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假装失忆!沉迷钓系美人把戏   作者:ws小南   作品简介:   高岭之花被拉下神坛+钓系美人攻x腹黑太子受+太子失忆多回,脑袋多灾多难】   又名:《穿书!被钓后搞权谋的太子不上进了!》   徐闻穿进了《至尊皇帝》大男频文的……   无名炮灰,一个刚考中举人结果却被推下悬崖的无辜人,他睁眼的时候正半死不活地躺在悬崖底下。   他以为自己要死透透,随手捡的玉佩却有治愈伤口的功效。   难道这就是穿书的金手指?   ……   然后,他就看到了离自己三米远生死不知的男主,未来的暴君皇帝。   哦暴君皇 …… 第1章 穿书   食用指南~   第一次尝试双男主,写得怎么样宝宝们心中有数哈   【高岭之花被拉下神坛+钓系美人攻x高智商腹黑太子受+太子前期失忆,后期追夫火葬场】   主打一个各种核心梗都凑在一起玩玩   1.没有特别爽的金手指,玉佩是唯一的金手指。更喜欢看攻凭借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咯   2.攻和受互相救赎,但受嘴硬心软,有时候可能会不张嘴,没有特别大的误会(但也不是没有),以甜蜜互宠为主   3.攻虽是钓系美人,但他是攻,所以嘿嘿……穿上衣服是君子,脱下衣服是恶狼。   4.预计完结字数二十万左右,是个小甜饼,也有可能视数据而定。   本次穿书之旅从平安村启程,会慢慢换地图,请各位看官系好安全带,存放好脑子,我们出发!   (作者无脑哼哧哼哧写,宝宝们请无脑看文,意见请提,能改则虚心接受)   ——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萧珩之赠言   “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徐嘉赐赠言   2024.02.01   ——   徐闻穿书了。   但他要死了。   山崖底,一个以奇怪诡异的姿势趴在地上的人影动了动手指,身下溢出一片粘稠的血迹,看起来就像个杀人抛尸现场,哦,还诈了尸那种。   他好像见到他太奶了……   徐闻晕晕乎乎地有了意识,一团杂七杂八的记忆塞进他的脑子里,很快,他就摸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好家伙,他不过是买房的时候被黑心中介气到,怼了对方,结果对方却掏出一把枪,冲出大街要报复社会。   黑心中介被控制住,自己也受牵连进了局子。   他等祖国将他捞出局子时,眯了一会儿。   结果睁眼就穿成了一个同名同姓的炮灰?   《至尊皇帝》,是一篇大男主文,如题,男主是皇帝,小时备受欺凌,前期隐忍蛰伏,后期成功夺权登基,结果却成为一个疯批皇帝,大肆开阔疆土,到了最后还一统大陆,成为至高无上的天下之主。   男主实打实一个事业疯批脑,无数个炮灰反派都成了他登顶的垫脚石。   原主是个超级超级小炮灰,他的作用,就是几个月后男主副将碰到将原主推下悬崖的人,才得到了男主的消息,至于什么消息……徐闻有些忘了。   他记忆力不错,但听书主打一个随心所欲,所以听了就忘。   最后结局是什么,徐闻也不知道,因为他听书还没听完,就接到黑心中介的电话,他去看房子了。   如果知道自己睡一觉,就会穿书,徐闻打死也要将这书给听完。   不为别的,就看看按照那男主疯批的模样,决定他要不要打算着举家迁去他国。   “咔~”   徐闻撑着自己破败的身体,从趴变成了半趴,手却不经意间摸到了一块硬物,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移开手一看,是一块通体莹白的玉佩,看起来很贵的那种。然而血迹染在上面,破坏了玉佩的完美。   徐闻刚疑惑这玉佩从何而来,下一刻神情却猛地一震。   他刚刚不小心沾上的血迹此时竟被玉佩缓慢地吸收掉,而身体传来的异样让徐闻眼里的诧异震惊愈加浓郁。   骨裂的疼痛、失血过多的晕眩……都消失了,自己的身体机能几乎快速地恢复成健康状态!   徐闻望了望天,难道这……是上天给的穿书金手指?   有了这玉佩,相当于自己多有了一种保命的手段。   看来老天也是待他不薄的,至少安慰了他,失去现代的几百套房子以及九位数存款,来到这里一贫如洗的窘迫处境。   徐闻轻松地站起来,想根据脑中的记忆寻找回村的路,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几米远外生死未知的黑袍少年……   死人?   徐闻揣测着上前,然而目光却在某一处顿住。   黑袍加身,腕骨有个两指宽的月牙形疤痕……这怎么这么像男主的描述??   徐闻连忙蹲下身,把人的脸端起来,真面目露出来的一刹那,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还真踏马是男主啊!   面白如玉,虽染上了血迹灰尘,却遮不住其俊美绝伦的底色,紧闭着眼,眉头紧锁,一副深陷痛苦之中。   然而,徐闻眼里却只注意到其下颌处,也有一个疤痕,小拇指盖般大小,似鹅卵石。   还真都对上了!   电光火石之间,徐闻终于从记忆疙瘩角落里挖出来了关于这一段的记忆。   为什么男主的副将能够得到男主消息呢,是因为男主也掉到山崖底下了!然后应该是被自己的玉佩给治好了伤,就像刚才那样。   那他……不就是破坏了剧情,夺了男主的金手指吗?   卧槽卧槽卧槽!   徐闻幸得第二条命,根据记忆他还拥有了以前没有的家人,虽然家徒四壁,但至少他也能够闯出一番天地,养活家人。   而主角的剧情,打打杀杀,阴谋诡计,他实在是不想参与进去啊。   但,怎么就一不小心挡在了男主前进的道路呢?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无语了。   老天:呵呵,金手指不是白得的。   摆在徐闻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救人。   至于为什么不赶紧跑?徐闻想到原书里,男主遇神杀神,遇魔杀魔,那些挡在他面前的反派或者碍事儿的,都被他一剑串成了糖葫芦。   其实他还想把玉佩还回去来着,但玉佩滴血认主,现在只对他有用,这个万无一失的想法,他也只能想想了。   所以,无论是为了恩情,还是为了补偿,徐闻,都必须救男主。   徐闻打定主意,伸手想将人抱起来,结果对方忽然睁开了眼,冷意闪过,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掌,死死咬着,瞬间见了血。   “嘶……”   徐闻吃痛,低眸一看,却对上一双阴鸷狠戾的眼,似狼崽子,吓人得很。   他神色未变,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掐住少年的下颌,狠狠一按,对方就被迫张开了嘴,他将自己的手收了出来,上面还沾了些晶莹,以及血丝。   他看了两秒,重新对上少年恶狠狠的视线,轻叹,“你这人……” 第2章 扒光   算了,本就是他欠他的。   徐闻打着商量,“诶,我带你回去治病,你别咬我,我就松开你,成不成?答应,就眨下眼。”   萧寒瑜头疼欲裂,四肢也痛得麻木,他努力地理解面前这个浑身是血惨兮兮的人所说的话,迟疑地眨了下眼。   徐闻便当他答应了,松开手,然后绕到少年的腿弯,另一只手则扣住瘦削的肩膀,一捞进怀,将人轻轻松松地抱起。   结果怀中少年扭头,一把咬住他的锁骨,下了狠劲那种,似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徐闻:“……”不愧是男主,报复心很强。   徐闻抱着一个上百斤的少年,却能够稳稳当当地从悬崖底走回了平安村。   他家住在村头,傍着山,晚上会很危险,经常会有野兽出没,所以那里就他们一户人家,因为他们家最穷。   原书中,对原主这个炮灰身世背景的描述,就一句话概括:生病的娘,断腿的爹,痴傻的弟弟,破碎的家。   徐父祖上三辈,都是纯正的村民,原本徐父因为长相英俊,性格老实,又会打猎,年轻时可受村里人欢迎,但谁知徐父有次从山里头出来,没带回猎物,却带回了一个娇娥。   也就是徐母。   因为徐父执意娶这个来路不明还失了忆的女子,就和本家闹翻了,分家后自立门户。   原本,凭借着徐父打猎的好技艺,一家也能过得和和美美。但是好景不长,在原主八岁时,三岁的弟弟突发高烧,烧傻了。   而后,徐父为了赚钱给弟弟养身体,上山,结果却摔断了腿。   当时浑身是血地被好心村民搬回村里,吓晕了徐母。   徐母也病倒了。她早年就已落了病根,这一吓,更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根本干不了重活。   照料一家子,就落到了刚及冠的原主身上。原主也争气,努力读书,第一回 就考中了举人。   本来他凭借着这荣耀的功名,可以办个私塾,当个教书先生,养活一家,娶个媳妇,平凡度过一生。   奈何,却因挡了别人的路,就成了一缕冤魂。   唯一的顶梁柱倒了,让这可怜的一家该怎么活啊。   徐闻敛住眸中冷意,来日方长,既然占了原主的身体,他自然会找机会去报仇。   破败的木门发出难听的“嘎吱”,徐闻抱着男主走了进去,快速扫了一眼,发现原主的家并没有想象中的狭窄。   早期徐父有钱,就买下了这一座老房子,石头草瓦堆砌而成,有院子,有三间房,一间是徐父徐母住的,剩下的原本是原主和弟弟各自一间,但是弟弟成痴之后,为了更好照顾,便住到了一起。   空出来的那间房则成了堆满杂物的地方。   “嘉赐,你可算回来了,咳咳……你去哪了?”一个穿着打补丁衣裳的妇人扶着门从房里出来。   妇人正是徐母。她鬓发已白,沧桑也显出几分,皮肤粗糙干裂,但脸色却苍白得可怕,刚说一句话便连连咳嗽,反倒让她苍白的脸染上一丝血色。   然而,就算状态不好,却也能窥出她早年是个美人。   徐闻还未说话,徐母先是看到了他一身狼狈的模样,而后又看到他怀里的人,惊得血色尽无,“嘉赐,你身上怎么浑身是血?你受伤了?这人又是谁?”   “娘……”徐闻有些别扭地喊了一声,“你别担心,这血不是我的,我在山上救他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徐母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道,“你怎么和你爹一个样,这么喜欢从山里捡人,也不怕来路不明害了自己。”   徐闻笑笑,“爹没捡的话,我就没娘了。”   “净贫,快去把这小公子送回屋里,娘回屋里给你拿些草药过来。”徐母笑骂,语气轻轻的,心里却觉得开心。   大儿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开玩笑了。   以往她见到人时,都觉得对方背上压着一块巨石,直把她的儿子压的喘不过气来。   都是她这个破身体,以及一家,害了他啊!   徐母捏着帕子拭去眼角冒出的泪,怕被他看见,立即转身回屋去了。   凭着徐闻的眼力,他自然观察到了,但现在不是宽慰的好时机,将男主收拾妥帖才是要紧事。   徐闻将人抱到自己的屋里,屋里有两张木床,一张是原主的,一张是原主弟弟的。   他果断地将男主放到了原主的床上,对方早已因伤昏迷,任他摆布。   徐闻将人扒了精光,又端来水,细细地帮人擦去身上的脏污,连脚掌也没有漏下。   擦去那些碍眼的脏污之后,男主的美貌原原本本地呈现在徐闻的面前。   少年貌美精致,似精心雕琢过,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一看就非寻常人。   身材清瘦,但该有的都有,肌肤白皙,薄薄的一层肌肉让少年显得有劲。   但身上那些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伤痕却在这如玉的身材上添了几分破坏。   以及几道剑窟窿,正滋滋地往外冒着血,让昏迷状态的少年紧蹙起眉。   徐闻拿起刚才徐母送进来的草药,按照古老的方式准备用药。   他将草药丢进自己的口中,嚼烂,拿着白色的布块准备吐进去,而后在涂上伤口。   然而,这一过程,被中途醒来的萧寒瑜看到了。   他瞳孔地震,眼底掠过明显的嫌恶,无力呵斥,“你干什么!”   萧寒瑜眼睁睁看着,陌生男人“呸”地一声,然后将那不知道混合了多少口水黏糊的草药往他身上一按。   他身体不由一颤,因为痛的。   “放肆!你做什么!”   这点痛他不放眼里,但是男人将那恶心巴拉的东西按在他身上,简直离谱!   他挣扎着就要起来。   徐闻差点被他打翻剩下的草药,心里啧了一声,一边把布块端得更远些,一边单手三两下就按住了床上扑腾的少年,暗含警告:   “安分点,这药对你伤口愈合有好处。”   萧寒瑜折腾得更厉害了,但又被钳住,像个乱扑腾的死鱼。   该死,这男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第3章 去镇上   说实话,徐闻脾气不太好,如果不是看在面前这位是男主的份上,他早就开骂了。   “别动。”徐闻第二次提醒。   对方的语气很平淡,然而道不明说不清的威压却让萧寒瑜感受到了久违的压迫,他从自己父皇上也未曾体验过的。   就这一晃神,萧寒瑜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身上布满了脏兮兮的草药。   “……”   萧寒瑜皱起的眉头恨不得能夹死一个徐闻。   徐闻将沾了草药的手放进旁边干净的水盆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洗着,“小少爷,你耍你的少爷脾气之前,先看看自己当下的处境,不要让我把你丢出去。”   他分明是在夹枪带棒的嘲讽!   萧寒瑜被冒犯到,气得心肝疼,然而他浑身上下无力,目光触及身上的草药,他直接一手抓住一团,狠准稳地砸到了男人的脖颈上。   “滚!”   徐闻脸色顿时一沉,难闻的草药现在黏糊糊地压在他的衣领处,让他想暴打一顿男主的想法到达了顶峰。   他侧了下头,直直地看向床上眼睛要喷火的少年,“我救了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小少爷?”   男人尾音上扬,似恭敬,又似调侃似的讽刺。   萧寒瑜却一副仇恨的神情:“把孤……我的玉佩还我!”   将他的玉佩偷走,还妄想当他的救命恩人?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徐闻一边将衣领上的草药擦拭掉,一边问,“你怎么知道你的玉佩在我手上?”   萧寒瑜不爽这人偷东西被当场点出来,为什么没有半点羞耻心,冷冷地瞪着对方,“我浑身上下都找不到玉佩,当时悬崖底下就你我二人,不是你拿的难道是鬼不成?”   “说不定哦。”徐闻接了一句。   萧寒瑜:“……”   眼看这人又要往自己身上挖草药丢过来,徐闻收了玩笑的心思,从兜里拿出那块玉佩,“喏,给你。”   他毫不犹豫地递出来,却让萧寒瑜有些不敢接过了,心里盘算着这人不会有什么阴谋算盘吧?   磨磨蹭蹭着,萧寒瑜刚一抬手,玉佩忽然又被人收了回去。   萧寒瑜心想果然,以为自己被戏耍,他刚要张口,狠狠骂一顿对方。   沾着水的帕子却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怔愣住,呆呆地看着面前男人的动作。   徐闻捏着他的腕骨,仔细地将他刚才拿了草药的手擦拭干净,才重新把玉佩放回到他的手心,嗓音如同青草般清涩,又如寒玉脆耳,“拿好,别丢了。”   这可是他的金手指。   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的萧寒瑜,感受到手心里玉佩微凉的温度,忍不住蜷缩起手指,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却一下子看到了男人还微脏的衣领。   他忽然有一丝丝内疚,这人毫不犹豫地将玉佩还回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可恶的小偷吧?   甚至还把他带回家,给他治病了。   越想,萧寒瑜心中越发有愧。   然而,从小到大都没服过软道过歉的他此时就算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只能僵硬地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视线追随对方。   徐闻将用完的帕子丢回水盆里,端起水盆转身就走。   这就走了?萧寒瑜张了张嘴,对方却忽然转过头来。   恶劣地笑笑,“小少爷身材不错。”   什、什么?   男人语气中的调戏意味一点也没遮掩,萧寒瑜刚升起的一点羞愧转瞬就被新升的恼羞成怒给覆盖。   刚才只顾着拿回母后的遗物,完全忘记了自己被扒光的事实。   更何况,刚才在悬崖底下,他还被人掐过下巴。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他!   可恶。   他刚才居然还觉得羞愧内疚,明明应该是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床上的少年目光阴恻恻,仿佛要杀人。他先将伤养好,等自己能下床了,刚才那人一看就是个病歪歪的书生,自己到时候再报仇!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既然看过他的身体,那他就赔自己一双眼睛好了。   刚好那人的眼睛看起来挺漂亮的……   还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被男主惦记上的徐闻,随口调戏之后,便吹着口哨到院子里,将水盆里的水倒掉。   他知道这时候的男主,还没有到后期那样疯批癫公那样,这才敢口头贩剑一下。   刚一转身,就碰上了准备要出门的徐母。   “娘,您去哪?”   徐母拎着一个灰扑扑的包袱,“娘去镇上,将绣好的帕子卖点钱。”   徐闻走上前接过包袱,“我去吧。”   “不用……”徐母不肯,毕竟大儿子刚才才回来,估计都没休息过。   徐闻又接着道,“这一来一回的,天就黑了,您出门不安全,刚巧我去镇上,顺便去看今天官府张榜的消息。”   “哦对对,娘忘了,考试结果就要出了,那你快些去,别太晚了,路不好走。”徐母催促,她也希望能得到一个好消息。   “嗯,我这便去了。”   徐闻将包袱挂在身上,抬脚走出院子。   徐母目送着身形消瘦的儿子走远,忽然想到儿子带回来的少年,也不知道对方醒过来没有?   她想去看看,但儿子离开之前又什么也没说,应当是还在昏迷着吧?   心有顾虑,徐母最终还是回了自己的屋子。   “娘子,你不是去镇上了吗?”床上坐着的男人约莫有四十岁,体格健壮,长相俊朗,根本看不出来是个瘸了腿的中年男人。   “对啊,娘亲,你不是去给阿宝买糖了嘛?”   床的另一边,有个小少年盘腿坐着,眸色清澈,表情如同稚儿,说话时又有说不清的稚嫩。   徐母笑着上前摸摸小儿子的头发,哄他,“你哥哥去买了,到时给你带回来啊。”   徐父在一旁说道,“今儿是嘉赐出名次的日子吧?也不知道他考得咋样?”   徐母点头,将刚才徐闻说的话转述给徐父听。   夫妻俩又一起说了下话,徐母便去做饭了。   徐父和小儿子玩了一会儿竹蜻蜓,便挡不住疲惫,慢慢地睡了过去。   徐阿宝转了转眸,伸手推了推床上的徐父,喊,“爹爹,爹爹,陪我玩……”   徐父睡得沉,没反应。 第4章 找事   小少年鼓了鼓腮帮子,转身拿着竹蜻蜓跑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想要去把自己心爱的竹蜻蜓放回箱子里。   “你是谁!你怎么躺在我哥哥的床上!坏蛋!”   萧寒瑜是被推搡着吵醒的,他忍着内心的不满,睁眼去瞧,是一个瘦巴巴的小少年,看起来估计已经十四十五岁了,但却透着一股他说不上来的奇怪。   “你是谁?”他问。   然而徐阿宝却没回答他,他眸中闪烁着怒意,像个被惹怒的小狮子,看到面前的人丝毫未动,立马上前去推对方。   虽说徐阿宝看起来瘦巴巴的,但力气却比受伤的萧寒瑜大得多,再加上萧寒瑜没有防备,还真被一下子推开了。   “咚”地一声,他掉下了床,结果后脑勺重重地磕到了床边的木柜上。   猛地疼痛又加上一阵眩晕,顿时涌上来浓浓的想吐感,萧寒瑜捏了捏拳,也压不住从大脑升起的一股剧烈的难受。   一朝被心腹算计,他已经沦落到这地步了?   晕过去前的一刻,萧寒瑜淡淡地自嘲。   徐母是被徐阿宝的尖叫声给吸引过来的,她一进门,就看到了这狼狈的场景。   被大儿子带回来的少年晕在地上,不知情况,而二儿子吓得眼泪唰唰地流,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难听的声音,一副惊吓的模样。   看到熟悉的人,徐阿宝立刻哭喊,“娘、娘……推倒,死、死!”   “我滴娘啊咳咳咳!”徐母吓得连连咳嗽,惨白着脸,还叫娘?娘也不知道咋办啊……   徐闻不知道自己不过出了一趟门,家里便出了事。   此时他沿着坑坑洼洼的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镇上。   镇上显然比村里热闹些,叫卖声、砍价声时不时响起,街头巷尾也经常窜出几个小摊贩,人们大多穿着灰扑扑的布褂子,偶尔有个穿着鲜黄亮丽的衣裳上街,就引得众人频频相望。   徐闻穿的并不起眼,也是一件普通的灰衣,但奈何他过于突出的长相,也在这偏远的小镇上异常显眼。   徐闻习惯了众人打量的目光,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一家成衣店里。   伙计立马上前,扬起热情的笑容,然而笑容却在触及那打着补丁的衣服上时一滞。   伙计的打量看似隐晦,实则那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徐闻不在意,温和地朝伙计一笑,“你好,我找一下成掌柜。”   “你……找我们掌柜何事啊?”伙计掩藏轻视,不咸不淡地问了句。   徐闻则一副好脾气的样儿,“每月给贵店提供的绣帕,今日拿来了。”   “绣帕?”这事伙计也知道,但他记得以往都是一妇人过来送货的,今日怎么是一个穷酸秀才来?   然而涉及到此事,伙计也知道自己无法干涉,只得颔首,“请稍等,这便去找掌柜的。”   伙计转身撩起帘子,钻进店的后院去了。   徐闻则在等待的过程中,顺便看了一眼这店内的布置。   这家店是镇上唯一一家成衣店,挂出来的衣服样式都是当下最流行的,甚至卖的几匹绸缎还来自异常遥远的京城,所以一直深受镇上和附近几个村落的人们,尤其是女子的喜欢。   现在店内的几个角落,都还有几位女客人在挑衣服。虽然,她们现在都被……徐闻给吸引住了目光,悄悄地斜着眼偷瞄独自站在一处的男人。   男人粗麻布衣,却遮不住衣服底下苍劲如松的身姿,虽然有些瘦弱,但那裸露在外的手掌宽厚指长,微微蜷缩起指骨,泛着淡淡的青筋,让人只觉雪霜之姿。   对方姿态散漫,漫不经心地抬起一眼,看过来,却将偷看的女客吓一跳,赶忙转过身去。   徐闻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哟,我道是谁呢?原来还真是咱书院里的穷小子徐穷啊!”一道嚣张跋扈的声音伴随着一个男人走进店里,而打破了成衣店平静的气氛。   来人一身紫色锦缎,以玉冠束发,足以看出其家底颇厚,然而眼却是绿豆般大小,嘴唇比香肠还厚,身宽体胖的,却一副肾虚的模样。   还以为自己风采夺目,举着个写有“风度翩翩”四个字的扇子,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扇着。   他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到徐闻面前,仰着头,努力做出一副高傲蔑视的态度。   然而因为身高不足,徐闻只看到了他又方又圆的油脸。   徐闻从原身记忆中毫不费力地找出面前的人的身份。   金利腾,是平安镇的镇长独子,也是原主的同窗。   这人呢,不学无术,从十三岁就时常浪迹于镇上的烟花柳巷,不然就是带着一堆巴结他的走狗到处欺负人,调戏良家女。   然而他即使行事嚣张,却因为有亲爹作为镇长这个保护伞在,一直平安长大。   这人在书院里经常嘲笑原主是个穷鬼,还命令所有人孤立原主,欺负原主。   撕夫子留下的作业已是小事,有时候还污蔑原主偷他的玉佩、腰带,硬要原主赔钱,不然就要找上家门找原主父母要去!   原主不可能让这群如同地痞无赖的人,去打扰自己本就身子骨弱的父母,只能咬牙赔自己不该赔的钱。   但是徐家已经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原主还要花钱读书,哪里有多余的钱去赔?只能多做些抄书的活,少吃几顿饭,努努力凑钱。   然而等原主凑齐了钱,金利腾却嘻嘻哈哈着,将那几串铜板随手丢进了一旁的排水沟里,那条沟里,连接的是茅厕。   不仅践踏原主的辛苦钱,还吩咐家丁押着原主如狗般趴着去捡钱。   一个读书人,最重视的,是自己的傲骨。   然而金利腾这样的小人,自己不喜读书,就见不得穷小子读书比他好,硬生生折辱了一个读书人的傲骨,将人踩在脚下狠狠践踏。   书院里的生活,对原主来说,既是绝望,也是希望。   哪怕他时常被锁在空无一人的学堂里,直至度过冰冷的深夜,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从不放弃读书。因为他希求,能通过读书考取功名,来让自己的家人过得好一些。 第5章 心虚   这也是他一直忍着霸凌,也不主动从书院退学的原因。   但是,他的希望,却在自己被推下悬崖时戛然而止。   然而,徐闻翻看了原主坠崖的记忆,却惊讶地发现,金利腾并不是推原主的凶手。   当时和原主一起在山崖边的,只有和原主出来游玩的好友。   “是你啊,金绿豆……啊不,金利腾。”徐闻调取记忆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在得知这是曾经欺负原主的人之时,心里便升起一股暴虐。   但他装的很好,在金利腾眼里,他还是那个瘦弱不堪一击的穷小子。   所以,他的一时嘴快,直接让金利腾气得牙痒痒,“你小子给我等着!”   没错,金利腾虽是施暴的主导者,但他从不亲自做那些打人的事,都是命令家丁去做的,而他则一副高傲不沾灰尘的模样。   徐闻轻微挑眉,来了兴致,“怎么,你还要挑日子打我不成?”   “没错!算你小子识相。”金利腾咽了下口水,不甘示弱地回答。实际是他此次出来,并没有带上家丁,为了偷溜出来去见花魁。   他虽读书不好,但并不傻。无论怎样,面前这穷小子长得比他高,虽一副轻飘飘比纸薄的瘦弱模样,难保动起手来不会伤到万分金贵的他。   而刚才经过成衣店时,看到熟悉的身影,一时没想起自己势单力薄,嘲讽的话已经说出了口。   现在回了神,避免引得面前的人狗急跳墙,决定等下次再吩咐家丁将人押过来向他下跪赔罪!   而徐闻则是唇角一撩,骂道,“脑子有泡。”   “臭小子你是不是骂我了?”金利腾没听过这词,但直觉不是好词。   “没骂你,在夸你,从小就浸泡在各种人参灵芝的浓汤下长大,夸你脑子肯定很灵光,居然想到改日再欺负人。”   徐闻面不改色,编的话仿佛比珍珠还真。   而金利腾看到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便狐疑地瞪了他一眼,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勾起,又迅速撇下,似是想到什么,又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就算你夸我又怎样,你依旧逃不过被我打的命运。听说今天张榜,但你到现在都没去看,该不会是不敢吧?你是不是考差了哈哈哈哈,哦也对,毕竟考试当天,我好像让我家下人给你的水壶里下了巴豆,想来也考得不怎样。你这又穷又呆的臭书生,还想要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我呸!真是天真!”   徐闻……脸色很古怪。   毕竟他曾经走南闯北多年,见识过傲气的大老板,也结识过玩得花的富家公子,但不管怎么样,上流圈子的人,都是无奸不商,个个精得像猴儿。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又蠢又坏的有钱人。   不打自招?上赶着要让徐闻惦记着以后找他算账?   徐闻……当然是如了他的愿咯。   然而他尚未做出行动,却已经有不怕事的人帮他出了头。   “这位公子,你未免欺人太甚!明明是你让人家吃坏了肚子,影响 了他的考试状态,如今却为何一副毫无悔改之态,甚至拿此事来攻击你伤害过的人!”成衣店里有位女客看不过去,当即愤慨出声。   “你他娘的谁啊?”金利腾被挑衅,立马不满地看过去,目光却在对方姣好的容颜停滞了一瞬。   女客身旁的朋友立马拉住她的袖子,小声提醒这是镇长的独子。   然而女客却丝毫不惧,推开害怕的好友,往前站了一步,目光不躲不闪,“就算你是镇长的儿子又如何?你身为官兵子弟,却仗势欺人,你这样的败类,写进书本里,后世都要耻笑不已!”   “你你你你是谁,给我报上名来,我非要绑你回去做我的十七房小妾!”金利腾怒不可遏,恨不得立马就将人绑回府,将人狠狠调教一番。   “好啊,我可不怕你,难不成光天化日之下,你还能强抢不成!”   女客性子豪爽,当场就答应,刚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却被接下来的一幕惊得瞪圆了眼睛。   原来徐闻不知何时走到金利腾的旁边,干脆利落地往他的膝盖处一踢,在对方痛呼着倒下时,又抬手掐住他的前脖,一下子就将他压在光滑的结账台面上。   他手下用力,发了狠劲,但面上却带笑。   “金兄,我顺着你的话说,改日再约,并不代表着任由你欺负啊,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金利腾的右脸贴在冰冷的柜台上,伸手使劲地掰着脖颈上的手,呼吸日渐难受,“放……开。”   回应他的,只有越发收紧的手。   空气仿佛稀薄得让人窒息,金利腾终于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恐惧,疯子,这是疯子!他真的要将他掐死!   眼泪刷地一下流出来,混着鼻涕、抹脸上的粉,猪头脸已经有些发青发紫,又脏又恶心。   徐闻定定地欣赏完这人窒息的狼狈,才大发好心地松开,而后反手拎起人的衣领,一推,往门口的方向丢去。   “滚蛋吧。”   “你!”   金利腾因为窒息,导致手脚发软,一股后怕涌上心头。   但很快,他又惧又怒,想到自己刚才狼狈丢脸的模样,回头恶狠狠地盯着一脸平静的徐闻,气势汹汹地丢下一句,“你们都给我等着,我迟早要让你们给我跪下求饶!”   金利腾屁滚尿流地跑走,估计是要去摇人了。   徐闻并不怕,在做这一切之前,他早已想好了退路。   如果那个镇长爹没参与进来还好,要是真的要为了儿子不要仕途,那就别怪他到时候将人从镇长之位拉下来!   “是谁要卖绣帕?”掌柜从后院里走出来。   徐闻上前,拎起刚才被他随手放在一边的包袱,朝掌柜打招呼,“是我。”   “那你拿着货跟我走吧。”掌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眸底闪过惊艳,但很快就回神来。   徐闻抬脚跟上,身后却忽地传来一道犹豫小小的声音:“公子请留步……”   “奴家姓陈,不知公子家住何方,有无婚配?” 第6章 举人   徐闻偏头一看,是刚才那个站出来仗义执言的女子。   女子对上他直白的目光,羞怯地躲了躲,白净的小脸染上两朵红晕,她捏着绣帕遮住下半脸,如黄莺般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公子勿要误会,奴家只是一时情难自禁,这才口出妄言,望公子莫恼。”   女子扭扭捏捏,徐闻重拳出击。   鼻腔中轻轻发出一声笑,渗着毫不掩饰的嘲弄,“陈小姐是吧,我误会什么?我什么也没误会,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不是什么君子,也做不来这种因为美救英雄的戏码就爱上对方的事。”   陈小姐脸色刷地一下变白,震惊地望着他。   “好奇我怎么知道的?等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徐闻心中轻呵,也不知道为啥这些人就盯着原主霍霍,这是看原主没背景,且怯弱,所以再三欺负?   前有猪头霸凌,后有蓄意接近。   这日子……居然和他以前那般热闹啊。   “一条帕子,我这边给到六文钱,小兄弟能接受的话,我立马拿钱过来。”掌柜拿着徐母绣好的成品端详片刻,满意地点点头,这走线这细节,不错不错!等他将这些绣帕运到附近的大城里,他又可以小赚一笔!   然而徐闻却是坐直了身,一双锋锐的眼眸直盯掌柜:“这价格,与货不太匹配吧?”   掌柜神情僵住,他不自在地咽了下口水,“哪里有不匹配,以往我都是这么卖给那妇人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出现问题、出现不满了呢!”   不可能的,这小兄弟一看就是没去外边见过世面的,他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卖出这绣帕的价格远超他给的钱?   掌柜的闪烁其词,徐闻没想到接连出师不利,但他也不想让娘熬坏了眼睛费心神绣出的帕子被贱卖,便冷下脸,将桌上的包袱拿回,连带着掌柜拿的那条帕子也抽夺回来。   “既然掌柜的一点诚意也没有,那这笔生意就不必谈下去了。”   徐闻转身就走。   掌柜气得脸成猪肝色,他重重地捶了下桌面。   须臾,他又勾起一阵冷笑,他倒要看看,这小镇里,还有谁会买这些帕子?兜兜转转,迟早也只能灰溜溜地来他这里求着他买!   徐闻走出了店铺,他并没有去急着找下家。   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要去找其他店里收了绣帕。徐闻结合剧情和原主记忆,大致摸清了这平安镇是个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可以用“连官员流放都不来的破落地”来概括。   除了这家成衣店,掌柜并非本地人,所以有门路去卖一些看起来无用却精致的东西。   但是徐闻是知道的,剧情里,这家成衣店的掌柜以后会因为一种独创的绣艺而赚得盆满钵盈,尤以绣帕闻名,甚至火到了繁华的京城。   但明明,徐闻刚才在店里,瞧见的那些布料样式,啧,普普通通,甚至带着过时的土味。   徐闻最初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直到他打开包袱看到里面精致的绣帕时,才彻底反应过来。   而后,他又被掌柜不要脸的喊价行为给气笑。   他不禁想,剧情里,那掌柜的到底是怎么得来的这徐母自创的绣艺技法,是哄骗徐母贱卖价值上两的技法?还是为了谋财而害命?   原书他没听完,但他也深知,炮灰的走向往往不会让作者耗费笔墨描写。   徐家的结局走向,兴许也不会出现在书中。   但这也意味着未知,没有定局,当然也象征着希望。   徐闻理清思绪,觉得有徐母这一独门技艺在,再加上自己的把关,徐家以后也不会再陷入什么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的苦日子。   便不急着去搞钱,先是去看看揭榜吧,兴许他还能碰到杀害原主的凶手。   揭榜的地方在小镇的镇口,徐闻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聚满了人,大家翘首张望,就等着时间一到,看到那激动人心的结果。   徐闻没去挤,而是站在后首的一处阴凉地下,抱臂等待着结果。   其实按理来说,乡试榜再不济,也是要在省城里巡抚署门前张挂,但在这里,乡试结果却这般随意地在镇口就可以瞧见。   啧,毕竟原书是霸占毒榜很久的一部小说,作者文化有限,可以谅解。   很快,官府就派来了人,黄澄澄的乡试榜缓缓打开,而后往墙上一贴,就完成了。   士兵守在两侧,举着长枪拦住蜂拥而来的百姓,时不时冷斥那些伸着头挤着过来的人,“退后、退后!不要挤!”   不一会儿,最先看到榜上的名单的人,有的激动大喊,神情癫狂,“中了!中了!我考中了!”   也有的痛哭流涕,掩面伤心不已,“娘啊啊啊我又没考中,我愧对列祖列宗啊呜呜!”   有的欢喜,有人愁,悲欢并不相通。   也有最喜欢凑热闹的大婶,揣着菜篮子凑上去瞧,不认得几个字,却也兴致极高,和身边的同伴交换眼神,时不时说一句“这是不是那村口家的谁谁谁,居然又没考上”。   徐闻等人慢慢散开之后,才抬脚走过去,结果刚到,就听到稀疏的人群中响起一道惊讶的声音:“这不是平安村徐家那小子吗?第一次考,居然就考中了!”   “老姐儿啊,你说谁?就是那家里快揭不开锅,偏偏还要供大儿子读书的那户?”一个大妈眼冒金光,直接凑过去,大声咬耳朵。   徐闻停下脚步,兴致十足地听着。   他身后,走过一行人,他们穿着统一的玄衣,个个身上气息煞人,四处打量着,似是在搜寻着什么人。徐闻和那群聊的热火朝天的妇人们丝毫不知。 第7章 抢劫   “错不了,就是那家!”   最初那道声音的主人激动地一拍肩膀,“那家里的顶梁柱瘸了腿,女人又身体虚,小儿子还痴傻了,全家就这个徐家小子能顶事,长得俊,还聪慧,居然读了几年书,就成了举人老爷了!真了不得嘞啧啧。”   “老姐你手劲可真大啊哈哈,但你说的事真的假的?   我村里有个已经四十岁的秀才,可是从二十岁考到现在都还没考中举人,这徐家小子就这么厉害,一次就中?”   不小心被大婶误伤的妇人尴尬地笑笑,而后又被其所说的话给吸引住了,若真是这样,那不就是文曲星下凡?   “你都叫我姐了,我还能骗你不成?要是不信,你去平安村里问一遭不就得了?”   大婶被质疑所说的话,立刻急了,“我以我老周家的信誉担保,我说的是事实!”   “要是人这么好,那这年轻的举人老爷有婚配了没?”有人凑热闹,兴冲冲地问。   “你这话问的,这举人老爷若是真的才貌俱全,定是早早就被人得了这姻缘。”一人翻了个白眼,呛声道。   “啧也不一定啊……”   周大婶语气缓了下来,思考了下,在一众大婶大妈的目光中,才道,“婚配啊……实不相瞒,以前我家的幺女,差点就和这徐家小子订了婚,但是……   大家刚刚也听到了那一家子的情况,当娘的,怎么忍心女儿嫁过去受苦,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至于到现在,这小子应该也没有继续订过婚的。”   一伙人很心动,但又因为那一贫如洗的家,而犹豫住了。   徐闻听到这,觉得接下来没什么好听下去了,他想知晓的结果,已从那周大婶的嘴里得知。既然如此,也不必再忍着洁癖,挤进去瞧榜。   这般想,脚尖一转,便毫不迟疑地离开。   周大婶聊得畅快无比,随意打量四周,却看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背影,她呆住,那……是?   徐闻走了几步路,就和一个人撞到了。   “抱歉抱歉。”和他相撞的人一身灰扑扑的布衣,长相平平,头戴着一个蓝色的布帽,和这镇上的人并无两样,脸上还带着撞了人的歉疚。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举着锋利的匕首抵在徐闻的腹间,压低的声音很冷,“走。”   杀意蕴含其中。   徐闻乖乖地举起双手。   而后又在男人不解又暗含警告的眼神之下,慢慢地将手放下。   私密马赛,忘了投降手势这里不通用啊。   “走,别耍花招!”   这里是镇口,大多数人要么赶路回家,要么都挤在乡试榜那里看名单,没有谁注意到徐闻这边。   徐闻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勾勒起一丝堪称柔和的笑意。   像是对垂死挣扎的猎物,表达猎人的怜惜。   他的目光从男人腰间挂着的鼓鼓囊囊的荷包上掠过,心里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偏僻无人来的桂花林里,桂花开得正盛,浓郁的桂花香为男人痛苦的低吟添上了一股美感。   男人惊恐地看着举着匕首的人,拖着身体往外爬,两条软绵绵被折断的腿就耷拉在地上,泥土弄脏了他的衣服,他浑然不觉,而是费尽全力地,只想着一个字——逃!   徐闻拿着那把刚才抵在他腹间威胁他的匕首,肆意把玩着,手指灵巧,快速地勾起匕首,旋转、腾空、落下,混不吝的模样,哪里有刚才的文弱书生样儿?   男人只觉得小命要彻底地交代在这里了,临死前,他不禁升起一股怨恨,派他来之前,明明跟他说的是,要让他解决一个弱小可怜的书生啊!   这哪里弱,这哪里可怜?   刚才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匕首就被人夺了,然后被人一脚一条腿,硬生生踢断了他的两条腿,力气之大,戾气之重,比他这个杀了很多人的朝廷钦犯还要重上十分!在他眼里,这人明明是个不好惹的恶魔疯子!   恶魔终于低吟,“我可以留你一命,也可以让你在这里做桂花林的花肥,你想选哪一条路?”   “一!我选一!!”居然还可以活着?男人差点喜极而泣。   徐闻勾起笑,“好啊,那你把你身上的银两都拿出来吧。”   男人傻眼:“啊?”   徐闻眼一眯,“嗯?”   “好好好!我这就拿这就拿!”男人被他的气势一唬,吓得以为再晚一步小命就要没了,急忙从身上扒拉出自己的钱   挂在腰间的荷包、胸膛里的银两、袖中的碎银,就连他藏在鞋底里的几枚铜钱他都掏出来,殷勤地献给掌握他生死的疯子。   徐闻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几个铜板,将其余的东西全都毫不客气地拿走,塞进袖中。   他拍了拍袖子沾上的灰尘,气定神闲地道,“走吧,回去和你主子说,让他下次亲自来见我。”   男人甚至没思考为什么徐闻怎么知道他背后的主子是谁,得知可以走,他立即如蚯蚓般蠕动着、阴暗地爬行逃离这恐怖之地。   徐闻则是高兴得打道回府……回家。   对于他抢钱一事,徐闻接受良好,一是这钱明明是他的买命财,他拿走是应该的。二是他没有道德,所以道德绑架不了他。   徐闻哼着小曲,等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下来了。   因为得来的那一笔钱,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必为钱忧愁了,再加上听说从国库拨款,给考中的举人们发放奖励金,又是一笔钱收入。   徐闻心情实打实的不错,他丝毫不知,等他回家,他要面临的将会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少年。   “失忆?娘,您确定吗?”徐闻从徐母口中得知下午发生的事,惊得眉毛飞扬。   徐母却很忧愁和愧疚,“是的嘉赐,都怪娘不好,是娘没看住你阿弟,才凭空多出这么一遭事!让屋里头的那小子遭了老罪!”   看到徐母一副自责得要哭出来的表情,徐闻再是担忧原书剧情走向,也不可能摆在脸上,无奈地缓和语气。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啊,你回屋早些休息啊,我进去看看。” 第8章 真的失忆了   徐母点点头,又指了指厨房,“锅里边还煮着粥,娘不知道嘉赐你吃过没,要不娘现在去盛过来?”她话落,夜里凉风一吹,喉咙一痒,就猛地咳起嗽来。   徐闻:“没事,娘,我来。你安心休息,养好身体好不好?”   他再三催促,徐母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屋里,她也有两个人要时刻照看,其实也根本没真正休息过。   徐闻等徐母回房之后,才看向虚掩的房门,握了握拳,一想到原书中根本就没有男主失忆的剧情,却因为他弟,而失了忆,他就紧张。   他破坏了剧情,老天爷不会劈他吧?他会不会影响男主的大计,到时候男主恢复记忆之后他家不会真的被记恨上吧?   徐闻再怎么想,却也只能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他上前,一鼓作气地推开门,仿佛推开的是潘多拉魔盒,不知道从里面蹦出来的是恶魔还是天使。   然而,床上却空无一人,只有被掀开堆成一团的被子。   屋子不大,所以徐闻能看到床底下有一个黑影缩成了球。   听到推门的动静,黑影似乎还颤抖了一下。   徐闻有点不敢置信,试探性地喊,“喂?你躲在那里干什么?”   黑影僵住了,屋内明明只点着昏暗的油灯,徐闻却能够清楚地看到那道身影僵住的情形。   徐闻谨慎地往前走了两步。   就在此时,黑影动了。   他动作很快,就如闪电般就窜出了床底,然后如一只小炮筒嘭地一下撞进徐闻的怀里。   徐闻腰间的衣料被人紧紧攥住,怀里的少年发出如兽般呜咽的声音,   “哥哥……”   徐闻傻眼了,他浑身僵硬,双手愣愣地虚空举在半空,以防碰到少年。   男主一上来喊他哥是怎么一回事?   这般想着,他也问出了声。   然而失忆的某人并不能给他答案,只是听到他的否认,紧张地抓紧手里的布料,唯恐被面前的人丢掉,嗓音哽咽沙哑,“哥哥,别丢下我……”   不会哭了吧?   徐闻如临大敌,钳住对方的下巴,迫使人抬头,看到对方脸的那一刹那,他的呼吸不禁一窒。   少年红了眼眶,委屈在眼底中氤氲浮动,看起来好不可怜。   这一幅梨花带雨的场景,让徐闻喉咙一哽,喉结轻轻滚动。   他忽地沉下脸,将少年从自己的怀里撕出来,“开会!”   徐闻面对面和失忆的男主坐在硬邦邦的木床上,神色凝重,以一种非常锋锐可怕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男主。   而少年只是抱着被子,表情懵懵懂懂地和他对视,时不时地就对徐闻笑得天真又灿烂。   感觉不一样了……   徐闻轻蹙着眉思考,白天的时候,男主对他是一副苦大仇深没好脸色的模样,而且周身萦绕着挺浓的煞气,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看就知道心里盘算着些什么。   但现在,彻底不一样了!   且不说刚才男主抱着他喊哥哥的傻样,就看他那柔柔弱弱哭得像花猫的脸,眼神澄澈如同一个纯真少年,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皮娇肉嫩的小公子。   “哥哥……”少年看着徐闻神色越发黑沉,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打住,先别喊我哥。”徐闻露出个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只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我问你答,明白?”   “哦。”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哥……”少年忽然捂住自己的嘴,眨巴了一下眼,继续道,“我叫小鱼呀,在水里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鱼!”   徐闻刚要提起的心重新落了回去,他还以为男主此时是有记忆的呢,还知道自己名字里有个“瑜”字。   原来是红烧鱼的鱼,估计是小时候记忆里被人喊的小名吧……   徐闻继续问,“现在你记得些什么?”   “记得什么,我要记得什么,哥哥,小鱼什么都记不得了,脑袋空空,啥也记不清了。”少年呆呆地重复,努力回想,但脑袋却传来一阵剧痛,他立刻害怕得捂着头,惊慌地喊他觉得自己最信任的人。   “好好,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徐闻没有逼他,反正对于男主失忆一般来说都是暂时的,他也不必这般急,问起了其他,“那你为什么要喊我哥哥?”   “哥哥就是哥哥啊,我不懂。”少年懵了,忽地眼一亮,“我记得!”   徐闻心颤了一大下。   “我记得哥哥帮我擦手!我知道,只有家人之间才会这么做,所以你是我的哥哥!哥哥,我说得对不对?”   问:书中日天日地杀遍天下的疯批大男主,对着你卖萌求夸奖,你会是个什么心情?   徐闻:谢邀,已经心脏骤停,可以采取急救措施了。   经过这一番对话,徐闻大致能摸清男主现在的情况,大脑受创导致记忆混乱,男主可能将自己与哥哥的经历安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徐闻记得皇室里的那几个皇子,最终都成为了男主的刀下亡魂,但也不排除男主叫其他人为哥哥,而非亲哥。   或者是一些他不知道的隐藏剧情。   反正这个不重要。   “等会儿等会儿,你现在几岁?”男主猛地变成小甜甜,不亚于猛男变成撒娇精带来的惊悚程度。   “十七岁啊哥哥,你连小鱼的岁数都不记得了嘛?你怎么能不记得了呢……”   少年喃喃自语,落到徐闻身上的目光,让徐闻不由得背脊发凉。   "不是我不记得你的年龄,我根本不是你哥!如果我是你哥,那你知道我几岁吗?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少年脸色僵住了。   “你看,你什么也不了解,事实就是我在山崖底下碰到受伤的你,然后将你救回了家,至于你脑海中那幅我帮你擦手的场景,我只不过是照顾病人而已。”   徐闻赶紧趁机撇清和男主的关系,生怕到时候男主恢复记忆了会认为他在故意占便宜。 第9章 心眼真多   “不、不对……”少年接受不了这个真相,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知道面前的人口中所说的话才更接近现实,但是他却不想接受这样的,他什么都不记得,周围的事物都是陌生的,他只有紧紧抓住面前的男人,他才会安心。   他记忆里,男人帮他擦手时,动作非常温柔,每每回想都让他的心发颤,全身酥麻,哪怕真的只是单纯的救命恩人的关系,他也不管,他贪恋这点温暖,他要将人留住……   想明白之后,他忽地抬头,眼里迸射出一股执拗,“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哥哥,你娶我吧,好不好?”   虽是问句,但实际上他的语气不容忍反驳。   “……”   徐闻抓了抓头发,“不是,你别喊我哥,我不是你哥,哦还有娶什么娶,你是男的,你应该和女的在一起,救命之恩也不是这么报答的,这到底是报复还是报答……你还不如以后给我黄金万两作为报酬,算了,暂时说不通,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   徐闻落荒而逃,想翻到另一张床上,但因为两张床相邻着,而少年抱着被子坐在两张床相交的那个分界线。   徐闻翻身,几乎是贴着少年的肩膀擦了过去,垂落的发丝勾过少年的脸颊,让少年呆愣了一瞬。   徐闻很快就躺在了床上,背对着少年。   少年歪着头盯着那一动不动的背影,鼻间似乎还浮动着男人清苦的香,漆黑的瞳仁里有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占有欲,又愉悦地眯起了眼。   哥哥,并没有否认他喜欢男子的事诶……   他很高兴。   第一次求欢,被拒绝在少年的预料之中,如果按照哥哥的说法,那他们才刚刚见了一面,哥哥不会这么快喜欢他的。   他要更粘人一点,在哥哥面前刷存在感。   然后再慢慢的,让哥哥的眼里只有他。   小鱼心满意得地抱着被子躺了下来,但在背脊接触到硬硬的木板时,皱了皱眉,但心中的愉悦让他尽量忽略环境的差劲,盯着徐闻的背影,慢慢地合上了眼……   他没发现的是,背对着他的男人喉结滚动,薄唇轻翘,眼里满是戏谑。   有一说一,男主的皮相,太过于符合他的胃口,在山崖底下见到的那第一眼,徐闻就觉得这人就应该是躺在他身下的老婆。   但离家出走的理智却在得知对方是男主时而回笼。   身为男频文里的大男主,怎么可能甘愿屈居人之下,徐闻也不想草率地搞乱剧情,只能强压住自己的内心那点小心思。   但谁能想到……男主偏偏这时候失忆了呢。   还以为他之前的举动误以为他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居然主动地凑上来。   亲爱的老天爷,这可是你亲儿子自己主动的哦,可不关他的事。   以后啊,他就在男主这段失忆的日子里,好、好、地,照顾他。   一个屋子里,两个人,能够凑出一千六百个心眼子。   第二天蒙蒙亮,少年醒来的时候,听到了门外的交谈声。   “这么早就要去镇上,嘉赐,你要不先吃了早饭再走?娘煮得很快的。”   “不用了娘,你休息吧,我来煮,煮完之后我直接去镇上领奖励金,这是卖了您帕子的钱,您收好。”   “嘉赐你拿着吧,你去镇上,手里也要拿点钱花,够不够,不够的话,娘回屋里再拿点?”   “够了够了,我就去镇上买点米,我们家的米好像要没了,用不了这么多。”   之后的声音压低了些,少年听得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只知道对方应该是在问他的情况。   他想到昨天自己因为对陌生环境的警惕,好像对哥哥的亲人并不怎么友好。   不行,可别让哥哥厌恶了……   这般想,少年赶紧起床,自己的鞋早就不知道在哪里,只能赤着脚走过去将虚掩着的门打开。   “哥哥,我和你一起去。”   徐闻的视线落到了某处,“怎么不穿鞋?”   回应他话的,是微动了动的脚趾。   少年哪里都白得透亮,脚背上清晰可见的静脉纹理,透着活力与力量。   徐闻眼神里的情绪变浓,又转瞬湮灭。   他从少年身边经过,回了屋子里,不一会儿,他就拎着一双布鞋走了出来。   少年明白了他的意思,欣喜地撩起嘴角,伸手想要接过那双鞋。   然而面前的男人却避开了他伸过去的手,紧接着对方下一个动作让他傻愣在原地。   徐闻屈膝,左膝盖抵在灰尘满满的地面上,放下布鞋,没仰头,只道,“扶好。”   他嗓音疏朗好听,让少年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门框。   徐闻将他的左脚先抬起,脚底板已经染上了些灰,顺手就扯着自己衣角帮人细细地擦拭一番,再套上布鞋,而后又换了右脚,按照刚才的举动重复了一遍。   他垂眸认真帮人穿鞋,细致温柔带来的感受,与上次擦手带来的情绪一模一样,让少年心起波澜。   而在场的第三人也感觉到了奇怪的氛围。   “你叫小鱼是吧,头还痛不痛?昨天的事,我已经训过那臭小子了,希望你别记恨,小宝只是不小心。”   徐母插进来,破坏了大儿子和这个陌生少年之间奇异的氛围。   徐闻面色如常地站起身来,而少年则是忍不住偷偷觑他一眼,然后才乖巧地回答,“徐姨,我头好多了,我知道小宝弟弟不是故意的,我没放在心上。”   少年软下声调,但却透着一些生硬,引得徐闻侧目看了他一眼。   也对,毕竟男主无论是处在什么时候,原书描写都是打脸吊炸天的人设。   然而,徐闻偏偏喜欢这样的恶趣味,看嚣张强大的恶龙乖乖蜷起尾巴缩成一条可爱的小蛇。   “小宝和你同龄,也可以不用喊弟弟。”   徐闻淡声道。   在这里,男主只需要有他一个亲人就好了。   其实算起来,徐小宝也是十七岁,但他生日更晚一些,更何况心理年龄其实超不过五六岁,所以这一声“弟弟”不算喊错。 第10章 红豆饼   少年最终还是和徐闻一起出门了。   刚巧,等到了镇上,徐闻顺便带着这个伤了脑袋的男主去看看大夫。   昨天徐母只是请了村里的赤脚大夫来帮少年草草包扎了下头上的伤口,伤的怎么样,处理的手法好不好,都需要镇上医术更高明的大夫去检查诊断。   平安村离镇上不算太远,但也不是很近。且路上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很难走。   走到半路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刚刚爬上来,洒下阳光,带着暖意。   身后默默跟着的少年没动静了,徐闻转头,就看到少年皱着眉,蹲在地上。   徐闻返了回去,走到少年的面前,落下来一层黑影笼罩其中。   “累了?”   徐闻态度堪称温和,眉如远山,白皙如玉的脸,赛过雪山的纯净,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其嫣红的唇色含了一点魅惑。   少年似是被引诱着,向男人伸了手,“哥哥,抱……”   眼眸潋滟漂亮,但无人知晓,他内心里却有着怎样疯狂暴虐的念头。   哥哥好美……他好喜欢呀。   不行,不能吓到哥哥。   徐闻也乐意抱他,便直接俯身将人抱了起来,不是公主抱,而是那种抱小孩似的姿势,让少年的臀部坐在他的小臂上。   徐闻一手拿着家里的干粮,一边单手抱着少年,却尽显轻松。   他换了身衣袖中短的衣服,露出了结实有力的小臂,因为使着力,青筋暴起,肌肉虬曲,有着不符男人病弱书生的力量感,是一种暴力的美。   少年腾空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徐闻的头发,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扶上男人的肩膀上,感受到那温热坚硬的触感,从没有和人这般接触过的他,耳朵不禁红了……   哥哥,力气真大。   少年心不在焉地想,只觉得这个救命恩人更加惹他喜欢了。   他呼吸乱了一瞬,忍不住动了动屁股,男人暗含警告的嗓音,莫名地染上了沙哑,“别乱动。”   少年心里一紧,不敢乱动了。   徐闻才松了口气,要是乱动下去,什么时候才到镇上。   他开始将全部心神放到赶路上,从而没有发现,视野比他高了一截的少年,此刻目光缓缓地落在他的头顶,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痴迷的笑容。   等快看到镇口的时候,徐闻就将人放了下来。   而被他放下来的少年,立即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徐闻侧眸瞥了人一眼,少年却回以一个干净澄澈的笑。   然而,徐闻却觉得他身上有说不上来的诡异,无论剧情再怎么崩,书里的男主人设,总不会崩的这么彻底这么反差吧!   徐闻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面上没说出拒绝的话,而是径直地走向镇口。   这便是默许了……   少年勾了勾唇角,紧跟上男人的脚步。   一路上,少年刷足了自己的存在感,小嘴叭叭的,说的可多。   “哥哥,我们现在是要先去买什么?大米吗?”   “哥哥,你饿不饿,我有点饿了,我想吃红豆饼。”   “哥哥,你会做饭吗?好不好吃?我好像还没尝过你做的饭呢。”   那是当然,毕竟他们满打满算才认识了两天。   “哥哥,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钱?家里的床有点硬,硌腰,能不能买点更软的床?”   还挺不客气的哈。   徐闻忽然停住了脚步。原本就落后一步的少年正说个不停,没人搭理他他也不伤心,此时直接一头撞上了徐闻的后背。   少年闷哼一声,有些吃痛,委屈抬头看着男人的侧脸。   然而徐闻却忽略了他谴责的目光,而是启唇,“老板,来点红豆饼。”   红豆饼?   少年眼一亮,此时才发现两人停在一个卖红豆饼的摊位前边。   他直勾勾地盯着高大挺拔的男人,伸出苍劲修长的手臂,递过去几块铜板,又从摊主的手中接过用油纸包住的红豆饼,他心心念念的红豆饼。   付完钱,徐闻转身将手里的红豆饼递给男主,“拿好,饿了就吃几块垫垫肚子。”   然而刚才一直叫着要吃红豆饼的男主,此时却没伸手接过,而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眼底似飞快掠过什么情绪,徐闻没有捕捉到,却感受到了一股阴冷,似被什么盯上的感觉。   徐闻若有所思地敛了下眸,看少年呆呆的神情,干脆伸手抓着人的腕骨扯过来,而后,将油纸包上系着的本来是让人拎着的细麻绳,直接套在了少年纤细的手腕上。   “不是想吃吗?怎么,高兴傻了?”   徐闻收回自己的手时,似是无意,手指微曲,指腹轻轻擦过少年的腕骨,让人心中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少年愣愣的,“想、吃,哥哥,我只是……”   他话没说完,就止住了。   他怕自己再说下去,那些汹涌奔腾的情绪,扭曲疯狂的想法,会将哥哥吓一跳。到时候哥哥害怕他,恐惧他,远离他,他怎么办?   少年打定主意隐瞒,便弯起了唇,嗓音清脆坚定,以一种正常人该回复的口吻,“谢谢哥哥!”   其实他更想说,哥哥真好,想一口吞了哥哥,这样就能和会心疼他、给他买他最爱吃的红豆饼的哥哥永远在一起了。   但是不行,现在和哥哥认识的时间太短,哥哥还不喜欢他……   少年兴奋的情绪忽然像被扎破了的气球,瘪了下去。   失落溢出眼底。   徐闻察觉到了少年波动的情绪,虽然情绪变化很快,但徐闻反倒觉得,这样阴晴不定的表现,才比较符合原书中对男主的描写。   但是按照男主现在记忆混乱的情况,徐闻也不担心这样变态疯批的大魔头会伤害他,便没管,而是继续往前走。   衣角处传来轻轻的扯动感。   徐闻没回头,也能猜出来,定是误将他当做某个亲密的哥哥的男主在扯着他衣角。   愉悦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多想,男主到底是和谁这般亲密,居然在记忆混乱时,都没能忘掉。   算了,反正,男主很快就和他没关系了。   徐闻向来清醒理智,便将心中不该有的悸动暗暗压下。 第11章 看病   张氏医馆。   站在台阶下,少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眼角微红,脸色阴沉得比暴雨前的乌云还要吓人,“哥哥,你不要我了?”   他倒是想要,但没摸清由小说衍生的世界规则是怎么运行的,心慌啊。   而且男主不过是因为记忆混乱才对他这么黏糊的。   徐闻扯了下唇,“检查一下脑子吧,你如果顺利恢复记忆才会感谢我。”   他说的是实话。   但奈何一心只执着于徐闻真心的太子爷,此刻听到他的解释,脑海中却只反复播放一层意思。   徐闻之所以让他来看大夫,是想要让他早点恢复记忆。   他恢复记忆之后,就没借口再缠着哥哥了。   所以,哥哥是想丢下他,不要他了……   少年心脏传来一阵疼,疼得让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   彼时少年手里还握着半块没吃完的红豆饼,“咔嚓”一声,红豆饼碎成了几半,不成样子,碎渣扑扑地掉在了地上。   徐闻的目光一滞,感受到了来自男主的威压。   少年与他直直地对视半晌,语气软下来,“哥哥,我不检查了,好不好?我要为咱家省钱。”   “这点钱还是有的,不管怎么说,顺便检查一下吧,村里的大夫包扎得不太好,伤口再拖下去,可能会发炎化脓。”徐闻却道。   他暂时妥协了。   反正无论怎么样的解释,最终都是要让男主养好身体,以后他也怪不到他身上来。   老天爷可能也不会因为他破坏剧情而问责他。   “哥哥在关心我?”少年却是转而问,那双眸深邃且亮色。   徐闻望着他,眼神里的情绪没有什么变化,但却是让少年察觉到了一股警告的意味。   少年笑了笑,适可而止,不再开口,得寸进尺。   反正来日方长,他总会和哥哥在一起。   在医馆里的坐堂大夫,听到门帘被掀开,带动门帘上挂着的风铃晃晃晃地发出响动,他抬眼看过去,却看到了两个各有风姿卓越非凡的男人走了进来。   大夫活了半朽,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缺乏长相英俊的、长相漂亮的,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一齐出现在他的面前,更别论这两人的容貌都实属是上等,让他只觉得看了一上午方子的眼,都消减了很大的疲惫。   “看病还是抓药啊?”大夫打量了两人上下一番,却只看到两人一个赛一个从容,也不像是被什么病痛折磨的。   “大夫,帮他包扎一下后脑勺,后脑勺伤口是因外部硬物撞击导致的,遗忘了很多记忆,尚存的记忆也比较混乱。然后还需要一些金疮药。”   徐闻不指望默默低头啃着红豆饼的少年会搭理大夫,便出声回答。   然而他话说完之后,少年却是一怔,歪头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转回去,将最后一口红豆饼吞进了肚子里。   大夫听完之后,便招呼着少年坐下来,准备给人看看伤。   然而人却没动,手里还攥着油纸包。   大夫瞅了一眼,“将手里的东西随便放在一边吧,快坐下来,脑袋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   “……”没人回答。   徐闻此时则伸手,“将红豆饼给我拿着吧,等一会儿再给你。”   少年又攥了攥细绳,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徐闻,又抿着唇小声道,“哥哥,不许偷吃。”   那护食的模样,是连徐闻都在防着啊。   徐闻失笑,这可是他买给他的啊,怎么一回事?   而且身为一书男主,当朝太子,再困难,再需要蛰伏,作者总不至于将自己的亲儿子写得那么惨吧!连这种普通吃食都没吃过?   徐闻此时,并不知道红豆饼对他的意义有多么的重大。   少年撞到柜子时,万幸没有磕出一个大口子,只是小小的一块,约莫拇指盖大小,但冲击力却影响到了脑海里的记忆。   大夫拿着工具,帮他清洗伤口,一边说,“虽然伤口不大,但也要每天按时涂药,做兄长的,记得要帮忙,给弟弟换药。然后为了伤口恢复更快,要不要拿纱布围一圈?”   少年听到大夫的问话,依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仰头,看向徐闻,神情乖巧,眼尾下压,如同一只朝着徐闻摇尾巴的狗狗,温顺听话。   在大夫都在心里赞叹这弟弟如此乖巧时,徐闻知道这多半是表象,他一直都对男主如今温顺的表现持怀疑态度,总觉得是昙花一现。   所以就不咸不淡地收回目光,朝大夫说道,“大夫,围一圈吧,谢谢,辛苦了。”   “不辛苦,你们俩兄弟是镇上的,还是哪个村里的?我刚来镇上没多久,但这大半个月来,居然没见到你们过?”大夫一边捣鼓手里的纱布,一边闲聊。   徐闻则应,“大夫原来是刚来的,怪不得以前也没见过您,看您包扎手法,行医应当挺多年了吧?”   “还好还好,年轻的时候读书难,便去学了这岐黄之术,也只是勉强维持生计罢了。”   “听您的口音,大夫应当是香江附近地带的人吧?”   “小兄弟好耳力,没错,我是从京城来的,但是前段时间因为京城有点乱,再加上我老母生病需要静养,我们一家就举家南下,后来见这平安镇山水好,空气清新,百姓也淳朴,便在这里暂且安居下来了。”   大夫碰到徐闻这样的一看就是读书人,还样貌不俗,对方还态度谦和,乐于聊天,便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徐闻眉眼微动,眼神里含着对繁华京城的好奇,语气有些迫不及待地,“乱?怎么个说法?”   大夫却脸色微变,有些忌讳,“就那些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接触不到的事呗。”   咔嚓一声,他将纱布的尾端用剪刀剪短,“好嘞,伤口包扎好了,我现在去拿几瓶金疮药,就大功告成了。”   “好,谢谢大夫。”大夫明显转移话题,徐闻知道也不能再得到更多消息,便顺势着将话题止住了。 第12章 故意诱吻   徐闻领了金疮药,又付了钱,他原地想了一下,最终还是问了大夫,“大夫,你这里有没有房间,我之前因为地滑摔了,背后面也还刮到了,这几天都没得及处理,想借你这里涂一下药。”   “摔伤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去那屋子里。”大夫对徐闻印象很好,忙不迭地说,伸手一指他的右手方。   “谢谢。”   “你们俩兄弟怎么都受伤了,还真是兄弟有难同当啊。”大夫调侃了一句。   徐闻回以一笑,有些被人调侃的尴尬。   而少年……什么反应也没有,两眼放空,将沉默给贯彻到底。   幸好大夫也没觉得人奇怪,毕竟见过了许多疑难杂症的病人,只以为少年不爱说话。   那间屋子平常也是用来检查病人的,在碰到病人需要脱衣服、撩衣服看病的情况下,都会来这边的屋子。屋子也没有门,只有像大门那样的门帘一样的帘子来遮挡。   徐闻将门帘拉紧,将缝隙也给盖住,一转身,却和少年近在咫尺。   两人的鞋尖对着鞋尖,呼吸的气息慢慢地洒落在对方的脸上,胸膛起伏渐渐同频。   “怎……”   少年仰头重重吻了上来。   徐闻有一瞬间表情失控,眸底幽暗至极,甚至隐隐约约点燃了一簇火焰。   但少年却是闭着眼,所以错过了徐闻变样的表情。   不然,他会非常开心的。   但可惜,他错过了。   少年此时还沉浸在自己的全身仿佛被电麻般的刺激感受中。   脑海里炸起烟花了,嘭嘭嘭。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而后,他的注意力就在那极致柔软的触感上,仿佛云朵那般软,让他也忍不住飘忽忽起来,像喝醉了酒般,有点紧张,有点心悸。   然而他身体的真实反应却暴露了他实际的反应——脑海里电闪雷鸣,心脏跳得仿佛要蹦出,让他隐隐有点呼吸不上来,窒息带来细微疼痛的感受。   这是他十七年来不曾有过的感受。   但,非常舒服,让他忍不住上瘾。   少年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着他的唇,在徐闻的眼里,看到的就是少年如一只偷偷喝酒醉了的小猫,撒娇似的向他的主人装乖讨好。   甚至几乎要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那沉迷犹如发情的猫儿似的模样,让徐闻差点发疯。   想丢弃理智,不去管可能存在的剧情规则,而是顺从自己贪婪的心意,肆意放纵。   徐闻呼吸粗重了瞬,闭了闭眼,将脑海中疯狂的想法强行压下。   而后,抬手,无情地将人一把推开。   少年没反应过来,差点被推倒,眼颤了颤,眼神还湿漉漉的,眼尾发红,多添了一丝魅意。   他呆呆地看着徐闻,却对上徐闻毫无波动的眸子,刚热烈起来的心,顿时如降冰窖,他张了张口,欲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徐闻撇开目光,绕过看起来要碎掉的少年,坐到凳子上,撩开左手臂,露出了之前收拾东西不小心剐蹭的伤痕,单手抓住装有金疮药的小圆瓶,食指和拇指捏住小木盖,轻微一挑,就将盖子拔了出来。   他刚要将药洒在自己的手臂上,踌躇不决的少年终是忍不住,怯怯地开了口,“哥、哥,我帮你吧?”   徐闻抬眼看了他一眼,而后又低头继续处理,只淡淡拒绝,“不必。”   被拒绝的伤心小狗:QWQ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徐闻将自己身上的小伤处理完之后,其实也才刚过时间不久,但少年此刻的神情越发焦躁,他眼底沉沉,像是一只发狂的困兽。   若是平常人,看到他这副样子,早就吓得落荒而逃了。   然而徐闻依旧神色不变,对上那双阴鸷的眼,“过来,我帮你涂药。”   阴鸷焦灼的神情缓滞了一下,他赶紧开口,近乎手足无措,“哥哥,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高兴了,刚才你没有说我身上也有伤的事,你在帮我、隐瞒,我,我太开心了,想感谢哥哥,才那么做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原本是想抱抱你……”   他解释时,感觉都要哭了,破碎感十足。   男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举动,徐闻知道。   听着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徐闻藏了点小心思,在对方快要行动的时候,率先转过身去。   而过于靠近的距离,炙热滚烫的气息相互交缠,仿佛无形的丝线,勾起了少年易勃发滋生的欲望……   结果,显而易见。   “这事就过去吧,先帮你涂药。”   徐闻嗓音依旧微冷,气质似清冷的雪山白雪。   然而他的话却犹如恩赐,让少年及时地得到了原谅,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少年不敢再惹徐闻生气,便乖乖地,扯了腰带,胸襟刚微微扯开,耳尖一动,原本柔软无辜的眉眼顿时凌厉,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徐闻没有内力,原主也没学过武,就算体质被男主玉佩稍微改善了点,却也没法像男主这样的习武之人听到细微的声音。   但他隐约听到了大夫与人交谈的声音,而来者还不止一人,听口音,竟和在京城生活的大夫的口音差不多。   徐闻霎时间站起了身,心往下坠。   糟了,不会是男主的仇敌找上门来了吧?   剧情里写着,男主的副将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找过来,对男主在与下属分开的这段时间,几乎略写,毕竟男主被玉佩治好了伤,有那出神入化的武功傍身,也不会轻易地受伤。   但现在不一样了,男主因他的缘故,此时内伤未愈,而且还伤了脑袋。   若真的被仇家撞见,男主的小命该不会不保吧?   外头的声音忽然变得嘈杂,还有大夫的尖叫声,局面似乎不可控起来。   徐闻不再犹豫,抓住男主的手,无声地指了指虚掩的窗户。   两人眼神一交汇,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当一大批身着玄衣的人猛地掀开门帘,就只看到一扇大开的窗,屋内已空无一人。 第13章 追杀   为首的人自眉尾到侧脸,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近乎横过半张脸,脸色冰冷,他快速走到窗户旁,冷冷地下令,“分头追!”   “是!”   徐闻两人跑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然而前头却没路了。   而他们刚没停下多久,跟上来的两个玄衣人已经堵住了巷口,步步紧逼而来,他们的目标,紧盯那衣襟微敞的少年。   什么话也没说,各执着一把剑,就猛冲了上来。   少年将徐闻护在身后,凭着肌肉记忆,徒手迎了上去。   躲闪,手刀横劈,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衣人的剑就被少年夺了去。   而拿到剑的少年,更加从容,一招一式,衣袂飘飘,行云流水之间,优雅却也蕴含着戾气血色,没过几招,两个玄衣人便被重重地击落在地,身上被戳了几个血窟窿。   少年冷着一张脸,目光落在哀嚎的两人身上,举剑轻飘飘地划了几下,便将两人的手筋脚筋尽数挑断,也彻底废了这两人的武功。   而后,锋利的剑刃刮破了两人的喉咙,鲜血涌出。   他动作潇洒,且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徐闻立刻意识到,这才第一次直面男主的残酷冷漠,杀人如切菜般,轻松随意。   目光落到地上两个血淋淋的血人,他蹙了蹙眉,作为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杀人犯法,让他从没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   而男主,杀人如此轻松的表现,让他更加觉得,他和他,是两路人。   徐闻仅仅喜欢男主的容貌罢了,若发现什么不契合的,却也能够随时抽身离开,清醒无比。   少年还沉浸在自己将人的喉咙割破带来的一种油然而生的愉悦感时,连带着整个人变得舒服懒洋洋的,但当他笑着转头时,却一下子撞进男人厌恶的目光。   他顿住,一种巨大的恐慌涌进身体里。   随手将手里染血的剑丢在地上,慢慢地,一步一挪地走到人的面前,似吞了吞口水,喉咙干涩,“哥哥,我厉害吗?”   他紧张地看着面前人的神色,生怕那张前不久他刚亲过的唇说出些让他心脏疼的话来。   但所幸,男人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刚才所有情绪霎时就被收回,不知所踪。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就这么简单地,且单纯地,信了对方。   就连刚才自己看到那个厌恶的眼神,都自个找到了解释,哥哥应当是第一次见到死人,还是这么惨的场景,有些害怕反应不过来了。   虽然他失去了以前很多记忆,但就从刚才自己熟稔的动作,很容易就能猜出自己以前定然杀过不少人,人命如草芥,如蝼蚁,自己丝毫不放在眼里。   杀人一定是曾经的他习以为常的方式。   但是哥哥既然不喜欢,他便不会去做了,至少不会当着哥哥的面去做。   男人的神色还有些冷淡,所以少年想了想,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开口许下承诺,“哥哥,我不会乱杀人的,如果我再犯,我会永远失去你。”   徐闻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随意答应。   反正男主此时无论怎么样黏人,许下多少个黏糊糊的承诺,徐闻却总是持有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等男主恢复记忆,对方还会这样整天撒娇粘着他见不到他就哭唧唧?那他还不如相信太阳从西升东落。   徐闻不想接近那血糊糊的尸体,便理所应当地吩咐,刚才杀人衣角都没沾上半点血的男主,上手去摸一摸,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男主的嫌弃溢于言表,但是他又不忍心拒绝,只能秉着呼吸,上前扒拉。   不一会儿,他就扒拉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腰牌。   菱形状,通体玄色,正面嵌有一个灰色的猫图样,猫的头部圆润,两耳间距较近,大小适中,耳根宽阔,耳廓深,背毛有长有短,斑纹美丽,是狸花猫。   图案为猫的腰牌……这个是哪个势力?   徐闻努力回想,但还是不得答案。   轻啧了一声,他又觉得不必自己逼自己,反正自己穿书也没碰到个什么系统,也没有什么任务,自己这么费心思做什么?   男主到时候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和他有半毛钱关系啊?   想通之后,徐闻一说可以了,正勤勤恳恳地将捧着腰牌的少年,立即动作迅疾,将手里的脏东西砸回了两具尸体上。   他们也赶紧地离开了这里,避免其余人追上。   徐闻带着人先去另一家成衣店买衣服,这家店铺虽小,但掌柜的淳朴好客,价格也合理便宜。   让男主换下身上那件徐闻的旧衣,试了件暗绿色的衣服之后,徐闻又另外买了两匹布料,顺手又给少年买了腰带、鞋子、足袜等等,一并准备全,这才收获满满地出了门。   而出门后,男主便焕然一新,合适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他身姿挺直,看身板就能看出来是个俊俏郎,然而那张脸却被头上一顶帷帽给遮得严严实实。   接下来,徐闻又去官府领了自己该得的奖励金,而后就去米店买了五十斤大米,去肉店买了五斤猪肉,又去杂货店看到一些酱料佐料,通通扫荡一番。   刚领到手的钱哗啦啦地就从手里溜了出去。   老板看到,都觉得这人实在过于大方慷慨,随手送了几个蒜头,将买的一大堆东西用了细绳,不知怎么做的,就绑在了一起,而后帮徐闻给塞进了包袱里。   “老板,您这里有没有伙计现在手上没有活的,我想让人帮我把买的东西送回家去。”徐闻向来不是个亏待自己的主儿,看到一大堆的东西,立马开口问。   杂货店老板高兴一抚掌,“没问题,你留下地址,我立马吩咐人给你送回去!”   徐闻和老板商量完了价钱,就把自己买的大米、肉、布料,都留在了杂货店,让伙计一起搬回去。   徐闻两人顿时变得两手空空,红豆饼也早就被少年啃完了。   徐闻领着男主从杂货店里走出来,便朝着某个方向走出去。   而少年紧跟上,“哥哥,东西不是买完了,我们不回家么?”   “有点东西要买。” 第14章 周小花   半晌。   少年愣愣地盯着,男人与老板熟络地交谈,问完这处宅子,并着重强调了让对方再准备一张宅子里一模一样的床,以及床上的东西都一同准备一份,送到平安村。   他记得,刚才看房子时,那张床看起来虽不算大,却很柔软,被子也松软,至少比家里那张硬邦邦简陋的木板好得太多了。   徐闻干脆利落地交完钱,平安镇的一张房契顿时到手。   垂眸看了一遍房契的内容,近乎是欣赏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心里终于满足和踏实下来。   徐闻忽然找到了自己以后的目标,赚钱,养家,房子买遍全世界。   和穿书前的生活没有很大的不一样,多了一个“养家”而已。   回平安村的路上,少年频频看向身侧的男人,终归是忍不住,似试探,又似惊喜,“哥哥,你为什么要让那人准备一张床送到家里?”甚至不惜多花一些钱。   他虽然不清楚徐闻现在有多少钱,但他猜测,应当是花的差不多了,买房花的钱占大头,单单奖励金是远远不够的。   “床太硬,睡不太舒服。”徐闻有一搭没一搭地。   “那……哥哥,到时候床到了,我能躺一下下嘛?”少年没被他冷淡的态度打击到,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一个小小的距离。   徐闻掀眸看了他一眼,“随便。”   其实那张床很大,到时候,两张木板床都要搬出去,那他们俩应当是一起躺在那张新床上。   若是之前,徐闻会顺着这个话题,暗暗地撩一下男主。   但男主那杀人却淡漠的举动,最终还是让他有些忌惮。   忌惮,自己再这么玩下去,可能会玩火自焚。   他好色,但更惜命。   毕竟美人可以有很多,但命只有一条。   他们沿着来时的那条路慢悠悠地走回去,一路无话。   在快要到村口的时候,他们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人,站在村口那块大石头旁边,踱着步,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走近的时候,人就立刻迎了上来。   “徐闻哥。”   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子,柳眉弯弯,似抹了唇脂,看起来是个宁静似水却也精致无比的姑娘。   穿了件明亮的水蓝色衣衫,在灰扑扑的村落景色里,非常吸睛。   语气竭尽地克制,但是语调的末尾含着一丝丝小雀跃,透出了其真实的不平静。   “你是……周姑娘?”   徐闻神色平静,无人知,他中间停顿的那一瞬间是在脑海中迅速回忆眼前人的身份,但也只能勉强得想起来,她是同村周大婶的女儿。   周小花羞怯地点了点头,伸手撩了下侧脸的头发,“是我,徐闻哥,我们这个关系,你就不必叫得那般生疏了,直接叫我小花,我不介意的。”   “……”徐闻不理解,他以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后,就离女生远远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这种隐晦亲密的情况。   “他不介意,我介意。”少年此时忍无可忍地说出了声。   他怒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和他抢哥哥的女子,觉得心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你是谁?”周小花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敌对的气息,她看着和徐闻哥站得很近的少年,起初看到他的容貌,眼底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艳,心中更加不解,少年为何对她有如此大的敌意?   然而少年却微微踮脚,靠近徐闻的耳边,说道,“哥哥,这女人被我也迷住了,说明她花心,你不要被骗了!”   他佯装声音小,实则在场的两个人皆能听到。   徐闻:“……”   周小花:“……”   徐闻无奈,不轻不重地呵斥,“别闹。”   少年撇嘴,明明自己说得是事实嘛。   周小花是名姑娘,哪里经受得住当着心爱之人的面被说花心,又羞又恼,娇喝,“你这人,怎么这么污蔑我?”   “我可没污蔑,你刚刚看到我这张脸的时候,神情已经真实说明了一切,你敢发誓来否认吗?”少年却是毫不避让,紧逼一步。   周小花一时无言,脸青了又白,原本清秀的脸都有些因为生气而变得扭曲。   少年却如同一只斗胜了的大公鸡,昂着头,洋洋自喜。   心里轻嗤,就这点功力,还妄图和他抢哥哥?   “徐闻哥,听我娘说,你考中了举人,恭喜啊!我就知道你会考中的,徐闻哥,你……真厉害。”   周小花与少年对峙落了下风,便干脆扭过头,直接朝着自己最想要说话的人说道,兴奋溢于言表。   “谢谢。”徐闻客气地道谢。   然而周小花却娇羞地笑了笑,眉眼下垂,似嗔似怯,“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她又从自己的袖中赶忙拿出一个小钱袋,双手捧着递给徐闻,一边斟酌着语句,“徐闻哥,到时候你就要出发去京城考会试了,路上定是需要银两,这是我从小到大自己存的钱,你拿着吧。”   “不用,周姑娘有心了。”徐闻却是微笑着摇头拒绝。   “可是你路上没有银两你怎么去?”周小花脱口而出,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不妥后,脸红了一瞬,连忙找补,“我不是说徐闻哥你没钱……我不是嫌你穷,徐闻哥,你这也不是白拿银两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相信你的为人,你一定会对我负责的,我信你。”   徐闻渐渐品出味来了,眸底不动声色地含了一丝戏谑。   原来面前这小姑娘,是想要通过这点银两,让他娶她啊。   他还想着呢,自从当时爹断了腿,原本和他们家关系较好的周大婶家,甚至之前还有了订婚约的打算,却在得知断腿消息后,立马翻脸不认人,周大婶上门,虽然没有说得难听彻底撕破脸,但话明里暗里都在说徐闻没有资格娶他们周家的女儿。   所以,后来,他们两家的关系就淡了。本来,一个家住在村里头,一个家住在村头,没有刻意上门拜访,就基本不会碰面,几乎处于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了。 第15章 理智回笼   而周小花口中所说的,两人自小一块长大,其实也掺杂了水分,如果说是那种只有在全村村民相聚时才见一次面的那种也算的话,嗯……那也行。   周小花和原主,自从长大之后,也没有什么交集了。   但是,今儿周小花却特意等他,还给他出门的银两,竟然是回心转意又想要嫁给他了。   若这里面没有周大婶的手笔,徐闻都不相信。   “哥哥才没有……”少年瞧见周小花这般明晃晃地歧视哥哥没钱,脸色黑得吓人,内心一片暴虐,眼底戾气横生,立刻张口就想反驳。   “诶,小鱼。”徐闻却是打断他接下来的话,给了他一个淡淡却含提醒的眼色。   少年则是神色微愣,耳旁仿佛无限回响刚才那一道好听的“小鱼”,男人嗓音清越,却也浑厚动听,如听仙乐。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哥哥喊他的名字……   喊得真好听。   猛涨的暴虐如卡顿般,停滞,取而代之的,是躁动,狂热。   徐闻则没注意到自己不经意地一喊,却差点燃起了男主的疯批属性,他目光此时落到周小花的身上,在对方看着他平静淡漠的神情时,理所当然和羞怯的情绪僵在了脸上,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周姑娘放心,徐某别的不说,这点钱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徐某没打算去京城。”   “你不接着考试了?!”   周小花大惊失色。   在看到男人点头肯定她的话时,因为情急一时,下意识地说道,“可是徐闻哥,你这样,我娘不会答应你娶我的。”   徐闻呵了一声,脸上还是那副温和漫不经心的神情,只是多了点嘲讽,“周姑娘,我何曾说过,我要娶你了?”   周小花脸色顿时煞白。   她似是根本没想到,徐闻会拒绝她。   毕竟她在平安村,乃至整个平安镇,长相都属于不错的,虽然比不上徐闻,但至少,自己的家境,却比徐闻好得太多了。   徐家过于穷了,甚至穷到连隔壁村的人都知晓了,虽然徐闻长得俊,如今也是个举人老爷了,但她嫁过去,也不算高攀,毕竟她年龄正好,家里的情况更好,以后也是要靠着她的娘家去帮衬一家老弱傻的徐家。   这么细细比较起来,明明她就是徐闻最适合的妻子。   她不理解,也不接受徐闻这般连想都不想,甚至还以一种嘲讽她的姿态,去拒绝娶她,好似她是什么引人避之不及的害虫!明明徐闻,在她娘的口中,是个温柔怯弱不敢惹事的书生而已啊!   “你最好不要后悔,哼!”   周小花慌乱,也不敢自己出主意,便丢下一句虚张声势的话,赶紧跑回家,去问娘亲该怎么办了。   而周小花掩面而逃,却让少年高兴极了,他以一种迷恋的眼神,盯着男人优越的侧脸。   哥哥拒绝人的姿态都这般吸引人,让人忍不住想靠近,靠近,再靠近……   这般亮眼温柔的哥哥,如同一个宝藏,会引人觊觎的。   好烦啊,好像把哥哥锁在一个屋子里,屋子的钥匙,只有他独自拥有。   哥哥的所有权,只由他独自占有。   少年的心跳越来越快,近乎被自己幻想的场景给刺激得眼睛通红。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忍到什么时候。   “走了,回家。”   徐闻又敏锐地感受到了那一种被毒蛇野兽盯上的感觉,他此时确定了,是身旁这个疯批男主的原因。   这让他坚信了之前的念头。   理智,赶紧帮男主恢复记忆后,男主就回他的京城走他的阳光大道。   又名:皇帝一统天下。   而他,就待在这里,开个小店赚赚钱,给家人治治病,有多余的钱就攒起来,攒到一定的时候,就拿去买房。   走他自己的独木桥。   又名:我在古代靠疯狂买房炒股。   各自过各自的潇洒人生,既定人生。   徐闻安排得自认为很合理,却根本没有想到另外一个当事人,有没有配合的想法。   —   送东西的杂货店伙计速度会更快些,所以当时正熬着药的徐母,一看到那么多的东西都惊住了,听到是自家儿子买的,一边守在这些精贵的东西的旁边,一边焦急地团团转。   等到徐闻一回来,她就忍不住迎了上来,“诶嘉赐,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你那点奖励金,够你花没有,你要存着啊。”   徐闻好说歹说,才让徐母接受了这些东西,而不是诶哟心疼得想要将东西退回去。   徐母说道:“你小子,真是一根筋,对了,你爹找你,你有空的时候进房间里一趟。”   徐母转身去煎药了,离去之前对上少年的目光,善意地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徐闻还没见过原主的爹,不清楚对方找自己做什么,便打算现在就去。   然而他刚一迈步,余光瞥到乖乖待在原地的男主,“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你回屋去吧,屋里头还有我弟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陪他玩玩。”   这时候,徐小宝都会在自己的床上玩一些徐父自己做的小玩具,每天雷打不动。   少年的眉心跳了跳,想到那个傻小子浑身有着用不完的牛劲,“哥哥,我……”   “你喊我什么?”   “哥、哥?”男主似乎是被他吓了一跳,有些犹豫地开口。   徐闻笑了笑,弯腰凑近,却也保持着一个亲密有间的距离,“既然你喊我一声哥,那就是我家的人,我们家,可容不下偷懒不干活的人。”   外姓人能成为徐家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嫁到对方家里去。   哥哥的意思是……接受他了?   少年忍不住弯唇,刚才的不情愿就轻而易举地被徐闻的一句话给忽悠没 了,他重重点头,“嗯,哥哥,我知道了。”   少年兴冲冲地回了房,连徐闻都不粘着了。   徐闻看着他轻快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哎哟,这时候的男主这么好忽悠啊。   但这是徐闻想要的。   之后他就可以借题发挥了。 第16章 劝说徐父   徐闻推门进了屋,里面浓浓的一股涩苦的草药味,屋内摆设很少,就是一张床,以及用石头搭成的简便小床,一个桌子,四张椅子,还有一个柜子,就没了。   一个人卧躺在床上,他推门进来的时候,那人也坐起来,声音浑厚,“嘉赐,过来。”   徐闻依言走过去,近看之下,才发现原来原主的容貌主要是遗传了他的父亲,有六分相像,英俊但又不失美感,貌若潘安,还是保守地称赞了。   徐父因为常年卧病在床,原本因为打猎晒黑的肤色早已变白,下巴处有粗短的胡须,给其添了三分沧桑,却更加有韵味。   原主一家,都是皮相顶尖的美人啊……   徐闻的长相和原主近乎一模一样,但他穿书前,从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现在看到徐父徐母,只觉得,应当也是与他们的长相并无二致吧。   或许唯一一个不同的是,徐父徐母看起来便温和良善,而那一对忍心将自己儿子抛弃的夫妇定然是远远比不上的。   “嘉赐,考中了举人,爹为你感到骄傲。但爹还是要提醒你,读书,不可有一日松懈,你荒废一日,便有第二日,第三日……直至你彻底废了。”   徐父温和又严厉,浑身闪烁着严父的光辉,表现出一个对学有所成的儿子,关心又严谨的姿态。   “我知道的,爹。”   “那便好,要好好准备,你才能在接下来的会试、甚至是殿试,顺利通过,光耀门楣。”   徐父盯着面前听话懂事的大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小时候贪玩不爱读书,勉强识了字之后,就去想着法子怎么赚钱。后来却也后悔了,却因为时间紧巴巴,只能抽空读几本书。   他吃了没有读书的亏,便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再步入他的后尘。虽然小儿子……但幸好大儿子却能够读出功名来,一次便考中了举人,等会试也过了,往后仕途定是前途无量。   他不希求儿子做什么大官,只希望儿子能够通过读书,脱去自己一身布衣,也舍去世人对百姓的轻贱。   “爹,我不打算去京城了。”徐闻心中估量完实话实说和说谎的后果,觉得以徐父目前的状况,应当是能接受的,便直接开诚布公。   “……儿子你说什么?”徐父还带着向往的脸色僵住。   不去京城?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爹,我深思熟虑过,以我现在的学识,能考中举人,已是不错,但成功考过会试,却是几率甚小,而京城里我们这边十万八千里,路途遥远,花销也大,这样一个来回,如果考中还好,但不考中,不就白花了那些银两?”   徐闻直接从穷人家最担心的金钱成本入手劝说,果然,徐父被说得脸色有些松动。   徐闻继续添把火,“我是打算着,书还是继续读,然后也可以借着举人的身份,开个私塾,教人读书,赚的钱呢,就拿来添补家用,家里情况稳定下来,到了年纪,就结婚,我们一家和和美美地过一生,不好吗?”   他在晓之以理之后,动之以情,特意还加上了结婚的筹码,给徐父勾勒出一个未来平凡又温馨美好的生活图景。   徐父沉默半晌,才妥协似的,“随便你,你自己有主意最好。”   话说到了徐父的心坎里,而且说实话,做父母的,都不想要和自己的孩子相隔千里,而是一直在一起。   徐闻偷偷在心里比了个耶,计划通,画饼成功。   他此时高兴得很,说服了徐父,徐母应当也没什么问题。他却丝毫没想到,自己若是未来有一天反悔了,自己将这个饼画得又大又圆,到时候又怎么改喂另一张饼呢?   “哥哥,徐叔,徐姨叫吃饭了。”   门外被敲响,徐闻转过头去,门口处站着两个少年,为首的是一脸别扭的男主,而站在男主身边乖乖巧巧的,是徐小宝。   徐小宝啃着徐闻从镇上买回来的糖,啃着啃着,忽然从嘴巴里拿出来,沾满他湿漉漉口水的糖果被他一下子怼到男主的脸上,男主大惊,连忙往后一躲。   而徐小宝还天真地道,“小鱼哥哥,吃、吃糖呀!好好吃的。”   男主狼狈躲避又别扭的模样,让徐闻忍不住勾唇笑了下。   结果下一刻,他就对上了男主的视线,徐闻嘴角的笑意还没收住,而看到他还在旁边嘲笑的少年,立刻露出了谴责的目光。   徐闻咳了咳,“好,吃饭。”   吃完饭后,一直缠着少年喊着“小鱼小鱼”的徐小宝被徐母领走了。   徐闻和男主则是一前一后回了睡觉的屋子里。   男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傲然张扬都已经没了,像是经历了什么万般折磨一般,朝徐闻抱怨,“哥哥,有没有其他的活给我干,我不想带徐小宝了。”   徐闻正往油灯里倒灯油,闻言,先将灯罩盖上,点上火,然后才侧头看过去,烛火自下往上的映衬,让他的五官隐隐被模糊了轮廓。   似给男人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辉,然而说的话却无情,“不可以哦,你就这么一个活,不做的话,我给你点钱,你去其他住也行。”   徐闻以开玩笑的口吻,小心地试探,反正现在男主看起来好像也挺行动方便的,没什么大碍,而且他今天也见到了要刺杀他的人是什么身份,心里定有所准备,自个找个地方养伤怎么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之前他是因为玉佩的事,心怀愧疚,将人救了回来,但玉佩都还了回去,他也不欠什么。   而后又因为徐小宝误伤男主,让男主失忆,他也带着人去镇上看了看伤,而后面男主杀人的时候那般轻松也没有伤势加重的表现,说明内伤应当不严重。   无论怎么说,自己也已经是该还的还,该补偿的补偿,大不了他再给些银两,足够支撑男主等到自己的副将找到他了。   徐闻已经觉得自己善心发的足够可以了,奈何却总有贪得无厌的。   要他报恩,还要图他这个人。 第17章 争吵   “哥哥,你怎么又赶我走……”少年没想到自己一句随口的抱怨,却让自己想亲近的人再次毫不犹豫地想要推开他,远离他。   他听出来了那玩笑话隐藏着的认真。   哥哥是认真的,哥哥从来没有想要接受过他,哥哥唯一的真实想法就是赶他走……   “哥哥,我不许,我不答应。”少年紧抿着唇,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哥哥,你不要说我不想听的话,求你了。”   他在委屈地乞求,如同没有尊严的乞儿,然而就是他这副样子,让徐闻坚定了让他走的决心。   男人清隽的面容上,表情没有丝毫的起伏,“小鱼,你瞧瞧,你连我吩咐给你的话,你都做不好,你都不想去做,你怎么有脸说要和我在一起,成为我们徐家人?”   他的嗓音低了低,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温柔又残酷。   “你本就不属于这里,你不应该妄图去参与进去,强行改变你的人生。”   “不是这样的!哥哥,你不要说了!”少年的黑眸腾地燃烧起一丝暗火,他的神情开始狂乱,“我不会的,我可以学,哥哥,你给我个机会,教教我好不好……”   本该睥睨天下的男主此刻却没有尊严般,在向徐闻求饶。   徐闻一点激动也没有,他只是觉得悲哀,甚至有一丝自责,他闭了闭眼,侧过脸去,以防自己看到少年脸上的表情会心软。   狠心道:“教不会的,没人会等你学会,我们这样的人,好好活着,就已经花费了全部力气,没有谁有义务去等你学会。   明天一早,你就走吧,不要逼我,厌恶你,烦你。”   “哥哥,你为什么不对我宽容一点,像白天那样,”少年一字一顿,裹满绝望,却又在想到白天的场景时染上一丝挣扎,“你明明不是这般待我的……”   为何毫无预兆的,哥哥就翻了脸,对他这般无情呢?   “我去洗漱了,你自便。”徐闻却不再听他的反应,转身拿上自己的毛巾,就要离开房间。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刚将门打开了一个小缝,自他身后就伸出来一只手将他的门狠狠地合上。   少年颤抖着手,扣住男人的肩,压在门上,凶狠执拗,却又脆弱可怜,“哥哥,我不许,我不许!”   白天时和哥哥跳窗逃跑时,看到哥哥那般轻巧矫健,少年就知道自己的哥哥身上定也有武力傍身,力气也不同寻常人般小,故而他阴险地用上了内力,这样哥哥就挣脱不开他了。   少年几乎虔诚地吻上男人的唇,小心翼翼的,到了现在,他再生气,都不忍得对男人粗暴。   徐闻心里悸动得很,内心色批的属性几乎就要点燃,恨不得立即就把少年吻死。   但是他不行,他还有脑子,他也不是疯子,不去想以后。   所以,他摆出了一副淡然的死人脸。   是无声的拒绝。   少年不得章法地轻轻啃咬了许久,却察觉不到对方有丝毫的情动,和白天的吻没有半点相似的感觉。   他的情绪越来越焦躁,似乎即将到达那个极点。   心,却反之,慢慢地往下坠落。   良久,他终于被打败了,彻底认输,默默地放开面色冰冷的男人,眼底深黯。   “我知道了。”   再是纠缠,就真的要彻底一刀两断了。   他被一而再三的拒绝,怒意几乎忍耐不住,但再是暴怒,却也不想真的,得到男人厌恶的眼神。   徐闻洗漱回来的时候,却没有在屋里看到男主。   他起初并不在意,而是照常地将被子给铺好,而后自己躺在被子上,底下坚硬的木床终于让他没那么难受了。没手机没网络的世界,连休息都很早。   徐家每次吃晚饭都在下午五点六点,而现在七点多,就已经准备歇下了。   徐闻生物钟还在,在床上躺着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数一下自己手里还剩多少钱,计算着明天男主离开的时候自己应该给多少钱比较好。   之前从那刺杀他的人抢来的钱,大额钱票都拿出买宅子了,现下只剩下细细碎碎的一些碎银,若是再拿出一半来,剩下的钱,估计只能花到下个周。   他还是需要找个活赚下钱啊……   徐闻整好钱之后,男主却迟迟不见影。   他这时才有些不安起来。男主跑哪去了?   总不能是被他气跑了吧?身上除了一块玉佩,半块铜板都没有,他瞎跑什么……   徐闻立刻下床穿鞋,随手将外衣给披上,就出门找人去了。   路过徐母的房间时,看到里面黑漆漆的,毫无动静。   徐闻就知道,徐母他们也不知道男主究竟跑去哪里了。   他放轻脚步,走出院子。所幸,地上还有走过人的痕迹,他能勉强分辨得出来,应当是那发脾气乱跑的男主的。   夜里温度较低,徐闻一边穿好外衣,一边心里恨得牙痒痒。   看他找到人之后,怎么收拾这男主!   也不知道会惹人担心的么,谁家大男主,是个生气就跑的别扭小子啊。   还真是应了他当时用来取笑调侃男主的“小少爷”的称呼,事多娇贵,不容别人拒绝,一被拒绝就炸毛。   而此时被徐闻心心念念的人儿,刚跑到了山的内圈。   平安村的村民都知道,深山里危险重重,且陡峭极其不好走,野兽毒蛇什么的,也有。   所以大家要是想上山,都是一定结伴的。   少年冲上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任由树枝划破他的衣服,刺穿他的皮肤,冒出了血。   那因为刮伤出血而带来的疼痛,却让他隐隐觉得有些愉悦,身上的血脉似乎在疯狂跳动,他的大脑越来越兴奋。   也只有这样,过快上涨的兴奋与剧痛感,才能遮掩住他内心的伤心悲痛。   哥哥,要赶他走,是不是因为认为他伤快好的缘故,既然这样,那他就要受伤。   受伤了,就能留下来了……   他如同一只不怕死的野兽,径直地往最深处里冲。   然而深山里陷阱居多,又被层层落叶给掩盖,他忽地一脚踩空,掉进了挖空的陷阱里。 第18章 恢复记忆   在坠落的时候,脑袋猛地就磕到了突出的一个石块。   正击后脑勺,让他只觉得大脑一阵剧痛,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陷阱里的少年才动了动。   萧寒瑜捂着脑袋,缓缓地支起身体。   “嘶……”他吃痛地低吟了一声,然而下一刻脑海里渐渐浮现这段时间的记忆,让他寸寸僵硬。   半晌,如同僵化的少年才低骂了一句,唇角勾起冰冷的笑意。   那双如琉璃似的凤眸,此刻幽冷,布满阴霾。   萧寒瑜的脑海里掠过前不久那人冷漠赶人的模样、白天意外亲吻的画面、买红豆饼的时候……最终,定格在他因为心腹背叛而掉下悬崖的场景。   他想到自己这两天一直黏糊着叫人“哥哥”,脸上的表情扭曲又含了些……不自在。   孤为何如此蠢笨,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萧寒瑜抬头观察了下这个陷阱的高度,他动用内力,也是可以很快就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他捕捉到了,有脚步声在慢慢靠近。   萧寒瑜眼神微变。   陷阱的洞口上方,忽然出现了一个脑袋。   他则怔住。   徐闻看到洞里边乖乖的少年,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幸好没遇到什么危险,他半跪在地上,向下面的人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语气不再平静,而是隐含了些怒气。   萧寒瑜有些想笑,原来这男人也是会担心他的啊……他还以为,对方从来没有心呢。   然而这脑海中苦涩的念头一出,萧寒瑜却彻底愣住。   他堂堂一国太子,怎么就这般轻易地被这穷书生,给影响到了情绪呢?   他之前是因为失忆,但他现在可是恢复记忆了的,为什么还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傻愣着做什么,上不上来,不然我走了。”   徐闻没想到这时候底下那个一根筋男主,仍旧半点也不听话。   这是真的打算自己找个洞,当作窝睡一宿吗?   萧寒瑜也没纠结了,看到徐闻一副要站起来离开的模样,嘴比脑袋快一步,“诶等等。”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先伸了出去,猛地攥紧了那只手。   萧寒瑜:“……”   虽然吧,他可以自己上去,但是一动用内力,自己的内伤就好得慢,他这是为了自己的身体早日恢复而考虑的,没有别的意思。   他成功说服了自己。   也藏住了自己内心深处重新萌芽的情绪。   “走吧,回家。”   徐闻看着从陷阱里出来的少年,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鞋子也不知道丢哪去了,露出白皙的脚背,垂着头,也不知道是怕他骂还是不想看到他。   徐闻无声叹了口气,算了,是他欠男主的。   谁叫他手贱,偏偏去摸到了那块玉佩呢。   都是他该遭的罪。   萧寒瑜则是抬眸瞥了男人一眼,眸底讶异,似是惊讶他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骂他,然后顺势彻底和他决裂,将他这个突兀地闯进生活的人给彻底赶走。   记忆混乱的他,因为将眼前这个男人视作最亲密的人,在被推开时,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去思考。但他却在回想时,发现了不对劲。   下午随口吩咐他照顾徐小宝,根本不是一时兴起。   也没有什么因为他没完成自己的活,做不好自己的任务,而不能继续在徐家待下去。   将他赶走,才是他唯一的目的。   萧寒瑜每每一想,就觉得心脏有些难受,但他只以为自己在愤怒,是因为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敢如此算计他。   “你 ……”徐闻的目光一定。   而萧寒瑜对上他的视线,心跳了跳,生怕对方看出自己已经恢复记忆了。   然而徐闻只是伸出手,从他的头顶掠过,摘下一片枯叶。   徐闻将叶子丢掉,“走,我背你下山。”   原来是以为他摔伤了,走不了了……   萧寒瑜目光微闪,看到已经转过身去的男人,露出宽阔的后背。   他没有过多纠结,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趴在了那人看起来就安全感十足的后背,被背着一步一步地走下山去。   手指虚搭在对方的肩脖相连处,触感温热,仿佛摸到了对方有力跳动的脉搏,充满着生命力。   男人脆弱的后脖就这般大剌剌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只要轻轻一抬手,就可以捏断对方的喉咙。   鲜血迸发,以血来慰藉他曾经被以下犯上的不满。   他以往碰到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都是这般处理的。   每次见到那些人濒死前痛苦挣扎的模样,他就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快感。   这是个好机会。   他现在杀了这男人,就可以悄无声息地走掉。   在这深山之中,尸体乃至被野兽啃食,都不一定会被他人发现。   他也不会招来任何麻烦。   然而萧寒瑜迟迟没动手。   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内心在踌躇什么。   就在此时,徐闻却道,“你瞎跑什么?连你最宝贵的玉佩都不要了?”   对了,孤的玉佩还遗落在了徐家!   那个玉佩是母后留给孤的遗物,所以必须要拿回来。   但是若他杀了人,在悄悄潜进徐家,可能会吵醒徐家其他人,自己不一定能够清清白白地离开。   孤不能轻举妄动。   萧寒瑜内心思量着,很快就决定了。   徐闻一路背着男主回了家。   等到回了屋子,徐闻之前洗漱完换上的干净衣服,已经沾上了各种灰尘泥泞。   而与他相比,男主浑身上下更是脏的要命,像是进泥地里滚了一圈似的,有枯叶沾着、有泥巴蹭上脸蛋,像只花猫。   而对上他大量的目光的少年,弯起眉眼,“哥哥,我可以洗个澡么?”   嗓音被刻意压着,显得柔和不少,就连神情也是和往常一样无害又可怜。   然而,徐闻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面前的人,似乎隐隐发生了某些改变。   徐闻长眉一挑,“可以啊,拿你玉佩给我抵押。”   萧寒瑜盯着他,心中暗骂老狐狸,眼眸里的情绪显出一分失落,“哥哥,我……” 第19章 想想怎么吵   徐闻出声打断他,“我帮你去烧水,你拿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给我作为抵押,以免你又闹脾气乱跑,结果又受伤给我找麻烦,让我白白烧水,没什么不妥吧?”   “……没有不妥,哥哥,你别心疼,我伤的不重,只是脚扭到了而已。”   不,分明是非常不妥!   帮他烧个水怎么了,居然将他母后的遗物这么简单地等价于烧水的价值?简直可恶至极,在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都争着抢着来服侍他沐浴呢!   萧寒瑜忿忿的想,面上只能是装作欣喜地,又有点可怜巴巴地答应。黏人精到底该怎么演,萧寒瑜自己琢磨着想,代入五岁的表弟,首先是只捕捉自己想听的字眼,比如希望得到对方关心,然后使劲地撒娇。   当然,萧寒瑜做不来,后半部分的撒娇。   他自四岁母后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撒过娇了,以后也不可能,这一生也不可能!   撒娇是不可能的。   徐闻意味不明地撩起唇角,“心疼你?”   其实他更心疼他自己。   穿书穿成无名炮灰也就罢了,一不小心碰到个金手指,还是无意夺了别人家的。   呵呵。   太子爷下意识地就要竖眉发怒,却又在明白自己如今的假装失忆处境的时候,憋屈地摁下了自己的心思。   下回,等合适的时机一到,他就立马让面前这个男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就说不清了……连萧寒瑜都不清楚。   “嘉赐,为何这深夜烧水,咦你身上怎么这么脏,你去哪里滚了一圈回来……”徐母披着外衣起夜,却在经过厨房时看到了蹲在灶前的儿子。   在触及儿子全貌时,疑惑之语陡然变成了意外的语调。   大儿子向来稳重,这不会是受人欺负了吧?   “儿子,你被谁欺负了?你告诉娘,你不可瞒着,娘非得帮你讨回公道!”   徐母已然相信了自己的设想,着急出声,平常温柔弯着的眉目,顿时倒竖起来。   “娘您多想了,您注意身体。”徐闻将手里挑出的木头塞进燃起来的火堆里,拍拍手,站了起来。   “诶呀娘没事,如果你真被人欺负了,娘就算拖着这个病歪歪的身体,大不了往那人面前一躺,非要让那人吃尽板子和苦头!”   当朝律令,无故伤害老弱病残的,都会被棒打三十大板。   徐闻只觉得一脸黑线,这和现代版的碰瓷有什么区别?   “谢谢娘,儿子全然收到了娘的爱,您大可放心,没人欺负我,是我刚才睡不着,便和小鱼一起出门随意逛了逛,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身泥。”徐闻随口搪塞,哄人的话也是信手拈来,但神情却真诚无比。   “净说什么话……”徐母却被儿子大胆的话给弄得有些尴尬,“你睡不着,就偏要去吵醒小鱼?你不能仗着小鱼乖巧就欺负他啊,再有下次,娘可就要打你了。”   徐闻喊着冤枉,同时补充,“娘,小鱼他那时候亦未寝,这主意也不是我先提起的。”   “行了行了,你继续烧着吧,娘回屋了。”徐母却是摆摆手,一副不想听他狡辩的意思。在离开的时候,还丢下一句话:   “记得先给小鱼烧足水,水烧热点,让他先洗洗,别让人因为你遭了老罪。”   “……”   徐母已经离开了,徐闻盯着火堆里,急急往上窜的火花,心里郁闷。   啥情况啊……他的错,男主的错?   和他有屁毛关系。   不行,为了让徐母不要因为男主乖巧漂亮的长相被骗到,他还是早点将男主送走吧。   徐闻想了一会儿,最终觉得今晚男主在和他争吵完之后只是赌气乱跑上山,半点理智也无。   原因有二。一是男主记忆混乱,忘了哪些让他疯批变态的经历,所以更偏向情绪化,整一个叛逆少年。   二是他们吵的架还不够大。   徐闻还是没有戳中男主彻底受伤从而绝望地要和他这个所谓的“哥哥”一刀两断的那个痛点。   所以他还需要继续努力。   让人绝望……啧,还能怎么吵呢。   徐闻以前身边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也没有亲人,下属也对他这个老板敬畏而远之。   当然也没有谈过恋爱,男女皆无,甚至暧昧对象也没有,连杀猪盘仙人跳也没碰到过。   他没有和人建立亲密的联系的经验,自然也不会受处理人际关系的困扰。   很多想法点子,都是从闲暇时听的小说中学来的。   徐闻努力回想自己之前的听书记忆,梳理出了几点蛮有意思可以考虑考虑借鉴的情节。   女主误会男主心有他属,伤心欲绝,签下离婚协议书便出国,男女主便因此分开了。   或是男主以为女主不爱他,强取豪夺,各种糟心误会的助推下,女主直接将囚禁她的男主送进了监狱,两人也达到了物理距离的分开。   或是女主与男主身份悬殊,被男主家人强行拆散,女主伤心躲起来,男主则因家族阻挠无法去寻找女主,两人因此被拆散,成为一对苦命鸳鸯。   或是男主与女主之间存在着血海深仇,解不开的仇恨,一番虐恋之后,两人一死一活,达成阴阳两隔的结局……   徐闻首先将第二种方法排除,毕竟男主可是当朝太子爷,他可做不到将人搞去蹲大牢,而他自己肯定也不会让自己陷入牢狱之灾这种惨兮兮的生活。   第三种,需要和皇室人打交道,徐闻也不太想参见这个浑水里,要是一露面,还和男主扯上了关系,要么被爱慕男主的人嫉恨,要么被仇恨男主的人盯上,他就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他可不想做那种时时刻刻将性命拴在裤腰带上的,提心吊胆的生活。   第四种,其实也不太现实,除非男主杀了他全家,或者他去杀了……哦他忘了,男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意的人已经去世了,也就是先皇后。他要是真想用这法子,除非……他缺德地去挖先皇后的陵墓。 第20章 纠结   而面对以后要问鼎天下的皇权霸主,徐闻也只能确保自己勉强苟活,但自由自在的生活倒是会一去不复返了。一死一伤的结局,徐闻不想死,但也不太确定男主能不能死。   一通分析,徐闻抓住刚才第一种方法的关键字眼:误会,彻底伤心后选择告别。   徐闻自然而然地将男主代入了女主的角色,思忖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方法越加的妙。   但有误会,就需要有工具人。   徐闻内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   徐闻找了个空闲的日子去镇上,他要回书院去取原主放在那里的书。   杀害原主的凶手已经很久没动静了,也不知道是上次他让人传的话起到了震慑作用,还是因为大家最近都在口耳相传的“徐举人准备放弃进京会试的机会”,凶手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不再冒着风险杀人。   徐闻反正无所谓,他不急,等他将男主处理好,将主要剧情拉回正轨,他再处理他们炮灰之间的事。   “哟,徐举人,你这是要去镇上买东西,要不要我载你一程?”同村的陈大爷赶着一辆牛车经过,乐呵呵地笑道。   “陈大爷,谢谢您,但晚辈就不坐了,免得给您添重量,这路难走,您可千万小心。”徐闻笑着,风光霁月,比京城里很多纨绔还要气质斐然。   “这读书人说话真讲究。”陈大爷念念叨叨,“不是大爷我倚老卖老,作为过来人,徐举人书读得好好的,怎么的,就忽然放弃不再继续考了呢 ?这是多难得的一次机会,浪费了多可惜,你将来要是后悔了……”   “行,晚辈听着了,会好好考虑的。”徐闻也没硬是要和人犟着,对已经形成固定认知的人去解释自己的选择,而是顺着对方的话应下。   萧寒瑜在旁边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原本他得知徐闻不会去京城考试,那就意味着等他从这里离开回了京城,两地相隔千里,大抵是这一生很难再碰上一面了。   他本该欣喜才是,这样自己曾经缠着一个男人喊“哥哥”装委屈的经历,就不会被京城的人知晓。   然而,他的嘴角,却是半点也勾不起来。   他不知道,以后,在无数个不再见面的日日夜夜,他喝醉了酒,便上到大马路上看到一个有些形似的人,就拦在对方面前哽咽撒泼,不让对方走。   不仅京城人知道他们的太子一时风流,就连邻国使臣在宫宴的时候,都忍不住对太子的一番情深表示认可和称赞。   当然,如今的太子,还是个拉不下脸皮来的别扭怪。   权谋计策,阴谋诡计,他信手拈来,一切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但偏偏,眼下的难题,却是要他一个平日里连欢喜的表情都很少显露的人,去扮演什么只会嘤嘤嘤喊哥哥哥的撒娇鸽子精。   徐闻将热心肠的陈大爷打发走,一转头,就看到神情奇怪的男主。   “你在想什么?”徐闻眯了眯眼。   不对劲,不对劲,这男主,最近这几天,有些不对劲啊。   且不说缠着他喊哥哥的劲头少了许多,每次他不经意间看过去时,总能捕捉到男主奇异的神色……有点像拉不出屎的憋屈感。   徐闻忽然恍然大悟,他伸手拍了拍男主的肩,“放心,等一会儿到了镇上,我就给你买点巴豆。”   虽说要赶男主走,不待见男主,但他不至于连这点巴豆钱都吝啬。   嗯,他真善良。   “……买巴豆做什么?”萧寒瑜心里直打鼓,他向来直觉挺准,心里不安的预感已经渐渐加深。   徐闻却笑了一声,但很快就强行压回去,挤出一种冷淡平静的态度,“不就是上茅厕拉不出来,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是不是男人。”   “……”   是不是男人和他讨论茅厕问题,有什么关联么?   萧寒瑜没接触过现代的厕所文学,屎尿屁张口就来,忽然觉得面前的人,顶着一副如皎洁月光的儒雅君子的皮相,内里的灵魂却让他猝不及防地接受到沉重的冲击。   不过也对,自小接触礼仪教养,身边人都是笑里藏刀的斯文人士,他要么以计徐徐搞垮敌人,要么刀剑一划了结对方的性命,太子爷哪里能接触到这种直白不隐晦的话?   然而萧寒瑜最绝望的却是,他明明见识到面前这个男人可能就是个伪装得很成功的伪君子,内心总是不受控制地,源源不断地产生一种让他心跳加快的不明情绪,男人温柔的举动被他牢牢刻在了脑海里。   萧寒瑜都快要疯掉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分成了两半,一半被情绪影响,忍不住贪恋,忍不住沉沦,另一半被理智控制,冷酷无情地要掐掉自己即将萌芽的不该有的念头。   他们来到镇上,萧寒瑜已经自觉地将帷帽给戴上。   徐闻看了他一眼,将手里一半的银两递给他,“我回书院,你先去找个客栈坐一会儿听人说书,然后等一会儿我顺路经过医馆的时候,我会让大夫给你抓点治肠胃的药,你大概在说书人说完一个故事后,就去医馆,我们再那里碰面。”   “好。”萧寒瑜情不自禁地就应了一声。   目送人离开后,他攥住手中的碎银,忍不住低嗤,这人好生邪门,他每次都忍不住乖巧回应,好似乖乖听对方的话是他的本能一样。   真让人恼恨。   徐闻经过医馆的时候,就大大方方地进了门。   还是上次那家医馆,先不论这是镇上唯一一家医馆,更是因为,那群玄衣人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他们没将抓不到人还折损两人的脾气撒到一个小小的大夫身上,而是解释了一句认错了人,便离开了。   这都是徐闻从旁人的嘴中,打探来的消息。   所以医馆依旧照常,大夫也如往常般平静地给病人看病开药。   在这回之前,徐闻前两天还来这家医馆买过给徐母补身体的药,而大夫看到是他,也没什么异常,甚至还问他弟弟怎么没来。而徐闻也平平安安地出了医馆。 第21章 设局赶人   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跟踪。也不知道那群玄衣人在打什么坏主意,难道是因为这年头,刺杀人的杀手侍卫,已经讲究不可伤及无辜了么?   徐闻一走进去,便听到一句惊呼,“师父,你开错药了,这乌头与半夏药性相克,怎能抓到一起呢!”   医馆里有三俩病人,而医馆的学徒此时负责看着坐堂大夫写的药方抓药,但没想到的是,大夫却给开错了药。   学徒的话一出,引得医馆里的病人露出犹疑的神色。   开错药,可是要吃死人的诶!   大夫擦了擦额头上冒的汗,如临大敌,如果让病人觉得自己是个庸医,那他就没法在这个医馆里待下去了。   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解释,他开错了药是事实。   “医馆的另一个大夫在半月前就回了家,这段时间都是这位大夫给大家伙看的病,整日忙碌,大家伙也都看在眼里,一时不小心也是情有可原的,更何况,这药方,抓药时医馆学徒定会多看两遍,一出现药性相克或什么存疑之类的情况,学徒会向大夫询问,最终什么问题也都会被发现,开错的药方不会真的送到我们的手里。   当然,大夫下次肯定会万分小心,保证这个错误不会再犯,晚辈说的可对?”   大夫激动地没看来人,却已经顺着对方的话应了下去,对医馆里的大家伙诚诚恳恳地拱手,“请各位乡亲们多多包涵,老夫下次定不会犯这种错误,恳请大家不要对我产生误解。”   学徒也反应过来自己给师父引来了麻烦,也连忙在旁附和,“没错没错,师父行医半生,这还是他第一次犯这种错,师父的医术,大家大可放心,而且是我刚才一惊一乍,性格比较马大哈,没想那么多,其实就像刚才那位仁兄所说,我看到药方存疑之处,会向师父请教询问确定过后,才会给大家抓药。”   医馆的人仔细想了想,也对大夫的品行为人有一定了解,也接受了刚才的解释,此事便有惊无险地揭过了。   大夫伸手又将新冒出来的汗擦干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连忙抬头顺着刚才传来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却看到来人时,神情僵住。   徐闻将大夫那瞬变的神色尽收眼底。   一旁的学徒小声地在一旁道,“师父,刚才我不是有意的……”   学徒欲哭无泪,他没想到自己给师父搞来了一个这么大祸端。   只见他的师父神色僵硬,对他摆摆手,“知道了,下不为例,你忙去。”   学徒惴惴不安地走了,心里唾骂自己真是个连累师父的祸害!师父肯定在心里记住自己了呜呜呜……   年轻的小学徒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心里的确在想着事,然而祸害却是另有其人。   在大夫的眼中,那个祸害一步步地走近他。   对上男人带笑的眼眸,大夫扯了下唇,“徐举人,你怎么,又来了?”   早在上次徐闻来为徐母拿药时,大夫就从其他病人的口中得知了徐闻的身份。   “难为大夫还记得徐某,徐某今日来,有事想请大夫帮帮忙。”徐闻看见他满脸写着不欢迎,不怒反笑。果然啊,上次是个迷惑人的把戏,也真是难为大夫活了大半辈子还要被人硬逼着演戏。   大夫却冷淡地撇过脸,“老夫只回答与医术相关的问题,若是其他的,徐举人便自行离开吧。”   徐闻挑了下眉:“大夫,刚才我可是帮你解了围。”   大夫:“……徐举人想挟恩图报?”   徐闻继续道:“我帮了你。”   “……”   大夫气急败坏,“跟我来。”   这是饱读诗书的君子之风,明明像个无赖!   徐闻跟在他的身后,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而另一边,坐在客栈听说书人讲故事的萧寒瑜趴在桌上,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将右手的食指立在桌面上,想象成是徐闻,指节一弯,就假装是徐闻在向他跪地求饶。   “欲听后事如何,请听下集分解——稍等片刻,一盏茶后,老夫便回来继续给大家伙讲。”   说书人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因人有三急,他只得匆匆结束了一集故事,便下了台。   萧寒瑜根本就没注意听,等人走了,客栈大堂里又响起宾客旁若无人似的吵闹式聊天。他才懒洋洋地坐直了身体,环视一圈,以为结束了,便喊来店小二结账。   他从客栈里出来,便朝着医馆的方向慢悠悠地走去。   他原本是不想戴帷帽的,恢复记忆的他清楚,皇兄派来的人,一定在徐闻帮徐母拿药的时候,就摸透了他的行踪和所在之处,但是又怕惊扰了徐家人,只得按兵不动,远远地监视着他。   哦,那群人不惊扰徐家人,可不是什么不滥杀无辜,只是打听到了他失忆的消息,便觉得,不必杀了徐家人,出了命案反倒会给自己的主子惹上麻烦,毕竟徐闻可是举人,这名册可都是被各个省城记录在内的。   但只要他一有个落单的时机,走到个偏僻的地方,那群皇兄的走狗一定已经在医馆附近,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抓他呢。   他从不将这些蝼蚁放在眼里,虽然现在武功只恢复了四成,但对付那群走狗,哪怕孤身一人,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赶得巧不如赶得早,要不,他走快点?早早赶去医馆走一圈,将人引出来一下子清理得干干净净,免得下次又有人时不时跳出来喊着要杀他。   萧寒瑜觉得此决定异常合理,便加快了脚步。   他不知道,此次一去,他会面临着什么。   这对矜傲甚至狂妄不可一世的太子爷来说,是个前所未有的重创。   张氏医馆的后边,就是两层小楼,是平常大夫和学徒们住的地方,有益于在半夜碰到突发疾病的病人求救,他们能够及时赶到。   萧寒瑜抬头一眼就看见了那小楼,窗户边上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第22章 发现老婆恢复记忆   原来在这。   少年勾起唇,唇瓣粉嫩,但此刻眉骨凌厉,郎艳独绝的一张脸,冷如寒霜,眼含嘲弄。   一道身影身子矫健却又快速地攀上了后墙,在二楼的人的死角处,悄然摸到了能进小楼的一处窗口。   他撸起袖子,准备爬窗,却在指尖刚碰到虚掩的窗户时,猛然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似乎有人在慢慢靠近。   他眼底一沉,身体快速地往旁边一侧。   他以为还是让人发现了他的踪迹,心里正要感叹皇兄养的走狗这次倒有些精,也心里默默估量着该如何在这里打起来,不引起前院医馆里的人注意。   这是比较麻烦的。但他考虑到自己目前是徐闻的弟弟,所以还是要隐藏好,不在老百姓面前暴露,无端引起恐慌。   然而,在听到里面响起熟悉的声音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但显然,他高兴得太早了。在听清那人与别人的对话时,表情逐渐僵硬,慢慢抬眸,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屋里男人嗓音熟悉又温和,“事成之后,希望大夫提醒对方,徐某该得的,都要给徐某送过来。”   “那是当然……”另一个声音更苍老些,听起来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而声线发抖,“等那些大人抓到该抓的人,他们来自京城,出手阔绰得很,徐举人大可放心。”   躲在窗外暗处的少年,整张脸都陷在了阴影之中,一片阴霾。   里头的人还在继续聊着。   徐闻看了一眼窗外缝隙露出来的一只手指,又淡然地收回目光,张口便来,“哈哈哈那就好,没想到徐某一时发善心捡了个人,还能有这么大的价值,不亏。”   “是啊,刚开始我被那些大人都吓到了,幸亏你上次来帮徐母拿药的时候,躲着那少年跟我悄悄交了底,我们俩才有这么一个好机会,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大夫渐入佳境,声音镇定了许多,但藏在袖子中的手还是在发颤。   他不能不怕啊,听说外边这小兄弟,轻轻松松就将两个人给一剑割喉杀死了!他要是被记恨了,那他还有命活没有啊?   大夫哀怨地看了一眼徐闻,都是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将他一个良民拉下水的!   尽是些即将得偿所愿的高兴之语,却化作冰锥,接连地刺进他的心脏。   他扒着墙的指尖被攥得发白。   好、好得很。   他倒要看看,自己现在去将那群人杀了,这男人还能不能得偿所愿!   窗外的人一走。   大夫立刻就泄了气,过度地提心吊胆,让他一时软了腿,差点摔倒,是被徐闻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身体。   大夫却不吃他这一套打一棒槌喂点糖渣的把戏,站稳后就冷冷地推开对方的手,忍不住道,“徐举人今日还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快要一只脚踏进棺材里了,没想到却还有幸碰到了一个主动生事找死的糊涂蛋。”   徐闻不理他的阴阳怪气,只是无辜地笑了下,“大夫您怕什么,晚辈不是让你给那群人下了药,放心,等我那弟弟回来找你时,你就说自己一时不忍,便偷摸着下了药,再配合着一顿哭嚎上有老下有小,晚辈保证你性命无忧,大不了,你到时候来找晚辈帮你解决。”   “性命无忧?还找你?”大夫冷笑,“怕是到那时候,我得去阴曹地府里找你吧,你个臭小子。”   “随您骂。”徐闻保持着和煦的微笑,清澈的眼眸微微弯起,“只需要大夫您记得,今日这一对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不可第三人知。   大夫骂归骂,却知道,自己已经被强行带上了贼船,他没有两条命能够像眼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不怕死的书生一样主动惹恼别人让别人恨自己,硬生生将自己从救命恩人的形象扭转成阴险伪善的小人。   他若想活命,只能根据徐闻给他安排的后路往下走。   毫无他法。   徐闻觉得达成自己的目标进了一大截,便心情极好地,向哭丧着个脸的大夫告别,离开医馆之前,不忘让学徒给他包点巴豆。   最后,去书院逛了一圈,拿回原主的书籍,又重返医馆,在看到那个站在医馆外边,戴着帷帽看不清神色的身影时,睫毛轻颤,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现似的,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的少年回头,透过帷帽直直地盯着他,声音如往常一样温软,“哥哥。”   徐闻却猛地打了个冷战。   “哥哥,你染上风寒了?最近天气转凉,哥哥要记得多穿点,穿得厚实点才暖和。”萧寒瑜藏在帷帽下的一张脸漠然至极,但嗓音却柔得,仿佛因为担忧面前的男人生病而焦心。   徐闻清了清嗓子,还记得自己冷漠排斥的人设,装得一副冷酷哥的模样,“我没事,我先去医馆里拿东西。”   “哥哥,我已经帮你拿了。”少年举起手中拎着的一个药包,晃了晃。   徐闻看了他一眼,虽然隔着帷帽啥也看不清,却也知道此刻这男主肯定心里憋着恨,只等两人走到清净地时,就要开始质问了。   质问后,就吵架,吵完架,男主就赶紧走。说不定还要将巴豆下到他的水里,先戏弄似的报复他一把。   远离主线剧情倒计时,完美。   徐闻一定会乖乖配合男主的戏的。   然而,徐闻却是想岔了。   直到两人回到了家,一路上,男主别说质问发疯了,连一个下颌都没露出半点,整张脸被帷帽遮得严严实实,一路无话,拎着个药包,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又回了徐家。   徐闻纳闷了,不应该啊,根据上次那天晚上他们吵的架,失去记忆的男主分明是个情绪如爆竹般容易一点就炸的性格,这次明明更为严重,都达到了出卖背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程度了,为什么反倒安安静静、一如往常呢?   奇怪。   除非……   徐闻心脏一跳。   因为自己脑海中产生的猜想,这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复杂的情绪。 第23章 闻哥暗暗诱惑   除非,他此刻面对的,是一个完整的,笑着杀人不眨眼的老谋深算的男主。   在一个理智清醒却不好糊弄的一书男主面前,徐闻刚作完了死。   “……”   他什么感受?有种以为自己的老婆不爱他出了轨,他刚狠心报复完的时候,陡然得知真相,老婆是为了保护他的恶心巴拉又令人懊悔的剧情。   老天爷,真是会戏弄人啊。   但男主已经彻底清醒了,那他是不是无论做什么,都不是故意破坏剧情,反正男主是个成年人,他能够自己行事,并不算是他哄骗吧?   他爱美色的心思忽然活络起来,不是他不争气,实在是男主那张脸,举世无双根本无代餐,除非他每天照着镜子和自己谈恋爱。   徐闻刚想到这,唇角还没上扬呢,天空忽然闪电一现,紧接着打了个响雷。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似乎要下起大雨了。   徐闻:“……”心里骂骂咧咧,并默默补充。   大不了……他暗戳戳地做,行了吧,我的老天爷,老大爷。   萧寒瑜不知道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已经被人给猜出来,毕竟他既不知道这只是徐闻设的一场要赶他走的局,也不知道徐闻拥有了解半本书剧情的金手指,对他的性格了解得透彻无比。   然而,棋差一着,便只能步步退让,被对方吃得死死的。   他从纸糊的窗外看了看天,天色看起来很吓人,按照这个趋势,今晚指不定要下多大的暴雨。   他忽的想到了什么,起身便往门口走去,结果就和匆匆进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额头砸到对方坚硬宽阔的胸膛上,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看似孱弱的身体下,居然隐藏着薄薄有力的肌肉……   “干什么,急急忙忙的,去哪?”男人的嗓音微哑,说话时还带着一股潮气,似因为变天而有些冷得发颤。   这却将萧寒瑜惊醒,他立马往后退,和人拉开远远的距离,抬起眸,没吭声。   徐闻心里暗想,虽然男主没如他所想的那样,和他吵起来,但指不定心里纠结气愤得要死呢。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对上少年的目光,“咋地,你在这和我闹什么脾气,我没空管你,还得去给娘收拾院子里的竹筐和草药呢。”   这人,到底是怎么能,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出卖了他,却还能如此脸色平常,就像是白天他偶然听到的真相并非是事实一样。   萧寒瑜默默地盯着人从他身边走过,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木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套徐父年轻时穿过的旧衣服,而后站直,就将身上的衣裳脱下……   少年傻了眼,男人精壮有力的胸膛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腰腹处壁垒分明,肌肉线条流畅没有丝毫赘余,让人看了血脉喷张。   男人将手上的衣裳随手挂在旁边的木架上,抬起的手臂青筋盘虬,充满了力量感。   而后弯腰拿起旧衣服,随意地套上,一抬一抻之间,身上的肌肉也随之轻轻颤动,让男人身上蓬勃生机的野性更加凸显。   “擦擦嘴,流口水了。”男人忽然一声嗤笑,让萧寒瑜猛地回了神。   反应过来对方刚才在说什么,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耳尖发红,但又想到自己现在应该是个黏人的傻子,便只能强忍怒意,眉含羞,“胡说八道。”   他现在连“哥哥”都不想喊了,对着想害自己的敌人,他能暂时地给对方一个喘口气解释的机会,已经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心善的一次了。   “你说得对,刚才没人看我,是鬼在看我。”   男人的表情很正经。   “……”手痒,想打人。   徐闻及时地结束这个话题,在老婆被自己惹恼之前。   徐闻推门出去了,外头还没下雨,但风起得特别大,他出去时刚巧碰到徐母开门要去院子里收东西,他连忙将徐母喊住,自己去收东西了。   一站到院子里,就被呼呼作响的风迎面拍打,灌进了衣服里。   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徐母站在房间门口,担忧的声音传来,“嘉赐啊,你怎么穿那么少,算了,别收了,娘下回再编那些筐子,也不值几个钱,你快回来!”   徐闻被大风吹得眼都睁不开,俊俏的脸都被吹麻了,扯着嗓子回,“娘,你快关门,别着凉了,搬完我就回去了。”   院子里堆得竹筐有点多,这天气说变就变,都没来得及提前收拾到杂物房里。   徐闻搬第三趟的时候,身侧有一道黑影淡淡落下,默默地将几个竹筐叠在一起。   徐闻偏头看了一眼。   大风中,对方的嗓音如风一样冷:   “我帮一下徐姨。”   而后一把搬起叠成一摞的竹筐,率先走去杂物房。   徐闻随后跟上,目光紧紧地落在前方的背影,忽的无声笑了。   好别扭的老婆。   帮他就帮他,做什么多余解释?   明明他已经是个选择出卖背叛的孙子了,老婆却还愿意帮他,怕他生病。   老婆善良心软,可惜碰到了他这么一个自私只为自己的烂人。   回想自己前不久的作死欺负,徐闻半夜醒来都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   搬完了院子里的东西下一刻,大雨倾盆而下。   浓雾暗云压迫着傍山的村庄,雨势汹汹,水滴砸在地上,将地砸出一个个小坑,黑夜和雨水将寒冷加剧。   屋内也冷得像是夹杂着冰渣。   两人在徐母的催促下,回屋躲躲,而徐母不久便端来一个超大碗的姜汤。   “喝点姜汤驱驱寒,然后娘去给你们俩烧热水,院子那个洗澡的地现在没法用了,你们等会自己将水搬进屋里,简单洗一洗就行。”   徐家洗澡的地方,其实就是在院子里某一处角落用帘子里围成了一个较隐私的空间。   平常徐家三个男人都是在这洗的,而徐母则是在房间里洗。当然,如果每逢下雨,男人也都像徐母一样在屋里洗。   前几天萧寒瑜第一次洗澡的时候,都被徐家简陋的情况惊住了,对徐家的贫穷程度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他就算是行军打仗那几年,也没有这么委屈自己过。 第24章 发烧生病   “小鱼啊。”徐母忽然喊似乎正发怔的少年。   萧寒瑜不自在地应了一声,觉得耳根有点发麻。   母后闭眼的那一刻,这个称呼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别人的口中过了。   “乖乖喝汤,暖暖身子,徐姨去给你烧热水好不好?”徐母的微笑中蕴含着无尽的温情和蔼,让人忍不住拒绝。   更何况,她还是一副哄小孩的语气,萧寒瑜曾经听过徐母这么哄过村里的放羊孩童。   萧寒瑜胡乱地点了点头,“谢谢徐姨。”   “小鱼真乖。”徐母的眼神更温柔了些。   两人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让徐闻这个真儿子在旁边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一个。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看从徐母手里接过的姜汤,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徐闻将要离开的徐母喊住,“娘,这汤,怎么只有一碗啊?”   徐母头也没回,“今儿个,小宝调皮,将我们家的碗给弄摔碎了,原本打算让你姑姑从镇上回来的时候顺便带几个新碗回来,没想到忽然下雨咯,你们就一起用一个先吧。”   徐母不认为两个大男人有什么需要避嫌的,而且村镇里几乎没有出现过分桃之癖的例子,丢下这句话之后,她就放放心心地去烧水了。   然后留下两个心中皆有鬼的男人。   一个爱而不自知,一个摩拳擦掌要钓老婆。   沉默在某一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徐闻用指腹感受了下碗底的温度,而后将汤端到垂着眸盯地板的少年面前,“你先喝。”   萧寒瑜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在那已经微湿的衣袖上停留了一刻,“不用了。”   徐闻假装没看到他的目光落在哪,戏谑一笑,反问,“怎么,要我喂你?”   “……你赶紧喝了吧,别到时候生了病,徐姨说我没注意照顾你。”   徐闻只是看着他,神态慵懒散漫,端得一副就静静看着人狡辩的姿态,直把萧寒瑜看得不自在。   他耳根红了下,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看什么看,快喝,再磨蹭下去,汤凉了,我们俩谁都别想喝了。”   徐闻适时收回颇含侵略性的目光,抬起手中的听,一口饮了半碗。   喉结滚动几下,汤就入了肚子里。   没一会儿,徐母就过来说热水烧好了,让他们去搬水过来屋里擦下身。   徐闻一把按下已经站起来的萧寒瑜,丢下一句,“我去,你坐着。”   徐闻搬了两趟,本来两桶水,徐闻可以一次搬完,但是从出厨房到房间这一条路的地面现在因下雨变得湿滑,为了安全点,也别把好不容易烧好的水给弄洒,便选择先挑一桶回房。   徐闻搬完之后,也不等萧寒瑜出声赶人,就先离开了,将房间空出来,给人洗个澡。   鱼竿要落得有松有驰,才能让鱼儿被勾得心痒痒。   而事实上,萧寒瑜的确被他这样一折腾,那情绪就不上不下的,让人心烦。   如果不是想等着副将找到这里来,他再对那些走狗动手,这样自己就不必亲自收拾那些尸体了,他早就和这臭男人开诚布公,揭开对方的假面了!不然怎么会容下这男人在他面前持续蹦跶?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未来,还要产生很多次这种情绪,一次又一次。   萧寒瑜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了减轻麻烦不杀那些人,却也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   麻烦的来源,皆出自那个恶劣的坏蛋。   这第一个麻烦,就是要照顾发烧生病的坏蛋。   “咳咳咳咳——”   萧寒瑜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就听到床那边传来一阵压抑着却仍旧猛烈的咳嗽声。他心中嗤笑,让这臭男人别逞能,却不听,这下遭报应了吧。   床上斜靠在墙的男人此刻盖着厚厚的两层被子,脸颊发红,往日里显得淡定的眸子此刻湿漉漉的,听到脚步声抬眸看过来时,萧寒瑜感受到了一股被人依赖的情绪。   让他产生了一种……满足感。   原本要嘲讽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又咽回了喉咙里。   “多谢你帮我煎药,”床上的男人似是因为生病,语气也柔弱了许多,神志感觉也有些不清,“小鱼。”   喊着他的小名时,像是将他细细呵护珍重了,连带着小名也被喊得温柔又缱绻。   若是往常,这男人应该是对他疏离有加的,恨不得找到个借口就将他赶走。   想到这,萧寒瑜心中便烦。他将烦躁的原因,归于向来都是他赶人,从来没有人胆敢将他赶出门过。   “不必,若不是受徐母所托,我才懒得帮你。”一朝迟疑,便失了先机,萧寒瑜硬邦邦地回答。   徐闻被他生硬的语调对待,却一点脾气也没长,平日里那种清醒独特的气质因为生病暂时压了下去,让原本该有的那种一股书卷气重现了出来,眸色温润地看着他。   萧寒瑜不自在地撇过脸。   所以也就错过了,床上的男人看到他躲闪的动作时,露出的一丝得逞的微笑。   他生病归生病,但老婆照样能钓。   不一会儿,少年又扭过头来,将药直接怼到徐闻的嘴巴前,冷冷道:“喝!”   碗里的药荡起了涟漪,但幸亏没洒出来。   徐闻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面前的药,没动作。   “喝啊,不然我端着多累。”某太子的语气有些暴躁。   本来生平第一次已经够烦人了,照顾的病患还这么不听指挥。   男人弯眸一笑,在萧寒瑜心生警惕时,对方果然从喉间挤出一个词:“喂我。”   “……”   萧寒瑜脸色立刻黑了下来,他想立马将手里这热气腾腾的药一把倒扣在这狗男人的脸上!   然而他还没能将想法付诸行动,床上病歪歪的男人却忽然道,“唉,为什么小鱼,你不亲近我了,这是厌烦我了?如果是之前的小鱼,不应该会高高兴兴地喂我喝药么……”   稳稳端着药的手抖了抖,萧寒瑜心中警铃被敲响。   糟糕,他忘了伪装。 第25章 药苦糖甜   沉默没多久,萧寒瑜故作不明白地对上男人迷糊的目光,硬扯出一抹笑,“哪有,这药苦涩,我一勺一勺地喂,还不如让你一口气喝完,这样还能少点遭罪。”   “那你为什么不喊我哥哥了……”徐闻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面露痛苦之色,实则内心却是想借着生病耍赖的借口,让老婆再多喊他几句甜腻腻的爱称。   “哥、哥。”萧寒瑜从嘴里憋出两个字。   徐闻高兴得隐形的尾巴都翘了起来,诶嘿,今日喊哥哥,明日就能喊老公……哦这里应该是喊夫君。   萧寒瑜忽然狐疑地盯着他,上上下下地扫了一眼。   为何……他总觉得奇怪?生了病,却给他一种仿佛高中般的喜悦。   一个人生病,还能有两副面孔吗?   他现在不明白,但以后就明白了。这个无赖版却鲜活的徐闻,乃老婆大人独属。   而在其他人眼里,徐闻还是那个温柔理智明事的儒雅君子。   徐闻立刻收敛外泄的情绪,在男主没反应过来之前,出声打断他的思路,“听你的,我现在喝。”   伸手刚要去接过那冒着热气的药,当他将注意力放在它上面时,鼻间就充斥一股刺鼻的涩味。   床上的男人沉默片刻,嗓音发哑:   “你刚刚说……这药很苦?”   “昂?”萧寒瑜下意识地回。   然后,男人迅速收回伸出到半空的手,非常丝滑地藏在了厚实的被子里,原地躺下,侧身背对着少年,声音闷闷的,“我身体我知道,还没到喝药的地步,你拿走吧。”   “……”   萧寒瑜嗤笑,像是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模样,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男人的后背,“你……怕苦?”   肌肉发达、宽肩窄臀的男人,能够顶天立地,却因为药苦而不喝药?   床上的人一点动静也没。   萧寒瑜摇摇头,“你别让我看不起你啊,哥哥。”   还是沉默。   一、二……   床上的男人忽然掀被重新坐了起来,伸手一把抓过那碗药,然后猛地大口吞咽,一碗苦涩的药就见了底。   徐闻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只觉得舌尖发涩,那种像是放了十天的橙子发酸,又尝起来比腌了的咸鱼还臭,各种挑战人味觉的味道融在一起,让徐闻都差点忍不住当场表演一个猛1落泪。   “有这么苦么……”萧寒瑜并不理解,但手腕一翻转,露出了放在掌心里的一颗蜜饯。   “喏。”   少年似有些纠结,但还是因为徐闻露出的表情太过凝重,不忍心,就发了善心。   额间的碎发乖顺地贴着,垂下来的长睫根根分明,明明是个唯我独尊的太子爷,看上去却尽显单薄柔软。   也没有半点原书描写的那样小变态的影子。   徐闻觉得自己听了一个盗版书。   他好好的一个乖巧老婆,被无良作者塑造成一个阴晴不定自成晴雨表的疯批变态。   害得他被这书误导,不敢轻易去招惹对方,白白浪费了大把时间。   徐闻伸手,略微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细腻白皙的掌心,拿走糖,而后笑着道谢。   萧寒瑜:“……”   收回的手立马背在身后,狠狠地擦了一下。   但那痒痒的感觉却依旧从皮肤钻进了心底。   萧寒瑜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好像栽了。   栽在了这个为了利益要出卖他的男人的手上。   不然他,为什么会在每一次不经意和对方进行肢体接触时,都忍不住心动呢?   —   药虽苦,但的确良药苦口。   喝了之后,第二天,徐闻出了一身汗,便身体好全了。   他身体一好,便被出门回来的徐母吩咐去办事。   “嘉赐,你姑姑家里好像出了点事,娘昨天去隔壁镇的时候,却没在约好的地方见到你姑,听你姑的邻居说,也已经两天没见过你姑姑和你表妹了,娘担心他们出什么事,你帮娘去看看好不好?”   徐母语气含着歉疚,“如果不是因为娘这副不争气的身体,连条河都过不去,娘不会来让嘉赐你来烦心这事的。”   徐闻很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   不说别的,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嫁到隔壁镇周边的小村子里的姑姑,对待原主一家,是好的没话说,属于那种得到一个馍馍都会掰三分之二给原主家的那种。   临出门时,徐小宝却也吵着闹着要去。   “小宝,你哥是去干正事,你别去给你哥添乱!”徐母喊了几声,心急,忍不住语气大了一点。   徐小宝被徐母的语气给吓住,瑟缩了一下,转身,瞬间就跑到了在旁边默默发呆的萧寒瑜身后。   紧接着,萧寒瑜感受到了自己的衣角传来一阵拉扯,身后小小声响起,“小鱼哥哥,你带我去好不好?”   “?”谁说他要去?   萧寒瑜转头,看向某人。   徐闻望天,男主当然要去,将恢复记忆的男主放在这里,而且还是误会他背叛的情况下,他还是不敢挑战男主的良心。   虽然喂了他一颗蜜饯。   “……”萧寒瑜又转头看向徐母。   徐母此时已经从旁边抄起一条细长的竹条,是她平常用来编织竹筐的,她举着竹条对向那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身影,“你别烦你小鱼哥,你小鱼哥和你哥去办事,你做什么添乱,你这倒霉孩子,快出来,再不出来别怪娘手中的东西不长眼啊!”   徐小宝眼神闪了闪,露出了退缩之色,但他仍旧有些委屈,“为什么哥哥能去,弟弟不能去……”   他也想出去,玩好玩的,见更大的房子,吃更甜的糖……   徐母敷衍他,“哥哥长大了,而且能保护弟弟,哥哥更厉害,弟弟还没长大,是受保护的,现在不该做的事就不能做,等你什么时候当哥哥了,你就可以去。”   是这样么……因为小宝还没长大,所以不可以出去?   徐小宝迟疑着,慢慢松开手中攥的布料,徐母找准时机,就将徐小宝拎走了,还不忘催促徐闻带着人赶紧走,别让徐小宝反应过来又闹着要去!   “好的,娘,别打小宝啊!”   徐闻伸手一把扯过还处于状况之外的萧寒瑜,将人拽走了。 第26章 一退再退   “松手。”   走了一段路,几乎是被拉着走的少年才挣脱将自己攥得紧紧的手,冷冷地道。   徐闻一下子放开了手,作无辜状。   萧寒瑜却一副山雨欲来的神情,发尾被林间的风吹得扬起,乌黑深邃的瞳孔此刻含着尖锐的冷凝,带着点嘲讽的矜傲姿态,他一脸笃定,“你知道了。”   徐闻摊了摊手,“什么?”   “你别装傻。”萧寒瑜脸色难看,“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   秋天的风又凉又冷,卷起林间小路上的落叶,摇摇欲坠地在半空中漂浮了一瞬,又无情地将落叶砸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脆音。   徐闻举起手拍了拍掌,笑着赞叹,“小鱼好生厉害。”   男人眉眼清隽,动作略微散漫,漆黑的眸此刻凝视着他,但那语调却是温柔中含着三分不正经三分漫不经心,以及四分似乎是真的在夸赞他。   萧寒瑜不免被他不着调的语气弄得火气直涨。   他不气反笑,阴阳怪调,“你说得对,我厉害,所以我还知道你为了利益,背叛我,将我的消息出卖给了要杀我的人。”   他竟是直接摊牌了。   徐闻有想过男主可能要质问他,但真等这个时候到来时,徐闻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   这是激动造成的。   他要开始他的表演了。   能否打消男主的怀疑,成败在此一举。   徐闻叹了气,垂下头,转眼就从意气风发的状态变成了黯然失落,语气幽幽,“你知道了啊……对不起。”   “滚蛋!谁要你的道歉!”萧寒瑜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骂道。   他要的是一句干巴巴的对不起吗?他分明想要的是一个解释,解释解释解释!   徐闻不懂吗?   他当然懂,但他知道,自己这么容易就将这件事解释清楚了,事情翻篇了,而男主又恢复了记忆,那两人还能怎么继续纠缠下去?   徐闻就是要将此事压着。   男人转过身,一句冷冽却又含着歉疚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但是能不能先等我见到姑姑,此事解决之后,我再给你一个解释?”   萧寒瑜脸色难堪到了极点,因为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哪怕对方到现在依旧避而不答,他居然还能答应对方延迟解释的请求?   他的底线呢,为何碰到这人,就一退再退……   两人聊得并不欢快,故而走到隔壁镇的门口时,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一个去找姑姑,一个不知要去哪里。   徐闻试探完了男主的底线,发现对方果然心软,而且也怕麻烦,故而也不担心人会跑回徐家去伤害徐家人,他便安心地踏上寻姑之旅。   徐姑姑在十多岁时就嫁来了隔壁镇周边的一个小村子,名为郭河村,村里都是郭姓人,而通往村的那条路上,横跨着一道挺浅的河流。   村民或者外来人每次要去到郭河村里,都要光着脚,手里提着鞋,小心翼翼地踩着河底的石头过河,一不留神就会滑摔进河里。   而到了秋冬,天气寒冷,水温也骤然变得很低。   老弱病残过这一条冷冷的河,就容易受寒,损伤身体。   所以每次,徐母和徐姑姑见面,都会约在镇上的老地方。这一来二去,有时候徐姑姑会和她的邻居一起出门,所以三人其实也都互相熟悉得很。   徐闻淌过了那条河,一路打听着,直奔徐姑姑的家去。   离门口并不远,徐闻走了五分钟,拐个弯,就看到了一个四四方方,与徐家差不多模样的宅子。   徐姑姑嫁给的,是郭河村里一个挺有钱的养猪户,郭大顺,年龄稍大上近十岁。   原本在当年说媒的时候,徐父嫌弃小妹所嫁的人年龄过大,但那养猪户却以一片诚心打动了徐姑姑,心甘情愿地嫁了过去,而后回门也是俩夫妻如胶似漆的模样,这才让徐父真正接纳了这个妹夫。   徐闻走到门口,大门是锁住的,他伸手拍了拍门,“有人吗?”   然而宅子内却毫无动静。   大白天的,这是人都不在?   徐闻看了一眼四周,目光凝在某处。   不知想到什么,他脸色微变,猛地伸手握拳,哐哐砸门,厉声喊,“开门!里面的,给我开门,不然我就报官,让官兵来踹门了!”   里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伴随着慌乱的脚步,而后沉闷的声音响起,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呜咽。   徐闻这下脸色彻底沉了,他往后退了两步,而后快速助跑上前,长腿狠狠一踢!   厚重的木门被猛地踹开,砸向两边,激起一阵尘土。   徐姑姑被她的相公死死地按压在地上,但听到动静,她激动又艰难地抬起脸,嘴角被堵着块布,目光盯着站在门口处的人影。   “臭小子,你谁啊,不是你的事你别管,小心老子剁了你!”郭大顺一身膘壮的肉,面色凶恶,单手将臭婆娘死死按压住,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杀猪刀,冲着门口的徐闻比划。   往日也不是没有好心的人想上来劝架,但都被他这么一个招式给吓唬,顿时就缩着头灰溜溜地跑了。   然而这次,郭大顺却失算了。   徐闻看到他动刀子,那尖锐锋利的杀猪刀在空中挥舞,离徐姑姑很近。   若是他和这郭大顺一争执起来,恐怕会一不小心就伤到徐姑姑了。   思绪回转,徐闻乖乖地抬起双手,一脸无害,慢慢地挪动靠近,同时哈哈笑着,“郭老板,郭大哥,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啊,我没想救这女人,一个女人,打了就打了,我是隔壁省城的,此次只是慕名而来,想来见见传说中的富商郭老板。”   郭大顺面露怀疑,“你,隔壁省的?那你刚才在门外瞎喊着报什么官呢!你个瓜娃子,不会是骗老子的吧!”   刚垂下去的刀顿时又立了起来。 第27章 老乡   “当然没有!”徐闻一脸理直气壮,“那这不是以为郭老板你家里遭贼了么,想着我赶紧进来抓贼,然后邀个功,想让郭老板你,向我传授传授这猪啊要怎么养,要养几头好一点。”   徐闻一通乱说,徐姑姑从紧张激动的神情逐渐变得麻木又诡异,不是,才几个月不见,她那乖顺沉稳的书生外甥,怎么现在一副……混不吝的纨绔子弟样儿啊?   郭大顺没看到徐姑姑的神情,被徐闻天花乱坠一通吹赞,立刻高兴得找不到南北了。   他松开底下的臭婆娘,刚想要走过去和这个,对他异常崇敬的后生好好聊一聊。   走到两步,他忽然顿住。   徐姑姑僵住,徐闻心里一咯噔。   郭大顺举着他那杀猪刀,笑眯眯地粗哑着声音,问徐闻,“诶,小伙子,什么叫慕名而来?”   徐闻:“……”   徐姑姑:“……”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差点忘了,这人,没识几个字。   “郭老板,慕名而来的意思就是……”徐闻就一边慢悠悠地回,一边靠近郭大顺,在离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忽地伸手狠狠劈到对方拿着刀的手腕上。   “嗷!”郭大顺吃痛,手下意思地松开,等他暗道不好时,定睛一看,面前的场景,立刻让他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年轻男人一身白色长袍,衬得身形颀长,那脸上带着笑意,却让他吓得直哆嗦,因为对方的手里拿着的那把杀猪刀,锋利闪着光的刀刃,正对着他!   “听闻郭老板虐待妻女,故晚辈特意前来,替天行道。”   “这便是,慕名而来之意。”   “懂了吗?郭、大、顺。”   尾音一落,徐闻就将手里的刀再往前猛地递近,几乎要贴上郭大顺的猪头鼻。   郭大顺顿时吓得发抖,腿已发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懂、懂、懂……”   徐闻帮徐姑姑解了绑,扶着人站了起来,关心地道,“姑姑,你还好么?”   “嗯,谢谢你,小闻。”徐姑姑喘着气,头发凌乱,目光落到一旁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身上时,神情嫌恶又含着恨意。   徐姑姑忽然想到什么,表情大变,转身就想往屋里跑,语气是非常的惊慌,“小闻,你表妹还在屋里头,她被那混蛋推倒在地,好像伤到了脑袋,快,帮姑姑一起将人送去看大夫好不好!”   徐闻赶忙跟上,心里暗想,怎么又来一个撞到脑袋的,不会这所谓的表妹又要来一个失忆梗吧?   然而徐姑姑没跑两步,屋里就跑出来一个手脚并用的人影,伴随着凄惨的哀嚎声:   “混蛋爹,你别伤我老母!”   “女儿,你没事?太好了!”徐姑姑冲上去抱住那道人影,激动地喊。   “娘,你没被砍到吧?转一圈我瞧瞧!”听声音是个年轻稚嫩的姑娘,也就是原主那个文静孝顺的好名声传到了镇上的美人表妹。   但是这话……怎么感觉这么跳脱呢?   徐闻心里嘀咕。   他听到徐姑姑在人面前展开双臂转了一圈,展示自己没有被伤到。   从徐闻的角度,能看到那姑娘大大松了一口气,嘴里不听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徐姑姑欣慰地一笑,而后忽然转头,冲向徐闻的方向,高兴地介绍道,“这就是你徐闻表哥,快叫人!”   徐闻抿唇弯了一下,已经要露出那温煦亲切的笑容来。   然而那姑娘猛地转头看向他,那眼神奇异无比,像是看大猩猩,又像是看到素未谋面的亲儿子一样,眼里带着莫名的慈爱……   下一秒,徐闻听到那脆生生的声音,对着他喊:   “卧槽我儿子啊!”   徐闻:“……”额,碰到老乡了?   徐姑姑:“……”   她气恼,伸手重重地打了一下这口出狂言的女儿,“不着调,这是你表哥!快向你表哥道歉!”   徐表妹“嗷”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被拍红的地方,小声地嘀咕,“我写的,当然是我儿子啊……”   她声音压的很低,徐姑姑没听清,但也横了她一眼,“走,道歉去!”   徐姑姑看似温温柔柔的,但也有点雷厉风行的性格,立刻就押着嘴里没把门的糟心女儿,到了徐闻跟前。   “小闻,你别生气啊,这丫头不知怎么的,刚刚疯了,一时口误,你千万别介意,本来你救了我们的,姑姑心里正不知怎么报答你,现在这丫头还乱说话,真的是……唉,姑姑对不住你。”   该说不说徐母和徐姑姑不愧是姑嫂么?两人都是一副亏欠了徐闻让他吃了大亏似的,让徐闻每次都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接收到了对方的道歉与愧疚。   “姑姑,没事,我没在意……”徐闻无奈地道。   而他那傻傻的没反应过来的老乡,此刻似乎是反应过来了,对上徐闻的目光,她忽的咧嘴一笑,直接来了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声音响亮:   “对不起!表哥!”   “……没事。”   徐闻扯了下唇,好不容易见到个老乡,怎么这么傻……   他想和老乡相认的冲动,顿时就消失了。   然而对方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饱含感情,情绪十分充沛。   徐姑姑满意地看着面前这一副兄友妹恭的画面,“小闻,麻烦你来这一趟,姑姑去做两道菜,中午就在姑姑家吃饭了啊。”   徐闻收回打量老乡的视线,转而看向徐姑姑,想到那还在镇上随便晃悠的男主,他赶忙拒绝,“姑姑,不必了,我还有个朋友在镇上等我,饭我就不吃了,但是这人……您想怎么处理?”   他伸手一指,直直对上那想趁着没人注意朝门口如蜗牛般挪动的郭大顺。   被他发现,郭大顺明显身体战栗了一下。   徐姑姑也看向那地上狼狈的男人,昔日的丈夫温和的面容与这几日来不断地毒打,互相交织,在她的脑海里一阵翻云覆海,她脸色隐隐有些复杂,终是不忍心,低声回,“算了吧,总归,他是孩子他爹……兴许,以后就不会了。”   徐闻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赞同,对于家暴男,没有一次两次,只有一次又一次,直至酿成大祸,才会在要面临牢狱之灾时掉几颗不值钱的眼泪,满心忏悔地求饶。 第28章 他是男主   他还没出声否认徐姑姑的提议,他那位老乡已经忍不住了。   “放他娘的狗屁!”   徐明果愤怒得脸色涨红,语气愤慨激昂,“娘,你信这个老鳖孙不会再打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如果不是今日儿子……徐闻表哥来得及时,你早就被这混蛋给活活砍死了!”   “闭嘴!”徐姑姑脸色也难看,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忽然性情大变的女儿,“你、你怎么会这么喊你爹,就算你爹再不是个好的,你也不能对你爹不敬,到时候让村长老们听到了,将你从族谱里除名怎么办!”   “我才不稀罕那郭姓,娘,以后我就和你姓,我不是郭明果,我是徐明果!你与他和离,我和你一起离开郭河村,去其他地方生活,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谁料徐明果抓住时机,直截了当的,就这般草率地给自己换了个名,还怂恿徐姑姑赶紧和人分开。   旁观群众徐闻都忍不住想给这老乡拍掌称快,刚才看着傻愣愣的,但其实还是比姑姑清醒果断多了。   然而徐姑姑却又懵又气,伸手指着徐明果,那手指不停地抖,语气悲怆,“娘一直以来都怎么教你的,你懂不懂什么叫祸从口出,又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话会害了你一辈子的,这话要是一传出去,那你还怎么相看人家?”   徐明果却是梗着脖子,想继续和自己的娘对峙。谁说她要相看人家,作为新时代女性,她才不在乎这个呢!   徐闻赶紧将人扯到一边去,挡住了两人火花四溅的目光,“姑姑,你消消气,表妹只是不忍心让你一直受气受苦,她也是心疼你。而且,说实在的,姑姑,就算我娘和我爹来了,知道了这事,也是会让你和离的,这样的人,为何还要硬逼着和人凑合过呢……”   情绪稳定的,连带着气上头的徐姑姑恢复了些理智,她沉默了好久。   徐闻下了一记重击:“更何况,如果今天我没来得及赶到,您就算表妹所说,被他杀害了,那已经晕倒在屋里的表妹呢,如果她中途醒来见到了,会不会也被这人灭口……”   “不、不可能。”话题一落到自己最爱的女儿身上,徐姑姑刚才还犹豫不决的神情,立刻就变了。   “怎么不可能呢?姑姑,你心里明白这件事,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徐闻道。   徐姑姑不敢沿着他的设想往下深想,渐渐地,她的目光落到,徐闻身后那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看过来的女儿。   徐闻和偷偷观察的徐明果都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徐姑姑是答应和离了。   本来徐姑姑也不是因为那丁点残余的情感,不肯离开,她只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她既不可能让女儿单独留在这畜生的家里,但让女儿和她去外边苟活,吃了上顿没了下顿,这苦日子,她也不忍心让女儿跟着她一起受着。   明明是她识人不清,却要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分担自己造成的苦果。   所以徐姑姑一时走进了死胡同,但最终,却被徐闻那一通假设,给吓到了,无论怎么样,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让徐姑姑下定了决心,立即回屋子里收行李去了。   她们娘俩现在就要离开,趁着郭河村那群多事只会和稀泥的长老没赶过来之前,先离开,至于彻底摆脱郭家人的身份,等改日准备好了再回来解决。   徐明果指了指房内,笑嘻嘻地朝着徐闻道,“表哥,我去帮我娘收拾包袱……”   她转身就想要跑,身后却传来徐闻轻飘飘地一句,“站住。”   徐明果身体一僵。   门外,两人相对而站,无言以对。   徐明果反复扯着自己的衣角,被这越来越沉重的气氛给吓住,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披着马甲写小凰文,哪来顶得住被自己塑造的男主儿子这一身气势啊!   她忽然一闭眼,紧张地将自己的底细都透漏出来了。   “儿子,实话跟你说了,你其实是我笔下的一个男主,我今日来,就是借着穿书局的渠道,过来这里完成我的任务,放心,不是攻略你。”   徐明果还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   徐闻:“……你知道我原来是谁?”   徐明果重重点头,眼里还带着些歉意,“知道,我当初塑造你的时候,是以我所在的世界为基础的,而你所穿的那本书,也是我的世界里的爆火书。”   她歉意什么,徐闻并不难猜,不过就是愧疚他之前无父无母是个孤儿的悲惨原因罢了。   兴许是以前经历多了,在知道以为自己穿书,实际上自己本身也是一个被塑造出来的人物之后,徐闻讶异两秒,便接受得十分良好。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个世界是虚幻还是真实,他当下的切实感受是真实存在的,他只需要过好当下就好了。   然而徐明果却担心他就此世界观将遭到崩塌,费心费神地叭叭解释开导了一大通。   徐闻从中提取了三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信息:   他根本不需要受剧情限制,因为他本身就是男主。   以他为主角的书,只更新到了开头三万字,就断更了,由于种种不可抗的因素,这个世界已经形成逻辑闭环,自行运行下去了。   徐明果这个作者来这里的原因,是想救自己的娘,徐姑姑是她以自己过世的母亲为原型塑造的,但这与徐闻无关。   “那我未来不会突然窜出来一个天道规则,约束我做男主该做的事吧?”徐闻又问了一遍。   徐明果乐呵呵的,“当然当然,儿子,我原本不想说这些的,但又想到你拥有更接近我的世界的思想,我觉得你可以接受,也想让你过自己的人生,不要被穿书的设定而拘束住,才将这些事告诉你的。”   “谢谢。”徐闻郑重地道谢,今日这意外的消息,的确对他来说,是个惊喜,以后,他的行为就毫无顾忌了。   徐明果继续笑,“诶哟甭客气,你可是我亲儿子啊!”   徐闻没搭话。 第29章 与下属碰面   徐明果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过于得意忘形了,反倒让人生气了,她的身后此时却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明果,你刚刚说什么?”   一转头,是脸已经黑成锅底的徐姑姑,浑身冒着冷飕飕,脚下放着包袱。   徐明果心道不好,弹跳而起,“啊啊啊娘,我没说啥!”   “臭丫头,你真是丝毫不尊重你表哥,看你说的都是什么浑话!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徐明果心里嘀咕,瞧着那仿佛置身事外的男神表哥,这儿子,是坑作者亲妈啊!他没看到徐姑姑站在她身后,若不是故意的,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适时的时候,徐闻才假惺惺地上前,假意劝架,却总能恰好地将徐姑姑的火气重新勾起来,然后迎接徐明果的,又是一顿爱的暴打。   她:“……”   不对啊,她塑造的儿子明明是爹系温柔男,怎么可能是个阴险狡诈男?   徐闻:叫他儿子?总要付出代价才对。   一阵鸡飞狗跳。   三人才出发去镇上,打算先找个地方落脚,徐闻自然要跟着去,免得别人看到就娘俩,欺负她们。   而没人管的郭大顺,此时还被五花大绑,孤零零地躺在院子里,嘴里还死死塞着块脏兮兮的抹布,是徐明果平常拿来打扫猪圈的抹布。   —   萧寒瑜此时坐在桥边的石墩上,看小溪里的鱼儿游过来游过去,他托着下巴,两眼无神,整个人透着一股颓丧的气息。   他没带帷帽,但整个人被心里的困扰折磨得仿佛被吸了精气神,路过的人都以为是哪家家世没落的少爷出来乞讨了。   因为他过分俊俏的长相,那些将自己的钱袋子攥得十分紧的老百姓, 将俩铜板丢在他的脚下,而后怜悯地摇摇头,走了。   此时有两个男人正从桥的另一边走过来,忽然,其中有一个顿住了,拉住另一个人,“哥,那人怎么有点眼熟啊……”   厉轻顺着弟弟的目光看过去,没停留就收回来,他十分确定地摇头,“不可能,那人看起来明显是个乞丐,怎么可能是主子。”   厉随哦了一声,“也对。”   两兄弟没再过多关注那桥边的乞丐,继续赶路。   “阿随,你收到的消息是否准确?”   “当然,哥,消息是我的人从那和我们主子作对的那派人截来的,你也知道,他们一天到晚就盯着主子的来历了,而且这次主子被追杀,很大可能就是他们搞的鬼,定然知晓主子的大体位置。”   “那就好,我们必须要尽快赶到,趁主子大开杀戒之前将那些人控制住。”   “哥,你说的对,主子指不定犯懒等着我们去给那些以下犯上的杂碎收尸呢。”   两人一边压低声音交谈,就这么过了桥,刚刚走过那乞丐的身后。   萧寒瑜百无聊赖地随手捡了地上的一根长枯枝,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地面上的土,身后传来路人经过的声音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就这么一留意,听到了自家下属熟悉的声音。   “站住。”   厉家两兄弟虎躯一震,自灵魂深处带的发号施令让他们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厉随畏惧又激动,“哥,我、我怎么听到了……主子的声音。”   厉轻脸色肃穆,“我也听到了。”   “可是这附近除了一个乞丐,我们俩之外就没其他人了呀!”   厉随脱口而出。   两兄弟瞬间沉默了。   萧寒瑜要被这两个蠢下属给气笑了,本来就因为被徐闻的事搞得烦死,两个属下经过自己的主子认不出来也就罢了,还说他是乞丐?   “厉轻厉随,你们再仔细瞧瞧,我是谁。”   俩人这下听清了,这熟悉的声音还真是从乞丐那边发出来了。   战战兢兢地,动作如出一辙地转过身,小心翼翼地一抬眼,看到那乞丐的真面目的时候,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要死,当着主子的面说他是乞丐、说他犯懒、说他大开杀戒……   他们还有活路吗?   而且按照主子阴晴不定又记仇的性子,定是有气当场就发的啊!   果不其然,当他们垂头不敢与人对视时,那坐在石墩上的主子,发出一声阴冷冷的嗤笑,语气幽幽的,像条牙含着毒液的毒蛇,一边嘶嘶吐着蛇芯子,发出阴狠可怖的信号。   “看来你们,对我,颇有怨言啊。”   “属下不敢!”厉家两兄弟齐声喊。   “我看你们敢的很,何必谦虚。”萧寒瑜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厉随暗暗扯了一把身边大哥的衣袖,厉轻脸色一僵,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面瘫的脸挤出一个笑,却显得很奇怪,“主子,接下来怎么安排,即刻动身回京么?”   “不急。”萧寒瑜却是想也不想,眸中蕴含沉沉墨色,他还没听到那人的解释呢,可不能不明不白地离开。   嗯这个点了,为什么那人还没回来,不会将他遗忘了,顺势将他丢在这里,自己回徐家了吧?   萧寒瑜刚升起这个念头,就遥遥看见,斜对面的镇口,缓缓走过来熟悉的身影。   他刚站起来,就要往那边走,结果却在看到那男人身侧的陌生女人之时,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萧寒瑜眯着眼仔细盯了半晌,两人时不时侧耳交谈,看起来亲密又融洽,显然很熟稔。   十分碍眼。   下一刻,那狗男人似是被对方的话给逗乐,嘴角弯起的弧度,脸上带的笑容,比他这段时间看见的次数还要多(其实是气上头的萧小鱼夸大事实。)   所以原来将他丢在一边,是为了给他腾出充足的空间,去与年轻姑娘谈情说爱是吧?   推测出这一结论的萧寒瑜火冒三丈,那身上恐怖的气息,让一旁两个状况之外的厉家兄弟都忍不住瑟瑟发抖,不理解为何主子忽然发这么大的怒。   殿下他,果然阴晴不定。   顺着自家主子的视线方向警惕地看过去,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是一对年轻夫妻,几个来来往往平凡的老百姓,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第30章 吃醋   这回轮到厉随被自己的哥哥暗暗捶了一拳,他暗暗吃痛,憋出一句疑问:   “主子,您怎……”   还没说完,矜傲高贵的主子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只丢下冷冷砸下“你们在暗处跟着我,未经允许,不许出来”,这一句冷酷无情。   厉随和厉轻面面相觑,猜不出来主子在谋算着什么,难道是主子在这段期间,挖出了能将其他皇子搞垮台的重要线索,要他们先躲在暗处,主子亲自深入敌人内部,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   作为下属,啥也不敢问,只能默默听令,躲了起来。   他们以为主子接下来要往一些神秘隐蔽的地方走,然而主子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而怒气冲冲凭着直觉就想冲上去的萧寒瑜,却在半道,在那两人看到他之前,他却临时闪身一避,躲开了他们的视线。   而也在暗处默默跟随的两兄弟,互相交换了下眼神,谁敢想,面前这个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跟在一对夫妻身后的人,竟是他们那眼高于顶、矜贵无比的太子殿下?   太惊悚了,这个世界真的是要疯狂了。   萧寒瑜此刻也在为自己下意识如懦夫般躲起来的举动,而心里唾骂自己,但他的确不甘心,他倒要看看,将他丢下去和人谈情说爱的男人,到底会和对方聊些什么。   他悄悄跟上,但因为距离不敢拉的太近,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个模糊字眼,“西皮”、“男主”、“爱”之类的,他没听的很明白。   但不妨碍他在听到“爱”这个字眼时,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已经真的互通心意了?那他怎么办!不对……他现在和人也不明不白的,也没资格去质问啊。   萧太子伤心了,脑袋都耷拉了下来。   但实际上,他备受关注的两人,此刻关系清白得很,而在讨论的话题也不过是解答一些困惑罢了。   萧寒瑜控制的距离很合理,徐闻根本就没察觉出来自己被跟踪了,他此刻正旁敲侧击着这个掌握了先机的作者,“和我说说,以我作为男主的这本书,是什么类型的?”   徐明果自从在徐母去和偶遇的邻居聊天,与他们俩分开之后,就一直被问了一路,原本觉得哪哪都好的亲儿子,他此刻也被问的心烦,再加上新鲜感一过,更是烦躁地拍了一下额头,无奈道:   “儿子,哦不,哥,你是我亲大哥,能不能别问了,你安安心心过自己的人生不好么,你打探这个干什么,这是穿书局的机密啊,不能泄露的。”   “这样吧,”徐闻换了一种问法,“你现在塑造的男主,因为性取向与主流文化并不一致,他恐怕会产生心理阴影,你为了这男主的心理健康,是不是先要透个底?”   “至少,你给我透露一下,你给我安排的官配,是男是女吧?”   徐明果本来就一普通大学生,此刻也被徐闻绕晕了,乍然一听,觉得蛮合理的,而且穿书局向来秉持着人道主义关怀,她纠结了许久,左顾右盼,做贼似的观察了一下四周,而后朝着徐闻招手。   徐闻的眼底飞速掠过一丝笑,俯身侧耳过去。   徐明果也凑过去,小声嘀嘀咕咕说了一句话。   而两人耳鬓厮磨的场景,生生刺痛了后面的人的眼。   “咔——”   手里握着的枯枝顿时被内力震成粉末,脸上带着几分病态的疯狂,然而那眸底却如一滩死水般平静诡异,心脏抽抽的疼,但他直接忽视。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要害他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幸福安定呢,应该是要和他一起下地狱才是。   阴鸷的目光越来越明显,内心充斥着的各种不知名情绪,让他有些难忍,但他将所有情绪都统一归为了不满,和怒气。   他这般动静,让徐闻察觉出来,一扭头,就对上了一身灰扑扑却挡不住矜贵华丽的少年冰冷刺骨的目光。   徐闻下意识地拉开距离,刚要抬手打招呼,想到刚才徐明果所说的话,脸上的笑还没浮现,又被压下,只是轻轻扯了唇,问:“你怎么在这?”   没有惊慌,没有不虞,没有任何想解释的倾向。   就好似对待面前的少年,是一个普普通通、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萧寒瑜慢慢走过来,瞳眸森冷,如恶鬼的眼就直直盯着徐明果,冷冷道,“滚!”   徐明果满脸问号:“……你谁?”   但当她的目光落到面前这人下颌处那鹅卵石形状疤痕时,她心中了悟,哦这不就是她的前儿子吗!当年她还是扑街的时候写的这大男主文,又因为疯狂迷恋病娇,就给自己的儿子也安了一个这样的人设。   等等等会儿……病娇萧寒瑜?那个弑父杀兄,比九子夺嫡还恐怖的疯批太子?   徐明果怀念过去的思路忽然停滞,她对上面前的人的目光,那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立刻就来了,汗毛直立,徐明果非常果断,朝徐闻丢下一句话就溜了:   “表哥你放心,我和我娘会照顾好自己的,回见!”   表哥?   萧寒瑜恐怖的表情一顿。   他愣愣地转向另一边,徐闻正看着他,眼底噙着的戏谑让他有些尴尬。   “你怎么一上来就让我表妹滚?你还挺能的嘛。”   偏生那男人看他尴尬,还要直说出来。   “闭嘴。”萧寒瑜咬牙,但语气就没有那么强硬了。   徐闻看了眼四周,伸手忽地将人一把拽进了旁边的小巷里。   两人面对面而站,徐闻抱臂,用一种肯定的语气,“你喜欢我。”   “……”刚站定的萧寒瑜脸色爆红。   他吞咽了下口水,磕磕绊绊地想反驳,“谁、谁喜欢你……”   然而他娇羞的模样,让悄悄跟上来的两个下属眼珠子掉了一地。   徐闻轻叹一口气,“你不是想要一个解释么?对于那天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得不那么做,那些人是京城来的大人物,手里有治疗我娘的药,这是我们家多年来求而不得的。” 第31章 定情啦   “他们算什么大人物,你之前拿过我的玉佩,难道也看不出来我的身份吗?”萧寒瑜心中复杂,想生气,又觉得面前的男人为了自己的母亲而舍弃认识不久的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酸涩的情绪仍旧弥漫在心底,他眨了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明明并不棘手的事情。   “抱歉。”徐闻低眉顺眼地又道了一遍歉。   “我才不稀罕你的道歉,”萧寒瑜冷笑,“你简直是鼠目寸光!目光短浅!若是讨好了我,说不定你什么时候都能得到。”   他堂堂一国太子,库房里不知有多少千年人参珍稀药材,怎么说都比那群走狗拿出来的药材好多了!   但偏偏,这该死的混蛋,选了一条与他作对的路。   徐闻被骂,嘴唇抿起,似有些不满,但他也知道自己理亏,便不作声反驳,只是轻轻地补充,“我们相识一场,不似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我一直以来把你当弟弟,如果你……”   一副要准备和他彻底划清界限的模样。   萧寒瑜一慌,冷冷地打断,“谁家兄弟会亲嘴?”   “……”徐闻心中吹了个口哨,哟,老婆说话真开放,原来这就是官配之一的魄力么?   没错,就是之一,徐闻真的是没想到,那徐明果居然这般对他好,给他安排了个男频后宫文,他平民出身未来成为权倾天下的丞相,然后这升官之路的途中碰到了无数个知己蓝颜,个个被他收入囊中,达成幸福的结局。   这是徐明果最初的大纲设想,但才写了刚开头。而这时候,只有一个官配出了场。   而这个官配长相俊美灵魂契合,但唯一一个致命缺点就是,过于黏人还善妒,权力滔天,和徐闻这个男主相爱相杀了许久,经过数年折磨多次分离最终才成功磨合。   这其中要耗费多少精力,就不必赘述了。   大学生心软,眼里总是清澈又愚蠢,还给他委婉地提了个醒,“如果可能的话,你就不要招惹到那疯批官配了,作为遵纪守法的新时代好公民,对于那样妥妥的法制咖,除非真爱,爱到离开对方就要死,不然就别去轻易触碰了。”   当时听完的徐闻心里就一句话:啊……好像已经招惹了呢。   萧寒瑜还冷着脸等待徐闻的回答,徐闻歪了歪头,一脸无辜温和,“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兴许……还真有这样的兄弟呢?”   现代的兄弟在上厕所时互看硬件的例子比比皆是,亲个小嘴怎么了。   眼看着少年眼越来越红浑身的杀意也逐渐上涨,徐闻终于停止逗弄的举动,他伸手捏住少年的下颌,“哭什么,所以你是想和我在一起了呢?”   萧寒瑜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的委屈顿时无限扩大,那情绪来得飞速,豆大的泪珠便滴答地流了下来,砸到了徐闻的手上,让他的心跟着一颤。   美人含泣,徐闻心里那点男人作祟的欲望都被勾起来了。   心也痒痒,但他面上一本正经,嗓音含了哑,如温暖又带有寒意的春风,“如果两情相悦,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真的?”萧寒瑜顶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看向他,狐疑地问。   也不怪他对面前这人的感情表示怀疑,毕竟这男人看起来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那心里不知道谋算着什么,萧寒瑜自恃精明,却在亲耳听到那背叛真相之前完全没想到这人会背叛他。   萧寒瑜看不透眼前的男人,但他内心的情感又割舍不掉。   徐闻听出他语气的不安,俯身轻吻他的唇角,扑洒的热气与鼻息,让人觉得非常心安,“这作不得假,小鱼。”   只是想到自己之前因为作死设计的那一局,让徐闻有些头痛,看来他得在两人感情稳定一些之后,尽快找个时间向萧寒瑜坦白自己设局的原因。   他听说大夫因为那刺激的举动而生病了闭门不出,他再看紧点,短时间内应该和萧寒瑜碰不上面,这倒是让他现在的处境没那么糟糕。   刚到手的老婆,也不会被弄丢。   然而徐闻却独独忘了一件事,自己的老婆已经和手下见面了。他能看得住萧寒瑜,却忘记了他防不住其他人见到大夫。   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徐闻只专注当下的事。   他伸手揽住面前的人的腰,将人压在墙上亲。   因为怕对方不适应,轻柔的吻率先落到人的耳廓上,轻轻舔舐,又渐渐向下,蜻蜓点水式的吻接连不断,等怀里的人忍不住发颤时,徐闻才得逞地勾了勾唇,徐徐挪到了他觊觎许久的唇瓣上。   撬开牙关,吸吮。   萧寒瑜半眯着眼,表情似痛苦又似愉悦,在男人的刻意撩拨下,他脑袋逐渐发昏,腿也忍不住发软,只能扶住面前的人的手臂。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被放开。然而,徐闻的唇刚移开一个手指盖的距离,萧寒瑜便哼着追了上来,而后他蓦地一僵。   徐闻伸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口水,动作含了些许涩气,看着他迷糊的举动,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笑着道,“别急,你先喘口气。”   萧寒瑜喘着粗气,面含薄红:“……”   他没有和人这般接过吻,不懂换气是正常的,但这么一说,让他不要面子的啊?   他一边腹诽,一边琢磨着为什么同为男人,这人却一脸淡定轻松的模样,不公平!   然而他没有想多久,下巴传来微微使力,紧接着,男人又俯身,直接将他艳色晶莹的唇瓣给含住,嗓音发哑地提醒,“乖,张嘴。”   萧寒瑜乖乖张嘴,不说别的,至少自己被亲的很舒服。   然而,他半闭着眼,没发现男人漆黑的眼眸中蕴着多么炽热的神采,下一秒,疯狂又窒息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男人攻略城池,强势又温柔。   萧寒瑜起初还挺喜欢,毕竟自己本身也是个疯子,但渐渐地,男人的动作越来越大胆,手原本安安分分地搭在腰间,但现在,已经从解开的两个襟扣那里钻了进去。 第32章 想喂鸡被拒   吻到一半,萧寒瑜就被小腹的东西给吓得一激灵,勉强清醒了几分,他伸手推搡拍打着面前沉醉的男人,而后那两只作乱的手就被男人单手擒住,高举过头顶,压在墙上,加重了深吻。   萧寒瑜欲哭无泪:“……”不是,这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书生么?   如果徐闻听到他的心声,肯定会轻笑着回答:“宝贝,清心寡欲的是和尚。”   至于他?一身皮相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形象,但是那被掩藏的灵魂,是狼。   —   浅浅开荤的男人很满意,但后果就是被折腾狠的老婆勒令他离远点。   徐闻不管,黏黏糊糊地凑了上去。   徐闻想到人比较喜欢吃甜食,便心里计算着找个时机在厨房里琢磨着做。   两人手牵手回了徐家,在进门之前,萧寒瑜就将两人紧紧握着的手松开了,那躲避的模样,搞得徐闻还以为他俩在打地道战,见不得人。   萧寒瑜做完这个举动之后,就抬脚进去,非常有地下情人的意味,十分善解人意。   徐闻摸了摸鼻子,虽然他并不怕徐父徐母说,但看到萧寒瑜这么为了他考虑,也喜滋滋地接受了。   “回来了呀,嘉赐,你姑姑是怎么一回事?她没事吧?”徐母正在将那昨夜剩下的米饭拿去喂鸡,听到动静,立刻就从鸡圈那里小跑过来。   “娘您小心点。”   徐闻心都忍不住跳了一下,徐母就这么直冲冲地奔过来,脚下都不注意瞧,“姑姑她和郭家闹翻了,现在和表妹一起住我们镇上呢。”   “闹翻了?怎么闹翻的,该不会我这小姑子被那该死的畜生打了吧!”   徐母一猜就中,也不知道是怎么联想到这个方面的,兴许是女人的第一直觉。   “我去屋里,和爹、娘你们一起说。”   徐闻打算说得详细点,让徐父徐母警惕起来,最好能找到个好方法去帮人彻底解决郭家的事,而徐明果应当也是会有点作用的。   “好、好嘞,咱快走。”   徐母连连点头,目光又落到自己手上还拿着没喂完的剩饭,视线扫视了一下,看到萧寒瑜,有些意动,但卡壳一瞬,还是选择转而扯着嗓子喊,“小宝,小宝!”   原本张了张口想在未来丈母娘面前好好表现的萧寒瑜:“……”   “娘、娘。”徐小宝拿着自己的竹蜻蜓窜了出来。   徐母一脸郑重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徐小宝,轻声细语地哄,“小宝啊,现在娘没空,你像上次一样,帮娘将这些饭饭喂给小鸡吃好不好呀?”   “好嘞,娘亲!”徐小宝一脸凝重地接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接受了皇帝的旨令呢。   “咳咳。”徐闻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下,忍住外泄的笑意。   站在一旁的萧寒瑜看到他的笑,气狠了,直接将手伸到后方,抓住后背的一处软肉,使劲一扭。   徐闻倒吸一口凉气,告饶的眼神瞥向那下手不知轻重的人。   萧寒瑜回了个冷酷的目光,谁让他笑,不就是徐母宁愿相信徐小宝这个三岁心智的小孩,都不敢将这任务交给他吗?有什么好笑的。   呜呜呜呜。   萧寒瑜不死心,尝试出声,“徐姨,要不让我来吧,小宝在一旁玩就是了。”   徐母闻言看了过来,一脸激动欣喜。   “哎哟真是谢谢小鱼了,你是客人,还让你干活,那多不好意思啊!   你就将心放回肚子里,小宝做过几回这活了,很熟练,而且让小宝多锻炼锻炼,以后如果我和他爹遭遇不测,至少小宝能通过给人喂鸡养活自己吧。”   都将学习养活自己本领的借口都搬出来了,萧寒瑜还能说什么。   徐母继而又转头叮嘱徐小宝,一脸严谨慎重:“小宝,等一会儿喂鸡的时候,千万不要让小鱼哥哥靠近,记住没有,你自己独立完成,今天你就可以多吃一颗糖。”   徐小宝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回,“好!”   萧寒瑜:“……”倒也不要这么防着他?他虽然没做过,但总不会比玩弄权术更难吧?   徐母叮嘱完,才装成一副啥也没听到,转身就往房间里走,走之前还给徐闻递了个眼神。   反正这个小鱼比较黏她家大儿子,让大儿子好好解释一番,小鱼人好,定然不会误会她。   —   徐闻将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之后,徐父和徐母都气得拍床的拍床,拍腿的拍腿。   几人商量完之后,一合计,就打算明天全家一起出动,一定要帮人脱离郭氏的苦海!   徐父虽常年卧病在床,但平常也会自家院子里拄着拐杖慢慢走一走。所以虽然出行困难,但也还是可以的。   这让徐闻开始着手打算怎么买个类似轮椅的工具来让徐父出行更方便点。   这个世界是有这种功用的工具的,但就是特别贵,凭着徐闻现在的全部身家,那肯定是远远不够的,他估计还要打劫五个上回那样的人,才有钱。   但徐闻也不可能凭借打劫来赚钱啊,在这里,劫富济贫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而是会被朝廷官员盯上拿来赚政绩的那种。   “徐闻、徐闻?徐嘉赐!”   一道声音唤回了他出走的思绪心神,徐闻看向坐在床边的少年,“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刚才怎么回事,吃饭的时候就觉得你魂不守舍的?”萧寒瑜不满地道。   “没有……”徐闻不知道怎么说,他是男人,都有强烈的好胜心,不想将自己捉襟见肘的情况就这么说出来,搞得就像他在装可怜似的。   毕竟他知道面前这人的身份背后所蕴藏的意思,那可是富可敌国啊。   然而,他的吞吞吐吐,却容易让人想歪,特别还是在今天刚定情许下承诺的情况下。   萧寒瑜眼神一沉,晦涩地道:“你……难不成后悔和我在一起了?”   的确,抵抗世俗眼光的情感,这条路走得会十分艰难,而且两人在今天早上的时候气氛还剑拔弩张,没看出一点火花苗头,下午就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   任凭谁听了,都觉得连话本子也写不出来这般精彩炸裂!   但是他堂堂太子,有权有势,长得也不赖,若徐闻后悔了,那就是眼瞎!哼!   萧寒瑜原本想硬气点,如果对方真的说后悔,自己要怎么亮明身份让不识好歹的徐闻后悔。   可是……他生平第一回 ,遇到这么让他春心荡漾的人。   通过对方,他领略了新奇的经历体验。   让他上了瘾,痴恋这般沉沦心颤的感受。   这是他的动机,那面前这个男人呢?   是同出一辙,像他一样对悸动上瘾?   还是别有用心…… 第33章 使性子   会不会,徐闻之所以要和他在一起,其实是想要不让他报复回来的应对之策,根本对他没什么感情。   想到这,萧寒瑜脸色扭曲了一瞬,眸光黯淡,扯了扯嘴角,“如果是想让我不要追究你之前出卖我的事,你不必委屈自己和我在一起,我原谅你了。”   徐闻没想到就这么几秒钟的时候,这想东想西的老婆的思路已经飘到了万里之外,而且还得出了这个一个质疑他情感的结论。   他气笑,直接将手里的盆丢在一旁,然后将人扑倒在床上,压住四肢,恶狠狠地,居高临下地盯着身下的人,“你还真是会给我头上扣罪名啊,宝贝。”   “我是那种会为了弥补而委屈自己的人么?”   “我又是那种玩弄感情的无良下流之人么?”   “萧寒瑜,你有没有心?在一起还没过去一天,你就对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此的不相信,你还真是好样的,快气死我了。”   徐闻一边质问,一边为了防止人打断,直接伸手捏住他的嘴。   这个动作,连带将他压在身下的行为,皆带着些逼迫不容反抗的意思。   萧寒瑜被捏住嘴,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一双眸子里写着求饶不敢的意味。   徐闻盯了他两秒,这才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萧寒瑜一朝得到解放,刚才装乖的神情立刻变化,理直气壮地骂回去:   “混蛋!放肆!从我身上滚开!”   真是太放肆了,他堂堂太子,能够与人在一起,不去烧香也就算了,还这般羞辱他,这男人太可恶了,以后真一起生活了,那他夫纲怎么振得起来?   徐闻瞧着,也瞧出些不对劲来了,他身上原本冷冷的气势忽然一松,压下脖子,与人脸对着脸,眼里噙笑,“哦……我知道了,原来小鱼闹这么一出,是不是对今天白天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啊。”   就这么被戳破,萧寒瑜眸底划过一丝羞恼,瞪着他不说话,只是又挣了挣被困住的手,意思表示很明显。   徐闻又按照他的意思松了手。   萧寒瑜一得到解放,立刻伸手抵住男人的肩,一个用力,两人的位置调换。   他撑在男人的上方,咬牙切齿地澄清,“我,才是上位者。”   徐闻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挑眉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少年,也不在这里争口舌之快,只是顺着他的话,“好好好。”   “你敷衍我?”萧寒瑜更气了,他也不知怎的,自从在一起后,他的小性子就越发收不住,他自己都没想过,原来这时候的自己是这样的。   “……”   说什么都能给他扣帽子呢?   徐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手摸上少年脆弱的后脖,往下一压,他仰头就狠狠地亲了上去,同时将那老是冤枉他的小嘴给堵的严严实实。   “唔……”   不一会儿,徐闻稍稍离开少年变得殷红的唇,哑着嗓子,“服不服?”   “混……”   萧寒瑜还没骂完,又被徐闻堵住了嘴。   “现在呢?”   “我……唔。”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的闹腾才停下。   月上梢头,一切万籁俱寂之时,唯有离徐家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藏着两道人影。   “啪。”   厉随随手将趴在身上吸血的蚊子一把拍死,挠了挠,小声道,“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让我们跟着不露面,合着是让我们来看他怎么和人打情骂俏的啊?”   厉轻面无表情地盯着某处熄了灯的房间,凉凉地回答:“你与其关心这个,还不如想想,堂堂太子爷断袖的消息,该怎么让那群老顽固理解吧。”   “有道理啊,我忘了……”厉随一拍脑袋,喊。   厉随这个脑子缺根筋的,此刻也加入了自己兄长的忧虑情绪之中。   然而他抓耳挠腮,想了许久,却也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最终,他傻呵呵地回,“哥,你怕啥,反正断袖的是咱家殿下,又不是我们,我们只管主子吩咐就行,难不成我们还能左右主子的想法,让主子不要喜欢男人?”   “……嗯,你说得对。”   厉轻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弟弟,看上去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却也是大智若愚,想得也更通透。   而不知道自己尽心尽忠的两个下属的某人,早就抱着男人强劲的腰,沉沉地睡了过去。   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两个下属在等着指令。   第二天,天刚刚亮,徐闻小心翼翼地将腰上的手拿开,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又走到自己的床边将叠放整齐的棉被扯得乱一些,这才轻悄悄地推门出去。   他一转身,就撞进了徐母盈盈看过来的目光。   徐闻心跳加速了下,又很快恢复平静,轻声地走过去,“娘,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徐母回答,“昨天娘看到你放在厨房里的材料,就猜到你第二天要大早起来做东西吃,娘就想着早点起床来帮你。”   “不用不用,娘您休息吧,我自己来就好。”徐闻连忙拒绝,自己可是要亲手做给萧寒瑜吃的,不然没诚心。   徐母却笑着,“娘知道你的心思。”   “啊?”徐闻被打得措手不及,心里一个激灵,不会吧徐母这么开放,知道了这件事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徐母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一脸促狭地小声说,“你是不是昨日见到了那许久未见的表妹,动春心了?你大胆和娘说,娘会支持你的。你以前都没做过点心,此刻却费心地尝试,娘觉得,你这劲头一定能将明果那丫头拿下的。”   “不是娘你扯哪里去了,”徐闻哭笑不得,“这和徐明果没什么关系,其实我不是第一次做,之前我在书院读书,空暇时有幸和那里的点心师傅学过两手,只是没特意和您说过而已。”   “那你要做给谁吃?让你这么费心?”徐母却不相信。   徐闻只好道:“没谁,就是心血来潮想让你们尝一尝我的手艺,但没想到这惊喜让娘您提前识破了。” 第34章 喂点心   “啊是做给我们吃的啊。”徐母刚才还为儿子没相中人家姑娘的现实而失落,此刻听到儿子的话,立刻又惊又喜。   “是啊。”   徐母这下不再争着要去厨房里帮忙了,她也想吃到儿子亲手做的点心。   目光落到儿子无奈的笑容上,徐母哈哈干笑两下,非常浮夸地打了个哈欠,“那儿子你去吧,娘还困着,先继续睡个觉去。”   往日温和和蔼的妇人此刻露出了点女儿家的调皮灵动。   徐闻点点头,“娘您去吧,今日你睡晚一些,我顺带着将上午的饭也煮了。”   “好好。”徐母一脸感动地擦着泪回房。   动静吵醒了因为腿疼睡得不安稳的徐父,他揉着一双惺忪的眼,半睁开,就看到自家媳妇一脸喜滋滋,笑得比当年她嫁给他的时候还开心。   徐父皱了皱眉,不理解又有些小警惕,“你这么早起床,笑这么开心?”   徐母乍然听到动静,立马比了嘘的手势,转头去看另一边床上熟睡的小儿子,确保没将人吵醒,就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在徐父身边躺下,而后以一副神秘的语气,压低声音道:   “孩他爹,你知道么?”   “?”徐父不知道自己该知道什么。   “嘉赐大清早的起床做点心,不是看上了明果丫头,而是想做给我们吃,拿来孝敬我们!”   徐母尽力压着内心的喜悦,却依旧没控制住尾音上飘的情况。   “真的?”徐父睁大眼睛。   “没错,那小子原本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来着,可惜被我给看到了。”徐母想到这,还有些小失落。   “哎呀,儿子有这心就是好的,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听到也很惊喜啊。”徐父瞬间就将儿子给抛到脑后,伸手抱住媳妇的腰,小声哄。   徐母很快就被哄好了,两人又窃窃说了些小话,才又睡了过去。   徐闻站在房门口,听到里面不再传来动静,垂下眸子,想到刚才听到的,就有些不是滋味。   自穿书以来,他一直没有实感,也打算得过且过,将这一生混完,反正也不知道未来怎么样,兴许生命尽头他又被穿书大神眷顾重新拥有新的身份新的生命。   也许他就真的在这个世间彻底消亡,也不会再出现他的足迹。   所以他一直对原主这些家人,无感。   在自己未来的人生规划里,帮徐父治好腿、帮徐母寻得药、帮徐小宝尽量恢复正常智力,如果不能以后也会帮忙保证他安稳度过余生。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自认为已经做到了原主的责任。   但他没想到的是,徐家人一直满怀真心实意地爱着他,或者说爱他这个顶着原主身体的人。   徐闻就好像觉得,自己沾着原主的光,也得到了来自亲情的爱意。   这样感情,他以前没享受过,现在却觉得……有些吸引他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和徐家人彻底绑在了一起,他也不该敷衍了事,而要回以同等的亲情,让徐父徐母不要担惊受怕,安享晚年。   这是他成为原主的责任。   徐闻做好点心,将徐家人要吃的那份放在蒸笼里温着,自己则将摆盘精致的点心端回了房间。   他回房的时候,萧寒瑜已经洗漱好乖乖等着了,看他一进来,就如嗅觉敏感的狗一样凑了上来。   “红豆糕?”萧寒瑜看着那盘子上的点心,红豆糖馅散发出浓郁的甜香,令人嗅觉愉悦。   “嗯,除了这个,我还做了蜜饯糕、莲花糕、杏仁糕。”徐闻单手托着盘子,另一只手则是非常自然地在萧寒瑜的脸上掐了一把。   萧寒瑜高兴的脸色微僵,那眸子沉了沉。   “怎么了?你不喜欢吃什么?”徐闻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不解地问。   不对啊,他记得原书里,写的这些糕点都是萧寒瑜喜欢吃的,每一回大臣开宴会宴请萧寒瑜的时候,都会特意表明吩咐人做了这些太子最爱吃的糕点。   徐闻可是没有擅自做主的。   “没有。”萧寒瑜摇摇头,又说了一遍,“我都喜欢。”   徐闻:“那尝尝?”   萧寒瑜依言,伸手就想要拿起那块最吸引他的红豆糕,然而盘子却被挪远。   紧接着,徐闻漫不经心却又潇洒阔拓的嗓音响起:   “我喂你。”   萧寒瑜怔怔抬眸,男人狭长温和的眼里含了些笑,过于硬朗挺俊的脸,昳丽薄红的唇色吸睛,让他忍不住脸颊微红,想起了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不知是被诱惑,还是怎的,他点了下头,却掉入了对方的陷阱。   起初,徐闻还拿着红豆糕,亲自喂在他的嘴边,让他一口一口地咬。   糕点做得都不大,两口就吃完一块,吃完红豆糕,徐闻又随手拿起了莲花糕,他看到少年快速地皱了下眉,但也乖乖地吃了。   然后是蜜饯糕……   最后在吃杏仁糕的时候,少年终于露出了排斥的神色,微微偏过头,“我不吃了,我吃饱了,你吃吧。”   “我计算过你的食量。”徐闻捏着那块并不大的杏仁糕,慢悠悠地道,“你现在估计连三分饱都不到。”   “……你记这个干什么?”   “为什么你要隐瞒不喜欢吃杏仁糕?”徐闻却反问。   萧寒瑜的脸上迅速泛起了一丝惊慌失措,像是要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情,略带紧张,“我不是故意的……”   他近乎慌乱地想,哥哥生气 了么?他不是不想说,只是哥哥第一次给他做的点心,他也想全部吃光,可偏偏为什么是杏仁……   “过敏?”徐闻瞧着他闪躲的眼神,一猜就中。   萧寒瑜抿着唇不答。   “那便是我说对了。”徐闻淡漠地说道,“所以你这是想要将自己的命放在我的手里么?过敏不知道说?吞吞吐吐的,连自己的命也不想要了?”   看到他冷淡下来的神色,本就因为故意隐瞒而心虚的萧寒瑜更加不安了,他慌乱地伸出手抓住徐闻的胳膊,连连摇头否定,“我没有,我只是不想浪费,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做的点心……” 第35章 父皇催促回京   少年眼角红红,委屈地解释,他觉得过敏没什么大不了的,往常父皇让他吃的时候,他都吃下去了,不过就是全身发肿头痛的症状而已。   这点疼,他从不放在心上,他更不想错过徐闻给他亲手做的点心。   徐闻却第一次发现,原来面前的这个人还真是半点也不顾自己身体安危,明知自己过敏还硬是要吃,他都不懂拒绝的么?   他既生气萧寒瑜不顾自己的身体,又心疼对方这再三的妥协,被他背叛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他,在一起后又满心不安,这样焦虑无不安全感,让徐闻认识到。   自己撩到手的这个老婆,似乎有病。   字面意思上的有病。   但生病都不是无缘无故形成的,尤其是这种心理疾病。   原书中描述的萧寒瑜的“疯”,是什么原因呢?   徐闻因为心中想着事情,脸色不自觉地越来越差,这让萧寒瑜陷入了极大的不安之中,自我怀疑的情绪又立即浮现了上来。   哥哥怎么不说话了?   是不是生他的气了?是不是觉得大早上起来精心做的心意被糟蹋而不高兴了?   还是因为他故意隐瞒而让他难过了?   会不会后悔和他在一起……   昨夜刚被安抚好的不安情绪又再次出现,并且如烈火般愈演愈烈。   不、不行,他要挽回哥哥。   就像当年他挽回父皇一样,只要按着父皇的心意去做就好了,他喂什么自己就乖乖吃什么,对,对没错,就是这样。   “哥哥,你别伤心,我现在就吃,我身体没事的。”萧寒瑜下颚线条绷得很紧,近乎慌乱地伸出手去抓那块杏仁糕,唇瓣因为自己心中的臆想而不自觉地颤动了几下。   徐闻回神,连忙躲过他伸过来的手,冷斥,“萧寒瑜!”   少年身躯一震,呆住不动了。   男人声音凛然,“我们是爱人,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就算无法保证我们彼此之间完全的坦诚,至少,对于这样能够给对方造成伤害的事情,就不必隐瞒了,知不知道。”   “还有,赶紧将你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去,我既然选择了你,便不会后悔。”   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让萧寒瑜直接僵住,脑海里不断回旋着“我们是爱人”的话。   萧寒瑜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希冀的眼神直直盯着徐闻,目光炙热,“哥哥,真的么?”   我真的可以拥有你么?   徐闻以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将手里的杏仁糕放回盘子里,掐着少年的下颌,低头亲了上去。   —   萧寒瑜面前站着厉氏兄弟,那乖巧温软的表情此刻变成一片阴沉,“父皇他老人家怎么知道孤已经被找到的消息?你们俩阳奉阴违透露的?”   “不是不是不是,殿下!”   厉家兄弟吓得当即跪下,“听闻是其他皇子那边得知刺杀无望,这里又离你之前打仗驻扎的曜城不远,不想让你脱离他们的视线之内,便想着借皇上的手来将你赶紧召回京城。”   “呵,他们还真当孤是吃素的,能是随意被他们控制行踪的么?”萧寒瑜冷笑了一声。   厉轻和厉随假装啥也没听到,眉观眼眼观心。   “这样,你们现在就去镇上把那几个走狗先给杀了,他们的据点就在镇上的张氏医馆里。”萧寒瑜也不想让那些人继续出来蹦跶,乱传消息回京城给他添堵。   是时候送他们上路了。   拿手段诱惑哥哥背叛他的人,本该早死了。   “是,属下遵命。”两人抱拳。   厉轻又恭敬地问:“那殿下,我们何时动身前往京城?”   萧寒瑜沉思片刻,想到某人,眉梢一挑,眼里含了些期许,脸色也变得柔和下来,“不急,等孤问过他后,再回去。”   他还没有问过人愿不愿意陪他一起去京城呢……如果是在今天之前,萧寒瑜可能会有些害怕,但是自从听到今早那一番话,他已经增加了一些自信。   他觉得,只要哥哥和他一起回京,他会尽全力让哥哥过上好日子的,无论想做什么,他都会实现,甚至还可以将徐家一家人都带回京城,该治病的治病,该照顾的照顾。   他会将徐家人看做自己人一样,细心关照。   只要哥哥一直陪着他就好。   至于京城里的那些扰人的苍蝇……萧寒瑜觉得,此次回去,为了避免那些不长眼的人去打扰他和哥哥二人的生活,他决定要早点解决那些事情了。   安排完事情,萧寒瑜就赶紧回徐家了。   他在路上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周小花。   周小花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似是发现了他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然而一触碰到他的目光,便吓得转身就跑,那头上的两只小辫子就在空中猛地一甩一甩的。   萧寒瑜没放在心上,推门进了院子里。   一进门,就与准备出门的一家子打了个照面。   徐闻正扶着徐父,徐母拿着徐父的拐杖,徐小宝则是背着一个小竹筐,手乖乖地抓着徐母的衣角。   “这就要出门了?”萧寒瑜看着徐闻问道,这事他知晓,今日他们要去帮助徐闻的姑姑。   “对,你就在家待着,好好看家,顺利的话,我们很快就回来。”徐闻的语气克制,但那目光一直紧紧落在少年的身上。   “没错,小鱼啊,徐姨就拜托你了,帮我们看一下家里,先谢谢你啊。”徐母也在一旁应和道。   “好,没事的,徐姨,你们放心出门,如果有碰到什么难事的话,就……”萧寒瑜原本打算坦白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情,而且自己至少还有一层身份在,如果要扯上官府的话还能帮上忙。   但是徐闻却出声,不经意似的打断了他未说的话,有些调侃,“有我在,能碰上什么难事,你放心,会尽快回来的,不会让你待在家里等无聊的。”   萧寒瑜腼腆地笑了笑,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让徐母看着,忍不住伸手隔空装作要拍打徐闻,“别打趣小鱼这孩子,做兄长的,别老欺负弟弟。”   “时间不早了,我们抓紧出发吧。”徐父适时出声。 第36章 他想着未来,他避而不谈   萧寒瑜这时才将目光落到鲜少见到的徐父身上,气质温和,面上有皱纹,但却显得整个人松弛有度,徐父恰巧也将目光移了过来,一对上,两人齐齐怔了下。   少年弯了弯眸,露出了个礼仪得当的微笑。   徐父回以颔首,却在心里想,这是哪来的公子哥,居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会没有家人过来寻呢?而且人还一直失忆了没恢复……   老是黏着嘉赐,让嘉赐能有什么时间读书?此外还和嘉赐住一屋,估计都打扰了嘉赐晚上读书的时间了。   唉……   但他也不可能就直说出来,这让对方的颜面往哪搁?   徐父在为徐闻的学业担忧时,却根本没想到,徐闻自从从书院里搬回那些书时碰了一下之外,就再也没碰到那些书了,而且每晚拉着人胡闹的,都是他亲儿子发起的。   人离开后,院子里就变得空荡荡的。   萧寒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在他要被孤独吞没时,门那边忽然传来动静,男人沉稳含笑的嗓音在他的背后响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你怎么回来了?”看着去而复返的人,萧寒瑜下意识地,扬起了唇角。   “回来索要一个离别吻。”徐闻笑道,伸手点了点自己的下唇,一举一动,带着点说不出的勾人的意味。   萧寒瑜:“……”   刚升起的感动苗头顿时被掐灭,他没好气地回,“滚蛋。”   徐闻动了,但并没有滚,而是朝着他大步走过来,伸手捞住他的腰,往怀里一带,而后低头,在他的唇角轻啄了一下,贴近耳边,嗓音撩人,“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萧寒瑜发怔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面色红得比早晨旭日还艳,耳尖也发红,如春水荡漾,少年的姿色永远让人心动。   徐闻克制地动了动喉结,想到还在等着的徐家人,便才将自己内心中那些肮脏的念头都给强行压抑了下去,正想揉揉自家老婆的头,却听老婆含着期待的询问响起。   “哥哥,你要和我一起回京城么?”   “回了京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读书,做官,治病,我都能帮你实现,哪怕你一辈子什么也不做,乖乖地让我养着你,养一辈子也可以……   等我们老了,如果你喜欢小孩子的话,我们就去过继一个小孩,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过日子也可以。还有,你是喜欢住在田园小屋,还是大宅子?我都可以和你一起。”   徐闻看怀里的人越说越离谱、甚至都有了想隐于市的念头,忍不住出声打断,“怎么忽然说起这件事来了?”   他从不展望未来,所以语气显得过于冷静了些。   然而这却让萧寒瑜从热情满满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他发怔地对上男人冷静的眼神,“不、不能说么?”   “这件事现在说还为时尚早,等改日再说吧,既然你没什么大事的话,那我先走了,爹娘他们还在不远处等着我呢。”徐闻伸手揉了揉萧寒瑜的头,而后抽身离开。   他以为这件事是萧寒瑜一时心血来潮提及的,便没有放在心上,而且据原书中的剧情,男主为了一些布局和谋划,不会选择这么早就回京城,而是趁机去了自己的老巢,也就是当年成就其“战神”名号的曜城。   然而徐闻却没想到,那个在亲作者徐明果口中与他相爱相杀的官配,原本官方认证的疯批事业脑,此刻却已经悄悄地进化成了超级恋爱脑,为了恋爱,已经打算更改计划,早日回京城解决拦路虎了。   —   “都拿完东西了吧?别又忘了,让你姑在镇上等久了。”徐父看着走回来的儿子,再次叮嘱道。   “嗯拿全了,我们走吧。”徐闻坦然应下这个借口,就算说了谎脸也不红一下。   从郭河村出来已经日落西斜,徐姑姑转身看着兄长这一大家子,感激地又险些落下来眼泪,“兄长,嫂嫂,今日真是多亏你们了,今日之恩,妹妹定不会忘记,改日必定报答你们!”   “小姑子可别生疏,既然我们是你的兄嫂,那便是一家人,互相照顾互相帮忙,本就是应该的。”徐母心疼地拿起干净的帕子,帮自家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姑子擦泪。   徐父没有那么感性,他看着自家妹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徐姑姑:“兄长放心,我已经在镇上找到了户人家,给主人家洗衣服,能赚的些钱,足以维持我和明果的生计了。”   “我问的是……你们住哪?”徐父向来知道自家这个妹妹虽然识人不清,但性格好,够勤快,定能找到工作,但镇上生活,吃穿住行花销肯定很大。   闻言,徐姑姑瞥了一眼在一旁安静的徐闻,而后才回答:“兄长您别担心,我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刚巧镇上有屋子要出租,她便宜租给我了,等改日整理好了,你们再过来聚聚。”   “什么朋友?靠不靠谱,小妹,你可别被人骗了,如果有困难的话,你可以上家来,先在我们家住一阵先。”   “哎哟兄长你放心,是靠谱的人,而且不是立马就住进去的,我现在在镇上的客栈住着,您就放心吧。”徐姑姑无奈又感动。   她哪能不知道徐家的情况,就算是在隔壁村,她都经常听到,兄长去看腿花了多少多少钱,嫂嫂买药又花了多少钱,还有给徐闻读书的学费等等,也是捉襟见肘,她怎么可能还要去连累兄长一家呢?   而且她若是和明果上门住去,就两间房又怎么睡?兄长到时候肯定是要单独空出一间房来,徐小宝还好,但徐闻人都这么大了,总不能还和爹娘挤一屋子里睡吧?那哪说的过去!   徐姑姑好说歹说,再加上徐明果和徐闻在一旁趁机应和,终于将徐父和徐母劝的打消了念头。   “行,那我们一家先送你们母女俩到镇上的客栈,我们再回家。”   徐父松了口。 第37章 太子得知徐闻设的局   “不用不用,就……送到镇门口就好,天黑了,你们又不太方便,怕你们走小路,地湿滑不安全。”   徐姑姑退一步,这才答应了下来。   一众人边往镇上走去,徐闻和徐明果落在了后边。   徐明果小小声道:“谢了啊儿子,多亏你的房子,我和我娘才有了暂时的安身之处。”   “如果想表达谢意的话,就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儿子’二字。”   徐闻笑着回,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徐明果其实有点反骨在身上的,但她又对自己这个人设偏离,或者说扁平化的人物形象逐渐变得丰满的角色,有些发怵,还是没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乖乖地哦了一声。   “所以,今后什么打算?”   徐闻瞥了他一眼,对这个老乡表达了下浅薄的关心。   徐明果还真皱眉思考了一番,而后扬起灿烂的笑脸,“我堂堂一个985大学生,怎么可能会被这小小的困难打倒呢?你别担心,我会努力的,争取早日像你一样,努力赚钱买房!这可是我们现代人的终极目标之一啊!”   徐闻想了下自己买房的钱源自什么地方,假咳了一声,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结果下一秒徐明果就问,“唉,相识一场,你要不向我传授传授是怎么赚到钱的?”   “赚仇家的钱,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轻易与人结仇,容易被噶腰子。”徐闻漫不经心地吓唬。   徐明果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腰子,惊恐地看着他,“缅北的诈骗业务都到古代这里来了?”   不对啊……她当初塑造的背景,没有掺杂这些东西的吧……   徐闻沉默了。   半晌,启唇轻吐,“蠢货。”   但在两家人彻底告别分开之前,徐闻还是好心地向那愚蠢清澈的大学生作者,说了几句提点的话,结合他这几日对镇上的一些事物的观察。   现代有养老、托管的服务需求,那古代肯定也有。就看徐明果怎么把握商机了。   “小妹啊,记住,如果有任何事,赶紧过来找我们,听到没有?别自己一个人扛,就算是为了明果这孩子。”   临别前,徐父和徐母夫妻二人,正合力地向徐姑姑细致周到地叮嘱一切可能会遇到的事情,从客栈碰到坏人赶紧跑或报官,到不要乱发善心被骗钱,各种事情都讲了个遍。   徐闻站在一棵树下,站得笔直,但不知神游在了何处。   镇门口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有挑着扁担的,也有拎着篮子的,都行色匆匆。   其中一对兄弟吸引了徐闻的目光。   两人看起来气质不错,神色非常慌张,几乎是瞬间就从镇门口跑出了好远的地方,能看出来两人的武功都挺不错的。   平安镇虽偏远,但也不是什么鸟不拉屎之地,所以偶尔出现几个气质不凡的人物,倒也不算稀奇。   而且他们也和徐闻没有交集,那就更加不让徐闻有半点多想的心思了。   他开始想着,回去之后该怎么回答今儿出门时萧寒瑜问的问题。   首先,在今儿之前,他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毕竟他纯粹就是享乐派,享受当下快乐,一直是他的人生信条。   当时和人在一起,起初是因为很吃这个颜,让他的心脏一直怦怦跳,他就知道自己是一见钟情了。   但到了后面,慢慢相处下来,不论是萧寒瑜失忆时乖巧的模样,还是装失忆时狡黠伪装的情形,或是露出真面目时发怒的神色,一举一动,哦不甚至萧寒瑜只要站在那里,就轻松地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赞美之词,最终却只留下一个:可爱。   可爱至极。   如果未来……是和萧寒瑜生活的话,倒也是不错的吧?   徐闻第一次对未来有了些许的憧憬。   而此刻,他的老婆却得知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你们胡说。”   萧寒瑜面目赤红,手里拿着打扫院子的扫帚“哐当”地一声,就掉落在了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低着头的厉轻厉随两人,一字一顿地道,“孤不信。”   “是不是你们骗我?或者是那群杂碎骗了你们?孤就知道,当初没将他们捏碎喉咙将尸体丢去喂狗,让他们一找到时机就过来给孤的人泼脏水,对孤使攻心计。”   “殿下,您不要自欺欺人了……”厉轻肃着一张脸。   而厉随早已脾气暴躁地指责,“属下早就知道那姓徐的没安好心!殿下,你定是被他哄骗了!他根本就不曾真心对你好,甚至不惜与那群人狼狈为奸,亲自设局,要将你杀了!”   “殿下,幸好您当日没去,不然的话,真中了他们的圈套了!”   说到最后,厉随已经控制不住愤怒,语气激昂。   他快要恨死那个姓徐的男人了,居然设局,要不是殿下犯懒不想亲自收尸,没有露面,说不定、说不定……那时候等他找到殿下,估计见到的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闭嘴!”萧寒瑜发狠。   然而厉随早已气愤到了极点,他第一次不管不顾主子的威严,发疯似的喊,“殿下请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分明就是那姓徐的狗男人欺骗您、伤害您,您难道还要为了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您堂堂太子,您何必……以前殿下您向来眦眦必报,若是敌人欺负您一下,您就还回去十倍痛楚!定要让对方后悔招惹您……现在……”   “别说了,厉随,你还真以为孤不会治你的罪吗?”   萧寒瑜咬牙切齿地道,全身都忍不住发抖,眼底红血丝一片,任谁看了都能直观感受到他身上那巨大强烈的绝望和分裂感。   厉随不服气,刚要准备开口继续劝自家主子,却被自己哥哥伸手扯了一把,这才勉强地闭上了嘴巴。   厉轻的面色还算平静,如果不是他已经在死死攥着他那把长剑,或许还真以为他内心毫无波澜。   他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殿下,那您就亲自去见见那个大夫吧。” 第38章 听到徐闻和徐母的谈话,伤心吐血   厉家兄弟将大夫控制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保证不会有人发现,然后去将大夫给救出来,或者让他改口。   萧寒瑜久久不语。   厉轻一脸平静地道:“殿下,您也觉得那个人他欺骗了您对吧?”   不然就不可能会迟疑,不敢去和大夫当面问清楚。   萧寒瑜最终还是去了。   在得知所有真相的少年,他一脸沉默的回了徐家,两个下属担忧地跟在他的身后,却被他冷冷的呵斥,不要出现。   他走到大门处,刚要推开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许母和许闻的声音。   “嘉赐啊,你真的不打算去京城考试了吗?”   “没错娘,我之前也和爹说了,嗯,我就在这里,以后有机会就开个私塾教教书,然后相看个好姑娘,就两人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你要是这么想的话就太好了,无论如何娘都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徐母虽是这样说,但实际上他心里也是想着儿子不要离家太远,而且在这个战乱的不安稳的时代,徐母也认为娶个姑娘,然后就两个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就好了。   而且离家近,如果以后有什么问题,那作为父母的,也能够帮助儿子渡过难关,相互有一个照应。   “嗯。”徐闻应付着答应,却没想到自己拿来敷衍徐母的话,竟然就这么恰巧地被某人听到。   萧寒瑜彻底碎掉了。   他颤抖着上前,透过门的缝隙往里边看,那身影颀长,曾是他夜里感觉到安心的身影,他的心脏忽然有种绞痛感,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在刚开始从下属口中得知事实真相时,他没哭,第一个选择就是信任徐闻。   而后在那大夫的嘴里得知那日两人的对话都是在迷惑他,一切都是徐闻作为主导者,故意引得他听到这番背叛的话,实则是想惹他发怒想赶他走,他依旧没哭。   但在听到徐闻就这么轻飘飘地和徐母,一起畅想以后平凡幸福娶妻生女的生活,他却再也坚持不住了。   捂住胸口忍不住弯下了腰,一滴眼泪砸在了地上。   原来、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得到那人的心。   他何德何能,让徐闻这般费尽心思地算计,只是为了将他这个死皮赖脸待在徐家的人,赶走。   厉轻和厉随担忧地现了身,焦急地看着情绪失控的主子。   厉随红着眼,忍不住道,“主子,我们走吧,我们回京。”   萧寒瑜只觉得自己被这一通意外的消息砸下来,率先产生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滔天巨大的茫然涌上心头。   他攥紧了胸口的衣服,仿佛能够抑制住自己控制不住发疼发颤的心。   一阵气血翻涌,萧寒瑜闷哼一声,嘴角立刻溢出了刺目的鲜血。   “主子。”厉家两兄弟压低声音,神色着急,本来主子身体就有旧伤,现在情绪激动,立刻就催发了体内的旧伤,这对身体无疑是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门口是什么声音?”徐母的声音乍然响起。   而后那道温和舒朗的嗓音紧跟着一响,“兴许是小鱼回来了吧,我去看看。”   男人脚步声渐渐传来。   “……走。”萧寒瑜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拭去自己嘴角的血,从喉咙间憋出一个字,就昏了过去。   徐闻打开门,门口却空无一人。   他往前走了两步,左右都看了一眼,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萧寒瑜呢?还没回来?   徐闻以为自己最近晚上胡闹,白天又有一堆事解决,大脑过于疲惫出现了幻听,便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将门合上转身进了院子。   他没发现,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那泥土沾了些黏腻的色彩。   —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徐家人坐在饭桌上,却迟迟等不到萧寒瑜归来的身影。   徐母有些担忧,“小鱼这孩子这么晚不回来,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吧?”   徐父却伸手敲了敲桌面,温和却又疏离,“那小子都多大的人了,哪那么容易遇到危险?我们回来的时候,就没见到人,兴许是恢复记忆回家了吧。回去也好,那年轻人看起来就和我们家不是一路人,早点兵分两路才是正常的。”   “你说什么冷血的话呢,小鱼这孩子,长得俊又懂礼貌,虽然过于不爱说话了些,但人乖巧,肯定不会不告而别的,而且,我们院子里还被他打扫过,扫帚还摆在院子里呢,人这么乖巧懂事,我们关心一下怎么了,又不图对方什么。”   徐母却不赞同,伸手拧了一把徐父的胳膊,警告地说道,“我警告你啊,你这些话可不能在小鱼面前说,什么不是一路人,让人听了得多伤心。”   “好好好,我不说了。”徐父觉得自己说的是客观事实,但考虑到自己还要仰仗自家媳妇生活,便顺着对方的话改了口。   徐闻则在一旁沉默着。   他觉得,依照萧寒瑜这么黏人的性格来看,不应该会出现这种长时间未归的情况啊。   忽然,他站了起来,对徐父徐母道,“爹娘,你们先吃饭吧,我去找一找,晚上不太安全,你们吃完之后就先休息吧,我到时候再来收拾。”   话音刚落,徐闻便如一阵风般快速地跑了出去。   “诶!嘉赐你也还没吃饭呢!”徐母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   徐父也心疼儿子,“你说说,这段时间来,因为那少年的出现,给嘉赐添了多少事,连书都没时间读了!”   徐母:“也不能这么说,那嘉赐总不能当初见死不救吧,你当年不也是因为救了我,我们才有了现在这样的生活么?”   徐父扬起眉头:“哪能一样么,我们这……是天赐良缘,他们俩……对嘉赐来说,就算不是孽缘,也是个不小的麻烦了,也不知道嘉赐每天晚上念书的时候会不会因为那少年在而被打扰,唉……”   “油嘴滑舌。”徐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都大半岁数了还说什么缘不缘的。   “窝知道!” 第39章 徐父徐母知道两人的事,醉酒   正乖乖拿着勺子吃饭的徐小宝忽然将脸从碗里拔出来,嘴角沾着米粒,大声地说道,“窝晚上去嘘嘘的时候,会看到两个哥哥在玩游戏!”   “游戏?什么游戏?”徐母一愣。   而徐父则是一副看吧他说的根本没错,那少年就是影响了他儿子刻苦读书。   然而徐母作为女子,想得更多一些,她在小宝起夜的时候都会醒来,所以也知道那时候大多在深夜,那为何两人要在深夜的时候玩游戏?总不能是什么游戏需要深夜才能玩的吧?   “就是叠叠鸭游戏啊!”徐小宝挠挠头,看到徐父徐母一脸茫然,他骂了一句“笨蛋爹娘”,而后大声解释,童言稚语:   “这是我们村里的虎头哥告诉我们的,他说他看到他娘经常被一个走路像鸭子的男人压着,觉得好好笑,就给我们这些小伙伴分享了!他说大人都不知道,就只有我们这些小孩知道呢!”   徐小宝一脸骄傲,却没想到徐父徐母已经大惊失色。   小儿子口中的虎头哥,其实是村里一个年轻寡妇的八岁儿子,也是村里的孩子王,是个好孩子,当时小儿子烧傻后被其他小孩欺负,是虎头站出来保护小儿子的。   但孩子是个好的,他娘却不是个好角色。年纪轻轻做了寡妇,平日里不安分,就勾搭了平安村的村长儿子,也就是那个走路像鸭子的男人。   所以两人在干什么,虎头不知道,以为在玩游戏,或者是被那两人给忽悠了,但他们俩可都是心里门清儿的啊。   但是……徐小宝意外被带坏的消息不是最严重的。   为何小儿子说……嘉赐和那少年也在玩这个游戏?!   徐父和徐母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满是惊恐,都不敢继续深想下去。   —   徐闻因为担心冲出了院子,但站在家门口的那条路上,四顾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人。   也是此刻,他才恍然觉得,哪怕是萧寒瑜恢复了记忆,但他却从来没有向他坦白真实身份,只是告诉了他的名字,如果不是因为徐闻本身就知道部分原书剧情,他兴许更是什么也不知道。   “啪——”   徐闻循声看过去,少年站在路的尽头,脚底下是摔碎的酒壶,隔着距离,徐闻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在昏暗雾色之中,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伤感和攻击性。   “你为何到现在才回家?”徐闻匆匆上前,因为心急而眸底染上了一层薄怒,他目光触及那破碎的酒壶,“还跑去喝酒了,萧寒瑜,我一天不看着你,你就不顾自己了是吧。”   一声抽泣声响起。   徐闻一惊,他此刻才发现萧寒瑜一直垂着头,他连忙托着对方的下巴,迫使对方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副狼狈至极的面容。   眼睛红红,鼻尖也红红,脸上挂着纵横交错已经吹干的泪痕,两颊则是因为酗酒而染上浓厚的红晕,浑身都散发着酒味。   嘴角耷拉着,时不时抽泣一声,鼻子也跟着抽动。   徐闻第一次见他哭得这么惨,哭得这般毫无形象,哪怕他刚失忆时哭的那时候都是装乖讨巧的成分多,但现在,却是让人一看就忍不住跟着心碎。   他慌了,手足无措地,匆匆用指腹轻柔地擦拭那脸上的泪痕,嗓音顿时变得柔和,“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别哭,宝贝,哭得我都要跟着哭了。”   然而他越是温柔,在萧寒瑜的眼里,却是残忍的假象。   这只会加重萧寒瑜内心的悲怆。   萧寒瑜撇开了视线,不然他怕自己会沉湎于那蕴含虚假情感的眼睛里,伸出手攥住徐闻的衣角,醉醺醺地道,“哥哥,你喜欢我么?”   他装作一副发酒疯纠缠人的模样,既期待接下来的答案,又忐忑对方会不会更加残忍。   如果、如果……他将喜欢宣之于口,哪怕是虚假敷衍,萧寒瑜都认了。   是他先喜欢上的,所以,这份情感,本身就不对等,那么他如果还想要和人永远在一起,就应该要装傻才对,就应该原谅对方,哪怕对方心里没有他。   这也是他应受的。   徐闻怔了半秒,眼神更加缱绻,没有直接答话,“傻。”   萧寒瑜移开了目光,故而没看到徐闻的眼神,他只听出了,男人再次的避而不谈。   第一次,是在他畅想两人的未来的时候,徐闻没应。   萧寒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破开了一个大口子,灌进来的冷风都带着残酷的寒意,将他的身体寸寸冰冻,他仿佛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一瞬间静止了。   徐闻没察觉出来他的不对劲,或者说,他只以为是耍酒疯的表现,情绪化一点,也挺正常的。   伸手揽住对方的腰,用一种要溺死人的语调轻哄,“宝贝,你还清醒么?我扶你回家,给你煮醒酒汤喝。”   然而萧寒瑜却狠狠地拍开了他的手,抬起头时泪流满面,徐闻惊愕。   不对,这情绪不对。   徐闻皱起了眉头,两手握住少年瘦削的肩膀,严肃地盯着对方,“萧寒瑜,你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借酒消愁?”   然而萧寒瑜却是已经魔怔了,他喃喃自语,脸色悲怆,“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呢……你要赶我走,为什么要答应我呢……”   他的话颠三倒四,徐闻根本无法将自己脑海中乱成一团的线给理清楚,他思考无果,只能一遍又一遍,坚定地告诉他,“我喜欢你的,我没有赶你走……”   徐闻断开的思绪忽然就串联在了一起,是啊,他现在没有想过赶他走,但是之前却是有这么个想法还付诸行动了呢。   难道……   徐闻心里暗骂一声,赶紧解释,“你是不是知道……”   “嘉赐!”   身后却传来徐母的叫声。   而后徐母快步走了上来,她看了看徐闻,又看了看一脸醉态的少年,在两人过于靠近的动作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眼神复杂地看向大儿子,“夜里凉,有什么事,回家说。” 第40章 离开   徐闻的解释就这么被打断了,他张了张唇,刚想要让徐母先进去,然而徐母却是在他开口之前,抢先说道,“儿子,先回去。”   徐母第一次语气这么生硬沉重,徐闻咬了咬腮帮子,已经猜出来,徐母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   啧,怎么事情都一起发生啊,将情况弄得一团糟。   屋内,本该一脸醉态的少年此刻木着脸,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徐闻不在,他被叫去了徐父徐母的屋子里。   厉轻和厉随从半开的窗户窜了进来,“主子,我们现在就走么?”   萧寒瑜却是一怔。   厉随不淡定了,“主子,你还没忍下心么?那男人根本就不喜欢你,不然的话他就不会躲避这个话题。”   “……他后来说了的。”萧寒瑜喃喃,当时魔怔的时候,依旧捕捉到了对方表达心意的字眼。   厉随这是要被自家主子给气昏了,“主子,且不说那姓徐的有可能说谎话哄你,现在他爹娘都知晓了这事情,而刚才徐母的态度您也瞧见了,不要怪属下多嘴,以对方孝顺的性子,难道会不管不顾选择您么?”   厉轻并没有及时阻止厉随的口无遮拦,甚至等他说完之后,又紧接着补充道:   “殿下,这区区十几日,本该就是错误的,您该同属下一道回京,在那里,才是您该过的生活,您该纠正这个错误,重回正轨了殿下。”   “您就算是为了先皇后的族人,也应当及时止损。”   冷凝沉默的氛围在狭窄的房间里无声蔓延。   半晌,萧寒瑜淡漠至极的声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孤知道了。”   厉家两兄弟大喜。   然而又听自家主子冷酷如利刃地道,“但孤,还要和对方好好清算一笔账。”   “这……”   “明日辰时,在路口,动身回京。”   萧寒瑜一句冷冰冰的下令,挡住了厉轻厉随刚开始不赞同的话。   知晓回京一事已成定局,两个下属不敢再在自家主子的面前晃悠,恭敬告退,从窗户离开。   而两人离开没多久,徐闻便回房了。   他一走进来,脚步蓦地顿了一下,目光不经意地四下扫视,在那半开的窗户停留一瞬,而后自然地走到窗边,将窗合上,随口朝着床上的少年道,“怎么开窗了?天冷,要注意保暖。”   “哥哥。”   萧寒瑜的嗓音软了些,像是刻意压着嗓子,尾音呢,含着点似有似无的勾人的钩子。   徐闻被他喊得心一颤,一边转身,一边想解释,“上回那件事……”   然而萧寒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他一转身,便莽撞地亲了上来。   手还在徐闻的胸膛上作乱,给徐闻撩出了一身的火。   徐闻起初,还想要理智一点,但渐渐地,就被热情的老婆亲得五迷三道了。   他反客为主,单手抱住那劲瘦的少年,将对方扔到床上,而后覆身下来,唇也跟着落到萧寒瑜的耳后、眉间、鼻尖。   温柔缱绻,小心呵护着,他心中的珍宝。   ……   中途徐闻还想着解释一下当初他作死设局的事,然而陷入沉浮情绪的萧寒瑜还能挣扎地清醒一瞬,仰头堵住他的唇,这让徐闻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反正等明天的时候他也能解释清楚,总归不会让人误会的。   两人春风一度,都很疯。   萧寒瑜睁眼的时候,两人仍旧相互依偎着,他撑着身体想起身,却牵扯到,顿时就感受到了一阵酸爽。   “……”   他侧眸,盯着某人沉睡的脸,默默瞪了对方两眼,还真是丝毫不知节制。   他艰难又小心地从床上爬起来,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胡乱地套上。   本想转身就潇洒离去,但脚步顿了顿,最终折身回来,站在床头盯着那熟睡的男人半晌。   徐嘉赐,你之前骗孤的,孤不再计较了。   我们两清了。   以后再相遇……哦不,最好不要再见了。   不然,孤真的会忍不住反悔,将你囚禁,狠狠折磨。   这回是孤招惹你的,无论怎么样,都是孤该承受的苦果。   但若是你以后主动来招惹孤,孤便再也不会放过你。   萧寒瑜心里默默想,像是在给对方机会,又像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虽然按照当下的情景来看,不曾心悦他的男人,怎会在摆脱一个大麻烦之后再主动招惹麻烦呢?   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奢望罢了。   —   虚掩的窗户,透进来一道刺眼的光线,唤醒了徐闻。   徐闻抬起左手遮住眉眼,右手想一把揽住怀里的人的腰,却捞了个空。   他陡然清醒。   猛然坐起,却发现房间空荡得有些可怕。   “萧寒瑜?宝贝?”徐闻喊了两声,但静悄悄的,让他猛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在他看到床头的玉佩时这种情绪到达了顶峰。   玉佩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徐闻慌乱地拿起一看,上面就寥寥几字:   两清,勿念。   他……这是被人骗了身之后,又被甩了?   徐闻脸色沉如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生到这个地步。   这人怎么不听他解释一句,就跑了呢……这让徐闻有理由怀疑,对方装乖待在他身边,会不会就是图他的身子,不然怎么解释睡完就跑的举动?   也对,原书中明明写着萧寒瑜不是个乖巧的性子,是他被对方的表象给忽悠住了,还真以为对方是个小甜心,没想到却是个芝麻味的汤圆。   徐闻百思不得其解,又恼又怒。   他低估了原书用文字描绘的萧寒瑜“疯批”背后蕴含的不安全感和敏感多疑,高估了自己能够轻松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能力。   但他没有过多犹豫,就下了要去京城找回自己老婆的决定,草率但也足够坚定。   无论他们两人最后能不能顺利地在一起,徐闻都不会放任他和萧寒瑜之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断了联系。   萧寒瑜对自己肯定是有误会的,他也要去问清楚,萧寒瑜对自己到底是真心,还是个贪图他身体的混蛋!   徐闻颇为咬牙切齿地想。 第41章 被打   然而面对跑了的老婆,他虽知对方是当朝太子,但古代等级分明,制度森严,他一介草民,怎能跨过阶层去接触到老婆那一层的人呢?   难不成……他还要考个官当当,拿来作为敲门砖?   而且,在老婆眼里,自己对他除了名字之外一无所知的啊。   到时候找着了人,他还要想想怎么合理地接近呢。   啧,头真他妈疼。   门外依稀响起徐母惊喜的声音,“哎哟小姑子,明果丫头,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哎哟,来就来了,带什么礼物啊,都是一家人。”   徐闻捏紧了手里的玉佩,顿觉脑袋更疼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父和徐母那里还是一团糟呢。   昨日徐闻说了两句,将二老暂时给忽悠稳住,但他现在又动了去京城考试的念头,那肯定还要有的说了……   徐闻洗漱完之后,收拾了一些东西,便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徐姑姑一瞧见他,立刻向他招手,“小闻,快过来,姑姑给你买了套新衣服,你看看合不合身?”   “谢谢姑姑。”徐闻依言走过去,徐母就坐在徐姑姑的旁边,此时看到徐闻走过来,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只是摘着手里的菜。   徐闻摸了摸鼻子,开口说:“娘,您有看到他么?”   徐母不作声,自顾自地摘菜,但却把蔫坏的菜叶子丢进了好的那一篮子里。   徐姑姑看了看自家嫂嫂,又看了看徐闻,发觉两人的不对劲,给徐闻递了个询问的眼色。   徐闻耸了耸肩。   徐姑姑:“……”   她忽然哎哟了一声,故意大声道,“徐闻你个臭小子,是不是惹我嫂子生气了?嫂子啊,您别气,气坏了身子,我们都心疼啊。”   徐母瞅了她夸张的神情一眼,无奈地放下手里的菜,“没事,小姑子,您别掺和,这事啊,谁来给徐闻说情都不管用。”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嫂子,和孩子说话,要好好说啊。”徐姑姑道。   徐母却如同被戳了痛处一样,抿着唇,倏忽站起身,冷冷地看了一眼大儿子,“我这个做娘的,倒是想好好说,但是人家做儿子的,却一个劲儿的糊弄老娘。”   如果不是她半夜起床,想到小儿子在饭桌上说的话,她就动了心思,经过大儿子的房间,没想到……里面却传来一些荒唐的动静声响。   这、这,让她还怎么说!   她作为过来人,若是还听不出来那依稀传来的声音是什么,她这大半辈子就白活了!   但也正因如此,想来昨夜大儿子在房间里向他们保证的,两人安分守己从没越过雷池半步,也是哄骗他们这作为父母的了!   她就这么得知了荒谬的真相,心里一直忧心着儿子怎么就患了分桃之癖,睁着眼直至天亮。   早早起床,就撞见了那原本一脸无害的少年脸色冷凝,被两个气质不凡的人护着离开的身影。   徐母驻足良久,最终没打算喊醒自家大儿子。   既然大儿子昨夜糊弄他们作为父母的,那她便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就什么也不管了。   做娘的,她也是有脾气的。   “娘,您怎么知道了……”徐闻干笑,企图糊弄过去。   徐母却冷笑,“昨夜你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心里有些失望,大儿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居然还妄图隐瞒,既不给对方一个名分,也不对亲人坦诚,这哪是一个有责任感的读书人应该做的事情?   徐闻一脸尴尬,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是,他娘怎么大半夜还听墙角呢。   对上徐母失望的眼神,徐闻心也沉闷沉闷的。   “徐嘉赐,你过来。”徐父的声音突兀响起,众人一转头,就看到拄着个拐杖的徐父站在台阶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根扁长的竹条,不怒自威。   “爹……”徐闻没犹豫,走了过去。   徐父等他走近,当即呵斥,“跪下!”   徐闻扑通地就双膝跪下。   这下徐母和徐姑姑都慌了,徐母着急地跑过来,脸上的冷漠端不住,一脸焦急地对徐父喊,“你发什么疯!有什么好好说,为啥要让儿子跪着!”   徐父就这么被媳妇骂了一通,他沉默,是谁说要让他好好管教一下行为荒唐的儿子的?   他就不该信媳妇昨夜的话。   徐姑姑也凑过来,附和道,“对啊兄长,打孩子会伤感情的,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说,小闻,你快起来。”   她一边说,一边想将直挺挺地跪着的徐闻拉起来。   然而徐闻却避开了她的手,而是直视着徐父徐母,从眸中即可看出他的认真之色,“爹,娘,孩儿不孝,但伴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知道在你们眼里,和男人在一起是大逆不道、有违纲常的,但在我眼里,孩儿喜欢的人,无关性别,只是他而已。”   “你糊涂!”徐父这下没继续和徐母掰扯了,他怒气冲冲地伸着手指,看着坦坦荡荡的儿子,不知该为他的坦荡表示骄傲还是,对他的叛逆而表示勃然大怒。   “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徐父没忍住,毫不留情地骂。   徐母在一旁默默地流泪。   而此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徐姑姑瞪大了眼睛。   一旁原本看好戏的徐明果则是惊掉了下巴,对徐闻如此勇的表现,在心里点了个大大的赞。   这不亚于对思想古板传统的父母表达自己出轨的威力啊!她没完全塑造完成的这个男主形象,居然是个这么有责任心的人吗啧啧……   徐闻……他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还过于淡定。   他道:“爹,娘,我决定去京城,参加考试。”   这无疑是给本就怒意滔天的徐父又添了一把火。   考试?这时候反悔,还说出来,主要目的是哪里去考试啊,分明是看那少年乃京城人,眼巴巴地追着去吧!   细细扁长的竹条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划破空气中的冷风,一瞬间衣襟划痕,印出了一道道红痕,直至皮开肉绽。 第42章 表决心   咬着牙压抑痛呼,耳旁是徐母哽咽的哭,风也忽然猎猎作响,不知过了多久,竹条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徐父开口的声音苍老无力了许多:   “既然如此,那以后,我们就不管你了。”   徐闻脸上隐忍疼痛的神情顿时僵住,他猛地抬头。   “相公!”徐母含着哭腔,惊愕地抬眸。   徐姑姑也是慌了,“兄长,你理智啊,小闻他……不过就是,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又不一定是长久的,怎么能连儿子都不要了!”   “理智?”   徐父气得胸膛起伏,连带着因为长时间站立那受伤的腿隐隐作痛,“他身为一个要成家立业的男人,他有分桃之癖就罢了,还故意隐瞒……   甚至、甚至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做些荒唐事,他半点都不理智,我一个半只脚跨入棺材的人,凭什么要迁让他!就凭他是我的儿子?”   “徐闻,我话就撂在这了,既然你已经自己做了决定上京赶考,为了别人,随意更改自己的决定,那我也管不动,也管不了,你以后的路,都自己走吧。”   话落,徐父就像是不想再和徐闻继续聊下去,转身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子。   徐母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也没说,拉着徐姑姑到了一旁,解释今日招待不周的事了。   徐闻垂下眸,跪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   他刚站起来,身体就晃动了一下,徐明果赶紧冲上来扶住,担忧地问,“徐闻你还好么?”   徐闻摆了摆手,表示无碍。   徐明果看着他,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这么早就和家里人坦白了,你也知道,这个世界的人不像现代,思想会正统古板一些,你不让他们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们怎么接受得了啊!”   徐闻抬眸觑了她一眼,随口解释了两句,“意外,我本来也不是这么打算的。”   膝盖处因为跪久了,有些隐隐疼痛感,感觉肿了。   他缓慢地移动脚,那迟缓的动作让徐明果觉得这比那八旬老人的腿脚还要废,“你说你,你这图的什么……”   这时,徐小宝忽然冲出来,他的目光落在徐闻可怕的后背上,顿时被吓得涕泪涟涟,“哥哥小宝不是故意的,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乱跟爹娘说了!”   他的异常,让徐闻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   徐小宝伸手抱住他的胳膊。   继续哭着,仿佛天已经塌下来般,“我不知道你是偷偷的和小鱼哥哥在偷偷玩叠叠鸭游戏,所以我昨天就跟爹娘说了……小宝不是故意的,哥哥对不起呜呜呜!”   徐闻听清楚之后,满脸复杂。   原来……意外出在这个傻弟弟身上。   他就说白天的时候,萧寒瑜和他亲近的时候,都会避着人,徐父徐母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现,原来半夜还有个被他们忽视的小孩,看到了不该看的。   徐闻扶额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原来这么幸运,被老天爷这般眷顾。   他的目光落到还在哇哇哭的徐小宝身上,温声哄了几句,等对方停止哭泣的时候,他才拍了拍他的头,“你带明果姐姐去玩你的竹蜻蜓,走吧。”   徐小宝:“好哦!”   徐明果懵:“啊?”   徐闻又转而看向她,“现在我爹娘都在气头上,可能会不注意徐小宝,你帮我看着。”   “帮是可以帮的,毕竟小宝也是我弟,但……”   “以后我镇上的那间宅子你随意住,我离开之前,我将房契给你。”   徐闻淡声道。   “好嘞徐总!”徐明果非常丝滑地应下来。   徐明果喜滋滋地牵着徐小宝的手,转身进屋子去了。   徐闻看了一圈四周,没编完的竹筐整齐地摞在一处地方,晒在架子上的草药,方方正正的纸窗,门檐下挂着几串红辣椒。   徐父的屋子门窗紧闭,而透过厨房的窗,徐闻可以看到徐母和徐姑姑两人站在一起炒菜聊天。   他看过去的时候,徐母刚巧偷偷看过来,两人对上,徐母还没反应,徐闻并拢脚尖,朝着她的方向,弯腰,鞠了一个躬。   直起身,又再次弯下腰,连续鞠了三次躬。   徐母忍不住,扭头过去,伸出一只手对他摆了摆。   徐闻知道,这个告别礼,徐母收到了。   他不再犹豫,转身大步离开。   厨房里,徐姑姑将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默默垂泪的徐母,“嫂嫂,既然你也不舍小闻,为什么不拦着点兄长?”   徐母道了声谢后接过帕子,“哪那么简单。”   她长叹了一口气,“嘉赐他自从在书院里读书,性子就变得更沉稳,平日里也孝顺,这还是他第一回 忤逆我们,我们做父母的,实在是接受不了……   但,嘉赐是个有主意的,你没看出来吧?嘉赐他,唉,是主动挨这一顿打,向我们表决心呢。”   “这样么……”徐姑姑若有所思,但她又想到关键的一点,忍不住又道,“那嫂嫂,你当真就和兄长,就这么答应了小闻他,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么?”   徐母:“也不算答应吧,反正我看那少年不告而别,不像是对嘉赐感情很深的,嘉赐他能不能和少年在一起结果尚且未知,但至少,他同意上京赶考,这件事对他爹来说,是件好事。”   徐父当初听到徐闻不选择进京赶考时,面上虽然答应,但实际心里啊,还是想着希望儿子能够鲤鱼跃龙门,若是一朝成官,便能彻底改变人生。   “啊……”徐姑姑震惊于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好半天才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嫂嫂,你们一家人还真像!”   她想到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是徐闻偷偷买的一处宅子,没有让兄长和嫂嫂知道,原因在于是不想要增添他们的负担。   而兄长和嫂嫂看出来她这个侄子挨打背后的含义,却依旧顺着对方,就这么放手地让人去外边闯,甚至隐隐有妥协之意。   她猜啊,徐闻现在身上,估计被偷偷地,放了些东西,那是来自兄长和嫂嫂的爱。 第43章 再寻张大夫,错过   而事实上,正如徐姑姑所想的那样,徐闻本来想从怀里拿出自己要去官府上报要参加考试的一些必备材料,但却感觉到袖中传来不一样的沉甸感。   他摸了一下,从袖中摸出了一个荷包,荷包呈蓝色,袖着几朵祥云,他瞧的第一眼就看出来是徐母亲自缝制的。   打开一看,荷包里有着十两碎银,这对于一个贫苦人家,是非常大的一笔数目了,甚至可能是徐父徐母这几年努力积攒下来的银两。   里面还带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儿子,珍重,累则归家。”   徐闻定定看了好久,才轻笑一声,将萧寒瑜留给他的那张字条,同这张字条一道,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满是爱意的荷包里。   —   一直走到了镇上,他先随意进了件成衣店,买了件黑色的披风,遮住了背后的狼藉,这才减少了路人看过来的目光。   徐父看起来怒气很重,但实际没下重手,然而竹条打了好几下,也是对身体有伤害的。他现在一牵扯肩膀这块地方,就牵连着后背肌肉也动起来,摩擦着衣服,让伤口显得更痛了。   徐闻想了想,决定去医馆买点伤药,顺便去问清楚大夫到底跟萧寒瑜说了些什么。   他脚步一转,就往张氏医馆走去。   而此时,医馆后院。   大夫被厉随像扔垃圾一般,丢在了地上。   人刚巧摔倒不平的石子上,唉哟地叫唤两声,就被厉随冷声呵斥,“闭嘴!”   哀嚎的声音顿时消失。   厉随看着脚底下那身体抖个不停的人,真心怀疑为什么这么个毫无胆色的平凡老百姓,居然起了害人的心思。   他抱着剑,冷脸警告,“我们家主子大发慈悲,放你一马,但你也不要以为是因为你给那群杂碎下了巴豆,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若有下回,你起了什么坏心思,我就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厉随话一落,厉轻就在旁边默默地将剑拔出鞘,剑光闪烁,刺痛了大夫的双眼。   大夫连忙跪趴在地上,不断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从今以后,小的吃斋念佛,戒色戒欲,定做一个遵守国律的良民!感谢大人不杀之恩!”   “走吧,免得让主子等急了。”   厉轻瞥了差点就要原地皈依成佛的大夫,将剑收回剑鞘,朝厉随道。   “嗯兄长,我们快走。”厉随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个虽叫做平安镇但实际却一点也不平安的地方了,免得再待下去,殿下他又要触景伤情……   而就在后院小门那马车离开不久,徐闻走进了医馆。   “仁兄,看病还是买药?”店里的学徒见人走进来,立刻迎上前。   “你好,你们大夫呢?”徐闻开门见山地问。   然而学徒却露出了难色,“这……我们大夫这几天不在。”   “不在?什么缘故?”   徐闻从学徒的口中得知,昨日的时候,大夫就不知道去哪了,学徒还去对方的家里找过,但他家里人也不知道人在哪,大夫家人都要急哭了。   幸好后面大夫托人送了一张字条,说临时遇到好友,上门拜访,走得急没有告别,这才让医馆众人和大夫家里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什么好友?”徐闻一听,就知道问题出现在了这里。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这“好友”,估计是萧寒瑜。   但萧寒瑜无缘无故怎么和人碰上面的?   当初他没选择那一天就去杀那些人,就说明他是想等着下属过来。没理由在徐闻明确和他说让他好好看家的时候,他还特意偷偷跑去镇上杀了那些人,然后偶然得知真相。   这么巧合……老天爷的关系户啊。   然而学徒却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好友”,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都是摇头不知。   徐闻暂时将此事放在一边,反正既然留了字条说明大夫的性命不会受到危险,他开口,让学徒给了包了几瓶伤药和跌打损伤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好嘞,您稍等!”学徒去拿药了。   徐闻没等多久,通往后院的帘子忽然被掀开,那原本想要走出来的人,却忽的放下帘子。   他目光一凝,喊道,“张大夫!”   藏在帘子后面的身影匆忙跑开。   徐闻立即跟上。   他一路跟进了后院,刚走进那小楼时,左边忽然传来声响,他立即躲闪到一边,一个花瓶砸在了他刚才站的地方。   一转头,看到的就是大夫面目赤红、语气愤激的模样:   “你怎么又来了!我被你害的已经够惨了!”   徐闻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他默了默,才道,“不是,你这……发生了什么?”   他当然没有很顺利地就从大夫的口中得知具体细节,大夫一直以一种仇恨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且保持着隔了一个桌子的距离,手隐隐颤动,身体朝着另一个花瓶所在的地方偏向,似是准备着随时抄起那个花瓶。   防徐闻,跟防一个臭不要脸的江洋大盗似的,被这么对待的徐闻,无言以对。   好半晌,他朝大夫抱拳行了一礼,“晚辈前来,只是想问问大夫您,是不是和我弟弟碰上了?我就问这事,缺德的事我可不会干第二遍。”   “……”也知道是缺德的事,为什么还要逼着他去做,害得他差点就被割了脑袋,担惊受怕了好长时间。   大夫眼里的无语太过明显,徐闻默默移开了目光,将姿态放得极低,避免刚受完刺激的大夫又因为他而加剧创伤,“张大夫,上回,晚辈实在是别无他法,您也知道,晚辈的弟弟他非池中之物,而晚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穷人。   更别说,晚辈那半路出现的弟弟……还招惹了那些大人物,晚辈实在没法子,只好设了个局让他主动离开。”   他的嗓音悦耳动听,字正腔圆,徐徐说来,给人一种严谨端正的错觉。   然而,事实上,觉得徐闻是君子,会是他人生最大的错觉。 第44章 官府文牒   但大夫此时还没反应过来,悬壶济世的,向来悲天悯人,更何况自己曾经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担忧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的穷苦生活,他很轻易地就融入了徐闻特意塑造出来的情境之中。   徐闻看他已经有了松动的神情,嘴角快速地勾了下。   看向张大夫的眸光澄明,毫无杂质,又隐隐含着些许无奈,继续道,“晚辈也不会为难您,张大夫,您只需要告诉晚辈,您被带走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张大夫踌躇片刻,最终叹了口气,颇有些放下恩怨的意味,然而他一开口,却给徐闻带来了一个遗憾至极的消息。   “就在刚刚过去不久,我刚被送回来,现在,他们估计已经离开了吧。”   还真走了啊……徐闻有些咬牙切齿。   黑眸闪动,对那不听人解释、自顾自给他定了罪的少年,又气又心疼,毕竟没有谁能够宁愿就这么相信自己选择的伴侣居然故意欺骗自己,而不是勇敢地和人对质。   若是对方错了,利落地扇上几巴掌,若是自己错了,就撒娇求对方原谅。总之,不会是什么也没说清楚,就当了缩头乌龟和落跑新娘。   而人只有经历过……某些事情之后,才会变得退缩、怯弱,不敢去质问。   “他们?一共有几人?有什么特点?”   “包括你那弟弟,应该是三人,另外两个人,估计是手下吧,可能还是亲兄弟,身上杀气重,和我之前医治过的士兵身上的血气还要更重一些。”大夫一边回忆,一边描述出来两人的长相和气质。   徐闻大致猜出了是谁了。   也只有这时候,徐闻才发现,之前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原来出在萧寒瑜的下属提前和萧寒瑜碰面了。   和下属见面后,依自家老婆的性格,肯定不会再让那群要杀他的人继续蹦跶在世上,自然就会派下属去将人解决,而在这个过程中,碰到大夫的几率就特别大了。   萧寒瑜而后从下属那里得知真相,也是水到渠成了。   两个人……执剑,还是兄弟。   徐闻想到了自己当时在镇门口看到的那两人,仔细回想,加以对比,愈加肯定那两人估计就是萧寒瑜的下属,厉轻和厉随。   一个是当朝太子摆在明面上的副将,跟着领兵打仗,立下了赫赫战功,单凭他身上的战绩,就足以在皇帝面前论功行赏,当个独自领兵的少将军也是有可能的。   但他却拒绝那即将加身的荣耀和官帽,甘愿誓死守在太子殿下的身边,做一个小小的副将和侍卫。   而另一个……厉随,暗卫统领,不常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但却让京城众人十分恐惧他的每一次出现。因为他只要出现,就说明……那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太子殿下,又要生事了。   更何况,每次那些和太子党作对的臣子们,看到的厉随虽然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但是手起刀落让人和脑袋分家的事情绝不含糊。   甚至砍完之后还会好好欣赏一番自己的刀功如何,将目睹的人吓得当场晕过去。   醒了之后呢,颤颤巍巍地向太子殿下告状,厉随故意吓人,作弄朝臣。   而太子殿下作何反应呢……当即将厉随唤出来,又吩咐下人端椅子的端椅子,扇扇子的扇扇子,剥果子的剥果子,让厉随当堂给他来一场杀人表演。   美其名曰,检验厉随的刀功。刚被吓了一回的大臣们,又晕了过去。   厉随虽然看上去阳光开朗,但那性子,却比沉默寡言的厉轻更接近疯批太子的性格。   主仆三人,成了京城,乃至其他邻国,远近闻名的疯狂搞事三人组,令人闻风丧胆的那种。   徐闻将这俩兄弟的信息砸进了脑海里,越发觉得,这主仆一个比一个疯,他到时候去了京城,在没有解除误会的情况下,自己还能苟住自己的命么?   啊……他已经开始心疼他自己了。   心疼归心疼,到了这一步,徐父徐母将他赶出家门,他也许下上京赶考的承诺,只能赶鸭子上架,继续去了。   如果到时候,疯批老婆真的要搞他的话,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打定主意,徐闻在大夫近乎喜极而泣的神态中,走出了医馆,离开之前还从学徒那里拿了自己要的伤药。   然而,徐闻离开平安镇,却卡在了第一步,拿到相应文牒,也就是证明自己上京赶考的凭证。   “走走走,赶紧走!都说了,时间已经过了,你这考试资格早就自动消除了。”官府的士兵不耐烦地举起手上的矛,拦在徐闻的胸前,语气暴躁又不屑。   徐闻及时地往后退了一步,才避免那尖锐的矛扎到自己的脸上,原本温和的脸此刻也沉了下来,他抬眸打量了士兵好几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他不说话时,伪装得很成功的气质显得他温润无比,身姿挺拔,在朴素黯淡的农镇里鹤立鸡群,过于完美英俊的外表,让士兵都忍不住失了神。   士兵干巴巴地呵斥,但却明显没什么力度,“看什么!”   然而完美如谪仙的男人却弯了下眸,从喉间溢出一声嗤笑。   “……若不曾读过什么书,你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士兵先是没反应过来而愣了神,而后,思绪回笼,头脑顿时清明,恼羞成怒的他没听出来徐闻话里的潜在意思,只是想起上头传来的命令。   他便竖起长矛,将尖锐指向徐闻,“滚滚滚!在官府门口闹事,你是想吃板子还是蹲大牢!”   徐闻叹了口气,他也不稀罕欺负一个听人办事的无名小卒,“你往里头传话,这中举的名单都在各大省城官府甚至朝廷里的大人手中备着案,除非今日将我抓进大牢。   不然,我无故缺席考试的消息一传出去,保不准被哪个地方的大人查出,这一层层往下查啊……也不知道谁的乌纱帽要掉咯!” 第45章 又蠢又机灵的小厮   如曜石般的眸子,此时依旧蕴含着堪称温和的意思,但那话冷不丁的一说出来,却将士兵吓得心脏狂跳不止,惊疑地盯着他。   待他看到徐闻毫无波澜的眸色,便知晓眼前的人是个大人物,不是他这样的人能招惹得了的!   因此,士兵放下长矛,转身匆匆跑进官府里,传达消息去了。   没一会儿,那个士兵就跑回来说,让徐闻进去。   徐闻并没有被带到衙门的那个大堂里,他被带去了偏厅,一个小小的厢房。   厢房里的摆设很简单,似是故意这般设计,就一张桌子,红木制成的,三张放在围放在圆桌旁的凳子。   屋内没有点灯,又是背朝着阳光,显得有些昏暗阴沉。   徐闻走了进去,那个官兵。转身欲走,却被徐闻喊住,然而徐闻连一句话都没说,那个官兵就冷冷丢下一句,“你就在这里等着。”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完之后,官兵就直接甩上门走了,只剩下徐闻一个人在房间里。   他甚至听到了上锁的咯嗒声。   徐闻起初还不知道什么意思,但等他一转身看到墙上挂着几排,牢里专门用来行刑的刑具鞭子、夹板,甚至还有沾着血的刀具,长短不一,摆放得整整齐齐。   若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看到这幅场景,甚至还在一个看起来很阴森的地方呆着,那立马就会产生极大的心理压力。   恐慌巨大恐慌之下情绪,这个人就没有了半点气势。   下马威?   男人站在门旁边,静静的看了一下那面墙,嗯,忽然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眼神里写着对那些刑具的新奇感。   对于一个看似温柔实则心肠极黑的人来说,看到这些奇怪的刑具,非但没有感到害怕,甚至还心想,这难道不是给自己好心送上门来的武器?   徐闻坐在桌子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心里慢慢盘算着,到时候离开之前能不能把这些刑具给顺走。   大概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迟迟不见人影,徐闻渐渐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觉得换了一个世界,自己的脾气似乎也变好了,所以让某些人误以为自己也是可以被受欺负的还毫无怨言的那种。   徐闻向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主儿,他的时间很宝贵,还要赶时间去京城,然后还要复习科举的内容。   既然对方迟迟不见人影,那就别怪他主动把人逼出来了。   男人的目光落到屋内的某一处。   而在官府的另一处院落里,一个穿着华丽官服的男人此刻慢悠悠地品着茶,咂咂嘴,一副很有见解的模样,“这茶不错,清甜回甘,余味无穷。”   在一旁小心伺候着的贴身小厮,连连应和,赔笑道,“大人好品位,懂的可真多。”   男人抖了抖眉毛,语气似是不屑,又似是自傲,“这可是百年茶叶,还是镇长送过来的,你在这里土生土长,也知道镇长在你们这的地位吧,用的喝的自然都是好的。”   小厮继续赔笑奉承:“但就算是镇长那样的身份,也要主动过来向大人讨好,毕竟大人您可是我们镇上的父母官,身份也尊贵得很。”   “你这小子心挺巧,鬼机灵。”男人抬眼瞥了他一眼,神色微淡。   “嘿嘿。”小厮回以一个讨好的笑。   似是因为被奉承的心情不错,他摆了摆手,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既然如此,那剩下的这半壶茶你就拿回去尝尝,见见世面吧。”   他没发现站在他身侧的小厮,脸上讨好的笑容一僵,然后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刚才在门口闹事的人现在怎么样了?”男人的眼眸细长,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看起来心里就没有打什么好算盘。   “启禀大人,尚未有消息传来。”小厮恭恭敬敬的回。   岂料,刚才还一副好神色的男人,立刻露出不虞的神情,“既然如此,你怎么还不去问清楚?”   小厮立马慌忙作揖,连忙退下,同时不忘记回答,“小的,这就去,这就去,请苏大人息怒。”   小厮端着剩下的茶快走了出去。   等走到没人的时地方,刚才还一脸谄媚的小斯,立马就换了神情,一脸嫌恶地盯着托盘上的茶壶,“呵,还百年好茶?就是他从家里随手拿的草叶丢进去糊弄的。”   他原本还担心自己一时失手把那个茶包给弄坏了,只能以次充好,没想到苏知府根本就没尝得出来。   这种人来当他们的父母官,那他们镇上的老百姓还有什么活路可走?   但想到自己现在要去看的那个年轻人,就是这在管理镇上事务不作为,还与镇长等其他有权有钱之人人相勾结的苏知府,为自己的嫡长子昧下的一个科举的考试资格。   而且占了别人的名额,不仅不给补偿,甚至还想要恐吓威胁。他都有点心疼那个无辜被抢占名额的老乡了。   他此刻根本没有意识到,等一会儿他将见到的人将会给他挖了一个多大的坑。   小厮端着茶壶,推开房门走进去的时候,一把开了刃还沾着血的刀,就横在了他的脖颈处。   “死还是活,选一个吧。”   落在小厮耳畔的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声,嗓音清润,但此刻他根本就没那工夫去欣赏。   声音再好听,那人也是架着一把刀在他脖子上威胁他啊!   事关性命安危,小厮特别从心,“活!老乡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可别脏了您这未来光明璀璨的仕途之路啊!”   徐闻站在他背后,长眉一挑,这小子还挺机灵的?   然而小厮镇定不过三秒,徐闻就慢了两拍没说话,他立马就吓破了胆,哽咽哀嚎得像给人哭丧一样隆重:   “只要你今日放我一马,我铁定听你的话,你指哪我打哪,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呜呜呜求求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把气撒到我一个无辜人身上,我虽然是伺候那知府的,但我和他绝对没有狼狈为奸,我甚至还让他喝了只值两铜钱的茶……” 第46章 苏国公远亲   他越说越伤心,凭什么自己一个好人,去伺候那个贪官也就罢了,那个贪官还虚伪又自大,他就得每天都要阿谀奉承,赔着个笑脸。   他又不是勾栏院里的姑娘,笑又不值几个钱,整日让他在那里做个捧哏,听那贪官吹嘘自己的学识,但连茶叶好坏都尝不出来,比他还无知呢……如果不是他指望着知府每月发的那几两碎银,他早就赎回自己的卖身契,跑了。   这钱难挣,屎难吃啊。   徐闻都还没开始威逼利诱,没费半点工夫套些话,对方就因为见了沾血的刀,自个吓得什么都往外说了。   送上门来的把柄,徐闻当然是……欣然接受了啊。   他手腕一转,将刀刃收回,看向那还嚎个不停的人,“行了,别哭了。”   小厮哭得正上头呢,根本没听到。   “……”   徐闻默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结果那小厮含着哭腔吼了一句,“拍我干啥!没看到我在哭呢吗……嗝!”   尴尬又奇特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空气中的流动似乎都停滞了。   小厮后知后觉,他僵着脖子,缓缓转眸,就对上徐闻迷人的微笑。   在本来就昏暗的房间中显得若有若无,阴森尽显。   “哎呀我滴娘!”小厮吓了一跳。   徐闻笑眯眯地回:“别喊娘了,你喊我爹,今日也别想轻易地出这扇门,嗯……除非你是横着出去的。”   “……”   小厮歪了下脑袋,心存疑惑,这世上……读书人已经成了这样的么?   这么的……不拘小节。   看来是他落伍了。   实际上,这个世界的读书人没变,只是多了一个披着书生皮囊但内里诡计多端的徐闻罢了。   —   “大人不好啦!大人不好啦!”   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进院落,将慢悠悠品着那价值两铜钱的茶的男人,吓得手一抖,茶水溢出,洒上了衣襟之上,他立刻横了一眼冒失闯进来的小厮。   “何事如此慌张,你害得本官弄湿了衣服,想挨板子?”   不就是件衣服么……摆什么官威。   小厮跪在地上,额头磕地,没露出来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屑,心中腹诽,但嘴上却嚷嚷道,“大人息怒!但那被关在房子里的年轻人自杀一事事关重大,小的这才匆忙了些……”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本官也……什么!”男人猛地站了起来,瞳孔地震,“你说谁自杀!”   小厮秉持着那人让他使劲添油加醋的话,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就是大人您故意抢占了会试名额的那个年轻人啊!   我刚才去的时候,对方威胁我说大人你再不去见他,他就要自杀,这样到时候若让人查起来,他在官府里死亡的记录,定能够让人察觉不妥之处……”   “岂有此理!”男人猛地一拍桌,却没想到桌上还有没喝完的茶,直接受震洒出来了大半,沿着桌沿蹭地一下就落到了他的袖摆和鞋子上。   男人慌乱往后一退,狼狈不已,而等他看到那上好的茶没喝完就让他浪费了,立刻露出心疼的神情,早知道就不装大气将这上好的茶叶送给小厮了。   小厮用余光悄悄地瞥他狼狈的姿态,暗暗发笑的同时,又继续添油加醋,“大人,那人说你要是不在一炷香之内赶过去,对方就要真自杀了!”   “本官不信,他为了这么一个会试的名额,宁愿不要自己的命。”苏格眼角抽了抽,压下心中的一丝慌乱,强装镇定地道。   他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官员,还是苏国公府的远亲,怎么可能受到一介平民的威胁?   小厮心道,他若是不去,徐老兄给他许诺的十两银子,他还怎么拿到手?   这般想,小厮继续扯着嗓子,“大人万万不可这般想,若是这样的话,你就中了那人的圈套了!”   苏格眯了眯眼,晦暗的目光落到敢反驳他的小厮身上,“那你给本官说说你的见解?”   “小的惶恐,并非见解,小的是真心实意想为大人分忧的。”小厮磕了两响头,心里默默地想着,磕一次赚五两,磕两次十两到手。   然而苏格倍受感动,没想到自己当初随意一指的小厮,居然对他这么忠诚。   他觉得十分受用,原本阴沉沉的脸色都变好了许多,“那本官该如何?”   “大人你还是快些过去吧……甚至还要顺着他的意,将那抢占的名额还回去,大人您先别气,这不是妥协,反而体现了你的智慧之道。   反正苏大公子才识过人,通过自己定能考中,你何必要堵上自己的仕途呢!”   “详说。”苏格明显被说得心动,那眼珠子一转溜,心里又开始打着算盘了。   “首先,大人您知道的一件事就是,就算那人去京城考了试,但也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能考中进士啊。   其次,大人,在京城,对那和您作对的人相比,您的势力更大啊,若是在对方在京城的那段时间,你派人……自然也能够影响对方。”   “如果对方考不中,人肯定是要灰溜溜地回来我们平安镇的,那到时候他,不就是任大人您摆布,随意搓圆捏扁了么!”   男人陷入了沉思。   小厮默默当一个透明人,心里却也在嘀咕着,徐老兄给他交代的这一番话,他听了都觉得非常有道理,徐老兄为了一个科举考试的名额,真的是连半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么……   脑海里忽的闪过那拿着鲜血淋漓的刀的男人的脸,小厮顿时打了个寒颤。   罢了罢了,他还是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吧。   小厮没等多久,他的上方就传来一句高傲至极的话:   “勉强可行,此事,本官就让你去处理了。”   仿佛恩赐,实则是给一个本来只需要擦擦地收拾房间的小厮,又添了一个任务,他还想要对方感恩戴德地接受。   高高在上的,小厮如蝼蚁般,被他掌控着。   —   徐闻成功从小厮的手里拿到了相应的官府文牒,至此,他的一切重要物品就都备齐了。   等他在镇门口那里的小摊买上一些干粮,就可以立即出发寻老婆了。 第47章 君子一诺千金   “你的事我办好了,那我应得的……”小厮盯着他,食指和拇指相贴摩挲两下,意思不言而喻。   徐闻哦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吊铜钱,塞进小厮的手心里,“你拿着。”   小厮目瞪口呆,他咽了咽口水,“如果我之前没听错的话,我听的是报酬十两……不是一吊铜钱吧?”   “那就当你听错了。”徐闻接话接的很快,开着玩笑话,从不让人的话落到地上。   但小厮宁愿他这句疑问就不应该出现。   小厮捏紧了手心里的铜钱,忽地提了一口气,转身就往官府里跑,还一边大声欲呼,“大人……”   这里有人想空手套白狼!   “行了行了,我逗你的。”徐闻没上手拦住对方,只是启唇,轻飘飘一句。   小厮立马极其丝滑地转身,两眼放光,两手摊开,掌心向上,“拿来吧。”   徐闻抬手,在对方期待且对金钱充满渴望的目光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但这钱吧,你得自己去要……”   小厮顿时变脸。   别说,小厮长得清秀,那眼睛圆圆的,澄澈的眼神里此刻充满控诉,有一瞬间,徐闻想到了某人。   “不会缺你的,你去镇上的这一处宅子,找一位姓党的女子,你跟她说,是我叫你过来拿钱的就行。”   小厮的两只眼里皆充满着,你是个骗子,但他可不是个傻子的意思。   “放心吧,你信我,我读过书,君子一诺千金,定然不会骗你的。”   最终,徐闻借着原主塑造得很好的书生人设,终于让小厮松了口。   小厮郑重地点点头,与他告别,“既然如此,那我便信你一回,不然天涯海角,我都要追着你将那十两银子,哦不,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也耗费了精力,到时候就不止十两了,至少……至少要十三两!”   “后会有期,徐兄!”   徐闻看着他走远,想到刚才他的话,啧了一声,这小子,有放高利贷的潜质啊。   而他为什么这么坚信徐明果会帮他付钱呢?   嗯……毕竟他都说了姓党姓党……信党啊。   ——   徐闻到达离京城不远的嘉城时,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月。   他这一路走来,日子过得很简单,每天除了给人抄抄书赚点钱,然后又去赌场逛一圈,就将钱翻了一番。   他将赢的几率控制在正常范围内,有输有赢,但总体上赚得多些,不至于引起赌场打手的注意。   很遗憾,虽然他有原主记忆,但是那知识体系庞杂,徐闻不得不说一句原主是读书刻苦的,但却是用的笨方法,过于循规蹈矩,徐闻并不觉得现在脑海中存的那一套知识体系足以应对会试和殿试。   所以徐闻在当地赚够吃住的钱之后,就跑去书铺里恶补这个朝代的知识,时不时地碰上个也要参加科举的同窗,徐闻便上前搭话,“一不小心”就将科举考试所需要的重点书籍给套了出来。   还凭借着自己塑造得极好的温和亲和力强的人设,成功与几个同窗有了长期发展为笔友的可能。   其中有两个同窗就是嘉城人,便提出要和徐闻同行。   徐闻心想,这要是走下去,自己不了解这个时代的现实情况不就露馅了么?   于是拒绝。   两个同窗热情好客,仿佛徐闻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被拒绝了,却还是说那等徐闻到了嘉城一定要和他们聚聚,他们请客。   徐闻到达嘉城的第一天,就被特意来城门口迎接的两个同窗立刻领走了。   宽敞的马车里,徐闻单独坐在一边,另外两人坐在他的对面。   坐在徐闻斜对面的男人开口道:“徐兄,自从我们分别之后,我就一直想着和你再见一面,今日,终于等到你来嘉城了,我们必须不醉不归啊今天。”   “得了吧,就你那一杯倒的酒量?徐兄还没有使出两成力,你估计就已经倒头呼呼大睡了。”另一个男人身着青衣,以白玉冠束发,看起来风度翩翩,他闻言,立刻就打趣身旁好友。   “哎呀于嘉礼你别管,你只要负责今日这场酒局的买单即可。”被打趣的男人翻了一个白眼,又兴冲冲地看向徐闻,笑的很有感染力,“徐兄你觉得怎么样?今晚我们就将于嘉礼喝穷!”   他志气满满,徐闻却摊了摊手,无奈又无辜地,“这我可不行,这事,得你自己来。”   徐闻的目光与于嘉礼的视线有短暂的汇集之际,对方明显微怔。   “啥啊,你们俩是不是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你们不就是有个‘嘉’字的缘分么,就碰巧而已,还排挤我了……不行,我到时候回家,也要跟家里人说我要改成叫何嘉安。”   “祖宗诶你别折腾了,没排挤你,今晚我请客,让你喝个够怎么样?”   于嘉礼的语气有些无奈,但那眸底含着的温柔,大大咧咧的何黎安没有注意到,徐闻看着这人温声哄人的举动,眼微微眯起,越看越觉得眼熟。   (某太子:嗯……就是以前你哄骗孤的样子。)   刚刚入夜,嘉城作为仅次于京城的一座大城,繁华热闹才刚刚开始。   “怡颜楼”三个大字的牌匾呈现在徐闻的眼前。   他脚步一顿,而何黎安已经兴致勃勃地冲了上去,当即就和楼里的主事,民间俗语叫老鸨,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了,那熟练程度,让徐闻曾经在现代出入各种酒吧会所的他,都甘拜下风。   徐闻的目光往旁边一移,看向那个眸色温柔注视远方的男人,启唇调侃,“于兄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于嘉礼勾起一个无奈的弧度,眼里落寞无所遁形,“本就没有什么身份和理由,谈何心胸宽广?”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配管,他也不能管。   徐闻却道:“于兄此言差矣,若我看上的人,哪怕我们俩身份悬殊,或者是中间横跨着天堑阻碍,但是并不影响我,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属于我的,也可以抢不是么……” 第48章 谁是徐闻   “……”   看到自小就饱读诗书和原主一个路子风格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已经要裂开了,徐闻这才又补充一句:“就是事在人为,凡事要懂得争取。”   于嘉礼终于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管理了,他点点头,表示对徐闻这一句的赞同,假装刚才没听到一些奇怪的话,“受教了,若有可能,我自然也不会退缩。”   徐闻听出来他语气里的消极意思,但的确,喜欢男人这条路,在现代就已经够难走了,更何况在这个对传宗接代十分重视的时代呢?   他不也是在遭受这个的折磨么?   秉持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态,徐闻伸手拍了拍于嘉礼的肩膀,叹了口气,“我懂。”   “?”于嘉礼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徐兄何意?”   徐闻正想继续和人推心置腹一番,已经和老鸨聊完的何黎安转头过来朝他们喊,表情灵动,连带着比较平凡的五官上露出鲜活,“喂,嘉礼兄,嘉赐兄,你们站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呢,快进来!”   “徐……嘉赐!”   富丽堂皇的房间里,躺在紫檀雕花纹罗汉床上的人忽然惊醒,睁开眼坐了起来。   混乱纷杂的脑海里,闪过许多零零碎碎的片段,转瞬即逝,他想抓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当年漫天血色和母后的哀嚎,死不瞑目的片段。   萧寒瑜头痛欲裂,忍不住伸手撑上了额头,自己刚才梦魇时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让他的心脏随之牵扯得生疼,是什么重要的人……   “殿下!你没事……”   外头守着的厉轻听到响动,立刻推门跑了进来,但随即,床那边却在下一刻传来暴怒至极的声音:   “滚出去!”   厉轻脚步一顿,连半点犹豫也没有,转身就跑出去,还将门锁给锁得死死的。   屋内立刻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各种东西被砸碎的清脆声响。   厉随从暗处现身出来,担忧地道,“哥,怎么办?殿下他好像又发病了。”   殿下发病,最喜欢砸东西,还一个劲地挑贵重的东西砸。   厉轻一脸凝重,“没办法,孟小姐说了,这是殿下以前落下的心结引起的病,没有药物根治,只能让殿下他自己扛过去。”   “凭什么啊……这臭老天要这么对待咱的主子,主子虽然脾气臭了点心肠狠了点做事疯了点,对待我们一直都是好的,主子亲眼见到先皇后去世就罢了,还要让主子患上劳什子心病,只要一遭到什么大刺激,就会发病!”   厉随愤愤不平。   厉轻却是一愣,“你刚才说什么……”   “啊我说主子脾气臭心肠狠……”厉随也愣愣地回。   厉轻皱眉打断,“不是这句,最后一句。”   “只要一遭到什么大刺激,就会发病啊。”厉随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对了,就是这句。”   厉轻却是一改刚才沉重之色,“明明殿下他虽说在先皇后去世的那一年里,时不时发病,但是自那以后,几乎也很少发病了。   但偏偏,最近,我们从平安镇来到嘉城的这一路,殿下不仅整夜睡不着,不然就是梦魇惊醒,前两天,殿下还因为半夜发病,砸东西的时候,着凉发烧了,昏睡两天,刚才才清醒,结果清醒之后还是在发病,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厉随不想听厉轻卖关子,催促他赶紧说。   “说明一切根源,在于平安镇,哦不,确切的说,是那个欺骗了殿下感情的穷书生!”厉轻说着,语气有些发狠,眼里戾气一闪而过。   “所以,只要我们让殿下忘了那个人,或者不要让殿下再在意那个人,就大大消减了殿下此刻的发病程度。”   “……”厉随沉默。   吸引了厉轻的视线,“……你想说什么?”   厉随语气有些不太确定,“就是,我刚才不是出门联系了一下其他人么,然后……好像看到了那个书生。”   “什么?!”   “不行,为了殿下身体着想,我们必须隐瞒这个消息,你是在哪里看到的他?”厉轻连忙问,让厉随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徐闻他在怡颜楼……”厉随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门忽然被一把打开。   “谁是徐闻?”   声音极淡,没有一丝起伏,让两人齐齐僵住身体,不敢回头。   少年靠在榻上,墨金色丝锦袍耷在榻的边沿,脚底下尽是遍布各地的碎瓷片、凌乱至极。   黑漆的眸光,落在前方,“孤如今记忆混乱,但不代表以后不会恢复,你们确定,所说的一切非虚言?”   厉轻和厉随单脚跳着,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能勉强落脚的地,就听到坐在一片凌乱之中的殿下不咸不淡的声音。   两人连连点头承诺并非假话。   而事实上,他们的确在刚才得知主子又又失忆的时候,是想隐瞒那穷书生的存在的。   但奈何,他们心里也清楚,且不说主子只是暂时失忆,就主子那八百个心眼子,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不能完美瞒过主子。   便将主子在平安镇的一切事情一一告诉了他。   当然,在说到对方设局想引主子入险境一事时,免不了添油加醋。   听完之后,榻上的萧寒瑜轻挑眉峰,懒散的眯着眼,似不经意地评价自己,“孤那时候,有这么蠢?”   为了一个男人,乖乖听话,隐藏本性,最终还落得个被人想方设法地设局推开,结果自己还有所留恋,是在两个下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后,他才决定离开。   嗯……他这么下贱的么?   手抚上胸口,却没有了刚才梦魇惊醒时喊那人名字的剧烈疼痛感。   他的话,厉轻和厉随都不敢应。   萧寒瑜曲起手指点了点下颌,指腹无意识地按在那隐约的鹅卵石疤痕上,眸子含光,沉思着什么。   不一会儿,厉随便听到主子问他:“你说那人现在在哪?”   “……殿下,我不……”厉随脸色微变,为什么殿下都暂时忘记对方了,居然还起了这个念头? 第49章 再次见面,男扮女装   “问你话,便只管答。”   太子沉下脸来,怎么自己失踪一趟,说的话,连往常最听话的厉随也要开始不想听了?   “回殿下,人在怡颜楼。”   厉轻帮厉随回答道,同时偷偷给厉随递了一个眼色。之前的殿下一时被情所困,他们才斗胆劝阻,但现在的殿下更接近于原先理智的殿下,他们若是再吞吞吐吐,便是不忠不敬。   “好啊,走,去怡颜楼。”   少年从榻上起身,伸展了下腰肢,语气慵慵懒懒的,似是发现了什么逗趣消遣的东西,低喃,“孤倒要瞧瞧,将孤迷得丧失理智的,到底何方神圣?”   如果是让他失望的,那就干脆杀了。但如果……挺有趣的,将对方圈养在东宫之中,也不错。   徐闻不知道自己的老婆打着让他要么死要么被囚禁的主意,心狠狠的,甚至还在赶来与他见面的路上。   他根本就没想到,急急忙忙回京的太子殿下,居然因为生病而暂时在嘉城落脚。   此刻的他刚走进二楼的包厢里,窗户是打开的,通过窗,他能将一楼的场景一览无余。   此刻下边已经座无虚席,但所有宾客没有急着和身边的人寻欢作乐,反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频频移向那处在一楼正前方的台子上。   看起来像是即将举办什么活动。   徐闻垂着眸,思绪发散。   而坐在他另一边的于嘉礼,执着酒壶为他和何黎安斟酒,察觉到他的视线,在旁细心地解释道,“今晚有怡颜楼一年一度的花魁评选,大家都是奔着这个来的。”   “花魁评选?”徐闻扯了下唇,不好意思,他有点被雷到。   他越来越肯定自己男主的身份了,毕竟一穿古代必去青楼,一去青楼必看花魁,看的花魁必惊艳众人。   该不会,这将要出场的花魁,将和他的其他官配有关吧?   “花魁,是女子么?”他问。   结果引来何黎安的一阵发笑,“徐兄你这问的不是废话么?花魁,自然是女子,难不成还是男子不成?在座的,可都是男子啊,想要看的自然都是女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番话,扎的却不是徐闻的心,而是另外一个人。   徐闻听到花魁的性别之后,就暗暗松了一口气,是女子就好。   他安全了,毕竟自己性取向不是这类。等以后他若是真的去青楼一事被萧寒瑜不慎知道,那他还能再争辩几句。   然而,他却忘了,世上还有一个词——男扮女装。   “下面,让我们有请我们今日的花魁候选者,姑娘们,出来吧!”   花魁评选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徐闻三人,除了何黎安对此事比较兴奋,时不时发出一句惊叹,另外两个男人就无聊地互相碰杯喝酒,抬眼对视时,就有种无奈之意。   今日酒局,说要喝穷于嘉礼的是何黎安,但最后只顾着看漂亮女子的,也是何黎安,最后还在最后结果出来之时激动地,随手拿起一旁放摆设的酒杯,当水喝了。   然后,就“砰”地一声,昏倒了。   在他的脑袋磕在桌子上之前,于嘉礼侧身拉过,将一杯倒的人亲密有间地扶在怀里,他盯着怀里人红扑扑散发热气的脸蛋,无奈一笑。   抬眼,刚刚看向徐闻,后者就耸了下肩,笑容闲适自若,“于兄请自便,这里的酒不错,我再喝一些,稍后再回。”   于嘉礼感激地朝他笑了笑,又客气地道:“既然如此,等会儿徐兄想喝什么尽管让人送上来,我请客,就当做此次招待不周的赔礼。”   “好说。”徐闻朝他颔首,以示告别。   于嘉礼扶着醉得不轻的何黎安走到门口,复又侧头过来,“如果徐兄有看上的人,也可以尽管提,到时候怡颜楼销账,自然会来我于府。”   徐闻觉得自己不可能会在这里点人,但也是疏朗一笑,谢了对方好意。   包厢里少了两人,顿时就感觉空了许多。   徐闻趴在窗上,此刻新晋花魁已经成功找到了今夜的入幕之宾,退下了台。而后,台上恢复成了一片歌舞升平的热闹之景。   一楼也喧闹起来,欢乐无限。   但人类悲欢并不相通,他反诈意识比较强,对于这种看起来就很飘窗的事,就打心里想远离。   他仰头喝完了手中的一杯酒,而后扭都不扭头,随手从桌上拎起那酒壶,刚想直接喝,身后传来小厮恭敬有加的声音,“公子,于公子帮您点的人到了,此刻就站在门外候着,要让人进来么?”   徐闻惊了下,应激似的,“不必。”   小厮了然,应下,“好的公子。”   “等会儿。”在小厮即将推门走出去的时候,徐闻将人喊住,“那人现在在外边?”   小厮不明所以,“是的,公子,玫瑰姑娘就在外边等候。”   玫瑰?这名字倒挺不错的。   徐闻想了想,觉得自己就这么让人白跑一趟,也不太绅士,而且,若是让这玫瑰的同事,哦也就是其他姑娘,知晓,她连门都没进一下就被拒绝,这一不小心就容易搞歧视啊。   “算了,让人进来。”   徐闻一边说,一边低头从自己的袖中翻出钱袋,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而后,一道轻盈如燕的步子缓缓响起,似给包厢带来了一阵浮动的暗香。   他的鼻尖动了动,只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   想到什么,徐闻倏忽抬头,目光在落到包厢里多出来的那一个人的脸上时,怔住了。   手中一哆嗦,钱袋落在了地上。   ……不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那矜贵无比的太子老婆,此刻男扮女装地站在他的面前,施粉黛,口脂殷红,面若桃花,清丽独特之姿,让人难掩痴迷。   除了那过于高挑的身姿之外,纤细腰肢,特殊材质的衣服在大腿以下,慢慢裁剪开,露出了若隐若现的,白皙的腿,看出来很笔直纤长,是他最喜欢的一处。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癫了吗?还是他疯了? 第50章 你长得与他有三分相似   酷似老婆的玫瑰姑娘盈盈上前,走得分明没有半点妖娆,也不扭腰扭臀,每一步却都恰好踩在了徐闻的心上。   她弯下腰,指骨细长的手指捏住那个掉落在地上的钱袋,卷长的睫毛微微抬起,将那钱袋缓缓递给坐在窗边的徐闻,昳丽的唇轻启,嗓音微微沙哑,却独有一番韵味,“公子的东西,拿好了。”   徐闻定定地看了她好半晌。   萧寒瑜目光丝毫不躲闪,任眼前的人肆意打量。   也趁机正大光明地分析起面前的人的皮相。   脸部线条英气冷峻,狭长的双眼,略微褶皱的弧度透出深邃,薄唇的唇形完美,眉若春风,看上去即使不笑也让人感受到没来由的亲近温和,容易让人沉溺进去。   心里默默评价着,嗯这人长相不错,以前不知道自己喜欢男子,现在代入面前的人,倒觉得的确蛮吸引他的……   很久很久,徐闻终于抬手,缓慢而又坚定地握住了……拿着钱袋的手。   指腹摩挲着那滑腻冰凉的肌肤,尤其在那摸到暗茧的时候多捏了两下。   萧寒瑜:“……”   脸上的表情差点失控,顿时推翻刚才自己对人的第一好印象。   这么轻浮的男人,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的?就算对方猜出来自己的身份了……那也不能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啊。   小厮原本在候着,当一个睁眼瞎的人,但是却看到了徐闻给自己悄悄打的手势,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他出来之后,还贴心地将门给关上。想到之前于公子特意吩咐说屋里的公子很可能不喜欢这档子事,但他刚才看到的已经紧紧相贴的两只手,不免摇头感叹,这哪是不喜欢?   分明是喜欢透了!   玫瑰姑娘那样的绝色,谁不喜欢呢……不过,他们楼里什么时候又来了新姑娘?   小厮还没想明白,就被隔壁的小厮喊去干活了。   而此刻,屋内的气氛仍旧暧昧横生,逐渐加深。   萧寒瑜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触碰到那人的手时,快速地跳动了一下。   他为了继续验证自己的猜测,便忍着内心被调戏又处于被动的不爽,垂眸侧过脸,一副很娇的模样,“公子,何意?”   徐闻隔着一个钱袋拍了拍他的手,而后忽的将手收回,“自然是给你的小费。”   “钱袋里的钱都给孤……我了?”   萧寒瑜惊愕。   就看到男人往后一倚,手肘抵在后面的窗上,抬了抬下巴,“嗯。”   败家!   萧寒瑜内心大喊。   就一个初次见面的姑娘,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送出去了?   萧寒瑜暗暗掂量了下手里钱袋的重量,往日这点小钱他不放在眼里,但是……   他轻笑了下,动作很流畅地收回自己的袖中,继续捏着嗓子,“谢过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徐闻则挑眉看过去,怎么还在装呢?   也罢,既然太子殿下有这般男扮女装的雅兴,他自然不会驳了老婆的面子。   那……接下来是什么戏码?   他一个嫖客,面对姑娘,该是什么表现?   徐闻想了想,便装作似乎并不认识眼前人,抬手朝萧寒瑜勾了勾手指,冲他道,“过来。”   萧寒瑜有些摸不清他到底是认出来还是没认出来了,毕竟自己起初这一打扮的时候,厉轻厉随都不太敢认,足以说明他的打扮让人雌雄难辨,甚至改头换面。   他忘了以前的记忆,便也不知道两人究竟是进展到了哪一步,对方对自己的了解有多深。   故而,便谨慎地维持着自己现在的身份行事,上前走了两步。   下一刻,坐在窗边的男人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把扯了过去。   转眼,萧寒瑜就被男人按着坐在了对方的大腿上,落在他腰间的手臂很有力,热度隔着薄薄的纱衣非常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肌肤上。   而他因为坐在对方的大腿上,比对方高出了一截,此刻他低头,就能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   然而,这么个上位的姿势,他居于高位多年,本该熟悉得很,却不知道怎么的,在两人炽热的体温相互传递时,他闭了闭眼,颇为狼狈,心脏再次猛烈地跳动起来。   触碰引发自己的身体产生强烈的反应,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自己真实地活在这个世上。   枯萎的心脏忽然冒出了一朵朵粉嫩的小花,摇曳招手。   就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该怎么将此人绑回东宫的手段。   徐闻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似逗弄小猫般,“怎么,咱玫瑰第一次接客,害羞了?”   然而这句话,却顿时让萧寒瑜如同被从头至脚淋了一盆水。   翻腾滚烫的血液,顿时冰冷。   这人没认出他……没认出他的身份。   萧寒瑜睁眼看向他,对方额间的碎发略微遮住了眉眼,然而他却清晰地看到那含笑的目光。   没认出他,还这般熟稔地与青楼女子调情。   他还真的眼光这么差,喜欢上了一个骗感情的浪子?   似是不甘心,萧寒瑜抬手搂住对方的脖颈,压低嗓音,似撒娇,又似隐藏了其他意味,“……公子介意么?我第一次接的客人是公子,兴许没有公子的心上人那般风情那般好。”   如果敢否认他的存在,呵呵,他会让对方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徐闻并没有否认,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我心上人他自然是万般好的,长得好,声音好听,还黏人,还很爱我……”   他现在脖子上还有那晚被重重咬了一口的痕迹未消呢。   萧寒瑜的脸色慢慢好转,算他识相。   “啧。”徐闻忽然抬眼,用眼神仔细临摹了下他的五官,兴味十足地道,“我发现……你长得与他有三分相似呢。”   萧寒瑜心里咯噔,无辜地回望,“……公子说的是真的么?”   被认出来了?但是他记忆还没恢复,他也没做好准备呢?这样等一会儿他怎么悄悄打晕人带回东宫?   徐闻看似思考,实则在欣赏被他逗弄的老婆紧张过度的神态,欣赏足够了,虽不知对方为何要死死护着马甲,但也顺着对方,将刚才的试探圆了回去。 第51章 孤的替身竟是孤自己   只是语调有些混不吝,“嗯仔细瞧着也还好,不是特别像,但如果我在床上时一不小心喊成了我心上人的名字,还望玫瑰姑娘见谅。”   “……”   少年本就红扑扑的脸此刻变得更红了,一路从耳根烧到了脖颈。   萧寒瑜恼怒地想,呸,谁要和他厮混!   说话无状就罢了,这是还把他当成了替身?   孤的替身竟是孤自己!   萧寒瑜……只觉得荒谬。他看上的是个什么玩意儿?说好的文弱书生呢?说好的精明算计呢?   就这么一照面,他只直观地感受到了面前的男人有多么的涩气,一举一动,话里行间,都似藏了要将他的心勾走的钩子。   徐闻若是有读心术,肯定要喊冤。   毕竟谁知道,男扮女装忽然找过来的老婆居然又失忆了,也不怪他看不出来,毕竟太子殿下的演技天赋也是被老天爷点满的,他之前都没看出来对方演戏装失忆呢。   他还以为对方不舍得他,来吃他这个回头草了。但是因为拉不下脸,直接来求复合,才想了这么一出……别出心裁的再遇场景。   没得知事实真相之前的徐闻,此刻很自信,感叹自身魅力让疯批太子也甘愿折服,心里非常畅快,愉悦都要从眼里溢出来了。   他抱紧了怀里失而复得的老婆,看着那红扑扑的脸蛋,差点破功,一口亲了上去。   但又怕自己这么突兀地打断,萧寒瑜营造出来的两人不认识的假象氛围,惹人生气,只好忍住了。   徐闻心想,等一会两人摊牌之后,自己要装装可怜,满足满足太子殿下缺个台阶下的愿望。   然后自己也趁机讨些福利。   正当徐闻想着该如何和自家老婆怎样黏糊在一起,甚至开始考虑起来既然找回了老婆自己还需不需要去考试的可能性。   但实际,此刻太子殿下,已经对他的印象降入了谷底,将他的整体形象就草率地安在了“色胆包天的虚伪浪荡子”纸上。   萧寒瑜十分失望,自己头一回喜欢的人,原来是这么个德性。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啊。   罢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看在那张脸的份上,自己还是直接将人掳走,等看腻了再放手吧。   萧寒瑜搂着对方脖颈的手慢慢移到后边,刚想一个手刀劈下去,却听男人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我这里有块玉佩,玫瑰这般动人,与此玉十分相衬。”   玉佩?   动作一顿,萧寒瑜侧眸看过去,就看到自己非常熟悉的玉佩,在自己身上带了好多年从不离身的。   他……怎么连母后的遗物都送出去了?   萧寒瑜此刻根本理解不了自己之前的情感和行为,值不值得另说,他这一行为简直愚蠢至极。   活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这般鄙夷自己。   如若他挑人的眼光还可以的话,那也能勉强说得过去。   结果,他将母后的遗物所托非人,被拿来送给青楼女子,只供一个哄人消遣的作用。   想到这一层的他,气炸了。   他伸手将玉佩接过,举动有些粗暴,暗暗咬了咬牙,才假惺惺地道,“多、谢、公、子、赠、玉。”   他不知道徐闻认出他身份,也不知道徐闻配合他飙戏的心思。   种种误会之下,萧寒瑜……彻底心死。   而当他恢复记忆的时候,想到今晚一事,更是气得当场吐血。   他暂时没了继续待下去演的心情,倏忽起身,强压戾气,“玫瑰忽感身体不适,怕是今晚不能伺候公子了,公子另寻他人吧。”   “?”   徐闻一把抓住转身就走的老婆,“你怎么了?”   怎么忽然就生气了?至于身体不适这种借口,徐闻想都没想就装作没听到。   徐闻现在觉得自己琢磨萧寒瑜的心思啊,就像广民摸不透广城的天,昨日冷风呼呼穿棉袄,今日一步入热夏穿短衣的日子,忽冷忽热,跳脱无比。   萧寒瑜背对着他,听出他语气里真的非常无辜和疑惑,咬碎了一口牙,还真是虚伪面具带得很好啊,到现在还半点没有出来寻欢作乐的愧疚感。   他还以为自己能在嘉城碰到对方,应当是跟着过来想找他的……原来分明是厌倦了平安镇那偏僻的小地方,跑到大城里寻欢找红颜知己呢!   还真是男女通吃,荤素不忌啊。   好,好得很。   但他哪怕现在就想一刀剁了身后的混蛋,终是理智压抑他内心的暴虐欲,“今夜子时,我在房间等你。”   罢了,既是能引起自己感受到久违的鲜活力的人,便让厉随过来将人绑了,囚禁在宫中吧。   太子殿下轻飘飘地来,挥一挥衣袖又轻飘飘地离去。   独留一个徐闻,在房间里愣了好半晌。   琢磨许久,依旧猜不出来老婆的心思,未果,只好随手拿起没喝完的酒壶,出了房间。   走出怡颜楼,天上渐渐下起了鹅毛细雨,被风裹挟着往他脸上扑,扑面而来的冷意让徐闻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他脚步微顿,想到刚才衣着单薄的老婆……楼内放着炭火暖炉,一点冷意没感觉到,也不知道有没有及时穿上厚衣服?   正想着,一个年轻马夫撑着伞,举过他头顶,站在了他的面前,“公子,于公子吩咐小的,送你回客栈。”   徐闻眯了眯眼,“你是……今日送我们过来的那人吧?”   “诶没错,公子好眼力,难为公子还记得小的。”马夫嘿嘿笑着,神色有些惶恐,两手无意识地互相搓着伞柄。   “谢了,走吧。”   徐闻颔首,从伞下走出,没走几步,就上了马车。   第一次被人道谢,马夫有些受宠若惊,撑着伞站在原地愣了下,而后高兴地连连应声,“好嘞好嘞”,这才急匆匆地爬上马车,拉起马绳,赶起了马车。   马车行至半途,却意外撞见了一桩凶杀现场。   “吁——”马夫紧急拉绳。   徐闻稳住身体,一把撩开帘子,“发生了……”   他的目光定格在某一处。 第52章 受伤   被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团团围住的人,看不清身影,此刻被打得身体摇摇欲坠,潮湿的石板地面上沾满了暗红的血迹,又有数不清的血花在地上晕染开。   拳头落在血肉上发出来沉闷的声响,在这个寂静的雨夜中显得极其恐怖。   “这这这这……?”马夫焦急惊慌,六神无主地看着这副可怕的场景,又转头求助似的看向徐闻。   “谁?!”   原本马车停在拐角处,刚才行驶的声音被雨声掩盖,现在马夫一出声,顿时就吸引了那些家丁的注意。   他们看过来,立刻就与马夫对上目光,马夫差点吓得当场晕过去。   然而,那些家丁在看到马车的时候,神色都微微一怔,而后,居然当做没看见他们这些目击者似的,转头了。   徐闻沉着声音,“你认识那些人是哪家的家丁么?”   “啊啊啊啊啊——”马夫内心被巨大的恐慌覆盖,都没将徐闻的问话听入耳。   “是于家?”徐闻又道,他的语气带了笃定。   马夫原本没注意,此刻脑海中捕捉到某个关键词,终于回神,眯着眼睛,颤颤巍巍地辨认许久,从里面认出来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他惊愕低喃,“好像是夫人院子里的下人……”   夫人?于嘉礼他娘?   徐闻原本想秉承着别人家的家事别乱介入,但他又重新看过去时,那个一直强撑着身体背对着他的少年,被一个家丁一脚踢飞,摔在墙上,少年“哇”地吐出一口血,与地上积的水坑混在了一起。   而徐闻看到这被打之人的容貌之时,立刻冲出了马车。   “何何何公子??”马夫也看到了那人的脸,吓得出声。   本该被于嘉礼安全送到家的何黎安为何会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巷子里,被于夫人的下人暴打?   这里面的逻辑关联,徐闻现在没法搞清楚,在跑过去之前,他只来得及匆匆丢下一句:   “速去找于嘉礼!”   这边的动静,也重新吸引了那些家丁。   一个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目光警惕地盯着跑过来的徐闻,其中有一个看起来是当头的,语调还算客气,“此事与公子无关,请速速离开。”   透过这些家丁,能够窥见他们来自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大家族的气派礼仪尽显。   徐闻站在雨中,渐渐地,衣襟染上了湿意,一袭素衫,长身如立,一派清霜玉琢之姿,他笑了下,额发在眉间轻荡,让人很容易卸下防备。   连那语调都懒懒的,温和的,如风如梦中的幻影。   “是啊,与我无关,毕竟只是一个对我真诚请我喝酒的同窗罢了……”   当头的家丁,乍一听,下意识地以为他很识时务,点点头,“那公子请让开。”   然而,原本只站在附近的徐闻,脚步一移,彻底地将倒在墙角下的何黎安给遮得严严实实。   他一抬头,却对上徐闻眼含嘲讽,温柔地道,“蠢货,好赖话听不出来,难为你家主子,让你平日里伺候着了。”   徐闻的嘴啊,说温柔是真的温柔,能够句句说到对方的心坎上。但他要是想说些刺人的话,却也能够字字化刀都狠狠插在对方的心上。   似是被觉得说得还不够狠,徐闻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你们被派来打我朝的举人,有没有想过,会被抓进大牢?哦,觉得你们主子会护着你们,说你们蠢吧,还真蠢,不过是几个下人,你们家主子会冒着忤逆当朝律令的后果,去救你们这几个有勇无谋的贱奴?”   家丁们被说得脸青了又白,又不受控制地互相对视一眼,果然有些犹豫。   不到关键时候,徐闻不会让自己处于险境之中,刚要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住这些家丁,拖延时间等马夫找人过来就好。   而刚开始,家丁的确是被他说中了心思,两方对峙,气氛也随着时间过去而愈加凝重。   徐闻忽而察觉到自己的裤脚被扯了两下,他低头,就对上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孔,滑稽的表情之下,何黎安疯狂地给他挤着眼色,无声催促,“快走”。   徐闻回了一个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但实际上,他的心也慢慢往下坠。   这么长时间了,马夫还没有找到人,恐怕是……于嘉礼也被控制住了。   而就在此时,当头的家丁也反应过来徐闻话里的忽悠,大喊,“大家别被这狡猾的人给骗了!夫人待我们这些下人向来不薄,更何况,别忘了,夫人手里还攥着我们的卖身契呢!”   他的警告声,在冷风冷雨之中响彻。   “更何况,只要我们将面前这个人也控制住了,那么我们暴打举人的消息也不会传出去。打一个举人,打两个举人,没什么两样,你们想脱身,也是不可能的,千万不要被他给哄骗了!”   果然,他话一落,那些神色犹豫的家丁,重新坚定起来,在一声令下,立即支起拳头朝徐闻冲了过来。   啧,这一场硬战,果然是躲不过啊。   徐闻内心轻叹,柔和的眉眼冷凝下来,当胸一脚,狠狠地踢向迎面扑来的家丁,将那人踢得倒飞出去。   家丁们:“!!!”   瘫倒在地上顶着双熊猫眼的何黎安,嘴巴o成了个圆形:“O.o?”   紧接着,一个侧身闪避,反手出拳,迅速藏着狠劲,疾如闪电,打出一道道残影,在家丁的下颌、胸膛、腰腹等多处地方留下重重的拳击。   然而,刚开始,他借着在现代练的拳击,再加上他一副极具欺骗性的外表忽然崩塌给家丁们带来的冲击堪比重拳,尚且能够迎刃有余地应对。   但等当头的那个人反应过来之时,也挺机敏,发现了他一个致命的漏洞——没有内力。   局势便被扭转。   徐闻落了下风,吃了没内力的亏。   掌风划破流动中的空气,徐闻被击飞出去,身体重重地撞到了墙上,他忍着胸膛骨裂般的疼意,勉强转了下身,肩部先落地缓冲了下坠落带来的冲击,整个人才砸到了坚硬的地上。   一阵气血翻涌,徐闻发出压抑的痛哼,忍住从喉咙涌出来的血腥气。 第53章 撞墙   “徐……兄。”何黎安艰难惊呼,挣扎地动了动浑身要疼得要四分五裂的身体,却强忍疼意往徐闻所在的地上缓慢爬过去。   徐闻看到他作死的举动,心中一急,刚一开口,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仿佛就要原地去世。   病人不好好装死躺在一边,乱动什么?   他隐含怒意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那听到他的咳嗽声,更加蠕动式爬过来的某傻小子。   结果眼神却被对方误会,一边哎哟痛呼,一边还要开口关心他,“徐兄……你,没事,吧。”   徐闻忍无可忍,“你别爬过来了,再爬下去,有事的是你!”   自从山崖底下那次玉佩给他疗伤,原主的身体状况也改善成了一个成年人应有的最佳状态,再加上原主本身也因为要照顾家里,不可避免地要做些重活,故而并不像外人眼里那样的柔弱。   而他穿成原主之后,也在注意锻炼,故而体质比何黎安这个被于嘉礼宠着的单纯少年强壮不少。   他被踢一脚,最多就断两根肋骨,但这何黎安,估计是全身骨头都要重组一遍,脆皮得很。   “两位公子还真是心善,夫妻大难临头都各自飞,你们俩萍水相逢,满打满算认识不超半个月,都能一副不离不弃的模样,还真是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佩服得很呐!”   当头的家丁缓缓上前,似是想将徐闻刚才的嘲讽还回去,说的话阴阳怪调,将徐闻的语气学了个八成。   这要是到了现代,学习能力这么强,还不得卷死其他人?   徐闻挑眉,竖起大拇指。   然而对方却看不出来他手势的意思。   “你想干什么?我劝你束手就擒,不要挣扎,还能少吃点苦头。”   因为之前他的忽悠,以及刚才这一通交手,更加警惕,家丁头头显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听到警告,徐闻非常丝滑地换了个中指,竖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嘉城的另一边,他的亲亲老婆也遭到了围堵刺杀。   阴冷潮湿的地面,让那撑着伞的男人轻皱了皱眉,显然是感受到了浓烈的不适。一阵阴风吹过,一大批黑衣人从各个方向不断涌现,半句话也没说,就执剑冲了上来。   萧寒瑜正低头抖落衣角沾上的雨珠,听闻动静,抬眸,身形未动,那深邃墨黑的眸却让人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威压与戾气。   “是哪位皇兄知晓孤心情不好,特意将这么多人送过来让孤消气。”   明明是具有少年清朗特殊的声线,却蕴含着极度危险的信号,给人极大的压迫力。   话音一落,右手化掌,凝聚内力,就将冲上来的数人击飞了出去。   黑衣人如潮水般不断涌来,但即使黑衣人源源不断,那被他们攻击的男人,却越战越勇,身形翩若蛟龙,行动流畅,徒手捏断一人喉咙时,那伞下勾起的唇角殷红,有种说不清的诡谲美丽。   哪怕在战斗,萧寒瑜依旧左手牢牢抓着伞柄,将伞撑在头顶,遮住不断滴落的雨点。   一边抬手随意扭断黑衣人脆弱的脖颈,一边还能漫不经心地想,自己今晚让厉随去,如果厉轻这傻小子下手没轻没重,伤到了那薄情浪子的脸怎么办?   但如果让厉轻去,厉轻在外人面前向来沉默寡言,也不太会随机应变,如果引起对方的警惕,下手失败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萧寒瑜又动了亲自前往的念头。   这也多亏于在这一场刺杀中他将内心的不爽和郁闷,通过杀戮,抒发了出去。   然而,他的优美形象,在厉随的到来之时轰然崩塌。   “殿下,属下来了,您撑住,看我不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厉随执着自己的佩剑从某一处方向匆匆赶来,当他看到自家殿下所处的具体方位时,赶忙大吼一声,冲了上去,想要将被围困在中心圈的主子给救出来。   黑衣人被他气势汹汹过于勇猛的样子吸引了大半战力。   他执着佩剑咔咔乱杀,杀红了眼,顺手将某个被他踹了一脚的黑衣人一把举起来往旁边扔去。   然后下一刻,他就看到了自家殿下,站在那个地方。   “!!!”厉随大惊失色,直接一个猛虎生扑。   “殿下!”   他赶在殿下被那黑衣人砸到之前,猛地推开了自家主子。   萧寒瑜原本听到自家属下的声音,就知道自己可以歇息了,刚巧他也抒发完了心情,便站在一处,撑着伞等候下属清理剩余的黑衣人。   时不时会有几个黑衣人趁机偷袭,他也随手一抬,将人震飞。   悠闲自在的模样,与满地鲜血残骸之景,对比诡异。   但他没想到,自己今日第一伤,是被自己人给坑到的。   萧寒瑜猛地被推,脚下一个不稳,就往前面的墙扑去,他赶紧调整动作。   但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执着伞的那一半边身体最终还是撞在了墙上,宽大的圆伞给了些缓冲,但他脑袋却往前一磕,被墙亲了一下。   这一亲啊,将他差点亲出了脑震荡。   晕乎片刻,耳畔是厉随关心又歉疚的声音,萧寒瑜……又想起来了。   他咬着牙,恨道,“该死的……”   “对对对殿下我该死呜呜呜,您没事吧对不起。” 厉随听到,以为在骂他,立刻愧疚难当。   萧寒瑜目光越发阴鸷,渗着寒意,脑海里的画面,从平安村山崖底,迅速掠过,最终停留在今晚的事上。   想到那人来嘉城寻欢作乐,这一前一后,对他的不告而别丝毫未放在心上。   想到那人在曾经与他抵死缠绵之后依旧能够和青楼女子谈笑风生。   甚至连他都没认出来,还……将青楼女子当做他的替身,堂而皇之地就这么将肮脏的心思摆在了明面上。   竟是将他彻底忘了,只成为对方挂在嘴边拿来调戏青楼女的棋子。   心肠真狠啊,也够无情无义。   在平安村,他不是早就体会过了么?   萧寒瑜眼里的眸色黯淡发灰,情不自禁地捂住胸口,浑身发着颤,似是压抑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手里紧紧攥着的伞脱落,掉在了地上。 第54章 三人当中必有一个多余的   天上忽然一阵电闪雷鸣,炸开了一个天窟窿,大雨倾盆而下。   将原本干干净净的男人浇透。   “殿下!”   “哥,快处理完剩下的人,殿下吐血发病了!我们得速速回京去找孟小姐!”   “哥,他分明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一个家丁凑上前,恶狠狠地盯着徐闻。   徐闻装作惊讶,“呀,被你发现了。”   眼里的嘲讽几乎是明晃晃的。   家丁们:“……”被挑衅了,好气哦。   何黎安:“啊哈?”他徐兄在干嘛,不仅不温柔点,反倒还故意挑衅?嫌伤的不够重,死得不够痛快?   这就是至死也不能低头的真男人么?   他不李姐,但尊重。   却也不能让无缘无故被卷进来的大好人徐兄就这么惨死,只好颤抖着手举起,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要杀要剐,冲我来,徐兄是无辜的咳咳。”   家丁头头阴狠一笑:“别急,死的第一个就是你。”勾引他们仕途无量的少爷,就要做好凄惨而死的准备。   “……啊?”何黎安默默地回,“能……选死法么?”   他摆烂了,只觉得今日这小巷子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虽然,他对今夜一事,因为喝醉酒还懵懵懂懂的,让他醒酒的是,一个家丁重拳出击,打中了他的鼻子。   他不知道,往日里那个在于夫人身边温和的小厮,为何此刻下手这么狠辣,对他下了死手。   和嘉礼兄相识十年,于家也待了五年,他却在今夜之前,丝毫没有察觉到于夫人原来有这么恨他。   这怨恨无缘无故,以他因为被嘉礼兄强逼着才勉强考中了举人的脑袋瓜子,他此刻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的。   徐闻却能够从只言片语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大家族的人,虽然心肠狠手段多,但也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沾上人命,惹一身骚。   除非,是被触犯到了切身的利益。   听闻乃嘉城第一世家的于家嫡系,仅有独子于嘉礼一人,家族期望寄托于其一人之上,自小悉心教导,骑射乐礼,样样不落下,而于嘉礼也长成了于家人所期望的那般。   若是这样能够有望将家族带上一个新台阶的嫡长子,被他人引入了歧途,这些将权利名望看得极重的家族中人,会有什么样的表现不言而喻。   在何黎安这个傻子,还真的和家丁开始掰扯起来,他想要被一刀割脖还是被勒死的时候,马夫终于带着于嘉礼赶到了。   于嘉礼往日温和的脸庞此刻一片黑沉,他手一抬,直接朝着自己带来的人下令,“将这些刁奴带下去,乱棍打死!”   那些家丁都大惊,夫人不是说已经将少爷稳住了么?   当头的家丁忍不住出声,“少爷,小的们虽是下人,却也是夫人身边的人,你想要处置小的,还是要先向夫人请示过后。”   于嘉礼此刻正大步迈向那个躺着两个病号的墙角,闻言,转过头,那瞬间,家丁被他的眼神给吓住。   在这一刻之前,他印象里一直都是谦和待下人也很好的大少爷,忽然露出了冷冰冰的神色。   于嘉礼道:“于良,你是奴才,我是于家的下一代掌权人,处置你,我无需问他人。”   他将自己的亲生母亲称作“他人”,显然是内心做出了什么决定。   “少爷,你慎重啊,你为了一个外人,难道要忤逆夫人……”   “带走!”   于良还没说完,就被于嘉礼打断。   于良不甘心又害怕的声音渐行渐远,于嘉礼在两人面前蹲下,目光落到那个鼻青脸肿的少年身上,下意识地想伸手,却又停在半空,不敢触碰,心疼得声音都发了颤,“小安,你还好……对不起。”   何黎安露出个软乎乎的笑,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不是你的错……夫人,她原来一直不喜欢我,可能是我不够好吧。”   他的话,染上了浓烈的失落,让于嘉礼的心也跟着他碎成了两半。   “不,你没错。”错的是他,错在他控制不住自己畸形的感情,错在他没有很好地掩藏住自己的眼神,让母亲彻底地对小安起了杀心。   “不是,嘉礼兄,是我,我的原因,嘶疼……”因为一时焦急,何黎安动作幅度稍大了点,立即就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扯到伤口了?”于嘉礼不再跟他争辩这些,也急切地想扶他起来,“走,我带你去医馆。”   看到两人相互依偎,准备要走的场景,徐闻倚在墙上,默默出声,“……两位,还有我呢?”   于嘉礼:“……”糟糕,太着急小安的伤,将徐兄给忽略掉了。   何黎安几乎是被于嘉礼半抱在怀里,只能别扭地转头,“啊,徐兄,对不住对不住,我只顾着回答嘉礼兄的话……唔唔。”   于嘉礼赶紧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免得扎了徐兄的心。   徐闻:谢邀,已经扎到了。   搞得他像是没老婆似的。   “来人,将徐公子赶紧扶起来,一起送去医馆。”于嘉礼又吩咐自己的人将徐闻扶起来,还小心叮嘱动作轻柔点,似乎是有些心虚,想通过这个补偿。   于嘉礼又郑重地道,语气飞速,“今晚多谢徐兄舍命护小安,改日必有重谢,若是有我于某能帮得上忙的,徐兄就尽管开口!”   “没错没错,还有我,我们兄弟俩会好好报答徐兄你的救命之恩的!”   挣脱开于嘉礼的手,何黎安赶忙应和,满是伤痕的脸上此刻却神采奕奕,又恢复了他满满的活力。   只能说,心是真的大,也怪不得到现在还没察觉到他好兄弟已经变质的心思。   徐闻给于嘉礼投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他随口应下两人的承诺,“既然如此,于兄便派个人,现在送我回怡颜楼。”   这么一折腾,子时都快到了。   他现在要顶着这一身伤,去向老婆求安慰求抱抱。   “现在?”于嘉礼觉得自己听错了,上下打量眼前这个一片狼藉,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血迹的男人。 第55章 回怡颜楼   “嗯。”徐闻却像个没事人,点点头,神情虽淡,却也表达了他的坚定。   “这怎么行,徐兄你是不是怕看大夫?怕喝药?总不能为了怡颜楼的美人,都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了吧?”   何黎安在旁边不赞同地嚷嚷。   于嘉礼一和徐闻对视,就读懂了对方眼里的笃定,就算今日敌国打进嘉城,也不可能更改徐闻的决定,抿唇片刻,而后示意正扶着徐闻的下人,“你将徐公子送回怡颜楼。”   下人恭敬回:“是。”   “啊?于嘉礼,徐兄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啊,你就这么对待我的救命恩人!”何黎安听到他的吩咐,直接不开心了,伸手捏住于嘉礼的耳朵。   徐闻可不想让自己成为两人吵架play其中的一环,扯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对何黎安道,“黎安别冤枉于兄了,是我想来一回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风流韵事,黎安赶紧去治病吧,乖乖听于兄的话。”   他的话一出,将所有人都说懵了。   于嘉礼神色复杂。   何黎安目瞪口呆。   下人在一旁默默装死,但耳朵却悄悄地竖了起来。   徐闻坐在去怡颜楼的马车上。   他将身上沾满泥泞的衣裳换下,穿了于嘉礼留在马车上备用的衣服,身高差不多,且又是清风朗月型,故而穿的风格也很相似,但明显家境更好的于嘉礼的衣服布料更加舒适。   修长的手指灵活一动,就将腰带给系了个结,衣裳显得稍窄,胸膛处的浅蓝色衣料紧紧贴合在身上,勾勒出健硕的胸肌弧度,性感又透着一种难言的魅惑。   穿戴整齐后,他拿起干净的毛巾粗糙地擦了两下湿漉漉的头发。   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太吓到人。   又将嘴角的血迹擦去。   瞬间就恢复了一尘不染的君子模样。   “还有多久到?”   于府的下人,在回答马车里的徐公子第三遍这个问题时,马车就停到了怡颜楼的门口。   “公子,到了。”   徐闻跳下马车,下人不经意地抬眼,却看到一个长相出尘的绝世男人。   长眉淡漠,两目深邃又含着恰到其分的温情,那身蓝色衣裳套在对方身上,比他家少爷看起来又添了些格外的……感觉,有和少爷一样的矜贵,仿佛不是个贫民出身。   但少爷更加谦和,身上几乎不带半点锋芒。   而面前的男人,因为过于英挺俊美的长相,像是一把被美玉雕琢过的宝剑,锋锐又含清润霁月之感。   “谢谢,你回去向你家少爷复命吧,顺便帮我捎句话,我明天在客栈等他。”   徐闻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举手投足又有一种气势,于府下人立即下意识地乖顺应答。   等人走远,他才愣愣回神,……刚才徐公子,是说让他家少爷亲自上门?   这徐公子,真的没有隐藏身份,只是个平凡的书生么?   嘉城里,除了几大世家的长辈之外,大少爷作为同龄人杰出的佼佼者,“夺得头名”的才子名号甚至都传到了京城,谁有资格让这样的大少爷亲自上门拜访呢?   徐闻脚步轻快,走进了怡颜楼,此刻大堂里的人比刚才少了不少人,但相对的,二楼的房间点起灯却不少。   老鸨迎了上来,看到他时,目光在他的身上,尤其是胸膛处短暂地流连了一下,语气更加热情,“哎哟这位公子,怎么刚走不久,又回来了呀?是找哪位姑娘啊?”   “姐姐,我找玫瑰姑娘。”   老鸨被他喊得心花怒放,笑得乐不可支,“找玫瑰是吧,好……嗯玫瑰?”   她笑容一滞。   徐闻的目光带上了些审视,“怎么了?”   老鸨似是才想到什么,干笑两声,“没、没事,玫瑰姑娘她说临时有事出去了,我让人先将你带到房间里,你等她回来怎么样?”   徐闻看了他一会儿,老鸨背后直发冷汗,差点没顶住他的眼神凝视。   所幸,徐闻淡淡应下。   老鸨暗松了一口气,赶紧招呼一个擦地的小厮,将人带去二楼。   笑着目送人彻底走远,老鸨脸上的笑意端不住了,转身招呼另一个人过来,压低声音询问,“厉随大人他怎么还没来?”   今日因为花魁之夜,她直接给忙忘了,厉随大人今日将一个美人塞进了怡颜楼,指明了去接近第一回 来这里的徐公子。   她虽然有些担忧,是不是来寻情仇的,但无奈厉随大人给的又多又保证不会发生什么惨案,她便答应了。   但隔了几个时辰,老鸨在听到徐闻乍然提起“玫瑰”,差点没反应过来漏了陷。   幸好幸好,给暂时糊弄过去了。   被她询问的人其貌不扬,语气却沉稳,“不知,但稍安勿躁,要相信大人。”   “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老鸨现在有一点后悔,看那徐公子的气势,虽然嘴甜喊得她眉开眼笑,但显然也不是个什么善茬,毕竟和厉随大人有交集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   只希望,事情败露的时候,自己这个怡颜楼,可别被拆咯!   徐闻被小厮领到一个房间,不是今晚和于嘉礼、何黎安两人所待着的那个,他被带到了三楼的房间。   三楼不对外开放,是楼里的姑娘们所住的一层楼,按理来说,名气越盛,给怡颜楼赚的钱越多的女子应当住在采光最好的房间。   小厮将人带到楼道末尾的一个房间时,一直惊胆颤,生怕落后自己一步的男人突然冒出一句话。   但索性直到他将人带到房间里,男人都没有提出半点质疑。   他有些慌乱的丢下一句,“公子,小的这就去给你沏壶茶。”   徐闻看着人,“蹭”地一下就窜出了房间,心里直叹。   太子殿下做的伪装不错,但是他找的“群演”以及环境设置,却有些粗糙得,生怕他察觉不对劲啊。   徐闻颇为无奈,随便挑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耐心地等人。   但不知怎的,他的右眼皮一直狂跳。   这一等啊,他就等到了热茶变凉。   子时已经过了好长时间,本该出现的人却不见人影。 第56章 白得一千两,失意喝酒   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徐闻的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老鸨惊慌的脸。   一股心慌,蓦地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心头。   他强压下心中情绪,朝门外喊道,“来人。”   门被打开,老鸨带着笑容却又饱含歉疚的脸就呈现在了徐闻的面前。   “人呢?”徐闻不笑的时候,气势更加冷峻。   以至于老鸨战战兢兢地,赔着个笑脸,“……公子,这……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是那人故意花钱,让我给她安排这么个假身份的啊!”   老鸨以为面前的男人听到“玫瑰姑娘”身份是假的,会露出惊愕的表情,但她却猜错了。   徐闻早就知道玫瑰是假,但他老婆是真的啊。   所以他老婆是……又跑了? 第一回 ,因为自己设计他让他伤了心,还能理解。   但这第二回 ,两人聊得好好的,他却又选择了不告而别。   老鸨小心翼翼地瞅着他冷淡的神色,一副打着商量的语气:   “公子,今晚酒水我给你免费,再将对方给我的钱分一半给你,你能别将此事外传,坏了我怡颜楼的招牌可以么?”   徐闻微微抬眸,冷冽的气息让老鸨噤若寒蝉,嘴唇吐出的字冷得掉冰。   “他给你的钱,我们七三分。”   “我七,你三。”   老鸨:“……”哪来的抢钱贼?   “这……公子,你这要求就,有点过分了吧?”   徐闻正气着呢,还有人不知趣地往他枪口上撞,眼神凌厉如刀锋,“主事的,我没有要求你将所有钱给我就不错了,我来你们这里喝酒寻乐子,你们怡颜楼却将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放了进来。”   “这话若被传了出去,主事的,后果是什么,就不必徐某赘述了吧?”   “……”   老鸨脸色红了又白,没考虑多久便妥协了。   厉随大人给的钱虽多,但怡颜楼两日就赚回来了。   面前的徐公子非池中之物,老鸨将怡颜楼经营得举世皆知,自然也是更考虑长久发展的。   怡颜楼的声誉,比这一千两银票更重要。   她从袖中拿出已经提前备好的银票,在手里捏了捏,才一把将银票丢在了桌子上,“拿走吧,怡颜楼破财消灾,心甘情愿,但此事已了,徐公子早日离去吧。”   徐闻伸手从那几张银票中,抽出一张,往老鸨的方向推了推,“今夜,我住这里,这是住宿钱,顺便给我上点饭菜,拿几壶酒。”   老鸨:“……好。”   她转身就走,却被徐闻喊住。   “记得给我找零。”   徐闻刚才递过去的,是一张面额为一百两的银票。   “……”   老鸨起初被叫“姐姐”的雀跃欢喜,此刻接触下来,瞬间就烟消云散了,这是哪里来的满肚子坏水的书生!   怪不得厉随大人的朋友特意伪装成楼里姑娘,又放了人鸽子,一定就是寻仇的!   就算这徐公子长得再美再俊,就这可恶的脾性,也怪不得那个化名“玫瑰”的姑娘故意找上门来,又让人白等一晚上了!   老鸨吩咐小厮赶紧送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过去,还下了血本,送上去了五壶桃花酿。   不然,她真的怕这面善心肠黑的徐公子,又要给她挑错。   老鸨回了自己的屋子,屋里的小厮立刻上前,“厉随大人传消息来了,说他们不再来怡颜楼,让我们无需再管此事,除了不要讲厉大人的身份说出,其余的,都可以说。”   “这样啊,那就好。”   老鸨直到这一刻,才松了一口气,从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毫无形象地灌进了喉咙里,喝完之后给小厮抱怨,“你不知道,那姓徐的小子,居然威胁老娘,老娘经营这怡颜楼多年,就没被哪一个臭男人摆过脸色!”   小厮便回:“既然如此,花娘,你何必受那毛头小子的威胁,反正现在厉大人说不再回来,而且看起来两者的关系并不好,就算那姓徐的,跑出去嚷嚷,也不会有人相信他说的话。”   花娘摇了摇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反正老娘钱多得很,就当做花钱换一个在美人面前说话的机会咯,那姓徐的真实性格不行,但却是真的美,看美人,可以让老娘延年益寿诶!”   小厮:“……”花娘的性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豪爽啊。   一千两,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给出去了。   “就算人再美,您给了钱,怎么还好吃好喝的供上了?”   花娘脸色一僵,“……谁知道那姓徐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看他一直等了这么久,想来也是与那玫瑰姑娘有过一段情深过往的,本以为对方会选择尽快离开怡颜楼这个伤心之地,却没想到还住下了!   甚至吃好喝好,手里白拿她一千两银子。   花娘忽然心里有些微妙,不太平衡了。   而在两人口中出现多次的徐闻,此刻的确吃得不错。   他一脸平静地,夹起一筷子,又夹起一筷子,就这么慢慢地吃完了桌上摆的菜。   饥肠辘辘的感觉,终于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过于饱腹的撑感。   对于普通人来说,吃饭吃得过饱会觉得很难受,但徐闻却随着肚子一点点地被填满,心脏里关着的鹿终于不再焦躁不安地撞击着他的胸膛。   放下筷子的那一刹那,徐闻还有点晃神,目光恍惚,又再一次被舍弃的情绪……就这么忽然间,就涌了上来。   将他淹没,使他窒息。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手在颤,刚开始差点没握住酒壶,尝试了第二遍,才将酒壶的木塞拔了出去,往喉咙里猛猛地灌,几乎是不要命的喝法。   有些酒因为来不及吞咽,沿着嘴角溢了出来,顺着喉结往下,洇湿了胸膛的衣服。   灌了两壶酒,男人克制地停下,让身体处在一个饱腹难受、喝酒半醉的古怪状态。   他伸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膛,却没有摸到熟悉的硬物,茫然地又摸了摸,醉醺醺的眼里似被万层雾霭遮挡,但却在想起什么事的时候,忽然氤氲水色。 第57章 放弃   他失落地垂眸,无端的寂寥在他身上无声蔓延。   他忘了,那玉佩已经送回去了。   所以,那人……只是后悔将玉佩留给他,故而伪装演戏,只是想骗回那枚玉佩么?   这是要彻彻底底一刀两断,让他不要再心存幻想的意思。   徐闻垂着头沉寂了许久,忽而低声骂了一句,“草,早知道今晚见面的第一眼,就按头狠狠亲上去了!”   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想着迁就对方,配合对方的演戏的?他将平安村遗留的那点误会先解释清楚不好吗?搞什么嫖客和青楼女的角色扮演?   现在想想,其实他老婆根本没原谅他,他一个劲儿地在那里傻乐。   这下好了,老婆又没了。   作为念想又是金手指的玉佩,也没了。   到时候他到了京城,又怎么见到对方?   哦不对……萧寒瑜在平安村的时候没有亲口质问他设局算计的事,他还能理解,毕竟遇事退缩,人之常情。   但在第二次见面时却也连问都不问,这只能说明……对方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在乎这个误会以及背后的真相。   简单来说,自己没那么重要,入不了太子殿下的眼。   既然如此,自己三番两次被丢下,他还有必要自讨没趣,热脸蹭冷屁股,如舔狗一般眼巴巴地凑上去么?   —   “徐公子慢走。”   花娘笑着,站在怡颜楼门口挥了挥帕子。   徐闻冲她扬眉一笑,又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清晨阳光打下来的时候,刚巧衬得他整个人清亮润泽。   花娘被他这么一笑,迷得心跳加速。   目送对方的身影渐行渐远,花娘才回过神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哎哟差点又被迷住了,这徐公子还真是长得有些过分好看了,让她都觉得昨夜……哦不凌晨的时候锋芒全开、坑她不手软的人,根本无法与他对上号来。   徐闻在路边的馄饨摊上,点了两碗馄饨。   等待老板煮馄饨的时候,耳旁忽然传来一阵叫卖声,“红豆饼!好吃便宜的红豆饼,大家伙来瞧一瞧看一看咯!”   徐闻扭头看过去,才发现,馄饨摊的左手边,架着一个小摊,还挂着一个竖幅,上面写着板板正正的“自制红豆饼”五个字。   叫卖的老板忽然与徐闻的目光对上,善意地回以一笑,热情地招呼,“哎,小兄弟,要不要尝一尝红豆饼啊,刚好配着小馄饨一块儿吃!”   此时馄饨摊老板也端着两碗馄饨走过来,一脸笑意,“小兄弟是第一回 来嘉城吧,听着口音像香江以南那一带的人,可以尝尝红豆饼,加了嘉城特有的馅料。”   他的语气很熟稔,显然和卖红豆饼的老板是熟识。   红豆饼老板也朗声附和,语气很是骄傲,“没错,这特有的馅料,只有我们嘉城有!”   徐闻忍不住道:“红豆饼,不就是红豆做的馅么?拿其他的馅料来做的话,还能叫红豆饼么。”   “哈哈哈哈,小兄弟说的有道理。”红豆饼老板爽朗笑了笑,“但我们这个馅料啊,无形无色无味。”   “……”徐闻觉得自己碰到宰外来客的嘉城人了,但面上他却低了低眉,语气谦逊,“愿闻其详。”   两个老板互相对视了一眼,齐声道:   “那自然是好运了!”   嘉城的“嘉”字,由开国皇帝亲自赐名,这是嘉城人无上的荣光和好运。   但嘉城人热情好客,性格爽快,每次碰到外来的客人,就会笑嘻嘻地说,分你些嘉城好运,送出种种殷切祝福。   “……这样啊。”   徐闻对上两人那干净真诚的浓眉大眼,忽然觉得自己真该死啊。   误会善良人了。   最终,徐闻抵不过红豆饼老板对外来客人的分外热情,直接免费送了他一袋红豆饼,让他好好尝一尝这加了好运的嘉城红豆饼。   馄饨摊老板也只收他一碗的馄饨钱,热情的模样,让徐闻这个能无比丝滑地与各种人打交道,都不由得为之汗颜,甘拜下风。   拎着红豆饼,匆匆跑了。   紧接着,空气中划过一个东西,砸在了馄饨摊摆的桌子上。   两个老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碎银。   徐闻回了客栈,被早早就守在门口的于家小厮给截住了。   “哎哟喂徐公子你去哪了?我家少爷早就来了,却听店小二说你一直没回来,可吓死我家少爷了,差点就要派人去找你了!”   徐闻扭头看向外边,太阳刚升起没两个时辰,这于兄不细心照顾受重伤的何黎安,这么早来找他?   “哎呀,徐公子你往外看什么呢,快些上去吧,您身体还好么?我家少爷还让了一个大夫跟过来,说要瞧瞧你身上的伤。”   小厮急得仿佛火烧眉毛。   徐闻看他实在着急,便顺从地跟着他,走上了楼梯,将右手拿的红豆饼特意换到了左手,离小厮远些,同事一边漫不经心地回,“无碍,大概断了两根肋骨而已。”   “!!”小厮惊恐转头。   徐闻回以一个和善的微笑。   小厮呆愣了一下,扭头就跑,心里呐喊。   少爷!少爷!徐公子断了两根肋骨,还笑着,该不会是出什么毛病了吧……呜呜呜娘啊老子害怕!   徐闻坐在桌子的一边,伸出手,让坐在旁边的大夫把脉诊治。   大夫把完脉,沉思片刻,便起身向坐在另一边的于嘉礼拱手,“于少爷,该公子断了两根肋骨,此外,内力导致该公子经脉紊乱,内息不畅,此为最严重的一处,其余的是些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谢过大夫,于聪,送大夫回医馆。”于嘉礼给自己的小厮递了个眼色。   大夫开完药方,小厮给完诊金之后,就带着人出去了。   房门被合上。   于嘉礼转头看向徐闻,忽而站起,朝徐闻十分郑重地鞠了一个躬,“昨夜之事,多亏徐兄,否则小安性命不保,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好说。”徐闻颔首,他拼着这一身伤得来的恩情,自然受得起。 第58章 生财之道,恐怖如斯   相识一场,徐闻忍不住提醒,“以后,你有何打算?不是我吓唬你,若你不能很好地处理这件事,那么何黎安那小子,恐怕依旧难逃一死。”   他说的话很直白,将于家里暗含的阴私污垢的遮羞布,直接撕开了。   于嘉礼神色晦暗。   并非对徐闻,而是对自己的家族。   他也没想过,原来,他那些慈眉善目的家族长辈,内里的心却是黑色,化着脓水,在他未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发臭发烂,没了人性。   但他却是一时半会,舍不下那些自小看他长大的慈善长辈,又痛又恨的情绪一直拉扯着他。   “我会护好小安的,昨夜之事,不会发生第二遍。”于嘉礼道。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也不必和我细说。”徐闻却摆了摆手,恢复慵懒闲适的状态,“刚巧我现在有件事,想拜托于兄你帮个忙。”   “何事,徐兄尽管说。”于嘉礼敛住自己的情绪,坐直了身子。   只见,徐闻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啪”地拍在桌上,“你能帮我在嘉城挑一处宅子,买下来么?不需要多好的地段多大的面积,就一个要求——没死过人。”   “徐兄,你哪来的钱?”   于嘉礼将那些面额挺大的银票尽收眼底,忍不住关心地问。   “唔……我自有赚钱的路子。”徐闻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来回勾着,被他摆在桌面上的红豆饼油纸包外所系的粗绳,缠绕指腹又松开,复又缠绕。   于嘉礼识趣地不再多问,虽然他依旧惊愕于面前的男人,不过一夜未见,就从捉襟见肘的书生摇身一变成了拥有大笔银票的富人,这生财之道,恐怖如斯!   他没伸手拿起那几张散开的银票,而是十分大方地回:“徐兄不必了,这些钱你拿着,到时候去京城还有很多需要用到钱的地方,至于宅子,我在嘉城南巷有处宅子,改日我叫小厮将房契送过来给你。”   似是怕徐闻拒绝,于嘉礼忽地从袖中掏出了……又一沓银票,“这是小小的谢礼,是小安给你的,他特意托我带过来。”   然后他又将一枚白玉制成的圆章,放在了银票之上,“到了京城,如果徐兄要寻我的话,来于府,只需要出示这个圆章,便可一路畅通无阻。”   徐闻微怔,“谢了。”   他倒没想到,原来这两人对待救命恩人,这么慷慨大方,尽显真诚。   嘉城人都这么……纯粹豪气?   徐闻将那枚精巧的圆玉章捏在手中,朝于嘉礼晃了两下,“我只需要这个,黎安的钱,我拿来作为宅子的交换吧。”   “但是……”于嘉礼眉眼一动,这样一来何黎安若是知道这事了,那他不答应怎么办。   徐闻扯出个不咸不淡的笑,峰眉微挑,浑身散发着恣意不羁的痞气。   “属于黎安弟弟的小金库,于兄不想要占为己有么?”   一句话就将于嘉礼那点小心思给戳破。   于嘉礼有些错愕地看向他,而后在对方了然的神情之中,无奈扶额,“……徐兄倒不必如此直白。”   徐闻耸耸肩,笑容越发意味深长,“我懂,我懂,于兄不想占有金钱,想占有的……是其他。”   “……”   性情温厚的男人被三番两次调侃,无法忍受,“蹭”地一下站起身,“我去让店小二给你熬药去,你好好休息,再过两个月,就要会试了。”   男人迅速地出了门,活像是背后被鬼追。   熬药?   徐闻脸上的笑蓦地僵住。   —   徐闻原本想放任自己身体死撑,等着自愈,但奈何却被于嘉礼和何黎安两人,轮流地盯着。   他第一回 偷偷倒药的时候,不幸被发现。   也就是那天早上,于嘉礼惊诧又忍着笑,看着他一副恨不得当场丧失吞咽功能的模样,指着桌上那包装完好还冒着香气的红豆饼,“既然徐兄怕苦,喝完药之后,可以尝一尝红豆饼压压味。”   然而,却无形中狠狠扎了徐闻一刀。   依旧是难喝的药,那人爱吃的红豆饼,但是却没有了那人在身边哄他喝药喂糖。   ……   徐闻忽然掀被起身,吨吨吨地将黑糊糊的药连连灌进了喉咙。   他怎能将自己怕药苦的弱点,展示于外人面前?   一连几日,徐闻就在两人的一日三回监督从不落下的情形中,身体上的伤好了一大半。   只有受的内伤,有时候还会让他感觉到胸闷气短。   落下了些后遗症。   等得到大夫准许身体已基本痊愈,徐闻立刻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他曾经动过不去京城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何尝不是一种向对方屈服认输的表现?不敢去对方所在的都城,是经受不住和对方可能再次见面的那一时刻么?   更何况,来都来了,他还不得体验一下古代高考版的考试流程?   徐闻之前因为是孤儿,小时候由于长得过于漂亮,性格沉闷不爱说话,受福利院的其他小孩欺负,福利院拥有的资源有限,读完初中便不再供他继续读书了。   徐闻只能自己去挣学费,但是他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能做什么赚钱的工作?   后来机缘巧合,被带去了国外,自然就错过了国内小孩正常升学的流程。   现在想想,也是个遗憾。   既然考不了现代版高考,那就换个时代,体验一把高考的1.0版本。   于嘉礼和何黎安则是还在嘉城。   徐闻不知道于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的确没发生什么重大事件,引起全嘉城议论的那种,兴许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看在那一沓银票的份上,徐闻悄悄地在何黎安的耳边丢下一句,“多点心眼,最好只信自己。”   徐闻看好于嘉礼对何黎安的感情,在这个世道,产生这种僭越的感情,但却不迁怒他人,或者凭借自己的权势将心悦之人囚禁占有,足以彰显其君子之风。   但却不看好于嘉礼能够忍心对于家长辈下狠手,君子尚德,亦重情重义,难以割舍,这是优点,却也是掣肘。   何黎安不明所以,还呆呆反问:“啊……那嘉礼兄呢?” 第59章 抵达京城   徐闻想了想那间豪华大宅子根本不只是几百两的价位,最终没直接点明,而是抬手拍了拍何黎安的肩,委婉地道,“危急关头,只能信自己。”   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就让何黎安自己琢磨去了。   —   京城。   皇宫的庄严壮丽与商铺的热闹喧嚣相映成趣,勾勒出萧国盛世之景。   人头攒动,集市喧闹,明湖岸边老者垂钓,湖面船帆簌簌飞扬,垂髫小童穿梭街道,爬上湖边树头嬉笑,静中有动,尽显京城本色。   徐闻所租的马车,在城门口被拦下。   他交了相应的官府文牒,士兵检查了相应的信息,确认没问题之后,便给徐闻放行。   但是他租的马车和马夫,都没法进城。   除了因为京城有限制乘车的律令之外,还因为徐闻的身份。   在萧国,对于从各地来的考生,都会进行统一安排。   守城士兵看了看徐闻,忽然好心地说了一句,“这位举人,你放心,进城之后,往东走五十步,那儿停着接考生回住所的马车,会免费送考生过去。”   这个消息,确实是真存在的。   但从各地来的考生多如牛毛,守城士兵不可能每一个都告诉,反正就算他不说,这些考生自然也会进城打听到,他偷懒也无伤大雅。   所以他会看菜下碟,穿着华丽的,他会告诉一声,穿着过于破烂的,他偶尔也会说一声,但那些穿得普普通通的,他几乎不会开口。   徐闻挑衣服向来不看华丽程度而是看舒服度,所以其实是属于最后一类。但奈何,徐闻的长相摆在那里,守城士兵都不忍心让他好一番折腾才找到住所。   徐闻沿着士兵所说的方向走去,果然在那里看到了停着一辆小小的马车,旁边的墙上依靠着一个灰衣男人。   “你好,请问是……”   灰衣男人头也不抬,冷漠地回,“站一边去,出示文牒,我稍后再一起看。”   徐闻站着没动。   灰衣男人一脸烦躁地抬头,而后呆了呆,眼底浮现明显的惊艳之色。   这书生,长得好生俊俏。   他娘子经常在他耳边念叨的话本子里,风流俊俏书生与美艳狐狸精的旷世之恋,男主角居然从文字走到了现实生活之中。   “我是要站在……哪?”徐闻对上他的目光,有些迟疑,朝四周瞧了瞧,左看右看,却也只能在这个角落里,仅仅看到了两人,一个是他,一个就是灰衣男人。   “没没没,你现在给我看也行,我核查完身份之后,就送你去相应的住所。”灰衣男人忽然拘谨起来,站直身体,搓着手走过来。   “啊……好。”   徐闻莫名巧妙地就这么得到了又一个额外的照顾,他第一回 发现,原来自己的长相还能有这么多隐形的功用,学废了。   回去的路上,徐闻活学活用,朝马夫一笑,立刻让人差点将手里的马绳都给哆嗦掉,他也顺势打开了话匣子。   “若说京城文人雅士最常去的,就是万宝阁,也是京城民间最大的书阁,仅次皇宫藏书阁。   往年也是很多考生都齐聚的地方,徐举人看起来如此气度不凡,博览群书,定会喜欢万宝阁的吧,而且在4月殿试结束之前,去那里借书,可以半价。”   灰衣男人率先说的,就是万宝阁。   徐闻听到他的夸赞,心中汗颜,夸得他……很虚啊。   他比较热衷于搞钱,读书的话……以书作枕,以朗朗书声催眠,也算是一种独特的博览群书方式?   “那……天子脚下,我们这些平凡百姓会,有可能碰上皇室中人……比如太子么?”   徐闻将话题扯到了自己想听的。   别误会,他可不是想见那人,只是想预估一下会有多大的可能性偶遇,采取一些躲避措施罢了。   “原来徐举人,想要做太子门下幕僚?”灰衣男人语气则先是惊奇,而后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事啊,恐怕难以实现咯,我们太子殿下看上的人,皆非常人啊。”   “此话怎讲?”   灰衣男人慢悠悠地赶着马车,让速度变得更慢。   再是让徐闻往车头这边靠近,而后他谨慎地看了下四周,才压低声音答,“太子殿下,虽惊才绝艳,聪慧过人,自小便已具有治国之才,然而……那些初入官场的新臣,却往往不会选择去寻太子庇护。”   “为何?”   “因为……太子殿下嗜杀,甚至曾流传过他患有疯病的传言,虚实不知,却让无数臣子另择良木。”   徐闻岔开腿大刀阔斧地坐着,身体随马车行驶时微微摇晃,一只手则撩开车帘,和马夫继续搭话,“那太子他,身边有哪些不正常人?”   “那可多了去……徐举人啊,你不会还动着去尝试的念头吧?哎哟徐举人,你切忌轻易尝试啊,若是惹怒了其他权贵子弟,你兴许还能活,但是一惹怒太子,那一定是尸骨都半点不剩,甚至……还会诛你九族挖你祖坟!”   “他做过?”徐闻脸色微变。   “……呃众人皆言。”   “那便是没做过了。”徐闻接上话。   “哎……算了算了,我还是给你继续讲太子身边有哪些奇人吧。”灰衣男人震惊于,徐闻居然如此的狂热痴迷于太子,这时候都能如此相信太子的为人。   “首先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团,厉轻大人、厉随大人和……那人不提也罢,两位大人手里都沾着不少血,是太子殿下的两把刀。其次是太子的医师孟小姐……”   徐闻默默倾身,靠近了几分。   “孟小姐也是个奇女子,并非她杀过人,恰恰相反,她虽出身高门,是官家小姐,但却早年闯荡江湖,如今是个悬壶济世的名医,性子温柔,从不与人红脸,和太子府的其他人比起来,简直就是……”   灰衣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响亮至极的声音打断。   “太子轿辇,闲杂人等速速躲闪,违者杀!”   两排手持长刃的士兵,身穿甲衣,威风凛凛,一路走来,拦住了街道两侧。 第60章 过年   一抬轿辇缓缓向这边移动,通体漆黑,用金丝绣着繁复神秘的花纹,轿顶的四角还悬挂着铃铛与流苏,在风中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   轿辇行至一处,那处的老百姓便齐刷刷跪倒一片。   轿辇的帘子未遮下,让街道两旁的老百姓,可以直接看到轿辇里的人,斜斜倚着,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一身黑色锦袍,披着狐裘,云纹爪龙绣在袖口处,与那副矜傲冷沉的神色相衬无比。   随他的视线一扫,街道上原本喧闹的声音顿然消失。   马夫噤了声,赶忙将马车停至路边一旁。   他将马车停好之后,转头刚要和徐闻说话,“徐举人你……”想追随的太子殿下来了。   徐闻猛地将车帘放下。   “徐举人?”马夫被他的反应愣住。   而此时,轿辇上的萧寒瑜将目光一移,十分随意,落到了街道两旁。   各种叫卖声停了,但他还是能看到那些摊上卖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来自各地的美食,小巧的饰品……数不胜数,果然是比平安镇热闹多了。   萧寒瑜反应过来自己脑海里在想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然后,小心偷看太子殿下的老百姓们,顿觉一股冷风忽袭,让他们裹紧了身上的棉袄。   这天可真冷啊。   萧寒瑜没了四处逛玩的心思,眉眼淡压,抬起手指敲了敲轿面,“厉随,去回绝云伯侯世子,改日来孤的府上再谈。”   太子行则半路,忽而折道回府。   他也错过了一个人。   等太子轿辇渐渐行远,马夫身后的车帘重新被掀开,他扭头,满脸困惑,“徐举人刚才怎么了?”   徐闻随口胡扯:“腱鞘炎犯了。”   “啊?是何意?”   “哦,就是文章写多了手疼,拿不住车帘。”   “那徐举人要好好保重身体,等过了年,徐举人就要考试了。”马夫怜惜地看了他一眼,又替他叹气,“刚才你没看见你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那还真是可惜了。”   徐闻没争辩,因为自己刚才偷偷撩开窗帘一角,得以窥见少年。   见多了对方一身朴素的模样,乍然见到对方锦衣加身,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精心培养的优越感,似乎连头发丝都飘逸夺目,与他这种自小被叫野孩子的,野蛮生长型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有人的目光紧紧聚集在那轿辇之上,少年坐姿歪斜尽显懒散,态度散漫,却居于高位,轻而易举地得到万人瞩目,敬畏有加。   而他徐闻,只是芸芸众生的其中之一罢了。   在平安村,那是个小小的山疙瘩里,一寸狭隘的世界,徐闻从没觉得自己和萧寒瑜有多么大的差距。   他也自认为,在现代自食其力、赚得常人无法想象的钱,这是他能够安身立命的底气。   徐闻甚至是有傲气的,文人有文人的傲骨,他也有自己不折的傲骨。   过去二十年的人生经历告诉他,当你鹤立鸡群时,你会受到一群平庸之辈的排挤,而自己又暂时没有能力脱离鸡群时,就只能无奈被打压。   他因为小时过于精致的长相,被人拿石子砸说他是娘娘腔。   后来,他学了拳击,学了炒股,不断地让自己掌握的话语权越来越多,长相成为他的资本之一,别人却不敢再拿此事来肆意攻击谩骂他。   当看到小时候欺辱他的人大腹便便,油光满面地站在他的面前弯腰哈笑。   徐闻从那一刻,便清晰地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着主动权,有多么的爽。   所以,就算他在与萧寒瑜相处时,也一直都是隐隐将自己作为这段感情的掌控者。   他阴险,勾对方悄然沦陷。   擅自将对方带到了这一条处处荆棘尖石的路来,而其原本可以走一条繁花盛开的至尊之路。   这不就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另一种形式么?他不敢确定,在萧寒瑜对他有所误会的前提下,那份感情,还会持续多久?   “徐举人,你独自来京,可有想过如何过年?”   马夫出声打断了徐闻的思绪,他心绪回笼,沉闷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翻滚,情不自禁地捏了捏眉间,“没想过,兴许……在房里待上一宿。”如往常一样,这二十年来,他年年如此。   原本,他毅然选择上京城,是想着大抵是会和萧寒瑜一起,过个节,兴许还能体验一把皇宫零元游。   甚至不惜暂时舍下徐家人,当了个不孝子。   但,兜兜转转,他却依旧是孤身一人。   怨谁呢?   怨他好色,谁叫他当时恋爱脑呢……   也别记恨对方三番两次的不告而别了,他不配。   最近一段时间躲着点,他糊弄一下会试,考个不起眼的成绩,在封赏任职的时候再自请回乡。   这京城之旅就结束了。   时间一晃而过,除夕夜,京城花灯一路点亮了明湖,引得众人吃过年夜饭后,结伴出行,观赏游玩。   鞭炮礼竹炸跑了阴冷的冬风,或者说,让所有人的心里都燃上了一颗太阳,让老百姓们只觉胸腔内暖洋洋的。   徐闻刚走出住所,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人疯狂摇手,“徐兄徐兄,这呢这呢!”   那活泼少年的身侧,依旧伴着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两人皆含笑望向徐闻。   徐闻还没走过去,两人就已经主动走过来了。   何黎安一脸红润,语气兴奋,“徐兄,你怎么这么慢呢!走走走,再拖下去明湖就没有我们花灯的位置了呢!”   “嫌我慢,你俩怎么不单独约会去,偏要拉上我去当你们的小三。”徐闻抬手整了整自己略微凌乱的衣领,红黑色的交领,将他清俊如玉的脸庞映得熠熠生辉。   “小三?何意?”于嘉礼问着,但目光一直落到面前的少年身上,而何黎安只顾着回头,差点撞上前方的行人,他及时地伸手将人一把拉住,才避免了这一场意外。   何黎安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朝于嘉礼嘻嘻一笑,“谢谢嘉礼兄~”   “谢谢嘉礼兄~~”徐闻冷不丁地在旁边重复了一句,嗓音捏着过分恶心。   何黎安:“……”   于嘉礼:“……” 第61章 他的声音   “嗯我大抵知道小三是什么意思了,”何黎安脸蛋红扑扑的,生硬地转移话题,“是不是排行老三的意思,但如果这么算的话,嘉礼兄二十四,徐兄二十,我还没满二十,那应该我是小三才对啊!”   徐闻怜悯地瞅了他一眼,“不是哦。”   他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个坏坏的弧度。   于嘉礼警铃大作,按照他之前的教训来看,可能又是要说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了!   但没来得及阻止,徐闻已经启唇,逗完了单纯的少年。   “有前辈说过,不被爱的才是小三。你俩如胶似漆卿卿我我,就徐某一个人可怜孤寡,哎真心疼自己。”   男人说这话时,眼角稍微耷拉,深邃漂亮的眸子勾魂夺魄,似暗藏漩涡,将人勾到迷雾层叠深处。   “哪位前辈?”何黎安眉头一皱,没有如徐闻所想的那样,被骚话逗得满脸不自在。   行吧,寻不到乐子了。   徐闻无所谓地挑了下眉,“不对,有两位,一个姓渣,一个姓婊。”   “好怪的姓氏……徐兄,不是我肆意干涉你与人交友,但听弟弟一句劝,别和那两人深入交往了。”何黎安低声咕哝了声,他也听明白了徐闻口中这奇奇怪怪的词意,一本正经且严肃地盯着徐闻。   “……那里有卖花灯的,走,我们去看看。”于嘉礼听不下去了,随手一指,及时将话题打住。   大庭广众之下,三个男人在这里谈什么爱不爱的,也不怕引起其他老百姓的震惊恐慌。   离明湖不远的街道旁,都摆满了卖各种花灯的小摊,路上张灯结彩,人影攒动,充斥着浓浓的年味。   “啊我去年想买的花灯,京城这里居然有卖这么多种!”   何黎安不知看到了什么,惊讶喊出声,于嘉礼便立即拉着他走去了那个摊位边上。   当然,他们不忘回头,让徐闻跟上。   徐闻比他们落后两步,等挤过拥挤的人流,来到小摊边上时,两人都已经挑好了自己的花灯,此刻被小摊的摊主招呼着,拿起旁边的毛笔写下自己的心愿。   花灯形状各异,形态逼真,在莹润月色、红灯笼的映衬下,流光溢彩。   “徐兄快来,这么多种许愿灯,你看看挑一盏喜欢的,等写好心愿之后,我们将花灯放进明湖里,祈愿明湖的神明庇护,来年愿望皆实现。”   何黎安的眼神纯澈,亮得惊人,而始终守在他旁边的男人,却一如既往地侧眸,温柔地盯着他。   两人在前几天刚来京城,这一次见面,徐闻就明显地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两人的眼里都写满了曦光,他们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愿景。   徐闻由衷地祝福他们,祝愿他们在这严苛的世俗天下之中,永远相互爱护,永不背叛。   他本来没什么愿望要许的,但在何黎安希冀的眼神下,还是随手挑了一盏,执笔踌躇片刻,便落下了八个字。   盛世繁华,万般祝好。   三人来到明湖旁,放完花灯,花灯顺着河流,与其他的花灯一起,相互簇拥着,摇摇晃晃地往下游流动。   徐闻非常有眼色地提出自己单独逛逛。   湖边都挤满了人,然后还有人想从外围一直挤进来,人们未必有多爱放花灯,只是想将这一年的苦难随着一盏盏华丽精巧的花灯,一同流向远方。   所有人都想挤到岸边,徐闻却逆着人流走了出去,腿间忽然撞上一个东西。   “哎哟……”   稚嫩清脆的痛呼声在喧闹的声音之中有些不明显。   徐闻低头一看,却发现原来是个小团子,裹得臃肿,粉色的袄裙,头上扎着乖巧歪斜的小揪揪,仰着头十分费劲地看他,一双眼睛充满灵气。   “你这小豆丁,在这碰瓷?”徐闻微微一怔,眼底浮现星星点点的笑意,他伸手虚虚挡在了小团子的脑后,将拥挤的人流和她隔开。   小团子仰着头看他,似是觉得有些费劲儿,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奶音颐指气使,“美人哥哥,抱窝,窝要看灯灯。”   说她不礼貌吧,还赞美徐闻,但语气又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命令式。   配合那一张软糯糯白嫩嫩的脸蛋,还真是让徐闻生不出半点气来。   “你虽说的确长得矮了些,但也不能想着走捷径啊小豆丁……”   男人尾音音调轻扬,带着一点点吊儿郎当的散漫,然而音色清润纯正,随性温柔,拥有独特的撩拨惑人味道。   冬日的风将好听的男声,裹挟着喧闹的年味,一齐扩散到了四处。   也送到了某人的耳里。   人流繁杂之中,却有一个身穿玄衣的男人焦急张望,然而与他的异样形成鲜明对比的,亦是与他同行之人,姿态闲适,慢悠悠地跟在后边,闲庭漫步的模样,让人觉得他并非处于闹世之中,而是在逛着自己的后花园。   “莹莹,莹莹!”   萧寒瑜不耐地出声打断玄衣男人的空喊,“这里这么吵,你觉得那丑猴能听到你喊她?”   “……殿,珩之,那是你亲表妹。”   “哦。”萧寒瑜无动于衷,本来被强逼着拉出门他就烦,冷笑一声,刚开口说话,耳畔却灌进了一道让人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如遭雷劈般,他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没过多久,萧寒瑜才敢抬头循着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莹……”云伯侯世子也怵这个桀骜不驯的太子表弟,悻悻地不再说教,转而想要继续喊他那乱跑的妹妹。   然而刚说了一个词,就被毫不犹豫地喝止,语调浸着冷意和狠戾,“闭嘴。”   “哎珩之,你这也太霸道了吧……”   对上那双猩红如野兽的墨眸,云伯侯世子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吓死本世子了,厉随不是说太子殿下病情已经稳定了,怎么现在忽然发起疯来了?   实际上厉随的原话是:主子现在很稳定的……发疯。   (每天晚上都会一边捧着玉佩,一边摔东西,就像形成了固定规矩似的,怎么不算稳定呢?) 第62章 可是已将人解决了?   然而云伯侯世子只想着和表弟维系感情,还有个老父亲催促他多和太子学习的耳提面命,让他话都没听完,就将萧寒瑜拉出了太子府。   云伯侯世子怯怯地做了个手动给自己嘴巴合住的举动,不敢吭声。   表弟疯起来,可是喜欢砸东西的,附近又没东西可砸,会不会将他往地上摔?   弱小可怜无助,谁来救救他,救救他。   云伯侯世子被自己的揣测给吓得心中颤抖,然而他畏惧的人却没那工夫理会他。   萧寒瑜不过是犹豫片刻,再看过去时——   乌泱泱的,都是面带笑容的百姓,然而他反反复复地寻遍许久,却没看到有一个身影,与那人有一分相似。   他不在这。   对于这个结果,萧寒瑜心中五味杂陈,失望是有点,但更多的,还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滋味。   是啊,在平安村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那人的选择。   更遑论嘉城里,对方在他不告而别之后,依旧过得精彩,享受快活人生。   他堂堂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什么蓝颜知己红颜娇娥,都应有尽有,真让对方知晓了自己还对他念念不忘,那他作为太子的脸面往哪搁……   徐闻那臭男人,不就是长得俊了点,对他温柔了点,声音好听了点,做饭好吃了点,细心体贴了点……   不就是亿点点闪光点么!   他又不是没有……啊,好吧,他只有在那男人的眼里,看到了仿佛能将他融化成春水的情愫,让他神醉情迷,无数次心动,贪恋滋生疯长。   孤烦透了,哼,怎么还是这般心悦那臭男人。   徐闻……这名字翻来覆去的念,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啊,却让他一遍又一遍的心生欢喜。   “……珩之,徐闻是谁?”一旁默默观察了许久的云伯侯世子,察觉危险逐渐消失,甚至对方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阴转晴,还低声念了一个疑似人名的词。   他没忍住好奇,冷不丁地问。   他在京中多年,从没听到过这个名号啊,居然让他太子表弟出来游玩时也惦记着,这也太不符合太子表弟冷血无情的作风了吧!   啧啧,此人定不简单。   萧寒瑜一瞬间被拉回现实,他冷冷觑了一眼,语气幽然,“他?一个以下犯上的人罢了。”   “豁,除了你那些光长个不长脑子的兄长们,这普天之下,居然还有人敢对你以下犯上?”   “那珩之,可是已将人解决了?”   云伯侯世子为那从没见过的徐闻默哀,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天怒人怒的事情,让本就记仇的太子表弟还时刻记恨。   “不,如果再次见到对方,我会将人绑回来。”   萧寒瑜向来恣意惯了,既然自己连听到疑似对方声音的一句话都忍不住被牵动情绪,那他便不会再委屈自己。   之前是他想岔了。   当初在平安村就不应该搞什么不告而别,甚至心里隐隐期盼着对方兴许能够改变主意追过来。   他既然对徐闻有所企图,就别指望着等徐闻主动过来啊,应当是他主动才对,就像在嘉城那样,若还喜欢,就打晕带走,若不喜欢杀了完事。   如果不是他吐血昏迷,他早就将人绑回府上了。   在怡颜楼他当初就不应该一时赌气,先行离开,当即就该动手,等将人带回府中,对方就算想寻欢作乐,也是无法实现了。   他也就不必夜夜睹物思人了,深夜思虑重,每回他无论想到什么两人温馨美好的画面,最终都会停留在对方笑说娶妻、故意设局的无情场景上,让他回回情绪失控……回过神来,屋内已经狼藉一地。   “嘶……珩之,最近你那几位兄长就盯着你的错处呢,你可悠着点,别将人折磨得太狠。”   凶狠执拗的语调,让云伯侯世子打了个冷颤。   他以为徐闻惹怒了珩之,至少还能体面一点死去,但没想到,珩之却是动了要将人绑回府中狠狠折磨让其生不如死的想法,啧,太惨了,太惨烈了!   萧寒瑜想到他的那些好皇兄们,轻嘲一句,“他们,还不至于让我束手束脚。”他看上的人,谁都不可能妄图欺负,也只有他才能欺负。   表兄弟俩明明说的不是一层意思,但却很诡异的对应上了。   —   最后,云伯侯的小郡主,是被太子府的暗卫送过来的。   太子府暗卫身长八尺,大手却拎着一只在半空中脚丫胡乱蹬着的小团子,粉粉嫩嫩的,与暗卫身上的黑衣对比鲜明。   “你这个小坏蛋,你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哥哥很担心你!”   云伯侯世子如猴般猛地窜了上去,从暗卫的手中接过自家妹妹,又气又后怕。   “云木!窝跟你说,刚才窝看到了一个美人哥哥……”   “云莹,你目无兄长,不是和你说了,不能直呼哥哥的姓名么,你想被打手心打屁股么?”   云伯侯世子,也就是云木,原本心里就隐忍着怒火,此刻看到自家妹妹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甚至还毫无礼仪,立刻气得当即就要抓起肉乎乎的小手。   眼看着他的手要落下,云莹连忙害怕地将手想扯回来,“┭┮﹏┭┮”   “表哥表哥!救窝!”   她眼尖地看到了自家臭哥哥身后的少年,立即扯着嗓子哭嚎着喊。   云莹虽年纪小,但她却发现,每回太子表哥一发话,她的臭哥哥甚至是爹爹娘亲姨娘等等大人都非常听话,没有不敢听的!   她得听大人的话,但大人都听太子表哥的话,那她只要让太子表哥站在她这一边给她撑腰,哈哈哈那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云莹(傲娇一哼):小手叉腰。   萧寒瑜……瞥了她那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慢悠悠地走上来,却只是不耐烦地催促云木,“还放不放花灯,不放的话,我回去了。”   云木忙应:“别别别,珩之,我们现在去。”   他说完,又扭头看向怀里人小鬼大的妹妹,忍不住捏了捏肉嘟嘟的脸,警告似的,“现在先放过你,回府里我再好好和你说说这称呼的事。”   云莹抬手,将自己的眼皮下扒,做了个搞怪的鬼脸。 第63章 再相遇   云木:“……”   云莹兴冲冲地,自告奋勇地要带他们去一个好位置,那里放的花灯最好看。   虽然两人都不知道,花灯丢在湖里漂浮着,所有人无论站在哪个方位都能够将湖面上波光潋滟之景尽收眼底,怎么会有好看和不好看之分。   但两人防止云莹哭闹,便顺了她的意。   一行人来到了一棵柳树下,这里是明湖的下游位置,湖里也几乎挤满了从上游缓缓晃荡下来的花灯,有的行人放完花灯,得了趣,便站在湖边,欣赏那些从上游飘下来的花灯。   但的确,下游的人,没有上游的人,那般多。   “莹莹你看什么呢?”云木怀里抱着的小人一直东张西望,扑腾个不停。   “不对啊……窝和美人哥哥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云莹皱着一张小脸,愁眉不展的小大人样,拍了拍自家哥哥的肩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什么美人哥哥?”   “就是刚才我走丢了,将我带过来找你们的美人哥哥啊。”云莹歪着头回答,全然不知自己的答案有多让人误解。   云木想起来,刚才这丫头嘴里的“美人哥哥”。   但他有些怀疑人生,想到暗卫魁梧的身姿,开始怀疑他这个妹妹,难道已经不知道丑美观念了,暗卫虽然不丑,但绝对配不上“美人”二字。   他甚至觉得,没有男人,能被称作“美人”,就连太子表弟经过精雕细琢般的一张脸,他却从没觉得对方是个美人,反倒是给他一种胆寒生怯的锋锐感。   萧寒瑜在一旁,瞥了云木一眼,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着些不靠谱的想法,讽笑出声,“云木你这猪脑子,明显就是在暗卫接到她之前,另有其人,将她带了过来。”   就这样的,云伯侯还想要逼他进官场,去与那些满腹算计的群臣争权,并且求萧寒瑜多教教他,也不怕自家傻儿子不仅被别人骗,还坑爹呢。   被骂了的云木,不敢反驳,讪讪地笑了下。   萧寒瑜将暗卫唤了出来,很快就从暗卫口中,以及结合云莹磕磕绊绊的解释,知晓了这走失的前后时间线。   不小心走丢的云莹,被拥挤的人流差点要挤成肉饼的时候,一头撞上了一个人的大腿。   那人长相应当不错,心肠似乎也挺好,不仅抱着云莹看了一会儿湖面的花灯,还在云莹的死缠烂打之下答应了两人一会儿在柳树下见面。   一直到暗卫找过来,两人才短暂分开。   “幸好你也知道不能擅自将陌生人带过来见我们。”云木听完,都有点胆战心惊,要是碰上的是个人贩子,或者是个别有用心的人,那他这单纯的妹妹都不知道丢去哪了!   更引人警惕的是,对方可能故意借着云莹,来接近太子表弟。   然而,一行人来到柳树下,却没见到所谓的“美人”。   萧寒瑜:“什么约好了?明明是对方受不住你这小鬼头的死缠烂打,哄骗你呢。”   他的无情嘲笑,却深深刺痛了一颗脆弱的小心脏。   云莹瘪着嘴,在云木惊恐的神情中,眼眶越来越红,最终,豆大的泪珠猛地砸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响亮又委屈的哭声。   “表哥坏!呜呜呜,美人哥哥也坏!”   “窝、窝再也不信你们这些大人的话了!”   哭声嘹亮,简直就是暴风式的哭泣,对萧寒瑜这种五感敏锐的习武之人,更是魔音贯耳,忍不住抬脚离得远了些。   而小团子看到他躲避的动作,更加伤心,哭得更大声了。   “云木,赶紧将人哄好。”萧寒瑜脸上恶劣的神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后悔的情绪。   这小鬼,多日不见,哭功倒是越发纯熟了。   云木:“……”心中骂骂咧咧,面上却赶紧去哄小孩了。   既然不想要哄小孩,干嘛还要将小孩给逗哭,一段时间未见,珩之的性格还真是越发恶劣了,以前可没这闲工夫无聊去逗小孩哭的兴趣啊。   好一会儿,云莹才止住哭泣,而云木的衣袖,沾满了她的鼻涕眼泪,彻底报废了。   云木立即遭到了另外两人的嫌弃。   云莹:“咦,脏哥哥,离莹莹远点!”   萧寒瑜蹙眉:“马车离这不远,你去马车里换上备用衣服,再过来吧,花灯我们先放了。”   云木:??哪来的两个事儿精。   最终,云木还是去换衣服了。   云莹扬着笑脸,刚才的不快转瞬抛到脑后,拎着一个缩小版花灯,发出“呜呼”的欢快声,小腿一蹬一蹬的,往湖边跑去。   黑衣少年从暗卫手中接过一个莲花状的花灯,灯上画着旭日,明月,各占一边。   他徐徐地跟了上去。   花灯的光影浮动,将少年的侧脸映在光中,有说不出的俊逸。   他时而垂眸,时而抬眼瞥向旁边坐在石头上晃动脚丫的小团子,两人的气氛安宁又温馨,居然与周遭的喧哗热闹有些格格不入,却同样的让人见了就心生暖意。   徐闻走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故人身影。   脚步顿时怔住,悄然间攥紧了手里拿着的两根糖葫芦。   愕然地,又有些失控地,直直盯着前方坐在湖边的人。   所以,那小豆丁想给他介绍的,她的超级霸气最最最厉害的表哥,是……太子殿下啊。   则,还真踏马,有缘。   怎么,这是老天爷看到他决定放弃了,奖励他一个默默偷窥的机会么?   对方似有所感,微微偏头,投过来的眼神清淡无波,眉眼清俊。   徐闻赶忙闪身一躲,混进了人群之中。   “表哥,窝真的很桑心,美人哥哥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要骗窝呢……唉,我原本是想让他和你见一见,你们互相认识认识的。”   云莹垂头丧脑,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两只脚。   萧寒瑜收回目光,随口搭话,“为何要让孤与对方互相认识?”   “因为表哥是世上最厉害的大人,值得一切美好的东西吖!表哥,你不喜欢美人嘛?”云莹声音充满童趣。   萧寒瑜原本是想下意识地否认的,但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张脸。   他顿了半晌,目光落到缓缓飘到自己面前的各种花灯上,细微弯起的弧度,顿时冰雪消融,“喜欢。” 第64章 便当作一同跨了年   “嘿嘿窝就知道,因为莹莹也喜欢美人(ˉ﹃ˉ)”云莹嘻嘻笑了下,“那表哥肯定会喜欢美人哥哥的!”   云莹年纪小,并不知道喜欢的真正含义。   萧寒瑜原本可以随口糊弄过去,但他偏偏却扬了扬唇,眼中散发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缱绻,语气温和,“我喜欢的,只有一个美人。”   “啊?表哥还有看到别的美人么?孟小姐可不是美人,总不能是厉随哥哥、厉轻哥哥吧!我的美人哥哥才是最最最好看的!”   云莹有些不服气,她不相信太子表哥喜欢的人,比她的美人哥哥还好看!她敢肯定,全京城里,没有谁比美人哥哥更好看了!   “哦。”   萧寒瑜不想和小孩争辩,甚至还窃喜自己,挖掘了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宝藏。   等回府后,他立刻吩咐厉轻去嘉城打听那人现在身居何处。   他会在别人发现这个宝藏之前,将宝藏叼回家。   萧寒瑜从不信神明,但他今夜偏就做一回俗人,借花灯虔诚祈福,望他早日得偿所愿。   柳树下,早已没了那一少年一小孩的身影。   而后,一个男人走了过去。   他在少年待过的地方驻足,远望。   看一样的景色,便当作一同跨了年。   挺括宽阔的背影,在随着时间消逝,人流渐渐退去,却始终停留,夜里的风渐渐冷了,裹挟他的衣摆飘飞,却无端地,透着一股萧寂清寒。   徐闻的目光停留在湖面上的某一个花灯上。   —   徐闻被于嘉礼和何黎安两人一起送回了住所。   他跳下马车,手里稳当当地,拿着一个花灯,灯上画着日月,底部浸湿。   何黎安撩开帘子,从窗户处探出来,“徐兄,既然你打算闭关,好好复习功课,那我们接下来这段时间就不打扰你了,等会试考完,我们再聚!”   徐闻朝他挥了挥手,应下了这场邀约。   告别后,马车缓缓驶离。   徐闻转身进了住所,刚巧碰上了住所的小厮。   看到他,下意识地扬起了笑,“徐举人,回来了啊。”   徐闻颔首,回以一个温和的笑,“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哈哈哈徐举人不愧是读书人,这说的话,就是好听。”小厮爽朗一笑,目光忽然落到徐闻手里的花灯上,“哎呀徐举人怎么还拿个湿哒哒的花灯回来了?”   徐闻神色不变,“第一回 看到京城的花灯,拿回来留念,但是不小心掉湖里了。”   小厮并没有发现他话里含糊的地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也没瞧不起他,而是一副理解的神色,“我懂我懂,京城里的东西,样样都精致得不得了,我就不打扰徐举人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   徐闻原本的打算,的确是多多复习一下,免得考试的时候,写得太离谱,导致他被当做古怪之人,给自己整一个锒铛下狱。   但奈何,他想寻求安分,不安分的,却主动找上了门。   离会试还有十天。   徐闻在自己的房间里疯狂调取原主记忆,配合着来念书的时候,小厮却来敲他的门。   “徐举人,有一位姓陈的姑娘找你。”   徐闻放下手中的书,脑中回忆了一番,自己在京城,除了卖包子铺的老板娘之外,也没认识什么姑娘了,这姓陈的,又是哪一位?   他的疑惑,一直到在住所门口,看到那个素衣罗裙的女子时,仍旧不得解开。   “徐公子,求你救救我!”   女子一直往住所里张望着,便立即发现了他的身影,猛地就冲上来,不施粉黛的小脸,此刻脸色苍白,柳眉紧蹙,可怜兮兮的脸色,给徐闻一种细微的熟悉感。   但他伸手却将女子生扑上来的动作给打断,眼底溢起疏离的笑意,“若是遇上困难了,请向官府求助,再不济,你大可以去击鼓鸣冤。”   女子却连连摇头,含着哭腔:“徐公子,在这里就只有你能救我了,只要你救我,我可以为你作证,揭发苏凯泽那阴险小人故意害你的卑鄙行为!”   她说到最后,脸色扭曲,眼神里掠过浓郁的恨意。   “苏凯泽?”这不就是平安镇苏知府的大儿子么?   徐闻这段时间在住所里待着,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而且前阵子与他同住一层楼的老乡,在外边摔断了手,没法考试,而后听说……名额是被苏知府的大儿子给顶上了。   在平安镇时他的官府文牒一直被扣着,他便隐隐察觉到苏知府的不对……果然,害死原主的凶手,是对他中举资格有所贪婪的苏凯泽。   徐闻也回想起面前这个女子的身份。   成衣铺,他被镇长儿子言辞针对时,这陈小姐故意为他出头。   “没错,就是那个人,他见我没有成功勾引你,阻拦你进京考试,便视我为废棋,将我卖给镇长儿子当妾。”女子脸色哀戚,破坏了她的气韵。   “我不愿,却被绑上了花轿,我放了一把火烧了婚房,诈死逃脱,昨日抵达京城,刚想找公子你,却被打晕卖进了青楼,今夜她们就要将我拍卖,但我不想一生都被困于达官贵人的床榻之上,求求你,帮帮我……”   然而她说得口干舌燥,面前的男人却一副神色冷淡、无动于衷的模样,她愈加绝望,因为她深知没有谁,会以德报怨,去救一个原本想害自己的人。   但她已经没有法子了,也已经没有出路了。本就是奴籍的她,根本无法反抗青楼的势力,从楼里的其他姑娘口中得知,唯一的计策,就只有,让自己的朋友或者信任之人,花钱将她赎走。   然而她来京城,只是为了寻到徐闻,将苏凯泽那狗东西的事迹袒露出来。除了不忍徐闻至今不知曾让他多次遭遇生命危险的真相,也是想借着徐闻的手,将她那个阴险卑鄙的前主子给拉下马。   但是……   女子明亮的眼神逐渐黯淡,失去了光芒。   “今日是我打扰徐公子了……”   “今夜何时,何地?”   男人的声音清醇如酒,低低地飘进了她的耳中。   ——   宝子们,加更一章,也顺便说一下,明天两人一定能见面(但素,还是在青楼哈哈哈),然后解释一下下为什么误会这么久还没解决,因为徐是个爱情的胆小鬼,他好不容易改变计划主动追去京城,结果却在嘉城被太子放了鸽子,鼓起的勇气顿时散了。   徐其实也不相信太子真的喜欢他,也觉得这份喜欢会很短暂。所以,他不再积极地去解释误会,甚至想让太子继续误会下去,这样太子对他态度更冷一些,他也更能理智点,不被情感支配。   至于太子为什么会喜欢上徐,因为太子缺爱,太子的身世背景我还没仔细铺展,反正他就是一个娘早死爹无情的小可怜,更别说皇兄们都想他死夺他的位,所以其实徐的温柔,很容易感化他(就是恋爱脑啦!!)   太子起初还能理智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爱一个这般身份和他不对等的人,更别说后边还有种种误会,但随着京城这段时间,天天深夜emo,直至除夕夜误以为自己思念过重幻听徐的声音,才坚定了自己一定要将人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心思。   所以,其实太子也不奢求误会解开了,他更倾向于把握当下未来(但是心里也始终扎着根刺)   【就是恋爱脑!!爱情就是没道理可言】 第65章 太子见到人   女子怔住,反应过来的时候,如同被一个巨大的惊喜给砸中。   她嘴唇发颤,声线也由于激动而变得颤抖,“谢谢,谢谢。”   夜色当空,内城皇宫森严肃穆,而外城却灯火璀璨,红绸挂檐,达官贵人、普通百姓都爱去的欲仙楼,在今夜依旧如火如荼地举行拍卖活动。   然而这里的拍卖,非物品,而是一个个身娇体软、粉黛珠面的姑娘或清秀俊俏的小倌。   往往这时候,在场的宾客,如同一只只饿狼野狗,目露凶光,淫邪地看向场上的人,在黑夜与糜烂的氛围之中,人人皆解放了深藏血液里的兽性。   欲仙楼装潢比嘉城的怡颜楼更精美,但是里面坐着的人,更加放肆地露出自己的本性。   徐闻坐在一楼的某处角落,对周遭的一切非常不适,但想到自己今日的目的,还是强忍着,没有露出任何古怪的神情。   他只想,赶紧将陈小姐赎出,然后离开。   徐闻知道这里的是非多,便戴上了个狐狸面具,遮住了自己的长相。   旁边的圆桌,放着一个小圆牌,等一会儿拍卖的时候,将其举起示意。   “今夜应该没什么好货吧,那几个长得好的,听说早就被二楼好多人提前预定了。”   “我猜也是,就算没预定,我们这些一楼的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楼上那些。”   “唉咱就饱饱眼福凑个热闹呗,喝酒喝酒。”   隔壁桌是结伴而来的两个男人,他俩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没多久,场上的拍卖开始了。   陈小姐长相清秀,在平安镇是个小美人,但在这繁华的京城里,却只是稍有姿色罢了,故而出场顺序排在前边,没几个人就要到她了。   前边几个,皆以二百两至五百两价格不等,拍板定下。   徐闻一边单手撑着下颌,一边思索着,自己带来的一千两,若不出什么意外,大抵是够的。   “皇弟啊,你这来了欲仙楼,却不好好放松一下,躲那里喝小酒?”   此刻二楼一处雅间,两个风格各异的男人围坐在桌边,两人的怀里皆拥着衣着清凉的女子,举止放浪形骸,但其中一个紫衣男人的目光,却落到懒散躺在软榻上拿着酒壶的少年身上。   萧寒瑜没抬眼,语调淡漠又深藏傲气,“孤做事,与皇兄有何干系。”   他正心里烦得很,厉轻怎么到现在还没传消息回来。   找个人有这么难么……   没眼力劲的皇兄还一个劲儿凑上来挑衅。   “皇弟何必如此说话,大皇兄不过就是看你近段时间,一直帮父皇看折子,监察接下来的会试,劳累得很,故而好心将你喊出来放松而已。”   另一个身穿宝蓝色衣裳的男子一边捏着怀中人的脸蛋,同时凑唇上去,贪恋似的流连在她侧脸线条处,深深吸了一口发间传来的芳香,一边启唇道,他的嗓音阴柔,总让人联想到湿滑滑的毒蛇。   “唉,三皇弟,别这么说,五皇弟年纪尚小,对这种事不开窍也是正常的。”大皇子皱着眉头轻斥了下,但眼底却没多少情绪。   假惺惺。三皇子狭长的眼里掠过一丝阴暗。   然而,无论他们俩怎么暗戳戳的挑衅,倚在软榻上的少年却始终不再给予反应。   直到,一道声音从窗外飘了进来。   “三百两。”   萧寒瑜的心跳随之漏了一拍,此时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直接支起身体,透过窗户,看下去。   很快,目光锁到一楼的某处角落。   那一瞬间,脑海中仿佛激起万丈风浪,潮起潮落,心中炸出一朵朵涟漪浪花。   然而,他唇角还未勾起,一楼那个专门负责拍卖的人扬声问,“三百两,这位公子出三百两!还有没有人想要出价?”   萧寒瑜愣住,他忽地看向一旁低头随时伺候的小厮,哑着嗓子问,“楼下在做什么?”   小厮战战兢兢地答:“回太子殿下,一楼在为楼里新来的姑娘寻找入幕之宾,也可以为她们赎身。”   “……入幕之宾?”   萧寒瑜面无表情地重复了这个词,将手里拿着的酒壶,重重地放在小厮端着的托盘上,他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冷笑着称赞,“还真是好样的。”   他身上忽然爆发的恐怖得仿佛要毁天灭地的气势,将小厮吓得当即“砰”地双膝跪下,畏惧地垂头求饶,“太子息怒。”   “怎么了这是,这小厮不就说了句话,犯什么错了,何必置这么大的气?”三皇子向来喜欢凑热闹,他刚才亲眼目睹,他那原本不动如山的太子皇弟,忽然一副煞神附身的模样。   明面是关心,体恤小厮,实则却是想暗戳戳打探,能让太子表弟如此情绪化的原因。只要摸清楚,是不是就能发现这向来高高在上的太子皇弟的软肋了。   事实上,在场不仅仅只有他有这么一个想法。大皇子也这么想,萧寒瑜也知道这两位皇兄,就等着发现他的错处呢。   “孤没皇兄们无聊,对下人发火。”   刚才因为伺候他的小厮不小心将茶水倒在他衣角上,直接扇了一巴掌让对方滚的大皇子:“……”   刚刚因为怀里的女子抓伤了他的脖子,留出一道细微血痕,就将其一把甩在地上的二皇子:“……”   终于消停了,萧寒瑜招手,让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小厮起来,“去,帮孤将此女赎身,无论花费多少银两。”   “孤只接受一种结果,听明白了吗?”   他的语气势在必得,让小厮都不敢大喘气,直接先应下。   而此时,一楼已经将价格涨到了四百两,每一次加价,起步十两。   目前徐闻是出价最高的。   而本来,也没有几个人与他争这一局,台上的人问了两遍,都没有人再加价。   徐闻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刚刚准备要站起来去付钱。   二楼却传来一道小厮清亮的声音:   “四百五十两!”   小厮举牌加完价,又忽然觉得自己一下子加五十两是不是有些太夸张,小心翼翼地回头觑了一眼软榻上的人,对方此时侧眸看向楼下,头也没回,语气冷然,“太少了。” 第66章 皇子   以为要被斥责的小厮彻底放宽心了。   “诶呀二楼的贵客有人出价四百五十两,还有没有人想争一争这晨儿姑娘?”   台上的人喜形于色,毕竟她以为这从小地方逃难过来的逃奴只是小有姿色罢了,却没想到还能引起二楼贵客的注意。   徐闻刚抬起的半边屁股,又坐回了凳子上。   他抬眸看了一眼那在他斜向上的二楼雅间,欲仙楼为了保护贵客的真实身份,用幕帘遮起,特殊材质制成,外边的人隔着帘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个轮廓。   负责喊价的小厮,倒是撩起他那边的帘子,但却是个全然陌生的面孔。   他啧了声,再次举牌喊价,“五百两。”   他这话一出,却让一楼的氛围短暂地陷入了沉寂。   无他,坐在一楼的,敢与二楼那些达官权贵,争人的,都是好色不要命的。   但问题是……宾客们,又再次看向台上那晨儿姑娘,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觉得,这姿色在欲仙楼也只是中下等啊,怎么就入了二楼贵人的眼呢?   有这个疑问的,还有二楼的大皇子和三皇子。   然而萧寒瑜顶着他们难以言喻的目光,从容淡定得很,甚至曲指敲了敲软榻的榻沿,“直接加到一千两。”   “好的殿……啊??”小厮下意识地应,反应过来的时候却直接失态。   “加。”   他一个简单的“加”,却炸翻了一楼的全部宾客。   “一、一,一千两?就这姿色,二楼那个贵人是没地方花钱了吧?”   “老子踏马有这一千两,早就去和楼里那些姿色上等的娘们翻云覆雨了,还来这里看这些清秀小菜?”   “啧,这真是有钱没处烧啊。”   台上那负责人也是震惊得有些结巴,“一千两,有,还有没有人要出比这更高的价?”   她虽是这么问,但目光却是直接看向了徐闻的方向。   毕竟,也只有这个坐在一楼角落的男人,自始至终都在出价。   而那遮着面纱,安静站在负责人右后方的陈姑娘,此刻也是暗含焦急地与徐闻遥遥相望,所有人都能看到她泫然欲泣的可怜眼神。   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私定终身的有情人,约好了为她赎身,结果却被二楼的权贵硬生生横插一脚那种悲哀感。   然而,徐闻此次出门却只带了一千两,而且就算他将自己全部积蓄拿出来,也不可能争得过二楼那位,看那翻倍式的加价,显然是志在必得的。   徐闻表示爱莫能助。   他之所以答应,来出钱赎身,一是这钱就当做借给对方,是要对方还的。   二是能够在苏凯泽一事上有所帮助;三是看她一个姑娘,在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严苛的情形之下,更加可怜,就当做他圣父心发作,既然遇见了,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入火坑。   但已经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内了,他……徐闻开始思考,二楼那人究竟有何目的,是冲着陈小姐来,还是……冲着他来。   但他还戴着面具啊,已经够掩人耳目了。   随着一锤定音,晨儿姑娘被推着往台下走的时候,还频频回头看向徐闻。   徐闻因此接受到了一大批同情的目光,仿佛他被夺走了心爱之人。   接下来又继续进行下一场拍卖。   徐闻起身刚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就被二楼的小厮伸手拦住,“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他没辙了,转身要走,但脑海里又闪过陈晨儿那绝望的眼神,他的信仰和价值观,都在告诉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站在原地片刻,忽而又转身回来,一边冲小厮笑,一边将碎银塞进他的手中,“兄弟,行个方便,我就上去,见见那贵人,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唉。”   他唉声叹气,一副命运专挑苦命人似的姿态,无奈又苦涩。   小厮露出犹豫的神色,但还是拒绝,“不行,惊扰了二楼的人,你我两条命都得搭上。”   “好,我也不为难兄弟你,”徐闻一边说,一边垂下了头,语调失落又颓丧,低低喃语,“也不知道晨儿姑娘,是被谁赎走了……”   小厮他今夜一直在这里当值,所以,他清楚每个雅间里,坐的都是些什么人。如果没猜错的话,与面前这位公子竞价的人,是皇室那几位不好惹的皇子其中之一。   “我奉劝你一句,早日丢掉不该有的心思,那几位都不是个好招惹的角色。”   小厮停顿了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委婉提醒,“他们,都来自内城。”   大皇子面容端正,现皇后所出,长得与当今皇帝最是相像,但是看着温和,却嗜爱养野兽,更喜欢看野兽咬人的厮杀场面。   三皇子长相阴柔,尖酸刻薄相,继承了他母妃,也就是当今柔妃的长相,纨绔放荡,酷爱收集美人,后院美人多如牛毛,比他的父皇还要更胜一筹,然而一些奇奇怪怪的癖好,经常会有衣不蔽体死不瞑目的美人被抬出来。   但这两位皇子至少还疯的明明白白,能摸得清对方发脾气的原因。然而另一位,没有人能知道对方下一刻的举动,到底是赐福还是赐祸。   太子殿下,皇室排行第五,先皇后所出,自小就一副帝君之相,尊师重道,心怀大义。   然而,天妒英才,其在先皇后去世时性情大变,自那以后,太子殿下脾性阴晴难定,动不动就血洗朝堂,心情好时也杀,但给对方留个全尸。   心情不好时,笑容越发灿烂,但却将人变成了血淋淋不成形的尸体。   小厮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但是冷汗却是从额间直流,显然,是回忆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而被吓得冒冷汗。   内城,主要是皇宫所在。   徐闻:哦豁,难不成……   他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想要先短暂离开冷静冷静。   然而,此时二楼却下来了一个小厮,“公子,若是想要赎人,请去后门。”   小厮是刚才和他竞价的那个人,他笑眯眯地又补充了一句,“贵人说了,过时不候。” 第67章 见面,你不想孤么?   徐闻:“……”好,确认了,还真是他。   这冷冰冰的语气,暗含的怒意嘲讽,有些过分明显。   徐闻忽然想到今夜在外人看来,自己是个要为陈晨儿赎身的情郎,不惜得罪二楼权贵。   那岂不是,也被萧寒瑜这个权贵本贵给误会了?   再联想对方……豪掷一千两的举动。   糟糕,他大抵也许可能肯定又被记仇的萧太子在小本本上记一笔了。   欲仙楼后门,幽深暗黑的小巷子里,停着一驾马车。   门檐挂着的红灯笼散发出莹莹光芒,落到了马车车身之上,车架全用千年金丝楠乌木制成,车表以金制雕刻装饰,四面以昂贵精美的丝绸帐幔装裹,无一不体现着马车主人的身份。   徐闻刚一出现在后门,一道黑影忽然现出,厉随抱着剑冷冰冰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过去吧,主子见你。”   他的语气暗含轻视,如果不是主子有令,厉随早就将面前这男人砍完了事。   真是阴魂不散!   厉随顶着一张黑沉沉的脸,让开了路。   徐闻还记得当时在镇口看到的俩兄弟,看到厉随的那一刻就对上了脸,也因此百分百确定,这马车里坐着的人,是他心中所想之人。   他走到马车旁,几步跨上马车,但在伸手将那遮掩的车帘拉开之前,却有些犹豫。   就这么见到了人,他该做出什么反应?   是不是先友好打个招呼,毕竟他这个前男友,还是个太子,但是……他打了招呼,对方会不会理睬他?还有萧寒瑜故意和他争陈晨儿,是不是想要报复他?   他要热脸贴冷屁股么?如果注定当不成夫夫,也不知道能不能发展一下,当成好兄弟啊……   徐闻脑海里的思绪乱七八糟,停滞的时间有点久,这让马车内一直等着他进来的少年不耐烦了。   精美华贵的车帘猝不及防地被扯开,一只精致如玉的手探出来,抓住徐闻的胳膊,便将徐闻大力地拽了进去。   指尖勾住的狐狸面具,滚进了车厢里的某处角落。   一阵天翻地转,徐闻跌落在车厢里,后背贴上车厢壁,一个人跪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双膝微岔开,又抓住他两只手的手腕,便往他的两侧死死压在了车壁上。   少年的脸就这么放大似的呈现在徐闻的眼前。   那线条精致流畅的五官轮廓隐在昏暗的光线之中,碎发贴着眉眼,大抵喝了酒,眼尾似乎染上了几分糜丽诱人的红。   “徐嘉赐,你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吧,怎么,怕孤伤害那女人?”   寂静片刻,矜傲清贵的少年嗓音冷呵了一声,语调含着质问。   两人重逢,没有生疏,没有声嘶力竭,甚至因为过于贴近的姿势,而显得暧昧横生。   然而,暧昧之余,两人气息交缠,之间的气氛隐隐有种平静之下,暗藏波涛汹涌。   徐闻的目光,却渐渐地落到了离自己只有一寸距离的唇上,那小嘴一张一合的,粉粉红红的,似在等人采撷。   这个中滋味,徐闻曾经尝过。   忽的,他陡然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内心的想法,心里暗暗唾骂了自己一句。   禁止恋爱脑禁止恋爱脑。   最是无情帝王家,与其昏头失去自我,还不如及时止损。   徐闻,冷静!!你忍心让尊贵的太子爷,为了和你纠缠相爱,被世人耻笑,被政敌抓住错处,多年隐忍蛰伏到头来成一场空吗?   你恋爱脑就算了,别害了太子爷的事业脑啊!   而事实上,太子爷的恋爱脑比徐闻更为严重。   “哑巴么?见到孤,连话也不会说了?”   萧寒瑜却不满意他此刻平淡的表现,手下用力,徐闻白皙的腕骨处便出现了一道仿佛经过狠狠蹂躏留下的红痕,他的眸色微滞,目光多停留了一瞬,泛起诡异的愉悦感。   徐闻此刻被压在车壁上,手脚皆不得动弹,他尝试地挣了一下,顿时便被攥得有些生疼,他摆烂了,便垂眸只道,“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态度有些刻意的冷淡。   无疑惹怒了刚心情好一点点的太子殿下,萧寒瑜眼神黑沉隐晦,下颌线绷紧,而后弯了弯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就这样?”   他以为对方在得知自己的身份的时候,会懊悔推开他,会心虚自己的举动。   但徐闻太过淡定,仿佛无论他是平安村那个黏着徐闻的小鱼,还是位高权重的萧国太子,都不能在对方的心里留下半点痕迹。   听到他话里的不满,徐闻沉默片刻,抬眸,冷淡出声:“不然,殿下从草民身上起来,草民再给殿下磕一个响头,行一个跪拜礼?”   眉间赛雪如霜,鼻梁挺直,唇形饱满,哪怕是眼神冷得有些伤人,依旧遮挡不住他身上似小钩子的难言的诱惑力。   萧寒瑜本该被惹怒的,但不知怎的,哪怕是被暗里嘲讽了一番,他却生不出半点气,反倒是越看越心痒痒,心脏像是被面前的人用一根毛茸茸的羽毛轻轻扫过。   明明想好了的,在徐闻不露怯之前,他一定要牢牢掌握主动权,免得徐闻更是嚣张妄为,床底之事他可以顺着徐闻,屈居他下,但他总不能时时刻刻都要迁就已经占便宜的徐闻吧。   就像下棋博弈般,要有来有往,方能长久。   但是,看到人冷冷的神情,哦不,或者说,在见到对方的那一眼开始,萧寒瑜那些爱情计谋,早就抛到脑后了。   他松开禁锢对方的手,而后搂上对方的脖颈,额头相贴,小心地蹭了蹭,发出一声喟叹,“哥哥,许久未见,你不想孤么?”   用自称,是萧寒瑜最后的倔强。   他的妥协,并没有引来对方的冰雪消融。   徐闻皱了皱眉,“陈……晨儿呢?”   “哥哥,你非要惹孤生气么?”少年慵懒温软的眸子顿时暗了下来,暗含警告。   气势外泄,那浓烈的煞气,不要钱似的直扑徐闻一身,将他笼罩住,困住自己的猎物。   徐闻却也冷气飕飕直往外冒:“不敢,太子殿下要怎么样,才能答应,放晨儿姑娘走?”   萧寒瑜浑身的血液顿时凉了。 第68章 灌醉掳走   放走?是想让那可恶女人回到你身边吧……   他萧寒瑜,才不会这么大度,成全二人,委屈自己。   少年掩住眼底自嘲,撤开身体,往旁边的位置一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挥袖一指,“你若将这儿的酒,都喝了,孤就考虑考虑。”   徐闻的目光顺着看去,那茶几上,摆了满满当当一桌的酒,虽然酒壶小巧,若是全都喝完,徐闻可能要直接喝死自己吧。   萧寒瑜懒懒倚着,盯着徐闻,唇边的笑容有些玩味,似在期待对方的反应,似是好心,指了另一条更具有诱惑力的路。   “当然,哥哥若是不想喝的话,也不必喝,左右不过一条逃奴的命罢了,如果哥哥想要报复苏凯泽,求孤,孤心情好了,便帮你。”   在这段短短的时间,萧寒瑜早就派人调查了这陈晨儿的来头,所有底细都被他摸清了,包括徐闻何时进京的行踪。   苏凯泽……少年想到了这人,眸底掠过凛冽寒光。   这人,居然敢打他哥哥的主意。   想要通过冒充籍贯,塑造自己“一战中举”的天才之名,作为进入苏国公府、入京城朝堂的敲门砖。这其中的阴险算计,他懒得管。   但若是牵扯到了哥哥,那就别怪他……好好地与他们算这笔账了。   他帮哥哥报了仇,也不知道能不能挟恩索吻?   萧寒瑜还在畅想未来的幸福人生,徐闻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第二条的提议。   “我喝。”   徐闻抬手去拿那茶几上的酒,在萧寒瑜神情僵硬之时,仰头喝下整整一壶,大口吞咽,动作说不出的潇洒。   须臾,他将空了的酒壶倒过来,目光咄咄逼人,却又明亮深邃,让萧寒瑜内心的阴暗算计无所遁形,“希望,太子殿下,说话算话。”   他紧接着,去拿第二壶、第三壶……   酒烈,人心狠,竟是半点也不想要折个腰,露个怯。   一个穷乡僻野的书生,怎么骨头嘴巴就这么硬呢?   萧寒瑜想不明白,又爱又恨,他既深深着迷于面前的男人温柔刚硬的傲骨,又恨对方,始终不肯向他露出半点妥协,面对能够轻松掌控他一条命的权势,却始终不肯违背自己的意志。   徐闻喝到第五壶的时候,还没将桌上的壶消灭一半的时候,已经醉了七成,脸色薄红,眸底浸着水色,因为醺醉,那刻意营造出来的冰冷,顿时消融成一滩春水。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烈酒的后劲儿此刻慢慢地涌了上来,哪怕他的酒量再好,却也有些抵挡不住。   但是……这酒他明明认得,不是度数挺低的么?   徐闻刚起了疑心,忽感全身一阵无力,手中的酒壶直接脱落,在快要砸落地面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将酒壶牢牢抓住。   徐闻暗道不好,他伸手扶住车壁,侧眸,眼里含着罕见的薄怒,“你下药了?”   萧寒瑜却是一把将晕乎乎的他扯了过来,徐闻无力反抗,顿时就趴在了他的身上,少年太子拥着怀里的人,嗅着那清苦令他迷恋的香气,混杂着酒香,满足地眯了眯眸。   “哥哥,别冤枉孤啊,孤从不做这些无聊的把戏。”   只是,将里面的酒,换成了烈酒罢了。   少年的嗓音无辜极了,在怀里人看不到的角度,那眼神里掠过疯狂之色。   “哥哥,你没喝完,所以,你救不了她了。”   萧寒瑜凑到怀中人的耳畔,轻吐热气,声音微哑,语调里有着隐隐的嘲弄,与一丝兴奋。   徐闻抬眸看他,但却看到了一二三……好多个萧寒瑜。   脑袋晕乎乎得,仿佛要炸开,他低声暗骂,在还有点神志清醒之前,忍不住道,“……你这是用权压人。”   用权压人的,往往是贪官,贪官都没好下场。   萧寒瑜却低低笑了,看怀里的哥哥脸色红晕渐深,神色更加蛊惑动人,他眸色渐渐转深,“哥哥,我虽用权压人,但强权才好办事不是吗?”   如果他权势卑微,他身无分文,今夜就不可能借着欲仙楼一事,让灌醉哥哥的计划,得逞了。   他低头,吻了一下那醉眼迷离的人,唇克制地落在了对方的额间,似哄似威胁,“睡吧,哥哥,晚安,要做个好梦。”   “……”宿醉,明天头得炸裂般痛。   徐闻强行逼着自己,撑开眼皮,一副根本不想顺着萧寒瑜的意的模样。   但这样,他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   萧寒瑜,蹙了下眉,直接威胁,“如果你不闭眼,那孤就杀掉所有你爱的人。”   徐闻毫不犹豫:“我爱你。”   “……”萧太子沉默了。   终于扳回一城,徐闻勉强满意,坚持了一小会儿,脑子的那根弦就慢慢松开,最终,抵挡不住沉沉的睡意,合上了眼。   临睡之前,他听到上空传来,萧寒瑜下令的声音,“回府。”   怀中人早已熟睡,萧寒瑜低头端详着,用视线细细描摹着对方的眉、眼、轮廓。   就只是看着对方,什么也不做,内心就升起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他想到刚才的一句“我爱你”,哪怕深知这句话只是用来反驳他的,他乍然听到的那一刹那,是怔住,是狂喜,甚至差点没忍住想要回应。   抬起手指,轻轻地勾了下怀里人翘起的睫毛,委屈地低声道,“哥哥,如果你说的,是真话便好了。”   然而,他却非常清醒地知道,经过这一遭,对方不恨他,他便要偷着乐了。   何敢乞求更进一步的感情?   —   太子府,第二天清晨,雾色还弥漫在府里的上空。   徐闻是被尿憋醒的。   他猛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刚要下床穿鞋,忽地整个人怔住,他抬手,手里还抓着的被子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锦被柔软,被面用金丝线勾勒出精巧的祥云图案。   看到这锦被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目前可用不上这透着昂贵的床上用品。 第69章 孟秋晴   脑海里忽然浮现马车里的一幕幕。   他喝醉昏睡,倒在了萧寒瑜的怀里。   第一念头,不是生气,而是眼底掠过懊悔。   啊……他躺在了老婆的怀里,不会将软软乎乎的老婆压了一路吧?   也不知道压疼了没有。   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听到他内心的想法,所以此刻徐闻便没有故意掩藏压抑自己的真实心意。   同时,他还困惑,为何老婆要故意灌醉他?如果是要继续折磨报复他,何必要让他待在这么宽敞舒适的房间里?   难不成,还喜欢他?   徐闻一边想,一边穿好鞋,将内心的想法暂时停下,走到门口,刚一打开房门,门外两个守卫,便扭身过来,挡在了他的前面。   手里拿着的长剑虽然尚未出鞘,却也异常亮眼。   徐闻这下是真愣住了,“……这什么个情况?”   两个守卫紧闭嘴巴,跟哑巴似的。   而实际上,萧寒瑜就是特意让人不许和徐闻交谈,免得被唬住,被骗,将人放走了。   徐闻那张嘴,有时候都能让萧寒瑜掉进坑里去,更别说他那些傻不愣登的下属了。   “让一让,我去解个手,很快就回。”徐闻伸手想将两人往两边拨开,然而对方就像是脚生了根,稳稳地站在原地,他扒拉不动。   徐闻无语,情绪隐隐有些崩溃,“……我连去个茅坑的自由都没有了?”   这萧寒瑜将他灌醉,掳回太子府,真实目的果然不是还爱他,而是想通过膀胱炸的阴险手段来折磨他吧?   徐闻为自己刚才的异想天开而道歉。   而就在徐闻打算妥协,回屋子里找什么夜壶之类的,某人终于下朝回来了。   萧寒瑜脚步飞快,行进的方向目标很明确。   路上偶遇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她看到风尘仆仆归来的殿下,忍不住上前,眉眼舒展开来,“殿下,您今日怎么这么早便下了朝?”   被挡住了去路,萧寒瑜停下,他瞥了眼拦在他面前的女子,考虑到自己目前暂时还需要对方,才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今日无事,自然下了朝。”   然而此时此刻,今日上朝的诸位臣子,都欲哭无泪地,拿着自己的奏折往宫外走。   皇上不管事,疯狂求仙问道,整日与那来路不明的国师鬼混,而太子殿下意外失踪一段时日,回来时更是冷眼旁观,几位皇子为争权做出的荒唐命令,让那些忠臣更是头疼难忍。   结果到了今日,太子殿下直接忽视那些忠臣的希冀目光,一句“退朝”便甩袖匆匆离去,那些本就挤压未奏的奏折,更是翻了一番。   朝堂腐败,当权者无情无义,这是要亡国之奏啊!   “既然如此,那殿下,我院子里的丫鬟刚巧煮了银耳八仙粥,殿下若是不忙的话,要不……”女子眸底掠过欣喜,提议道。   她亭亭玉立,一身白衣衬得她如池中的白莲,清丽又尊贵,举手投足之间,虽有女儿家的心思,但更多的,却是坦坦荡荡的邀请,与一定的自信。   “不了,孤还有事。”   萧太子却直接忽视了她,抬脚,就要绕开继续往前走。   孟秋晴心下一急,“殿下……”   一身朝服还未换下,玉白色腰带衬得少年身形颀长,他略微侧眸,漠然道,“还有事?”   孟秋晴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精致小巧的脸上划过浅浅的忧虑,“殿下昨日深夜带回来的人,定是对殿下很重要吧。”   她听说,殿下亲自将人抱进了府里,还将自己的寝院让给了对方。   但是,昨夜殿下明明是和两位皇子去了欲仙楼,那这人的身份……   “殿下,您在外树敌众多,请殿下一定要谨慎。”   “……孟小姐,孤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但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孤这么多年来,遭受过的暗算阴谋,比你想象中的多,所以孤还不至于,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萧寒瑜虽有些奇怪,为何往日话少的孟小姐今日一直拦着他说这些废话,但还是很有包容心地,回答了。   孟小姐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讷讷地回,“……那便好。”   苦涩一瞬间就在她的口腔里蔓延。   喜欢一个人本就是苦事,其中心酸早已让人无法承受。   更别论,她喜欢上的,还是个注定不可能喜欢她的人。   她曾向往的,只要她努力,她长情陪伴,迟早两人会相爱,便可跨山海,跨门第,抵万难。   但是,这一开始啊,她就没了竞争的资格。   萧寒瑜走到院子里,却一眼就看到了房门大敞,两个守卫倒在了门口,不省人事。   他大惊,眸底升起浓浓的寒意,沉着一张脸,朝着空气喊道,“厉随,出来。”   厉随出现了,但他却是一副心虚的模样,喊,“主子。”   “人呢?”   语气森然,仿佛只要厉随不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他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   “主、主子,我不知道。”然而厉随却一副生无可恋的脸。   “孤不是让你时刻盯着对方么?”   厉随却羞愧无比地低下了头。   殿下虽说让他时时刻刻地暗中看着那书生,明面是监视,实则是保护。   殿下是怕昨夜一出,让有心人盯上了那书生,怕对方有危险。   但是厉随却不甘心就这么一直的守在这书生旁边,这根本就不比待在殿下身边杀人有意思。   他觉得已经在太子府了,太子府就如铁桶一般鸟都插翅难逃,何况还有两个守卫守在门口,根本就不需要他多此一举的守着。   所以厉随就先早早的去了练武场,结果等他汗畅淋漓地练完武回到主院,就见到了这可怕的场景。   正当他心道糟糕的时候,更恐怖的是,主子这时候回来了。   “自己去领罚。”萧寒瑜面色冰冷如霜,“现在,给孤去将人找回来。”   他气狠了,语气里都透着一股恨不得等找到人后就拉着人下地狱的恐怖气势。   是他大意了,他就不该让人离开自己的视线,一刻也不行。   内心的杀人欲望愈生愈浓,猩红的眼底一片肆虐。 第70章 暖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颇为咬牙切齿的声音,“哟,太子殿下回来了。”   萧寒瑜乍然回眸。   情绪在看到站在院子门口的男人时,达到了顶峰。   没有半点犹豫,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攥住对方的胳膊,指尖似乎都要隔着衣衫掐进肉里边去,嗓音似乎压抑着,“孤不准许你出门,你怎敢擅自离开这个院子!”   “怎么?太子殿下要囚禁我么?”   徐闻没有喊痛,只是简简单单一句反问,就让本来生气的萧寒瑜,顿时就生不起气来了。   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眸底掠过一丝心虚,沉默半晌,破罐子摔碎似的,道,“没错,孤就是要囚禁你,你无权无势,所以也不必白费力气,你逃不出孤的手掌心的。”   语调狠戾,有着说不出的疯狂,但徐闻又从那充满威胁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对方似涌动着的滔滔绝望。   “为何囚禁我?”徐闻又疑惑了,他面对要将他囚禁的太子神情癫狂变态,本该是恐惧的,他在国外见过恐怖袭击,但却也没与手染鲜血无数的变态杀人狂共处过。   但他不知怎么的,却一点也不害怕。   似乎,很盲目地在相信,面前的人,不会伤害他。   “……”对上他清润的眸光,萧寒瑜有些狼狈地躲开视线,心里一片凉意。   还能为什么?既然招惹了他,就别妄图将他摆脱掉。   “自然是将你囚禁起来,往后余生,慢慢折磨。”萧寒瑜咬着牙,放下狠话。   徐闻笑了下,“太子殿下,你若是真想折磨我?让我住你的院子、睡你的床?”   看他丝毫不放在心上,萧寒瑜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冷声,语气发狠,“让你与孤同住,自然是需要你夜夜为孤暖床,并且监视你,而等孤腻了,自然会送你上路的。”   “……暖床?”徐闻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愕然地看着萧寒瑜,没想到对方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但身为太子,怎么可能连一个暖床的,都寻不到?非要他来做。   徐闻想了想,认为是不是当初自己故意设局一事,让太子脸上挂不住,所以,再加上他们当初酒醉情迷的一夜,所以对方就是真的惦记上了他的身体?   既想要通过这种无名无分的事来羞辱他,同时也能满足自己的欲望。   虽然徐闻并不觉得这是羞辱……   他并非是真的古人,也不是饱读圣贤书的书呆子,自然对这种名分还有清白并非看得比生命还重,他秉持着享乐主义,快乐地活在当下,便是他的人生信条。   “如果殿下只是为了报复我当初设局逼你离开一事,我可以向你解释。”徐闻一脸严肃,眸底有些温和无奈,“但是殿下,你不必将你自己的名声给搭上。”   虽然一般来说太子府基本上都是值得信赖的亲信下属,但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这太子与男人厮混的消息,不会传出去。   虽然,徐闻之前打听过这皇室的具体情况,且不说皇帝自身就是个荒唐无度的,其有五子,个个玩得又花又疯,圈养野兽的,酒池肉林的,恋童的,收藏美人骨的。   而太子,则是以酷爱杀人“芳名远扬”,现在如果添了个好男色的名声,其实……也还好?   “没什么好解释的,不就是当初孤成为你的累赘,你不想要被孤赖上,甩又甩不开,只能这般逼孤离开。”   少年语气平淡得,仿佛没有什么情绪。但他手下却继续使劲,仿佛要将徐闻胳膊上的肉硬生生拽下来似的。   徐闻假笑着,将他的手给扒拉下来,“我还是解释一下吧。”   不然,这人生气得仿佛要原地爆炸似的,怪可怜的。   萧寒瑜垂了垂眸,被扒拉开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似由于徐闻的举动太过放肆。   但他却没有反驳或者呛声。   徐闻便默认他是想听解释的,当然,就算他不听,徐闻也有点心疼,想向他解释缘由。   告诉他,徐闻推开他,从来没有不顾他的安危,宁愿让他涉险也不想让他继续待在徐家。   萧太子从来在意的,不仅仅是徐闻推开他的举动,更是因为徐闻在选择推开他时没有考虑到地面上是否有石块,让他头破血流。   “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真的被那些人围堵。就算你那天真的去找他们了,他们也不会对你造成伤害。”毕竟,当初那些人,可是蹲了一天的茅坑,足以见得巴豆剂量有多重。   “你的安危,我始终考虑在首位。”   徐闻如是道,他字正腔圆,几乎是以一种谦和的,严肃的语调,向萧寒瑜表达自己当初的真实想法。   “既然选择推开孤,又何必多此一举保证孤的安全?”萧寒瑜步步紧逼,追问,他锐利的目光直锁着面前的男人,眸底暗藏着深深的希冀。   似是希望对方,能够说出……让自己最欣喜的答案。   自然是因为不舍得让老婆受到半点伤害。   徐闻勾起唇,散漫地笑了,“当然是因为,我与殿下之间,没必要变得如此针锋相对,我只是想让殿下不要再将心思放在我身上而已,却不想伤及殿下性命。”   萧寒瑜失望地呵了一声,目光寸寸冰冷,“那孤……还要谢谢你了。”   虽然不想和他在一起,但还能考虑到他的生命安全。   无情的是他,但体贴温善的仍旧是他。   徐闻假装没听出来他语气里的嘲讽,将此事说开,他自认为对方就没有了再折磨报复他的借口,便拱手行礼,端得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雪白的狐裘被他胡乱的套在身上,鼻尖冻得发红,却更显得清风朗月之姿,美色可与日月争辉。   “既然误会已解,草民不会计较殿下囚禁一事,草民也不希求之前的救命之恩,只需要殿下,能够将陈晨儿回归自由身。而我们,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就此别过。”   萧寒瑜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那熟悉的狐裘上,须臾,少年太子勾起一个冷冷的弧度,“谁说一笔勾销了?” 第71章 变脸   他伸手猛地掐住男人的下巴,脸上隐隐露出癫狂之色,“这一回,哥哥,你没有喊停的资格。”   就算是当初误会一场,那他之后听到的徐闻向徐母所说的那一番话呢?   既然已经说了以后要娶妻生子,那为何当夜抵挡不住他的引诱。不曾想过与他的未来,却这般轻易地与他同榻而眠……   “唉?”   徐闻刚发出一个困惑的语气词,就听萧寒瑜下令,让厉随将他带回房间里。   “萧寒瑜,你冷静啊,不是,有话好好说……”   男人原本就略微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但他这副神情,却比刚才萧寒瑜看见的那清冷如雪的模样,好得太多了。萧寒瑜强行逼自己忽略掉男人的惊慌失措,掩下心疼,眉眼冷酷地抬了抬手,示意厉随赶紧行动。   厉随将功补过的机会必不可能放过,直接忽略了徐闻震惊的目光,扯着徐闻的胳膊,硬是将徐闻逼进了房间里。   厉随又一人一脚,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个笨蛋守卫给踹到了一边,徐闻刚说,“等……”   “啪”地一声,门直接被关上了。   徐闻还听到落了锁的声音。   “……”   门一合上,他脸上的无措顿时消失,眉间爬上兴味,但他仍扯着嗓子喊,“太子也能胡乱囚禁人么?拿权势压人,萧寒瑜,你别逼我恨你。”   门外传来少年孤冷的嗓音,“孤会在意你的仇恨?世上这么多人恨孤,却拿孤没办法,徐闻,你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徐闻听到萧寒瑜那么冷漠的声音,语气坚定得仿佛真的不打算将徐闻放出这个院子了。   但徐闻十足是有些纳闷。   他没什么话说的不对吧,至于让萧寒瑜囚禁他的念头迟迟消不下去?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开始造谣了,是萧寒瑜爱他爱的深沉?还是雏鸟情结?   相较于前者,徐闻倒是更相信后者。毕竟萧寒瑜可是个无cp的大男主人设,这不开荤还好,一开荤,的确容易产生些别样的感情,但这里面的爱情成分却不见得很多。   随后,徐闻又尝试着用非正常人的脑回路去思考这个举动,假设他是一个变态……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那他大抵会不管不顾地一定要将东西牢牢抓到手中,至于这个东西属于谁的从哪来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只需要达成自己获得对方的结果就行。   徐闻惊讶地发现,哦豁,这么一想,果真对上了。   怪不得萧寒瑜解开了当初的误会,也还这么疯……这是将他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了?   但人却不一样,人比东西多了思想,只要是正常人,经受过教育的,大抵都不会同意自己如宠物般被圈养在一个小小的地方,然后慢慢地被驯化,失去了自主的能力。   但奈何,徐闻也不是个正常人。   他一想到自己,无需奋斗,就能够住上奢侈豪华的太子府邸,这比他之前拥有的几百套房子都高了不止几个档次,而且一日三餐,都会有人准时送过来,还有老婆这样的理想型夜夜给他暖床……这不就是他之前幻想过的老婆热炕头的幸福生活吗?   这还能忍?   那不得赶紧享受一番啊!   (萧寒瑜:说清楚,谁给谁暖床?)   徐闻顿悟之后,立即就躺回大床,被子一裹,心安理得地摆烂了。   至于……会试?先等他睡个回笼觉起来再说。   车到山头必有路,徐闻最擅长的就是将车开到山疙瘩里挑战高难度了。   起初他想选择远离,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怕自己成为老婆的弱点,被敌人攻击的地方。   但是……等他听到皇室五子,哦还包括一个皇帝爹,各有各的荒唐离谱,徐闻其实就有些觉得,只要自己的身份没被摆在明面上,也是不会威胁到萧寒瑜的太子地位的。   既然如此,那他何不继续在老婆的身边,待上一阵子,等享受够了之后,他再离开?   而这段时间,说不定老婆的雏鸟情结就慢慢消失了,那他再顺势提出告别,两人自然也是好聚好散。   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徐闻低低地跟自己说,将被子蒙过头顶,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他刻意不去想,自己到时候能否真的还舍得离开。   自诩清醒理智的他,认为太子未来必定厌倦他,那他面对一个不爱他的人,自然也会选择及时抽身离开。   但是……太子却爱惨了他。   —   “孟小姐,你快去看看殿下,殿下又发病了!”   深夜,孟秋晴被丫鬟从被窝里喊出来,就在房门外,听到了厉随焦急不安的声音。   听清楚话里的内容之后,孟秋晴就火急火燎地穿上外衣,拿上自己配制好的药丸,就冲出了院子。   一路上,孟秋晴的语气也是掩盖不住的焦色,厉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身上的高门贵女气息便也霎时倾泻而出。   “殿下不是白天还好好的,傍晚刚从我这里服用了刚熬出的新药,按理说药效加重,今夜不会发病的,殿下可是收到了什么刺激?”   厉随却吞吞吐吐,含糊地扯了其他话,“孟小姐……唉,你可别在殿下面前问,赶紧将药给殿下用了,先稳住殿下的病再说!”   “是不是和殿下院子里的那人有关?”孟秋晴却一脸肃色。   厉随不吭声了。   孟秋晴却霎时激动得胸脯上下起伏,语气又急又含痛色,“殿下明明知道自己的发病次数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内里亏损,会折损寿命的。   本该避免受到刺激,却还是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也要将那人留在身边?那人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才让殿下如此放在了心尖上?”   厉随震惊:“孟孟孟小姐,你怎么知道……”   “我有眼睛,我自会看得出来。”孟秋晴没好气地回答,再加上太子殿下可是她心悦之人,忽变的态度、让那人睡进自己的房间里,她若是还察觉不出来什么,那她就不配称自己真的喜欢太子。 第72章 寒池   “是是是。”厉随没反驳,但却心里纳闷……这世道已经变得如此之快了?他之前知道殿下喜欢男子的时候,可是惊掉了下巴的,怎么孟小姐却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不愧是出身高门望族的孟小姐,且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果真拥有极广阔的包容之心。   孟秋晴和厉随赶到寒池的时候,便看到池中激起千丈浪,内力肆虐,碎石翻飞,噼里啪啦地向两人砸过来。   厉随转身,将孟秋晴护住,用后背挡住了那些尖锐的飞石块。   “孟小姐,你有没有被伤到?”厉随挡在女子面前,脸上掠过焦急之色。   “没事,谢谢。”   孟秋晴说了一句,转身就绕开他,往寒池那边跑去,朝池中那被雾气缭绕遮挡的少年,担忧喊道,没了贵女形象,“殿下,殿下,我将药拿过来了,您快过来服用!”   然而回应她的话的,是气势汹汹的内力,猛地砸在了她面前的池水处,激起的水花弄湿了她的衣角,伴随一声冷酷至极的声音,“滚!”   “殿下……”孟秋晴不死心,厉随却心惊胆跳地冲上来,想将她拉走,“孟小姐,殿下此刻有些认不出人来了,安全起见,直接将药给我,你先暂时回避一下吧。”   然而孟秋晴却红了眼,楚楚可怜地看向厉随,“你别赶我,让我待在这里,我想陪着殿下。”   厉随对上她那近乎要哭的神情,手下的动作也情不自禁地停住了。   而此时,位于寒池中央的萧寒瑜,忍着体内汹涌紊乱的内力,脑海里又一次次闪现出母后温柔摸他的头询问他功课的场景,但是须臾就破碎,形成母后死不瞑目之景。   他捏紧了拳头,脖颈处暴起清晰的青筋,阴鸷的眼里渗着恨意,但他尚存理智。   萧珩之,你不必再怕,过不了多久,那些曾经欺辱过你母后的,伤害过你母后的,都会付出自己应尽的代价。   好不容易,他才渐渐平息了那在胸腔肆虐的恨意。   狼狈不堪地倚在池壁上,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湿透的衣服直接贴在身上,发丝沾了水,未束冠,湿哒哒地垂在了他的身后。   他闭了闭眼,平复内心的情绪,而后从衣襟里掏出母后的玉佩。   本想以此安慰自己,他看着玉佩,脑海里却闪过徐闻的脸。   自然而然地,他又想到了白日里的事情。   恨么?   他并非不在意的,他也是人,他也曾在百倍宠爱中长大,母后曾经教过他,如何爱人。   但他现在,生病了,他忍不住。   萧寒瑜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眉眼,也盖住了眼里的委屈。   他现在手染鲜血,洗也洗不净,浑身脏污,整日算计,他曾想过颠覆萧国之后,便可结束这冷漠平淡的人生。   但他偏偏遇上了哥哥,以自己最糟糕的姿态去和对方相遇。   如果……他能干干净净地,站在哥哥身边就好了。   然,一切愿景皆是虚妄。   厉随和孟秋晴躲在一旁,看到池中的人似乎慢慢平静下来,孟秋晴立即从厉随手中拿回自己的药,小步蹬蹬蹬地走到了池边,在离对方两米远的距离停下,一脸关切地将药递过去,“殿下,药在这里。”   “放下吧。”   池中的人听到女声,下意识地将身体往下沉了沉,雾气腾腾的池面,将他湿透的身体遮了大半。   他确认自己没有走光,略微不爽,“孤不是说了,寒池,不要随意进么?”   孟秋晴脸上的关切登时僵住,讷讷地道歉,“……是我逾越了。”   面容苍白又不掩清丽。   然而她露出的神情足以让许多人心疼,却半点吸引不了池中的人。   升腾的雾,模糊了人的身形,眉眼看不清,但露出来的下巴紧绷,唇抿成直线,无不透露着一个信号,面前的人,从来就不是她能肖想的。   她第一回 见到殿下,是在先皇后的生辰宴。   宴会上,太子殿下唇红齿白,俊俏又贵气,张口就对国策道论侃侃而谈,而下一刻又能够为了逗先皇后开心而飞身上树,摘了一大捧姹紫嫣红的花朵,将先皇后逗得乐不可支。   自此,殿下就成了她寡淡岁月里唯一的亮色。   她每年都入宫参加各种宫宴,渐渐地,看着殿下如抽条般长高,先皇后没出事之前,殿下恣意风流,从不被皇宫规矩束缚,策马奔腾,高楼酌饮,赏月赏花,一身白衣,不知惊艳了京城多少女子的心。   殿下本该如同雪山上的寒花,天边的明月,立于山巅,俯望他们这般俗世之人。   如果先皇后没有发生意外的话,或许殿下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她自小便敬仰的玉盘明月,终究被世俗的灰尘侵染。   “出去。”   那人的嗓音含淡,有着千里冰封的彻骨寒冷。   她的陪伴温暖不了对方。她救不了他。   孟秋晴眼睛一下子红了,将药小心地放在地上,转身一步步离开。   她挺直了背,哪怕被拒绝得再狼狈,她也不会丢失自小培养的教养礼仪。   孟秋晴一边走,一边默默垂泪。   她伸手擦干眼泪,忽的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青墨院。   “孟小姐?”守在院子门口的守卫看到她的身影,疑惑出声,目光一瞬间停留在她发红的眼上,又很快地垂下眼不再乱看。   “嗯,里头的人,可是睡了?”孟秋晴颔首,姿态优雅,视线往里头看去,却只能看到房门紧闭。   “也许睡下了吧……”守卫的语气也有些不确定,“孟小姐,殿下吩咐了,不要让无关人等靠近这里,夜深露重,孟小姐还是早些回自己的院子中去吧。”   “此次前来,我正是奉的殿下的传令。”   孟秋晴眼也不眨,语气淡然,“我可以不进去,你进去通传一声,让那人速速前往寒池。”   “寒池?!可是孟小姐,那里是禁地,除了殿下准许,其他人都不许进入。”守卫却觉得听错了,有些不太敢相信。   第73 章 准备   对上守卫质疑的目光,孟秋晴却一脸淡定,任由对方打量,“没错,所以我说了,是殿下之命。而且,我刚从寒池那边过来,你应当也能看出来吧?”   守卫的目光落到孟秋晴衣摆上的湿痕,以及鞋面上也沾湿着水迹。   孟小姐也从不说谎骗人。   守卫此时早已全然相信了,“那孟小姐稍等,小的这便去通传。”   徐闻睡了一整天,中途还喝了厨房里送过来的醒酒汤、养生汤,美滋滋,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个刚将他囚禁的太子殿下始终没有踏入这院子第二回 。   他起初以为萧寒瑜是因为身为太子,本就如此公事繁忙,他便着手开始准备晚上的“暖床”事宜。   白天没空过来,但自己说出来的话总不会忘记吧。   徐闻吩咐看守他的守卫,给他搞了一个花瓣浴,泡了舒舒服服的澡。洗完澡之后,就只穿着件白色里衣,开始折腾起萧寒瑜的房间来。   翻箱倒柜一番,清新淡雅的香炉,点上,搞氛围的红烛,点上。   纱幔之类的东西,徐闻也将其扯了下来,营造朦胧感。   慢慢地,就将原本冷冰冰的房间改成了一个,看起来柔和又浪漫之处,就算萧寒瑜这个房间主人来了,都要惊叹房间被改得风格大变,面目全非。   然而,徐闻费了好大半天,另一个当事人却迟迟不见人。   他一天的好心情被时间的流逝给消磨得差不多没了。   难道他期待了一天的事情,就这么告吹了?   “徐公子,殿下传令。”   就在徐闻即将要失望的时候,守卫公事公办、一副淡漠的模样出现在了房门口。   徐闻随手披上厚实的外衣,快走到院子门口时,就遥遥看到那里站着一个女子。   他脚步一顿,在对方将目光投过来之前,他先将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给处理好。   系好腰带,徐闻才走过去,那女子的容貌也渐渐清晰,眉目如画,仪态万方,通身气质倒是尽显其富贵好命之相。   孟秋晴也在暗暗打量走过来的男人,听闻姓徐,但京城并无姓徐的势力,还只是个小小的举人,连半点官职都没有。   身世低微,与殿下差距过大……但这容貌长相,却倒过分出色。   然而不说她们女郎,如今也不仅仅追求外表,更注重拥有自己的才华。这人作为一个男人,也应当心怀鸿鹄志,立志建功立业才对!   还需再斟酌。她不可能让一个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人,待在殿下身边。   “徐公子,请随我来吧。”孟秋晴心里衡量打算着,面上则是朝徐闻点头致意,出声道,态度不卑不亢。   “不好意思,姑娘你是?”徐闻却有些懵,但他察觉此女子身上并无恶意,遂直接开口问。   “孟秋晴,是殿下……太子府上的府医。”孟秋晴话说一半,就改了口。   府医?这就是原书中那个,爱而不得,却始终陪伴在男主身边的一大能人孟小姐?   徐闻眸底扬起了几分波澜,回以一笑,“幸会,久仰大名,在下徐闻。”   “我知道你。”   孟秋晴却道,“快些走吧,殿下此刻需要你。”   徐闻一路跟着走在前边的女子,往某处方向走去。回想刚才孟秋晴所说的话,心里纳闷不解,需要他?现在的古人都爱将这话说得那么直白了?倒也不必将这暖床的事,如此大剌剌地摆在明面上。   他并非害臊,只是觉得这有点不太符合萧寒瑜的性格啊。   徐闻心里的古怪还没解,等到他听到里面是寒池的时候,更是想歪。   当他的脑海里播放出各种少儿不宜的想法之时,孟秋晴却一脸凝重地扭头看过来,“殿下就在里面,你……多保重。”   她看起来话语未尽,像是隐瞒了什么,而那复杂的神色,仿佛徐闻进的是一个什么恐怖之地。   徐闻:?他觉得,在这事情上,保重的不是他,而是萧寒瑜。   除非萧寒瑜想反攻。   —   徐闻慢慢走近寒池,寒池呈椭圆形状,目测将近一百米宽,雾气缭绕,凉气习习,看起来就寒冰刺骨,让徐闻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厚衣服。   萧寒瑜是什么怪癖好,大冬天的,来泡寒水,这是想当冰美人么?   这么大的地方,就应该拿来泡温泉才对。   反正这么冷的地,他绝对不下去。   徐闻视线被眼前一片云雾遮挡,但快走到池边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地看到不远处的池壁上倚着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喊对方,“太子……”   萧寒瑜恍惚迷离的视线忽然顿住,他抬眸,刷地看向声音来向,等真正见到那人的时候,没有多想,身形一晃。   徐闻就听到池水动荡的声音,紧接着,他的脚踝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然后他就被一把拉下了寒池里。   “靠萧寒瑜你坑爹啊!”   徐闻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萧寒瑜干的没一件人事,让他频频破功,脸上的面具都破碎了好几回。   掉落,激起重重浪花涟漪。   “咳咳咳咳——”   霎时间,徐闻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水给冻得浑身发颤,之前受伤的后遗症也因此被刺激得忽然爆发,喉咙一片涩疼,他猛烈地咳起嗽来。   萧寒瑜眸底一慌,抬手握住男人的手腕,将源源不断的内力传了过去。   他从背后将徐闻拥住,嗓音细若蝇声,“我忘了这寒池冰冷。”   徐闻这时候才发觉,萧寒瑜浑身上下都是发烫的,如同一个行走的大暖炉。   而那传过来的内力,也让徐闻冰冷的血液,似乎慢慢回暖。   徐闻听到耳畔那可怜兮兮的声音,却一点也不心疼,他更心疼无端遭受一场冷水洗礼的自己,忍不住咬牙,“是啊,殿下果真好记性。”   “……”萧寒瑜被他冷漠的话给呛住,自徐闻身后,神情晦暗,不再接他的话茬,而是问,“哥哥,你怎么会来这?孤不是让你不得离开院中半步么?”   他又恢复成白日那冷酷暴戾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小可怜似的解释,并非出自他口。 第74章 封穴   “那你难道不想让我逛一逛你生活的地方么?”   徐闻却偏过头,而萧寒瑜本就几乎要靠在他的肩上,两人的脸这下贴得极近,呼吸缠绵,男人的唇一张一合,语调里懒洋洋的,却藏了能勾心的小钩子。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小心翼翼地吻上对方的唇角,双手缠住对方的腰……   然而,徐闻在某人的手不安分地伸到不该伸的地方时,陡然清醒。   他眼疾手快,抬手,在萧寒瑜的身上某些穴位快速地点了一下。   徐闻立即就感受到冷如冰窖的周遭环境,他强忍着,打算先爬上岸边再说。   而莫名其妙地就被点了穴位的萧寒瑜,一副惊诧万分的神情,在看到徐闻转身欲跑的举动,心底一片绝望。   “徐嘉赐,将穴位解开。”   太子的神色黑的吓人,山雨欲来的狂躁之态,更加不敢让徐闻乖乖听话了。   徐闻盘腿坐在池边,一边将身上那吸了水更厚重的衣服给解开丢在地上,一边扭头看向僵硬地坐在池里的太子。   悠哉悠哉地回答:“殿下,并非我故意点你穴位,封你内力,你先回答我,你刚才想做什么?我再考虑一下帮你解开。”   “你别太记仇。”萧寒瑜恶狠狠地道,自己一片狼藉地坐在池里,就只有头能勉强扭动,然而罪魁祸首却此刻躲在了岸边。   萧寒瑜默默加快了冲破穴位的速度。   “哎,殿下说对了。”徐闻笑眯眯地,眉眼含舒,如春意,“徐某还真的就是记仇,尤其啊,殿下的仇,徐某记得一清二楚。”   “你凭什么记孤的仇,孤除了灌醉你带回太子府,利用那女的要挟你之外,就没其他事了。”   萧寒瑜说着说着,自己却先红了眼。   他只不过就做了这两件错事,但从未真想过让徐闻受到伤害,然而徐闻都将这仇记得清清楚楚。   那徐闻自己做的那些事呢?哪一桩哪一件,不也是让他痛苦欲绝。   少年坐在池里,衣衫近乎湿透,发鬓也湿乎乎的,黏在脸上,眼圈发红,委屈又含着怒意地瞪着徐闻,狼狈却不掩风华。   这倒让徐闻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过错严重方,但他听着少年的谴责,却实打实地懵了许久。   “不对啊,殿下,你要是真想和我好好掰扯,那我便和你好好说上一说。”   徐闻掐着手指,“首先,殿下之前在平安村,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不告而别,这错在谁处?”   “然后在嘉城,我等了你足足一宿,殿下却好算计,故意男扮女装将送给我的玉佩骗走,然后又让我苦等一宿。这一听,殿下难道不觉得羞愧?”   “最后来了京城,殿下仗势欺人,将我困在这太子府中,又是谁的原因?”   “殿下,你要不,解释解释?”   徐闻直接反客为主,每压下一根手指头,脸上的笑容就深了一分,但那笑容,却怎么看都觉得充满了威胁性。   萧寒瑜被他问得,张了张唇,却不知如何回应,甚至还觉得自己原来让徐闻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下意识地自我厌弃,是啊,自己当初退缩选择离开,后面失忆却又去招惹对方,昨夜重逢他又压抑不住自己的贪恋恶念将人掳回太子府。   一切似乎,都是他咎由自取。   池中的少年瞬间泄了冲穴位的力气,气息忽然就颓丧了下来,眉眼微垂,浑身湿哒哒的,看起来就像只狼狈不堪的落汤鸡。   萧寒瑜偏头避开视线,只露出侧脸轮廓和下颌线,平静又麻木的语气,“出去。”   后面的人安静了片刻,而后,就传来了渐渐远离的脚步声。   萧寒瑜慢慢地垂下眼,自嘲地无声一笑。   然而身后忽地又响起急剧的脚步,“扑通”一声寒池水飞溅,萧寒瑜的肩膀被扣住,不过刹那,他就被人抵在了池壁上。   面前的男人眼睫和发梢都沾着水珠,上衣被打湿了大半,眼眸漆黑,又熠熠有神,冷得牙齿打战,语气冷硬,“萧寒瑜,自从见面以来,你对我说过多少次‘出去’了?”   萧寒瑜看他冷得唇色发白,慌乱霎时在眼底凝聚,“你上去了,又下来做什么?”   徐闻忍着寒冷,心中怒意驱使他倾身上前,狠狠地咬了一口对方的左脸颊处,似泄愤般,而在留下咬痕的时候,又将咬改成了浅浅如安抚似的吮吸。   怀里的人却没法阻止他的举动。   幸好他当初因为受了内力的亏,特意去学了一手点穴封穴的手艺。   本就因为被点了穴,而内力全失的萧寒瑜此刻,却觉得浑身的筋脉似乎暴涨,汹涌磅礴的热气从左脸蔓延至全身。   青筋微微暴起,萧寒瑜喘了口气,呼吸微重,“快上去,不然就解开穴位。”   “殿下莫急,会上去的。”徐闻一边回,一边沿着他瘦削的肩膀,十指钻进指缝,牢牢地攥紧了对方的手。   然后,目光流连在少年的身上,看他如同砧板上的鱼受人宰割,“现在,我先给殿下暖暖床。”   徐闻的目光,无法让萧寒瑜将暖床想到正经的事情上,他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白日里说的话让徐闻误解了。   “我说的暖床,是真的暖床,你别多想,你别乱来。”萧寒瑜默默解释道。   “我说的也是暖床啊,殿下。”   徐闻却无辜地回望,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   萧寒瑜脑门划落一根根黑线,“……你再不上去,到时候身体受寒落了病根,可别将错处归到孤身上来。”   都冷得头顶生烟了,还在这里调戏他?命还要不要了?   然而徐闻以实际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殿下,你抱紧我,我就不冷了。”   ……   且不说,萧寒瑜本身因为生病就像个活暖炉。   运动,也会让人遍体生热。   “殿下,你刚才是不是想换个体位?”   徐闻以一种很温和磁性的声音,在萧寒瑜的耳畔低语。   萧寒瑜眸子微微一亮,难不成可以让他尝试一下? 第75章 所有人都想让徐闻上进   徐闻对上他期待的目光,颇顽劣地勾了勾唇,“当然不行,自然是由我费点力,伺候殿下。”   “至于殿下,先想想怎么解释一下孟小姐的事吧?”   “孟小姐怎……”少年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徐闻的举动打断,喉结情不自禁地滚动,似压抑着些难忍情绪。   紧接着,男人的声音低沉黯哑,每一个音节似乎都带着一丝磁性的挑逗。   “殿下,这时候你嘴里还喊着别人的名字,真真是……让人不爽。”   “……”   难道不是他先提及的人?   好狗的男人。   ……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徐闻吃痛地嘶了一声,单薄的里衣直接被抓破,结实的背后多了几道划痕。   他伸手拍了一下怀中的人,警告道,“小鱼儿有爪子就算了,怎么爪子还这么尖锐……噢,我忘了,殿下还是朵小玫瑰,自然带刺。”   这时候的徐闻,话里总是含了些许的混不吝,净说些让人耳根发热的话,势必要将怀里的人逗狠了,才会停下。   萧寒瑜伸手默默地帮徐闻渡内力,思绪又七零八碎的,勉强抬起眼尾殷红的眼,瞪了一眼对方,“……闭嘴。”   ……   被囚禁的第一日,徐闻住上了豪华大房,享受了舒服的泡澡文化,还抱得美人,提前过上养老生活。   实乃人生赢家。   这场囚禁版恋爱游戏,徐闻不亏。   —   随着会试的日子一步步逼近,徐闻这段时间却一直在和太子殿下鬼混,显然是想要将摆烂贯彻到底。   然而他享受着,其他人却偏偏觉得他在受苦。   连萧寒瑜都忍不住慌了。   他本以为徐闻会因为参加会试而向他妥协,他再顺势将这囚禁的气话给推翻了,然后再等徐闻考过了,被封个一官半职,他就可以说“不欺辱朝臣”,这样两人目前奇怪的关系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步入下一个阶段。   甚至还能借着“寻门下幕僚”的借口,让徐闻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入住太子府。   然而,看徐闻现在吃了就睡、空闲时就去院子里坐着喝酒和守卫闲聊,等他来了没说两句就厮混到了一起,一点也没有阶下囚的姿态,反倒一副就这样住一辈子、人生一眼望到头的感觉。   这可不是萧寒瑜所想看到的,囚禁的念头只是他发病时的疯狂想法,他更希望,他温柔如风的哥哥,立于皓空,不染尘埃,他会将一切泥土脏污尽数挡下。   萧寒瑜有一回便做出了试探与尝试。   他曾在情浓深处之时,勉强拉回了理智,问徐闻,“哥哥,你若求我,我便帮你从住所拿回你的包袱。”   徐闻放在住所的,基本没什么重要东西,几乎都是各种各样的书籍。   他这句话,几乎是将“放徐闻去考试”的意图,摆在了明面上。   然而徐闻却想也没想就拒绝,“不必。”   随即低头堵住萧寒瑜的唇。   …… 第二回 做出试探的,是孟秋晴。   作为殿下的伴随者,且很小的时候便立志救国,走上了坎坷的学医路,她决不允许惊才绝艳、琨玉秋霜的殿下身边,站着一位一无是处的人。   由于上一次孟秋晴假传召令,本该因违反府规而受罚,但殿下不知怎的,从寒池出来之后心情极好,却将她的过错轻飘飘地揭过了,甚至还悄悄地给她了些赏赐。   孟秋晴在先皇后离世的第二年,自荐进了太子府,给殿下治病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哪一回,殿下在寒池里压抑狂躁的病症之后,是笑着走出来的。   殿下一旦发病,轻则房子遭殃,被砸得一片狼藉;重则内力狂躁,须泡寒池以寒水强行压抑,而之后都需要派人去补寒池的墙壁。   但无论是何种症状,殿下都变成一只冷血无情的野兽,脾性古怪暴躁,容不得所有人靠近,哪怕是最亲近的厉轻和厉随都不行。   这个例外,这么多年来,从未被打破。   直到……孟秋晴坐在房中,静静地等了一夜,听到寒池那边的消息传来,徐公子和殿下二人,一直待在里面许久,而后殿下被徐公子抱回了青墨院。   她便清楚地知道,殿下的例外,出现了。   徐闻收到孟秋晴派来的丫鬟的口头邀请时,都忍不住愣了一瞬。   这是什么意思?情敌邀他一叙,难不成,是想要警告他?   他忍不住心中叹息,这孟小姐好好的,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和她可以当姐妹的人呢?   当然也不是同情情敌,他只是单纯地心疼一个因为性取向而爱而不得的人。   徐闻去赴了约。   哦他的囚禁范围早已扩大至整个太子府,在之前寒池那一遭过后,太子殿下当时虽没回答他的话,却默默地放宽了他能够行动的范围。   地点离萧寒瑜的青墨院不远,就在花园里的凉亭处。   徐闻走进凉亭的时候,孟秋晴已经端坐在石桌旁,那含情目此刻却蕴含着冷静的意味,她伸手往相对方向的石凳一指,邀请徐闻,“徐公子请入座。”   他坐下,孟秋晴的随行丫鬟便识趣地上前为他斟茶。   孟秋晴透过袅袅热气,注视着徐闻,“徐公子,此茶名唤状元茶,秋晴将此茶赠与公子,希望公子在之后的科考中,考取功名,仕途光明。”   徐闻默默地将手里刚拿起的状元茶,放回了桌面上,他与女子对视半晌,忽而哂笑一声,“是太子来让你当说客的?不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对于此事我自有定夺。”   “所以你的决定就是就这样一无是处地度过这一生?”   孟秋晴厉眉扬起,“秋晴此番并非是劝说,而是提醒,徐公子应当知道,殿下他,在萧国,乃至是这个世间最才华横溢之人,现在你还可以凭借长相让殿下喜欢,那等以后呢?当你没了这容貌,你又如何自立于世,又如何能站在殿下身边?”   她语气激昂,句句真切,体现了一个对主子的忠诚拥护。   若是平常人,听到她这一番振聋发聩的话,或许真的要开始反思自己不思进取的举动。 第76章 何黎安找上太子府   但徐闻却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他以前摸爬滚打的二十年经历,对努力向上爬的生活,其实已经没有这么在意了。   努力向前,是他自己的选择,享受当下,也是他的个人意愿。   “孟小姐的关心,徐某笑纳了。”徐闻将状元茶缓缓地推到她的桌前,“至于这茶,徐某喝不惯。”   孟秋晴沉默了好一会儿,正当徐闻就要提出告辞的时候。   她忽然弯腰,从旁边掏出一沓书,将其摆在了桌面上,“这是京城书院里的书生的必读书目,我不希求你进入殿试,但至少,考中贡士。”   话语意思隐晦,但却也悄悄地泄出几分妥协。   徐闻被划重点了……之前他寻找同样需要参加会试的同窗打听消息,是要让自己及时熟悉那一套八股文似的答题思路。现在,孟秋晴却是将考试重点明明白白地摆了出来。   京城书院是个什么地方?给朝堂输送新鲜血液最多的一处。里面的很多夫子先生,都曾考中前三甲,甚至还有些人曾在礼部任职过的。   孟秋晴将书放好之后,不再继续与徐闻交谈,告别后离开了凉亭。   独留徐闻一个人坐在凉亭里,随手翻看了下那些书册,凭借着他之前的知识储备,他能感受到这些东西的含金量有多高,然而也正因如此,徐闻才越发不解。   说囚禁他的是萧寒瑜,想让他去考试的也是萧寒瑜。   他到底想闹哪样?   徐闻现在越发觉,自己和萧寒瑜之间,存在的一个最大问题就是沟通。   他读不懂萧寒瑜的脑回路。   在这凉亭坐到天荒地老,徐闻也不能挠挠头就想出答案,他便打算等人回府之后,便去找人问清楚。   然而徐闻还没来得及问,第三个担忧他考试的人找上来了。   何黎安知道他在太子府,他是能够猜得到的,毕竟欲仙楼的事可瞒不住,所以京城里有条消息一直流通在众人口中,一个穷乡僻壤的书生与权势滔天的太子共争一女,半夜被太子带回府里再也没出来过,或许凶多吉少。   而于嘉礼在京城中也有一定的势力,自然也能够打探得到些消息。   但是徐闻却没想到,两人知晓他在太子府,不仅没有先谨慎地尝试看看能否和他互通书信了解情况,甚至还直接不请自来,这真的不是在挑战萧寒瑜的太子权威么?   “徐兄!徐兄!”   何黎安过于活泼响亮的声音由远及近,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的男人,他“咻”地一下就跑了过去,将徐闻从秋千上扒拉下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拉着徐闻转了个圈,检查后背有没有疑似伤口的地方。   徐闻赶紧将他的手扯开,伸手隔开两人的距离,“停停停,这儿是什么地,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惹恼了太子府的人,于兄估计都救不了你。”   “嘿嘿。”何黎安却傻笑着,憨直的笑容让人看见就觉得心情愉快,“没事,我事先打听过了,太子他现在还在宫里呢,一时半会回不来儿。”   徐闻无奈摇头,重新坐回秋千上,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地上,“所以,今日你来,就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受伤?”   “这只是其一。”   何黎安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他扭头四处看了看,石凳离得太远,不方便他说话,他便直接席地而坐,坐在了徐闻的脚边,仰头看向徐闻,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会试日逐渐接近,我和于兄都很担心你,太子真的像外边人所说的那样……不允许你出府么?”   最后半句话,他还压低了声音,生怕让太子府的人听到。   徐闻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就在旁边的桃花树,不着调的语气懒懒的,回道:“兴许……我不考会试了呢。”   “什么?!”   何黎安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   他惊愕地看着徐闻,“为什么?是不是太子不允许你去考试……   哪怕他是个太子又怎么了,太子就能只手遮天么?更何况,我国律令,凡参加四试的考生无故不得缺席考试,需本人亲自说明理由,并签字画押,徐兄,你若是真被逼迫了,一定要说出来,弟弟我和于嘉礼都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徐闻看他为自己打抱不平情绪激动的模样,刚要开口阻止,毕竟那树上还有一个监视他的厉随在蹲着看呢。   然而他话未说出口,目光忽然凝住。   “孤为太子,让你很不满么?要不,这位子,让你来坐?”   在守卫恭敬抱拳行礼声中,一身黑衣的少年冷着一张脸,语似寒冰,将劲瘦的腰间勾勒的腰封处还悬着一只翡翠双龙玉佩,衬托他挺拔轩昂的气势。   萧寒瑜缓缓走近,目光在触及两人站得有些近的距离之时,更加冷沉,而似含肃杀之气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了何黎安的身上。   让何黎安脸色霎时间惨白下来,“太太子……”不是说太子殿下被皇帝留下商讨科举之事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传的错误消息,要将他害惨了啊啊啊!   论,说一个笑面虎疯子当权者的坏话被本人当场听到,他给选个什么样的死法?   徐闻生怕这个没经过这么恐怖场面的可怜弟弟,当场吓破胆,故而从秋千上站起身,横叉进两人的视线交流,将何黎安挡在了身后,对一脸沉郁的萧寒瑜笑着道,“殿下宽宏大量,何黎安只不过是嘴巴没个把门而已,并不是对殿下有半点不满。”   “是吗?”萧寒瑜在看到徐闻将人护在身后,一副警惕他的模样,心脏开始有些抽疼,他眼神更加地冷了。   他就这么不值得被信任吗?是不是在徐闻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恣意妄为的混蛋疯子?   但他明明不会这么做的,他再混蛋,也不敢伤害徐闻身边的人。   哪怕那个人,与徐闻过于亲近。   萧寒瑜甚至想当场逼问,两人的关系,因为两人那轻松闲适又互相保护对方的氛围,他……居然有些羡慕和嫉妒。   哦不,是快要嫉妒疯了。 第77章 什么过命交情   他在院子门口,不知廉耻地做一个偷窥者,暗中观察两人的相处。   然而真的看到之后,又忍不住嫉妒地想,如果徐闻也能这般亲昵无奈又满怀热忱地全然对待他,就好了……   脑中思绪混乱纷繁,让萧寒瑜气息稍许不稳,但最终理智占据上风,他只冷酷地丢下一句,便甩袖进了屋子,“闲杂人等,勿在府上长时停留。”   徐闻微怔,敏锐地察觉到他此刻似乎有些不对劲,像是压抑着什么阴暗负面的情绪。   直至那人进了屋子,门被合上,院子里的气氛还是寂静得,连何黎安那因紧张害怕而心脏疯狂跳动声也能听到。   半晌,何黎安呆呆地收回看向屋子的目光,而后扭头看徐闻,咽了咽口水,语气迟疑,“……我还活着?”   他呆呆傻傻的模样,让徐闻忍俊不禁,因为担忧屋里那人的心情,此刻也好了些,毫不留情地嘲笑,“你既然怕,就说话之前先想想,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这不是觉得,徐兄会保护我嘛。”何黎安的害怕情绪消失得飞快,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十分机灵,“当太子离府,而我却能够一路畅通无阻地来见你,说明徐兄……定然是不会吃亏的。”   “既是知道我不会吃亏,就不要担忧我考试的事了。”徐闻顺势地接过他的话茬,“我从不受人逼迫,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你回去之后,也让于兄不必为我担忧了。”   “可是徐兄不是说了,自己要考取功名,让家中人能够过上好日子吗?”   何黎安想到自己当初和徐兄的相遇,就是因为徐兄语气真诚,向他们请教会试应当注意的事项,并且还强调自己肩上担着一个出人头地为家人挣买命钱的责任。   他并没有想多,只是下意识地说道,真心想劝徐闻不要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却不妨碍让徐闻心里发虚,当初自己为了打听更多信息,就给自己塑造了个背负全家重担的小可怜人设,信息也半真半假,他来考试并非热衷于出人投地,而是要找人。   当然,他也不会完全不管徐家人,他自从出发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寄了身上一半的银两回家里,那些钱足够让徐家人在小小的平安村里过上轻松惬意的生活了。   更何况,他还特意吩咐了徐明果去帮他照看,而就算他与苏知府、金利腾等人结了怨,一个刚在平安镇上任不过几年,根基尚浅,一个在镇上名声极差,徐家人又是三口人,目标过大。   且徐闻参加会试指不定就又考上了,便有可能衣锦还乡。   徐闻不相信,那些人会这么愚蠢,在可能发生变故的情况下,仅仅只是为了泄愤报复去伤害徐家人。   “徐兄、徐兄?你怎么不说话。”何黎安瞪着眼睛等待了许久,却迟迟没听到面前的男人给与一个重新的答复,反倒是脸色略微复杂,让他也慢慢察觉到不对劲了。   “难不成,徐兄你……”   何黎安眼睛瞪得更大了。   徐闻对上他异常单纯又不可置信的目光,心虚地避开了眸,“此事说来复杂,等日后我再寻个恰当的时机,向你和于兄一一道明。”   反正,就是现在吧,他和太子的关系不清不楚的,也不好在众人前言。   徐闻第一万次庆幸,今天只有何黎安独自前来,而于嘉礼被于家勒令在家中全心全意准备会试。不然他还真没办法就这么容易地将何黎安给唬住,让他先安心复习,不要多想。   徐闻亲自将何黎安送出了太子府,并还吩咐一个太子府的守卫,护送人回去。   一开始听到徐闻命令的守卫:“……”不过一个得罪了殿下的书生,居然敢如此使唤他!   但等到他的老大,厉随不情不愿地现身出来,吩咐他听从命令的时候,守卫立刻打了个激灵,看向徐闻的目光由轻视转为了郑重。   连厉随都随时跟在这书生身边保护,这说明什么?此人定得太子殿下极大的信任啊!   徐闻回到青墨院,院子里静悄悄的,他伸手指了指屋子的方向,无声做口型问,守在院子里的守卫,太子是否还在里头?   守卫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走了?   徐闻微怔,走到屋子里打开门,的确没看到人影,往里走了两步,敞开的门却忽地自动合上。   身后传来一阵冷冽无比的嗓音,“那人是谁?”   徐闻回头一看,才发现,萧寒瑜哪里是走了,刚才是站在门身后,此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似晕染了墨的戾眸幽深,又仿佛跳跃着暗红色的火光。   “你这是作甚?将门都给堵了,我可是良民,应当未惹到殿下您吧?”徐闻抱着臂,神态轻松坦荡。   “你惹到孤的地方可不少,徐嘉赐,你先回答孤的问题,别避而不谈。”   萧寒瑜十分不满意,每一回他想寻求一个答案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却偏要吊他胃口,不会轻而易举地让他听到自己想听到的。   “什么问题……哦,你说何黎安啊?嗯,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吧。”徐闻挑眉,心想着将人往自己身上扯,说不定还能凭借着目前暂时还比较热烈的感情,抵消掉萧寒瑜因为被挑衅而不爽的情绪。   “……什么过命交情?”   徐闻想了下,“我救了被暴打的他,断了两根肋骨,换了套宅子,不亏。”   他本来是想着调和一下两人又莫名其妙进入对峙的氛围,但结果他话一说,堵在门前的少年冷笑一声,“那你这救命恩人,当得还挺过瘾的。”   所以,那个明明费尽全身力气、硬生生将他从崖底下救回徐家的人,其实也能够毫不犹疑拼尽性命地去救另一个少年。   他不是徐闻的例外。 第78章 向来不会出尔反尔   徐闻闭了闭眸,但终究没忍住,上前几步走到少年的跟前,抬手曲指弹了一下对方的脑壳,语调隐忍薄怒。   “你这倒霉孩子,懂不懂关注重点,我好歹日日尽心伺候殿下你,你不关心我断了两根肋骨的身体,反倒说这些阴阳怪调的话,谁纵着你的?”   “你……”萧寒瑜下意识地捂住自己被弹的额头,眼里含着被冒犯的不虞,“放肆!孤的额头,岂是你随意乱弹的。”   徐闻猛地一下子又抬起手,少年立刻身体往后缩了一下,直接倚在了门上。   男人勾起得逞的微笑。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个什么举动的萧寒瑜:“……”啊该死的,他是被面前的男人勾得魔怔了吧。   萧寒瑜气急败坏地伸手推了一把站在他跟前的徐闻,语气冰冷,“滚开,孤乏了,既然你要孤关心你,那你今日就去睡偏房吧。”   “晚上的事,晚上再说,兴许殿下没一会儿就改主意了呢。”徐闻抬手抓住胸膛上的那只手,往前走近,身体顺势下弯,两人的距离顿时拉近。   男人乌黑深邃的眼眸是纯粹的黑,带着极致的吸引力。   萧寒瑜看着陡然放大的一张脸,呼吸忍不住乱了两分,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前男人温热的气息。   他耳尖微红,但又似逞能,不肯露怯,嘲讽地道,“不可能,孤许下的承诺,做出的事,向来不会出尔反尔。”   才不会像徐嘉赐这可恶的男人一般,若即若离,说好了要在一起,转头就和徐母说娶妻生子,到了陌生的京城还有个拼命救下的少年真诚相护,简直就是朝三暮四,不可饶恕!   他话音刚落,灼热的身躯便贴上了他。   耳尖传来一阵麻意痒疼,萧寒瑜在这一瞬间,整个人顿时紧绷。   徐闻轻啄了一口他的耳垂,语调拖长,带了些许的蛊惑,嗓音一片哑色,“既然如此,和哥哥解释解释,当初送给哥哥的玉佩,又怎的,骗了回去呢?嗯?”   萧寒瑜……雾蒙蒙的眼眸里忽然一片清明。   两人沉默的对视。   这怎么解释?为什么又提起他男扮女装的经历啊啊啊……他也不想将自己受刺激发病致使记忆混乱的事情告诉徐闻,自己发病时的狼狈,他不想让徐闻知道。   手沾满鲜血,强行摘下皎洁的明月,就已是让明月染了污渍,若是让明月知晓,这让他狼狈的人,不仅杀人,还患有疯病……明月又怎敢留下?   徐闻目光紧盯着这一脸沉思的少年,温热从耳垂,轻轻擦过对方的鼻尖,似情人呢喃,温存般道,“怎么样?想到怎么回答了?”   他等待答案的过程中,还默默伸手,抵在门上,刚巧就将萧寒瑜拢在了双臂之间,不给萧寒瑜有一丝一毫可能逃脱的机会。   当然,萧寒瑜可以强行将他推开,但徐闻就赌,萧寒瑜不会做这事。   也不是多信任萧寒瑜不会伤害他,更多的是,徐闻发现了个规律,当他将自己的脸凑对方很近的时候,对方敏捷的大脑就像机器卡顿了似的,所以,徐闻通常在晚上的时候,会利用这个小规律给自己添点福利。   “……没有。”萧寒瑜颇为狼狈地躲开徐闻过分炽热的气息,理不直气也壮,“孤做事,就要随心所欲,若你真要斤斤计较……那孤就再将玉佩给你。”   说着,他真的就从怀里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   徐闻默了片刻,伸手接过了。   送上来的金手指,不要白不要,刚巧治愈一下他现在身体还残留的后遗症。   然而,下一刻,少年却恶劣地弯了眸,正大光明地威胁道,“这是孤母后的遗物,你可要拿好了,若是弄丢了,便拿你的性命相抵。”   徐闻微微直起身体,将玉佩塞回自己的怀里,拍了拍衣襟,没将萧寒瑜的口头威胁放在心上,心知玉佩之重要,故而语气沉稳下来,承诺,“那殿下大可放心,人在玉在,人亡玉亡。”   当然,既然都说了是金手指,一般来说,徐闻伤得再重也是能被玉佩拉回条命的。   萧寒瑜一噎,“那倒也不必。”玉佩只是死物,但徐嘉赐却是他最想要的人。   “但是殿下仍旧肯将玉佩送给我,是……仍心悦我么?”徐闻笑眯眯地又问,已经默默挖了个陷阱,就等着猎物跳下去。   徐闻也有自己的考量,如果萧寒瑜真的喜欢上……或者说爱他的话,那他就要考虑一下这场恋爱游戏要不要继续进行下去了?他图身体和图短暂的情绪享受,但如果对方却图两人长长久久,这不对等的感情,必须及时止损啊。   萧寒瑜却顿时黑了脸,“孤在同一个坑,不可能栽第二回 。徐嘉赐,你记住,孤将你留在府中,不过是觉得你伺候得不错,又长得不丑,孤这才勉为其难地让你待在身边。”   “那囚禁……?”   “你见到一个合心意的,难道不会将其带回府中,任自己肆意把玩么?”萧寒瑜嗤笑反问,他越说越淡然,甚至都险些将自己给说服了,自己囚禁对方,分明是想永远独占自己最心爱之人。   然而,经过之前种种,萧寒瑜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于上赶着了,让徐闻并没有很重视自己,所以才会以一种随意散漫的态度而对待戏弄。所以,这一回,萧寒瑜不会再主动诉说自己的情意。   “这样啊……”徐闻若有所思地应声,蓦地又俯下身来,密密麻麻的吻不间断地落了下来。   温柔含笑的嗓音混杂在热烈的吻之中。   “那殿下,可要好好把玩。”   最终,徐闻其实那天晚上也没有成功睡去偏房。   旁敲侧击地知道太子殿下此时此刻对待他的想法之后,徐闻就自认为两人已经成功达成了共识。   不谈长久的感情,只着眼当下快乐。   徐闻对待萧寒瑜就更随意了,反正短时间内,在萧寒瑜厌倦他之前,他可以在太子府畅通无阻。   他还被财大气粗的萧寒瑜砸了一通好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名贵很补的上好药材,萧寒瑜甚至还派了自己的其他暗卫将这些药材送去平安村给徐家人。 第79章 牢房见人   而在知道徐闻在嘉城拥有的那一套宅子的前因后果之后,萧寒瑜冷着脸将房契还给了于府。   并且还直接写信给于府目前最位高权重的老人,也就是于嘉礼的嫡亲爷爷,直言让他好好管一下那胡作非为的于家夫人和族亲。   而后不久,徐闻就收到何黎安的来信,说于夫人被罚去嘉城的清寺抄书静心半年,而其他族老,只要是参与了害何黎安一事的相关人员,也该处罚的处罚,小厮该发卖的发卖。   何黎安从于嘉礼那里知道这是太子的手笔,但也不会认为太子是为了他。   思来想去,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与如今住在太子府上的徐兄有关。   但是……为何太子殿下要帮徐兄撑腰呢?   何黎安皱眉苦思许久,忽然大悟。   定是徐兄的才华光芒遮掩不住,被太子殿下提早发现,提前为自己的幕僚撑腰呢!   有一说一,何黎安虽然知晓了些男男之事,但始终不敢在太子殿下身上,往这个方向大胆猜测……   他还是觉得,发现才华,是拉拢人才的一种手段更加合理些。   总不能,他身边的好友,都是这离经叛道之路上的人吧!这般小的几率,怎么可能让他碰得上!   囚禁的禁令其实已经对徐闻形同虚设,但是徐闻好不容易享受这种皇家人才能住的奢侈大宅院,那是半点也不想离开太子府半步。   但是,萧寒瑜居然拿大宅子来诱惑他去考试!   “你只要去参加考试,孤就将京城最繁华地带的一处宅院,赠与你。”   此时说这话的少年,神情冷淡,但那小表情拿捏得非常好,反正徐闻彻彻底底地被拿捏住了。   “当真?”懒散的二郎腿顿时被放下,徐闻眼里顿时燃起了兴致。   萧寒瑜微微一点高贵的下颌:“自然。”   “来人,拿笔拿纸!”   徐闻身体力行地告诉太子殿下,自己有多么的爱学习。   那态度积极得,萧寒瑜开始后悔自己最初开始怎么没想到这个点子,当初在平安镇的时候拿到钱的徐闻,就像个上瘾的赌徒似的,直接非常慷慨地买下了平安镇的一处宅子。而到了嘉城,他拿命赚来的恩情,却换了一套在嘉城的房子。   他没忍住问:“你为何如此热衷此事?”   从古至今,萧寒瑜还真没接触过一个这般喜欢收集房契的人,而且还是各个地方都要有。   徐闻接过小厮递过来的书册,翻开了扉页,视线停顿片刻,就非常自然地往榻上一躺,用书册盖住自己的脸,发出的声音显得略微沉闷,“……自然是因为,怕自己无家可归。”   他的声音有些缥缈,没有落到实处,明明是很正常的语气,却让萧寒瑜听完之后一怔。   他想到了徐家的情况,所以是不是因为从没有住过好一点的房子,所以才这么希望自己能够拥有更多房子?   “只要你乖乖待着,孤保你不会落魄至此。”萧寒瑜承诺道,他的眼神里含着隐晦浓烈的爱意,也只有在徐闻看不到的时候,才会外泄出来。   “既然如此,那就先谢过殿下了。”徐闻含笑的声音从书册底下传出来。   他应的随意,反正好听的哄人的话谁不会说?他只要在两人好聚好散的时候,自己得到的房子,不会被索要回去,那他就心满意足了。   会试日前三天。   本来因为近段时日被皇帝安排了个负责监管科举职责的萧寒瑜,今日却在下午申时就回了府,直奔徐闻走去。   徐闻彼时还躺在桃花树下,各种翻开的书册七零八落地堆积在身旁,他拿了几本垫之脑后,仰头欣赏着蓝天白云,忽然惊觉原来这天、这云,也是挺好看的嘛。   “见过殿下……”守卫刻意扬起的声音,吓得徐闻立即坐了起来,十分迅速地从腿上捞起一本书册,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   萧寒瑜走近,目光落到看似异常认真的男人身上,默默地道,“行了,别念了,这篇文章你昨日已看过了。”   徐闻惊讶地抬头看他,“诶?殿下你怎么在这?”   “……”萧寒瑜朝他伸出手,转移话题,“走,陪孤去一个地方。”   徐闻将手搭了上去,穿过对方的指腹,两人的手便顺势十指相扣。   他借力被拉了起来,同时疑惑地问,“去哪?”   萧寒瑜从他的手里接过那本书册,随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拉着他出了院子。   “牢房,见个人。”   “……牢房?”徐闻脚步顿了足足两刻,扯着前面的人硬生生停下,惹得人回头看过来,平静地问,“怎么了?”   “见的这个人是四肢健全,整洁美观的么?”   萧寒瑜:“有什么问题吗?”   徐闻捏了一把他的手,一本正经地道,“请正面回答我,这对我很重要。”   萧寒瑜沉思了下,回想自己那些下属的习惯性手法,但此人必须留活口,应当也不会过于可怕,便斟酌地回,“大抵是四肢健全的,但可能会不太干净。”   血淋淋的,能干净到哪去?   “那还好……”徐闻暗松一口气,只要别让他看到些断肢或碎尸块那种恐怖场面,他会三天干不下饭,其他的程度他还是能够接受的。   徐闻只是为自己的眼睛和胃口着想,但萧寒瑜此刻听到他这么一问,却是不由得多想,他是不是害怕?会不会因此对他产生恐惧?   萧寒瑜不希望徐闻认为自己是个冷血嗜杀的大魔头,但又希求将对方一点点地扯到自己的世界里,一点点地试探对方的底线,想要让对方了解真实的自己。   “走啊,发什么愣呢?”徐闻走了几步,超过他,但发现他没动,一脸苦大仇深地站在原地。   萧寒瑜回过神,对上徐闻的目光,抿了抿唇,而后装作冷漠地提醒,“如果你怕的话,孤准许你不去。”   “我不怕啊,走着,我倒要看看,太子殿下你想让我见见谁?”徐闻在脑海里想了一圈,隐约想到这事可能会与苏凯泽有关,毕竟在这里,他只有这么一个仇人。 第80章 不得议政   徐闻又抬起胳膊扯了一把两人交握的手,结果刚才还兴冲冲地要拉着他走的太子殿下,面露沉重之色,“……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   徐闻忍无可忍:“麻溜的,赶紧的。”   牢房。   徐闻被萧寒瑜领着走进了一间疑似审讯室的房间,他还没进去,就看到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刑具,比徐闻当初在苏知府地盘那里看到的刑具多了去了。   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顺走的一把短刀,现在还躺在自己客栈的包袱里呢。   “怕了?怕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萧寒瑜目光落向身旁忽然顿住脚步的男人身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冷硬的下颌紧绷,似乎也在畏惧着什么。   “倒是不怕,只是等会儿离开,殿下能送我点刑具么?”徐闻心痒痒,一副打着商量的语气。   “什么?”萧寒瑜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徐闻温和地朝他笑了笑。   然而他却是在索要刑具……这是继热衷收集房子之后,又要开始收集刑具?   萧寒瑜足足沉默了半晌,咽了下口水,“……这牢房的刑具,都是造办处制的,私用被发现会触犯律令。”   “好吧。”徐闻失落地应,那自己偷偷顺走的那把短匕,该不会也是皇家制造的吧?幸好他没机会拿出来用过!   好险,差点就要吃传说中的五十大板了……   萧寒瑜确认他没有半点勉强和害怕的情绪,便走了进去。   审讯室里,除了那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男人之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手里拿着鞭子,听到声音回头,露出了厉随的脸。   厉随恭敬垂眸:“殿下……徐公子。”   最后一个称呼不情不愿的,徐闻忍不住内心感叹,如果不愿,可以不喊的,真的!   自己在太子府待了一段时间了,也曾想过与厉随搞好关系,但是也不知道厉随是哪里来的对他有那么大敌意?   就因为他染指了他英勇伟岸的殿下?(厉随:嗯?这还不够让人气愤吗?)   “嗯,事情办得如何?”太子瞄了眼那被绑着低垂头的男人,确认其晕过去了,便抬手,将刚才因为人多眼杂而放开的手重新牵紧,拉着徐闻坐在了审讯室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椅子虽宽,一看就是平常萧寒瑜审犯人时坐的位置,但终究还是张单人椅,一人坐宽敞,两人坐又拥挤些。   徐闻不舒服地动了动,“我还是起来吧,我不坐了。”   “……你坐着,孤起。”萧寒瑜不忍让徐闻站得太久,反正他在战场待过几年,也吃惯了苦。   冷脸矜傲的太子殿下,一边说一边就已经抢先站了起来。   徐闻感受到了一种被时时刻刻珍视的情绪,很难得,让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将人一把扯到自己的大腿上。   “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殿下拿我当人形座椅即可。”   萧寒瑜被他一扯,心都因此漏跳了一拍,似恼了,抬眸警告似的看了一眼徐闻。   但却默认了两人现在的姿势。   “回殿下,此人经受指板之刑,沾了尖刺盐水的十五鞭之后,便将所有事都招了。”   厉随忽然出声,不然自己真的看不下去自己英明神武的主子居然和一个过分貌美的男人如此你黏糊,连一小会儿的功夫,都忍不住贴贴。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伟大的爱情,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嗯,继续。”   “就如主子所想,那人当时并非是意外撞上那位被冒充籍贯的书生,而是恶意抓住时机,趁乱时拿那沉重的木棍击伤了对方的手。”   厉随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气愤,“苏家简直欺人太甚,恶意伤了人的手,却只给了一两银子就将人打发走了,而且殿下,这人是专门被培养成打手的,只要是涉及些不易于摆在明面上的事情,苏家就会派他出面处理。”   徐闻微愣:豁,还真·打·手啊。   “有何不对吗?”萧寒瑜迅速捕捉到他眼里的不对劲,直接问道。   “没事,”徐闻的眉毛微抖,似强憋着笑意,真不好意思,他这狗shi一般的笑点,他强行掰正萧寒瑜的头,“咱继续听。”   徐闻问厉随道:“你说的是苏家而非苏凯泽?那和苏国公府是否有关?”   “哦那肯定啊,苏凯泽本就是苏国公府的旁系后辈,更何况在京城里,苏凯泽做的任何事都会和苏国公府通过气的。”   厉随的语气变得很古怪,似乎是在不解徐闻居然能问出这么个简单的问题。   徐闻假装没察觉到厉随话里话外的阴阳,又问,“不是说苏凯泽为了在会试中一举成名,甚至不惜算计他人从而冒充籍贯得到会试资格,他怎么会让苏国公府知道自己当初使的手段而非真才实学?”   萧寒瑜冷笑一声:“自然是苏国公那老匹夫认为,为了实现目的不择手段,乃枭雄之姿。他知晓苏凯泽的算计,不仅不呵斥,反倒赞赏有加,纵容对方行事。”   “这是个佞臣吧,居然鼓励自己的后辈做损人利己之事,那他本身定是个狡猾自私的人,殿下你不管管?”徐闻评价了一句,忽然好奇如今朝堂之上这些奸邪佞臣,作为掌权者的萧寒瑜,会怎么做?   他记得,萧寒瑜以后的走向可是要一统天下,不仅将已呈颓势的萧国重换生机,还南征北伐,向西东扩疆土,最终将其他本来蠢蠢欲动的附属国们,彻底收服,归顺萧国。   虽然时间线好像还得过个一年,等其他附属国进贡时挑事的时候,萧寒瑜才会有大动作,但是他在那之前,肯定是已经在暗中筹谋了。   他有点好奇,萧寒瑜对待佞臣的态度。   “非朝臣者,不得议政。”萧寒瑜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他,直接拒绝回答了他所提的问题。 第81章 会试结束   “行。”徐闻耸耸肩,无所谓似的,今日傲娇不说,那等以后想给他讲,他还不听了呢。   “既然苏国公对苏凯泽这般看重,那孤就先拿他的好孙子开刀,在他一月后的七十岁寿辰宴上送上太子府的厚礼。”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会试结果公布。   一锤定音。   好戏也即将开场。   ——   会试正式开始的第一天,徐闻拒绝了太子殿下想要抛下一堆奏折,想亲自送他去考试的想法。   被拒绝的太子殿下,虽然心里委屈,但还是亲力亲为地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叮嘱徐闻,不要紧张,放宽心。   徐闻看向一句话说了十遍的某人,心想,到底谁紧张啊?   然而,徐闻却也从他的身上,体会了一把现代被长辈送考的感觉,也算是弥补了他当年的缺憾。   四书五经,时策,经义。   直至过了极其漫长的九天六夜,徐闻才从号舍里解脱出来。   他快速走到贡院门口,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回府享受全身心放松的泡澡了,不然他都要臭了。   徐闻记得太子殿下说了要过来接他,便四处寻觅可能的行踪影迹。   “好狗不挡道。”   徐闻的肩肘直接被狠狠地撞了一把,余光看见一个穿着小厮衣服的人影,正对着另一个人点头哈腰。   “苏公子,您考得如何?定是尽在掌握之中吧?”小厮谄媚的声音飘进了徐闻的耳朵里。   苏公子?   徐闻驻足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穿着不凡的男人,剑眉星目,样貌属于上乘,但神态却高傲,眼里的晦涩破坏了他看起来极其端正硬朗的面相。   苏凯泽将手里拎着的文房四宝丢进小厮的怀里,颇为冷淡地点头,想装作镇定之色,却仍旧能感受到他周身透出的自得之意。   “爷爷可是有派人来接我?”   “额……”小厮脸色惊变,立刻变得吞吞吐吐,不敢说话了。   苏凯泽不满地蹙眉,“国公府真的没有派来一人接我?”   以他的才华,怎可受到如此怠慢!   “公子别生气,老爷可是特意让我早早地就过来守着了,生怕你多等一刻,还让我定了醉香楼的烤鹅,老爷虽身在平安镇,但他却是一直挂念着你的啊!”   小厮讨好地解释道,企图让苏凯泽的怒火降下来。   然而苏凯泽却不屑道:“我爹那个没本事的,大半辈子了还要被贬去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之地做官,我才不稀罕呢,哪里有苏国公府的地位高,配得上我的才情?”   才情?徐闻默默吐槽,如果一个靠着冒充籍贯、伤害同窗的手段,才得以获得会试资格的人,也算是有才情的能人的话,那世上的所有考生何必苦读诗书数载呢,直接将比自己厉害的人杀了,自己自然就能出头了。   然而小厮却舔着一张脸,在那里连连点头应和。   这个小厮长得贼眉鼠眼的,同样是应和顺从,却根本比不上苏知府身边那个小厮,合徐闻的眼缘,甚至……他还觉得有几分熟悉。   还未等徐闻想出来自己是否和这小厮打过交道,那主仆俩却忽然看到了徐闻。   很明显,主仆俩都是齐齐一怔,苏凯泽惊讶过后就露出轻蔑的笑容,而那个小厮却脸上呈现出很明显的惊慌,还有些许的心虚。   苏凯泽大步走过来,将徐闻从头至脚,又从脚至头以一种十分轻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哟,你这穷酸的徐穷,居然还有钱来京城参加考试,可别是拿了家里人救命的买药钱吧?”   徐闻眼眸澄澈分明,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十分真诚:“你是?”   短短二字,却让苏凯泽高人一等的姿态维持不住了,他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毕竟自己上前挑衅、结果对方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消息很让他感受到挫败和不堪。   然而他难堪只是在一瞬间,苏凯泽很快就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语气促狭,又带着很明显强烈的恶意,“不说别的,你还真是命大,掉下悬崖的滋味好受么?说出来让本公子听听趣,说不定听高兴了,还能赏你几块铜板。”   他没让徐闻回答,转头看向一旁默默隐藏自己的小厮,“阿石,你说说,你当时可是亲手推的人,一定看到他的表情了吧,你来帮人回忆回忆。”   尽管他的嗓音很和善,但面孔上的鄙薄、讥笑却不断地在加剧。   拿人畏惧、甚至可能是一生阴影的事情来无情肆意地讥笑,这性子恶劣得,让徐闻真想现在就戳穿他的美梦。   徐闻笑着看向那个小厮,眼底暗藏的冷意,面前的主仆俩没有察觉。   听完苏凯泽的话,徐闻终于想起来这小厮究竟是何人……不就是原主的同窗好友,木石吗?曾经深受书院里那一群以金利腾为首的纨绔子弟的欺辱,中途原主还对他多施了几回援手,还因此也被盯上受尽欺凌。   但也就是这个承过原主恩惠的人,被苏凯泽收买,故意将原主诱骗上山,亲手将人推下了悬崖。   小厮被苏凯泽点出来,就不敢再继续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抬眼对上徐闻含笑的目光,眼神便立刻变得躲闪,一副歉疚难安的模样,却又逼不得已,声线发颤地描述:   “当然啊……苏公子,当初我、我伸手推他的时候,他还一脸的不可置信……整个山崖都回荡着他惨叫的声音呢。”   “这样啊,”苏凯泽一脸兴味地点点头,当即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扔到木石的身上,看木石手忙脚乱地接住,嘲讽地笑了笑,“你讲得还行吧,这点钱,就赏你了。”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拿到碎银的木石,连心虚害怕都不顾了,连连感激。   苏凯泽复又转头看向徐闻,鄙夷地笑道,“怎么样?徐公子可需要赏银?其实本公子倒更喜欢听一听,当事人对自己吓得痛哭流涕一身狼狈的亲口描述呢。” 第82章 hetui,哪来的俩小人   徐闻目光丝毫不惧,与他直接对上,两人的视线交锋虽是只有一瞬,但苏凯泽却心头一跳,仿佛站在他面前的,非一个卑贱的普通百姓,而是一个掌控他生死大权的上位者。   看他露出些许怯意,徐闻才收敛了自己的气势,轻笑散漫,言辞礼仪得当:“听他人描述怎能有趣呢?徐某给苏公子一个更好的建议吧,只要苏公子现在就去跳个崖,你必定能切身体验我当时的感受,哦不对,兴许啊,苏公子还更胜一筹。”   当时原主掉落悬崖,摔得很狼狈,但他在以为自己要死之前,不是痛苦自己生命就这么结束了,脑海里想到的都还只是自己若死了,那爹娘和弟弟该怎么办?他还未读完的书,可惜没有机会了。   这样一个性子单纯又赤诚的人,却被阴险鼠辈步步紧逼。   越是不将别人的命当做命的人,越是怕死。   徐闻一猜就知道,若是让这苏凯泽和木石去体验一把掉崖,估计都不止痛哭流涕,可能吓失禁吓晕吓死,比原主狼狈得不知道要多少倍。   苏凯泽脸黑得如锅底,被挑衅的他觉得自己落了下风,而且还是被一个他嫉妒又极其瞧不起的人压过一头,让他高傲的心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脸色难看许久,他冷冷甩袖:“徐公子今日就逞这口舌之快吧,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通过会试,徐公子别忘了,若你无法高中,你们徐家在平安镇可就不太好过了……”   只要徐闻没有成功入朝当官,那他们这一家岂不就任他宰割?   “这句话同样送给你,苏公子。”徐闻却一点也没有惊慌,反倒笑眯眯地将话还了回去,一副运筹帷幄的自信姿态。   苏凯泽震惊地看向他,眼里嘲弄至极,“怎么?难不成,你还能报复我不成?”   就算徐闻走了狗屎运,真当了官,那也不可能越过苏国公府,他哪怕因此受“无故不得伤害朝廷命官”的法条约束,也不至于被徐闻一个小小芝麻官欺负,徐闻也只能夹着尾巴才能在朝堂中存活。   徐闻但笑不语,他从容之姿,足以迷惑敌人,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无论是真话假话,苏凯泽自认为苏国公府权势滔天,除了皇室人之外,在京城,他爷爷就是一言堂!所以他立马就忽略了徐闻这听起来就不必在意的话。   他颇为失望地收回目光,惺惺作态,“本公子今天心情好,想送钱都没法送,既然如此,那徐公子以后缺钱了,就拿着碗来我苏国公府吧,说不定那时候本公子还能继续给你这个机会。”   拿着碗,要钱,这不是乞丐是什么?   被挤兑的徐闻,立即怼了回去,“苏国公府?哟,原来苏公子是苏国公府的人啊,那我怎么没看到国公府的马车呢?”   苏凯泽:“……”   被戳中痛处的苏凯泽厉声解释:“你一个卑贱的下等人,哪里知晓我们这些权贵世家的心思?本公子至少还有马车,你岂不是要走路走断腿,才能回到那狭窄的住所。”   显然,太子殿下当初封锁了欲仙楼的消息,再加上徐闻戴了面具掩人耳目,虽有人知晓太子和一个书生争一女,却不知道这胆大妄为的书生是谁。   就算到了后面,就已经传出来各种各样水分极高的消息,比如有的人说徐闻已经被剁的碎碎了,而现在住在太子府的那个说要当做幕僚的人,则是太子拿出来哄骗世人的。   而那些世家人暗暗探听到的消息更真实些,知道徐闻没有被剁,如假包换,便开始各种阴谋论,比如徐闻到底只是个简单的幕僚,还是有其他的作用?   但徐闻和太子厮混的实际情况,也就只有青墨院的守卫,孟秋晴,厉随厉轻知晓了。   而苏凯泽估计是因为紧急复习去了,没能从苏国公那里知道一些徐闻与太子府相关的消息。   “但你的马车,又不是苏国公府派来的。”   徐闻眼里含着戏谑,看着苏凯泽的破防,只需要这一句,就能够让苏凯泽节节败退。   他抓住了苏凯泽最在意的东西,疯狂往那一处刺就足以让人不好受了。   苏凯泽:“……走着瞧,本公子就等着会试结果出的那一天。”   “嗯哼,兴许会有惊喜呢。”徐闻的语气里带着挖苦的意味,同时也意味深长。   原本想要碾压对方的气势,结果反被压制的苏凯泽,一脸怒意地走了,走到自己家的马车旁,似是气不过,还狠狠地踢了一脚那匹马,结果那高大的马猛地一转头,朝他毫不客气地喷了一口鼻气,“哼——”   苏凯泽吓得一激灵,那装模做样的气势全无,背影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愚蠢至极。   徐闻站在原地看着,内心并不觉得高兴,反倒升起一股悲哀,就是这么一个人,害了原主的性命,害了原主的一家。   木石原本是跟着苏凯泽往前走过去的,但他却中途停了下来,忽而扭头走回来。   以一种十分哀求又愧疚的语气,对徐闻道,“闻哥,当初将你推下悬崖是我的错,对不起,但我是没有办法了,他威胁我如果不做的话,就会让金利腾继续欺负我,还要让人去我家的小摊上闹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闻哥,我知道你如果遇上这种事的时候,也会像我这样做的,对不对?   我不想再被欺负了,不想自己吃了上顿没了下顿,我这么做是人之常情,如果我家里有钱,我家世好,我就不会沦落到给别人当下人、任对方百倍欺负了,我也不会选择背叛我的朋友,闻哥,你能理解我的,对吧?”   hetui,徐闻要受不了。   “……你哪来的逼脸?”   徐闻听到他这一番不要脸之词,话里话外都是在为自己不仁义的行为开脱,忍不住开口狂喷,“对对对,你不想被人欺负,所以你就上赶着帮别人来欺负自己的朋友,你最无辜,你没办法。” 第83章 狂喷,去住所   “我当然会向你这么做了,如果我知道你是这么个不要脸两面三刀的蠢货,我若是有这个将你推下悬崖的机会,我定然毫不犹豫。”   “是啊,人之常情嘛,你闻哥我理解,但是……你是人么?不是啊!”   “你哪里是沦落给别人当下人呢?你动动嘴,嘲笑一下自己昔日的朋友,就能够得到自己以前半年也赚不到的钱,你分明就是掌握了赚钱之道啊!”   徐闻眼里忽地泛起浓烈的冷意,“踩着自己的好友往上爬,蘸着好友的血吃着人面馒头,还一副委屈可怜没办法的模样,还真是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尽了,白眼狼。”   一想到原主对好友真诚相待,一片真心就这么被糟蹋了,徐闻心里的怒意就直噌噌地往上暴涨。   木石被他说得脸色尤其难看,像是被人直接剖开心脏,使他的阴暗心思全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支支吾吾地,想要反驳,却又深知这是事实,故而也没底气,从何去否认徐闻的讽刺。   “磨蹭什么,昔日旧友,还想要促膝长谈一番么?滚过来!”   苏凯泽等着木石走过来蹲下做垫脚的墩子,一回头,却看到两人相对而站的场景,忍不住尖声骂了一句。   “来了来了……”木石转身就跑过去,谄媚十足,伏低做小之姿拿捏得十分好。   徐闻站在日光下,看着对方的背影,迟迟不动一下。   “徐嘉赐,你傻子么,在这傻站?”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嗓音熟悉,连那轻轻上扬的尾音,似骂似怨,但无不透着对其的关心。   徐闻没转头。   萧寒瑜绕过去,站在他的面前,看到他的神情那一刻,脸上的笑也怔住,气息也顿时暗含涌动,“怎么了?谁惹你了?”   无怪他这般问,实在是看见徐闻露出这般凌厉肃杀的神色,太过罕见了。   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此生最痛恨之人,那人给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萧寒瑜走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徐闻前方只有一辆马车经过,所以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这都不妨碍,萧寒瑜,甘愿替徐闻杀了所有害他不高兴的人。   “一定要等到那天吗?”徐闻冷不丁地问,那双眸里覆上了冰冷的霜寒。   没头没脑的一句,萧寒瑜却听懂了,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直视徐闻,“如果你想,孤现在可以派人将其千刀万剐。”   就算打乱了他的计划,也没关系。   徐闻直直地看了他许久,才垂眸,嗤笑一声,“不,再让对方苟延残喘几天吧。”   在对方胜券在握、即将获得自己想要的权势之时,再让他重重地摔落,跌入谷底,看到希望的那一刻遁入绝望,那一时刻的表情定然是很有趣的。   徐闻忽地拍了一把萧寒瑜的右肩,浑身冰冷可怕的气息尽散,又成了那个温柔的美人,“走吧,回府。”   因为在外边,而萧寒瑜又没有半点遮掩身份的意图,徐闻也不敢过于动手动脚,好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便收回了自己的手,确保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是正常的。   萧寒瑜却没有徐闻那般小心,直接一把攥住徐闻的腕骨,将他扯回来,一双眼如鹰似的,紧紧地盯着徐闻,直至确认了徐闻真的心情变好了,嗓音才微微软了下来,道:“我们不回府,先去住所。”   “住所……去那干嘛?”   “拿行李。”   啊拿什么行李?诶诶诶放手啊大哥,你这是生怕没人知道他们俩不正当的关系吗?   徐闻直接被人扯着手腕,上了马车。   这下好了,估计等明天,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要被查出来了。   徐闻也不知道萧寒瑜又发的什么疯,难道这几天他在考试的时候,外头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马车里。   徐闻瞅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太子殿下,明明自己看过去的举动挺明显的,但对方却目视前方,仿佛没感觉到他的目光。   “说说吧,殿下,你心里是不是又在打着什么鬼算盘?”徐闻双手叠至脑后往后一躺,长腿一抬,直接搭在了某个坐得笔直的人腿上。   听到他问,萧寒瑜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算盘?没有啊。”   他语气无辜,神情无辜,眼神无辜,但也就是太过无辜了,反倒让徐闻更觉得不对劲了。   徐闻惊讶地问:“怎么,你把我卖了?”   萧寒瑜:“……怎么可能。”   “哦。”徐闻点点头,又语出惊人,“那难道,你想和我断了?”   “你还是闭嘴更好点。”萧寒瑜脸色越发的黑了,语气颇酸涩,但又强压着,“只要孤活一天,你就别想摆脱孤。”   “哎呀……”徐闻却长叹一声,还穿着鞋的脚一不小心就给太子殿下名贵干净的衣袍上留下了几个脏乎乎的脚印,“萧寒瑜,你能不能别整日摆着你那太子的谱了,当初在平安村的你,可比你现在可爱多了。”   举止猖狂,言辞大胆,这以小犯上的罪名,徐闻是不断地在积攒着。   然而,偏偏萧寒瑜却还吃这一套,兴许是面前的人见过他太多狼狈的模样,而的的确确,在平安村萧寒瑜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假装失忆,他都很愉悦和放松,至少在偷听到意外的话之前,他真的,想赖在那里一辈子。   相较于之前徐闻故作冷淡镇定、疏离有加的神情,萧寒瑜居然更喜欢徐闻露出此时此刻解放天性、松弛闲适的表现。   萧寒瑜抬手不客气地在徐闻的腰间拧了一把,笑着威胁,“怎么?孤如今的身份,让你觉得压力很大吗?”   “……嗯,有一点。”徐闻沉吟片刻。   太子殿下便得逞地勾了勾唇,眼底意味不明,“既然如此,那你便以后努力点,不要让孤催你成长。”   才察觉出来太子拐弯抹角的目的,原来又是想要让他奋斗别摆烂啊。   徐闻立即接话:“那我还是努努力,承受压力吧。”   奋斗?那是不可能的,让他先蹭一波太子府的权势财力再说吧。 第84章 知晓身份端倪   萧寒瑜:“……”为何他的算计在徐闻这里永远行不通。   他硬生生被气得想笑,“你还真是……”   “别转移话题啊,殿下,你还没回答我,为何又让我暴露在外人的视线里啊?”   普通百姓可能没想那么多,但那些有心人再仔细探查一番就很容易知道这特殊所在。   这是真想要把自己的软肋主动往敌人的手里塞啊。   “别怕,孤自会护你。”萧寒瑜却承诺,心里默默道,自然是不想要让徐闻有半点再次离开他的机会。   他这一露面,虽然将徐闻暴露在了各种人面前,可能会有危险,但这在萧寒瑜的控制范围之内。   反正萧国的几大势力,他基本已经摸清,接下来,就等着让他将萧国这片池搅得天翻地覆。   但徐闻本身,就是唯一的变数,是唯一一个不在他可控范围之内的人。   唯有在世人眼里,在徐嘉赐的身上打上了他萧寒瑜的烙印,那就算以后徐嘉赐逃到天南海北,他也会追过去。   哪怕这个烙印暂时只是幕僚主客的关系,而非两情相悦,但至少,所有人都知道,徐嘉赐,是他的人。   而等他将母后的仇报完了,那他就不会再受所有人的牵制和束缚,也能够向世人宣告,他和徐闻的关系。   “哦呵呵,兴许吧。”徐闻假笑,比起将自己的性命安危放在别人的身上,还是自己把控比较好。   徐闻忽然有了接下来的具体打算,找件趁手的武器,拿来防身。   萧寒瑜自然看出来他眼底那不容忽视的不高兴,也知道自己此次未经商量就这么自行决定了,让徐闻不太满意。   思考半晌,他抬手捏上徐闻的腿,语气淡定,但又似乎多了点讨好之意,“在贡院里待了这么久,孤帮你按按腿。”   徐闻斜眼看了他一眼,比太子这个主子还主子,语气理所当然地回,“按吧。”   等到了后面,因为徐闻躺的姿势不太舒服,便直接脱了鞋,将两条腿直接都压在了萧寒瑜的膝盖上,而自己则是非常惬意地享受着来自太子殿下尊贵的服务。   太子殿下也像个小媳妇似的,任劳任怨地给徐闻捏腿按摩,那殷勤的模样,让徐闻心里一阵发毛,但无奈对方的手艺实在过好,捏的力道也恰恰正好。   瞬间击破了徐闻的心理防线,先打算享受这眼下的服务再说。   至于自己……都已经暴露在外人面前了,那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被诡计多端的萧寒瑜再坑一把了吧?   力道十足又十分舒适,徐闻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在马车摇摇晃晃的行进过程中,他慢慢地合上了眼……   萧寒瑜手里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眸,视线落到了那张熟睡的脸上,指尖沿着徐闻的脸颊轮廓,一点点地划至下颌处,眼里噙着奇异的意味,低喃,“哥哥……你究竟是谁呢?”   他想到了之前派去调查徐闻行踪的厉轻,带回来的消息,因为徐闻在大大小小的省城里赌场的轨迹,以及从书铺里借的书籍清单,让厉轻察觉不对,返回了平安村,调查了一番徐闻。   所有信息综合在一起的时候,让厉轻觉得诡异至极,先是给徐家又留了些银两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回了京城。   昨日,抵达京城,便直奔太子府书房。   被好友背叛掉下悬崖的人,居然还能将重伤昏迷的萧寒瑜带回徐家。   怯弱良善的性格,本该因营养不良而瘦弱单薄,在桂花林里却能够轻易地制服苏凯泽第二回 派去刺杀的人。   街坊邻居眼中的徐闻,性格淳朴木讷,呆头呆脑一根筋。   但萧寒瑜认识的徐嘉赐,却恰恰相反,冷静理智,聪慧过人,有谋略,又一肚子坏水,嘴上也不饶人。   一个人,就算是经历了好友背叛、濒死,也不可能发生如此大的改变,简直判若两人!   是精怪?是神仙?   无论是谁,都是萧寒瑜无法掌控的。   这才是萧寒瑜不经过商量,便急忙地将徐闻暴露出来的原因。这样,他兴许还可以借助天下人的力量,助他看住自己的人,只要还在人间生活一日,他便能够迅速捕捉其的行踪。   锦袍少年用指腹轻轻地碾了碾熟睡之人的唇瓣,眼若寒芒,如孤鹰般危险万分,令人不寒而栗。   一声呢喃,渐渐飘散在了车厢之内。   哥哥,无论你是谁,既然救了我,就别想再丢下我。   马车缓缓停下,徐闻还在熟睡之中。   “主……”车夫是厉轻,他掀开车帘的一个小角,刚开了一个口,就被萧寒瑜给用眼神制止。   萧寒瑜走下马车,对厉随吩咐道,“你在这里守着他,孤亲自去取。”   “要不属下去……”厉轻刚提了一个建议,对上自家主子沉默的目光,便什么都懂了,识趣地闭了嘴。   只要是徐闻的东西,他竟不想经手他人。   萧寒瑜也发现了自己听到下属说要帮忙的时候,内心忽然就升起一阵很强烈的不快。   反应过来原因之后,萧寒瑜便心中自嘲。   “您哪位,找谁?”住所的小厮看到一身华贵衣裳缓步走进来的少年,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他没认出来萧寒瑜的身份,毕竟最多也只是远远瞅见一眼,哪里能清晰地窥见太子真颜呢?更何况,太子怎么可能会来他这个专门给同样是平安镇出身的考生设置的住所呢?   但就算不知面前人的身份,小厮也知道此人必定非富即贵,他招惹不起。   “徐闻的房间何在?”萧寒瑜打量了一眼整个住所的布局,第一感受就是又破又小。   原来两人没见面之前,徐闻就住在这种差劲的地方。   太子殿下心疼极了,但他却没想起来,自己之前在平安村,住的徐家,那个环境才叫一个糟糕透了,徐闻住在这里,能够单人一个房间,已经是足够优渥了。   萧寒瑜心疼徐闻,却忘了心疼自己。   “这位大人,徐举人他……很久未住这里了。”小厮却心里咯噔,怎么找谁不好偏偏找的是一个自己不知道行踪的人啊? 第85章 花灯差点被发现   “我知道,我便是受他所托,来拿他的行李的,你只管带我去他房间便可。”萧寒瑜心想,这好歹和徐闻是同乡之人,便解释了一句,但他语气很冷硬。   小厮愣了一瞬,伸手猛地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不再犹豫,“大人这边请,这边请。”   心里不忘腹诽,这徐闻是攀上了什么大人物么?这小子,这么好运气?   萧寒瑜忽而问道:“你对徐闻有何看法?”   小厮:“啊?”   “说。”   “大人小心脚下,”小厮这才在领着萧寒瑜上楼的同时,一边惴惴不安地回答,“徐举人性格温和,对我们也是从不摆脸色的,过年的时候,还给我说了句新年祝福,那词句可好听了。”   “嗯,还有么?”   小厮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似是想到什么,又道,“徐举人应当也很念旧重情,连弄湿了的东西,都要捡回来留作纪念。”   念旧重情?这倒是个萧寒瑜觉得有些新奇的词。   如果念旧重情的话,为何徐闻能够很干脆利落地违逆徐父徐母的意愿,孤身来京呢?   但看到小厮如此费尽心思地想帮徐闻塑造一个好的形象,萧寒瑜便知晓,估计徐闻在这里也过得如鱼得水的,和人打交道,八面玲珑,向来不是他的弱处。   但这的确与那个备受同窗欺凌的人,不太相符啊。   小厮这一番话,在萧寒瑜的脑海里浅浅的留下了一个痕迹,但他却没有捕捉到应当捕捉的东西。   “嘎吱——”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大人,这里就是徐举人的房间。”小厮站在门口,对着萧寒瑜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房间虽然是一个单间,但却也很狭窄,能够让萧寒瑜对房间的布局一览无余。   靠近床边的木架上挂着一件外衣,桌上放了两本书,还摊开着。   没有看到其他更多的东西,大抵都塞进了木制的衣柜里。   萧寒瑜先是走到桌子旁边,将摊开的书收到自己的手上,然后就顺势走到床边拿完那件外衣之后,脚步一转就往木柜走去。   木柜的柜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儿,萧寒瑜的身后却传来徐闻的声音,“小鱼。”   少年一愣,握着木柜门的手都瞬间停下动作,扭头看向正从门口跨步走过来的男人。   他语气还有点发懵,有些不可思议,“你唤我什么?”   除了床上调情,徐闻已经非常少的喊他这个在平安村的化名了。   徐闻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侧眸,看向还在门口守着不敢离去的小厮,“谢了,你先下去吧。”   小厮看着两人片刻,便应了一声就下楼去了。   “在外尽量隐瞒身份,免得殿下遭到些不可控的事。”   徐闻听到小厮踩在楼梯上发出渐渐远离的声响时,才解释,虽然萧寒瑜在徐闻喊小厮下去的时候就已经猜出来了其目的。   但真正听到这一原因时,萧寒瑜依旧有些失落。   眼神稍黯。   太子身上的气息只是一瞬间的变化,徐闻没有发现,他现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一个东西身上。   他知道萧寒瑜没来得及看到的时候,心中微松,好TM险,就差点要坏事了。   徐闻走到柜子面前,伸手将萧寒瑜还放在柜门的手轻轻拉了下来,极其自然地将其往桌子旁边推去,“怎敢劳烦殿下动手,我来收拾就好。”   “你在府上可没有这么客气啊。”萧寒瑜嘀咕道,顺着徐闻的力道往桌旁走。   徐闻看他慢悠悠挪到桌子边上的举动,身子一动,将柜子里的东西遮了个大半,确认萧寒瑜所在的方位,无法看到柜子内,他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了两分,动作迅速地装着柜内的东西。   将某个角落的花灯推得更里边了些。   萧寒瑜坐在凳子上,手托着下颌,侧头直盯着徐闻收拾行李的背影。   他忽而出声:“你怎么忽然醒了?”   明明,他特意吩咐了厉轻,不许打扰吵醒马车内熟睡的徐闻。   徐闻一顿,漫不经心地回答,语调微微拖长,似乎含了些许调笑意味,“那当然是因为不想要让咱身无染尘的太子殿下屈尊为草民收拾东西了。”   “呵,那刚才是鬼给你捏腿不成?”萧寒瑜眼神一眯,显然是被徐闻不着调的表现给惹恼了。   徐闻及时收住,免得将自己的金主老婆气到了,扭头含笑,“我错了。”   很是干脆利落地道歉,萧寒瑜顿时被拿捏住了,想要耍耍脾气都没法。   没一会儿,徐闻就从柜子里边拎出来了一个包袱,把柜门合上后,转身朝萧寒瑜道,“东西收好了,走吧。”   萧寒瑜拿着徐闻的外衣和那几本书,徐闻拎着自己的包袱,两人走出了住所。   而在徐闻即将踏上马车的时候,表情忽变,抬眸对已经坐在车上的萧寒瑜道,“稍等,我有个东西忘了拿。”   “什么?”萧寒瑜只来得及开口问这一句,徐闻敷衍地摆了摆手,转身回去了。   萧寒瑜只好坐在马车上,视线一直落在住所门口未移开。   徐闻重新走回住所里,那个下了楼便坐在大堂里的小厮复又迎了上来,“徐举人,怎么了?还落了什么东西?”   “不是,我的花灯还在上面……”男人脸上露出两分犹豫之色,似是难为情,“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徐闻一脸郑重,让小厮都有些忐忑不安了,“只要是我能做的。”   “那能不能请你先帮我暂时保管一下我的花灯,你也知道,我去暂住大人物的家里,不好带上这占地方的灯。”徐闻眼里一派真诚,说的话也真情实意的。   “原来是这小事啊。”小厮顿松了一口气,当即应下,“没问题,我会帮徐举人你好好保管的!”   花灯顺利解决,徐闻这才彻底地放心了。   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让萧寒瑜发现自己是偷了他写着新年愿望的花灯的变态了!   徐闻及时地挽救了自己岌岌可危的正经人形象。 第86章 选妃?   国公府。   门前两侧,雄壮的石狮守护着,它们的眼中仿佛透露着千年的沧桑和无尽的威严。狮子的脚下,是青石铺就的宽阔台阶,每一块青石都经过精心打磨,光滑如镜,映照着天空中悠悠的白云。   精致的匾额上,刻着透着古朴的府邸名字,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非凡气势。   穿过蜿蜒的长廊,下人迎面碰上缓缓走来的苏凯泽,垂头喊了声“泽少爷”后,便径直地离开了。   这敷衍的举动,分明就是因为苏凯泽来自旁系。   苏凯泽站在原地咬着牙,心头怒气升起,来日他定会取得无比高的成就,决不容许别人再像这般瞧不起他!   只要等到会试结果出来就好了。   “管家,爷爷在里面吗?”   苏凯泽走到书房门口,就被走出来的国公府管家给拦住。   “泽少爷,你先回院子里换身衣服吧,一炷香后你再来书房。”   管家衣着整齐,面带皱纹沟壑,一双眼睛精明有神,他站在书房门口,将过道给拦住,态度看似恭敬,实则也没多少敬畏的情绪。   “为何换衣?”苏凯泽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裳,虽然有些不修边幅,但也不至于被如此嫌弃。   他抬头,微恼地看着管家。   管家却一副淡定自如的模样:“自然是老爷的吩咐。”   苏凯泽藏在袖中的拳头默默攥紧了,有种被羞辱的感觉,但他强行压下,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的院子离主院这边较远,毕竟只是个旁系出身的,他匆匆地去,又抓紧时间匆匆地回,才勉强地没有超多长时间。   苏凯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之后,重新回到书房门口,语气微冷,“换好了,我可以进去了?”   管家先是仔细地观察了他好一会儿,这才侧过身,“泽少爷请。”   “晚了。”   苏凯泽一进屋,就传来一道低沉如洪钟的声音,简短两字,声调铿锵有力。   他赶忙双膝跪下,对着来声方向,态度虔诚又恭顺,“是凯泽来迟,请爷爷责罚。”   然而,无人应答。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半晌,在苏凯泽紧张又畏惧得心脏狂跳之时,那道声音终于响起,“起来吧。”   苏凯泽慢慢站起,终于敢抬头看向那人,书案后坐着一位满鬓银丝的老人,但脸色却红润,舒眉朗目,精神矍铄。   苏老国公对上他的视线,语气微缓,“这段时间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爷爷教导有方。”苏凯泽低垂眉眼,收拢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嚣张狂妄。   “前段时间看你专心准备,便没有向你说,你那老乡与太子的事,你可知道了?”老国公伸手敲打着书案硬实的面   ,“现在那人入了太子的眼,那你就别惦记着害人家了,先等太子弃了再说。”   “徐闻和太子?凯泽并不知晓,请爷爷解惑。”苏凯泽吃了一惊,就忽然想到了刚才在贡院门口听到徐闻所说的那一番模棱两可的话,开始有点不祥的预感。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就是不知怎么的,侥幸入了那疯子的眼,看似是幕僚,实则也不知道背地里两人有着怎样混乱的关系。”老国公的眼底划过一丝轻蔑,还有浓浓的厌恶。   太子那个疯子,如果真的行事荒唐,生活淫乱,与其他那些不顶事的皇子一样的话,那他成龙大计,便可以更顺利地进行了。   “凯泽知道了,爷爷放心。”   苏凯泽想了想,更加不敢将徐闻那句似是而非的话,给说出来,如果是假的,那不就是向苏国公暴露了胆小如鼠的性格?   他就不信,徐闻那臭小子,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就算攀上了大人物,也没这么大的本事。   “嗯,最近你若有闲暇,你去帮你伯母负责我一月后的生辰宴。”苏国公很明显对苏凯泽还算满意,手段狠,有野心,对他却敬重,比那些被他自小养在身边却宠坏了的小辈好的太多了。   “好!爷爷您放心,凯泽定不负所托!”苏凯泽大喜,忙不迭地应道。   苏国公本就是朝堂之中的重臣,则足以说明等到生辰宴那日,会有多少名流权贵都要前往国公府给苏国公庆贺,这生辰宴一般都是被主家的主母负责操办,如今苏凯泽拥有了协助的资格,自然就多了认识其他权势的机会。   这将是他平步青云的第一步。   —   “你非要去见你那些朋友?”   萧寒瑜倚在软榻上,眯着眼,不爽地盯着换衣裳的某人,有些燥,“孤好不容易空出一天来陪你,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你还将孤抛弃,去见你那些狐朋狗友。”   徐闻将腰带一把扣好,“这段时间我俩天天见,你也不腻呢啊,反正我得出去逛逛。”   “什么,你对孤腻了?徐嘉赐,你胆儿挺肥的啊。”萧寒瑜随手抄起软榻上的书往徐闻那边砸过去。   徐闻看到了,但身体一寸也未动,果然,书就恰恰落到了他的脚边,并没有打到他。   他抬脚跨过那书,走到软榻旁,伸手亲昵地捏了捏萧寒瑜不知不觉变成河豚似的脸,温声道,“要不,殿下同我一起?”   “我?”萧寒瑜眼微亮,显然有些意动,但不知怎的,他又傲气地扭开脸,语气冷冷,“孤才不要,你去吧,孤的父皇原本想给孤安排相看几位美人来着,既然你不在,那孤就去宫里了。”   徐闻垂眸盯着他,“……什么美人?”   萧寒瑜眉梢一挑,目光不躲不闪,甚至有点主动挑衅的意味,“孤如今已到了成家的年纪,父皇自然要开始着手准备孤未来的选妃事宜。”   “……选妃。”   徐闻微微眯眼,看少年似乎很高兴得意的模样,抬手抚摸他的脸,大拇指从他的唇边划过,嗓音温柔,仿佛什么怨气也没有,“那殿下可要好好选。”   “。”这下萧寒瑜愣住了,他惊愕地道,“就这样?”这是半点不高兴都没有吗? 第87章 琢磨太子真心   “不然呢?”   徐闻虽是这么随意问,好似毫不在意。   但实际上手指微动,便暗暗加了一分力道,将少年殷红的唇瓣给摁出痕迹来,“殿下,我不过就是个暖床的,又不能插手你的事……只是,殿下,你这向来都是躺着享受的,忽然换了位置,你能**吗?”   男人语锋一转,话语直白得吓人,脸上的笑意渐浓,只是怎么看怎么恶劣。   “滚!”   太子恼羞成怒。   然而徐闻收回手走了两步,身后又传来太子别扭还染着怒的声音,“孤可从来没有将你当暖床的!”   那是当什么?   徐闻的脑海里闪过这一个疑问,这明显是解释的话,让徐闻不由得多想两步。   萧寒瑜贵为太子,的确是不必费心将徐闻困在身边,只是想让徐闻当个暖床的男宠,这世上会哄人又貌美的男宠多的是。   而且,徐闻来到了太子府这么久,真的是从所有人的口中,得知的都是太子这么一个人曾经有多么的不近美色,仿佛是专门戒过色欲的和尚。   然而徐闻却是觉得这消息,与现实相差甚远。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徐闻发现自己,在太子府几乎没有规矩束缚,何时睡何时起,一天三顿任意点菜,高兴了也可以去厨房做点自己喜欢吃的,而且书房之类的重地,他也是畅通无阻。   萧寒瑜不像是在对男宠……反倒像是在对他无下限的宠溺。   —   “徐兄?徐兄!”   徐闻骤然回神,侧眸看向喊他的何黎安,“怎么了?”   “你发什么愣呢,盯着这盘清蒸鱼已经许久了。”何黎安一脸关心地看着他,“想吃便吃呗,今日依旧是嘉礼兄请客。”   一旁默默为何黎安剥着虾壳的于嘉礼抬头看了一眼,好家伙,他又请客了。   “哦,这刺有点多,就不吃了。”徐闻摇头,端起旁边的酒杯,喝了一口。   “噢……嘿嘿,那这盘都归我了。”何黎安嘻嘻一笑,将清蒸鱼直接端到自己的面前,但他还没来得及动筷,一只手横伸了进来,那盘鱼就被连鱼带盘给端走了。   何黎安瞪了一眼身旁的人,“嘉礼兄你这就不太人道了,不至于一点鱼汤都不给我留吧。”   于嘉礼执起筷子,只淡淡地道:“我给你挑刺。”   一句话,足以让何黎安愧疚到,大半夜从床上坐起,自扇巴掌。   何黎安“啊”了一声,干笑两下,看着于嘉礼低头认真给他挑刺的模样,没忍住,飞速地低头亲了一口他的侧脸。   “诶诶诶作甚呢,这旁边还有一个这么大的活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你这人怎么就兽性大发了呢。”   徐闻破防了,本来就烦萧寒瑜的真实态度,现在更是被刺激得恨不得掀桌。   “徐兄,你若是羡慕,你大可以去找自己的美娇娥……哦冒昧地问一句,徐兄是喜欢女子,还是?”何黎安被打趣,反倒更加傻乐,晃了晃脑袋,话说了一半,忽然想到什么,连忙问。   毕竟,如果徐闻不是这一路人,那他以后可就要和嘉礼兄注意一下言行了,到时候徐兄接受不了可咋整?   他可不想让他们仨的君子友谊就这么断了。   “你猜。”徐闻挑眉,留下模棱两可的话。   何黎安对上他逗弄调侃的目光,也不想想自己连考试都是将将混过去的,怎么可能猜的出来?   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何黎安选择赶紧拉外援,他扭头扯了扯于嘉礼的袖子,一脸怨气地告状,“嘉礼兄,你看徐兄又欺负我傻,你赶紧帮帮我。”   于嘉礼无奈地放下筷子,眉眼柔得仿佛三月杨柳飘絮,“你本就是个傻的,徐兄早就知道我们两人的事,但却从不露出丝毫不自在之色,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何黎安傻傻地跟着重复了一遍。   于嘉礼抬指点了点自己的脸,笑着看他。   何黎安无奈叹气,仰头上去又是吧唧一口,有些没好气地催促,“快说!”   徐闻:“……”不是,怎么又啃上了!啊!!!我的老婆在哪里,忽然想念了。   于嘉礼这才道:“自然是说明徐兄和我们是一路人,甚至有可能,比你开窍还要更早。”毕竟当初,这人一见面,可就猜出了他那隐藏极深的小心思,若非特别熟悉或了解,不可能如此精准地猜出。   “什么!?”   何黎安大为震惊,扭头看向一旁默默对他们死亡凝视的徐闻,“徐兄,保真?”   “嗯哼。”徐闻点了下头。   但很快,他就后悔自己随意点这一下头了。   接下来的吃饭时间里,何黎安一直在问徐闻很多问题,毕竟他本以为自己要和嘉礼兄走上这条路是艰难又孤独的,结果猝不及防,知道自己好友也是这条道上的。   那还得了?   “徐兄,你家里人知道么?”   “知道。”   “徐兄,你什么时候,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类型呢?”   “很早,对一个人有反应,我喜欢的人是什么类型,我就喜欢什么。”   “徐兄,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何黎安激动得脸色涨红,而于嘉礼也对此事比较好奇,也一同看向了徐闻。   徐闻对上皆充满着震惊好奇的四只眼睛,含糊其辞,但也没否认,“嗯,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聚聚。”   “一言为定啊徐兄!”何黎安抬手,要和徐闻击掌。   然而徐闻想到之前,因为他和何黎安走得过近,导致萧寒瑜不高兴,便没有伸手,只是侧眸,对着于嘉礼道,“来吧,嘉礼兄替一替我,毕竟我们现在都各自有主了,过于亲密的动作不太合适。”   何黎安也没恼,反倒一脸打趣地看着徐闻,“哦哦哦原来徐兄是怕人不高兴啊,没问题,以后我会注意的。”   酒过三巡,话题早已变了。   何黎安喝得有些醉,嘴巴一直没停下,开口说完了读书有多么痛苦,这下终于解放了他有多么多么的开心,而后他眉头一皱,又开始抱怨,“徐兄,你不知道,那苏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第88章 流民   “发生了什么事?”徐闻现在一听到“苏”这个字眼,就立即精神了,对于自己的敌人,自然是要时刻关注的。   “唉,那苏国公不是要过生辰宴了吧,一般来说,嘉礼兄是于家的嫡长子,本该在受邀之内的,但偏偏,嘉礼兄那些庶出兄弟都得到了请帖,嘉礼兄却没有!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嘉礼兄难堪吗!”   何黎安的嘴翘得能够挂下一个油壶,但他生气的点,并非是自身,反倒是在为于嘉礼的处境而担心。   于嘉礼亦是心软得一塌糊涂,看着明明已经喝得半醉抱着个酒壶子的人,却心心念念的,居然是他。   闻言,徐闻直接道:“这事应该是苏凯泽搞出来的,他本就与我不对付,而后定是查到了我和你俩走得近,故意针对你们呢。抱歉,我会尽快解决的。”   “没事没事,我不是责怪徐兄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抱怨那些仗势欺人的坏蛋而已。”何黎安匆忙解释,甚至还伸手扯着身旁的于嘉礼,让他一起帮忙解释。   于嘉礼也看着徐闻,“小安说得对,徐兄,你不必将事情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们知道你和苏凯泽的过节,自然是力挺你的,对方小人行径,必不可能一直嚣张下去。”   “没错没错。”何黎安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徐闻:“……嗯。”   他打定主意了,回府就让萧寒瑜帮忙。   但是这事还可以求萧寒瑜帮忙,那如果事情严重到没有人能帮他呢……如果他更强大的话,那他身边的人,就不会受到他的连累了吧?   三人吃完饭,便出了酒楼。   于嘉礼和何黎安照旧要将徐闻送回去。   “诶,于兄,你怎么换了个车夫,之前那个呢?”   徐闻坐上马车,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生面孔,忽而问道。   于嘉礼叹了一口气,“那人的老家因为被山匪洗劫了村子,家里人因此受伤,他只好主动辞了我府上的工作,赶紧回家去了。”   “山匪?是哪的老家,如此不太平,没有官府下场治一治那些山匪吗?”   “是香江附近的一个傍水村落,徐兄,你还指望着官府会管那些山匪呢,就是因为官府不作为,那些无法吃饱的穷苦百姓才被逼上那条血路的啊!”   何黎安气愤地道。   而往往官府腐败无能,反映出来的,也是中央朝堂的腐败。   “小安,慎言。”于嘉礼却有十分的警惕心,说这种批驳官府行为的话,搞不好是会被当做对他国敌细来处理的。   何黎安讪讪地闭了嘴,但那眼里还写着愤怒与浓重的悲哀。   天下读书人,为何读书?还不就是因为其心怀天下,心系百姓,思国家危亡,企图文以载道,让愚昧的百姓觉醒,让腐朽的国家注以新的生机。   话题一瞬间就变得沉重。   三人相对无言,沉默。   直至马车忽然一个紧急停下,随后就听到车夫惊骂的声音,“作甚呢找死啊!”   “何事?”   于嘉礼挑开门帘,问车夫。   车夫脸上的余怒未消,也不忘垂头恭敬地回答主人家的问话,“于公子,近日不是很多流民都进京了么,刚才有个小乞丐横穿街道,差点就马车撞上去了!”   “流民?可有真撞上他?”于嘉礼问。   “应该是没有的……”   耳旁是于嘉礼和车夫的对话,徐闻撩起一旁的窗帘往外看去。   看到了街头的对面,站着很多衣着朴素、看起来脏乱无比,如同乞丐的人,一个个面黄肌瘦,头发干枯发黄,一双双眼大而无神,空洞无物。   乌泱泱一片人,有佝偻着身体的老人,也有哇哇啼哭尚在襁褓的婴儿,也有坐在地上一脸疲惫的妇人……老弱病残,几乎都集中在了这里,触目惊心,让人深省。   徐闻虽自小贫苦,但至少也是处在一个较和平的时代,这里的流民聚集、不知前方在哪之景,让他第一回 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当权者的腐败荒淫,苦的却永远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你去确认一下,可别将人撞伤了。”于嘉礼朝着车夫吩咐,车夫虽然不太理解,但也依言应了一声,准备下车,却被徐闻喊住。   徐闻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子,将其递到车夫的手里,语气微淡,“将这银两拿去旁边的包子铺,买些吃的,送给他们吧,多余的,你可以自己留着。”   “这……”车夫感受到了那钱袋子的重量,惶恐地看向于嘉礼。   于嘉礼深深地看了一眼徐闻,忽而舒朗一笑,也从袖中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银两,“徐兄大义,于某自当跟随。”   “还有我,还有我!”一个白色的钱袋也被递了出来,徐闻转眸就看到何黎安一副惊喜又激动的模样。   车夫手拿着三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公子和公子的朋友,岂不是疯了?这么多钱,就这么拿出来,全拿来对那些流民施好心了?这简直就是将钱当做水到处洒啊!   然而三个散财的年轻人,却纷纷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尽自己所能,然后万事听天命。   他们见到了,便不会视而不见,这是每一个读书人都应当秉持着的信仰,既能读遍圣贤书,也能观察到底层百姓的困苦,心怀大道大义,却着眼细微之处。   因为三人也不急着走,便将马车停在街旁,关注那些流民是否能够得到好的照顾,同时也避免会有骚乱一事的发生,这样徐闻和于嘉礼带来的暗卫还能够帮忙控制局面。   但万幸,兴许是因为刚进京,就被京城繁华之景给吓住,这些从小地方来的流民敬畏之心更多一些。   故而听到有好心人给他们买了包子还要施粥,立即高兴得要朝车夫跪下,车夫却赶紧摇头摆手,声称“是自家主子和主子的朋友们做的好事”。   随后就有人开始问恩人们何在?姓甚名谁? 第89章 如何安置,吵架   因为不想暴露更多信息,加上这群人身份不明,车夫赶紧岔开有关自家主子的身份的话题,招呼着众人排着队,去隔壁的包子铺领包子和粥。   大概等了一炷香吧,看街道对面的情况,仍旧是乱中有序的,也无人生事,徐闻他们便打算离开了。   刚要让暗卫去将车夫喊回来,马车外忽然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洪亮又听起来十分激动,“恩人!”   他们纷纷看过去。   就看到一位妇人抱着怀中的婴儿,双膝跪地,就跪在马车旁,激动使得她眼眶发红,眼含着泪。   话说得颠三倒四,但却掩盖不住她话语里的感激,“恩人啊,你们心肠好的嘞,太谢谢了,我家小囡囡已经很久没吃过热乎的东西了,呜呜,太感谢了,给你们磕头了!”   话落,妇人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婴儿放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暗卫这才将人扶起。   于嘉礼温和地道:“大姐,您不必如此,我们不过是略施援手,你们一定要坚持住,要活着,才有希望,饥荒总会过去的,官府也会着手派人来将你们妥善安置的。”   妇人连连应声,不停地道谢,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等人走后,何黎安挠了挠头,不解地问,“这位大姐怎么知道我们是向他们施好心的人呢?”   徐闻摸了摸下颌,“兴许是,看到那车夫经常往我们这边瞧吧。”   “那这大姐心可真细。”何黎安赞叹道。   “走吧,徐兄,先送你回府,免得你被怪罪。”于嘉礼终止了话题。   徐闻哼了一声,心里想,那人哪里有这时间来怪罪他晚归府,估计沉浸在美人乡里无法自拔呢。   —   “厉随,好巧,你要出门?”   徐闻走进太子府,就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厉随,笑着打了声招呼。   厉随显然还是对他有意见,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嗯。”   徐闻挑了下眉,识趣地不再多说,道别后就往院子里走了。   走至半步,忽而回头,“你主子可回来了?”   “殿下他一直在府上。”厉随没好气地答,虽是不待见徐闻,却也做到了有问必答。   徐闻:“……殿下不是挑美人去了?”   “我倒是希望殿下肯挑。”   厉随一想到殿下直接冷脸拒绝皇帝的命令,然后惹得皇帝让殿下抄书反省,就气面前这个罪魁祸首。   徐闻闻言,那堵在心中的那一口闷气忽地就散了。   等他推门走进房间的时候,就听到一句颇为阴阳怪调的语气,“哟,舍得回来了?”   屋内没点灯,一片昏暗之中,看到了此刻正懒懒地从软榻上坐起身的少年,毯子顺势地滑落下去,显然是刚睡醒。   徐闻大步走过去,单膝跪地,与软榻上的人视线齐平,“那殿下的美人,可看过瘾了?”   哪来的美人,萧寒瑜没想到这臭男人居然还真以为自己要去选妃啊?   “没有!”   徐闻似是低低轻笑了一声,“没有便好,殿下一人,本该独属于我。”   这是他第一回 袒露自己真实的心声,以前总掺杂了些伪装自己的意味。   萧寒瑜愣了一下,轻嗤,“孤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他自己。   虽是这么说,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是被徐闻这一番话里透露出来的在意,给哄得高兴了。   “殿下用膳了吗?”徐闻则笑着略过了这句话,问。   “未曾。”   徐闻便站起身,朝他递出一只手,“殿下想吃什么?”   “你煮给孤吃?”萧寒瑜一边将手放入他的大手里,一边惊讶地问。   “当然。”   一盘盘精美又香气飘飘的菜端了上来,徐闻将筷子递给萧寒瑜,一边坐在他的旁边,“吃吧。”   萧寒瑜没接,定定地看了徐闻半晌,忽问,“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有啊,殿下何出此言?”徐闻直接上手拉过他的手,将筷子塞进他的手心。   萧寒瑜乖乖握紧,“那你是有什么事需要孤帮忙,又想买房了,还是缺钱花了?”   徐闻颇有些无奈,执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萧寒瑜的碗里,“食不言寝不语,殿下,请。”   萧寒瑜看徐闻如此体贴又殷勤的模样,还是觉得他有企图,故而犹豫许久,才夹起那块鱼肉吃了起来。   一整个半信半疑的状态。   等到萧寒瑜吃完,徐闻将净手的帕子递给他,状似不经意的闲聊,“我刚才在外边看到了好多流民,你最近可有处理与流民相关的事宜?”   萧寒瑜拿着帕子擦了擦手,“有啊,怎么了?”   “就随意问问,那你们打算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徐闻的表情看不出来任何意思,就好似真的只是随口提及一般。   但萧寒瑜哪能不了解徐闻这个人,连考试都不想考,看着温和友善,实则最嫌麻烦,还会随口问那些和他关系不大的流民?   萧寒瑜:“按照以往惯例,大概就是在城门口附近搭几个大棚,将那些流民给管控住,开仓放粮,而不是到处在街上乱走,影响京城百姓的生活。”   “然后呢?”   论及那些每年因为灾荒而逃来京城的难民,萧寒瑜显然已经不将这些小人物放在眼里了,态度很明显就是淡漠得如同一座冰山,他也是真切疑惑不解,徐闻的问话。   有暂时庇护之所,开仓放粮,这足以是朝堂仍旧关注到那一群体的表现了。   “既是搭棚,那你们可曾想过是否能尽数容下体量庞大的流民?再说开仓放粮,发多少怎么发,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得到救命之粮,而不是被一些小人贪了多份?”   “更何况,殿下,难道你们没有考虑过,年年闹饥荒,是何缘故?居然不曾派使臣去当地解决此问题么?就这么让每年都有这么多难民流离失所。”   徐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嘴一张,便如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地冒出一大堆话来。   “……你这么激动,是为何?”萧寒瑜也是惊讶于徐闻如此的反常举动。   然而他却将徐闻问的一怔,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90章 老国公嚣张,自有太子压制   或者说,自己那突如其来强烈的情绪,夹杂着太多太多事情和经历了,让他无从谈起。   良久,徐闻才道:“殿下,你就当,穷人,更能体会到穷人的感受吧。”   “所以你是在告诉孤,孤有何不食肉糜之嫌,便无法真正的做一些帮助流民的大事,那你呢?既然同情他们,为何不入朝做官,有朝一日定能够做出一番庇护底层百姓的宏伟举措呢?”   萧寒瑜直视着徐闻,低垂的睫毛压着幽深的双眸,沉静似水,又隐含了些讽刺的意味。   他又补充道:“哥哥,你光说不做,我们半斤八两,就不必来质问孤了。”   社会上明明更需要帮助的群体,多为底层之人,但国家决策的制定者,掌控权力的人,却都是那些锦衣玉食长大、家世优渥、从不知饿肚子是何感受的上等人。   既叹世道不公,又何不自己努力闯上去,为自己和群体争权得利?   仿佛是被他的话刺中,徐闻的手猛然收紧,幽然淡冷的目光一瞬间和他对上,眼神之间似乎形成了无形的锋锐相争,然后,徐闻扯了下唇,“殿下,既已食用完毕,那徐某就先告退了。”   他骤然起身,向外走去。   萧寒瑜看着他的背影,喊了声没喊停人,眉头皱起,“怎么还生气了呢……”   他不就是想激励对方好好向上,不论未来如何,得到的权力和本事总归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怎么说不过就生气了?   萧寒瑜的煞费苦心,徐闻冷静下来之后,也便猜出来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生气,毕竟他就这么明而堂皇地被指出来光说不做,他还是要点面子的好吧?   而且,萧寒瑜说出来的话,那他定是心里也这么认为的。   其他人说徐闻满口假仁假义实则是个伪君子,徐闻都可以左耳进右耳出。   但萧寒瑜,总归是不一样的。   徐闻坐在亭子里,思考了很久,直至日暮西山,天色已晚。   接下来的五日里,官府还未有明确通告,徐闻却已经顺从自己的心意,日日外出,去看那些流民的动态。   于嘉礼也请来人手,每天在大棚附近设置施粥点,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皇宫御书房。   “陛下今日又不过来?”一位身着文官官袍的老臣摸了摸自己的白胡须,问站在一旁的御前太监元公公。   元公公擦了一把汗,打着哈哈,“丞相大人,这……洒家也不知道啊,陛下已经提前将今日商讨流民之事,全权交给太子殿下负责了。”   “那太子又在何处?”丞相又问。   “额……这个,洒家……”元公公心想,他一个小太监,怎么可能知道殿下的行踪,这不是故意刁难他么!   “这陛下不来就罢了,怎么太子也如此不记时,我们虽为臣,但都是做了几十年的官,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老夫也觉得不太妥,但殿下向来行事乖张,有谁能治……”   其余两位大臣,皆头发须白,窃窃私语,视线却缓缓地移到了站在前面的人身上。   在三位大臣的最前方,站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暗紫色长衫,衣裳上的图纹张牙舞爪,一双厉眉,让他看起来威严十足。   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也不正眼瞧元公公,“老夫以及其他同僚好歹是殿下的长辈与恩师,总不至于,要让我们干站着苦等吧?”   元公公很上道,扭头朝外喊了一声,很响亮尖细,“来人,给老国公及各位大人备椅,端茶!”   御书房,皇家重地,臣子却未经允许,自行入座,慢悠悠地喝着茶,惬意地仿佛是坐在自己的后院里,而非令人生畏、掌控天下决策的皇家之地。   “这茶,口感比不上老夫前几日从波海商人买来的洋茶好。”苏老国公悠悠地抿了一口,细细品味后,似真情实意的评价,对着丞相等人道。   “老国公自然是喝到的都是一些好玩意,我们这些人,可都比不上老国公啊。”丞相爽朗一笑,怎么看都觉得他十分的真诚。   “是吗?那老国公就别喝了。”   一颗圆润的玉珠破空袭来,直接击中老国公端着茶杯的那只手的腕骨上,他只觉得指尖一麻,瓷州圆底青瓷茶杯,顿时就落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众人循声看向门口,一人跨过御书房的门槛,墨色华服,白玉冠,腰佩玉华光流转,发出清脆碰撞声响,一双剑眉之下是蕴藏墨深的幽眸,极致的黑色,如同充满蛊惑的漩涡,直将人吞噬得尸骨无存才会停下。   “见过太子殿下。”丞相为首的大臣纷纷起身,以及元公公等下人,皆弯腰行礼。   萧寒瑜缓缓走到苏国公面前,轻挑眉头,一双眼眸里似笑非笑,“怎么,老国公还需要孤亲自扶你起身吗?”   苏老国公干笑一声,目光变得慈祥,“太子啊,你可算来了,老夫以及大家伙,都等着你呢,咱早点商讨完流民安置之事,这京城百姓才会重回安定之日。”   “来人!”萧寒瑜厉声喊,“给孤将此人,拖出去,等他给孤行了君臣之间的跪拜礼之后,再让他进来!”   “是!”   待命的侍卫立即上前,苏老国公脸上的慈祥和善直接绷不住,脸色发黑,“尔敢!太子殿下,老夫称你一句太子,你还真以为自己就能够如此行事嚣张了?”   萧寒瑜弯唇一笑,锋利的轮廓透着一股锐气,“老国公啊,你难道不知道孤的性子吗?但这其中不也是有你的手笔啊,嗯知道你不会承认,总归一句话,就是孤心情不好,连朝臣都敢一刀剐了,就你,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孤有何不敢?”   “你你你!”老国公没想到之前从未对他发过疯的太子殿下,居然会在今天忽然对他发难,他被打得措手不及。   如果能回溯过去,他今天一定不会如此嚣张,真惹了这不要命的疯子,是真的会拉着他玉石俱焚的啊! 第91章 天堑   面对一个不怕死、不怕失去任何东西的疯子,苏老国公这个既怕死、又要名声、还贪权的人,在今日便已经处在了下风。   苏老国公明白太子这疯子还真能忽视那一套朝堂中的“笑着寒暄,背地捅刀”的规则,只能选择示弱。   他连忙从椅子上起身,直接跪在地上,额头磕到地板上,真真实实地磕了两个响头,“老臣失礼,请殿下恕罪。”   萧寒瑜往后一退,黑色披风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他坐在了椅子上,一抬下巴,冰冷无情地道:   “继续磕。”   苏老国公的手默默地攥紧了,一股被羞辱的难堪之意涌上心头,想要让这嚣张的太子付出代价的想法也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萧寒瑜手撑着额头,目光如利剑,盯着这个看似和蔼亲和的老人,谁也想不到他居然纵容自己的孙辈为了功名私欲,去算计一个无辜的人的性命。   既然还有一段时日才会让对方付出代价,那他就先帮徐闻收一收利息。   —   太子府,萧寒瑜将披风解下,将厉随喊来,“徐闻人呢?喊他过来陪孤吃饭。”   “殿下,人早上出了门之后,就一直没回府,暗卫传来的消息是一直都待在那流民棚区附近。”   “棚区?”想到今日商讨此事最终得出来的结果,恐会引起动乱。   萧寒瑜将披风挂在架上的动作一顿,沉思片刻,忽的又将披风取下,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备车,去棚区!”   萧国启隆十二年,三月上旬,天气渐暖,因香江一带地区,天灾忽临,大火燃烧山林,焦黑一片,庄稼尽毁。   数万灾民,因饥荒逃难,偷逃入京。   然,天子诏令,恐刁民扰乱京城治安,即日起将其分批遣送他城。   由其他城,分别管治。   “什么?!皇上要将我们赶出京城?”   “皇上怎能如此心狠,那些当官的,个个锦衣玉食,我们却连个庇护之所都没有,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老天爷啊你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啊!”   ……   徐闻正坐在马车内小憩,忽地就听到一阵骚乱,猛地睁眼,掀开门帘,厉声问匆匆赶来的暗卫,“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如炬,落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棚区,原本井然有序的施粥,此刻变得一片混乱。   有脸色愤慨的,有苍白地倒在地上的,甚至还有些人恶狠狠地抢过,将那拿来的告示撕得一干二净,碎纸洒落在半空中,纷纷扬扬。   不一会儿,就有一大批官兵手持长刃,匆匆从街道尽头处赶来,急促的脚步声沉重有力,如同沉闷的钟声,狠狠地敲打在了众人的心上。   “徐公子,我们赶紧走吧,有刁民闹事,这里不宜久留。”暗卫时刻谨记着殿下吩咐将人保护好的命令。   “闹什么事?”徐闻却沉声问,不答应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离开。   暗卫没法,只能如实相告,“是官府的告示出来了,要将这些流民遣送到其他城,结果这些刁民就疯了,不服气。”   “遣送?那些人是疯了吗。”徐闻清亮的嗓音里压抑着怒气。   “快走吧,徐公子。”暗卫催促。   徐闻却冷声拒绝,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我不走。”   他径直地走向那混乱之景,官兵已经开始暴力推搡因为气愤而冲上来的流民,然而他没走几步,一道语气毫无波澜尽显冷漠的嗓音却自身后传来,“给孤将人抓回来。”   徐闻猛地回头,被数名侍卫簇拥而来的少年,锦衣加身,静静地望着他,眸色深沉近墨,里面似乎还藏着一股淡不可见的火气。   精美尽显奢侈的马车里,徐闻扭了扭刚才因被擒住而发麻的手腕,眼皮微垂,神情淡得几乎看不见什么情绪。   萧寒瑜忍不住气道:“徐嘉赐你刚才想干什么?你难道是想凭一己之力就能护住那些流民,独自对抗那无数的官兵吗?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很危险。”   徐闻:“那殿下你呢?”   “什么?”   萧寒瑜愣了一瞬,看到坐在对面的男人缓缓抬眼,眼里写着的不知是嘲讽,还是质问,或者两者皆有,“殿下带了这么多侍卫,却不想要上去帮那些被手无寸铁的流民,反倒就是为了抓我,殿下觉得是正常的?”   徐闻停顿了一下,“今早我出门的时候,听说殿下要去宫里议事……所以,今日动乱发生的根源,那一张政府告示,是殿下拍板定下的?”   “是,但孤……”萧寒瑜下意识地解释,“孤并非没有给他们活路,将他们分散遣至其他城,就会将压力分到各个城的官府上,不至于让他们会过得更艰难。”   “殿下,那些人,可是你的子民啊。”徐闻的目光有些沉重,“他们遭遇天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京向你们求救,希望能够得到好的庇护,但他们满怀希望,却等来一个被赶走被抛弃的答案,你不觉得对他们不公吗?”   “但是京城的治安、皇城的威严也不容得他人践踏!”萧寒瑜声音铿锵坚定,不容许置喙,更重要的是,京城如今早已千疮百孔,各方人马蠢蠢欲动,只顾着各自方的利益,哪里还有这余力去管理这些流民呢?   “所以,在太子殿下眼里,流民,远远比不上你所说的那些权势和安稳……”   徐闻足足与他对视了半晌,如此清晰地明白了一个事实:他们两人,终究不可能是一路人。   他曾经历过权利平等的时代,眼里能容得下那些社会最卑微底层的群体。   但萧寒瑜的眼里,是至高无上的皇权,是操纵一切的权势,根本不容许任何人挑衅皇权威严。   徐闻与底层人共情,体察百姓疾苦,萧寒瑜却高高在上,玩弄权术,视人命如草芥。   这种阶级观念的差距,是两人哪怕无数次肉体交缠之时,都无法跨过那犹如天堑的坎。   “孤又没有让人将那些流民杀了,也给他们找了后路,这难道还不够吗?”萧寒瑜只觉得头痛欲裂,对上徐闻那冰冷如霜的目光,又急又慌。 第92章 孟秋晴助攻   “殿下,你这是怜悯,是施舍。”根本没有将那些流民看做是堂堂正正的人!   徐闻的眼神锐利,话语尖锐。   萧寒瑜沉着脸,“徐嘉赐,孤劝你将话收回去!”   “怎么?殿下被我说得恼羞成怒了,难不成想杀了我,那你动手啊。”徐闻身体前倾,微扬下颌,露出了脆弱的脖颈,他目光含嘲,半点也不退让。   萧寒瑜放在腿上的手狠狠地攥紧了,胸膛微微起伏,像是隐忍着那翻涌的怒火。   马车内的气氛一派凝滞之时,外头传来厉轻淡定的声音,“殿下,徐公子,到了。”   萧寒瑜冷冷一甩袖,率先出了马车,丢下一句含怒的话,“将人送回青墨院,任何人不许进出。”   便又是囚禁了。   徐闻无聊地躺在床上,盯着床顶。   门忽然被敲响,他看也没看就说了一句,“进。”   “徐公子。”   女子的声音响起,徐闻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将散开的衣襟系好,抬眸看向来人,“孟小姐怎么来了?”   “殿下让我来帮你看看身体,身上的旧伤是否已经痊愈。”孟秋晴将手里的医药箱放到桌上,等着徐闻从里屋走出来。   “他又来假好心呢,啧。”徐闻嘀咕了一句,走到桌边。   孟秋晴无奈地摇摇头,“徐公子此回又为何和殿下生气,还让殿下重新将你囚了起来。”   “说不过我,就急了呗。”徐闻耸耸肩,将桌上摆的苹果拿起,啃了起来、   孟秋晴打开医药箱,一边说道,“我知道殿下,不是个情绪易变的主儿,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事实上殿下每回碰到徐公子你,都会变得不一样。”   “嗯,然后呢?”徐闻坐在了凳子上,他倒是想看看这情敌想要和他说些什么,能够为那眼里满是权势的太子做开脱。   他当然知道萧寒瑜对他不同,他相信萧寒瑜对他的感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认同萧寒瑜的做事和观念。   成为权势的傀儡,被欲念吞噬。   “我从厉轻那里知道,你们吵架的原因,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误会殿下了。”孟秋晴神色坦然,全然没有探听消息的尴尬。   “没有误会,毕竟孟小姐也出身高门,和那人一样,并不明白。”徐闻将手搭在桌面上,掌心向上。   “不,我明白,我行走江湖,行医多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三教九流,远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孟秋晴立即反驳了徐闻的定论,甚至口吻坚决地道,“不仅如此,殿下也明白。”   “先皇后宽宏大量,心胸宽广,在教导殿下的时候,时常将殿下带出宫,去看这世间烟火,看这底层困窘,殿下,早就记事起,就已经知晓,他掌权,不为自己,是为天下百姓。”   孟秋晴指尖并拢,搭在徐闻的脉搏上。   “但是,殿下的父亲,却是一位年少聪慧晚年无能的君主,将萧国的命运带往偏离之处,殿下也……深受其害,为了自保,只能暂且舍弃某些信念。”   她站了起来,语气带着些许的恳求,“殿下他当初九死一生,若人死了,何谈信仰?徐公子,若你真的对殿下有一分的真心,那就不要再让殿下为你的事烦心了,殿下他会崩溃的。”   孟秋晴拎起医药箱,“殿下现在在寒池,你最好去看看。”   门被人从外边给虚掩上,只发出一点声响。   徐闻坐在椅子上,思索片刻,三下两下地将手里拿着的苹果给啃完,站了起来。   寒池。   徐闻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倚在池壁上的萧寒瑜。   对方背对着他,裸露出来的后背覆着薄薄的肌肉,如玉的肩背上有几道浅粉色的疤痕。   他只是走了两步,对方似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动静,猛地回头。   徐闻直接一个愣住。   少年散开着头发,发丝凌乱,那双明亮的眸子此刻酝酿着恐怖压抑的情绪,冰冷的酷虐,脸上布满寒星。   看到徐闻的那一刹那,萧寒瑜的眼神里飞速掠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侧过脸去,冷冷出声,“滚!”   徐闻默然,反倒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萧寒瑜,你是不是生病了?”   原书剧情,他听得潦草,却也只知道萧寒瑜作为男主,性格阴晴不定像个变态,但是,这段时间住在府上,尤其是从孟秋晴的口中,听到的萧寒瑜,在以前的时候,在先皇后还在世的时候,却是那样的风流恣意,比日光耀眼。   而不是这样一个躲在冰冷的寒池里隐忍、神态癫狂的疯子。   徐闻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甚至心脏隐隐抽疼。   “孤没病,你赶紧滚!”萧寒瑜的嗓音里满是烦躁,外头守着的厉轻怎么回事,他不是说了不准任何人进来吗?   “所以你之前离开欲仙楼,并非有意放我鸽子,而是发病了,是与不是?”徐闻单膝跪在池边,伸手扣住那裸露的肩膀,防止此人躲闪退缩。   “我……孤就是为了报复你,你前两天不还是说孤高高在上吗?没错,孤就是这样一个阴险恶毒的小人,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且记仇,你……”   萧寒瑜忽然全身僵住。   徐闻看他终于听话,方才收回作乱的手,声音低哑,“殿下,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只需回答我,是与不是?”   “……是。”萧寒瑜的语气有些憋屈,心里狂骂这无耻举动。   “好,那殿下又为何男扮女装来欺骗我?”   萧寒瑜的耳垂发红,似能滴出血来:“你先离我远点。”   徐闻往后一坐,盘着腿,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请殿下解释。”   萧寒瑜默默地往池中央移近了一些距离,与徐闻拉开间距,这才不情不愿地解释道,“当时孤记忆混乱,忘了你,一时好奇,便去瞧瞧。”   “失忆了?”徐闻听到这里,都意外极了,萧寒瑜又不是什么苦情戏男主,哪里来的这么多失忆的狗血桥段?   “……嗯。”   徐闻毫不留情地道:“那殿下,看在我俩现在的交情份上,我衷心地建议你,记得让孟小姐好好检查一下你的脑子。” 第93章 孤才是蠢货,误会已解   萧寒瑜直接将池里的水一把泼向了徐闻,“滚蛋!”   “哎哎哎。”   徐闻连忙往后一躲,但也没来得及,被浇了个半湿,他伸手抹了一把脸,看向池中的人,“你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那你还手。”萧寒瑜丝毫不惧,眉毛飞扬,心中的郁闷早在看见徐闻出现的那一刻起,烟消云散,此时此刻畅快无比。   “行啊,殿下小心点,可别在池里摔了跤,磕到了脑袋,又忘记我了。”   “……”   好一会儿,两人才握手言和,一同依偎着坐在池边,肩靠着肩,腿贴着腿。   萧寒瑜垂着眸,犹豫许久,才道:“刚刚你问孤两个问题,孤也要问你两个。”   “你问。”   “你以后会娶妻吗?”   徐闻侧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殿下会允许我娶妻?”   问这个问题,是想试探他的感情?他才不会让这道题的答案那么轻松地被揭晓呢。   萧寒瑜:“孤只想听你说真实的想法,不许说其他的。”   他没反驳。   那便是如果徐闻真的要娶妻的话,他就真的要阻挠了。   徐闻将他的小心思琢磨得透透的,面上一副还真的开始沉思起来的神态,“……兴许会?”   少年的头顶立刻被一朵朵乌云笼罩。   徐闻慢条斯理地补充,“如果殿下说的妻子,并非特指女子的话。”   乌云散去,露出明媚的日光。   徐闻看到他这阴晴变化极快的神情,开始揣测为何他会这么问,若是其他不知他性取向的人问,那他自然会含糊敷衍两句,避免多生事端。但萧寒瑜却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口了。   萧寒瑜也是愣了:“……那你之前和徐姨说的话。”   他没问完,却已经反应过来了。   原来是假话,原来是想将当时还不知道两人的事的徐姨给稳住。   而不是他当时想的那样,只是戏耍他,玩弄他的感情。   兴许因为他此刻明白自己一直压在心中的重重事情,都是因为他误会了对方,多了几分勇气,萧寒瑜忍不住又问:“那你当初在欲仙楼,是不是一直知道我的身份?”   “对啊。”徐闻应得很快,“我要是认不出你,那我岂不是就是个蠢货。”   萧寒瑜心想,这便足够了。   不管徐闻当初为何猜出他的身份,却不并没有直接揭穿他,反倒配合他。   但无疑,得知此消息的他,仿佛将压在心头上的一块巨石给捏得粉碎。   过去已过,未来将至。   萧寒瑜蓦地觉得无比庆幸,哪怕误会,也没有让他将人放走。   现在他知道了一切都是他的误会,那他,就更要珍惜当下与徐闻的每一分每一刻,日日夜夜。   他忽地将徐闻一把按倒在地,趴在男人的身上,嘴唇上翘,眼睛清透如玉,语调隐隐愉悦又兴奋。   “不,孤才是蠢货。”   若是以前的自己再傲一点,又因为这些莫须有的误会,真的与人彻底断了缘分。   那他余生都会在后悔中度过。   “若你想,孤可以撤回那道命令。”   徐闻望着上方的人,看到对方的眼底波光流转,藏着小小的他。   “不必,殿下,对于他人,我更希望你安好。”徐闻抬手将萧寒瑜的碎发撩至耳后,悠悠笑道。   他做事随心,同情曾经和他一样需要挣扎才能活下来的同胞,但如果保护他们的代价是,要伤害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他不会选择这样做,归根结底,依照亲疏远近做事,也是他的行事准则。   至少,萧寒瑜作为太子,对他尚且还有用,比如要帮他扳倒苏凯泽。   他如今无权无势,自然需要借助外力,所以他要将这个外力哄得能够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为他改变自己的计划,先将苏家给扳倒。   “你怎么知道……”萧寒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朝堂诡谲风云,哪怕有风声传出,却也不会让真实具体细节暴露。   他在外一直都是位高权重的名声,似乎想杀人就杀人,皇帝也无底线地允许他所有荒唐的行为,无论徐闻怎么说,都不可能说出“安好”的话。   而处理流民一事,也并非是萧寒瑜独自下的令,数位重臣,为了让自己纸醉金迷的生活不被打扰,直接提议将流民这些烫手山芋给丢到其他城里去,而皇帝虽告病未参与,却也让元公公代为传达,他也赞同群臣提议。   皇帝那个一心只为求仙问道的老头,当然也不想京城多了些不稳定的因素。   至于那些为国为百姓的忠臣,要么早期的时候就被害死,要么就是些官阶低微的,根本无法参与到这议事之中。   这些事情之中牵扯的势力过于大而繁杂,萧寒瑜将徐闻暂时囚在府中,就是怕徐闻一时情绪上头,为了那些流民,以卵击石,惹怒了众多势力,成为他们发泄怒火的靶子。   “殿下不必问我怎么知道的,你只需明白,我只希望你安全。”徐闻抬指压在少年的唇上,眼底荡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   “好。”萧寒瑜的语气有些重,似有所触动。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又掉入了对方的圈套。   这一场攻心计,已然分出了胜负。   —   徐闻在等待会试结果出来的这段时日,常常去萧寒瑜的书房借书,尤其是各类游记文章。   流民曾又有几回暴动,但都被官府给镇压下去,目前已经将数量庞大的流民分散着送到周边的城里去安置。   徐闻让太子给他承诺,流民的一日三餐,相应的补偿金,皆不能少。萧寒瑜看徐闻终于冷静下来不再乱出头,自然答应下来。   等人们将厚实的衣服换成了薄薄的长衫,三月已至。   苏老国公的八十大寿,如约而至。   这一天,国公府张灯结彩,喜庆洋洋,宾客攒涌。   苏老国公府拄着拐杖慢慢走出来,身旁站着苏凯泽和如今的当家主母苏夫人,他目光巡视全场,得到众人激动的庆贺声他暗自觉得,自己仿佛处在众人之巅,受众人仰望。   假以时日,等他坐上那黄金宝座,定会名垂青史,风光无限! 第94章 寿宴抓人   他正畅想着未来的美好,一只利箭忽而破空飞来,擦着苏老国公的面颊,刺中了站在他斜后方的苏凯泽。   苏凯泽捂住受伤的肩膀,忍不住惨烈地痛呼:“啊!”   场内一片哗然。   “有刺客!”   苏老国公鹰眼如炬,他大声喊,“来人,快来人!”   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响起,然而并非苏家护卫,而是穿着统一甲衣的带刀护卫,他们一冲进来,就将苏老国公等人团团围住,厉轻身着铠甲,折射着两眼的光芒,他大步走进来,举起手里的令牌,冷肃道:   “苏凯泽在会试之间徇私舞弊,奉命抓捕!”   “你这是污蔑!”苏凯泽破口大骂。   苏老国公也冷着眉眼,直勾勾地盯着厉轻,“厉大人,你不要仗着有人给你撑腰,你就敢向苏家泼脏水!若是我孙儿是清白的,这一箭,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厉轻面无表情,丝毫不惧他的威胁:“苏国公,皇上曾让殿下全权负责科举事宜,原本科举就是为了给朝廷招揽各地贤才,最忌讳出现些阴私手段,科举的净土,容不得沾上污泥,苏国公曾经也是状元,应当也是能理解的吧?”   “如今会试结果未出,你们毫无证据,怎能抓人!”苏老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若他真让人在他的寿宴上,被太子府的人带走了,那他这张老脸还能往哪搁?   厉轻立即招了招手,身后就有一个侍卫呈着一样黄色的东西走了上来,他接过,将其展开,举到苏老国公等一众苏家人的面前。   “今日卯时,结果已出,苏凯泽顶替他人籍贯,甚至涉嫌杀害同僚,苏老国公,你若再不主动交人,就别怪我们这些大老粗人,动手了。”   苏老国公的唇颤动了两下,还未说话,厉轻却行事果断利落,抬手,并在一起的手指回勾,便有两个侍卫直接冲了上去,将畏畏缩缩躲在老国公身后的苏凯泽一把扯了出来。   厉轻朝着苏老国公抱拳行礼:“今日叨扰,希望老国公福如东海,殿下的薄礼,望老国公满意。”   他直起身,“走!”   苏老国公站在原地,脸色被气得煞白,薄礼?太子还真是给他赠了一个终生难忘的厚礼啊!   不久,全京城都会传遍,他的寿宴上,在众多宾客的面前,孙儿却被太子府的人给强行押走了!   他成为了全京城的笑话!   “父亲,我就说嘛,旁系的孩子,做事不干净,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会连累……”   苏夫人小声道,语气愤怒。   “闭嘴——”这无疑是在对苏老国公火上浇油。   苏夫人顿时噤若寒蝉。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这枚棋子他必须要尽快弃了,不能让太子沿着这条线,继续深挖下去。   苏老国公的眸底掠过精光。   但是为什么太子会发现这事的不对?如今流民的事还没彻底解决,相应地,更重要的殿试、未来的各个附属国朝贡等国事,都需要太子把关,他怎么会关注到这些不易被发现的蛛丝马迹?   是那小子……他忽而想到了那个一直住在太子府似乎很受信任的人。   本以为是个小喽啰,却没想到对太子有这么大的影响,居然让太子真的敢当着那么多的人面打他的脸,打苏家的脸!哦不对,兴许,太子那疯子,正愁无法向他们苏家发难,知道这事,可不就发现了个好机会吗?   还真是好算计,是他轻敌了。   —   苏凯泽入了太子府的牢狱,不出半天,就已经痛哭流涕地求饶,将一切的事情都给如实地说了,包括怎么算计徐闻的那几回,以及如何算计的那个被他顶替籍贯的可怜人。   然而,有一件事却在意料之外,便是,他忽而指向某个牢里的守卫,说他“要杀人灭口”!   审讯的厉随当即就将人控制住。   稍后他给萧寒瑜汇报的时候,着重强调了那个被指认的守卫的真实身份,还真有问题。   萧寒瑜哼笑了一下:“这爷孙俩一个想灭口,一个毫不犹豫地出卖,倒是很相似。”   “孤起初以为那老匹夫只是不想让自己在外的名声被玷污,但是这么急不可耐地灭口,难不成……继续深挖,孤能钓上一条大鱼?”   他垂眸沉思,而后朝待命的厉随道,“你让密探继续查,这科举是否还有其他的徇私舞弊之事,看看,是否和国公府有关。”   如果苏国公胃口如此之大,甚至不惜将脏手伸到这科举制度之中,那么,便是想要罔顾天下读书人的愿景,自寻死路了……   这样的蛀虫,迅速地腐蚀着这个朝廷,这个国家。   大厦将倾,还真不是萧寒瑜的主观臆测。   “殿下,你要管?”厉随惊讶,没忍住问。   萧寒瑜慵懒地向后一靠,看着厉随,薄唇轻勾,“孤作为储君,自然该管。”   厉随:哦……那是谁以前吩咐他,对所有朝堂的腐败都视而不见,一心只为了给先皇后报仇,但是先皇后的仇人……就是那些蛀虫祸害啊,还有那坐在最高位置上的人,以及后宫处于高位的妃嫔。   将这些人都杀了,相当于给萧国来一次大换血,但太子殿下又没有想要为萧国注入新血液的打算……这无人可用的朝堂,如同一盘散沙。那萧国,会被其他虎视眈眈的附属国狠狠瓜分吞噬。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殿下他,改变了主意?   厉随不明白,但他却没多问,只是抱拳应声:“属下会将事情查出来的,殿下,那苏凯泽呢?”   “无用的棋子,弃了吧。”萧寒瑜一句话,就给人定下了结局。   “是!”   厉随奉命,转身欲离开书房,却被萧寒瑜忽而又喊住,“等会儿,苏凯泽如何处置,你去问徐闻。”   “……是。”殿下,你别太爱了。   厉随心想,怎么还要让徐公子有手刃仇人的机会啊!凭什么,他陪伴殿下这么多年,殿下都不曾对他如此细心妥帖……不行,他得向厉轻哭诉去,要有个人和他一起骂! 第95章 报仇   京郊,悬崖之上。   风猎猎作响,凉风中又含了点闷热。   徐闻裹紧了身上的白色披风,居高临下地望着,匍匐在地上的两人,都被用粗实的麻绳紧紧地捆着全身,开口说出的话飘散在了空中,让人听得有些不真切。   “徐某不计前嫌,特意将二位带来,亲身体验一把跳悬崖,徐某大抵是这个世上最善良的人吧,两位说说是不是?”   苏凯泽衣衫破旧,还血迹斑斑,是被鞭打过的痕迹,他又怒又惧地瞪着徐闻,但嘴巴却被塞着布块而无法出声,而身旁同样如此情形的木石则是惊恐地瞪圆眼睛,连连摇头,似乎是想求饶。   “摇头的意思是,我不善良?”   徐闻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语气玩味道。   “唔唔唔……”木石连连摇头。   徐闻后退一步,“来人,将他们丢下去!”   苏凯泽:“!”   木石:“!!”   两人被丢下悬崖之前,徐闻特意让人将他们塞在嘴里的布块给扯了出来。   “饶命……”木石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就被走上前的侍卫一脚踹到了心口处。   “啊啊啊——”   木石惨叫灌风的声音,破碎不成调,只能听得出来有多么的惨烈。   苏凯泽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他恐慌无比,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徐闻,终于低头求饶,“徐闻,哦不,徐兄弟,你饶了我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的话几乎语无伦次,但能够听出来他对活下去的渴望十分强烈。   “我若是死在你手里,你的名声也会遭到影响的,你考中了贡士,你要为一个月后的殿试做准备啊,背负人命,会影响你的仕途的,求求你,你饶了我,之前的事,我可以补偿!金银珠宝,宅子美人,条件随你提……”   徐闻缓缓走上前,对上他希冀恳求的目光,神情似澄澈疑惑,“你说说,你和太子比起来,谁更有权有钱?”   苏凯泽听出来了他的言下之意,神情顿时灰败下来,但他并不想是个这么狼狈的死法,咬了咬牙,道,“徐闻,你迟迟不给我个痛快,说明你根本就是有所顾忌,或者是不敢和我、和苏家彻底结仇!”   闻言,徐闻没忍住笑出了声,眸光忽而变冷,抬脚狠狠踹向他,苏凯泽顿时便被踹飞了出去。   对上那双绝望惊恐的眼睛,徐闻轻喟一声,“既然你想来个痛快,那我便满足你。”   苏凯泽:“……”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徐闻垂眸,看向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方,似乎还能听到哀嚎的惨叫回响。   蠢货,还真以为画的饼,他会愿意吃啊。   若不是想逗弄两下,何至于要说这么多废话。   至此,原主的仇,他便报了。   山巅之上,远望尽是一片黄中隐绿的山林,春已至,生机将来,苍茫广阔,秀丽无边。   徐闻下山之前,叮嘱了守在悬崖旁的侍卫,“看着人,无论是死了,残了,还是怎么的,都将其抬回国公府。”   弃棋重新送回国公府,这是堂而皇之地在打老国公的脸。   这拉仇恨的手段,仿佛就差没有直接当着人的面,承认说“就是在下马威”了!   收到消息的太子殿下,没有露出什么不满徐闻自作主张的神情,反倒一片愉悦,该报的仇一个也不能落,是他追崇的处事方式,所以,当徐闻也这么做的时候,他会觉得两人越发的相像。   他似乎,又走近了对方一步。   徐闻回到太子府,路上一直想着该如何酬谢萧寒瑜,给他此次报仇雪恨的机会。   “瞧着徐公子,今日心情不错。”路上碰到了刚在外医治病人回来的孟秋晴,她草草打量了一眼徐闻,便发现了与往日十分不同的细节。   “嗯?”   “徐公子这是碰到了什么好事,居然开心得眉飞色舞了,似乎下一刻,就要高歌一曲了呢。”   孟秋晴淡笑着回,她自打决定放弃这段数年的暗恋之后,便很快地收拾好了心情,如今再看徐闻,已经看不出来任何敌意了。   但是,偶尔……也会小心眼似的,调侃徐闻两句。   徐闻上扬的眉梢一下子回收,但也没否认,“报了仇,自然是大快人心的。”   “报仇?就是殿下帮你处理的苏家一事,那你可要好好感谢殿下,毕竟殿下为了你,提早与国公府撕破了脸皮。”孟秋晴道。   “孟小姐的消息倒是灵通……”徐闻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他发现每一回,都能够从孟秋晴的嘴里得知萧寒瑜好的一面,以及对他的好。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孟秋晴似乎根本没听出来他语气里的怀疑与试探,而是神态自若地行了一礼。   “徐公子说笑了,既如此,你便回青墨院当面向殿下答谢吧,哦对了,殿下近日发病的次数少了些,还要多谢谢徐公子所做的努力了,看来当初殿下留下你的决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亦是正确的。”   徐闻面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孟秋晴只猜测是殿下这一段时间病情加重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徐闻,那么,随着徐闻日日的陪伴,殿下也天天都能看到人,不再患得患失,自然也是消减了心中的不安,情绪也更加平和稳定下来了。   但她却不知道,实际上,是因为她家殿下,每天晚上易emo的时段,都被徐闻打扰得根本没时间想东想西,这才情绪平和稳定,这才是最直接的原因。   当然,最深层的原因,的确是因为,萧寒瑜知道,徐闻并非是那种不值得托付之人,相反,徐闻真的就如自己最初认为的那样,温柔心善,心里牵挂着民生,有责任心。   而且徐闻入朝做官的事情几乎板上钉钉了,那么他便不可能是那种忽而消失的人。   萧寒瑜已经快忘了,以赤诚之心对待百姓的感觉,但他知道,徐闻有这样的心思,那么就可以成为他能将人继续留下的羁绊。   徐闻和孟秋晴在分叉路口,各自走向了自己的地方。 第96章 花灯被发现   “殿下可在里面?”   得到守卫肯定的答复,徐闻迈上台阶,推门走进房间里,在窗边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开口说道,“殿下,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你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萧寒瑜扭头看过来,被窗边透进来的阳光照耀着,眸子里似乎盛满了璀璨的星星。   “怎么了?”徐闻看他一副神情不对劲的模样,连身上的披风都没来得及解开,忙走上前问。   萧寒瑜只是将背在身后的手默默地拿了出来,连同一个东西。   徐闻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脸上略微焦急的神色都不免地怔住。   太子殿下攥紧了手里拎着的细绳,直勾勾地盯着徐闻,嗓音哑得出奇,“哥哥,解释一下,为何孤在除夕夜放的花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想知道。”徐闻对上他那亮晶晶的目光,只觉得脑壳疼,他不是让住所那个小厮先帮他放着吗?怎么忽然就出现在了这里??   “守卫说,这是被人送过来的,指明了要交到你手上,你不知道?”萧寒瑜眼里的笑意都外泄了出来,幽幽反问。   没有人知道,他偶然看到这个花灯的时候,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兴许,那人指错了?”徐闻想要挣扎,试图挽救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君子形象。   萧寒瑜忽地逼近两步,单手环上徐闻的腰,抱得很紧,炽热的体温透过布料熨贴着皮肤,萧寒瑜垂头,埋进了男人的颈窝处,仿佛走失的狼犬终于寻回了主人,又似是不受宠的狗狗终于等来了主人的垂怜。   少年与徐闻身高相近,却甘愿以一种臣服的姿态躲进他的怀中,他闭着眼,轻蹭两下,“哥哥,我好高兴啊……”   徐闻反驳的话就这么地堵在了喉咙里,怀里的少年温软,毫无棱角锋锐,露出了自己柔软的肚皮,只为了向徐闻表达自己最真挚的想法与心意。   怀中的殿下,还在因为感动,而絮絮叨叨。   “哥哥,原来当时我听到的那个声音,真的是你啊。”   “我们如果能够一起过年就好了……”   “可是那明湖里尽是各种灯,哥哥怎么知道我放的是什么花灯?”   想到这个问题,萧寒瑜那仿佛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般的欢喜情绪,终于暂且遏制住,抬了抬头,直直地看向徐闻,眼眸灿若星辰。   “和你一道的那个小孩,叫我过去的。”徐闻被那亮如星光的眼注视着,情不自禁地就开口解答了疑惑。   “你说云莹啊?”萧寒瑜似是想到了什么细节,“所以,你就是那个臭丫头口中所说的美人?!”   徐闻点头:“嗯。”   萧寒瑜一下子就垮了脸,颇为郁闷:“早知道是你,孤就不可能拒绝当初那臭丫头的提议了。”   不然的话,他们俩早就在那个幸福喜庆且充满希望的日子里,重逢了。   少年皱巴着脸,眉头都紧皱成了一个“川”字,惹得徐闻忍不住抬手,将他的眉头抚平,温声道,“没关系,我们当时,也一同跨了年。”   “那个哪算,不行,你不是说因为苏凯泽的事情要答谢孤吗,孤要你许诺一个愿望。”萧寒瑜眼神黯然,但似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眼里又立即有了风采。   徐闻问:“什么愿望?”   萧寒瑜笑着道:“孤要你,今年陪孤一道跨年,弥补此回遗憾。”   “现在才是年初,殿下说得有些过早了吧?”徐闻无奈地弯了弯唇。   萧寒瑜却很执拗,还在他的腰间轻轻拧了一把,“孤不管,不过就是九个月的时间,孤等得起。”   徐闻佯装吃痛一声,又得来对方一个嗔怪的眼神,连徐闻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眉梢上含着多浓重的情意与愉悦。   他思考自己未来的打算,迅速计算着自己成长所需的时间,估测着萧寒瑜此刻的情意能维持多久,最终得出……自己大抵可以留到年底。   那哄一哄自己的金大腿,也是可以的。   想罢,徐闻抬手摸了摸萧寒瑜的后脑勺,目光满是宠溺,“好,珩之,我们一起跨年。”   萧寒瑜只觉得自己要溺死在对方柔情似水的眼里了,以及那深沉又温柔的声音。   他忍不住仰头,贴近徐闻的耳垂,唇几乎要触碰上,语调里隐含小小的得意:“哥哥,孤可是将你的心看透了哦。”   男人抚摸着他的发丝的手一顿,敛下眸,戏谑地回:“那殿下,可真棒。”   可是,他都没法看透自己的心啊……   萧寒瑜因为忽而被皇帝临时召进宫,只能中断这浓情蜜意的氛围,临走之前,他还笑着叮嘱徐闻,一定要将这花灯给好好放着,十分宝贝这个花灯,帮他看到露了馅的徐闻。   徐闻说过无数个动听的情话,但都没法让萧寒瑜彻底地相信,徐闻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几分认真。然而,偶然发现的这个花灯,却是印证了,徐闻对他的情意,情意还颇深。   不然,谁家光明磊落的端方君子,会偷偷藏起一个他不在意之人所留下的花灯啊?   徐闻坐在窗边,窗檐挂着那一盏花灯,流苏随着风动,而轻轻晃动。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花灯上,但仿佛,又没有真的落到实处。   他回想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幕幕回想下来,他发现自己忒分裂。   仿佛像是被割成了两半,一半呢,理智无情,似乎留在太子府的唯一目的,就是借着萧寒瑜的权势,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是在之前想摆烂从而想不劳而获的时候,还是同情心泛滥想为流民争一些权利,或是借着对方之手,替原主报仇。   总而言之,他必须要有目的,才能够有留在太子府的理由。   另一半呢,敏感多情,自己的目光,情绪……时常被萧寒瑜牵动。心疼他生病了,自己当初还埋怨记恨了许久。   生气他作为当权者却不懂民生,然而历史上王朝更替,大多亡国之君却都是因为失了民心,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寒瑜的名声遗臭万年? 第97章 进士宴,国师   他想不顾一切地靠近,却又因为怀疑对方的情意能持续多久而犹豫不前。   在这场两人的角逐之中,他不敢赌,两人的阶层不对等,他若是赌输了,会一败涂地。   徐闻捏紧了手里的茶杯,忽地仰头将茶一饮而尽,咬了咬牙。   再等等,他再等等,当他觉得萧寒瑜能够让他赌赢,那他就放手搏一把!   至于现在,他宁做胆小鬼,也不想将自己的命运随意托付给除自己以外的人。   —   “殿下,你怎么这么突然就要离京了?”徐闻站在衣柜旁,看着萧寒瑜亲自收拾自己的出行的衣裳。   徐闻自认为自己语气平静,但萧寒瑜却硬是脑补,从这一句话中,听出来了徐闻的不舍。   萧寒瑜自从昨日看到那盏花灯起,眼角眉梢一直透着春风得意,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哥哥,孤大概一个月就能回来了,你乖乖在家,对于殿试,你就平常心对待,孤给你兜底,若有谁欺你惹你,一定要立即传信告诉孤,孤会护你。还有以后出门,一定要让厉随或者厉轻跟着……”   “好好好,你这是把我当云莹哄了?放心吧,我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是那种爱挑事的,你别担心才对。”徐闻抱着臂,很无奈地看了一眼,婆婆妈妈地,细心得仿佛他不懂事的某人。   “……那臭丫头,可得不到孤的哄话。”萧寒瑜嘟囔了一句,随手将某个东西塞进了箱子里。   “诶,等会儿,你将我的衣服塞进去作甚?”徐闻撩了下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向某人。   后者理不直气也壮:“这一去,你陪不了孤,至少你的衣服也要陪孤走这一程吧。”   “睹物思人?”徐闻笑着问。   萧寒瑜皮笑肉不笑:“你猜。”   徐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许久,直将某人看得颇不自在起来,才将此话题揭过,继而问起了其他事,“你带的护卫,可足够?”   这古代,向来不是经常会闹刺杀的吗?在平安镇的时候,徐闻已经见识过了萧寒瑜的确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萧寒瑜朝他伸手,徐闻立即握住,两手交握在一起。   然后萧寒瑜继续说,“自然是够的,此次孤去京城周边的城,本就是为了验收流民安置的具体情况,皇上亲自下的令,只要不是蠢货,就不可能公然地刺杀孤,要孤的命。”   “明面不会,但背地里还是会有,你要小心。”徐闻却听出来了他没有说完的细节,不论是怎样想,徐闻都不希望萧寒瑜会受到一丝伤害。   若不是他得了保命的玉佩,那么,萧寒瑜的生命安危不至于如此没有保障。   “放心吧,孤会万分小心,安全回来的,到那时,孤会将那些流民的具体情况描述给你听。”萧寒瑜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语气很柔和。   “那我等你回来,讲殿试的事。”徐闻则是捏了捏他的手,以作回应。   —   四月至,种子已发芽,树木抽条。   一辆辆马车驶进内城,又在皇宫宣武门停下。   因由皇帝亲自主持,再加以阅卷大臣、读卷大臣进行辅助,考的也只是策问一场。   时间过得飞快。   流程走得也很快。   徐闻打心里觉得,这不就是现代的另一种面试场景吗?   就有一处不同,这里的面试官,乃九五之尊,不得直视龙颜,所以徐闻全程低着头,最多用余光快速地扫看了一眼,也只能看到明黄色的衣袍,流苏遮住大半张脸,听声音尽显疲态,故而大抵就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这老皇帝,在原书剧情里,可是被萧寒瑜亲手杀了,定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才让萧寒瑜如此地仇恨,而且,徐闻又想到皇帝在民间的名声,沉迷求仙问道,不理政事。   怎么看,都是一个昏君的派头。   在揭晓殿试结果之前,大殿内举行了唱名典礼,即传胪。   最终,徐闻得到的名次处于中等,得了个二甲,被赐进士出身,还得了些赏银。   随后,皇帝便在宫内设进士宴,让所有进士移步宴席,共贺此誉。   徐闻寻了个小角落,默默吃着宫中佳肴,喝着酒,看那三个一甲的进士,在皇帝跟前敬酒应酬,旁边还有一些被邀请来的大臣,其中包括苏老国公。   他自己躲了个清净,十分舒适。   然而他不想找事,却总有麻烦自行找上门来。   “国师大人,你怎么来了?”坐在最上首的皇帝,蓦地站了起来,竟是走下高台,朝着门口的方向迎过去。   徐闻坐在的地方,离门口挺近,他也率先发现了一个古怪的人。   那人戴着黑漆漆的面具,身材矮小,瘦弱,一身衣裳,有点像道服,背着手在身后,仰着下巴,矜傲无比,然而徐闻见到这人的第一眼,却觉得有些滑稽,和故弄玄虚。   等徐闻听到皇帝喊对方“国师”,并且还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甚至让人分不清到底谁是君谁是臣。   甚至,那看起来就像出门招摇撞骗的骗子的国师大人,实际上还不是臣子,只是个皇帝贴榜寻来的民间游历的江湖之人,只因那一手“通天”的本事,才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被封了个虚职。   这些消息都是徐闻之前听京城闲事的时候,听来的。   “陛下,兹事体大,我不得不赶紧过来啊!”国师的语气嘶哑,又隐含了痛楚和肃重之调。   皇帝大惊:“到底是何事?”   国师悲叹一声,仿佛自己有多么的忧国忧民:“我昨日夜观星象,便发现了天有异象,原本还不确定,但今日我损耗寿命,又占卜推算 ,却推算出……”   “推算出什么?国师你快说,要急死朕了!”   皇帝慌乱的模样,看着像是十分担心国运。   国师露在面具之外的眼睛,缓缓扫视了全场,在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徐闻之时,目光幽然,停滞片刻。 第98章 污蔑   而后重新看向皇帝,拱手大喊:   “我推算出,今日宴席上,有一人,会影响萧国的国运,这进一步地,会阻碍陛下你如今的求道之路啊!”   “什么?!”   皇帝大惊失色,忙伸手抓住国师的胳膊,急切地问,“国师可算出此人是谁?”   徐闻原本就当个乐趣看的,但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尤其是在和那贼眉鼠眼的国师对上目光,对方那眼神十分不对劲的时候,他就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   他将桌上最后一块珍珠糕夹起来吃完,又喝了杯茶水,润润嗓,茶杯磕在桌面上,发出的声响清脆。   心想,今日大抵是不能准时回府了。   “不知具体姓甚名谁,但我算出了那人所处的方位。”国师一副高深莫测地掐着手指头。   “是何方位?”皇帝追问。   国师藏在面具底下的嘴角勾了勾:“陛下坐北朝南,于陛下的东南方向。”   国师之言,音量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他们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个方位,几乎是同时间段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徐闻的身上。   位置偏僻,就只有徐闻坐在那里。   刚开始他想躲个清静,现在这么一大口黑锅砸下来,倒是少了一些拉扯。   “这人是谁……”   “不知道啊,位置坐的这么后,估计也没多少过人的真实才学,怪不得是国师口中的祸害。”   “仁兄慎言,事情尚未下定论……”   场上出现了些小声烦杂的议论声,目光也多种多样,好奇的,厌恶的,鄙夷的,嫌弃的,冷静的……多种目光同时落在了徐闻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压力不可谓不重,足以让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给吓破了胆。   “朕记得你,你不是太子看中的人吗?”皇帝眯着眼端详了徐闻半晌,思考许久,才非常迟钝地从混乱的记忆里扒拉出一个有用的信息。   太子看中的人,却被国师指认为祸国之人。   有意思。   “回皇上,草民徐闻,幸得太子赏识,草民十分惶恐,也一直希求有朝一日进入朝堂,为皇上排忧解难,请皇上明察,草民不可能、也没有能力去做祸国之事啊!”   徐闻忙起身,抱拳行礼,头垂得很低,但悲壮的语气饱满,做足了一副拳拳报国心却被污蔑的可怜样儿。   “你现在觉得不可能,你现在没能力,但不代表以后就不会,这可是我朝国师,亲自批言!”   一道苍老却有劲的声音乍然响起,徐闻看过去,苏老国公面显狐疑且气愤之色,从位置上走下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草民还在心里想这场戏是谁促使的呢,原来是苏国公您啊。"徐闻笑着对上苏老国公的目光。   后者却没有回击徐闻的嘲弄,心里冷哼,等一会儿看他怎么还继续嘴硬。   苏老国公转身朝陷入沉思的皇帝,面露忧虑地劝说道:“陛下,老臣知道你是顾着太子的面子,但太子必定也不知道此人乃祸害,为了避免此人逃脱,给萧国带来颓势,恳请陛下,先将此人缉拿下狱!”   “苏国公啊您别太迫切,为了报之前的仇,就要这般坑害于我?”徐闻眉眼微冷,倒是不知道苏老国公会如此的咽不下上回那口气。   想来,早就打算好了,要趁着太子离京的时候,将他先给解决了。   看苏国公与国师之间的关系,而国师又深受皇帝信任,说不定太子离京一事,也是他搞的鬼。   徐闻复又看向已经有些被说得松动的皇帝,开口时字字苍劲有力。   “请皇上明鉴,事情尚未有定论,草民一心为国,怎能如国师所言,请国师详说,不然无法说服草民,和在场的同僚仁兄!”   “若是国师所说的每一句,我们都奉若圭臬,不辨真假,今日是草民的清誉,那么明日,若国师批言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国之栋梁,皇上,难道你要将所有人都贬了杀了吗?”   “放屁!”国师激动地反驳,用词粗野,他慌忙朝着皇帝行礼,“皇上,此人满口胡言,您是知道的,我损耗寿命窥见天机,从来都是为了皇上您和整个国家,不可能空口污蔑!”   “没错,皇上,国师与徐闻此前并不相识,甚至刚才连他的名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推算方位,怎么可能是捏造谎言故意污蔑呢?   依老臣看,此人性格狡猾,此前我孙儿犯错了事,他却将我孙儿残忍推下悬崖,看起来就心狠手辣,隐隐已透出一种祸国之气啊!”   苏老国公激情澎湃地演说,恨不得让皇帝不再犹豫,要当即斩了徐闻这个祸害萧国的人!   徐闻冷笑一声:“老国公与草民有私仇,还是不宜张口吧。”   “在国家大事面前,老臣向来不计私人恩怨。”苏老国公回以冷哼,继而看向皇帝,“皇上,此人狡诈,要慎听他所言所语。”   “到底是谁想算计……”   “好了!朕心中有数,两位不必再争执。”皇帝蓦地出声打断,已然是心中有所下了决定。   “自从朕与国师相识,国师就勤勤恳恳,且求道之人讲究的是一个心诚,国师说谎的可能性并不大。”   皇帝的目光一一划过全场的所有人,像是在给大家解释自己所做决定背后的考量,而非真的是愚昧不分的昏君。   国师朝皇帝行了一礼,回应他的话。   “况且国公也是两朝元老,也是为我萧国贡献了很多政绩,国公心胸宽敞,自然不是那种惦记着私仇的自私狭隘之辈。”   老国公近乎老泪纵横,似乎倍受感动。   最终,皇帝平静却又感觉蕴含几分冷淡的视线,挪到了徐闻的身上。   他看着徐闻,“你虽然话说的在理,但在未洗脱嫌疑之前,就先委屈一阵,朕相信你这样的人才,定会理解朕的举动。”   “来人,将此人暂且收押,稍后审问!”   皇帝一声厉喝,门外就有宫内侍卫冲了进来,然而在这些侍卫要接近徐闻之前,却又一道身影猛地窜出,挡在了徐闻的身前,扬声大喊。   “且慢!皇上,若你无根无据,便要将徐公子抓入大牢,可曾想过太子殿下回来之后的反应?” 第99章 审讯   “厉轻?”徐闻偏头,看了一眼冷着脸,甚至与皇帝直接叫板的人,惊讶出声。   “嗯。”厉轻没有转头看徐闻,只是低低应了声,下颌紧绷,显然透着紧张与肃穆。   太子离京之前,也猜到了苏老国公会趁着他不在搞些小动作,所以加固了太子府的防卫,以及增加了保护徐公子的人手,但他们却没算到苏老国公居然和国师勾结在了一起……   苏老国公,虽一肚子坏水,是萧国重臣,却官官勾结,满腹算计、将权术玩弄于掌心,但至少,他曾经乃状元出身,自诩才高八斗,有读书人的清高。   但国师却是一个众人皆知的江湖骗子,所有人都清楚,只有痴迷求道求长生的皇帝不怀疑国师。   苏老国公与这种江湖骗子同流合污,一个祸害朝廷,一个祸害国家君主,这是妥妥要动摇国之根本,萧国将亡啊!   厉轻心想,这都不需要殿下添把火,这些国家的蛀虫,就可以自取灭亡了。   “怎么?朕做事,难道还要看太子的眼色行事吗?”皇帝眼底迅速掠过不虞之色,他沉沉地道,“这萧国,尚且还是朕做的主,朕要关谁,就可以关谁!”   他今日,还真要关定这小子了!他要让太子知道,谁,才是这个国家唯一的主人。   宫内侍卫再次冲上来的时候,厉轻都准备御前拔剑,誓死护送徐闻逃出宫了。   他很清楚,今日一事,就是苏国公故意设下的局,若真的被关押在了牢里,那就很被动了。   然而剑还未被拔出鞘,徐闻却抬手,将他的剑压了回去。   徐闻看向已然是非不清的皇帝,朗声道:“好,我去,但陛下可要好好查清事实,还我一个公道,在场的同僚们可给我作证!”   “徐公子不可……”厉轻不赞成地看着徐闻,不理解他为何要自投罗网。   只要进了牢里,那黑的都能被说成白的,吃了苦头,又惹得殿下怒发冲冠,计划再被扰乱,势力再暴露,那不就活生生地将把柄给那些小人手里送吗!   徐闻却说:“根烂了,白蚁蛀蚀攀附,怪不得你家主子做事乖张。”   在这样一个处处充满腐朽的肮脏味的环境里,能不把人逼疯才怪。   在与国家最高掌权者,以及大人物直接面对面交锋过后,徐闻这才真切地体悟到了,当初为何孟秋晴说,太子为了活下去,只能舍弃信仰。   当权者都是些食人肉、残害百姓的畜生,萧寒瑜一人,怎能抵抗这多数人呢?   然而萧寒瑜又不想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彻底成为一个泯灭人性的畜生。   只能以疯狂乖张为面具,行事恣意,宁愿做这怪物来趁机杀几个畜生。   但萧寒瑜仍旧是处处被牵制,被他的父皇牵制,被他的臣子牵制,很多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   徐闻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浅薄得有些可笑,读了几本历史书,就觉得自己摸透了历史朝代更迭之规律,让萧寒瑜勿做欺压百姓、失民心的储君,但是他却忘了,萧寒瑜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选择。   —   刑部大牢。   “上头派人来提审徐闻。”   审讯室,徐闻被绑在了木架之上,四肢都被用麻绳绑得死死的,生怕他会有一丝挣脱的机会。   他入狱的时候,就被强行换上了囚服。   在他的正前方,坐着头戴官帽、一身朝服看起来威风凛凛的苏老国公。   苏老国公慢悠悠地啜饮了一下手里拿着的茶,给身旁站着的人递了个眼色。   他身旁站着一位同样身着朝服的官员,收到苏老国公暗暗递过来的眼色,他眼神锐利如鹰,对着徐闻,一声怒喝:“犯人徐闻,请速速陈情,你到底有何手段,妄图祸害我国安宁!”   “老国公的走狗?”徐闻抬了下头,平静地看了那位官员一眼。   那人恼羞成怒:“本官是刑部尚书,全权负责你意图祸国一事,祸从口出,请慎言!”   “哦,那你不是走狗,你叫这么欢作甚?”徐闻嘴角挂起一丝讥讽的笑。   “你放肆!”刑部尚书还是第一回 碰到一个惹了国公和皇上的人,都被绑在这里了,还能如此嚣张。   就算他是进士,但还未正式进入仕途,就将当权者惹了,根本不足为惧、   “邢大人面对不乖顺的囚犯,都如此心善的吗?”苏老国公适时出声,一边品着茶,一边悠悠地提醒。   “老国公啊,你都多大年纪了,再喝茶,影响寿命哦。”   徐闻却转移了攻击的目标,他眸中带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体贴至极关心长辈的后生,但那细微的表情,都能让在场所有人感受到他话里的真实意思。   苏老国公执着杯盖的手一僵,浑浊的眼神这才缓缓地落到了徐闻身上,脸上笼着一层阴云,“囚犯这么生龙活虎呢,老夫倒是第一回 见,邢大人还不动手是怀疑陛下的决定吗?”   刑部尚书忙说:“下官这就办!” 第100章 利诱   他招了招手,就让原本守候在门口的手下进来。   手下拿着一根长长的鞭子,鞭上布满钩刺,上面还有之前犯人留下的斑斑血迹,就走到了徐闻的面前。   徐闻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甚至还道:“动手啊!老国公,今日我若伤了一根毫毛,等太子回京,也不知道太子会如何向你清算呢?”   “你是在威胁老夫吗?你当老夫怕了那个人?”苏老国公冷嗤一声,觉得他的警告十分可笑。   然而徐闻却回以一笑:“你是不是想着皇上下的令,你只是奉命行事?但是,你想想啊,皇上和太子总归是父子关系,而太子那人的性格,比较疯,找不了皇上,难道还不能来找你吗?”   “哦,你说你不惧?好啊,那等太子取了你的人头,你再在阴曹地府里继续扯着嗓子喊你不惧吧,不会有人拦你的。”   “你竟如此猖狂,如今你为阶下囚,你却还是如此嚣张,真的以为老夫不敢杀你?老夫杀了你,让你给老夫在地府作伴,你又如何?”   “咦……那还是不必了吧,看你那张满脸褶子,影响我吃饭。”徐闻脸上的肌肉微微抖了抖,似是被苏老国公的话给恶心到。   被嫌弃的苏老国公先是震惊,而后震怒,脸色沉如锅底,刚才装出来的那种淡定喝茶想给予徐闻心理压力的情景,早就被徐闻三言两语给不经意地打破了。   苏老国公缓了许久,复又慢慢抬眼,漆黑的眸中倒映出遮天蔽日的黑气,“看来你是真不怕死。”   “人嘛,不都一个样,向死而生,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不都意味着将来有一天会死吗?”徐闻语气散漫,“兴许是今天,兴许是明天,但……也不知道,老国公是否能承受来自太子的死亡威胁了?”   “哦?真的吗,那如果,老夫心善,特意将你的家人接过来与你团聚,你可还如此洒脱?”   苏老国公露出了一个阴邪冷酷的笑容,直直地盯着徐闻,不肯放过其听到此消息时的任何反应,像是非常期待徐闻兴许会崩溃的模样。   徐闻目光顿住,晃出一抹狠厉的光来,“你说什么?”   苏老国公如愿看到他淡定神色被打破的表现,哈哈大笑,在狭窄的审讯室里显得嘈杂又恐怖。   “你怕了。”   徐闻不语。   苏老国公满意至极,“既然你怕了,老夫可给你一个机会。”   徐闻沉默半晌,“……什么机会?”   “若你肯帮老夫从太子书房里拿一样东西,从今以后,我们两人的恩怨一笔勾销,老夫甚至还会给你引荐,保你仕途无量,且让你和你的家人,都住在京城宅院之中,享受上等人的奢侈生活!”   苏老国公的语调里充满了诱惑,那熟练程度,徐闻觉得此人非常适合去搞传销,那肯定是业务第一啊。   徐闻露出犹豫的表情:“但是……”   “有何但是?徐小儿大可以说出你的要求,老夫定然不会亏待于你。”苏老国公却迅速接了话,有些急迫的意味。   “但是房子我有,钱我也有,仕途,殿下也会保我无忧,你说的东西都是我现在已经拥有的,你有什么底气能够让我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你糊弄老夫!”   苏老国公看着男人眼里泄出来的几分嘲讽,终于反应过来此人根本就没想过真的要背叛太子。   他恶狠狠地威胁:“难道你一点也不顾你家人的性命了吗?”   眼底的阴毒在昏暗的牢房里暴露无遗。   “国公大人开心就好。”   徐闻语气诚恳地回答,但是这个答案却并不能让苏国公满意。   苏国公眼神狠辣地盯着他半晌,最后下通牒:“老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要护着你不过相识几月的主子,还是要护着与你相依为命的家人?”   “不用给我机会了,你想咋样就咋样,动作麻溜点,该行刑行刑,该抓人抓人,徐某既然落在你手中,自然是任凭你处置。”然而徐闻实在是太过于轻松闲适,仿佛不是在催对方伤害自己和徐家人,而是巴不得对方来害他。   如此反常,苏老国公不由得多想,其中是否有诈。他沉默一会儿,目光缓缓地移到了左边,又从左边看到了右边,生怕是不是这个牢房里暗藏玄机,只等着他喊人动手的那一刻,就会有什么暗箭飞出来刺杀他。   偏偏徐闻还在那里催促,“诶老国公,你犹豫什么呢,你再不动手,那你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喔。”   苏老国公这种人,本就是疑心病极重的,徐闻这一催,反倒让他警惕慎重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什么把戏啊,老国公,你老糊涂了也别赖我啊,徐某一介文弱书生,甚至都被绑在了木架上,能做什么?”徐闻心道果然,这样的人啊,一涉及自己性命的问题上,就小心谨慎至极,尽显可笑。   苏老国公心想这倒也是,自己必须要趁着那人还没打听到消息,要么策反此人,要么就杀了,毁掉对方的谋士。   神色中闪过一丝狠厉,刚开了一个口,“来……”   “他不能做什么,孤能!”   牢房外的长廊忽然传来兵刃交错的声音,在痛苦和闷哼声之中,一道森冷凛然的声音猛地传入了苏老国公的耳里。   苏老国公惊愕回头,当他真的看到了那个本该不出现在这里的人的身影时,嘴唇颤抖:“你你你……”   萧寒瑜大步走了进来,没有理会苏老国公,而是径直走向徐闻,他伸手摸了摸那沾着灰显得狼狈的脸,心疼出声,“哥哥,我来晚了。”   徐闻弯唇笑了下,与少年对视的目光温情脉脉,“不晚,你果然来了。”   “还是因为哥哥你聪慧,为我拖延时间。”萧寒瑜袖中滑落一把短刃,刷刷划了几下,就将那绑住徐闻四肢的麻绳迅速隔断,将徐闻彻底解救下来。   “不可能,你明明在宫里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收到这里的消息赶过来!”   然而苏老国公却是一副受到巨大打击的神色,他激动大叫,显然是不相信为何萧寒瑜能够如此及时地赶到,而他此时也反应过来徐闻之所以表现得那么冷血反常,原来是故意迷惑他,故意拖延时间。   “你也不该知道太子今日回京的事,你怎么知道对方一定会过来救你!”   徐闻扭了扭紧绷的手腕,嘲讽地看着破防了的苏国公,“自然是因为你表现得太明显太蠢了,还没晾我几天,就想着威逼利诱,这么急切的样子,是自信没有人能拒绝你给的空口承诺吗?”   萧寒瑜注意到了徐闻的动作,伸手将徐闻的手牵过来,竟是要给他揉揉。徐闻一惊,这牢房里还有这么多人,做这个举动是生怕没有人知道他们俩的事情么?   徐闻以一种惊讶的目光看向萧寒瑜,以示提醒。   然而萧寒瑜却朝他软软地笑了下,温声回,“哥哥放心。” 第101章 父子对峙   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敢阻拦他了,限制他做事了。   徐闻其实没多放心,但他信任萧寒瑜既然敢如此嚣张,毫不遮掩,就不可能没有将他的安危考虑到。   “你们,你们居然?!”   然而苏老国公看着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更何况那一身名贵的少年,此刻却垂眸温柔地给一身狼狈的人揉手,这样有些温馨的场面让他惊得半天都说不来。   但很快,他的内心就涌上一阵狂喜,脸上的肌肉因此抽搐颤动,“太子,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的荒唐!本以为你只是性子残暴,原来你居然还有分桃之癖,堂堂储君,怎能如此!你根本不配担这储君之位!”   “孤不配?”   萧寒瑜看死人似的目光,“那你的意思是,孤那几位皇兄就配得上了?   或者,你想说你自己……老东西啊,你都八十了,你省省吧,现在一个稚童推你一把,你都能永远倒地不起,你就别盯着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了。”   “来人,陛下亲谕,苏老国公与国师勾结,残害新封进士,且意图谋反,故废黜官职,三族之内,皆打入大牢,稍后问斩!”   “不可能,皇上不可能这么对我,你是不是假传圣谕,太子你好大的胆子!”   面对苏老国公的怒骂质疑,萧寒瑜却是冷笑,如能索人性命的恶魔鬼怪,“孤说这是皇上说的,便是皇上说的。”   “难不成……”苏老国公猛地瞪大眼睛,对上少年引人心里发毛的眼神,“你竟敢……你大逆不道!”   萧寒瑜却不被他的指责引起任何波动,“皇上被不怀好意的国师下药,伤及身体,只能静心养病,孤一番孝道,哪里是大逆不道呢?”   少年的嗓音轻柔,但脸上表情却是深不可测。   时间回到萧寒瑜今早快马加鞭回京,直捣皇宫。   最终他毫不意外地在炼丹房里找到了被火的温热熏得满脸通红的皇帝。   萧寒瑜闯进来的时候,皇帝身着明黄色,头也没偏,只专注地盯着那硕大的丹炉,但浑厚的声音却饱含指责,“太子还真是越发的目无尊长了。”   然而皇帝想摆谱,也要看另一个人接不接他的戏。   萧寒瑜只担心着徐闻的安危,但他深知如果就这么闯进刑部大牢里救人,他能救,但徐闻的嫌疑没洗清就越狱,以后就很难走上仕途并服众了,所以他立刻闯进宫里便是要让皇帝改口。   “父皇,你为何要关儿臣的人?别说你真信了国师的那一通狗屁不通的话。”萧寒瑜眸中浸着两分冷意,语气也显得无比的生硬。   皇帝终于舍得扭头看了萧寒瑜一眼,只是淡淡道:“不过就是个略有姿色、并无雄才大略的人,居然让你,如此地对你的父皇这般说话。”   “当年,你养在皇后膝下,她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萧寒瑜眼神凛冽,“父皇,你不该提儿臣的母后,你不配提她!”   “放肆——你敢如此和朕这般说话,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皇帝怒极,将手里拿着的蒲扇猛地砸向萧寒瑜。   少年直接脚步一移,侧身躲过飞来的硬扇。   “你还敢躲?怎么,不想救你的人了?还是你不想继续做这风光无限的太子了?”皇帝气得狠拍大腿,眼神发狠。   萧寒瑜却嗤笑,还真当他愿意做这个被各方势力处处牵制的狗屁太子啊!   “那便请父皇,下旨废了儿臣吧。”   少年状似低着头,实则眼里也暗藏冷光。   若真要废了他,那就别怪他计划提前,手刃父亲了!今日,他要斗个鱼死网破。   然而皇帝看他那看似一副温顺的模样,但他作为人的父皇,哪里看不出来对方暗暗隐藏的凶狼气势,似乎下一刻就要跳起来一口狠狠咬断他的脖颈。   两人气氛僵持片刻,皇帝忽然收敛了自己的气势,无害和蔼地笑出声来,“我儿啊,你何必如此,你是朕最有出息的儿子,也是朕唯一的嫡子,只能是你来担此储君之位!”   萧寒瑜不吭声。   皇帝笑了一会儿,却没接到对方配合他的信号,脸上的尴尬弥漫,这才继续道,“至于你的人,那个……徐闻,朕可以下旨放了,但是国师说的话,朕的确是实打实的相信啊,毕竟国师他可是有望带朕获得永生之人啊,太子,难道你不想获得永生吗?”   他语气里明显的试探,然而萧寒瑜却不接招,“父皇究竟如何,才能放了他?”   “简单,国师说了,朕要想获长生,需血脉最亲近之人,以心头血做药引,炼制个九九八十一天,不老药就成了!”   皇帝终于暴露出了他的真实目的,有些渴望地盯着萧寒瑜,仿佛能透过这个躯壳看见跳动的心脏,对他有极具的吸引力。   萧寒瑜的气息顿时变得更冷,幽冷的黑眸骤然缩紧,他直直地看向那坐在丹炉旁的人,“……父皇,这是想要儿臣以一命换一命?”   皇帝笑容不减,隐隐透着狂热:“儿啊,父皇自小便教过你,有得必有失。”   “……”   “既然父皇如此钟爱此地,那父皇你便永远待在这里吧,儿臣告退!”   少年俊俏的脸上冷酷无温,氤氲着浓浓的危险气息,转身甩袖就走。   反正他的布谋已完成了大半,今儿个,他就继续疯狂一把。   “朕早就猜到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觉得朕不会提防你的狼子野心吗?”   然而自身后,却传来了皇帝丝毫不慌张的声音。   萧寒瑜的脚步一顿。   皇帝却是温和无奈地继续道:“我儿啊,朕可是你的父皇,你所有的手段,都是朕当年一一学过的,你觉得,朕再愚蠢,也不会什么也没有做吗?”   “你能做什么?父皇,孤可是已经将你身边的人,换了一批,你整日沉迷炼丹,许久未上朝,朝堂之上也早已悄悄换了血。   试问父皇,你除了有一个骗你的国师,和那几百人的皇家暗卫,你还能有什么,可以与孤反抗?” 第102章 取血   “不不不,我儿,你想错了。”皇帝却是一脸堪称温柔的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玩闹的孩子,诡异至极。   他缓缓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东西,笑容逐渐扩大,“朕只需拥有这个,便足以让你丢盔弃甲。”   “我儿,你母后当年留给你的遗书,你不想看看吗?”   萧寒瑜在这一刻,身体仿佛被一股极其强大的电流击中,浑身震颤,思绪几乎完全停滞了。   片刻过后,他猛地转身,就看到了一脸诡笑着的皇帝,手里拎着一封信笺。   那上面,写着“我儿珩之亲启”,字迹很熟悉,是他自小便拿来描摹的。甚至那信笺上,还贴着一个弯弯的小月亮图纹,是母后最喜欢的。   因为母后希望他,就像个小月亮一样,眼睛弯弯的,嘴角弯弯的,让人一看啊就心生欢喜。且,“月亮”亦有愿他“心怀澄澈,皎洁无泥”的期许之意。   “你什么意思?”萧寒瑜心神一颤,几乎是低吼出声。   然而,他的崩溃,却让他的亲生父亲,乐开了怀,“我们好歹是亲父子,互相退一步如何?朕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既然那个在牢里的人不足筹码,那朕便再加这一封遗书,换你为朕供血如何?”   不仅如此,皇帝还假惺惺地道,“你放心,每日就取那么一小碗血,不足以致命,你放心,朕会让御厨日日给你煮补气血的药汤,保证不影响你的身体。”   但是事实上,皇帝却是十分清楚的,早年萧寒瑜不慎被那几个皇兄以及苏国公算计,下了药,便有了后遗症,那些疯病谣言也不是空穴来风,身体早就大不如前。   更何况,日日放血,连续八十一天,将近三个月,放的还是心头血。这就算是个再强壮的猛汉,也凶多吉少,根本都活不下来啊。   然而皇帝却不想要给萧寒瑜迟疑的时间,他忽而冷下脸,作势将遗书往丹炉下的火层里丢去,“朕数三声,若你不答应,那这遗书,只能落得个给朕添个火的下场了。”   “只是可惜啊……皇后当年一边落泪一边写下的遗书,居然不曾被她心爱的儿子看过一眼。”   “萧景峰,她是你的妻子!你怎敢如此糟蹋她!”萧寒瑜忍无可忍,大吼,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直呼朕的名讳……好,既然如此,你为了自己的命,也不想要这东西,那便是废纸一张,朕这就烧了它!”皇帝也是怒不可遏,又将那封信往火层里靠近。   “好,我答应!我将心头血挖给你!”萧寒瑜咬着牙,迅速地道。   “这才是朕的好儿子,”皇帝看他松口,忽视萧寒瑜那要杀人的目光,从旁边拿起一把匕首,直接往前一丢,扔在了萧寒瑜的脚下,语气傲然,“今日的份,你先实现吧。”   萧寒瑜垂眸看了一眼那泛着冷光的匕首,上面镶着宝石,看起来秀丽又精巧,不像是皇帝喜欢用的。   就在这时,皇帝也像是刚想起什么了似的,体贴地解释道:“这把匕首,还是你母后赠与朕的呢哈哈哈,如今到了你手上,你母后一定很高兴吧。”   “那儿臣还要谢过父皇了,将此匕首赠予儿臣。”萧寒瑜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只是往前走了两步,皇帝就慌忙将他喊停,“做什么?”   到了如今这地步,两人几乎都已经撕破了脸,萧寒瑜看他如此畏缩惧怕的模样,毫不客气地嗤笑着说道:“父皇,你怕什么,儿臣不走近点,你怎么来拿儿臣的心头血?”   皇帝这才反应过来,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但还是一直保持着警惕,紧盯着萧寒瑜走到离他仅有两个台阶之远,然后抬手,匕首冷光闪过,便精准地刺中了左胸膛。   萧寒瑜闷哼一声,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白,然而皇帝却是眼冒绿光,忍不住地端起旁边的空碗,倾身递过去,语气迫不及待地,“快,不要浪费,你将血……”   然而他激动欣喜的话还没说完,胸膛上插着一把匕首的少年,忽然眼神一冷,脸上有着寒冰一般的冷冽之色,长手一伸,将皇帝伸过来的手臂抓住,狠狠一拧。   皇帝立刻痛得大叫起来,声音惨绝,而萧寒瑜迅速跃上台阶,伸手就朝被皇帝另一只手中拿着的信封狠狠抓过去。   察觉到他真正目的的皇帝,下意识地躲避推搡,就这么两下挣扎,信封失手脱落,刚巧就要往那火炉里落。   轻薄的纸张,几乎要被烈烈火舌给吞噬。   萧寒瑜呼吸一窒,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   ……   “你软禁了皇上?萧寒瑜,你真是个疯子!”苏老国公被守卫拉出去之前,不甘地大骂,也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狼狈草率地落了马!   然而,苏老国公自身,也是在筹谋着谋权篡位,他一个臣子,却动了这般狼子野心,这么骂和批判萧寒瑜,不过是败者无能狂怒罢了。   牢房里的人都被清了出去,徐闻立即伸手就要扒开萧寒瑜的衣襟,却被后者一脸笑意地抓住了手,黑眸闪亮,“哥哥,你这么迫不及待呢?”   “闭嘴,我刚才就觉得你气息不对,你是不是受伤了?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徐闻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挣扎着要扒萧寒瑜的衣襟。   而看徐闻如此急不可耐的模样,脸上的关切遮也遮不住,让萧寒瑜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原本冰冷的神情早就消解,目光炯炯,倍显愉悦。   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何徐闻这么笃定自己真的受伤了,而且刚巧还在胸膛处,但并不影响他,在皇宫就一直沉痛的心情,此刻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温柔似能掐出水的黑眸一直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哥哥,我没事。”   “你没事?”徐闻冷笑,“萧寒瑜,你觉得自己现在还生龙活虎的,你贼厉害是不是?你不给我瞧,以后就休想再让我关心你一分!” 第103章 自我怀疑   他脸上的怒意过于明显,萧寒瑜虽然心里高兴,这是哥哥关心他的表现,但也不敢将自己开心的表情露出来,这得让哥哥更生气。   少年眸光一闪,忽地“哎哟”一声,直接低头埋在徐闻的侧脖处,声音低低,虚弱无比,“哥哥,孤好疼。”   “现在又疼了?起来。”徐闻却不吃他这招苦肉计,一脸冷酷。还有这闲工夫跟他撒娇扮可怜,那必定是没什么大碍的。那看来原剧情之中,他被挖了心头血的事情,还未发生。   “哥哥,孤真的疼,你瞧。”   徐闻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只手,他原本随意的目光顿时凝住。   眉心猛地就蹙了起来,“怎么伤的?”   那只他日日亵玩喜欢的手,原本皮肤滑嫩无瑕,手指瘦削修长,青色纹路也恰到好处,此刻却留下了大大小小很多处的焦黑的痕迹,烧了皮肤,露出了皮下里面粉嫩带着血的肉,看起来血肉模糊,恐怖且糟糕。   然而,萧寒瑜却用一种非常平静、甚至是唠家常的感觉,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哥哥,别担心,只是被火熏了下,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好了,哥哥,我们现在回府吧,这里的环境太糟糕了。”萧寒瑜又道,直接转移了话题,显然是不想多聊这个有些血腥的话题,他露出这个伤口,不过就是想让徐闻多心疼心疼他。   却也不会一直拿来说,这种扮可怜的事,对于向来不露怯的他,还是有些勉强了。   回了太子府,徐闻便被萧寒瑜赶去换了衣服,沐浴完之后就好好休息一番。   而萧寒瑜则以自己刚刚彻底掌控皇宫为由,躲进了书房,一直没再出来。   徐闻立即从其他人口中旁敲侧击地打听,却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皇帝忽然因病休养,将一切朝政事务全权交为太子手中代管。   他努力回想自己曾经所听的剧情,萧寒瑜的人生主线,大抵还是会按照那本大男主文的剧情走,而他夜夜将萧寒瑜的玉佩戴在身上,不仅滋养着他的身体,似乎也让他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想起了更多的剧情。   甚至,他明明清晰地记得,自己并没有听完那本书,脑海中却蓦地出现了一个结局。玉佩难道还有此功效?还是因为他也是男主的原因?   其中,有一个细节就是,太子和皇帝的虐点,除了因为皇帝杀了先皇后,还因为皇帝求仙问道想长生不老想疯了,居然听信国师谗言,想要挖了太子的心头血来炼药,太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妥协了。   直至最后,终于找寻机会反杀,却在世人眼里落了个手刃父皇的无情疯子形象,然后,萧寒瑜就彻底走上了一条充满着血腥、被尸骨堆积而成的不归路。   踏着无尽血肉尸骨,一统天下,却也民怨冲天,哀声载道。   结局就在萧寒瑜一统王朝的第三年,各地农民暴动,揭竿起义之时,戛然而止。   所以,徐闻通过苏老国公的举动,猜到太子兴许在皇宫里和皇帝对峙的时候,就心焦无比,因为他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他的原因,让太子被挖心头血这个剧情,在今天出现。   然而,他心里再急,却也只能被牢牢绑在了大牢里,被阴险小人拿自己的家人来威胁。   徐闻第一次恨自己什么也没有,学的拳击虽不错,却被提前提防的苏老国公特意吩咐将麻绳系着死死的,他根本无法挣脱,也毫无施展的机会。   也没有任何势力,所以只能等着,无能地在心中祈愿,那人不能有事。除此之外,再无他法,明知对方可能有危险,却也没法去改变。   在这里,他寸步难行,空有男主名号,却无男主之才,也不知道徐明果为何要将他写做男主,成为主角,他真的配吗?   “徐公子,你家人就安置在隔壁的院子,你要不要去见见他们?”侍卫走过来,打断了坐在树下发呆的徐闻的思绪。   “我家人?”徐闻抬眸,有些惊讶。   “没错,殿下考虑到你可能会被苏国公记恨,便派了人去平安村暗中保护你的家人。”厉轻走了进来,语气冷淡地解释。   “还真是考虑周全。”徐闻低低叹了一声,竟比他这个儿子,还要对徐家人上心。明明是个无情的掌权者,实际上却比他还要温柔细致。   恩情,似乎越欠越多了,他还能怎么还?   徐闻心想,自己如今啊,估计就是这一副美人皮相,以及对方一直想要的,一颗真心,比较有价值了吧。   真心对萧寒瑜,似乎,也不错。   他兴许能赌赢,吧……   “嘉赐?儿子,儿子,你可有受伤?”   徐闻一走进来,就被率先看到他的徐母,一脸激动又担忧地迎了上去,拉着他的手臂,反反复复来回地观察打量。   “娘,我没事。”徐闻任由徐母的动作,适时解释。   徐父坐在院中喝茶,佯装淡定之色,端着杯茶在那里喝着,余光却看着徐母将徐闻一手牵了过来,徐闻的目光落到徐父身上,恭敬地喊了一声,“爹。”   原本徐父还想摆脸色,毕竟徐闻离家许久也就罢了,还闯了这么大祸,但结果身旁却忽地传来一句十分真诚的话,“伯伯,你茶喝完了已经,要我给你倒么?”   “……”   徐父脸色一僵,这才发现自己喝的是空气,赶紧装作一副镇定之色,将茶杯放下,对着刚才直接将这话说出来的侄女无可奈何,“你倒吧。”   徐明果却忽然改了口:“算了伯伯,你身体还没好全,你还是少喝点茶吧。”   徐父的神情僵硬如铁。   徐闻眼底泄出一点笑意,徐母也是嗔怪似的看了一眼抖机灵的徐明果,“你这丫头,都敢打趣你伯伯了。”   “嘿嘿。”徐明果呲着个大牙乐呵。   但原本还沉重的气氛,就被她给打散了。   徐明果朝着徐闻递了个懂得都懂的眼色。   徐闻悄悄地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给予肯定。   等和二老聊完天,谈完心,徐闻这才得以脱身,去找了在院子里数蚂蚁的徐明果。 第104章 徐明果告别   “你还真是无聊,多大了还数蚂蚁呢?”徐闻抱臂,悄无声息地站在徐明果的身后。   乍然一道声音响起,徐明果直接吓得一哆嗦,“哎哟我去!”   等反应过来是谁之后,徐明果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站起身,拍了拍手里的灰。   “数蚂蚁哪里无聊了?我们大学生,眼里处处都是鲜活有趣的事物,这都体现了我们对生活充满热爱,哪像你,儿子,你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太好啊?”   徐明果奸笑着,盯着徐闻的神情。   徐闻眉眼微动:“何以见得?”   “哎哟,儿子,你个现代人,居然会说这么文绉绉的话了,你当初语文不是才考三十分的吗?”徐明果却一脸惊奇。   惹得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好一阵无语,“那时候是我刚回国。”他后面自学,取得的成绩怎么丝毫不谈?   “哎呀咱说回正事,儿子啊,你要恪守本心,你不要被现在你所受到的一些束缚,真的给困住了喔,你可是男主诶!”徐明果踮脚,一副老母亲似的安慰口吻。   “你长得如此美,你还会拳击,你吃过内力的亏所以你就去学了点穴的本事,你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自学摸清了大致的科举内容和流程,还能不被人发现文化上的端倪。   你如此聪慧又美好,你本就值得受人爱慕,受人关心,受人保护。”   “……但是我会的,呵,也没什么用。”徐闻垂下眼睑,遮住了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你认为什么才算是有用呢?”   徐明果却问,巴不得敲开自己这个抑郁儿子的脑袋瞧瞧他到底在别扭什么,“一句话,你不知道什么是有用的,你和对方聊聊,聊清楚了,聊开了,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徐闻觉得,她说得还挺对,神色莫测,看了徐明果两眼,将人看得心发毛,“怎怎么了?”   “你们大学生,对人生悟得这么透呢?”男人的语气轻佻,显然不像是什么好话。   “……不然你以为我们大学生是什么?”   “天天骂学校,骂食堂,骂早八,骂偷外卖的贼,吃表白墙的瓜。”   徐明果想要反驳,但居然觉得……好他妈十分在理啊!   但是徐闻这个错过了高考常年在国外混的人,是怎么这么了解国内大学生的?   男人听到她的疑问,轻笑一声,疏懒含温的嗓音袅袅消散在了空中。   “徐某不才,曾被聘请为国内某高校的客座教授。”   他穿书之前,在口头得到这个邀请之后,便特意去那所高校里看了看,观察了下那里学生的生活。   这一消息,是徐明果这个作者本人也不知道的,毕竟她虽是执笔者,很多细节却会自行填补。   所以对徐明果这个还是苦逼在校大学生,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啊啊啊你先把当初坑我的钱还给我!还姓党?你真是聪明至极啊!”   徐闻自从打定主意之后,便越发抑制不住自己想见萧寒瑜的心,刚要起身告辞。   徐明果却忽而道:“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得走了。”   脚步一顿,徐闻转头,树下的少女脸圆清秀,然而那双眼却亮无杂质,眼眶泛红,又含了哽咽,“徐闻,我守护母亲的任务已经完成,我这一次短暂的穿书之旅就要结束啦。”   男人默不作声。   徐明果擦了一把脸,故作洒脱,“哎呀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了?那要不你跟我回去?”   “回去?”徐闻一怔。   “开玩笑的啦嘿嘿,你怎么这么笨咯!”徐明果却是哈哈大笑,徐闻刚提起的心顿时落了回去。   而徐明果不知道,自己这一句玩笑,除了让徐闻吃惊,差点还吓到了另一个躲在暗处的人,都要迈出那只脚了,又硬生生地停住。   徐明果笑着继续道:“很高兴见到你,你是我的男主,却也是你自己,你放心,当你觉醒了意识,这个世界就不再僵化,你将得你所想,护你所爱,恣意自由,大有所为!”   “……什么时候走?”徐闻只是道。   “现在。”   徐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离别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降临,哪怕他和徐明果见面的日子不多,却也不能否认,自己信任的人当中,就有她。   他原本还想问,那她走了,“徐明果”这个身份的人该怎么办?但转念一想,自己想到这事,那所谓的穿书局定然也是清楚的,不可能来个大变活人消失。   就这样,月光盈盈下,站在树下的少女,脸上恣意畅快、又极具感染力的笑容慢慢地消失。   “记住,你是男主,只要你想,你努力去做,便心想事成!老天爷会帮你的!”   “拜拜咯!”   在彻底离开之前,对方说了最后两句话,一句叮嘱,一句告别。   少女的躯壳顿时变得软绵绵,竟然诡异地轻缓落在地上。   徐闻驻足,抬头仰望那高悬于天空的一轮明月,眸底晦涩,半晌,低喃:“再见。”   待男人抱着晕过去的少女离开,藏在暗处的人才缓缓现身,他眸光沉寂幽远,若有所思地抬眸望了望头顶的月亮,想到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一番对话,在外人听来会觉得遍体生寒。   但他却只是理清了一件事,果然,哥哥并非是那原来的徐闻。   那女的完成了任务所以离开,那哥哥的任务是什么?完成之后,会离开吗?   不,他要将哥哥留下,不惜一切代价。   徐闻坐在房中等了一会儿,萧寒瑜才姗姗来迟。   “大半夜的,你去哪了?”徐闻起身走向萧寒瑜,后者则是露出点愧疚的神色,软乎乎地道歉,“哥哥对不起,孤处理公事处理晚了。”   徐闻抬眸瞅了他一眼,而后又伸手将他那只受伤的手牵过来,“给我看看你的伤,涂药没?”   “没呢,哥哥,你帮我涂可好?”萧寒瑜脑袋稍稍一偏,眼底眸光流转,透着精明,却又显无辜而真诚。   “求我的时候,就不摆太子的架子了?” 第105章 徐闻发现胸口上的伤   徐闻玩味地睨他一眼,这切换自如,也不知道嫌累?就这么好面子,非要在他面前给自己挣回来那点英勇伟岸的形象?   萧寒瑜那点小心思,被徐闻直接戳破,也不恼怒,只是单手一把扣住徐闻的腰,笑容有些危险,“哥哥,你不要说出来,我还是要有点面子的,你就不能依着我么?”   两人的距离拉得这般近,萧寒瑜忽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又有点清甜的香味,味虽淡,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蛊惑他。   目光所及,是男人过于勾魂夺魄的眉眼,精雕玉琢的女娲之作,灼眼迫人,煞是惑人。   徐闻低头凑近,眯着眼直盯他,笑声低哑磁性,“我依你,可以啊,有什么好处呢?”   萧寒瑜傻了,耳边的笑,让他染上了一层痒意,且直痒到心间里去,哪里还想得起来与徐闻进行进一步的交锋呢,直接弃械投降了。   徐闻当即忍不住狠狠亲了一口呆呆的太子爷。   —   给萧寒瑜的手上好了药,徐闻便顺势帮萧寒瑜脱了外衣,先让萧寒瑜爬到床里边,自己则睡在外边,吹了灯之后就准备歇下。   结果小腹却被攀上了一只手,然后,徐闻的手臂就贴上了柔软的躯体,“哥哥,你这就睡了?”   少年的语气还有些委屈不满。   徐闻闭着眼,笔直地正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被子上,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睡觉,你有伤。”   “等会儿小心点,别碰到我那只手就行了。”萧寒瑜却不死心,那只没受伤的手悄悄地摸进了徐闻的亵裤,然后就被无情地拍了一下,“别乱动,快睡觉,不然后果自负。”   徐闻警告道,然而非但没有让人安分下来,反倒更加兴奋,头蹭过来,“哥哥,什么后果?我们可是好久没见了,你不想我吗?我可想你了……”   “你真是不害臊啊萧珩之。”徐闻睁开了眼,翻身就将人压在了身下,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昏暗的屋内,男人的五官近乎隐匿在了黑暗之中,模糊了轮廓,但那妖异勾魂的双眸,却透着丝丝缕缕的危险。   察觉到危险的气息,萧寒瑜却愈加兴奋,唇角勾起,目光有些痴迷,“哥哥,你好美。”   他的话,无疑是一支对男人最好的兴奋剂。   少年的手被按在头顶,两条腿也被死死压着,但他眼里丝毫不减兴奋,刚迫不及待地仰头上去之时,脑壳却被敲了一下。   “解释一下,你身上的血腥味。”   男人冷不丁地问道,暧昧横生的氛围也被打破。   “啊……什么血腥味?”萧寒瑜装傻,默默挣脱了下,但几乎被压制住,没法动弹,躲也没法躲。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徐闻一边冷笑,一边伸手就要朝少年的衣襟伸过去。   若是刚才他做这个举动,萧寒瑜会十分高兴,但眼下,萧寒瑜只有隐瞒的心虚,哪来还有那么多涩涩要想。   “别别别,孤不做了,孤现在休息。”   “拒绝,无效。”   徐闻一把扯开少年的衣襟,果然看到里面缠着一圈白色的绷带,隐隐透着血丝。   萧寒瑜一直行动如常,透过神情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丝毫受伤的迹象。   若不是徐闻刚才给他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摸到了,隔着单薄的中衣,感受到不一样的厚度,他也是完全发现不了的。   萧寒瑜眨巴着眼:“一点小伤,并无大碍的,哥哥对不起。”   “你知道我在生什么气吗你就道歉?”徐闻斜眼看他,那张美人脸变成了死人脸。   “哥哥,我不应该隐瞒我的伤,害你担心,我错了。”萧寒瑜答得飞速。   这是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却依旧去做是吧?   对上少年故作无辜的眼神,徐闻都要被生生气笑了。   还挺会拿捏他的嘛。 第106章 往事   徐闻直直地盯着身下少年,忽而哼笑翻身坐起,拉远了两人的距离,偏头无情地问。   “我担心的可不是你,殿下许诺我的,只要入朝为官,便要再赠我一套宅子,房契何在?”   他这一抽身,那萦绕鼻尖的清香也随之远去,萧寒瑜没忍住,下意识地支起身体,靠近徐闻,如同一只极其黏人的大型犬。   闻言,他一边道,“在书房,明日去取。”一边伸手去摸徐闻搭在被子上的手指,被色呈黑,然指尖莹白如玉,惹人欲贪。   在等他快要摸到时,那只手却忽而抽离,复又落到了稍远的距离。   萧寒瑜继续伸手去探,然而他心心念念的手又继续往后退……   每每等他快要够到,以为有希望时,实际上又没有勾到那只指骨分明的手。   这样反复来回,萧寒瑜皱起了眉,心痒痒又有些不满,抬眸瞪故意逗他的男人:“手都不给我牵?”   徐闻则睁着澄澈的眼:“殿下说啥呢,我调整下睡姿而已。”   男人无辜的眉眼,和刚才萧寒瑜装无辜的神情如此的相似。   萧寒瑜骂骂咧咧:“哥哥还真是有仇必报。”   “和你一样。”   萧寒瑜脸上的薄怒顿时僵住,不过片刻,他就哼唧两声,“孤哪有这么记仇。”   论徐闻如何通过一句话,就将炸毛的太子爷成功哄顺毛。   秘诀只有一个,那便是顺着哄。   两人之间忽然就安静下来,萧寒瑜沉默一会儿,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漂亮的黑眸锁定徐闻,一字一句道,“哥哥,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愿闻其详。”徐闻侧了侧身,和萧寒瑜面对面地躺着,眼眸深邃,眸底流转的微光透着和煦的暖意。   “我囚禁自己的父皇,你会觉得我无情吧,”萧寒瑜的目光落到徐闻微散开的衣襟处露出来的那一小片皮肤,嗓音微哑,“但他拿着我母后给我写的最后一封信,来威胁我,他就该受着。”   萧寒瑜母后和当今皇帝的恩怨痴缠,其实就和古往今来无数宫怨情仇一样,年少时相遇相爱,借着权势成功登上最高位,而后又因功高盖主,引发忌惮,一场蓄意的阴谋,一杯下药的酒,端正淑德的皇后疯了,不过三日就因病去世。   年纪尚小的太子没了娘,皇后母族被夺了大半实权苟延残喘。   得利者,是那高坐明堂的天子。   若不是因为年幼的他还算聪慧,直至他长大成人,忽然沉迷炼药求长生的皇帝希望利用他巩固风雨飘摇的朝堂,自己心安理得地不理朝政,萧寒瑜这才找到了潜伏培养势力的机会。   不然,他早就被暗杀,然后对外宣称“太子体弱也因病去世”,沦落为和母后一样的下场了。   少年的脸庞近在咫尺,那微微下压的眼尾,泄露出他内心之中对那狗皇帝浓烈的愤恨。   徐闻只是看着他,蓦地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下颌抵在萧寒瑜的发丝上,轻声道,“你做得对,我从不觉得你无情,相反,当朝局势已乱,你若还安分守己,那便会被他人无情分食。”   “但是,从今以后,这条路,你怎么走?”   徐闻怎么说,其实都只是在担心,做出这个在世人看来大逆不道之事的萧寒瑜,是否会激起民愤,是否又会让其他虎视眈眈的皇子有机可乘?   “不破不立。”   萧寒瑜只说了四个字。   萧国如今已越发的动荡不安,即将要到达那个临界点,一边四分五裂彻底灭亡,一边浴火重生重焕生机。   既然已经囚禁了天子,强行将佞臣苏国公也拉下马,那接下来的刀尖,刺准的便是——   他的好皇兄们,以及不安分的附属蛮国。   “你说的是,忽然提前的朝贡?”   萧寒瑜的目光含了点诧异,含笑的嗓音里似乎融进了几许宠溺,毫不遮掩地赞美,“哥哥聪慧。”   朝贡本在一年后,但其中一个实力近些年越发强盛的国家赵国,却联合其他附属国齐齐上书请求时间提前,颇迫不及待之意。   “不成功,便成仁。”   少年一字一顿道,神情平静,但那一句话之中,却蕴含了不知多少的凶险在其中,眉目间含凛然之势,肃杀的气息一掠而过,又被主人给遮掩下来。   “那你要好好活着。”徐闻劝说不了,也不想劝说,这一场相争,无法避免,面对外敌挑衅和不安好心,再加上萧寒瑜这么多年来遭遇到的不堪和凶险,他这个仇,该报!   萧寒瑜却忽而挪身,凑近,在男人的下颌处吧唧了一口,眉眼弯弯地抬眸,笑着承诺:   “哥哥放心,孤定会尽全力,将所有权力收拢中央,而后,重建萧国礼序,让百姓不再深受动荡之苦。”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人,鸦色的发丝铺散在床上,干净白色的中衣,将少年衬得比玉还要皎洁无瑕,那双眼却写满了执着和坚定,一脸认真地许下了徐闻最关心的诺言。   徐闻一番怔愣过后就是恍然,不可否认,他唯一的担心就是这件事,处在过那盛世之景,他深知国家每一次变乱革新,都会给底层百姓带来无尽难熬的动荡。   但是,没有那个国家,不需要变革,就能够一直安稳地强大,尤其是在朝廷腐朽,定国根本已烂之时。   变,这是必经之路。有变,就有矛盾,有冲突,就要流血。   但是既然萧寒瑜已经承诺……   徐闻轻轻一笑:“好,我信你。”   自那晚,两人就达成了共识。   萧寒瑜愿意为了徐闻,重拾自己的良心,为萧国百姓多考虑两分。徐闻觉得此回必定十分凶险,他后来琢磨了下徐明果临别前给他强调的话,认为她不可能就只是单单就为了给他打鸡血。   徐明果多次强调他是男主,而后又提到了“老天爷会帮他”……他可以理解为,他是不是会拥有一些诸如运气较好、极其难死等的男主光环?   而往往,主角团里的人,因为属于主角的阵营,那便也会适当地得到老天爷的关照,也就是俗话说的“蹭气运”。   徐闻按着这个思路大胆往下想,毕竟这个世界由文字衍生而成,那么一些不合理不恰当的东西也是可以大胆存在的。   既然如此,他如果尽可能地参与到此事之中,是不是能够让萧寒瑜多一分胜算,至少萧寒瑜不会在此次凶险之中有丧命的可能?   皇帝称病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而事实上,除了几个被影响到了利益的皇兄,嚷嚷着这不妥,但都被萧寒瑜用铁血手段暂时镇压下去,让他们消停了一阵。   那些其他权贵世家,大多是墙头草,也做了很多亏心事,哪里敢往前凑,反正那个最高位置是由谁来做,都不会是他们来做,他们还不如趁此机会,多贪点钱,去寻欢作乐,享受快活,这争斗啊,且看皇室那几位争来争去吧。   至于底层百姓,整日为那几点碎银忙碌,不然年底就交不上那繁重的人头税,交不上税就要被销户,在这里没有户籍岂不是就是奴隶么?哪里有这闲工夫管这上头的人病这病那的。   他们只关心一件事,这皇帝称了病,那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人头税,能不能取消?但是他们听到是太子殿下代掌朝政,就觉得这念头大抵是实现不了的咯。   这萧国啊,自从先皇后去世后,就完完全全变了个样!   这日子是越过越苦啊……   —   这一天,是各个附属国进京朝贡之日,京城早已做足了准备,且派了官员特意前往城门迎接使臣。   徐闻站在一众官员的身后,站位很不起眼,然而周遭的官员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时不时地张口恭维他两句。   “徐主事,这兴许还要等上一些时辰,日头正晒,你要不要先到阴凉地里歇会儿?”   这天越发地晒了,阳光刺眼且散发着热意。   一众官员站在城门处,前头的主要大臣们,早已让小厮撑了伞,而那些随从品阶较低的,自然是不允许带自己的侍从出门,故而什么也没准备。   然而他们撑不撑伞不要紧,那个住在太子府里深受太子信任的人,却是不能被这么怠慢的啊。   虽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御史台主事,是他们这一群人之中品阶最低的,但却没有得到大家的轻视。   毕竟对方有他们想抱也抱不上的大腿。 第107章 使臣来京   徐闻将打量的目光收回,对刚才那个出言提议的官员轻笑摇头,“不必了,谢谢这位同僚。”   “徐大人你是不是担心这不合规矩?没事的,你偷溜出去一会儿没关系,这队伍庞大,没人看得出,而且各国使臣也不认得我们,往年啊,我们都有这么做的,你若不去,那我们几个先去躲一会儿了?”   那位官员却不死心地劝说,满额的汗,让他的神情已经开始有些不耐起来,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去歇息。   “嗯,你去吧。”徐闻颔首,然后几位官员都眼睛微亮地看着他,“那我们就去咯……”   徐闻给予了他们鼓励和肯定的目光。   目送那几位雀跃的背影,他眼底的笑轻轻飘散。   心想,敷衍塞责,目无朝律,这几位的乌纱帽,难保啊。   他记下了,等此事一过,再帮殿下好好清算这些光拿俸禄不好好干事的朝廷蛀虫。   还有前边那几位,出来迎接使臣的官员,却装备齐全,撑伞扇风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让侍从搬来一张凳子,原地坐下歇息的,这到底是来做事的,还是向其他国家的使臣展示萧国有多么的无礼?   徐闻一一将几位大臣的脸和名字对应着记下,浑水摸鱼的,不认真的,心中皆有数。   没一会儿,远方的官道忽然有一人策马奔腾而来,是他们派出去时刻观察远方情况的士兵,匆匆下马,抱拳上前,“启禀各位大人,各国使臣车马已经出现身影!”   “来了来了!”官员们纷纷动了起来,收伞的收伞,搬凳子的搬凳子,正衣冠的正衣冠,懒懒散散的队伍终于勉强地恢复成一个看得过去的模样,那几个去躲太阳的小官员也小跑了回来,对上徐闻的目光,便下意识地讨好一笑。   徐闻收回目光,他看向正远方,缓缓出现了黑点,黑点又逐渐变大。   红棕色的骏马高大,身后是一架架红木色古朴马车,车顶四角,金色流苏微垂,车身上是田字方格组成,对称的图纹样式,添以黑色诡谲的线条,游走在对称美之间,多了一股阴阴沉沉之味。   这一行人行至他们的正前方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骑装的武将从高大的骏马翻身而下,走到萧国众人面前,双手交叠至胸前,弯腰,朗声道:“赵国莫尔木,见过各位大人,末将代赵、蒙、陈、皖等国,向各位问安!”   明明是问候之语,萧国站在最前方的官员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   徐闻站在后方,目光直接变沉,心道,这赵国是一点也不想遮掩自己想翻身做主人的野心啊。   赵国与其他附属国明明都是一样的地位,但没经过萧国这个老大允许,居然就敢代替其他附属国发言。   “尔木将军,你们还未真正入了萧国的都城,就这般言辞大胆,未免不将萧国放在眼里。”   萧国这边为首的,是丞相。曾经与苏国公混在一起,但也只是因为有利可图才会与苏国公混。   如今苏国公成了阶下囚,太子占据上风,丞相自然选择向太子妥协讨好。   丞相这人,虽被功名利禄给沾染生臭,但好歹还有点才学和口才,便被萧寒瑜安排去做这迎接和招待各国使臣的事情。   今年还与往年不太一样,虽然各国比邻,然也没有出现过一起同时抵达京城的先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已经结盟成了盟国呢。   而或许,这也是以赵国为首的几个国家的真实目的。   挑衅,震慑,让萧国忌惮。   来者不善。   徐闻下了一个结论。   那边的明面友好暗地交锋,还在继续上演。   莫尔木看似是一个武将,然而却胆大心细,他得到丞相扣来的一个帽子,爽朗一笑,将装傻贯彻到底。   “丞相言重了,不是各国无礼相待,而是我们这些都是些边陲小国,能言善辩代国外交的能者人才更是稀缺,面对丞相等人的英姿自愧不如,故而最终便只好让末将代为向各位问号。”   “相信丞相等各位大人,出身萧国这般大国,定是胸襟广阔,会体谅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国官员吧。”   显然,这一通下来,丞相等人已经被说得有些飘飘然了。   徐闻在后方无奈摇头,这是一打照面,萧国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呀。   小国无能言善辩者?他看现在这个赵国将军就很会说,至少能将他们刚才的无礼举动轻飘飘地揭过,还给了萧国一个满意的交代。   一国将军尚且如此,那坐在马车里的人呢?   徐闻在来迎接之前,就找了有关各国使臣的消息,得知赵国此次派来的人是名声最响亮的二皇子赵景培,此人亦是有真材实料的,莫尔木将军便是由他亲自栽培提拔出来。   赵国将此人派来,说明对此次朝贡十分重视,或者说,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108章 孤这匹野狼,能将其一口咬死   看来接下来的这七日,萧寒瑜有的忙咯。   “进京吧,太子殿下在宫内已大摆筵席,就等着各位使臣了!”   丞相缓和了笑意,如是说道。   两行人逐渐形成一个队伍,缓缓穿过城门,朝着巍峨耸立的紫禁城方向而去。   依照徐闻的官职,本该站在队伍最后, 然而最终,他却站在了丞相一小批人的后方。   身前侧刚好是赵国二皇子的马车。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帘忽而被一只大手掀起,那只手的拇指还戴着一个华丽的玉扳指。   徐闻想看一眼这二皇子究竟是什么样,便走上前一步,猝不及防地,却和一双老鹰似的狭长眼眸对视上。   对方目光冰冷,却在看到徐闻时,迅速地眼神一滞,而后,居然含了些许的饶有兴趣之意。   “你是何人?”   徐闻听到对方问道,男人的嗓音粗哑却不难听,反倒透着沙砾磨喉的性感狂野。   他没感受到有丝毫的敌意,反而只觉得是一场轻松随意的闲谈搭话。   这给徐闻的初步印象倒挺不错,但两人却道不同不相为谋,处于对立面,就意味着他们不可能真诚以待。   故而徐闻敛眸回答,态度微低却不卑贱,“在下姓徐,一名官职低微的萧国官员。”   似是察觉到了徐闻的冷淡,男人脸上如常的神色也微僵,眸中带了几丝不满。   然而,静默片刻,他却丢下一句,“本皇子记住你了。”   帘子重新被盖上,被风带得微微浮动。   徐闻不知这赵国二皇子是何意思,思考不出,便暂且搁置一边。   反正无论怎样,最终他也会站在萧寒瑜身边。   因为京城街道,萧寒瑜早已派人告知并清理过,所以不会出现诸如路人不小心误闯的意外,让使臣借以发难。   平安地抵达了皇宫。   等到门口之时,马车便被拦下,宫内无允许不得乘车进入。   使臣们居然没在这上面闹事,而是在得到赵国二皇子允许的命令之后,乖乖地一一下了车。   二皇子下车的时候,还不经意似的四处看了看,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徐闻直觉对方在找他,但他刚才已经趁机偷偷溜到了后方,这有益于他继续观察那些使臣们。   他也看到了二皇子的全貌。   徐闻惊讶地发现,此人居然如此之高,看起来和他身高差不多,而这身高,在萧国并不常见。   且身材雄壮,肌肉发达,是那种一看了就会觉得此人孔勇有力,武力值爆棚之感。   晚上的宫宴按时举行。   东宫。   徐闻向正在换衣系扣的萧寒瑜说自己今日迎接使臣的一些看法。   “那几个偷着享乐的,我已经记下来了,到时候你解决完心头大患之后,我们再慢慢解决他们。”   萧寒瑜抬头看了坐在边上的男人一眼,笑着点头,“好。”   他喜欢“我们”这个词,仿佛两人相携一生的日子已经在慢慢到来了。   徐闻接受到他的笑意,不明所以,继续道,“那赵国二皇子,我观察了下,此人长相魁梧,却有一种狂野雄狮之气势,此人大抵是个劲敌,你要小心,今晚的时候别着了对方的道。”   徐闻叮嘱,却没听到人的回音,抬脚轻轻踢了一脚少年的小腿根,“和你说话呢,听到没?”   少年嗓音幽幽:“哥哥,此人虽有点谋略,对上孤,却毫无胜算。”   “狂野雄狮?孤这匹野狼,能将其一口咬死,他,不足为惧。”   徐闻笑了,又重复了一遍:“……野狼?”   “孤难道没有野狼的凶猛强大吗?”萧寒瑜蹙着眉,带着些谴责之意。   徐闻站起身,顺势将少年有些歪的衣襟扯正,而后双手捧着少年的脸颊,与之对视,眉眼含春,潋滟水色。   “我觉得,珩之是盘踞于九重天之上的真龙,那叫一个威风霸气,谁也抵不上你。”   少年白净的耳尖顿时染了粉意。   化成了一滩春水。   萧寒瑜眸光微颤:“哥哥,你净会说些虚话来哄我。”   然而男人眉目英挺深邃,专注的目光,看不出来有半分虚假,只听他道,用那比云还疏朗柔软的嗓音,比酒还更惹人微醉,“哄你是真的,但话也非虚假。”   “噢。”少年呆呆地应道,无人知晓他此刻内心的兵荒马乱。   “噢什么噢,宫宴要开始了,你抓紧点,别给人留下话柄。”徐闻忽地一抬手,在少年的脑壳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脸色忽然就变成了认真理性,变脸之快,将萧寒瑜打得那叫一个措手不及。   他明明还沉浸在两人刚才温馨暧昧的氛围之中,忽然画风一变,顿时有点不想要去那什么狗屁宫宴了,更想要留在这里继续缠着徐闻给他多说两句好听动人的话。   然而他再不想,也必须要去。   萧寒瑜磨磨蹭蹭,却被理性冷酷的徐闻催促着赶紧出发,顿时觉得他早点将事情处理完,该杀的杀,该收拢的收拢,将国家安定下来,自己才有更多时间,光明正大地和徐闻相伴。   “太子到——”   太监一声长长的唱礼,殿内所有人,无一不望向那缓缓从门口走过来的人,当他一出场,殿内所有杂音尽然消失。   黑色暗线游走如龙,勾出一团团花簇,漫过细琢的肩线,少年下颌微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心神大震,产生明显的忌惮之色。   萧寒瑜一步步走到那个还空缺的最高位上,甩袖坐下,双腿微敞开,手肘杵在左膝盖之上,缓慢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眼尾稍扬,然眼皮子却耷拉着,散发着“实乃不耐烦”的气场。   他缓缓扫视全场,在某一处时目光微滞,又快速地掠过,而后嗓音轻慢,“欢迎各位。”   少年举杯挑眉,而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场下的所有人都纷纷朝他行礼,赶紧拿着酒杯回敬后也喝个精光,“见过太子殿下。”   赵景培站在左边的最前方,仰头喝下酒,一边回想刚才这萧国太子为何用那般眼神看他……仿佛在估量着他的什么。   自从几年前那次萧赵两国一战之后,他就再也没和这萧国太子打过照面,这还是时隔多年,两人再次面对面相遇,人长得更俊了,但身上的气息却更疯了。   这让他越发期待,接下来几日,两人的交锋了。   希望这个名震天下的太子啊,能够接住他下的棋。   宫宴有序进行,丝竹乐曲声奏响,歌舞升平,让本来有些冷凝僵硬的气氛慢慢地缓和了许多。   舞女身姿曼妙,一扭一跳一动之间,袖纱飞舞,裹走殿内长风,送来一阵阵清甜之香。   萧国官员看到那些来自边陲小国的使臣们一个个露出痴迷之色,便高傲地扬起了下巴,见世面了吧?他们这些小国,根本比不上他们萧国任何一处!   紧绷的神色便也慢慢地散了,他们也不由得沉浸在那歌舞表演之中。   萧寒瑜坐在最高首,将一切场面尽收眼底,包括萧国这边的官员渐渐地露出松懈的神情。   他低声暗骂一句蠢货。   敌人坐在前方,且还是在他宫宴之前特意提醒过的前提下,连宫宴的一半时间都没坚持到呢,就懒散成这个模样,也怪不得让那些本来被他打怕的各个小国又开始出现野心了。   “别气。” 第109章 殿下贵人多忘事啊   “别气。”   他的后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压得很低。   萧寒瑜一愣,立即偏头,“你怎么来了?”   徐闻站在他的后方,站得笔直,头微垂,一副面对储君时乖顺的下臣模样。   他启唇轻声回:“担心殿下。”   “不必,你赶紧回去。”萧寒瑜脸色微沉,非但没有高兴,反倒急切地想让徐闻趁着下方的人还没注意,赶紧退回去。   徐闻装作没听到,一副眼聋耳瞎之态。   萧寒瑜:“……徐闻。”   男人这才压低声音继续回:“殿下,已经有人注意到我了。”言下之意,此次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话刚落下,场下就有人开口说了话。   “太子,本王斗胆一问,您身后那位,是何身份?若是同僚,何不让其一同与大家伙同坐,共赏舞曲,共饮美酒呢!”   萧寒瑜抬眼一瞅,眼底冷冰冰的,“你哪位?”   那个小国使臣被萧寒瑜无情一噎,脸色也微微黑了下来,但还维持着勉强的脸面,“本王乃陈国国主之子,往年都是本王入京朝贡,曾与殿下多番见面,但太子殿下贵人多忘事啊。”   “嗯,你既已为孤讲了理由,孤信你会体谅孤的。”萧寒瑜轻飘飘地道。   小国使臣:……他话里藏的刺,他不信这太子没听出来,果然是诡计多端!   他不知怎么应对,干笑着应承,低头微微觑向左前方,那里坐着赵国二皇子。   赵景培见自己推出去的第一个棋子这么拉胯,虽有不虞,却也意料之中,执起面前的酒杯慢慢啜饮,脚下却微动,踢了一脚身旁坐着的莫尔木。   莫尔木顿觉脚上一片疼意,暗道二皇子下脚可真重,但同时站起身来,朝高台上行礼,“殿下,末将莫尔木,见过太子殿下,自多年前战场一别,尔木终于又有幸与殿下再会,一同共饮,此酒,尔木敬殿下!”   他竟拎着桌案上的酒瓶,直接大口往嘴里灌,没两下就将酒瓶里的酒喝得见了底。   对方如此诚心,伸手不打笑脸人,萧寒瑜也不太能呵斥对方闭嘴,便将手里的酒杯抬了抬,敷衍地抿了一口,实际酒一点也未动。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太子的散漫和轻蔑,那是来自大国的威压和制霸。   只要是霸主,做什么欺压辱人之事,都不为过,所有人都只能受着。   莫尔木却笑着,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受到了什么被轻视的对待,“殿下,刚才陈国小王所提的问题,事实上,末将也有点好奇,难道这就是传遍全京城、甚至传到其他国家的……殿下新纳入麾下的幕僚门客吗?”   此话问得玄妙,明明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将徐闻的身份与之前的传言给对上,却还是一副不太确定的模样,就是想要将徐闻拉出来在众人面前瞧一瞧。   究竟意欲何为?   萧寒瑜忍不住多想,这些人大抵都是以这赵景培为尊,那么……这应当是赵景培下的命令。   所以,这赵景培在之前见了徐闻,还搭过了话,现下又继续将颇多的目光放到徐闻身上,到底是想图什么?   冷漠的储君将目光移到底下的赵景培身上,却发现对方含着兴味的眼神却落到了他的后方。   这个眼神,让萧寒瑜顿觉不妙。   但他又想了想徐闻的属性,和这人过于强壮的体格,便强行让自己控制发散的思绪。   不可能的,这俩不可能的……   然而萧寒瑜的目光的确更冷了些,他忽而朝着身后的人伸手。   而一只手忽然伸到面前,徐闻有多么的惊慌不必赘述,迟迟不敢牵,甚至觉得萧寒瑜难不成疯了吗?想在这百官和各国使臣的见证下当场出柜吗?   萧寒瑜见他没牵,竟从座位上起身,一把攥住徐闻的手,在场下一片哗然,赵景培和莫尔木等人神情微变之时。 第110章 激将法   他忽略徐闻悄悄的挣扎,强硬地将人牵着走到座位前,而后高举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嗓音凛然,气势如虹。   “他,萧国御史台主事,亦是孤的幕僚,孤将赠予他长斩剑,可斩这世间龌龊,任何有异心之人。”   “他可不必向孤请命,即可先斩后奏!”   “这……殿下,不妥吧。”   萧国官员们都纷纷沸腾了,他们惊愕实在太过明显,这段时间很多事情都是太子派徐闻来办事,所以他们也知晓徐闻深受太子看重。   但是,这赠予长斩剑,不就是相当于将所有官员的身家性命都直接送给这执此剑的徐闻了?   徐闻不过就是一个小小进士出身,怎能堪以如此重任?   “口谕已下,不可更改。”   萧寒瑜只是用这冰冷的八个大字,就将所有官员的不满强行堵了回去。   而那些附属国的使臣们则在旁边看着好戏,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心里暗暗想,这萧国朝廷,君臣已不上下一心,没有凝聚力,那还能维持国家表面强盛多久呢?   莫尔木暗暗给自家二皇子递了个眼色,一副这萧国果然已变样不成气候的神情。   然而赵景培显然没有自家将军那般乐观,他认识的萧寒瑜,可没有蠢笨到当着敌人的面故意露出遭群臣不满的场景。   果然,等萧国那边的群臣没有再继续出声,台上的太子忽而侧目,锐利的眸光唰地向各国使臣这一边刺来。   “各国乃依附萧国而苟活,所以,你们,也在这长斩剑之下。”   他说得十分直白,赤裸裸地将各国与萧国的卑贱与高贵的地位之分给展现出来。   话说的很爽,萧国那边的臣子听的也很爽。然而,却也容易激起一些愤怒。   蒙国丞相似忍无可忍,拍桌站起,一副强忍受辱的神态,却又想要让对方解释清楚。   声音也是铿锵有力,大义凛然,“太子殿下!你这么说,可就伤了我们这些忠诚之心啊!我们与你萧国建立友邦关系,是,你们的确军事强盛,国家富庶,却也并不能代表着你萧国可以如此肆意侮辱践踏我国的名声!”   “哦?可是事实上,你蒙国,却年年被我带兵打得屁滚尿流,每日都巴巴地第一个给我国献上各种贡品。”   萧寒瑜轻蔑一笑,对方就被激怒得红了眼。   赵景培暗道糟糕,这明显就是激将法。   那蒙国果然气得立即大声道:“殿下,今年朝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国去年因灾害没有好的收成,良马也养不成几匹,萧国既然如此强盛,定是能准许此次蒙国不再上贡吧!”   而他话一出,其他小国的使臣们就像捧哏似的,一个接一个的,纷纷说自己因何理由无法朝贡。   徐闻站在萧寒瑜的身侧,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到,这些小国使臣几乎是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仿佛在私底下已经排练过无数回。   原来是想以朝贡一事来刁难萧寒瑜。   事实上,这的确是赵景培的计策,但是他的设想,是在宫宴后半段,在萧国所有人都因为喝了加了料的酒,意识慢慢滞缓不太清醒之时,再猝不及防地出声发难,这才会更容易击败对方的心理防线。   取得漂亮的胜利。   然而,这本该顺利完美的计策,却被萧寒瑜这一出,给弄毁了。   他考虑过萧寒瑜很多种计策,甚至还想过对方会不会借着自己疯子名声,通过见血来震慑他们。   或者是以利益相诱,但这个赵景培却是不怕的,毕竟没有哪个国家放着瓜分萧国的好机会不去珍惜,而是只看到那三瓜两枣。   唯独没想过萧寒瑜会以这种自损八百再猛地杀敌的方式,来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那些小国被激得头脑发热,已经将什么利益都抛到脑后,只想着一起朝萧寒瑜施压,让对方妥协了。   赵景培都来不及出手补救,萧寒瑜一句冷笑,轻轻招了招手,无数侍卫便涌进大殿之中。   对上那些刚才叫得极欢的人慌乱的视线,年轻的太子发出一声嗤笑:   “将这些挑衅我国国威、意图挑起萧国与各国纠纷的贼子,拉去牢里坐坐。”   各国使臣入萧国皇宫的第一日,热闹的宫宴之上,便以蒙国等小国使臣锒铛入狱一事来拉下了此日结束的帷幕。   而后是赵国派人出面,花费了所谓的“道歉礼”,才将这些拖后腿的人给从牢里捞了出来。   萧寒瑜也不可能将这些使臣一直关着,而且关着这些小兵小将小虾米,也没有多大作用,便通知底下的人,只要人够诚意,自然就能将那几位出言不逊之人给赎回去。   经此一遭,萧国在与这些附属国交锋时,隐隐占了上风。   夜晚的皇宫依旧灯火通明,碧丽堂皇,御花园里的栈桥两侧都放着适当的小灯,既是照明,也是装饰。   徐闻不顾身后之人的呼喊,面无表情地走上桥。   而后便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徐闻的手顿时便被一股力道给抓住,他停下了脚步,没回头。   身后是跟刚才威风凛凛的太子爷,如今却小心翼翼地赔笑,讨好地捏了捏他的手,“哥哥,你别生气,我错了。”   “生什么气?”徐闻荷却是反过来问他,同时甩开他的手,转身面向着宽阔幽美的荷花池,语气幽幽平和,“殿下,我还真以为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要将这事广而告之了呢。”   萧寒瑜知不知道,自己在没有猜测出来萧寒瑜的目的之前,内心有多么的慌乱,既担忧,又恐惧。   甚至还已经说服了自己,如果因此发生大乱,那他就算凭着自己三脚猫的功夫,也要将萧寒瑜给护住,不要被那些顽固思想之人给伤害到!   结果呢……他胆战心惊,忽而听到萧寒瑜将话锋对准那些附属国使臣,他才猜出来,原来这人根本没有真的想要在这个时候公布两人的关系,他白害怕了!   但是……此计的确还算可以,很会拿捏人心,威逼利诱,都抵不过一个挑起怒意让对方自乱阵脚的手段。   徐闻想着,内心的郁气也散了许多,但语气还是有些生硬,“既然你自有打算,连我都不能知晓,那你就放手去做吧。”   “其实孤原本就想不顾一切……”萧寒瑜盯着男人的侧脸,在灯光的映衬下柔和了硬实的线条,却依旧能够让人看到那鬼斧神工之姿,他忍不住低喃。   他巴不得公布两人的关系,以认真的姿态,以隆重的仪式,而非仅仅是现在在京城偶尔流传的那种桃色流言,没人信以为真,都只是当做娱乐消遣。   但是,他理智仍存,知晓此次并非公布的好时机。   也怕徐闻生气。   “嗯?你说什么?”徐闻没听清,扭头看向身侧的人。   少年弯了弯眸,一身庄重透着冷酷的黑金华服,此刻却因他脸上温软的笑容,而打散了自带的一股冷漠傲然之感。   “我说,谢谢哥哥,哥哥放心,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   他听到哥哥不会再缠着他,想要全程加入他的计划行动之中,心里不免松了口气,这计划太过危险,他不想要让哥哥有一丝受伤的可能性。   徐闻看向他透着乖巧的眼眸里,低声“嗯”了一下。   心知萧寒瑜又是在他面前装乖,萧寒瑜要怎么解决此事?大大小小几乎所有附属国都联合在了一起,想要趁着萧国内里已乱之时,过来狠狠咬上一口,而实力越发强大的赵国估计是想取而代之,成为这天下霸主。   萧寒瑜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让此次外敌危机,在这七日朝贡期间,彻底根治与解决。   最坏的结果是,萧寒瑜败,萧国被各国瓜分,赵国掌权。   最好的结果,萧寒瑜将这些人狼狈地赶回各国,但是必定会有战争爆发。   这一战啊,至少也要持续个把月。   徐闻心想,他老本行是搞金融的,战时的经济必须要跟得上,他应该先好好谋划一番,这样到以后打起来了,他就可以确保萧寒瑜出征之时,后方的粮食弹药储备,是一直充足的。 第111章 忙里偷闲   明确了自己接下来的目标,徐闻紧绷恐慌的情绪也缓和下来,他抬手拍了拍萧寒瑜的肩,好心情地道,“加油,太子殿下。”他也要加油。   萧寒瑜则是神情微微愣住,不知道徐闻忽然这般说的意义何在?   但少年却下意识地弯唇跟着笑了起来,以示回应。   徐闻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决定跟萧寒瑜说,毕竟自己目前对此事还没有半点了解,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而且,说了之后,难免会用上太子府的势力。   他更想要秘密进行,这样,所有人都不知道此事,会更有序进行,且安全些。以防万一,萧寒瑜真的陷入了困境,那自己所备的东西,就会是萧寒瑜逆风翻盘的机会,也能够将敌人打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的两日,是各国附属国,自由游玩京城的时间。   这原本是想向天下展现萧国是多么多么的繁华,并且通过使臣和萧国官员之间友好的交流,能够增进国家之间的情谊,也为后面几天共商朝贡内容的具体约定,打下一个较和谐的基础。   但是,今年的情况全然已变了样。   再加上萧寒瑜将很多国家的使臣都赠送了牢狱一日游,就相当于,将各国放在了对立的位置上,如今也只能勉强维持表面和谐的关系,但远远不可能出现那种共游京城的欢乐。   当然,就算没有萧寒瑜这个意料之外的操作,那些别有用心的国家,也不会诚心恭敬地对待萧国。   这个本来是想要让天下各国互相交流的机会,早就悄悄变了味。   萧寒瑜这两日,就派丞相等人去应付那些各国使臣,而他则是带着徐闻回了太子府。   想在忙时也躲个清闲,与徐闻待一会儿。大清早也难得没有起床,而是赖在床上。   他紧紧抱着徐闻的腰,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徐闻的身上,眼皮微微阖起,鼻间轻嗅徐闻自带的味道,如同一只慵懒黏着主人的大猫,将平日里不轻易展现的柔软肚皮慢悠悠地露出来。   而男人倚在床头,大手搭在少年的后脖处,时不时指尖微动,摩挲两下那细腻的皮肤,另一只手则是放在少年的腰背处,指骨微曲,轻轻来回滑动着,似有旋律般。   无论是萧寒瑜,还是徐闻,都享受着这一片刻的安静宁和。   然而这宁静的氛围,却被人打破了。   厉轻敲响了两人的门,“殿下,几位皇子不请而来。”   萧寒瑜烦躁地蹙眉,动了动脑袋,在徐闻的胸肌上蹭了蹭,“我那几位好皇兄,这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徐闻没有萧寒瑜那般不虞,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也做好了两人不可能真能享受到忙里偷闲的心理预想,刚巧,他可以趁着这时机,去做自己的事情。   故而他便拍了拍萧寒瑜的脑袋:“乖,起来吧,昨日这几位皇兄都无故缺席宫宴,兴许是向你请罪来了。”   “他们请罪?”萧寒瑜不情不愿地坐直身,嘴角勾起一个冷嘲的弧度,神情含着轻蔑,“那几个烂人,不在自己府上醉生梦死,却来我这里找存在感,定是又想到了什么坏点子了。”   徐闻不置可否,只是也从床上下来,将挂在木架上的外衣递给萧寒瑜,随手又将放在一旁的鞋子递到萧寒瑜的脚下。   萧寒瑜接过衣服,一边套上,一边看向徐闻,忽而敏锐地察觉些不对劲,“哥哥,怎么感觉……你好像挺希望我赶紧走啊,怎么,哥哥这是厌倦我了?”   “……”   徐闻沉默片刻,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萧寒瑜不明所以地凑过去。   结果男人却指尖一挑他的下巴,俯身重重地亲了一口他的唇,嗓音还带着清晨时的微哑,笑意染上眉梢,又恣意又如春,“你说呢?”   少年顿时落败了,一阵面红耳赤过后,狼狈而逃。   徐闻,成功拿捏。 第112章 徐母被撞   徐闻从太子府里出来时,打算去打听些消息和看看徐家人,经过自己初入京城时落脚的住所,想到什么,脚步一拐,往里面走去。   “徐举人……哦不,如今应当是徐大人了吧?”之前和徐闻有过很多交集的小厮一眼就看到了走进来的徐闻,立即热情地迎上前。   “是我,好久不见。”徐闻温笑着朝他点头致意。   小厮看他还是如此平易近人,一得到回应,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几分,话也不由得多了起来,“之前看到徐大人,就知道您并非池中之物,果不其然,恭喜徐大人啊,未来定会平步青云!”   “谬赞了谬赞了,在下还要多多向朝中的前辈学习呢。”   “哎哟徐大人您就别谦虚了,您这样的大人物,就该自信点!”小厮笑得朴素又能够让人感受到他的真诚,他几乎脱口而出,“你如今可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大红人啊!你入了太子的眼,这未来啊,那得多璀璨啊!”   “嗯,您说得在理。”徐闻笑着应和。   小厮越说越兴奋,忽而想到什么,“原来上回那个来这边的贵人,居然是太子殿下,哦对了,之前您让我代为保管的花灯,我中途要出京城一趟,若是时间短的话,那还好了……   但我没法,要好些时日,而我那住的地方会经常有人进出,怕您的花灯被不长眼的人弄坏,我就将其送到了太子府上,还吩咐要亲自交到您手里,您可收到了?”   “收到了,谢谢你,考虑得这般周全。”徐闻眸光微闪,此时才弄清楚了那花灯忽然出现在太子府的原因。   “那我就放心了,放心了。”而小厮原本还惴惴不安的神色,顿时就松懈下来,连声说了好几个“好”字。   虽然他并不知晓,实际上这个花灯并没有亲自送到徐闻的手上,而是被送给了萧寒瑜,兴许小厮也觉得太子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花灯,该物件也不值几个钱,就没有特意避开太子,而事实上也没法避开太子府的人将东西送到徐闻手中。   阴差阳错,却让徐闻提前掉了马,强行给徐闻推了一把。   徐闻向小厮道谢后,就出了住所。   小厮目送那清俊卓绝的身影缓缓离开,收回目光刚想去做自己的活,结果却在一旁的桌上,看到了一锭白银。   他立即怔住,反应过来之后,内心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   徐闻将此事弄清楚之后,就也没再管了,则是往徐家人现在住的地方去。   徐家人现在住的地方,是萧寒瑜安排的,位于东巷,不够偏,但也没有很多喧嚣热闹,很适合身体好了大半的徐父徐母继续静心养病。   上次在太子府,徐闻和徐父徐母仅仅是匆匆聊了一会儿,话题主要围绕“自家儿子的心上人居然是太子”、“自家儿子好像不够格”等等的担心之上。   而之后,徐闻和萧寒瑜都担心徐家人待在太子府,恐怕会十分引人注意,也不利于养病,便特意找了这处地方,供徐家人居住,当然也派了侍卫暗卫保护。   所以徐闻并没有和徐父徐母进一步细谈,问清楚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想继续留在京城,还是其他的安排和计划。   他还没走到目的地,就在一处街道,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徐母,一个是……穿着奇装异服的年轻人。   “娘,您怎么在这……这是怎么伤的?”徐闻走近,就看到那位年轻人隔着衣服虚扶着徐母,而徐母明显的,裤脚上沾了些泥土,甚至膝盖处还破了洞。   “娘没事,就是上街买菜的时候,忽然被马冲撞到,躲闪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徐母看到徐闻的忽然出现,又惊又喜,但却也立即解释道,不想要让徐闻担心。   “徐大人?”一道惊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徐闻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一旁的年轻人身上,那人是十分陌生的脸庞,但是服饰却很熟悉。   他还没回想自己在哪里看过这种服装,那名年轻人已经自报家门,“徐大人,下官是赵国使臣,赵天扬,幸会幸会。”   “赵国人?”徐闻脸上的笑意滞了滞。   而赵天扬察觉到他忽然冷下来的气息,知晓他此刻在想什么,连忙解释,“不不不,啊对对对,我是赵国人,但我可没有故意来接近徐大人的母亲,我事先可不知道啊,大人千万别误会。”   徐闻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淡,“赵大人倒是急于解释。”   “啊哈哈哈……”赵天扬被他这句似是而非的话给弄得不知该作何反应,心想自己刚才发现了个不得了的大事,如果真的是他猜测的那样,自己那哪能惹人生气啊。   “赵公子,我儿子来了,刚才真是麻烦你了,特意将我送回来,改日我让徐闻请你吃顿饭,好好答谢你一番。”徐母却没察觉出徐闻身上的气息不对劲,她看向帮助自己的热心小伙,衷心地答谢,甚至还要屈膝行礼。   赵天扬连忙一避,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徐姨,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既然徐大人来了,那我就放心先走了,徐姨回去之后定要给伤口涂个药。”   他说完,特意分别对徐母和徐闻都行了一礼,徐母则是又一番客套,他多番躲过徐母欲回的礼,最终才告别离去。   徐闻将赵天扬特意避开徐母的行礼的举动看在眼里。   眸子黑沉,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肩膀忽而被拍了下,徐母道,“愣着做什么?和娘回家,娘给你做好吃的去。”   徐闻收回心神,刚才从徐母手里接过的菜篮子挎在自己的臂弯处,然后一手扶着徐母,答道,“还是我来做吧,娘你这几日就在家好好休息,我给你们找个照顾你们的仆妇怎么样?”   “别浪费那钱,你那点俸禄自个攒着,以后拿来娶媳妇用。”徐母想也没想便说。   一句话,让两人都沉默了。   徐闻语气有点无奈,“娘……”   “好好,娘不说了。”徐母妥协了。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路,在走近宅院门口台阶的时候,徐母又突然道,“改日让小鱼来家里一块吃饭吧。”   徐闻当场怔住,这还是徐母他们在得知萧寒瑜的真实身份之后,第一回 重新喊出了“小鱼”这个名字。   “我以为你们……”徐闻的话还没说完,前方就传来一阵冷哼。   “你以为什么?以为我们是那种不识好心、不知好歹的人?”   徐闻抬头,就看到了拄着拐杖站在房门口的徐父,他显然站在这里许久,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   徐母立即出声:“你这当爹的,嘴里是长刺了么?要这般与你亲儿子说话,能不能好好说!”   徐父刚要反驳,就注意到了徐母现在的状况,吓得拐杖都丢了,一跛一跛地从台阶上迅速走下来,“娘子,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你小心点别摔了!”   徐母心里一急,立刻提醒,结果下一刻,徐父就被台阶绊了一脚,身体往旁一倾,徐闻赶紧上前,将徐父一把拉回正。   徐父讪讪地与自家大儿子对视,刚才还占据上风的气势顿时便弱了大半,“……谢谢。”   “应该的。”徐闻则回。   父子俩明明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之间的气氛却尴尬极了,徐母看不下去,直接招呼两人,“行了行了,具体还有什么话要说,我们先进去,杵在这里当门神吗?”   “娘子,我来扶你。”徐父殷勤地凑到徐母面前,结果却被徐母扒拉开了,她一脸嫌弃,“你先把你好不容易接好的骨头,养好再说。”   一个腿瘸的,还想扶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净想给她找麻烦。   徐父心虚,自然乖乖照做,刚要扭头去寻自己的拐杖,就被徐闻递了过来。   “……”   大儿子这般体贴的举动,让他产生了些许的愧疚,对当时他打的那一顿,也对他没有听过儿子真实想法后就摆出排斥的脸色。   喜欢男人这条路,本就不为世人所容,这般艰难,他们做父母的,第一时间居然没有去体谅,去真心地护着、关心着自家儿子,那他们还是好父母吗…… 第113章 徐母身世   一家人,时隔多日,终于又安安心心地坐下来一起吃了顿饭。   在这顿饭上,徐闻见到了徐明果,更准确地说,是他真正的表妹。   也不知道穿书局是怎么个运作模式,换了个芯子,却依旧没有让人察觉到任何异样。   似是察觉到徐闻的目光,端着碗细嚼慢咽的少女,抬眼看了过来,对视后她疑惑地歪了歪头,那笑容轻快又灵动。   依旧是那个有些活泼的性子,因此那细枝末微流露出来的端庄沉稳就被所有人都忽略了。   兴许,随着时间慢慢流逝,那人留下来的活泼痕迹,就会被现在这个性格完全取代。   她很像她,但眼里却缺少了一种独特的、蕴含着清澈与桀骜的感觉。   徐母踌躇片刻,最终才开口,“嘉赐,要不我和你爹他们回平安村了,在别人家里住着,也不是个事。”   “安心住着,如果你们离开,小鱼他会多想的。”徐闻将萧寒瑜搬了出来,又补充了一句,“这院子可是他亲自挑选给的,这是他的心意,你们不住,他会伤心。”   徐母和徐父齐齐噎了一下,尤其是徐父,刚才他在门口还说了自己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   如今就被自家儿子暗戳戳拿这同样意思的话堵了回来。   读书人有这么精的吗?   徐姑姑却道:“大哥和大嫂住可以,毕竟嘉赐你现在……和那人有关系,但我这关系就疏远了,我和明果就不必住这了吧,太打扰你们了。”   她这个想法是认真的,更何况就算她大侄子没有和那大人有那种关系,那大人曾经也是住在徐家里受过哥嫂的恩惠的,这样回赠哥嫂是应该的。   但如果还带着亲戚来,那哪像话?   徐母听到这家姑子这般话,立即不赞同地摇头否定,“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和你哥不可能放你们孤儿寡母的在外晃悠,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亲疏远近。”   “而且现在哪里都不太平,你们能去哪,我不同意。”徐父也板下了脸,附和道。   徐闻将桌上打好的一碗汤放到徐姑姑的面前,也不紧不慢地道,“姑姑,你跟着住下,这是殿下的命令,当初你们因为我的原因,稀里糊涂地就来了京城,我不安,殿下也不安。此外,最近的确不太平,你们尽量少出门。”   徐姑姑想要离开的心思,在他们齐声说了一通之后,被打消了。   饭后,徐母偷摸摸地将徐闻拉到了屋子里,徐闻还没来得及问,徐母就让他从床底下搬出一个小木匣。   “娘,这是什么?”徐闻的两只手都抵着木匣,没有擅自打开。   徐母看着面前这个儿子,才发现往日那个瘦弱单薄的儿子忽然有些变了样,个子依旧很高,肩背宽阔,长手长脚的,看起来结实不少,很有重量的模样。   “这是娘送给你的礼物。”   徐闻一脸疑惑,去拉开锁扣,准备看一下是什么,毕竟徐母也不像那种无缘无故送礼的人啊。   徐母却喊住制止了他,“儿子,你回去再看。”   是书?徐闻乖乖停下没有继续去动那木匣,但大致猜测兴许是徐母搜罗来的一些好书或孤本吧。   徐母虽然不记得以前的身世和记忆,但她却没忘记自己读文识字的能力,所以原主小时候的启蒙,首先是徐母亲自教导过后,再送他去学堂里读书。   她也很爱读书,一家人也被她给带动起来,就连徐父都时常读点杂记,而徐小宝,虽然智力受损,却也很喜欢读那些趣味的民间故事,经常缠着徐父徐母给他念故事听。   徐闻第一回 见到徐母的时候,就觉得徐母身上的气度……并非是一个农村女那般简单。   总不能又是像萧寒瑜那般,是一个身份高贵的人物被刺杀不小心掉崖摔了脑袋失去记忆吧?   徐闻的脑海里划过这个念头,但转瞬即逝,这不太可能。   毕竟徐母距离掉崖的日子,已经过了足足二十来年,连娃都有了俩。这么多年,徐母的家人,甚至连仇敌都没有找上门过,怎么可能是那种大人物呢?   这想法荒谬可笑,让徐闻转瞬就抛到脑后。   而往往最荒谬、最不可能的,才会是现实。   “二皇子在哪?”赵天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来了驿站,路上刚巧碰到了二皇子的随从,立马拉住人问。   “啊赵大人好……”随从刚想行礼,却被赵天扬一个旱地拔葱,拎着对方的衣领将人给硬生生拉正,又迅速地催促问了一遍,“二皇子呢?”   他语气急切,脸色也隐隐激动,甚至透着一股癫狂。   吓得随从下意识地往某个方向一指。   赵天扬立马松开他的衣领,转身跑了,那急匆匆如风的模样,随从还是第一回 见。   这赵天扬,虽只是皇上的养子,但却也是自小就和最受宠的二皇子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与二皇子一同受着相等的皇室礼仪教导,从来没有这种不顾形象地奔跑过。 第114章 书   “二哥,二哥!”   赵天扬一急,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结果就看到了莫尔木将军坐在了他二哥的大腿上,两人交颈纠缠,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两人在干些什么。   “……”   赵景培下意识地将莫尔木的脑袋往自己肩上一摁,扭头看过来,眼神有点冷,“毛毛躁躁的,出去!”   若是往常,赵天扬就真的乖乖出去了,但他此刻却一步也没挪,他只是偏了偏头,想到莫尔木是二哥的人,也是值得信任的,便直接道:“二哥,我好像找到……皇姑了。”   “你说什么?!”赵景培瞳孔猛缩。   片刻,三人一同坐在了桌边。   赵景培目光黑沉,总结刚才听到的消息,“所以,徐闻的母亲,很可能就是父皇找了多年却无果的妹妹,也就是我们的皇姑。”   “二哥,我不太确定。”赵天扬此刻却不敢笃定了,毕竟这件事实在是太过重大,长公主失踪一事,已经成为了养父的一块心病,如果他认错人,这个后果,他恐怕承受不起。   “你怕什么?”赵景培却道,“先不将这消息告诉父皇,将军,你派人去秘密查探一下徐闻母亲的身份。”   莫尔木垂头应答:“是!”   赵景培抬手握了握莫尔木放在腿上的手,又道,“费心了。”   莫尔木神态立刻变得有些激动,眸光闪烁,最终站起了身,“此事重大,末将先去早日查出,好让殿下早日得知真相。”   “嗯,去吧。”   莫尔木离开,房门一合上,赵景培脸上的笑顿时就淡了下来。   赵天扬瞅了瞅自家二哥,忍不住问,“哥,你这事情……要瞒父皇瞒到什么时候?”   赵景培抬眼看了他一眼,明明什么也没说,就让赵天扬感觉到了一股凉意,立即紧闭嘴巴,不敢多问了。   反正问来问去,他这个离经叛道又老谋深算的二哥,估计也不会给他透露半点真话。   但他不问,那个沉默一会儿的男人却忽而说,“不过是闲暇消遣儿,值得你这般惦念,有这闲工夫,你去多帮哥盯着点那几位不安分的使臣,别让他们因为贪眼前小利而破坏了我的大计。”   “二哥,我知道了。”赵天扬面上应承,心里却道,还闲暇消遣?若莫将军真的只是一个消遣玩意儿,那二哥干嘛在人家刚从训练营里出来时就迫不及待地将人带回了府,并且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二哥真的是个嘴硬的主儿。   赵天扬将话题拉回最初,眼神含着不安,“二哥,你说,如果她真的是我们的姑姑,那徐闻,就是我们的表弟?”   赵景培没回答他,只是神色看起来不太好。   仔细瞅了瞅,赵天扬又小心翼翼地道,“如今表弟是萧国太子那边的人,会不会有影响?”   “……”   男人冷笑一声,“影响?那种心狠手辣不关心百姓的疯子,也值得他去追寻,如果徐闻身份属实……呵,那我这个做皇兄的,自是要将他错误的思想给掰正。”   赵天扬默默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虽一切未定,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徐母的身份已经八九不离十。   他们俩虽不曾亲眼见过这皇姑,但也听说过长公主的名号,聪慧美丽,三岁便可吟诗,七岁便以熟读千首词文,且待人温和,性格善良,深受先皇的喜爱,也是当今皇帝的胞妹。   如果不是因为当年赵国宫变,长公主出逃时不小心失踪,自此了无踪迹,兴许他们能够亲眼见识到这位才华横溢的皇姑。   更何况,二皇子的母妃皇贵妃,赵天扬的生母也就是赵国开国将军夫人,和长公主,三人以姐妹相称,情谊深厚,长公主特意为还是腹中胎儿的二皇子和赵天扬准备了各式各样精心挑选的礼物。   三人的友谊,当时还在赵国皇都里形成了一番佳话。   因此,当两人出生长大的过程中,他们的母亲,都会经常提及长公主此人,并且还特意给他们看了画像,让他们记住长公主的模样,让他们不要忘记寻找。   哪怕所有人都知晓,经过了这么多年却依旧毫无消息,很大可能就是尸骨无存,找到的机会极其渺茫,却没有人要放弃寻找。   甚至赵国皇帝还特意找了技艺顶尖的画师,依据长公主年轻时的丹青,描摹出长公主五年后、十年后……可能的模样。   这不同年龄段的画像,二皇子和赵天扬都看过,这是他们十分确定徐母身份的原因。   —   徐闻将事情办完之后,就回了太子府。   他随手将徐母送的木匣放在桌上,就打算去换身衣服,而此时萧寒瑜也走进来,看到他就想凑上来抱。   但人似是刚从书房里出来,身上的油墨味有点重,徐闻嫌弃地动了动鼻尖,推拒了一把,“离我远点,我去沐浴。”   萧寒瑜哦了一声,目光忽然落到桌面上的木匣,好奇地去瞧,“这是什么?”   “我娘给我送的书。”徐闻将自己要换的干净衣服拿上,准备离开。   “那我瞧瞧?等你沐浴完,我跟你商量点事。”萧寒瑜顺势坐在圆凳上,仰头目光追随徐闻。   “随你,想和我商量你那几位好皇兄的事?”徐闻脚步一顿,转头看过来,心想那几位皇子终于又开始作死了?   “哥哥真聪明。”萧寒瑜眼底泻出了两分笑意。   他一边伸手将木匣的锁扣打开,一边噙着冷笑说道,“我那几位好兄长,平日里贪图享乐,胸无点墨却又贪功逐利,本以为他们就这样了,没想到,居然还和敌国狼狈为奸,还真是孤高估了他们的爱国心。”   “他们是宁愿毁掉萧国,也不想要你这个才华横溢惊艳世人的皇弟掌握实权,立于这霸主之位。”徐闻淡淡一句话,就将那几位皇子的心里想法给剖析得明明白白。   “愚蠢,向敌人投诚合作,他们以为自己作为萧国人,能够得到敌人以礼相待?”萧寒瑜语气毫不客气,他的目光落到了木匣内部的场景,就只放了一本小书,书封呈罗红色,没有图案,就印着几个黑色大字——“桃色”。   这是何书?萧寒瑜读了这么多书,居然对此书名毫无印象,他被提起了一点兴趣,捏着书角,便缓缓地打开了首页……   起初他还没读出什么来,直至他读到“恐体格悬殊,体物凶残,伤及尻部,需学技法三门……”   他猛地就将书合上,眼睛顿时瞪圆,呼吸急促。   “怎么了?娘这是给我拿了什么书?”徐闻还没离开,他看到萧寒瑜举动如此怪异,便走上前,“桃色?”   徐闻刚要拿起一看,结果却被萧寒瑜用手死死地压着,没一会儿,少年抬头,“为何你娘要给你送这种东西看?”   少年此刻的表情已然羞愤欲绝,但也使得他面若桃花,似喝了一口烈酒上头,竟醉人心魄,也惹人想要上手捏一把。   “什么东西?”徐闻捻了捻自己的手指,面上不解道。 第115章 太子的真实想法   他中途都没来得及打开木匣看过一眼,到底是何东西,让他的万年傲娇的太子居然露出了如此崩溃又有趣的神情?   萧寒瑜却说不出口,他扭捏半晌,仿佛质问的语气,“你何时告诉了你家人,我与你二人的事?”   “我们俩有什么事……”徐闻下意识地反问,但触及萧寒瑜那还含着羞红的眸子,脑海中没连接的线忽然窜在了一起,他恍然大悟。   怪不得徐母将此书送给他书,特意说让他回去再看,遮遮掩掩的,还要拿个木匣锁着。   原来是一些不太能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啊。   徐闻眉宇间夹杂着一丝打趣意味,他装作未懂,“你说的是我们俩的关系吗?君臣关系或是,什么呢?”   轻轻懒懒的语调在口腔里绕了一圈,说出来时总是隐隐约约透着点不正经的味道。   “自然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萧寒瑜不想一直被眼前的男人压着,便强忍内心不爽,故意说了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徐闻则脸色一僵,咬牙切齿地应,“没错,我和殿下是极好的合作伙伴,好到每天晚上都睡一个被窝里呢。”   “……”   插科打诨过后,徐闻也认真地回答了萧寒瑜的问题。   自从他打定主意,赌一把的时候,就决定了只要人不变心,他也会去尝试做一个坦诚的爱人,以真心换真心,不让萧寒瑜在这段感情里不对等,有所亏损。   但同样的,如果徐闻付出了十分,结果对方没有付出相等的,那么他就会立马将自己付出的感情尽数收回,并且彻底撕破脸吗,老死不相往来。   徐闻将自己当初离家的事情三言两语给简单概述出来。   萧寒瑜听完,忍不住心神颤动,搭在书上的指腹也情不自禁地颤抖,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原来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徐闻已经做出了回应的举动。   明明两人相识不过一年多,但他就是极其清楚徐闻这个人,当初在平安村两人即使没有那故意设局和娶妻等种种误会,萧寒瑜也知道两人的感情并不会长久。   因为他当初在徐闻的眼里,没有看到真正的爱意,最多的是对他容貌的欣赏、逗弄他时的高兴,有时候还会浮现出萧寒瑜看不明白的愧疚……   唯独没有萧寒瑜最想求的一份炽烈赤诚的爱意与欢喜。   他以为自己的不告而别,不会在徐闻的心上激起半分波澜,至多是可惜和遗憾闲暇之时再也没有他这样的少年可以欣赏、可以打趣,也有可能还会生气,夺了他的清白污了他的身体……但是这世间男儿,多的是妻妾成群,哪有什么所谓的清白?   清白,分明是对女子的枷锁。   而男子,多半都不会放在心上。   萧寒瑜选择离开的时候,自负狂妄,认为自己已尝过这个中滋味,便会厌倦徐闻,他不信自己的感情会如此浓烈,便刻意忽略了那心里的不舍与占有欲。将这一段经历当做风流韵事,随手一扬与风消散。   到后面,贪欲愈演愈烈,做了些逼迫人的恶事。他不是好人,却害怕对方眼中的自己恶贯满盈,曾一度恐惧对方的厌恶与逃离,但幸好,结局是好的。   萧寒瑜如愿地从对方的眼眸里,逐渐地看到了令自己心悸无比的情意。   所以,他虽遗憾两人当时闹得不欢而散,后面又经历种种曲折,却也觉得,这样的结果,足以弥补。   而现在,他的意中人忽然告诉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对方早已为了两人的未来勇敢追逐过。 第二回 失忆的他,能够在嘉城与人相遇,并非是天命安排般偶然,而是徐闻硬生生抗下徐父的棍棒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所做的努力。   “诶,殿下,你这是感动哭了?倒也不必。”   少年眸子微湿,睫毛似沾了水,黏拉在一起,看起来楚楚可怜。 第116章 逗弄   徐闻猜过兴许对方会有些高兴,但应当也不至于如此感动,但他又细细一想,这么多天走来,徐闻自己清楚自个的德性儿,他投入的感情,相对于萧寒瑜来说,的确是不太公平。   哪怕是到了现在,两人算是隐晦地说开,认认真真地在一起了。萧寒瑜虽然没明说,但日常的举动之中无不悄悄地透露出他其实仍有些心焦恐惧。   徐闻自然不会让自己的爱人一直承受着恐惧的苦楚,便打算趁此机会,让对方增强安全感。   因而,他拿着自己的衣服,跟着坐在了萧寒瑜的旁边,但身体侧过来面向对方,眸光执着温柔,又隐隐透出压抑的炽热情愫,“珩之,我是不是还未曾和你说过。”   “嗯?”萧寒瑜实际上还沉浸在刚才得知的惊喜之中,但他也下意识地哼了一声,以作回应。   徐闻忽地笑了。   “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   他说得很慢,咬字清晰,音色甚至拖得有点长,仿佛是想让少年完完整整、听得真切。   这是一首所有人都知晓的情诗。   萧寒瑜足足愣了许久,直至他轻咽口水,磕磕绊绊地问,“你、你说的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明明两人已经有过多次的亲密举动,此刻的太子却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面对自己心爱之人,畏畏缩缩不知该作何言,行何事,却又按捺不住自己内心喜悦,明明知晓对方之意,却又忍不住追问确认对方的情意,狡黠又鲜活。   徐闻抬起手,刚凑近一寸,萧寒瑜就仰头往后移了一下。   “……”这是有多怕他要弹脑壳?   男人无奈,指尖停至半空,“给我弹一下?我就告诉你那句诗是什么意思。”   萧寒瑜立马就将移开的脑袋主动挪回来,还将自己的额头靠上了徐闻的手指。   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很好懂,就是在期待和催促徐闻赶紧说。   徐闻定定看了他一眼,忽而勾起嘴角,在他的额头点了点,故意道,“这是在说殿下,给微臣安排的公事太过繁重,每一回见殿下,微臣的心因恐慌新增公事,而怦怦跳。”   他胡言乱语说了一通,就站起了身,这下是真的要去沐浴了。   而满眼期待的萧寒瑜:“……”   刚才他故意道两人的关系是合作伙伴,眼下徐闻又立马报复回来了,还真是不肯吃半点亏啊。   这一通,将萧寒瑜的心给挠得痒痒的,明明已经听了徐闻隐晦的情意表达,但他却还想要更贪心一点,想亲耳听到那一句直白的“我心悦你”。   徐闻跨过门槛,忽而回头,嘴唇微动,一副想要说什么的模样。   萧寒瑜的目光还一直跟随着他,看到他这般,原本失落黯然的神情,此刻又重焕光采,紧张又含点小期待的眼神直直地注视着徐闻。   这让徐闻差点破功,但他还是忍住,恶劣一笑:   “那本书既然是娘的心意,那殿下应当好好看看,今晚我们便可一试,万不可辜负了娘的好意。”   萧寒瑜又一次,呆住了。   像是遭受了什么极大的打击。   徐闻看太子呆头呆脑的模样,转身就走,不然怕自己当场就要笑出声来。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果然珩之,是世上最有趣的人。   徐闻对未来,是越来越期待了。   如果他真的和萧寒瑜就这么走完一生,想来也是十分惬意和幸福的吧。   人已经走远,萧寒瑜则是目光缓缓下移,盯着那本红色书封的书,仿佛要在这本看似平平无奇的书上用眼神烫出一个洞。   坐在桌旁的少年,仿佛如同风化的石雕。   直至很久,似是下了什么决定,才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指尖微动……   诶等等,这事情,不应该是主导者来学么?   他一个躺平的,学这个有何用?   萧寒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定是又被徐闻这狗男人给忽悠了,各种把戏陷阱,简直让他防不胜防。   也不知道徐闻为何对他总是这番混不吝的模样,性格恶劣得很,非要将他逗得狼狈不堪。   虽然和徐家人交浅不深,至少也是同住过一段时间,他回想那时的记忆,徐父内敛,徐母温雅,然而怎么好笋却出了歹竹呢?   歹·徐闻·竹并不知道自己继狗男人的名号后,又多了一个歹竹的评价。   他收拾完自己之后,白日里沾染的灰尘皆离他远去。正要将脏衣物放在衣篓里,却听到一声清脆响,他忽而想起什么,从衣服里边捞出了一枚玉佩。   这只玉佩呈白绿色,光泽透亮,仿佛晶莹剔透,一眼就能瞧得出来玉是极好的玉。   这是徐闻今日忙完自己的事后,特意从他之前委托的胡商手里取回来的。玉佩的来头可不小,徐闻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让出了好多的利,才让玉佩主人割爱。   他想着既然决定尝试和人在一起,那自然是要好好对待这份感情。   结合了现代生活和这个朝代的实际情况,徐闻大致摸清了小情侣之间互赠礼物、互表衷情,更容易增进感情。之前萧寒瑜送了他一枚玉佩,还是先皇后的遗物。   徐闻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去拿一个物件来替代。   所以就让人找了许久,才找到了自己手里的这枚。   徐闻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攥在手心里。   珩之,大抵是会喜欢的吧……   想到少年一瞧见这玉佩之时,就会露出惊喜的神色,可能还会因为激动而使得眼圈微红,衬得他引人怜惜。   他不再惶恐,抬脚出门,直奔寝屋。   而事实上,萧寒瑜从不会让他的期待落在地上,迅速给他反馈了充分的情绪感受。   “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对方的语气似含了蜜饯,直甜到徐闻的心里去,看着少年如获珍宝的举动,徐闻却反而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获得了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的幸运者。   他不由得庆幸,自己似乎赌赢了……而这一切,他并不认为是上天给他这个男主的嘉赏,而是萧寒瑜,让他取得了这场豪赌的胜利。   徐闻强装镇定地颔首:“喜欢便好。”   萧寒瑜却直直地盯着他,哼笑,“哥哥,你这时候又装什么假正经?”   男人顿时破功,徐闻嘴角弯唇,显出一个不值钱的弧度,语调荡漾,“殿下可别冤枉我,我可不是什么假正经。”   “……”   他说的这句话,萧寒瑜翻了个白眼,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面对少年如此反应,徐闻深感被挑衅,当即将人一个饿狼扑倒,双手撑在萧寒瑜的两侧,将两人的距离控制在一个若即若离的勾人位置。   语气慢条斯理,“娘所赠之书,殿下如此聪慧,定是都学得精通了吧?让我验收验收。”   “啊什么?”萧寒瑜惊恐地看着上方的人,似没想到徐闻来真的。   而过了好一会儿,少年一口狠狠咬住男人硬实的肩,咬牙切齿,“你骗孤!你分明已经看过这书了!”   “……”   “殿下英明。”   男人语气带了笑。   —   徐闻收到赵国二皇子的私下邀约,是在朝贡第四日的时候。   他本不想去,猜也能猜得到,这敌国二皇子,定然是想要策反他,背叛萧寒瑜,但他可不会这么做,所以何必浪费这时间去和人周旋做面子工程呢?   然而,这赵国二皇子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徐闻对收集房子的狂热,居然拿出了一张、两张、三张赵国各种占据极佳地段的房契来诱惑徐闻答应此次邀约。   徐闻忍了忍,没忍住。   毕竟确定自己绝不可能被策反,那么就相当于去听场废话,就白得三处豪宅。   谁会嫌房子多呢?这种事,多多益善。   徐闻去赴了约。   虽然对方说让他不要告诉萧寒瑜,不然约定失效,不给房契。   但他在萧寒瑜平日里喜欢躺的软榻上放了一张纸条,反正赵国人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触及太子主院,不然萧寒瑜早就死了八百回了,所以也根本不会发现他违反约定。   而徐闻一出门,专门盯守在太子府的赵国眼线立刻传消息告诉自己的主子。   收到眼线传来的人已出发的消息,二皇子等人此时已经在约定的地方早早地等候了。   厢房里依旧是他们三个人。   赵天扬忍不住担忧地问:“二哥,你说,徐表弟,真的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吗?” 第117章 赴赵景培之约   第一日的宫宴他也在场,虽然徐闻只是站在那萧国太子旁边当个背景板,但那无声的守护举动,分明是极其信任那萧国太子的。   二皇子赵景培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侧头看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热闹之景,那些人的脸上洋溢着无知的笑容,浑然不知自己国家的朝廷已经快要分崩离析。   他眼底浮现似有若无的嘲弄,启唇回答了自家弟弟的问题,“不可能。”   只要是个心中怀有百姓的聪明人,在得知萧国太子的真面目时,便不会再继续追随对方。   不然就是愚忠的蠢货。   他觉得,身上流有皇姑的血脉,还被皇姑自小教导长大,徐闻不可能是个蠢货。   赵景培不知道,自己被打脸得有多快。   赵天扬觉得自家二哥似乎有些过于自信了,但碍于平日里二哥的威严,他默默闭口不言。   而赵景培却偏要让人支持他的观点,因而偏头看向站在身旁的将军,问道,“莫将军,你以为呢?”   莫尔木本来觉得这件事,自己没有发言权,就默默地当个眼盲耳聋的人,只需要给自家主子时不时添个茶即可。   忽而被问,神情明显呆愣一瞬,但他反应很快,垂眸恭敬地答,“主子,末将认为,您说得对。”   二皇子闻言,顿时满意了。   “……那莫将军本就是二哥说一,他绝不说二的,这能怎么算?”赵天扬默默道。   然后就收获了一个来自他二哥冷嗖嗖的眼刀。   赵天扬:哦,懂了,这就闭嘴。   三人估算着太子府离这里的距离,估算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赵天扬就下去亲自迎接人。   徐闻在楼底下看到赵天扬的那一刻,有些惊讶,似是没想到二皇子这种私约之事,不谨慎一点也就罢了,还带了人,还刚巧是上一回那个帮了徐母的人。   但他也没多想,想到徐母的事,原本冷淡的脸色略微缓和,朝对方点了下头,“又见面了,赵大人。”   赵天扬热情回应:“弟……呃徐大人,幸会幸会。”   他热情的表现,本意是想向自家表弟表达自己的欢迎,但却误打误撞地,让徐闻愈发肯定这一场是鸿门宴。   而刚才对方的口误也让徐闻察觉,第?帝?还是什么……   内心提高警惕,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徐闻回以一笑,“走吧。”   “二哥,人到了。”赵天扬领着徐闻走到一个厢房门口,推门而入时喊了一声。   徐闻往里一看,赵天扬居然是对着赵国二皇子赵景培喊的“二哥”。   这人居然也是位皇子?   “徐大人,请入座,不必拘束。”赵景培仍旧是初见那般,孔勇有力,但他却穿了一件素白低调的衣裳,将他身上那种粗糙狂勇的气息给强行压下去几分,但却因穿着温柔,也透着一股违和感。   徐闻依言入座,赵景培将桌上倒扣的两只茶杯拿起放正,身后的莫尔木立即上前,端起桌上的茶壶斟茶。   两人配合默契,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又有说不出的熟稔。   徐闻目光有一瞬的怪异,这感觉……有些过分熟悉啊。   他的异样没有被在场的另外三人发觉,徐闻掩饰好自己的眼神,一副寒暄的语气,“几日未见,二皇子依旧是勇猛如虎的气势啊。”   赵景培被夸赞,却也听出徐闻话里的虚假,便也没有情绪波澜,点了点头,一边将莫尔木倒好的茶推向徐闻,一边回赞,“多日不见,徐大人依旧是闲得出奇。”   徐闻:“……”是他落伍了吗?为何他没听出来这是句赞美之词?   但如果是嘲讽,赵国二皇子倒也不至于就因为他是敌对的一方,上来就开讽开骂吧?两人之前的见面和短暂的打交道,可不是这样子的啊。   他哪里知道,之前的赵景培看他眉眼间透着一丝熟悉,让他忍不住心生亲近,便主动搭话,态度自然不错。   但现在的赵景培,代入的是一个哥哥的身份,看徐闻这个弟弟误认敌国太子为君,自然是恨铁不成钢之态,话也没有细致斟酌,便很放松地说了出来。   但是落入还未知晓自己身份的徐闻的耳朵里,那就只有一个感受——莫名其妙。   徐闻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国如今一派欣欣向荣之景,也无要事处理,我自然落得个清闲。” 第118章 萧寒瑜罪行   他平日里怎么说萧国朝廷有多么多么的腐败,萧国有多么多么的糟糕,但在敌人面前,自然是不可能露了怯,也能趁机混淆视听,如果能让赵国心生忌惮、不敢轻易举动就更惊喜了。   但是这句话却让赵景培更难受了,他喝了一口茶,想降降火气,但茶却味觉嚼蜡,难喝至极。   赵天扬忍不住道:“你怎么就这般肯定萧国还处在上升时期?”   徐闻抬眼看向他,眸光淡了些,“赵大人,哦不,大抵是赵国某位皇子吧,在我萧国的地盘,你却这般如此唱衰我国,是不是不符合这君子讲究的礼仪之道?”   “那哪是……”赵天扬被他冷淡的眼神伤到,徐闻的身份差点脱口而出,但脚背却一阵猛烈剧痛,让他硬生生地止住了未说完的话。   赵景培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脚,他看着徐闻,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册子,从桌上滑了过去,“你口中那个繁盛强大的萧国,朝廷腐败暂且不提,而如今的当权者,你追随的人,却滥杀无辜,草芥人命,不把百姓当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来看,而是视作奴隶,视作蝼蚁。”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滥用权势罔顾百姓的罪行证据。”   徐闻与他对视,本以为看到的是自傲自信之态,但恰恰相反,徐闻却从那双鹰眸里看出来些沉重严肃的意思,仿佛真的是想要让他真切地认识到萧国太子并非值得追随的储君,又紧张徐闻看完之后的反应。   越发的怪异了……徐闻心想,若不是他清楚自己除了当初接见的那一面和宫宴上的远远一瞥之外,与赵国二皇子再无私交,他还真以为这二皇子是他至交好友,费尽心思想要让他走上正途。   徐闻拿起小册子,开始翻动。   而这个过程中,厢房内的氛围安静得一根针掉落地上都能让人听见。   他垂眸看册,故而没看到三人都是满眼期待地注视着。   赵景培:如果看完了这册子,这表弟还是想要站在萧国一边,那他就……不认这个弟弟了。   赵天扬:嘿嘿……我的表弟,睫毛长长,肌肤如玉,哎呀怎么长得如此出色,没有亲眼目睹皇姑年轻时的风姿,但这表弟过分出色的样貌,也算是间接窥见皇姑当年风华,死无遗憾了!   莫尔木:这徐大人怎么看得如此墨迹,赶紧看啊!快到主子用膳的时间了,想想主子等会儿要吃什么?   三人的心理活动都大不相同,也只有赵景培一个人是认认真真地想要让徐闻赶紧摆脱萧国这个浑浊的苦海。   当然,徐闻却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让他的想法如愿。   看完册子的那一刻,上面记录着萧寒瑜所杀之人,精确到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徐闻心里却想的是——原来书上寥寥几笔的悲惨境遇,居然是那么多鲜血淋漓的人命堆积而成的。   换句话说,萧寒瑜真的是从死人堆里一步步爬出来的。   “既然你看完了,那你知道自己所追随的人究竟有多么的狠辣无情了吧……”赵景培话刚说了一半。   徐闻却语气平静地打断了他,“你也是赵国的掌权者之一,难道你就没有手上沾了血吗?”   赵景培沉默一瞬,语气难以置信,“我如何与那疯子一样?我杀的,都是敌人和该杀之人,他呢?这书册上面可是明明白白地写出了,他杀的人,有身怀六甲的孕妇,有三岁垂髫,有迟暮老人,这可都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啊!”   “那又如何?”徐闻眼神愈冷,“我既是萧国人,本就该誓死追随我的君王。”   徐闻实际上话并未说完,其实他并非无底线地包容萧寒瑜,连人杀了无辜百姓也能接受,而是他信萧寒瑜,那个被下属爱戴、曾经佳名远扬的殿下,不可能真的因为追逐权利而杀无辜之人。   但是赵景培却是不知道萧寒瑜并非如他所调查的那般恶贯满盈,所以听完徐闻这一句愚蠢至极的话,立刻就神色大变,如同听到了什么难听之词。   他忍了忍,心底真实的情绪仍旧忍不住外泄,“既如此,徐大人慢走不送。”   “二哥这……”赵天扬却先惊讶,看向赵景培,就这样结束了?可是徐表弟还尚未知晓自己的身份,也并未改变其对萧国太子盲目忠诚的信念。   赵景培没有理会,而是冷声吩咐身后之人:   “莫将军,送客。”   莫尔木立即走出,从袖中掏出三张房契,递给徐闻,同时不忘道,语气与他的主子如出一辙,“请吧,徐大人。”   徐闻先是抬眸看了一眼满脸冷意的赵国二皇子,而又看向欲言又止的赵天扬,最后从面无表情的莫尔木的手里接过那三张房契,动作可以说是果断利落。   起身行了个同辈之间的平礼,“那徐某就先行告退了。”   竟是半点迟疑都没有。   背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赵景培更气了,他这个便宜表弟看着好说话,实则这性格啊……又执拗又冷漠,皇姑那样宽厚温和的人,怎么养出来一个这般的人?   他忽然冷脸将徐闻赶走,居然连半点好奇心都没有,真就这么走了?   对赵国、对他这个表哥,是半点求知欲都没有啊。   看着二哥冷气飕飕地直往外冒,赵天扬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哥,计划有变,这怎么办?”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徐闻了解萧国太子的真面目,定能对萧国皇室产生厌恶,兴许了解萧国朝廷黑暗之后,会对这个国家产生失望。   而他们就趁机将他的身世告诉他,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对赵国产生浓厚的感情,至少,也能对赵国、对他们不是那种带有看仇敌般万分警惕的眼神。   但他们的预想很美满,却与现实呈现天差地别之势。   这对自信满满的赵景培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他自觉被打了脸,脸色黑气弥漫,语气冷硬:“能怎么办?他既然偏要追随那萧国太子,那本皇子就瞧瞧,如果萧国失势,他还能去追随谁?”   “好,二哥,我支持你啊哈哈。”赵天扬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莫尔木吩咐小厮点菜的时候,赵天扬十分有眼力劲,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来,将这块地儿留给二哥和莫将军。   他在街上溜了一圈,特意跑去尝一尝萧国的京城特产。   但他却被连着几家的摊位老板给拒绝做他这门生意,原本看到他走上来,还热情地招呼着,结果他一开口,老板就脸色突变,态度顿时冷了下来,连连挥手拒绝。   “怎么还能拒绝客人啊?”赵天扬第一回 尝试在摊上买东西,就遭遇这么悲惨的经历,将他原本也开心的心情也给消磨掉了,纳闷又忍着怒意问道,想着问个明白。   结果老板却冷眼看他,“你们这些人,挑衅我们萧国,刁难我们的太子殿下,说好的每年按时呈上来的贡品,你们却推脱不交,怎么好意思来吃我们萧国的东西?”   “……老板,你怎么知道的?”赵天扬意外极了,同时又直觉不对,产生了狐疑。   “你们做的糟心事,还想隐瞒?这事,全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呢!”老板却误会赵天扬心虚,立刻嚷嚷出声,周边那些认识的摊主也跟着过来一起追着赵天扬骂,显然是对外族人态度十分的不友好。   毕竟外族人都挑衅到他们面前了,他们若还能忍气吞声,那他们还是萧国人吗?   赵天扬在快要被情绪愈发高涨的京城小摊摊主们一人数句的口水给淹没之时,一只手将他拉出了深渊。 第119章 邀请   来到安静远离大街的小巷口里,赵天扬前边的人转过身来,立即让他惊讶了一瞬。   “徐大人?”   给他解围的居然是,已经先行离去的徐闻。   “嗯,是我。”徐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赵天扬摇摇头,明明刚经历一次糟糕的体验,但笑得却毫无芥蒂。   刚被萧国人骂得体无完肤,面对徐闻来说,就算大度得不会迁怒,至少也不是如此乐呵呵的表情态度。   徐闻越发觉得怪异,他若有所思,忽而开口道,“你应当也还未用膳吧?我娘念叨着我将她的救命恩人带回家吃一顿好的,要不,赶早不如赶巧?”   “真的吗!”赵天扬肉眼可见地开心,他可以和皇姑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   犹豫一刻都是对皇姑的大不敬,他立即点头:“当然可以!哈哈哈而且我哪里担得了徐姨的救命恩人的名号,我就是顺手扶了一把帮了个小忙。”   赵天扬内心喜滋滋地一抬眼,就对上了面前的男人微诧的眼神,似是不理解为何他如此夸张。   他后知后觉,干笑两声,掩饰性地又补充解释道:“我听说徐大人厨艺一绝,想来徐姨的手艺也是极好的,才能教出徐大人这般,今日我定是有口福了。”   “嗯,请吧。”徐闻弯唇笑,但心里实际在想着什么,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了。   —   “诶嘉赐回来了?正好,你去厨房里帮忙把剩下的菜端过来,我们开饭!”   一手端着一盘菜的徐母,刚走到屋檐下,就看到了缓缓走来的两人,她先是看到了自家儿子熟悉的身影,立即道。   紧接着,她又看到了一个对她来说陌生又熟悉的人,定睛一看,惊喜出声,“诶是你啊,你可算来了!刚巧,今儿个尝一尝姨做的拿手好菜!”   赵天扬嘿嘿一笑,匆忙小跑过去,想要从徐母手里接过菜,“是我,徐姨,我来拿吧,您腿上的伤可好些了?”   “姨记得你叫天扬,没事没事,姨来拿,小心烫手。”徐母笑得比春风还温柔慈和,“听嘉赐说你也是朝中做官的,皮娇肉嫩的,可别烫伤了,姨的皮肤粗糙耐烫,自个来拿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天扬愣了半晌,呆呆地看着面前已然经岁月风霜摧残过的皇姑,本该锦衣玉食长大,此刻却用“粗糙”之语来形容自己,让他听了很不是滋味。   更别论,那眼角的细纹,从黑发中冒出的白丝,身上的衣裳面料不算差,柔软舒适度却也离皇姑年轻时常穿的蚕丝绸缎远多了。   赵天扬弯了弯眼,语气有些涩意,含着尊敬:“您居然记得我的名字,真好。”   这话被一旁的徐闻听到了,他沉默半晌,内心揣测,难道这赵天扬……是想跟他争母爱?不然怎么一副看长辈般的孺慕眼神。   徐母被赵天扬的话给逗笑,内心愈发柔软,完全是一副看待晚辈的宠溺模样,“这有什么?你唤天扬,定是被家中长辈给予厚望和满满的爱吧,‘扬鞭东指即天涯’,既有天涯的辽阔远大,又有策马扬鞭的少年意气,这名字和你甚是相称呢。”   赵天扬的眼里憋出了两泡泪,似是感动非常,他哽咽地道:“徐姨,您猜得真准,这的确是我娘当年说过的我名字最初的寓意,但可惜,我娘生我时难产离世了,我只能听旁人转述,不曾亲耳听过。”   无论是二哥,还是他的名字,都是母妃、母亲和长公主一道想出来的。   “这样啊,你的母亲定然是个有才情之人。”徐母看面前的晚辈露出难过的表情,她心里也不是滋味,而在听到对方母亲去世之时,心脏蓦地刺痛了一下,略微慨叹。   “嗯,我娘亲很好,像徐姨您一样。”赵天扬认真地点头。   徐闻此时已经将厨房的菜都端上来了,又从徐母的手里默默地接过那两盘菜,听到赵天扬的话,更觉得自己内心的猜想十分合理。   都说出这样的话了,确定真的不是想和他抢母亲?但是为何呢……总不能真是一见如故吧。   他念头刚起,下一刻赵天扬就恢复了笑脸,不想要让坏情绪影响到徐母,“我和徐姨您一见如故,如果徐姨您愿意的话,我可以过来和您说说话聊聊天?”   “那没问题的,徐姨也想要有个人一起聊天,有空就常来啊,这段时间,我们一家都会在这住着。”徐母高兴得回应。   而徐父拎着徐小宝这个脏脏花猫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对一脸不服气的徐小宝冷斥道,“下回还敢不敢了?你这臭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第120章 灌酒   “这是怎么了?天扬,你先坐着。”徐母匆忙招呼着赵天扬先入座,她便迎向一脸别扭的父子俩。   上一回徐母还要帮忙在徐父和大儿子之间周旋,这一回她还要负责缓解徐父和小儿子之间的糟糕氛围。三个男人凑在一起,居然也给她搭出了无数个戏台子,要让她解决来解决去的。   徐父抬手拍了拍小儿子的后背,“你跟你娘解释清楚。”   徐小宝则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刻意不理徐父,脸颊的肉鼓了起来,显然是气狠了。   “哎哟哟这是从哪个泥坑里爬出来的小脏猫?小宝是摔着了?疼不疼?”徐母温柔仿佛能滴出水的语调,让人听了都忍不住气散,至少不会对着她生气发火。   徐小宝这才露出扭扭捏捏的模样,垂眸小声回答:“小宝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掉到坑里了。”   徐母微愣:“嗯?爬树?”   而徐小宝似是怕徐母生气,将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悄悄地往徐父的身上抹,而后伸手攥住徐母的衣角,他最近个子窜高了不少,已经超过了徐母,但他却特意屈膝,一张眼神透着清澈的脸凑到徐母面前。   “娘亲,对不起,我下次会小心的。”   徐小宝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各种精心诊治调养,虽然智商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但却也提高了不少,话也说得流畅,整个人都活泼灵活了许多。   徐父默默将他的抖机灵给揭穿:“所以你还是想爬树?爬树那么危险的事,徐小宝你摔了一次,还不长记性?”   他的嗓门很大,徐小宝忍不住瑟缩了下肩膀。   徐母立刻瞪了一眼徐父:“有话好好说,别脾气这么躁。”   “……”   徐父敢肯定,徐小宝是装的,要博他娘子的同情,做错事的没挨骂,他却因为声音大了点而惨遭娘子的斥责??   “娘子……”   然而徐父幽怨的目光,直接被徐母忽略,她复又看向自家脏兮兮的小儿子,一副和人商量的语调,“娘知道你现在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爬树你觉得有趣对不对?   但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也要想一想,自己若是摔了,会造成什么结果?会不会受伤?受伤身体痛,爹和娘会不会心疼?或者衣服划坏了是不是要花额外的钱买新的?”   “娘,我知道了,对不起。”徐小宝似懂非懂,但他知道自己这一摔,也能够带来很多其他的影响。   “嗯,快去换衣服,我们要吃饭了。”徐母抬手摸了摸徐小宝的脑袋,顺势将他头顶上的一片叶子给摘了下来。   徐父想要说什么,结果却被徐母吩咐,带着徐小宝去清洗清洗,包括徐父自己也要换一身干净衣裳。   脏兮兮的上桌,这哪像话。   徐父自然不敢反驳,与徐小宝对视一眼,灰溜溜地一起跑了,两人也自然而然地握手言和。   —   等所有人都坐在饭桌上,徐闻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坛酒,徐父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来来来,满上。”   他端着空碗往徐闻那边递,然后就被徐母毫不留情地拿筷子将空碗抵了回去,“你腿还在养,小鱼请来的名医说要忌口的,不记得了?”   徐父委屈,不死心地将碗又往徐闻那边推了推,在徐母要骂他之前讨好地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我就喝一点点,适当喝酒也能对身体好呢。”   徐母的确露出了点犹豫之色。   徐闻果断给徐父倒了一点,然后顺势往拘谨坐着的赵天扬面前的空碗里,倒了满满一碗。   赵天扬猛地抬头,徐闻回以一笑,“粗茶淡酒,还望赵大人不要嫌弃。”   他这话一出,再加以温和无害的笑容,立即让赵天扬彻底抛掉脑海里一闪而过为何给他倒这么多酒的疑虑,憨憨一笑,“不嫌弃,徐大人,我比你年长两岁,如若可以,你唤我天扬哥,让我占一占这口头便宜。”   “好,天扬哥。”徐闻爽快地喊,也给自己倒了满碗的酒,拿起面向对方,“唤我名字即可,敬你这第一碗酒,欢迎天扬哥来我家做客。”   赵天扬一口闷了这近乎要从碗里洒出来的酒,以示回应。   “诶呀,喝慢点,吃菜吃菜。”徐母在一旁看着人这疯狂喝酒的劲儿,立刻担忧地叮嘱起来。   然而赵天扬则是一副没脾气的模样,笑得仿佛是得了什么举世无双的珍宝。   徐闻看他如此爽快,默默地给人又添了一碗酒……   这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   徐父吃完后,就被徐小宝拉着去念故事了,而徐姑姑和徐明果则顺势帮衬着家里的下人,将碗筷给收拾走。   徐母盯着已经喝趴下的少年,脸色为难,“哎呦喂,嘉赐你怎么给天扬灌那么多酒,这得多难受啊,我去给人煮点醒酒汤,收拾屋子出来让人住一晚,你先照顾着。”   徐闻则是装作不知,一脸无辜:“娘,我哪有给人灌酒,这不是喝高兴了么。”   徐母睇了他一眼,就算喝得再高兴,也不是这样对方碗一空立即满上的。   她虽不知徐闻这般举动,但还是知徐闻定懂分寸,再加上赵天扬自己也不拒绝,便没有过多干预。   “照顾着点。”徐母又一次提醒,才起身去煮醒酒汤了。   厅内很快就只剩下一个醉醺醺趴在桌上的赵天扬,和徐闻了。   徐闻看着那将头埋在胳膊上看起来很难受的某人,忽地伸手轻轻推了一把,仿若小心翼翼地试探,“天扬哥?”   “嗯……”似是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赵天扬便拖着长调应了一声,但那几乎不成音的回应,能够体现出他现在有多么的不清醒。   “天扬哥,你醉了?”徐闻胆子大了点,直接加重手劲推了推赵天扬的脑袋,隐隐有点泄愤,毕竟前不久这赵国还故意挑拨他和萧寒瑜的关系,他当时听得就挺不爽,不趁机报复一下他就不姓徐。   “啊……我没醉啊,我嗯、还能继续喝……”   徐闻听着人的语气,很清楚这人已经醉了大半,处在那种还能听得懂别人说话但自己神志又不是很清醒的那种醉醺醺的状态。   这种状态下的人,最不设防,问什么答什么。   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之时,徐闻眸光微闪。   片刻,徐闻开了口,嗓音如空谷幽涧,清冷如皑雪。   “你和赵景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   徐闻不知何时,重新又坐到了凳子上,他满目愕然,内心仿佛一阵山风呼啸而过。   他忍不住看了又看那个睡得很安详、还咂了咂嘴的人,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还真是意外极了。   徐闻将帮着徐母,给赵天扬灌了醒酒汤,并将让挪到客房里安置好后,他便打算出门。   徐母喊住他,“嘉赐。”   他依言停下脚步,然后徐母就指了指外边的院子。   两人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外边,徐母离开之前还将客房的门给轻轻地合上了。   他们走到院中央,徐母就将刚才放到院子里石桌上的食盒拿起来,递给徐闻,“这是娘做的一些小点心,你拿回去给小鱼尝尝。”   徐闻一边接过一边有些吃味,“娘,没我的份吗?”   “……你说呢。”徐母看他装傻鬼精灵的样儿,愈发觉得徐小宝过于机灵的性格,定是有他哥偷偷传授经验了吧? 第121章 厉轻态度   徐闻只是笑,“娘,您怎么不当着面喊他小鱼,都只是背地里偷偷喊?”   徐母白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磨磨蹭蹭的,你别让人家在府里等急了。”   被催着赶紧离开,这让徐闻又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行,我走了。”   原本打算歇在这里一晚的徐闻,摸清赵天扬的身份后,也对赵天扬彻底卸下心防,便打算回府,也顺便在路上理一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原本敌对的人,忽然就变了身份……让徐闻的的确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还是回府和萧寒瑜说一说吧,看接下来怎么办。   但徐闻却没机会将这事告诉萧寒瑜,他甚至都没见到萧寒瑜。   而此时此刻,萧寒瑜在宫里又继续听各个大臣引人恼火的废话,听完一天回府,却从暗卫的口中得知徐宅的消息。   待在徐宅暗中保护的暗卫还详尽地描述了赵国皇帝养子赵天扬与徐家人如何融洽地一起吃饭的场景,他远远一看,推杯交盏,时不时有隐约的笑声从屋内飘出来。   “赵国人?”萧寒瑜一听到这,立刻就想到了那赵国二皇子对徐闻的过分关注,眉心微皱。   “他出门可给我留了口信?”萧寒瑜忽地想起什么,便问道。   然而另一个守在太子府里的暗卫却默默地摇了摇头,甚至犹豫片刻,道:“殿下,今日徐公子出门,是从后门出的,并特意绕了三圈,才驱车离开,而殿下你曾吩咐不必监视,属下便没继续跟上去。”   “……”这时候,倒挺听话。   萧寒瑜不想怀疑徐闻,但徐闻遮遮掩掩的举动漏洞百出,本就奇怪,也不知道是故意诱惑他去查清楚。   他眸色微沉,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去查。”   太子眼线遍布全京城,只要动用暗网势力,他便能够查出徐闻今日去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他暗自想道,徐闻到现在还未曾回来,他顺势调查一下行踪,确保徐闻的安全,也是合情合理吧?   “是!”暗卫应声。   他并没有等多久,在徐闻的马车拐入最后一个巷子的时候,奉命去查的暗卫却先行一步,回来了。   徐闻走到院子里,却发现半开窗的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暗,气氛幽静,仿佛沉睡着一只凶猛危险的雄狮。   “徐公子。”一道黑影忽然飘出。   徐闻眸光一颤,猛地顿住脚步,借助月光,他看清楚面前这人的脸,心下松一口气,“是你啊厉轻,你怎么在这?”   这时候的厉轻,不应该在练武场给太子府的守卫加练吗?   然而厉轻却看着他,语气依旧是淡漠的样儿,但又隐隐透着一根尖锐的刺,“徐公子,殿下待你不薄,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让殿下错信。”   这没头没脑的话,将徐闻说得懵了,他知道厉轻虽然不像厉随那样针对他敌视他,而是觉得只要是殿下选择的,那他就听从殿下的选择,但也不会有这样情绪外露的状况。   “我惹事了?”徐闻伸手指着自己,语气微讶。   他因为准备见到萧寒瑜,就打算将赵国的事告诉对方,再加上自认为自己留的纸条对方已经很清楚了,所以根本就没意识到对方先是知道了他“偷偷”去与敌人见面,甚至还将敌人带回徐家吃饭,吃得还很开心。   他也知道会有暗卫在宅院那边,但消息就算传到萧寒瑜的耳里,萧寒瑜也不至于就那般不信任他。   厉轻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脸无辜的模样,那如风月般出尘的长相,怪不得将殿下给诱得五迷三道,但这人若乖乖地站在殿下一边的话,一切相安无事。   但如果想要趁机给殿下捅刀,那要看他们这些做下属的,答不答应!   “您自己心里清楚。”厉轻往旁边一站,伸手朝漆黑的屋内一抬,“徐公子早日歇息吧。”   “殿下呢?他今晚不回来了?”徐闻还没察觉到事情缓缓走向他无法预料和控制的方向,只以为萧寒瑜此刻还未回来,是因为被准备朝贡之事给牵绊住了脚步。   “嗯……不回了。”厉轻眼底微冷,只觉得这男人可真没有半点伪装的痕迹。 第122章 火灾,变乱起   徐闻哦了一声,进屋前还特意让厉轻帮忙给萧寒瑜带话,“帮我跟殿下交代一声,我有要紧事跟他说。”   他进屋的时候,就顺势将屋内的灯给点上了,屋内果真空荡荡的,没有他人,徐闻今日一整天都挺思绪烦杂的,他走到萧寒瑜喜欢躺着的软塌旁,刚想躺下,目光触及某处。   顿时沉默了。   自己白天出门时留的纸条,还一动不动地被放在原先的位置上。   对哦,萧寒瑜没回来,哪知道他给人留了消息?   但萧寒瑜在宫内都忙得连太子府都不回来了,也不可能特意去听宅院的暗卫的汇报,而一般的暗卫也不可能随意进出皇宫给萧寒瑜汇报消息的……吧。   他虽是这么想,但厉轻刚才明显不对劲的表现,又让他心脏怦怦直跳,总觉得好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地发生了些阴差阳错的事情。   敏感喜欢胡思乱想的太子爷,不会真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他今日的行程,结果误会他和敌人勾搭在一起了吧?   那不得生气极了?   徐闻这时候才愈发确定,萧寒瑜哪里是还没回来……肯定是回来过了,但没发现他留的纸条,就得知了些容易引起误会的消息,然后就开始胡思乱想,生徐闻的气了!   “这一生气就躲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徐闻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就跑向屋门口,刚一打开门,平常那守在院子大门的两个守卫此刻却站在了他的屋外,拿着开了刃的长剑。   “……”徐闻没打算出去,只道,“我知道殿下在府上,让他过来,我给他解释,这回你们帮了我,下一回有事尽管说。”   然而那守卫却一脸为难:“徐公子,不是我们不帮你,而是殿下他……的确连夜回宫里了,听说是那位在宫里闹事,引发火灾了。”   火灾?   “什么原因引发的火灾?”   徐闻连忙问,语气有些急切,按照他白日里和那赵国二皇子的接触来看,对方一直误会萧寒瑜是个冷血无情的疯子,很敌视萧寒瑜,不会已经准备开始发起攻势了吧?借着萧国皇帝的名号搞事?   “是那位的丹炉炸了,引发的火灾,徐公子放心,听说火势并不大,只是当时那位就住在邻近之处,而当时几位皇子也在那里,无一不被波及到,受了些伤,殿下要进宫主持大局。”   守卫解释得很仔细,他虽得了厉轻大人的命令,甚至看出来厉轻的态度,但守卫却不太相信平日里温和且待太子极好的徐公子,真的会像厉轻所说,背叛太子殿下。   他也觉得,太子殿下也不会这般不信任徐公子,而且殿下原本不打算离开的,接到宫内传来的消息,才迫不得已匆匆出门,似乎明白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让他们限制徐闻的行动,但也是想要保护徐闻,不要让其乱跑。   厉轻一直疯狂奉萧寒瑜为至高无上的主子,所以他将萧寒瑜的利益放到最前边。   一旦徐闻可能威胁到他主子的安全,那么会秉持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态,顿时翻脸无情,将人立即控制起来。   但守卫却是在徐闻入了太子府之后,经常和徐闻碰面的,与徐闻的接触会更多。   他也拥有着自己的判断识人能力,更愿意相信徐闻的为人,且相信平日里如胶似漆的殿下和徐公子,定会真心相待与珍惜彼此。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晨光微熹,徐闻才等来了披着晨露而归的萧寒瑜。   徐闻昨夜不死心,坐在桌边想等着人回来,他能立刻解释,但是直到他不小心睡着,他都没等看到人的身影。   前边的经验告诉他,所有事情要及时说开,不然又是各种误会,容易消磨两人的感情。   因而当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时,徐闻顿时清醒,他抬眸一看。   少年身上披着白色的披风,金镶边花纹的玉冠被从门外溜进来的阳光照耀,显出几分明亮光晕,与之相对的,是少年悄无声息的掩门动作,似是不忍惊扰睡着的徐闻。   但他转身的时候,就对上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眸,有丝丝迷离的雾气。   徐闻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站起身,“昨天我出门给你留了纸条,没想到你可能会注意不到。”   言下之意,他在解释自己昨日出门并非偷偷进行,而是故意留下了交代。   他说完,还将自己留的纸条递给萧寒瑜,让对方确认自己可没有半点背叛的心思。   萧寒瑜垂眸扫了一眼那纸条上的内容,里面将“赵国”这字眼特意标重,生怕他不知道重点在哪。   他无奈叹了声气,语气真诚,道:“哥哥,你这纸条留得很好,下回别这么留了。”   “我的错。”徐闻乖乖认下。   想到萧寒瑜别扭的性格,徐闻又多解释了一遍,“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我可不是背着你偷偷去与人见面的,你可别像厉轻那样冤枉我哦,不然我可要生气的。”   “他给你气受了?”萧寒瑜微急,当即要将厉轻喊过来问清楚。   徐闻将人拉回来,顺势面对面地将人抱在怀里,下颌抵在少年的束发处,“没有,谁能给我气受。”   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萧寒瑜一个人,最能够引得他情绪波动了。   他如哄小孩似的,伸手在萧寒瑜的后背轻拍着,“忙活了一夜,是不是还没休息,累不累?”   随后,他就感觉到怀中的人将脸埋在他的肩膀处,紧接着,一道含着浓浓的疲倦的声音从喉咙里憋出,“嗯。”   徐闻刚想说要不现在就抓紧休息,但怀里的人似已经猜出他要说的话,率先道,声音沉闷,含了点不情愿。   “但等一会儿,我还要回宫里,去应付那些态度松动的使臣。”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孤早点将此事解决,让他们各回各国。”   “嗯,然后呢?”徐闻的声音含了笑意。   萧寒瑜又道:“然后……一切尘埃落定,我想给与你一场盛大的仪式,让你冠之我名,让世人都来祝福我们。”   徐闻一怔,哪怕此刻没有看到萧寒瑜的神情,他也能透过语气感受到对方小心又珍重的态度,   这是承诺,也是期盼。   他心想,这样很好,这也是他所内心渴望的。   因而,徐闻以轻吻他的额头,作为最温柔的回应。   “哪怕没有世人的祝福,我们一起对抗天下,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两人的温存氛围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这几天一直都陪着萧寒瑜行动的厉随立即过来提醒该入宫了。   萧寒瑜抱着徐闻腰肢的手紧了紧,才缓缓松开,微一仰头,男人轻柔又似安慰的吻就落了下来。   厉随默默地转身。   不一会儿,徐闻亲了亲萧寒瑜的鼻尖,才将人松开,温声叮嘱,“那些使臣忽然改变态度,万事小心。”   多余的,他不必叮嘱,萧寒瑜自会清楚。   萧寒瑜指尖从男人燥热的手掌心划过,两人彻底松开手的时候,温暖远离,他不免觉得心里空了一瞬。   也不知怎的,明明是一句简单的关心,他眼眶却有点发热,而且心脏总会有一种沉甸甸之感,明明都在京城,他却觉得有些恐慌。   “哥哥,你乖乖在家。”萧寒瑜情不自禁地道。   徐闻则笑,故意调侃,“你都让人贴身保护我了,我还能出这院子吗?”   “哥哥,昨夜事发突然,我离开得匆忙,恐生事端,怕你出事,才迫不得已先下了这令。”   看着少年急忙的解释,徐闻只是笑容扩大,眸里的柔意似倾泻而出,“我知道,你关着我也没事。”   “嗯!”   萧寒瑜应声很快。   也只有在这时候,他骨子里那种占有欲和阴暗的小心思才会暴露出来几分。   徐闻自然纵容着他,顺着他。   但最终,萧寒瑜离开之前,还是吩咐了守卫不必这般盯着徐闻。 第123章 交换条件   徐闻迁就他,他自当也会乖乖的,让对方有最大限度的自由,忍住自己的真实想法,去给予对方信任,让对方过得更自在些。   但这也会是他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最后悔的一个举动。   —   徐闻收到自己人传来的消息,立即起身离开。   他早已摸清了太子府的布防状况,再加上又没有人刻意关注他的行踪,自然很快就偷偷地出了太子府,且迅速地避开了太子府附近的眼线,一路往目的地而去。   使臣驿站。   徐闻一推门进去,就听到房内传来一道冷肃的声音:   “本皇子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先答应我的条件。”   徐闻将门掩上,转身,目光平静,又含着一股锐气,像那种柔中带刺的气息。   嗓音很淡,“好。”   答应得干脆利落。   “很好,走吧,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这场好戏,由萧国皇室全程上演。   太极殿。   各国使臣站在一侧,萧国大臣官员站在另一侧,中间形成了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   两方势力泾渭分明,而萧寒瑜坐在大殿最上首。   萧国丞相愤怒得脸色都红了,“大胆蛮国,你不乖乖将该交的贡品上交,反倒还要让我萧国给你们想要的,这是在公然挑衅我国的权威吗!”   此时的蒙国使臣是个小胡子老头,他眼神透着精明,一副冠冕堂皇,又仿佛被为难得近乎要老泪纵横,他并没有和萧国丞相对话,而是直接迎上坐在最高首的萧寒瑜。   他扯着嗓子大喊“冤枉”。   “太子殿下请别误会,我们之所以提出要三十名年轻姣好的少女作为交换条件,也是考虑到这区区几十名女子,对于地大物博的萧国来说,这样的女子一抓一大把,并未对萧国造成任何重大的损失。   但我国地处偏僻,常常天灾地祸,害得我国百姓死伤无数,国家人口数是逐年陡减,就没有人去养马,也没有人种地割草,所以才没法给贵国及时提供这些货物。”   “然而这与你提出的这如此荒唐的条件,并无关系!”萧国的文科状元忍不住出声,他作为读书人,最见不得这种将女子当做货物来交换的奸邪小人。   “哎哟,同僚那你可就说错了,这里面的关系大着呢。”   蒙国使臣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眼底闪过得逞之色,“我国现在因天灾而元气大伤,自然急需后代诞生,新生儿的出现,既驱逐了老天爷带来的霉运,也能够成为以后蒙国最主要的出力者。   就算这些都不提,贵国将这三十名女子赠与我国,我国自然会让最强壮的男子与她们结亲,并好好待她们,这何尝不是一种促进两国友好的方式呢?”   蒙国使臣最后又转头面向萧寒瑜,语气充满煽动性,“太子殿下,您少的只是三十位不起眼的平凡百姓,但却因此与我国产生了更深厚密切的联结,殿下定能知道此事对贵国并无益处!”   萧寒瑜嗤笑,他肩背挺直,挺拔如劲松的气势,然眼神透着轻蔑,腔调极其散漫,似对蒙国使臣所说的好处利益不屑一顾。 第124章 造反   “成王败寇,失败者,从来不被允许提条件的,一只脚要踏进棺材的孟大人,您负责给我国送了十年的贡品,应当知道的吧?”   “……”   蒙国使臣脸色一阵青白,他咬牙切齿地道,“太子,还有一句话,叫做时来运转。”   萧寒瑜眼神冷了下来,眸光如刺。   而蒙国使臣居然也毫不躲闪地直接与他对视。   两人之间的硝烟味在殿内中弥漫,气氛寸寸冷凝。   蒙国为何如此强硬?而此回发难,又究竟有何目的?萧寒瑜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作为萧国最大的敌人的赵国。   而那位他极其看不顺眼的赵国二皇子,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人的确是有点本事的,稳坐赵国皇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将兄弟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治国手段强硬,若不是因为萧寒瑜的名气更盛,此人还会有更响亮的名号。   就在他们进入僵持之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杂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狼狈的人影冲了进来,是负责唱礼的守门太监:   “太子、太子,不好了!大皇子等人,带兵围过来了!”   他话刚落,一把长剑破空飞来,直接刺中那慌乱的太监的后背,太监痛呼一声,顿时摔倒在地上。   然后,几位皇子缓步走进来,脸上挂着轻松得意的笑意,直冲着最上首的太子。   那大皇子端正的脸上露出假惺惺的笑,冲萧寒瑜喊道:“皇弟啊,皇兄们又来见你了。”   “想造反?”萧寒瑜却一句点破他们的目的。   也撕开了这些假惺惺的人所戴的假面。   三皇子脸色本就阴郁,被身上紫色的衣裳衬得更加阴沉,看起来扭曲极了,语调也沉得惊人。   “什么造反?我看皇弟你才是那个想造反的!昨夜我们见到的父皇,明明神志清醒,你却将人强行囚禁于宫中,自己代为掌权,你简直大逆不道!”   “哦,你说这事啊,之前父皇的确重病,但在孤让太医全力救治下,再经过精心调养,自然身体已经大好了。”萧寒瑜面对他的质疑,态度淡定得仿若闲谈,也像是根本不将人放在眼里。   “满口谎言!”三皇子没想到萧寒瑜居然当着所有朝臣甚至外国使臣的面,睁眼说瞎话,仿佛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萧寒瑜淡定得就像这几位皇子不是来针对他不是来将他拉下马,也让在场所有人都心生忌惮,开始思考难道萧寒瑜这个疯子早已预料到了他们的行动,所以才如此嚣张不加收敛。   大皇子面露几分犹疑之色,他是那种对方强自己就弱的性格,更惜命,现在他们还没真的动手,也没真正应下这造反的名号,自然还有退路。   但是三皇子却比他疯得多,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东西,眼底闪过狂热,居然不管不顾,举起袖中的玉佩,厉声喊,“来人!传圣上之命,将怀有异心、故意加害皇上的太子,抓了!”   这枚雕刻成九爪龙的颈纹玉佩,世上仅此一枚,只有历代萧国皇帝才配拥有,见此玉,犹见圣上本人。   在场的萧国使臣立刻躬身行礼,“参见吾皇!”   随后,一大批士兵就冲了进来,个个手拿长兵刃,剑刃上沾了血,显然是刚才在外边清洗宫内萧寒瑜一派的人,而沾染上的。   与此同时,无数黑色身影从殿内各个角落无声无息地飞出,直接迎上疯狂涌进来的士兵。   “啊啊!”群臣吓得惊慌失措,纷纷躲在了一旁,胆小者还发出了尖叫声。   厉随现身后,就一直紧紧护在自家主子的身边,往日吊儿郎当的神情此刻满目寒意,盯着敌人,就像是个时不时上前狠狠撕咬对方的野兽。   萧寒瑜没有动手,他被护在安全的地带,目光从那些造反的人一一扫过,发现了很多专门保护皇帝的宫内守卫,此刻也加入了造反的队伍。   这只能说明,皇帝已经与这几位皇子沆瀣一气,联合起来打算将萧寒瑜彻底推倒。   但是,他很好奇,这几位皇子,以前经常被他那个所谓的好父皇忽视,瞧不起他们才学平庸,不肯让他们掌握一些实权。   在想要利用萧寒瑜来维护朝廷的同时,自然是对萧寒瑜百般维护,那么因为不甘嫉妒的几位皇兄自然也是处处落在下风,遭受各种惩罚。   更何况,父皇好色,对于这几位皇子的年老色衰的生母,也是厌恶冰冷相待。   他们的父子关系早就不堪极了,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他们放下心结旧怨,重新坐在一起来商讨将他打倒呢?   就因为他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   这场形同闹剧的造反,很快就被落下了帷幕。   两位皇子被萧寒瑜的暗卫包围,锋利冷锐的长剑横在他们的脖颈之间,将他们压到了萧寒瑜的台下。   对上两人怨毒不服的目光,萧寒瑜只是眸色深沉,岑薄的唇瓣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轻启唇:   “哪怕是得了他人的帮助,你们依旧是弱得能被孤瞬间捏死。”   “……”   “说说吧,与我那位好父皇达成了什么好约定?”萧寒瑜身体往后一仰,直接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双手搭在两边的扶手上,下颌微扬,态度散漫气人。   动作嚣张,明明尚未真正继位,却坐上了那个位置,让底下的群臣纷纷露出震惊的目光,交头接耳,但看到这满殿的尸体,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冒死提出来。   “皇弟,你可别嚣张太早。”三皇子刚一开口说了一句嘲讽的话,暗卫的长剑就划破了他脖间脆弱的皮肤,他吃痛,脸色顿时尽失血色,又惊恐又含怒地盯着台上的人。   萧寒瑜神色宁和淡漠:“三皇兄若是不会说话,便不必开口了。”   他目光一移,对上大皇子畏惧的目光,眉一挑,“大皇兄,孤请您来说。”   “我……”大皇兄对上他戏谑的眼神,不免心惊胆跳,磕磕绊绊地开口,什么都交代了,企图通过这样让萧寒瑜能够放过他一马。   “父皇说他能研发长生丸,他愿意将药方告诉我们,但是要让我们答应他,今日做此举,这长生丸的诱惑力太大了,皇兄一时没抵住,才铸成如此大错,看在我是你皇兄的份上,太子,你就饶了皇兄这一回做的糊涂事吧!”   “可笑,你现在求饶,怎么可能有用?你可是要害对方的人啊……”三皇子似乎是已经存了死志,竟不顾刚才萧寒瑜的威胁,直接冷嗤一声,朝着身旁瞬间就服软的大皇兄讽刺道。   大皇子犹豫一瞬,“兴许,兴许皇弟他是个心善的人呢……”   场内一片鸦雀无声。   萧寒瑜听到大皇子这近似讨好的评价,嗤笑,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之时,脸上的笑意又顿时消失,“心善?不,孤的心肠可黑着呢。”   听到了有用的信息,萧寒瑜就不想再和他这些愚蠢狂妄的皇兄们继续拉扯下去,趁此机会将他们彻底解决,朝堂反对的人也少一点,他的事也能少一些。   站在尸体堆里的众臣:……他们什么时候敢反对了?他们爱贪污,所以更惜命。   “大皇子和三皇子意图造反,将人……”   “且慢且慢!皇弟……哦不,太子,皇兄这里有个消息,你一定想知道!”大皇兄无法接受自己成为阶下囚,绞尽脑汁,忽地想到什么,躲避暗卫伸过来的手,连忙大喊。   往日的皇子形象,此刻全无,一心一意只想让自己能活下去。   萧寒瑜身体微微前倾,抬手制止暗卫继续想将人压下去的动作,他目光微淡,看向大皇子,“皇兄请说。”   眼里写着如果消息不够重大,那么下场……只会更糟。   大皇子读懂了他的眼神意思,生怕萧寒瑜不耐烦,赶紧将自己偶然得知的消息说出来:   “我昨日偶然撞见国师与赵国人私下见面,甚至还听到国师朝着对方喊‘主子’,太子,你赶紧去查国师,对方定然是赵国派来的奸细,故意想扰乱我国朝堂!此人应当伏诛!”   但是大皇子自己也是个与敌国狼狈为奸的叛国贼啊,这是为了自己活命,毫不犹豫将自己的盟友出卖啊。   萧寒瑜内心轻嘲,面上则是一副恍然悟到了的神色,“这的确是个重要的消息,来人,去将国师抓了,避免对方收到风声畏罪潜逃!”   大皇子松了一口气,刚想继续扬起一个笑,来对萧寒瑜展示自己的诚意。   毕竟经此一回,那国师就相当于父皇的命根子,萧寒瑜有理由抓了国师,就相当于牵制住了父皇。   那么这朝堂,以后就真的成为了萧寒瑜的一言堂了。   大皇子不希求自己以后还能得到些实权,他更想要有皇子名号,能够继续寻欢作乐即可。   他才不像三皇弟那样,那般死心眼,对实权如此热衷,还想妄求长生不老。 第125章 不该出现的人   长生丸的确对他造成很大的诱惑力,但其固然好,大皇子也要让自己有命活下来才行啊,在自己的生死面前,其他的东西,都通通抛掉。   然而他打算得很好,甚至想到了自己不再争权,乖乖顺从的话,是不是能够多得一些奖赏,比如当他挑选自己喜爱的爱宠野兽之时,能够多提一点要求?   然而他的笑意刚扬上眉梢,一道冰冷的吩咐就砸在了他的脑袋之上:   “这两位皇子除了意图谋反之外,还勾结敌国,在第一日晚宴之时在众人的酒里下了药,必须伏法,将人带下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大皇子傻在原地,“太子,我可是将……”   而三皇子却已认命,看不惯大皇子傻愣的模样,无情嘲笑,声音十分刺耳。   大皇子对上萧寒瑜冷若冰霜的目光,被暗卫押下去的时候,情绪忽而变得激昂,破口大骂,“你骗我!萧寒瑜你也太阴险下作了!”   老天爷啊,国师居然是赵国人,皇子居然也做出如此不仁不义的举动,若不是还有太子殿下,萧国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国破了,他们还能活下去吗?   这是在场所有听到这些事情的群臣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们早已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惊天消息和走势给砸懵了,先是皇子造反,而后国师身份被戳穿,皇子们亦有通敌之疑,太子也是铁血手段,当即将人捕获下狱。   至此之后,萧国的未来,将尽数被太子牢牢地掌控在手中,哪怕还未登基,却已经和坐在那个最高位并无二致。   但是当着这么多外国使臣的面,萧国呈现出如此糟糕动荡的一面,岂不就像猎物将自己脆弱又鲜嫩的脖颈动脉暴露出来,无疑会吸引一堆豺狼虎豹过来生扑撕咬?   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   萧寒瑜的目光如寒星般冰冷,刺骨的寒,让接收到他眼神的使臣们纷纷打了个寒颤。   开始担心这连自己皇兄和父皇都无情扳倒的疯子,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在他们要等的外援还没到的时候,就直接将他们几人杀人灭口?   “真是一出顶好的戏啊。”   殿外传来一道声音,其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戏谑,但话中又含着微妙的讽刺,让人觉得声音的主人所具有的气场十分强大。   “赵国的二皇子……”萧国众臣一愣,而各国使臣这是大松一口气,刚才还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既然老大来了,就没有他们这些小虾米的事了。   萧寒瑜循声看过去,眼底的轻蔑还未露出,就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赵国二皇子连同莫尔木一起走进殿内,他们竟然带了自己的私兵就这么大剌剌地闯进了萧国皇宫。   观这些私兵,很明显能看得出来,比他的父皇和皇兄们养的那些酒囊饭袋要更加训练有素,并非那么好对付。   面对这么棘手的疑似敌国军队入侵皇宫一事,他却全然顾不上来,所有心神都放在了那个熟悉的面孔上。   看到徐闻站在赵景培的身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认为,赵景培将人从太子府里抓走,然后以此来威胁他。   从站在这个大殿里的那一刻起,他从来没有露出明显异样的神色,但他不得不承认,在看到徐闻的那一瞬间,所有冷静都被打破。   他的语调冷到了极致,目光直锁赵景培,“你找死?”   他话里的意思,赵景培很明白。 第126章 条件   赵景培则是比他平静,眼神甚至还无辜起来,“太子殿下稍安勿躁啊,今日前来,本皇子是来向殿下您告别的。”   “你可以走,但别动不该动的人。”萧寒瑜的脸色冰冷得比九重天霜雪还要更胜一筹,语气是极其浓烈的警告。   而在场的很多人都不知所云,猜不透原本淡定的萧国太子为何会忽然变脸。   就因为徐闻看起来像是被赵国人擒获了吗?太子信任这个朝堂新人,但也不至于脸色大变,失了气势吧?   而殿中唯有知晓太子和徐闻之间真正关系的人,才会明白。   赵景培就是其中一个。   他眼底隐约含了点惊异,有一种碰到同类人的兴奋感。   想到自己刚才听到的消息,他都还有些不敢置信。   徐闻居然和萧寒瑜有那样的关系……甚至,他的表弟还是那个处于上位的那一个,还真是挺有本事的哈哈哈。   按这么说来,这么多年一直在名气上压了他一头的萧国太子,按辈分应当也要随徐闻喊他一声表哥。   单凭这一点,赵景培就不会在今日继续让自己带来的赵国军队,杀进皇宫,彻底推翻萧国。   赵国最初的计谋,便是利用国师这一条线,先挑起萧国内部的争端,造反也是他计划里的一环,而这时候萧寒瑜耗费了较多的兵力来镇压造反的人。   然后当他带领赵国最精锐的一支军队冲入皇宫,萧寒瑜没法来得及调动更多的兵力,定无法抵抗。   这算是一场有占便宜的阴谋算计,赵景培原先也不赞同,但他急于利用将倾覆萧国这一大功来彻底稳固他自身的地位,便也只好做一回小人。   但他这个想法,在收到徐闻的信件之后,便改变了。   相较于立功稳固地位,他更想要自己母妃最亲密的人,干娘临终前最遗憾未见到的人,也就是他的皇姑姑,赵国最受宠爱的长公主,早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属于自己的宫殿。   所以,徐闻提出,让赵国停手,他会带着徐家人一同前往赵国。   不过就是暂且给萧国一个喘息的机会罢了,萧国的根早已烂掉,就算放其一马,下一回,他依旧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合适的时机,颠覆这昔日霸王今日落水狗的萧国。   赵景培欣然同意。   但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徐闻为了增加劝说赵景培同意的筹码,指出了他与莫尔木将军之间不对劲的关系,并且自曝和萧寒瑜的关系,赌的就是同样走在一条荆棘丛生的路上或许会产生共情,以及徐母在赵景培心中的地位,逼赵景培妥协。   而事实证明,徐闻算赌赢,却也没有完全赢了。   因为赵景培深知,两人既然处在那样的关系里,必然是有感情的,但萧国和赵国是敌对关系,处在一种火药味很浓的微妙平衡点之上,就差一个契机大战一触即发。   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不是赵国灭亡,就是萧国覆灭。他不可能让自己的表弟,一颗心还落在对家的太子身上。   他必须要断了两人之间的可能。   只有这样,徐闻才能够彻底摆脱掉曾经在萧国的一切,在赵国重新生活,并且身份不被人诟病,皇姑也不会因此受到自己儿子的拖累。   所以,他提出了,要让徐闻当着众臣的面,亲口承认自己是赵国人,一直都潜伏在萧国太子身边,为赵国窃取重要情报。   只要这话一出,萧国太子得知自己的枕边人,居然也是个敌国探子,遭受背叛的掌权者,眼里向来容不下半点沙子。 第127章 好戏   怎么可能会继续和徐闻有藕断丝连的可能呢?   徐闻听到这一条件,又一次刷新了对皇室之人的看法,赵景培也不愧是称霸一方的人,这肚子里的诡计一出一出的,让人很难料到。   现在摆在徐闻眼前的,似乎就是两条路。   一条他乖乖按照赵景培提的要求,唯有这样,萧寒瑜才能够得到喘息的机会,萧国才不会断送在他的手里,也不会被后世之人耻笑谩骂是“亡国之君”。   更重要的是,那般骄傲的一个人,不该成为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也不该成为别国的阶下囚。   而另一条路,就是徐闻不答应赵景培提出的条件,赵景培让赵军铁骑踏破萧国皇城,然后再强行将徐闻和徐家人直接打晕带回赵国,徐闻也没法反抗。   这两条路,这么比较而看,徐闻也只能选出第一条路。   但是这条路的代价……   徐闻缓缓抬眸,对上不远处那人紧张又慌张的目光,对方似是因为担忧他的安危,肉眼可见气势变得不必刚才那般淡定自若。   所有的理智冷静,在面对徐闻的事情上,顿时土崩瓦解。   他如果承认了,那对萧寒瑜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徐闻生平第一次如此犹豫,张了张嘴,居然不敢说出来些伤人绝情的谎话。   他不是自诩理性吗?为何明明知道,自己只需要说出些冷漠的话,他和萧寒瑜都能够没有什么损失,这话他以前又不是没说过,对他来说应当很简单才对啊,为何说不出口呢……   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今时不同往日,要让他以“为对方好”为名,说些绝情的狠话,伤害他最爱的人。   他没有能力去保护对方,甚至还是往对方心口里狠狠插刀的人。   又一次彰显了他的无能。   他的成长速度太慢了,所以每一回都是不得不让心爱之人替他挨着痛苦。   徐闻啊徐闻,你可知你成为了懦夫无能之辈?   但是,他这个懦夫,暂时还得继续做下去。   “本皇子的好表弟,来和太子殿下说一说话吧,你是不该动的人吗?”也就在此时,赵景培转过头来,提醒徐闻道。   而他的称呼一出,已经足以让殿内所有的人一片哗然。   “什么?表弟?!”   “徐大人是赵国皇室的??”   “……可是徐大人不是太子的,真的假的又是一个特意潜伏在我国里的奸细?”   除了萧国群臣小声议论,那些附属国使臣也是面面相觑,因为这事,他们也不知晓,但他们都没有话语权,哪怕是疑惑为何赵二皇子还不让军队打进来,也只能强压下心中不解。   而萧寒瑜则是脸色比天上的乌云还要黑,倏忽地看向赵景培,“你说什么?”   然而他实际上也根本不想听赵景培说话,他往台阶下走了两步,厉随紧跟在他的身边,死死地盯着赵景培带来的私兵。   刀剑无眼,但是萧寒瑜却一点也不在乎,他径直地继续往前走,几乎是要与赵军的兵刃相触之时,徐闻忍无可忍,喊住他,“太子!”   他并不想将两人的关系真的公诸于世,现在的情况实在太过糟糕。   然而也就是这么一个称呼,徐闻很明显地看到萧寒瑜脚步一顿,眼神隐隐破碎了。   萧寒瑜只是看着徐闻,已然乖乖地停下,但神态却透出一种恳求的意味。   徐闻敛眸,躲过他的目光,只淡声道:“太子,我本就是赵国人,我回自己的家,天经地义不是吗?”   “你何曾是赵国人了!”萧寒瑜没忍住,“孤认识你这么久,也知晓你的祖籍在哪,结果你和孤说,你蓄意接近和欺骗孤?”   徐闻轻描淡写:“我本来就并非想要招惹殿下,是殿下先招惹我的。” 第128章 断了两人之间的可能   他话里的“招惹”,在群臣听来,自动替换成了“招揽人才”的意思。   但实际上,这蕴藏着见不得光的情愫。   听言,萧寒瑜内心酸涩,咬牙道:“孤再给你最后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他往前走了两步,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时,厉随一动,等众人的目光注意到他,才发现对方已经迅速地将徐闻一把给扯了出来。   徐闻没有反抗,而赵国的私兵也在收到自家主子的暗令时,默默地给对方放了水。   厉随心中有气,故而动作很粗鲁,几乎是将徐闻拎着衣领给强行拉过去,害得徐闻忍不住脚下一歪,萧寒瑜忍不住伸手扶了一把。   徐闻抬眸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抽回。   萧寒瑜眸光一怔,以为是刚才自己语气重了些,抿了抿唇,神态缓和下来,“徐……闻,你再和孤说一遍,你别怕,孤自然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威胁。谁威胁你,谁就要承受孤的报复!”   他紧紧地盯着徐闻片刻,忽而又道,“是不是你家人……”   直到现在,他依旧相信徐闻是因为受到了赵景培的威胁,才不得已要说些伤人的话,比如是不是徐家人被赵国控制在了手中,或者是徐闻的那两位好友?   他的确猜对了,却也只猜对了一半。   徐闻的确遭受到了威胁,但这个威胁的来源,是来自他自己。   萧寒瑜想解决徐闻内心的顾忌,若是他知道徐闻是为了给他争取将萧国剔骨重生的机会,他宁愿不要这个机会,哪怕今日他会成为败者,以血祭萧国。   但徐闻要救萧寒瑜,就不可能让萧寒瑜知道他和赵景培的交易。   因此,此局无解。   今日这一场恩断义绝,徐闻咬咬牙也得将它给演下去。   “不是。”徐闻态度冷漠得仿佛生了冰,就像是在陈述很平常的现实一般,“我家人会和我一同回赵国,至于殿下这段时日给我家人暂住的宅院,我已让人恢复如初,也让表哥留了银两,表示答谢。   至此,殿下的恩情我便报完了。”   男人闭口不谈两人真正的恩怨情仇,只在说表面的关系。   萧寒瑜也根本不在意那三俩瓜枣,他此刻已经起了怒气,同时也难过,不知道为何前不久他从太子府离开之前,爱人明明是一副温柔的模样,此时却又变得比当初两人闹得最凶的时候还无情。   他语气很重,“孤从不原谅一而再再而三伤害孤、欺骗孤的人,你考虑清楚,徐大人。”   “不用考虑了,我的决定,早在刚才已经陈述过了。”徐闻目光不躲,面上冷傲,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糊弄过萧寒瑜过于警惕细致的观察。   而赵景培此时也道:“太子殿下,我赵国的贡品,已经按量上交了,父皇有急事,宣本皇子尽快回国,还望殿下放行,来日再与殿下好好切磋交流。”   他说完,无视萧寒瑜冷若冰霜的目光,看向徐闻,“走吧,表弟。”   徐闻立刻抬脚,转身。   然而他们一行人,没走几步,那些太子暗卫立即执剑拦住他们径直离开的去路。   “孤没允许你们离开。”   萧寒瑜尖锐而冰冷的嗓音自徐闻的身后响起,让人不寒而栗。他的语调毫无起伏,仿佛没有丝毫情感。   赵景培重新转过头来,目光直逼那个冷了脸气势吓人的家伙,勾了下唇,冷笑道,“怎么,太子殿下今日是非要和本皇子进行两国切磋吗?”   表弟特意与他交换得来的条件,这个萧国太子反倒一点也不配合表弟。 第129章 关系破裂   萧寒瑜气息愈冷,刚要开口说“切磋又如何”,哪怕他兵力不够,也从不在此事上畏惧。   徐闻和他相处那么久,他神情一动,就能知道其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当然不可能让两国真的现在交战了,徐闻连忙出声,抢先道:“太子殿下还是先将自家事处理完了,再有这闲工夫来与我赵国交流吧。”   萧寒瑜阴阳怪气:“徐大人倒是适应新身份,适应得挺快。”这就喊上了“我赵国”。   徐闻淡然一笑,客套又得体,尽显疏离,“殿下过誉了。”   还真当他是在夸他啊……萧寒瑜被他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给气得头疼,藏在袖中的手指已然将自己的掌心给掐破了皮。   但掌心的疼痛,却远远压不过心脏传来的一阵阵抽疼。   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对方的话灼烫燃烧。   徐闻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绝情、甚至撕破脸大骂的那种极狠的话,但偏偏就是在这种毫无波澜、毫无情绪的陈述过程中,默默地将两人的立场和身份放在了对立面之上。   仿佛就是在无声无息之中,两人的关系就彻底终止了,两颗心之间隔着无边的汪洋,再也激不起一朵水花。   他一直坚信着,徐闻是受威胁了,受人欺负了,但对方一直是淡然平静疏离的模样,又让他不敢确信了。   徐闻的戏码与伎俩,他一直都看不透。   当徐闻认真的时候,他很难分得清虚实。   该怎么判断、怎么办……   萧寒瑜的大脑里高速运转,如果他说出只有两人知道的暗语呢?   但他还没来得及尝试去提一些两人才知道的事,徐闻却没法继续将这事拖下去了。   徐闻虽然能稳住赵景培,但赵国使臣并非全部都听信赵景培,再加上还有各国使臣、萧国那些贪财佞臣在一旁看着,越拖下去恐怕会有更多的意外。   徐闻下了一剂猛药,“太子,你若是再这般无理取闹,在众臣面前风度全无,赵国退让一步,是看在徐某和家人曾受过太子您照拂的面子上,但这点小恩小惠,并非就能允许太子如此肆意又无理地拦下我们。   如果太子还执意如此,恐会造成些不必要的伤亡,还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让我们离宫。”   男人话冷,神情更冷,里面的威胁和带刺伤人的声调尽数展露。   萧寒瑜将袖中的匕首忽然拿出来,丢在徐闻的脚下,冷声道,“来啊,孤倒要看看,你能给孤造成什么不必要的伤亡?”   他的语气里含了一股赌气的意味。   这些太子暗卫,经常会在太子府的练武场,跟着厉随厉轻一起训练,而徐闻也天天会去练武场锻炼身体,练他那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拳击。   那一拳一式,狠辣又干净利落,顿时吸引了暗卫们的注意力,当其中一个人勇敢上前询问徐闻之后,他们很快就打成了一片。暗卫教徐闻一些迅速杀人的招式,徐闻则反过来教他们一些近身拳击。   有一段时间,徐闻一有空就往练武场里跑,暗卫又是一堆大男人,练武天热,个个光着健壮的膀子。   这让偶然过来看见的萧寒瑜立刻吃醋了,先默默地在旁边等待徐闻练完,然后立马就将人拉走,从而避免暗卫与他家哥哥有过多的接触,防那些暗卫跟防狼似的。 第130章 袖断   萧寒瑜不相信,徐闻能够对着这一群曾经与他在阳光下大笑流汗的家伙,动起刀子。   他也不觉得以往那些真实又温暖的记忆,都是虚假的。   徐闻就算是赵国人又如何,自始至终,唯有徐闻要离开他这一事才是让他痛苦的根源。   只要徐闻露出一点演戏的破绽,那他就有底气,将人留下来。   但如果对方是真的想要离开……   他无论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   徐闻垂眸看了一眼脚下的匕首,一直感受到萧寒瑜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除此之外还有赵景培的注视。   垂在腿侧的手指动了动,啧,怎么一个个的,都在逼他。   走到这一步,他还能咋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呗。   男人缓缓弯下腰,萧寒瑜忍不住抿唇,但目光仍没有移开一刻。   场面有些诡异的安静。   而萧国丞相小心翼翼地瞅着太子,又看了眼弯腰拾匕首的徐大人,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萧国丞相表示:奇奇怪怪,但不敢说。   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了冰凉的匕首,徐闻直起身,同时巡视周围,将目光移回来的时候,就将萧寒瑜紧绷的神情收入眼帘。   徐闻沉默片刻,执起匕首。   在萧寒瑜呼吸一窒的时候,“撕拉——”衣裳被狠狠划破的声音响起。   那双本就紧张的黑眸此刻陡然发怔,他愣愣地看着对方。   男人拎着那半截割断的衣袖,手一松,袖子便落在地上,沾染了尘灰。   只听对方嗓音淡漠冷淡:   “殿下也不必试探我,曾经殿下看重我,我在萧国势弱,自然不敢下了殿下的面子,可能与太子殿下做表面功夫做得过于好了些,才让殿下这般如此纠缠。   既如此,今日我便效仿割袍断义,还望太子殿下不必再追着过往不放了。”   徐闻的话,在外人听起来,尤其是萧国众臣听来,堪称大逆不道,厉随“放肆”的话刚到嘴边,又想到此时此刻徐闻不再只是那个小小的芝麻官,而是赵国皇室之人,身份不同,他竟然没法再说出这话了。   厉随:还真是憋屈得很!   萧寒瑜静静地注视着,那半截袖子掉在地上又沾了灰尘,仿佛是自己的心意被对方糟蹋的真实写照。   在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悲到了极致,他明明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似要被捏裂,窒息感如潮般疯狂涌来,但他……面色却反倒做不出什么表情了,只是下意识地维持着冷峻。   仿佛通过这样,他才不会让自己处在更卑微的地位上。   割袍断义?   呵,亏徐闻想得出来!   ……   红棕色的骏马,拉着那熟悉的红木色马车,缓缓驶离京城,身后是穿铁甲骑骏马的骑兵,队伍整肃,充斥着一股训练有素的肃杀之气。   徐闻坐进了马车,他也没想到自己几日前亲眼过来这里接的队伍人马,最终离开的时候,自己也跟着走。   这梦幻一般的人生,还真是很小说啊。   他发出一声感叹,身侧忽而传来徐母担忧的声音,“嘉赐,你还好吗?” 第131章 猝不及防就换了个国籍   徐闻扭头,就对上徐母和徐父如出一辙地,饱含担心与关怀的眼神。   徐母声音压的很低,她知道马车两侧都有士兵骑着马护送,“嘉赐,这赵国人,真的是娘的亲人吗?嘉赐,你别为了娘亲,故意舍下小鱼那孩子啊,小鱼那孩子是个好的。”   很显然,徐母对当下的状况给搞迷糊了,这段时间以来,她和孩他爹将那小鱼太子对他们的尽心尽力看在眼里,他们的心也是肉长的。   更何况,他们更深入了解了下小鱼几年前还是个大半小子的时候就没了娘,而他的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是对他不好。   小鱼明明就是个小可怜,他们怎么好意思再在两人之间做那棒打鸳鸯的人呢?   他们松了口,儿子也答应要将人带回家好好吃一顿饭。   这算是他们开诚布公,小鱼以未来儿婿的身份与他们正式见面。吃过这顿饭,至少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在他们徐家里过了明路。   但一切都说得好好的,他们一家子也紧锣密鼓地在筹备接下来的见面宴。   忽地,今儿早,嘉赐这混小子派人传信来,说清了徐母的身世,然后还让他们简单收拾,即刻准备出发去赵国。   徐母:“……?”猝不及防地就换了个国籍。   徐父和徐姑姑一家人也懵,随后,徐闻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相信,还特意回去一趟,迅速地解释完所有事情之后,并再三强调徐母曾经是被赵国人深深爱着的。   说得口干舌燥,还是不行,最终是说了狠话,说自己和萧寒瑜彻底闹掰了,才让徐家人半信半疑地听从徐闻的话。   他们本就是借住萧寒瑜的地方,借的是徐闻的面子,两人若真的闹掰了,他们还真的没脸继续住下去了,当即收拾行李。   但他们看徐闻一脸凝重,知晓对方有主见,才乖乖听话,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对赵国心生信任。   尤其是徐母,内心忐忑不安,过了这几十年,她现在的记忆又不全,不管怎么说,赵国的一切对她来讲,都是无比陌生的。   “娘,您放心,这赵国二皇子,哦也就是您的侄子,他名声不错,算是个君子,不屑于说谎。”徐闻温声解释道,给此刻焦躁不安的徐母打了一剂镇心药。   “是吗……”徐母心神恍惚,所以也没察觉到徐闻刻意回避了某个话题。   徐父则是那个更冷静的人。   毕竟他是个纯正的萧国人,虽然朝夕相处的娘子忽而摇身一变,成为了赵国失散多年的长公主,震惊过后,他想得很开,无论身份怎么变,他仍旧是那个他娘子最深爱的人,也是他娘子所生的两个孩子的父亲。   他更注意到了徐闻的左顾而言其他,心下微沉,觉得此事并非真的像儿子今早所说的那般,“因为萧国太子发现他是赵国人的身份后当即就和他闹掰了”,定然还藏有些更深层的东西。   然而他这个长大了非常有主见的儿子,甚至成长得过于快速见不到以往那种澄澈单纯的影子,却要故意隐瞒,不想要他们这些做父母的知道。   面对儿子藏着心事,做父母的能怎么办?无他,只能自始至终站在儿子身边,先陪伴,等到对方愿意倾诉的时候,再去听,去理解,然后适时提一些建议。   因此,徐父最终没有更进一步,将话题重新拉回来。   当徐闻想说的时候,他们就会听。 第132章 离别   “哥!我也想骑马!”面红齿白的小少年一身明蓝色的衣裳,系着绣有兰花的腰带,整个人清俊挺拔如一棵小白杨,他掀开窗帘,朝外一看,激动地大叫。   “小宝弟弟,别胡闹,快坐好。”徐明果坐在少年的旁边,连忙伸手,想将人扯回来。   少年扭头,眼神幽怨带着不满,“明果姐,你又忘了,我现在不叫徐小宝,而是叫徐向熙。”   “啊……”徐明果懊恼地叫了声,佯装打自己的嘴巴,“姐姐的错,但你能不能先坐好,到时候惹恼了那些凶巴巴的人怎么办?”   徐向熙翻了个白眼,有些气鼓鼓,腮帮子都膨了起来,“表姐,我已经恢复正常的智力了,你怎么还是一副哄小孩的模样,你这样搞得我很幼稚诶!”   “行行行,你不幼稚,我幼稚行了吧?”徐明果无奈,如果不是现在大人们,舅母沉浸在忐忑的情绪之中,舅舅则是全心神都在舅母身上了,而她的亲娘,也是紧张得不行,山疙瘩出来的农村妇人哪里见过这大阵仗,手抖得不停。   没人去照顾和理会这个刚恢复智力的徐小宝,他恢复了智力,很多滑稽如小孩的举动都悄然地消失了,但那过于跳脱活泼的性格却完全地保留下来,见到什么都觉得过分新奇。   而徐母看到徐小宝这般精神活泼,也希望这个曾经受到那么多痛苦和白眼的小儿子,以后光明璀璨,向着美好。   小宝是他们听说贱名好养活,求助无门的他们便信了鬼神,取了个这名字,之后高烧的小儿子便很快就退了烧,因此这名字他们就保留了下来。   而最初,他们取的名字则是“向熙”。   既然小儿子病好了,那么自然换一个充满意义的名字,来寓意着小儿子即将迎来崭新的人生。   “你真敷衍。”徐向熙嘴一撇,指指点点。   “……”徐明果怒而站起,遂撞头,骂骂咧咧地坐下。   “哈哈哈哈!”徐向熙目睹了全过程,毫不犹豫地大笑出声。   他魔怔的笑声穿过了车壁,传到了两侧的士兵耳朵里。   他们面面相觑,心中感叹,这长公主的小公子,倒是过分活泼了呢,笑声……嗯一听就中气十足。   徐明果捂着脑袋,脸色涨红,扭头看向徐闻,告状道:“徐闻哥,你看这臭小子,太缺心眼了吧!”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赵国皇室的马车队伍诶,皇室的人,最讲究的就是那些没用还事多的礼仪,这徐向熙这臭弟弟放肆成这地步,真的不会精准踩到对方不虞的点吗?   徐闻无奈地叹了声气,同时伸手去将帘子给拉上,因为他坐的位置是在徐向熙的另一边,伸手可以够得着车窗的遮帘。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穿过车窗,看到外边的场景。   起初他没注意,或者说是刻意地不回头去看,但当他扯下遮帘的时候,没忍住抬眸往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遥遥看见城墙上站着的人影,明明两人相距甚远,他却立刻感受到……两人视线仿佛对上。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这家伙,还真是重感情,心软容易吃亏啊。   徐闻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两人走到如今这一步,可以说,萧寒瑜一点错也没有。   怪就怪在,这老天爷给他安排了个潜在的马甲也就罢了,但偏偏,是个敌国人,如果是其他附属小国也还好,但偏偏好巧不巧,徐闻还是那个与萧国争得不可开交的赵国皇室之人。   这老天爷难道是他后爹吗?给他安排这么一个难搞的身份。   就是见不得他俩感情平稳和谐,非要给温馨的生活加点鸡飞狗跳啊? 第133章 传达消息   也不知道他派去的人,靠不靠谱,能不能及时将消息传达给萧寒瑜。   徐闻在驿站里听到赵景培的条件之后的一切行动,包括去找徐父徐母,都是在赵国人的眼皮底下完成的,他根本没有丝毫机会给萧寒瑜留下一些线索。   幸好自己之前因为担忧萧寒瑜迟早要与别国打起来,走那个一统天下的道路,悄悄着手准备起粮食供应这条商路,与一些商人暗地有了些联系,他做的隐蔽,赵国人自然也没法在别人家地盘里查的很仔细。   明面上自己传不了消息,但他难道还不能偷偷做啊?   徐闻在经过认识的商人身边之时,趁机留了点东西。   接下来,只求这个消息能够尽快传到萧寒瑜耳里,免得让那家伙白白伤心难过太久。   帘子被徐向熙一把拉下,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家老哥,眼角是偏向下垂的,显得人看起来无辜,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有一种不符合自身的狡黠感。   徐向熙满含期待地道:“哥,你能和我说说今日宫内发生了什么事吗……哎哟!表姐你干啥子打我?”   少年话语一转,捂着被敲的脑袋,愤愤不满地扭头瞧身旁袭击他的人。   徐明果压低声音:“那种事情,是你能在私底下议论的吗?徐向熙,你别以为你自己长大了,就什么都敢说,别牵累了舅父舅母!”   徐向熙如今正处在一种从没觉得世界如此清晰和复杂的震惊状态之中,而他之前又没有正规接受过同龄人应当接受的礼仪教养,故而总会透出股不知世故、只有满满好奇的感觉。   “……这又没有外人,说说怎么了。”徐向熙不满,半是抱怨半是烦躁地顶嘴。   “徐小宝,你不敬长辈!”   两人年龄差了几岁,但是却能吵得很热闹。   徐闻在一旁边坐着,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刚才看到自家弟弟的眼神,他不受控制地便想到了萧寒瑜的眼睛。   也是眼尾微低,垂眸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没有棱角无害的假象,但是一抬眼,那瞳孔是极致的墨黑色,特别像他曾经收藏的黑宝石,璀璨又神秘,深深沉沉的。   但无论是故作乖巧的太子,还是冷脸装酷的太子……   都十分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无法驱散。   目送那一众队伍缓缓远离京城,厉随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站在他前方的主子,对方立于巍峨城墙之上,负着手,眺望远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心胸宽广,还特意过来送赵国使臣一程。   但是映入厉随眼里的,是主子的手指死死按压在那粗糙的墙面砖头之上,他才知道,主子此刻并非像表面一样云淡风轻,面对徐闻的背叛,此刻主子内心里定然兵荒马乱。   厉随不喜欢徐闻,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在殿下的心中,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   该死的,凭什么殿下要被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给欺负得团团转!   “厉随。”   乍然被点名,厉随开小差的思绪立马回笼,他连忙诶了声。   紧接着,他家主子启唇,嗓音冷漠得让他在大太阳底下硬生生打了个冷颤,“国师可抓到了?”   “回禀殿下,已经抓到了。”厉随心里怕怕,但是面上回答得飞速。   “那便随孤去审!”萧寒瑜收回目光,所有情绪顿时消失,恢复成了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掌权太子爷,拂袖离去。   他和赵国人,必须得好好算一笔账! 第134章 纸包鸡   厉随看主子那叫一个气势煞人凛然的模样,便知道那个奸细国师定要吃上好一番苦头咯。   但也活该。   主仆俩在刑部大牢里审问了国师一下午,明明国师遭不住萧寒瑜各种狠辣酷刑手段,坚持了一会儿就什么都招了,但奈何他本来在赵国也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被赵景培盯上,简单训练几日后就将他派过来,也只给他留了一个任务——蛊惑萧国皇帝。   其他的赵国机密,这江湖骗子根本说不上来。   厉随都觉得没必要继续审问下去了,但他家主子却冷着一张脸,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硬生生地将这场审问延长了很多炷香,甩起来的行刑鞭划破空气,带着过分的狠厉和力道。   这哪是审犯人,明明就是在泄火啊……   太子府的孟秋晴听到消息后,三番五次地派人来劝太子用膳,但却都没法子。   厉随不像自家主子那样有着不吃饭也能打人的钢铁之身,他中途溜出了牢房,去觅食。   刑部大牢自行准备的饭菜,要么是给守卫吃的那种杂粮粗面馒头,要么就是特别精细专门给大人吃的精致吃食,都不太合他的口味,他自己胃口大,同时也重油水,想到这附近就有卖的纸包鸡,便打算出去买。   反正一时半会儿的,殿下的怒气估计也平息不下来。   而此时,两个头戴布巾的人正坐在小木扎上,在他们的摊位前,频频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刑部门口。他们的摊位前,摆着奇形怪状的药材,还有好几个泥罐,与他们旁边的烤鸡摊、小吃摊格格不入。   他们抽了抽鼻子,目光在那香喷喷的烤鸡上流连,其中一个略瘦的留胡子男人低声道,“大哥,我们到底还要守多久,能不能先吃饭?”   “不行……咕咕。”被喊作“大哥”的男人有一双小眼睛,张嘴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会情不自禁地眯起缩小,他刚拒绝对方提的建议,自己的肚子却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瘦胡子瞅了瞅他,然后伸手拍了下对方的肚子,而后起身,“哥,我去买两份纸包鸡。”   眯眯眼悄悄地吸了吸肚子,面上装得一副云淡风轻,“去吧,我来盯着。”   就买个东西的功夫,总不能太子殿下就瞬间溜出刑部了吧?   他还是好好盯着,不然到了太子府那里,更加戒备森严,他们估计很难像今日这样接近太子了。见不到人,怎么完成闻哥安排给他们的任务?   眯眯眼打定主意,便瞪起自己不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刑部的大门口。   没一会儿,瘦胡子就匆匆地跑回来。   眯眯眼原本满怀期待地盯着……对方的手,结果却发现对方两手空空。   “……鸡呢?”眯眯眼没忍住问道,极力掩饰自己眼底对食物的渴望。   “大哥大哥,我发现件事儿!”瘦胡子语气压低,但是却也难掩激动,他坐回自己的小木扎上,凑到自家大哥的身边,小小声道,“你看那个纸包鸡摊前的男人,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不?”   眯眯眼抬头扫了一眼,“哪里有人?”   “啊?我刚才听到那人被摊主称作‘厉随大人’,这不就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吗……怎么会没人,刚才还站在那里的啊。”瘦胡子也扭头看过去,结果发现刚才还站在那里与摊主闲谈买纸包鸡的男人不见踪影了。   他顿时纳闷了,刚才他就排在对方的身后,一听到这意外之喜,立刻就扭头跑回来了,这也没用多长时间,人怎么顿时没影了??   “你怕不是大白天饿晕魔怔了吧!”眯眯眼没忍住轻骂。   “我倒也没有饿得这么离谱吧……”瘦胡子男人不死心地又看了一眼纸包鸡摊前的几米范围内,却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他们俩缩在小木扎上,对纸包鸡摊探头探脑的时候,蓦地,一道凉飕飕的嗓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你们是在找我吗?”   “啊啊啊鬼啊!”   两个小木扎受力不均,顿时倒了。   “你们说,这是徐闻让你们亲手交给殿下的?”   厉随捏着一张小小的纸,纸被叠得方方正正,里面写了什么必须要拆开才能看到,他目光幽幽地看向他面前的两个站姿异常乖巧的商人兄弟。 第135章 厉随的小心思   “没错没错,就是闻哥吩咐我们的,你是不是不信啊?我这里有闻哥的亲笔信,哦还有他的玉佩,闻哥说这枚玉佩,太子一定会认得。”   眯眯眼忙不迭地解释,毕竟面前这个厉随大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似是在怀疑他们的身份。   瘦胡子则赶忙从袖中掏出了闻哥之前留下来的玉佩。   厉随接过来一看,果然发现这枚玉佩,还真是先皇后的遗物。   他是知道的,这枚玉佩在殿下和徐闻之间,存在着堪称定情的信物意义。   徐闻将这枚玉佩拿出来,让其他人转送到殿下手上,到底是真的想解释今早背叛一事有苦衷,还是想借着这枚玉佩再在殿下的心上捅一刀呢?   他如何分辨,恐怕得需要提前看一看这纸上写着什么……   就算是冒着犯了规矩的风险,他也打算看,如若这上面写的并非是什么好听的话,那他宁愿将其毁尸灭迹,不要再往殿下千疮百孔的心上继续添伤了。   “厉大人,既然你已知晓,定会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那我们兄弟俩任务完成,就先走了?”   旁边斜插进来一道询问,厉随的目光从玉佩移到那兄弟俩的身上,笑着颔首,“行,你们去吧,这事交给我,但徐闻现在明面上还是赵国人,所以你们一定不要在外人面前暴露你们和徐闻的关系。”   “诶好好,谢厉大人提点,大人后会有期!”   “谢谢大人,大人你果然不愧是殿下身边的好帮手!”   商人兄弟看厉随脸色便柔和了,只以为对方是信任他们了,便彻底放下心,心叹这太子殿下的人一个个都好极了,情不自禁地真诚赞叹两句,便相伴离开了。   而被他们夸赞的厉随,站在偏僻的巷子里,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再尔缓缓低头,目光落在那个折叠的纸张上。   “大哥,那我们接下来收摊了?”   瘦胡子询问,就得来自家大哥的一记白眼,“收什么摊?今日我们可没卖完该卖的呢。”   “那先吃个饭总行了吧,反正这药材可卖可不卖嘛,这私底下收粮食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啊,就这么一小会儿,也流失不了几个能为我们供粮的客人。”瘦胡子想到自己刚才排队却没来得及买上的纸包鸡,口水欲流。   他的大哥转念一想,闻哥当初让他们私底下收粮,早就悄悄地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储蓄了一定的粮食量,但是……这拿来作为太子殿下与他国打仗时的后备粮,却还远远不够。   “纸包鸡你去买,我收下摊,我们去其他地方设摊。”   最终,兄弟俩都屈服于纸包鸡的香味,兵分两路。   他们买完纸包鸡,收拾摊子后前脚刚一离开,那个纸包鸡摊位的摊主脸色微变,朝某处方向暗暗打了个手势,立即就有人跟了上去。   厉随从小巷里走了出来,两手空空,他走到纸包鸡摊位旁边,那名摊主立即恭敬地低下头,“老大。”   “嗯,盯紧点。”厉随淡淡地道。   两人的相处,与刚才主客般闲散自然的态度完全不同。   纸包鸡摊位摊主,实际的身份其实是太子府暗卫队里的一员,受厉随直接统领。   他之所以在这刑部大门附近摆纸包鸡,起初还是因为太子殿下前段时间想整治一顿朝堂里的官官相护贿赂腐败之风,而刑部里的人,是殿下拿来开刀的首选。   刑部,多涉及给犯事的各种官员关押行刑,也最容易滋生“钱权交易”及人情面子。   殿下觉得,这里都不需要深挖,只要派暗线去查探几日,就可以抓住一大堆可以让他来杀鸡儆猴的极佳选择。   但殿下没想到,自己还没得及推动这事,赵国已然坐不住了,甚至还动用了国师这一条线,将本就混浊不堪的萧国局势,推往了更不明朗的趋势。   更何况,徐闻的叛变,更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也将殿下打得个措手不及,乱了心。   厉随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消息,暗暗下决心,他定不会让那人再次影响到主子!   那么理智又强大的主子,本不该被这种情情爱爱给捆缚住。   既然徐闻已经选择了离开,就算是有苦衷又如何? 第136章 两兄弟对峙   厉随偏要大逆不道一把,趁此机会,彻底让太子殿下重新恢复为原来那样的,做天下乱棋之局的执棋者,每一步下棋都精准又敏锐,强势又冷静,不受世俗红尘烦扰。   最终,成为那位掌控天下、一统分裂乱局的无上霸主。   为了这样的殿下,他厉随,谨献此生,誓死追随。   心神震荡,他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稍后他就将玉佩好好地藏起来,将纸张毁尸灭迹!   他们回到太子府已然是日暮西斜。   萧寒瑜摆手拒绝了厉随提议的摆膳请求,转身就回了自己的主院。   厉随盯着自家主子冷漠萧然的背影,原本想跟上劝慰两句,但想到自己袖子里还装着的东西,咬咬牙,转身回了自己的住所。   他一进门,刚要去点桌上的蜡烛,从袖中掏出那东西,刚要动作,门忽然又被一下子打开,“厉随,殿下他……”   站在桌前的男人立即将手缩了回去。   厉轻话没说完,就先看到了自家老弟鬼鬼祟祟明显心里有鬼的动作,直问道,“你在干啥呢?”   厉随脸色僵硬,但很快就掩饰过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他抬手想给自己倒一杯水,结果却发现茶壶里水空了,他讪讪一笑,站起身,“没干啥啊,我口渴,去接个水。”   他一边说一边将茶壶拎起,刚走两步,厉轻就伸出手挡在了他的面前,语气很冷,“把东西拿出来。”   厉随垂眸,勾起嘴角,大大咧咧地看着自家亲哥,“什么东西啊?哥,你刚刚想问我什么?殿下的行踪吗,殿下他一回来又回青墨院了,饭也没吃,哥你若有空你就去劝劝殿下吧,别饿坏了身体。”   他絮絮叨叨地,厉轻却一眼看出来这不安分的弟弟实则想掩埋一些东西。   故而他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地道,“你是不是擅自做了什么事?我数三声,你自己交代,不然等后面你捅出了麻烦,别想着我会因为血缘关系而帮你说话。”   “哥,我没啊……”厉随还想狡辩。   “三。”   “……”   “二。”   “好好好,哥,我说我说!”平日里厉随仗着自己脑子灵活,也不怎么服气更成熟稳重的厉轻。   但在很多大事面前,他还是会勉强听一听厉轻的建议,可以说也是被厉轻那与生俱来的兄长威势给震慑到。   “说。”厉轻话简短,但语气不容置喙。   厉随将藏在袖中的东西一把丢到厉轻的身上,语气愤怒地道,“哥,你自己看看这人写的什么鬼话,他凭什么有这么大的胆儿,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说,在所有臣子面前给殿下难堪,还敢让殿下等他!哪来的脸!”   面对弟弟如此愤怒的表现,厉轻哪怕没看那薄薄的纸张上写着什么内容,却也立即猜出来了这纸条的主人,“徐公子写的?”   厉轻将纸张打开,其实里面也没有陈词滥调,就简简单单的一行短字:   珩之,等我解释。   他眼神晦涩,“到底怎么回事?给我细细说来。”   那个已经成为赵国人且离了京的人,为何留下了这一封亲笔信,而且并非直接给殿下留信,不然殿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副遭受了巨大打击的模样。   厉随便将在刑部门口外边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快速说了一遍。   听完一切的厉轻,朝厉随伸手,“玉佩拿来。” 第137章 病倒   “哥,你难道还要让殿下知道这件事!如果那人只是戏耍殿下,你是要让殿下再次经受有了希望又陷入绝望的痛苦吗?”厉随捂紧了自己的袖子,质问。   厉轻则是面无表情:“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殿下有权利知道。”   “放屁!殿下知道这件事,明明会害了他,我们作为下属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子往那火坑里跳啊!”   厉随眼底欲喷火,不满如排山倒海般涌了出来。   “厉随!你是仆,殿下是主,你不可以代替主子,擅自做决定!将玉佩拿来!”厉轻扬起声音,本来平静的神色忽而变得更加阴沉,眼神里还含了点失望。   近几年,殿下越发重视他们兄弟俩,结果厉随居然已经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了,虽然是以对主子好的角度作为出发点,但不该越过的那条主仆尊卑线,永远不能越!   厉随从来没有见过厉轻发过这么的火,最近的一回还是因为他看不惯徐闻,处处暗地里针对徐闻不给对方好脸色看的时候,厉轻过来敲打过他。   他显然是被吓到了,内心再有多少不甘,也只能将玉佩从袖中掏了出来,还没递过去,厉轻就已经自己伸手将玉佩拿了过去。   厉轻小心翼翼地拿着这两样东西,离开前,还冷冷地丢下一句,“你犯了大忌,自行去领罚。”   在走出屋子后,他刚要往青墨院的方向走去,一个小厮就慌里慌张地跑向他,嘴里喊着:   “不好了不好了,厉大人,殿下他晕厥了!”   “什么?”厉轻眼神一厉,他还没得来及继续问些什么,身旁一阵风飞过,转眼间小厮就被厉随抓住了衣领。   厉随眼神森然,“你说殿下怎么了!”   小厮战战兢兢,却答得飞速:“就在刚才,孟小姐去青墨院找殿下,结果敲门许久却未听半点声响,一推门才发现殿下晕倒在榻下……孟小姐已经展开医治了,她让小的过来通知两位大人!”   萧寒瑜此次晕倒,没有丝毫预兆,半夜还发起了高热,病来如山倒。   孟秋晴诊完脉后,知晓太子殿下此回是因为情绪大悲,再加上一日滴米未进,身体遭不住,强行让主人休息了。   她让下人去将开的药煮来,起身时本想为紧闭着眼隐忍痛苦的殿下掖一掖被子,但最终没有敢行动,只是离开殿下的床边,朝匆忙赶来的厉家两兄弟递了个眼色,便走出了屋子。   “我已派人煮了退热的药,但殿下今日一病,又将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头疼之症,又给激发了,往日的努力全部白费。”   孟秋晴是大夫,看到自己尽心尽力救治的病人,忽而又一朝回到最初糟糕的状况,哪怕她再温柔,却也忍不住语气带上了些情绪。   “那怎么办?孟小姐,还请你尽全力医治殿下!”厉随立刻接话。   女子却是一脸难色:“原本病情已然态势向好,但如今,却像是失主帅而溃军心的局面,更甚者,殿下从今以后,发病的症状会比以前更难熬,我也无法预料殿下具体会有什么反应。”   她语气停顿了下,又坚定地补充,“但我自是拼尽全力也要帮殿下熬过这一劫。”   “怎么做?”厉轻眼一抬,没有多余的问话。   孟秋晴的眼里充满了坚决,宛如磐石,“第一,殿下往后,切忌情绪起伏过大,尽量保持一个平和安稳的状态。   第二,如今殿下的心病从当初的先皇后转移到了……那人身上,如今殿下糟糕的状况,心病还须心药医此法并不适用,我们只能隐瞒,尽量少提及、少让殿下触景伤情。   第三,如今萧国朝势动荡,各国又虎视眈眈,大战一触即发,我们不能让殿下过于操劳,做下属的,就要多上点心,该敲打的敲打,该筹兵的筹兵,定要减少殿下的精神损耗。   唯有此,殿下才可能减轻操劳,慢慢养好身体。否则,殿下此前因头疼之症躁狂,今后可能大脑受到更多负荷和损伤,重则伤及殿下根本,恐成痴儿。”   “好,孟小姐,我听你的!”厉随一听这糟糕的后果,立即答应,唯恐慢一步就要让自家殿下彻底久病难愈。   她这一番话下来,总结就是一句话,不要让太子殿下经受太过烦扰,而是专注养好身体。   厉轻一怔,想到自己袖中还放着的东西,那看来……这件事还不能与殿下说了。   萧寒瑜这一病,就病了足足大半个月。 第138章 出征   “咳。”一道咳嗽声压抑地从屋内传来,厉轻从屋外走进来,就看到屋里头的人影衣着单薄地站在窗边,侧脸已经微微凹陷,明显清减几分,但也不掩其的清隽风华。   似听闻动静,那站在窗边的人,侧眸淡淡地扫过来。   明明眼底没有什么情绪,那通身的威压比各国联盟大军压境时的威势还要恐怖,让刚想要说话的厉轻身体猛地一僵。   这段时间,殿下气息越来越冷,也越发的吓人了。   仿若冰冻三尺之寒,太子殿下也没有了人情味,如同一个在凡间行尸走肉的傀儡。   “何事?”   萧寒瑜的嗓音微含哑色,每发出一个声调都会牵扯到喉咙,带来一种灼烧刺痛的难忍。   厉轻眼底划过一丝情绪,恭敬地回道:“殿下,以赵国为首的各国联盟军已集结完毕,大抵还差三日抵达曜城。”   “很好。”   男人语气无波,他话刚一落下,外头却响起了一道闷雷,须臾,豆大的雨便猛地砸了下来。   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全无,他的身影一瞬间就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五官轮廓模糊,如同一滴深墨融入了晦涩难懂的写意水墨画。   “即刻出发,孤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厉轻面露难色,但最终应下。   他想到了这半个月以来,本该好好休息养病的殿下,却像是透支身体般,对自己的身体不管不顾,短短半个月,以雷霆手段迅速整治了乱糟糟的朝堂局势。   之前老国公一方势力被连根拔起之时,众人就见识到了萧寒瑜的说一不二,雷厉风行。   原本心中就害怕,一听到赵国与他国联盟准备攻打过来,便想着赶紧趁机捞上好几笔之后,就辞官另寻出路。   但这些贪生怕死的官员们却没走成。   萧寒瑜一道命令,走则死,若想活命就安安分分地留守京城。   而后,打仗需要军饷,但国库早已被贪恋炼丹的老皇帝给霍霍得差不多了,再加上还养了那么一大帮蛀虫,国库里的东西聊胜于无。   厉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总不能全部向百姓加征赋税吧!   而最在此时,萧寒瑜又下了一道令,面向所有官员,凡是不想被抄家的,乖乖将大半家产都捐给军队。   他的话直白,几乎是将威胁摆在了明面上。   什么阴谋计策,此刻都通通没法用出来,官员们敢怒不敢言,但如今萧寒瑜是一言堂,本来就掌管驻守曜城的大军,如今又是离登基只差临门一脚,他们哪敢惹啊,只得咬牙交出来自己的宝贝。   在这么乱局之下,萧寒瑜迅速地采取了将权力全都握在手中的举动,所有人都不能谏言,只能做一件事——服从。   也因此,短短半个月,动荡不安的萧国才暂时稳了下来。   但代价就是,那街头菜市的行刑场,地面上的血哪怕是大雨冲刷,也没法冲得一干二净。   这一段时间,京城内门可罗雀,人人自危,凄凉肃穆得仿佛上演了一部部悲情的哑剧。   直至,今日,造成当下局面的太子殿下,动身出征。   萧寒瑜等人高坐于马上,从太子府出发,前往京郊兵营,与大军汇合。   暴雨虽大,却停得迅速。   往日热闹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偶尔几个行人远远瞧见他们一行人,便立即如看见鬼般的,迅速地躲在了一边。   “娘亲,是大马!”一个稚嫩的孩童声乍然响起,在寂静得只有马蹄声的街道上非常突兀且明显。   萧寒瑜循声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年轻妇人惊恐地捂住自己怀里小孩的嘴巴,躲在一个小摊后边。   他耳力很好,哪怕对方压低了声音,却依旧能够清晰地穿进他的耳朵里。   “嘘、嘘,囡囡别出声,那人生气会抓走你的。”   年轻妇人一抬眸,却乍然对上了淡漠极冷的眼神,她顿时汗毛直立,腿一软,双膝前倾,直接跪了下来。   那眼神里的情绪很好懂,悲戚又惊惧,嘴唇发颤,无声却可以看得出来,她在求饶。   萧寒瑜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一扬马鞭,高大的骏马便飞驰了出去。   风刮着自己的脸,有些疼意,也将喉咙的痒痛也给激了出来,他强行压下咳嗽声,脑海中又忍不住回想刚才那母女俩,尤其是年轻妇人看到他时的表现。   厉轻策马赶上来之时,旁边忽而传来一道声音,“孤如今在外人眼里,是什么样的?”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攥着马绳的厉轻差点吓得掉下马,咽了咽口水,想到这段时间他听到的那些评价,总觉得没法说出口。   萧寒瑜放慢速度,侧眸睇了他一眼,“说。”   “殿下,那些百姓只是因为对您有些误解,等之后您凯旋,改了政令,他们自然不会继续误解您,他们只是因为最近太多人死了,有些畏惧而已。”   厉轻竭力劝说,生怕让自家主子,产生一丝一毫的难过。   畏惧?   原来他已经沦落成这般模样,世人说起他,不再是钦慕惊叹,而是避他如蛇蝎,眼里是毫不遮掩的畏惧和恐慌。   呵。   “厉随在哪?”   萧寒瑜不是那种沉湎无用情绪的人,他神色变冷,似想到什么,又问道,“你们吵什么了?为何这段时间你们俩,都刻意与对方回避。”   厉轻神色一僵,他和厉随自从殿下生病那日,因为徐闻的事,冷战到今日。   如果不是因为前段时间殿下太忙,一空闲下来时,喝了孟小姐开的安神药,早早地歇息了,兴许殿下也不会到今日才提及这古怪之事。   但当初他没有第一时间将徐闻留信的事告诉殿下,而殿下居然也半个月都不提及徐闻的名字,仿佛就已经忘了这个人一般,他惴惴不安,更加不知道从何提起了。   他不敢过多犹豫,“厉随他当初没有注意到殿下身体欠安,还中途溜出了刑部,没有恪尽职守,擅自行动,属下便让他去领罚了,可能因为这事,他抹不开面子,便和属下别扭到现在。” 第139章 蒙国将军   论及生病那日,萧寒瑜乌黑的眸子里顿时一暗,语气淡淡地回:“嗯,此事与他无关,你罚他,他自然不乐意。”   “他不来,那便让他同孟秋晴一道,守在京城,你与孤同去曜城即可。”   萧寒瑜没想太多,顺势就下了这一道命令。   “是。”厉轻暗暗松了一口气。   “驾——”   马蹄踩上泥泞,扬起漫天灰尘。   徐闻与赵国军队紧赶慢赶,最终停在了赵国境内的一处城池,离赵国与萧国的交界处还有一小段距离。   这里是与蒙国等国军队汇合之地。   “徐公子,您请。”长松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从一旁接过小木扎,刚要摆上,从马车里出来的男人却长腿一跨,不过须臾便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长松默默地将手里的小木扎,递给旁边客栈的小厮。   哪怕是已经相处好几天了,他还是震惊于,外表看起来文弱风骨的徐公子,实则可以端起沉重的长弓,还能百发百中,举手投足之间,有着颠覆世俗对文人瘦弱的看法的气势。   “怎么这小子也来了?赵二皇子,你这打仗,怎么还拖家带口的……诶?莫将军怎么不在?”   蒙国此次带兵的,是蒙国的第一大将蒙冶桑,体格彪壮,最喜欢用的是一副重锤,追求强势的力量,最看不惯那些弱得能被他一根手指头捏死的文弱之臣。   他之前也有随蒙国使臣队伍,一同前往萧国,所以也知晓徐闻的来历情况。   原本就只是个芝麻小官,虽然在萧国短暂得过萧国太子的信任,也没法说服蒙冶桑改变对文臣的想法,文臣动动嘴皮子就能够与他用赫赫军功换取的官职等级一样,这足以让他嫉恨一辈子了。   更别论徐闻,摇身一变成为了赵国皇室之人,也不知道为何如此走运,命运居然如此不公。   蒙冶桑嫉世愤俗,想要在这一场战事中占据主要话语权的赵景培面前,多说几句徐闻作为文臣上战场得拖后腿。   但赵景培却瞥了他一眼,只道:“你也知道他是本皇子的家人,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肆意评议他?”   此话一出,蒙冶桑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得到赵国皇子的冷脸。   但经此一遭,已经在嘴边的埋怨尽数吞了回去,讪讪一笑,压下心中不满,继而服软,“是末将失言了,末将去找莫将军商讨一下接下来的排兵布阵问题。”   “不必。”赵景培一身暗红色的锦袍,金丝走线,祥云作纹,黑红色的玉冠束发,衬得他那一双鹰眸更深沉了几许,启唇又补充道,“莫将军此次未来,等大家休整片刻,本皇子自会将各国此次带兵的首领请来一叙。”   莫尔木居然没来?明明见到赵二皇子的时候,也意味着定然有莫将军的跟随。   蒙冶桑感觉奇怪,但兴许这是赵国自己的策略计谋,他一个蒙国人也无需多嘴,便应了一声。   赵景培颔首,便走进了客栈。其他人才紧接着走进去。   蒙冶桑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映着淡光的眼眸,显得眼瞳色浅,透着几分缱绻,仿若无害。   他脸色更冷,扭头走进了客栈。   徐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耳旁是长松为他抱不平的声音,“公子,你好歹是赵国皇室之人,他不过是个小国将军,凭什么这般对你!”   凭什么?   身着白衣的男人哂笑一声。 第140章 公平   就凭对方,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军功,蒙国那一小国之所以能够有底气和赵国合谋攻打萧国,意图吞下当今的霸主,主要原因就是出了蒙冶桑这么一个百年一遇的用兵天才。   这人英勇善战,却有个致命缺点,居功自傲,过于自负,肚量堪称没有,从他完全对文臣的贬低即可看出。   徐闻却并不是因为自己被轻视而对其起了杀意。   曾经蒙冶桑也与萧寒瑜打过仗,用了阴险下作的手段,让萧寒瑜在冰天雪地中整整失联了三天,让萧寒瑜吃了不少苦。但最终,还是萧国军队打了胜仗。   他从赵景培那里打听过,此次朝贡很多损人羞辱萧寒瑜的主意,比如以萧国少女为物品交换,都是这位蒙国大将军提及的,显然是记恨当初被打得落花流水之仇。   这人曾经欺负过他护着的人,徐闻自然要时时刻刻地惦记着对方,惦记着对方何时去死。   更别说,萧国那边传来消息,太子亲自带兵出征。   徐闻自然要先为萧寒瑜扫清一些卑劣的手段。   但他并非就站在了萧国那一边,徐闻也没那么冷血,也做不来那种卖国贼,他自始至终,站的只有萧寒瑜一个人。   他不暗中阻碍和干涉赵景培,为双方都求得一个公平的对战。   当然,战争总是残酷的。   这一战,徐闻也不可能让其不断地扩大持续下去。   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除了走流程式的认亲,安抚徐家人之外,徐闻摸清楚了赵国如今的朝势,比徐国明显要好,但也走不长远。   赵国当今皇帝是个勤勉的君主,然而他的几位皇子,虽有二皇子这般更优秀突出的储君人选,但其他的皇子的赢面也不小。   而二皇子原本优势并不明显,是他争取了此次朝贡趁机入侵萧国的领导机会,但是很显然,他没有很好地完成。   幸好他带来了,当今皇帝、乃至赵国上下都喜爱的失踪多年的长公主。   这才让他多了些优势。   徐闻又陪着他参加了几场宴会,在赵国权贵子女当中,漂亮地赢得了各种喝彩,包括但不限于文斗、武斗都取得出彩的成绩。   继长公主曾经名动赵都的盛誉之后,徐闻又成为了上至文官武将,下至平民百姓都追捧的名人,被众人尊称“徐公子”。   名望,对夺权者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   故而徐闻站在赵景培一派,自然为其夺得了很多关注和赞誉。   让赵景培愈发得民心,也得臣之信任,也被皇帝赞赏有加,在“储君之争”上,他的赢面愈发地大了。   但是,徐闻却发现了赵景培存在一个重大的隐患。   他喜欢男人。   或者说,赵景培与莫尔木的纠缠,已然引起了赵国皇帝的注意。   这一回战事,明明敌军实力不容小觑,赵国却没有派出猛将莫尔木,原因就在于,徐闻的皇帝伯父,知道了自己儿子和自己臣子的那无法言说的二三事。   此事如此荒唐,更何况赵景培是他非常满意的人选。   世俗不容,这还牵扯到后代繁衍的大事,赵国皇帝立即寻了个由头,将莫尔木扣押在赵都内宫里。   赵景培求情无果,只能先将此战打为胜仗,才有可能以此功,换取莫尔木的归来。   赵国这边起了必胜的决心,萧国那边呢?   徐闻不太相信,萧寒瑜能够在此战中落了下风。   雄虎和野狼相争,造成生灵涂炭也不为过。 第141章 见面   “可是收拾妥了?”   敞开的门,忽而走进来一道人影,对方眼里噙着温柔,看向此刻坐在桌边的徐闻。   徐闻思绪回笼,对上赵景培的目光,对方原本是那种傲气张狂的气势,此刻却特意将气息收敛,如同野兽将自己锋利的牙爪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对待他。   他摇摇头,道,“还没。”   赵景培扫了一眼室内,“长松人呢?那小子可别是偷懒去了。”   “我让他去给我备水了。”徐闻抬手拍了拍隔壁的圆凳,“表哥,请坐,有事与你说。”   赵景培却没走过去,“有事等会儿再说,你现在和我一起,去见见那几位领兵的将军。”   徐闻嗤笑一声,“我去作甚?他们又不将我放在眼里。”   他这是实话,也没有什么埋怨的语调,他这种忽然飞上枝头、身份忽而变得高贵的人,得不了那些自诩功绩扎实的武将们的真心相待。   赵景培眉眼微压:“谁说的?我打算将一小支精锐兵交给你,你手里有兵,他们自然不敢怠慢你,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谁都希望自己能够及时得援兵一助,当然如果你……”   坐在桌边的男人徐徐抬眸,眼里含了些许讶异,“表哥,这是不怕我和那人见面了?”   领兵上战场,与对方见面的可能就更大了。   赵景培的脸色顿时一僵。   片刻,他浑沉的嗓音在屋内响起,隐忍又带了妥协,“随你。”   他经历了自家父皇的棒打鸳鸯,才恍然,自己之前对徐闻,做了些什么不仁义的逼迫威胁。如今,他只是和莫尔木暂时分离,心脏就有如千只蚂蚁在啃噬,又痒又痛,昏沉麻木。   那徐闻呢?他和对方隔着两国难解的仇恨,再加上当初朝贡时闹得并不好看。   又会遭受什么难言的痛楚?   赵景培的眼底染了两分怜惜,“嘉赐,你别难过,这天底下的好男人多得是,等到此战了结,回到皇都,父皇允诺我的事兑现,那么这种事就算是过了明面,我到时候让人搜罗些人,看看中意的。”   这样就好,他对萧寒瑜没有好印象,萧寒瑜那样满肚子坏水的人,哪里配得上他聪明过人的表弟呢。   而且他不相信,萧寒瑜那样的人,还会在原地乖乖地等待徐闻的回头。   估计恨不得剥了徐闻的皮,吃肉喝血!   徐闻:“……”   他似笑非笑地提醒道,“表哥,难道你觉得,你和莫尔木的事,这么容易吗?”   这话立刻化作一柄利刃,狠狠地在赵景培的心上插了一刀。   赵景培眼神一暗,“父子一场,他不可能骗我。”   室内的气氛忽而沉闷了下来。   长松此刻走过来,看到赵景培,连忙行礼,“见过二皇子。”   “嗯。”赵景培颔首,对徐闻道,“那你先收拾,等会儿就来。”   他转身离去。   长松目送二皇子走远,继而转头看向徐闻,问,“公子可要沐浴?”   徐闻起身,丢下一句,“不了,你去洗吧。”   他后脚就跟着走出了屋子。   长松看着两位主子一前一后地离开,神色茫然。   这……是闹矛盾了?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赵景培却没有回头,只是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徐闻走在后边,盯着自家表哥高大的背影,那背影无端地透出了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的心情也并不好受。   这条路难走,免不了遮遮掩掩,考虑甚多,但最大的伤害唯有自己的至亲,他们成为这条路上最大也是最残忍的阻碍。   赵景培难道不曾怀疑父皇那般就轻易松了口吗?只要他打了胜仗就可以得偿所愿。   他只是不忍去想,这谎言的背后,到底藏着自己敬爱的父皇什么样的算计。   赵景培因为多年的感情,不忍将赵国皇帝想得那么糟糕。   但是徐闻旁观者清,理智多谋的君主往往强大又无情,为了稳固江山不败,他可以将自己在前朝用的算计,用到自己的儿子身上。毕竟,他先是一国的君主,才是赵景培的父亲。   徐闻想到刚才赠兵一事,心软了。   虽与自家表哥相处不久,但人却是个嘴硬心软有良心的,只希望对方能得偿所愿吧。   有了这点兵,他要做的事,就更容易了。   赵景培将部分精锐兵交到徐闻手上,果然遭到了各国将军的反对,但这一切,都被赵景培强行压了下来。   此战,赵国最有话语权,其他国家哪怕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能改变此次结果。   休整几日后,他们便继续出发。   在萧寒瑜还有一日到达曜城时,各国联盟敌军,已然兵临城下。   深山密林之中,马蹄声、嘶吼声交错响起,将林间的鸟儿吓得扬翅飞窜,发出“欶欶——”的声响。   前方的道路上却乍然出现一个黑点,不断扩大。   看清的那一刻厉轻一怔,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旁边的主子。   他却只能看到了那紧绷的下颌,以及山雨欲来的神态。   “什么人!”   萧军的副将一声厉喝,身后的弓箭手立即执起长弓,瞄准那道孤单的人影。   原来模糊的黑点朝他们迅速移近,居然是一个人骑着一匹马。   那人只着玄衣,逆光而来,衣袂飘飞,马蹄踩在一处水坑中,激起水花飞溅。   “吁——”   徐闻一拉缰绳,忽略了那指着他的数支长箭,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为首居于正中央的某人,笑意染上眉梢,比光还扎眼,“好久不见啊,殿下。”   萧寒瑜的指尖颤了颤,眼里的淡漠并没有被温暖的光而融化。   “拿下。”   竟刚打了个照面,就将徐闻视作可疑之人毫不犹豫地扣下了。   徐闻一怔,没有挣扎,乖乖地被人五花大绑,带走了。   他被塞进了一驾木车上,和他们的军粮待在一起,不然也没法处理他。   木车空间有限,徐闻只能缩着大长腿,坐在一个角落,还要经受那要命的颠簸。   萧寒瑜过来的时候,徐闻苍白着一张脸,发丝凌乱,眼里还浸了些水意。   美人狼狈,却依旧不掩其光。 第142章 不屑在此事上说谎   “殿下……”徐闻看到他走来,立即委屈地压低嗓音,喊得那叫一个感情充沛。   萧寒瑜负在身后的右手攥紧,指甲掐进了手心里,冷冰冰地道,“你就是徐闻?”   他此话一出,刚想装可怜演戏的徐闻都忍不住错愕地抬眸,“什么?”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面对徐闻的震惊,萧寒瑜倒平静得有些凉薄,却也解了他的惑,“孤前段日子,忘了些事。”   忘了?   又失忆了?   徐闻轻笑一声,“殿下,这招式,你已经用过了。”   因为还生气他当初擅自做主“割袍断义”,所以这时候才对他摆冷脸哄骗吧?   若是以往,徐闻还真顺了萧寒瑜故作冷漠的意,自己多哄他几句也无妨,但徐闻此番半道拦截的举动,除了得到赵景培的“松口”,他才得以顺理成章地匆忙赶过来,将朝贡的事情解释清楚。   还有一个目的是,和萧寒瑜商讨如何将此战带来的损失降至最低。   他之前和赵景培初步提及过,结果对方却以一种难以理解又震惊的目光看着他。   说他追求和平战争是“痴心妄想”,还和萧寒瑜提前商定不要对双方百姓造成伤害,这么离谱的想法赵景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否了。   打起仗来,三十六计,八十一谋,都是如巨石般哐哐砸向敌方阵营,火药正盛之时,谁还去管百姓安危啊,甚至有时候敌方百姓成为俘虏还能拿来威胁敌军。   赵景培觉得徐闻的想法过于天真,徐闻没有多费口舌,去解释自己非常理的行为。   这条路走不通,他相信,自己的殿下也会让他将这条路走成花路。   他的“圣父”想法,萧寒瑜从来不会忽视,而是郑重其事地考虑,斟酌考量,知他对百姓那一点怜悯同情,也甘愿为自己的百姓多考虑一些。   然而,这一事,必须基于萧寒瑜仍然是那个和他经历风风雨雨的人,与他交换诉说过信仰,一曾经句句争辩过后达成完美的灵魂契合。   而不是,记忆缺失,连带着曾经的灵魂共振都消失殆尽。   “孤不屑在此事上说谎。”   男人的眼眸如墨,深幽且不见底,但看其神态,的确是窥不见半点撒谎的痕迹。   徐闻则还是不信,又问:“那殿下对我如此客气,又为何?你别和我说,萧国的军队对待俘虏,一向都如此的善解人意。”   “孤听闻你如今正得赵国皇室的盛宠,既然你自动上门,将你作为要挟的筹码,死前为孤做些事,也算死得其所。”   “真要我死?那枉费我煞费苦心,过来寻殿下了。”徐闻此时此刻,对上萧寒瑜真含了些许杀意的目光,才渐渐地对萧寒瑜又失忆的现实有了实感。   似想到什么,他脸色微变,“我留给你的信,你可记得?”   如果萧寒瑜是真的不幸又失忆了,那他如果是失忆前看的信,他自然会忘了这信,看刚才厉轻和副将的表现,似乎没有人知道他暗中留了信,那自然就没有人给失忆的萧寒瑜解释他的事情了。   徐闻这时候,还没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即自己的信根本就没到萧寒瑜的手上。   “信?孤可没在书房里看到过丝毫信的踪迹。”萧寒瑜眸光迅速地掠过一道情绪,转瞬即逝,面上仍是沉郁如阴云密布,全然一副对待敌人警惕又痛恨的冷漠模样。   徐闻没捕捉到他瞬间的情绪变化,听到他的话,内心猛地哀嚎一声,犹如霹雳。   最不可能的可能性最终发生了。   他派的那兄弟俩,是干什么吃的!   他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说了一定要将信亲自送到太子手上,不要假借他人之手吗……   为了让那兄弟俩有更合理的机会去接近萧寒瑜,他还非常贴心地给他们指了路,让他们去刑部门口附近挖掘新的潜在供粮群体。 第143章 与殿下藕断丝连   徐闻有事没事地,让两个胡商去刑部附近乱晃是为啥?不就是他之前一知道国师奸细身份,就揣测出萧寒瑜为了泄愤,迟早会亲自来刑部大牢,拿国师这个赵国奸细开刀!   结果,他都将饭喂到了那兄弟俩的嘴边了,他们偏偏要将头一扭,非要另寻僻径想从万丈悬崖底下觅食。   他本以为是萧寒瑜看过后忘了,结果是连信的半点鬼影子都没看到。然而这信到底有没有给萧寒瑜还不是最重要的,随着那张简信,他可是一同送去了另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啊……   那个东西又去了哪里?还能不能找回来?   那兄弟俩,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他们这样一做,坑的是他啊!   一想到那枚玉佩可能被他弄丢,眸子便泄出几分心虚来,萧寒瑜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眸底浮现幽暗之色,道,“你如今落在了孤的手里,也别妄想打什么感情牌,曾经的事,孤既然忘了,那便是不重要的。   现如今,你还是祈祷一下,赵国那边的人,肯因为你而退一步。”   他的语气又淡又凉,轻飘飘地揭过徐闻想要提及以前的事,两人界限分明,一个是矜傲的居高位者,一个是卑贱的俘虏。   徐闻对上他沁凉的眸,看着他那张俊脸,脑海里却一闪而过玉佩的样子,顿时哑火。   心里虚得很,原本因殿下又失忆而乱糟糟的情绪,此刻却忽然庆幸,幸好他失忆了,不然对方若是知道自己弄丢了玉佩,那自己……还能有好下场吗?   他也不敢提自己之前留信的事了,随口扯了两句赶紧糊弄过去。   至少,在他从自己的人口中查明那玉佩现在的下落,拿回玉佩之前,他都不能再提这事了。   而且,徐闻看眼前的人,全然忘了他,他的目的暂时还完不成。   他必须得想办法让萧寒瑜恢复记忆才对。   或者……他让对方重新喜欢上他?   自己之前也没特意做什么,都能让失忆的男主将那颗心落在他身上。   那在两方交战之前,大约一周的时间,他全力以赴的情况下,兴许也可以?   思至此,被五花大绑,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的男人忽而嘶了一声。   低哑的嗓音透出一股痛意,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萧寒瑜原本站在木车旁,离车上缩成一团的男人还有一段距离。   听到对方发出的声音,脑子里还没揣测明白,身体却已然先快一步,走近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面露苍白的男人,“你怎么了?”   “疼……”一个字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身体细微发颤,徐闻仰着头看他,“殿下,你、能靠近点吗?”   他的语速慢吞吞的,露出来的一双眸清澈含秋,似是因为疼痛将其染上了柔意。   萧寒瑜打量了他一会儿,俯身凑近。   明明他知道,他靠近和对方疼,没有什么关系。   几乎是他俯身,那身上的龙涎香晕染在徐闻的鼻间时,徐闻抓准机会,身体倾斜,下巴一扬,一个吻迅速地落到了萧寒瑜的唇角处。   弯腰的他,心脏近乎骤停。   下一刻,徐闻得逞地发出一声低笑,他几乎是脸贴着脸,道,“殿下,我自投罗网,可不是来和你划清界限的。”   太子哑然,阴冷的眸子睨他许久,“你要如何?”   萧寒瑜依旧保持着那暧昧的姿势未动,徐闻便又顺势地在对方的侧颊处轻啄了一口,用近乎蛊惑的语气,“自然是与殿下藕、断、丝、连。” 第144章 将人带过来   自从徐闻说完那一句话之后,直至入了曜城,他都没能再见到太子殿下一回。   唯一变动的,是他从五花大绑,变成了锁在曜城的大牢里。   进大牢的那时候,是厉轻来亲自“押送”他。   大牢里的士兵一听说徐闻是赵国人,立刻露出厌恶的神情,眼底也弥漫出一股强烈的愤怒,“狗杂碎!”   徐闻还未说话,对方已经准备伸出手将他狠狠地推进牢房里。   却被厉轻阻止。   厉轻:“此人殿下另有安排,不可擅自处置,按普通囚犯对待,明白吗?”   曜城作为交战的要塞,常年遭受他国侵扰,曜城人对别国人深恶痛绝,对待被抓来的敌国俘虏,也渐渐地形成了一套折磨人处置人的手段。   起初有人反对手段太过血腥残忍,但却被那些因战争而家破人亡的愤民给骂了回去,足以见得别国人,尤其是发动战争的赵国,有多么的不受待见。   俘虏在这里,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徐闻被带到了一间单独的牢房里,牢房虽小,但胜在干净整洁,相比于隔壁牢房里那一个个血淋淋脏兮兮的人,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哀嚎,他的待遇已经是顶配了。   若是厉轻没有额外吩咐,徐闻今日一走进牢里,估计再出来的时候就没有一块好皮了。   “谢了。”徐闻隔着栏杆,看向站在外边的厉轻。   厉轻见过徐闻那封信,再加上他一直对殿下隐瞒着这事,所以他其实挺心虚的,故而态度没有很冷漠,“徐公子,可要我给殿下带话?”   徐闻乐了,“厉轻就是有眼力劲儿,嗯……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向他禀报吧。”   他话留得随意,态度也显散漫,像是没有将自己如今的处境放在眼里,且相信自己能够很快就摆脱这样糟糕的境遇。   这样的自信,引得厉轻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思考片刻,答应了。   厉轻打算在将徐闻的话带到之前,他先向殿下坦白之前隐瞒的前因后果,毕竟徐闻都来到他们跟前了,这事迟早也瞒不住。   然而他的话,最终在听到殿下说的话之时,被堵在了喉咙间。   “记忆错乱?!”厉轻愕然。   他对面坐着的男人眼眸沉寂深邃,背后是一张极大的军事地图,地图上山脉蜿蜒,溪流弯曲,四周散布各种标记。   “殿下,你怎么不早说……”   记忆错乱这么大的事,隐瞒到了现在,连孟小姐也不知晓,若是有个什么事,还能来得及吗……   厉轻:“除了记忆错乱,殿下还有什么症状?头痛吗?属下立即飞鸽传书,让孟小姐赶来一趟,为殿下您重新诊治一番吧。”   “孤无事,不必唤人来。”萧寒瑜却冷声拒绝,目光沉冷,像寒冬深夜下的一片冰湖,不容反驳,“你只需将孤与那人的事情,一一陈述清楚。”   厉轻满腹奇怪,却又不得不咽下,开口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尽数告诉给失忆的主子。   心里还默默地想,怪不得主子一直以来,都没有再提及徐公子一句话,就算偶然听到别人论及,主子他也只是像没听到似的,默默走过。   原来是失忆了……但是,就偏偏忘了和徐公子的所有事吗?   这记忆还可以有选择性的??   但厉轻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与厉随最不同的一处,就是不该问的他从不多问。   听完厉轻口中所说的经历,那个杵着下颌的男人便挥了挥手,“行了,你退下吧。”   动作随意随心,看那神情,仿佛也没听进耳。   厉轻却道:“殿下,徐公子让属下带话给您,他说有重要的事,须即刻相告。”   萧寒瑜眉心微皱,几乎是立即就发出一声清晰可见的嗤笑,“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当初舍弃他,回赵国享受荣华富贵,现下又不知道抱着什么目的进行所谓的“自投罗网”,前两日还不知死活地调戏他,这人究竟是脸皮到底有几层,堪比城墙厚了吧。   厉轻瞅着殿下摆着一张臭脸,立即心领神会,“属下这就回绝。”   “……不必。”   欲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喊住,那道声音冷然,“将人带过来。”   厉轻:?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悄悄看了一眼满脸戾气不爽之色的主子,然而,凶巴巴却又答应了徐公子的请求。   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第145章 失落   殿下这哪像失忆,冷着脸让对方在牢里也享受吃好喝好还单间的最高待遇的失忆吗?   还是,殿下对徐公子的感情,已经如此深沉,深入骨髓了,哪怕不记得了,却依旧狠不下心折磨对方?   “愣着作甚?去啊。”   一道冷冰冰的催促声,将走神的厉轻拉回,抬眸对上自家主子含着一股冷戾的眼神,吓得他顿时清醒,连忙应下离开。   厉轻掩上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地图下坐着的主子。   男人一身素色灰衣,此时闭眸小憩,搭在书案上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面,身体被斜投射进来的阳光分割,一半隐没于阴影中,一半被阳光亲吻着,诡谲又明亮的画面。   很像如今主子给他的感觉,时而如堕魔的疯子,时而像不沾烟尘的人神。   —   “殿下,人带来了。”   厉轻伸手轻轻敲了一下门,听到屋内传来声音后,便将门打开,然后侧身,看向徐闻,眼神示意对方进去。   徐闻刚跨进门槛里边,乍然响起熟悉的嗓音,混杂着阴冷冷的语调,“厉轻关门。”   身后的门就“刷地”一下被合上,砰砰作响。   “……”   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怕他跑了不成。   徐闻抬眸,没有多费事,就看到了坐在书案后的太子殿下,他缓步走过去,同时慢悠悠地抬起双手,衣袖滑落,露出了扣住他双腕的锁链。   链条叮当作响,他唇角勾起浅浅弧度,腔调散漫,“殿下,我都这样了,你还怕我跑了?”   男人身姿颀长,一步步走近的时候,锁链缠绕在那双骨感漂亮的手上,暴戾横生却又蕴含引人垂怜之感。   那双眼眸里却酝酿出令人沉溺的温柔,任谁被这般注视着,都像是得到了独一无二的偏爱。   萧寒瑜仿若稳坐如山,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徐闻走到他的面前。   无人知,他藏着书案下方的手,已经掐出了指印。   然后,对方长腿一弯,竟单膝跪在书案上,两人的距离就这么轻易地被徐闻拉近,面前的人眉眼弯了弯,眉梢蕴笑,直勾勾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他,“嗯?殿下,您怎么不说话?”   萧寒瑜抿了下菲薄的唇,神色淡淡,“孤说什么。”   他可不承认,自己有这么个心思在。   要是暴露了,可不就又让面前的人拿捏住他了。   徐闻点点头,盯着他,笑容带着几分试探几分轻佻,“行,这事不谈,要不殿下再向我说说,为什么会对我这个俘虏,特殊照顾呢?”   萧寒瑜心里咯噔一声,这是还没打消他没失忆的怀疑呢。   啧,怎么这时候又偏要弄清楚这事了,像之前那回在怡颜楼那般稀里糊涂的,不行吗?   而且他失忆了,徐闻才能更好地实现自己的目的不是吗,为何偏要戳破两人之间掩饰的假面?   “殿下,说话。”   徐闻语气冷了下来,气势有些压迫感。   几乎是下意识地,萧寒瑜刚要垂眸摆出一副可怜装乖的模样,但是同一时间,他脑海里警铃大作。   这不该是一个失了忆的人,对待敌人该有的表现。   更何况,这个敌人还如此语言冒犯。   一瞬间,眉宇之间透着浓郁的阴霾与戾气,他抬手就狠狠地捏住徐闻的下颌,手上的力道几乎像是要将对方捏碎,眼神浸冷,勃然大怒,“放肆!”   “孤见你有用,便想着发发善心,怜你两分,却没想到你蹬鼻子上脸,你还真以为孤不敢杀你吗!”   下巴处传来一股强烈的疼痛,徐闻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但他却没工夫管,而是趁机细细端详了下面前的萧寒瑜,没有发现一丝一毫可能是做戏的端倪。   难道,真的是他感觉错了?   想到自己过来的路上,他还特意旁敲侧击地套了厉轻的话,对方也说自己有给主子讲述过遗忘的事情。   他能感受得出来,厉轻没有在撒谎。   (厉轻:当然没有撒谎,只是为主子遮掩了一下,没说自己是刚刚才做的这事。)   徐闻定定地看了面含怒意的人好一会儿,那双以往看他就会亮起的黑眸,此刻是毫不遮掩的杀意。   半晌,他垂下眸,“请殿下饶恕。”   语调平静,但莫名透着一股悲伤。   两人之间经历过的种种,到头来,又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啊。   徐闻后知后觉,矫情的情绪弥漫上来,   萧寒瑜手上的力道几乎是立刻松了松,僵硬片刻,便收回了手,冷声道,“滚下去。”   徐闻一声不吭,默默收回了腿,抽身离开,然而他刚往门的方向走了两步。   自身后又传来晦涩低哑的声音,充满了暴戾、病态的情绪,似乎是脾气更大了。   “孤让你走了?”   徐闻没什么心情再和萧寒瑜你来我回,转身回去的时候,当即跪下,垂着头,一副恭顺的模样,“殿下刚刚不是让我滚吗?我这就滚,不碍殿下的眼。”   他的意思其实是回牢里,虽然他最初的打算是,死皮赖脸地留在萧寒瑜的身边住下。   但是那失落的情绪势不可挡地涌上心头,让他忽而喘不过气,也没有了精气神,去撩和套路萧寒瑜。   今晚,他还是先休息休息,任何事情都明儿再说吧。   自从朝贡过后,他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起初他到赵都,也不是一帆风顺的,费了好大劲才站稳脚跟,拥有一定的话语权,也拉近了与赵景培的关系。   一收到萧寒瑜快到的消息,他匆匆告诉了赵景培一声后,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见对方。   他本以为见到的,会是一个敏锐察觉朝贡一事不对之处的太子,在乖乖地等着他解释。   毕竟,之前经历了那么多,要是没点信任就说不过去了吧。   谁想到,豁,萧寒瑜又失忆了?   话本里的故事情节都没这么离谱。   对上萧寒瑜那仿佛化不开的淡漠与杀意,他居然有些恐惧,他是不是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以前那位虽爱吃醋傲娇却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太子殿下了? 第146章 蜜糖砒霜   小时受欺凌,他都没这么怕过。   因为他知道,咬咬牙,他挺过去这一段,迟早会将自己曾受到的伤害都还回去。   但是萧寒瑜呢,殿下当初那般浓烈的感情,还能再被他找回来吗?   徐闻不敢再深想下去,惊惶地收拢了思绪,有些诧异前方的人怎么没动静,结果微微抬头,就撞见了一双似乎泛着更深的冷意的黑眸,刺骨冰寒,周遭的气息更恐怖了。   徐闻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了对方,让对方积聚这么多的暴戾气息。   也兴许,本就是这般性格反复无常,阴晴不定。   屋内沉寂了许久,徐闻跪得觉得膝盖有些麻了,前方才传来那冷漠无波的声音,声线含戾,“滚吧。”   徐闻立即起身,还有些踉跄了下,等他站稳,便转身真的离开了。   全程他都没有抬眼再看一回书案后的人,所以也没有看到,在他踉跄可能要摔倒的那一瞬间,男人身形微动,差点就站起了身。   门被合上的下一刻,萧寒瑜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道直线,阴沉沉的,忽而,一把将书案上的书籍竹册通通掀翻在地,转瞬便满目狼藉。   他不爽徐闻得知自己失忆,忘了两人所有事情后,依旧笑容散漫地对他,仿佛是在逗弄路边的小狗似的,根本不见半点失落黯然。   这让他怎么去信?怎么去骗自己,对方还是对自己有一丝的情愫的,当初朝贡之事说不定……说不定另有隐情呢?   他只会觉得,徐闻为了赵国打胜仗,还真是不惜动用美人计故意来诱他、撩他、哄骗他。   但是,当徐闻摆出一副冷淡不想对他继续施把戏的时候,他……宁愿对方继续骗他,哪怕是为了让他输。   哪怕要他的命。   掺杂了蜜糖的砒霜,也未尝不可食。   反正,他早已是疯子了,不是吗?   —   “太子殿下他又病了?”   “对啊,听说城主府里的灯一夜未熄呢,这殿下自朝贡变乱之后,大病一场,结果却还带病处理政事,染上了头疼之症,如今身体还未彻底好全,又匆匆赶来领兵,殿下真是辛苦了……”   “唉……只希望战事早早平息,让殿下有时间休息,也让我们过些安生日子。”   徐闻是被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混杂着低声交谈的声音给吵醒的。   他躺在用石头砌成,最上方铺着几层稻草的简易床上,缓缓睁眼,就被从小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光线给狠狠刺中,过于明亮刺眼,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偏开头就这么翻身坐起。   而这时,那交谈声也停息了,兴许是知道皇家的事,不宜在这边尽是他国俘虏的牢房里谈论。   牢房的门上也挂着长长笨重的锁链,锁链被打开的声音响起,那开门的人脾气有些粗暴,动作极大,噼里啪啦地响起锁链与铁栏杆碰撞的响声。   “徐闻,出来!”   徐闻寻了处没阳光直射的地方,抬眼看向门口处,那个人刚巧是他昨日第一个见到的守卫,此刻对方脸色有些难看,干巴巴地朝着他吼道。   他没理解对方的意思,故而未动,“去哪?” 第147章 归还玉佩   “你可以走了。”守卫的语调有些不耐烦,但至少也解释了一下。   走?徐闻有些疑惑。   等他被守卫带出了牢里,才看到厉轻的身影,对方侧对着他站着,仰头望天,昔日沉稳的气息此时透着一丝焦躁。   旁边还停着一驾马车。   “厉轻?”   徐闻没有进一步问,但他话语里的意思明显,厉轻为何突然将他从牢里领出来。   “徐公子,请您先上车。”   厉轻明显是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周遭环境,最终只是催促徐闻上停在一旁的马车。   马车上有车夫,所以厉轻随徐闻一起坐进了马车,厉轻上车后便朝车夫开口,“速去城主府。”   马车便咕噜咕噜地动了起来。   车内一片寂静,厉轻一回头,就对上了徐闻犹疑不定的目光。   厉轻也知晓他此般行事十分怪异,他垂下眸子,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   徐闻起初并不在意,但视线也随着他的动作而看过去,结果就看到了一个他熟悉万分的东西。   莹莹润透,边缘无棱光滑。   可不就是他觉得被弄丢的那枚玉佩么!   几乎是见到那枚玉佩的第一眼,徐闻的眼神就冷了下去,“你从哪拿来的?”   “家弟顽劣,给徐公子招惹了麻烦,抱歉。”厉轻先道,眼底弥漫上一丝苦涩。   何止是厉随该道歉,他难道没有自作主张么?起初他们俩隐瞒,对不住徐公子想方设法留下来的信,就是为了殿下能够好过一些。   但如今想来,殿下在睡梦中都梦呓念着徐公子的名,反倒是他们害了殿下,平添这相思之苦了。   徐闻不解,但内心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厉轻见此,一咬牙,便给他讲清楚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包括厉随偶然拿到他的信。   包括孟秋晴给殿下诊治的那病势汹涌的结果。   “那你现在为何向我坦白?”   “……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殿下。”太子殿下自从被孟小姐下猛药控制住病情之后,从没有露出脆弱的一面,仿佛是铁打的身体,抬指一点,仿佛世间所有事都掌握在手中。   但现在,殿下只不过是与徐闻见面不久,便如同被戳破了一个洞般,气泄了,生命活力也消减了。   他无可奈何地发现了一个事实:殿下早已离不开徐公子了。   两人在太子府的那一段时间里,殿下是最有人气的、最温和的,甚至隐隐回到先皇后逝世前殿下“策马快意,彪炳风流”这般模样。   厉轻总想着找一个恰当的时机,让此事能够很完美地揭露出来。   但是,他后来明白。   在所有的考虑面前,如海深沉如山坚挺的情愫,便足以抵挡一切不合时宜。   “殿下心中有您,徐公子,您呢?”厉轻最后轻声问道。   徐闻眸光闪了闪,感受到了他语气里的严肃,便也郑重其事地回:“我亦如此。”   他黑眸里深邃,却似乎含了很多情绪,心也起了波澜。   原来珩之……自始至终就不知道他当初的举动并非出自真心。   那么,在还未失忆之前的那一段时间,珩之可是饱受被爱人背叛的切肤之痛?   他光是想想,珩之若是有朝一日会背叛他,他便心如刀割,呼吸骤停。   珩之呢,他又该多疼啊……   心疼、内疚、悲痛等各种复杂情绪混杂,几乎要生生挤爆他的脑袋。   心脏传来一阵闷疼。   徐闻伸手按住心口,几乎是顿时涌上来一种冲动。   他要去和人解释!   就算失忆了又如何,不再爱他了又如何?   只要珩之还在,便可以再对他动心。   一周不行,那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两年……一辈子。   然而这个误会,却不能再继续成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壁石了。   马车行得飞速,很快就到了城主府。   徐闻便从马车里冲了出来。   然而他刚一走到大门口,就被府上的守卫给拦住了,而后被匆匆赶来的厉轻给喝止,这才被放行。   “徐公子,你让我带你进去。”   厉轻无奈地道,却也心中弥漫感动之意,毕竟徐公子如此心系他家主子,就说明以后主子就并非所托非人。 第148章 见一见我,好不好?   有厉轻这一个“太子心腹”的脸在,两人终于在城主府畅通无阻。   来到了萧寒瑜目前所住的院子。   虽说是城主府,但曜城城主却清廉得很,城主府最好的院子,其实也不过是城主特意布置出来,专门供来访的客人居住的小院子,而城主本人居住的地方却比这小院子还要简单狭小。   两人快走到萧寒瑜所在的屋子时,屋里此时也走出来一个小厮,看到他们,便垂首,“见过厉大人。”   厉轻应了声,而徐闻却忍不住多看了那小厮一眼。   在曜城这般艰苦的边关要塞,大多曜城的百姓都是皮肤晒得粗糙,面色也有些发黄,但是这个小厮不仅面色白皙,唇色也如朱砂色,声音也清澈动听,蕴含着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但徐闻很快就收回目光,反正又不相识。   “我先去向殿下请示,请徐公子在此稍等。”厉轻站在门口处,说完话之后便跨进了门槛里。   徐闻哪怕一颗心都飞到了屋内的那个人,但是也知晓珩之此时已没了记忆,他不能行事太过鲁莽,免得惹人觉得反感,让他的追妻之路漫漫。   房门微敞,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被珠帘掩住的场景,且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分辨不真切。   他没等多久,就看到了厉轻撩开珠帘走出来,那一刹那,他在厉轻的后方,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人影,具体还未看清,珠帘便被放了下来。   “殿下已睡下了。”   厉轻的声音很大,在屋内响彻,一字一顿地盯着徐闻道,像是在给徐闻特意强调帘后的人拒绝见他。   然而嘴上这么说,厉轻却给徐闻递了个眼色。   徐闻当即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但脚步放得极轻,与加重脚步声的厉轻交错而过的时候,后者默默地举起握成拳的右手放在胸前,无声给徐闻打了个气以示鼓励。   厉轻默默地合上了门。   萧寒瑜躺在榻上,床顶是有些俗气过了季的艳红色,他愣愣地盯着,耳畔传来关门的声音后,整个屋内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安静得可怕。   哥哥走了……   本是他自己拒绝的,不应该眼眶发涩,顿觉心酸。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了病所以矫情了点,他不太敢再与人见面。   上一回见面,那忽然的冷淡,已经让他变成了这般鬼样子。   他不知道再见到哥哥的冷眼,或者看对方为了赵国故意戴上假面来接近他,他还能不能扛得住,用这破败不堪的身体,千疮百孔的心脏。   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而厉轻的自作主张,他也没心情问责了。   厉轻只不过是也心疼他这个做主子的,如今深陷情爱困苦中难以挣扎而出罢了。   然而,就在他一个人陷入消沉情绪近乎无法自拔的时候,他却听到了脚步声,紧接着,珠帘被掀开一个角。   “殿下,见一见我,好不好?”   萧寒瑜猛地怔住,他偏过头,愣愣地看向站在珠帘外的人影。   对方掀开了一个角,但是身影大半还是隐匿在帘子之外,露出了侧脸,目光没看他,似乎要等他应允。 第149章 情深缘浅   室内一片寂静。   萧寒瑜没有回话。   徐闻也不气馁,他早就做好了受冷脸的准备,他依旧侧着脸,没有自顾自地闯进去出现在对方的面前,解释道:“殿下,那我就这般说,如何?”   他停顿片刻,紧接着又道:“既然殿下不回话,那便是答应了。”   萧寒瑜:“……”   怎么还能这样?   被拿捏住的感觉让他的心间透出一股烦躁,毕竟依两人如今对立的身份,他再继续被对方拿捏,那么自己便会一败再败,什么都输掉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徐闻接下来的一番话,明明是平稳又沉静的语调,却如同远方传来的古钟敲声,在他的耳畔重重地敲击下来。   “殿下,既然你曾询问过厉轻,我与你之间的种种,必定也知道为何我们俩走到如今这般地步,甚至你生病变成如此模样,皆是因为朝贡我反水离萧国一事。   我知道自己犯下滔天大错,本该是要好好保护你的,却反倒让你受了苦,接下来的话,不是为我的错误辩解与开脱,我只是,想将自己的心,明明白白地剖析出来,给殿下您瞧。”   徐闻垂下了眸,盯着地面,脑海里一闪而过往日他曾见过萧寒瑜发病的模样,那般的痛苦,那么的煎熬。   他的呼吸不由得沉了些,才接着继续说,“自始至终,殿下,我都没有想过要叛国,或者说,从没有想要背叛你。   当初事发突然,我又从赵景培那边得知他们有预谋地要趁机攻入萧国,将你拉下马,我只能……”   “所以,你是觉得孤,一定会输?”   嗓音又混沉又含哑色,同时混杂着沉闷的鼻音,仿佛沙砾磨耳,萧寒瑜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忍不住出声打断。   终于和他说话了……   徐闻心里微松一口气,但听到萧寒瑜的声音,便能感受到其此时此刻的身体状态定然不好受。   对于萧寒瑜的问话,徐闻只是摇了摇头,“不,殿下,我不认为你一定会输。”   男人声音清冷冷如山泉流动,哪怕没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听那认真坚定的语气,就已经能够将一颗被坚冰包裹的心,慢慢地融化。   “我只是担心,万事有风险,殿下,哪怕只是一丝的可能,如果他们真的借着他们埋下的国师暗棋,让你落了下风。我无法想象你成为禁于幽院的阶下囚,被世人言骂亡国之君,殿下,你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所以,你就和赵景培不知做了什么交易,说那些心狠的话,甚至进行所谓的‘割袍断义’,就是为了让孤,能够不被各国铁骑踏破皇宫?”   萧寒瑜搭在锦被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成了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强行冷静下来。   “是……”   徐闻也尽数沉浸在如何向萧寒瑜解释自己的举动,没有发现萧寒瑜话里的漏洞,旁人的转述,再加上萧寒瑜如今已经失忆,本该是个局外人的视角,情绪起伏却如此之大,实则有些怪异。   “孤的江山,若要让你来帮忙才能守住,那孤何必还要做这太子,做这萧国未来的君主!”   萧寒瑜心神震颤之下,脱口而出。   脑海里迅速地闪过当初那一句句狠狠刺伤他、仿佛要逼死他的话,以及对方执刃割袖时脸上的冷酷果断,甚至成为了他午夜梦回,最最难以忘记的阴影。   到头来,徐闻原来是为了他啊。   明明知道徐闻当初并非是故意要害他,但是伤害已然如同针扎似的在他的心上留下了清晰可辨的痕迹,怎么可能是一句解释就可以消解的呢?   庆幸徐闻自始至终,都是站在他一边,心里有他。   又悲哀,为何他与哥哥,羁绊那么深,却总要遭受重重阻碍,经历些迫不得已的难事,一个解决了又来另一个,那他们算什么呢?   情深缘浅吗? 第150章 伺候喝药   不,既然情深,何来缘浅?他不允许。   悲哀世间命运多难只是一瞬间的事,萧寒瑜很快就冷静下来,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念头:缘分的深浅,是由人定。   是由他自己定。   萧寒瑜便抬眸,看向还乖乖站在帘外的男人,“进来。”   刚才他话不过脑,言语激动,甚至夹杂着浓烈的嘲讽之意,让整个室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听到他的话,徐闻的确走了过来,但低眉垂首的,没有看床上这边方向一眼,一副乖巧赎罪、任打任骂的认错模样。   萧寒瑜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刚准备要向对方表明自己其实没有失忆,两人彻底说开,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有这样令人难受的误会了。   但徐闻却说了一句话,让他暂时打消了自己刚刚的想法。   “殿下,我知你如今对我的感情全无,但恳请殿下,给我一个重新追回你的机会,一个能够陪伴在殿下身边的机会。”   男人低垂眉眼,面容温柔宁和,声音低沉,蕴含其中的坚定与认真,像一片羽毛轻轻地在他的心上挠。   追回吗?   萧寒瑜情不自禁地心动了,黑眸里迅速掠过一丝亮光。   两人从相识,相离,相爱又到情断,这一过程,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阴差阳错地误会,明明两人才认识近年,便已经像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了般,相处得像老夫老妻,温馨又平和,但激情却少了些。   听闻世间自由婚配的男子女子,都是有一方追求,另一方给与回应,又在热烈的情愫中克己复礼,哪怕是一个眼神接触,都仿佛要让两人之间的火花滋啦迸裂。   而且,他喜欢,被哥哥百般珍重、小心呵护的感觉。   “可以,孤看在你还算有心的份上,允你在孤的身边待着。”萧寒瑜矜傲地点了点头,若是徐闻抬眼看对方的话,就能看到仿佛是一只傲娇又神气的狐狸的化身。   “谢过殿下。”徐闻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他还以为没了记忆的太子殿下,看他应当是个陌生人才对,居然这么轻易地就允许他留下来了。   “你别多想。”萧寒瑜似慢条斯理地又补充了一句解释,态度没有说得上冷淡,但也没多温度,“孤不过就是觉得你为萧国避过了朝贡日的祸乱,这才答应你的。”   “……殿下,我没多想。”徐闻并不承认。   萧寒瑜心中哼了一声,是啊,没多想,就只是脸上摆了出来罢了。   他张了张唇,刚想继续问哥哥如何追回他。   门外却传来一道清亮又字正腔圆的声音,“殿下,药端来了,您该喝药了。”   萧寒瑜只得压下刚才的心思,嗓音更淡了些,“进来。”   劲宣听到屋里头殿下颇具冷淡的声音,眸底划过黯然,端着药走了进去。   他撩开珠帘,刚扬起笑脸,没看到太子,却率先看到了站在太子床边的高大男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这人为何与殿下离得如此之近?   徐闻此时此刻也在打量着他,又是这个人,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人看起来不太像是个普通的小厮,反倒像是个被娇养长大的小公子。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一个沉静幽邃,一个单纯懵懂。   “磨蹭什么?”   萧寒瑜看不到徐闻的表情,但能看到那个端着药的小厮,直愣愣地盯着他家哥哥,仿佛是被迷住了般,这让他非常的不爽,直接出声打断两人的“眉眼官司”。   “殿下恕罪,我这就来。”劲宣忙收回眼神,端着药刚要上前,却被萧寒瑜制止。   徐闻眉梢微动,这自称……   “不必,让他来。”   劲宣愣住,下意识地抬眼,结果就看到从早到晚一直脸色冰冷的太子殿下,如今却神情轻快,眉眼含笑,苍白的脸上还染了两分血色。   他顺着目光一看,就看到了,太子殿下,一直注视着的人,是那个站在床边的长相过分突出的男人。   默默地攥紧了拿着托盘的手,踌躇地道,“太子殿下,这药极其珍稀,若是旁人没有经验,弄洒了,对殿下早日恢复身体,会有影响……要不,还是我、小的来吧?”   “不用,就要他来。” 第151章 蹭过唇角   萧寒瑜目光紧锁床边站着的那人,戾眸微弯,朝其牵唇,语气悠悠又笃定,“你没有意见吧。”   他允许对方伺候他喝药,已经是开了恩了,怎么能还有其他意见呢?   徐闻垂眸一笑,“自然是臣的荣幸。”   他的自称,让萧寒瑜的思绪恍惚了一瞬,也是这时候才想起,当初徐闻虽然离开了萧国,大家默认他是叛徒,但实际上并没有布告剥夺他的官职。   这么一来,徐闻其实仍旧是他的臣。   在萧寒瑜发愣的时候,徐闻此时已经将目光转向屋内的第三人,他朝着对方礼貌颔首,递出手,“辛苦,将药给我吧。”   劲宣心里不想给,但是,他将求救似的眼神递给自己的心上人时,却是被对方彻底当成空气忽略了,那哀切可怜的眼神抛给了瞎子看。   无法,只能将药连带托盘一同递过去,紧紧抿着唇,显然是十分的不乐意。   徐闻将东西接过去的时候,一时间没能将东西拿过来,还是下了些劲儿,才将托盘“硬生生”地拔了过来。   他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面前脸色不对的人,心里哼道,没想到殿下生病都有人倾心照顾。   萧寒瑜见药都到了徐闻的手上,便手一撑,动了动身,将半躺的动作,变成了完全靠着床头而坐直,这么一牵动全身,昏沉疼痛的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但这点痛,他已经有些麻木了,甚至痛苦中还开出了欣喜的花来。   他张了张唇,刚说了一字:“快……”   目光忽而落到另外一个像门神般杵在原地的人,蹙起眉头,似是没想到这人这般没有眼力劲,冷淡出声,“这儿没你事了,下去吧。”   这几年未归曜城,城主府的小厮怎么变成这般呆呆笨笨的,一点也不心思细腻灵活。   若是以往,他定将人赶出城主府去,毕竟手脚不麻利,还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不适合待在城主府里,但是现在……   罢了,既然哥哥留下来照顾他,他心情好,就不计较了,改日让对方去后厨里负责干些杂活吧。   “……”   劲宣咬了咬牙,被人这般冷落,他又伤心又愤怒,伤心殿下这般不给他面子,愤怒凭什么这赵国人,一露面居然就代替了他近身伺候殿下的位置。   然而他站在原地呆呆愣愣仿佛傻了般的举动,却让萧寒瑜眼神浮掠一丝晦涩与戾气,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没看到自己想跟哥哥单独待在一起吗?   就在萧寒瑜即将发飙之时,劲宣后知后觉感受到背脊一阵发凉,回神猛地抬眼,就对上了一双浓稠如墨的黑眸,里面隐隐闪动些火光,势压逼人,令人心惊。   面对冷脸,劲宣还能想着温暖对方。   但对上想要杀了他的意图,劲宣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立即苍白了脸,颤颤巍巍地行完礼后,落荒而逃。   烦人的东西终于消失。   萧寒瑜锐利含怒的眼神才逐渐消解,扭头看向仿佛置身事外的男人,脸上的怒色被一种轻懒闲适给替代,拍了拍床沿,悠哉道:“来,坐着,方便喂孤喝药。”   徐闻却没动,斜着眼看他,似笑非笑地道,“殿下,没想到你来打仗,还有佳人相伴呢。”   “佳人?你说你自己么?”萧寒瑜微愣,下意识地以为徐闻是在说他自己。   这下轮到徐闻有些惊讶,看萧寒瑜自若的神态,显然是完全没想到刚才的那个人。   不可否认,在这一刻,徐闻内心爽了。   他没回答萧寒瑜的困惑,而是径直坐在了萧寒瑜刚才拍的地方。   两人距离拉近的那一瞬,对方熟稔的气息顿时扑送到自己的鼻间,无论是本就无法让人忽视的龙涎香,或是淡淡的茶香,都极其霸道地占据两人周围的空气,然后慢慢地试探、交缠、融合。   萧寒瑜垂下了眸,盯着过时锦被上的花纹。   徐闻则是垂头将托盘放在了腿上,端着药碗,执起勺,又看向旁边的人,“你这是要将被子盯出一朵花来么,来,喝药。”   他执着药勺挪到萧寒瑜的唇边,然而后者却并不配合了。   太子殿下皱着眉头:“你能不能温柔点。”   这语气干巴巴的,哪像是伺候人喝药的?他没感受到一点被小心翼翼呵护的感觉!   “……”徐闻不知道他又折腾什么,却也依言软了声调,哄小孩似的又说了一遍,“好,殿下,能请您喝个药么?”   男人眉眼认真,含着温柔,也是摆足了一副恭敬有加的姿态。   但萧寒瑜还是不太满意,   他又不是想让哥哥将他们现在的关系定义为君臣,哥哥到底是自个想了什么琢磨了什么?他明明都答应对方,允许追求他了,怎么还是保持这种虽恭敬却疏离的状态??   难道还要他自己明确地提出来,可以尽情大胆地做,态度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吗……   萧寒瑜只觉哥哥他实在是不争气,脸色微沉地将药碗一把夺过来,直接猛灌进自己的喉咙里。   难闻的药材味苦涩难尝,像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混杂在了这一小碗之中,然后又进了他的肚子里。   几乎是一瞬间,萧寒瑜便皱紧了眉头。   徐闻瞧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儿,一边接过药碗,一边温声问道,“有这么难喝吗?”   萧寒瑜白了他一眼,不想回答,他还记着刚才徐闻那不开窍偏要保持距离的愚蠢举动呢。   然而,没想到男人却在下一刻,倾身凑过来,抬手,指腹轻轻蹭过萧寒瑜薄薄的唇角。   这动作一出,唇角仿佛过了电,且直直从此处一路顺着喉咙向四肢全身蔓延,涌上丝丝缕缕却不可忽视的酥痒。   “你做什么……”萧寒瑜神色变得有些迷离,语调都软成了一滩水,质问也没有多少底气,却还是强撑着要摆出一副清醒冷静的模样。   强装镇定实则耳廓都红了的太子殿下,让徐闻心中觉得好笑,心尖也发软,内心愈发笃定。   因而,他那还停留在对方唇角处的手指微压,轻按了按那一片柔软温热,眸色波光潋滟,“殿下,臣帮你擦拭呢。” 第152章 为殿下分忧   他一派镇静自若的神态,差点还真将萧寒瑜唬过去了。   那似藏了小钩子的眼眸灿如星辰,若有若无的勾引,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攻势是在这里。   萧寒瑜心中哼哼,但实际上,也唯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现在自己的内心有多么的爽快。   就是这般,哥哥,哥哥……   身体微微颤抖,眸底缓缓爬上一层痴迷与贪恋,似疯狂,似沉醉……   喂完药,徐闻端起托盘,刚准备站起身,萧寒瑜立即出声,“你要去哪?”   徐闻看着他,缓缓解释道:“殿下喝了药,应当好好歇息一下,臣就不打扰了。”   至于撩拨让人再倾心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反正,他既然已被应允留下,总归能再找到机会。   “不用,孤不累。”萧寒瑜不想白白浪费这般独处的好时机。   然而他故作平静冷淡地说出这番话,他脸上火烧似的薄红,却让他所说的话大打折扣。   他却不知晓自己此刻脸上的具体情况,他已经习惯了身体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昏昏沉沉的状况。   徐闻无奈轻叹,“殿下,您还未好全,还是歇息会儿吧。”   半倚在床头的太子爷唇角漾起一个散漫的弧度,抬眼睨他,“你是在关心孤?”   太子爷表示:他好了,他又行了,又开始作了。   “……”   徐闻沉默,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床榻里伸出来的狼尾巴,尾尖翘起,嚣张晃动,尽显洋洋得意。   再搭配萧寒瑜现在臭屁傲娇的模样,还真是……欠啊。   “孤知道你的真心,既如此,以后一日三回服药,你便在旁边服侍吧。”   萧寒瑜没得到徐闻的答话,也不生气,反倒是顺水推舟,下巴微抬,就用一种十分坚定、甚至语调迅速的话将自己真实的意图说了出来。   这的确正合徐闻的意。   他便点头应允:“好。”   萧寒瑜维持着淡淡的表情,回以颔首。   很好,他这就派人给孟秋晴传信,将药方换成另一副,以温养滋补身体为主,副作用小,但唯一缺点就是见效慢,哦这个缺点对于他来说,不是缺点。   确定了接下来好长一段时日,都能与哥哥经常见面,想到自己还要保持一个失忆的冷漠角色,不能太过热情,萧寒瑜便克制将人留下的想法,想着来日方长,便垂下眸,挥手让徐闻出去了。   徐闻则是想从厉轻那里了解殿下更具体的病情,端着托盘便准备顺水推舟地出去,但他往外走了两步,忽而想到什么,扭头看回去,“殿下,你生了病,要静养,那萧国前线迎战一事,谁来统领?”   萧寒瑜哼了一声,脸色沉沉,“怎么?你要为赵国打探消息吗?”   徐闻当即表示冤枉,蕴深的眸底无辜又含了点小心酸,“殿下,臣知道你目前不信臣的忠诚,但请殿下不要常常说这些话,被怀疑多了,臣心情会有些难受。”   “哦……”萧寒瑜话里虽带刺,但演戏成分居多,没想到自己这般话,入了哥哥的耳里,原来会让哥哥如此不好受啊。   萧寒瑜心间弥漫上一股愧疚,然而他却不能像往常一样撒泼打滚似的躲进人怀里撒娇求原谅,考虑到两人现在的实际关系状态,他只能干巴巴地又道,“孤知道了。”   他下回就不这般说话了。   明明刚打定主意假装失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在自找麻烦,反倒阻碍了两人的进一步更亲密更自由的举动。   毕竟,他对哥哥的渴望,也理所当然地包括了欲望啊……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至少,他得等个两天吧,这样才能寻个理由说自己的因为喝了药记忆慢慢恢复了。   “若是殿下带病做事的话,如果不介意,臣可以在旁协助,磨墨代笔念奏言,为殿下分忧。” 第153章 念   男人说话时,眸底仍旧一派深邃,亦写满着认真之色。   “好。”萧寒瑜唇角微扬,稍微克制了下自己内心的愉悦。   —   “徐公子,今日殿下的药送迟些。”厉轻在将官员们需禀告给殿下的消息送过来的同时,也对碰巧在门口遇见的徐闻解释了一句。   “嗯,给我吧,我拿进去让殿下过目。”   徐闻朝厉轻颔首致意。   他走出房门,的确是想要看一看往日及时送的药怎么今日迟迟未见踪迹,既然得了厉轻的准话,便也不放在心上,而是拿着那些消息折子转身回了屋子。   “各国联盟军驻扎在临城五里开外,派暗探前往,获悉敌军粮食充足、精兵十万,然生疑之处,在于对方按兵不动,恐生阴谋,请殿下下令,主动出击,直捣黄龙。”   徐闻念完,执起狼毫,蘸了蘸旁边的墨,却迟迟未听见另一人的回话意见,侧头一瞧,他眸中泄出了些许的无奈。   清瘦的男人着了一件墨色长衫,外披着薄薄的一层绒毯,悠闲地躺在软榻上,侧躺面对着徐闻的方向,然而那阴沉的双眸早已闭上,胸膛微微一起一伏。   整个人阴鸷的气息便消减了大半,被恐怖气势压抑的君子容貌也原原本本地呈现了出来。   即使眉宇间添了两分病态清减,却也不掩其华。   徐闻悄悄地将手里拿着的折子放下,然后身体拧伸过去,凑到软榻的旁边,仔细地用眼神描摹着一不小心睡着的人的五官轮廓。   唇薄而微红,不显妖冶,原本透着死气沉沉的脸,此刻也多了些红晕与活气。   徐闻心道,这两日细心照料,甚至他变着花样去做些能让人胃口好些的菜式,幸好没有打水漂。   最好再将珩之,养回来几斤肉。   他细细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如果赵国那边事情顺利如他所想那般进行下去,那么他便能尽快地促成两国达成和解,让动荡不平的战局安稳下来。   而战事平息,珩之也才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好好地调养身体。   虽说孟秋晴特意派了自己的培养出来的人,紧赶慢赶地终于抵达曜城,并主要负责日常萧寒瑜的药物服用事情。   也就是那个看起来就不是曜城本地人的小厮。   但是总归这里的条件,比京城那种水土养人的好地方差了一截,不利于养病。   徐闻出神了好一会儿,想到那个小厮,抿了抿唇,眼里松快的情绪变淡了许多,盯着软榻上的人白里透红干干净净的脸蛋,虽知对方肯定没注意到,但他还是心中冷哼一声,沉默片刻,忽而执起狼毫,竟欲要往那干净的脸蛋上……   然而他心里产生的作弄邪恶念头,还没彻底付诸行动,手腕却被斜横进来的一只手给攥住,力道紧紧的,却又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随之响起的,是染了些得意的语调:   “被孤抓住了,你胆敢对孤做坏事?”   举动被抓包,徐闻眼底划过一丝尴尬,但悄然即逝,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回以疏朗一笑,“殿下,臣唤你许久未应,便想着过来唤醒你。”   “你就是拿着这狼毫笔来唤醒孤的?”   萧寒瑜似笑非笑地回,眼底一派清醒,全然不像是刚睡醒的人。 第154章 战势   他的确也并没有真正睡着,就只是闭着眼,享受着耳畔传来对方温柔磁性的念声,竟忍不住陶醉其中了……   等到他感受到哥哥似乎认为他睡着了,便起了伪装的念头,想瞧一瞧,他家哥哥,会趁着他“睡着”时,做些什么?   倒是没想到……哥哥居然露出了久违的顽劣的一面,拿笔在他脸上画花脸,这可是三岁的小孩都不稀罕做的幼稚事了。   他的问话,徐闻没法回答,毕竟自己的确存了捉弄的心思,他挣脱掉萧寒瑜抓住他腕骨的手,身体往回一撤,战术性后退,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殿下,既然醒了,那你就批阅一下这件事?”   男人的指尖点了点放在书案上的折子,勾唇提醒。   萧寒瑜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尖一移,就看到了自己还有那么多未解决的事务,积攒成了小山似的,不免顿觉两眼一黑,将双手叠至脑后,重新躺回软榻上,浑身一副透着拒绝的模样,嗓音懒懒的,又藏不满。   “反正现在还打不起来,你全帮孤回了,让他们稍安勿躁。”   徐闻眸光一怔,情绪不明地道:“殿下怎知打不起来?”   他的话,惹得一声嗤笑传来,紧接着,靠近膝盖的小腿处就被人轻轻踹了一脚,“你以为孤不知道你和那赵景培暗中定是达成了某些协议?”   “……殿下真聪明。”徐闻轻叹一句,很快他就想通,曜城可是萧寒瑜的地盘,眼线遍布,估计早就摸清楚了城里的哪些人是敌人的暗桩,不将人抓了,定是想看看能不能顺势截获些重要消息。   徐闻这段时间,就向赵景培传了一回消息,除了报平安。   还有提醒赵景培遵循他们的约定,他想到之前赵景培将一小队的令牌交给他时,还嘲讽他的痴心妄想,“只给一周时间,联盟军便出兵与萧国交战。”   赵景培之前和萧寒瑜打过交道,真的不太相信这样一个未来国君,能够为了徐闻所谓的“保护百姓”,做出任何退让。   在刀光剑影兵刃交接的战场上,还妄想谈温情和理性?   就算萧寒瑜答应了,联盟军可不会答应,除非萧寒瑜能够给与足够大的筹码……比如割城。   赵景培却不知道,徐闻表面看似只是想通过一份情谊来劝说萧国太子的退让,有种“不要江山要美人”的疯狂感。   实则,他也被算计了。   自始至终,徐闻可没打算,真让他的亲人和他的爱人打起来啊。   这场战役,唯一要解决的,是那些他国的联盟军。   所有人都没想到,本来已经明朗的局势,却忽然变动不止。   徐闻与萧寒瑜重逢的那一日,赵景培就以“敌方援军已到,且萧国太子用兵出奇,需斟酌慎重,按兵不动”的由头,劝说了其他国家的领头人,联盟军便暂时驻扎下来。   联盟军营位于曜城的正门外几里处,与萧国军队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然,大军按兵不动,但双方皆以一小支精锐军队的形式,屡次试探刺挠对方,今儿你烧了我的粮草,明日我便炸了你的城墙,火药味十足。   就这样时间过了三日,本该轰轰烈烈摧城断木的战役,却迟迟不发,双方居然形成了诡异的平静局面。   第四日,萧国暗探传来线报,述联盟军各个领头人争执不休,在赵景培这个主帅营帐里大吵了一架,有的人主出兵,有的人主保守等待,意见相左的两派阵营,都骂得差点动手了。   而与此同时,徐闻的信件也刚好到了赵景培手里。   赵景培瞧着几乎要控制不住的局面,又想了想自己当初承诺的一周之约,再加上徐闻可是他要护着的弟弟,咬了咬牙,便又强行压制了以蒙国为首的主战派。   联盟军内部开始离心,尤其是怀有野心的蒙国,暗自瞧不起畏畏缩缩没有点魄力的赵国一派。   “你这么坑你亲人,就不怕孤趁他们离心,出兵将他们一网打尽?”萧寒瑜一脸懒散地微眯着眼,灼灼地盯着旁边的男人。   “殿下,若你心中狂喜,就不必遮掩了。”徐闻却是一句话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给戳穿了。   萧寒瑜摸了摸鼻尖,不可否认,哥哥一直信任他这件事,让他的确心起波澜。   但是,这一周约定,徐闻秘密前来的真实目的……   “孤可没答应你,只针对蒙国那一派,上了战场,赵国亦是我萧国的敌人。”   萧寒瑜傲娇地道。   徐闻却笑了,“殿下放心,你们成不了敌人。” 第155章 有外人在,他不好发挥   “何意?”萧寒瑜不明白为何哥哥如此笃定。   “不出两日,赵国将生内乱,无暇顾及与萧国的这一战,而趁着赵国撤兵毁约之时,殿下便可将其他附属国打得落花流水,收入囊中了。”   徐闻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继续多说。   萧寒瑜则是继续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助孤,一统天下么?”到底是暗地里做了些什么?或是又暗中筹谋了什么?   他不再怀疑对方对他的情意,但是不知晓对方暗中做了些什么安排,这其中是否会有危险?   这让他怎么安下心来……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这个纷争不休的世界,该歇一歇了。”徐闻没有否认,垂眸勾腕,在刚才的折子上迅速地批了一个“阅”字,字迹龙飞凤舞,锋锐潇洒。   萧寒瑜亦敛了敛眸,脑海里一一闪过先前见到的一幕幕,曜城屡次与他国在交界处产生种种摩擦百姓都提心吊胆过一天算一天,灾荒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而腐败贪权的朝廷却连慷慨的庇护都拿不出。   虽说这名为“世间”的池子本就不清澈,但是浑浊久了,池子里的生命就活不下去了。   唯有颠覆,唯有革故。   他情不自禁地掀眸看向旁边的男人,对方轻抿着唇,执笔认真批阅的模样,让他看了就觉得心生安定,心脏处也泛起一圈圈涟漪激荡。   这一回,无论他做什么,他都不是孤身一人了。   那个被他丢弃的抱负,似乎又因为面前这个男人,而重新地、渐渐地苏醒……   萧寒瑜刚启唇,想郑重其事地承诺自己定不辜负哥哥,两人携手打造一个全新的前所未有的王朝。   他都忘了自己还装着失忆呢,但刚好此时,迟了些的药终于被送了过来,才阻止了他不知不觉地漏了陷。   劲宣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一股冷冷的目光,他一抬头,就看到太子殿下正以一种谴责冷酷的眼神盯着他,目光对上的那一瞬,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内心那点悸动,被这眼神一瞧,立即萎了。   “殿、殿下,药来了,孟小姐今日寄来了新的改良的药方,临时抓药熬药所以才迟了些。”劲宣以为太子殿下是因为自己不守时而生气,磕磕绊绊地解释道。   “嗯,拿过来吧。”萧寒瑜也理智回笼,想到自己刚才差点露馅了,心里懊悔的同时,面上则是表情……没有表情地道。   诶?!殿下这是又让他来服侍喝药了!   劲宣嘴角一下子扬了起来,眼底划过欣喜,立刻端着药就想凑上前。   而在一旁,本就在看到人的那一刻心情就不太好的徐闻,瞧着这一幕,眼神更是浸了凉意。   他不着痕迹地盯着萧寒瑜,不是说由他来负责喂他喝药吗?怎么还不叫他……   等眼睁睁看着劲宣都已经走到软榻旁边,萧寒瑜手撑在榻上,一副准备要坐直身的状况,徐闻再也忍不住了,他倏忽地将狼毫笔拍在书案上,站起了身。   他的动静没有半点收敛,所以惹得另外两人纷纷看过来。   而对上萧寒瑜不解的目光,徐闻被气笑了,凉凉地扯了扯唇角。   萧寒瑜的确不知道徐闻怎么就表现出这么一遭了,但很明显看出来,徐闻生气了。   生什么气他顾不上了,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立刻马上应当要赶紧哄人!   他药也不喝了,直接从榻上下来,鞋都没穿上,就穿着足袜几步便走到了徐闻面前,看了徐闻好一会儿,才问,“你批折子批累了?”   语气虽平淡,但是那目光里,徐闻似乎能从中看到些许小心翼翼的意味。   “孤允你休息半日,今日你就不必继续了。”萧寒瑜不见他回答,心也慌慌的,勉强维持脸上平静,又说道。   “那谁服侍殿下喝药?”徐闻听言,终于有了反应。   “什么?”萧寒瑜被他问得有些懵,想到自己之前为了多享受几回徐闻的贴心照顾,让对方给自己喂药。既然徐闻累了,那他就自己喝呗。   “殿下,要不、我服侍你……”劲宣忽而插嘴。   萧寒瑜转头,却是没有看劲宣一眼,而是直接伸手将托盘里的药碗端起来,一饮而尽,将空碗重新放回托盘中,吩咐,“你下去。”   有外人在,他不太好发挥。   而太子殿下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徐闻的眸光微闪。   劲宣:“……”本以为自己终于有第一回 能够亲自给殿下喂药的机会。   既然原本就不是虚弱到连药勺都拿不起来的身体状况,怎么当初命令他要亲手一勺一勺地喂呢?   总不能存有想折腾他的打算吧……喂个药而已,这般亲近暧昧的举动,失了忆的珩之,有这么不警惕和没底线吗? 第156章 没有失忆   等无关人等走了,萧寒瑜复又看向面前的男人,微扬下巴,重新问了一遍,“说吧,你到底怎么了?”   徐闻的眼底噙了些无奈,珩之对他身边的男子持有警惕的心思,时不时就要吃个醋发下脾气,专断占有欲极了,怎么到了现在,却这般迟钝,半点都看不出来他吃醋了呢?   “好了好了,孤给你揉一揉手。”萧寒瑜见面前的人一直没有回话,还拿一种无可奈何的眼神望着他,将他看得心脏缩了缩,忍不住多想。   避免听到会让他不高兴的话,太子爷状似叹了口气,以一种很无奈矜傲的语气,一边说,一边伸手,准备捏住徐闻的右手腕。   徐闻手轻轻一抬,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笑吟吟地道:“殿下,这不妥吧,你是君,我是臣,哪有主子给下属揉手的?”   “……”萧寒瑜差点想翻个白眼,他们俩,有谁将对方的身份放在眼里的?   真要是讲究这个,这两天给他喂药、在他身边批阅事务时,徐闻一会儿指尖蹭过他的唇角,一会儿发丝跑进他的衣襟里,怎么不说自己举止冒犯?   当然,他也很享受的就是。   “那便算了!”萧寒瑜声调里染上了一分火气。   他转身就走,想躺回软榻上,既然徐闻已经安排好了这场战役的结局,他也没什么好担忧忙碌的了。   休息两天,到时候直接带兵去将几个闹事的附属国收入囊中。   萧寒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留意到他身后的男人,先是拧眉沉思,而后露出了个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的神色……   太子爷的膝盖刚触碰到软榻的边沿,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他被拦腰抱住,温热坚硬的小臂肌肉横在他的腹肌上,视线一晃,猝不及防之间,他被迫转了个身体方向,然后就被人压在了软榻上。   萧寒瑜的心颤了下,虽然软榻上有毯子铺垫着,但也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上去。   质问的声音还没说出口,自上方却传来男人沉哑又笃定的声音:   “你没有失忆。”   愕然抬眸。   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隐隐居然透着几分侵略性,凌冽的眉眼,让萧寒瑜默默地攥紧了搭在软榻边沿上的手,心慌无比。   他迅速低眉垂眸,避免自己眼中的情绪暴露,哑着嗓子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萧寒瑜也不敢否认,毕竟已经由于自己的私欲撒了一遍谎,这还能够借着当初哥哥“假装叛变”一事来互相抵消,让哥哥不生气,但若是他再撒一遍谎,那就不够坦诚了,对哥哥不公平。   看着刚刚还高傲的太子爷现在却是个鹌鹑似的,徐闻心中又气又笑,毕竟自己当初听到珩之将两人之间的经历都忘了,可是实打实的伤心了,而最近也一直再动用自己的资源去寻找好药,缓解珩之因为屡次记忆错乱让大脑受创的危害。   结果,原来脑子没坏,甚至还挺清醒的嘛。   都有反过来哄骗他的心思了。   徐闻迟迟不回答,萧寒瑜惴惴不安地抬了下眼,结果就对上徐闻黑沉沉的目光,他便迅速地又垂下了眸,抿了下唇,“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他的语气讨好,又含了分委屈,连自称都不说了。   任谁看了,都不由得心疼极了,这么一个唇红齿白、眼里藏星星的娇贵人儿,谁会舍得对他生气啊!甚至还会欣然允许对方骑在自己头上造反呢!   徐闻一眼识破了这人的小把戏,又搁这装呢。   他有些心软,但又觉得,还是先要立个规矩,毕竟如果以后珩之时不时要拿自己的病情来骗他,他哪能还分得清到底严不严重啊?   故而他冷下脸来,只道:“臣哪敢生殿下您的气啊,殿下想失忆就失忆,想欺骗就欺骗,臣能说什么?整日提心吊胆担忧殿下贵体,是臣活该呢……”   萧寒瑜被他一通阴阳怪气给砸下来,顿时砸懵了。   连忙抬眸,就看到了皮笑肉不笑的哥哥,浑身蹭蹭往外冒冷气,比冰窖里的冰块的降温持冷效果还好。   啊哦……装可怜也不管用了?   不,分明是他还不够可怜!   这般想,萧寒瑜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就潮湿了,眼角泛红,“哥哥,我错了……我当初真的忘记了。”   只不过是回到屋子里时,看到挂在窗边的莲花状花灯、木架上的衣衫,屋内处处都是徐闻生活过的痕迹,他便不受控制地,情不自禁地,脑海里就涌现出短暂失去的一幕幕。   然而清醒过后,就要面对“爱人背叛”,现实如此残酷。   萧寒瑜回想着之前,不知不觉地,悲从中来,原本伪装的委屈可怜,从三分变成了七分,嗓音酸涩,“我不知道你给我留了信,和你重逢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他才选择了逃避,以冷漠来掩饰自己久别重逢后的喜悦,毕竟对“背叛之人”反复心动,显得自己多蠢啊。   哽咽委屈的一番话,让徐闻刚才想立好规矩的想法顿时被丢到犄角旮旯里了。   他双手捧着萧寒瑜的脸颊,俯身,额头相贴,低声哄,“别哭珩之,我没怪你,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然而他亲昵地将人的字一喊出来,原本还能克制的情绪立马瓦解。   太子爷鼻尖一酸,清亮偏执的眸子里便砸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但哪怕泪眼婆娑,他却始终执拗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温柔的声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含着温暖的热度,轻轻抚过他疮痍的伤口。   且还在继续:   “珩之,以后不要再拿你的健康来骗我了,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珩之,你明白吗?”   萧寒瑜怔怔地看着对方,任由对方抬起手,指腹擦过他的眼角,轻柔地为他拭去滚出的眼泪,他张了张唇,嗓音干涩得要命,“我想要什么,告诉你,你就会帮我实现吗?”   太子此刻眼里湿软软的,怯怯不安,藏匿害怕,如同缺乏安全感的幼兽。   徐闻舌尖定了下腮帮,他见不得珩之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会心疼。 第157章 黏糊亲亲怪   面对缺乏安全感的爱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始终陪伴在对方身边,且一遍遍地在对方耳畔承诺,再三强调,丝毫不厌倦地,述说自己虔诚的爱意。   男人在他的爱人的唇角处落下一吻,眸光缱绻。   “是的,珩之所愿,我定倾尽全力。”   徐闻的话落下,怀里的人挑了挑眉梢,微红的眼睛显现出耀眼的星光,是笑意,是欣喜,他眼底藏着的不安与疯绝消失了。   太子面对爱人一番真心剖白和承诺,自然不甘落后。   他抬起下巴,一下子就吻在了那岑薄的唇上,“嘉赐所想,便是珩之所愿。”   —   最终,萧寒瑜还是知道了,徐闻不高兴的原因,他知晓后,立即就将劲宣给打发走了去别处干活。   虽然他本来就没注意过这号人物,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其实是孟小姐派来的,还以为是府上的小厮。   但哥哥好不容易吃个醋,他高兴归高兴,也不能让哥哥生闷气啊。   所以赶完人之后,萧寒瑜便诚心诚意地去向徐闻道歉。   徐闻:“……”身上的黏糊亲亲怪,让他无言以对。   他将人从身上撕下来的时候,娇贵的太子爷还哼哼着不同意,非要赖在他身上,不然他就要撇嘴。   徐闻都气笑了,到底是谁哄谁啊。   很快,赵国那边就传来了一件大事。   赵景培收到消息之后,脸色大变,竟公然丢下那些和赵国结盟的盟军,执着军符率领他掌管的赵国军,即刻回京。   少年将军突染邪祟,祸乱国运,故天子悲痛下令,于刑场中处以火刑,以定国安。   萧寒瑜垂眸看着纸上写的消息,想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身旁为他磨墨的人,“你怎么做到的?”   男人白皙的指尖紧捏着点漆色的徽州松烟墨,质轻却色清,一瞧便是上等的墨,他闻言,轻笑出声解惑,“这事殿下应当清楚才对,嗯……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差不多。”   “你是说,赵景培喜欢莫尔木,原是这样啊,怪不得,听闻这莫尔木以前就是个小乞丐,被赵国二皇子瞧上眼了带回皇子府里养,才改变自己如草芥般的命运,没想到,你表哥是给自己找了个童养媳啊。”萧寒瑜摸着下巴说。   “嗯哼,是的呢,而且从我哥嘴里套出过话,他们俩在十三十四岁就差不多在一起了,别说,隐瞒得还挺好,我那皇帝舅舅,愣是没发现两人的破绽,一直被蒙在鼓里。”   “所以,他们是因为你,才暴露的?”萧寒瑜脑海中想法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就自己否定了刚说出来的想法,“不对,哥哥,依你的性子,做不来这种非君子的行径。”   徐闻没好气地抬手捏了一把身旁人脸颊处的软肉,“幸亏你改口,不然今晚这些事务,你就自己处理去吧。”   然后,他就换来对方一个装作乖巧无辜的眼神回应。   徐闻这才继续道:“其实和我们俩也有一点小关系吧,虽说我哥他本来就打算在朝贡结束之后,借着事成的功劳,向舅舅争取一次他与莫尔木长相厮守的机会。   但中途他也在犹豫,怕自己太冒进,更怕莫尔木与他的关系暴露在众人面前,莫尔木会受到伤害,是你对我的偏爱,我对你作的努力,让他坚定了向舅舅坦白一切的想法。”   “你哥权力不够大,这种事不太能明说。”萧寒瑜直言犀利,“安全起见,必须是先试探。”   徐闻侧头给他递了个棒棒的眼神,“没错,但试探的结果……这上面写得很清楚了。”   他停下研墨的动作,染了黑的指尖轻点摊开在萧寒瑜面前的纸上,瞬间就多了些漆黑的印记。   想到赵景培与莫尔木的事,徐闻曾经也劝说过赵景培不要太心急,但是两人都早已到了娶妻的年纪,若是真的两封赐婚圣旨砸下来,牵连到无辜女子不说,哪个人会愿意将属于自己的心爱之人的位置给别人坐呢?   所以虽有风险,赵景培却依旧赌了,他赌自己的父皇,对儿子的深厚感情足以抵抗世俗眼光。   然旁观者清,在得知赵景培与皇帝做的交易之时,徐闻就确定了,被软禁的莫尔木,生死未卜。   赵景培对莫尔木是真心的,更何况两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份感情,足以让赵景培不顾战场局势,不顾盟约维系而失信,爱人都要没了,打什么江山讲什么君子礼仪啊!   便马不停蹄地要赶回赵都去。   顺势带走了赵国的全部兵力,毕竟,他回去肯定要和自己言而无信的父皇好好对峙一番的! 第158章 胜者为王,殿下本就是王   “好了。”徐闻将最后一笔落下,随后放下狼毫,站起身,朝萧寒瑜伸出手,眉眼疏懒,但又有一种谋事在人的精明感,他道,“时机已成。”   嗓音温润如朱玉,一字一句地,异常好听亮耳。   “殿下,接下来,到你的主场了。”   我的好殿下,请尽情地在战场里快意驰骋,开拓疆土,去争得你本该拥有的辉煌。   殿下,天生的掌权者,受万人敬仰。   胜者为王,但他的殿下,本就是王。   几里之外的蒙国等国,在还没从赵国突然撕毁盟约退兵的事情里走出来,就收到了从曜城传来的战帖。   徐闻将萧寒瑜送到城门口,两人无需多言,早已练就了你递一个眼神我便心领神会的默契。   四蹄通白的棕黑色战马前,身形颀长的男人一身银色铠甲,迎着日渐刺眼的日光,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唇,眉眼却凌厉含戾,面容微肃,气势凛然。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徐闻,徐闻冲他弯起了眼,如琉璃璀璨的眸中情绪晕染开来,启唇无声道了一句话。   萧寒瑜则是眼神一怔,徐闻在说,珩之放心,我守在你身后。   惊讶过后,便是内心激荡,豪情万丈。   他做了个所有人都没料想到的举动。   身披铠甲的英俊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到另外一个美得出奇的男人面前,然后,长臂一伸,竟将对方拥抱住了!   在场的副将、曜城官员、士兵,以及送行的百姓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无他,眼前此景,过于惊艳了。   高大的骏马旁,白色衣衫不染尘埃,随风扬起,以柔软的力道拂过坚硬冰冷的银色铠甲,身高相近的两人相拥在日光下,金灿灿盈着光辉。   徐闻忽而被抱住,也只是愣了一秒,便立即抬手,坚定不移地回抱了对方。   片刻后,萧寒瑜松开怀中的人,深深地看了一眼,便转身,指尖抵在唇角处吹了一个口哨,站在不远处的战马便朝天打了一个响鼻,抬起雪白的蹄子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身披铠甲的男人迅速利落地翻身上马,喝道:   “众将士听令,随孤出征,降者不杀,老弱妇孺不杀,其余的,杀他个片甲不留!”   “今日,孤便随你们一道,将萧国疆土再尔扩张,护佑我国长盛不衰,让百姓从此不受战乱之苦,顺天命,知天意,再创我国辉煌!”   ……   “萧国永安!萧国必胜!”   “必胜!”   “杀!”   昔日嚣张恣意的少年储君,终将长成,为护身后千万百姓而不惧一切的英勇战神。   徐闻站在城墙上目送对方,奔赴战场。   激奋人心的号角,激荡不已的呐喊,似要通过振奋的声响将这世间的苍穹硬生生冲裂出一个大口子。   不惧生死奔赴危险的一道道身影,脸上的神情庄重又激动,没有丝毫的害怕。   无数的铁甲长枪从城墙穿梭涌向前方战场,马儿的嘶吼声、马蹄踏在地上,仿佛是重大沉沉的雷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中,场面气势恢弘宏大,毕生难忘。   看着这一幕,徐闻的眼睛有些微红。   “徐公子放心,太子殿下定会凯旋!”站在徐闻身旁的是曜城城主,一个三十而立的男子,手持羽扇,虽然面色透着紧张,但更多的是激动兴奋。   他知道身旁的人与殿下的真实关系,是太子殿下亲口告诉他的,还叮嘱他这段时间要好好照顾这位——未来的“太子妃”。   曜城城主,在时有发生战火的城里做主事的,见多了各种血淋淋的事情,也见多了家离子散,他早已看开了,觉得只要是人还好好地活着,健康地活着,这便足够了,还管对方喜欢男还是喜欢女?   他一个做下属的,便乖乖听话呗,指哪打哪,无事的时候就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听听曲儿赛赛马。 第159章 首战告捷   萧寒瑜也是知道曜城城主的真实性格,说好听点,就是很有自知之明,难听点就是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包括他这个主子。   但这样就正好,他就不会担忧,在他不在城里时,徐闻会受到欺负。   他下了令,曜城城主便一定会护着哥哥。   而曜城城主自然就如萧寒瑜所预设的那般,对徐闻,完全是以“座上宾”的态度来对待。   前几日也曾打过照面,徐闻对这个知世故却不世故的城主挺有好感的,他听到对方的好心安慰,浅浅一笑道:“城主大人倒是对殿下有信心。”   “那是自然。”   曜城城主拿羽扇敲了敲自己的手心,风拂过,让其笑容更加张扬。   “虽说赵国撤军,敌军仍有三十万兵马,而我方驻军五万,再加上殿下带来的三万,八万对上三十万,兵力悬殊又如何?想当年,殿下可是领着精锐三千闯入敌营直取敌方将领的项上人头啊……”   曜城城主当初还只是个跟在殿下身边的普通将领,他很幸运,是那三千人中的一员,亲眼见证了殿下是如何戾眸一扫,手起刀落,鲜血喷涌,头颅咕噜掉落,敌心顿时溃败!   “殿下他的确很厉害。”徐闻道了一句,给予了肯定,脸上呈现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这惹得曜城城主语塞了一下,半晌回答:“是是是。”   他伸了一个懒腰,视线所及,大军早已慢慢行远形成了无数的黑点。   眼里划过柔意,曜城城主转身朝其他站在城墙上的士兵属下,大声道,“大家伙!前有弟兄们为我国百姓拼命,我们也要做好后方储备,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打、毫无顾忌地打!”   “是!我等谨遵城主之命!”   留在城里的守卫们,被曜城城主一句话,燃起了斗志,再加上刚才还亲眼目睹了那般热烈有气势的场面,更是胸中澎湃不已。   纷纷大声疾呼,以示回应。   耳畔是激昂的喊声,入目所及皆是激动兴奋的士兵,徐闻心道,这曜城城主不愧是曾经是萧寒瑜带出来的兵,连这鼓舞人心的话术都学了个八成像。   他想到刚才曜城城主嘴里说的“后方储备”,无外乎就是粮食军饷,将士们和战马们唯有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上战场多拿几个人头。   而徐闻这几日帮衬着萧寒瑜处理事务,看过曜城如今的全部粮草明细账本。   除了曜城存有的部分,萧寒瑜从京城里贪官们“慷慨解囊”那里得来的部分,再加上紧急从其他临近的城里调来的粮食,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只够战事撑到三个月。   如果是将这场战役打赢,这些储备当然是绰绰有余。   但是徐闻心知,萧寒瑜不可能仅仅是想赢这一战,他的目标——是以最快的速度让所有的国家都纳入“萧”的领地之下。   而这场战,徐闻认为,至少要持续打到年底。   那这粮食军饷怎么来?   徐闻曾经提前做了些准备,算算日子,大抵也快到了。   他本想提这件事,但看到曜城城主乐滋滋仿佛胜利已成定局的模样,实在是不忍直视,便没有现在就提,却打击人的兴奋。   他先确保准备好的东西都运到了再说。反正,等过不了多久,前方定会传来战报,曜城城主应当就能反应过来,他再说也不迟。   徐闻计划得很好,却没想到仍有变故突生。   萧军与联盟军交战的第一回 ,萧寒瑜就一箭将为首的陈国主帅射下了马,后,萧军首战告捷。   “烧了?!你他娘的,我让你们一定仔细盯着粮草营,你们却告诉我,有奸细偷溜进来一把火给烧了个大半!!” 第160章 救命之粮   曜城城主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两眼瞪大,像是下一刻就要喷出火来,“啊?说话啊!我是不是让你们仔细守着这金贵的粮草!”   站在前边的两个士兵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回:“……大人,那人是叛徒,我们也没想到啊……”   谁能想到,在曜城里生活了二十年,从十年前就开始加入曜城军营且负责伙食的炊事兵何磊,居然是蒙国人!   想到平日里训练的时候,碰到对方,对方还一副笑呵呵和善的模样,和他们打招呼,憨厚又有点傻气,完全想不出来是个满肚子坏水潜伏极深的奸细啊!   叛徒真该死!   无论是城主,还是士兵,心中都是这个想法。   结果,下一刻,外头就跑进来一个士兵,禀报,“报告城主!何磊畏罪自杀!”   “……@#%#”   城主黑着一张脸,一连串低骂,徐闻没听清,但都知道骂得肯定很脏。   毕竟,在打仗的时候断了粮,任谁都会疯的。   “城主……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这是他的副城主在小心翼翼地询问。   “今日又是将粮食运到前方的时候,前方的将士战马,可就等着这些救命粮补充体力了。”这是粮草营营长在忧心忡忡地问。   要不怎么说,那蒙国人人高马大的,看起来憨厚,实则心也太坏了,早不烧晚不烧,偏偏故意趁着今日这运粮的日子来使这种阴谋算计。   而且动用的还是埋藏了二十年的暗桩。   简直防不胜防!   曜城城主也头疼得很,他听着下属们的询问,捏了捏拳,当机立断地下令,“这样,清点剩余的粮,缺的量,去挨家挨户敲门向老百姓先借粮,必须保证前方粮草不能断!”   “注意,粮食被烧的消息不能传到前方,以免扰乱军心!”   男人下达命令时,表情严肃又坚定,眼睛微红,含着残余的怒意与痛恨。   副城主等人当即抱拳应声,且纷纷道:   “是!请城主放心!我亲自带兵,护送这批粮草送至前方营地。”   “没错,我现在就亲自去挨个向百姓们求粮,大不了这十天半个月,老子一天吃一顿,勒紧裤腰带,饿着自己也不能饿着前方拼命的弟兄!”   城主:“切记,即使求不到,也不可强抢。况且,百姓手中的粮,当初是开仓发放的,他们不见得会有多少。”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原本还因为愤怒而情绪高涨的情绪顿时冷却了,是啊……百姓能有多少粮呢?   这场战,不知道还要打多久才能平息呢,大半的粮,他们这样紧急调动,可能接下来很长时间,城里的百姓都要饿肚子了。   屋内所有人都消沉一片,悲怆,煎熬。   原本始终安静站在一边的徐闻,捻了捻手指,出声,态度坚定,“放心,我们的百姓,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在一众人急得仿佛嘴上立刻燎起泡的情况中,显得过分轻松适然,每一个字都带着坚定的力量。   也让所有人浮躁不安的心,暂时缓和下来。   事情果真没有他们想得那么糟,尤其是城中百姓的表现。   住在巷尾的张大娘,掏出了自己珍惜无比,想留给打仗归来的儿子的腊肉。   在东巷里开米粮铺的吴老板,再次果断地将剩余的储备粮都搬了出来,第一回 是在战事未起之前,就无偿将之前从其他地方订购的粮食送到了军营里。   一家五口人、本就简朴的周家,只留下了奶娃娃必备的口粮,剩余的食物,全给交了出来,都不带半点思考的。   ……   这样的场景数不胜数,在曜城大大小小的角落里反复上演。   而原本惴惴不安、压力很大的城主等人,在得到百姓毫无保留的支持后,几个大老爷们当即感动得直冒眼泪鼻涕泡。   他们誓死守护的,亦一直在支持他们,信任他们。   而事实证明,为民做事的人,向来运气很好,受上天眷顾。 第161章 太子妃,好样的!   “闻哥,东西都在这了,没迟吧?”   徐闻一大早就收到消息,便立刻赶到了郊外,而真正地看到满满当当的马车后,原本还提着的心顿时落到了实处。   他才继而看向刚刚和他说话的人,如曜石般的墨眸此刻呈现几分认真严肃,“不迟,谢谢。”   “这对小爷我啊,小事一桩!”那人哈哈一笑,眉飞色舞,将少年意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下一刻,他挤眉弄眼地道:“倒是闻哥你,对你家心上人这么好,积攒了这么久的粮食,花了好大功夫的,就这么白白送给曜城了?”   徐闻看了不着调的少年一眼,“任少主,这是救命粮,还是早日将其运送到城里吧。”   对少年想八卦的心思没有半点理睬的意思。   “噢……”少年蔫了,他抛了抛拿在手中把玩的夜明珠,回头一喊,“弟兄们,闻哥发话了,赶紧干活咯!咱财神爷可是说了,今日谁干活最积极,谁就能被指点一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喔!”   少年扯着嗓子吆喝,比那街头售卖东西的小贩还要更像小贩。   徐闻无奈地睇了他一眼,虽说自己没说过这句话,但是也没出声反驳。   而今日送粮的,都是任少主的心腹,也是见识过徐闻那过人的本事,一听少主这话,当即热情高涨。   一边吨吨吨地运粮,一边笑着回:   “真的假的?少主,得了闻哥的指点,我岂不是能赚很多钱!”   “当然!”任少主跟着大队伍走,“不仅能赚钱,还能保准你赚得家底翻倍!”   “啊……可是我就想赚点能娶媳妇的钱。”又有一人插话,神色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子这是有心意的人了啊,没问题,等这事结束后,本少主为你做主,向姑娘家下聘!”   少年笑容畅快,调侃道,也惹得其他人纷纷附和调侃。   场面好不热闹。   笑声惊动了林间的鸟,扑哧着翅膀飞远。   徐闻看着这群无拘无束的人,他们是半点也没感觉到位于战火纷飞地带时的紧张畏惧,反倒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嚣张的江湖气。   他和这群人认识也是偶然,毕竟他真的看不下去,傻白甜的少主和他傻白甜的心腹们,初入京城就被赌场骗得差点连裤衩子都不剩。   随手搭救之后,他刚开始只以为是萍水相逢。但是他在寻找筹粮门路的时候,恰好又碰到了他们。   他们是混江湖的,也赫赫有名,徐闻之前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号,因为他们的“任性”是出了名的。   明明家里长辈是江湖神医,开着医谷受众人敬慕,但他们家的少主却是个随心又傻白甜的主儿,不学医,偏有一颗做“天下首富”的雄心。   当即将自己的弟兄们偷偷带了出来,去寻赚大钱的路子。   他们钱财雄厚,且因为医谷,到处都有人脉,其实无论做什么生意都可以。   奈何,这位少主和他们的心腹们,实在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儿。   干一行毁一行,包括但不限于酒楼开倒闭、珠宝阁被同行恶意举报查抄、客栈连只苍蝇都不想飞进来。   既然徐闻撞上了他们,再加上他们为(实)人(在)仗(单)义(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最终,他们一拍即合。   徐闻让他们负责给自己筹粮,而他教他们经商生财之道。   他们一行人,拉着好几车,自然十分显眼。还没到城门口的时候,站在城墙上盯梢的守卫就发现了他们,派人速去告知城主,同时拉响了警报。   “何人……徐公子?”   匆匆赶来的城主等人刚要怒斥出声,就看到了队伍前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立即惊愕得嗓子都变调了。   那些警惕得以为是敌人偷袭的守卫面面相觑,徐公子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吗?   “你们快看,那马车上的是什么!”   忽的有一个守卫发现了不对劲,震惊出声。   而他这么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一处。   也是这一眼,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   “乡亲们!好消息!有粮了有粮了!”   曜城街道上有士兵一边大声呼喊,碰到百姓便兴冲冲地解释,眼含热泪地道出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那些原本还为以后可能挨饿饿死而担心的百姓都愣了,讷讷道,“什、么?有粮了?”   这么快就有了粮,他们是不是就不用挨饿,不用面临着硬生生饿死的威胁了?   百姓们乍然听到这消息,脸色都茫然无比。   毕竟他们昨日才将粮食贡献了出去,而城主也向他们解释了,可能十天半个月都会处于无粮可食的窘境。   他们都做好了喝井水充饥,甚至还有的人都打算割腕放血喂家里人了,猝不及防听到这好消息,难免都没有反应过来。   随后,“粮食危机彻底解除”的消息席卷全城。   百姓们喜极而泣,颇有种后怕的感受,当即奔走相告。   而之后,他们就了解到,原来是那个被太子殿下特意留在曜城的徐公子,给他们送来的救命粮!   知道消息后,立即就有眼窝子浅的百姓眼泪刷地流下来,跪下掩面痛哭,却嘴角弯着,嘴里不停念叨,“谢谢徐公子,谢谢……”   经此一遭,徐闻便在曜城百姓眼里,是仅次于太子殿下的天神所在。   他们本以为接下来,会因为缺粮,慢慢地,邻居会死去,亲人会饱受饥饿后而亡,他们也会活生生饿死,而曜城会逐渐成为一座荒芜的空城。   换来前方战事捷报,国家江山不被敌人所夺。   他们死得其所。   但神明显灵,他们命不该绝。   徐公子,以及他们的城主,那些真心爱民的父母官,给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   刚露颓势的曜城,顿时重焕生机。   常年经受战争之苦的曜城百姓,比寻常人多了一份韧性,面对困难心有大义,始终保持乐观。   城主见粮食难题一事,被徐闻就这么不声不响轻飘飘地解决了,感动之余,情绪激荡,当即气沉丹田,感情充沛地朝徐闻大喊:   “微臣,彻底服了,太子妃,好样的!”   徐闻:“……”   当时在场的还有副将等人:“!!!”   而任少主发出了“哦哦哦”连续惊叹。   匆匆赶来想向徐天神道谢的百姓们:“??”   手里拿的菜篮子、布衣布料、瓶瓶罐罐掉了一地,乒铃乓啷的交响曲好不热闹。   城主后知后觉,他僵硬着一张脸看向徐闻:“……你们好像还没昭告天下?”   徐闻扶额,有些头疼,都来不及顾自己被称“太子妃”这个称呼了。   他和珩之估计都想不到,两人的事居然是以这样的形式捅出去的。 第162章 问鼎之战   “呵呵呵,我不会坏了殿下好事吧……”城主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此刻居然露出了欲哭无泪崩溃的表情。   而此时被他念叨的太子殿下打了个喷嚏,立即引来副将的关心,“殿下,您身体可还撑得住?”   “无碍。”萧寒瑜沉着一双眸,位于马上,银灰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周身无形的威压渐深。   “太子,你这般病恹恹的,若是我方打赢了,可别说我方胜之不武啊哈哈哈!”   战场上,两军对垒,到了将领主帅互相放狠话的环节。   风狂虐于天地间,黑云遮掩,仿佛世间被泼了滔天的墨,将雨未雨的天气带来了冰冷寒凉的温度。   听到蒙冶桑的挑衅,萧寒瑜眉眼含着寒凛之色,他拽着马绳,矜傲地道:   “孤当是谁呢?原来是孤当初的手下败将啊,蒙将军啊,你的老大撤了军,你不跟着屁滚尿流回自己的窝,反倒过来主动送死。   还真是……舍命为孤挣功绩啊。”   他一番话,简直就是狠狠戳到了对方的痛处了,还不止一处。   蒙冶桑咬着牙,脸色比这乌云密布的天还黑沉。   但很快,他想到什么,脸色由阴转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扯着嗓子喊,“太子还是别高兴的太早,你不知道吧,你们曜城,已经断粮了!”   他扭头故意问身边的属下,“你猜猜怎么一回事?”   他的属下便表情夸张地问:“对啊,怎么着?”   蒙冶桑古怪地哈了声,目光紧锁自己恨透的人,得意至极,“自然是我派人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储粮,听说你们照旧收到了粮,定是不知道那些粮,是全城所有的余粮了吧?   啧啧啧,拿全城百姓被饿死的代价,来换你们这些将士吃饱,太子殿下,你还真是一个贤明爱民的储君啊!”   蒙国人一唱一和,嚣张又得意的嘴脸,仿佛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谴责萧寒瑜,同时也是为了让萧军军心涣散。   而这件事一说出来,果然让萧军将士面面相觑,他们的确不曾听到相关的消息,难道曜城百姓真的将所有的余粮交出来运送给他们了吗?   思及此,将士们不由得担忧焦灼,毕竟很多将士本来就是曜城人,他们的爹娘媳妇孩儿都是其中一员啊……他们不可谓不担心。   然而,在萧军这边的人刚要心生浮躁,中了敌军阴险的把戏之时,萧寒瑜眼一沉,当机立断,沉声道。   “只要孤在七日之内取胜,放心,蒙将军担忧的任何问题都不会出现。”   没错!萧军将士们眼一亮,觉得在理。   七日取胜?   蒙冶桑只觉得荒唐可笑,愤怒不已,真是好大的口气,这不就是在向他表示,打赢他易如反掌吗?但他们可是拥有着几十万的兵力啊!   一方斗志昂扬,一方勃然大怒,兵刃相接,利刃泛着冰冷的光,尘土飞扬,喊杀声此起彼伏。   战斗中,不时有士兵倒下,鲜血染红了土地。   然而,剩下的士兵们并没有退缩,跨过堆积的尸体,继续与敌人激烈对抗,“杀——”是他们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第五日,残阳挂半空,如血,洒落疮痍满目。   肢体残骸横陈,昔日搭肩畅酒的兄弟永远沉陷于地,鲜红的骨血融入褐色的土地里。   萧军八万对战联盟军三十万,仅以五日,便取胜。   然伤亡惨烈,八万将士意气风发地去,却仅有八千将士归。   而此一战,以少胜多,足以载入史册。   亦为萧王朝一统天下、开创盛世奠定重要基础。   故,后世将其称为——问鼎之战。   看到敌军吹响“撤兵”的号声,看其落荒而逃的背影,萧军这边爆发出强烈的呼声!   然而,很快,当他们看到战场上躺着无数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呼声渐歇,悲戚弥漫。   “阿硕这小子,他最爱干净了,做哥哥的,要给他擦干净,让他体面地走……”有一士兵颤声地将一具血迹斑斑的尸体抱进怀里。   “阿杰他平日里最喜欢给我们炫耀他的手臂肌肉了,说我们都不如他强壮,可是现在……”   亦有的士兵忍不住眼泪淌出,低喃地道,他注视着的尸体,两只手臂被硬生生地用长刀砍断,露出了恐怖血腥的血肉,而断臂早已寻不到踪迹。   ……   耳畔的哀泣声清晰地传入萧寒瑜的耳朵里,他身上的铠甲几乎被血给洗过一般,握着长剑的手忍不住地发颤,呼吸微粗。   他垂着眸,忽然有点想念哥哥了。 第163章 又一年底   萧寒瑜等人回到营帐,刚打了胜仗,终于能停下来休整一番,他解开染血的铠甲,蓦地想到什么。   朝外喊了一声,刚要派人去问清楚曜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很快外头却传来一声汇报,说曜城来人了。   “让人进来。”萧寒瑜只道,也不急着洗漱了,大刀阔斧地坐在营帐里的榻上,随手拿起旁边备好的干净布巾擦了擦,微垂首。   随后传来一道脚步声,步子很稳,速度平和。   他擦拭的动作一顿,这脚步声……   “珩之。”   那道他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时都会在脑海里扎根盘旋的嗓音响起,磁性温润,一如既往的好听,牵动着他跳动的心脏。   手里的布巾无意识地攥紧,他愣愣地抬眸,前不久想念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是战场上的风,裹挟着他的思念,送到了几里之外的人面前,又将人送到了他这里么?   徐闻的目光忍不住染上一丝疼惜,在他的视线里,那向来干净如雪的少年,此刻却沾染着干涸的血迹,眼角的几道划痕添了狼狈的破碎感,眼神黯然惶惶,静静地望着他。   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徐闻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弥漫一股巨大的压抑,空前的悲寂。   战争使人称雄,亦害人生怖。   萧寒瑜动了动唇,唇轻颤,嗫嚅只发了一个音:“抱……”   徐闻当即阔步上前,手臂一张,将坐在榻上的人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怀里的人睫毛微抖,又道,“哥哥,抱紧点……”   徐闻依言使劲。   “再抱紧点……”   徐闻又使了劲,身上的衣裳被沾上了些血迹,但他丝毫不在意。   鼻间甚至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很难闻,然而徐闻只关注一件事,他要让他的殿下,感受到自己一直在。   故而他收紧了手臂,手劲极大,似要将怀里的人融进自己的骨血里,给足了满满的安全感。   拥抱是世间最浪漫的心意剖白,两颗心近乎是毫无阻隔地紧紧贴在一起,慢慢地,跳动频率变得一致。   仿佛心脏是在为对方而跳动。   徐闻其实已经说不清了,这个拥抱,到底是在安慰索抱的珩之,还是在慰藉自己惶恐不安的心。   他一路走来,哪怕对战争已经有了充分的认知,却还是一次又一次为战争的残酷性而感到悲戚难过,亦愈来愈怕,自己即将见到的珩之,可能也遭受到了些非人的痛苦。   万幸,珩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但当他看到那双悲寂沉重的眼神时,露出久违的痛苦黯淡,他呼吸一窒,也抑制不住地难过起来。   亦是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以前那个意气风发,哪怕是性格执拗阴鸷亦浪荡不羁的少年,早已被悄悄地留在了萧国生乱的前一日。   取而代之的,是肩负一国重任的青年储君,就这么悄然成长,眼里桀骜的光渐消,深邃的幽眸,仿若藏了许多事。   萧寒瑜在这一个漫长的拥抱中汲取了令人安心的力量,他阖了阖眼,睫毛便微湿黏在了一起,轻声问,“哥哥,幸好你来了。”   幸好哥哥,安安全全地,及时地降临在了他的面前。   当初蒙冶桑故意透露曜城缺粮一事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表面那般平静,他如那些将士一样,在曜城里有百般牵挂的人。   但他不能露出担忧的马脚,他是所有将士的希望,他不能露出一点退怯,所以只能强压担忧,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这一场战役。   然而过了五日,这时间说短也不短,思念加担忧,以及战后尸横遍野的萧然,种种消极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朝他涌来,气势汹汹仿佛要将他吞噬淹没。   是哥哥的拥抱,将他从密不透风的幽蓝深海里拉了出来。   多年以后,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今日这个拥抱,带着庆幸、带着惶恐、带着安慰……   两颗惴惴不安的心,因为对方,落到了实处。   —   本来萧寒瑜自己就能够将心中的宏图实现,如今再加上徐闻,摸清了赵国,又对蒙国等其他附属国顺带有一定了解,更是如虎添翼。   原书中里呈现的男频文热血称霸的场景,逐一拉开了序幕。   短暂休整后,蒙国不死心,居然卷土重来,而这恰好衬了萧寒瑜和徐闻的心意。   萧寒瑜再次亲征,蒙国败北,而这一回,萧军并没有将他们简单地放过,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萧国铁骑踏破蒙都,在“降者不杀,百姓不杀”震颤呐喊声中,他们迅速地攻占了蒙国,蒙国皇室皆成了阶下囚。   蒙国灭亡,其领土在历史版图上已然消失。   很快,陈国、田国……亦极其迅速地被攻占。   萧军凶猛,大大小小十几个附属国彻底收入囊中,归为萧国版图的时候,也不过是用了几个月的时间。   临近年关的时候,这片大陆上,就只有赵国幸存。   所有人都知道,赵国覆灭,是迟早之事。且不说,萧国势力壮大,如果是全盛时期的赵国兴许还能一战。   但现在,赵国自己内部已经乱了套,皇帝与二皇子的纷争,详细地说,是二皇子喜好的男宠被皇帝赐死,结果二皇子翻脸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因为情爱,竟是什么都不顾了,二皇子沉湎情爱的表现,让赵国皇帝实在失望,起了废弃的心思。   但是赵景培又有一定的势力,导致两人闹得越来越凶,且因为莫尔木死亡,此事几乎无解。   赵国这边使劲闹矛盾,萧国军营这边却是难得的温馨热闹。   除夕前夜,哪怕是只有简陋的营帐,大家也特意从曜城那里运来好些红灯笼彩条挂上,搞些喜庆的氛围。   冬日里温度也极低,索性大家就搞起了篝火晚会,一起围着火堆蹦蹦跳跳,活动身体,大笑大闹的声音伴随着噼里啪啦火舌迸溅,让人心生欢喜,心生希望。   “哥哥,去走一走?”   徐闻刚披上厚实的皮袄,营帐门口就伸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红色的衣领衬得对方的眼睛熠熠生辉。   萧军军营驻扎在一条河附近,所以两人便顺着河流边走。 第164章 大结局   月光洒在两人的肩上、身上,将黑色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肩靠得极近,手也随着走动时不时地触碰、远离、触碰,走着走着,影子里的手便悄悄地勾在了一起。   萧寒瑜侧眸看身旁的人,“哥哥,这回你陪我过年了,真好。”   徐闻眼里弥漫笑意,他晃了晃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这就好啦?以后我年年陪你过,不只是新年,还要和殿下过乞巧节、中秋、生辰……只希望到时候殿下可别嫌我烦啊。”   “你别污蔑孤,孤才不是那种人呢。”青年微恼,指尖微曲,挠了挠徐闻,“哥哥的承诺,我可是记下了,不容许反悔哦。”   “好啊,等事情尘埃落定,回了京,我用一生来向殿下兑现我的承诺。”徐闻浅笑,嘴角的弧度向上。   此时此刻,他已经能够非常自然,又很确定自己,所说的每一句承诺,他都有信心去实现。   减少了猜忌、减少了惶恐,两人也相处得愈来愈“松弛”。   萧寒瑜浅浅勾了下唇,眼底柔情弥漫。   月光下,颀长的身影,侧脸一仰一低,两道影子缓缓靠近。   “太子!徐公子!一起来喝酒……”   一道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   而那道声音也戛然而止,萧寒瑜和徐闻纷纷侧眸,循声看过去。   就看到副将和两个士兵呆滞在原地,刚刚出声的是副将。   他们似是反应过来自己出现的时机并不恰当,一脸尴尬又惊恐,脸色涨红,飞速地道了歉之后,就跑回了篝火旁。   悄无声息地来,噌的一声离去。   这作用是什么?打断他们亲热?   萧寒瑜:“……烦。”   徐闻轻扬眉,听到殿下嘟囔的抱怨,俯身侧头,吻上了那张觊觎许久刚刚没来得及尝到的唇。   男人垂着眸,认真地吻她,又挑开齿关,愈发的深入,吞下那些令人耳红心跳的暧词。   萧寒瑜起初微愣,很快,就给予回应,手臂攀上对方的肩膀。   哪怕有意外发生,但最终,他们还是满载月光,在圣洁下拥吻。   耳畔是热热闹闹的欢呼声、庆贺声,热烈此起彼伏。   脚边是缀满了碎银的长河,极其漂亮,熠熠闪光。   最后的最后,萧寒瑜贴近男人的耳旁,如情人呢喃私语:   “哥哥,你要同我一起,登上那最高位。”   如果不是哥哥的存在,他不会走上权力最巅峰,兴许报完仇便草草消磨余生。   是哥哥,将他已经枯萎的理想,重新浇灌,唤醒。   所以哥哥理应与他一道,共得荣光,受人敬仰。   可是哥哥之前已经表述过不喜做官,所以萧寒瑜只好露出点可怜诱惑的姿态,将人哄得兴许就答应了。   但哪怕他故作柔软温和,字里行间也悄悄地泄出一丝强势的意味。   徐闻听了出来,却没有半点恼意。   就是这个骨子里其实很强势的未来霸主,却甘愿与他一同分享权力。   一起共天下。   一起打江山,一起守江山。   这是珩之的请求,余生相伴,平等相待。   徐闻深知,故而也不让对方的话落空,便执起对方的手,放在唇边啄吻,眼神细腻缱绻,“既是珩之所言,为夫自然应允。”   他之前的承诺,若是珩之所愿,定倾尽全力,并非一句空话。   该诺言,他将会有一生那么长,去践行。   “那我们就当做约好了,嗯……这就叫月下盟约吧,谁都不许反悔。”   “好。”   ……   “哥哥,幸亏当初你捡了我。”   “徐嘉赐,我心悦你,过去,现在,未来,从始至终。”   徐闻轻笑,额头温柔相抵,回应。   “萧珩之,我亦心悦你,从第一眼,第二眼,当我看见你一回,我的喜欢便比原来多上一分。”   “幸好,我来到了这里,捡到了你。”   他说得隐晦,但无论是谁,都清楚,徐闻的庆幸,是庆幸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一朝穿书。   徐闻曾以为自己是旁观者,却未想,自己以身入局,早已成为了书中人。   是虚是实?是真似假?早已分不清。   但爱意,悸动,情思却是真的。   他遇上了跨越时空横亘的羁绊,突破了所谓的天命束缚,与羁绊交缠极深。   曾犹豫,曾退缩,曾分离,但兜兜转转,依旧还有他。   以他的故事,正徐徐展开。   故事里有他,有他的殿下,足矣。   (全文完)   ……来领取脑子啦! 第165章 眼一睁孤居然大婚了……   食用事项:   从嘉城回京后的太子殿下一直在养病,夙夜难寐,深陷哥哥不爱他还是个渣男的痛苦之中,忽然有一日,睁开眼时,却看到了自己与心爱之人的大婚。   少年:!还有这等好事?   —   “陛下,皇夫已在寝殿里等候多时了。”   宫人瞧着一身红色婚服的年轻帝王走过来,立即迎了上去。   萧寒瑜目光落到他身上,依稀记得,这个人是太子府的。   但他叫他陛下?   皇夫又是谁?   他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明明他在青墨院喝醉了酒,勉强闭眼小憩,但醒来之后,周遭的一切都变了。   皇宫红墙青瓦,檐角似钩,却遍布鲜艳的红绸锦色,红绸花高高挂着,一片片艳丽,夺目。   从宫人只言片语之中,他猜测,这是他的大婚之日。   但……他此生想娶的人,只有一个人。   会是那个人吗?   萧寒瑜心尖微抖,无人知晓他此刻内心的惶惶与期待。   宫人推开了寝殿的大门,年轻帝王却迟迟未动。   引来困惑的视线,宫人却看到沉稳淡漠的帝王,罕见露出了踌躇的神色,让他微怔,陛下此时……与往日不太一样。   殿内似是发觉了门口的动静,传来声音:   “傻站着干什么,进来。”   如神明赐予,傻愣在原地的帝王一怔,立即动了,他迅速抬脚,近乎是踉踉跄跄地闯了进去。   跑向他朝思暮想,却连梦里都无法相遇的人。   他看到那人了。   也是那一眼,让他瞳孔微缩,眸中情绪翻涌。   心心念念的人坐在灯下,含笑地注视着他,眉眼如画,身上大红色的婚服勾勒出颀长的身姿,清雅无双,远看乍看都如一幅画般生动美好。   男人唇微勾,轻喊,“珩之,婚契已成,恭喜我们。”   他的爱人,灯下美如画,清凌凌的眸子里蕴藏深情,还用动听的嗓音说着动听的情话。   他们还正式结为了夫妻,万人同祝。   这是他哪怕是想象,也想象不出来的场景。   萧寒瑜想扯起唇角笑,但这巨大的惊喜砸下来,似梦似幻,只能死死地捏紧了衣袖,目光灼灼地盯着人。   眼也不敢眨一下,生怕对方化作泡影消失了……   无数次的酗酒,终于换来一次对方的垂怜,成全他的美梦。   徐闻则是觉得今日的殿下却有些古怪,若是以往,对方早就兴奋地冲上来扑倒他了,然后再不甘下风地说些勾人的话。   两人便顺势耳鬓厮磨,沉湎巫山云海之乐。   然而他没有多想,也不知道此刻的殿下,早就换了个更年轻气盛的年纪。   徐闻抬手,冲对方勾了勾手指。   萧寒瑜喉结微滚,耳廓微红,不知道是不是氛围的缘故,他总觉得这个梦中的哥哥,一举一动都无端透着撩人诱惑的意味。   年轻的太子爷,顶着帝王的壳子,如蜗牛般慢吞吞地挪到了徐闻的面前。   然后下一刻,他就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用力一扯,两人便一同落到了铺着锦被的床榻上。   “吱呀——”床榻发出细微的颤声。   “殿下,你今夜倒像个呆头鹅,娶了我,高兴傻了?”徐闻趴在人的身上,抬起指尖,帮人撩开凌乱的发丝,笑道。   萧寒瑜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又忍不住抿了抿唇,喉咙有些干涩,生出些迫人的渴望来,“孤……”   他一启唇,眼底就掠过一丝懊悔。   他现在是皇帝,自称孤,不就露出马脚了?   然而,他又想,这个明明是他的梦,他想做什么就可以肆意做什么,管那么多做什么!   少年的眼底染上一丝晦暗与欲色,仰头就重重地吻上了男人的唇,两腿岔开,死死缠上对方的劲腰。   他的吻很粗重,又有些青涩不得章法。   徐闻先是微愣,而后恍然大悟,明白了什么,也不再犹豫,手掐住少年的下颌,不容反抗地回吻。   很快,没有经过历练的太子爷率先败下阵来,他软成了一滩春水,呼吸喘得要命,眼角泛上旖旎,湿漉漉的。   ……   少年白皙的小腿骨被一只大手牢牢圈住,肌肤如雪,被留下了一道道红印。   ……   他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过于汹涌的爱意与情欲。   太子爷在起起沉沉之中,脑海思绪破碎不成形,唯有紧紧地攀附面前之人,与对方抵死缠绵,相依相偎,直至天荒地老,山崩地裂。   彻底昏睡过去之前,太子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这梦怎么这么真实?   耳畔隐隐传来男人温柔无奈的声音:   “殿下,你要记住,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沉沦了。要允许当初怯懦的我,慢慢地朝你一步步靠近。”   不要内耗,不要伤心。   他们最终会走到一起,还会继续走完这一辈子。   该相逢的人,注定会相逢。   该相爱的人,无论怎么躲避,最终的结局都会是好好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