预想得一样，你的竞选视频大幅度降低了反对票，增加了支持票。”随着票数显示到倒数第二天，布莱谨已经彻底放松，靠在沙发上感慨。
　　许清源看着飞速上涨的数字，眼神里没有得意，只有温和：“压力很大啊……”
　　绝大部分参与投票的人都支持了他，意味着绝大部分参与投票的人都相信了他所描绘出来的那个世界。接下来的日子，他要做的事情只会比以前多，不会比以前少。
　　“希望我不会让他们失望。”
　　许清源说话的时候，票数已经公布到最后一天。
　　好几个候选人的名字突然从界面里消失，显然是临时弃权，不想被公开处刑。
　　终于，票数锁定，候选人也只剩下四人。和军务长的竞选节奏一样，这四个名字中的三个在几秒后消失，界面里剩下的只有一人。
　　一年级政务长：许清源。


第96章 
　　因为军务长的竞选更加简单粗暴, 即使是达斯韦也早就明白自己无力回天，更别提其他人，所以军务长的竞选结果并没有引起候选人太大的情绪波动。
　　但政务长的竞选不同, 流程的复杂、许清源不算高的联考分数、与政务无关的出身……都让不少候选人信心满满地认为他最初的优势只是因为运气, 只要自己努力就能改变结果，再不济也是惜败。因此结果出来, 这些人的脸色乍白还青，偏偏这个时候，很长时间没有过动静的交流群有人发了一个字。
　　【嗤。】
　　这个字瞬间捅了马蜂窝，有人在群里大骂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叛徒才会导致这个结果，结果不知道是之前发消息的那个人还是新的人, 发了新的一句话。
　　【选择许清源, 他会觉得我们是合作者, 会认真听我们的意见，选择你们你们会把我们当合作者？怕不是只当工具吧！你们真当我们傻吗，当初考虑你们的计划, 只是想利用你们的自视甚高获胜而已。要么自己赢, 要么许清源赢，我可没有考虑过第三个可能。】
　　这话发出去之后, 群里短暂地安静了一秒，之后是更加难听的大骂。
　　没有人再回话，群里静悄悄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部分人都这么想。
　　布莱谨看朋友实时直播完了这场闹剧, 有些好笑地把事情转述给了许清源：“你觉得这些人都是谁？”
　　许清源早就知道群里有谁，不用看名单, 就给出了自己的猜测：“挑衅的那个是阁林吧！骂他们是叛徒的……”
　　许清源说着，视线看向了墙, 或者更准确地说，几面墙后的那个房间：“肯希德。”
　　肯希德也报名参加了政务长的竞选，不过他第一轮堪堪过关，第二轮第一次投票结果公布，他的名字出现在最末，再下一次，名字就消失了。
　　他明显选择了一个人，恰巧，那个人和肯希德一样，因为恶意盯着自己的眼神被陆明翊发现过，直接导致他从布莱谨口中得知了政务长的存在。
　　因为陆明翊的念叨，许清源一直提防着这两个人，把他们自以为隐晦的行动都看在了眼里。不是他看不起人，但客观来说，即使没有自己，他们也拿不下政务长的位子，针对自己未免把目标定得太高了，偏偏他们还一无所知，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能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太好的出身有时候并不是好事。”想到这里，许清源轻叹了一声。
　　怀谦在旁边疯狂点头，表示“父亲也是这么说的”，布莱谨想了想，也同意了：“是，所以我有时候不太喜欢和他们一起玩，感觉会把我的脑子吃掉。”
　　许清源迎着布莱谨“你果然适合政治”的眼神，不好说自己经历过门阀世家权势更盛的时代，只能笑着不说话，假装事情就是这样。
　　他看着光脑，逐一给支持自己的候选人发了【谢谢，期待未来一起努力】，轮到阁林，在同样的话之外，还多了句【以及，谢谢你对我的高看一眼】。
　　阁林很快回了句【我就知道你能看到那个群的聊天记录】，许清源笑着回了个【嗯】，注意力便放在了那个明明没有声音，却仿佛都是声音的消息框。
　　【书呆子！我就知道你会赢的！】
　　【书呆子，因为竞选我们除了上课好久没一起学习了，明天继续吧！】
　　【书呆子，你记得要把竞选视频发一份给我，我要留念！】
　　……
　　【书呆子，你看一下好友申请记录，应该有学长加你。】
　　许清源看前面几条消息的时候，眼睛里是仿佛要溢出来的笑意。
　　他本来想回【你有那么多话说就不能拨一个通讯过来吗】，结果字还没开始打，就看到了最后一句。
　　他微微一怔，点开了申请记录，果不其然，有这么一条消息在里面。
　　他选择了通过，不等他询问，对面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
　　【许学弟，我是二年级政务长，按照惯例，你当选之后，该由我组织一个小会欢迎你。你周六晚上有安排吗？没有什么无法推脱的事的话，我们就定在周六晚上？】
　　欢迎会上明显有其他人，选择周六晚上每个人都好安排时间，因此许清源毫不犹豫地回了句【好的，我周六晚上没问题】。
　　他看着对面发过来的【周六见，地点我周五告诉你】，再次回了句【嗯，我会准时到的】，重新切回了和陆明翊的聊天消息框。
　　他本来想问陆明翊是不是也收到了类似的消息，字打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被陆明翊传染得迷糊了，直接一个通讯拨了回去：“你也收到了类似的消息？”
　　陆明翊完全没问他在说什么，直接回道：“对啊，约我周六晚上见面。”
　　许清源点了点头：“看来两边惯例一样……”
　　许清源说完，不自觉就陷入了沉思。
　　对面似乎有些无奈，带着些委屈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那么久没见面，你除了正事就没什么别的要和我说吗？”
　　许清源回神，精准指出了他话里的漏洞：“我们白天才见过，明天也要见。”
　　“书呆子——”
　　“好了，我也很想你，”许清源配合地给出了对面想要的答案，“明天早上见。”
　　陆明翊顿时满意了，美滋滋地回道：“明天早上见！”
　　许清源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个人可真幼稚啊，结果挂断通讯一抬头，就看到两双写满了“哇哦”的眼睛。
　　他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迅速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刚才收到了学长的消息，说是有个欢迎会……”
　　.
　　竞选结束，许清源和陆明翊瞬间清闲了下来。
　　不过周六晚上的约定弥漫着一股又要开始忙碌的气息，因此周六的白天他们给自己放了个假，随机挑了个学院的区域闲逛。
　　学院没有浪费3区丰富的自然资源，位于3区的校域环境优美非常，让许清源有些怀疑所谓的旅游胜地，都未必有学院的这些区域那么美。
　　两人今晚要参加的欢迎会也在这附近，地址完全重合，两人不用考虑什么时候分开，看时间差不多，便一起过去了。
　　他们到得很早，但不算最早的，有几个学长已经在房间里了，看到他们一起来，有一个人当即笑道：“我赢了，我就说他们会一起来。”
　　他旁边的一个人斜觑了他一眼：“我们都觉得他们会一起来，是你强行让我们选另一种可能的。”
　　第一个人也不心虚，理直气壮地说道：“谁让你们打不过我？”
　　他说完，拍了拍椅子：“你们随便挑两张椅子，别站着。”
　　两人应了声，挑了最近的两张椅子坐下了。
　　许清源看过学院公示的各个年级政务长和军务长的名单，稍一对比，就知道已经抵达的不是政务长就是军务长。
　　他瞬间明白这个欢迎会到底是什么性质，没有紧张，反而心下微松：这样也好，有前辈指点，他们也不用一点点摸索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人到齐后，二年级政务长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的欢迎会和普通的欢迎会不同，主要目的是告诉你们政务长和军务长的职责。许学弟，我看过你的竞选视频，视频是你为了当选录的，还是你真实的想法？”
　　因为之前就有预料，许清源并没有被这个问题打得措手不及，很从容地回道：“是为了当选录的，也是我的真实想法。”
　　许清源说完，看二年级军务长看向陆明翊，下意识地接话道：“这家伙也是这么想的。”
　　这话一出，二年级军务长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不仅他，好几个人都乐得不行。
　　“这是第一对吧？未婚夫夫担任同一个年级的政务长和军务长。”
　　“以前有过，不过最近这些年都没有，算是近些年的第一对。”
　　“感情真好啊！”
　　……
　　许清源虽然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这还是第一次被那么多人调侃他和陆明翊的关系，再怎么不动声色，耳根还是有些红。
　　陆明翊看他耳根一红，瞬间站了出来，插话道：“这些事情不重要，学长学姐们特地约我们出来，应该不是为了调侃我们？”
　　这话一出，众人调侃得更厉害了。
　　不过陆明翊在许清源面前单纯得不行，亲一口都不敢，在其他人面前却是什么调侃都能接，没有一星半点的不好意思。
　　高年级的政务长军务长们还是有分寸的，加上陆明翊出场没有了玩笑的效果，众人见好就收，回归了正事。
　　二年级政务长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你们能这么看待自己的身份很好，也不用调整心态了。和很多人以为的一样，政务长和军务长的职权很大，无论是每年都有的学院内部的军事演习，还是二年级、四年级会有的校际联赛，都受到各方高层的关注，每个人的表现也会落在这些高层的眼里，直接影响未来的发展，而政务长和军务长就是总领这些活动的人，不仅总领，甚至能决定学院细分后的各个小团队由谁来担任指挥。”
　　他的语速不快，怕两人不理解，还总结了一下：“简而言之，因为你们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同级学生的未来，所以你们的权力很大，可也正因为此，你们的责任也很大。你们必须考虑所有人，而不仅仅是某一部分人，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增强同级学生的凝聚力，帮助大家在战场上活下来，也帮助前线获得更优秀的人才。”
　　这位政务长说完，坐在他旁边的二年级军务长开口了：“你们经历过星舰考核，应该知道宇宙综合症的存在吧？”
　　看两人点头，二年级军务长很是满意：“宇宙综合症是一个很复杂的病症，刚上宇宙的新人会有，在宇宙待了很久的老人也会有。不过前者的表现很激烈，后者的表现很微弱，却无处不在。为了避免宇宙综合症的侵袭，也为了避免其他心理病症的出现，联邦军队没有避嫌这么一说，已经标记的AO同舰、一定数量的同级生同舰、成绩优异的小团队同舰……都是前线约定俗成的规矩。所以让同级学生维持良好的关系是你们非常重要的任务，人和人之间可以有摩擦，但不能整个年级变成一盘散沙。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说着，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两人：“你们会受到军部的约谈，以备战不力的罪名。”


第97章 
　　二年级军务长特意营造的恐怖氛围, 传承自他刚当选军务长的时候，当时他大脑一片空白，久久没有回过神, 以己度人, 他觉得小学弟也会这样，自己不能让他错过这难得的体验。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最后一句话说完，许清源和陆明翊表情变也没变，只是和之前一样认真听着，发现他停了很久没有说话，脸上还冒出“然后呢”的疑惑。
　　三年级军务长哈哈大笑, 其他人也被他们这一出搞得直乐。
　　“被小学弟比下去了啊！”
　　“我早就说了, 这么多年你就是反应最大的一个, 你偏不信！”
　　……
　　二年级军务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年级的时候被笑的是自己，自己二年级的时候被笑的还是自己, 他看向两人, 尤其是看向陆明翊的眼神分外幽怨。
　　陆明翊没被一千也被八百个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反而有些好奇地问道：“学长怎么了？”
　　周围又是一阵好笑，最后干脆是六年级军务长说话了：“每一年我们都会告诉新人如果不履行好职责，就会被军部问罪, 他嘛, 是我们经历这个仪式以来反应最大的一个，一度惶惶不安, 生怕自己没做好被军部喊去谈话，过了大半年发现自己这个军务长做得还不错心态才好了一点。”
　　二年级军务长脸涨得通红, 争辩道：“这怎么能怪我呢？被军部问罪这种事听听就很可怕，新生听了满心担忧很正常吧？”
　　他说完，正好看到两个学弟澄澈的没有半分担忧的眼神，悲愤莫名：“你们怎么不担心？你们不觉得很可怕吗？”
　　“我们觉得还好，”和陆明翊交换了一个自然的、毫无破绽的眼神后，许清源笑盈盈地说道，“进入学院，我们就是准军人了，军人没能完成好重要任务被问罪，我们感觉还挺正常的。”
　　真实原因是这个，也不完全是这个。
　　作为两个经历过一句话就能抄家灭族的皇权时代的人，这种程度的军纪……他们觉得非常合理，没什么好意外的。
　　其他人不知道他另外的念头，只是感叹他们很适合这个学院。
　　六年级政务长看着许清源，突然来了考校的兴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把小会的地点选在这里吗？不仅仅是这一年，每一年的欢迎会，我们的举办地点都在这附近。”
　　许清源打量着这个能看到窗外优美景致的、精致的茶室，思忖片刻，答道：“学院占据一半的艰苦环境是为了提醒我们进入学院是来磨砺自己、保卫联邦的，不是来享福的，那这里无限优美的环境，应该是为了提醒我们，一旦战线被突破，我们美好的回忆、联邦无限的生机，都会被炮火摧毁。”
　　之前商量这次欢迎会的时候，在场众人就隐约感觉这两个学弟不是普通人，这几段对话下来，他们完全确认了自己的直觉。
　　这让他们感觉欣慰，也给他们敲响了警钟——再不加倍努力，到时候小学弟会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吧？
　　不过警钟归警钟，警惕归警惕，这是两码事，在场的都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他们和小学弟聊着天，分享着他们的经验和任职以来的趣事，也会和其他人抱怨遇到的麻烦事。
　　两人能感觉到他们的友好，也能感觉到他们传授经验时的真心实意，把这些都认认真真记下来了，还交换了通讯号。
　　临近结束的时候，六年级政务长看着窗外美丽的夜景，轻舒了一口气：“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是六年制，其中前四年主要在学院里学习，第五年是专业实践，第六年则是前往战场。
　　虽然不是到最前线，但也确确实实是前往战场，适应未来的生活。
　　“虽然可能会让你们失望……但我确确实实希望战争能在一年内结束，我们不用在战场上重逢。”六年级政务长继续说道。
　　“不会失望的，”一片寂静间，许清源率先出了声，“只要战争能顺利结束，我们学到的东西派不上用处又有什么关系？”
　　“也不至于派不上用处，”陆明翊是捧场许清源的第一人，“我可以去当搏击教练，听说也很赚钱。”
　　“那我可以去设计玩具！我的设计水平可出神入化了。”
　　“我可以继续天象研究，我们专业可以军用也可以民用的。”
　　“那我组织各种alpha大赛好了，战争结束的话，这些大赛应该很有市场。”
　　“我的话应该是开花店，和我的专业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单纯想开花店。”
　　……
　　听着学弟学妹们的话，六年级的两位不自觉红了眼眶。
　　他们对众人行了个军礼，努力让自己露出自信的笑容：“嗯！我们会加油的，争取实现你们的这些愿望！”
　　众人回了个军礼，也没再说别的，就这么结束了这场欢迎会。
　　许清源自然是和陆明翊一起走，他们没有直接前往最近的公共交通站点，而是绕了远路，和其他人错了开来。
　　“我收到安琪姐的消息了，”走着走着，陆明翊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去了A-05星，那里是著名的旅游星球，她说她去散心了，用的我们还她的钱。”
　　就像机甲大赛的时候说过的那样，获得大赛冠军、又进入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后，陆明翊的机甲练习视频相当畅销。
　　许清源则是保持着每天抽出一点时间写论文投稿的习惯。他的笔名已经在星网上收获了一小批簇拥，这些粉丝每天在星网上检索他有没有新的论文发布，一旦发现，就会号召同好购买那本电子期刊。
　　时日长久，两人实打实攒下了一笔钱，给自己留了四分之一后，剩下的都打给了杨安琪。
　　这回杨安琪没有再拒绝，收下之后用他们的钱去散心，还反馈了散心照片，也就是陆明翊正在展示的。
　　许清源看得心情很好，陆明翊也感觉很是轻松。
　　他们很感激这个在他们一穷二白的时候给他们提供支持的女性，也没有想过和对方划清界限，但不划清界限不代表可以不报恩，毕竟她不是身边这个独一无二的人，反正要绑定一辈子不用计较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
　　“说起来，我那天听克拉斯说，许家的判决结果出来了。”说到杨安琪，陆明翊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许家。
　　星舰考核结束后，许清源就向联邦监管局教育监管处匿名提交了许赫威作弊的证据，而且把这份证据公布在了最多考生出没的社交平台上。
　　正如许清源预料得那样，这个时间公布这件事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哪怕联考分为大联考和小联考，许赫威参加的是上半年的小联考，再高分也不能报考联邦最顶尖的那一批学院，但对绝大多数的考生而言，第二档的学院已经是他们最大的梦想了。许赫威这种出身的人都能作弊，是不是还有更多出身更好的人作弊？如果真是这样，留给他们的名额还有多少？他们还能进入自己梦想中的学院吗？
　　群情激奋中，教育监管处第一时间发表了彻查声明，B-07星的分部也第一时间控制了许赫威，开始查办这件事。
　　不等许家父母想出对策为儿子奔走，许清源提交的另一份证据已经到了联邦omega保护委员会。
　　这回许清源没有把证据公布在星网上，但因为证据真实，事件性质恶劣，委员会的行动同样非常迅速。
　　许家父母双双被控制，许家的院子里也挖出了一个医疗舱。医疗舱并没有运转，只提供无菌环境，让放置于其中的尸体看起来像是刚刚失去生命一般，但官方机构的介入轻易就确认了少年真正的死亡时间，少年身上的伤痕、死前的身体状态也进一步验证了两人的罪行。
　　按照《Omega保护法》的相关条例，这个事件没有被彻底公开，也没有在大众层面引发讨论。查实许青受到虐待之后，官方机构拨了一笔钱，连带着许清源随举报捐献的那笔一起，给许青购买了他在遗书中幻想过的墓地。
　　那是一块临海的墓地，没有墓碑，只有一棵又一棵的树。
　　它们静立在海边的悬崖上，触目所及，是辽阔的海天景致，和那个小小的房子、小小的房间、甚至小小的医疗舱截然不同。
　　许青的最后归宿，联邦omega保护委员会经由专门的匿名举报信息处理渠道告知了许清源，想到这个没能长大的少年，又想到许家人，许清源的神色冷到了极点：“我知道许家人的判决结果出来了，也看过了。为了让自己从作弊事件中脱身，许家搭上的那些大家族联合使力，以虐待未成年omega的罪名，让许家父母获得了顶格的处罚。至于许赫威，他被永久剥夺了参加联考的资格，连带着基础学历也被取消。”
　　按照一开始的交易内容，许清源的联考资格是由许家提供，但后来和杨安琪谈妥之后，他和陆明翊的联考资格经由杨安琪通过正规方式申请得到。
　　换句话说，他和许家唯一的关系就是一台光脑，再无其他。
　　没有什么实质上的牵扯，加上许清源根本没见过许青，许家人自然没想过这一切和许清源有关。他们认为自己只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小鬼，一切的起因都是有人想对付作弊事件牵扯到的大家族，拿自家开刀。
　　恰巧，那些大家族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想方设法借许家虐待omega的事件封许家父母的口，却自始至终都没觉得这件事重要过。
　　许清源知道他们会这么想，不仅知道，这甚至是他故意引导的，为了让他们狗咬狗，也为了让任何人不会把这两件事和自己联系起来。
　　许清源想着，一架飞行器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把他的思绪从许家拉了回来。
　　这是学院公共交通站点的飞行器，在他和陆明翊说话、沉思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远路绕完，回到了公共交通站点。
　　“书呆子，我们回去吧！”陆明翊看着缓慢降落的飞行器，扭头对许清源说道。
　　许清源看着他的笑容，所有复杂的思绪飘走，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回了声“好”。
　　那些似乎属于、又似乎不属于他们的过往已经结束，接下来是他们的未来，真正属于他们两个的未来。


第98章 
　　随着竞选的尘埃落定, 许清源和陆明翊的生活进入了异常平稳的阶段。
　　和看热闹的人以为的他们会被职务羁绊、手忙脚乱无所适从不同，组织活动也好，获取赞助也罢, 他们都安排得分外妥当。
　　不是那种一件事通宵一周才得以尽善尽美的妥当, 而是轻描淡写、三两句话就能把一切处理得无从挑剔的妥当。
　　他们就像天生适合干这些事的，甚至比适合学习更适合干这些事。
　　许清源听布莱谨玩笑似的说起那些人的郁闷憋屈的时候, 心情很是微妙。
　　比起学习，他们肯定擅长干这些事啊！大闵人口再少，边关军民加起来也有数十万，疆域内的百姓更有千万，他们真不至于连几千新生都管理不来。
　　而且比起身份地位悬殊、心思各异的军民, 学院的新生总体来说还是一类人, 加上组织活动而已, 不用一次动员所有人，又有那么多称得上天之骄子的帮手，如果这样他们还不能把事情处理好, 他们觉得自己可以拿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不过这些事情许清源一如既往地不好解释, 只能微微一笑，假装：是的, 就是这样，我们就是天赋异禀。
　　陆明翊得知后感慨他们不愧是天生一对，连脸皮都厚得如此相似, 顺利收获“面无表情的书呆子”一枚, 他一秒滑跪，表示“我错了, 脸皮厚的只有我”，还是迎来了独自用餐的一天。
　　这让他长吁短叹, 感慨书呆子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过如果他感慨的时候笑容没有那么灿烂，可能这感慨会更真实一点——比起外人口中那个完美的、无法望其项背的一年级政务长，他还是更喜欢在自己面前模样生动的书呆子，不属于别人，没有其他附加属性，只是他一个人的书呆子。
　　许清源也不是真的在使性子，让陆明翊独自用餐归让陆明翊独自用餐，他们消息没少发，通讯没少打，就是很……礼节性仪式感地表达“你要反省”的情绪。
　　陆明翊自然感觉到了，反应到现实就是“我错了，但我下次还敢”，两个人乐此不疲，他们身边的人也从“嗨呀，没眼看”到逐渐习以为常。
　　人，总是有一些缺点的，大概这两个人的缺点就是喜欢秀恩爱吧！他们身边的人感慨万千。
　　时间就在这种平和有序的氛围中缓缓过去，很快到了第一学期的结束。
　　许清源的理论课成绩已经看不出他曾经是个“文盲”了，除了几门需要基础的课成绩相对普通，他其他课程都有着名列前茅的高分，尤其政治系的课程，不是满分就是最高分，看得大部分人连嫉妒的想法都不会有——差距太大了，嫉妒不起来，还是膜拜吧！
　　不过肯希德还是嫉妒的，但追不上就是追不上，比不过就是比不过，这一切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许清源对他愤恨的眼神毫不在意，只要对方没打算套自己麻袋，他就没打算理会。
　　毕竟理会这种人也是需要精力的，他有这个精力，不如和陆明翊学机甲驾驶，无论对身体还是对心理都有好处。
　　他的成就亮眼，陆明翊的成绩也同样亮眼。
　　作为星舰指挥系的学生，他不仅拿下了本专业最为重要的几门科目的第一，还顺便拿下了隔壁机甲驾驶系最为重要的几门科目的第一，让机甲驾驶系的学生悲愤莫名。
　　可打是打不过的，机甲上机甲下都打不过，就连套麻袋也无从套起，就让人很是绝望。
　　不过陆明翊有不少理论课的成绩还是不太行，刚刚好及格那种，倒不是教授给他放水，而是许清源帮忙划了重点，还一对一补习。许清源的成绩出来之后陆明翊开始写检讨，检讨主题是“对不起我成绩太差拖累了你，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有几门科目成绩那么一般”。
　　许清源坦然接受了这份没有要求但对方主动做出的检讨，也坦然收下了对方提出的假期补课申请。
　　“我好害怕，”被两人送到最近的星际港口搭乘飞船的时候，狄薇尔哭丧着脸说道，“我总觉得回家再回来，就落下了你们一个多月的课程。”
　　他也想卷，但他的家在B-07星，半年没回去已经很久了，不可能再等半年。
　　许清源看他没开玩笑，想了想便说道：“你可以在飞船上学习，这样的话即使你回家之后都陪家人，一来一回，也能学二十多天。”
　　狄薇尔有如醍醐灌顶，瞬间就顾不上悲伤了。
　　达理和克拉斯看他趁着现在星网速度快抓紧时间下载学习资料的模样，很想找个小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然而陆明翊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你们两个啊！”陆明翊语重心长地说道，“再不努力我一枪就可以把你们干掉了。”
　　“陆哥你做个人吧！”两人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耳朵，“我们是上飞船啊！我们不是上机甲中心啊！就算我们有心，也不能在飞船上练习这个啊！”
　　陆明翊一想也对，收起了自己的语重心长：“那等你们回来再说吧！我假期应该也不会训练得太厉害，主要还是学习理论课，最多练习一下下。”
　　两人刚把手放下，就听到了最后一句，恨不得把耳朵重新捂上。
　　他们不想听天才的“练习一下下”这种话！听着就让人心生绝望。
　　“好了，不说这些了，一路顺风。”许清源制止了陆明翊继续伤害小伙伴的行为，和三人道别。
　　三人也正经了神色，招了招手：“你们也注意休息，我们会给你们带礼物回来的。”
　　三人说完，登船的提示音响起。
　　他们往飞船的方向走去，许清源和陆明翊对着他们的背影招了招手，等人上了飞船，便走向公共飞行器站点。
　　他们没打算马上回学院，而是准备去机甲中心吃个饭，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双人项目体验一下，咳咳……
　　.
　　许清源和陆明翊的假期，和他们的学期一样过得相当规律。
　　假期留在学院里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比如普利唯就和他们一样留在了学院。
　　普利唯很有眼色，不会和他们同进同出，不过两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二人世界的，不需要二人世界的时候许清源就约普利唯一起学习，顺便教他怎么写论文赚钱。
　　怀谦一开始不知道这件事，知道之后强烈要求加入，开始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次赚钱尝试。不过他也好普利唯也好，在这方面的水平还是差了那么一些，投出去的两份论文都被拒了，他们也不气馁，继续研究，终于在开学前修改出了一份被采用的论文，收获了一笔不菲的稿费。
　　这让许清源多了两份礼物，他摆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拍下来和陆明翊分享了。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分享，但陆明翊油然而生出了危机感，买了三份礼物送给他，让收到礼物的许清源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惊喜吧，确实有一点，高兴吧，确实也有一点，但礼物这种东西不是送一份就好了吗！虽然他们已经还完欠杨安琪的钱了，可扣除生活费他们现在的资产还是约等于零吧？送三份礼物不觉得太奢侈了吗？
　　“是很奢侈啊！”陆明翊也没否认这个，他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眼神里没有一星半点的后悔，“可是我们订婚了！也在一起了。之前的订婚是假的，所以没有仪式没有礼物什么都没有，但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成真了吧？我想把当初没有送的礼物补上，表白的、订婚的、庆祝重逢的……三个，刚刚好！”
　　这话一出，许清源原本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陆明翊认真的、执着的眼神，心一点点软下来，最后变成了一个灿烂的笑：“谢谢，我很喜欢。”
　　得到这个回答的陆明翊瞬间满意了，他哼着字句模糊的小调，感觉这个假期过得简直不能更幸福。
　　他没有想过许清源会给自己回礼，毕竟这个书呆子向来含蓄，而且礼物要钱……说实话，他理直气壮归理直气壮，但他还是准备多录几个机甲教学视频把钱赚回来的。
　　因为没有期待，当他收到许清源送给自己的两个陶土小人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按照大闵的风俗，下聘的时候，男方会在聘礼里添一对陶土小人，代表恩爱两不疑，他本来也想送这个，但没找到类似材质的小人，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他没送出去，倒是许清源送给他了。
　　“这其实不是陶土，”似乎知道陆明翊在想什么，许清源声音很轻地说道，“但制作出来的成品很像，我就当是陶土了。”
　　许清源说完，把装小人的木盒盖上递给了他。陆明翊小心翼翼地接过，一直到回了宿舍准备把小人摆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小人的下面还压着一张信笺。
　　信笺上没有长篇大论，只有摘自古籍的一句话。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第99章 
　　陆明翊最近有点小烦恼。
　　和同学们的“啊, 又要上学了，真不想上学啊”不同，他的烦恼是“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亲上书呆子呢”。
　　不是亲头发或者亲侧脸的那种亲, 而是正儿八经的那种亲。
　　可惜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些超纲了, 他又不能咨询万能的书呆子，只能把它安置在大脑的一个角落, 有空的时候把它拎出来继续思索一番。
　　许清源没有这个烦恼，加上他对开学没有丝毫的抵触，他的新学期从一开始就过得相当自在。
　　一个多月的假期让他把之前欠缺的那些和专业有关的基础课程都补完了，新学期开始，需要补的就只剩下和专业无关的那些基础课程, 加上从一开始就没有难到过他的政务长的工作……
　　他感觉这是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 最轻松的一段时间。
　　直到前线的战报传了回来。
　　“学长们被调去前线了, 毕业典礼延后，明年我们可能也直接上前线，没有后方适应时间了, ”在往常开会的茶室里, 五年级政务长和许清源说着话，“你们提前做好准备吧！我感觉你们不一定有四年的安稳学习时间。”
　　许清源从看到他的脸色开始, 就猜到了这个可能，他希望自己想多了，没想到自己还是猜中了：“根据学长的判断, 这次是498年全线反扑事件重演的前奏？”
　　五年级政务长苦笑了一声：“我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但不少人这么担心, 而且时间也差不多了。”
　　许清源长舒了一口气，没有再问这个, 而是问起了别的：“联邦会受到影响吗？普通人的生活、我们的生活……”
　　五年级政务长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至少这一两年不会。除非突破防线，不然对普通星球的影响不是很大。所以我不知道你们要以什么态度对待你们的同学，这个判断需要你们自己做。”
　　他说着，难得笑了一下：“我觉得你们的判断会比我的好。”
　　许清源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和陆明翊，没有认下，却也没有反驳。
　　天空阴沉沉的，不是军事训练时那种刻意控制的天气，而是真切的阴沉。
　　“要下雨了，”五年级政务长看着天空，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像是很大的一场雨。”
　　.
　　这确实是很大的一场雨，连同着狂风和雷暴，对学院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公共运输车还在运行，飞行器却停飞了，需要飞行器返回宿舍的人便只能就近找地方避雨。
　　学院的交流论坛里，贴子一条接着一条。被迫留在原地的学生都在嚎哭，因为现在已经傍晚了，如果这场雨下太久，他们很可能会面临在暴风雨中露宿野外的惨况。有人提出了疑问，说这种天气飞行器至于停飞吗，下面的回答是不至于，但学院可以这么处理。
　　霎时间贴子里的悲伤气氛更浓了，许清源看完这些贴子，又看向不远处三三两两待在一起的其他年级的政务长和军务长们，好一会才收回视线，长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学院是故意的。”
　　他身边站着的是陆明翊，不需要他点明，陆明翊就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虽然学院向来随心所欲，想拦截极端天气就拦截极端天气，不想拦截就不拦截，但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确实应该是故意的。”
　　前线生变，军事学院的学生也该从桃源乡中清醒过来了。
　　“学长跟我说，我们未必能继续安稳学习四年，他也跟我说，让我们自己决定要用什么态度对待我们的同学。”许清源的脊背挺得很直，在有外人在的场合，他向来是这样。
　　陆明翊也是一样，光看两人的背影，怎么也看不出他们正在烦恼一些复杂的、事关生死的东西：“等几天吧，看看这件事会对外公开到什么程度。如果基本公开……”
　　“那就告诉他们我们剩余的学习时间没有三年了。”许清源很自然地接话道。
　　陆明翊点了点头，握住了他垂在旁边的手。
　　许清源没有挣开，也没有调侃，两个人就这么十指相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雨。
　　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十九岁……也不小了。
　　.
　　军部没有宣扬，却也没有隐瞒前线生变的消息。
　　它就这么出现在了军部对外信息公告网站上，很简短，但有所了解的人看了，都会遍体生寒——“星云历517年3月，第二集团军第七军团阿米勒号、柯罗号、凡尔法号星舰遭遇敌方新型战舰。阿米勒号、柯罗号断后，全军覆没；凡尔法号机甲驾驶员、战斗机驾驶员全员阵亡，星舰携带获取的情报于多日后返回基地。”
　　许清源展示完了这条消息，便切到了网站的阵亡名单界面上。
　　和前段时间相比，这个界面新增了五页的阵亡人员名单，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三艘星舰阵亡军人的名字。
　　礼堂了突然响起了一阵哭声，没有人嘲笑，没有人询问，礼堂里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那道哭声和许清源的声音。
　　“学院把判断权交给了我和明翊，让我们自行决定是安抚你们还是告知你们实情。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一致选择了后者。
　　“我们相信你们在报考这所学院的时候就有所觉悟了，我们也相信你们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们决定告诉你们，我们未必能在学院里学满四年。”
　　这话一出，礼堂里一阵哗然，许清源没有喊安静，陆明翊也没有，两个人就这么站在礼堂的中心，等待礼堂安静下来。
　　和他们预想的一样，嘈杂并没有持续多久，十几秒后，礼堂就重新安静了下来，许清源的神色温和了些许，声音却和之前一样坚定。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营造恐怖气氛，只是想告诉大家时间不多了，再没有时间给我们浪费。与其上了战场手忙脚乱悔不当初，不如从现在开始把握每一分每一秒，不错过任何提升自己的机会。”
　　许清源说完，像往常一样示意其他人可以提问了。
　　这半年任职下来，即使达斯韦、肯希德这种至今仍不服气的人，也知道他们威望高，不会在这种时候找茬，更别提其他人，因此提问的都是真心有疑惑的。
　　“不学够四年，也就意味着没有五、六年级的实践了吧？这样的我们上战场，真的能完成好任务吗？”
　　“即使有五、六年级的实践，初上战场的我们也未必能很好地完成任务，”陆明翊回答得很坦然，“只要不拖后腿就好了，到了那个环境，我们会飞速成长的，只要我们有心。”
　　“局势那么紧张，我们是不是要把不必要的课程、活动都取消呢？这些留下会浪费时间吧？”
　　“怎么定义不必要呢？”许清源温和但冷静地反问道，“我们的所有经历，不到人生的最后一秒，都无法确定到底有没有意义，不是得过且过着消磨时间而是认真体会的话，人生中的绝大多数事情都不会没有必要。况且大家可以做到吗？除了必要的生命体征维系，剩余时间都花在学习训练上，并一天不落地坚持两三年？”
　　“所以我们明年还要参加为期一个月的校际联赛？”
　　“如果学院没有取消的话，是的。”陆明翊先回答了。
　　许清源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我们学院是军部直属，学院的教授关注着我们，军部的长官也关注着我们。如果校际联赛真的浪费时间，他们会喊停的，如果没有喊停，那就和我之前说的一样，这件事并非没有必要。联邦很大，了不起的人很多，一流的军事学院也不是只有我们一所。和他们交流，说不定能弥补我们自己都没发现的缺点。”
　　许清源说完，看向了陆明翊，后者做了最后的总结：“比起‘改变’，我们更希望大家‘珍惜’，珍惜上战场前的每一分每一秒，说不定那一分一秒，就会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解散！”
　　随着陆明翊那一声，礼堂重新响起了议论声。
　　离门近的率先离开，离门远的一边议论一边离开。
　　也有离门更远的，要么干脆等等，要么向许清源二人靠拢，问他们的学习训练建议。
　　两人知无不言，问的人也越来越多，直到特希教授走了过来。
　　因为他教的是战术理论的高级课程，一年级只学战术理论的初级课程，所以大多数人都不熟悉这位教授，但他们也在学院待了大半年了，哪个教授特别厉害，他们还是了解的。
　　特希教授就是那种特别厉害的教授，不仅在学院特别厉害，放眼整个联邦，也是最顶尖的战术理论学者，能在军事理论史中留名的那种顶尖。
　　看到他走来，明显和许清源二人有话要说，众人非常有眼色地散了，即使是有事情想和两人商量的阁林等人，也到了礼堂外等候。
　　特希教授看着自发远去、明显对两人信服又崇敬的学生们，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两人，很和蔼地笑了，就像初识许清源的时候一样。
　　“你们能安排出时间吗？我想提前给你们上课。”


第100章 
　　特希教授特地来礼堂, 自然不只是为了说这个。
　　但在旁观了不超过半个小时的年级会议后，他突然觉得很多事情没必要叮嘱，很多问题没必要询问, 真正值得说的……也就这两句了。
　　许清源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个, 短暂的怔愣之后，轻叹了一口气：“我们猜对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 确实不一定有三年。
　　特希教授眼神里都是欣赏：“可以这么说。”
　　许清源不知道该放松还是该紧张，想了想还是把这些都放在一旁，问道：“只有我和明翊吗？特希教授你介不介意多教几个学生？”
　　特希教授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
　　他看向出口的方向，很和气地问道：“你是说他们？”
　　许清源点了点头：“嗯。我了解过, 即使考虑宇宙综合症和其他心理问题, 我们这一届的学生, 至少也会拆分到上百艘星舰以及各个基地里。这样的话，我们的定位完全可以重合。”
　　特希教授没有反对，只是问道：“你确定他们跟得上？而且拉上其他人的话, 你不怕被说选人不公吗？毕竟我不可能给你太多的名额。”
　　“我以为教授你看重我们的前提, 是我们具备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力。”许清源没有被吓到，反而调侃道。
　　特希教授哈哈大笑, 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得对！除了你们两个，我给你们八个名额，你们自己分配。时间的话, 每周一晚上, 八点到十点。”
　　两人点头，都应了好。
　　特希教授便背着手, 心情愉悦地走了，显然和他们对话让他放松了不少。
　　许清源看着他的背影, 扭头看向了陆明翊：“五五分？”
　　“五五分，同团队不重合。”陆明翊很肯定地说道。
　　许清源失笑：“那我们中的至少一个要被舍友暗杀了。”
　　.
　　最终许清源并没有被舍友暗杀，暗杀名额落到了陆明翊的身上。
　　考虑到布莱宁打不过陆明翊，相当于这场暗杀消弭于无形……才怪。
　　布莱宁和陆明翊约了一架，禁用高性能武器的机甲上的一架。
　　结果毫无疑问是陆明翊获胜，布莱宁抿紧唇下了机甲，没有生气，只是满脑子都是刚才战斗的复盘，别的什么都没有多想。
　　克拉斯看着，颇有些蠢蠢欲动：“陆哥，作为不给我名额的弥补，你也和我打一架呗？”
　　“还有我还有我！”
　　“我也要！”
　　“得了吧！”陆明翊没好气地说道，“就你们初级课程那点水平，还名额呢！”
　　周围一阵哄笑，全没把自己没被选中的事情放在心上。
　　就像陆明翊说的，他们那点水平，真去了就是揠苗助长，自己水平不够，也怪不得别人。
　　许清源的四个名额同样分得无可争议，他直接按照战术风格挑，每个风格挑了最强的一个。
　　能待在他最核心的团队里的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即使被人挑拨，也没生出什么嫌隙，甚至讥讽了回去：“有些人无时无刻不从大局出发，无时无刻不想着为结束战争做出自己的贡献；但有些人呢，天天计较着鸡毛蒜皮的得失，在军事学院勾心斗角。你说，同样是人，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这话不小心被陆明翊听到了，听着对方绘声绘色的转述，许清源的脸上露出了很真挚的笑容。
　　虽然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自己信任的人能够理解自己，实在是一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情。
　　就这样，八个名额尘埃落定，第二周周一，十个人准时出现在了特希教授的办公室里。
　　特希教授说让两人自己分配名额，就没有对他们选的人发表什么意见，直接进入了正题：“校际联赛结束之后，军部会从现役军人以及所有军事学院的学生中，挑选出最适合执行‘诺亚方舟’计划的一批指挥，进行秘密训练。”
　　这话一出，除了许清源二人和布莱谨，所有人都是一怔。
　　特希教授深深看了三人一眼，没问他们是从哪里听说“诺亚方舟”计划的，继续说道：“这是危险系数非常高的一个计划，执行计划的人可能悄无声息地死在宇宙里，也可能为了传递好不容易获得的消息粉身碎骨，所以被挑中不一定是好事，如果你们怕了，校际联赛中可以表现得差一点，或者不适合长期在宇宙中执行任务一点，这样就不会通过评级，被军部纳入考量之中。”
　　没有人站出来说自己不会怕，但所有人的表情都表明了自己不会怕。
　　不是头脑发热什么都没考虑过的鲁莽，而是深思熟虑后的信念坚定。
　　特希教授感觉心中升起了久违的豪情，他看着视线中的年轻人，语气郑重了很多：“清源和明翊的名额是我定的，作为计划的提出人，我有这个权限，但你们……说实话，军部选人的第一优先级是现役军人，第二优先级是各大军事学院四年级的学生，至于二年级的学生……可能性约等于零，但约等于零不代表零，我会尽己所能给你们提供和他们一较高下的机会。”
　　特希教授说着，看向了坐在一起的许清源和陆明翊：“非常抱歉，你们没有拒绝的机会，我喊你们也不是为了选拔，而是为了让你们在高层面前表现得更完美，不丢我的脸、不丢学院的脸。”
　　“没关系，”许清源很自然地说道，“决定报考我们学院的那一刻，我们已经做好了死在战场上的准备。”
　　陆明翊听着许清源的这句话，莫名有些想问你是不是知道，知道当年我上战场之前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不仅做好了战死的准备，还在都城的宅子里留了遗书，也不知道自己阵亡的消息传回都城后，这封遗书有没有到身边人的手上。
　　特希教授没有探究陆明翊的眼神变化，他结束了前言，便调出光屏，开始授课：“我会从初级课程讲起，一直讲到高级课程。不过初级课程我只讲今天一堂课，中级课程我只讲两堂课，你们自己用其他时间补足缺漏……”
　　.
　　特希教授这每周一节的课程，给十人带来了不止每周一节的学习压力。
　　除了许清源和陆明翊能用两三个晚上跟上进度，其他人都要五六个晚上补足，近乎一周无休。
　　没被选上的人心有戚戚然，庆幸的同时也产生了危机感。他们自问自己的战术理论基础不比被选上的人好，也不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而是自学起了自己擅长的课程。
　　他们结成了一个小的学习同盟，目标是互相监督，绝不比被选上的人少一分一秒的学习时间。
　　和他们关系一般的同学不明所以，但许清源和陆明翊的小会在前，和两人关系亲密的人夜以继日的学习在后，绝大部分人都跟着学习了起来。
　　这氛围蔓延的速度极快，一年级扩张完就扩张到了二年级，进而扩张到了整个学院，一时间除了宿舍，学院哪哪都是人。
　　教授们很是欣慰，大手一挥便增加了期末考试和本学年军事演习的难度。
　　一众学生碰了个灰头土脸，原本因为自己发奋学习而产生的自得之情也被打得七零八落。
　　一时间谁也顾不上放假，纷纷发了消息回家，表示就留在学院里了，时刻关注军部官网的家长们也很理解，要么回了长信让他们别担心家里，要么干脆自己买了船票到A-01星，全当旅游了。
　　杨安琪也寄了礼物给他们，随着礼物一同寄达的还有手写长信。
　　信上说她去了C-03星，在那里找到了工作。因为太久没有工作了，最开始她工作得并不好，同事对她的态度也很一般，不过知道她有弟弟在军事学院学习后，同事们的态度就变了，会教她工作的小诀窍，也会带她一起逛街聚餐。现在她工作得已经很不错了，她感觉很骄傲，为他们，也为自己，那是她少女时代曾经有过的、但后来优越的生活始终没再带给过她的骄傲。
　　“我也挺为自己骄傲的。”许清源看完长信，眼睛里是再明显不过的纯粹与明媚。
　　昨天他和陆明翊一起出了趟学院，不是出去玩，而是应达理父母和狄薇尔两位父亲的邀请去赴宴。四人很感谢他们，也把达理和狄薇尔交给了他们。
　　“希望有一天战争结束，你们能到家里来做客”，这是四位长辈最后留给两人的一句。他们的眼睛里有泪，笑容里却没有体现分毫。
　　许清源觉得这样就很好，这样自己和陆明翊的人做的一切就是值得的。现在做的是值得的，当年做的也是值得的。
　　“嗯，我也和你一样，很为自己骄傲。”陆明翊毫不客气、甚至有些嘚瑟地说道。
　　这话说完，两人无需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坐在他们不远处的克拉斯有点没眼看，但他不敢调侃，想了想，曲线救国着说道：“陆哥，我们五天后就要出发参加校际联赛了，我和我分配到的那台机甲的配合好像有点问题，你和清源能不能帮我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第101章 
　　校际联赛的参赛学院分为两种, 一种全员参赛，一种选派参赛。
　　全员参赛的学院共有十所，五所军事学院, 五所普通学院。
　　选派参赛的学院共有三十所, 七所军事学院，二十三所普通学院。
　　“这些学院并不固定, 有可能今年全员参赛，明年就变成选派参赛了。但有两所学院不同，它们自从举办校际联赛以来，没有一次被踢出过全员参赛队伍。”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飞船上，二十来个学生聚集在会议室里, 进行赛前会议。
　　负责讲解的是布莱宁, 他说完上一句也没卖关子, 继续说道：“这两所学院就是我们所在的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以及蒂法政治学院。”
　　听到另一个学院的名字，许清源的眼睛眨了一下, 不过也只是眨了一下。
　　“因为参赛学院由学院本身实力以及上一届学生的参赛表现决定, 所以每年参赛的都相当于联邦最顶尖的一批年轻人，为了避免发生意外, 参赛星球的外部有三艘星舰驻守，加上十二所军事学院调派的星舰，附近总共有十五艘星舰。可以说校际联赛的时候, 是举办地最安全的时候。”
　　“这也不一定, ”陆明翊很自然地说道，“这一切的前提是星舰在控制之内, 如果星舰被夺取控制权，火力调转, 举办地就相当于同时被十五艘星舰围攻。”
　　陆明翊只是随口一说，但所有人的背上都飘过一阵凉意。
　　有人默默看着这位军务长，也有人非常直接地把他往后拉了一步：“不准说话。”
　　“好。”陆明翊非常乖巧地应了一声。
　　许清源示意布莱宁继续，后者和陆明翊同宿舍住了一年，对他的性格已经很适应了，毫无凝滞地继续说道：“比赛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我们学院的学生分为两部分，理论技术类专业的学生一部分，指挥战斗类专业的学生一部分，前者和普通学院的学生比，后者和军事学院的学生比；第二阶段，军事联赛，在十二所军事学院之间进行，不过在第一阶段表现优异的普通学院学生，在获得军事学院领队的同意之后，可以申请加入这所军事学院并肩作战。”
　　许清源听着，若有所思地问道：“校际联赛……是战争开始后才开始的，对吧？”
　　布莱宁点了点头：“对。第一届是在星云历491年举办。”
　　“这样……”许清源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思索几秒后，便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各大学院参加校际联赛的学生，光是一个年级就有十数万人，两个年级加起来更是将近三十万人。这个数量级的人员安排、资源调派相当繁杂，我感觉联邦不仅是想培养我们，也是想培养联邦的官方部门，为有朝一日可能发生的意外做准备。”
　　校际联赛存在的时间比在场所有人的年纪都大，从众人出生起这个联赛就存在了，因此没有人考虑过它为什么设立，现在听来……好像确实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意识到这点，众人心里最后一点负罪感也消失了，神色跟着放松了下来。
　　布莱宁是最明显的，他连语气都变了一些：“这真是太好了……说回联赛，十多年前吧！我们学院还是会接纳其他学院的人的，但后来因为指挥权发生了冲突，名次直降，差点掉出前十，那之后我们就没有接纳其他学院的人了。所以第一阶段相当于我们一分为二，第二阶段就我们自己和其他学院打。”
　　“冒昧问一下，是和哪所学院发生指挥权冲突？”阁林插了一句话。
　　这次回答的是布莱谨：“蒂法政治学院。”
　　在场好几人的脸上都是“果然是他们”的表情。
　　布莱宁已经把要说的说了，看许清源和陆明翊没有什么补充的，想了想，便结合这所学院做了总结：“蒂法是我们的劲敌。第一阶段是，第二阶段也是——他们现在固定和前一年我们之外最厉害的军事学院合作，目的就是证明他们比我们强。”
　　.
　　和蒂法政治学院的半敌对关系，许清源和陆明翊并没有广而告之，他们的动员很简单，就是“这也许是我们参加的唯一一届校际联赛，输了就是输了，没有雪耻的机会了”。
　　这个动员成效显著，就连达斯韦和肯希德等人都气势汹汹，至于他们代入的对手到底是谁……这件事许清源二人就不探究了。
　　因为情绪饱满，在星际港口和其他学院的学生碰面的时候，他们的精神面貌把其他学院的学生吓了一跳，还没开赛就满心惴惴。
　　自己真的能赢得了这些人吗？这些学生在心里想着。
　　“半个月后见。”
　　因为人数众多，比赛需要的地方也大，校际联赛直接在开始就分了四个赛区——二年级两个，四年级两个。
　　这个划分自然是按照第一阶段的赛事安排划分，换句话说，许清源和陆明翊并不在一起。
　　因此道别的时候，陆明翊颇有点担忧，生怕自己不在许清源被人欺负了。
　　“放心，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许清源迎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笑着说道，“况且我们打不过你们，还打不过普通学院的人吗？”
　　许清源的前半句话没能安慰到陆明翊，但后半句话神奇地安慰到了。
　　看陆明翊重拾信心，带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同学们跟工作人员走了，许清源好笑地摇了摇头，也带着同学们跟工作人员走。
　　也许因为参赛区域不算太远，也许因为人数众多，许清源带领的人连同星际港口遇到的另外一所学院的学生并没有转飞行器，而是直接通过地面轨道交通，前往比赛区域。
　　他们上车时候前半截车厢已经坐了人，他们直接从列车中部上的车。
　　众人好奇了几句前方是什么学院，注意力便不自觉发散，讨论起了这个星球的风景，也讨论起了他们即将抵达的比赛区域。
　　这个区域不算保密，却也没有事先告知，因此众人讨论得兴致勃勃。
　　许清源没有参与，不是他不好奇，而是这终点在他看来是明摆着的事。
　　他们是来参加联赛的，不是来参加展会的，容纳几万人的场地不少，但能给几万顶尖学院的学生提供比赛的场地需要的却不仅仅是面积，更何况他们不是来了就走，要在这里停留好几天，这样算下来，轨道沿线符合条件的场地，也就只剩下一个。
　　不过他能一眼看出，却不觉得其他人不能一眼看出有什么问题，他们学院大半都是技术专业，这些本来就不是他们的长处……
　　“终点在哪，不是明摆着的事？”许清源正想着，车厢里就响起了一道全然陌生的嗤笑声。
　　对方的声音不算大，却也不算小，加上咬字清晰，小半个车厢的人都听到了，不自觉停了下来看了过去。
　　来人共有五六个，穿着统一的服装，神色更是倨傲得不行。
　　“我早就说了，军事学院的人不是我们的对手，你们还偏要来看。”
　　“那也不怪我啊！我以为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和其他军事学院不同，哪里能想到都是一个样子。”
　　“这种事情也看不出来，他们平时都学些什么？”
　　……
　　来人你一言我一语，看起来是说给同伴听，实则字字句句都是说给车厢里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学生听。
　　如果换了一年前，听到这样的言论众人自然气愤，可是一年后……
　　“你觉不觉得他们有点幼稚？”
　　“岂止是有点幼稚，简直非常幼稚好吗！”
　　“肯希德，你看，你以前就这个样子！”
　　“胡说！我有那么蠢？！”
　　……
　　布莱谨听着他们同样不算低声、明显是说给对面听的议论，直接大笑出声。
　　他这一笑，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尤其那几个来找事的，更是神色不善地盯着他。
　　他也不在意，反而特别好脾气地道了歉：“对不住、对不住，就是看他们终于长大了，有点欣慰而已。”
　　他们终于长大，那没长大的是谁？
　　来人想发作，但布莱谨笑意盈盈的，他们又不好没有风度地直接骂人，只能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不过走之前他们盯了布莱谨好一会，似乎想把他的模样记住。
　　布莱谨任由他们看，等人走了，才轻啧一声，扭头看向身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许清源，调侃道：“他们可是把我认成了你，准备回去扎我小人，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从那些人出现开始一直毫无存在感的许清源顿时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什么毫无存在感都没了，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普通人。
　　“感谢？不是你自己主动的吗？因为知道他们只是被派来试探的而已。”
　　虽然知道瞒不过他，但发现真的瞒不过，布莱谨多少还是有些挫败感的。
　　不过这种挫败感他早就习惯，不过一秒的功夫就调整好了：“蒂法政治学院那边是学生会，这一届的学生会主席我认识，是个心思很重的人。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应该会是我们这边遇到的最强的对手。”


第102章 
　　对于布莱兄弟, 许清源和陆明翊有着非常一致的看法：这是两个非常出色的年轻人，如果不是自己横插一杠，他们很可能成为这一届的政务长和军务长, 带领这群年轻人前进。
　　在这种情况下, 他们都强调一致需要警惕的学院……许清源沉吟着拨通了陆明翊的通讯。
　　“你说他们的警惕是针对比赛，还是针对比赛之外？”许清源确认他一切安好, 便进入了正题。
　　陆明翊对许清源的风格早就习以为常，被关心地打量了一会，他已经非常开心了，相当配合地和对方聊起了正事：“比赛之外？什么意思？”
　　“如果战争持续下去，蒂法政治学院的这一批年轻人会逐渐成长, 并在联邦各个地方占据极为重要的位置……”许清源说着, 稍稍停顿了一下, “军政历来的互相警惕？”
　　陆明翊默默看着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想得也太远了。别说他们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就算是, 你还准备把这件事算进去吗？”
　　许清源仔细想了想, 眉目舒展了开来：“有道理。”
　　不管是在家里的耳濡目染，还是天然的对立, 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到时候星舰一上，他们算得上与世隔绝，自己没必要想那么多, 也想不了那么多。
　　“那就当成普通对手好了, 不过其实……我怀疑今年的命题我们不需要和他们对抗，最多竞速而已。”
　　陆明翊再次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怎么说？”
　　许清源和他隔着空间和投影对视, 神色怅惘而温和：“局势、时机、以及……直觉。”
　　.
　　许清源再次见到那统一的服装，是在一天之后。
　　出现在他们车厢里的那几人跟在一个年轻omega的身后, 和他们碰面、又分开，领着自己学院的学生去了自己比赛所在的楼层。
　　“他瞪了我一眼。”在许清源旁边坐下来的时候，布莱谨告状道。
　　许清源笑了一下：“被发现了吧，昨天你故意放的烟雾弹。”
　　布莱谨很是无辜：“他自己派人来装愣头青挑衅，还不准我回敬回去？我早就说蒂法不能多待，会让人变得小心眼。清源，我跟你说……”
　　布莱谨准备发表长篇大论，前方的设备启动了。
　　这是类似于光脑的设备，但有更大的实体，运算能力也更加庞大。
　　一看设备启动，布莱谨住了口，这一层的所有人也都安静了下来，片刻后，电子音响彻了整层楼。
　　霎时间，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包括许清源。
　　“你们所在的是一颗机械星球，这一天，星球遭遇了宇宙风暴，信号受到了干扰。你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高端设备陆续故障，市中心似乎有人发疯。
　　“请维持这颗星球十二天的正常运转，争取救援的到来。”
　　.
　　电子音响起的同时，这颗星球防守最为严密的一处地下基地里，特希教授坐在斯特里维奇院长的身侧，看着摄像头接通后传来的联赛影像。
　　稍远一点的地方，坐着另外一些无论头发是否花白，看起来都身居高位的人。
　　“今年统一二四年级的题目，是不是对二年级的学生太残忍了？”听到电子音的内容，一个年纪略年轻一些、只有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感慨了一声。
　　他旁边坐着另一个中年人，视线牢牢锁定着斯特里维奇院长：“是啊，但谁让斯特里维奇院长坚持呢？”
　　“你这说得什么话？”几个座位之外，一个坐姿挺直的人不满地开了口，“这不是所有人商议通过的吗？还是你觉得眼下这个局势，你们非军事学院的人能够置身事外？”
　　“好了，”眼看着现场要变成互相敌对的战场，一道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已经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好争辩的？既然安排下去了，那看就是了。”
　　这声音一出，已经说话的准备说话的都消停了。
　　众人看着前方的画面，不止一人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段重复了三遍的求救音频。
　　“B-13星请求救援！B-13星请求救援！有未知的存在侵入，星球已经失去控制，死亡人数超过千万。”
　　“B-13星请求救援！B-13星请求救援！有未知……”
　　.
　　星系战争的开始，始于星云历473年一颗靠近联邦边缘的B类星球的失联。
　　这颗星球最初传出来的消息是遭遇了宇宙风暴，信号受到了干扰，联邦时不时有星球发生这样的事，因此也没人当一回事，直到一个奇怪的视频传上星网。
　　那是公共场合抱着头哀嚎的人，背景里有爆炸声，巨大的屏幕砸下，带来一片尖叫。
　　“声音——有声音——”即使是在这片混乱中，那些抱着头哀嚎的人的声音依然能分辨出来。
　　他们声音凄厉，仿佛正在遭受什么酷刑。
　　这个视频被发现之后，有人立刻上报联邦监管局，只是信号的传送需要时间，事情的处理也需要时间，加上当时的联邦警惕性不足，等到相关机构发现这个视频是从一颗信号外传锐减的星球发出，距离所谓的宇宙风暴已经过去了七天的时间。
　　也是在同一天，求救音频被一颗原始的军用卫星捕捉到，自此之后，联邦没有再收到这颗星球任何的消息。
　　之后过了数年，一艘小型星舰开到了这颗失联星球的上空。
　　星球没有变成废墟，但星球上已经没有一个存活的人类，也几乎没有保存完好的设备——之所以说是几乎，是星舰上的设备捕捉到了微弱的信号，最后在某栋坍塌的建筑下方发现了一台只是外壳破损、主体完好的利器。
　　为了防止陷阱，这台机器被送到无人星上进行独立的数据导出，也是随着数据导出，这颗星球上发生的事情终于为外界所知——系外文明以宇宙风暴为契机，将入侵伪装成了宇宙天象造成的信号干扰，并借用强电磁干扰攻击，报废了这颗星球的许多高端设备。
　　它们本来准备无声入侵，但对它们无法造成影响的强电磁干扰攻击在开始之后，影响了一部分对电磁波敏感的omega，导致星球陷入混乱，高层也发现了异常。
　　对于系外文明来说，这是意外之祸，却也是意外之喜，它们加大了攻击的强度，导致星球上的人逐步陷入疯狂。
　　幸存者试图向外界求援，但在这种强度的电磁干扰下，信号无法发出，一直到最终，只有一段音频在无数次的频率调试之后顺利发了出去。
　　只是星球上的人不知道。
　　在联邦收到音频的时候，这颗星球已经走向了它的末路，为了其他星球上的亲人朋友，为了其他星球上素昧平生的人，也为了延续这个文明，生命进入倒计时的幸存者齐心协力，试图把事件的原委记录下来。
　　他们做了多手准备，不仅试图传递，还试图留存，最终被找到的设备，就是记录原委的留存手段之一。
　　军方公布了这个设备的存在，也公布了设备中的内容，一时间群情激奋，战争终于迎来了转机。
　　“维持十二天的星球运转，争取救援……他们是不是觉得我们是神仙？”想到这段过往，布莱谨的内心有些崩溃。
　　虽然时间已经过了很多年，但对于每个联邦军人、甚至每个军校生来说，那段内容都再耳熟能详不过。
　　从宇宙风暴开始，到星球覆没，总共也就七天的时间，让他们坚持十二天还要争取救援……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许清源在短暂的变色之后已经冷静了下来：“正因为不是七天而是十二天，所以难度降低了，加上争取救援这句话……应该是不完全复刻当初发生的事。况且我们是知道敌人手段的，和当初的B-13星不同。”
　　被他这么一说，布莱谨稍稍反应了过来。
　　联邦已经研究系外文明四十多年，这个文明的长处和弱点是他们从一年级就开始学的东西，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确实不是一道无解的命题，只是让他们维持一个星球的运转……
　　“果然还是揠苗助长吧？”布莱谨喃喃自语。
　　许清源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要求已经下来了，思考这些也没有意义。
　　他申请了数据导入，不过眨眼的功夫，系统就验证了他的身份，学生名单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设备上。
　　他设定好了自己的权限，又设定好了布莱谨的，开口打断了布莱谨的万千思绪：“回神，开始分配权限了。”
　　“啊，好。”因为许清源之前的话，布莱谨已经冷静了许多，如今接到任务，更是很快收拾好了心情，一层一层将权限安排下放。
　　许清源将这项工作交给他之后就没有再管，他飞速阅读着星球的基本情况介绍，一边阅读一边勾选需要的工种，等到阅读完毕，需要的工种也勾选完成。
　　他看向布莱谨，后者的操作速度同样迅速，已经通过权限下放明确了名单上所有人的权限等级。
　　许清源心下微松，选择了权限三级以上的人，发送了线上讨论申请，等所有人通过后，一个多人线上会议室就此搭建完成。
　　“你们接收一下我发过去的工种目录，半个小时内，我们确定每个工种的人数范围和权限等级。”
　　没有人对许清源的安排提出异议，几人飞快讨论着，时间过去二十八分钟的时候，每个工种的人数范围和权限等级正式确定。
　　三秒后，在场所有人的设备上都弹出了一条提醒，以及与提醒同时出现的可选工作目录。
　　【请所有人及时选定自己的工作，工作选定后，将下达单人任务。】


第103章 
　　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所在的楼层, 安安静静，秩序井然。
　　每个人都在忙着选择自己的工作，选择完成, 又忙着研究许清源等人勾选下达的任务。
　　几个刺头也是如此, 甚至比不少人更专注一点——不是因为大局观这种积极向上的原因，而是许清源一如既往给他们的领头人开放了四级权限, 相当于许清源核心团队之外最高的权限。
　　这种等级的权限，意味着他们负责的领域并不小，一旦表现得好，对星球的影响也巨大，这让他们全神贯注, 力争向所有观赛的高层证明, 他们才是比许清源更了不起的人。
　　许清源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连布莱谨等人，对他们也相当信任。
　　最开始布莱谨等人当然怀疑过，尤其许清源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 但许清源一句“你们觉得他们有能力吗？你们觉得他们会服任何人吗？”就把这些怀疑给挡了回去。
　　他们有能力, 所以他们可以做；他们足够目中无人，所以他们不会被谁利用。尤其在这种和其他学院一较高下的场合, 他们更不可能被收买捣乱，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他们安排重要工作充分利用劳动力呢？
　　况且……
　　布莱谨看他们如许清源预想得那样, 勾选了“宣传部门舆论引导”的工作, 心里感叹非常。
　　有些事情有些人特别擅长，果然就像许清源说的, 只要能把人用得好……那就没有什么不能用之说。
　　蒂法政治学院所在的楼层里，同样秩序井然。
　　不过比起另一个楼层里既有信心满满这样的正面情绪, 又有愤慨、紧张不安这样的负面情绪的氛围混合体，这层楼的情绪相当统一。
　　他们熟练而傲慢，觉得自己面对的任务根本不算任务。
　　.
　　“不愧是联邦最优秀的一批学生，表现都还不错，”地下基地里，看着每个楼层都逐渐进入正轨，有人感叹了一声，“虽然有些学院经历了一番混乱，但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调整过来，也是很优秀了。”
　　“确实，但优秀也分等级，还是那些从一开始就没有经历过混乱的学院更厉害一些，”另一个人说道，“蒂法政治学院、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特拉尔综合学院，这三所学院的学生从一开始就没怎么混乱，也很快安排好了所有人的任务。”
　　“如果我记得没错，蒂法政治学院那边对应的是学院星球、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对应的是机械星球、特拉尔综合学院对应的是普通星球，三种星球有三种星球的特质，最适合的应对方式也并不相同。”
　　“虽然这样安排很难直观对比谁的选择更好，但我们这个联赛也不仅仅是比较，选出更优秀的人才更重要。”
　　……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斯特里维奇院长并没有出声。
　　众人对此并不意外，毕竟他是现场身份地位最高的人之一，适合一锤定音不适合参加讨论，但他身边的特希教授没参加讨论就让众人有些意外了。
　　特希教授虽然身份也高，但他更偏向于学者，没有那种代表性，更何况他一直以来都不是沉默的风格，现在这样……
　　“特希教授在研究什么？”有人好奇地问道。
　　“在研究我们的学生。”虽然没有参加讨论，但有人问，特希教授便答了。
　　他的眼神里有惊艳有欣赏，也有努力压抑的心潮澎湃：果然许清源是最好的“诺亚方舟”计划执行人，只要有他在，星舰就能长时间在宇宙中航行！
　　不过他看了眼正向联邦政务院高层推荐学生的蒂法政治学院的副院长，重新望向摄像头画面和对应星球状况的眼睛里有一丝微不可觉的遗憾：如果不是战争，许清源选择政方这条路会比选择军方这条路更好，他能站上足够高的位置，说不定还能解决军政两方经年日久的一些矛盾……
　　不等特希教授想下去，现场的讨论已经到了哪所学院学生的应对方法最好的环节。
　　因为模拟的是系外文明入侵，最需要解决的就是强电磁干扰攻击。
　　电磁干扰虽然不是普通建筑能够抵挡的，但普通建筑还是能够削弱一定的电磁影响，所以每所学院要采取的第一个大举动，就是让星球上的居民尽快归家躲藏。
　　这些“居民”不是学院的学生，而是主脑模拟出来的“星球普通人”，它们会按照主脑收集到的数据，对学生们选择的措施做出反应，它们的归家躲藏率也将决定第一阶段各所学院的评分。
　　最开始归家躲藏率最高的是蒂法政治学院控制下的学院星球，但很快，特拉尔综合学院的普通星球也追了上来，其他学院上涨的节点比他们慢很多，但节点之后上涨的速度差不多，可见采取的是差不多的策略。
　　只有一所学院不同，他们的上涨节点很早，但一开始的上涨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很慢。
　　如果这是一所普通学院，可能众人就默认这所学院今年的指挥不行，可这是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特希教授和斯特里维奇院长的神色不仅没变，前者的眼神里甚至还有惊叹，这默认就行不通了。
　　众人仔细看信息，看着看着，他们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谁想的方法？”有人一推椅子站了起来，“他自己想的？还是特希教授你们指导的？”
　　.
　　一颗机械星球上，一个流言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这个流言产生于政务部发布“因宇宙风暴带来的负面影响，接下来一段时间星球上的网络和高端设备可能受到干扰，部分人会产生身体不适，请迅速就医，并及时回家切断设备电源，不要在公共场合逗留”的声明之后，它和几个视频一起出现，视频上出现的是闹市中抱头哀嚎的人，简介中的配字则是“不愧是政务部，一如既往地颠倒黑白。什么宇宙风暴带来的影响？真当我们没有经历过宇宙风暴吗！人类进入流光星域已经几百年了，宇宙风暴会带来什么影响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么说不就是想掩盖真相？”
　　这些视频看到的人不算少，但相信配字所说的阴谋论的人很少，有人甚至看笑话似的把视频发给亲友，不曾想不等亲友把视频点开，这些视频就被删除了。
　　人们微怔，有狐疑的，也有没当回事的，可当这些视频再次被发出，再次被删除，循环往复，人们的怀疑也一点点加重。
　　终于有人问视频发布者到底是什么回事，他知道什么真相，很快，一段断断续续、带着剧烈运动产生的喘气音的音频被放了出来。
　　“军方的最新武器研制失败了！那是一种强电磁干扰武器，准备搭载到新型星舰上，这几天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没想到调试失败，武器直接在星球上启动。所谓的信号干扰、高端设备破坏、人们的身体不适……都是这种武器的效果。我大哥参与了武器设计，昨天已经被抓了起来，我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好像是武器设计缺陷，启动后不仅不会停，威力还会越来越大。”
　　音频出来，一片哗然，有人不相信，但更多的人觉得这是真的——虽然基地位置保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星球上有军事基地，军事基地上研究新武器合理吗？很合理。武器研制失败合理吗？也很合理。两个合理一叠加，消息的可信度就大大提升，况且有人科普起了电磁干扰带来的负面影响和应对措施，正好和政务部发布的声明吻合。
　　一时间无数人要求政务部、军方出来解释，只是他们的消息被拦截得多，发出去得少，显然和流言说的一样，事态愈演愈烈，逐渐失去了控制。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少数发出来的消息里，有人讨论起了军事基地的位置，一会是“我家在1区，我曾经在附近见过奇怪的人”，一会是“我工作地点在3区，附近确实有个不准普通人靠近的区域”，说什么的都有。
　　整颗星球人心惶惶，即将陷入混乱，就在这个时候，政务部的第二份声明来了。
　　声明承认了最新武器研制失败的消息，也承认了武器暂时无法关停的消息，不过特别强调武器研制过程考虑到了可能被星际海盗获取反过来对付普通星球，所以房屋的材质能够削弱一部分的电磁干扰。
　　不仅房屋材质能削弱，另外的一些材料也能削弱，建议家里有这些材料的人自己搭建一个更小型的安全屋，带着家人躲藏进去。
　　声明的最后是道歉，也是声明人自己都不太相信但必须得说的“我们会尽快解决问题”的发言。
　　不止一个人听出了声明最后的潜台词，不安之下，所有人不仅迅速归家，甚至像声明说的，找起了家里的材料——他们这是机械星球，绝大部分的家庭都有一个机械工作室。
　　至此，这颗机械星球的归家躲藏率迅速攀升，很快就拉到了最高点。
　　.
　　许清源等人作为“星球上的人”，自然看不到归家躲藏率这种东西，但他们能看到“星球公共区域的监控画面”。
　　眼见得画面上不再有在外游荡的人，不少人发出了小声的欢呼，实施这一任务的肯希德等人更是满脸得意，全然忘了这个任务是由许清源主导的。
　　许清源也不在意，确认第一阶段的目标完美实现，他的视线微移，落到了一个新打开的界面上。
　　既然上一个计划完成，就接下来就该进行下一个计划了。


第104章 
　　维持一颗高科技星球的正常运转, 是一件相当复杂的事。这当中涉及各种能源的供应，涉及各项秩序的维持，也涉及各个区域的维护……
　　但维持一颗星球的基础存在, 不让星球成为一颗死星, 却是相当简单的一件事。只要维持星球上居民的生命特征，保证星球不大乱就行——这是各所学院的领队最开始的看法。
　　可当他们真的开始执行这件事, 他们发现事情远不像自己想象得那样简单。
　　“星球上的人”并不听他们的指令，他们的人又太少，既无法完成相关设施的维修和新建，也没办法强制要求“星球上的人”做什么。
　　这直接导致时间越久，星球越不受控制, 第三天抵达比赛区域的时候, 设备上的星球甚至开始了混乱。
　　“政务长, 早上好！”
　　“早上好。”许清源很温和地回道。
　　他最开始的猜测并没有错，比赛考验的不仅是他们，还有官方部门的人员。
　　从强制他们每天回住的地方休息, 到分隔各大学院的学生不让他们碰面, 再到这些过程中的信号屏蔽，一桩桩一件件, 都需要不俗的调度能力。
　　真厉害，自己也要加油才是。许清源在心里感慨了一声，看向了自己的设备。
　　他们的星球很安静, 没有什么人私自外出, 不过当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开始一个居住区一个居住区地送食物之后，那些“居民”中就有一些人顶着奇形怪状的防护出了家门, 坐上居住区里安放的又小又原始的交通工具，前往之前宣传的区域。
　　早在宇宙航行开始之前、人类还在那个已经毁灭的星系生存的时候, 科技树的发展就让很多人适应了高科技下的便捷生活，等抵达流光星域，经过四五百年的发展，他们更是习惯了更加轻松惬意的生活方式。
　　只要在光脑上点击几下，极短的时间内，就会有机器人、无人运输工具携带各种所需物资抵达家门之前，这让绝大多数的家庭都没有在家里存粮的习惯。
　　没有存粮，生命体征的维系便无从谈起，但光脑和机器人、无人运输工具的大规模报废，直接切断了城市的供应链，让躲藏在家里的人陷入了不安之中。
　　在这种不安中，城市内部小范围的信息网被修好，能和邻居互通有无，又有工作人员冒着危险使用原始工具给他们送食物，他们的心便略微安定下来，之后再听到需要他们进行城市防御网的搭建和更大范围的信息网恢复的征召，他们的接受度也高上许多。
　　“和你认识的时间越久，越觉得对你交付怎样的信任都不为过。”看着屏幕上的“星球居民”应召外出，准备搭建城市防御网，布莱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钦佩之情。
　　最开始许清源提出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投入到无尽繁琐的小范围信息网的维修、原始交通工具的建造改造的时候，众人虽然基于信任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但心里是嘀咕的。
　　当然，在那不到半个小时的线上会议里许清源说服了他们，可不见到事情的顺利发展，他们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不是对许清源的，是对整个星球局势的。
　　直到一切顺利，他们那点不安才消失，变成了对许清源的日渐深厚的敬佩：明明都是学生，他怎么那么老练呢？
　　“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会选择让‘星球居民’自行外出寻找食物，并负责繁琐的基础工作，我们则负责高端的那些任务。我相信大部分学院都是这么安排的，偏偏你反其道而行，让我们负责基础工作、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让他们负责高端工作。”
　　“谁让你们习惯了城市的高效运转呢？”许清源笑着说道，“因为习以为常，所以不知道城市骤然停止运转后，生活会何等的不便，普通人会何等的不安。”
　　他们的想法有问题吗？其实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不安抚人员情绪、仿佛甩手掌柜般让各人负责各人的生命、甚至负责别人的生命，谁会配合你后续的举措？
　　“况且我们只是学生而已，还是二年级的学生，我们这颗星球又是机械星球，我们凭什么认为我们会比星球上的人厉害？即使不提星球上的顶尖人才只提普通工人，他们对机械设备的了解都比我们多。”
　　布莱谨隐隐有些了悟：“我们太自视甚高了。我们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一颗星球上了不起的人多得是，鼓舞他们参与建设，效率绝对比我们自己包揽高。”
　　许清源应了一声：“是这个道理。”
　　布莱谨继续点头，一边消化许清源的话，一边查看某个数据是否正常。
　　许清源也看了一眼那个数据，不过只看了一眼，就开始草拟准备向外传递的信息。
　　毕竟恢复信息网的主要目的是向外传递信息，不是吗？
　　.
　　第三天的地下基地，氛围和第一天截然不同。
　　也不只今天，从昨天开始，氛围就从轻松变成了凝重，等到了今天，更是有不少人骂了起来。
　　“他们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命都要没了，强制命令有用吗？”
　　“改计划啊！既然行不通就改计划，他们在等什么？觉得混乱会自己平息？”
　　“这颗星球上那么多教授、学者，他们一定要自己设计防御网？！”
　　“不能看不能看，再看我要气死了！”
　　说着要气死的那个老人看了眼旁边心态稳定的特希教授和斯特里维奇院长，不仅没被感染，反而更加心塞了。
　　如果所有人都那么糟糕，他还没那么郁闷，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啊！
　　瞧瞧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一个年纪！一个数量的学生！人家把星球管理得怎么样！自家那群兔崽子把星球管理得怎么样！
　　不行，不能想，再想下去要猝死了。
　　特希教授能感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嫉妒的视线，也能看到蒂法政治学院副院长似乎在考虑什么的表情。
　　但他全当没发现，短暂的观察之后，他就看了身旁的院长一眼，确认对方无波的眼神深处也有一些恍惚，便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了屏幕。
　　恍惚……谁看到这个情况能不恍惚呢？这种水平的年轻人居然是他们学院的，居然一门心思上战场……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小半年给许清源授过课，了解他的性格，现在的自己恐怕要不安了：蒂法的副院长明显想挖人，他能许诺光明的不用上战场也能拥有的前途，自己却不可能给。不仅不可能给，甚至要让这样一个年轻人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院长，如果他们也……”特希教授想着，看向了身边坐着的人。
　　后者知道他的意思，很难得地叹息了一声：“嗯，我知道。”
　　如果许清源和陆明翊都没办法完成“诺亚方舟”计划，那这个理论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
　　许清源不知道地下基地那段未尽的对话，也不知道那些地位极高的人因为他暗暗下了回去教训本学院的学生的决心，他一步一步进行着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全神贯注。
　　因为星球特性，“星球居民”中技术人才很多，防御网的搭建很快，但信号网的恢复速度却不行。
　　“不得已”，他只能变更任务，将恢复信号网的工作改成了恢复向外通讯渠道，并在第八天成功恢复了一条通讯渠道。
　　渠道的恢复让所有人欢欣鼓舞，小范围的信息网里，也传递着“我们已经向联邦求援，联邦过段时间就会派人来协助我们关停武器，只要我们搭好防御网，就能坚持到问题解决”的希望满满的消息。
　　他们并不知道“敌人”已经把消息拦截了下来，也不知道敌人在确认对外发出的消息确确实实是请求联邦派员协助关停武器后，降低了强电磁干扰武器的输出功率，只继续阻隔信号传输、高端设备的恢复，没有再试图用电磁干扰实现人员清除。
　　“清源！外界来的强电磁干扰降低了！”布莱谨喊了一声，眉梢眼角都是喜意。
　　那个流言和第二条声明不仅是发给星球居民的，也是发给宇宙中的“敌人”，让它们狐疑的。
　　为了实现这一目的，他们在星球诸多会释放较强电磁波的设施中挑中了气候调节设施，安排相当多的人对其进行改造，使其本该在工作过程中削弱的电磁释放变成了加强，误导敌人以为星球居民的身体不适和它们的攻击无关——毕竟在一切的起点，敌人是不知道自己的武器能达到破坏联邦人类精神的效果的，只要它们能在这颗星球上检测到奇怪的电磁波动，外传信息又没有破绽，完全可能实现李代桃僵。
　　最终结果也表明，他们的判断，尤其是许清源主导的判断并没有错，他们成功了！
　　许清源调出了自己设备上的数据，确认外界来的强电磁干扰确实降低了许多，轻舒了一口气：“好，这样的话我们星球的覆没危机就暂时解除，能不能彻底度过这个危机，就看我们最后的计划能不能完成了。”


第105章 
　　随着陆明翊的最后一道命令, 敌方的机动部队全数被灭。
　　爆炸发生在离舰桥极近的地方，陆明翊看着眼前的火光，眼神中无悲无喜。
　　“敌方动向如何？”
　　“撤退了！他们撤退了！”舰桥里传来了一声大喊, 随后是舰桥中和通讯频道里震耳欲聋的欢呼。
　　有人喜极而泣, 有人相拥大笑，陆明翊却坐在座位上, 没有加入他们。
　　他看着火光散去后重新归于漆黑的宇宙，突然说了一声：“战斗还没有结束。”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让舰桥迅速降低了温度，连带着通讯频道的那边也安静了下来。
　　不少想问为什么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还是另一艘星舰的布莱宁打破了沉默：“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的任务。”陆明翊的声音很冷静。
　　不过这个冷静和他平时的冷静不同, 更像是平静海面下让人看不清的幽深。
　　“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我们突然遭遇敌人, 被压制，发现敌人以系外文明为蓝本设计，全歼它们的机动部队, 迫使它们撤退……照理来说, 到了这一步应该算我们大获全胜吧？可偏偏很安静，就像开始之前一样安静。”
　　众人一想, 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有人脑海中有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可惜这念头实在太模糊, 也消失得太快, 他们来不及捕捉。
　　布莱宁和他的关系更近一点，便和之前一样直接地问道：“你有猜测了吧？”
　　陆明翊一开始没有说话, 好一会，他的声音才在舰桥以及通讯频道响起：“对于我们来说, 敌人是陌生的，对于敌人来说，我们也是陌生的。既然这一切是以系外文明为蓝本……那这可能就是战争开始前的第一场交锋。与第一场交锋同时存在的，还有一件事。”
　　陆明翊的声音终于略冷了一些：“B-13星的沦陷。”
　　周遭依然安静，甚至有些死寂的味道。
　　不过很快，导致这一切的陆明翊本人缓和了神色，说道：“我们开始搜寻信号吧。”
　　他这弯转得太快，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有反应过来的睁大了眼，陆明翊开了口，说着他们终于意识到的事：“校际联赛是同时进行的，我们这边是战争开始前的第一场交锋，清源他们那边应该是战争开始前的第一次沦陷。既然如此，他们会发出信号的，发出求救信号，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设置比赛的人应该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可能弥补当年的遗憾。”
　　.
　　在机械星热火朝天的防御网搭建氛围里，有一个区域很是安静，安静得有些与众不同。
　　这个区域没有什么大型机械工厂，也没有什么高耸的建筑，只有连片的农田，以及在田间忙碌的性能简单、比起机器人更像耕种机的农用机器人。
　　因为使用的科技水平较低，这个区域在之前的电磁攻击中并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没有破坏，自然不需要热火朝天的重建。
　　它安安静静地维持着运转，就像意外发生前一样。
　　但就是这样一个区域的下方，却藏着这颗星球唯一的军事基地。
　　军事基地不算大，研制的是一些小型的、威力强大的武器，当然，现在这个军事基地原本的研发工作全部停摆，军事基地的人正在政务部密使的指导下，改造信号传输设备，使其发出的信号频率在敌人的拦截范围之外。
　　“虽然改造已经完成，不过我们没办法调试，一旦失败，你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会前功尽弃……”军事基地的指挥官看着政务部密使，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后者面目模糊，声音却相当清晰：“我知道。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未知的敌人在不断收集我们的数据，拖延的时间越久，我们被摸得就越透，继续下去，我们这里动的手脚也会被发现。”
　　指挥官沉默了。
　　他看着密使，又看着改造完成的设备，最终闭上了眼，按下了信号发出键：“为了B-13星……希望B-13星永存。”
　　他说话的时候，密使抬起了头。明明只是被操纵的角色，但这个角色模糊的面容上，却浮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这个人年轻、聪慧、还有一往无前的坚定：“希望B-13星永存。”
　　.
　　数据并不互通的虚拟星舰里，陆明翊睁开了眼。
　　舰桥里响起了嘈杂的声音，是成功捕捉信号后舰桥里的人声。
　　他没有喝止他们，只是说了声“播放”，很快，音频播放了出来。
　　“B-13星请求救援！B-13星请求救援！有未知的存在侵入，星球已经失去控制，死亡人数超过千万。”
　　这音频一出，舰桥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人茫然地睁大了眼，反应更快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一直八风不动的陆明翊从座位上站起，他沉默着敬了一个礼，给这个时空另一端的、早已逝去的人。
　　敬完他没有多说别的，直接下了令：“确定信号发出坐标，将音频传回联邦，以及，所有星舰，向坐标点，前进！”
　　.
　　看着设备屏幕上加粗的“救援正在赶赴中，感谢你们对B-13星的付出”，楼层里陆陆续续响起了哭声。
　　他们知道这不是B-13星，他们也知道真实的B-13早已经覆灭在战争开始之前，可看到这行字，他们就是觉得自己跨越时空，陪了B-13星的人最后一程。
　　这一程里没有绝望、没有覆灭，星球上的人齐心协力，争取到了联邦的救援。
　　想到这里，有人哭得更厉害了：“可现实就是，他们再也回不来了，连带着B-13星，也成为了永远的死星。”
　　许清源的眼眶里有泪，但泪并没有掉下来，他使用了一直没有动用过的扬声设备，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楼层里响起：“但我们可以带着他们最后的愿望活下去，带着他们生命的终点依然念念不忘想留给我们资料的心、带着他们希望自己不会被遗忘、希望联邦存续的执念活下去，尽己所能保护联邦，不让B-13星的悲剧重演。”
　　楼层里的哭声连成了一片，但慢慢的、哭声停下，众人擦干眼泪，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布莱谨也是同样，只是在他通红的眼眶和坚定的眼神背后，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痛苦：“清源，他们是不是本来可能不用死？”
　　如果当初一切顺利、如果当初也有军队接收到了救援信号，B-13星是不是有可能还有存在的机会？哪怕伤亡极重，也有可能……
　　“不是，”许清源的声音沙哑却残酷，“我们之所以能达成目标，是因为我们知道有敌人、知道敌人的手段、知道唯一成功的信号是如何传送出去的——可他们没有。他们不知道敌人入侵，不知道敌人是怎样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留下来的消息……”
　　说到最后几个字，许清源停顿了一下，眼神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那些在绝望境地中依然拼命把事件原委记录下来的人。
　　“他们已经拼尽全力，可当时的联邦已经和平太久了……换了谁，在那种境况下都无力回天。”
　　.
　　地下基地中，因为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率先完成了任务，想知道他们会在任务完成后说些什么的众人给他们的画面调出了声音。
　　这声音来自于离许清源最近的那个摄像头，除了把那声带着哭腔的呐喊和许清源沙哑却镇定的发言录入之外，还把他和布莱谨的对话录了进去。
　　一时间会议室里有些安静，安静于他说的话，也安静于他自始至终的清醒冷静与直中要害。
　　“后生可畏。”会议室里，已经卸任的前联邦政务院院长感叹了一声。
　　他看向斯特里维奇院长和特希教授，声音里是极为浓重的感慨：“弗朗院长产生想法的时候，我还觉得他气魄不够大，看到军方有好苗子就想挖掘过来，可现在我发现，我气魄也不够大，我也想把他挖掘过来。”
　　斯特里维奇院长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些无奈：“这是哪里的话？你气魄不够大还有谁气魄大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附和，真心实意地附和。
　　没有这位前政务院院长，联邦没办法在猝然遭遇战争的情况下稳定那么多年。无论政方还是军方，所有人都相当尊敬这位力挽狂澜的老先生。
　　被众口称赞的老者笑了起来：“不说我了，来这里也不是说我的。虽然我确实有挖人的念头，但他选军方，那就尊重他的选择。况且我知道你们的打算，既然你们想送他去执行那个计划，那就去吧！我会替他们争取到最好的星舰。”
　　在场有人目露惊疑，但更多的是恍然。
　　难怪这位会来……原来是代政务院过来考察的吗？
　　“我听说他和你们学院推荐的另一个执行人是未婚伴侣？那是一个怎样的孩子？”老者又问了一声。
　　这次接话的是特希教授：“一个同样很厉害的孩子。我刚刚收到消息，他们在比赛中不仅击退了入侵者，调整过的设备还接收到了信号。”
　　特希教授说着，语气里包含着万千的感慨：“一比一完全复原的、由这颗机械星发出的频率特殊的信号。”


第106章 
　　从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所在的楼层往下, 有很多通道。
　　之前还在比赛，各所学院的学生都被错开，如今比赛结束, 工作人员没有再引导, 许清源等人下楼的时候，便碰上了其他学院的人。
　　“我都快忘了还有其他学院存在了。”怀谦看着自己的同学去找其他学院的朋友打招呼, 有些感慨地说道。
　　普利唯相当赞同地点了点头：“比赛开始之前，我想着一定要赢过他们，比赛开始之后脑子里剩下的只有好好维持星球的运转，让更多的人活下去。现在看到这种情况，感觉还挺恍惚的。”
　　许清源意识到这件事比他们早不少, 如今听他们感慨, 并没有参与, 只是表情温和地听着。
　　他环顾四周，近处远处不远处都有许多人，打招呼的、聊天的、议论比赛的……应有尽有。
　　“你听说了吗？今年我们的比赛内容和四年级的比赛内容一模一样。”
　　“你哪里听说的？我们的对外通讯不是都被禁了？你偷偷干了什么违禁的事？”
　　“走开走开, 谁干违禁的事了！比赛结束下来的时候我听工作人员说的, 之后通讯不是恢复了吗？我们学院就有人找学长确认了一下，一对, 果然如此。”
　　“这也太过分了吧？我就说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敢情根本不是给我们设置的。”
　　“谁说不是呢！别说我们，四年级学长那边也是一片混乱, 似乎只有寥寥几所学院完成得还行……”
　　……
　　普利唯听着其他学院的讨论, 表情有些微妙，怀谦没有微妙, 他骄傲地挺起了胸，为自己, 更为许清源。
　　许清源的心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他的年纪不小了，如果比不过这些小孩子，他可以拿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至于他前世和四年级的学生年纪差不了多少，所见的世界比联邦小上无数倍这种事则被他选择性地遗忘了。
　　“不对不对，你们的消息有问题，”另一个学院的学生很自来熟地凑了上去，“完成得最好的不是四年级的那些学长，而是一所学院二年级的学生。我们学院的学长接到了吼叫通讯，被指导教授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们丢人，连二年级的学生都比不过。”
　　“唉？不会吧？！”这是惊诧多重奏，很多人根本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不可能啊！那些设备以我们的水平根本维修不好，什么学院课程那么快？”
　　“我有一个朋友在蒂法，他们学院虽然完成得比我们好，但和我们学院四年级的比，也差了一点，怎么可能有人比四年级的好？”
　　“四年级那边有学院的死亡人数只有千万，最后信号也发出去了，二年级有人能做得更好？我不信。”
　　“我也不信。”
　　……
　　“清源……”怀谦听着他们轻描淡写的语气，感觉心里闷得慌。
　　许清源知道他在难受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过去了，即使是我们……也只是记着他们而已。”
　　怀谦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还是转不过这个弯，许清源想了想，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我们要接受普通人的想法，不然很容易钻牛角尖，把自己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那告诉自己，不要变成那样的人就好了。”
　　许清源的语气很温和，比起说教，更多的是在安慰他。
　　怀谦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怀礼信也和他说过，但他当时小，懵懵懂懂，现在听着倒是有点懂了。
　　怀谦重重点了点头，许清源笑了起来，有点理解怀礼信不反对他选择军事学院的原因了。
　　不过他没有越俎代庖地提，他和两人继续往楼下走，结果走着走着，几个人突然挡在了他离开的路上。
　　看着那眼熟的服装，许清源莫名有些想叹气，果不其然，对方当众撂起了狠话：“你不要以为这一阶段赢了就是赢了，歪门邪道、投机取巧而已。”
　　普利唯一听，撸起袖子就想和他们干架，许清源却没让他出头，而是往前一步，问道：“你们的领队呢？”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莫名的威势。
　　几人不自觉后退了一步，等意识到自己居然怕了，脸涨得通红：“你吓唬我们？是我们跟你说话，不是我们领队跟你说话！”
　　“所以呢？”许清源没有像他们一样拔高音量，依然平静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他让你们来，而是你们自己想来。那要么他没有当领队的能力，连学院的学生都管不住，要么他见不得光，只敢躲在别人后面把别人当枪使，你们选哪一个？”
　　狄薇尔和布莱谨听说这件事赶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布莱谨愣了一下，狄薇尔倒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虽然陆哥经常毒舌，但他们两个里，毒舌能力更强的那个是清源啊！不给面子，一击必杀——
　　几人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反驳，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布莱谨反应了过来，走上前看似是和许清源说话，实则广而告之地说道：“清源，你不知道，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明明本事一般，却自以为了不起，觉得其他人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许清源点了点头：“原来真的有这种人，算了，性格这种东西是天生，我们也不好勉强别人改变，就这样吧！”
　　许清源说完，非常自然地绕开了几人，继续往楼下走。
　　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学生刚刚重看了一场悲剧，心情有些消沉，和朋友聊天也就算了，和人撂狠话却没有这个精力。
　　就连肯希德，看到人也只是翻了个白眼，直接走了。
　　他们整个学院都是这样的态度，其他学院的人自然好奇，很快，有知道内情的人把他们学院在比赛中的经历说了一遍。
　　其他人原本只是好奇，但把一切听完之后，这蠢蠢欲动的好奇就变成了沉默。
　　作为唯一一颗没有一个人逃出、彻底变成死星的星球，B-13星对联邦人而言是相当特殊的存在。
　　在联邦长大的少年，有很多都想过穿越回去提前示警，让这颗星球的人逃过一劫。
　　最开始面对这次比赛的任务的时候，也有人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证明考进顶尖学院的自己如果有机会回去，真的能拯救那颗星球，可现实狠狠给了他们一个巴掌。
　　混乱的星球，不听指令的居民，极端的压力……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们一点点忘了最初的想法，只把这一切当成比赛与考核，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其他学院和他们一样，不会有其他的结果。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有一所学院能把星球伤亡压缩到这个地步，甚至收到了救援信号发送成功的反馈。
　　“他们真厉害啊！”
　　“仔细想想他们的解决方法才是对的吧？我们只是一群学生，哪里比得过那些经验丰富的从业者？”
　　“之前我一直又暴躁又委屈，觉得那些居民不听指令，现在想想我根本没有设身处地地站在他们的角度想过。如果是我，刚经历这么一场变故，内心惶恐不安，却有人在这个时候让我出去干活……我也不会听的。”
　　“是啊是啊……”
　　……
　　绝大部分的人说着，看向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学生离开方向的眼中都是向往，但也有一些人并非如此。
　　之前拦路的几个年轻人去见的那个omega就是其中之一，他听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恨恨咬了下牙：“装模作样！投机取巧而已，我就不信，之后的比赛他们还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
　　许清源不知道被自己狠狠扇了一巴掌的人的想法，他也不关心这个，随着通讯恢复，随着自己重回无人干扰的环境，他便联系了陆明翊，问起了对方这些天的经历。
　　和他预想的一样，陆明翊那边的比赛内容也和系外文明入侵有关，不过比起自己这边的往事重现，那边则是完全陌生的战斗背景。
　　“你说你最后接收到了求救信号，那是什么频率的？”听陆明翊讲完，许清源问了一个问题。
　　光脑那端的陆明翊给了一个数字，许清源扬起了嘴角，从比赛开始以来，第一次感觉飘荡的心落到了实处：“看来我们很有默契。”
　　陆明翊回答的时候虽然不动声色，实际内心紧张得不行，如今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的精神一松，露出了只有在许清源面前才会露出的飞扬的笑：“那是！我们谁跟谁啊！”
　　许清源低头轻笑，也没有反驳。
　　陆明翊顿时嘚瑟了起来，还想细说，许清源已经问起了正事：“其他学院的表现怎么样？”
　　陆明翊心想这个书呆子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不过转念一想，这么不解风情的一个书呆子还给自己送了陶土小人，他是真喜欢自己啊！陆明翊又好了，回答了他的问题：“不怎么样，其他学院的二年级全灭，四年级倒是有几个学院表现得还好，他们牺牲了主力部队，派遣部分机甲返回基地报信，并且报信成功了。”
　　许清源想起陆明翊直接把敌人打退的战绩，又回想起自己这边的其他学院在保卫星球过程中最好的表现，表情顿时有些微妙：“你说，第二阶段怎么打？”
　　陆明翊茫然地“嗯？”了一声，许清源已经说起了自己知道的事：“校际联赛的第一阶段不好说，但校际联赛的第二阶段都是对抗赛。虽然这话有点厚颜无耻，但……他们对上我们，怎么打？”


第107章 
　　许清源思索的事情, 另外的一群人也在思索。
　　这群人分为两方，一方是各所学院的院长副院长，另一方则是军部人员。
　　“如果那两个年轻人一人一所学院还好说, 对抗赛还能有点看头, 可他们两个一个学院啊！这对抗赛还怎么打？”想到即将开始的第二阶段联赛，有个副院长头疼得不行。
　　另一个院长也是同样的头疼：“别说他们只是二年级, 就算他们是四年级，这完全碾压的架势，他们也好，他们的对手也好，都完全得不到磨练。”
　　在这个当口, 他们还举行校际联赛, 很大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磨练这群很可能要临危受命的年轻人, 如果磨练不到……这个联赛和平白浪费时间也没什么区别，况且……
　　“你们还要选人，不是吗？”
　　那个院长说话的时候, 看向的是坐在桌子另一侧的军部人员。
　　后者也在思索, 片刻后，他们当中的一个人缓缓开了口：“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不需要变更任何设置、只需要变更一个数据就能重新平衡对抗赛的想法。”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他也没卖关子，把需要变更的数据到底是哪项给说了。
　　霎时间全场安静了一下, 众人不约而同扭头看向斯特里维奇院长, 想知道他有什么想法。
　　“可以，就这样吧, ”这位院长的语气很是平静，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起伏, “我也想看看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
　　许清源沉默地看着操作台，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
　　陆明翊也是同样的沉默，表情甚至有些扭曲。
　　因为水平不对等，他们是做好了赛制变更的心理准备的：比如把他们调到四年级，和四年级的学长进行对抗；比如减少他们的星舰、机甲数量，降低他们的战力；又比如……
　　这些比如有很多，两人自问把所有比较可行的可能都考虑了进去，没想到还是大意了——这些决策者真的比他们想像得还要过分！
　　“这不是对抗赛吗？”虚拟星舰的舰桥里，有人发出了分外疑惑的声音，“为什么没有显示友方，只有显示敌方？”
　　第二阶段的对抗赛总共有十二所军事学院参赛，学院五五分形成对抗的双方，在宇宙背景下尽可能地保全己方，并最大限度地消灭敌方。
　　这一前提下，在比赛开始之初的操作台上，他们看到的应该是五个代表友方的绿色点位以及六个代表敌方的红色点位，怎么他们这操作台一眼看去都是红的？
　　“通报所有星舰，引擎蓄力，收到地图后，全速驶离初始点位。”没有人回答那个人的问题，陆明翊磨着牙，对他们学院的所有星舰都发出了指令。
　　为什么没有显示友方只显示敌方？当然是因为他们没有友方只有敌方啊！
　　全场十二所学院，他们一打十一，就连战力也没有增强，还是第一阶段比赛的战力。
　　这意味着他们和敌人的直接战力比，就是一比十一。
　　许清源没有对陆明翊的指令提出异议。
　　在比赛开始的前三十秒，操作台确实会显示全场所有学院的点位，但在三十秒之后，这些点位就会自动消失。除非友方或者敌方进入雷达探测区域，不然这些点位不会再出现。
　　这意味着哪怕战力一比十一，他们依然有破局的可能，前提是他们找出合适的路线，从初始点位撤离——因为他们现在位于十一所学院组成的包围圈的中心。
　　以最快的速度确定这个思路后，许清源将大脑的运转速度提升到最快，一边飞速思索一边手指如飞地给操作台上的初始点位图增加标注。
　　那些标注是各所学院的特色风格，有些还增加了指挥风格的标注，陆明翊站在他旁边，每看他标注一个就在脑海中修正一次路线，等到所有标注完成，他最后的路线也已成型。
　　他将这最后的路线增加到地图中，许清源先是一怔，继而眼睛一亮，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得到坚定支持的陆明翊瞬间就把地图发了出去，再次通告他们学院的另外九艘星舰：“路线确认，所有星舰即刻驶离！”
　　.
　　看到初始点位图的时候，其他学院也是一脸懵。
　　不过当他们看清唯一的敌方是哪所学院的时候，他们又反应了过来，内心百感交集。
　　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是联邦最厉害的军事学院，但这个厉害是指综合实力，它在军方高层方面并没有像蒂法政治学院那样形成垄断。
　　因此在校际联赛开始之前，他们都觉得自己学院对上这所“最强学院”，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结果第一阶段比赛结束，他们全军覆没，这所学院却打退了敌人，甚至还收到了救援信号，还有余力开拔前往救援，这种水平差距……他们加在一起都未必打得过。
　　当然，他们的“加在一起”只是夸张的说法，并不是真的要加在一起，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第二阶段的时候，决策者真把他们加在一起了。
　　“虽然十一打一很丢人……但打不过会更丢人吧？”各所学院的主舰内，都响起了相差无几的嘀咕声。
　　嘀咕完毕，相似的指令都传达了下去：“向着敌方点位，全速前进！”
　　.
　　驶离路线确定、驶离指令也下发之后，许清源和陆明翊终于能喘一口气。
　　不过他们也只是喘了一口气，这一口气结束，他们就揉了把脸，收拾心情开始下一步的讨论。
　　“第二阶段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消灭敌人，这意味着我们没有投机取巧的余地，必须把十一所学院的星舰都消灭，”许清源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很冷静地分析着，“而且因为运算难度等原因，我们能利用的最多只有行星碎片，不会出现废弃基地这种东西。”
　　陆明翊点了点头：“嗯，不过在战力悬殊的情况下，行星碎片没办法成为我们的掩体。”
　　许清源知道他的意思，因为换了自己，在己方火力充足、敌方火力却有限的情况下，他也会看到一个行星碎片轰一个，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即使没能在轰碎片的过程里顺便消灭敌人，也能消灭敌人的“潜在助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陆明翊沉吟着，“十一打一，我们虽然劣势明显，但优势也很明显。”
　　许清源知道他在说什么，应了一声：“对。我们只有一个声音，他们却有十一个声音，甚至不止十一个。”
　　在刚看到友方数量和敌方数量的时候，他确实错愕了一会，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这个决策为什么能通过：因为他们依然有着获胜的可能。
　　这不是一所学院战力扩增，而是十一所从未合作过的学院战力相加，哪怕有着相同的目标，也无法形成高效率的合作——光是指挥权，就能让他们大吵一架。
　　尤其几所军事学院还接收了普通学院的领队，场面想必更加混乱。
　　“他们有十多个声音，我们却只有一个部队，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找到我们，他们必然会分组、甚至分十一组探索，”陆明翊的思维转啊转，已经转到了反击上，“到时候我们就能逐一击破了。书呆子你说，我们在什么区域埋伏等他们找过来比较好？”
　　.
　　地下基地某个会议室的屏幕上，显示着所有学院的点位。
　　最开始，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位于正中央，被各所学院包围着，但很快，前者就以极其风骚的走位，从包围圈内穿行到了包围圈外，红绿双方的相对位置也从包围变成遥遥相对。
　　被穿行过的那两所学院的院长眼睁睁看着红点靠近又远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是？他们学院的学生这是什么水平？这也能被突破？
　　“我原本的想法是一场大混战结束战斗，没想到又被拉成了持久战……”提出一对十一计划的军部人员喃喃自语，“他们怎么做到的？这种包围圈，按理来说不可能无伤突围吧？”
　　在场的军部人员也是相同的匪夷所思。
　　十二所学院的初始点位是他们定的，虽然理论上他们保留了突围的可能，但实际操作中这种理论上的可能无限趋近于零。
　　他们这是创造奇迹？还是他们在设置点位的过程中漏算了什么？
　　“他们是学生，”眼看着军部人员的自信心有了崩塌的趋势，特希教授适时地开了口，“你们设置点位的时候，代入的是自己执行包围任务，可真正执行包围任务的不是你们，是一群军事学院二年级的学生。探测雷达的运用、可能逃离路线的封锁……他们只要一方面没做好，就存在被突围的可能。”
　　这话一出，军部人员正在崩塌的自信心突然停住了。
　　他们回忆着点位图，代入被穿行过的两所学院的学生第一阶段的水平与操作，好像、似乎……他们之间确实有一条安全通道，但是……
　　“他们是怎么发现的？”依然有人满脸的无法置信，“我们看了第一阶段的比赛，他们可没看，而且陆明翊不是那种喜欢收集资料的指挥吧？按理来说，他不应该……”
　　这话没有说完，说完的人自己停住了。
　　特希教授看他已经反应了过来，极轻地喟叹了一声。
　　陆明翊确实不是资料型指挥，在没看过第一阶段比赛的情况下，单凭他确实没办法发现那条安全通道。
　　可那艘主星舰上不是只有一个陆明翊。
　　星舰上还有一个人，一个过目不忘、在一年多前就能靠收集资料辅助陆明翊赢下机甲大赛的人。
　　他们第一阶段分开了，但第二阶段……他们可是重新会合，出现在了同一艘星舰上。


第108章 
　　许清源坐在椅子上, 安安静静地没有说话。
　　因为没有发号施令，也暂时没有发号施令的打算，他整个人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就像一个误入星舰的年轻学者, 然而作为同一所学院的学生，无论是接触过他的还是没有接触过他的, 都知道这位政务长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学者，也不会对他现在的状态产生什么误解。
　　陆明翊对他更加熟悉，看到的东西也比其他人多上许多。
　　比如其他人看他不说话，会觉得他应该是在想什么正经的事情，而陆明翊看他不说话……
　　“你在研究什么阴谋？”陆明翊好奇地问道。
　　许清源就知道这个家伙嘴里没什么好话。
　　他默默看了陆明翊一眼, 把后者逗得直乐, 以致于他内心产生了深刻的自我反省：看上他的我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陆明翊乐完, 就看他以审视的眼神打量自己，内心的危险雷达一响，迅速亡羊补牢地说道：“我错了！我开玩笑的！书呆子, 你在思考接下来的战术？”
　　许清源思考了一秒这人的危险雷达到底是什么原理, 到底还是接受了他的道歉，没有继续自我反省下去：“我在摒除你的干扰, 思考如果是我的话，接下来会制定什么战术。”
　　陆明翊想了想，问道：“为了避免纸上谈兵？”
　　许清源应了一声：“嗯。我没有真正上过战场, 哪怕战术理论掌握得好, 也不一定适合真正瞬息万变的战场。所以我在制定我的计划，等一会战斗实际发生, 和你的计划进行对照。”
　　陆明翊听着这话，由衷地为眼前的书呆子感到骄傲。
　　许清源低头笑了一下, 心情很好地继续研究战术。
　　在虚空之中，虽然有六个方向，可移动范围不再局限于平面，但因为必须交手的前提，加上对手学院有搜索的需要，所以这些学院总体来说还是会按照最初的那个平面向他们这边靠近。
　　他们驶离包围圈的过程里，并没有在雷达上发现对手学院的行踪，相对的，对手学院也发现不了他们的。
　　目标消失，除非这些学院能完美还原他们的撤离路线，不然这些学院势必分兵。
　　分兵策略可能是两种，三三四，或者六个一与一个五。
　　前者前提下他们可能同时遭遇四所学院的攻击，后者的话他们会先遭遇一所学院，在缠斗过程中，直接迎来对方五所学院组成的大部队。
　　许清源想着，把第一种分兵策略划掉了。
　　这个战术水平太糟糕了，一旦一组被击溃，后面两组被击溃也是迟早的事，集合了十一所学院人才的星舰部队应该不至于干出那么蠢的事，所以他们即将遭遇的大概率是第二种情况。
　　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那些学院还原他们的撤离路线、确定他们的所在、合围包抄的可能，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耗时也比较长，完全可以从遭遇对手学院的时间、以及遭遇后他们的动向判断他们是不是这种情况。
　　许清源梳理完对手出现的可能，继续分析遭遇对手后他们适用的战术。
　　虽然他们和对手纸面上的战力悬殊，但实际上他们的战力差距并没有那么大。
　　这并不是说他们这边同等单位的战力更强，而是实际战斗不是游戏，不存在友方就不会被误伤的安全攻击环境，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他们完全可以浑水摸鱼、借刀杀人。
　　想到这里，许清源便把这一切的判断收好，开始研究陆明翊下达的各项命令，从这些命令中还原他的计划，以和自己的对照。
　　陆明翊看着操作台的光映照在许清源的眼睛上，轻轻搓了搓手臂上并不会被反馈出来的鸡皮疙瘩。
　　这个书呆子好可怕……幸好他和自己在一艘星舰上，不然有一个自己干什么都会被还原出来计划的对手……
　　害怕，想回家。
　　许清源不知道陆明翊在想什么，他一边研究陆明翊旧的新的命令，一边计算时间。
　　当他从操作台中抬头、看向星舰外的虚空没多久，舰桥里果然响起了警报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怀谦的声音：“发现星舰三艘，已进入雷达探测区域。发现星舰十艘，已进入雷达探测区域。前进速度最快的星舰将在二十秒后进入3号舰的攻击范围。”
　　这声音一出，陆明翊有些懒散的表情顿时一收，整个人有如出鞘的利剑一般，散发着森然的寒光。
　　“3号舰、4号舰，使用Ⅰ型散弹进行攻击，6、7、8号舰，出动机甲进行策应，其他星舰按原定计划行动！”
　　.
　　赫拉军事学院的指挥心情很复杂。
　　在漫无目的地搜索之后发现敌人固然很好，但在战力一比一的情况下，他真的不是很想和第一军事学院交锋。
　　只是，唉……
　　“把我们的坐标、敌人的坐标都传回主力部队，所有星舰，全速前进！拖住他们半数以上的星舰，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
　　许清源能感觉到对手并不是很想打，陆明翊也能感觉到，这让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在战场上，这种心态是大忌，哪怕不想当炮灰，可决定了牺牲自己拖住他们，就要有悍不畏死的精神，他们现在这算什么情况？
　　“戏好难演……”陆明翊喃喃自语。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假装被缠住、即将脱离的，这样收到信息的主力部队就会产生分歧，着急的先赶过来，怀疑有异常或者存了坐收渔利之心的会放慢步调，这样他们就能把分散的主力部队一点一点侵吞，直接降低悬殊的战力比，使双方拥有在战力上平等的战斗环境。
　　可现在这个情况……
　　陆明翊叹了口气，重新下了令：“放弃原本部署，所有星舰，全力歼灭敌人！”
　　这话一出，通讯频道响起了兴致高昂、整齐划一的“是”。
　　许清源听着他们骤变的语气，看着明显升高了一个档次的战斗水平，若有所思地拉出脑海里的笔记本，把最新发现写了进去。
　　战争需要未雨绸缪，但也需要随机应变，不是制定了一个计划，就一定要实施到底……
　　.
　　地下基地中，赫拉军事学院的副院长有点想找速效救心丸。
　　可惜他年纪虽然大，身体却很好，尽管心理上需要，但实际上并不需要速效救心丸这种东西。
　　其他学院的院长副院长并没有开他的玩笑，他们心有戚戚然，总觉得这位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
　　在战场上，畏战的心理比普通的战斗水平更可怕，本来双方实力就不在一个层面，再畏首畏尾下去……
　　“他们应该直接撤的，”军部人员没有顾忌，直接点评道，“既然不敢打、也没本事打，那就撤，反正确定了陆明翊那边的大概方位，全员集合群殴就好。”
　　“那也得他们想得到撤才行，”另一个军部人员说道，“他们这个年纪、这个经验，能坚定执行计划不半途而废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对新兵的要求不也就这样吗？反而是陆明翊，那才是不正常吧？”
　　前一个人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他看向明明占据上风依然改变战术，以把握机会磨练队友的陆明翊的部署，长长叹了口气：“确实，也不知道他脑子怎么长得，实战方面能老练成这样……”
　　.
　　陆明翊变更指令后，操作台上的红点就以分钟计地消失着。
　　星舰外的虚空中炸起一团又一团的火光，许清源能感觉到通讯频道里的兴奋逐渐沉淀，变成了肃穆——场上的毕竟是对手不是敌人，哪怕只是虚拟战斗，全歼对手也不是什么特别令人兴奋的事。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需要愧疚或者沮丧的事，所以肃穆归肃穆，频道里的氛围并不消沉。
　　“10号星舰，做好敌方机甲逃离的准备，避免出现漏网之鱼！”
　　“收到！”
　　随着又一道指令，操作台上最后的几个红点信号也随之消失。
　　没有人觉得陆明翊下手太狠，所有能看到红点位置的人都在想：原来这种情况下对手会选择逃离，而且会选择这个方向逃离。
　　许清源的思维比他们快了一步，陆明翊下令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思考为什么要这么做，等到红点消失，他已经思考完毕，开始判断陆明翊的下一步举动。
　　原本计划中的留下对方部分兵力和现在实施的全歼行动对对手主力部队造成的心理影响是截然不同的，前者会让对手急于前进，以避免他们逃离，后者却会让对手急停，不敢贸贸然上前，以免步上先遣部队的后尘。
　　这件事陆明翊不可能没有预料到，他选择这么做，必然变更了计划——磨练自己人固然好，但如果让剩余的十所学院都会合，不一定能磨练到队友，反而可能一招不慎兵败如山倒，想兼顾两者的话……
　　“书呆子！帮我计算对方分了七组，六组一所学院的情况下，剩余各组的点位！”陆明翊喊了一声。
　　完美对上他思维的许清源满意地扬了下嘴角，头也不抬地回道：“放心，已经在做了。”


第109章 
　　莫蓝军事学院的指挥正在怀疑人生。
　　他不是很理解, 明明他们是追击者，对面才是被追击者，怎么从遭遇对方开始, 一切都反过来了？
　　自己的舰队被打得四散逃窜, 对面穷追不舍，这真的合理吗？
　　不仅穷追不舍, 对面还把他们逃窜的每一条路的堵上了。
　　通讯频道乱成一团，下达的所有撤离指令都被反馈“撤离失败！有人拦截”，听得他精神恍惚。
　　终于，他意识到他们不是一所学院，而是十一所学院形成的联盟。他们失败不要紧, 联盟获胜就相当于他们获胜, 既然如此, 他们要做的不是逃窜而是背水一战，尽可能地消耗对面的战力给友方争取机会。
　　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们的战力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半，他又没有给出强有力的反击措施, 很快, 一道炮火直冲舰桥而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 人已经被弹回虚拟训练舱。
　　.
　　随着主星舰的舰载武器正中对手主星舰，新的路线图出现在了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所有星舰的指挥面前。
　　沿着路线图，所有星舰引擎的功率拉到最大, 就这么在虚空中前行着。
　　在路线临近结束的时候, 最前方星舰检测到了敌人的存在，陆明翊一声令下, 对莫蓝军事学院的手段又重复了一遍，再次顺利地将对方全数歼灭。
　　“再去追踪落单的学院, 收益不大了。”战斗结束，许清源和星舰上的数据支持组一道，再一次更新了地图上剩余八所对手学院的点位。
　　和之前不同，如今八所学院的点位相隔并不算远，试图无干扰地一对一歼灭某所学院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而且在三所学院全员信号丢失后，他们大概率反应了过来，不会再单独追踪我们，而是会八所学院会合，统一行动。”
　　陆明翊“嗯”了一声，并不觉得意外。
　　他最开始想的本来就是能减少一点最终战的对手就减少一点，现在看来，成效还不错。
　　他思索了片刻，在地图上点了一个位置：“我们去这里吧！”
　　许清源看了一眼，神色里难掩意外：“去这里的话，我们打到一半，主力部队就会过来吧？虽然有前有后，但基本上……”
　　许清源话还没说完，就反应了过来。
　　他们最开始的计划是假装被一所学院缠住、利用其他学院指挥或急于抢功、或瞻前顾后的性格分裂对方的主力部队。只是初遇的那所学院水平太过糟糕，他们不想浪费难得的机会，这才变更计划选择了现在的攻击模式。
　　如果前往那个点位，虽然不能完全复刻，但基本可以重启他们最初的方案——尽管因为距离近，各所学院不会因为指挥性格差异使队伍分散，但这些学院可能因为试图包抄合围他们的打算分散开啊！这样的话，他们完全可以浑水摸鱼，降低战力差异带来的影响。
　　陆明翊看他明白过来，也笑了起来。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只挂了几秒，随着他向其他星舰喊话，他的笑容收了起来，声音也严肃非常：“通报所有星舰、通报所有星舰，这一次前行结束后，我们就会迎来不逊于上一阶段比赛的最为难打的一场仗。或许我们能赢，或许我们会打到连一兵一卒都无法剩下。不管是哪种，请珍惜这场战斗，因为这也许是我们上战场前最后一次规模那么大、那么真实的试错机会。不要把它当成比赛，要把它当成生死之战，尽己所能歼灭敌人，努力活下去！”
　　陆明翊的声音极具震慑力，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都让人心神为之一凛。
　　所有听到的人或是喊了出声，或是在心里回了音调高昂的“是”。
　　陆明翊抿紧了唇。他看向许清源，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贴近的双臂没有触碰，却胜似触碰。
　　这让他的心安定非常，也坚定非常：“所有星舰，出发！”
　　.
　　地下基地里，交错的红绿点和不断刷新的信息昭示着在某一处的虚空里，正在进行一场极为激烈的交锋。
　　红绿方极为悬殊的战力差异本来应该无法导致这么激烈的一场战斗，可偏偏就是这么悬殊的战力差异下，双方打成了这个样子。
　　会议室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说话了，所有人、尤其是第一阶段没有关注过这边的人看着地图与信息，眼里是难言的震撼。
　　“其实我之前有些担心，”终于，军部人员里军衔最高的那位说话了，“在最开始接到特希教授的推荐的时候，我虽然和其他人一样同意了，但我一直有些担心这个年轻人没办法执行我们的任务。这不是因为他不够优秀，我相信斯特里维奇院长和特希教授的判断，他一定足够优秀才会得到这样的推荐，但恰恰是因为他太优秀了，我担心他聪明有余、魄力不足。”
　　他说话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人，又似乎什么人都没有想起：“因为太聪明太优秀，他能将自己所遭遇的战斗都变得顺风顺水，可战争是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的，尤其面对我们的敌人……我们的指挥需要魄力，当机立断、破釜沉舟的魄力。只能不畏死，才能迎来生。”
　　他说完，视线再次有了焦点，焦点的尽头是那个极为鲜亮的红点：“他真的是最适合战场的一个人。”
　　.
　　陆明翊不知道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对自己下了极高的评价。
　　他虽然做好了被全灭的准备，但他并不希望这件事发生。他的精神绷得很紧，操作台上的点位、通讯频道的声音、舰桥里的汇报……所有的一切汇成了极为复杂的信息流，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经历过无数的战争，可即使是在最为复杂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同时面对过那么多的设备、武器以及实时变化的点位图带来的信息……
　　“怀谦，去除我们星舰攻击范围外所有敌方机甲的数据，标记敌方所有主星舰的点位。”
　　“普利唯，停止战损信息的直接上报，改为上报战场上的剩余力量。”
　　“将命令传达给各艘星舰，上报可执行作战任务的所有单位。”
　　……
　　在一片混乱中，许清源的声音有条不紊地响起。
　　陆明翊感觉自己的大脑突然清醒了，不仅仅是心理意义上的清醒，还有物理意义上的清醒——所有混乱的信息变成了在他看来极为规整的信息，所有他不需要知道的东西被剔除，剩下的……
　　“2号星舰，坐标已发出，执行掩护任务。”
　　“6号星舰，坐标已发出，执行攻击主星舰任务。”
　　“7号星舰……”
　　……
　　陆明翊冷静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原本觉得自己一杀五已经够本的众人再次冷却了大脑，放弃了和前方对手同归于尽的打算，重新执行起了新的任务。
　　许清源看着己方的战损率开始下降，对手的迅速飙升，冲破一比六的大关继续下跌，情绪稳定得不行。
　　战争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能够实时分析战术的了，至少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实时分析战术的，现在的他所能做的是提供尽量完美的指挥环境，让陆明翊能够摒除干扰，下达战斗指令。
　　陆明翊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现在和以前不同、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场上。
　　他任由许清源调遣着后勤维修人员，所有的注意力只在基础防御和攻击上。
　　对手一共只剩下两艘主星舰，两艘主星舰各指挥剩余的一半兵力，对他们实施合围。
　　以这两艘主星舰的相对点位和上面的指挥……
　　他先喊了一声“清源！”把初始路线发了过去，等对方发了微调后的路线回来，他才把路线定下，对舰桥里的人下了全新的指令。
　　“柯安，全速驾驶星舰，沿路线前进，注意2号点位的急转攀升！蒋毅，从1号点位开始进行主炮蓄力，瞄准目标A；到达3号点位后，调转主炮方向，攻击目标B！”
　　“是！”
　　这一声之后，似乎过了极短、又似乎过了极长的一段时间。
　　舰桥里的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在的星舰向着另一艘星舰撞去，尤其柯安，对着对方蓄力的主炮，更是咬紧了牙，努力不让自己因为恐惧变更路线。
　　终于，2号点位抵达，他迅速操纵星舰攀升，下一秒，一道刺眼的光束从他们原本的位置穿过，直直命中了他们原本要撞上的那艘星舰的舰桥。
　　与此同时，3号点位抵达，蒋毅调转主炮方向，瞄准既定目标，重重敲了下发送键。
　　随着又一团火光，战场上倒数第二艘主星舰爆炸，整个战场上剩下的主星舰只有他们这一艘。
　　星舰上的所有人都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陆明翊已经对着通讯频道下了最后一道指令。
　　“对手指挥全部阵亡，现在，所有还能执行作战任务的单位，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战场清扫！”


第110章 
　　回到虚拟训练舱后, 陆明翊怔怔地看着舱体发呆。
　　不仅他，其他人也是一样，运转过度的大脑、过于惊险的战斗让他们在一切结束后还有些回不过神, 更别提在战场上“阵亡”的人, 茫茫然的感觉就更厉害了。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陆明翊听到放置训练舱的房间里响起了很规律的脚步声, 他的大脑还有些混沌，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脚步声好像很耳熟”，不等他恢复思维能力，舱体就被叩了两下, 一道比脚步声更为熟悉的声音在舱体外响了起来：“早上好, 你醒了吗？”
　　陆明翊笑得差点把自己呛到。
　　他动静一大, 人又不在休眠状态，训练舱便自动打了开来。
　　有光从房间落进他的眼睛里，一同落入他眼睛里的还有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陆明翊感觉心软成了一片, 差点脱口而出“我累了, 要一个亲亲才能起来”。
　　不过他的大脑及时恢复了正常的运转，让他控制住了说出这种会让眼前的人扭头就走的话的冲动, 而是改为了伸出手。
　　许清源叹了口气，但还是握住了陆明翊伸出的手，轻轻一拉, 陆明翊就顺势坐了起来, 再更顺势地抱住了他：“早上好，我们又见面啦！”
　　许清源耳根微红。
　　他那句“早上好”只是一时兴起, 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孟浪。
　　只是感受着环抱着自己的这个人，他又觉得那话也还好, 反正一场战斗结束，放松一下也无所谓。
　　不过他这么想的时候，旁边有训练舱打开了。
　　那人本来以为他们进行完小情侣的早安游戏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抱着，顿时满脸通红，迅速躺了回去：“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话一出，许清源就知道他不仅看到还听到了。
　　陆明翊在怀中人恼羞成怒之前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上，然后松开手，非常有眼色地承认道：“不关你的事，都是我的错。”
　　许清源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写着“那不然呢？”陆明翊看得真的很想再亲一口，可惜他一松开许清源就后退了，他也不好把人再拉回来亲，只能遗憾地看着这个书呆子假装无事发生过。
　　所幸附近训练舱的其他人可能还比较懵，真的没有听到动静，亦或者非常有眼色，直接就等了很久才打开训练舱。
　　他们的表情相当统一，除了战斗带来的剩余影响，看不出其他的东西。
　　出训练舱后他们先反应了一会，这才和熟悉的人讨论刚才战斗中遇到的问题。
　　一时间，整个房间虽然不至于混乱，但确实嘈杂非常，陆明翊知道许清源喜欢安静，就带着他走了出来。
　　走廊上没有几个人，显然和他们一样避开讨论的人并不多。
　　两个人安静站在一会，到底还是被身后的氛围感染。
　　“之前的战斗……”
　　“你在最后选择的那个……”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最后还是许清源先说了：“最后剩下两艘主星舰的时候，你并不是随便安排他们的角色的吧？是因为指挥性格不同才定的？”
　　那两艘主星舰对应的军事学院，一所以稳健出名，另一所以突击部队训练营出名，两者的学院风格不同，战斗过程里，他们的战斗习惯也证实了他们确实继承了学院的风格。
　　陆明翊选择冲向的是那艘以稳健出名的学院的主星舰，背对另一所，恰巧，另一所学院又接纳了蒂法的领队。
　　冲动、急于证明自己、双指挥……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们当中只需要有一个人喊话比大脑快，就会发出那一记攻击。
　　可能是为了抢功，也可能是为了救援，但不管哪一种，陆明翊都是利用这种心态，一举摧毁了对手在战场上仅剩的两艘主星舰。
　　陆明翊就知道他能领会到，点了点头：“从其他军事学院的表现看，贸贸然接纳普通学院的领队、并赋予指挥权限，真的是非常糟糕的一个选择。双指挥位不一定不好，但没有磨合的双指挥位除了降低整支部队的战斗水准，形成奇怪的割裂，再没有其他作用。那些学院估计都吵过架，或者正在吵架。”
　　.
　　陆明翊猜得没错，接纳了普通学院领队的主星舰里几乎都吵过架，更有甚者，现在还在吵架。
　　这两人便是误伤友军的那艘主星舰上的两个指挥，他们争得面红耳赤，而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站在自己学院的指挥那边。
　　“好、好、好，”蒂法政治学院的领队连说三个“好”，显然已经气极，“你们人多欺负我人少是吧？当初郑重其事拜托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让我别说话？后来感谢我帮你争取到联盟主指挥权的时候你怎么不让我别说话？现在输了集体怪我，你们要不要脸啊？”
　　“既然你知道主指挥权在我这里，那你就不要对我们学院里的人发号施令！”那个指挥寸步不让，“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你的价值，但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来出谋划策的，不是来抢指挥权的，要不是你最后强令攻击，我们已经赢了！”
　　“认清什么身份？你当你是谁？让我认清身份，你也不看你配不配！”蒂法领队反唇相讥，“一群上战场送死的货色，你们也……”
　　“够了！”
　　身份不够高的学院教授并没有去地下基地，而是留在比赛场地观看赛况。
　　因为最后令人窒息的操作，这艘主星舰所属的军事学院的教授直接找了过来，正准备教育他们一通，结果恰巧听到两边不留情面的大吵。
　　她怒喝一声，情绪直接冲着自己学院的学生去了：“输了就是输了，你们要做的是反省自己为什么输，争取未来在战场上不会出现同样的错误，而不是把责任甩给别人！还有，请来的外援是什么定位，从一开始就要说清楚，整个过程也要遵守，而不是事前模糊，事中模糊，到了事后突然‘哎呀，怎么模糊了’。怎么模糊了？问你们自己啊！”
　　这位教授一骂，原本气势汹汹的指挥大气也不敢出。
　　前者继续骂道：“既然知道自己是主指挥，一切失败你都担着，怎么，赢了算你的功劳输了就不算吗？”
　　“我错了……”指挥小声认错道。
　　这位教授冷哼一声，没有再看他，而是看向了蒂法政治学院的领队：“我没资格代你的师长教育你，但是现在，请离开我们学院的房间，我们没有看不起军人牺牲的盟友，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后者听来人那一通输出，以为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神色缓和了不少，结果最后这句话一出，他的脸色直接变了。
　　他恨恨然地瞪了这位教授一眼，带着自己的几个同伴扭头就走，半句话也没有说。
　　看他离开，那位教授继续数落自己的学生，数落内容从初始计划到后续调整，没放过任何一点，直把这些人数落成鹌鹑。
　　看他们这个样子，那位教授留下了最后一句：“我不觉得你们要和别人比，联邦几百年，能有几个陆明翊那样的天才？我做不到，也不要求你们做到。可你们要知道，前线局势一触即发，你们没有时间过家家了……”
　　.
　　那个房间发生的事，最终还是传到了许清源的耳朵里。
　　传消息的人自然是布莱谨，许清源总觉得这个人偷偷在全世界安装了监控，什么事情都知道。
　　“我有朋友在那所学院嘛，她还抱怨我和阿宁下手太狠太黑来着，”布莱谨回答了许清源吐槽的内容，“她说本来有些抹不开面子，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们学院，结果被那家伙一折腾，她觉得也没什么抹不开面子的，我们终究会成为战友，不管将来是否会谋面，都会成为战友。”
　　许清源每次想到这些天真烂漫的年轻人即将上战场，胸口就有些发闷，不过他们想保卫自己家园的心又让他压下这份心情，留下的只有尊敬。
　　他没有对此多说什么，只是点头，真正评价的只有：“那些话不是蒂法领队一个人的想法吧？政界……”
　　“是，政界很多人都这么想，”布莱谨承认了，“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为他们维持太平盛世的下等人。不过别担心，系外文明是另一种生命形态，他们再怎么想，也不可能勾结那些生命。而且因为战争，联邦的经济以及军事以外的科技已经停滞了很多年，目前政界的共识，还是先打完这场仗再重新划分权力。”
　　布莱谨说完，怀谦在旁边点头，表示“我父亲也是这么评价的”。
　　许清源心下微松，眉头也稍稍舒展了开来：“那就好。”
　　不然他们前线作战那些人背后捅刀……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书呆子？”许清源正出神，房门突然被叩响了。
　　陆明翊探出了头，旁边还有布莱宁：“书呆子、布莱谨，你们出来一下。”
　　许清源心念急转，已经猜到可能是什么事，果不其然，他们到了天台，特希教授已经等在了那里。
　　看到他们上来，特希教授的表情里有着极深的感慨：“哪怕是准备重启计划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你们能做到这个地步。”
　　布莱谨很明智地没有插话，许清源笑了一下，没有谦虚，反而玩笑道：“所幸不负所望。”
　　特希教授哈哈大笑，和刚认识他的时候笑得一样畅快：“当然没有辜负，只有超出我的期望。”
　　特希教授笑了一会，情绪才慢慢回复。
　　这回他把四个人都看在了眼里，郑重地说道：“你们被选中了，连带着我们学院以及另外两所军事学院四年级的指挥一起，参加秘密训练。”
　　四人在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基本猜到对方会和自己说什么，闻言并不意外，只是点头。
　　特希教授叹了口气，接了出乎他们意料的一句话：“给你们两天时间，把其他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两天后你们将从这颗星球直接出发，脱离学院参加你们的秘密训练——或者更准确地说，前往战场参加你们的秘密训练。”


第111章 
　　离开学院, 意味着课业要进行准备，也意味着政务长和军务长的工作要进行交接。
　　许清源把自己核心团队的人都喊了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重新安排了工作, 并把最高权限移交给了阁林。
　　“被剩下了啊……”阁林没有喜悦, 反而有点遗憾。
　　其他人也是，责任的加重、权力的增大并没有让他们感觉兴奋或是紧张, 而是让他们产生了和阁林相似的遗憾，其中一个人更是看着布莱谨，七分羡慕三分嫉妒地说道：“布莱，你怎么就被挑上了呢？”
　　“滚滚滚，”布莱谨没好气地说道, “我怎么就不能被挑上？我那么优秀的一个人。”
　　这话一出, 房间里沉闷的氛围为之一空, 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阁林也没再遗憾，而是向许清源承诺道：“放心，我会按照你之前的思路磨练他们的, 争取再见的时候不要再被剩下。”
　　“嗯, 我相信你们。”许清源很认真地回道。
　　这几个字让众人的心情彻底好了，陆续问起了别的。
　　“你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准备的吗？”
　　“你们要自己携带物资还是统一会发？课业呢？学院会给你们准备好？”
　　“物资也就算了，课业是什么东西？他们是去上战场不是去游山玩水吧？”
　　“啧啧啧，你还说你是清源的第一支持者, 暴露了吧？以清源的性格, 只要不是全天候不停歇地战斗，他肯定是要抽出时间学习的, 还没学习完呢！”
　　……
　　许清源听着他们的讨论，又是欣慰又是好笑。
　　从刚到这个世界时的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得, 到现在已经那么多人认可他、了解他、真心实意为他着想，他觉得自己这两年过得还算成功。
　　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想到这里，许清源不由得出神了一会。不过他的话，应该也很成功吧？
　　.
　　陆明翊确实很成功，而且比起理论技术专业那边的氛围，指挥战斗专业这边的氛围更放飞一点。
　　陆明翊没有选继任者，而是让他们直接打一架，谁打赢谁继任。
　　“反正你们水平都差不多。”陆明翊浑不在意地说道。
　　霎时间，众人相交的视线中闪起了噼啪的火花，陆明翊也没主持对战，而是让他们自由发挥，不过不能去宽阔地带，不能损坏房间里的东西，如果损坏了，就算失败。
　　过高的难度让众人更加跃跃欲试了，不仅对战的双方紧张，围观的众人也紧张。
　　“别用手啊，用腿！用腿！”
　　“别听他的，这个时候就该出拳！”
　　“你们水平都不行，这个时候就该以退为进！”
　　“我们水平不行？上次被我打哭的是谁？”
　　“谁被打哭了？明明是你被陆哥打哭了！”
　　……
　　陆明翊看不仅对战的人，连观战的人也有了打起来的趋势，眼睛亮得不行。
　　布莱宁有些无力：“你到底是想挑继任者，还是想看热闹？”
　　“都有啊！”陆明翊回答得非常熟练，“我们马上就要上战场了，等到训练结束，八成也没时间回来，而是直接上前线。这一去那么久……我总不能让书呆子表演热闹给我看吧！当然是现在抓紧机会先看着。”
　　陆明翊看他有些无语，循循善诱道：“你就不珍惜这个看热闹的机会吗？以书呆子的风格，除非全天候不停歇地战斗，不然他肯定是会抽出时间学习的。不仅自己学习，还会逼我们学习……”
　　因为陆明翊和布莱谨，布莱宁对许清源的了解也不算浅。
　　知道陆明翊说的是真的不是故意吓唬自己，他沉默了片刻，端正坐好了：如果注定有那么黑暗的未来……他还是抓紧时间看看热闹吧！
　　.
　　登上飞行器的时候，许清源总觉得布莱宁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一点敬畏、一点忧愁、还有一点欲言又止。
　　许清源没有问他，也没有问布莱谨，而是在陆明翊身后幽幽地说道：“你是不是又偷偷抹黑我？”
　　陆明翊正准备喊他和自己一起坐，结果还没回头，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他的背后一僵，努力装作无事发生地说道：“你说什么呢？我夸奖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抹黑你？”
　　许清源一听就知道真是这家伙干的，他想说什么，陆明翊已经先发制人：“飞行器接下来要去接四年级学长吗？还是载着我们直接去星际港？”
　　“你这话题转得很生硬，”许清源丝毫没有被忽悠到，“欲盖弥彰、自欺欺人、此地无银……”
　　许清源每说一个词，陆明翊就感觉膝盖被射了一箭，等到这些词说完，陆明翊感觉自己站都站不稳了。
　　于是他顺势坐了下来，就这么抬头看着许清源：“书呆子……”
　　许清源知道这家伙在装，但偏偏狠不下心。
　　陆明翊看他一迟疑，连忙拉着他坐下来，见他没有反对，当即打蛇顺杆上地凑前，给他看光脑上的地图。
　　许清源瞄了他一眼，陆明翊也不怕，只是笑，许清源到底还是败下阵来，看起了地图：“他们在这个位置，人选确定后，学长和我联系过。”
　　既然开始聊，许清源也抛下了那些有的没的，思忖道：“从飞行方向看……应该是不接他们，直接出发去星际港。”
　　.
　　许清源的判断一如既往的精准，飞行器没有绕路，而是载着他们直接去了星际港。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港口，建筑普通，人流普通，连停放的飞船都相当普通。
　　四人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按照指引上了指定的飞船。
　　舱门处站着一个和他们一样穿着普通衣服的人，站姿也很放松，不过从他给人的感觉看，明显就是现役军人。
　　看四人上来，他示意四人亮出手腕，验证身份确认无误后，便动了动嘴唇。
　　很快，舱门关上，他们也被领到了外观平平无奇，内部……也平平无奇的舱内。
　　“你们很聪明，”眼看着先到的几人出现在视线里，引领他们的人终于开了口，“不像某人，第一次出发执行任务的时候，大包小包带了一堆。”
　　“但你吃了，”前排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飞船发生故障，你们都吃了我带的东西，你不感谢我，还用我来当反面例子？”
　　许清源和陆明翊对视了一眼，果不其然，那人站了起来，转过身，露出了他们相当熟悉的一张脸：“好久不见。”
　　“普莱斯迪上校，好久不见，”许清源精准喊出了他的名字，“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上校。”
　　不等普莱斯迪说话，引领他们的人已经回了：“军队传统，胜者上舰，手下败将要亲自迎接胜者。”
　　“喂！”普莱斯迪的总教官风范瞬间崩裂，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说话的人，“你就不能把这事忘了吗？”
　　“不能。”那人回道。
　　回完他也收起了自己的前辈风范，看着许清源和陆明翊，神色里难掩好奇：“我叫艾徳，原供职于军部综合联络处，中校衔，现调往第三集团军，和普莱搭配，执行‘诺亚方舟’计划前期训练任务。就是你们吗？在入学训练的时候打败了普莱。”
　　一整段话下来，两人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问好还是该先回答问题。
　　最终许清源问了好，陆明翊斟酌着“嗯”了一声：“如果上校只被新生打败了一次的话，应该是我们吧。”
　　艾徳哈哈大笑，普莱斯迪摇头叹气，神色里却没有介意，只有赞赏。
　　之前上船的四年级学生本来在两位前辈的威压下噤若寒蝉，这几段对话一出，两位前辈气场变幻，他们也松了一口气。
　　艾徳笑完看了他们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虽然训练过程中你们确实要听我们的，但你们并不是我们的下属。记得你们是来干嘛的，有什么不懂就问，有什么建议就说，问错说错没什么，总比最后被退货来得强，对吧？”
　　几人一怔，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艾徳已经给他们分发新的光脑：“这是军用光脑，优点是信号强、功能多，缺点是向现役军人以外的人联系会被监控。光脑里有使用说明，包括不同任务所应选择的不同模式，还有军事学院一到六年级的通用教材、本次训练任务参与者的基础资料等等，你们可以先看看。”
　　许清源和陆明翊淡定接过，之后很从容地完成了光脑旧有信息的导入，并把旧光脑递给了艾徳。
　　两人全程没有对视，自然地不能更自然，饶是近在咫尺、观察细致入微的艾徳，也没发现两个人的内心都是统一的“好险，是两年后遇到这种情况”。
　　没有发现异常，艾徳便按照程序将他们的光脑封存，并将他们的基因数据设置成了对应封存盒的解封密码。
　　“它们会被送回军部，”把最大的那个盒子也封好之后，艾徳长舒了一口气，“和我们的光脑一样，你们的光脑也会被放到你们档案芯片的隔壁，等待或许有的、平安退役的你们把它们带走的那一天。”


第112章 
　　艾德没有煽情, 说完光脑的归宿后，他就不再言语，坐到了位置最靠后的那个人再往后的一排, 和普莱斯迪一前一后, 把所有人夹在了中间。
　　这是很明显的观察位置，在场众人都看得分明,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有些不自在，只是强压了下去，只有许清源和陆明翊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不把他观察的眼神当回事。
　　恰巧，艾德视线的中心就是他们两个, 一时间, 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可以接受的结果。
　　许清源并不需要当做没发现艾德的观察, 他感受过各种各样的视线，只要对方没有恶意，他便不在意。
　　他和陆明翊对了下两人光脑里的东西, 发现没有什么出入后, 其中一个人便收起了光屏，两人靠在一起看。
　　光脑的使用说明自然是两人首先阅读并记忆的, 记忆完成后他们把光脑调成了模式Ⅱ，开始浏览本次训练任务参与者的基础资料。
　　参与者中，军衔最高的是普莱斯迪, 上校衔, 第三集团军某A类星舰的舰长。
　　之前他担任两人军事训练的总教官的时候，两人就大概了解过他的履历, 知道他战绩彪炳，不过通过军部内部资料看, 这彪炳程度还比他们知道的更厉害一点。
　　许清源心想难怪艾德对他们那么好奇，是他看到两个毛头小子把普莱斯迪这样的人给阴了一把，他也挺好奇的。
　　之后便是艾德，中校衔，原供职于军部综合联络处，文职。和普莱斯迪一样毕业于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是同一届的政务长和军务长。
　　他最早和普莱斯迪同舰，后来被调回了军部，一待就是很多年，直到这次“诺亚方舟”计划重启，他才时隔多年再一次被调往第三集团军。
　　和艾德同衔的还有两人，都是某A类星舰舰长。他们战绩虽然不如普莱斯迪，但同样耀眼。
　　剩余的还有少校衔的B类星舰舰长、A类星舰副舰长，以及上尉、中尉衔的几人，资料里写了他们的重要经历、他们和他们搭档的关系，其他倒没有过多阐述。
　　“感觉关系是重点啊，虽然不算详细，但都有单独的一段，”陆明翊在许清源耳边嘀嘀咕咕，“除了我们，好像没有其他搭档是未婚或者已婚伴侣关系。”
　　许清源也发现这点了，不过他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恐怕是因为很难有一对伴侣双方都很优秀”，以一声“嗯”自然跳过了，只和陆明翊聊前半句：“应该是早年‘诺亚方舟’计划执行者留下来的教训吧？同舰的两个人不说关系有多好，至少不能水火不容，不然每天除了吵架就是吵架，事倍功半都是多算的。”
　　这些搭档中，全然陌生的有两对，算得上认识的有三对，这些人没什么关系，但资料中提及了他们契合的性格和行事风格。许清源看着这些内容，总觉得给他们的与其说是整理出来的资料，不如说是摘取出来的汇报——从给军部高层的汇报中摘取出来的。
　　陆明翊对这些东西没那么敏感，确认每一对都有这些东西，他便期待万分地把界面下划，好奇他们的那部分写着什么。
　　许清源也好奇，两双眼睛不错眼地盯着光屏，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的。
　　作为还没毕业的军校生，他们没有战功战绩这种东西，既然没有，相对应的位置写的便是他们在学院和进入学院之前的履历。
　　包括论文发表、机甲大赛战绩、联考和星舰考核成绩、军事训练成绩……其中军事训练那块特别标注了他们联手战胜了普莱斯迪。
　　好像对普莱斯迪上校的公开处刑啊！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以后我们一定要注意，不要阴沟里翻船，不然一不小心就要被钉上耻辱架上一辈子。
　　普莱斯迪打了个喷嚏，两人迅速错开视线收起思绪，假装什么都没想过。
　　他们重新看向了光屏，履历结束，出现的是他们“未婚夫夫”的关系，以及“关系极密，默契极佳，对对方的影响极大”的评价。
　　许清源看着三个“极”，莫名有些脸热，陆明翊倒是很开心：是的，没错，就是这样！写这份资料的人有眼光！
　　也是在两人认真看资料的时候，飞船从A-04星那个平平无奇的星际港起飞，往宇宙而去。
　　航线的尽头停着一艘星舰，两人看完资料的时候，这艘小型飞船刚好被星舰接纳，紧闭的舱门也随之打开。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许清源和陆明翊。
　　他们虽然有过不止一次的虚拟星舰经历，但因为运算量的问题，他们经历过的星舰属于简化版本，即使是校际联赛上的虚拟星舰，也只有基本构造，后勤维修人员只是和他们数据共通，实则面对的是另一个独立的静态系统。
　　换言之，他们并没有见过真实可动的星舰，如今能够登舰，即使是他们也不可能毫无波动。
　　“这应该是A类星舰吧？”从舱门出来正式进入星舰，陆明翊一边四下张望观察，一边和许清源咬耳朵。
　　许清源也在观察：“应该是，刚才容纳飞船的空间是标准A类星舰的空间，加上我们经过的这些门的验证方式，不出意外就是A类星舰。”
　　“那它的舰桥应该是在那边？”
　　“如果它使用的是联邦通用星舰设计标准，那是的。”
　　“难怪，越往这边材料的防御性越强，是为了避免被人从飞船接纳处侵入吧？不过材料放在明面上，入侵者完全可以通过舰体用材判断区域功能，进而选择袭击方式？”
　　“应该不是所有材料都是真的，九分真一分假，模糊重点区域的用材，更能误导入侵者。”
　　“对哦！还可以这么做。这样的话，如果我是入侵者……”
　　“咳咳，”耳听得两人不仅直击真相，甚至还想讨论一些更过分的，其他人的耳朵也高高竖起，艾徳连忙咳嗽着打断了他们，“注意你们的角色。”
　　两人一怔，许清源率先端正了态度，陆明翊紧随其后，露出了特别正经、正直的表情，仿佛刚才代入入侵者思维的人不是他一样。
　　艾徳看他们一秒转换，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他们从军十年还是自己从军十年，这变脸绝技，比起军部高层也不遑多让。
　　不过一舰指挥确实需要这样的本事，他便不作评价，带着众人到了宿舍区：“你们两人一间，组合随意。换好衣服后出来，我带你们去舰桥。”
　　艾徳说完，和普莱斯迪各自回了宿舍。
　　许清源看向布莱谨，后者感慨了一句“你眼里终于有我了”，和他一起进了最近的一个房间。
　　他们一走，陆明翊和布莱宁也不需要交流，就这么选了隔壁，留下三所学院四年级的学生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都看过资料，知道彼此的第二性别，很快分好了房间，再出来时，已经是一群身穿军装、英姿勃发的年轻人。
　　只是英姿勃发也分等级，许清源和陆明翊无疑是最出众的两个，即使是见多识广的艾徳一眼看去，也被晃了一下，觉得他们如果不是能力太出众，也许文艺兵的职务更适合他们。
　　艾徳的想法，也是舰桥里其他人第一眼看到他们二人的想法。
　　这里离A-04星极近，消息传输自然也快，被选中执行“诺亚方舟”计划的众人自然知道有两个年轻人得到了观看校际联赛的军部人员一致认可的事。
　　有相熟的人观看了联赛的，还和他们说过诸如“别被小年轻比下去了”之类的话。
　　诸多评价加持，他们自然好奇，结果还没看出他们多厉害，倒是看出他们长得是真好。
　　“人和人的差距啊……”有一个长相只能勉强算得上周正的少校感慨不已。
　　所幸在场众人心态都好，之前没有嫉妒愤懑只是好奇，如今更不会嫉妒，惊艳完便怂恿艾徳向他们公布任务，好看看他们的本事。
　　艾徳自己也想看，也没拖延，直接调出了星域图。
　　星域图上只显示了他们现在的点位以及他们的目标点位，再无其他标注。
　　“这里有星域图，你们根据星域图判断我们接下来半年的任务。你们想一起研究还是各自商量？让我们看看你们对流光星域的现状了解有多深。”
　　“各自商量吧！”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四年级的政务长率先出了声，其他人跟着点头。
　　艾徳看破不说破，只是笑道：“好，那你们各自商量。”
　　许清源知道他们年轻气盛，哪怕不气愤，但这么被忽视，到底还是卯足了劲想证明自己。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省得积累矛盾，就这么和陆明翊找了个角落商量了起来。
　　不过说是商量，其实他们只是在对想法，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完成了对于任务的还原。
　　然后两人就看着星舰外的风景发呆：不管看几次，从宇宙中遥望星辰，都是那么的惊艳……


第113章 
　　艾德没有给他们太长的时间, 十分钟后，便让他们写下自己的判断。
　　写完五组人同时亮出了答案，布莱兄弟理所当然地看向了许清源二人的, 就连其他三组也是这个反应, 不过他们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当即用手揉了揉脖子, 假装自己只是在活动脑袋。
　　艾德顾不上他们的这些小心思，事实上，当他看到许清源给出的任务判断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了。
　　不仅他，其他人也是, 舰桥一时间很安静, 只有呼吸声和设备运转的声音。
　　好一会, 随着许清源很自然的“是全错还是全对”，这份安静才消退，空气也重新流动起来。
　　艾德没有再用好奇、审视的眼神打量他们, 而是用和同伴交流的语气问他们：“你们是怎么判断的？”
　　艾德的语气变化, 清楚昭示着他们的判断全对。
　　许清源笑了一下，不是惊喜, 就是很纯粹地笑了一下：“要看中校你问的是我还是他了。我的话，是因为我背得出流光星域所有星球、公开基地的信息和点位，看到目标点位, 我就知道它附近是什么情况, 结合近些年的战线部署，分析得出我们的任务。”
　　许清源解释完了自己的, 又解释陆明翊的：“他的话，他是根据战线部署和公开基地的信息点位, 判断得出从战线往后，每个区域会出现什么战争余波。相当于我是靠资料研究与分析，他是靠军事部署判断。我们两个对了下自己的想法，发现得出的是同一个结论——这是系外文明主力部队被拒后，可能的入侵路线。因为一定距离内有基地遥相对应，试图从这里通过的敌方部队不会太多，调我们去那里，一方面可以堵上防御漏洞，另一方面可以磨练我们，无论是长期星舰生活的磨练，还是对敌磨练。”
　　许清源的声音从容不迫，和他平时说话一样，好像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震撼人心的东西。
　　艾德之前觉得自己和普莱斯迪的搭配相当完美，从搭档的角度，很难有其他人比他们更适合执行“诺亚方舟”计划，可眼前这两个人，却让他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珠联璧合。
　　艾德向来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他从没想过和这两个人比天赋，但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够有自知之明，因为他居然觉得自己和普莱斯迪的搭档关系很好。
　　“说起来，除了能力、天赋、关系，你们没有什么特别出众、需要和我们交代的了吧？”感慨完关系的不如，艾德决定再确认一下，以免什么时候又被突然暴击了。
　　许清源想了想，暂时没想出来，倒是陆明翊试探着说道：“长相？”
　　霎时间，舰桥里的alpha一拥而上，试图把陆明翊揍一顿，许清源迅速闪开，看众人围殴他一个，脸上没有丝毫的同情，反正有着更真切的微笑：嗯，这个家伙就是欠揍！鉴于自己打不过，也下不去这个手，只能看看别人揍他，想想还有点小遗憾。
　　陆明翊在躲闪的过程里回头看，发现许清源不仅不心疼还恨不得鼓掌，内心悲愤莫名。
　　他就知道这个书呆子一直没变！以前就喜欢看自己的热闹，现在还喜欢看自己的热闹！
　　对上他视线的许清源一点也不心虚，不仅不心虚，甚至还有点得意：你躲，你继续躲，那么多人，我就不信你躲得掉！
　　我怎么就不能躲了！书呆子你小看我！陆明翊既不服气，也不认命，就这么利用舰桥地形周旋了起来。
　　众多alpha本来只想开个玩笑，结果几次三番人没碰到，他们也认真了起来，普莱斯迪甚至排兵布阵，安排众人围追堵截。
　　陆明翊躲闪了一会，终于还是双拳难敌四手，被顺利逮到了。
　　许清源看得津津有味，倒是艾德有些不忍直视：“普莱斯迪，你一个上校，调兵遣将去逮一个二年级学生，逮住了还沾沾自喜，你自喜个什么？”
　　普莱斯迪本来在得意，听到这里突然僵住了。
　　其他自觉大获全胜的人也是一愣，陆明翊抓住这个机会迅速溜了，看完热闹心满意足的许清源给他顺了顺毛，很快，陆明翊也心满意足了。
　　其他给出答案的学生看着眼前的热闹，又看看至今没有收起的许清源和陆明翊给出的任务描述，默默叹了口气。
　　他们知道自己大概率不如这两人，但他们认为的不如是对方三分钟想出来，他们五分钟想出来，而不是对方三分钟想出来，他们十分钟想出来，想出来的还是简陋版。
　　“其实已经很好了。”说话的并不是艾德或者其他什么人，而是布莱谨。
　　他和布莱宁并没有像他们一样沮丧，反而很是平静：“你们知道我们刚才在想什么吗？我们在想，虽然比不上那两个离谱的家伙，但比起四年级的天之骄子，我们并不逊色，果然一直以来自己的天赋并没有问题，只是在他们的衬托下有点黯然失色而已。”
　　布莱谨看六个学长有些懵地看向他，继续说道：“所以你们看，不仅长官们的眼里只有他们，你们的眼里也只有他们。但事实上，比你们强的未必只有他们。既然如此，长官们也可能这样，所以我们偷偷努力，掀翻长官们吧。”
　　布莱谨说完就没有说了，留下六人若有所思。
　　许清源听到了，但一直没有说话，等所有人解散，各自回到宿舍的时候，他才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不知道吧？你的真面目。”
　　这话一出，布莱谨哪里还有之前沉稳的模样。
　　他“嘿”了一声，问道：“怎么样？我学你学得不错吧？”
　　许清源笑着点头：“不错，很像，以假乱真。”
　　许清源说着，又补充道：“其实不用学我，你也能调动氛围的。”
　　布莱谨毫不客气地揭穿了：“看看看，你就是这种风格，不着痕迹地给人戴高帽，让人充满了斗志，一不小心又努力了起来。”
　　许清源笑得不行：“很有用不是吗？如果我现在问你，明翊一会要去看机甲，我也想去研究一下最先进的军用机甲，你肯定会说，‘我也去’。”
　　布莱谨先来了一句“我才不会”，不过他看许清源真的准备出门，连忙问道：“你说真的？你们真去看机甲？”
　　许清源应了一声，他连忙站了起来，喊道：“等等，我也去！”
　　.
　　等许清源和布莱谨抵达机甲库，陆明翊和布莱宁已经挑好了机甲。
　　看到布莱谨，布莱宁还诧异地问了声“你不是说要休息吗”，得到了双胞胎弟弟“你闭嘴吧”的犀利眼神。
　　许清源明智地别开了视线，假装这件事和自己无关，他走到了陆明翊旁边，和他一起，静静仰头看着前方的机甲。
　　“有点想念啊，”陆明翊突然开了口，“那台机甲陪了我一年呢。”
　　许清源知道他说的是那台机甲大赛拿到第一名后获得的机甲，正式成为星舰指挥系的学生之后，陆明翊就把那台机甲申请了下来。
　　别人租用学院里更好的机甲进行训练的时候，他一直用那台制式机甲进行练习，也用它参加了机甲战斗考核和军事演习。
　　出发之前他委托达理定期帮他养护，但达理或许很快也会上战场，之后也不知道那台机甲命运如何。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许清源很难得地安慰了，“万一你天纵奇才，一两年就结束了战争呢？”
　　“也是，”陆明翊很快喜滋滋了起来，他回头看向许清源，说道，“我先上去看看，如果驾驶舱能容纳两人，我就接你上来。”
　　许清源应了声，陆明翊便上了升降台，过了几秒就进入了驾驶舱。
　　许清源看这台机甲的眼睛亮了起来，其他倒是未启动色，半分钟后，驾驶舱重新打开，陆明翊从中探出了头：“书呆子，上来！”
　　许清源按了一旁的操作键，升降台很快下来，又很快载着他上去。
　　因为宇宙中的引力并不大，驾驶舱进得更容易一些，许清源很快找到了一个还算舒服的位置，看陆明翊确认机甲数据。
　　陆明翊之前那台机甲他也进去过，两相对比，数据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许清源毫不怀疑，如果没有研究过，用同样的力度一推这台机甲的引擎，这台机甲就会嗖地一声飞出去，巨大的冲力能把驾驶员搞懵。
　　“速度、续航性、武器种类、武器威力、装甲防御值……难怪别人说制式机甲是过家家的玩具。”陆明翊一边看数据，一边喃喃自语。
　　许清源想了想，说道：“也不尽然，这是A类星舰，又是让我们适应用的，上面搭载的机甲即使不是联邦最先进的，也是一流机甲。制式机甲也好，其他机甲也罢，毕竟是在普通星球上，不好设置那么高的威力。”
　　陆明翊一想也是，继续看数据。
　　作为一个水平不俗的驾驶员，他越看越心痒，等到全部数据阅览完，他已经感叹了一声：“好想试试啊，真正驾驶它的感觉。”
　　许清源也在想这件事。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幅星域图，调取需要的信息后……
　　“最迟十天吧！十天后他们应该会让你们到宇宙中进行适应。”


第114章 
　　十天的时间不长, 却也不短，至少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因为没办法实操, 理论知识又够, 除了第一天，陆明翊并没有再去看那架机甲, 而是按照许清源制定的计划按部就班地熟悉着星舰。
　　他们一半的时间各自跟随长官学习，另一半的时间待在一起，或是继续课业，或是一步一步，亲自走过这艘星舰的每一个地方。
　　陆明翊不觉得这件事没有意义, 更何况决定这件事的是许清源。两个人走的速度不快, 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走着走着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艾德曾经好奇去听过, 结果听到的都是……
　　“如果你是入侵者，你到了这里，下一步你会怎么做？”
　　“你觉得这里被炮火击穿后, 影响最大的区域是哪里？”
　　“假设这里发生意外, 我们怎么做才能最快切断这里和其他地方的联系，断尾求生？”
　　……
　　艾德的表情很是复杂, 心情更是复杂，不过他没有阻止他们，就像这艘临时组建的星舰的舰长普莱斯迪没有下达任何指令一样。
　　许清源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每个指挥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 他们有他们的, 自己和陆明翊有自己的。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自己和陆明翊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就什么都可以干。
　　而他和陆明翊……自然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
　　他们来自更古早的时代，习惯了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用自己的脚去丈量。他们没有不信任科技，只是他们更谨慎一点，也更习惯在大脑里、而不是光脑里装东西。
　　他研究过系外文明，这个文明的科技略高于他们，前线不止一次发生过机甲、星舰的操作系统被劫持，攻击友军的事情。
　　虽然后来更新了系统，这些年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可万一呢？
　　他们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而不是事到临头大脑一片空白。
　　在这般的忙碌之下，十天的时间转眼即逝，果不其然，就和许清源预想得一样，普莱斯迪表示他们可以驾驶机甲离开星舰，在宇宙中适应一下，也可以对打熟悉——如果他们有兴趣的话。
　　陆明翊和布莱宁第一时间上机出发了，其他机甲驾驶水平一般的人倒是还在观望。
　　布莱谨走到许清源身边，随口问道：“也不知道上校为什么挑今天，是因为那么多天过去，他终于觉得我们比较适应宇宙生活了？”
　　“不是，”许清源给出了自己十天前的分析依据，“附近有个军事基地，距离不算远，这样无论是他们本人出现什么意外，还是机甲出现什么意外，都能得到及时的救援救治。毕竟他们只是学生，又是第一次在宇宙中驾驶机甲，发生什么意外都很正常。”
　　布莱谨被这个答案震住了，偏偏不远处的艾德听到了，喊了一句：“是哦，就是这个原因。”
　　得到肯定答复的许清源再次往自己脑海里的本子上记了些什么，记完抬头，看向舰桥里的追踪画面。
　　陆明翊挑选的那台机甲是白色，没有什么太复杂的功能，就是很单纯的速度快武器多攻击威力大。
　　驾驶水平足够的话，这台机甲能在战斗中发挥极大的作用；驾驶水平不够的话，这台机甲就会被火速击坠，增加敌人的士气。
　　布莱宁挑选的那台则是灰色机甲，属于六边形战士，各方面性能都很平均。
　　这是最适合机甲小队队长的一款机甲，比起某方面的战斗力，它的长处是适合用来稳定局势。
　　陆明翊也想过选择那款机甲，最终放弃了，理由是“到了我都要上机甲的时候……我觉得稳定局势已经没什么用了”，许清源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不过后面没有说完的“就像当年……”让他有点在意。
　　就像当年……就像当年什么？当年也发生了稳定局势已经没用的情况吗？
　　不仅这话奇怪，两年相处里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陆明翊从来没有提过“后面的事”，不仅没有专门提，连说其他事情的时候牵连到一点的迹象都没有，就好像他根本没有经历过“后来”。
　　许清源有一个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猜测，只是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候，他会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心被针扎了一样。
　　不过这恍惚确确实实只有一瞬间，就好比现在，许清源闭眼睁眼间，注意力已然尽数回归到了两台机甲试探性地交锋上。
　　最开始两人谁都没有动用武器，就是疾速拉近、拉远，后来倒是动用武器了，但也仅仅是空架子，用光剑的没有真的亮出光剑，用枪炮的没有真的开枪。
　　可即使如此，两人也打得激烈，并很快分出了胜负——随着陆明翊未启动的光剑悬停在布莱宁的驾驶舱前，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彻底结束。两人尝试了引擎开到最大的效果，离开又回来，很快换好军服出现在了舰桥。
　　“感觉在宇宙中的节奏比在星球上的快很多，”陆明翊直接开口，既是向普莱斯迪汇报，也是向其他人分享经验，“获胜的节奏，或者失败的节奏，都很快。这种情况下对精神造成的压力还挺大的，大脑也感觉不是很够用。”
　　陆明翊说话的时候，一滴汗水正好从他的下颌划落。
　　没有人觉得他太菜了，在宇宙中上过机甲上过战场的人再次被他的适应力和敏锐度震惊了一下，没有经历过的更不会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能做得比他好。
　　“对，”震惊之后，普莱斯迪率先回过了神，说道，“速度和武器威力的增大、引力束缚的脱离，都导致了宇宙机甲战的快节奏。还有一个就是你说的大脑和精神压力，在真实的战场上，谁先恍神，谁就可能被击坠，直接结束战斗。”
　　陆明翊和布莱宁都是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们点头的时候脸色更红了一点，半张脸都是汗水，但凡有经验的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很好的状况。
　　陆明翊向来没有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嗜好，察觉到自己状况不好，他便很干脆地表示自己要去医务室一趟，并把许清源一起带走了。
　　医务室的医生早有准备，也没让他进医疗舱，而是让他躺在病床上休息一下，缓不过来再议。
　　许清源虽然心疼，但也知道这样更有助于他适应，只是陪在床边，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很快布莱宁也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布莱谨，两对室友在医疗室会面，大眼瞪小眼，最终沉闷气氛一扫而空，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真丢人啊，我们两个，”陆明翊唏嘘不已，“早知道我们等下次再打架。”
　　“是啊，”想到刚才走都走不稳，一路过来还要布莱谨扶，布莱宁就感觉自己死得很安详，“幸好是阿谨，如果是心上人，那不得丢脸死。”
　　布莱宁这话一出，布莱谨就想捂脸。
　　不过陆明翊的大脑也不是特别清楚，没有意识到这话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反而附和道：“对啊，在心上人面前就应该展现最完美的一面。”
　　许清源很想问“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不是你的心上人吗”，结果还没想好问不问呢，陆明翊已经嘿嘿笑了起来：“不过我没关系，书呆子不会嫌弃我的，他那么喜欢我。”
　　许清源真的很想一个枕头按他脸上，看他还怎么说胡话，又听陆明翊继续念叨：“我也很喜欢他啊，应该比他喜欢我更喜欢他吧？他那么好……”
　　这一记直球来得猝不及防，把许清源给打懵了。
　　他呆了一会，等反应过来，陆明翊已经躺在病床上睡着了，脸上的异常红晕也消了一点。
　　许清源顿时气恼也不是害羞也不是，他环顾了四周，布莱宁也睡着了，布莱谨非常识时务地双眼看着门口，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假装自己是一只硕大的蘑菇。
　　许清源没发现其他视线，便低下头，飞快地亲了陆明翊一下，亲完心情很好地在心里哼着曲子：这是你夸我说喜欢我的奖励，也是你胡说八道的惩罚。谁那么喜欢你了？才没有呢！
　　.
　　陆明翊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他甚至认为那两句话是自己在梦中说的。
　　毕竟如果是在现实中说的，书呆子怎么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没有礼节性地不理自己，就说明自己没有说过那两句话……吧？
　　这么想的陆明翊很快恢复了正常，许清源也不介意他忘了，两人重新回归了之前按部就班的日程。
　　不过在日程之中，陆明翊新增了机甲训练，许清源也新增了逃生飞船与机甲的基础使用培训——后者由陆明翊亲自陪同。
　　也是在自己体验过之后，许清源才明白为什么陆明翊第一次回来反应会那么大：当你在机甲中的时候，因为全神贯注，也因为身体机能惯性，你其实是发现不了你的身体临近极限的，要等到返回星舰，这种延迟的不适才会迸发出来，让人难以招架。
　　不过陆明翊为他认真研究过，他感受到的不适并不算严重，后来循序渐进，慢慢也就能独立驾驶机甲、正常行动了。
　　这个过程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等到培训结束，他们已然顺利抵达了目的地——一个随时可能有敌人出没的星域。


第115章 
　　众人即将驻守半年的星域, 和一路经过的星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一样的寒冷，一样的寂静，也一样的除了他们别无生命。
　　虽然细究起来, 这个星域还有一座不小的基地, 但这座基地和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就像途径的那些基地一样，哪怕他们的星舰在那些基地停留过, 但他们并不被允许离开。
　　他们只能留在星舰上，看着基地靠近，又看着基地远离。
　　除了许清源和陆明翊，舰上的新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焦躁不安，其中一个甚至严重到被塞进了医疗舱。
　　看着人从自己旁边被束缚着带走, 许清源的视线跟了一会,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有些担心, ”并肩站在生物圈系统所在的空间的时候，陆明翊突然开了口，“担心我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哪天突然爆发个大的。”
　　许清源很坦然地回道：“别说他们, 我也这么担心。”
　　从出发到现在，他是真的没有什么不适。当中的原因自然不是外界猜测的他们在探索飞船上长大, 而是也许类似的经历在他们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享受过——感觉这个宇宙空落落的，自己在其中飘荡，没有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
　　现在这种感觉弱了很多, 那有许多颗星球的星域变成了他们“新家”一样的存在。想到自己在守护这个地方, 想到星舰里星舰外有那么多认可自己、关心自己、而不是把自己当成他乡游魂的人，许清源就觉得自己的心理很难出什么问题。
　　不过想法归想法, 现实归现实，他这么觉得并不代表结果一定如此。所以偶尔有那么一些时候, 他也会担心自己爆发个大的，虽然毫无依据就是了。
　　陆明翊倒是不怎么担心：“反正我们两个在一起，只要不是两个人一起出状况，问题不大。”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许清源没好气地说道，“不要给我乱保证啊！”
　　陆明翊听得直笑，笑着笑着，又听许清源问道：“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直以来，两人都默契十足，标记之后就更是了。
　　萦绕在心头的相连感，隐隐约约能察觉到的对方的心情……这些东西让他们轻易就能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外人听来没头没尾的话，陆明翊不需要思索就知道他在说什么：“还好，也不是第一次……只是没用过这种方式而已。”
　　在这个世界两年多，陆明翊已经很习惯这种不同人听来不同意思的说话方式了。
　　还好，也不是第一次杀敌，只是没驾驶机甲杀过敌人而已。这是许清源听到的回答。
　　还好，也不是第一次驾驶机甲，只是没在宇宙中驾驶过机甲而已。这是假如有外人会听到的回答。
　　两种截然不同的理解方式让许清源下意识地笑了一下，笑完伸出手，抱了对方一下：“注意安全。”
　　.
　　三天后。
　　许清源坐在操作台前，看着台上显示的小绿点。
　　那是属于陆明翊的小绿点，它并没有离星舰太远，也没有执行侦查任务，就是很单纯地执行外部戒备任务。
　　可即使如此，新上舰的人里，只有陆明翊获得了批准。
　　不是其他人没有这个意愿，而是除了陆明翊之外，所有人的申请都被普莱斯迪丢了回去。
　　“你们确定自己心态够吗？”这是否掉他们申请的普莱斯迪的原话。
　　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再争取，最终除了陆明翊，驾驶机甲出舰的都是其他部队征调来的技术娴熟的驾驶员。
　　至于陆明翊，普莱斯迪也没放他出去执行侦查任务，而是留在了星舰外部。
　　对于这个选择，陆明翊能理解，许清源也能理解。
　　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而是首次直面生死的问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敌人，不知道何处出现的攻击，四下茫茫都是虚空，只有自己掩护星舰、没有星舰掩护自己，那刻骨的孤独和无依无靠……
　　许清源稍微代入一下，都觉得精神压力很大，完全能理解普莱斯迪的安排。
　　“这个星域出现过敌人吗？”在一片安静中，许清源旁边的布莱谨终于憋不住出了声。
　　他一出声，其他留在舰桥的新人都点头，显然憋坏了。
　　艾德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完全没有情绪波动的许清源一眼，呢喃了一句“不愧是一对”，回道：“有，不止一次。”
　　“这、这样。”布莱谨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艾德反问道：“怎么？害怕了？我以为你们是在做好心理准备的前提下报考的军事学院，也是在做好心理准备的前提下执行‘诺亚方舟’计划。”
　　“也不是害怕，”发现艾德没有不让他们说话，布莱谨很诚实地回道，“如果前面是敌人，我们向敌人冲去，可能心态会是兴奋、坦然、无畏……但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攻击的未知……说实话，很恐怖。”
　　艾德没有嘲笑他，而是看向认真盯着定期进行雷达扫描反馈的操作台的许清源，问道：“清源，你怎么想？”
　　“这就是军部让我们执行这个任务的原因吧，”许清源并没有回头，大半的注意力依然在操作台上，“‘诺亚方舟’计划更无所适从、更未知、更容易绝望，如果这个任务都不能适应，那大概率不适合执行‘诺亚方舟’计划。”
　　许清源说完，看到操作台上突然有个奇怪的信号一闪而过，快到像他眼花了。
　　但他却没有真的觉得自己眼花了，而是毫不迟疑地汇报道：“距离73宇宙里，有奇怪信号波段出现。”
　　这声音一出，整个舰桥倏然安静了。
　　普莱斯迪迅速问道：“时间？”
　　“十一时二十三分零六秒，初测波段N103-107，没有二测数据。”许清源一边说，一边调出数据，发给了普莱斯迪。
　　普莱斯迪被他的效率搞得有点懵，懵完迅速看数据，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一级战斗戒备、一级战斗戒备！坐标（07665，13572，72159），疑似出现敌方新型机甲信号，所有单位，做好战斗准备！”
　　一级战斗信号下的操作，所有人都学过，不需要另外的解释。
　　许清源看了操作台上那个往前、离星舰越来越远的绿点一眼，抿了下唇，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把注意力平均分配到操作台上。
　　既然普莱斯迪将那个信号判定为敌方新型机甲，说明常规的方法很可能检测不到相关信号，但非常规的方法呢？
　　他记得机械理论的教授曾经提出过一个设想……
　　许清源保留了原本的雷达检测频率，同时调用了监测天象的那台雷达，输入了某个条件。
　　最开始，操作台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变化，直到他换了三次条件，操作台上才出现了一批信号。
　　这些信号和刚才检测到的那个信号基本位于同一区域，而且从它们的分布看，区域内还有三艘星舰。
　　许清源把数据同步给了普莱斯迪和艾徳，前者失声喊了句“怎么来的”，喊完却没有等答案，而是直接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把原本的部署全部推翻了。
　　许清源能感觉到舰桥里的兵荒马乱，但他本人却没有受到影响。
　　他依然尝试着调整条件，看能不能检索到更多信号，但很可惜，之前那些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只能遗憾地放弃尝试，继续按照之前的条件检测。
　　如果检测无误，系外文明是一支舰队潜入而非突入，同等单位数的情况下，系外文明的战力略强于他们的战力，更何况如今最起码是三比一的单位数，他们是一。
　　因此普莱斯迪直接把大部分的兵力撤了回来，只让侦查机甲跟随，同时向基地示警。
　　眼看着代表侦查机甲的绿点和红点逐渐接近，即使是许清源，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信息无误，”终于，一台侦查机甲靠近又远离，将信息传了回来，“三艘星舰，已捕获机甲信号27，与收到的信息一致。”
　　这声音一出，许清源没有如释重负，反而狠狠闭了下眼。
　　居然是真的……这样的话，他们势必会有一场硬仗要打，毕竟如果他记得没错，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基地现阶段只有一支舰队可以调动，而那支舰队……总共也只有三艘星舰而已。
　　果不其然，基地的信息很快返回，三艘星舰的运行路线也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数量有点少啊，我们没什么优势……”艾徳喃喃自语。
　　不仅没什么优势。许清源在心里补充着。他们这艘星舰的首要任务并非歼敌，而是适应，如果局势不利……
　　许清源正想着，普莱斯滴冷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所有战斗单位做好出击准备，以牵制为第一要务。如果牵制失败……”
　　尽管心不甘情不愿，普莱斯迪还是一咬牙，把话说完了：“如果牵制失败，第一时间撤退！”


第116章 
　　陆明翊的通讯频道里, 有人正在和他说话。
　　说话的是另一个执行戒备任务的机甲驾驶员，对方也许是接到了普莱斯迪的指令，有余裕的时候, 会和他说上一两句, 以免他太过紧张。
　　陆明翊没有高估自己，对方和他说话, 他就听着，没有说什么我不需要。
　　不过虽然听着，他也只是听着而已，注意力完全在战场上，不仅他, 对面的驾驶员也是一样, 自从普莱斯迪下达指令, 对方比起和他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一星半点的对话感。
　　陆明翊也不介意, 加速前进准备将斥候探子就地格杀的时候不介意, 被下令撤回、准备进行牵制任务的时候也不介意。
　　他只是一点点调动着自己的神经，提升自己的状态, 以保证遇敌的时候自己能做出最快的反应。
　　终于，基地的舰队到了，他也看到了系外文明的星舰与机甲。
　　该怎样形容眼前看到的一切呢？冰冷的、坚固的、仿佛金属铸成的无敌堡垒, 这就是系外文明的星舰与机甲留给他的初始印象。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的星舰和机甲要造成这个大小, 因为更小一点的话，眼前所见的一切会太过震撼, 给人留下不可战胜的印象。
　　“戒备机甲，执行好防御任务！”
　　通讯频道传来了机甲小队队长的声音, 陆明翊很快应了声“是！”注意力一半放到监视器画面，一半放到操作台的雷达反馈上。
　　敌人可能看到扫描不到，也可能扫描到看不到，无论只顾及哪一头……都有可能顾此失彼。
　　.
　　随着战斗开始，许清源的工作难度突然呈指数倍增长。
　　操作台上出现的不再只有己方敌方单位的点位信息，还有敌方使用武器时的能量变化。
　　这些能量变化反馈到雷达检测结果里，弹出一个又一个的信息框。
　　许清源没有屏蔽任何的信息框，他任由信息框弹出，注意力既跟随着总图，也跟随着这一条又一条的信息。
　　他将红色警戒信息一一提交汇报，其他的则是按照艾德的事前部署自己浏览。庞大的信息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入他的大脑，让他有些难受，却也只是有些难受而已。
　　这是omega的优势，就像驾驶机甲的alpha能扛住更大的冲击力一样，都是第二性别带来的优势。
　　如果局势不是那么紧张，许清源可能会感慨一通，觉得当omega也不赖，但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下，他完全没有走神一点。
　　只要一切没有超出他的极限，他就继续记忆、分析，慢慢的，这些给他带来巨大压力的信息框在他眼里变得规整起来，连带着他汇报的声音也变得有条不紊，让艾德在紧张的局势中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
　　许清源却没有发觉，他继续实时汇报红色警戒信息，并对其他信息进行整理，等整理出结果了，直接提交给艾德。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妄自尊大，也不确定是不是无用功，但就像艾德说过的，只要你觉得自己整理的信息是有意义的，就放心大胆地提交，大不了他无视就行了。
　　而他提交的信息，没用的确实不少，但当中并非没有有用的信息。
　　他也不知道星舰好几次对于敌方星舰的完美规避都有自己的功劳，更不知道因为星舰的完美规避，敌人以为他们星舰搭载有先进的设备，开始调用大部分的火力攻击他们。
　　他们星舰很好地起到了牵制作用，而他本人无知无觉，只是认真地阅读信息、处理信息，力求让一切更顺利一些。
　　.
　　牵制的成功，让作为戒备机甲驾驶员的陆明翊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无论是敌人星舰发射的实弹攻击，还是敌人机甲的攻击意图，都被他拦下了大半。
　　而随着其中一架机甲被他击坠，原本准备直接攻击星舰的几台机甲变更目标，直接围攻起了他。
　　他毫不犹豫地发出了请求支援的信号，第一时间拉开了距离，等到友军抵达，才重新加入战场。
　　军用机甲的武器威力比他经历过的大，但军用机甲的防御性能也比他经历过的好，两项抵消，除了节奏快上数倍，倒和机甲大赛的实战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的心态也和机甲大赛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一定要说的话，可能还更冷静一点。
　　攻击的时候冷静，被攻击的时候也冷静，就好像这一切无关生死，无论是他的还是敌人的。
　　“第三台。”击坠第三台敌方机甲的时候，陆明翊的自语依然冷静得不行。
　　围攻他的机甲已经有了撤退的意图，他却没有放过的意思，在控制自身位置、避免被调虎离山的同时，轰出了好几记远程攻击，再次击坠了一台机甲。
　　通讯频道里那个和他说话的驾驶员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也许是顾不上，也许是觉得他不需要，又也许……是被他震慑了住。
　　陆明翊只分神了一瞬，确认对方信号还在而非出事就没有再想，继续保持和星舰的距离执行戒备任务，就好像刚才那个气势如虹击坠四台机甲的人不是他一样。
　　.
　　“他们想走。”发现敌人的意图，许清源第一时间汇报道。
　　“他们想得还挺美，”普莱斯迪的声音异常森然，“扰乱他们的撤退节奏，至少留下他们一艘星舰！”
　　“是！”
　　随着这道命令，这艘星舰连同星舰周围的机甲瞬间变被动为主动。
　　不过敌人的反应迅速，在意识到没办法全员撤退的情况下，直接以自爆炸毁星舰的代价，掩护另外两艘星舰撤离。
　　许清源在那艘星舰刚开始蓄能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可对方蓄能的时间太短了，信息的传输本身就有时间差，这边他刚汇报完毕，那边就轰然炸开，波及了附近一艘友方星舰和数台机甲。
　　许清源心中一紧，直到确认那几个单位的信号尚存，他才松了口气。
　　普莱斯迪第一时间下达了“全员停止追击”的指令，下达完成才恨恨然地说道：“又是这手！每次都来这手，炫耀他们星舰多吗？！”
　　艾德安慰道：“也幸好又是这手，大家早有防备。”
　　普莱斯迪一想也是，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他继续盯着操作台，等确认敌人确实撤退而非虚晃一枪，这才召回了所有的机甲，并联系其他三艘星舰。
　　作为“诺亚方舟”计划的执行人，陆明翊也好执行其他任务的人也好，在战斗结束后都第一时间来了舰桥。
　　许清源盯着人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确认对方平安无事，这才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了陆明翊。
　　后者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大迈步走了过去，就这么坐在了他的旁边。
　　普莱斯迪刚好结束和其他星舰的通讯，错过了这一幕，确认人齐，他清了清嗓子，宣布道：“这次的战斗很成功，我们、连同友方部队，暂时无人阵亡。”
　　以现在的科技水准，暂时无人阵亡，之后大概率也不会有人重伤死亡了。
　　舰桥里响起了欢呼，就连普莱斯迪也收起脸上的冷硬，露出了笑容：“能实现这个结果，首要功臣就是许清源。如果不是他发现了敌人的真实数量与目的，结果很难预料。”
　　这话一出，陆明翊率先鼓起了掌。
　　许清源把他的手拍掉了，其他人的掌声却陆续响了起来。
　　许清源会拍陆明翊的，却不会拍别人的，让陆明翊无声地比了个“你偏心”的嘴型。
　　许清源熟练地忽视，迎着好些人惊讶到失语的表情，回道：“巧合而已。这是曼斯特教授提出的一种关于未来机甲发展方向的设想，我反向运用了一下，没想到真的能发现敌人的新型机甲。”
　　“即使是曼斯特教授的理论，你能想到、并且真的实现，那也是你的功劳，”艾徳纠正了他的说辞，“我们会把你的名字连同这个实践一起上报，如果能在其他战场上生效，等这个任务结束，这件事会转化成军功记入对你军衔的确定之中。”
　　许清源思忖了片刻，到底还是点头，没有提出异议。
　　陆明翊正准备调侃，自己的名字已经被人点到了。
　　不过比起艾徳纯粹的欣赏，普莱斯迪的眼神有些凝重：“你真的没有感觉吗？初次杀敌的感觉。”
　　陆明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上校认为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或是兴奋，或是后怕，总之不该那么平静，平静得不像第一次杀人。”
　　普莱斯迪的这句话让舰桥瞬间为之一静，而且不是安静，是死寂。
　　偏偏陆明翊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是很平静地陈述着：“对我来说，重要的是我们星舰上的人，而不是它们。我眼里的它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入侵的敌人，也是毁灭B-13星的罪魁祸首。”
　　陆明翊就这么直视着普莱斯迪的双眼，没有丝毫的回避：“如果B-13星还在，如果那些普通星球没有受到重创，或许我会想一想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可B-13星不在了，无数人也流离失所。它们没把我们当人，我为什么要把它们当人？况且……”
　　陆明翊说着，稍稍停顿了一下：“只是机甲而已，听不到哀嚎，也看不到它们生命挣扎痕迹，这种情况下击坠机甲，看着它们的机甲爆炸，我真的没办法产生什么情绪。”


第117章 
　　普莱斯迪问话的时候, 神色凝重，甚至还带了些微妙的戒备，但当他问完, 整个人的气场顿时为之一变, 看向的也不是陆明翊，而是另外几个新人：“听到了没有？上战场保持这个心态就好。”
　　普莱斯迪的变化太过突兀, 好些人都没反应过来，尤其是被看的几人，茫茫然地睁大了眼，脸上写满了“啊？”
　　普莱斯迪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觉得陆明翊以前杀过人吧？我只是想借他的口让你们明白上战场要有什么样的心态而已。”
　　众人恍然大悟，发出了“明白”的声音。
　　普莱斯迪回想了一下, 发现该说的自己已经说完了, 便挥手让他们走了：“好好休息, 也可以和对方交流一下经验。”
　　普莱斯迪说完，便有人陆续离开了舰桥。
　　许清源和陆明翊也走了，和布莱兄弟分开走的。
　　即将回到宿舍的时候陆明翊的脚步停了一下, 回头看着他, 有些懊恼地说道：“其实那些话我准备了很久，本来是想和你说的。”
　　想和你说, 想安慰你，结果变成了说给所有人听。
　　许清源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
　　激烈的战斗并没有在这个人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就像只是经历了一场普通的训练一样。
　　许清源没有觉得他冷血无情, 反而心脏有种很细密的酸楚。
　　或许有人天生通透，刚上战场就能做到这样, 但他觉得陆明翊不是。
　　这个人只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经历了很多，最终有了一套完整严密的逻辑, 还想用这套逻辑安慰自己。
　　这个认识让许清源伸手抱住了人，却没有像以前一样一触及离：“不用担心我，做你想做的事，我会一直给你支援的。”
　　陆明翊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缠绵缱绻，整个人都僵掉了。
　　他“我”了半天，没有“我”出什么，倒是许清源终于松开人，笑看着他：“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一直是我的大英雄。”
　　许清源说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闪身进了宿舍，把宿舍门关上了。
　　陆明翊的脑袋上后知后觉地冒出三个硕大的感叹号，他想把人拉出来让对方把话再说一遍，但紧闭的门还是让他的大脑维持了最后那么一点清明。
　　书呆子不会说第二遍的。陆明翊努力催眠着自己，让自己控制住强闯别人宿舍的冲动。不仅不会说第二遍，自己再问，他可能还会不认账……
　　陆明翊一边想，一边操纵着自己的双腿把自己带回了房间。
　　然而他的理智也只够他把自己带回房间了，回房之后，他踱步一会，终究还是走向了和许清源共有的那面墙，背过身靠在了墙上，眼中是无限情意：我也有没有跟你说过，如果没有你，我也许扛不过好几次的生死一线……
　　.
　　初战的告捷让这艘新组建的星舰士气大振，即使他们所在的星舰不能进入基地，也丝毫没有影响这股不俗的士气——作为一艘为执行“诺亚方舟”计划做准备的星舰，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的一切供应保障都不能求助外部，好比他们的星舰机甲维修，就只能在无人的小行星上自行解决，而不能求助基地。
　　“这也没什么要紧的，”维修班组的组长说道，“只要想到我们无伤把那些家伙打退了，我就觉得再辛苦也值得。”
　　维修班组的其他人纷纷附和。
　　他们分了一队人穿上防护服、带着工具离开了星舰，从外部进行维修，规律的“砰砰”声让艾德露出了笑意，前往下一个地点。
　　不过许清源却留了下来，他站在另一队从内部进行维修的人身后，神色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明翊找到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这个表情，默契与直觉让陆明翊没有贸然提问，直到离开这个地方、周围只有他们两人，陆明翊才开口问道：“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
　　许清源平时就没有隐瞒陆明翊独自承受压力的习惯，在战斗、星舰问题上更没有，因此陆明翊问，他直接就回答了：“你觉不觉得星舰上的氛围有点不对？”
　　陆明翊愣了一下，认真回想，回想完摇了摇头：“没有吧？氛围不挺积极向上的吗？”
　　“不是这个，”许清源形容得更详细一点，“是造成氛围的原因。”
　　陆明翊又思索了一会，问道：“你是说因为首战告捷所以气氛不错这件事？”
　　陆明翊说之前没有感觉，说完突然明白许清源在担心些什么。
　　许清源看他反应了过来，却没有第一时间跟自己说不用担心，就意识到自己并非杞人忧人：“果然吗？”
　　陆明翊点了点头：“确实……如果现在的氛围只是有获胜这个前提，因为获胜所以星舰受损、机甲受损大家也不觉得怎样，那问题确实很大。因为这种原因在执行‘诺亚方舟’计划的船上很难持久，如果只有这个驱动力，星舰早晚出事。”
　　许清源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提一口气。
　　陆明翊看他眉头蹙着，到底还是不忍，安慰道：“也许他们早有准备，毕竟他们也不是没有经验。”
　　“可他们没有执行‘诺亚方舟’计划的经验，”许清源并没有蒙上眼塞上耳，而是很冷静地分析道，“以他们的年纪，他们从军的时候‘诺亚方舟’计划已经就被喊停了，他们再强，也是无畏无惧的强，但‘诺亚方舟’需要的不仅仅是无畏无惧。”
　　许清源说着，看向了陆明翊：“而且你应该能感觉到，我们这半年的任务会比真实的‘诺亚方舟’计划更难熬。”
　　许清源的话乍听起来很不合理，但陆明翊却应了。
　　并非因为说话的人是许清源，而是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是啊……”陆明翊喃喃道，“‘诺亚方舟’是真的不看不听，这个却是看了听了却不一定能管……”
　　.
　　达成一致，许清源和陆明翊便和普莱斯迪交流了自己的想法。
　　普莱斯迪一开始的神色还算轻松，但他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等到两人说完，他的神色已经相当凝重，表示自己会想办法，也会让其他人一起想办法。
　　他的态度本该让两人放心，但系外文明的神出鬼没却让他们始终松不下那口气，而现实也果然没有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他们的星舰整修结束没有多久，他们就再次遇到了敌人，这回他们没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不仅星舰受损，还出现了人员阵亡情况，更甚至如果不是友方星舰支援及时，他们的伤亡还不止于此。
　　星舰里的氛围不算太好，悲伤之余，还有些紧张——担心星舰没有维修完毕就再次遇敌的紧张。
　　所幸执行任务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人们的情绪尚且可控，星舰也顺利维修完了，可就在星舰刚维修完毕的时候，他们就收到了信号，求救信号。
　　“是之前驰援我们的星舰，”普莱斯迪脸色难看地说道，“他们遇到了埋伏，如果没有外援，恐怕会全军覆没。”
　　“那还等什么？”有人不解地说道，“当然是去救啊！难道还能见死不救？”
　　陆明翊经验丰富，并没有问出这种天真的话，而是问道：“因为战力比？我们去救自己也可能陷进去？”
　　普莱斯迪咬牙：“是，我们去也不一定能救援成功，反而可能让自己也陷进去。”
　　“但如果不是他们，我们星舰已经大破了！”之前那个人喊道。
　　“可这不是我们的任务！”普莱斯迪的声音不比他的高，却更压抑、更愤怒，“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全自己，而不是救援他人！”
　　那人一下愣了，连带着舰桥好些人也愣了。
　　许清源因为早有预料，情绪冷静许多，甚至能在一片寂静中问道：“具体数据呢？没有外援他们全军覆没的概率，我们救援成功的概率，我们救援失败但可以全身而退的概率。”
　　许清源的冷静让普莱斯迪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回道：“我们不去救援，他们全军覆没的概率接近100%，我们救援成功的概率是10%左右，救援失败但全身而退的概率不超过30%。”
　　三个数据出来，结果已经昭然若揭了。
　　舰桥里响起了困兽般的怒吼声，许清源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经接受这个现实，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不完全救援呢？不是把他们所有人救下来，也不是我们全部出动救援，而是能救几个救几个，概率是多少？”
　　不等普莱斯迪反应过来，和许清源默契十足的陆明翊已经把这话翻译成了更可行的行动方案，飞快地说道：“我们不一定要执行常规的救援任务，我们可以迷惑、骚扰，给他们创造可能的逃生机会。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也不一定失败，不是吗？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做？”


第118章 
　　陆明翊的话诱惑力十足。
　　普莱斯迪并非心硬如铁, 只是任务在身强迫自己做出这个选择，如今有了另外的方案……他几乎没怎么挣扎，就研究起他们说的办法。
　　他不仅自己研究, 还看了眼周围的人, 翻了个白眼说道：“在发什么愣？还不快思考具体怎么执行？思考出了才好分析概率！”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语气高昂地应了声“是”。
　　他们飞速转动着大脑, 然而……最终的方案还是陆明翊提出设想，普莱斯迪修改完成的。
　　他们气馁不到一秒，随着星舰开拔前进，他们的心态又调整好了。
　　发愤图强也好、知耻而后勇也罢，都是救援结束的事, 现在他们只需要全神贯注于一件事——支援友军！
　　.
　　被围攻星舰的舰桥之内, 舰长已经做好了自爆的准备。
　　不过就在他准备通告全舰、进行自爆的时候, 操作台收到了友军发回的信号。
　　“有救援了！”负责求救的那个士兵兴奋地喊道。
　　舰长却没有那么乐观，他微微皱起了眉，问道：“几个信号？谁的信号？”
　　“一、一个信号, ”这话一出, 原本骤然亮堂的舰桥又暗了下来，尤其那个士兵接着说道, “是普莱斯迪上校的星舰。”
　　舰桥再一次沉寂了，舰长眉头紧锁，喃喃道：“不可能啊, 他们星舰的任务……”
　　话没说完, 那个士兵又喊了一声“他们停下了”，舰长一怔, 继而眼睛发亮，自遇敌后第一次眼睛发亮：“我明白了, 通报全舰，做好突围准备！”
　　.
　　对于普莱斯迪只回馈一个星舰信号的行为，舰桥里许多人都想不明白。
　　发一个信号，然后呢？那艘星舰就能明白他们想干什么吗？
　　结果让他们大吃一惊，那艘星舰很快回了信号，和之前一样的求援信号。
　　普莱斯迪笑了起来，对着通讯频道喊道：“执行计划！”
　　“是！”通讯频道传回了数个驾驶员的声音。
　　他们操纵机甲脱离了星舰，兵分两路，一半去往不知名的远方，另一半以最快的速度向交战地点飞去。
　　随着他们的出发，星舰也在引擎蓄力完成后，以极快的速度气势汹汹地奔赴交战点。
　　许清源只看了代表远去机甲的绿点一眼便不再看了，而是沉稳地更新着双方的点位信息。
　　确认最前方的机甲和敌人交上手，他们也堪堪进入敌方星舰的攻击范围，普莱斯迪一声令下，直接向敌方最远星舰的位置发射了信号弹。
　　与此同时，那艘星舰也同步发出了信号弹与电磁干扰，前方战场几乎陷入了光的海洋，也是在这个瞬间，他们星舰调转方向，迅速撤离，那艘星舰也用最强蓄力的一击轰出一个缺口，冲出战场。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别说敌人，就连舰桥里的众人，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完整的计划，都反应不过来。
　　他们没有回头，而是直接向着陨石带的方向撤离，分出来追击他们的星舰看破他们的意图，迟疑几秒，到底还是放弃了对他们的追击，再一次调转了方向。
　　许清源再次分神看了远去的绿点一眼，确认它们彻底离开雷达探测区域，很轻地舒了一口气。
　　成败在此一举，只是最终结果如何……恐怕他们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
　　二十七个小时后，许清源所在的星舰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开启了外部声音接收的许清源猛地睁开了眼，未曾脱下的军装让他连衣服也不用换，就这么离开了宿舍。
　　布莱谨刚好轮值，正准备过来叫他，结果房间没到，人已经看到了。
　　“他们回来了？”先提问的是许清源。
　　“他们回来了。”后给出肯定答案的是布莱谨。
　　确认这一点，许清源没有多说别的，而是和布莱谨一起往机甲库跑去。
　　他们抵达的时候陆明翊刚好从驾驶舱出来，两人远远看到了对方，视线交汇，陆明翊露出了一个安抚的、轻浅的笑，之后没有第一时间跑向许清源，而是攀上了旁边的机甲，从外部输入识别码打开了驾驶舱。
　　陆明翊从驾驶舱里扶出了一个人，早就接到他汇报的艾德已经从医疗室喊了人过来，等他从升降台扶人落地，医疗室的人已经把那个驾驶员塞进了医疗舱。
　　因为医疗舱刚好从自己旁边经过，许清源下意识看了一眼。里面的人没有受伤，但是精神极不稳定，一直在挣扎流泪。
　　医疗舱一瞬即过，不等许清源回神，陆明翊已经不顾不顾医疗室人员的劝阻来到了他的身边：“和我一起去医疗室？”
　　许清源的注意力瞬间回到他身上，点了点头。
　　医疗室的人看他不是不去只是喊许清源一起去，松了一口气，去盯其他驾驶员了。
　　“果然你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眼看着医疗人员飞速远离自己，陆明翊喃喃自语。
　　许清源回了句“可闭嘴吧你”，得到陆明翊吃吃的笑。
　　之后陆明翊没有再耍宝，他和许清源一起到了医疗室，又接受了检查，直到收获“没什么大事，留在这里观察一会”的答复，他才抓住许清源的手，放到自己的侧脸旁，很轻地说道：“他们的星舰还是自爆了。”
　　许清源一开始就预想过这个结果，等看到那个精神崩溃的驾驶员更是有所猜测，如今得到确认，他没有错愕，只是“嗯”了一声：“但他们有不少人逃出来了吧，在你们的支援下逃了出来。”
　　许清源安慰的声音很轻，但很肯定。
　　以他们返回的时间点，他们势必护送着什么交给了离他们最近的那支舰队。那艘星舰既然已经自爆，他们护送的应该是逃生飞船。
　　许清源肯定的语气和温和的眼神让陆明翊的心很快平静下来。
　　他依然没有松开那只手，但只是舍不得，不是刚才那样需要。
　　他扭头看向不远处那闪烁着红光的医疗舱，眼神里光芒明灭，似有万千思绪，好一会才终于开了口：“那艘自爆的星舰里，有他的妹妹。”
　　许清源一怔，陆明翊已经接着说了下去：“他们一直不知道对方在哪艘星舰上，他的妹妹应该也是我们和星舰通讯之后才发现他的。本来他的妹妹似乎不准备告诉他自己在星舰里，但星舰自爆前她还是没忍住吧，带着哭腔喊了‘哥’，然后让他好好执行任务，好好保卫联邦，好好活下去。”
　　陆明翊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里：“他以前……很喜欢和我们炫耀他的妹妹，说他妹妹很聪明、很厉害、很漂亮，说她妹妹的梦想就是战争结束后买一个大房子，让他们一家都住过去……”
　　陆明翊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他没有直接点明那人崩溃的原因，但字字句句，都是那人崩溃的原因。
　　他重新看向许清源，语速很慢地说道：“虽然不一定需要我们，但等他从医疗舱出来，我们一起去安慰他吧，我和你，一起过去。”
　　.
　　等到那个驾驶员从医疗舱出来，已经是一天之后。
　　他很安静，没有歇斯底里地大喊，也没有闹着要离开医疗室，他就这么看着窗外的虚空，一句话也不说。
　　因为他的状态，许清源和陆明翊进入医疗室、表达自己的意图之后，医疗人员直接让三人进入心理咨询室交流。
　　那个驾驶员看到是他们，虽然一开始没有说话，但进入咨询室后，还是开口说了声“谢谢”。
　　两人知道他谢的不是陆明翊把他带回来，而是谢的他们说服普莱斯迪，让他得以前往救援。
　　虽然结果没有改变，但至少没有让他的妹妹在无人救援的绝望中死去。
　　“我是来劝你振作的。”陆明翊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开门见山地说道。
　　那个驾驶员也是被选中执行“诺亚方舟”计划的人员，听陆明翊这么说，终于反问道：“为了任务？”
　　陆明翊摇了摇头，非常直白地说道：“不是，是为了你的妹妹。”
　　陆明翊没有等他回答，而是一口气说了下去：“你应该知道的，她一直忍着没有和你相认就是怕给你负担。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私心让你一蹶不振，她不会开心，只会后悔。比起你的心情、你的悲伤，你应该把她的心情、她最后的愿望放在首位，不是吗？”
　　那人完全没想到陆明翊会这么说。他能反驳所有人的开导，却无论如何也反驳不了这个提问。
　　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的光彩，呢喃道：“是啊……比起我怎么想，更重要的是她怎么想……”
　　许清源觉得陆明翊并不需要自己，一个人也能很好地开导那人，他准备安静地当一朵壁花，不曾想那人突然看向陆明翊，问道：“如果是你呢？如果你知道了自己最重要的人死讯，你会怎么样？”
　　在明知道许清源存在的情况下问这个问题，但凡对方是个正常人，陆明翊不把对方揍个半死不活，也得把人揍个半死。
　　但眼前的人确实精神还不正常，陆明翊便也没有发火，只是思索许久，非常坦诚地说道：“我不知道，不过他还活着的时候我就惦记着他愿望，他……”
　　陆明翊“他”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办法把“他”和“如果死了”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只下了“他的愿望肯定比我的重要”的结论。
　　那人呆愣许久，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这才“嗯”了一声，眼神里的光彩重新散了开来。
　　不过这回他的眼神却不像之前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而是残留了一点光的影子。
　　陆明翊看向许清源，见他点头，便站了起来出去，再次把人重新交给了医疗人员。
　　看医疗人员面露喜色地把人推出来，两人放下了心，离开了医疗室。
　　回到走廊的陆明翊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很轻很快地抱了许清源一下，神色里是浓浓的庆幸。
　　“幸好啊……”许清源听陆明翊很小声很欣慰地感慨，“幸好我不用面对你在我之前出事的结局。”
　　许清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星舰刚好颠簸了一下。
　　他撞在了旁边的墙壁上，眼前没有外界，耳边没有声音，所剩余的只有脑海中反复响起的、陆明翊感慨的那句话。
　　他看着眼前似乎很着急、以及自己撞伤了的人，感觉一直高悬在他头顶的那柄剑终于落了下来。
　　原来真是这样，陆明翊是在粮草抵达之前身死，死之前的所见并无希望。
　　只有绝望。


第119章 
　　陆明翊觉得许清源最近不太对劲。
　　不是那种心不在焉、任务完成得乱七八糟的不对劲, 而是那种心事重重、仿佛快乐被抽走的不对劲。
　　他问了，许清源不肯说，他观察了, 但观察不出来, 只隐约感觉到许清源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对这个书呆子来说非常重要的事。
　　而且他有一种直觉, 一种感觉这件事对自己来说也非常重要的直觉，于是他开始复盘这个书呆子不对劲的前因后果。
　　这一切的开始……
　　“我感觉不是很舒服。”
　　陆明翊闲下来正准备开始复盘，就听到许清源走到自己身边，很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陆明翊的思绪瞬间被打乱，也顾不上别的, 只问他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休息。
　　许清源摇了摇头, 只说让他陪一陪自己就好, 陆明翊顿时把别的都忘了，就坐在他旁边，小小声地和他说着话, 试图让他舒服一点。
　　许清源偏过头, 看这个人如自己所愿把之前思考的事情都抛之脑后，想像以前一样笑, 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他其实没那么在意生死，无论是自己的生死，还是其他人的生死, 他都没那么在乎。
　　他也做过陆明翊战死沙场的准备, 尽管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感觉心脏被狠狠攥住，可这是这个家伙自己的选择, 他尊重对方的选择。
　　但公道是另一回事。
　　一生勤勉、未曾行差踏错的学子不该因为他的勤勉受到指责，为丈夫、为家庭付出一切的妻子不该为丈夫所厌弃, 为国征战沙场的将士不该被国君辜负……
　　他清楚世间有种种黑暗，可世间不该如此不公，如果存在，那就是他值得用生命去纠正的事情。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他死的时候很轻松也很安宁，他觉得自己纠正了那个是非颠倒的错误，他以为无论结局如何，至少那个远在边关的人知道世间并非都是忘恩负义之辈，知道自己流的血受的伤并非毫无意义。
　　但他错了。
　　陆明翊不知道那一切，这个人在被辜负最深时身死，死前所见并无希望。
　　而自己无知无觉。
　　“喂！书呆子，你别吓我……”陆明翊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明显不对，就像那天一样，整个人瞬间慌了。
　　他想带人去医疗室，眼前的人却无限抗拒，他只能把人送回了宿舍。
　　宿舍里没有其他人，陆明翊把人扶到床上后便去倒水，等回来发现许清源不知道是睡了过去还是昏迷了过去。
　　他手足无措，所幸军用光脑能判断佩戴者的状况，许清源的那枚并无异样，陆明翊便稍稍放下了心，坐在一旁看他。
　　也是在这个时候，陆明翊终于发现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
　　就像那天一样，许清源今天的状态就像那天一样，那天他们讨论的是死亡，本来许清源并没有异常，直到自己抱了他，呢喃“幸好我不用面对你在我之前出事的结局”，许清源才陷入完全失神的状态。
　　因为当时许清源很快调整了过来，说自己没事只是被撞得有点懵，他就信了，但事实上……
　　你是死在我之前……吗？
　　陆明翊茫茫然地想着，感觉心上突然被人扎了万千根针。
　　当初的事情，他悲愤过，但很快看开了，唯一在意的是因为他引来的帝王忌惮，边关将士百姓不得不陪着自己受苦。
　　他相信许清源知道后一定会为自己奔走，比相信自己更相信他，可这世间有什么比得过帝王的猜忌之心？
　　他不想许清源落得和自己一样的下场，不想边关军民再因自己受累，加上战事胶着，双方都在找一个机会，一个能以摧枯拉朽之事结束这场战争的机会。
　　所以他破釜沉舟，在诸多将士还有余力的时候以雷霆之势出击。最终他赢了，哪怕他死他也赢了，或者正因为他死，他即将大获全胜。
　　主力被歼，敌寇再无法成势，百姓不用再流离失所；自己身死，边关将士能被论功行赏，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也不用再奔走得罪帝王。
　　他觉得真好啊，只是看着天空中飞过的鸿雁，他的心中始终有那么一点遗憾，没能再见那个书呆子的遗憾。
　　不曾想眼睛一闭一睁，他就到了这个世界，没几天又与那个书呆子重逢。
　　他心底最后一点遗憾被抚平，发自内心地觉得，能重新开始，真好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和自己预想得并不一样。
　　他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重逢之后，许清源并无愧疚。
　　不是时间过去了太久，而是这个书呆子真的问心无愧。
　　武将死战，文臣死谏，他应该算好了一切，一死以换帝王的回心转意。
　　这个书呆子以为自己做到了，以为他的死为他们换来了公道，以为自己等来了军粮，可……
　　“对不起……”陆明翊很小声地说着，“早知道……”
　　早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提及这件事，对于这个书呆子来说，他心里的公道是比生死还要重要的东西。
　　许清源确实没睡着，他半梦半醒，意识昏昏沉沉。
　　如果是在地面得知这件事，他能把自己的心情控制得很好，他不想让陆明翊发现，不想让那个家伙知道最终的最终，他们两个人都没能得偿所愿。
　　但这个宇宙环境太影响人了，一旦心绪生起，就很难压下，加上他和陆明翊的关系……
　　他听到了那声道歉，很轻的、很认真的、很小心翼翼的道歉。
　　他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只是在想等自己好一点了一定要洗脑这个家伙。
　　什么对不起，这种话是他应该说的吗？
　　然而不等许清源状况好转，星舰里就传来了警报声，以及普莱斯迪肃然的声音：“一级战斗戒备、一级战斗戒备，所有人员回归岗位，基地遇袭，我们即将前往支援。再重复一次，一级……”
　　陆明翊的大脑难得有些空白，他不知道该把许清源送到医疗室还是叫醒，正迟疑间，许清源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
　　陆明翊连忙扶住他，许清源已经咬破舌尖，用疼痛和血腥味强迫自己清醒，然后猛地伸手抱住了人。
　　“不准道歉。还有……走吧！一切等度过这个危机再说。”
　　我可以沉湎于悲伤愧疚之中，但我不会让你沉湎于悲伤愧疚之中。
　　这种颠倒黑白的事情，我绝不允许它再发生。
　　.
　　因为到岗到得比平时晚，许清源进入舰桥的时候，普莱斯迪和艾德都看了他一眼。
　　不过两人是有发现他最近状态不是很好的，加上他某种意义上比他们还清醒，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因此两人只是看了一眼，确认他的状况并不影响他支援，便不再看了。
　　普莱斯迪见人已经到齐，作为“诺亚方舟”计划执行人的机甲驾驶员也已经到位接入了通讯，便开口说道：“虽然我们没有进入过E06基地，也没有从基地中获得过物资，但对于在这个星域驻守的其他星舰来说，E06基地就是支撑他们战斗的最大保障。一旦E06基地陷落，这个星域的所有星舰都会失去后盾，战线会大幅度后退，再推进不知道要花费多长的时间。作为在这个星域执行任务的星舰之一，哪怕情况不对我们允许后撤，但在局势尚且可控的前提下，我们必须前往支援。”
　　“我有一个问题，”普莱斯迪话音落下，另一个中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系外文明攻击E06基地的目的到底是真的准备把基地攻下，从这个星域大规模攻入联邦，还是准备以此为饵吸引我们飞蛾扑火，最大程度地摧毁这个星域的战力，如有余力顺便把基地攻下？”
　　这两种情况乍听起来区别不大，但对于所有前往救援的星舰来说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如果是前者，他们的策略将偏向于强输出消灭敌军；如果后者，他们的策略将偏向于防御诱杀敌军。
　　“不知道，”普莱斯迪的语气冷肃依然，“不过等它们进入我们的雷达探测范围，根据敌军友军的点位分布，判断这一点并不难。”
　　那个中校思索了一会，觉得是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疑问了。
　　尽管星舰已经开拔，在遭遇敌人前不需要普莱斯迪做出其他部署，但作为舰长的普莱斯迪并不喜欢闲聊。
　　他正准备说一声“做好战斗准备”，许清源却突然出了声：“普莱斯迪舰长，我能和明翊说一句话吗？”
　　普莱斯迪的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
　　不过他看了眼自始至终没有传出声音、和平时截然不同的通讯频道，隐约猜到了什么，应了一声：“可以。”
　　许清源回了声“谢谢”。
　　他没有在意其他人的在场，直接走到联络员的位置，对着通讯频道说道：“陆明翊，你在听的，对吧？我想告诉你，只有你活着，我们的遗憾才能被时间抚平，我们破灭的心愿才有重新实现的可能。不要多想别的，像以前一样战斗吧！如今的我就在你的后方，与你并肩作战。”


第120章 
　　从众人所在的位置到被攻击的基地, 距离并不算太远，很快，所有人或是从直观视野里, 或是从地图点位上看到了激烈交战着的战场。
　　战场上每时每刻都有爆炸发生, 爆炸之后，原地只余残骸粉尘；地图上每时每刻都有红色或绿色的点位消失, 从此再无法被雷达探测到一点。
　　见此情景，舰桥里的很多人都愣了。
　　他们当中有新上战场的，也有上过战场但没正面遭遇过如此激烈的冲突的，骤然面对这样的画面，一时间缓不过神。
　　许清源在看到的一瞬间也有许多画面从脑海中闪过。
　　画面里有戈壁黄沙, 也有尸骸遍地, 他狠狠握了下拳, 指尖陷阱肉里，痛楚配合着他的意志把这些画面强行压下，让他得以把注意力再次放到雷达探测上。
　　他开始汇报弹出来的红色信息框内容, 即使语速很快但字词依然相当清晰的声音把许多人的注意力都唤了回来, 无需普莱斯迪提醒，重新回归到了各自的工作中。
　　“注意保持距离, 我们的任务是外围拦截与清缴，避免被拖进正面战场。”
　　“时刻提醒一众驾驶员注意点位，避开敌方星舰电磁干扰范围。”
　　“保证引擎蓄力在60%以上, 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
　　……
　　普莱斯迪的指令一条接一条地下发, 配合了两个月、经历了数场战斗的众人已经能很流畅地执行他的指令。
　　只是视野里自始至终未曾出现的基地，不断在眼前爆炸消失的友军如虫蚁啃食着众人的内心, 他们感觉往事重演，那只能选择间接驰援、只带走一架逃生飞船的无能为力, 再一次发生在他们面前。
　　.
　　比起星舰上的众人，陆明翊的所见更残酷一点。
　　因为宇宙环境，他并不能听到爆炸声，但开启的电磁信号捕捉器以及监视器，却能忠实地还原出周围正在发生的事。
　　通讯频道不断出现、不断消失的友方驾驶员的声音也昭示着这一切，他们前一秒还提醒自己小心，下一秒驾驶的机甲就在自己眼前爆炸。
　　有些爆炸不够彻底，机甲剩下残破的头颅和四肢，看起来就像四分五裂的尸骸。
　　有些爆炸更彻底一些，机甲只剩下些许零件和粉尘，乍一眼看去分辨不清这到底来源于机甲的哪个部位。
　　其中一处残骸是驾驶员失神留下的。
　　他的星舰正在遭受攻击，一心两用之下，他的机甲率先被击坠。
　　陆明翊想救，却没来得及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机甲在离自己极近的地方爆炸，爆炸的余波将自己的机甲推出不短的距离。
　　陆明翊没有往残骸的方向多看一眼，因为刹那的情感会让他也步上对方的后尘。
　　他只是躲闪着、攻击着，和其他存活的驾驶员清空这片区域的时候，他都不知道那个凶手是不是被自己所击坠。
　　书呆子，你可真了解我。从这个区域前往另一个区域的时候，陆明翊分神了一瞬。
　　许清源的那句话将他的情感压缩到最小，将他的理智恢复到最大，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只有活着他们两个才有可能谈论未来，只有像以前一样冷静的、心神不动分毫的战斗才可能让他活下去。纵有万千思绪，他都不能带到战场，不然他也会死，在许清源面前化作宇宙的尘埃，留那个书呆子一个人活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想到这里，陆明翊重新将所有的情感、连同对许清源的眷恋塞到了心脏深处那个小小的、小小的盒子里。
　　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前方的战斗，也只能有前方的战斗。
　　.
　　这场战斗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每个人都吞掉了不止一瓶的营养液。
　　机甲返舰整修了两次，又出发了两次。
　　许清源看着代表陆明翊机甲的信号回来，又看着代表他机甲的信号离开，没有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不是不想，只是没有必要，他所有的情感都在看信号的那一眼里，他知道陆明翊也清楚自己会关注那个信号，直到这场战斗结束陆明翊驾驶着机甲顺利归来。
　　在此之前……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普莱斯迪舰长，在敌军旗舰的范围检测到异常信号波动！”新一轮的雷达探测出来后，许清源一怔，随即高声喊道。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音量汇报，普莱斯迪的心中油然而生出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普莱斯迪看了眼他发过来的异常信号，急速喝道：“撤！发出紧急信号弹，让所有单位跟着我们撤！”
　　普莱斯迪话音未落，舵手就驾驶着星舰背对战场飞速驶离。
　　与此同时紧急信号弹发出，所有看到捕捉到这个信号弹的单位都是一愣，随即引擎推到最大试图驶离。
　　但不是所有人都来得及。
　　许清源听到了声音，不是从耳边，而是从大脑里直接响起。
　　他感觉有人用锥子在凿他的脑袋，刚感受到的时候，他甚至险些没坐稳。
　　他们星舰在战场边缘，离敌军旗舰很远，感受到的不适尚且如此剧烈，更别提位于战场中心的单位。
　　尖锐痛苦的叫声从一个个金属构筑的空间里响起，尽管大部分单位第一时间开启了最强防御，但施加于大脑上的直接干扰还是大幅度削弱了他们的战斗力。
　　一时间，爆炸接连出现，哪怕开启了最强防御的星舰不至于被直接击坠，但耗能极高的最强王牌已经用出，后续战斗的艰难不言而喻。
　　“那些王八蛋——”普莱斯迪咬牙切齿地说道。
　　敌军的攻击虽然已经停止，但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已经逆转了战场局势。
　　对基地的支援会更加艰难，哪怕他们能获胜也只会是惨胜。这片星域的战力将被大幅度削弱，假如敌人再攻击基地一次，基地陷落的可能性超过九成。
　　可即使如此来支援的星舰也不能撤，必须战斗到底，因为基地不能陷落，因为战火不能蔓延到他们背后的普通星球。
　　“能炸几个炸几个，”普莱斯迪咬着牙，下了最新的命令，“它们让我们的战友回不了家，我们也让它们永远留在这片星域里，化为漂浮的尘埃！”
　　.
　　因为任务的特殊，战斗结束，众人所在的星舰损失最大的是能源，而非人员。
　　敌人可能的反攻让他们暂时放弃了之前的坚持，将星舰驶入了基地，很快能源得到填充，机甲和星舰也以最快的速度开始了维修。
　　在等待维修的过程里，普莱斯迪放了他们进入基地，让他们去给基地和其他幸存的星舰帮忙。
　　许清源和陆明翊选择了最近的那艘星舰，和他们不同，这艘星舰的战斗区域是在最核心的位置，他们的星舰被无数炮火击中，舰载的战斗单位也十不存一，星舰上到处可以听到哭声。
　　“你们是普莱舰上的小崽子？”两人刚替代一个躺在医疗舱治疗的驾驶员完成机甲维修，耳边就传来了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声。
　　他们回头看去，是一位身着军装的中年女性beta，军衔和普莱斯迪一样高。
　　两人先敬了礼，这才回了“是”。
　　那位女性舰长看了空荡荡的机甲库一眼，又看向某个方向，好一会，才低声说道：“你们星舰上的损失很小吧？”
　　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那位舰长努力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只能放弃笑容，继续说道：“我不是怪你们，我是觉得挺好的，没有什么损失就好。”
　　她说着，问两人有没有空，她想找人说说话，两人自然应好，三人便一起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不过说是说话，其实是这位舰长自言自语。
　　“你们不是我星舰上的人，所以我才敢和你们说这些。
　　“我的星舰投入使用很久了，在我之前还有一位舰长。在他手里的时候，这艘星舰就是荣誉星舰，到了我手里，它还是荣誉星舰。
　　“无论是老人还是新人，大家都为自己能待在这艘星舰上骄傲，哪怕战死，他们也很骄傲。就好比这次，他们前赴后继，没有一丝犹豫。
　　“可……再骄傲、再不后悔，他们也死了。”
　　舰长的眼睛通红，却没有眼泪落下来。
　　“他们回不去了，回不到有家人等、有最为普通的快乐的星球上。他们那么信任我，我却没把他们带回去。”
　　说到这里，舰长的声音更哑了。
　　她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经跳过了这个话题，重新看向他们。
　　“可能有些越俎代庖，也可能有些厚颜无耻，但……请你们加油。哪怕你们面对的未来会比我们面对的更艰难、更黑暗、更绝望，也请你们坚持下去。我可以死，我们星舰可以被摧毁，但我希望我们的牺牲有价值，而不是几十上百年后，还有人和我们一样在这片星域战死，更甚至还有联邦的星球重蹈B-13星的覆辙，普通人没办法顺利过完这一生。”
　　舰长说完站了起来，对他们鞠了一躬：“真的、真的拜托了。”


第121章 
　　等到许清源和陆明翊离开, 这艘星舰上的机甲已经全部维修调试完成。
　　维修班组的人小心地把它们移动到了往常静立的地方，移完之后，这个机甲库看着比之前还要空旷了。
　　两人走的时候维修班组的人给他们敬了礼, 两人回了同样的礼, 这才迈步出了星舰。
　　路上两人见到了好几个从其他星舰回来的同舰战友，他们看起来心神恍惚, 还有人差点摔了一跤。
　　许清源突然想起他们星舰上的人除了新上舰的十个人，其他人都是从其他地方调来的，也许……那些或是破损或是被摧毁的星舰上，有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的战友。
　　“也不知道是他们适合执行计划，还是我们适合执行计划。”许清源很轻地说了一句。
　　陆明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看到了那些情绪不对的人, 这让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许清源在说什么。
　　他沉默片刻, 同样很低声地回道：“都挺适合的吧！”
　　他们两个的牵挂在身边，无论去往哪里都无所畏惧；这些人的牵挂在身后，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双方都适合执行“诺亚方舟”计划, 只是不同角度的适合。
　　这话说完,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不过这回不是为了其他人, 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开战之前，他们感觉有千言万语想和对方诉说，但战事结束, 他们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都希望对方不要在意, 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牺牲是自愿的，希望对方能够快乐, 但怎么可能呢？
　　他们尚且安慰不了自己，无法从对方为自己舍了生命还心愿破碎的痛楚中挣扎出来, 谈何安慰对方？
　　“往好处想，至少我们保护其他人的心愿达成了。”最终还是许清源先出了声。
　　边关的将士还是收到了粮草，黎民百姓还是免除了战乱之苦，他们的大义终究还是得以实现，其他的……
　　“在未来弥补吧！那同生共死的未来。”许清源仰头看向陆明翊，眼睛里是虽然不明亮、但依然存在的细碎的光。
　　他没有向陆明翊道歉，就像自己会因为陆明翊的道歉心痛难耐一样，陆明翊也会因为自己的道歉心痛难耐，既然知道，那就不说了。
　　没有事情的时候，陆明翊可以说是舌灿莲花，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但有了事情，他感觉所有抵达唇边的字句都很是烫嘴。
　　不知道该不该说，不知道说了许清源会不会好受，这些情绪让他欲言又止，最终在许清源的“同生共死”之后，他感觉心神一紧，继而又觉得这样也好。
　　从此不会有谁抛下谁这件事，既已同来，那便同归。
　　“说起来……”也是在想开之后，陆明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信息错开，意味着我们是前后脚吧？又或者干脆是同一天？”
　　许清源一怔，迟疑着说道：“腊月……”
　　“初三？”陆明翊试着接话道。
　　然后两个人都愣了，他们没想到还真是这样，一时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最终陆明翊紧紧握住了许清源的手。
　　许清源感觉心脏难受得不行，又觉得大概这就是天命吧！
　　他们同时做出了抉择，最终同时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样挺好的。”陆明翊的眼神终于亮了些许。
　　手上的温度通过相牵的手传到内心，让他的内心发烫。
　　“没有谁辜负了谁，或许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拥有了未来，不然不过是一个早几年一个晚几年罢了！”
　　许清源莫名被说服了。
　　虽然心中痛楚依旧，但不再是之前感觉随时要进医疗舱的痛楚，而是细密的可以忍耐的，当中又夹杂着微妙的喜悦的痛楚。
　　他呢喃着说了句“是啊”，已经回到了星舰、甚至到了房间门口的陆明翊已经把他拉到了房间，然后抱住了他。
　　完成过标记的alpha的信息素在这个时候发挥了至为重要的作用，他的痛苦、愧疚一点点被安抚，从那天起紧绷的身体缓慢放松了下来。
　　陆明翊的情绪也同样受到了安抚。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军部支持伴侣同舰、为此还在军事学院大开绿灯了，因为这效果真的比医疗舱还有效。
　　“清源他们应该还没回来吧？还没回来的话……”布莱谨话没说完，就看到房间里相拥的人，连忙转身把布莱宁的眼睛捂住了。
　　不等布莱宁问“你在干嘛”，听到动静的许清源已经拍了陆明翊一下，后者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手，眉头皱得很紧：让信息素纠缠的两人保持距离真是一种可怕的折磨，哪怕对他这种意志坚定的人也是一样。
　　“你们去基地还是去附近星舰了？”许清源也感觉到了同样的不适，不过他忍住了，用和平时并无二致的声音说话。
　　布莱谨看他们出来便松开了手，布莱宁总算知道刚才可能发生了什么，默默把对双胞胎弟弟的指责咽了回去。
　　布莱谨娴熟地接过了话：“我们去附近星舰了，不过这不是重点，普莱斯迪舰长说如果我见到了你们，就喊你们到舰桥，我们也可以一起过去。”
　　两人应声，四个人便一起去了。
　　普莱斯迪看他们一起过来，也不意外：“你们能感觉到吧？接下来的两个月会是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普莱斯迪说的是舰上众人的心态，不仅许清源，其他人也心知肚明，都点了点头。
　　普莱斯迪看他们点头，不再详细解释，继续说道：“这些是我和艾德研究出来的办法，没有实践过，希望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研究，或者想一些更好的办法。”
　　.
　　事情一如几人预想得那样。
　　星舰还没离开基地，舰上就有人情绪崩溃，被送到了医疗室。
　　这个人的崩溃仿佛什么信号，出问题的人越来越多，尽管大部分人的症状不算严重，但长时间的无法入眠、以及入眠后反反复复的噩梦缠身，对于随时需要战斗的军人来说都是相当致命的。
　　“他被指责了。”许清源和陆明翊去看最严重的那个人的时候，之前崩溃的那个驾驶员也来了。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了稳定，只是曾经那个爱说爱笑的年轻人再也回不来了：“他去其他星舰帮忙的时候，被人说‘但凡你们有点人性，就不会看着我们死’‘它们是凶手的话，你们就是帮凶’。虽然那人很快被劝住了，但对他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两人来也只是想进一步确认那人精神崩溃的原因，如今得到答案，便没有再问当事人，而是和那个驾驶员一起回到了走廊上。
　　许清源看眼前的人似乎已经想清楚了，思索片刻，问道：“你最后的决定是什么？”
　　那人扯了一下嘴角，却不是笑，只是一个表达情绪的动作：“我还可能有别的决定吗？为了这个计划，我眼睁睁看着我妹妹牺牲在我的面前，事已至此，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执行这个计划的路上。”
　　两人沉默，都没有让他节哀，那人的神色终于稍稍放松了些许，靠在墙壁上说道：“所有来安慰我的人里，我最喜欢你们，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的安慰很真实。”
　　那人说着，语气很淡，却算不上冷：“没有和我讲大道理，没有站在比我高的地方教育指责我，没有觉得我是个可怜虫，我觉得这样很好。”
　　似乎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又想知道什么，那人以自己为例子，剖析着自己的内心：“道理每个人都懂，但很多时候不是懂得道理就能解决问题的。如果高尚的理想不能让人振作，那就试着用最普通的真实吧，我相信你们能帮大家找到一条最合适的路。”
　　那人说完便走了，留下两人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该不该为他的现状放心。
　　最终以己度人，两人还是决定相信他，毕竟那是一个只有中尉衔就被选中执行计划、越阶提拔的人，他们不应该看轻对方。
　　“我觉得他的建议还是挺可行的，”那人离开后，陆明翊重新看向门内，“之前……我也是这么做的。”
　　当年有人怕死，他直接就说了：拼命一搏，或许还有生机；转身逃跑，只会被追上来的敌人屠戮。逃跑了就不用死？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许清源读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直接针对根源对症下药吗？星舰上的人心态崩溃的根源……是愧疚与不安？
　　愧疚源于想救而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身死；不安源于不知道自己袖手旁观后能不能顺利执行任务，如果不能，其他人对他们的宽容、为他们的牺牲是不是毫无价值？两种情绪交织，配上惨烈战况带来的视觉和心灵上的冲击，心态崩溃再正常不过。
　　既然如此……
　　“无论愧疚还是不安，都是其他人死了自己却活着带来的，”理清这一切，许清源的心一点点定了下来，声音也一点点冷静了下来，“如果能活到最后，说明我们的任务执行成功了，未来不需要更多的人用命填这场战争；如果我们不能活到最后……那不过是比其他人晚一两年死在同一个战场上而已。或许一两年很短，或许失败很令人悲哀，但我们多活一天，就多为后来人积累一点经验，何尝不是价值？”
　　许清源长舒了一口气，做出了最后的总结：“我们终究会还回来的，要么用我们的胜利，要么用我们的命。”


第122章 
　　许清源最终提交了一篇文章, 一份发言稿。
　　文章是他的，从开头到结尾一气呵成，尽管文采斐然, 却没有晦涩难懂的词句, 只看着便让人心潮澎湃。
　　发言稿是陆明翊的，只有几句, 很是简洁，当中没有提及任何的大道理，单纯用了点激将法，除了提及许清源总结出来的核心要义，还增加了一句, 大意是“与其在星舰上愧疚浪费资源, 不如回家卖红薯”——当然, 他的措辞更星际化一点。
　　普莱斯迪看着它们，陷入了沉思。
　　他和艾德商量了一下，最终把两人拎到了房间, 让他们把自己的想法融合进去, 重新出一份类似的东西。
　　普莱斯迪原本以为他们会为难，没想到两人直接就答应了。
　　这让他的心里升出些许的他们成竹在胸的感觉, 迟疑了片刻，问他们有没有可能一天后交稿。
　　然后，普莱斯迪就收获了两道复杂的视线。
　　“倒也不需要一天, 十分钟就好。”许清源只复杂了一瞬, 就收回了视线，构思着新的文章。
　　陆明翊没有收回视线, 而是相当疑惑地问道：“一天写一份……黄花菜都凉了吧？”
　　普莱斯迪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挥挥手, 让他们写去了。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嫉贤妒能，尤其是对战友嫉贤妒能，但畅想一下把他们留在自己舰上的画面应该不算过分吧？
　　如果不是他们也是计划执行人，他绝对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两个人抢到自己麾下。
　　“好了。”普莱斯迪正神游天外，许清源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普莱斯迪像一只机器人一样，咔咔地转过了头，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不是，说好的十分钟呢？这才刚刚过五分钟吧？
　　许清源看懂了他不可置信的眼神，思索了一会，斟酌字句地回道：“我总要给自己留点余地……”
　　“这书呆子是这样的，说话做事滴水不漏。”陆明翊看着普莱斯迪越发不可置信的眼神，顺口接话道。
　　然后他就看到普莱斯迪看向了自己，又看向了自己已经完成的发言稿。
　　他听到旁边的许清源发出了一声冷笑，当即扭头对许清源说道：“你是写文章啊！我只是写几句发言，总不能写得比你慢吧？！”
　　普莱斯迪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灵魂上的疲惫。
　　他叹了口气，没有参与到两人的官司之中，而是上前看他们完成的文章与发言。
　　虽然花费的时间很短，但两份完成稿的水平一点都不低，不仅融合了自己的想法，而且针对自己的想法进行了更风格化的优化。
　　“算了，还是不把你们抢到麾下了，太可怕了。”普莱斯迪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他的表情明朗了些许，看起来莫名有些像接他们上星舰的时候，不过很快，那份明朗又沉淀下去，恢复回了这些时日的沉郁：“你们回去好好休息，等到这两份完成稿奏效……我们就要再次上战场了。”
　　.
　　半天后，两份完成稿以不同的形式出现在星舰众人的眼前。
　　许清源的那篇直接由光屏亮出，在舰桥、在餐厅、在医疗室……光屏很大，字句很清晰，星舰上的人怔怔地看着，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落下了泪。
　　而在各个地方的光屏出现没有多久，陆明翊的发言稿也出现了，它由普莱斯迪所念，以通告全舰的方式传到了星舰的每一个角落。
　　陆明翊的发言稿本来就不怎么留情面，配上普莱斯迪严肃的声音，听起来更像不留情面的指责。
　　许清源在想这样好吗？陆明翊的发言稿配上陆明翊本人的风格，其实指责的意味并不多，但被普莱斯迪一处理……
　　不过很快许清源就发现，这样还挺好的。
　　众人本来就是因为其他人死了自己却活着愧疚不安，如今被不留情面地指责了一通，反而心里舒服了许多。
　　许清源想这大概是一种受虐补偿心理，自己遭罪了，就感觉偿还了一些，相对应的就没那么愧疚了。
　　许清源默默把自己新的发现在脑海中记录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一并记录的还有星舰上众人的心态变化。
　　就像最初崩溃的那个驾驶员说过的那样，道理大家都懂，只是情绪占据上风的时候，理智没有冒头的机会，如今情绪被压下，理智重新崭露头角，星舰上的众人便一点点恢复了正常。
　　只是不似当初。
　　“你觉得这样更好还是更坏？”又一场战斗结束，布莱谨感受着星舰里与之前并不相同的氛围，问起了许清源。
　　许清源反问道：“你是说对于他们自己，还是对于即将开始的计划？”
　　布莱谨一怔，就听许清源继续说道：“对于他们自己，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但对于‘诺亚方舟’计划，这是好事，因为……”
　　许清源停顿了一下，脸上是清醒，也是无可奈何：“这样的他们，更能在远航的星舰上坚持到最后。”
　　布莱谨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道：“那我们呢？我本来想的是在这艘星舰上收集一切问题，了解规避问题的办法，让我的星舰不重蹈覆辙，可如果被扔到过火里的人才更适合那个计划，我该不该帮他们规避困境？”
　　许清源也和陆明翊探讨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是：“远航的我们其实不需要面对这艘星舰面临过的艰难抉择，因为我们大概率看不到。假如真的遇到……随机应变吧！并不是只有一种人才能在战场上坚持到最后，不是吗？”
　　.
　　基地守卫战后的进基地维修，是众人所在的星舰唯一一次进入基地，也是他们唯一一次接触星舰外的人，之后他们独自作战，独自维修，也独自在这片星域中游荡。
　　这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比起眼睁睁看着其他星舰为了保护一个目标前赴后继、在自己面前爆炸，众人又觉得普通的作战、普通的受损也挺好的。
　　尤其陆明翊通过机甲作战，一次又一次地把友军从敌人的炮火中拯救成功，许多人隐隐了悟了什么。
　　有些事情他们无法选择，但无法选择不代表什么都不能做。在不得已中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的实力，就可能为这场战争多做一点自己的贡献。
　　好比他们第一次的逼不得已，不就是因为许清源和陆明翊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那艘星舰上才有人能够幸存吗？
　　这份了悟让这艘星舰上的所有人都仿佛被许清源洗脑，除了自身的任务和基本的休息，其余时间都放在了学习提升自我上。
　　陆明翊向许清源感慨过“书呆子你好适合当邪恶组织的头目”，顺利收获了一堆卷子。
　　是的，卷子。
　　“我们半年的任务临近尾声，我觉得以一场大考结尾很是妥当，你觉得呢？”许清源看着陆明翊，笑容满面地说道，得到了抱头逃窜的陆明翊一枚。
　　布莱兄弟也收到了卷子，他们主动申请的。他们之后，四年级的六位学长也来要了卷子。
　　之后那些尉官校官也来了，许清源没有多问，全部同意并发给了他们。
　　等到发完人也离开，许清源才看着苦大仇深答题的陆明翊，有些狐疑地问道：“是不是你干了什么？”
　　“冤枉！”陆明翊从题海中抬头，大声喊冤，“我看到布莱宁也做卷子就很满足了，没想过拉更多的人下水啊！”
　　许清源不太相信，正准备详细审问，布莱谨的轻咳声就响了起来，随后响起的还有他颇为心虚的坦白：“是我，那天有道题我不确定，就去问了艾徳中校，艾徳中校一惊，问这是什么，后来……”
　　不需要布莱谨说完，许清源就知道后来怎样了。
　　许清源安慰他跟他说没事，陆明翊再一次喊冤：“书呆子你偏心！”
　　许清源一如既往地忽略了他的抗议。
　　他打开了两份名单，看着看着就发现本来应该做卷子的陆明翊把脑袋搁到了自己肩膀上。
　　“挪开，重。”许清源头也不回地说道。
　　就像刚才许清源忽略他的抗议一样，这回陆明翊也假装没有听到这人的话。
　　他继续把下巴搁着，好一会才说道：“书呆子，你是在思考我们要选谁进入我们的星舰吗？”
　　许清源只是顺口一说，陆明翊不动，他也不再提，只是就着光屏上的两版名字，很自然地和陆明翊商量了起来：“对。按照安排，我们可以从这艘星舰上挑选一百人，再从学院里挑选二十人，其他由军部补充调遣。艾徳给了我优先挑人的权力，加上我早有计划，所以星舰上的人选我们不用顾虑太多。问题是学院里的。”
　　许清源点了右边的那版名单：“如果我们不挑，他们大概率不用那么早上战场，即使上了也不用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所以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让他们过来。”
　　陆明翊也思考了一会：“我们先挑二十个人吧！等回去后私下和他们谈，把所有危险都和他们说清楚。他们想来，就让他们来；他们不想来，我们也不补人。”
　　许清源觉得这样也好，他喊了布莱谨过来，沟通了一下双方想带上星舰的人员。
　　他们的名单基本不重合，很快就沟通完了。
　　许清源把预选名单记录下来，而后看着这二十个名字，眼神里流露出了些许的怀念：“一别半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第123章 
　　六人是由军部派遣小型飞船接回的A-01星。
　　随船的军部人员没有和他们谈话, 只是观察着他们。观察着他们在靠近A-01星时的近乡情怯，观察着他们对学院生活的怀念，也观察着他们离开飞船的时候那发自内心的雀跃。
　　许清源知道这些随船人员在观察, 但他并不在意, 而且很快就忘了。
　　重新踩上了A-01星土地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油然而生出浓浓的归属感, 升出了浓浓的回归感，就像离乡多年的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故土。
　　“我觉得这里很像我们的家。”许清源笑了起来，眼睛里仿佛点缀着万千星辰。
　　陆明翊看着，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然后笑容灿烂地回道：“是啊, ‘我们’的家。”
　　陆明翊着重念了某两个字, 许清源很难得的还在笑, 并没有反驳。
　　虽然有曾经在这颗星球生活过的原因，虽然有发自内心喜欢这片繁华和平的原因，但如果没有身边的人, 这一切原因都有如风中飘絮, 出现在他的面前，却扎根不进他的内心。
　　他只会生存在这里, 仰头看天空的时候想起的还是曾经，不像现在，他想的是……
　　“等战争结束, 我们就在这颗星球上买一套房子吧！”陆明翊一边牵着人往3区的校门走, 一边展望着未来。
　　许清源总体上没什么意见，但……
　　“我们到时候真的能攒够在这颗星球上买房子的钱吗？”
　　“人总是要有梦想的, ”陆明翊振振有词，“万一实现了呢？”
　　许清源一想, 觉得没什么毛病，就这么默许了。
　　陆明翊恨不得把他抱起来转三圈，不过他的理智拦住了他，只是在心中肖想了一番那个画面，整个人都开心得不行。
　　另外四人对他们明明很注意保持距离、但就是说句话都仿佛在塞自己狗粮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淡定地和他们一起验证身份进入学院。
　　往公交站点走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波刚完成训练的一年级学生，这些学生看着六个陌生人，眼神里都是好奇。
　　“你们是已经毕业的学长吗？”有人问道。
　　四年级军务长有些怀疑人生，很疑惑地反问：“我们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问话的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们还好，主要你看着像已经毕业的学生。”
　　这话一出，五人哄堂大笑。
　　尤其四年级政务长，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嗯嗯，你说得对，他就是那么老。”
　　看他们笑成这个样子，问话的人哪里不知道自己说错了，有些羞赧地向四年级军务长道了歉：“对不起啊学长，是我眼神不好。”
　　差了三个年级，四年级军务长看他们本来就是小孩子，如今从战场回来，看他们就更是小孩子了，完全没有和他们一般见识：“算了算了，说明我成熟。”
　　几人听着，又是一阵笑。
　　他们六人的气质好，当中更有许清源陆明翊这两个连长相都那么耀眼的存在，一年级新生对他们本就好奇，如今看他们好说话，更是大着胆子和他们聊了起来。
　　“学长！新学期刚开始，学院不准我们外出，你们却刚从外面回来，是出去执行任务了吗？”
　　“你们校规学得不好哦，不准打听其他人有没有执行任务、执行什么任务是校规第三条写的。”
　　“就是就是，私下猜猜也就算了，哪有拿出来问的……学长啊，你们是几年级的啊？”
　　“我们是二年级，这两位学长是四年级。”
　　“二年级！那你们听没听说过二年级那几个去别的学院交流的传奇学长啊！有没有什么新故事告诉我们？”
　　“传奇学长？新故事？”
　　“就是之前的政务长军务长，还有他们的舍友啊！二年级的学长们可喜欢说他们的故事了，什么徒手拆机甲、一个人可以当一支军队、把所有书翻一遍就能考试满分……”
　　四人其实猜到了故事的主角是自己，但他们没想到故事的情节会那么离谱。
　　徒手拆机甲什么的，以一敌万什么的，这是人吗？明显不是好吧！
　　“不过把所有书翻一遍就能考试满分倒是很合理……”陆明翊碎碎念道。
　　不过许清源甩了他一个眼刀，他便乖乖闭上了嘴。
　　一年级学生看他们不搭话，正想再问，许清源已经笑盈盈地开了口：“他们骗你们的，可能想编造新的‘学院未解之谜’吧！比如‘从未出现的学长’什么的……”
　　有些一年级学生点了点头，也有些不太相信：“可他们都这么说！”
　　许清源不假思索地反问道：“他们不众口一词，怎么编造新的谜题呢？”
　　许清源这张脸看着就不像是爱说谎的，再配上他相当令人信服的语气，一众学生还是相信了他的说辞。
　　他们当即抱怨起那些学长多不靠谱，抱怨着抱怨着，其中一个被抱怨的人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目露惊恐，下意识就想抱头鼠窜，结果这个人看到他们，眼睛突然睁大了，一声“陆哥”脱口而出。
　　许清源看着他们的反应，又看着和以前相比，脸上更写满了“不靠谱”的克拉斯，猜都能猜到谣言的第一制造者是谁。
　　他看向陆明翊，开口说道：“那件事要不就算了……”
　　陆明翊当然知道许清源说的是什么，很认真地“嗯”了一声：“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那件事要不就算了。”
　　克拉斯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经年养成的、和这两个人的相处经验告诉他，这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连忙喊了声“我错了”，在陆明翊反问他错在哪里的时候，他思索许久，试探着回道：“错在我没来接你们？”
　　许清源觉得这个人果然还是不能要了，陆明翊在旁边一脸赞同。
　　克拉斯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水，直到发现他们准备前往公共交通站点，才连忙说道：“我们在附近练习机甲，你们来看看吧？看完再和我们一起回去？”
　　四人觉得也行，和两位四年级的学长道别后就和克拉斯走了。
　　一年级的学生们总觉得哪里不对，看向仅剩的两个学长，其中四年级军务长已经清了清嗓子，仿佛要说什么大事似的四下环顾，直到众人凝神屏息，他才低声说道：“他们四个就是你们说的传奇学长。”
　　“啊！”一年级学生惊呼出声，“那那些故事……”
　　“都是真的，”四年级军务长一脸成熟稳重地说道，“不过他们喜欢低调。不然这种一听就很离谱的事，谁会拿出来骗人呢？会拿出来，就说明是真的。”
　　“哦哦哦。”
　　四年级政务长感觉相当的没眼看，不过当一年级学生看向他，向他二度求证的时候，他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事实就是你们这位学长说得这样。”
　　说那两个家伙不是人是造谣吗？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人。
　　至于布莱兄弟……人总是要为自己的交友不慎付出代价的，对吧？
　　.
　　许清源不知道自己刚刚扑灭的谣言不仅死灰复燃，还有愈烧愈烈的趋势。
　　没有陌生人在旁，出现在视线里的又是再熟悉不过的怀谦、狄薇尔等人，他的脸上露出了更为真切的笑意，连喊人的声调都微微上扬。
　　听到声音回头的怀谦和狄薇尔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最终狄薇尔跑得更快，上前一把抱住了许清源，怀谦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似乎也想抱。
　　许清源心情好得不行，他拍了拍狄薇尔，等对方松开便上前一步抱了下怀谦，之后看着两人，很温和地说道：“我回来了。”
　　这话一出，狄薇尔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怀谦也是眼眶通红。
　　许清源笑着又抱了他们一下，问道：“这半年你们学习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之前避之唯恐不及的话语，在半年的分别之后洗去了曾经的杀伤力，让狄薇尔听着分外亲切，回答得很是激动。
　　怀谦本来就不怕这个问题，现在更不怕了，同样激动地回道：“还不错！”
　　两人说完，你一言我一语，兴奋地分享了起来。
　　达理完成训练回来想收获狄薇尔鼓励的眼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狄薇尔完全没看自己，和怀谦凑在一个人旁边，兴奋说着什么的画面。
　　因为许清源刚好背对着他，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是谁，直到通讯频道有人“啊，陆哥！”了一声，他才猛地意识到这个熟悉的背影是谁的背影，而他旁边……
　　“陆哥！”达理喊了一嗓子，喊完意识到陆明翊听不到，连忙打开驾驶舱，扯着牵引绳跳了下来。
　　陆明翊听到他们的声音，总算收起自己对许清源和别人如此亲密的泛酸之情，向几人招呼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几人上来就想给他一个熊抱，被陆明翊灵巧地闪开了。
　　他们顿时来了兴致，连带着克拉斯也加入，想合围抓住陆明翊。
　　然而半年前陆明翊尚且能在现役尉官校官的围攻下逃窜很久，更何况半年后面对这群学生？他几下就脱离了包围圈，顺利跑到了其中一人的机甲下，对他们喊道：“来！谁想和我打一场？”
　　话音未落，围攻陆明翊的队伍瞬间瓦解，开始了内部争斗。
　　陆明翊看他们旗鼓相当，打了半天也打不出个所以然的样子，干脆利落地喊道：“除了用这台机甲的，其他人一起上吧！我顺便看看你们的配合练得怎么样了！”


第124章 
　　布莱宁没有参与到这场围攻之中。
　　尽管朋友盛情邀请, 布莱宁依然婉言谢绝：“我们在宇宙中较量过，平时也经常交流，就不浪费你们难得的机会和体验了。”
　　布莱宁说得自然, 邀请人大受感动, 自己上去了，一时间地面剩下的只有几个来研究机甲战斗形态的理论技术人员、刚刚回归的三人、以及被陆明翊抢了机甲的那个“倒霉蛋”。
　　布莱谨听到了他们两个的对话, 等人上去之后，他才轻啧了一声：“阿宁，你学坏了，你以前不是这种人。”
　　布莱宁很优雅地问道：“我哪里学坏了？我说的哪句不是实情？较量过、经常交流、不浪费他们的机会和体验，所有字句, 哪里有忽悠别人的成分？”
　　唯一没有参与的“倒霉蛋”从这段对话中隐隐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他求助地看向许清源, 问道：“许哥, 这……”
　　许清源本来想低调一点，结果陆明翊只用了十几秒的功夫，就让他的计划胎死腹中。
　　他暗暗磨了磨牙, 不过陆明翊就是这种人, 他也很习惯了，因此当那个机甲驾驶系的人问起自己的时候, 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并在“委婉一点安慰同学”和“直白告诉同学真相”之间犹豫了一秒，选择了后者：“他们会输得很惨。”
　　那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不可能吧？大家的实力虽然比不上陆哥, 但机甲驾驶系成绩最好的几个都在这了, 加上人数优势，局势怎么也不可能一边倒吧？”
　　许清源虽然是一个谦逊有礼的人, 但他也是一个非常实际的人。
　　他没有为几秒种后就能出结果的事情多做解释，只让那人继续看。
　　很快, 前方就上演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是的，屠戮。
　　陆明翊几乎一枪一个，把对手都干掉了，唯一一个躲过了枪靠近的，被陆明翊一脚踹走，补了一枪，然后也干掉了。
　　机甲一个接一个地砸到沙地上，硬生生砸出了沙暴的架势，看得地面众人一脸呆滞，只有许清源三人淡定得不行：常规操作、常规操作，如果这不是对打训练，而是战场厮杀，陆明翊还能更快一点。
　　机甲里的一众驾驶员从驾驶舱爬出来的时候，脸上是比围观者更加明显的对于人生的思索与怀疑。
　　他们晕乎乎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安全区，而陆明翊已经先他们一步抵达，正在和许清源布莱宁交流刚才的战斗情况。
　　“你还是太大意了，那下攻击被躲过是你错估了武器能源的消耗吧？”这句话是许清源是说的。
　　“踹的那个动作感觉在宇宙中不是很实用？因为重力问题对方完全可以接着变向的机会反过来给一个出乎意料的反击。”这句话是布莱宁说的。
　　陆明翊很认真地听着，然后很认真地给回复了：“能源确实……非战场用机甲和战场用机甲，哪怕装备了同一款武器，消耗的也不是同一数值的能源，我有点大意。至于踹的那个动作，宇宙中确实不实用，我是考虑到这是在星球上才用的。”
　　确认陆明翊心中有数，这些问题也不会再在实战中出现，两人便不再说了。
　　如果换了以前，这种战果陆明翊肯定要向许清源讨个称赞，现在……他感觉自己刚揍完一群小孩子，完全找不到得意兴奋的点。
　　他不兴奋，被他揍的“小孩子”更不可能兴奋。重逢的喜悦被巨大的实力差距碾压得支离破碎，不过随着陆明翊逐一说明的他在战斗中发现的众人存在的问题，这些年轻人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陆哥吊打了。众人自我安慰着。在战场外被自己人吊打，总比战场上被敌人吊打来得好，不是吗？
　　发觉他们的情绪变化，四人交换了眼神，觉得一切可以按计划进行。
　　军部给他们的时间是三天，但局势这种东西瞬息万变，他们的共识还是尽早完成人选的确定。
　　于是他们各找了借口，以非常自然的、仿佛普通聊天的姿态，和那些预选名单上的人一对一进行了交流——并非担心没被选中的人心怀不满，而是担心预选名单上的人碍于“大家都知道我被选中了我不去会不会显得我贪生怕死”这种原因，逼不得已踏上那艘不知道有没有归程的星舰，这无论对于他们还是对于作为指挥的自己，都不是一件好事。
　　许清源第一个找上的人是怀谦，不出他的所料，怀谦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
　　“我要去，”怀谦没有说“我想去”，而是直接说了“我要去”，眼神坚定得不能更坚定，“你没选中我也就算了，既然你选中了我，我一定要去。我也和父亲讨论过了。”
　　说到家人，怀谦的眼神里总算流露出些许的伤感：“父亲说，也许我注定是要去当英雄的人，他不会阻止我，至于生死……他让我自己做好准备就好。”
　　许清源摸了摸他的头，怀谦粲然一笑，把伤怀都抹去了：“清源，你不用安慰我，我很高兴，真的。这半年我夜以继日地学习，为的就是这一刻。”
　　许清源应了声“好”，没有再安慰他，只是让他做好准备。
　　怀谦重重点了点头，眼神一如初见时那般纯粹。
　　怀谦之后，许清源和陆明翊一同找到了狄薇尔和达理。
　　他们没有参加过特希教授的战术理论课程，并不知道“诺亚方舟”计划的存在，因此许清源从头讲起，着重强调了计划的难度和危险。
　　“你们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不用有压力，”许清源说着，补充了非常残忍的一句话，“星舰上会有很多很有经验的现役军人，所以你们上了星舰也未必能发挥什么作用，包括军部给我们名额让我们挑人，只是想让我和明翊有熟悉的朋友陪伴而已。”
　　对着怀谦，许清源不用说那么多，因为怀礼信都和对方说过，但对着这两位从B-07星一路走来的、并没有强大背景的朋友，许清源却不得不说那么多。
　　狄薇尔和达理并不失落，正相反，他们整个人都是雀跃的、放着光的。
　　狄薇尔更是直接说道：“我们不管军部怎么想，清源，你们挑中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感情好，而是因为你们认可我们的能力，对吧？”
　　许清源应了，狄薇尔便笑得更灿烂了：“那就够了。别看我们天天喊着要当无敌厉害的驾驶员，要成为无敌厉害的维修大师，但我们很清楚，我们不是天才，只是两个普通人。”
　　狄薇尔和达理交换了一个眼神，十指紧紧地扣在一起：“普通人的一生，总是要接受各种各样的现实，哪怕我们去普通星舰，我们活下来的概率就大了吗？也不一定吧？既然都要死，我们为什么不选择死在更了不起的任务上？假如真的能成功，我们也是英雄了。”
　　许清源听得出来，狄薇尔的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于是他笑了，回了声“好”。
　　狄薇尔和达理心满意足地走了，许清源只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便默契地和陆明翊兵分两路，继续找人谈话了。
　　敲定四个，还剩十六个，任重而道远啊……
　　.
　　因为任务在身，回到学院的前两天，许清源和陆明翊都在谈话、寻找合适的机会和人谈话中度过。
　　预选名单上共有二十人，其中十八个答应了，剩下的两个在思索之后拒绝了他们。
　　第一个拒绝的人思索了很久，最终黯然道：“抱歉，我还是想去一个能发挥我的能力的地方。我不怕死，但我怕什么作用都没发挥就死。”
　　许清源表示理解，在他准备走的时候，那人又问道：“政务长，你会看不起我吗？觉得我明明没什么了不起，却想着这种事……”
　　“可你已经很了不起了，”许清源回头，神色温和，语气也温和，“在你报考军事学院的那一刻，在你决定自己战斗的一刻，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许清源说完，那人泣不成声。
　　许清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们各自加油吧！在属于我们的战场上。”
　　那人疯狂点头。
　　他不想让自己尊敬的人最后记住的是自己哭泣的脆弱模样，问许清源能不能把这段忘掉，许清源回了声“好”，像对怀谦一样摸了摸他的头，等他停止哭泣，这才一起回了宿舍楼。
　　之后那人回了自己的房间，许清源则去找了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也是拒绝他的第二个人。
　　“我不想抛弃我的队友。”阁林，也就是受许清源所托接任二年级政务长的那位几乎没怎么思考，便给出了自己的选择。
　　对此，许清源并不觉得意外：“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邀请你，因为我觉得你答应我的可能微乎其微。”
　　阁林笑了起来：“但你还是邀请我了，因为我优秀？”
　　许清源毫不犹豫地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是，因为你优秀。”
　　阁林只是开玩笑，还真没想到会得到那么直接的回答，忍不住呢喃道：“你这样我会为拒绝你的行为感到羞愧的。”
　　这回笑的人变成了许清源，他笑完给了阁林一个军礼，很郑重地说道：“希望战争结束，我们能再相见。”
　　阁林突然感觉有万千思绪在自己心里涌动。
　　他同样回了个军礼，说道：“祝你成功。”
　　军礼结束，两人没有再说别的，就这么完成了道别。
　　他们都知道彼此重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万一呢？
　　万一战争顺利结束，而他们都还活着。
　　.
　　军部给他们的最后一天，许清源和陆明翊选择了拜访教授们，把半年以来收集的各种各样的问题都问了。
　　并非每个教授都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但多少能猜出他们很快又要离开，便尽量简短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还给了他们许多经验心得。
　　特希教授没收到问题，便也不需要解答。
　　早就得知他们这一天在干什么的特希教授对此很是满意：“看来你们已经明白了战术理论的精髓，那就是不要相信战术理论。”
　　“那是，”陆明翊毫不谦虚地回道，“我一直很懂。”
　　特希教授哈哈大笑：“对，你一直都很懂。”
　　他笑完，看着两人的眼神里仿佛蕴藏了无限的期望，却终究没有在语气中流露分毫：“我的毕生所学，之前已经尽数传授给了你们，现在也没什么好叮嘱的了。院长在你们即将前往获取你们星舰的那个基地等着你们，最后的祝福我还是交给他吧！在他给你们授衔的时候。”


第125章 
　　众人的离开和当初几人的离开一样悄无声息。
　　他们趁着夜色上了飞行器, 而后前往星际港，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回没有另外的人给他们分发军用光脑，而是直接由许清源等人按组分发。
　　许清源没有自己处理, 而是和陆明翊一起, 两人以极为默契的姿态，完成了分发和说明。
　　因为他们比半年前更加厉害的控制人心的水平, 这件事情结束，未来和他们同舰的十八个人的心里全没有半点的茫然惶恐，只有些微的紧张与好奇。
　　狄薇尔更是问出了声：“清源，我们要去哪里啊？”
　　“一个基地，”许清源很温和地回道, “藏着我们星舰的一个基地。”
　　我们星舰”这几个字一出, 众人的眼睛倏然亮了。
　　许清源觉得现场毕竟有军部的人, 自己肆无忌惮地分析一个未曾公开的基地位于哪里、是什么性质并不太好，想了想，便向众人说明起了他们的星舰。
　　“据说那是联邦最好的星舰, 使用了最高级的材料, 由最厉害的机械大师监督建造。虽然说是说执行远航探索任务，但上面配备着充足的火力, 完全可以充当一支舰队的旗舰……”
　　许清源每说一个字，众人的眼睛就更亮一点，等到他说完, 众人的眼睛已经快要放光。
　　“好厉害啊, 这样光是研究都可以研究很久吧？”
　　“如果到时候我们精神压力太大，感觉扛不住了, 就洗脑自己是在秘密基地做研究，反正我们本来也是添头。”
　　“其实我觉得不用等扛不住, 我们上去就可以直接做研究。”
　　说最后一句话的人得到了陆明翊毫不留情的一个爆栗，众人哄堂大笑，氛围轻松得不行。
　　布莱兄弟星舰上的人看得很是羡慕，看向了两人：“阿谨，我们……”
　　“别想了，”布莱谨凉凉地说道，“我们没那两个家伙那么有本事，分配到的星舰也没有那么好……”
　　几人“啊”了一声，正待失落，又听布莱谨接着说道：“也就联邦普通一流星舰的水平吧？就是你们以前做梦幻想过的那种。”
　　众人的失落一僵，当即用控诉的眼神看向布莱谨，如果不是他们之间的氛围向来没那么跳脱，现在的布莱谨已经被围殴了，尤其布莱谨还扭头，和许清源说道：“清源，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喜欢逗人了，好好玩啊！”
　　感受着倏然聚集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许清源没好气地说道：“不要祸水东引啊！我只逗我身边这个家伙好吧！”
　　布莱谨不接话，一脸“反正就是从你那里学来的”理直气壮。
　　四年级的学长们对许清源二人的了解没有那么深，不像一年级学生那样轻易接受了自己不如人的事实，而是小声地问起了自己的政务长：“政务长，我们……”
　　“我们也是普通一流星舰。”四年级政务长回答得很是淡然。
　　他看懂了众人眼里的失落，笑了笑，神色里并无尴尬：“没什么好失落的，等给他们授衔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
　　因为政务长的话，四年级的二十人对抵达基地后会开始的授衔仪式充满好奇，不仅他们，一艘艘和他们目的地相同的小型飞船、以及已经抵达目的地的接到调令的军人，对授衔仪式也都充满好奇。
　　基地住宿区的某个房间，几个尉官就在交流着授衔的事。
　　“听说普莱斯迪要升准将了？”
　　“正常啊！我们这个计划的所有正副舰长军衔都会提一级，他本来就是上校，军衔提一级就是准将，如果他之前还有军功没算，可能直接提到少将吧！”
　　“真可怕啊，这个年纪的将衔。”
　　“这不算什么，毕竟也不是没有先例，可怕的是另外两个年轻人，听说才二十岁。”
　　“二十岁？！这个年纪不是还没毕业吗？即使以现在的战况、因为天赋卓绝被调派来执行这个计划，最多也就给个少尉衔吧？难道给了中尉？”
　　“具体不清楚，反正军部过任命书的时候震惊了很多人。”
　　……
　　因为没有看过任命书，也不知道更多的内幕，这些尉官更多的是不可置信，而知道内幕的……已经震惊到近乎失语了。
　　无论是许清源和陆明翊即将被授予的军衔，还是他们即将登临的星舰，都让人震惊到近乎震撼。
　　偏偏这两者相辅相成，某种程度上代表的是同一件事。
　　“这种事情，军部居然也能同意吗……”看着任命书，基地指挥长的秘书官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他旁边的指挥长长舒了一口气：“何止军部同意，这种等级的星舰还要政务院那边同意。你以为这是什么普通星舰吗，军部想给谁就给谁？”
　　指挥长的话让秘书官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了眼两人的年纪，又看了眼两人的军功，内心依然如第一眼看到时那般震撼：“如果不是知道任命书不可能造假，我真的要怀疑它是伪造的……”
　　.
　　因为半清不清的消息，一行人甫一进入基地，就收获了不少打量观察的眼神。
　　这些人不知道“传说中的二十岁”是否真的存在，更不知道“传说中的二十岁”姓甚名谁，因此一番打量，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了……四年级政务长和军务长身上。
　　两人一头问号，回头望去，许清源和陆明翊已经“消失”在了队伍里，他们低调且低调，看着就像两个普普通通的二年级学生，除了长相出众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真阴险啊……”四年级军务长喃喃自语。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并没有揭穿两人，甚至在有人询问的时候作出了茫然的样子：“什么‘传说中的二十岁’，我们没听说啊？二十岁的话不就和我们一样吗？只是接到命令来填充人数的？”
　　对着这些一看战斗力就很丰富的各级军官，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众人发挥了此生最好的演戏水平，表演起了“你们说什么，我们真的听不懂”。
　　众人本就将信将疑，看他们那么茫然，便相信了他们是无辜的，直到……第二天的授衔开始。
　　眼看着昨天说出“只是接到命令来填充人数”的四年级军务长以某艘星舰舰长的身份站到台子的第一排等待授衔，盯着他的眼神浓烈得仿佛要将他烧成灰烬。
　　而在这些发出杀人眼神的人群中，有些人敏锐地发现，台上还有四个更年轻的人。
　　他们一番巡视，犹豫再三，终于将视线定格在了……布莱兄弟身上。
　　“我觉得你们真的适合去当卧底，这伪装真的天衣无缝。”布莱谨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从牙缝里咬出了声音。
　　许清源也保持着微笑，丝毫不觉得心虚：“说明你们看着可靠。”
　　两人不动声色交流的时候，授衔仪式正式开始。
　　率先被授衔的自然是普莱斯迪和艾德，前者提为准将，后者提为上校，各升了一级。
　　这早在众人的预料之内，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引起波澜、或者更准确地说引起轩然大波的是提升他们的军衔之后，将他们任命为了K-009号星舰的舰长与副舰长。
　　K-009号星舰，全称卡帕零零九号星舰，隶属于联邦服役星舰中等级最高的卡帕系列，之前战场上共有八艘，每一艘在常规战场都能指挥一个集团军。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联邦现行的战前指挥制度。
　　按照这一制度，在执行同一任务的前提下，指挥权先由身份决定，再由军衔决定。
　　具体点说，就是在同一艘星舰中，舰长副舰长享有星舰最高指挥权，除两者以外再论军衔；在同一支舰队中，等级最高的星舰享有舰队第一指挥权，除星舰等级外再论舰长军衔。
　　卡帕系列的星舰在常规战场上堪称战斗中枢，即使在“诺亚方舟”计划中它没有那么可怕的地位，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很可怕。
　　一时间所有参加授衔仪式的人都对普莱斯迪行了注目礼，他们觉得无论如何，今天不会发生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不曾想基地指挥长的下一句，直接让众人惊得险些遗忘军纪。
　　“授予陆明翊中校衔，任K-010号星舰舰长；授予许清源中校衔，任K-010号星舰副舰长。执行任务过程中，与K-009号星舰享有完全平等的指挥权。”
　　话音落下，陆明翊和许清源往前站到了同一水平线上，接过了任命书。
　　无数视线投注在他们身上，他们不再隐藏自己的锋芒，非常直接地向在场所有人展示了最为真实的自己——那遥远的时空中已经光芒万丈的自己。
　　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件事可能引发的议论，两人的授衔与任命结束，基地指挥长念了他们以二十岁的年龄、连跨数级获得校级军衔的原因。
　　“陆明翊，二十岁，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二年级生，曾服役于E-077号星舰，驾驶KP-311型白色机甲，击坠单位97，完成三次二级支援任务，升少校衔。
　　“许清源，二十岁，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二年级生，曾服役于E-077号星舰，配合完成三次二级支援任务，破解敌方新型战斗单位的隐匿功能，记战时理论技术一等功，升少校衔。
　　“因担任‘诺亚方舟’计划星舰指挥，再升一级，授予陆明翊中校衔，授予许清源中校衔。”
　　这三句话一出，场上鸦雀无声，所有第一次听说内情的人，都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什么东西？自己听到了什么？这不是两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吗？他们什么时候、以什么能力完成了这些任务？


第126章 
　　许清源和陆明翊的K-010号之后, 再没公布第三艘卡帕级星舰。
　　之后的星舰一视同仁，均为E开头的伊塔级，也就是许清源等人曾经待了半年的那个系列。
　　正常来说, 伊塔级星舰的舰长均由校级军官担任, 现在这由不少尉官担任指挥的情况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但谁让许清源和陆明翊珠玉在前呢？
　　有他们两个顶在前面, 后续的一切事情都显得合情合理、不足为奇。
　　等到授衔仪式结束，在场除指挥外的所有人便收到了一份更为详细的调令。
　　调令上写着他们未来的舰长副舰长，以及他们的所属星舰。
　　因为两艘卡帕级星舰的存在，绝大部分人看调令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在开奖，有些人甚至闭上眼, 把调令遮住, 然后一点点、一点点睁开眼睛、把手挪开, 最终……自然是有人高兴，有人遗憾。
　　不过在今天之前，所有人对于自己未来星舰的设想也就是伊塔级, 因此结果出来, 这份遗憾也没持续多久，很快便化成了对新任务新指挥的紧张与期待。
　　许清源看了布莱谨一眼, 和陆明翊一同，对他们的舍友、战友、朋友敬了个军礼，布莱兄弟回了同样的军礼, 他们没有再说别的, 各自转身，顺着指引前往自己的星舰。
　　指挥先于同舰战友出发, 不同星舰又不同路，因此这条蜿蜒曲折、充斥着联邦高科技的金属气息的路上, 只有许清源和陆明翊并肩而行。
　　他们没有牵手，但相同的速度、相同的步伐，最终让他们连心跳呼吸都合上，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身边的人更亲密。
　　两人都是一样的感觉，但两人都没有说话，而是安安静静享受了登舰前的最后一刻温存。
　　之后一艘银灰色的星舰出现，它光芒内敛，却又极其美丽，看得陆明翊不由自主看向了身边的人：“像你。”
　　许清源觉得这个家伙的文学水平真的急需提升，不过看在是在夸自己的份上，他忍住了。
　　他望着眼前这艘代表了联邦最高科技水平的星舰，心中有万千思绪划过。
　　最终这些思绪都被他压下，只是看向身边的人，轻声说道：“走吧！”
　　走吧，看看我们未来的战友，也看看我们未来的家。
　　.
　　许清源和陆明翊在那边两人独处岁月静好，怀谦等人则在指引出来后顺着另外的指引前进。
　　前进过程中他们被未来的战友团团围住，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关于许清源和陆明翊的问题。
　　众人没有恶意，但人一多、军衔一高，这架势看起来就有点吓人，所幸十八人里有一个交际小天才克拉斯。
　　他以一当百，很快就把自己的小伙伴从水火中解救了出来。
　　“我很早就认识我们的指挥啦！什么时候？两……三年前？”
　　“三年前当然算早，三年前陆……舰长还不会驾驶机甲呢，那个时候我们发生了一点小误会……不过不重要，很快我们就成了好兄弟。”
　　“他们为什么那么厉害？当然是因为他们是天才啊！难道还有其他原因吗？”
　　“不过我觉得他们不只是天才那么简单，我感觉他们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而生的。什么？为什么这么说？当然是alpha的直觉啊！”
　　……
　　狄薇尔一开始还担心克拉斯太过兴奋，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万万没想到克拉斯兴奋归兴奋，什么个人消息都没透露。
　　他所有说的都是星网上能查到的，这么一想，难道克拉斯大智若愚？
　　狄薇尔看克拉斯的眼神瞬间不同了，看得怀谦在一旁笑：“就像我们怕拖清源他们的后腿一样，克拉斯也怕。他机甲驾驶不如达理，理论知识不如我们，这两年思前想后，考虑的就是怎么才能帮到他们、不被大家丢下。他不让我们告诉你们，其实这两年他偷偷学了战争心理学，偷偷做了卷子，成绩很优秀的。”
　　狄薇尔和达理都惊住了：“战争心理学？还有……‘你们’？”
　　“嗯，”怀谦应了声，“清源知道的，还是清源在发现他的想法后肯定他，告诉他可以更深入地研究这方面的内容。清源说了，星舰上绝大多数负责心理疏导的都是理论技术人员，但理论技术人员没有真正到宇宙厮杀过，不一定能很好地理解战斗人员的心理问题。如果克拉斯能兼顾两者，或许有奇效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三个声音同时在怀谦耳边响起。
　　怀谦被混在里面的陌生男声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发现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上校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明显把他刚才的话听了进去。
　　怀谦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敬礼，那人已经继续说道：“从军功看，我以为我们副舰长是那种很厉害的技术人才，但听你这么说，他好像不是这种类型？”
　　怀谦精准捕捉到了“我们副舰长”这几个字，又看那人出示了调令，终于松了口气。
　　他思索了片刻，先喊了“上校好”，之后才继续说道：“清源……我是说我们副舰长，他最擅长的其实是政治。”
　　艾希斯难掩意外：“政治？”
　　这两个字说完，艾希斯的眼中有光芒闪过，似乎有什么一直困扰他的事情得到了解答：“政治……难怪他们给了卡帕……”
　　艾希斯说着，又想起了什么：“我们舰长和副舰长是什么关系？”
　　怀谦觉得这个人有点怪，但不是那种心怀叵测的怪，而是一种更微妙的怪。
　　他又思索了一会，觉得这个确实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如实回道：“他们是未婚夫夫，从小就认识了。”
　　艾希斯一怔，继而大笑，嘴里重复着“我懂了”，留下三人三脸懵逼。
　　艾希斯也不解释，反而加快了脚步，试图比所有人都更早见到两人。
　　三人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生怕这是什么间谍卧底，连忙跟上，听到动静挤过来的普利唯也迅速跟了上去。
　　其他人的脑袋上都是问号，偏偏四个当事人最先跑了，普利唯也跑了，他们一头雾水，只当几人是迫不及待要见到星舰了。
　　许清源和陆明翊简单逛完星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幅追逐画面。
　　艾希斯一马当先跑得飞快，后面是跟着的四人，而基地里的军人正在对他们行注目礼。
　　不等他们阅读理解完这幅画面代表的意思，发现艾希斯已经要到他们面前的狄薇尔顾不上猜错可能会得罪一个上校这种事，连忙喊道：“小心，这个人可能是间谍！”
　　正准备和艾希斯问好的两人呆住了，基地里的军人也呆住了，艾希斯本人更是无比困惑地回过头：什么东西？
　　率先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许清源笑出了声，陆明翊也乐得不行，就连基地里的军人、艾希斯本人，同样笑得直不起腰。
　　见到这样的画面，四人哪里不知道自己误会了，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和艾希斯道歉，后者挥了挥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笑道：“不怪你们，是我的态度确实有点奇怪。”
　　艾希斯的回答和许清源的判断对上了，他看四人还不好意思抬头，便向双方介绍道：“艾希斯上校，这四位是我和明翊最早接触星舰时的战友。他们虽然经验不够丰富，但理论知识很到位，在未来的任务过程中，还要请你多多指教。”
　　许清源说着，扭头看向四人，强忍语气里的笑意：“你们四个，这是艾希斯上校，原就职于军部战略分析处，负责战略分析，对‘诺亚方舟’计划颇有研究。”
　　最开始跑的三人总算明白艾希斯为什么会问那些问题，又为什么会是那个反应了。
　　他们再次通红着脸道歉，许清源已经顺口点出了他们的错误：“你们开始跑的时候，周围的人中肯定有人的第一反应是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并把你们几个的面容、身份在大脑中过一遍。他们没有跟上，说明在他们的判断里，你们几个的身份并无疑点；其次是基地里的军人，你们一路见到不少吧？以你们异常的行为模式，但凡你们当中有人身份异常，早就被发现了；最后是假如你们真的发自内心怀疑艾希斯上校是间谍，哪怕拼着可能得罪他、可能判断错的风险，你们也应该直接报告求助，而不是直接追上去。”
　　“对不起。”三个“罪魁祸首”、连同一个“帮凶”再次讷讷道歉。
　　不过许清源很快展颜一笑，不是笑话的笑，而是发自内心感觉愉快的笑：“谢谢，谢谢你们担心我们。”
　　四人的脸再次涨得通红，这回却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害羞。
　　艾希斯看得眼睛发亮，心想这水平实在太高了，偏偏许清源还不是故意收拢人心，而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
　　“果然是为‘诺亚方舟’计划而生的。”艾希斯近乎无声地呢喃着，视线在许清源和陆明翊身上打转。
　　如果是这两个人，“诺亚方舟”计划，或许真的有顺利实现的可能……


第127章 
　　如艾希斯那般军衔高、能力强的人, 在星舰人员名单上并没有多少。
　　毕竟这是肉眼可见前途无量的一群人，把未来赌在一艘不知归期的星舰上，别说他们本人, 军部也不会同意。
　　不过并没有多少并不代表完全没有, 比如名单上就有一个没有担任过任何职务、仅仅作为机甲驾驶员升到少校衔的alpha。
　　他的驾驶技术很好，也服从命令, 唯一的缺点是……认死理。
　　“但凡他灵活一点，或者有自己的想法一点，他的军衔也不止于此。”这是几个月前，两人还在那艘试航星舰上的时候听到的关于这位驾驶员的评价。
　　两人对这位驾驶员颇有些好奇，但也只是好奇而已。没有自己的想法对他本人来说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但对他的舰长来说绝非如此,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 这个人会被调离原来的星舰，派往他们这边。
　　“应该是他本人意愿强烈。”许清源看着人群中一眼可以望见的、眼神里仿佛有幽深火焰在燃烧的人，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陆明翊也发现了那双眼睛, 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
　　两人说完, 继续将人员名单与陆续抵达的人一一对应，很快就发现了另外几位校级军官, 几乎涵盖了星舰涉及的所有主要领域。
　　两人看着他们，又看着其他不一定有军衔，却同样有着坚定眼神的军人, 心潮澎湃又坚定。
　　为了保密需要, 军部对人员进行调遣时，不会事先征求所有人的意见, 更多的是直接下发调令。只是有些任务十死无生，并非每个人都愿意执行, 于是每一年所有现役军人都需要更新一次任务执行意愿表。
　　“诺亚方舟”计划没有成功的先例，被调来执行这个计划的军人，最近一次的意愿表无一例外均勾选了“可执行敢死队任务”，对着这些人，两人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觉得说什么都轻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由许清源开口，进行登舰前的讲话。
　　“任务概况，大家的调令上都有说明，对于未来，大家也都有心理准备，所以那些虚假的‘我们一定能完成任务，一定能平安回来’我们就不说了，说了也没意义，反而破坏大家的心理准备。
　　“所以我们准备说一些更有意义的，比如我们计划怎样规避曾经出现过的问题。
　　“第一，我和明翊是未婚伴侣，生死一体，所以因为正副舰长吵架导致星舰进退维谷什么的是不会发生的。
　　“第二，我和明翊曾经在E-077号星舰服役半年，那是为了这次任务进行的试航。半年里E-077号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问题，但都解决了，而且我们在当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这点从我们被分配了卡帕级星舰就可以看出。如果诸位不信，可以询问一下曾经和我们一同在E-077号星舰上服役的战友。
　　“第三，虽然听着有些厚颜无耻，但促使这个计划的提出者特希教授提议重启计划的两个人就是我们，大家大可以对我们多点信心。
　　“第四，以卡帕级星舰的火力配置，即使不能顺利完成这个任务，我们也能以一换十，灭掉敌人一支舰队，并把已经探索过的星域图发回联邦，所以别担心，优势在我们。
　　“好了，登舰！”
　　许清源的发言风格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比起未谙世事的少年天才，他的发言更像是有成熟阅历的人说的，没有赘言、直中要害，偏偏还不疾不徐，不给人压迫感，只给人信服感。
　　众人本就坚定，如今听完，更是多了些信心。
　　他们齐刷刷应了声“是”，虽然没到心悦诚服的地步，但至少不会再抵触他们的指挥。
　　许清源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偏头看向陆明翊，后者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两人便站在一起，看着众人登舰。
　　虽然好的开头不一定有好的结果，但好的开头总不是一件坏事，不是吗？
　　.
　　登舰后的第五天，K-010号完成了最后一项测试，并上报基地中控，申请出航。
　　他们的申请很快得到了通过，看着操作台上收到的“允许出航”反馈，许清源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感觉这个地方跳得比平时要快一些。
　　“我是不是很没用？”发现陆明翊看向自己，许清源把手放了下来，轻声问道。
　　陆明翊点了点头，在许清源反应过来暴打他之前，非常娴熟地接话道：“我也是啊，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
　　许清源的眉头还没来得及挑起，就被安抚下来了。
　　他觉得这话还算顺耳，便轻舒了一口气，看着基地闸门一点点打开，星舰一点点前行。
　　在他们即将驶出闸门的时候，星舰收到了通讯请求，两人接通，发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排陌生又不是很陌生的面容。
　　说陌生是因为他们并不认识这些人，说不陌生则是因为这些人他们都见过，在他们的授衔仪式上见过。
　　许清源简单确认了他们的目的，便启用了星舰各处的联络用光屏。
　　随着一处处光屏在星舰的各个地方亮起，正因为即将出航紧张忙碌的众人便不自觉被吸引了注意，正好看到光屏里的人向自己敬礼的一幕。
　　“祝诸位此行顺利。”
　　与这一幕同时出现的，还有正中间那位上将威严的声音。
　　明知道他们看不到，众人还是回了个军礼，直到画面消失，才重新忙碌自己的工作。
　　舰桥里的人也同样回了军礼，回完看着重归黑暗的画面，许清源想起了画面里的其中一人在几天前和他们说的话。
　　那人是他们学院的院长，正如特希教授所说，他们的军衔是由这位院长亲自授予。
　　这位院长和特希教授并不是一个风格，他更威严，眼神里有着战火硝烟打磨出来的锐利。
　　“我想你们应该清楚一件事，”给他们别肩章的时候，斯特里维奇院长突然说道，“只要你们活着，任务就没有失败。”
　　当时两人都是一怔，片刻后笑了起来，很认真地回了句“我们明白”。
　　他们当然不会觉得对方是鼓励他们贪生怕死，而是告诉他们牺牲也分有没有必要，如赫尔洛斯号那般的牺牲于他们而言显然是没有必要的。
　　斯特里维奇院长点头，同样说了句“祝你们此行顺利”，便不再多言。
　　如今再次看到对方的面容，听到另一人说出同样的话，许清源莫名觉得对方特地留下来就是为了提醒他们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这也太自恋了吧？许清源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不再多想，而是继续盯着操作台反馈的各项数据，以进一步确认星舰实际航行过程中会不会产生额外的能源消耗。
　　.
　　许清源被自己逗笑的同时，先前说着“祝诸位此行顺利”的上将正和斯特里维奇院长一同往飞行器的方向走。
　　他们的卫兵前后都有，正好保持在能不干扰他们交谈的距离。
　　“如果早知道他们那么优秀，你还会推动‘诺亚方舟’计划重启吗？”上将一边走一边问着身边的人。
　　斯特里维奇院长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说实话，我不知道。”
　　上将回忆着刚才看到的那两张年轻的脸庞，以及曾经看过的他们的资料，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如果是我，我不会的。”
　　斯特里维奇院长看向了他：“因为赌博？”
　　上将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因为赌博。你知道的，比起未经验证的、虚无缥缈的理论，我更相信优秀的实战能力。”
　　斯特里维奇院长长舒了一口气：“所以特希应该庆幸，是他先发现了这两个小家伙，而不是你。”
　　上将轻笑：“谁让我没时间去观看机甲大赛呢？如果早知道……”
　　最后几个字消失在他的唇齿间，并没有说出口。
　　他不喜欢假设，正如他不喜欢未经验证的、虚无缥缈的理论一样。
　　但人总是难免假设，就像人总是难免会相信奇迹，他也不能免俗。
　　.
　　K-010号平稳航行三天后，许清源开了个小会。
　　参会人员与军衔无关，与和他的关系无关，只与各自的职能有关。
　　因此他和陆明翊带上舰的十八人里只有怀谦在，校级军官也只有艾希斯和那位驾驶员少校闵执在，其余都是尉官。
　　“我们主要想和大家讨论三件事，”确认人齐，许清源也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道，“第一，‘诺亚方舟’计划的前世今生，它在执行过程中曾经出现过什么问题，又有过什么成效。”
　　艾希斯点头。他本来想等一切稳定下来之后找许清源他们讨论这个，没想到许清源先开会提了。
　　“第二，”许清源接着说道，“明确我们联邦的军队掌控的星域，以及未曾掌控但曾经有单位前往过的星域。”
　　这点所有人都能理解，再次点头。
　　“第三，”这回许清源看向了闵执，那双平日里无比温和的眼睛，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他的经历，“系外文明是个怎样的文明，那些生命体又是怎么样的生命体。”


第128章 
　　“诺亚方舟”计划曾经是一个支持率很高的计划, 它刚出现的时候，一度被誉为战场上的救世主，无数美誉雪花一般地飘向这个计划的提出者特希, 就连当时被称为联邦双璧之一的斯特里维奇少将, 也旗帜鲜明地支持这个计划。
　　但联邦双璧的另一位，即如今的卡恩上将并不支持这个计划, 他认为这个计划只具备理论上的可能性，并没有实际可行性。
　　后来卡恩上将的看法得到了验证，“诺亚方舟”计划折戟沉沙，斯特里维奇少将也断了晋升之路。
　　他从前线退了下来，前往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担任院长, 以荣誉中将衔结束了他战火硝烟里出生入死的大半生。
　　没有人责怪斯特里维奇院长, 当时支持这个计划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不过其中之一，尤其战争一直未曾结束，新的可行计划也一直没有被提出, “诺亚方舟”计划便只是被束之高阁, 并未盖棺定论。
　　也正因此，它重启的时候虽然受到了阻力, 但并不太大。
　　“有卡恩上将、以及其他这个计划的反对者对这个计划的评价汇总吗？”听完艾希斯的讲述，许清源出声问道。
　　艾希斯说了“等等”便开始翻找，许清源又看向怀谦：“当时, 包括现在, 政界对这个计划是什么反应？”
　　怀谦对于许清源看透人心的本领已经免疫了，他没有问许清源怎么知道他的父亲告诉过他这些, 而是直接回道：“无论当时还是现在的政界，对这个计划都没有太大的抵触, 因为只有战争结束，政界才可能重新拥有战前说一不二的地位。不过最初政界是不同意为这个计划新造卡帕的，是由前政务院院长出面游说，这件事才得以通过。”
　　至于这位前政务院院长出面是受斯特里维奇院长相邀，某种意义上又是被许清源说服这件事，怀谦并没有提及。因为几天下来，许清源已经不需要其他人的评价来给自己增色了。
　　“这位前政务院院长认为，完善后的‘诺亚方舟’计划的核心很准确——即将‘诺亚方舟’打造成一个小型国度，由副舰长负责维持这个‘国家’的稳定。”
　　怀谦说完，艾希斯的声音无缝响起：“卡恩上将之所以反对，一是因为特希教授无法提供足以说服他的各项数据，二是因为星舰只是星舰，不是国度，不可能长期稳定地运行。”
　　卡恩上将的评价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怀谦刚说完前政务院院长同意出面游说的原因。
　　众人陷入了沉思，许清源却早有预料只是想进一步确认，如今得到结果，他心里更定：“还有其他反对原因吗？”
　　“有，但我觉得不重要。”艾希斯说着，把其他反对者的评价投放了出来。
　　许清源一目十行，看完点了点头：确实，他也觉得不重要。
　　“既然如此，我和明翊准备继续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将K-010号当成一个小型国度来安排。”许清源说完，环视一圈，没有收到异议，便进入了下一个议题。
　　下一个议题主要不是讨论，而是整合数据，当数据整合完毕，这个议题便也随之结束。
　　随后便是最后一个，也是众人隐约能猜到原因、但不太确定的最后一个议题。
　　“我想收集非官方给出的系外文明、以及这些生命体的相关信息，以判断他们基地可能在什么位置，虽然……”虽然什么，许清源没说，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虽然不一定判断得出来，判断出来也不一定用得上。
　　然而没人灰心丧气，闵执也平生第一次，主动开了口：“我的父母，出生于B-13星。”
　　闵执的声音很硬，他不会讲故事，但不妨碍这过于沉重的过往天然就带有感染力：“他们就读于同一所基础学院，那年他们十三岁，学院组织了他们去A类星球旅行。”
　　出发的时候，B-13星热热闹闹，他们的父母送他们到了星际港，与他们挥手道别。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他们成了B-13星寥寥无几的幸存者，由那颗星球的人领养，留在了那颗星球上。
　　他们长大，从军，结婚，在一个基地生下了他，又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双双牺牲。
　　“它们没有人性，对于我们没有，对于它们的同胞也没有，即使战友在它们面前爆炸，它们也不会有丝毫的动容，连操作也不会出现丝毫的变化。它们不会犯低级错误，但也不会突然爆发出比之前高的上限，它们的上限是整体逐步提升的，就像机甲的更新换代。”
　　许清源预想到了他的过往，却没有预想到他会做出这种逻辑清晰、显然经过深思熟虑的评价。
　　许清源还好点，控制住了自己的眼神，其他人却没有他那么好的情绪控制能力，脸上都是惊讶。
　　陆明翊更直白点：“你这分析听着不像没有自己想法的，为什么其他人会评价你只听从命令？”
　　“因为不重要，”闵执没有被冒犯到，反而很平静地回道，“我只想尽量多的杀死敌人，暴露自己有其他想法的话，我会被调离的吧？被调离前线。”
　　众人脸上的惊讶比刚才更浓，许清源精准捕捉到了重点：“那你为什么申请来我们这里？你和艾希斯上校一样是自己打申请调来的吧？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和系外文明发生冲突，而是进行侦察。”
　　闵执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无限远处的虚空一眼：“如果这个计划能成功，有机会把入侵流光星域的敌人都清缴吧？只要执行完计划我还活着，我也有机会参与其中。”
　　许清源一想，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陆明翊看他一脸“虽然我能分析但我不想，我只想杀敌”，想了想，问道：“你能负责训练吗？训练机甲驾驶员。虽然我们的目标是进行侦察，但也要做好遇敌歼敌的准备。”
　　闵执眼睛里的火焰瞬间往上窜了一下，他干脆利落地应了声“好”，看得许清源先是一笑，继而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而过。
　　“除了农业、工业，我们还可以在星舰上发展教育业，对吧？”
　　陆明翊下意识地背后一凉，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不是给自己准备的，而是给星舰上的其他人准备的，这份凉意便成了对许清源旗帜鲜明的支持：“我觉得可以。说起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古文明时代出现过的屯田制？其中有一种军屯，扩展一下正适合我们，也符合打造小型国家的要求……”
　　.
　　K-010号出航的第十天，许清源以星云历为基础，制定发布了K-010号出航日历。
　　日历上包括节日、假日，以及不同季度不同的作息安排，同时，他发布了工作认领，除了战时任务，每个人需要认领一项额外的工作——一项与星球上的普通人从事的差不多的工作。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这是陆明翊的动员词。
　　“假设我们两年后顺利发现敌方基地，经过两年充实生活、能力提升的我们显然比熬日子的我们更有一战之力；假设我们两年后没能发现敌方基地无功而返，能提交星域天象观测实录、新型机甲使用手册的我们也比一事无成的我们更坦然。”这是许清源的动员词。
　　两个人的动员词都很有道理，加上他们是舰长，下达的命令众人本来就该遵从，于是一天后，所有人都完成了工作认领，开始二次上岗。
　　由许清源二人带上船的十八人没有认领工作的资格，他们直接被许清源安排了“学生”的身份，由认领了“教授”职务的人负责教学。
　　最开始双方都觉得这安排像极了孩童时期一项名为“过家家”的娱乐，但很快，发现乐趣与功用的众人令“学生”队伍迅速扩张，“教授”队伍也不断扩大，成了星舰上最受欢迎的工作之二。
　　同样受欢迎的还有以生物圈系统为基础、以人力替代机器进行耕种的“农民”工作，以及过于受欢迎不得不变更为抽签上岗的“节日策划者”工作。
　　后者的存在最开始像是福利，策划者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就行，但几次之后有人发现，这其实是要求最高的一项工作，一旦完成得不好，所谓的“节日”就会变成一小群人的快乐，一大群人的“而我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想看着和自己生死与共的战友因为自己落寞孤寂，于是抽中这份工作的人研究的内容就包括了各个星球的风俗、不同人群的需求，一次工作结束，感觉增长的见闻有点多。
　　“书呆子你心机好深。”看着一个“节日策划者”来向许清源道谢又离开，表示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陆明翊轻啧出声。
　　许清源表面上让他们从事的是“节日策划者”的工作，实际是让他们为将来可能需要的心理咨询做准备。
　　偏偏包上娱乐的外皮，无论是试图了解别人的人还是被了解的人，都不会产生心理压力，也不会因为过于明确的目的性被抵触，怎么说呢……这手段太高了。
　　不仅这个是，“学生”与“教授”、“科研人员”的存在同样是在为“诺亚方舟”计划做准备。它们的实质就是时刻不停的备战，但规律的生活、另一种形式的备战形态大幅缓解了众人的压力，即使持续一年，也不会因为精神紧绷造成心理崩溃。
　　“书呆子你心机好深。”陆明翊又重复了一遍。
　　真可怕啊这个人，幸好自己是舰长，万幸、万幸。


第129章 
　　陆明翊感慨完毕, 人已经被许清源拎着去参加研讨了。
　　按照陆明翊的想法，他更想认领的工作是“教授”，负责机甲教学与训练, 然而按照许清源的安排, 他的工作是“研究人员”，每天和“同事”一起, 深入研究系外文明。
　　他抗争过，但没用，被许清源轻飘飘一句“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打了回去。
　　于是陆明翊努力洗脑自己，这不是工作，是对伴侣的陪伴, 洗脑着洗脑着, 这份研究工作便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许清源对他从挣扎到不再挣扎, 虽然不曾享受其中，却也不再抵触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
　　并不是他狠心无情一定要折磨陆明翊，而是作为舰长, 有些事情陆明翊必须去做。
　　比如对于系外文明的研究涉及他们未来的路线安排, 这种事情陆明翊必须了解实时进度，即使不做评价, 态度也必须摆在那里。
　　陆明翊当然知道许清源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想让人以为他被架空，进而影响之后他下达的指令的权威性。尽管他觉得没有必要，但他还是尊重了许清源的政治判断。
　　结果证明, 许清源的判断一如既往的准确, 前几天就有人和陆明翊开玩笑，说之前还担心因为他和许清源的关系, 让这艘星舰变成理论技术人员的天下，现在不用担心了, 他这个战斗人员的头子参与了所有的决策，做出的决定应该有考虑他们这些战斗人员。
　　听到这句话的陆明翊愣了许久，之后参加研究探讨的时候态度认真了许多。
　　他并非庸才，态度认真了，即使是这些非专业的研讨他也能听懂了，就好比此刻，听他们说起准备根据数据模型确定探索范围，陆明翊直接提出了反对意见：“按照闵执说的，系外文明的生命体并不像我们，在漫长时间里维持着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它更像我们的机甲，更新换代很快。你们使用之前的数据构建模型，构建出来的模型真的准确吗？”
　　那些人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许清源，然而许清源并没有看他们。
　　他们骤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反应不对，连忙端正了态度，解释道：“我们要探索的主要是它们大本营的位置，大本营这种东西就像我们的基地，不会实时移动……”
　　“为什么不会？因为我们的不会，所以它们的也不会吗？”
　　陆明翊的话直接把那些人问懵了，尤其陆明翊还接着说道：“我不是抬杠，我也没说你们的想法一定不对，但这个经验判断是基于我们的实际，而不是基于敌人的实际吧？所以你们并不是没考虑变化，而是将我们的变化数据，加入敌人的数据中构建模型，这样是不是也不合理？”
　　许清源看他们把陆明翊的话听进去了，也开始认真思考，这才缓缓开了口：“我的想法和明翊一样，甚至我的想法从最开始就和明翊一样。”
　　许清源的这句话可比陆明翊的杀伤力大得多。陆明翊是今天想到，也是今天提出，但许清源的意思却是他之前就想到了，但他没说。
　　不等其他人表达自己的抗议，许清源已经重新开了口：“我不是想浪费你们的时间，也不是想拿你们当明翊的磨刀石，而是你们的想法还没完善，我提出反对，这真的好吗？要知道，有些想法本来就是错误的路上突然拐回，变成了正确的。”
　　有人的脑袋上冒出许多问号，也有人陷入了沉思，而许清源并没有停顿，接着说道：“况且我想看到你们的想法构建出来的成品，我觉得这个成品有它存在的价值……”
　　“你是说对比验证？”因为默契，许清源说完，陆明翊的反应是最快的。
　　许清源不自觉放松下来，点了点头：“构建模型、观察它们现在的行为模式、和模型对照……能发现更多东西，不是吗？从这个角度考虑，我为什么要阻止你们？”
　　那些人完全没想到自己设想中的完美模型突然变成了初级模型，作用是观察对照，他们有些伤心，但愿意来搞研究的人嘛……还是很清楚研究本来就是一个充满了伤心的工作，抹了把脸调整好心态，重新投入到了讨论之中。
　　许清源确认他们不再需要自己，便和陆明翊一起退了出来。
　　他们重新返回舰桥，走着走着，陆明翊突然问道：“书呆子，你刚才说的那些，甚至没说的那些，哪个是你最真实的想法？”
　　是想看看成品所以没提，还是想着反正不会浪费所以没提，亦或者是想等等看自己有没有别的观点所以没提？
　　许清源笑了一下，笑容里很难得的有些狡黠：“你猜？”
　　陆明翊看他的狐狸尾巴在晃啊晃，在心里□□了把，这才强忍不舍地别开脸：“我才不猜，我又不像你，心思那么复杂，哪猜得出你在想什么？”
　　许清源挑眉，反问道：“是吗？那刚才是谁听着听着眼睛发亮，似乎想到了很多鬼点子？”
　　陆明翊抗议道：“不是鬼点子！是正儿八经的想法！”
　　许清源敷衍地应了一声：“好，是正儿八经的想法。”
　　敷衍完毕，许清源继续饶有兴致地问道：“所以陆大舰长，你又想到了什么正儿八经的鬼点子？”
　　.
　　陆明翊并不是一个喜欢依赖理论数据的人，这不是说他不尊重理论、不相信数据，而是他更习惯实战，更愿意亲眼去看、亲耳去听、亲身去体验。
　　但这是一个高科技世界，亲身实践反而可能事倍功半，加上他们的K-010号是一艘远航星舰，没有能源给他挥霍浪费，所以出航至今，他忍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打一架观察观察的想法，耐着性子适应远航。
　　不过刚才的讨论让他产生了新的想法。理论和数据确实很重要，但理论和数据是可能发生变化的，他完全可以行动行动、观察观察……
　　“不要铺垫，说重点。”许清源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陆明翊分享心路历程的行为。
　　陆明翊有些忧伤，但还是乖乖听话了：“我想近距离观察系外文明的作战、撤退。”
　　别人可能听不懂这句话，但许清源瞬间懂了。
　　之前试航那半年，他们虽然近距离接触过系外文明，但接触和观察是不一样的，作为当事人看到的东西和作为旁观者看到的东西也不相同，如果有机会近距离观察收集资料那当然很好，只是……
　　“我们该怎么实现这一点？”
　　这话一出，陆明翊就知道许清源不反对。
　　他的脑海中瞬间掀起了风暴，方案飞速成型：“两个办法，一是找一个战场潜伏进去，我们观察收集数据；二是我们自己创造一个战场，一个我们只需要部分人就可以形成碾压之势的战场，其他人从旁观察收集数据。”
　　许清源思索片刻，回道：“按理来说，第一个更好，但是……”
　　但是任何一个战场都会出现他们的战友，没看到就罢了，没能力也罢了，看到了有能力还暗中观察看着他们伤亡……这种事别说星舰上的其他人了，连他们也干不出来。
　　“那就第二种。”陆明翊很快下了决定。
　　他们加快速度回到舰桥，熟悉的星域图在他们面前打开，无需沟通，两人的视线就锁定了同一个区域。
　　那里有着足够多的小行星残骸，可以完美隐藏他们星舰的行踪，也很适合“落单的弱者藏匿于此试图等到大部队救援”的故事。
　　.
　　许清源和陆明翊都不是独断专行的人，他们有了想法，都会和其他人商量。
　　但他们两个的关系太好了，能力又太强，什么事情都习惯先和对方沟通，沟通着沟通着一切就变得很完美，等拿到其他人面前，除了修改修改细节，也没什么好商量的。
　　这回也是如此，其他人看着两人拿出来的方案，完全没有异议，直接跳过商量进入工作分配环节。
　　陆明翊的想法是由闵执带领几架机甲与逃生飞船，执行创造战场的任务。
　　其他人没有异议，倒是闵执本人有些迟疑：“你们确定吗？我从来没有指挥过战斗，都是舰长怎么说我怎么做。”
　　“这次也是啊！”陆明翊浑不在意地说道，“我让你指挥，所以你去指挥，很合理。”
　　陆明翊这逻辑过于流氓，其他人都默默看了他一眼，更别提许清源。
　　对上后者“好好说话”的警告眼神，陆明翊只能稍稍修改了自己的措辞：“和你一起执行任务的都不是新人，你和以前一样，杀敌、注意驰援就好。”
　　这回闵执点了点头，他不再说话，倒是有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的机甲和逃生飞船怎么处理？我们星舰上的都是全新的吧？直接使用应该很容易被敌人发现破绽？”
　　“这个问题不大，”陆明翊的语调微微上扬，神色里也带着莫名的小骄傲，“我和你们副舰长在这方面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


第130章 
　　陆明翊说的经验, 自然是他们第一次接触星舰进行星舰考核时的拆星舰经验。
　　那时他和许清源都只经过了半年的速成学习，对绝大多数知识都是一知半解，虽然心理上不是少年, 但客观事实上非常少年。
　　所以他们就这么英勇无畏地把星舰拆了, 后来许清源一研究一琢磨，觉得他们这事干得还是太粗糙了。
　　这不是说许清源后悔了, 而是他觉得如果不是在虚拟环境，他们的操作会有很高的失败率。
　　于是以他为首的“拆星舰理论支持小组”开始了更为细致的学习与研究，研究着研究着领域就扩展到了隔壁的机甲身上。
　　哪些部位是重要的部位，哪些部位是不重要的部位，哪些部位拆卸之后可以起到看起来很凄惨实际没什么影响的效果, 哪些……
　　总之, 这个理论支持小组把这些研究得很是透彻深入, 而好巧不巧，这个小组的人都在星舰上。
　　“你们这两三年干的事情未免有点多了……”有人呢喃出声，其他人都恍惚着点头。
　　如果他们没记错, 他们的两位舰长是在探索飞船上长大的, 前两年还是三年才结束飞船生活回到普通星球，怎么不到三年过去, 他们什么都学了？
　　一听到这话，陆明翊就想抹一把辛酸泪：“还不是这个书呆子，他制定了毫无人性的时间安排表, 自己学习也就算了, 要求我和他一起学。这两三年来，我除了休息就是学习, 就连做梦，都会梦到学……”
　　陆明翊话还没有说完, 嘴就被许清源捂住了。
　　许清源说了句“见笑了”，就这么和陆明翊四目相对。
　　陆明翊眨巴了一下眼睛，等许清源松开手后，非常识时务地停止了抱怨，而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当然，我本人还是很乐意学习的，没有清源严密周详的安排，就没有我的今天……”
　　众人感觉今天的自己也和往常一样，莫名其妙就被塞了一嘴狗粮。
　　他们的心情很是复杂，刚才的恍惚不知不觉就消失无踪。
　　许清源仿佛没有感觉到这些，陆明翊停止发言、众人停止恍惚后，他再次把话题扯回到了正事上：“我们继续吧，继续讨论如何创造战场、如何尽量无伤地完成这个计划……”
　　.
　　有许清源的压阵，讨论很高效率地完成了。
　　整艘星舰都为这个计划忙碌了起来，被分配到任务的人一脸骄傲，没被分配到任务的人则是满脸艳羡。
　　许清源不止一次听到有人抱着关系亲密的战友哀嚎“我也好想去”，让他有些无奈，却也很是骄傲。
　　虽然除了直接执行计划的战斗单位，他们还安排了后援接应的单位，理论上出现人员死亡的概率很小，但理论上的概率很小和实际上不会有人阵亡是两回事。
　　这种情况依然想参与任务的执行，本质就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哪怕许清源一直都清楚这一点，但每接触一次，他还是会被触动到一次。
　　“机甲和逃生飞船准备得怎么样？”许清源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区域，还没抵达机甲库，就先见到了维修班组的组长，问他相关情况。
　　后者一见到他眼神里就染上幽怨，甚至还有种看着祸国妖妃的谴责。
　　许清源视若无睹，和刚才休息室出来的组长一起熟门熟路地进入机甲库，看到了一台又一台残缺破败的机甲。
　　他轻舒了一口气，再次问道：“视觉上是没什么问题了，但实际呢？会不会被敌人的高科技设备检测出破绽？”
　　许清源看机甲的时候，维修班组的组长并没有看，毕竟每多看一眼，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脏会多梗塞一次，所以除了改造的时候，他并不是很想面对它们。
　　不过对于工作，他还是很认真的，听许清源再次提问，他便领着人到了检测仪器前，将检测数据全部调出：“我也没办法准确判断敌人的科技水平，但按照我们收到的最新资料，应该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里，组长不自觉叹了口气：“说实话，虽然我不愿意把机甲改造成这样，但你们是对的。没有数据，我们的一应行动都是‘大概’、‘可能’、‘也许’……连行动都没底，更别说在浩渺星域中找到敌人的基地了。”
　　许清源看着一页又一页考虑了所有情况、却没有任何异常的检测数据，心神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再看了遍检测数据，很郑重地对组长说道：“伪装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这位组长的幽怨也只是热爱机械的人的礼节性幽怨而已，并没有责怪谁的意思。
　　如今许清源那么郑重，他便用同样郑重的语气回道：“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让这个计划能顺利执行。”
　　.
　　随着机甲和逃生飞船的做旧工作顺利完成，随着星舰抵达目标区域，找了合适的地方开启伪装藏匿，计划便只剩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引诱敌人。
　　“这个敌人不能太强，太强我们的小分队打不过；这个敌人也不能太弱，太弱我们的小分队放跑它会显得太刻意，不仅可能暴露，甚至可能被反将一军。两相权衡，可供我们选择的就只剩下这几种型号的星舰。”等待小分队引诱敌人的过程里，许清源向负责辅助观察记录的怀谦等人解释着目标的选择。
　　他不仅用言语解释，还展示了图表，图表上有这些星舰的各项已知数据：“这几种型号的星舰都是巡逻星舰，而巡逻星舰主要的巡逻星域就是混沌区，也就是我们所在的区域。这是我们这个计划能执行的前提。”
　　几人没有马上点头，而是消化了一下，确定自己真的懂了，这才点了点头。
　　看到他们的动作，许清源笑了一下，问道：“前提有了，你们知道执行的难点在哪里吗？”
　　这回几人花了更长的时间。
　　他们拧着眉头思考，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两分钟过去，才推举出怀谦总结发言：“执行的难点应该是怎样引诱它们独自前来。”
　　许清源肯定了他们的答案：“对。为了解决这个难点，我们选择用‘变化信号’当饵。”
　　许清源说着，便向众人展示了一段动画。
　　动画的主角是一艘巡逻星舰。它正在执行巡逻任务，巡逻着巡逻着突然检测、且只检测到了一艘逃生飞船的信号。于是它选择自行前来，不过在靠近的途中，它发现有机甲先自己一步找到了逃生飞船。
　　这些机甲与逃生飞船汇合后，选择护送逃生飞船飞速返回联邦控制星域，巡逻星舰哪能让他们就这么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在分析确认自己能战胜这些受损机甲后，它便气势汹汹地展开了追击，就这么被引诱进了行星残骸区。
　　动画到了这里便播放结束，许清源收起光屏，继续向众人解说道：“巡逻星舰和战斗星舰不同，它的雷达检测能力很强，轻易就能发现隐藏的、微弱的信号。这本来是它的优点，但正好可以被我们利用，成为它的缺点。当我们的逃生飞船发出的信号足够微弱的情况下，就会出现只有巡逻星舰才能发现我们的情况，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精准引诱到敌人。”
　　话音落下，不仅怀谦等人听得恍然大悟，舰桥里没参与决策的人也听得恍然大悟。
　　他们本来对这个计划能否成功有所怀疑，但许清源这么一解说，他们顿时觉得世上不会有比这更完美的计划了，那点怀疑便转化成了信心，更专注地为接下来的观察记录工作做准备。
　　艾希斯本来觉得许清源之所以花费时间解说是为了提携晚辈，但当解说完毕，看众人态度认真了许多，肉眼可见之后的记录也会详细许多，他突然不确定许清源解说的目的了。
　　他本就是没分配到观察记录的工作，也不需要集中注意力，好奇心一起，便走到陆明翊旁边，询问对方到底哪个才是许清源的真实目的。
　　“都是吧，”陆明翊几乎没怎么思索就回答了艾希斯的问题，“甚至可能还有别的，比如让你们放心，他对大家最大的关照就是多做教导、不会让大家参与决策啊，比如一边解说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看有没有什么是自己遗漏的啊，又比如纯粹用声音安抚大家啊……”
　　陆明翊说着，看艾希斯的表情越来越错愕，感慨万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书呆子心思很复杂的，只要知道他有分寸就好了，不要试图去理解……”
　　艾希斯能接受许清源其实是个心思复杂的政治家这件事，但……
　　“既然如此，舰长你为什么要喊他书呆子？书呆子的意思不是除了念书什么都不懂吗？”
　　陆明翊还是第一次被人询问这个问题。
　　他思索了三秒，理直气壮地答道：“因为喊书呆子有种先发制人的感觉，可以让我从吵架的第一句就占据上风！”
　　许清源正准备告诉陆明翊引诱行动好像开始了，不曾想一回头就听到这么一句。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在陆明翊露出惊恐的表情前，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别废话了，引诱行动要开始了。”


第131章 
　　创造战场以观察收集资料的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
　　那艘“意外捕捉到信号”的巡逻星舰就如他们预料得那般, 只思考了很短的时间就决定靠近，并在靠近的途中提升速度，来势汹汹, 势要把这艘逃生飞船和这些机甲一网打尽。
　　然而那艘巡逻星舰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居然不是那些机甲的对手。
　　行星的残骸成了逃生飞船与机甲天然的保护屏障，也成了巡逻星舰天然的阻碍。
　　在损失了几架机甲、舰体也遭受重创之后, 那艘巡逻星舰选择了果断撤离，而“护送着逃生飞船的机甲队伍”在迟疑之后，还是选择了护送逃生飞船远离，直到陡然意识到自己会被发现是某些信号被捕捉、将那些信号都屏蔽、就此消失在巡逻星舰的雷达探测结果里，这次的短兵相接才正式结束。
　　然而这是巡逻星舰以为的结束。
　　有许多双眼睛一直盯着它, 有许多设备一直在运行, 一下、又一下地刷新, 更新着它的点位信息。
　　直到小半天过去，一台本该早已离开这片星域的机甲从某块行星残骸的背面探出头，将安放于上面的设备小心拆下, 运回另一块行星残骸——或者更准确地说, 伪装成行星残骸的K-010号上，这场行动才暴露出它的真实面目。
　　然而那艘远离的巡逻星舰是发现不了了, 在它舰上的生命体看来，自己只是进行了一场对敌人战力预估错误的战斗，其他的……一切正常。
　　“我回来了。”又几分钟过去, 一个高大的alpha抱着从最远的那块行星残骸处收回的设备, 进入了舰桥。
　　甫一进入他就听到了欢呼声，还有人试图冲过来给他一个拥抱, 结果被另外几个人焦急的“设备设备、小心设备”拦住，一直到他放下设备, 才继续冲过来，给他一个拥抱。
　　“啊啊啊，K-010号星舰的001号行动，为什么我不能参与？！”
　　“你也参与了吧，在舰桥里。”
　　“那不一样啊！我要闵执这种，深入一线、威风八面、一举定乾坤的参与！”
　　“哦，那你洗洗睡吧。”
　　“你好残酷！”
　　……
　　抱着设备返回的高大alpha自然是闵执，这不是他参加完任务后第一次受到热烈的欢迎，但这是他参加完任务后第一次在舰桥受到热烈的欢迎，往常那些星舰的舰桥很威严、很沉着，和现在这个热热闹闹、充满了活力与生命力的舰桥一点也不一样。
　　他两种都喜欢，但经历了漫长的安静的甚至偶尔感觉有些空虚的航行后，他觉得现在这种舰桥更好一些。
　　闵执在那里思绪漫游，其他人已经勾着他的肩拉他过去一起看从设备里导出的数据，顺便向他讲解了之前在舰桥发现的事情：“观察记录工作一切顺利，其他设备的回收也很顺利。按照新收集到的数据，依托于过往数据搭建的模型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你回收的这台设备探测范围最广，收集到的数据也最多，具体结果如何，还要看你这台设备。”
　　闵执点了点头。
　　虽然他并非不懂分析，但他确实不太喜欢看数据，因此和其他人不同，他的视线没有落在设备或者即将被导入设备数据的操作台上，而是落在陆明翊和许清源身上。
　　陆明翊是他很喜欢的那种指挥，不仅他，还是其他战斗人员很喜欢的那种指挥。
　　这位舰长是完全的内行，所有的安排没有丝毫的刚愎自用，也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只会让人感觉被交托了信任于是产生甘愿为他赴死的满腔豪情。
　　他会让人感觉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战死也是值得的，因为他不会让这份牺牲白费。
　　但许清源……
　　说实话，许清源是一个存在感很微妙的人，明明星舰上的一应事务都有他参与决策的影子，但他的存在感就是不太强，提到他，星舰上的人更多的感觉是“可靠、安心”，而非“想为他赴死”。
　　好比那些远离星舰、位于行星残骸上的设备的安排，一方面是为了更好地记录数据，另一方面是当敌人发现异常后，作出的判断会是“那些狡猾的流光人，什么时候在这里布置了设备”，而不是破解他们的计划、发现他们的星舰。
　　他给战斗人员提供了安全可靠的战斗环境，人们心里清楚，需要讲述他的厉害之处的时候也能用发自内心的敬佩语气科普得一清二楚，但绝大多数时候……人们都意识不太到这件事。
　　“怎么了？有什么要和清源说吗？”陆明翊对视线很是敏感，看闵执一直盯着自己和许清源看，便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闵执总算回神，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在想安排设备的副舰长很厉害。”
　　听到这话，陆明翊当即露出了骄傲的神色，仿佛被夸的人是他一样。
　　闵执难得感觉有些想笑，不过当他看到许清源的表情的时候，他的笑容又收起，有些迟疑地问道：“数据有什么问题吗？我感觉副舰长的心情好像挺凝重的？”
　　闵执的问题让陆明翊因为骄傲带来的轻松逐渐消失，人也叹了口气：“不知道你清不清楚，我和清源是不认为用过往数据构建的模型是正确模型的。”
　　看闵执点头，陆明翊便没有解释他们为什么不认可这件事，而是继续说着眼前的事：“但很神奇的是，用新收集到的数据替换旧有数据，出来的模型是同一个，而且按照我和清源的直觉，用这台设备收集到的数据替换旧有数据，出来的模型还会是同一个。”
　　闵执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这样不好吗？”
　　陆明翊没觉得他的不理解有哪里不对，但还是感慨了一下自己能遇到书呆子真是两辈子最大的庆幸。
　　“这样没有不好，反而特别好。这样的话模型很快就能彻底搭建完成，基地的位置也很快就能测算出来，但……很不对劲啊！”
　　陆明翊说话的话，最后一个设备的数据导出，负责搭建模型的人再次用这些数据替换旧有数据，得出来的结果……
　　“果然还是一样啊！”有一个负责的人兴高采烈地说道。
　　然后许清源就回过头，和陆明翊对视了一眼。
　　他们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忧虑，许清源的眉头还皱了起来。
　　陆明翊也顾不上和自己说话的闵执了，往前几步，直接站在了许清源身边，开口说道：“我觉得这个情况很异常。”
　　陆明翊的声音里没有一星一点的不确定。
　　几个负责搭建模型的人员的热情与兴奋瞬间被浇灭，看向陆明翊的眼神有些茫然与无措。
　　然而陆明翊对许清源以外的人的委屈情绪免疫，他并没有被影响到，反而继续说道：“我不是搞研究的，对这些东西不是很了解，但替换了数据后模型一点也没变，真的合理吗？”
　　“这说明我们的想法没错啊，它们的基地就是没有移动……”
　　“只是基地没有移动吗？”这回是许清源反问。
　　他对模型所代表的信息更了解，说出的话也更直接：“其他东西也没有移动，对吧？”
　　这话一出，有几个搭建模型的人的脸就白了。
　　还有人想什么，被前者拉住了：“不对，确实不对……”
　　不等那人细问，自言自语的人已经把自己发现的异常都呢喃了出来：“舰队的位置是变化的，不可能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或者一直按照同一个规律运行——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早把它们一网打尽了。但按照数据替换前后的建模，不仅基地不动，连舰队、其他在路线上的巡逻星舰的运行都是一个规律，这明显不正常。”
　　“所以……”有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战斗人员试图直接得到结论。
　　最终许清源回答了他：“所以，要么我们的模型搭建从一开始就出现了问题，整个模型都是错的；要么我们之前与现在收集到的数据中有至少一项是异常，而这背后可能藏着我们没有发现过的东西。”
　　许清源说完，还是安慰了摇摇欲坠的负责搭建模型的人员：“我觉得是第二种。”
　　.
　　模型的异常给完美执行的001号计划笼上了一层阴影，不过这层阴影刚出现，还没来得及盖到星舰众人身上，就被两位舰长一杆子挑走了。
　　“漫无目的的深入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事倍功半，更可能是事百功一，因此，我们决定留在混沌区，继续观察、继续收集数据，直到准备充分再出发。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们将不仅限于自己创造战场。”
　　了解001号计划制定经过的人不是很明白他们说的话。
　　他们同意继续创造战场、观察收集数据，甚至有些期待这件事，但不仅限于自己创造战场是什么？暗中观察其他战场？
　　这种事情明显不可行吧？如果真的这么做，星舰上的人没有心理问题都会被折腾出心理问题。
　　陆明翊还是很高兴有人直接来问他这个问题的，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卖关子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世外高人的模样回答道：“我们想干什么，你们很快就懂了……”


第132章 
　　因为卖关子的时候有许清源在场, 陆明翊的卖关子大业未经开展便惨遭夭折。
　　看他和许清源眼神拉扯，不知道完成多少轮无声的交锋，询问陆明翊的少校怀疑自己是这两位秀恩爱的一环, 可他没有证据。
　　最终还是许清源先发现了那位少校变化的眼神, 他很想解释自己并没有在和这个家伙秀恩爱，但不知道为什么, 星舰上的所有人都是这么默认，他知道自己解释也不会有人信，便放弃了解释的冲动，只是先看向陆明翊，然后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把“你不听我的我就不理你”诠释得生动形象。
　　陆明翊心想这个后脑勺真可爱啊, 想戳, 但他没有胆子在人前对许清源干这种事的——不是他不敢，是他知道自己真敢这么干这个书呆子绝对会恼羞成怒，一旦这个书呆子真的恼羞成怒……那短时间内自己就别想和他有公事外的交流了, 什么偷偷牵牵小手啊、偷偷眉来眼去啊都没门, 因此陆明翊强行将自己的视线从那可爱的后脑勺上收回，重新看向了那个少校。
　　跟和许清源交流的时候不同, 和其他人交流的时候，陆明翊只是偶尔喜欢开玩笑而已，整个人既靠谱又有指挥架势, 好比此刻, 他轻易便让那个少校忘记了自己的嘀咕：“我们之前选择自己创造战场，而不选择观察别人, 是因为我们不想袖手旁观。但我和清源后来思考了一下，观察别人, 也可以不袖手旁观。”
　　既然开始说了，陆明翊便详细解释了下去：“只要我们像创造战场时那样，事先和其他星舰或者舰队的人沟通，完全能够以兵分两路的方式，既不袖手旁观，又完成观察，比如我们可以派出一部分人配合，留下一部分人观察。”
　　那个少校仔细一想，觉得还真可行，不过这样的话……
　　“这会出现能源问题吧？我们星舰的能源只支持我们偶尔进行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并不支持我们频繁参与战斗。这样能源转换不过来。”
　　这个问题陆明翊自然考虑过了，回答得很顺口：“很简单啊，我们直接和其他星舰交易就行了。我们帮他们战斗，他们给我们能源，很合理，不是吗？”
　　陆明翊说得浑不在意，那个少校却呆住了，连声音都结巴了起来：“可以这样吗？我们是战友，本就应该守望相助、同心同德，这样做有点像勒索收保护费啊……”
　　那个少校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几乎只有嘴唇在动。
　　但陆明翊还是听到了，而且回答得很诧异：“是守望相助啊！我们相助他们，他们也相助我们，没毛病。”
　　那人觉得这话好像很有道理，又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
　　许清源看他晕晕乎乎地走，默默把他未曾明了的疑惑提炼了出来：共同作战，属于双方互助，他们帮友军杀敌，友军帮他们收集数据，双方扯平了；在扯平之后，他们再索要能源……确确实实像勒索收保护费。
　　不过正如那个少校所说，大家都是战友，本来就应该守望相助、同心同德，他们执行任务也不是为了自己，所以在自愿的前提下，他们和其他星舰交易……也是非常正当的一件事。
　　许清源就这么帮陆明翊把逻辑圆上了，至于算不算厚颜无耻什么的……人有些时候总是要装傻充愣的，不是吗？
　　.
　　因为许清源一如既往和陆明翊保持了一致想法，星舰方向调转得很是顺畅。
　　他们不再探索着深入混沌区，而是往联邦控制星域的方向航行，很快遇上了第一艘友军的星舰。
　　卡帕级星舰的信号让友舰舰长相当错愕，几乎毫不犹豫就同意了陆明翊的建议。哪怕陆明翊说了他们任务标识不同，做决定不用考虑星舰级别，对方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再选择思考一下——尽管陆明翊和许清源都能无比清晰地看出，对方并不是心甘情愿同意的。
　　但两人都没有纠结这件事，既然友舰舰长已经同意，他们选择尊重对方的选择，直接和他商量起了行动计划。
　　最开始对方还有些推拒，让他们决定自己执行就好，后来发现两人不是在跟他客套，便也没有浪费时间，正经地加入了讨论。
　　很快，计划制定完成，K-010号的机甲负责引诱，友舰负责伏击，K-010号本体……负责假装自己是一块没什么作用的行星残骸。
　　“舰长，这靠谱吗？”通讯结束后，友舰舰长的副手心里直犯嘀咕，也把自己的不安问了出来。
　　舰长没好气地回道：“你问什么？问他们靠不靠谱还是问我这个决定做得靠不靠谱？”
　　副手没好意思说自己两个都想问，但舰长看出来了，回道：“卡帕级星舰意味着什么，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们能成为卡帕级星舰的指挥，靠谱程度肯定超出我们的想像。至于我的决定靠不靠谱……只要他们靠谱，我的决定就靠谱。”
　　副手一想也是，便不再问了，倒是那个舰长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在犯愁：虽然说是这么说，但这两个人也太年轻了……不过他们的计划没有明显的漏洞，自己的指挥权也在手，不管怎样，应该不至于造成人员死亡吧？至于可能事倍功半还要付出能源什么的……就当为高级星舰做贡献了……
　　那个舰长暗暗发愁，愁着愁着行动计划的前期工作就完成了，又愁着愁着行动计划就开始了，再然后……当然是愁着愁着行动计划就成功了，他们击坠机甲及其他战斗单位十七架，重创敌方星舰，己方除了一个初上战场的毛头小子，再没有人受伤。
　　这让舰长提供能源的时候一改之前表面积极内心并不情愿的状态，分外热络地对着通讯频道那端的人喊道：“陆舰长，下次有机会再和我们合作啊！”
　　收集到数据、也收集到能源的陆明翊心情也很好，笑呵呵地回道：“好啊，下次有缘遇到，我们再合作。”
　　通讯结束，便意味着这次合作圆满结束。友方星舰选择返回最近的基地整修，K-010号选择继续“物色”下一个合作对象。
　　三天后，又一艘友方星舰的信号出现在了操作台上，这回K-010号上的人没有再产生类似迟疑的情绪，他们摩拳擦掌，就等陆明翊一声令下，他们好发出通讯申请。
　　而陆明翊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当距离足够接近，又都在各自的攻击范围之外，K-010号再次发出了通讯，和上次一样，通讯很快接通，画面里出现了一张和之前很像的、惊疑不定的脸。
　　陆明翊的笑容和声音也和之前很是相似：“这位舰长，上午好，这边是K-010号。不知道贵舰有没有意愿和我舰开展联合行动？”
　　.
　　K-010号的行动，从混沌区的这边，一点点蔓延到了混沌区的那边，并在第四个月到来的时候，顺利在混沌区缔造了两则传说。
　　第一则是在联邦军队内部流传的，说混沌区有一艘神秘的友方星舰，这艘星舰提供能源换军功服务，只要愿意支付一小点能源，就能无痛收获一大点军功，世上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第二则是在系外文明军队内部流传的，说联邦军队研发出了一项新的战术。这项战术以逃生飞船和落单机甲为饵，引诱巡逻星舰和普通战斗星舰，已经有近二十艘星舰中招了。
　　第一则传说效果显著，新遭遇的友方星舰舰长没有再对他们的通讯惊疑不定，而是对他们的通讯大为欢迎，配合很给力，能源也送得很大方。
　　第二则传说效果更为显著，第四个月的时候，陆明翊发现他们已经很难钓到星舰了，有时候对方不仅不上钩，反而磨磨蹭蹭，等纠结齐一支舰队才气势汹汹杀来——不过陆明翊对此早有防备，一发现对方磨蹭，马上下令撤退，躲过了被围剿的危险。
　　“看来我们这个计划只能到此为止了。”随着又一次的诱敌失败，陆明翊揉了揉太阳穴，发出了认命的叹息。
　　该说不愧是高科技世界吗？即使他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距离隔得那么远，消息也蔓延得那么快。
　　许清源上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摸他的头，并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飞速收回，假装无事发生：“我们最开始的预想也是收集四到五个月的资料而已，现在虽然短了一个月，但因为友舰配合，数据量也没差多少，所以没关系。”
　　陆明翊总觉得许清源想说的不是这个，这个人明显很开心，那种想抱抱自己的开心……
　　许清源被他的视线盯着，想视而不见，但雀跃的心情最终还是让他看着陆明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听说因为我们行动引起的敌方戒备，这段时间混沌区联邦军队的阵亡率下降了不少，顺利脱困返回基地、或者被友舰救援的逃生飞船和落单机甲增加了许多。”
　　许清源说着，眼睛里有星辰在闪闪发着光：“我很高兴，四个月前的我们能一同做出这个决定。”


第133章 
　　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 随着钓鱼行动已经无法再钓到鱼，这前后持续了四个月、跨越了诸多星域的计划，正式宣告结束。
　　K-010号重新启航, 往最初钓鱼的那片星域悠然前进, 前进过程中还遇到了另一艘“诺亚方舟”E-103号——这艘星舰深入三个月，能源回复赶不上消耗, 最终指挥当机立断决定返航，等到修整后再行出发。
　　因为这次的不期而遇，K-010号星舰的数据库又有了一笔“进项”，E-103号探索过的区域、发现的异常都转化成了资料，出现在了K-010号的数据库里。
　　于是综合讨论再次延后, 直到新收获的数据被分析整合完毕, 钓鱼行动、连同这次相遇获得的资料, 共同出现在了综合讨论会上。
　　“先说钓鱼行动的初步结论，建模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数据, 而且是大规模的数据。”机甲大赛时期, 许清源已经能分析数据写论文了，更遑论现在。
　　他对着数据侃侃而谈, 饶是谁听了都不会产生他是三千年前穿越来的人类的怀疑：“系外文明的星舰似乎有一个共同的行动指南，一旦它们发现敌人，它们就会改变行动模式, 离开的时候也是, 只要感觉没出敌人的探测区，哪怕火烧眉毛了, 它们也会遵从这个指南行动。”
　　许清源说着，展示了单独被整理出来的另外几份数据：“这几份数据是替换旧有数据后, 不会得到同一个模型的数据。其中两份由我们反向推演而来，在这两次行动中，我们按照之前的建模，先选定埋伏点，然后假设敌方在埋伏点受创推算出它们的撤退路线，并在它们撤退路线途经的某块行星残骸上放置设备。这两艘星舰受创厉害，在确认脱离了我们雷达的探测范围后变更了行动轨迹，因为变更点刚好在设备附近，所以新的行动轨迹被我们事先放置的设备记录了下来。”
　　“这份，”许清源把另一份数据调到最前方，“这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艘星舰机缘巧合收集到的数据，那天他们正在修整，几艘星舰从他们附近经过，把他们吓到了，差点以为自己要以身殉联邦，不过他们选择的修整地方好，自带电磁干扰，这也是他们没发现敌人，敌人也没发现他们的原因。”
　　许清源说完，周围陷入了寂静。
　　他的话意味着什么，许多人都心知肚明：真正有用的数据寥寥无几，无法构建出完整的模型；敌人很狡猾，目前联邦获取的数据，绝大多数都是它们的烟雾弹。
　　这个现实让房间里的气氛有些低迷，不过很快，陆明翊就出声了：“在这次行动过程中，我们协助友军击沉七艘星舰，重创十一艘星舰，损伤六艘星舰，击坠战斗单位二百三十一，相当于重创了五支舰队。同时，我们收获了两份珍贵的数据。”
　　这变换角度的翻译让好几个人笑出了声，许清源也配合着他补充道：“因为我们行动引起的敌方戒备，友军的一些逃生飞船、落单机甲得到了救援，一些舰长还产生了新的战术灵感。”
　　他们的话顺利把落入沉重、沮丧情绪中的众人拉了出来。
　　众人振奋精神，看着前方或是有用或是没用的数据，试图从中发现些什么，其中有一人就问道：“那三份有效数据，是同一个规律吗？”
　　“不确定，”回答问题的是建模组的负责人，也是一位上尉，“但我们倾向于是的。只是目前破解出来的规律太粗糙，粗糙到无法下定论。”
　　“问题不大，”陆明翊接话道，“反正我们接下来要深入。这几个月清源一直关注着能源消耗，调整出了最节约能源的行动模式，加上明确了敌人发现我们后的行为模式，我们的深入、躲避会变得简单很多，到时候可以继续收集数据。”
　　众人点头，话题顺势从暂时讨论不出结果的建模上转移到了之后的探索路线上。
　　许清源非常自然地展示出了另一份东西：这是一份立体动态的星域图，根据探索时间，将联邦军队探索过的区域渐次标红。等探索时间走到现在，星域图的动态状态随之结束，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一张有颜色分层的静态图。
　　“最新的绿色，就是E-103号探索的区域，他们探索得非常深入，几乎到了联邦探索的极限，但是……”
　　许清源没把话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他们依然没能发现系外文明的基地。
　　“我和清源商量过，”星域图已经展示了出来，陆明翊便直接在星域图上画了一条线，“我们准备不再摸索，直入后方，等突破曾经的极限后再考虑摸索扩大探索范围。”
　　陆明翊这一条线画得霸气十足，把许清源以外的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不过这确实是他的画风，众人也不觉得意外，倒是许清源……
　　发现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许清源不知道是该无奈还是该高兴，他迎上同样看着自己、脸上写满了“上！书呆子！”的陆明翊的视线，在心里糊了这个家伙一巴掌，认命地解释道：“除了这次E-103号的探索，战争开始以来，大致深入到那个面的探索还有另外三次。虽然时间隔得远，星域也完全不是同一片星域，但从他们完全没有发现异常看，我们有理由推断，敌方基地在更后方的星域中。即使我们判断错误越过去了，我们也可以从系外文明星舰的分布与状态发现这一点，重新往前推进。”
　　“而且越过基地是好事，”陆明翊接话道，“这样我们就能圈出敌方基地的范围了。”
　　两段解释一出，众人再无疑问。
　　许清源和陆明翊都不是喜欢开会浪费时间的人，该说的说完，便宣布战时状态结束，星舰重回闲时的“屯田”状态。
　　房间里有人欢呼出声，也有人听着欢呼、感受到自己情不自禁上扬的嘴角，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进入战时状态，大家很高兴，因为平静日子过久了想来点刺激的；进入闲时状态，大家也很高兴，因为精神紧绷的日子过久了想来点悠闲的。明明前者后者都是在执行任务，他们怎么执行出了那么多的花样？
　　.
　　因为出航日历的基础是星云历，星云历正常推进，出航日历便也正常推进，因此为期四个月的战时状态一结束，众人便很恍惚地发现，他们居然要为流光联邦最大的节日“流光节”做准备了。
　　“学生”放假，“教授”放假，大部分工种都放假，只剩下一些平时很悠闲的职业突然忙碌起来。
　　“我也想放假。”选择了“点心师傅”的一个中尉揉着面团，眼神里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
　　因为粮食有限，“点心师傅”这个岗位不仅需要竞争上岗，平时还很悠闲，只有节日需要配合“节日策划者”准备点心。
　　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非战时生活，两位舰长宣布战时状态结束，他正准备回归这种“自己摸鱼看着别人工作”的悠闲生活，结果晴天霹雳，流光节到了，身份翻转，他变成了工作的，其他人变成了摸鱼放假的。
　　倒不是他吃不了苦，包括战时，他每天需要做的事情也比现在多很多，但……所有人都在忙碌和自己在忙碌别人在放假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啊！
　　“我也想放假……”这个少尉又重复了一遍。
　　他一边重复一边熟练地把大面团分成很多小面团，然后几下捣鼓，薄皮成型，馅料也进入其中，很快，一个个制作完成只需加热的点心便制作完成。
　　路过的许清源和陆明翊听着他充满渴望的碎碎念，看着他制作出来的精美点心，情不自禁地对视了一眼。
　　这个世界的精英真可怕啊！许清源感慨不已。
　　是啊，这个世界的精英真可怕啊！陆明翊深有同感。
　　感慨完毕，两人便继续路过了，等四下无人，陆明翊才雀跃着开口：“书呆子，我突然想起我也是会做点心的！那个时候，有人教过我。”
　　许清源知道陆明翊说的是在边关的时候。
　　他没有去过边关，地理志也没有写得那么详细，便有些好奇地问道：“那里的点心是什么样的？”
　　陆明翊先是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重叠在一起，比了个十公分的圈：“正常来说是这么大的，以小麦粉为主料。不过我觉得做那么大的好吃。”
　　陆明翊说着，双手拉开，比了个将近半米的圈。
　　许清源看他最后定格的动作，把到了嘴边的“我们要回去试试吗”默默咽了回去。
　　他看陆明翊睁大眼看着自己，似乎很期待自己的回应，沉默半天，终于还是在自己的良心和感情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等我们回去你教我吧！我们可以一起做。”
　　说这话的时候，许清源感觉自己的儒雅风度在和自己说再见，偏偏陆明翊一无所觉。
　　他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了许清源一下：“好！我就知道书呆子你最爱我了！”


第134章 
　　因为许清源的许诺, 陆明翊并没有在众人面前大展身手，反而在别人询问自己要不要试着做个点心讨个彩头的时候非常大气地表示：“我不会，就不浪费粮食了。”
　　许清源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
　　舰长的威严对于任务的执行来说重要而且必要, 他实在不想他们两个的威严被半米大小、半生不熟而且味道一言难尽的点心消耗殆尽。
　　是的, 他们两个、的威严。
　　以陆明翊不靠谱的性格，他一定会拖自己下水, 并且万分骄傲大方地表示“这个点心的制作方法是我和书呆子一起想的”，想想周围人可能看向自己的惊疑不定的“原来副舰长你也是这样的人”的眼神，他由衷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至于未来要和陆明翊一起制作这种点心什么的……做完让这家伙先吃吧！许清源维持着严肃的表情，仿佛在思考一些很严肃的事。反正这家伙生命力旺盛，应该是毒不死的。
　　而随着关于彩头的询问, 流光节的准备也进入尾声, 人们看着时间, 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就像当年承载了人类文明希望的远航飞船一样等待着明天。
　　很快，前一天的最后一秒结束, 新一天的第一秒准时开始, 星舰各处传来了欢呼声，许清源置身于欢呼之中, 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些远航的飞船上的人在经历了漫长的航行后，终于在多年前的这一天抵达了流光星域，重新拥有了家园。
　　“真好。”许清源看着一张张满载笑容的脸庞, 露出了非常真心实意的笑容。
　　“是啊, 真好。”陆明翊看着身边人脸上的笑容，也发出了源自灵魂的喟叹。
　　许清源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回过头, 四目相对，两人莫名有种跨越时空和对方对望的感觉, 而时空的那一头，是敌寇入侵前都城的元日，他们在灯火下对望，笑意染上嘴角眉梢，偏偏被他们两个压住，和往常一样，露出了些许别苗头的火花。
　　两人的回忆到此为止，因为点心已经被端到了舰桥。
　　陆明翊拿了一个递给许清源，后者低头笑了下，也拿了一个给他。
　　两人的视线再一次无声交缠，未曾说出口的祝福在双方的眼神里流淌。
　　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再也不会分离。
　　希望年年岁岁，幸福比今朝更甚。
　　而后点心入口，难得的与平时的食物并不相同的口感让两人有种想和其他人一起落泪的冲动。
　　他们一口一口把点心吃完，正准备拿第二个的时候，久违的警报声在舰桥响了起来。
　　那是发现了敌人星舰的警报声，而且从信号类型和信号路径看，他们没办法彻底避开这两艘星舰。
　　陆明翊收回了伸向点心的手，他冷笑了一声，直接通报全舰：“一级战斗戒备、一级战斗戒备，发现两艘敌方星舰，即将进入战斗。”
　　陆明翊把这话重复了两遍，末了冷着声音，补充了一句：“流光星域很大，它们想在流光星域生存，我们并不反对，但它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丧心病狂，杀死我们那么多的同胞。既然尽是血债，那就用血来还。519年前，我们的先祖经过漫长的航行，终于为我们找到了家园；519年后，我们要捍卫我们的家园。所有人，战斗戒备！”
　　陆明翊的话说完，原本气氛肃穆的舰桥气氛更加肃穆。
　　陆明翊的第一句话并非他首创，而是联邦的战争动员词，但由陆明翊所说，配上这个一年一度的、因为登上了远航星舰所有人都觉得短时间内无法再拥有的节日，极为激烈的情感在众人心中激荡。
　　许多人回了“是”，在星舰的不同地方，整齐划一地回了“是”。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任务能否成功，他们都将竭尽全力捍卫他们的家园，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
　　K-010号，在系外文明的记录中，是一艘并不存在的星舰。
　　尽管它参加了近二十次的战斗，但它一直没有暴露过，加上设计之初就考虑过的与伊塔级星舰并无二致的外观与辐射反应，因此发现代表敌方的红点、而且红点正在逃离的时候，那两艘星舰上的系外文明生命体并不觉得异常，就连上报也只是任由星舰系统自动上报遇敌情况。
　　“流光人总是喜欢垂死挣扎。”与联邦通用语截然不同的语言在系外文明的星舰里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仿佛电子杂音般的笑声。
　　它们第一时间切换了星舰操作模式，一边等待系统判定，一边按照常规的追击模式，向K-010号逃离的方向追了上去。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玩意，但还是不能让他们进入我们的控制区……”
　　.
　　这是K-010号第一次正面遇敌。
　　在之前的战斗中，它几乎都在扮演大型检测设备，只偶尔在后方用伊塔级星舰的火力对友军进行支援。
　　这也是系外文明不怀疑它级别的原因，它们从未听说过这片星域有与众不同的、疑似卡帕级的伊塔级星舰，怀疑从何谈起？自然是按照雷达探测结果判断了。
　　不过也因为是第一次正面遇敌，按理来说，这个时候K-010号上的众人应该是要对他们的两位指挥产生些许名为“不放心”的情绪的。
　　毕竟他们年纪小、战场经验薄弱、这样的战斗是他们进入K-010号以来的第一次……
　　然而这种理论上的情绪星舰上没有一个人有，所有人心里想的嘴上嘀咕的都是差不多的事。
　　“啊，虽然舰长的命令有些奇怪但不重要，他们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执行、执行、执行！”
　　“不能拖后腿啊，一定要全神贯注。”
　　……
　　总之指挥的指令一出，所有人遵照执行，没有半分疑议。
　　陆明翊和许清源对此接受良好，计划已经在陆明翊脑海中成型，并通过“逃离路线”的确定传递到了许清源的脑海里。
　　后者调整着细节，很快，适合发生战争的区域、适合将敌方星舰驱逐至此发出最后一击的坐标都确定了下来。
　　陆明翊看着这些区域与坐标，已经成型的战斗计划彻底完善。
　　他给几个人单独下了新的指令，这些人依然没有理解，但不妨碍他们不打一个磕绊就应了下来。
　　陆明翊看着象征他们机甲的信号从K-010号脱出，靠近那两个红点，脸上露出了极冷的笑意：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发现呢？前方其实是你们的埋骨之地……
　　.
　　对于系外文明的生命体而言，这是一场极为正常的战斗。
　　它们追击，那艘星舰逃离，逃离过程中派出了几架机甲拦截。
　　这些机甲驾驶员的水平相当不赖，不仅能和它们的驾驶员交手不落下风，甚至还有制定计划、试图将它们的机甲引诱离开主战场的余力。
　　只是它们不是流光人那种下等生物，不会产生“冲动”这种低级的情感，指挥让它们执行什么任务它们就执行什么任务，并不会擅离职守。
　　“这艘星舰的行动模式符合它的正常行动模式，没有异状。”随着星舰系统给出判定，两艘星舰的速度骤然加快，连同其他所有外派战斗单位也以同样的速度增幅不断逼近它们眼中不足为虑的星舰。
　　按照计算……十分钟后，它们就可以结束这场战斗了。
　　.
　　虽然早有预料，但敌方星舰和其他战斗单位加快速度冲过来的时候，许清源和陆明翊还是产生了“果然如此”的感觉。
　　与AI相似的行为模式，意味着它们会相信AI的判断，亦或者它们自己就是AI的思维，无论哪种，只要他们表现出来的行为特征是某件事的行为特征，这些生命体就不会把他们正在进行的行为判定为另一件事。
　　这种近AI的行为模式优缺点都相当明显，它的优点是只要有过数据，它们就能破解一切，哪怕个体的能力不足，也不耽误它们按照指引完成任务，至于缺点……那就是得先有数据，如果没有，它们就会选取以往最接近的情况进行判定，很容易发生误判。
　　而从它们如今不退反进的反应来看，系外文明显然没有陆明翊所用战术的数据，它们如陆明翊算计的那般将K-010号当成了伊塔级星舰，认为它是因为一比二的战力差距，“正常”选择逃离。
　　也不知道是以前没人用过这个战术呢，还是用过的人下手果断，没发生一星半点的数据泄露。许清源在心里想着。
　　他看一个又一个的信号点进入自己选定的战斗区域，注意力一分为二，一半落在维持星舰的正常运行上，一半落在接下来的战斗上。
　　以卡帕级星舰的火力，全歼这两艘星舰、不让它们外泄信息并不是难事，但正常操作的话，全歼它们需要火力全开，对星舰能源的消耗太大了。
　　这附近正好有一片陨石带，还是相当活跃的陨石带，不利用起来……也枉费陆明翊与生俱来的能够灵活运用环境的战斗本能了。


第135章 
　　伊塔级星舰属于联邦的一流星舰, 在卡帕级星舰屈指可数、西塔级星舰也不算常见的前线战场，是支撑战线最为重要的星舰。
　　这种级别的星舰在被牵制无法逃离、只能一打二的情况下，最终结局固然是失败, 但在前期, 因为防御力和火力在那里，它并不会出现兵败如山倒的情况。
　　陆明翊对此心知肚明, 这也是他制定战术的基础。
　　不然对面一炮轰下来，他们星舰出现不同于伊塔级星舰的毫发无损的情况，不是直接暴露他们根本不是伊塔级星舰了吗？
　　当然，这个“前期”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五分钟后, 防御系统会失效。之后是第八分钟, 如果这个时间点星舰还不能脱离正面战场，星舰必然大破。而当时间走到第十分钟……除非有极为优秀的机甲驾驶员拖延败局、更甚至力挽狂澜，否则这艘星舰的结局唯有化为宇宙中新的残骸这一结果。
　　五分钟？不, 不止五分钟。陆明翊在心里计算着他们伪装能持续的时间。
　　五分钟防御系统失效是敌人火力全开、不受干扰的情况下, 而他们有足以干扰敌人攻击的强大的驾驶员……
　　“机甲A03？这个驾驶员怎么会在这里？！”随着又一次火力攻击被干扰不得不中止，系外文明的星舰里, 对于这架扰人机甲的判定终于弹了出来。
　　看着操作台上大红色的“机甲A03”字样，有生命体发现了异常。
　　机甲A03虽然以机甲为前缀，但代表的是编号A03的机甲驾驶员, 也就是闵执。
　　在系外文明的记录中, 这位驾驶员应该在常规战场，不应该在这里, 毕竟他一直以来的战斗记录都收集于常规战场上……
　　不，不对。
　　机甲A03的上一次战斗记录是在半年前, 在记录里，他从来没有那么长时间地中断过战斗，除非……
　　除非什么，负责操作系统的生命体思维当机了。
　　它已经习惯了系统代替它思考，系统没出结果，它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需要更长的时间思考，而这更长的时间……
　　“机甲A03，位置数据错误；机甲B073，位置数据错误；机甲B315，位置数据错误。该战斗单位群数据异常，执行上——”系统语音还没有播放完毕，剧烈的冲击已经撞上了这两艘星舰。
　　这回不只是系统语音播报了，而是两艘星舰内部的警报全部响了起来：“发现无记录卡帕级星舰1，区域——嗞——”
　　警报没能完整播报完毕，便仿佛受到了什么干扰，连声音都扭曲了。
　　无数似乎并不属于热武器造成的冲击落在两艘星舰上，震得星舰不停晃动，随后，不远处似乎发生了爆炸，爆炸打破了某个平衡，终于，轰——
　　警报声连带着试图上报信息的系统一同化成火光，照亮了这片陨石带。
　　“接下来是你们了，”用K-010号的特殊武器将两艘星舰推入陨石带，又用另一记攻击诱发陨石带的连环爆炸、将那两艘星舰变成火光团后，陆明翊非常果断地将视线转移到了残存的敌方机甲与其他战斗单位上，“幸好你们不能携带强信号发出装置，不然我这计划可没办法实行啊……”
　　.
　　敌方星舰被炸毁，仅剩的便是清扫战场任务。
　　陆明翊思索了一会，便把达理几人放了出去，让他们尝试实战。
　　在他看来，没有了星舰指挥的敌方战斗单位和纸糊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轻轻开那么一枪——
　　“所以你们到底让机甲受损的？”看着全新出去，带伤回来的几架机甲，陆明翊的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
　　因为他眼神里的疑惑过于明显，本来就羞愧的几人更加羞愧了，最终还是闵执打圆场了：“第一次上战场，这也正常……”
　　闵执本来就不擅长圆场这种事，干巴巴说了这一句，也说不出别的了。
　　说实话，他也不理解……
　　于是他习惯性地看向许清源，结果发现，许清源的眼神里也是和陆明翊一样的疑惑。
　　闵执瞬间悟了。
　　许清源是和陆明翊一样顶级的天之骄子啊，而且他对战斗人员的认识都来自于陆明翊吧？让他理解这种事，恐怕比让陆明翊理解还困难一点。
　　闵执的判断没错，许清源确实无法理解，但短暂的错愕之后，他还是安慰了：“按照数据显示，百分之七十的新手第一次上战场都会造成机甲受损，甚至造成机甲大破。他们使用的机甲没有出现大破情况，所以表现不算太遭。”
　　数据一出，陆明翊总算收了点匪夷所思，改成了摸下巴思考，几个正在羞愧的人也松了一口气。
　　克拉斯甚至嘀咕了一声：“原来还有那么多人和我们一样丢人啊……哎哟！”
　　克拉斯被陆明翊照着后脑勺呼了一巴掌，一抬头，迎上的是陆明翊嫌弃的眼神：“学点好的吧，你怎么不说还有百分之三十不会让机甲受损呢？”
　　“对不起。”克拉斯总算老实道了歉，其他人也是同样。
　　陆明翊不理解归不理解，但也不是第一次带新人，没有苛责他们，而是让他们好好复盘思考哪里出了问题，便和许清源以及闵执一起离开了机甲库。
　　他们一路到了陆明翊的房间，闵执挑了椅子，许清源倒是很自然地坐到了床上。
　　陆明翊坐到了许清源的旁边，问闵执之前的战斗情况：“怎么样？你感觉你的身份隐瞒了多久？”
　　经过几十年的交锋，对于系外文明的大致手段，联邦还是了解一二的。
　　系外文明较先进的星舰上都搭载了具有极强运算与分析能力的系统，会将新采集到的数据与旧有数据进行对比，一旦匹配成功，眼前这艘星舰是什么星舰、上一次出现在哪里，这架机甲的驾驶员是谁、上一次出现在哪里都会化成既有信息，为他们的敌人所知。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四个月的行动闵执没有驾驶他最常用的那款机甲、并且尽量改了攻击习惯，因为闵执的数据肯定在敌人的数据库里，一旦被发现被关联，他们的计划很容易被破解，完全无法达到预期效果。
　　这一次的行动，陆明翊当然也想故技重施，但在没有其他星舰支援的情况下，隐藏实力、不让星舰受损、不过度消耗星舰能源，三者都要达成的难度太高了，权衡利弊，陆明翊只能让闵执驾驶他最常用的那款机甲，之后能藏多久藏多久，不行了再暴露，如今陆明翊问，就是想知道在这种情况闵执藏身份能藏多长时间。
　　“将近三分钟，”闵执给了一个相对精确的时间，“在那之后，我感觉我周围的机甲收到了我是机甲A03的反馈，它们的行动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
　　“机甲A03？这是他们给你的编号吗？”陆明翊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
　　闵执点了点头：“对。我们星舰上应该还有几个B级编号的驾驶员。”
　　闵执说着，看向了陆明翊：“如果我猜得没错，舰长你也有A级编号。”
　　谦虚不是陆明翊的风格，因此他非常大方地应了：“我也觉得，我……”
　　陆明翊还想接着说下去，突然发现了许清源盯着自己的似乎在思考什么的眼神。
　　他以为许清源是介意他跑题，正准备把话题绕回去，就听到许清源开了口：“我觉得，我们未来还有一个战术可以用。”
　　这话一出，两人都看向了他，许清源已经把刚才灵光一闪想到的事情说了：“那就是我们到底有几个王牌驾驶员。”
　　陆明翊一怔，继而陷入了沉思。
　　K-010号配备了两架顶级机甲，一架按照闵执的习惯由他最常用的机型改良，也就是今天他驾驶的那架；还有一架是按照自己的习惯由KP-311型改良。
　　他本来没想把这纳入战术的考量，而是什么时候需要就什么时候用，现在想想，倒确实可以以此为依托，制定一个完整的、偷梁换柱的战术……
　　陆明翊很快在大脑中构建了一个战术雏形，具体怎么完善还要再做考量，因此雏形形成，他便暂且搁置，重新回过了神。
　　闵执已经很习惯他的风格，在他沉思的时候不会打扰，更别提许清源。
　　这个默认他的房间就是自己房间的书呆子非常自然地调出了他房间与舰桥相连的辅助操作台，正在回看今天的战斗记录。
　　陆明翊觉得这样的书呆子真可爱，想亲，不过闵执的存在还是让他克制住了内心的蠢蠢欲动，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吧！开战三分钟，你的身份被发现；之后过了二十秒，我们给出了把它们送入陨石带的一击，那个时候它们可能刚刚发现我们星舰的异常，也可能没来得及发现。稳妥起见，我们采取它们刚发现异常没来得及传输数据的情况，这意味着我们有二十秒的纠错时间……”
　　刚回看完战斗记录的许清源肯定了他的说法：“对。当时的情况是我们即将被一记强力攻击打中引擎，闵少校火力全开准备把对面的武器废了，对面不得不中止攻击，之后他就暴露了。因此以后我们要注意两点，第一，尽量保证闵少校拥有良好的战斗环境，不要让他顾虑我们，一旦他顾虑，暴露就是下一秒的事；第二，一旦意识到自己暴露，闵少校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回来，我们也不用再顾忌能源，直接把对面击沉。毕竟我们暴露不仅牵连我们，还可能牵连K-009号。”
　　两人点头，都认同许清源的判断。
　　许清源轻舒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今天的战果很不错啊！收获也很大。我之前还在想陨石带可遇不可求，之后我们再遇到敌人，恐怕只能强力攻击击沉了事，现在看来我们还是能沿用采取这次的战术，等到暴露再放弃战术启用最强攻击。这几天我继续研究防御系统和攻击系统在不同状态下的能源消耗与之后的能源恢复速度，看能不能得到更好的节约能源的战术。”


第136章 
　　流光节的遇敌让星舰上的众人心里都憋了一口气, 他们摩拳擦掌，恨不得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训练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心情激昂的他们被许清源无情镇压，该怎么训练怎么训练, 该怎么工作怎么工作, 该怎么休息怎么休息，总之, 一切按照日程来。
　　“所以你们是希望我和清源说一说，让他放松对你们的限制？”陆明翊听着几个“代表”向自己提的建议，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喜怒。
　　但几人就是有些惴惴，讷讷地说道：“是……我们觉得这本来就是任务星舰, 没必要把其他事情看得那么重……”
　　陆明翊终于笑了一下, 摇了摇头：“你们这算挑拨离间、影响指挥关系哦。”
　　陆明翊语气听着像开玩笑, 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像开玩笑。
　　几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陆明翊稍稍收起笑容，却也没有多严肃：“别说我不觉得他的决定有问题, 就算真这么觉得, 我也不会干涉他在战斗以外做的决定，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陆明翊自己问, 自己回答了：“一个平稳的社会，需要各司其职，不然会乱了套。”
　　说到这里, 陆明翊也没继续, 而是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几人面面相觑，但陆明翊态度虽然和煦, 却谁都看得出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终于还是默默走了。
　　陆明翊也没抬头看他们, 而是摇头晃脑地叹气，叹着叹着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不想告诉我的事情？”
　　声音一出，陆明翊就抬起头。
　　说实话，他原本确实不想说，但许清源刚好问……他也没有刻意隐瞒，把事情说了。
　　许清源对此并不怎么意外：“有人和我说过，被我拒绝了，之后我就猜到他们大概率会去找你。”
　　许清源没有在他给自己让开的座位上坐下，而是走到窗边站着。
　　陆明翊的脚步声很快响起，他没有往旁边靠，却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不仅猜到他们大概率会去找你，还猜到了你的回答。”
　　虽然他时常嫌弃这个家伙……但嫌弃归嫌弃，他并没有真的觉得这个家伙哪里不好。
　　很冷静、很通透，除了有时候有点幼稚、有点放飞、有点不爱学习……咳咳，停停停，暂停列举，总之，这个家伙是一个非常靠谱的人。
　　这个家伙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也明白前军指挥后勤并不是什么聪明的行为，所以他不会多提——因为自己已经拒绝过那个建议一遍了。
　　“我在想要不要和他们解释我为什么不肯放松限制。”许清源突然说道。
　　陆明翊再次笑了起来，是一个如果刚才的人在，能清晰感觉到笑和笑区别的笑容。
　　温情、信任、骄傲……无数正面的情感在这抹笑容里，浓缩成自然的一句：“都听你的。”
　　许清源不自觉也弯了眉眼。他思索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不解释了。这种环境……我们需要一定的独断专行。”
　　.
　　许清源说不解释，便不会再解释。
　　最开始星舰上确实有些微词，但他态度摆在那里，陆明翊又明显站在他那边，众人嘀咕了一下，便也没嘀咕了，老老实实按照日程完成着每一项任务。
　　他们本来以为流光节只是一个开始，不曾想流光节之后整整一个月，他们没有进入过一次战斗状态——唯一一次全舰防备，还是抵抗宇宙风暴。
　　原本的义愤填膺被时间消磨，甚至连星舰工作都带了些不自觉的松懈，还是被许清源发现提醒，他们中的许多人才陡然意识到，许清源是对的。
　　他的安排布置，都是因为他看到了时间流逝必然会走向的终点。
　　“这很明显吧？”狄薇尔在碎碎念，“冲动不能长久，只有规律的生活才能长久，这个道理他们怎么不明白？”
　　怀谦在他旁边整理着下一节课要用到的东西，好脾气地解释道：“不是不明白，是以为自己可以战胜这份懈怠，之前在学院里的时候，我们不也憋着一口气，夜以继日地学习了半年吗？他们可能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怀谦这么一解释，狄薇尔就懂了，然后，他不明白的就变成了另一件事：“为什么以前可以现在不可以？是因为宇宙环境吗？还是我们任务特殊？”
　　“两者都有吧，”克拉斯突然探出了头，插进了他们的对话里，“还有就是成效。我们学习的时候，每一天都能看到一点进步，每一天都能感觉到自己更厉害了一点，但是在这里，大家本来就是老手了，水平已经稳定在了一个区间，不是说只要足够勤奋，普通驾驶员就能变成闵少校的。没有成效，时间久了自然很难坚持。”
　　怀谦和狄薇尔都是点头，克拉斯又说道：“他们也不是不信任不尊重许哥，就是怎么说呢，许哥的作用太润物细无声，有时候会想不起来星舰不是天然就能那么顺利地在宇宙中航行那么久、我们不是天然就能在这样的任务中维持正常的精神状态的。毕竟这样的状况在他们过往的战场生活中很正常，他们很容易就觉得现在这样也很正常。”
　　克拉斯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不远处的一个“教授”还是听到了，然后表情僵住了。
　　当时他很快调整好了，没有露出什么，不过回去一想，又和另外几个同行人一商量，最终找到了许清源，郑重其事地道了歉。
　　许清源早就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突然得到后续，还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收下了这些人的道歉：“我接受道歉并不是觉得你们和我提建议不对，也不是觉得你们在我这里得不到回应向明翊反馈不对，而是你们向我说的和向明翊说的，是完全一样的事吧？”
　　许清源看着他们，语气里并没有指责，却因为过于冷静与过于条理清晰而带了些无法形容的威严：“作为这艘星舰的副舰长，你们向我提建议被我驳回之后，应该先想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想过了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再和明翊说，就像战术上的建议一样，你们要进一步确定自己真的无法认同明翊的观点，再和我提。”
　　几人本来就是真心实意来道歉，听完更加心悦诚服。
　　因为在角落没有被发现的陆明翊听到他们离开时若有所得的坚定脚步声，从角落走了过来，看着许清源笑：“书呆子你好可怕。正常人道完歉都是心情沉重，头上阴云密布，好一点的是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你倒好，把人家说得斗志昂扬，感觉今天的自己又焕然一新了。”
　　许清源也听了他们的脚步声，看过他们的背影，欣然接受了陆明翊的评价，甚至挑了挑眉：“谢谢夸奖。你也要试试吗？试试焕然一新的感觉。”
　　.
　　遥远的联邦军前线基地，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中控室里，一个身穿军装，配有上将衔肩章的女性alpha正看着最新收到的又一艘“诺亚方舟”返航的消息，分出神问道：“到今天为止，共有多少艘‘诺亚方舟’返航了？”
　　“返航过的共有十三艘，再度出发的有七艘，暂留在各基地的有六艘，其中有普莱斯迪准将的K-009号。”
　　听到这个答案，这位上将不由得按了按太阳穴。
　　和其他星舰不同，K-009号并不是能源耗尽、星舰受损、或是星舰上的人状态不佳返航的，它是普莱斯迪发现了敌人正在进行大规模进攻的战前准备后，由普莱斯迪做主，违背任务径自返航的。
　　普莱斯迪的决定有错吗？即使上报到军部，也不会有人觉得有错，尤其普莱斯迪的直属上司卡恩上将。
　　无论什么计划任务，核心都是为了结束战争，守卫联邦，小规模的行动也就算了，这么大规模的行动普莱斯迪看了不报……除非敌方基地就在前面，不然怎么也说不过去。加上“诺亚方舟”的指挥、将衔以上本来就有自行决断的权力，普莱斯迪留下不是因为要接受审查，而是因为K-009号暴露了。
　　它在返航的过程中，正面撞上了系外文明的一支中型舰队，仓促之下，只来得及将自己伪装成执行常规战场任务的卡帕级星舰，并没能完全阻止己方的信息被敌人录入上报，这样一来……它短时间内并不适合返回执行“诺亚方舟”计划。
　　“K-010号是什么情况？”按了一会太阳穴，这位上将又开了口。
　　她身边的人回道：“它两个月前还在混沌区，之后与E-103号相遇，接收了E-103号的资料，再往后没有相关消息了。”
　　这位上将点了点头，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天她玩笑似的问普莱斯迪返航决定怎么下得那么快，感觉没犹豫过似的，普莱斯迪给的回答。
　　他的回答很简短，却也很有力：因为有K-010号在。
　　“希望如此……”这位上将轻舒了一口气，把注意力从“诺亚方舟”计划上抽出，继续关注其他信息。
　　大规模战事在即，对那些远航的星舰而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第137章 
　　许清源发现, 他们深入敌军后方星域的难度增大了。
　　之前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们自由航行，如入无人之境, 但之后星域里的星舰似乎多了起来。
　　在两次险而又险和敌军星舰“擦肩”而过没被发现之后, 他和陆明翊决定暂停深入，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悄悄观察。
　　这个决定无疑是非常正确的。
　　在他们藏起来的第三天, 他们又“见”到了两艘星舰，之后是第五天，这回谁都发现了不对劲。
　　星域不是宜居星球外围，时不时就能见到一艘飞船升空，在无人星域中, 甚至可能出现航行一年都见不到一艘星舰的情况, 即使运气不好, 那也是一波遇到几艘，之后一段时间未必能碰到，无论如何, 都不是现在这种隔三差五就有一两艘经过的情况。
　　K-010号上的决策团决定商量分析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好确定下一步的计划，结果不等他们商量, 一场战斗就在他们藏身之处不远的地方爆发了。
　　那是一艘有“诺亚方舟”信号标识的星舰与另外两艘敌舰之间的战斗，前者遭遇了追击，它一边逃跑一边反击, 重创了一艘, 还有一艘只是轻微受损，就在它以为逃无可逃、准备自爆的情况下, “从事先安排好的埋伏点”突然飞出了几架机甲，勉强顶住了敌人的攻势, 而后悄悄的、悄悄的，几记攻击从不知名的地方发出，就像两记闷棍，狠狠敲在了敌舰的舰桥，就这么把它们击沉了。
　　之后那个发出攻击的伪黑洞区又增加了一艘潜藏于其中的星舰，因为信号不畅，E-112号的副舰长是一脸茫然加警惕地登上这艘乍看起来和自己的星舰差别并不大的星舰的，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堆熟人。
　　“嗨。”在这种时候还能“嗨”起来的当然是克拉斯，他对来人招了招手，来人瞬间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之后他没进入舰桥，而是进入了K-010号还没来得及撤的“节日庆典现场”，看着装点得分外热闹的休息区，来人的复杂心情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不过心情复杂是一回事，放松是另一回事，早在克拉斯和他“嗨”的时候他就已经放松了下来，等见到这很离谱但想想星舰上的指挥又觉得很合理的布置，更是感觉回家了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布莱，好久不见。”
　　布莱谨回头，对上的果然是许清源笑意盈盈的脸。
　　他感觉有无数情感涌上心头，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终变成了带着笑的应声：“嗯，你也是，好久不见。”
　　许清源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因为没有进行交流，伪黑洞区探测能力又大幅度削弱，他们只发现一艘伊塔级星舰遇险，并不知道是哪艘。
　　之后让闵执带机甲小队出发、他们从暗处支援也是，纯粹是他和陆明翊都觉得可以在不引火上身的情况下救下这艘星舰，这才出手相助，不然……
　　“不然我们就只能自爆了，”布莱谨没有对他们的坦白生气，反而把他们没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说了，“很正常，如果是我们，我们也会这么干的。”
　　四目相对，许清源知道对方是真的明白，便没有再浪费时间解释，而是问道：“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最近它们的动向有点异常。”
　　布莱谨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道，但有一点猜测。我们怀疑它们准备发动大规模进攻。”
　　许清源和陆明翊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是相同的不出所料，许清源再次看向布莱谨：“我们也是这个推测。”
　　尽管布莱谨已经习惯了作为指挥下决定，但在许清源面前，他还是习惯性地问道：“我和阿宁在思考一件事，就是我们要不要撤回前线基地，向上报告这件事。”
　　这话一出，休息区的其他决策团成员就看向了许清源和陆明翊，脸上是相差无几的忐忑与期待。
　　许清源二人本来就想和他们商量这件事，干脆直说了：“我和明翊的打算是继续执行任务。不仅不理会这件事，而且要利用这件事，反向追踪敌方基地的所在。”
　　这个决定引起了一阵骚动，如果不是两人积威日久，一直以来的判断都相当准确，恐怕这骚动就不是交头接耳的议论，而是旗帜鲜明的反对了。
　　布莱谨没什么顾忌，问得更直白一点：“为什么？一旦前线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大规模冲击，势必死伤无数，甚至可能导致战线后撤。”
　　许清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他反问道：“从你们发现异常开始，过了多少天？”
　　布莱谨一怔，混沌的大脑似乎被人敲了一下：“十三天。”
　　许清源继续问道：“你们觉得异常真正的开始时间是什么时候？”
　　这回布莱谨没有回答，原本交头接耳议论的决策团也停下了讨论，陷入了沉思。
　　许清源也不是一定要等到一个答案，问完得到想要的回应，他便继续说道：“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批发现异常的，即使我们是，并从现在开始全速返回前线，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是正好从后方和系外文明集结的舰队撞个正着，被它们全歼，而不是顺利报信。”
　　看众人继续沉默，陆明翊接过了他的话：“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我们回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提我们未必能顺利报信，即使能，从时间上考虑，我们报信成功的时间点，和联邦常规战场上其他星舰发现异常上报的时间点，大概率不存在时间差。”
　　许清源知道在场众人除了自己和陆明翊，都有关系亲密的战友甚至家人在前线，到底还是没有太过冷硬：“其实事情未必有你们想得那么糟。”
　　这话一出，好些人猛地抬起头，迫切希望许清源说出真正能安慰他们的话，而许清源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问道：“因为收集了四个月的资料，我们深入后方的时间并不长，对吧？”
　　看众人点头，许清源又说道：“但其他‘诺亚方舟’不是，它们可能深入很久了，可能很早就发现了敌人的动向，而且我们曾经和普莱斯迪准将达成过一个默契。”
　　那是很久以前，他们还在同一艘星舰执行试航任务的时候。
　　普莱斯迪感慨比起他们，感觉自己更适合执行常规战场任务，陆明翊告诉他既然如此，到了万不得已需要进行抉择的时候，他们继续执行“诺亚方舟”计划，普莱斯迪率舰撤回前线，说不定还能迷惑敌人，毕竟谁都想不到除了普莱斯迪，联邦军部还会让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挑起大梁。
　　当时普莱斯迪笑了一下，和陆明翊击掌为约，这虽然不算多么正式的约定，但许清源毫不怀疑普莱斯迪记得这件事，也毫不怀疑以普莱斯迪对战场的熟悉与敏锐，能比他们更早发现系外文明准备大规模进攻的蛛丝马迹。
　　听完许清源的复述，在场众人或明显或隐晦，都松了一口气。
　　在他提及这件事之前，他们其实已经接受了返航也没用的现实，但接受现实与放下心来是两回事。
　　现在的他们还会担忧，但有许清源的话在，他们的担忧只是心底一个角落时不时会冒出来的念头，不会干扰他们的理智。
　　许清源想达到的也只是这个目的，他对陆明翊点了点头，后者便看向布莱谨，说道：“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单刀直入，之前我们不确定要直入到什么程度，现在敌人出现大规模的行动，这个判断会更容易做出。因此我们不准备再拖延了，再观察一次，我们就会出发。现在我们想问的是，你们是什么打算？你们准备修整之后返航，还是修整之后自行探索，亦或者和我们一起？”
　　这个问题一出，众人的视线便从盯着许清源陆明翊，转变成盯着布莱谨。
　　布莱谨由衷庆幸自己当了半年副舰长，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扛住这一群比自己军衔高的人的眼神攻势：“我要回去和我们舰长商量一下。”
　　他说完，其他不了解内情的人觉得很有道理，便收回了视线，只剩下许清源和陆明翊的。
　　两人的眼神很一致：你骗谁呢，布莱宁不是听你的吗？
　　布莱谨突然觉得友舰舰长是朋友也不是很好，因为太了解自己了，只能含糊道：“他是舰长……”
　　他毕竟是舰长，我总要给他面子。
　　这个理由很正当，陆明翊没有再盯着，倒是许清源又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布莱谨点头，许清源便知道他的意思了：不出意外，他们是准备和K-010号一起行动的。
　　于是许清源也没拖延，直接说道：“你来之前大致了解了你们星舰的受损情况吧？主要涉及哪些区域，我先安排维修人员过去帮你们。”


第138章 
　　许清源安排维修人员的初衷非常纯粹：无论E-112号是选择和他们一起行动还是选择留下, 留给他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这个时候安排维修人员支援，能够尽快让这艘星舰恢复到比较理想的状态。
　　然而这句话却让布莱谨脸色微微一变，并非因为抵触, 而是有千言万语不知道如何说起的微微一变。
　　许清源的观察能力卓绝, 看他这样便猜到了什么，让其他人都回去“工作”了, 只留下自己、陆明翊和布莱谨三人留在这个空间。
　　外人消失，布莱谨的欲言又止也跟着消失，他苦笑了一声，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面对这两个人：“我最开始是感觉有点奇怪的，觉得你们星舰有点奇怪。但我还是冒险前来, 一来我们没有什么算计价值, 二来……我们星舰的状况不容乐观, 我想来求援。”
　　既然是求援，无论如何也没有端着架子的道理，于是布莱谨几乎不打一个磕绊就接上了自己的话：“早在三个月前, 我们星舰就有人陆续出现不良症状了, 之后就像传染病一样在星舰上愈演愈烈。我知道理论上该怎么做，但他们也知道这些道理, 可……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
　　“你们做得已经很好了。”许清源温声说道。
　　这话并不是安慰，而是他的客观陈述：“在二打一的情况下坚持那么久, 还组织了极为有效的反击, 你们努力改善了吧，改善了星舰里的情况。”
　　布莱谨已经习惯了在许清源面前没有秘密的感觉,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只是生死存亡之际, 大家想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战，所以强撑着而已……”
　　“真的状态不好，也没办法强撑，”许清源温和但不容置喙地说道，“布莱，你累了。”
　　因为累了，所以自己也陷入了自怨自艾的情绪里。
　　布莱谨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眼眶也有点发热。
　　他连忙低下头，不让许清源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许清源和陆明翊也不催他，等他调整好了，才出声问道：“除了派遣维修人员，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这回布莱谨的状态好了许多，没有再出现之前欲言又止的情况：“还需要把你派过来……喂喂，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说的只是理想情况啊！”
　　布莱谨说完前半句，就看到了陆明翊的眼神，连忙补救道。
　　许清源看向陆明翊，后者的表情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眼神里甚至还有些清澈的无辜。
　　许清源知道他是装的，却没舍得说他，只能假装没发现，重新看向布莱谨。
　　这熟悉的味道让布莱谨抽了抽嘴角，但眉目却舒展了开来：“借我维修人员和医疗舱就够了，其他的我们能解决。”
　　布莱谨说着，补充了一句：“毕竟我可以拿你们去激励他们。”
　　.
　　许清源没太好奇布莱谨怎么激励，因为他完全预想得到。
　　共同行动意味着“伙伴”，星舰天然的等级压制意味着“可靠”，这两个词语足以解决“诺亚方舟”远航中遇到的绝大多数心理问题。
　　事实也如许清源预想得那样，两天后维修人员返回K-010号，传达了E-112号逐渐好转的状况，同时带回了E-112号远航收集到的资料。
　　许清源没有分秒的拖延，拿到资料就开始让负责这项工作的人分析，很快得到了新的行动计划。
　　也是在他忙碌的时候，E-112号的情况逐渐在K-010号上传播，很多人都知道了E-112号上发生的事。
　　平心而论，布莱兄弟表现得并不糟糕，作为一艘没有返航过的星舰，他们在那场追击战前还有半数的能源，舰上也没有多少崩溃自杀的人，对远航星舰而言已经是非常不错的表现。
　　但星舰有受损，舰上有人阵亡，这“不错”终究还是不能安慰那艘舰上的人，尤其他们曾经看着一艘“诺亚方舟”在自己面前被击坠。
　　“我们的两位舰长真的很厉害。”这是派遣出去的维修人员不知道第几次的感慨。
　　众人纷纷点头，显然非常认同这个说法。
　　那位维修人员又说道：“那位布莱谨副舰长传达了我们星舰的状况、说之后会跟我们一起行动、听从我们指挥后，我感觉他们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像有了光。”
　　“那是，我们星舰的状况那么好。”
　　“我们的指挥也很好。”
　　“我们至今没有人阵亡。”
　　“呸呸呸，战场上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因为有人打断，许清源倒是不用亲自去打断这些羞耻的发言了。
　　他从机甲库离开，走到了生物圈系统所在的区域。
　　有人在那里忙碌，也有人站在角落发呆，许清源走了过去，陆明翊不需要回神就知道是谁过来了，悄悄牵住了他的手，而许清源也佯装自然地站着，没有摆脱被陆明翊牵住的手。
　　陆明翊瞬间感觉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他无声地笑了起来，许清源知道，却没有看，因为只要不看就可以装作不知道，可以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陆明翊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笑得无声无息，没有给他恼羞成怒的机会。
　　终于，十几分钟过去，两人状态都调整好了，像来的时候一样，没有干扰其他人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郁郁葱葱的空间一眼。
　　两人一起回了舰桥，路上没有人，许清源的声音很轻：“那个画面……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的那个世界，只要农作物丰收，对于许多人而言就是这一年最大的幸福。踏实的、不掺一丝虚假的幸福。
　　“看着那个画面，我也会觉得很踏实。”许清源说的是以前，也是现在。
　　曾经养成的心态，到底还是跟着他们一起穿越时空，延续到了如今。
　　“我也是。”陆明翊同样低声回道。
　　因为这点，每次他心绪起伏都会来这里，在这里放空着放空着，心情就好了。
　　许清源轻舒了一口气，在陆明翊进入舰桥、准备松开他手的时候，迅速而又果断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而后定下心，一步一步回到了舰桥。
　　下一阶段的行动……就要开始了。
　　.
　　K-010号的再次启航，变更了之前的航行模式。
　　它依然伪装着自己，却不再为了伪装自己影响行动，而是速度优先，加快探索的深入。
　　尽管变更了航行模式，但有数据做支撑尽量避开了敌军路线，又有E-112号作掩护，K-010号依然没暴露自己是卡帕级星舰的事实，只暴露了机甲A06和机甲A03共同行动，深入这片星域。
　　是的，机甲A06。
　　机甲A06是陆明翊的编号，他移交了星舰指挥权给许清源，自己上了那架定制机甲。
　　有很多人想阻止，就连闵执也不是很认同，但两个指挥达成一致，其他人不认同也没办法，只能由着陆明翊去了。
　　不得不说，驾驶定制机甲的王牌驾驶员真的是非常可怕的存在，尤其K-010号上还有两个，每次战斗起来，众人都有种他们除了有两艘常规星舰，还有两艘微型星舰，分分钟化身移动炮台的感觉。
　　尤其随着时间推移，E-112号上一个被系外文明编进了B级的机甲驾驶员恢复到巅峰状态，和K-010号上那两个同样有B级编号的机甲驾驶员配合，战斗变成了砍瓜切菜般的存在。
　　几乎都是“轰”地一声战斗开始了，然后“咻”地一声战斗结束了。
　　因此系外文明的军队中又流行了一则新的传说，说流光人派遣了一支小型舰队深入，专挑落单星舰下手。
　　这个落单还不只是指一艘星舰，两艘、三艘都在落单的范围。
　　不过因为参与战斗的往往不只有一艘星舰，“传说”的数据一点点被上报，纳入数据库，成为了系外文明诸多新收集的数据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对他们的研究也随之展开：这些流光人的目的是什么？
　　“最大的可能是无意间发现我们的行动却来不及报信，只能搅乱战场尽可能地拖延我们大部队完全集结的时间，达到间接支援的目的。”结合数据库，有生命体给出了分析结果。
　　其他生命体相当认同这个分析，只有一个生命体在反复研究了几天数据后提出了疑问：“那他们为什么会无意间发现我们的行动？他们在这个区域干什么？”
　　回答它的并不是同伴，而是系统。
　　根据系统分析结果，这两艘星舰，连同机甲A03、A06、部分已经被击坠的星舰、之前被发现的K-009号，执行的都可能是同一个任务——探索它们的基地。
　　“不足为虑，”一个身份很高的生命体做出了判断，“那第九艘卡帕级星舰应该就是流光人这次任务的总指挥，不过他们为了传递情报，已经返回了常规战场。剩下的这些别说未必能发现我们的基地，即使发现了他们又能怎样？是能把消息传递回去集结兵力攻击，还是能靠着这么一点人，把我们基地炸毁？”


第139章 
　　星域之中, 一场战斗正在收尾。
　　战斗的双方是系外文明和流光联邦，其中系外文明有一艘星舰，其他战斗单位已经被击坠；流光联邦有两艘星舰, 有许多战斗单位正在对系外文明的星舰发出攻击。
　　这些战斗单位以两架机甲为首, 一架蓝灰色，擅长远攻, 攻击命中率极高；另一架白色，反应敏捷，甚至因为过于敏捷，战斗出了一种飘逸感。
　　这两架机甲之外，还有许多其他机甲, 水平不一, 有实力略逊于那两架机甲的, 也有实力堪堪能看的，不过总体来说，并没有拖后腿的存在。
　　这些战斗单位都没有使用高杀伤力的武器, 而是密集地向系外文明星舰的能源储备处发出攻击, 终于，白色机甲一声令下, 所有战斗单位后撤，被他们攻击的星舰正好在他们后撤完毕后，从能源储备处发出了爆炸, 并席卷了整艘星舰。
　　白色机甲里的驾驶员看了那团火光一眼, 便带领着各战斗单位分散回到了两艘星舰中。
　　他机甲的状态很好，本人状态更好, 下了机甲直接前往舰桥，留下一堆刚下机甲准备接受检查的人, 用无比震撼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
　　“不管经历多少次，我都觉得我们舰长太不是人了……”
　　“虽然之前就知道他是凭军功升的少校，但他舰长当得太好了。在他下场之前，我都默认他的机甲驾驶水平对他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锦上添花，现在看来，他的驾驶水平对他而言或许确实是锦上添花，但对我们而言，真的是梦里才能达到的境界。”
　　“克拉斯，你们真的是一个年纪吗？”
　　“我们也时常在思考这个问题。”
　　……
　　陆明翊并不关心背后的讨论，他只关心前方的讨论。
　　他很快进入了舰桥，许清源坐在他原来的指挥位上，正被人簇拥着，似乎在商量什么。
　　因为商量得很专注，这群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归来，但许清源还是蓦然从人群中回头，准确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而随着许清源的回头带来的交谈的停顿，其他人终于发现陆明翊回来了，连忙给他让出了位置。
　　陆明翊径直走到许清源旁边，非常随意地坐到了对方原来的座位上，问道：“研究得怎么样了？有利可图吗？”
　　正常来说，在意识到获胜概率为零的情况下，系外文明的生命体会选择让星舰自爆，这次没有自爆，并不是它们突然贪生怕死，而是这艘星舰的舰桥已经在战斗中期被摧毁了。
　　陆明翊思考了一秒“要不要俘虏这艘星舰好好研究一下”，就被熟悉他性格的许清源开口打断。
　　有威胁、没设备、没人员、没时间。许清源只给了四个词，陆明翊已然偃旗息鼓，不过许清源也没浪费这难得的机会，让他们尝试着对敌方星舰储备能源的位置发出攻击，看能不能通过战斗单位的普通攻击从这里引发爆炸，进而摧毁整艘星舰。
　　最终许清源的设想顺利实现，唯一无法确定的就只剩下这么做消耗的能源和使用舰载武器攻击消耗的能源谁高谁低的问题。
　　“算出来了，有利可图，”许清源很快回道，“无论是只使用机甲攻击，还是机甲攻击后用更低功率的舰载武器攻击，总体能源的消耗都比往常少了一些。”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舰桥里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已经习惯了听他们商量。
　　许清源也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态度，他们不说话，许清源便继续说了：“还有之前的分析也出了结果。在你出战以后，敌人对我们的警惕确实降低了。”
　　提到这件事，舰桥里的其他人眼中难掩叹服。
　　陆明翊参与战斗，并不是出于他本人想或者不想的意愿，而是出于更多更复杂的东西。
　　比如许清源刚刚提及的陆明翊出战之后敌人对他们的警惕性的降低。
　　这个降低由他们受到的追击围剿数据判断——他们没有遭遇围剿，也没有遭遇战力悬殊、K-010号不得不“暴露”的苦战，这当中固然有路线进一步调整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和敌人不怎么在意他们有关。
　　作为差点被迫自爆的星舰，E-112号是什么战力配置，系外文明一清二楚，他们的战力配置导致他们差点被迫自爆，这是完全合理的。
　　不合理的是K-010号，或者说系外文明记录中的“某艘伊塔级星舰”。
　　这艘星舰没什么数据，却一路深入，而且没有受到过比较大的损伤，这显然是不合理的，但如果这艘星舰上有两个王牌机甲驾驶员就不一样了。
　　他们能让一切变得合情合理，至少在系外文明的判断里合情合理。
　　“唯一需要警惕的是，它们不把我们当回事，背后可能还有别的原因。”许清源又说道。
　　他看其他人看向自己，解释道：“第一个可能，是我们现在的坐标离基地太远，它们根本不需要担心；第二个可能，是它们对这次的大规模行动充满信心，一旦它们成功，即使我们发现了敌方基地也没有意义。哪怕它们不成功，我们的信息回传也很成问题。”
　　“确实，”陆明翊沉吟着，“如果是我，我就以逸待劳，等敌人出现在我们基地周围再说。毕竟在浩渺的星域追踪两艘星舰，和在基地周围追踪两艘星舰，完全不是一个难度，消耗的也不是一个量级的战力。”
　　两人说完，就看到其他人露出了熟悉的、控诉的眼神。
　　许清源非常熟练地假装无事发生，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陆明翊旁边，示意他“你的座位在那边，快，发挥舰长的作用”，顺利收获了陆明翊的幽怨。
　　“书呆子，我们两个之中，你才是负责安抚大家的那个吧？”陆明翊试图把锅再甩回去。
　　许清源不甘示弱，并且用平铺直叙的方式说道：“我刚代替你指挥了一场战斗，现在好累。”
　　许清源的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是假的。
　　陆明翊对此一清二楚，但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向其他人说道：“我们不是要给你们泼冷水，只是想让你们冷静下来，毕竟战斗嘛，本来就应该胜不骄败不馁……”
　　“别说了，我们在反省了，”不等陆明翊发表长篇大论，就有人一脸沉痛地说道，“明知道你们随时随地都能秀恩爱，我们就不应该给你们秀恩爱的机会。”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就是这样，他们在反省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陆明翊“啊？”了一声，就连许清源也是一脸迷茫。
　　什么秀恩爱？他们什么时候秀恩爱了？他们不是很正常地在说话吗？
　　.
　　对于许清源而言，搞懂别人为什么觉得自己在秀恩爱是一件比搞懂战争局势更复杂的东西，因此在百忙之下……他决定放弃搞懂，专注于战争局势。
　　和思考“秀恩爱”时的一头雾水不同，思考战争局势的时候，许清源的大脑分外清醒：不被重视的背后或许真的有非常残酷的原因，但残酷归残酷，既然敌人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就不会放过。
　　于是两艘星舰继续启航，向着星域深处前进。
　　就像他们最初预想得那样，系外文明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对常规战场是坏事，但对他们却是好事，当探测到的星舰越来越少，行动轨迹也和之前截然不同，许清源和陆明翊就知道，他们已经到了第一个改向点。
　　之后又是半个月的风平浪静，他们这才遇到了系外文明的星舰。
　　和之前零星几艘、别无策应不同，这回他们遇到的星舰虽然不算密布，但仔细探测之下，却能发现在对于全速行驶的星舰而言不算远的距离内，还有另外的星舰存在。
　　其他更远的地方他们没能顺利探索，但根据已经发现的敌方星舰的行动轨迹，那些地方显然藏着更多的星舰。
　　确认这件事，两艘星舰没有再前进，而是找了安全的地方藏好，开始认真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许清源率先亮出星域图，并在图上圈了一个圈出来：“系外文明的基地，很大概率就在这个地方。”
　　许清源圈完，所有人都看向这幅图。
　　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区域很大，但对于星域图而言，这个区域很小。如果事情发生在几个月前，这种精度的确认足以让他们回去复命，然而……
　　“我们现在可能没办法回去。即使侥幸突破封锁线回去，现在的常规战场也没有充足的兵力远赴这里进一步确认。”许清源语气平稳地陈述道。
　　不仅现在没有，一年两内恐怕也不会有，而一两年后这场战争是什么情况，这里又是什么情况，谁都不好说。”
　　这个判断让舰桥安静了好一会，终于还是由陆明翊打断了这片沉默。
　　他看向许清源，见坚定地对自己点头，便往前一步，直指那个圈的中心：“既然如此，我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不选择回去报信，而是自行深入，探明这个基地的详情，看能不能找到破局的点。”


第140章 
　　继续深入的决定并不难理解, 也不难接受，难的是实施。
　　他们总共只有两艘星舰，只有两艘星舰的战力, 也只有两艘星舰的能源。
　　因此陆明翊说完, 短时间内并没有人说话，不是无声的抵触, 而是他们在等待两位舰长接下来的话语。
　　毕竟谁都可能信口开河，这两个人不会，他们这么说，肯定还有后续。
　　果不其然，陆明翊继续说道：“以我们的能源, 在比较稳妥的情况下, 可以短时间内对抗十二艘敌方星舰, 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分割战场，战场不分割，敌人前赴后继, 别说我们只有两艘星舰, 我们有二十艘都不是它们的对手。”
　　众人都是点头，又听陆明翊说道：“我和清源的初步计划是尝试分割战场, 引出六到八艘星舰，并试着从它们那里截获能源。成功，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失败, 我们再考虑别的对策。”
　　陆明翊的话乍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但众人心里都是疑惑。
　　他们不相信自己都明白的事情这两个人会不明白，看了看陆明翊, 又看了看许清源，不太确定地重复道：“截获能源？”
　　“对, 截获能源。”许清源回得很肯定。
　　看他没有迟疑，众人的心再次定了下来，继续耐心听着。
　　许清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冷静，却并没有半分的可欺感：“在许多年前，我们的星舰和系外文明的星舰是两个体系，我们的优点是机动性强，但续航能力差，它们的优点是火力猛、续航能力强，但机动性不突出。那些年，双方都费尽心机，试图俘获对方的星舰取长补短。我们现在战无可战自爆的习惯，就是在那些年养成的。”
　　许清源说的是星舰发展史，也是前几天他和陆明翊思考战术前梳理出来的内容：“可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有星舰被它们俘获，它们也有星舰被我们俘获。双方科技交换，星舰与机甲的形态性能便逐渐统一。尽管为了避免敌人因为知己就能知彼的情况，双方的星舰机甲都进行了更为细致的调整，但有些东西是调整不了，比如能源的种类。”
　　有人若有所思地点头，也有人问道：“可就像副舰长你之前说的，现在我们都有战无可战自爆的习惯，系外文明自爆得更加干脆，我们怎么截获它们的星舰，获取它们的能源？”
　　“我们为什么要截获它们的星舰？”许清源反问道，就像前几天他和陆明翊灵光一闪，看着对方不约而同反问自己的那句话一样，“我们要的只是能源，不是星舰。”
　　有人依然不解：“可没有星舰，哪来的能源？”
　　也有人反应了过来：“不、不对，确实可以没有星舰，但有能源。”
　　随着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众人陆陆续续明白了两人的打算。
　　许清源也没卖关子，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用攻击使得它们星舰装载有能源的部分与星舰主体脱离，然后装上星舰带走。”
　　这个操作没有人想过，也没有人实施过——除了远航的“诺亚方舟”，常规战场上的星舰选择返回基地是远比“怎么从敌人身上获取能源”更高效的存在。
　　而远航的“诺亚方舟”……正常情况下能打过敌人的时候不缺能源，缺能源的时候打不过敌人，精神也到了崩溃的边缘，同样没有人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
　　“理论上……好像没问题？”沉默半晌，终于有人迟疑着说道，其他人也迟疑着认同了。
　　许清源看没有人明确反对，就知道自己和陆明翊的想法在理论上没有什么大问题，便重新看向陆明翊。
　　后者接到他的信号，非常干脆地开了口：“好，我们接下来的战斗目的就定为拆分星舰、截获能源。下一个议题，开始讨论怎么分割战场……”
　　.
　　五天后，E-112号小心翼翼地驶离了安全区域，而后从另一个地点出发，径直进入了系外文明的戒备圈，和系外文明的星舰撞了个正着。
　　E-112号当着对方的面表演了一出大惊失色下的仓皇逃离，而系外文明也派出三艘星舰对其进行追击。
　　当距离越来越近，E-112号即将进入那三艘星舰的攻击范围时，K-010号出现在了不远处，就像蹲守的黄雀。看到现身的友舰，E-112号也方向急转，从仓皇撤退变成了早有准备的反击。
　　“果然，另一艘在这里等着。”那三艘星舰里，有生命体这么说着。
　　随着它话音的落下，虚空中逐渐显露出了另外四艘星舰的影子，那是跟着它们一起出发、却隐匿行踪的星舰。
　　“愚蠢的流光人，你们的小伎俩到此为止了。”随着这句话，七艘星舰分散开来，气势汹汹地向那两艘星舰包抄而去，势要将它们击沉在这里。
　　和这些生命体预想得一样，发现引来的星舰是七艘不是三艘，两艘伊塔级星舰惊骇不已。它们收回攻击的架势，再次撤退。
　　这回它们撤退的速度快了许多，和之前E-112号的撤退速度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系外文明追击的决心更足了，全然没有发现它们已经彻底超出了戒备圈能够支援的距离。
　　“七艘……这数量还可以。”许清源一边指挥着K-010号撤退，一边看着操作台上显示的敌方星舰数量。
　　他们的星舰至今没有暴露真实的星舰等级，但在这场战斗之后，这件事大概率会被发现，并被敌方星舰上报。所以他们能简单打劫成功的只有这几艘星舰的能源，再往后……难度会直线上升。
　　所以他们必须把握这个机会，争取不放过任何一艘星舰的能源。
　　“通报所有单位，即将进入战斗区域，做好反击准备，十、九、八……四、三、二……开始反击！”
　　.
　　两艘“伊塔级”星舰的急停与反击，打了系外文明一个措手不及，它们怎么也没想到在战力七比二、优势绝对在它们的情况下，这两艘星舰会采取这样的行动。
　　不仅它们没想到，系统也没有这个准备，过系统比它们反应快，它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系统检测到星舰受到攻击后，已经启动了防御系统。
　　看到界面上的变化，这些生命体才如梦初醒，组织正面的战斗。
　　然而差了一招先手，在战场上就意味着极大的被动，一直到三艘星舰受创，它们才逐渐挽回颓势。
　　不等它们喜形于色收割敌人，一记强力攻击自K-010号发出，当着它们的面把一艘完好无损的星舰轰成了两段，霎时间，六艘星舰内部的警报全部响了起来：“发现无记录卡帕级星舰1，区域C4，执行上报程序——”
　　与这些伴着警报红光响起的语音同时出现的还有新的爆炸，又一艘星舰被轰得只剩残骸。
　　剩下的五艘星舰的系统做出了完全一致的判断，同时提醒撤退，然而在流光联邦还有另一艘伊塔级星舰压阵，又有两个王牌机甲驾驶员灵活攻击的情况下，五艘星舰试图全身而退……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爆炸的火光一团接一团，有星舰试图自爆，但在自爆之前，却受到了并不致命的攻击，舰桥里的生命体模模糊糊感觉到了什么，然而不等它们想清楚，更不等它们将信息上报，已经启动的自爆程序忠实地执行了它们的命令。
　　于是又一团火光炸开，而事先受到攻击与星舰主体分离的部分已经被两架机甲悄无声息地接住，运往E-112号。
　　“撤！”随着最后一艘星舰的剩余部分被“毁尸灭迹”，再看不出他们此行的目的，许清源下达了最新也是最不容置疑的命令。
　　所有外派的战斗单位以最快的速度撤回星舰，而后两艘星舰引擎全开，沿着早就安排好的路线，消失在了这片区域。
　　.
　　一天后，系外文明命名为C3的区域，三艘防御全开的星舰正在执行搜索任务。
　　与它们相隔不远的无人星上，两艘伪装成环形山的星舰正静静看着它们，看它们靠近，又看它们离开。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星舰最伟大的功能会是隐匿功能。”确认三艘星舰离开，K-010号的舰桥里，有人长舒了一口气。
　　他旁边的人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同这个说法：“这个功能伟不伟大也得看谁用，让我们用……可能就是鸡肋。”
　　之前那人一怔，片刻后点了点头，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虚空。
　　半天前，他们找到了这颗无人星，确认上面没有暗藏的系外文明基地或者星舰后，许清源就和陆明翊对视了一眼。
　　而后陆明翊驾驶机甲出击，沿着无人星转了一圈，挑中了两座环形山，等星舰过去，把环形山的所有数据记录之后，就当着众人的面把山给削了。
　　E-112号上面是什么反应，K-010号的众人不知道，但他们的反应是从迷茫到震惊，最后变成了钦佩。尤其半天后的现在，三艘敌方星舰在无人星上空逗留许久，他们的钦佩之情更是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换班了，”两人看着看着，耳边就传来了战友的声音，“你们运气真好啊，我听说能源组那边已经确认了截获的能源可以用，正准备将它们注入我们的星舰，你们……”
　　那人正准备说“你们可以过去看”，结果一回头，之前的两人早不见了影子。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激动。
　　截获的能源可以用……他总觉得自己的梦想或许可以实现，那深埋于心的、曾经以为会和自己的生命一同消逝的梦想……


第141章 
　　能源“入库”的时候, 星舰上已经热闹了一遍，等到确认能源可以使用，即将注入星舰变成自己的东西, 星舰上又热闹了一遍。
　　值守的两人一路跑过去, 装填能源的地方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他们踮起脚看, 发现看不到，跳起来看，发现还是看不到。
　　许清源和陆明翊自然没有这个烦恼，除了操作的人，就属他们站在最前面, 看得最清楚。
　　星舰的能源和炭火不同, 注入的时候不会发生“火光把所有人的脸照得通红”这种事, 它是被熔炼过的液体，暗黑色，注入的时候没有声音, 也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至少在安全区域的人是感受不到的。
　　可即使如此, 能源的注入还是让许清源目之所及的所有人脸色涨得通红，那一双双眼睛里, 是再炙热不过的信心和战意。
　　他笑了一下，宣布星舰即将再次启航，周围响起了欢呼声, 一开始只是零星几个人, 后来越来越多人加入，几乎成了震耳欲聋的声浪。
　　系外文明的大规模行动, 他们没有瞒着星舰上的人，没有人对他们的选择提出质疑, 尤其听了参与试航的那些人“这种看不清前路、无能为力的痛苦是我们对远方战友流下的血泪的偿还”的理论，星舰上的众人就连心里那点不知道这次行动会不会有结果的不安都变成了支撑他们战斗下去的动力。
　　许清源对此心知肚明，甚至乐见其成，毕竟那套理论就是当初他和陆明翊整理出来的，只是……如果能大获全胜、超出预期得完成任务，谁又只想耐得住寂寞呢？
　　即使是他自己，想到接下来的战斗，以及他们可能做到的事，胸腔的那颗心也跳动得分外清晰。
　　不过……
　　“再怎么激动，战斗的时候都要冷静。”许清源扭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陆明翊看他在这种时候还记着自己，背后的尾巴快要晃出残影：“放心，你在朝堂上是什么心态，我在战场上就是什么心态。”
　　陆明翊的“朝堂”两个字只比了个嘴型，并没有出声，但许清源不需要看都知道那消失的两个字是什么。
　　他浅笑了一下，定定地看着这个人：“好，我们一言为定。”
　　陆明翊同样笑了起来，声音很轻，却很郑重：“一言为定。”
　　.
　　能源得到补充的第二天，系外文明命名为C4的区域，有两艘星舰大摇大摆地现身，而后大摇大摆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进戒备圈，击沉了一艘系外文明的巡逻星舰、两艘战斗星舰，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退。
　　第五天，C1区域，这两艘星舰故技重施，再次击沉了两艘战斗星舰，不过巡逻星舰跑得太快，而且是一股脑地往核心区冲，两艘星舰只能抱憾而返——至少系外文明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我们也确实是抱憾而返。”陆明翊一脸沉痛地和许清源说道。
　　许清源斜觑了他一眼：“你把那些能源命名为‘憾’了？”
　　陆明翊嘿嘿一笑，满脸都是嘚瑟：“知我者，书呆子也。”
　　许清源毫不迟疑地给了他一个后脑勺，陆明翊看四下无人，实在忍不住伸手戳了戳，然后顺利收获“非常无情的后脑勺”。
　　这回陆明翊没有再戳了，他念叨着最新收获的战斗经验以及接下来的部署，许清源听着听着，不自觉忘了自己刚才在干什么，回头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继续那个战术了？”
　　陆明翊看他回头，心里的小人瞬间乐开了花，不过他本人还是强忍住了跟着乐开花的冲动，很正经地点了点头：“对，我觉得以我们星舰上那些驾驶员现在的能力，足以应付敌人的机甲和战斗单位，我也可以借此机会，和你一起研究怎样发挥卡帕级星舰更多的优势。”
　　许清源相信陆明翊的判断，只思索了不到一秒便点头：“好，就这么办。”
　　随着两人的决定，两天后C1区域的二次进攻，战场上出现了那台熟悉的白色机甲，但里面的人却不是陆明翊。
　　陆明翊重新接管了K-010号的指挥权，一改之前许清源的稳重风格，以极其锋芒毕露的姿态，横扫六艘星舰。
　　之后是十天的安静期，等再次出现时，K-010号已经到了B2区域。
　　和上次不同的是，E-112号并没有出现，自B2区域进入系外文明戒备圈的只有K-010号一艘星舰；但和上次相同的是，K-010号的进攻依然气势十足。
　　它像一把钢刀，直插入戒备圈，全不理缀在后面的一艘艘敌方星舰，可偏偏就在系外文明以为它准备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冲到基地外围的时候，K-010号的反雷达探测装甲一开，以极其风骚的走位，穿过B2区，从B1区离开了戒备圈。
　　系外文明自然有星舰追得上K-010号的速度，然而追着追着原本的围追堵截便成了几艘星舰近乎落单的追击。
　　不等系外文明的生命体反应过来，星舰系统已经报警，它们下意识地操作，这才堪堪避开K-010号自远处发出的攻击。
　　与此同时，这些星舰也收到了回撤的指令，K-010号似乎早有预料，它停也未停，就这么扬长而去。
　　“那艘星舰已经确定我们基地的位置了。”系外文明的基地里，有生命体在设备上轻轻一敲，K-010号几次行动被记录的轨迹便展示了出来。
　　而后数据叠加，K-010号已经探测过的区域也由它的轨迹线向外扩张，着色区域虽然没有覆盖基地，但中心未着色区域越来越小，确定基地位置，不过是再两三次行动的功夫。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他们带着基地的消息离开。”
　　最开始，它们并不认为这两艘星舰可以获得它们基地的点位，即使获得也无法带走，但按照系统最新的运算结果，以这艘卡帕级星舰今天的表现，突破战线返回常规战场，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如此，它们得转变策略了。
　　“启用防御方案P1，将命令向所有星舰下达。”
　　“是！”
　　.
　　又两场战斗结束，布莱谨再次登上K-010号，和许清源二人说起了自己的疑虑：“上一场战斗我就想说了，敌人的目的好像不再是击沉我们，而是想拖延我们，让我们更长时间地留在战场，它们是不是……在收集我们的数据？”
　　因为全面进入战争状态，K-010号上的日常工作暂停，没有了节日，也没有了小点心招待客人。
　　不过有不少人习惯了之前的生活，轮到自己休息的时候，还是会抽出一点时间主动从事之前的工作，因此许清源还是递了茶水给布莱谨——普通星舰上完全不会有的茶水。
　　布莱谨下意识地接过喝了一口，动作顿了一下，默默喝完了。
　　等他喝完，看许清源一点也不紧张的样子，大脑终于冷却，问道：“你们早就有准备？”
　　“不是早就有准备，”许清源否认了这个说辞，给了新的、更震撼人心的说辞，“我们等的就是它们收集我们的数据。”
　　布莱谨一怔，许清源已经停止了说明，和陆明翊一起，带他去了存放初步处理过的能源的地方：“多带点能源回去备用？我感觉你们抢不过我们……”
　　“喂喂！不要看不起人啊！我们是让着你们好吗！”布莱谨拔高了音调。
　　许清源也不反驳，依然笑盈盈地问道：“所以要不要多带点回去？”
　　“要！”布莱谨果断地说道，“有便宜不占……我才没那么蠢。”
　　布莱谨说完，便带着“搜刮”来的能源，风风火火回了飞船，不过和来时的忧心忡忡不同，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信心十足、斗志昂扬的状态。
　　陆明翊看着对方搭乘的小型飞船离开，又看着对方搭乘的小型飞船回到E-112号，这才让舰桥的人停止戒备，回到常规的值守状态。
　　“我以为你会直接和他说明，”陆明翊和许清源并不轮值，戒备停止，他们便离开舰桥，一起回了房间，“直接和他说明我们的完整计划。”
　　许清源轻舒了一口气，脑海里浮现的是在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初次相见时布莱谨的样子，以及刚才刚上星舰的时候布莱谨的样子：“总得让他找回一点普通人的状态。他们星舰和我们不同，并不完全是双指挥模式。”
　　陆明翊对布莱宁的了解并不比许清源对布莱谨的了解浅，闻言并没有反驳，许清源已经继续说道：“星舰上把控一切的人……这个名头不一定是好事。”
　　许清源说完，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陆明翊：“系外文明已经收集了四次你的数据，下次轮到我了？”
　　陆明翊之前就有这个打算，许清源一说，他直接点了头：“行，下次战斗，重新由你来指挥。”


第142章 
　　K-010号上的许多角落, 都有一个立体地图。
　　地图上着色的是他们探索过的区域，未着色的是他们没有探索过的区域，后者中有一处暗黑色, 上面有一个问号, 每个人经过的时候都会往那处暗黑色看一眼，看它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斗志越发的昂扬。
　　也有人心里有疑虑：当暗黑色的部分越来越小，他们的行动岂不是越发在敌人的掌握之中？毕竟没探索过的区域就那么一点，他们早晚要去的，只要敌人在那里埋伏……
　　不过这个疑虑持续的时间不算长，又被另外的念头取代了：他们有舰长呢！
　　被他们寄予了厚望的两位舰长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 新一次的行动, K-010号重走已经探索过的区域路线, 再一次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在K-010号吸引火力的同时，E-112号悄悄潜入、悄悄离开，一场行动下来, 暗黑色的区域再次缩小了。
　　“每次看到这个地图, 我都觉得两位舰长真是了不起的人才啊！”这场行动结束后，K-010号上的某个立体地图前, 有人正凑在一起聊天。
　　自从设置这个地图以来，地图附近已经成了星舰上新的休息聊天区，还兼具了医疗室的功能, 没空的时候人们经过看一眼, 会感觉心思稍定，有空的时候人们站在这附近, 会感觉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这次也是同样，人们在这里交流着讨论着, 有新来的人还在附近的墙壁上添了装饰。
　　“我觉得他们两个最神奇的地方在于，明明是默契十足、不会有不同意见的两个人，指挥风格却相差那么大。”
　　听到这话，其他人都是点头。
　　陆明翊的指挥风格气势十足，就像星舰上搭载的Ⅳ型电磁炮，一炮下去，寸草不生。
　　许清源的指挥风格周全稳健，就像星舰上搭载的光束网，威力不算大，却能将敌人牢牢地锁死在里面，没有丝毫逃出的可能。
　　两个人换着指挥，优点是时常能占得先机，以另一种攻击模式将早有防备的敌人打得一懵，缺点……
　　“时间久了，敌人是不是能完全掌握我们的战术？”有人迟疑着说道，“我们出一手留一手，会不会更好一点？”
　　“留一手干什么呢？”也有人反问道，“反攻敌人的基地吗？虽然我们是卡帕级星舰，但攻打一个基地什么的，是不是过于没数了？”
　　其他人抓了把头发，长吁短叹，感觉自己要长出脑子来了。
　　最终熟悉的念头再次占据了上风，变成了各自的嘀咕：管他呢！他们有舰长！
　　因为这份理直气壮，遇到许清源和陆明翊的时候，还有人还上前来了句“舰长加油”，听得两人一脸茫然。
　　等到搞清楚前因后果，许清源的无奈之情简直溢于言表：“这种依赖心态不是很好啊，他们要学会思考、学会成长，然后……”
　　“然后变得和你一样？”陆明翊忍不住笑了起来，“书呆子，你这个想法跟我说说就好了，跟他们说……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就别一天到晚给他们讲恐怖故事了。”
　　“这怎么是讲恐怖故事呢？”许清源很冷静地反问，“你都能在我的鞭策下各科及格，他们一定也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陆明翊总觉得这个书呆子又在趁机骂他，不过想想自己曾经的遭遇……他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坑一把自己战友的冲动，重新让舰长的责任心占据了上风：“等事情结束吧！结束了再好好教育他们。”
　　许清源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想现在折腾他们的意思，有了台阶便也不说了。
　　他走到最近的立体地图前，地图上暗黑色的区域在原来的比例下已经无法看清，需要放大比例，而放大比例后……
　　“只要再一次，我们应该就能探测到敌方基地的准确位置了，”许清源的声音很稳，哪怕是说起这件事，他的声音里也没有太多的激动，“甚至不只是探测到，还能亲眼所见。”
　　陆明翊也看着地图，“嗯”了一声。
　　许清源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视线已经从地图上转移到了陆明翊身上：“你真的放心吗？把这么重要的一场战斗交给我指挥。”
　　“有什么不放心的？”陆明翊直接反问，“清源，我以为你清楚自己的实力，不会妄自菲薄。”
　　许清源笑了一下，视线晃晃悠悠的，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地图：“不是妄自菲薄，只是……”
　　只是那么长时间的努力，那么多人的愿望，即使是他，也会在某些时候，担心自己辜负了其他人。
　　“只是一场普通的战斗而已，”陆明翊很认真地说着，“你知道的，在我们的计划里，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战斗而已。”
　　许清源终于还是被这句话安抚了。
　　他浮动的心思稍定，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开始准备吧！我们的下一场战斗。”
　　.
　　当未曾探索过的区域越来越小，声东击西、亦或者出其不意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小。
　　他们的战术部署彻底剔除了截获能源这个要素，全部都奔着一场硬仗来安排。
　　E-112号也几乎没有出现在最新的战术部署中，它只负责接应，同时负责“万一”情况下携带信息的返航。
　　“我们没有办法保证每个人都将在这艘星舰上重逢，”战前动员的时候，许清源非常直白地说了事实，“我们只能保证，我们必将竭尽所能，带领大家完成任务。”
　　许清源说完，和身穿驾驶服的陆明翊一起给所有人敬了礼。
　　有人想说“要不陆舰长留下吧”，但那架静静伫立的白色机甲还是让他止住了话头。
　　有陆明翊驾驶的白色机甲和没有陆明翊驾驶的白色机甲并不是同一架机甲，有陆明翊驾驶机甲参与的战场和没有陆明翊驾驶机甲参与的战场也不是同一个战场。
　　他们的机甲与战斗单位没办法在没有陆明翊的情况下发挥最大的作用，所以……只能让这个本不该以身犯险的舰长和他们一起行动。
　　“不要给自己戴高帽，”发现他们的眼神，猜到他们的心思，陆明翊收起了敬礼的手，很随意地说道，“我是为了完成任务坐上机甲，不是为了你们坐上机甲，懂吗？”
　　这分外不留情的一句话反而让一众即将上机的驾驶员笑了起来，还有人起哄地喊了声“对”。
　　陆明翊对那人比了个大拇指，然后率先进了驾驶舱，舱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而后舱门关闭，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感都收敛起来。
　　许清源也长舒了一口气，不再看那架白色机甲一眼，转身回了舰桥。
　　动员结束，接下来，该打响这场战斗了。
　　.
　　虚空之中，一艘银灰色的星舰以极快的速度前行着。
　　它启用了反雷达探测装甲，即使系外文明再怎么戒备，还是没能在戒备圈外发现它的行踪。
　　不过因为K-010号的立体地图系外文明也有一份，所以系外文明还是在加强了防御的暗黑色区域外围发现了K-010号的行踪——虽然不是它们主动发现的就是了。
　　“区域C1，出现强电磁信号，C74号星舰信号消失，初步判定K-010号自此进入E1区。”基地判定同步向各艘星舰发送，很快，位于E1区的星舰都将防御提到最高，终于有一艘战斗星舰在被击沉前顺利获取了K-010号的坐标。
　　这个坐标不是由雷达探测判定，而是由它们自身的坐标判定，因为K-010号出现在了它们的视野之内。
　　许清源知道他们已经暴露了，但他并不在意，在击沉这艘发现并传送了他们坐标点位的星舰后，继续以最快速度、最短的路线向他们推测的系外文明的基地坐标前进。
　　中途他们遭遇了一艘又一艘的星舰，能闪开的闪开了，不能闪开的击沉了，既不能闪开也不能击沉的……由外派出去的机甲与战斗单位牵制，K-010号则防御全开，继续向前。
　　终于，最后一架机甲也被派出，化成了不再重合的绿点和K-010号分离，有攻击直接落到K-010号的防御罩上，虽然没能突破，却将星舰震得颤动起来。
　　“按照之前的节奏继续。”许清源没有说别的，只冷静地说了一句话。
　　听到他声音的所有人控制着自己心跳的频率，继续之前的工作，终于，一道警报声响了起来，是雷达探测到了异常数据。
　　许清源的心脏狠狠一跳，负责雷达探测的人也同时喊出了声：“副舰长！基地！系外文明的基地！”
　　确认是自己想要的答案，许清源狠闭了下眼，让通讯员将基地坐标发送给了所有外派单位，同时，下达了最新的指令：“继续向前！直到确认敌方基地的大小！”
　　“是！”


第143章 
　　K-010号消耗的能源比快赶上过去一个月消耗的数量。
　　无数实体非实体的攻击都奔着K-010号而去, 舵手操纵星舰躲过了威力最大的几种，剩下的任由它们落在防御护罩上。
　　轰鸣与震动从最开始的难得一见，变成了后来的接连不停, 舰桥的人逐渐习以为常, 只汇报的时候语气稍显急促。
　　“基地坐标已发送。”
　　“防御护罩剩余启用时间三分二十一秒，能源剩余使用时间三分十一秒, 扣除撤退所需能源，剩下探索时间两分三十秒。”
　　“已摆脱缠斗单位七，已坠毁单位三，其余消息未明。”
　　“接近基地坐标点，发现异常信号一。”
　　最新的警报一出, 许清源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喊了声“回避”。
　　舵手操纵着星舰以近乎急刹转弯的方式变更了路径, 与此同时, 一记破坏力十足的攻击擦过他们星舰，将原本完好无损的防御护罩破开了一个角。
　　舰桥内警报高鸣，许清源的心跳没有变化, 唯有语速更快了：“全力修复护罩, 变更路径。再次向各外派单位发送基地坐标。”
　　“是！”
　　舵手应完，看着许清源发过来的最新路径, 明白他的打算，再次急变了路径。
　　这回新的攻击没能擦过他们星舰，而是从更远一点的地方经过, 正中一艘离他们极近的敌方星舰。
　　没有人有空感慨系外文明的冷血, 所有人全神贯注，忠实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接近基地坐标, 现路径抵达时间一分钟。”
　　“探测设备已张开，随时可以收集数据。”
　　“已摆脱缠斗单位九, 已坠毁单位四，所有单位行动无异常。”
　　“防御护罩已修复，剩余探索时间一分三十秒。”
　　“接近基地坐标，现路径抵达时间五十秒。”
　　许清源并不是第一次指挥，却是第一次在这种紧急的状况下指挥。
　　所有数据涌入他的大脑，和当初陆明翊面临的困境一样，可此时的他身边却没有那个可以和他分担一切的人。
　　他强迫自己将作为人的部分压得最小，将理智与冷静放大，无数的数据经过他的大脑，经过他操纵的系统，一点点化为他需要的数据。
　　“二度变更路径，准备发射备用探测设备。”
　　“是！”
　　.
　　陆明翊的机甲是第十架摆脱战斗的机甲。
　　和以往的完全闪避不同，这回白色机甲不止一处出现了受损痕迹，而且相当接近驾驶舱、能源舱等致命位置。
　　“果然你们得到了数据……”陆明翊喃喃自语，眼中心中却全无波澜。
　　因为离闵执很近，他不止一次发现，比起闵执，系外文明显然更倾向于击坠他，更甚至有些敌方星舰放弃了对K-010号的追击，冲着他而来。
　　这显然不是机甲A06的待遇，而是K-010号舰长的待遇，系外文明发现了K-010号有两位舰长，其中一位正是机甲A06。
　　“我都牵制那么多人了，书呆子，如果你敢输……”陆明翊的这句呢喃没有呢喃完，就被他停下了。
　　他不去想那艘星舰，不去想星舰上的人，忠实地向坐标集合点飞去——一个与基地坐标全然不同的地点。
　　那是他们约定的、收到坐标后自行添加公式运算得出的集合点。
　　.
　　在剩余探索时间跳到个位数的时候，许清源终于看到了那座联邦未曾得见的基地。
　　那基地很大，比联邦前线的所有基地都要大，但代入它是系外文明的后方总基地这个身份，这个基地又显得不是很大。
　　也是在看到这个基地的瞬间，许清源下令发射备用探测设备，同时又一次变更路径往外撤离。
　　他的判断无疑是明智的，在他这么做的下一秒，又一记超出预料的攻击落在防御护罩上，剩余探测时间直接跳到了零。
　　同一时刻，张开的探测设备因距离太远，在收集两秒基地信息后，停止了对于基地信息的收集，倒是发射出去的备用探测设备不断收集着数据，同时不断反馈回K-010号，足足坚持了五秒才被炸毁。
　　许清源只看了眼收集到的数据，便调出了星舰构造图，脑海中飞速计算着什么。
　　“变更防御护罩模式，将全覆盖改成半覆盖，取消面向集合点的防御。”
　　随着最新指令的下达，能源剩余使用时间长了五秒。
　　许清源继续看着，逐一收起攻击武器，只留下两处。
　　执行命令的人心中不是没有疑惑，但他们执行的操作却没有丝毫的迟疑。
　　尤其许清源下达降速命令后，舵手心脏猛地一跳，却依然控制了自己的本能，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返舰单位三，已摆脱缠斗单位十一，剩余未坠毁单位三。”
　　这句话一出，舵手瞬间明白了许清源的打算。
　　他忠实地按照许清源要求的命令撤离，也不管后方逐渐靠近的星舰。
　　“返舰单位七，已摆脱缠斗单位十，全部摆脱缠斗，正在集合。”
　　按理来说，这是一句能让所有人都欢欣鼓舞的话，然而舰桥之中，能看懂星舰各项数据的人，心都不约而同地沉了下来。
　　以目前的情况，至少有两个战斗单位，没办法顺利返舰。
　　“报告！有两架机甲重新离舰，所属驾驶员……陆明翊、闵执！”
　　舰桥里有人直接站了起来，却不是许清源。
　　他看向那两个绿点，心里没有惊、也没有喜，只有一种坦然与释然：“收起Ⅱ型光束炮台，继续降速！”
　　站起来的人重新坐下，舵手顶着压力继续降速。
　　负责外派单位通讯的omega换了个说辞，继续更新返舰情况。
　　“返舰在舰单位九，未抵达单位八。”
　　“返舰在舰单位十二，未抵达单位五。”
　　“四。”
　　“三。”
　　“他们回来了！”
　　视线范围内，许清源看着一架蓝色机甲拉着一架只剩半截的机甲，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星舰，它们的后面是一架白色机甲，一边开枪一边往K-010号的上方飞。
　　其他人一怔，许清源已经反应过来，下达了最新的指令：“那两架星舰返舰后，马上提速，全速撤离！”
　　许清源的积威日久，以及许清源和陆明翊旁人无法比拟的关系，到底让舰桥的人按捺住了违抗指令的冲动。
　　引擎重新蓄力，速度不断提升，在提升到最快之前，白色机甲落在了星舰上方，与星舰一同，以星舰的速度撤离。
　　即将抵达第二个集合点的时候，许清源让负责通讯的omega传递了信号，而后K-010号散弹炮连发，白色机甲直接点射，在虚空中炸出了一片烟雾。
　　而后E-112号的攻击从他们前进的方向射来，避开了他们星舰，穿破烟雾，然后……正好命中了离他们最近的敌方星舰。
　　“这运气不赖。”许清源点评道。
　　也不知道是在评价K-010号，还是在评价E-112号。
　　随着两艘星舰的会合，K-010号上的气氛逐渐缓和，等彻底摆脱追击，白色机甲撤回舰内，星舰里更是连最后的一点紧张也消失了。
　　只是有些哀伤。
　　离开星舰的单位共有二十四架，回来十七架，剩下的……
　　“副舰长，你要不要去看看舰长？他好像受伤了。”负责通讯的omega喊了许清源一声。
　　许清源摇了摇头：“不用，我又不是医生。等他治疗完了他会过来的。”
　　许清源说完，又停了一下：“你们坚持不住就换值守人员，能坚持住……”
　　“能坚持住！”不等许清源说完，其他人就争先恐后地喊道。
　　许清源轻舒了一口气，声音依然冷静，却没有刚才那么冷硬了：“那就继续吧，等抵达安全区再换班。”
　　.
　　陆明翊的伤并不算重，许清源还没从舰长位上离开，他就回到舰桥，坐在了副舰长的位子上。
　　他本意是陪许清源一会，结果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等到醒来，原本岗位满员的舰桥已经恢复到了值守状态，只有许清源还坐在舰长位上，正在看资料。
　　“醒了？”察觉到盯着自己的视线，许清源抬起头，看向了一旁目光灼灼的人，“醒了就把营养液喝了。医生跟我说你这两天最好还是喝营养液。”
　　陆明翊乖乖地“哦”了一声，把营养液喝完，这才站起来走到许清源身边：“生气了？”
　　“没有。”许清源很快回道。
　　他回完似乎感觉这话和自己平时的口是心非有点像，重新解释了一下：“真的没有，你出去的时候……我放松了一点。”
　　被敌人击坠是一回事，被战友抛弃是另一回事，虽然这是为了任务不得不为，他也没有犹豫过，但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住的感觉却不是假的。
　　“我只是感觉自己挺没用的。”
　　别说陆明翊被他这话搞得一脑门子问号，就是正在偷听他们对话的值守人员也是一脑门子问号。
　　什么东西？他们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大概是他们的表情太具象，读懂他们表情的许清源被他们逗笑了，那点愁绪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嗯……你们可以当成我对自己的精益求精，毕竟我的目标不只是当一个副舰长。”
　　这回大家把脑袋上的问号收回去。
　　值守的人继续盯着宇宙和操作台，陆明翊则低下头，亲了许清源的额头：“别多想。除了你，再没有人能将这个战斗任务顺利完成。”


第144章 
　　短暂的休息之后, 数据分析工作正式启动，系外文明的基地也被摘下了神秘面纱，真实面目逐渐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就像之前那一瞬间许清源观察到的那样, 和它承担的作用相比, 这个基地并不算大，不需要设备光凭人脑肉眼, 也能分析得出系外文明的星舰平时并不会在大本营里修整。
　　“真好啊，它们没有宇宙综合症……”有人看着初步分析出来的数据喃喃自语，其他人似乎没想到这个角度，先是一怔，继而也产生了浓浓的艳羡之情。
　　许清源倒没有被带偏思维, 他站在那里看着模型与数据, 眉头始终紧紧皱着。
　　陆明翊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两人沉默许久，最终陆明翊先捣鼓了一下身边的人，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吗？”
　　陆明翊出声, 许清源总算回过了神。
　　他看向身边的人, 对上那双仿佛照镜子般情绪相似的眼睛，点了点头：“正常来说……是的, 我感觉我们在想同一件事。”
　　这话说完，两人难得没有因为默契不自觉笑起来，而是露出了一样的无奈。
　　他们想的事情很简单, 那就是下一步他们该怎么办。
　　留下来, 以他们两艘星舰的战力，无疑是飞蛾扑火；撤回前线, 从已知的各项数据分析，系外文明几乎艘艘星舰都达到了“诺亚方舟”水平的续航能力, 除非前线大获全胜、而且能一鼓作气远赴至此击沉这个基地，不然系外文明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而下一次他们未必能顺利找到这个基地了。
　　“要在不了解前线战况的情况下做出判断吗？”陆明翊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到了熟悉的无力感，“真难为人啊……”
　　.
　　此刻的常规战场，一场规模宏大的战役正进行到最为要紧的时候。
　　联邦占着地利，不断补充能源与人员，返回基地的星舰简单整修之后，满载能源重新回到战场，用强火力弥补技术上的不足，和系外文明打了个旗鼓相当。
　　K-009号已经彻底成为这场战役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它和系外文明那艘同等级的星舰周旋着，让舰上的普莱斯迪不止一次地想，幸好有许清源和陆明翊。
　　没有他们，就没有前政务院院长的周旋，这艘卡帕级星舰大概率还是半成品状态，哪来的投入战场发挥重要作用。
　　可即使常规战场多了一艘卡帕级星舰，前线压力依然极大。军部网页上的阵亡名单每天都在更新，一批又一批没有上过前线的军人被调派到前线，各大军事学院三年级往上，都被安排进了各个基地和巡逻星舰中，参与后勤战备工作。
　　“这场战斗我们大概率能赢，哪怕只是惨胜，”前线基地里，刚打退一波攻击、返回修整的普莱斯迪正和负责这片星域的上将一起看着星域图，“只是获胜之后……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是困扰普莱斯迪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困扰所有能看清局势的将领的问题。
　　他们能打赢，以两败俱伤的姿态惨胜，然后呢？然后修整两三年，系外文明再卷土重来，再打一场？
　　“我和卡恩的想法是斩草除根、赶尽杀绝，但在我们占据优势的常规战场，我们尚且只能和它们打得旗鼓相当，深入之后，事倍功半都是往好了想，更大的可能是被拖入它们的节奏，追击部队被一点点清剿，”大半年过去，这位女性alpha头上的白发多了许多，只是威严如常，“那样的话，我们好不容易掌握的一点优势就会被逆转，它们可能不等两三年，直接卷土重来，突破防线，进入主星域。”
　　普莱斯迪对此心知肚明，正是因为心知肚明，所以他才会问获胜之后怎么办。
　　他沉默许久，突然问了一句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洛丝上将，K-010号有消息吗？”
　　洛丝上将一怔，继而摇了摇头：“没有。自从这场战役开始，除了有一艘‘诺亚方舟’突破防线返回，再没有任何‘诺亚方舟’的消息。”
　　这件事情在军部和政务院引发了好几轮的争吵，如果不是普莱斯迪当机立断，在发现系外文明大举进攻的迹象后带着消息返回，争吵的次数可能要多上一倍。
　　而在一片质疑声中，一直不太支持“诺亚方舟”计划的卡恩上将一反常态，站在了“诺亚方舟”那边。
　　用他的话说，联邦几十年都没能结束的战争，让自愿执行这个计划的人几个月就找到破局点，合理吗？况且他们怎么知道那些远航的人没找到破局点？万一找到了只是还没传回来呢？
　　还没传回来……
　　洛丝上将敲了敲额头：“其实如果他们真的能找到系外文明的基地，最好的选择并不是把消息传回来。”
　　普莱斯迪再次沉默。他的沉默不是无声的抗议，而是和洛丝上将一样，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如果是之前，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找到系外文明的基地后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回来，由军部统一集结战力进攻，但是现在，常规战场上的舰队连战役结束后是否追击都没决定，更别提集结战力进攻远方的基地。
　　不仅如此，一旦系外文明得知他们获取了己方基地的情报，很可能选择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这样一来，这场战役的胜利天平会往哪边倒还真不好说。
　　“说实话，我不怕他们找不到系外文明的基地，”洛丝上将又说道，眼神里有些悲悯，“我怕他们找到了，拼尽一切把消息带回来了，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带回来的消息让前线陷入更加惨烈的局面。”
　　她说着，微微闭了下眼：“如果真是那样，还不如找不到。”
　　.
　　遥远虚空中的众人自然不知道前线基地进行的谈话，他们看着终于分析完成的数据，脸上都是喜色。
　　“太好了！有了这些数据，以后进攻就简单很多了！”
　　“不仅如此，把数据带回去给那些研究人员，说不定还能改进我们基地的构造与布局。”
　　“我们算是完成了吧？完成了我们的任务！”
　　……
　　许清源听着那满载喜悦的声音，到底还是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陆明翊也是一样，他们回到了舰桥，同时回来的还有另外两个直觉更灵敏的校官。
　　这两个人一个是闵执，一个是艾希斯，他们不知道许清源和陆明翊在忧心什么，但他们知道能让两位舰长在这种时候都忧心的，绝对不是简单的事。
　　“我们可能回不去了。”和许清源无声交流后，陆明翊对着两人，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在等待数据分析的过程里，他已经梳理清楚了整个战场的局势，也知道他们别无选择：“你们都不是新兵，你们应该知道系外文明那么大规模的行动，即使我们准备完全，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惨胜。”
　　两人还没消化那石破天惊的一句，就听到了后面更加残酷的一句。
　　他们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陆明翊说的是对的：这种情况下，惨胜确实是最好的结果。
　　陆明翊看自己的前提没错，便把话继续说了下去：“那我们回去可能面对两种情况。第一种，我们赢了，惨胜，有经验的单位十去五六，甚至十不存一，回去的我们会被安排防御工作，等战线修复，一切回归正轨，我们带回去的消息才会被纳入考量，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一两年，也可能需要三四年。”
　　两人沉默着点头，没有多说别的。
　　陆明翊又说道：“第二种，我们输了，前线基地被毁，我们一路归去，前有拦截、后有追兵，顺利和友军会合的可能不足万一。”
　　陆明翊说完，便看向了许清源。
　　许清源知道他们的判断很残酷，但……这是必须面对的现实，因此他还是说了下去：“我们已经被系外文明发现了，它们也知道我们手握基地情报。第一种情况下，它们为了避免兵败如山倒，可能会选择破釜沉舟，我们原本的获胜局面可能会被逆转，后果不堪设想。第二种……”
　　许清源稍稍停顿，依然很冷静地说完了：“第二种，只要系外文明把我们杀死，就能高枕无忧，如果我是它们，我一定不会让我们有和友军会合翻盘的机会。”
　　闵执和艾希斯试图找到反驳的点，但两人的判断分析无懈可击，他们无从反驳，只能颓然坐下，连声音都带了些茫然：“那我们做的一切就没用了吗？”
　　这回陆明翊和许清源没有很快回答。
　　他们看着对方，无数情绪在交缠的视线中流淌，最终他们笑了一下，那曾经做出选择之前的、对方未曾得见的释然的笑。
　　他们笑完收起那些过往与遗憾、留恋与不舍，重新看向闵执和艾希斯，很认真地开口说道：“并不是没有用，我们还有一个选择，一个或许能逆转一切的选择。”


第145章 
　　两人开口之前, 闵执和艾希斯并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但两人开口说他们还有一个选择之后，闵执和艾希斯突然领悟到了他们是什么意思。
　　闵执感觉提在心里的那口气突然松了下来，甚至有种坦然：“嗯, 这样也挺好的。”
　　艾希斯长长叹了口气, 却也只是抓了把头发：“还是要这样吗……算了，也做好准备了。”
　　许清源借着他们, 感觉看到了星舰上那几百人的回答。
　　他没觉得放松，只觉心中百感交集，却也没有想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如果可以，他和陆明翊并不想做出这个决定，他们约定未来的时候, 也没有想过未来可能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只是……
　　当事情走到这一步, 让他们为了让自己活下来而放过这么一个可能推动战争尽早结束、可能让更多人不用死于非命的机会, 他们做不出来。
　　当年做不出来，现在也做不出来。
　　“既然你们已经猜到了，我就不说了, ”许清源看着他们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回避, 反而伸出了手，“一起想想吗？在这个选择之下, 我们能不能找到那万分之一的生机。”
　　.
　　星舰上的人，并不都是大大咧咧的人，尤其在这种环境, 尤其情绪明显和他们迥异的是两位指挥以及其他几个校官, 众人莫名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原本的兴奋与喜悦一点点变成谨慎，而后变成不安, 但很快，这份不安又被压下, 变成了无所畏惧的坦然。
　　他们走到现在，最坏不过一死，还有什么好怕的？
　　许清源自然不可能没有发现他们的情绪变化，之前准备的种种铺垫被他抛之于脑后，召集众人后，他非常直白地进入了主题：“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许清源和这句开场白和前两天陆明翊的开场白一模一样，带来的反应却和那天的反应并不相同。
　　因为有所准备，众人没有说话，没有叫嚷，只是安安静静看着许清源和陆明翊，等待他们接下来的话。
　　许清源之前没有向他们隐瞒局势的习惯，现在更没有，他把那天对着闵执和艾希斯的分析重复了一遍，连最后一句也重复了一遍：“不过我们还有一个选择，一个或许能逆转一切的选择，那就是放弃返航，留下来直接炸毁这个基地。”
　　第二次说这句话的时候，许清源并没有和陆明翊对视。
　　不是不需要，而是他知道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就像这几天一样，就像可能会有可能不会有的未来一样，他们会在一起，直到一切的终点。
　　“大家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选择离开。”许清源这话刚开了个头，就感觉众人的反应比他说他们可能回不去的反应还要大。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个反应还是让他眼眶不自觉有些发热，将之前就准备好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并不是那种放弃和我们并肩作战的离开，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和我们并肩作战的离开。我们和E-112号会各安排一架逃生飞船，等到最终战开始，两架逃生飞船将启航返回联邦。飞船上装载有分析出来的这个基地的所有数据信息，以及我们最终动向的信息，我们希望有人把这些信息带回联邦。”
　　这话说完，众人总算再次平静了下来。
　　有人让许清源和陆明翊直接安排人，陆明翊直接把这句话打回了：“虽然两边都是送死，但我们还是希望让大家自行选择自己的死法。”
　　大概这句话的主人公是自己，有不少人笑了起来，还有人起哄喊舰长说得对。
　　许清源没有被这不算沉重的气氛迷惑，还是很郑重地说了一句：“非常抱歉，可能没办法完成约定带大家回去。”
　　许清源说这句话的时候，陆明翊没有看其他人，而是看着身边的人。
　　如果是他，并不会说这句话，但他知道，如果是许清源，一定会说这句话。
　　并不是矫情，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这个书呆子说这句话，为的只是记住这个选择并非自己想要的选择。
　　因为不是自己想要的选择，所以他会竭尽全力避免这个结果，哪怕其他所有人都以为他的道歉只是道歉。
　　许清源感受到了身边的视线，心里那朵外人无可得见的花悄悄开了。
　　他的处境并没有陆明翊想的那么艰难，他给自己的压力也并没有陆明翊想的那么大，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总有一个人理解他。
　　想到这里，许清源将那份其他人不一定能发现的外露情绪收好，冷静地亮出了人员需求，包括登上逃生飞船的人员需求，以及留下来执行各项任务的人员需求：“大家如果有意愿的话，可以找我们申请执行这些任务，如果没有……那只能由我和明翊安排了。”
　　.
　　因为战术需要，留给两艘星舰的时间并不算紧迫。
　　两人给众人留了一天的任务申请时间，一天后任务申请截止，许清源和陆明翊开始安排各项任务的人员配置。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申请执行逃生飞船任务的人并不是单独提交申请，而是凑齐了一个整编团队。
　　指挥人员、战斗人员、通讯人员、后勤人员……许清源毫不怀疑，给他们一艘小型星舰，他们都能直接上战场。
　　不仅如此，这些人员几乎都属于K-010号对应岗位上“不上不下”的那一批。
　　他们优秀，却又不算特别优秀，经验丰富、性格稳重，即使是许清源挑，也挑不出比他们更适合执行这个任务的人。
　　而除了他们以外，再没有其他人提交申请，不仅这个任务，其他任务也没有。
　　“他们真是……”许清源有些无奈，却也有些高兴。
　　一个整编团队申请，是不希望他们为难；没有其他人申请，是信任他们的安排。正是因为有这些人、有一路走来遇到的其他人的存在，他和陆明翊才一点点融入这个世界，才最终做出了这个选择。
　　“虽然很不舍得……但我不后悔。”想着想着，许清源突然扭头，看向了陆明翊。
　　陆明翊知道他不舍得的是谁，也知道他不会后悔的是什么事。
　　无限的情感在陆明翊心中激荡，最终化成了绕指的柔情，以及落在许清源眼睛上的亲亲一吻：“我也是。虽然很不舍得，但我不后悔。”
　　.
　　半天后，各项任务的执行人正式确定。
　　许清源没有驳回那个团队的申请，也没有再增加新的人，他按照规定把信息复制在几个不同的介质上，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些介质交到了任务执行人的手里，万分郑重地说道：“祝你们此行顺利。”
　　“也祝你们此行顺利，”团队里军衔最高的那个人同样郑重地回道，“虽然可能会给你们压力，但我还是想说，你们已经创造了无数奇迹，不妨再创造些新的，我们希望能被K-010号回收，大家一起返航。”
　　许清源总算笑了一下，回道：“我们在努力。”
　　“好，胜利后见。”那人敬了个礼，其他人也敬了个礼，而后在无数目光的注释下，登上了那架逃生飞船。
　　逃生飞船很快弹出，从最近的舷窗看，能看到这架飞船脱离星舰后，独自在宇宙中漂浮。
　　它并没有离得很远，因为它需要等待，等到K-010号出发，等到最后一场战斗正式打响，才出发启航，穿越无尽的黑暗，返回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返回的联邦。
　　许清源看了那架飞船一会，这才收回目光，看向留下来的人。
　　他开始安排各人的任务，这些任务有之前开放申请的，有没有开放申请但每次战斗都需要的，这两者当中绝大多数的安排都并不让人意外，只有少数一些让人感觉费解，比如许清源给陆明翊那架白色机甲另外安排了驾驶员。
　　这项安排令人费解的点并不在于人选，因为这位驾驶员之前就接受过这个任务，它令人费解的点在于，最初进行这项安排，是为了让系外文明无法分辨K-010号的舰长和机甲A06是同一个人，但在已经被系外文明收集足够数据、无法再出其不意的现在，进行这项安排有必要吗？
　　许清源并没有对此解释，陆明翊也没有，后者一直站在一旁，听着许清源的安排。
　　等到许清源安排完毕，与他视线交错，陆明翊才开口宣布道：“一天后的任务，或许是出航以来的最后一项任务，也或许是出航以来的倒数第二项任务。无论是我还是清源，亦或者是星舰上的其他校官，谁都无法保证这项任务的结果，能保证的只有无论胜败，我们都将与大家、与这艘星舰共同战斗至最后一刻。”
　　陆明翊说完，脸色不复的严肃，而是变成了他最常见的神采飞扬：“希望我们能亲自带着我们的荣光，返回我们的家园。好了，解散！”。”


第146章 
　　临执行任务的最后一天, K-010号上风平浪静。
　　每个人就像过往的每一天一样，认真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轻松自在地和战友朋友聊天。
　　有人提议要不要来一个丰收宴会, 被其他人殴打了。
　　虽然任务失败的概率90%, 他们不能回航的概率99%，但万一呢？万一他们创造了奇迹, 回航的时候却被饿死……
　　不能想，想了就想把提出这个愚蠢意见的笨蛋再打一顿。
　　许清源见过了布莱谨，也见过了和他们一起上舰的十八个人。
　　看着他们和星舰上其他人并无二致的行动与心态，许清源很恍惚地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当初生涩的学生, 而是很优秀的军人了。
　　他们能不需要照顾就很顺利地完成任务, 他们能和其他人一样坦然面对生死, 他们……并不是需要自己特殊关照、特殊叮嘱的存在。
　　意识到这点，许清源原来的话被咽下，变成了带着笑的一句：“明天也拜托你们了。”
　　其他人的一颗心本来提着, 但听到这句, 那不知道为什么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变成了笑容灿烂的应声：“嗯！我们会努力的！”
　　因为不需要特别的叮嘱, 许清源很快看完了他们，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明翊并不在隔壁，他一个人把光脑上存储的资料都看了一遍, 从刚接触这个世界的一份资料, 到昨天刚看完的最后一份资料。
　　第一份资料是给小孩子看的联邦简史，之后是备考科目, 最后是陆明翊的战斗笔记——有他自己收集的、也有陆明翊帮他完善的。
　　许清源看着看着，感觉有个人不请自来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熟悉的气息靠近，许清源放松了身体往旁边一靠，正好靠到了坐下来的陆明翊的肩膀上。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了。”准备粮草。
　　“我知道，我见到了。”见到了千里迢迢来给他们送粮的一支不愿意透露雇佣者身份的送粮队伍。
　　“在我收到的消息里，我……之后，派遣的队伍是能赶得上的。”
　　“当然。我算过了时间，消息传回去再送粮过来，大家是能支持住的，哪怕饿极，也能支撑住，你争取来的队伍不需要一来一返，时间上更加充足。”
　　“如果我们不是那么有默契，也许……”
　　“那不行，”这回陆明翊没有好好配合，在许清源说完之前就反对了，“那样我们就没有现在了。”
　　许清源被他的敏锐逗笑了，把没说完的话说了下去：“如果我们不是那么有默契，也许我们就不能重逢，那样的话真是太糟了，我们会永远针锋相对下去吧。”
　　陆明翊重新坐好，“嗯”了一声：“是啊，如果没有这个契机，我们应该永远会觉得对方只是个死对头而已。”
　　但其实并不是，从初次相见就不是，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很开心……”至少这次，我不用满心担忧与愧疚，而是能和你同生共死。
　　“我也是。”虽然很自私，但这次无论生死，我都不用再一个人。
　　两人只有彼此能听懂的对话到此为止，许清源重新打开了陆明翊的战斗笔记，就着细节询问身边的人。
　　陆明翊有问必答，时间在一问一答一思索中悄悄流逝，休息的时间来临，休息的时间结束，随后是出发时间。
　　“走吧！”许清源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房门打开，熟悉的脸出现，许清源的话语便也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陆明翊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又看了看许清源的房间，突然说道：“如果回去……我们不用分房睡了，对吧？”
　　许清源积蓄了一天的柔软情绪瞬间被打散了，他没好气地看着身边的人，感觉果然讨人厌才是这个家伙的本色：“做你的梦吧，如果回去，我就取消婚约。”
　　“我不同意！”
　　“谁管你同不同意！”
　　……
　　两人的拌嘴在抵达舰桥的时候戛然而止，他们将自己调整成了靠谱的舰长状态，等所有人就位，开口说道：“出发！”
　　他们没有再动员，也没有再叮嘱，因为他们知道没有必要。
　　他们的战友早就做好了准备，唯一需要的只是出发指令，仅此而已。
　　.
　　和上次战斗一样，K-010号启用了反雷达装甲，再一次靠近了系外文明的基地。
　　但和上次战斗不同，K-010号遇到的防御网并没有上次那么密集，显然有许多星舰都被调走，去搜寻追击“带着基地信息返航的两艘星舰”了。
　　作为指挥的陆明翊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情绪，他语气平稳地下达着指令，K-010号越来越深入、越来越深入，当终于要进入一艘敌方巡逻星舰的监视器范围时，他当机立断，下达了击沉指令。
　　而后K-010号顶着装甲全速前进，距离基地也越来越近，终于，在雷达探测器再次探测到那个基地的时候，K-010号堪堪被包围。
　　“我们猜的果然没错。”看着和上次并不重合的坐标，许清源呢喃了一声。
　　不过他也只呢喃了一声，便全神贯注地协助起星舰的攻击。
　　战斗，正式打响。
　　.
　　火光，又是火光。
　　本不该频繁出现在虚空中的事物接二连三地出现，将这片星域照得极亮。
　　陆明翊让派出的机甲都落在星舰上，循着防御护罩的收放节奏出其不意地发出攻击，配合星舰本身的武器，击沉了一艘又一艘系外文明的星舰。而E-112号也借着主战场的开打，从侧翼援护，一点点清扫外围单位，减轻K-010号的压力。
　　K-010号的作战稳扎稳打，看起来并不像陆明翊的风格，倒像是许清源的风格，但系外文明的生命体并没有被这个表象迷惑。
　　它们以系统为准，而按照系统的显示，这回K-010号的指挥确实是陆明翊无疑，而那看起来像是陆明翊驾驶的机甲，也确实不是机甲A06在操纵。
　　“流光人以为我们是他们吗？会被这种伎俩所迷惑？”有生命体嘲笑道。
　　其他生命体也是同样的看法，全然忘了判断并不是它们做出，而是系统做出。
　　“根据系统判定，流光人行动异常，他们似乎并不准备亲自靠近基地，而是为了吸引火力。”有一个生命体汇报道。
　　其他生命体看向操作台，果不其然，系统确实给出了这个判定，基地也下达了最新的安排，将它们星舰调离了这个战场，安排到附近星域巡逻。
　　这些生命体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执行了命令，只是它们的毫不迟疑并不是出于信任，也不是出于认可，而是出于它们的本能。
　　相信系统、听从安排的本能。
　　.
　　随着系外文明基地新命令的下达，K-010号的作战压力减轻了许多。
　　但陆明翊并没有放松的意思，他全神贯注，不错过上报信息中一丝一毫的异常，很快，他疾喝了一声“回避”，上次出现的那艘神秘星舰的攻击再次出现，攻击堪堪擦过防御护罩。
　　陆明翊直接看向许清源，后者点头，表示这两次是同一艘的星舰。
　　“对我们的评价真高……”陆明翊轻嗤了一声，看似在嘲讽，心绪却没有丝毫的起伏。
　　他继续下达着指令，每一次与神秘星舰的交锋都像在正常回避，然而如果能看到坐标点位图，就能发现他们每一次的回避都让他们往系外文明的基地靠近了一点，又靠近了一点。
　　也是在双方交锋的过程中，机甲与战斗单位终于离开了K-010号，向着与神秘星舰相反的方向飞去。
　　它们组成了一支机动作战团队，联合之下，很快击沉了两艘星舰。
　　陆明翊并没有关注他们的动向，他继续着之前的行动，一点点将K-010号从能用雷达探测到系外文明基地的位置，变更到了能肉眼看到系外文明基地的位置。
　　系外文明终于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原本戴着神秘面纱的星舰也亮出了真身，毫不留情地向K-010号进攻，将K-010号的防御护罩轰出了一个破损。
　　一片震动中，陆明翊出人意料的站了起来，而许清源也从副舰长位换到了舰长位上。
　　他们没有向目瞪口呆的众人解释，只是最后看了对方一眼，而后一人接管星舰，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舰桥，不知去往了哪里。
　　“回来了……”负责与各机甲通讯的omega突然呢喃了一声。
　　她的声音很低，也不确定自己发现的是不是真相——她看到陆明翊的那架白色机甲回来了，回到了机甲库。
　　“安排机甲的能源补给。”这位omega正失神着，许清源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这位omega连忙回神，收起自己的思绪，迅速给返舰的机甲安排能源补给。
　　不管真相是什么，都不是自己需要管的事。这位omega在心里想着。他们的舰长能解决这些的，即使到了现在，她依然这么坚信着。


第147章 （正文完）
　　K-010号舰长的更换, 并没有引起系外文明的注意。
　　系统没有反馈任何异常信息，战斗便如常进行，就连白色机甲的返舰与离开, 也没有引起它们的关注——连B级都无法达到的驾驶员, 在如今的战场上不过是出来送死的存在，即使侥幸活下来……也会和K-010号一同化为宇宙的尘埃, 实在不是它们所应该在意的。
　　系外文明不震惊，K-010号上的众人却被许清源接手指挥后的风格惊呆了，甚至有任务不重的人回头看了眼，确认走的是陆明翊，而不是许清源。
　　不是, 这什么情况？众人一边执行任务, 一边混乱地想着。许清源的指挥风格不是应该和陆明翊截然不同吗？许清源不是指挥起来特别稳重的人吗？现在这剑走偏锋、气势十足的风格……活脱脱是另一个陆明翊吧？
　　所以他们的这两位舰长从第一次移交指挥权就在布局？为的就是今天？有思维清晰一点的思路进入了下一个阶段。等等, 不对啊！他们的行动不是临时决定的吗？这也能提前准备？
　　如果许清源尚有闲暇，并且知道他们的想法，会给他们的疑问给出毫不犹豫的肯定答复。
　　是啊, 他们的行动是最后才定下来的, 但这和他们未雨绸缪有冲突吗？
　　系外文明以收集数据见长，他们总要为可能存在的最终战留足底牌, 不然最终战打什么？送死？
　　正因为留了这个底牌，他和陆明翊才会考虑留下来，尝试着炸毁系外文明的基地, 不然即使大概率功亏一篑, 他们也会带着这艘星舰返航。
　　他们不介意牺牲，但他们不打算白白送死。
　　不过最开始布置这个战术的时候, 他们并没有想过在炸毁系外文明基地的过程中掀开这个底牌，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上一场战斗中掀开, 只是越临近上一场，他们越发现上一场适合的是常规作战——只有白色机甲被系外文明确认为机甲A06，K-010号受到的压力才能尽量的小，才能更顺利地完成任务。
　　或许冥冥之中注定了他们是要炸毁这个基地的。许清源看着攻击碰撞炸出来的火花，内心很平静地想着。就像冥冥之中注定了他和陆明翊能够跨越时空重逢。
　　“Ⅳ型电磁炮，蓄能准备，”许清源用平静的心情、平静的语气，下达着并不普通的指令，“瞄准编号72，发射！”
　　执行操作的人没有片刻的迟疑，在许清源话音落下的瞬间，K-010号的最强攻击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那艘神秘星舰发出。
　　不出所料的火光在遥远的地方炸开，许清源唇角扬起一丝浅笑，下令重新启动初步维修完成的防御护罩，正正好将对方的反击以及其他星舰的攻击拦下。
　　发现了吗？许清源在心里想着。所谓的“另外潜伏的、准备炸毁基地的星舰”并不存在，准备执行这个任务的是他们啊！
　　系外文明确实“发现”了这点，无数星舰被重新调往K-010号周边，无数攻击也向着K-010号发出。
　　舵手根据指令，扛了一半回避了一半，回避的那一半“恰好”击中了坐标与攻击者相对的敌方星舰。
　　看着操作台上红点消失了一片，K-010号的舰桥内气氛振奋，哪怕他们也报废了一处攻击炮台，也丝毫没有影响众人的兴奋。
　　他们知道许清源和陆明翊的打算了，他们也看到了任务成功的曙光，为了这丝曙光，他们一定、一定会牵制住这些星舰。
　　“继续，”许清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不仅仅带着威严，还带着无畏的笑意，“Ⅱ型散弹炮开始蓄能，让星舰上的机甲做好点射准备。”
　　“是！”
　　.
　　自从驾驶机甲离开K-010号，陆明翊就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哪怕他的情感叫嚣着他回头，哪怕他的理智告诉他身后即将发生最为残酷的交锋，K-010号存活的可能性不足十一，他也没有回头。
　　大不了执行完任务后一起死了。陆明翊在心里想着。哪怕不能长相厮守，他们终究能再次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最后的念头就是陆明翊最后的情感，而后他将情感压到最小，和同样脱离战场的另外两架机甲，一起向系外文明的基地飞去。
　　这确实是一个无敌的堡垒，尤其对于机甲而言，它庞大、坚固，看起来无坚不摧，然而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无坚不摧的东西。
　　它终究会有一个弱点，一个与众不同的、即使在这种时候也有单位片刻不离防御着的弱点……
　　“G2区，发现敌方机甲3！”当陆明翊终于找到那个弱点，系外文明的警报也终于响了起来。
　　中控室的生命体都是一怔，完全没搞懂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机甲，还只有三架机甲。
　　机甲A03在正面战场，机甲A06在那艘卡帕级星舰里，剩下的机甲即使突破来到了这里，也根本不可能……
　　“警报警报！发现机甲A06，区域G2！”更剧烈的警报响了起来，即使是情感缺乏的系外文明生命体，也瞬间色变。
　　它们试图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中控系统已经红光闪烁开始报错：“数据异常，数据异常！发现机甲A06 2，区域G2、E3，进行数据筛查……”
　　数据筛查结果还没有出来，G2区已经有星舰被击沉，武器系统也遭受了重创。
　　中控系统终于下了判定，最高级别的警报判定：“确认机甲A06位置，区域G2！”
　　已经晚了……陆明翊感觉到了前方单位行动的变化，无声地笑了起来。
　　已经晚了，胜利已经是他们的了，这个无敌的基地，就跟着他们牺牲的战友一起，沉没在这片星域吧——
　　.
　　许清源收到了雷达探测到的异常能量的报告，他靠在舰长位上笑，笑得并不温润，也不克制，而是和陆明翊一样的肆无忌惮。
　　每个基地都会有那么一个地方，一个储存能源的地方，只要突破防御，只要往里面丢一个火星，就能“轰”地一声，火星瞬间变成燎原的大火，刹那间焚毁一切。
　　只是不知道那个丢火星的人怎么样了……许清源一边想，一边毫不犹豫地下达着攻击指令。终于，另一团异常能量出现在了离他们不算远的地方。
　　和第一团相比，这团异常能量微不足道，但所有人都知道并非如此。因为这团异常能量的来源是那艘神秘星舰，那艘终于被他们击沉的、这片星域最强的系外文明的星舰。
　　应该来得及吧？看着异常能量出现同时，由其他星舰发出的、即将抵达K-010号舰桥的攻击，许清源有些不确定地想着。他刚才发出了信号，理论上来说……
　　“不要对我们那么有信心啊！”通讯频道里突然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声音。
　　E-112号的攻击正好和即将抵达K-010号舰桥的攻击撞个正着，近距离的冲击将K-010号推远了一点，却也只是推远了一点。
　　“万一我们没赶上呢！下次这种活不要安排给我们好吗！”布莱谨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失态得完全不像一个出身极好的beta。
　　许清源在心里“嗨呀”了一声，那一点不确定瞬间消失，变成了新下达的一系列指令。
　　彻底摆脱了与神秘星舰缠斗的K-010号重整旗鼓，向着周围那些普通星舰发出攻击。
　　失去了基地的系外文明生命体第一次陷入了混乱，爆炸与火光接连出现，终于，有生命体反应了过来，指挥着其他星舰撤退。
　　许清源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系外文明不知道他们的能源储备，他却是知道的，再打下去，他们最后那点储备能源告罄，只能和那艘神秘星舰一起，变成星域中的一团异常能量了。
　　“书呆子！我回来啦！”也是在那些星舰撤离的同时，另一道声音从通讯频道传了出来。
　　那道声音生机勃勃，甚至带着邀功的喜悦：“你看，我在路上捡到了什么？一个没有炸毁的能源库！”
　　许清源看着画面里漂浮在宇宙中的灰头土脸、缺胳膊少腿的机甲，又听着那喜气洋洋的声音，感觉额头青筋直跳。
　　他告诉自己要有涵养，要在其他人面前给陆明翊这个舰长留面子，要……
　　但他的理智终究还是没有盖过他的情感，所有的紧张、焦虑、担忧，最终化成了没好气地一声怒吼：“你还不快回来？！你是有八条命还是九条命？在外面乱晃浪费什么时间？！”
　　然而陆明翊一点也没吓到，他一边操纵机甲登舰，一边很肯定地说道：“书呆子你在担心我。”
　　“我没有！”
　　“你一定在担心我。”
　　“我没有！”
　　“嘿嘿，我就知道书呆子你最爱我啦！”
　　……
　　听着两人熟悉的“打情骂俏”，舰桥里的众人淡定地对星舰开始检修。
　　秀恩爱什么的，虽然平时听起来有点让人幽怨，但在这种时候听到，却像对他们最好的赞美——他们赢了，赢了这场谁都没想过能赢的战斗，从此以后，不会再有那么多的人前赴后继，牺牲在这无垠的虚空。
　　而那些普通人也不必再与爱人分离，就像这两个正在秀恩爱的人一样，长相厮守，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