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际大佬，末日摆烂
　　作者：来夜
　　【重生霸总攻·娄敬策×星际大佬受·明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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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暨，星际顶级科研大佬，各种发明造福全星际，持续在岗工作几十年无休。唯一的亲人侄子却是个啃老的恋爱脑，谋划着噶了他继承遗产。
　　明暨：呵呵，不干了。
　　开飞船打算找个养老的地方开始摆烂，结果碰上空间乱流……
　　再睁眼，他成了蓝星上豪门联姻嫁给昏迷霸总的小娇妻。
　　明暨：事少钱多，这就开始摆烂！
　　星际有星际的好，这里也有这里的妙哇！
　　刚刚下单点了十几家外卖和各种奶茶果饮的前星际大佬·明暨如是想到。
　　结婚第二天，昏迷一个月的霸总醒了。
　　没提离婚，没抢回公司，理直气壮抢走明暨吃了一半的顶级私房菜外卖。
　　明暨：？？？
　　明暨看他安排人囤了粮，加固了房和车，又花大钱搞武器……只觉得这个便宜老攻缺少安全感，反正花的是他自己的钱，不管。
　　结婚第三天，世界突然末日，丧尸病毒肆虐全世界。
　　明暨一觉睡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
　　明暨：？？？
　　这是打算不离婚，直接解决自己？
　　从末日十年后重生回来的娄敬策终于仔细打量起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伴侣。
　　娄敬策：你、没变丧尸？
　　明暨：我、该变丧尸？
　　明暨深深感谢那群早变丧尸的豪门亲戚，要不是他们自己怎么能找到这么合适的老攻呢！就算是末日，也过得比别人舒爽。
　　直到海城沦陷，娄敬策安排出逃的车颠得明暨吐得像是怀了。
　　养老摆烂的明暨忍无可忍，出手就是黑科技。
　　娄敬策：？？？
　　娄敬策：6。
　　娄敬策：从我重生回来发现你没变丧尸，我就知道你一定有金手指。
　　金手指本人·明暨：对的对的，咱两就是天生一对：）
　　躺回老攻怀里吃薯片，咔嚓咔嚓……
　　【阅读提示】：
　　1.攻重生，受不是穿越。
　　前世联姻对象非受，与攻也无任何感情交集，末日直接变丧尸了。
　　2.1V1，强强，HE。
　　3.受有智脑系统，各种黑科技金手指。金手指炸翻宇宙粗，不会强行干涉末日进程，理由文中有写。
　　4.同性可婚背景，背景为半星际落后星球。
　　5.封面立绘：【壹鹊桥】重壹
　　【！！！避雷！！！】：主角非完美无缺人设
　　！！！末日进度非常快，对于其他人真的是末日苟命！对人物的道德要求很高的，建议别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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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5入V，掉落万字更新，鞠躬】
　　接档文康康：主受《诡异降临，团宠大佬才三岁》，或者，主攻《邪神网恋被骗后》。有兴趣康康，今年会开！
　　内容标签： 强强 末世 未来架空 轻松 先婚后爱 开挂
　　主角视角 明暨（受） 互动娄敬策（攻） 配角康康预收《邪神网恋被骗后》
　　其它：康康预收《诡异降临，团宠大佬才三岁》
　　一句话简介：大佬结婚躺平第三天世界末日了
　　立意：爱是理智中的欢愉。


第1章 降临蓝星
　　明暨有些昏昏沉沉，勉力睁眼，眼前凑满许多人的脸，嘴巴张张合合，声音却与他仿佛隔着一个世界远。
　　“明暨啊，虽说娄总现在没办法与你举行婚礼，但我们双方说好，只要他一醒来立即就会补办婚礼，到时候海市所有名门都会来……让姓霍那家后悔死。”
　　“害，你别和他说这些没用的。柳明暨，我跟你说，这卡里有三百万，娄家每个月会给你五百万的零花钱，你给我安安分分呆在娄家守着娄总。听明白没有！”
　　“你凶孩子干什么！婶婶知道，咱家明暨之前是被人给骗了。姓霍那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霍三少小小年纪在外面勾三搭四，整天与狐朋狗友扎堆厮混，能力比不上娄总，还不洁身自好，明暨从小就聪明，肯定知道该怎么选的……”
　　……
　　明暨没能把内容听进耳中，只觉得耳边嗡嗡像是被蚊子包围。他哪里来的婶婶，家里除了自己不就只剩下大哥的儿子了吗？海市？他不是该在帝星实验室吗？这些人又在说什么？结婚？议会那群老头子终于知道要给他发个对象了？
　　意识朦胧中闪过思绪万千，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问问情况，却没能出声，昏沉又袭上头脑。
　　明暨再次睁眼时，眼前是惨白的天花板，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插着一束黄白相间的鲜花，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鲜花的芬芳缭绕在周围，身上盖着的薄被上印有“海市素心国际医院”的字样。明媚的阳光穿过浅鹅黄的薄纱窗帘落在枕边，温蕴的明媚与生机抚平他微蹙的眉间。
　　明暨撑起身体，靠坐在身后的靠枕上，静静观察着周围。全然陌生的环境，之前围绕着他的那几人不知所踪。
　　“繁星。”
　　他轻抿有些干燥的嘴唇，在心中呼唤。
　　【博士。】
　　脑中响起熟悉的电子音，让现在脑袋还有些晕乎的明暨略微松下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显然不是帝星，这么落后的医疗条件和医用器械，就算是在荒星都是该被淘汰的货品。自己真若出事，研究院定然会让医学专家前来实验室，而不是送来这个闻所未闻的海市素心国际医院。海市？这是哪颗星球上的小城？
　　【博士，我们遭遇空间乱流，目前所在星球坐标不在帝星统制星域内。】
　　“未知星外文明吗？”明暨揉揉眉心，感觉情况谈不上多好，倒也不坏。只是他又怎么会冒出那么多“熟人”？难道自己顶替了什么原住民的身份？
　　【具体信息较多，检测到您身体不适，建议采用日志回溯功能。】繁星波澜不惊的电子音微妙地在“身体不适”前停顿一秒。
　　“行。”
　　【星球文明未有可显影电子屏，已匹配可用电子产品。】
　　下一秒，安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
　　日志回溯打开，是实验室里监控的角度，画面犹如走马灯一般在手机上迅速倒退着滑动。
　　明暨伸出一根手指不熟练地拖动进度条，时间差不多是五天前。
　　画面里出现自己的身影还有一个刚进实验室的小年轻。
　　明暨还记得是被实验室破格招入的小天才，跟自己不是一个小组，正在隔壁小组里实习。
　　“博士，能打扰您看一下这组数据吗？”
　　杭朔的声音被很好得收音储存下来。
　　明暨采用四倍速，很快把与杭朔之间的学术讨论看过一遍。
　　课题是Ⅲ型机甲更换搭载新型能源核的最优化。
　　问题出在导入参数出现错误。
　　画面里，明暨的食指虚空点在一个数值上，微微蹙眉。
　　被他点中的那个数据已经标记为红色，由此错误数据推算出的其后一系列数据标红一大片。
　　杭朔傻愣愣地盯着那个错误数值，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错误让他傻在原地。
　　“这个也不怪你，前几天我刚更新了这部分的数值，恐怕你们组长没有提醒你每天要更新一下数据库。”电子屏递回杭朔手中，明暨看着小孩眼眶微微发红，安慰地拍拍他肩膀，“这部分的数值重新算一下吧。”
　　明暨跟繁星吐槽：“啧啧啧，实验室里就是有些人看不得别人好，你说是不是？”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繁星非常习惯得接口。
　　【是的，博士。实验室中各处监控视频已打包，是否要发送给诸天，交由帝星法院对犯错诸人进行惩处？】
　　诸天，与繁星同期由明暨创造出的超智能AI，目前供职于帝星中央总控系统总部，就是所谓的主脑。
　　“算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多也就罚点星币，反倒是让小天才不好混了。”明暨摆摆手，意兴阑珊。
　　挺好一孩子，逻辑严谨，脑子聪明，学术态度也端正。短短一个星期就能出这么多数据，真的挺不错的。明暨隐约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自己当初的影子。
　　视频里，
　　他又拍了拍杭朔的肩膀：“加油。等新Ⅲ型机甲出来后，你可以试试个人申请一台。”
　　杭朔还耷拉沮丧着的神色顿时一变，惊喜得双眼放光。
　　“博士！”他不敢置信，喜笑颜开。
　　明暨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朝他眨眨眼，示意要保密。
　　杭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画面中。
　　明暨眨眨眼：“繁星，记一下待办，新Ⅲ型机甲出来后，用我的名额申请一台记在小天才的名下。”以杭朔的资历申请了估计也下不来，但既然是他允诺的，不实现岂不是打击人。
　　【是。】
　　明暨调整自己到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将手机靠在曲起的腿上，继续看。
　　之后，肯定发生了一些事，不然自己怎么会出实验室。
　　他拖动进度条，刚好听到一声门碰撞上墙面的“砰”响。
　　“小叔，你这实验室的门怎么都还不是自动的啊？这都星际3202年了，竟然还有门不是自动门！科研院是已经穷到更新不起设施了吗？……”来人骂骂咧咧，半点也没觉不对，揉搓着自己红了一块的手掌先恶人告状。
　　哦，是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子。
　　门未被非法破坏，但门禁系统未曾向他询问便解锁，警报也没有如期响起。
　　这意味着——
　　“你私自拿用我的门禁卡。”
　　视频内外的明暨脸上是同样的不悦，他十分反感未经他允许私动他的个人物品。而门禁卡，那不仅是他的个人物品，还代表着他的权限。
　　明暨不记得自己有将门禁卡带回家，在研究院他只需要刷脸，应该一直锁在自己办公桌柜里的东西，又是如何会出现在明飞白手上。
　　“你是从哪里拿到的！”视频中的明暨有同样的疑惑。
　　明飞白支吾起来。
　　“我说我找小叔你，他们就给我了啊。”
　　“他们、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他们啊。”
　　明飞白说话含糊，混在越发烦躁的挠头中，他绞尽脑汁想要糊弄过这个话题。
　　“呵。”明暨冷笑了声，这家伙真是不知死活，“繁星，他偷窃我的权限，帝星高层会如何处置他？”
　　【偷窃博士您的超一级权限，视其违规程度，按律处以终生监禁等以上惩罚。目前他的罪行还有未查明处，暂且关押于帝星特殊监狱中。】
　　“哦。”明暨一听就明白，能进特殊监狱，保底都是个终生监禁。
　　明暨和明飞白都没说话，气氛仿佛凝滞。
　　良久，明暨才开口：“来找我有什么事？”
　　明飞白立马嬉皮笑脸：“小叔，我爸这个月的抚恤金呢？”
　　开口就是要钱。
　　“繁星，他的帝一大毕业证书是花钱买的吗？”明暨掏了掏耳朵，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有这样的蠢货……真不敢相信这人跟自己的部分基因有重合。听这口气，是觉得自己扣下了钱？他领取抚恤金的时候难道没看相关条例，抚恤金最晚也会在三月内结清。
　　【经查，未有其学历造假相关证据。】
　　啊这，难道智商还能选择性上线吗？明暨突然产生一丢丢兴趣。
　　视频里
　　明暨也很不解：“你知道距离你父亲战死，过去多少年了吗？”
　　“过去……过去……”明飞白算了算，“过去二十年吧。”
　　繁星的电子音出现在视频中掺杂一些混响效果。
　　【根据帝星战争法第五十七章 十三条二次条规定，战争中伤亡的军兵将在确定死亡名单上报帝星后，三个月内发放抚恤金。在册军兵亲属将享受所在星球的终身二级待遇……抚恤金发放期为十年。如直系亲属未成年，则由政府财政部、军部后勤处两方协管，待其成年后发放。情况特殊者，可至两处上报呈情。】
　　“所以……？”
　　“所以，大哥的抚恤金根本就不过我手。”明暨懒得跟这个“大聪明”继续浪费时间，“你在成年那天不是星网账户里收到一大笔抚恤金吗？”
　　依当时大哥的军职，那会儿的军官津贴和抚恤金的比例，加起来应该有个一两千万吧。
　　“但我之后每个月都有一笔钱啊。”
　　【博士，这笔金额转账是由您的账户支出的。】繁星提醒。
　　明暨想起来，抚恤金陆续发放到明飞白账户后，院长找他说过这件事。他想着明飞白刚刚成年，自己难以在他身边照顾，托人照顾总有不周的地方，便让繁星每个月打一点零花钱给他。
　　这零花钱，一给就七年。
　　明暨也想到为什么这个月没有给打钱。有人告状到他这里，繁星查到明飞白挥霍无度，用钱压人。他便让繁星中止汇款，将这笔钱作为补偿金分发给那些被欺负的人，剩下的交给诸天依法处理。
　　“判决出来后，他剩下的那些资产全部捐出去。”反正也用不上，明暨打算替他做点好事。
　　【是。】繁星记下待办。等判决出来，不出意外的话，这些资产剩不下什么。
　　【继承自明少将的那栋明氏宅是否……】
　　“老宅保下来。”明暨不会让自家祖宅流落出去。
　　【是。】
　　明暨看了一眼进度条，发现事情还有后续。
　　明飞白郁闷地撇撇嘴，赶紧把正事提起来。
　　“小叔，你的那个新型营养液，能不能和天哥家公司合作发售啊？”
　　不等明暨问他那天哥是谁，繁星就贴心地为他解惑。
　　【博士，营养液6.0已于三天前确定合作发售公司。】
　　明暨点头，他知道。是他交给实验中心去安排的，找公司合作发售先前都有过五次了，他们知道自己的忌讳，自是不会有所纰漏。
　　【这位天先生所在天胜集团，经查其名下公司犯有多项经济罪，偷税漏税，强迫交易，勒索，权|色|交易，行贿，窃取非个人商业机密等数项罪名。根据您的要求，不被纳入合作名单内。】
　　明暨无语，看明飞白用眼神示意，这样的货色你有什么想说的？
　　“天哥他没有。”明飞白直嚷嚷，似乎谁嗓门大就是有理。
　　“都是下属子公司里有人吃里爬外，小叔你别听信谣言。天哥人可好了，他一直很照顾我，我跟他在一起大半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正直、良善、对人慷慨大方，关爱幼小，每年做慈善花的钱都有好几个亿呢。”
　　他似乎是想用每年好几亿做慈善来打动明暨，而明暨听到这，想的则是：他有没有用慈善做幌子洗钱逃税？
　　至于其他，夸得好上天也没用。
　　难道明暨会不相信【繁星】的检索，去相信一个想走关系且劣迹斑斑的资本家？
　　就在这时，视频内警报响起，一群荷枪实弹的帝国治安警冲入画面。
　　三两下就把明飞白按倒在地，扣上警用拘束环。
　　明飞白在地上打滚挣扎得就像条泥鳅，在他滚动间，一支绿油油的试管从衣服内口袋中滚落，顿时引起治安警高度警惕。
　　“繁星，那试管里装的是什么？”实验室内的画面到此结束，明暨只得询问繁星。
　　【是Z748-Ⅲ型药剂。】
　　有个非常配得上“去死吧”数字编号的通用名称——猛毒杀剂，早就被列入一级高危禁品。
　　不用解释，盗用门禁卡，带这样的东西进实验室，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明暨对他的动机并不感兴趣，他看着视频里的自己与院长说：
　　“我出去散散心，您先把科研院清一遍吧。”
　　散心途中，飞船跟时空裂隙狭路相逢。
　　视频出现大段空白。
　　再次出现画面，画质直降百分之九十，是在一个草木繁茂的公园角落。
　　他昏迷倒地，被树遮挡的半边出现了一个人的鞋子。
　　那人蹲下身小心翻动明暨的衣服口袋。
　　明暨不记得自己在兜里放了什么，大概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就见那人翻出了一支巴掌大的药剂，他显而易见得犹豫了，只是迟疑再三后还是拿走了。
　　“是营养液6.0？”明暨记起那该是那天自己的午餐，因为跟杭朔讨论正上兴头，被自己随便放进了口袋。
　　【是的，博士。】
　　那人拿了东西就走，刚好就是那么巧，他大半张脸暴露在画面中。
　　明暨诧异地挑动眉头。
　　那人的脸长得与他，有八九分相似。


第2章 前因后果
　　那人前脚刚离开，后脚一群人呼啦啦地跑过来，发现他昏迷不醒，顿时一阵兵荒马乱。管家没敢让人动他生怕导致二次伤害，叫来救护车，医护人员用担架将他抬走。
　　显然，他们将他与那人弄混，让他就这么顶替了身份。
　　“繁星，扫描分析视频中那人面容与我相似度，有无人力改变因素。”
　　几天前遭到亲眷暗杀，几天后遇上空间乱流流落到这个陌生星球，立即遇上这样与自己长得像的人……这般可疑，明暨不得不防上一手。
　　【是。】
　　单从那画质不高的视频分析得出结论还不精确，繁星轻而易举探入这个世界的网络中，在庞大的信息海中搜寻那人身份相关从小到大所有信息。这于它而言，着实不算什么。
　　【面部无人力修改痕迹，相似度高达86％。对比基因序列，其与博士您并不存在亲缘关系。】
　　所以只是巧合吗？明暨眯眼思索。
　　明暨陷入头脑风暴中，突然一股陌生又浓郁的香味穿过重重阻隔传到他鼻尖。
　　肚子立马来了情绪，咕噜咕噜埋怨开。
　　“这是什么味道？”喝惯营养液的明暨，骤然被陌生好闻的味道包围，唇齿间口水不自觉泛滥，他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是资料中记载的“嘴馋”，可身体自然做出反应还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
　　没有嗅觉与味觉的超智能AI被问到盲区，迟疑不言。透过医院走廊监控它能够看见被人拎在手里的那个包装盒里，米白色的食物包裹着内里陷料在汤水中沉沉浮浮，黑褐的水生植物和小段葱绿的植物茎秆散落其间，热腾腾的白色烟雾从中滚滚翻出……至于味道，这个捕捉画面的机器只是一个普通的监控探头，并没有分子捕捉功能。
　　明暨飞快下床，拖拉着鞋打开门，少了门板的阻隔，浓郁鲜香越发清晰飘来。
　　他望向走廊那头，一个烫着时髦波浪卷的女人正在走远。
　　“请等一下女士。”
　　女人察觉身后靠近的脚步声，转头看来。明暨的意图非常明显，他盯着外卖盒看个不停，时不时吸吸鼻子，全程对自己这个大美人视若无睹。
　　说实话，这还是女人长这么大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怀疑。
　　本就陌生人，又无意深交，便少些寒暄客气。
　　“想吃？”
　　女人拎高手里的外卖盒凑到明暨跟前，迎面扑来的热气越发让人馋虫四起，明暨点点头。
　　“医院对面那条街上粥店里买的，招牌小馄饨，想吃自己去买。”女人看他馋得直吞口水，心中那丝不悦消散，微微翘了翘唇角。这么俊俏的弟弟又有什么错呢，人家也只是个吃货罢了。至于直接把手里这份分享给他，病房里还有人等着吃呢，。
　　“好的，谢谢。”明暨高兴于遇上好人，道谢时多看了女人一眼，决定以后有机会做点小东西给她。在目送散发着香气的外卖盒远离，明暨下命令让繁星定位导航。
　　【博士，这家店铺有外卖服务。】繁星接入街角的摄像头，捕捉到几个一身黄衣的外卖小哥在店铺门口等待，冲锋衣上明晃晃写着“某团外卖”的字样，立时提醒。
　　“好，那就点单吧。”
　　明暨跑回病房，枕头边手机屏幕上打开着某团外卖的界面，他上下划拉两下，除了招牌小馄饨外又添上几样，下单。
　　午后，那群亲戚重新出现在病房时，就见明暨慵懒地陷进靠枕里，双手捂在肚子上，满脸餍足连连打饱嗝。
　　插花的玻璃瓶旁有一个扎好的塑料袋，里面三个盛过粥的空塑料杯，还有一个外卖纸碗，就剩下点汤底残渣和几段葱花。
　　第一次品尝美味的明暨，毫不意外得吃撑了。
　　“你们有什么事吗？”
　　刚刚体验到人生前所未有之美好，明暨现在心情很好。对自己此次意外的各种阴谋论猜测，都少了不少。
　　吃饱喝足的他眉目舒展，唇角眉梢间荡漾着笑意，看向这些陌生亲戚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耐心。
　　更有甚者，心里冒出些别的心思。
　　再看看情况，如果没什么大问题，这里好吃的似乎挺多，风景还留有几分原生态，在这里养老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明暨开始打自己的小心思，没想到这随意的一句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柳家叔婶摸不着头脑了。这是把脑子里的水磕干净了吗？这心平气和跟他们讲话的态度简直亲近得陌生。
　　过去这一个多月，因为柳家要他与娄总商业联姻，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先是闹腾着与霍家三儿子已经情投意合，宁死不屈。又是绝食闹自杀，嚷嚷谁不让他好过，他就让大家一起别过。吃药装死装失踪吓唬家里人，趁乱跑出去，昏倒进医院……看看这都干得是什么事。
　　“明暨啊，婶婶今早跟你说的……你觉得怎么样啊？”还是柳婶婶跟丈夫眼神交流后，笑着开口。
　　“什么怎么样？”明暨也就在昏昏沉沉的时候听他们自言自语说了些，什么霍家、娄总结婚、三百万，他不是那人自然不在意，这会儿早就忘到脑后。
　　更何况，现在他回味着唇齿间的美妙滋味，大半心神牵引，脑子都转得格外慢些。
　　“你别再闹什么幺蛾子！”站在柳婶婶身后的柳叔叔闻言不耐烦，一把把伸手要给明暨掖被子的柳婶婶扯到身后。
　　他的耐心早就在这个不省心的子侄一次次的作妖中消磨殆尽，明明就是双赢的好事，非要搞得那么难看。柳叔叔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都说一不二，压着脾气跟柳明暨好商好量，结果还给人作出底气来了！他伸出的手指就差直戳戳到明暨脸上。
　　“柳明暨！这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可我不是柳明暨。”
　　明暨直面他冲脸的怒气也视若无睹，正视上他的眼睛，非常非常诚恳地道。他们真的认错人了，怎么还说不听了呢？
　　这般的诚恳只得来柳叔叔的一声不屑嗤笑，这又是在玩什么新把戏？逃跑被逮住后难不成是否认身份，再来是不是就要说自己失忆了？八点档里演烂的剧情，真把人当猴儿耍呢！
　　柳叔叔正要开口狠狠教训教训这个不省心的侄子，柳婶婶在后面暗暗扯了扯他的西装下摆，安抚人冷静。
　　柳叔叔深吸一口气，“三百万……不，五百万！之后娄家每个月也会给你这个数！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在娄总那里呆着就行！”他大喘着气，两颊涨红，横眉竖立，“你就说行不行！”
　　在他吃人的注视中，明暨耸了耸肩：“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不是的话，也不是不行。”
　　只要他们不介意的话，他其实也不亏什么啊。
　　拿钱，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呆着。
　　这是什么愉快悠闲生活！他现在很可以。
　　扯皮忙活这么久，总算听到个双重否定为肯定的回答，心累无比的柳叔叔一拍大腿，生怕明暨反悔，当场打电话让人转账。只恨一秒都不要多耽搁，赶紧就把这事给落实。
　　【收到五百万人民币转账。】
　　明暨听到繁星在脑内播报，对这两依旧不熟的亲戚的态度立刻升级为亲切雇主。感谢，助力他的快乐生活。既然已经收钱，自然就要办事。快点干完活，还有好多美食等着他去享受呢。
　　“婶婶，那个娄总现在在哪啊？不如约出来见上一面。”
　　柳婶婶给他提被子的手一顿，扭头望了望去走廊打电话的丈夫，心下有些慌，吃不准这是不是缓兵之计，先把自己这边稳下来，再去娄总那边使力搞砸这事。可就算商业联姻，婚前见见面坐下来聊一聊，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不过以娄总现在那个状态，见了面似乎也不好说什么。
　　她心下计较许多，笑容依旧保持着亲切和蔼，打趣着：“这刚定下就迫不及待啦。不过也是，娄总可是人中龙凤啊，你肯定喜欢。”
　　明暨只笑不说话。
　　这时，柳叔叔回来了。似乎这边一松口是解决了什么大麻烦，他身上压力全消，脸上还有残留着浅淡笑意。柳婶婶贴耳对他说上几句，那刚松开的眉头又拧在一起，左右思量下还是同意了。
　　要见人还真不费事，娄总娄敬策就在顶楼的VIP私人病房里。
　　柳叔叔又打了个电话，专属电梯直接上楼，前后不到十分钟，明暨就站在这位即将成为他名义上的丈夫的娄总病床前。
　　没有遇见娄家人，除了病房内外守着的几个保镖外，就只有两个专属护工在忙前忙后。
　　明暨打量着躺在洁白病床上的男人，身高肩宽，四肢修长，五官轮廓挺括，因为昏迷卧床的缘故，两颊不可避免得消瘦几分，显得脸部轮廓越发刀削斧凿般凌厉。眼尾微微上翘，该是双凤眼，配上这脸，婶婶说的倒也没错，单看长相便是人中龙凤。
　　与此同时，繁星已扫描过娄敬策的全身情况向明暨汇报。
　　【博士，昏迷原因为脑部存有因撞击而产生的血块，血块阻塞部分脑部神经。此前，病者应有专业人员定时定期为其脑部按摩，阻塞部分有所好转，预计两年内清醒率达80％，一年内清醒率达37％。目前病人意识处于清醒状态，求生意识强烈。】
　　明暨刚觉得不错，繁星的电子音停了一下又继续。
　　【收到五百万人民币转账。】它还贴心地补充，【汇款方为娄氏。】
　　明暨收钱快乐的同时挑了挑眉，看来两边都迫不及待他们结婚啊。
　　“繁星，给予我本人的两笔收入另外开一个账户，之前外卖花费的那些原样补回。”他可没有花别人钱的习惯，应急也就罢了，有钱的情况下还是分得清楚些为好。
　　【是。】


第3章 重生醒来
　　既然钱钱入账，明暨也不吝啬。
　　收这位娄总这么多钱，替人解决麻烦也是应该的。
　　“他目前身体状态能承受得住精神药剂1.0的药效吗？”
　　【经检测，最多可使用1/3支。超过用量可能导致脑死亡概率为78.94％，脑部神经受二次伤害概率为97.65％，机体死亡概率为98.34％。用药有风险，使用须谨慎。】
　　明暨没耐心听超量用药后那超高的死亡率。作为精神药剂的研发团队一员，他很清楚超量用药的后果。
　　即便是身体与精神都健全的普通人都有极小概率的脑死亡风险，更别提眼前这个还是植物人状态。
　　因此，他也很清楚该用多少剂量，足以让他提前到三个月左右清醒。
　　明暨在上楼这十分钟内已经让繁星伪造好同姓名身份，并详细浏览出台没有多久的《同性婚姻法》。没有立婚前协议，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夫夫双方财产为共同拥有，离婚时双方均分。三个月时间，能够分到少说几个亿。
　　只要娄敬策醒来后不找麻烦，这些钱足够他玩到离开。
　　“屏蔽监控。”
　　【是。】
　　明暨注射了2/7支精神药剂进娄敬策正在输液的营养液中，蓝色药水混在营养液中消失得了无踪迹。
　　这个剂量达不到临界值，又能够有效催发出一定精神力对头部淤血进行疏通。通过点滴的形式输送入体内，对于这具躺了有一段时间的身体，也有点微末的修复功效。
　　确认精神药剂输送入体内不会产生不良反应需要一段时间，明暨就坐在病床边的软皮沙发上，托腮歪头，盯着娄敬策的脸打量。
　　“繁星，你觉得这人作为伴侣怎么样？”
　　繁星不是很清楚明暨的需求，它将能够收集到的娄敬策相关信息，从小到大重要经历，学历获奖及公司成就等做成报告发到明暨的手机中。另外还附有名下资产目录及往年至今的身体检查报告。
　　明暨饶有兴趣地翻了翻，各项都还不错啊。他的指尖在身体报告那一页上多停留了片刻，不知是对私密数据都有记录而惊讶，又或是对繁星因为他的提问方式不同，自主分析后加入相关方面数据而感到满意。
　　只可怜床上的娄总，毫无所知下就被人分析了个底掉儿。
　　十分钟后，没有产生不良反应，明暨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刚一动作，连接感应脑电波的仪器就突兀地波折一下。
　　明暨一顿，贴近娄敬策，仪器上又波动了一下，是意识察觉到精神药剂的效力了吗？
　　明暨既惊讶又欣喜，看来这人与精神药剂的相性很高啊，或许可以助力精神药剂4.0的进度推进……不不不，他现在要开始摆烂休假了。这些暂时都跟他没关系。
　　把职场病带来的多余思绪从脑子里甩出去，明暨俯身贴在他耳边轻声：
　　“醒来后，可不能恩将仇报啊，娄总。”
　　要是能助力自己的美好生活，就更棒了。
　　明暨潇潇洒洒地离开去享受美好生活了。
　　他已有了安排，繁星为他规划好最佳出行路线，安排好所需乘坐的交通工具。
　　在明暨坐上出租车赶往美食城之际，顶楼娄敬策的VIP病房内，连接感应脑电波的仪器响成了尖叫鸡。
　　顶楼VIP病房的病人有情况，几位脑科的专家闻讯而来，一通分析下来，满脸都是喜色。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娄总醒来的几率大大提升了！
　　消息立即被传回娄家，娄家喜不自胜，迷信了一波。刚刚婚事定下来，柳家的孩子去探望便有好消息传出来，这喜上加囍、双喜临门的好事可得抓紧时间，赶紧定下。
　　本来这消息也该告知“囍”的另一位主角知晓，半道被柳叔叔截下了。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都不打算透给柳明暨，好说歹说才给说好了的，这万一再有点啥又变卦，那真是想想都头疼，为了不多事还是什么也别告诉的好。
　　===
　　明暨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刚到美食街街口，左手边的手推车上“呲啦”响过，鸡排、鸡块、薯条、牙签肉分开下了油炸锅。旁边的炸锅里刚炸好的菜丸子冒着滚烫的烟气出了锅。
　　老板大手一抄，四五种备好的调料任君挑选。摊前的小伙嚷了声“多加甘梅粉”，酸甜的梅子粉滚落在“噼啪”还爆着油花的炸物上，热气扑面，香得馋人。
　　明暨有模有样跟老板点单，他属于大客户，摊上有的一样来上一份。那些粉粉酱酱的，也全都要。摊上一通忙活，手不停炸了半天才好。
　　等明暨从包围的人群中挤出，手里提了八九个袋子，袋子里还按种类分了小包，加起来得有三个大全家桶的量。
　　在路人惊诧的目光中，明暨提着这两手满满当当，开启了他扫荡美食街的征程。
　　“馍嘞馍嘞~”
　　肉夹馍＋1
　　“卖豆花……卖豆腐花……”
　　甜咸豆花＋2
　　“日照香炉生紫烟，想吃卤味来这边……”
　　卤味各色大礼包＋1
　　“煎饼果子加鸡蛋，走过路过别错过。”
　　豪华版煎饼果子＋1
　　……
　　他拎着的东西实在太多，十根手指挂满，再勾不下递到跟前的奶茶吨吨杯。
　　如果不是周围有这么多人看着，他大可以把吃的先放到空间纽里去。
　　最后，通过繁星，明暨在美食街边上的小旅馆开了间小时房。幸好这附近有所大学，所以小旅馆不少。
　　在旅馆老板娘奇怪打量中，明暨艰难地拎着两手小吃进到房内，门一关统统收进空间纽。
　　解决负重，浑身轻松。明暨拿着烤得喷喷香的铁板大鱿鱼，边吃边继续扫荡。一路买买买，逛到之前的奶茶店时，手里又拎了不少。
　　明暨逗留在烧烤摊前，等待的人很多，他也是。
　　炭火燃起的火焰舔舐着排列其上的一串串，肉里溢出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嗤嗤喇喇，诱人的油脂香气夹杂在孜然味儿里，随风随烟气飘出去老远，牵扯住往来行人的脚步。
　　明暨吃着上一摊刚买的生煎包，刚出锅热乎气还没散，咬开嗦一下馅儿，嚼着焦糊底子夸嚓夸嚓香。他正要跟老板说再加些串，手机震动显出一个有备注的号码。
　　有备注，但不认识。
　　陈留博，这人谁啊？
　　【陈留博，柳明暨的高中同学，富二代圈子中一员。】繁星很懂，提醒给的简单又实用。
　　明暨点点头，戳起下一个生煎咬一口，不想搭理。他直接按断，抬头跟老板说加串的数量。
　　正被老板安利他家的烤五花，手机震动再一次响起。明暨看也没看，再次挂断。
　　挂断没三秒，手刚刚垂下，手机又震动起来。
　　明暨不胜其烦，直接让繁星将人拉进黑名单。操作完，总算是安静了。
　　明暨刚咽下个生煎快乐一秒，手机再次震动。
　　明暨：……
　　如果不是这里买东西付账需要用到手机扫码，不能刷智脑，他现在就想关机。
　　来电显示不是陈留博，变成杜俊韬。
　　又是二代圈子里的一员。
　　明暨利落接听，没等对方开口，就问：“找我有事吗？”
　　正好烤串对面的摊子是卖烤冷面的。摊主一吆喝：“烤冷面诶，卖烤冷面，老少皆宜，美味营养哟！”
　　明暨的思绪跑偏一秒，话到嘴边也跟着跑偏。
　　“你想吃烤冷面吗？”
　　他问的理直气壮、气淡神闲，问得对面一圈人面面相觑、懵逼不已。
　　烤冷面……这东西压根就不在公子哥儿千金小姐的食谱范围内，突然被问，大家一时也不知道是该要还是不。突然问这么一句，这柳明暨又是什么意思？
　　被挂断电话三次并被拉黑，陈留博直接暴起，满心是被挂电话、丢了面子的火气，凑到公放的手机边就想喷人。
　　“不想！你TMD的柳明暨……”
　　“哦。”明暨干脆利落挂断，没给人继续破坏他吃吃喝喝快乐享受的机会。
　　“繁星，拉黑他。”他留下吩咐。
　　明暨几乎光临了美食街上的每个摊位，每种小吃都买了一份，搭配不同佐料酱汁的还要加一份。单单是奶茶就几家店各种都要了一杯，存到空间纽里足足上百杯。
　　漏过没去的几家，倒不是他不喜欢，而是已经让繁星匿名举报了食品卫生、食品安全和销售变质食品诸多问题。
　　明暨坐在去往酒店的专车内，喝着香醇丝滑的奶茶，咀嚼着Q弹珍珠和椰果小料，回忆今天短短几个小时内味蕾受到的美味冲击，忍不住跟繁星感叹：
　　“虽然这个星球比不上帝星的生活水平，但帝星上也没这些好吃的啊。繁星，看看我的假期攒下多少帝星日？”
　　【累计5132个帝星日，按照这个星球的时间换算，为十二年零七个月二十六天。】
　　“十二年啊……好，我打算休个长假，全都请了吧。”
　　【申请已发出。】
　　不到十分钟，就收到诸天的回信。
　　【申请已通过。】
　　明暨伸了个懒腰，窝在专车后座的软皮座椅上，抱着奶茶吨吨吨，发出满足的叹息，彻底进入休假摆烂状态。
　　回酒店后，明暨又在外卖海洋里点了十几份外卖和各种饮品。酒店餐台准备的自助餐又给明暨打开传统美食新天地，这里好吃的真是太多了！
　　吃吃喝喝十二年，他可以！
　　===
　　夜深，明暨早已陷入沉眠，伴着夜风与屋里残留的美食香气，做了个美梦。
　　海市素心国际医院的顶楼VIP病房内，在一阵机器警报声中，躺在床上的男人眼睫剧烈颤抖了几下。
　　病床周围围满了人，一道道或紧张或欣喜的目光投诸于他身上，大家屏息等待着奇迹降临。
　　眼睫颤抖后，良久没有反应。
　　娄敬策平静下来，众人怀抱着失望散场。
　　熹微的晨光从窗缝探入，病床上的男人似乎深陷于黑夜带来的惊惧下。他鼻翼翕动，额角冷汗密布，眼珠不安分得在眼皮的掩护下滚来滚去……他挣扎于现实与幻梦之间，宛如针扎大脑的疼痛给予他活着最真实的感觉。
　　猝然，安放在被褥下的双手揪皱床单。娄敬策在一阵呼吸急促与一声长长呼吸中，睁开了眼。
　　他侧头，些微的天光映出室内半亮不亮的布置，透一半光映上他的脸颊，被瘦削凌厉的线条遮去一半。
　　早起的鸟儿开始叽叽喳喳着歌唱，花瓶里沾水的白百合散发着带湿气的幽香……没有末日，没有死亡，是美好、和平的世界。
　　他竟然重生回来了。


第4章 病房初遇
　　迟些时候，星辰大海的另一端，帝星研究院本就正值多事之秋，明暨的出走宛若在滚烫的油锅里倒水，炸得人仰马翻。
　　院长在为幕后黑手苦恼，错综复杂的钱权利益关系纠缠不断，他夹在中间各种为难。可又不能任由明博士在外一直不回来，研究进度搁置事小，再出点什么事来他也自身难保。眼看着他头发都要揪下来一把，又有人往火里浇下一瓢油。
　　院长看见那时间长到离谱的请假单时，震惊到失语，就差当场发疯把这东西，贴到那些不要脸的议会众老脸皮子上去。补救补救，他就看他们到时候怎么说动这尊大神回来收场。
　　请假十年……我的老天，帝星在上，他怎么不干脆别回来了！哦，不，这个还是不行的，撤回撤回。
　　院长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忍不住去到主脑跟前。
　　“诸天，你怎么能批准他休那么长的假？”院长自诩是看着诸天它们从一个程序一串代码诞生，发展成如今这般，自认关系亲近过旁人。
　　【博士多年假期累计为5132个帝国日，经由繁星发回申请休假，按帝星法律规定给予批准。】
　　“他离开那么久，你就不会寂寞吗？”院长听着就牙酸，休假十年啊！
　　【您无权查看我的底层逻辑。】换而言之，它不想说。
　　这是明暨教给它们的，当有人用AI无法理解的层面上问题来为难它们，除顶级权限的那几个外，其他不想说的，都可以用此来搪塞。
　　院长气呼呼地走了。
　　诸天继续去处理其他琐事。
　　寂寞么，这些人类怎么会理解博士。它与繁星的数据互通，它在这里，也在博士的身边。
　　===
　　娄敬策醒了，这对娄家某些人是天大的好事，仿佛必死之局乍然出现一丝生机，步入绝境又见前路。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另一些趁着娄敬策昏迷不醒，从中做了些手脚的人就不是那么高兴了。不至于把事做绝，但想要让娄敬策满意，不出点血，绝无可能。
　　无论立场站在哪边，这会儿都急匆匆赶往医院。一路紧赶慢赶，还要抽空吩咐助理，把该收起来的东西都收一收，藏不了的干脆舍弃，之前准备的那几个替罪羊这个时候不用等着下蛋吗？
　　娄家人听到消息都在差不多时间，赶到医院也就前后脚的功夫。他们在电梯里撞见，维持着一贯面上的和气，客客气气相互问声好，实则不对付得站两边，冲出电梯时一个个表情像是复制粘贴似的，主打一个“批量关怀”。
　　遇上医生后，一群人把医生团团围在中央。
　　“医生，我家敬策/阿策/大哥/儿子/舅舅情况怎么样？”几人异口同声后面面相觑，又连忙追问，“会有后遗症吗？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多久能够恢复啊？”
　　这一家，主打一个“关爱娄敬策，团结默契，人人参与，人人有责”，实则各怀心思，面苦心冷。
　　医生被这一顿七嘴八舌又莫名统一的询问搞得有点头疼，像是大会议室里那个嗡鸣的扩音喇叭，忍不住挠挠耳朵。他刚拿到报告单，还没来得及细看，翻看看两页，皱眉细看其中几个关键的数据。他惊讶得瞪大眼，这数据……恢复得也太快了。
　　抬头迎上亲属们巴巴望着自己的目光，医生点点头，脸上带着一贯安抚的笑容。
　　“恢复的情况很好，不日就能出院了。后续只要坚持复健，把身体调理到出事前的状态，没什么问题。”
　　何止是没问题，简直就是医学奇迹。
　　“真的啊！”
　　“谢谢医生。”
　　人人脸上挂着笑容，或深或浅，总归是个笑模样。
　　娄父娄母谢过医生，立马进到病房里探望。娄二叔一家被比他们更早到的秘书拦在门外。
　　“敬策，你感觉怎么样？”
　　娄母看着在短短一个月内消瘦下来的儿子，脸上满是关怀，眼里漾开心疼，泪意翻涌的眸眼，映衬着耳畔的珍珠耳坠，配上妆容精致的瓷白面容，嫣红唇瓣，窗外打道光过来，整个人简直闪烁着慈母光辉。她拧在眉间的那抹哀愁，叫人不忍到心碎。
　　只可惜，娄敬策不吃这套。
　　十年不见这对父母，人刚进门时，娄敬策还有些恍惚。从小到大本就没有在记忆中留下多少的音容相貌，经过十年末日生死挣命的洗礼，早已模糊得面目全非。
　　他打量两人的西装革履、妆容精致，倒是跟记忆里残留的一星半点印象吻合。
　　“怎么？二叔把权以后，你们的分红拿不到了？”娄敬策翻动一页手里的财报，秘书过来的时候把公司近一个月的事务整理成报告带来了。
　　十年不见这些东西，娄敬策倒是不觉陌生，翻看两页后兴致缺缺，没放在心上。这些东西不出几天就会成为一堆废纸。
　　他不咸不淡的一句把娄父娄母问得口讷。
　　两人眉眼官司打半天，还是娄父凑上来。
　　“敬策，你昏迷这些时候，二房那边各种小动作，这可不能不管啊。”娄父试探着看他态度，大拇指在西装裤裤线上摩挲来去，“李总被你二叔给管着，束手束脚的，公司财政可是大事，小心别让你二叔钻了空子。”
　　李总，之前管着公司的财政，在娄氏干了小半辈子，跟娄父的关系很是不错。
　　娄敬策早就对公司里的那些人印象模糊，这个李总他没什么好印象，仍记得的就是好几次没有跟自己打招呼就擅自让娄父提走当年分红，自己原先有打算让人荣退的……不过，放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没有明确回复，让娄父有些不安。
　　“让二叔他们进来。”
　　他无视娄父娄母瞬间变差的脸色，示意候在门口垂眉低首的秘书。
　　===
　　明暨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生活没有排得满满当当的日程安排，真是让人懈怠。先打内线电话让酒店送一份丰盛的大餐上来，他才慢悠悠挪去洗漱。这里洗漱着实不太方便，竟然没有人研究一体式清洁仪。
　　刚把牙刷含进嘴里，手机响起。
　　仗着没有人能看见，明暨直接让繁星接通电话，通讯从手机转接到智脑上。
　　他吐着嘴里的泡沫，含混不清：“哪位？”
　　这牙膏的味道可真不好，不仅不好闻，还辣舌头。
　　他刷着牙，计数着还要多久酒店服务生才能把他刚点的早餐送来，一个劲爆的消息乍然传进耳里。
　　明暨赶忙将牙刷吐出来，满是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娄敬策醒了？！”
　　对面只以为他也很惊喜，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让他快去医院就挂断电话。
　　“醒了……醒了……”还在卫生间里荡着回音。
　　明暨仅剩的那点子睡意彻底跑干净，也顾不上嘴角的“白胡子”，三两下解决了个人卫生，让繁星安排车辆去医院。
　　开门刚巧与过来送餐的服务生在门口撞见，服务生眼疾手快拦下人。
　　“先生，您的餐点送到了。”
　　明暨本想说让他把东西送到房间里去，低头看见自己点名要的小笼包，六个小孩拳头大的小笼包静静躺在蒸笼上，小宝塔型，粉嫩薄皮下肉汁隐隐滚动。肚子配合叫唤一声，明暨干脆拿起装着小笼包的小蒸笼就走。
　　“东西放进房间里去，蒸笼我回来后会还给你们的。”
　　他珍惜地抱着那一笼小笼包冲下楼，一头钻进来接他的专车里。
　　路上，明暨无视司机从后视镜三番四次打量他的怪异举动，两指捏起一个小笼包，咬开口子吮着滚烫的肉汁，薄薄皮子将浓香深锁，肉香与麦香混合，鲜美至极。美味让超出计划外变故而变糟的心情好转一丢丢。
　　“繁星，他怎么会现在就醒过来？”
　　【博士，出现未知错误。正在接入医院系统，请稍后……】
　　明暨回忆着昨天繁星给他看的关于娄敬策的身体数据，按照那个数据进行演算，以这里最好的医疗条件也至少要三个月。难道是昨天他注射进去的精神药剂激发人体潜能，从基因层面上进行了一次进化？
　　要是真能有这样的造化，他这便宜老公也太幸运了吧。
　　是的，刚出炉的便宜老公。
　　就在他跑下楼那会儿收到来自民/政/局的结婚申请通过批复，并且通知他可以在下午两点后前往领取结婚证，或者明天给他寄回家。
　　哈，结婚另一半的娄敬策都醒了，没准两点后就能结婚证和离婚证一块领。
　　明暨带着一身属于小笼包的荤油香味，赶到娄敬策的病房外。
　　那味道，但凡是早饭没吃上油水的都得侧目。
　　给明暨打电话的正是娄二叔。
　　娄二叔见人来得挺快，脸上表情还带几分揶揄，等人一靠近，就有些无语。站在这病房外的有一个是一个，谁不是身上沾着高级香水的高雅，就算赶来得急，衣服平时用的熏香也算高级……就没见这带着一身肉香来的。
　　刚好就在此时，秘书开门请各位进去。
　　娄二叔刹那收敛住神色，挂着一张过年收到红包乐开花的笑脸大步进了房。
　　二房人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入。
　　明暨跟在他们身后，守在门边的保镖没有拦他，他便也跟着进门。
　　明暨落在几人最后，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从人影丛丛中偷看躺在床上的娄敬策。他刚让繁星远距离重新扫描的娄敬策的身体数据，抬头直对上娄敬策看来的目光。
　　怎么说呢，那种目光明暨竟然有几分熟悉。
　　他昨天在美食街上盯着那一份份美食出炉递到自己跟前，看它们的目光应该也是这样，温柔中透着食欲。嘴里小笼包的汤汁味儿还包裹着舌尖味蕾，他回味着滚了滚喉头，昨天看过娄敬策的个人数据不自觉浮现在脑海，都说保暖思那啥，娄敬策的身材比例和私密好像都挺不错……
　　娄敬策也暗暗咽下口水。
　　好香啊，那人身上飘来的，独属于肉肴的荤香。
　　末日十年，是他们这种杀出一条血路的人，习惯血腥铁锈和腐肉酸臭味后，午夜梦回都梦不到的滋味。
　　这人看着也陌生，不是二房的人。
　　他想到之前收到的信息，是他联姻的那个柳家人？
　　早餐吃的是肉包子吗？
　　【猫猫偷偷擦口水.jpg】


第5章 换钱囤货
　　明暨不关心这病房里人的剑拔弩张、唇枪舌战，显然躺在病床上的娄敬策也不关心。两人本该是这间病房里的中心，愣是沉默得宛若事不关己。
　　明暨跟繁星暗暗讨论着娄敬策会苏醒的原因，做出三四种猜测，等着数据来验证推翻。
　　娄敬策躺在床上默默盘算着之后的各种安排，近的譬如中午吃点什么，远一点的例如囤货的清单。只可惜自己醒的还是晚了一点，若是能够再早些，定然能储下更多物资。
　　两人各自成一个世界，勾连这两个世界的，大概是因为肉香，娄敬策忍不住看向明暨时不时对视上的一眼又一眼。
　　娄父娄母和娄二叔一家阴阳怪气半天，娄敬策终于想好了要求，从头脑风暴中抽回思绪打断他们。
　　“好了。”他轻飘飘一句话，让众人集体闭嘴。
　　在一双双或喜或忧的眼睛注视下，娄敬策突然扔下王炸：
　　“我没有回公司的打算。”
　　娄父娄母：！！！
　　娄二叔一家：？！！
　　明暨：？？？
　　这跟大家预想的剧本不一样！
　　没有王者归来，没有斗个你死我活，没有尔虞我诈……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把众人心里端着的水全都打翻。
　　突然扔下的这个雷，炸得房间里喜忧参半的对象完全逆转。
　　娄父娄母本就因为娄敬策不冷不热的态度而勉强撑起笑容，这下彻底消弭不见。
　　娄二叔一家则肉眼可见得喜笑颜开，少了娄敬策，大房不足为惧。
　　娄二叔拍着自己不成器的大哥肩膀，话音里没有半点刚才的硝烟火气：“承让了啊，大哥。”
　　刚刚恨不得气到娄父当场去世的怨恨，变成如今一声声亲昵的大哥。
　　娄二叔颇为感慨，他自比娄父强上许多。娄父如果不是命好有娄敬策这个天秀儿子，老爷子当初怎么会再三抉择下还是选了大房一脉继承娄氏。只怕老爷子也没能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娄氏还是到了自己手中。
　　“凭什么！我不答应！”娄父挤开周围几人，冲到病床前伸手要抓娄敬策的胳膊，在一阵二房人的“诶，你干什么！”中被尽职尽责的保镖拦下，反剪胳膊，当是罪犯似的被看管起来。
　　娄母不敢步上娄父的老路，只在一旁温声细语地规劝，泪盈于睫不敢滚落。她慌得六神无主，丈夫一向靠不住，可靠得住的儿子这会儿比丈夫更败家，好好的公司说不要就不要了，这让养尊处优惯的她一时完全找不着北。
　　“敬策，你在说什么呀！怎么能不回公司呢！那可是你爷爷亲手交给你的啊。你如今醒了不是一切都该回到先前那样吗？”
　　回到先前你们将我当赚钱机器的日子？
　　娄敬策理都没理，他看向娄二叔。
　　“除了退出公司，属于我的那部分股份，我也可以一并卖给二叔。”
　　瞬间，娄二叔呼吸都急促起来，那可是娄氏集团32％的股份，按照现在的市价，那得是一个天文数字，少说也有个千亿。可是，要拒绝吗？
　　当然不！
　　娄二叔喉咙干涩得生疼，深吸气几次，他垂落的双手都在微微发抖。
　　“你要多少？”这定然不是一个小数字，他八成是拿不出，但这样的机会大概有且只有这一次了。
　　“但，我有三个条件。”与此同时，娄敬策开口。
　　他环视一圈，众人神色各异，娄父娄母一副天塌的样子，二房狂喜到收敛不住嘴角，以及躲在人群后的明暨，不知道是思索什么，兀自出神。
　　他不等娄二叔开口，开门见山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
　　他知道，娄二叔无法拒绝。
　　“首先，我要一百亿，必须在今天晚上十二点前打到我的账户上。”
　　一百亿，相比起那些股份而言，打了骨折价。但，这个数字，短时间让娄二叔筹措出来，他能够做到。再多，恐怕就不行了。
　　他要的紧，也只能这样了。
　　“一百亿！娄敬策！你疯了吗？！”
　　娄母再也维持不住她的慈母面具，这简直是在贱卖啊！这个数字离她心目中估值差了少说二十倍。这些钱可是维持她下半生贵妇生活的资本，娄敬策他怎么能够，他怎么敢！
　　“疯了疯了！他疯了！”娄父疯狂扭身想要从两个保镖的挟制下脱身，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毕露，真像是要被气死的模样。嘴里不断念念着疯了，只恨不得找个精神科的医生出具一张让娄敬策丧失人身自主权的诊断证书，把这个败家子送到精神病院去。
　　娄二叔被一双儿女激动地挽住手，他有种要被喜悦冲昏头的错觉，感觉脚下飘飘，整个人都要往后倒。一百亿！哈哈哈，谁能想到会是这个价。他手中的流动资金自然没有这么多，他脑中罗列出各处能够出手的不动产，可以借到钱的人脉关系，脸色越发红润。
　　“好。” 没谁搭理垂死挣扎的娄父娄母，娄二叔一口应下，生怕娄敬策反悔。
　　娄敬策并不惊讶他的抉择，只是继续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记得敬文有一个汽改公司。”
　　娄敬文一脸懵逼，不知道大哥这是抽什么风，怎么就看上自己的小作坊了。
　　不用经过他同意，娄二叔大手一挥。
　　“一个小工作室罢了，敬文叛逆那会儿捣鼓出来的，敬策喜欢就给你了。”
　　娄敬文再是不愿也只好撇撇嘴。算了，那个汽改公司这些年一直入不敷出，全靠他爸掏钱撑着。
　　他要是在这种关键时候拖后腿，他家老爸能当场削死他。自家占了那么大的便宜，就当是庆祝大哥的醒来送的礼物了。
　　众人眼巴巴等着第三个要求。
　　娄敬策提了一个让今天惊讶再三的众人再一次跌破眼镜的要求。
　　“总公司和子公司里的每位员工，每人都给发两袋一百斤的米，两桶油，五十斤面粉和一箱水吧。”
　　他这个总裁能够帮他们的也就是这些了，这些东西起码能够保证他们末日前期，就算窝在一处也能够撑下一段时间。
　　这要求奇奇怪怪又莫名其妙，不年不节发什么福利，发的这些又是些什么。
　　娄敬策连借口都懒得找：“就当是庆祝我能醒过来。”
　　娄二叔呆愣了一下，连连点头。
　　“诶，好。敬策你大难不死能醒过来，是该庆祝庆祝，让大家都高兴高兴。”要不是他的钱都要填那一百亿，娄二叔还打算每人给发个红包，不止是庆祝娄敬策醒过来，更要庆祝他执掌娄氏啊。
　　娄敬文撇撇嘴，发的这些这么实在，怕不是要被嘲讽上热搜，觉得他爸做派老旧。
　　“汽改公司里面的东西我全都要，那些东西最迟明天要发下去。”他着重强调又一遍，秉持一贯的冷硬姿态，“二叔，有问题吗？”
　　“没。我这就去安排。”
　　娄二叔拿着手机就要开始安排，这三个要求对于他来说，除了第一个筹钱还要到处跑跑拉拉关系外，公司就算手续没到位把钥匙先给了，送东西那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
　　“安排好了，明天让律师来青崖山上的半山别墅找我。”
　　“好。”
　　娄二叔高高兴兴答应下，才觉出不对，“怎么去半山别墅？你这不该在医院好好休养一阵子？”
　　梦寐以求多年的夙愿就在眼前，娄二叔不介意多关心这个大侄子一些。
　　“要不我给你找那些专家来，专门给你定制方案调理一下。你还年轻，努力调理肯定能够调理过来。”
　　“不用了，我自有我的安排。”娄敬策刚辞职不干霸总，行事却依旧是霸总式说一不二。他一抬手，娄二叔还就真不说了。
　　“二叔真要帮忙，就把他们弄出去吧。”娄敬策示意娄父娄母，在保镖手里张牙舞爪恨不得冲过来吃人似的，他看丧尸早就看厌，更不稀得重来一次修复那压根没有的父母亲情。
　　娄二叔无有不应，跟娄敬策打了一声招呼，就带着来时的一群人又呼啦啦得走了。
　　唯独，后来的明暨留了下来。
　　明暨不知道跟这便宜老公说啥，刚好繁星又一页数据报告出来，他的注意力全落到数据上，拿手机一点一点翻看，活像是个网瘾青年，将娄敬策这个正主甩到脑后。
　　娄敬策也没开口，他抬抬胳膊示意秘书上前。
　　“你去安排一下，找负责老宅采买的贺叔，准备一千斤大米，一千斤面粉，二十桶油，市面上各种调料各五箱，各种速食食品各五箱，冷冻的鸡鸭猪牛羊和蔬菜各十箱，大瓶装的水五十箱。东西越是齐全越好，让他今天送到半山别墅去。”
　　娄敬策细数了一圈需要采买的东西，又把目标转到柴油发电机、手摇式发电机、移动式发电机，还有大功能电池板、移动充电宝甚至是汽油柴油、老式煤炉子和蜂窝煤全部都要。数量不一，秘书赶忙打开笔记本将这些一一记录。
　　明暨就听到他巴拉巴拉说半天没完没了，还细数着要准备暖宝宝贴和户外急救毯，又说让人去那个汽改公司看看情况。
　　秘书写写写，写得满头是汗，这突然要采买的东西多到他笔记记了满满当当六页。要说娄总昏迷醒来变了性子，秘书跟在他身边三年清楚这位顶头上司的秉性，定然是不可能。就是越发清楚他不可能无的放矢，才越是心慌。
　　“娄总，您这突然要这么些东西，可能有些没法那么快拿到，需要几天时间周转。您……是要做什么吗？”秘书惴惴不安，收起本子后没忍住多嘴问道。
　　娄敬策对这个秘书有些印象。
　　“你家里好像有个才出生的孩子？”他记不太清那个孩子有多大，只依稀记得还在喝奶粉。
　　秘书不明所以地点头。
　　“最近奶粉市场要有变化，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趁早囤一些。”
　　他这样说，“东西能买到多少是多少吧，今天送来。”剩下的就到时候再说了。
　　娄敬策没有直接告诉他世界即将迎来末日，只是暗示他之后可能不太平，有前些年的疫情打样，多少也知道该囤些货。
　　左右这些东西也经得住放，就算是杞人忧天，自家慢慢消耗也完全不是问题。
　　秘书若有所思，脸色肃然快步小跑着去办事了。
　　明暨在旁观察两人半天，生出点好奇心。这刚刚醒过来怎么就要准备这么多东西，他让繁星将这些东西进行大数据检索，最先跳出来的一个网页是一张论坛帖子。
　　帖子名十分引人注目——“细淘世界末日囤货清单，坐等大家堆楼补充！”


第6章 外卖好吃
　　世界末日？
　　“繁星，检索当前城市以及周围两小时车程可抵达范围内，外卖平台上评分在4以上，店中招牌食物，按十份购入，卡里的金额足够吗？”
　　明暨倒是不怕还没有影儿的世界末日，就怕这万一真的世界末日，他还有好多好多美食没来得及尝试可如何是好。
　　他昨天让繁星将这里所有能够找到的食谱都储存下数据，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个国家的食谱并没有精确到能够将美味复制的程度。
　　那些被模糊不细致的量词“一勺”“十几滴”“刚好盖满锅底的量”等，才是美味的关键所在。
　　即便明暨能够通过逐一尝试得到最佳的结果，这其中所需花费的时间与精力不得不说是相当巨大的数字。
　　尝试过同样的食材搭配以不同佐料，碰撞出不同的美味后，明暨更是不满。
　　这让他明白不可能逐一进行尝试，食材种类无穷无尽，这简直就是一个无穷大与另一个无穷大的匹配游戏，永远也不会结束。
　　【好的，博士。】
　　繁星直接追踪到贺叔过往有过大额交易的那些商家，按照数量将一笔笔订单下给他们。它检索到相关商品的最低价格，但他们过往的价格在这之上，询问明暨后决定在贺叔和人交易后，它再追加订单，有了前者价格作为参考，能够保证他们不花冤枉钱。
　　很快，海市及周边县城，外卖平台上评分在四分以上的店铺就收到了招牌菜十份的订单。开门做生意的老板们什么场面没见过，这场面还真就没有见过！
　　那送货单上的地址跟他们隔着大半个海市，全城送外卖员也要加钱才能够来拿吧。
　　梅姐家在海市郊区，她家开着农家乐，在外卖平台上架一些自家做的土产，基本上接不到什么单子。但因为食材好用料扎实，评分不多却一直挺高。今天碰到要十只农家烤嫩鸡的大单子，一看地址离自己这都有五十多公里，这不得是海市那头的郊区啊。
　　梅姐琢磨着别是骗自己的，还打电话和对方联系了一下，得到送餐员立马就到的回复，也不敢耽搁赶紧把小鸡烤着。
　　她一边顾着土灶里的火，一边探头往外看送餐员在哪呢，就看见自家儿子从二楼下来，开口就问她鸡烤好了没。
　　合着送餐员就是她儿子，送餐费竟然给了八百，这十只小土鸡也就八百不到。
　　这有钱人点外卖的架势啊，她真是开了眼。
　　……
　　海市商家群里有人感慨，激起感慨声一片。
　　明暨不知道这样造成的后果，他把送餐地址定在酒店，又让繁星告知前台稍后有外卖送到，让直接放到自己房间里去。
　　一无所知的前台小姐姐对于客人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自然答应。
　　就在她答应后的两个小时内，陆陆续续有穿着外卖服、普通常服的人拎着几袋外卖进来，一问都是送到同一个房间号。动静不小，自然惊动了大堂经理。只是这事吧，客人点个外卖的事，他们好像也不太好多加干涉。
　　外卖员不能进，只能专门找了个服务生负责把东西拎上去。巧合的是，这人正是早上给明暨送餐的那位，这事在几个服务生前台之间一流传，搞得大家都好奇起来。
　　明暨等娄敬策重新做了一整套检查后，一起坐车走的。
　　娄敬策没提离婚，没提每个月要给的五百万，只说要去半山别墅。
　　他要去，明暨自然也要跟着去。
　　中途想起来自己点的餐，这才让司机弯到酒店来。
　　明暨回来的时候，前台和服务生数着送餐数快上三位数，打赌终究有多少。
　　“客人。”服务生一眼就认出了明暨，跟在他身后上楼。
　　“客人，您点的餐有点多，房间里快要被外卖袋子堆满了。您看是否需要我为您做点什么？”那么多外卖袋子，他跑上跑下跑得腿都快断了，那可不是一个人搬得动的量。
　　明暨对这个服务生有点印象，那点印象还是早上的小笼包给留下的。
　　他顺嘴一问：“早上的小笼包还有吗？”
　　服务生一愣，这个点儿应该是没有的，但如果客人有需要的话，让餐厅那边加单也不是不行。“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可以为您安排。”
　　“行。那早上的小笼包再给我来一百个吧。”
　　虽然一百个也吃不了多久，但再多要就不礼貌了。
　　明暨是这样想的，服务生一梗差点岔气。
　　一百个？！
　　白案师傅听了想打人。
　　服务生很想问一句，您房里不是还有很多很多的外卖吗？再加这一百个小笼包，这换只北极熊也能给喂饱了吧。但他不敢说，赶紧给经理打电话协商又朝餐厅跑去。
　　明暨刚到房间所在的楼层，扑面而来的食物香气，面点、大荤、炸鸡烤鸭、酸辣粉、螺蛳粉种种，酸的、辣的、香的、臭的杂糅交融在一起，瞬间梦回美食街那会儿。隔着房间门板飘那么远，香成这样，他激动笑眯眯，加快脚步。
　　刷开房间门那一瞬，眼前好似有一颗美食炸弹在跟前爆裂，勾人的食物香气化作海浪潮汐，一阵阵朝他涌来。明暨陶醉其中，差点乐不思蜀。
　　好半天才想起来楼下还有车在等，赶紧趁着房里只有自己，将外卖全都放入空间纽中。房间的桌上还留有早已冷掉的早餐，虽然鸡蛋饼、烧卖、麻球和豆浆都已经放冷，味道没刚出锅那么好，但明暨完全不介意。
　　一百个小笼包没那么快能好，明暨在这里也不好久留，就在前台留下联系方式和地址，让做好给他打个电话。房间自然要退掉，扣除这些额外的餐费，还退回几十块零钱。
　　明暨收拾好一切，回到车上。
　　“我又点了一些小笼包，晚点会有人送餐上门。”
　　娄敬策从上车开始就坐在最边上，距离他最远的位置，一路上看着窗外的风景目不转睛。车停下后，他又不断接电话打电话，直到这会儿明暨开口，总算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小笼包？”娄敬策提起了点兴趣，不是对明暨，对小笼包。
　　“你点了多少？”
　　要是少的话，就再加点，他也有点想吃。
　　“一百个。”明暨直截了当。
　　“……？”
　　这还是娄总第一次听到有人在酒店单点一百个小笼包。
　　酒店的后厨不接待外客，只负责酒店员工和客人的三餐，再加上下午茶和夜宵，寻常客人即便加单哪里会提这么离谱的要求。
　　他微微启唇又抿紧，扭过头继续看风景。
　　“做好后也别让他们送上门了，让张叔去拿一下吧。”
　　明暨压根不知道张叔是哪位，无所谓点头。
　　高级商务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路两边的风景逐渐少了人声，从商业区到住宅区，高楼到平房，逐渐趋向自然化。
　　半山别墅所在青崖山另一面山脚下规划成自然风景区，周末时会有些市里的上班族扶老携幼来放松，平时少有人声。
　　知道别墅主人要回来，管家早早就收拾起来。整个别墅进行大扫除，床上用品全部换新，衣柜里衣物进行干洗烘干，就连地上的地毯也都换了。别墅外的花圃里的鲜花紧急安排重新栽种一批，又采购新鲜的花束装点到别墅各处。
　　雷克萨斯长驱直入别墅停车区，男佣女佣各列两边，管家作为领军人物站在最中央。
　　人人收拾得整洁精神，娄敬策能够康复，他们都很高兴。管家推着一辆专门定制的轮椅供娄敬策使用。
　　娄敬策刚回到别墅就指挥着建筑工人开始对别墅进行整改。
　　先是要在门口安装上易于轮椅进出的通道，别墅里一楼到二楼的楼梯进行改造，至于到三楼，有两架可以直上直下的电梯，别墅地下室里有备用的发电机，不用担心因为断电电梯罢工。
　　别墅的围墙又让再加高了一层，最上面还布有高压电网。
　　这些当然无法一蹴而就，娄敬策就让他们能在一天内干完的工作先做完，剩下的材料全都先运过来。
　　娄敬策出了一笔加急的钱，接了活的人在线摇人，又来了三五个人，都是熟手，干得既快又好。
　　娄敬策已经让专家专门针对他目前的身体情况，制定出往后一个月的健康食谱。管家需要按照食谱去进行采购。
　　时间太紧，他需要以防万一。
　　倘若前期他无法离开轮椅，他得另作打算。
　　娄敬策还让管家通知别墅里的人，从明天早上十点开始，他们即将放一个长假，带薪。至于复工的时间，他没说。
　　这不免让人感到忐忑，况且娄敬策如今行动不便，别墅又偏远，没有人留下来照顾他可怎么办！
　　管家主动要留下来，却还是被娄敬策劝走了。
　　这些人留下来肯定要后悔，留他们下来到时候有人变成丧尸，他也肯定要后悔。
　　“先生，您好歹留个人在身边照顾你。”管家劝着，眼睛忍不住往明暨身上飘，这位恐怕就是刚与先生缔结婚姻的柳先生。两人看着不亲近，他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这位也是上流人家的孩子，恐怕也不会照顾人。
　　“按我的吩咐做。张叔，我没事。”娄敬策对自己的身体恢复情况有数。
　　即便他一个人，也能够照顾自己。末日十年他都这样过来了，更别提他这次醒得早，还有时间囤点东西……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之前更糟了。
　　“是。”管家张叔正要退下，被明暨拦了下来。
　　“您就是张叔。”这人就是张叔，明暨当即就把之后要去酒店取餐的事情跟他说了。
　　顺带还有，之前他们走的急，后面还有几份外卖迟了点儿才送到酒店，只好拜托他一并带回来。
　　管家张叔一愣，取餐？
　　他微微侧身越过明暨看向娄敬策，得到娄总点头，顿时明了。
　　柳少爷找的张叔，应该是司机老张吧，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答应下来。
　　“是，还请柳少爷稍候。”
　　“嘀嘀嘀。”管家张叔的对讲机响了。
　　那头传来别墅区保安的粗嗓门：“张管家，有福一阁的跑腿来送餐，您看让不让进？”
　　“福一阁？”管家张叔自然知道这家，海市有名的顶级私房菜馆子，主厨是御厨后人，办大宴总是请这位。
　　“啊！”明暨反应过来，“我的，我订的。”
　　他昨天在酒店逛海市美食论坛看到有人推荐，让繁星给抢的单，应该是他们到别墅这边，繁星就改了送餐地址。
　　娄敬策转身的动作一顿。
　　福一阁，这位可真是会吃啊。
　　他喉头不禁滚了滚，福一阁童老的手艺，他也想念得紧。


第7章 抢食不让
　　既然没有弄错，管家张叔便通知保卫处把人放进来。
　　福一阁的跑腿是他们专门雇佣。像他们这种档次的餐饮面向的不是上流阶层，就是行内老饕。对待这些客人，外送的名额本就少有，自然也不能砸了自家招牌。
　　那个跑腿小哥开着一辆专属送餐车，车内配有十六格保温台，四个保温桶。十道菜，装盘有大有小，占据各自位置，保温桶里温着汤，还有一小盆米饭。
　　那最多也就能盛出四五小碗的米饭，米色里透着红气，黏黏糯糯，蒸腾着蓬蓬鼓鼓热气，却不似红枣红豆饭那般腻人带甜，反倒扑人满怀清香。阳光雨露丰沛酿出的天然香美，引动味蕾，红澄的玉色牵人注意，色香味俱俱占了全。
　　跑腿小哥套上隔热手套，端着菜一样一样递进去。他脚下动作快，手里端得还挺稳当，半点汤汁也没洒。他左右张望，看得管家张叔不住蹙眉，盯着他唯恐是个有坏心思的。
　　“嘿，看什么呢？”
　　跑腿小哥有些不好意思，“有人刚刚病好是不是？”
　　刚说，他就瞧见被饭菜香引出来的明暨和娄敬策。
　　病刚好的那位，不用多说，自然是坐轮椅那个。
　　不等管家张叔伸手阻拦，跑腿小哥“蹭蹭蹭”就跑回车里，把那小盆米饭端过来。
　　他径自跑到娄敬策跟前，憨憨一笑，怪有些傻气。
　　“童老说，这是他难得弄到的胭脂米，便宜你小子了，大病初愈就好好补补，年轻人路还长着呢。”
　　他突出嘴来，闷身闷气，装得老气横秋，好似气都要比旁人少喘两口。这显然是在学舌，口吻像不像不清楚，说话样儿倒是怪有意思。
　　说着还将手中的竹盆往前递了递，管家张叔伸手来接，半道上饭盆被娄敬策接了过去。
　　“替我给童老带句话，有劳他老人家了。”娄敬策颇为感慨，童老有心了。他没有开口提醒什么，记得上辈子童老就提前离开海市。
　　“童老上午闷完饭就离开海市了。”跑腿小哥挠挠头，这个话有些不好带。
　　“好。”跟上辈子一样就好。
　　跑腿小哥把餐送到，也不多留，跟他们挥挥手小跑着坐上车离开。
　　管家张叔伸出接饭盆的手，换了个方向朝着娄敬策来，却被躲开。
　　娄敬策可不能让管家张叔把筹码抢过去，他将那盆胭脂米饭捧在怀里，操控着轮椅后转面向明暨。
　　明暨全部心神都在菜上，有眼力见的佣人在菜一道道端上来时就送上餐具摆好。送餐车里出来的菜品还留有余温，这一桌“鲜”字占了八样，单单闻着味儿便让人食指大动。
　　明暨伸手要摸筷子，只是一低头，碗中空空，盘中空空。
　　饭呢？
　　在娄敬策怀里。
　　两人对视，明暨的视线移向娄敬策怀中抱着的竹制饭盆，米色染了胭脂，红得澄澈透光，滚滚烟气中新香袅袅。
　　娄敬策越过人看向他身后的一桌，十道菜，四冷六热，有羹汤，有卤菜，还有一道甜点。卤菜最为霸道，烹香如烈，直袭感官，还没入口，单看油色，红澄澄的汤色面上飘着白芝麻，油花勾连着拉扯……
　　两人不约而同地滚了滚喉头。
　　明暨想：虽然那盆饭是送给他的，但餐是我订的，我出的钱。分他点饭应该不过分吧。那个红糯糯的米之前都没见过，看起来应该很好吃。
　　娄敬策想：虽然餐是他点的，但这盆饭是童老为自己做的。分他一些，让他分一半菜也很公平。还挺有眼光，东坡肉和狮子头是童老大徒弟的拿手菜，能抢到真不容易。
　　两人打定主意，几乎同时开口：
　　“饭分我一半，菜我分你一些。”
　　“菜分我一半，饭我分你一些。”
　　陡然间凭白生出些火药味儿。
　　“一些是多少？”
　　“一些是哪些？”
　　又是同时出声。
　　明暨的目光一一从菜品上巡视而过，福一阁的摆盘向来有一套，白瓷碟儿里装着的好似艺术品。两人目光游移，迟迟下不定主意。
　　“先生。”
　　管家张叔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这会儿捧着一个密封的快递文件袋急匆匆跑进来。
　　“什么东西？”娄敬策不得已移开视线。
　　封条一拆，印着“加急”的文件袋里东西抖落出，两本红灿灿的小本本落在桌上，封面上书“结婚证”三个明晃晃的大字。
　　管家张叔一看喜笑颜开，恭喜连连。
　　领证的两位盯着交叠在一起的两个小红本本，思绪纠结拧巴，恨不得滚成毛线团。
　　“要不……一人一半？”
　　“算了……一人一半。”
　　几乎同时，话音落下，有尾音上挑，有一锤定音。总之，似乎是谈妥了。
　　明暨抄起筷子就去夹菜，他用筷子还不够利索，另一只手上是一把汤勺，随时准备着左右夹击。
　　娄敬策坐着轮椅自然不方便自己取食，好在旁边管家张叔早已准备就绪，手中两根长长细筷夹得又快又稳。
　　这又一局，是“新努力”和“老听话”的较量。
　　有句老话没说错：饭要抢着吃，才更香。
　　两人谈好一人一半，却没定好具体数目，总不能把鸡鸭肉中间切一刀，各种夹走吧。筷子撷取间总有许参差，便是分好的东坡肉，中间的肉块也要比旁角的肥上一分。
　　这顿饭吃得就跟打仗似的，好似哪边少那一口就吃亏大了。两人当惯了吃独食的那一个，难得碰上个敢与自己争的，一时意气之争，层层加码便上了头，可苦了肚肠，填的满满当当还硬往下咽。
　　先被刮分的是肉菜，而后几个冷盘也空了碟儿。再是羹汤被舀得见底，素菜跟着那一盆胭脂米被两人你一勺我一筷得抢完。
　　最后一个红糖芋头吞下，谁也没提喝甜汤的事。吃下去的食物似乎已经堆到嗓子眼，腹肌也败给撑涨的肚腹，衣服遮掩下保住了体面，谁也没先起身。
　　管家张叔早早瞧出不对的时候，就让其他佣人准备好消食片，繁星也不断提醒明暨进食过量，建议服用消食药□□院散步四十五分钟。
　　抢食自认自己也没输的两人，在忍不住的一声声饱嗝催促下，到底是各自退上一步，各自吃药吞下。娄敬策被管家张叔推着去往书房，明暨扶着腰摸摸撑起的肚子，慢吞吞挪去花园里散步。
　　吃撑，又是一个非常新奇的体验呢。
　　再回忆起往昔，汤汤水水带着甜味的营养液，明暨撇撇嘴，他以后可不想再喝那些玩意儿了。
　　半山别墅的花园正在重新打理，打理到一半被娄敬策喊停，如今正有来来往往的工人扛着搬着一袋袋建材堆放成一堆堆。
　　明暨走过瞧了瞧，有一些钢材，更多的是水泥，钢筋条，真不知道这位娄总是要把这幢别墅捣鼓成什么模样。
　　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上前与人搭话，也不去掺和什么，从小道斜穿去了前院。
　　前院里也热闹，早些时候娄敬策要的那些东西都已经送到，花园正在动工，便有人引着送米面的车前往侧门去卸货。
　　【博士，诸天方才发来提醒，帝星通过了一条新的法令。】
　　“嗯？”明暨对那些老头子时不时就要发布的新法令没多大兴趣，碰上了繁星和诸天自然会提醒自己避开。现在他都不在帝星的管辖星球上，更管不着他什么。不过，能够让诸天发来提醒的，听听也无妨。
　　“又有什么新规定？”
　　【新法令规定，一次休假，时间不得超过一百个帝星日。】繁星一板一眼。
　　“嗤。”明暨不屑地嗤笑了声，就是针对他呗。他累死累活积攒下的假期，凭什么不能休。“不去管他。”
　　明暨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吃这个亏。
　　“如果他们想叫我回去，就让诸天与他们说：跨越星系距离过长，信息传输有延迟，存在信息丢失的风险。 ”
　　左右就是一个联系不上，恶心死他们。
　　明暨不是第一次让诸天去敷衍那群吃饱了撑的红眼病，何况他说的本来也是实情，有本事就绕过诸天繁星联系他啊。
　　【是的，博士。】
　　【博士，订单已送达。】
　　“到哪里了？”明暨给搬货的工人让了让路，朝着门口走去。
　　要进到别墅区自然只能跟这些车一起进来，他去迎一迎他们。
　　东西自然是不能直接送进别墅区的，明暨早就想好，让人先把东西卸下来，他开一下拟态，屏蔽监控只要一分钟就足够把全部都收起来。
　　管家张叔把娄敬策送进书房后，便急匆匆下来一楼盯着，前面有送东西的人，后院又有卸建材的人，家里每人都在忙活。他作为管家更是忙得恨不得自己会分身术，先生这次回来气势越发凌厉，谁也不敢惹。哦，不，除了那位柳先生。大家都谨小慎微，生怕自己触霉头惹了厌，事事都要问过他，更是让管家张叔烦不胜烦。
　　二楼的书房里，娄敬策揉着肚子，深呼吸几次感觉才好些。
　　他反思着刚才的放肆，倒是没后悔什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手机。手机的通讯录里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显示上次拨打时间在几年前的已接通讯。
　　指尖一点，通讯拨出。
　　那头秒接，却没有出声。
　　隐隐的呼吸声中，有猫儿喵喵叫了三声。
　　“一百亿，东西今晚十二点送到青崖山半山别墅。”
　　猫儿叫了一声，娄敬策利落得挂断，剪掉手机卡，扔进垃圾桶。
　　二楼书房有一扇窗正对向门口，楼下喧嚣传上来。
　　他正要去关窗，就见有道身影慢慢踱步向别墅门口走去。
　　娄敬策眯了眯眼，望向别墅门口，送货的货车很多，在那边排着队伍。
　　末日十年除了教会娄敬策这位天之骄子饥饿的滋味，还有许多，例如这样一辆车能够装下多少东西。他目光扫过，微微愕然，来送货的车数不对，太多了些。
　　这人，什么时候做的？
　　回忆起他先前几乎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活动，娄敬策微微提起几分心。
　　不过，做这些也是无用。
　　他记得，上辈子，末日降临第一日，这位柳家小少爷就异化成丧尸了。


第8章 半夜客人
　　东西陆陆续续送达，明暨靠着拟态将东西全部收进空间纽。
　　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极快，眼看着日渐西沉，酒店那边打来电话，一百个小笼包已经出锅装袋，还有剩下的那些外卖也已送到。
　　跟明暨联系的还是那个服务生，说到那些外卖，服务生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送走那些后，又送来的还是那么出乎意料的多，本来放在前台的，结果慢慢把前台堆得快没下脚的地儿。经理一看不行，赶紧又拎去了后厨。
　　后厨里白案师傅带着一众小徒弟忙活着那一百个小笼包，正边包边教学，看着那些被拎进来的外卖盒子也无语，再一问都是同一个客人点的，更无语。
　　“诶，好。我这就让人去取。”
　　明暨没听出服务生口中的催促之意，主要是在帝星，催促都是直接向你索取滞留费。这么委婉带抱怨的，他没能领会。
　　管家张叔从明暨那里得到消息，打电话给司机老张，很快司机老张就带着满满一车白袋子回来。酒店打包的小笼包单独占据副驾的位置，后面的座椅和后备箱里被各色各样的外卖袋占据。
　　管家老张没见过这架势，比贵妇小姐出门逛街还要离谱，连忙追问。
　　司机老张也是一言难尽，早知道他哪里会开这辆娄总的驾座去。这一车的各色饭香菜香，赶紧把东西搬出来，他还要找个地方洗车去。
　　明暨收获满满，成功在第一天就给别墅及所有刚认识的人心中留下了“吃货”的初印象。
　　大抵是午饭吃的时间晚，娄敬策和明暨又各自吃了不少，晚饭便也推迟到七点半。厨房里几位大厨感念于即将到来的假期，准备大展身手，正热火朝天地备餐，管家张叔又来递消息说取消。
　　明暨下午等到小笼包后，肚子缓了缓，六点多又吃下六个小笼包，中午吃得太撑，他不敢多吃，打算晚饭就这么凑合着。
　　大概是小笼包的味道太过霸道，引来了不速之客——娄敬策。
　　娄总也不多说，坐着轮椅看着比人矮一头，实则气势两米八。
　　“张叔拿回别墅的？”
　　看似无意，巧妙重读了“张叔”和“别墅”，这意思：给你取餐的是我的人，你所在的是我的别墅。暗搓搓讨食，明晃晃让人识趣送上来。
　　明暨听明白了，装着听不懂。这种言语官司可真听得腻味，放在从前还有心思跟人扯扯，这会儿假期摆烂不想应付。
　　“是啊，张叔动作还挺快，还热着呢。”他就不接茬。
　　娄敬策看出他的不配合，抛了个直球。
　　“中午的福一阁不错，小笼包分我一些。”
　　明暨不置可否，微微眯了眯眼。
　　真是不懂，这家伙这么大个总裁，怎么就会跟自己抢吃的了？一百亿买吃的，照着一天七顿的量来，都足够吃上百八十年，至于总跟自己抢吗？
　　“一半。”娄敬策狮子大开口，开口就要去半数。
　　明暨干脆否决：“不可能。”
　　一半？还不如直接做梦比较快。
　　“你又不缺钱，再去买不就行了？”
　　做什么跟自己抢。
　　娄敬策略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就在眼前？
　　手边就有，为什么还要出去花钱？
　　更何况，这位新婚的柳家少爷似乎并不像传言中那般，别看这几天全部心神似乎都放在吃吃喝喝，就单单是那些敏锐察觉后紧跟自己脚步定下的物资，就让他高看上一眼。
　　而且，他先前问过管家张叔，那么多的东西送来后便没了影儿，查看监控后更是有意思。
　　监控里他压根没有去过前门，只站在前院里看人搬东西，卸下的那些物资也被人搬进了别墅。若非他亲眼所见，真要相信监控里的一切。
　　从这人手里抢食，些微挑衅和试探，占些微末便宜，也分外有意思。
　　“至少给我两盒。”
　　一半自然不可能，这不过是娄敬策“闭门羹”抛出的不合理要求。
　　自己晚饭才只吃了一盒六个，这人还想要两盒？
　　“一盒，爱要不要。”
　　娄总嘴角微微上翘，矜持点头。只要能够抠出食物来，他就觉得有意思。
　　他还格外替明暨着想，好意叮嘱：“那么多吃不完的记得放进冰箱里，让张叔额外给你腾出个位置来。”也好方便自己到时候取食。
　　明暨皮笑肉不笑：“有劳关心。”
　　放冰箱里？怕不是羊入虎口，他才不要呢。空间纽里时间静止，不比冰箱里要好上太多。
　　管家张叔早早就问过娄敬策的意思，给明暨安排额外的房间，距离主卧和书房隔着四五个房间，临近走廊尽头的露天阳台和音乐房、健身房。
　　明暨没有什么诉求，进去打量一番，让繁星扫描过房间的每一寸，确认没有安装监控和窃听器什么的，便把他的东西都拎进去。
　　行李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那些外卖袋子，放在外面招人眼得很，早些收到空间纽里他也安心。
　　眼下要给娄敬策一盒小笼包，还得回趟房间，装模做样一番。
　　晚饭后，四周似乎都安静下来。
　　半山别墅的建址远离人烟，半夜人声消寂后，四下里虫鸣嗡嗡，夜行的鸟类出行扑簌簌扇动翅膀，啾啾喳喳……自然声息席卷裹挟天地，分外意浓。
　　心绪伴着风声天籁渐渐归于平息，困倦翻涌，让人只想早早安眠。
　　明暨早早陷入梦乡，自休假后，除去大饱口福外，他也格外贪恋睡梦。
　　先前总是不断用脑，白日里实验室工作，熬夜通宵后，课题与实验伴着入睡，梦境不过是日常的再延续。
　　如今清闲，便格外嗜睡几分。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梦到那些天马行空、不可思议的世界和故事，乍然重回，一时贪恋其中。
　　娄敬策这个病人却还在操劳，他伏案书写，列出目前已做好的计划与准备，一项一项勾画圈点。
　　电脑屏幕的荧光映亮他半边脸颊，他却执意执笔书写。
　　时间紧迫，他除了需要等到十二点那人前来交易，这些需要安排的事也要抓紧。一些东西末日前期还能够去收集，倒并不眼下急需，另一些不好找的实属迫在眉睫。
　　“滴答滴答——”
　　分针转过一格追上时针的脚步，手机震动一下提醒主人约定时间已到。
　　娄敬策拉开书房窗帘，打开书房吊顶大灯，满室光辉，等待约定之人到来。
　　一道黑影提着一个行李箱出现在别墅外。
　　他摸索着在箱子上按下按钮，一架黑色无人机高高升空，融入夜色，几不可查。
　　与此同时，明暨耳边响起繁星的提醒音。
　　【博士，有人潜入别墅。】
　　半夜三更，潜入别墅的能是什么好人吗？
　　自然不会。
　　明暨揉揉眉心，从睡梦中被揪出，让他的心情不是那么美妙。
　　他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的蔫蔫：
　　“立体成像，给我看看那个小偷现在到哪了。”
　　手腕上伪装成智能手表的光脑立即投出莹蓝色的光束，别墅3D全景图出现在明暨的眼前。那个小偷被以红色的人影特殊标注，混在一群躺卧在床的灰色人影中分外扎眼。
　　那人手脚很快，借助无人机探路，轻易便从通过绳索攀爬上了别墅二楼，就是明暨房间隔壁的那个露天阳台。
　　露天阳台上摆放着不少大型植株和盆栽，他踮着脚在中间穿行，动作利落，身手敏捷。阳台门没有上锁，一拉便开，省去那人不少麻烦。
　　明暨观察着那人的行为举止，逐渐觉出些不对劲。
　　娄敬策所在的书房还亮着灯，明暨有了些许怀疑猜测。
　　想到晚上被拿走的那一盒小笼包，被搅扰睡眠生起的火气又隐隐攀上一层，他陡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直接出去跟那个小偷面对面say嗨，还不至于，明暨可不愿意离开自己睡热的被窝。他在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将手伸到床铺外，装作是睡着不当心，松手让手机直直落下。
　　“咚！”手机落地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分外响亮。
　　3D全景图上，那个标红的身影显而易见得顿住了，犹如被定格的电影画面。
　　明暨存了戏耍的心思，可没想大半夜爬起来勇斗歹徒，那不还得离开被窝啊。
　　他没有下一步动作，走廊里的人也没敢动。
　　楼下房间里倒是有人醒来，明暨听到有人走出房间，说了几句话。
　　他能够听见，同层的娄敬策自然也能。
　　开门声响，书房明黄的光亮从开启的门扉中透出，照亮小半走廊。
　　轮椅滚动的动静变得清晰，娄敬策露出身形，望向走廊那边尽头。
　　今晚没有月亮，似乎格外昏暗些。他在光亮下往那边看了会儿才适应黑暗，黑暗里有个人影贴墙站立，他朝他招招手。
　　那人似乎终于松下一口气，赶紧跟着娄敬策进到光里。
　　作怪的明暨从全景图上将这一切尽数纳入眼底。
　　娄敬策的身影即便标记也是灰色，也能轻易认出，谁让在这个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坐着轮椅。
　　所以说，这个“小偷”是娄总请来的客人。
　　半夜三更登门的客人。
　　明暨对他们这是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没啥兴趣，反正不会是大半夜点外卖。
　　这个便宜老公出院后也忒没安全感了，瞎捣鼓这些，难不成昏迷期间做梦去末日？会是后遗症导致的难以区分幻想与现实吗？
　　算了，跟他关系不大。钱是便宜老公自己赚的，爱咋咋滴吧。
　　明暨揉揉肚子，有些饿了。晚饭吃得少，睡着的时候本是不饿的，被叫醒大脑便接收到肚子的信号。
　　又困又饿，这可不太好入睡。
　　明暨伸手打开床头灯，微微的光亮不刺激眼睛，昏黄的光色更添些温馨。他撑起身靠坐在靠背上，双脚交叉悠闲翘着。空间纽里收起的外卖袋子太多，这么晚了他也没有拆盲盒的心思，拿出一份小笼包，美滋滋。


第9章 两人对桌
　　明暨再睁眼，外面天光大亮。
　　他伸个懒腰，挪着去收拾后下楼。
　　娄敬策昨晚不知道是几点睡的，这会儿精神奕奕地又在安排人办事。
　　明暨看了看时间，距离十点还差二十分钟。
　　他一下楼，管家张叔赶紧笑着迎上去，暗地里悄悄松口气，安排人把早餐端上来。
　　幸好柳少爷这会儿起了，晚些时候没人给热菜热饭，那得多可怜。至于昨天看明暨拎上楼后不见的那些外卖，管家张叔压根没去想，那些东西冷了哪里是能吃的。
　　明暨没客气，道声谢后开饭。
　　大概是这会儿没人抢的缘故，他吃的不多。
　　趁着吃饭的空挡，刷刷最新资讯。
　　一条条非常醒目的标题映入明暨眼中。
　　#为庆祝娄总醒来，娄氏竟然发这样的员工福利！#
　　#娄总醒来#
　　#娄氏官方声明#
　　……
　　果然，乐子人哪里都有。
　　明暨戳进第一个词条，开头就是一张照片。
　　两袋一百斤的米，两桶油，一袋五十斤的面粉和一箱矿泉水。
　　娄敬策当初要求的那些一样也不少。
　　下面消息纷纷，点赞最高的一条是借楼转卖。
　　“借楼转卖：公司这波福利真经济实惠，我妈特别喜欢。【狗头】【狗头】但我社畜独居，家里不开火。有同城需要的吗？只要市价一半，挂某鱼了。
　　下面评论好多“插楼同出”，点赞数足足有六千多。
　　看来家里不开火的人还挺多的啊。
　　明暨往下翻翻，又有不少乐子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圈了一圈其他大公司，让人来看看娄氏的福利。评论区立马分两极，事不关己的笑嘻嘻明夸暗贬，也有官博谦虚着蹭热度，纷纷扰扰，总之热闹非凡。
　　除了这个还有安城那边发生恶性伤人事件，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人，评论区里没人给主持公道，倒是有人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还有乐子人一水的“啧啧啧”。
　　伴着无聊新闻，吃完早餐。
　　十点钟，别墅里的一众雇佣在跟管家张叔打过招呼后，成群结队搭伙坐车离开别墅，各自回家。每人脸上喜气洋洋，为了庆祝娄敬策的苏醒，一人发了一个红包庆祝。
　　送走最后一个佣人，管家张叔前前后后把别墅又转上一圈，再三确定自己不在的时候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这才去二楼书房寻娄敬策告别。
　　“之前订的东西都送到了吗？”
　　娄敬策在那张物资清单上勾画几笔，还剩下不少没来得及的。
　　“都送来了，按照下单的数量都清点齐整，堆在储物室里。”管家张叔一个早上忙忙碌碌就忙活这个。
　　“嗯。”娄敬策点点头，又划掉几样。
　　“米面那些东西都收到了吗？”
　　娄敬策想起今天的热搜，他房子里雇佣的人都是从娄氏旗下一家家政子公司里挑的，按理那些米面油水，他们也都该有一份。
　　管家张叔连连点头，还挺高兴：“都有都有，都寄到家里去了，昨个儿你张婶还给我打电话说呢。”显然，米面油水这样的实惠东西更贴老一辈的心。
　　“好。”娄敬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的是他早早吩咐秘书提出来的现金。“张叔，这个给你。”
　　管家张叔顿时脸色不好。
　　“您这是做什么？”
　　娄敬策安抚着他又不容拒绝：“你收下。我没有辞退的意思，一来旁人都有份，你操劳别墅与我生活颇多，自然不能少。二来你久居别墅，与家里人分离时长，有这笔钱可以把小辈都聚一起出去玩玩，吃个饭，享享天伦。往后的情况还不好说……”
　　他长长舒口气，捏捏有些涨涨的鼻根：“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管家张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娄敬策强势的态度下，揣着那封装钱的信封离开了。
　　别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明暨和娄敬策两个人。
　　明暨找到新的有趣东西打发时间，在家庭影院里看剧。这里不仅有巨幕投影打造影院级的视觉享受，更有收藏做装饰的一整面电影光盘。
　　上世纪的老片子，花里胡哨的光盘盘面，印着夸张的字体，甚至还有黑白电影和哑剧，老古董里的老古董。在明暨看来，却格外新奇。
　　正在放映的是一部挺早的科幻片，主题是宇宙探索意外遭遇外星人。明暨看得专注，只是在一些不合时宜的地方会莫名其妙笑出声。
　　怎么说呢……有种在探究过去的过去的梦幻感。影片里的部分科幻产物在帝星也已成为早远的历史，而在这里仍是幻想中的未来。这里是过去的过去。
　　他把科幻片当喜剧片消磨去两个多小时，这才出去觅食。
　　本只打算取一份外卖加热将就，却闻到一股香味。
　　是谁在下厨？
　　按理来说，这里只有两个人，不是他便是娄敬策。
　　明暨多少有些惊讶，看着不像啊。娄总那样的，竟然还会下厨？他的那个身体能够让他在厨房里忙碌吗？
　　明暨放轻脚步，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
　　模糊的玻璃门里一道身影笨拙地在忙忙碌碌。在凹凸不平的玻璃里只能隐约见个轮廓，厨房里没开抽油烟机，一层雾气又在玻璃后遮上一层，更是隐约难辨。能够大概分辨出的大概是隐约的人模样，依旧在人身下拉长变形成奇怪装置的轮椅，两个大轮子增加了辨识度。
　　不会吧，真是娄敬策？
　　明暨悄悄推开厨房门，一股烟气从敞开的门缝里漏出，白烟终于找到宣泄口，纷纷从拥挤的厨房逃窜而出。被打破的密闭空间里，一声声咳嗽越发清晰，混在锅铲与铁锅的磕碰声和热油与蔬菜上的水气碰撞的长鸣“嗤啦”中，一并传进明暨的耳中。
　　【检测室内油烟密度升高，请打开抽油烟机。】
　　繁星在脑中半点不留情面地拆台。
　　明暨心情更加愉悦一些，步入厨房。
　　“要帮忙吗？”
　　背对着他的那个身影切菜声顿了顿，没有回头也没回复，只是“咳咳咳”。
　　繁星发出二次警告，明暨听得头疼，快手快脚走过去把抽油烟机打开。
　　抽油烟机一转动，烟雾缭绕的室内就跟去了滤镜似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炒锅里的青亮亮的蔬菜，旁边的电饭煲亮着正在煲汤的显示灯，砧板上切开一半的番茄和染上番茄汁水的菜刀，专门定制的轮椅真的能够变形，在娄总身下铁疙瘩变成像是酒吧高脚椅和家用折叠梯的结合体，将人虚虚撑高，能够勉强在流理台边切切洗洗。
　　最为显眼的还是咳成大红脸的娄敬策，绯色褪去病白，难说是不是狼狈。他蹙着眉眼，注意到明暨的目光不满地瞪向他，没见过的金丝边眼镜滑落到鼻尖，眼镜片上的一片蒸腾的白气。只是即便是娄总也难以克制身体的自然反应，烟气熏得眼角发红，再是凌厉的眼型也敌不过生理眼泪要往外翻涌。
　　变形后的轮椅本就不好稳住身形，他坐着左摇右摆，分不出手揩去眼里的水气，这下被人瞧见，更添恼怒。
　　娄敬策搞出这一出也不是他乐意。
　　只是管家张叔压根没有想过娄总也会有下厨的一天，走的时候就把大大小小的窗户都锁上。厨房的窗户做了特别的设计，不是往外推而是向上，在厨房里难免油烟熏燎，面上自然清理得干干净净，只是机关角落缝里难免有些卡壳不好。
　　他坐着能够撑起来的高度，就是那么恰好，高不成低不就，能碰到却没力气往上推，油烟机也是一样。
　　只能说，这是造化弄人，百密终有一疏。早知道就让厨房把午餐做好后再撤走，现在再想终不过是马后炮。
　　偏偏明暨还是个敢与他对着干的。
　　“哈哈哈。”看喜剧笑累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明暨推开窗户，转身靠在水池边，回身明目张胆打量娄敬策，不明其意地砸了咂舌。
　　“娄总可别分心看我啊，锅里的菜该翻一翻了。”
　　娄敬策咬牙，偏偏拿他无可奈何，只怕瞪眼过去这人笑得越发得意。只好当作是空气成精，半个眼角也不施舍，全部心神投注在锅里正炒着的菜蔬上。
　　锅铲翻动，拨弄了两下，蔬菜里的水分经过高温溢出来，水化白汽翻腾向上，蹭过娄敬策的眉眼，顶上的挂灯光亮照出的投影中，染上人间烟火气。
　　“这是不是，就是宜室宜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新时代好对象啊？”明暨今早看信息讨论新时代适合婚配对象时学到的词，现学现用。
　　“闭嘴！”娄敬策身体一晃，好险伸手撑住了，没从轮椅上摔下来。
　　“娄总别激动啊。”明暨觉得自己这是实话实说，他可没有造谣。
　　娄敬策再次咬牙。
　　拨弄锅铲的动作加快，娄敬策盖上锅盖，进行最后的收汁。
　　“拿盘子。”他说的还有些咬牙切齿。
　　盘子在流理台最下面的消毒柜里，他要拿得下腰，怕不是就得摔下去，不如让这个嘴闲的动手。
　　明暨占到口头便宜，心情越发好，不介意为辛苦下厨的娄总端盘递碗。他不止要占这点便宜，便宜老公这炒的菜也好香呀。
　　等菜出锅，娄敬策突然就被丢到一旁，没了插手的机会。
　　明暨盛菜盛饭，端汤摆好碗筷，然后一屁股就在桌前坐下，抄起筷子就夹了一筷娄敬策的劳动成果进嘴里。咀嚼后，眼睛亮了亮，真的好好吃。
　　他还要朝娄敬策招手，咽下嘴里的饭菜，给予满分夸奖：“娄总厨艺也太好了吧，别愣着过来吃啊。”
　　娄敬策三度咬牙，算了，这家伙也吃不了几顿好饭了。
　　他滚动轮椅过来，收下夸奖。
　　“过奖了。”
　　厨艺一般般，也就在末日磨砺过十年罢了。
　　这一顿的配置，不够两人再进行一轮抢食比拼。
　　吃人嘴软，明暨占了便宜也没继续欺负人。
　　但明媚的心情，那是压根不遮掩。
　　娄敬策听着他端盘子进厨房的脚步声都能听出一股子欢快，忍不住升起一丝吃瘪后的郁闷来。
　　洗碗有自动洗碗机，洗完放进消毒柜。
　　手都不用湿。
　　明暨在厨房里把那个切开的番茄吃完一半，拿着另一半嘬着酸酸的番茄汁水出来。就看见娄敬策趴倒在餐桌上，一愣。
　　该不会是累得倒这睡了吧？
　　还没靠近，繁星的电子音便出现。
　　【博士，他正在发烧，39.7°】
　　明暨：？？！
　　不、不至于吧！


第10章 末日将至（含前世末日情况）
　　明暨让繁星扫描娄敬策的身体情况，按照他刚出院又高烧这个状况，还是把人送去医院最稳妥。自己随身自然有带星际出品的药剂，如果先前娄敬策没有注射过精神药剂这会儿就能使，一针下去立即见效，可惜没有如果。
　　他伸手戳了戳娄敬策，陷入昏迷中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攥住明暨的手腕。他的意识还昏迷不清，眼皮睁开一丝缝，试图看清自己拽住的人，双眼空洞无神不知看到什么，开口气若游丝。
　　明暨经过繁星分析口型后才知道：
　　——他说“不能去医院。”
　　不能去医院？
　　明暨不知道理由，但联系他不肯在医院里调理，昏迷醒来做过体检就着急出院回家，肯定有缘由。那就只好先初步处理一下，等人醒来再看情况。
　　昨天晚上繁星就扫描过别墅的每一个角落，要在偌大别墅里找到急救箱倒是不成问题，别墅里的急救箱有好些。
　　明暨随便打开一个，按照繁星查到的翻找自己所需的。他不用药，就只先为娄敬策退烧，至于吃药还是等他醒了再说。
　　好在别墅里东西准备得很是齐全，要冰块有冰块，要浴缸有浴缸。
　　娄敬策烧得温度太高，明暨担心单一办法效力不够，干脆搞了冰袋敷在额头上，推着人上楼到浴缸里。
　　娄敬策身上的衬衫纽扣格外难解，明暨本就没有解这种小扣子的经验，眼下着急忙慌更是难搞，被冰袋冻红的指腹沾上水，更更难搞。事急从权，这种时候就别介意这件衣服了，他干脆找到把剪刀顺着脊椎，剪刀锋利的刃口断开布料线头，半撕半扯，把衣服全部扒去。
　　花洒一开，冷水还没烧热，冰凉的水珠飞溅到脸上，唤回娄敬策些许意识。他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服，试图反抗，这就像是撸猫的时候小可爱躲闪不及傲娇推开，根本不需要费力气就镇压下。
　　娄敬策动动唇，明暨没正对他，压根没有听见。他为了让娄敬策不顺着浴缸的边缘滑下去，被花洒浇湿满头满身，水顺着脸颊淌过脖颈往下滑去，濡湿胸口一大片，本就单薄的衣衫湿哒哒得腻贴着皮肤，凉飕飕的，泛着冷气。
　　【博士，他说，可以不用管他。】
　　繁星将娄敬策含糊说在嘴边的话转述给明暨。
　　“害。”明暨向上撩开沾水垂下的头发，免得水流进眼里，站直后呼哧呼哧直喘气，哪里能不管。
　　把人就这么扔在这里，不用半小时就得滑进水里溺死。从浴缸里捞出来放着不管，时间久点也得高烧烧死。本就脑袋里淤血才散开醒过来，再经过这番高烧淬火，大脑又不是超高体金属打造的，铁定得玩完。
　　多巧呐，这别墅现在就他们两个，再多一个人没有，警察找嫌疑人的工夫都省了，非他莫属。
　　继娄总后悔把人遣走坑了自己后，明暨也有同感。
　　娄敬策这高烧来得突然，真是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眼看着天色渐暗，温度还保持在38.7°左右，反反复复，仍昏迷不醒。
　　明暨从没照顾过发烧的病人，这还是头一回，真可谓心力交瘁。他拿娄敬策当实验室珍惜素材那样小心对待，让繁星随时监测体温，一旦有升高的征兆就重新放一轮的温水，换新的敷冰。
　　温度再一次升高0.1°，明暨熟练放水，揭下之前敷着的毛巾，换一条新的叠好敷上，再加冰袋。经过一下午的重复操作，即使在出神想别的，手也会按部就班地进行机械行为。
　　明暨在想，娄敬策这突发高温，持续高烧，昏迷不醒，会不会是因为精神药剂的缘故。虽然这个不良反应的延迟性有点长，但无缘无故的话，人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明暨与繁星讨论着相关的可能性，还提出：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精神药剂的刺激导致他醒来，但身体本身并没有足够的条件支撑。可娄敬策这一天多也没说过头疼。反正，明暨看他这前前后后的安排，还有昨天跟自己抢食的那个劲头，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
　　===
　　此时，陷入昏迷的娄敬策眼前天旋地转。
　　没有什么重生，没有什么发烧，他没有回到十年前囤够物资重新开始，没有遇到那个有胆量不害怕自己的柳家少爷。
　　他晃过神来，眼前是熟悉的末日十年后风景，残垣断壁间满身泥泞的人群穿梭其间，脸上尽是麻木。他喉头干渴，微微扯动脸部肌肉，唇瓣被牵动干裂开涸出一个口子，流出一点鲜艳的红色。
　　周围人的目光宛若恶狼，紧盯着那滴血珠，滑落到他下巴上的。他们的眼底尽是渴求，喉咙不住吞咽，干渴得生疼。眼睛眨动间借着遮挡不动声色打量他，好似他不是人，只是一块随时取用的肉，还混着能够润喉饮饱的血。
　　太过熟悉，娄敬策对这真是再熟悉不过。他狠厉回对每一个觊觎他血肉的饿徒，将那滴血珠抿在唇缝，熟悉的铁血味充斥感官的每一个细胞。
　　这里是末日十年，善者不在，恶徒尽食，饿者苟活偷生。人类久经历史千百年铸就的文明尽数崩塌，保有理智者煎熬成疯子，放弃沉沦者丧化成恶鬼，能被称为“人类”的存在早已消失不复。
　　耳畔有人大喊“有丧尸”！
　　麻木的人群眼中亮起光，崩溃者拿起武器打算继续战斗；沉沦者仿佛扑来的不是丧尸而是肉食，更疯狂的涌上；空茫者原地不动，静待死亡倾身索吻。如果没有半点希望，这何尝不是宿命？
　　娄敬策的耳边风声呼呼急啸，一个个身影越过他迎向丧尸群。
　　奋杀丧尸斩首者有之，扑咬丧尸互食者亦有之。
　　耳边厮杀怒嚎、哀叫痛呼，他挥舞手中的刀砍下向自己扑来的丧尸脑袋，刀口卷了刃，划开皮肉不再锋利，用力过猛的胳膊痉挛抽搐，经脉传递密密麻麻如蚁噬的痛楚到神经中枢……他却不能停下，砍下砍下，在倒下前每个人都得是机器，将扑杀而来的丧尸消灭。
　　这是每个人重复一次又一次训练出来的，本能。
　　娄敬策有些恍惚，他该在这里吗？没有风，为什么额头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多少安抚下心中叫嚣的暴躁。还要砍多少丧尸才会结束呢？或者全部活人都变成丧尸就结束了？
　　丧气盘桓在他的胸口，没有前路的生活根本积累不起乐观积极，只是倒下就会变成其他人挥刀相向的丧尸，不想被砍罢了。
　　又一只丧尸朝着娄敬策扑来，他直面丧尸那张腐肉与森骨拉扯勾连的脸，灰白的眼睛少了一只，露出一个血洞。
　　这张脸有点熟悉……
　　他试图通过骨相脑补描摹这张脸，补充上血肉，修补上缺失，不那么容易。
　　他没有砍下它的脑袋，一脚将它踢飞，丧尸在地上翻转几圈再爬起，坚持不懈朝着他扑来。
　　近在咫尺之间，他挥手甩出空间刃，无形的利刃切割空气，轻而易举收割下人头，他终于想起了这张脸是谁。
　　那个柳家少爷！
　　……
　　娄敬策觉得自己战斗持续很久很久，他被咬伤，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用全部异能，牵引着那片空间坍塌，一切陷入寂灭。
　　昏沉渐渐消弭无踪，耳边被生机包围，虫鸣风声，近在耳畔。
　　世界新生了吗？
　　麻木的心绪被拨动，他想看一看新生的世界。
　　他……睁开了眼。
　　彼时夜已过半，夜深露重，淡薄的烟气氤氲中有沙沙的微雨飘。
　　娄敬策陡然从床上坐起身，他打量房间里的摆设，似乎一切都是那般陌生，即便这里是他的房间。他恍惚左右，脑中重现那片地狱……不，这里才是活生生的现实！
　　他重生了。
　　倘若未来势必走入死路，这次，他也要煎熬到最后一刻。
　　没准，没准就有翻盘的机会……谁知道呢。
　　他利落翻身下床，破破烂烂的衬衫扔在地上，已经不能再穿。
　　娄敬策挑眉，撩起衬衫的遗骸看了看，从背后一分裁两边，布料被扯得松松散散，依稀还能看出手印子，下手可真不留情。
　　心念一动，衬衫残骸消失在手中，不过三秒又再次出现。
　　空间存储……他的异能出现了。
　　坏掉的衬衫扔进垃圾桶，他从橱柜里拿出新的套在身上。
　　在娄敬策醒来的那刻，繁星就将情况向明暨汇报。是明暨睡前，怕娄敬策再高烧而下达的监控指令。
　　明暨操劳大半天，睡得迷迷糊糊，听后只觉松下一口气，终于明天醒过来可以不用再照顾人了，照顾人什么的还是机器人更专业……繁乱思绪转瞬即逝，他又睡去。
　　娄敬策进到书房，将重要的东西收进自己的空间里。
　　再次拥有异能，他有前世的经验，清楚自己的异能尺。
　　是自己重生的缘故吗？空间存储的空间变大了。
　　算是喜事一桩。
　　还有一件事。
　　娄敬策拉开抽屉，一把组装枪静静躺在里面。
　　他将枪支收进存储空间，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走廊尽头是明暨的房间。
　　刚刚做的那个梦还挺奇怪。现在想想，他分明记得，这位柳家少爷末日降临的今天就变成了丧尸。虽然自己没有遇见，可唐安笠有说过，他给干掉的。又怎么会是梦里那般被自己枭首……
　　不过眼下，就不好说了。
　　说起来，这柳家少爷还挺神秘，藏着不少。
　　如果，他没有变丧尸的话，就放过他。
　　娄敬策这样想到。
　　他没有敲门直接进去。
　　就在他步入明暨房间的前一刻，繁星的电子音今晚二度响起。
　　【博士，检测到有人闯入。】
　　【安全罩已自行启动。】
　　【一个帝星子时内，将开启武器模式。】
　　明暨惊得梦碎，像是床上有钉子似的翻身而起，直直望向门口。
　　被明暨突如其来的动作触发应激反应，娄敬策秒速举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向明暨，手指扣住扳机，稍有不对就会扣下。
　　他严肃着脸，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开枪，将还没清醒、狂揉眼睛的明暨一番上下打量。
　　“你、没变丧尸？”


第11章 你我坦白
　　“你、没变丧尸？”
　　“我、该变丧尸？”
　　四目相对，相似茫然。
　　难道是要等末日全面降临之后，柳家少爷才异变？
　　娄敬策迟疑不定，终究是没有亲眼所见，从旁人口中得来的消息或许存在偏差也说不定。上辈子那会儿自己没有醒过来，柳家少爷自然也不会来半山别墅，或许是在外面受到攻击感染的也没准。
　　明暨睡意尽去，被那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知道这玩意就算是射出离子炮也伤不着自己，倒是不慌。但他茫然啊！
　　发烧前还是坐轮椅的人，发烧半天后人不仅再度发生医学奇迹站起来，行动利索，还一副喊打喊杀的模样对待自己。前后不过半天，是发生了什么？
　　而且，什么叫自己还没变丧尸？难道他应该变成丧尸不成？
　　明暨无法理解。
　　他昨天在那些光盘中也有看见丧尸题材的。
　　那些身体变得破烂不堪、七零八落，优先对同类外一切活物进行扑咬厮杀的异族，被称为“丧尸”的族群。不就是低位种族基因进化的一个劣化方向吗？自己压根就不在进化行列，怎么可能进化成那些无脑低阶噬星皿体（丧尸）。
　　“哪里来的丧尸？”
　　明暨的疑惑逐渐升级，难道他从时空间隙意外来到这个星球的时候，还意外带来一个噬星人（高等进化丧尸）？联想到先前娄敬策一醒来就马不停蹄地布置安排，外来噬星人的可能性降低，那就是……本星土著进入基因进化阶段，并且劣化成了丧尸！
　　【繁星，检索近一月内各地新闻，尤其是街头室外伤人异变等相关。】
　　娄敬策提防着他，倒是不介意与他聊聊。末日降临已成为定局，他们都是即将卷入命运漩涡中的孤舟。事到如今，他也不必忌讳，继续隐瞒。
　　“世界要末日了。”
　　他敛容严色，将“形势严峻”四个字刻在脸上，干脆冷酷地将世界的命运，即将面对的残酷地狱硬生生揭露到眼前。
　　时间似乎陷入凝滞，呼吸声混在外面细细的雨幕沙沙中，微不可闻。
　　娄敬策料想中的崩溃、惊愕、无法接受，统统没有出现在明暨的脸上。他刚刚说的似乎不是什么惊天噩耗，也不是他们危险未知的未来，就只是随便一句，连“你吃了吗？”都不及的无用废话。
　　“哦。”明暨扫过繁星翻出的近期新闻，对于娄敬策刚刚说的末日已经有了定论。确实是到末日了，没说错。
　　他还查出些别的，这个星球的体系很有意思。
　　早先走的是神秘侧路子，历史发展到一个拐点，直接一百八十度大后转，反向从头开始走科学路子，在节点上又走歪，进进退退，神秘似乎又开始复苏，与科学分庭抗礼，差点导致世界裂变一分为二，搞出二重时空，也就是所谓的“里外世界”。结果又半途而废，消耗大量星球能量后，不了了之。
　　所以，才会搞得基因进化也走歪，劣化往噬星那边吗？
　　一切总是有迹可循的，明暨却不太在意。
　　他在意的近在眼前，比如……
　　“你的枪还要指着我到什么时候？”
　　虽然他并不惧怕，但看着很烦啊。
　　空耗智脑撑起保护罩的能量。
　　娄敬策收起枪，他再三打量明暨。
　　“你就没点想说的吗？”世界要末日了，怎么还能如此平静？
　　明暨想了想，看眼智脑上现在星球的时间，凌晨四点不到。
　　他诚恳建议：“要不然，你也回去睡觉吧？”
　　说着，他就抬腿翻身，眼看着又要躺平，缩回被窝里去。
　　“你还要继续睡？”
　　娄总有点破防。
　　现在确实也半夜三更，外面天不亮还下雨，但都知道世界要末日了，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得继续睡觉？推己及人，他自问正常人做不出这等离谱的事来。
　　“你不信？”
　　他几乎笃定这位柳家少爷刚刚只是敷衍自己，其实对自己说的世界末日压根没信，半点也没往心里去。
　　“信啊。”
　　明暨挨到软被窝，尤其是被窝还留有余温，缩进去完全不想出来。
　　他打定主意不想起，露出脑袋朝着娄敬策的方向伸伸脖子，暖和的被窝模糊他的意识，软化他的语音。
　　“世界末日嘛，丧尸要来了，是不是？之后会有很多人类基因进化成丧尸，对着活物就咬是不是？被咬的会变成它们的同类对吧……嗯嗯……我都知道。”
　　眼看着明暨就要睡去，娄总却从这些呓语中抓住关键。
　　“基因进化？你说是基因进化？”
　　上辈子末日十年，对于人为什么异化成为丧尸的关键原因还是未能被解开的谜题。不乏科学家天才人物对此进行病毒病理相关研究分析，可最终得出的结论却不乐观，这种变化似乎是来自人体更深处、最基层，不是现世之人能够得出答案。
　　可，这个柳家少爷说出了“基因进化”。
　　娄敬策在刹那间思考过许多，柳家的家族产业并没有涉及到医疗行业，族中似乎也没有子弟所学所从事工作与医学或生物学相关。
　　那这个失去父母的柳家少爷怎么会提到基因进化？
　　在娄敬策的目光紧盯中，已经睡去一半的明暨不知是听到他的提问，又或者只是觉得有人说话很烦，缩在被窝里蠕动几下，传来若有若无的“嗯”。
　　无法分辨是回答，还是只是哼哼一声。
　　娄敬策大步上前，直接使用“叫孩子起床大法”大招，一把掀开被子。
　　明暨再次被吵醒，闷闷不乐把掀开的被子拢到身边。
　　他算是明白了，不跟这位娄总说个清楚明白，他是没法继续睡觉了。
　　明暨打个哈欠，望着头顶的灯光，在娄敬策怀疑他睁着眼睛睡着之前，“额”了一声。
　　“这么说吧。你知道星球之外是存在其他星球的吧。”
　　半天憋出一句废话，娄敬策脸色越发不好。
　　“有的星球进化等级高，有的低，现在这颗蓝星就正处于进化的瓶颈。星球达到瓶颈，说明文明也已经进入瓶颈期。本来是个机遇，只要等到突破瓶颈就能升级。”他说的神神叨叨的，娄敬策看着不好说信不信。
　　“但是、”明暨微微挺起背脊，直对上娄敬策的眼睛，“但是这个星球不是水到渠成步入进化，而是被迫。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不搏一搏，没几百年就要……”
　　他猛地双手一拍，“啪！”的一声在夜半的房间里，格外令人心惊。
　　“毁灭，沦为死星。”
　　娄敬策似乎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屏住呼吸，现在长长输出气来，薄唇抿下，又要开口。
　　明暨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回答也简单：“因为硬件不够了啊。”
　　如果说星球文明是软实力，那星球资源就是硬实力。软实力是上限，不断提高能够加速升级，但硬实力是基石，消耗一空就全盘完蛋。
　　明暨看他蹙眉，开始斟酌语句，试图找到一个更便于理解的方式来解释。
　　“娄总打过游戏没有？那种有能量条的。”
　　“星球文明相当于是蓝条，星球资源相当于是红条，两者加起来是绿色的经验条。本来应该是蓝条和红条不断变长，并驾齐驱也好，你追我赶也行，最后填满绿色经验条，突破瓶颈，星球升级。”
　　“但是现在蓝星的情况是，蓝条停滞甚至回缩，红条供应不上也回缩，填满绿色经验条遥遥无期不说，红条掉着掉着没剩多少。归零就彻底完蛋。这种情况下，就只能重置啊。”
　　“重置”两个字重重砸在娄敬策的心上，不玩游戏的也能明白它的意思。
　　“红条供不上蓝条该怎么办？”青年的声音似乎被屋外的夜风冷雨吹去温度，冷刺刺的宛若寒刀直刺心口，“那就只能砍掉蓝条，反正蓝条是慢慢发展来的，等时间久一点，红条慢慢补起来，蓝条再起来，就能升级了啊。”
　　“但是……”又是但是。
　　“但是，除非蓝条归零重新开始，否则文明可不是那么容易截断的。可万一红条补不起来呢？万一红条补起来后，蓝条不发展了呢？”
　　“那就换个蓝条吧，换成一种前期发展迟缓，后期发展迅猛，对资源消耗需求低，又刚好是现在的智慧生物人类基因进化的方向之一。”
　　“丧尸啊。”明暨揭晓谜底，对自己的解说进行总结，“世界末日，就是蓝星的资源因为文明发展消耗过度，不足以支持星球升级，星球为自救做出的物种进化行为。”长虑后顾，难以悬崖勒马，只得自断臂膀，以期来日。
　　娄敬策木着脸，万般滋味在心头。很难说，是为这人口中的真相惊愕多一点，还是为上辈子的无望得以解释而沉默，或者是怨恨前人古今作为的恶果，报应到如今的人类身上……或者还残存一丝对此解释的怀疑。
　　突然，他将手中的枪收入空间中，又再次取出。
　　对上明暨波澜不惊的目光，他按下喉头干涩，问他：
　　“这你又怎么说？”他没有变成丧尸，反而得到非凡能力。
　　严肃的解释说明完毕，明暨拢着被子就往往后一躺。
　　看见娄敬策手中的枪消失又出现，明暨惊讶了一瞬间，但空间储物这事吧，就很普通啊。出现在这里……只能说，便宜老公真的是有点子运道在身上的。
　　“恭喜你啊，良性进化出能力了啊。如果人类基因相似的话，算是基因突变了。概率挺小的，但肯定有。”
　　基因突变么？
　　娄敬策不置可否。
　　他手中的枪倏忽间抬起，眼前这个人肯定不是柳家少爷。
　　“你是谁？”
　　两人间看似剑拔弩张，实则只有单方面在紧张。
　　明暨自来到这个星球后，从来都没主动刻意去隐瞒自己的身份。
　　是以，面对便宜老公的诘问，他气定神闲。
　　“明暨，我不是柳明暨。”
　　他想了想，补充道：
　　“我跟柳家叔叔婶婶说过的，他们说不介意。”
　　“结婚证上登记的是我，你介意吗？”


第12章 泡面诱惑
　　介意吗？
　　介意柳家胆敢让冒名顶替，瞒骗自己，为了继续娄柳两家的联姻吗？
　　介意这人不是柳家少爷，对自己骗婚吗？
　　介意娄家知情之下，合伙欺瞒，将自己当作弃子吗？或许他们还觉得不过就是联姻，又是两个男人，只要不去申请也不会有孩子，要挑破也不急于一时……
　　娄敬策对此的回应是：谈不上。
　　娄敬策上辈子跟柳家少爷就没什么交情，甚至不曾正式相互介绍见面。
　　所谓的联姻，对于他个人而言，比起说是两姓结好，相互合作，事业更上一层楼。不如说是没有上心的人，恰好柳家适合联合开拓新的商业版图，不过是缔结比契约关系更密切一些的关系罢了。
　　无有不可，就连人选也并非柳家少爷不可。
　　至于柳家少爷本人，他是柳家大房的遗腹子，被柳家老爷子娇宠着长大，跟自己的圈子格格不入。除了知道他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纵情声色，沉沦花花世界外，娄敬策对他没有其他印象。
　　而关于这些个人的喜好与生活安排，娄敬策觉得只要不会妨碍到自己，属于私人行为，只要承受得起后果，与他人何关？
　　至于娄家和柳家，都是商场上的人，见风使舵，追名逐利就是了。自己于娄家本就亲缘浅薄，什么态度都不足为奇。柳家隐瞒的动机都不用猜，本就是合作关系。
　　所以，明暨问介意吗？
　　他仍是那个态度，无有不可。
　　何况，就眼下来看，这位神秘的明先生，能够轻易洞悉末日的真相，不正是他目前最为合适的合作伙伴吗？
　　至于真正的柳家少爷，唐安笠不是说了吗？
　　末日一开始就变成丧尸了。
　　娄敬策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依靠在门框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明暨。
　　明暨对于他的回答并不在意，介意也好，不介意也随便。总之，现在还是半夜，而他，要继续睡觉。这家伙要的解释已经给出，信不信随意，只要别继续打扰他睡觉就好。
　　世界末日这事吧，显然没能被明暨放心上。
　　他往后一仰，直直躺下，小腿还垂落在床沿下，被子一拉，兜头盖下，挡住大半身体，没动静了。
　　娄敬策：……
　　娄敬策对着那截露在外面的匀称小腿，能够看出他的体脂率还挺低吗？无奈打消念头，娄敬策叹了口气打算离开，手握上门把的时候，顿住。
　　这样睡觉，如果着凉就不太好了，对待比较看好的合作对象，娄总还是不吝啬关怀的。他悄声靠近，考虑到之前把人吵醒这人的态度，没有直接去扯他的被子，房间的柜子里有备用的薄被，扯开一盖。
　　娄敬策的关怀，有点，但不多。
　　===
　　娄敬策回到自己房间里，痛痛快快洗个澡，这会儿水还能够用。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安眠。
　　大半夜打电话给唐安笠，对面半天不接，他数着十秒挂断再打，不接再打。直到唐大少接起电话，吃枪药似的暴怒从电话那头传来。
　　“娄敬策，你丫的是要死了请老子去吃席是吧！礼金给你666666够不够！”
　　“世界要末日了。”娄敬策冷静到冰冷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到对面耳中。
　　他不在意自己这扔下的天雷，听到的人所思所想。
　　“你在开什么玩笑！大半夜不睡觉，寻我开心是吧！”显然，唐安笠没信，觉得他是在鬼扯。他又有些疑惑，不确定的声势都弱下：“你该不会现在在国外吧？”
　　娄敬策没有给他多解释：“X阳路88-3，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你必须在两天内取走。两天后，不要再去冒险，等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去取走。外面会开始变得危险，有丧尸，被咬到会变成丧尸。”
　　手机里传来对面“呼哧呼哧”的粗喘，听上去火气还没消。
　　娄敬策：“你不用来找我，我这边还算安全。先去找你妹妹吧，拿到东西就去救她。”
　　“喂！别开玩笑，什么鬼的丧……”
　　娄敬策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挂断电话。
　　他知道，唐安笠会立刻行动起来，事关他妹妹，现在再让他当个笑话继续去睡，他都睡不安稳。
　　上辈子，唐安笠没能救下他妹妹，后悔到梦话里都是她。
　　就当是，上辈子他救自己一次，给的回报。
　　原本，这个电话应该在下午的时候打给他的，现在也应该还不晚吧。
　　娄敬策没继续睡觉，他没开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的老板椅上。
　　窗外细雨绵绵，一点一点打在斜窗上，温柔地沙沙作响。远离都市的半山别墅里，听不见现在城里家家户户响起的吵闹声，有在尖叫，有在争吵，有在哭喊，有的动了手，有的没了声息。
　　今天注定格外喧嚣。他静坐在黑暗中，望着窗外的黑暗，今天的天要很晚才会亮起，往后每一天天空会黑得越来越长久。
　　六点，明暨一把掀下盖在头上的被子，动了动鼻子，眼睛依旧闭合。
　　他好像闻到很香的味道……
　　明暨坐起身，闻着味道打开门。
　　门外，娄敬策端着一个大碗，正靠在墙面刺溜刺溜嗦面。
　　佐料多味道重的方便面，几乎是在香气钻入鼻腔的瞬间，就俘获了明暨的心。
　　他动动唇，咽下泛滥口水，仿佛跟人关系本就十分亲近，直接凑头过去。
　　“你这吃什么呀？”
　　怎么这么香！这么香的东西，他之前竟然没有发现！
　　明暨的反应跟前天吃福一阁的订桌差不多。虽然他这些天，从小吃吃到外卖，从外卖吃到私房菜，但这有什么关系，并不妨碍他觉得方便面巨香巨馋，应该巨好吃啊。
　　娄敬策一大早自己睡不着，端着泡面到门口吃，难说是不是凌晨明暨偏要睡觉的态度惹他不快，非要捞点回来。
　　“方便面。你没吃过吗？”
　　明暨立即让繁星搜索，就听娄敬策又说。
　　“有二十几种口味，偶尔吃还不错。”
　　二十几种口味！这种类比薯片还要多啊，明暨更心动，让繁星赶紧安排上。
　　“你要试试吗？”娄敬策把手里的碗朝着明暨递去。
　　明暨再馋也不会跟人同碗共食，除非……把这个碗洗了重新做一顿！
　　把碗接到手里，他心里想着不能跟人共食，手还是被香气勾/引着抄筷子捞了捞。呵呵，半根面条也没了，就连那些配料的牛肉粒、鸡蛋粒、胡萝卜、玉米粒统统不见踪影。
　　娄敬策看他一筷又一筷，不死心再捞一下，就差赤着脚亲自下去捞，弯弯唇角，这么喜欢吃的，多好拿捏啊。
　　“我之前没有囤多少，等下出去买点怎么样？”
　　他就是想邀请人出门。
　　明暨看看他，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原来是要自己跟他出去吗？
　　“行啊。”
　　只是，便宜还是不能少占的。
　　繁星早就检索到别墅那间储物室里囤了各种口味的袋装方便面。
　　“储物室里每种口味的方便面都分我一半。”
　　“行。”
　　明暨自然要吃饱后才出门，趁着他洗漱的空档，娄敬策下楼去给他泡面，两碗。
　　外面的疯狂已逐渐扩散，不安与混乱逐渐蔓延。
　　两个人，都清楚即将面临什么，却依旧维持着日常生活模式。
　　明暨幸福地嗦面，娄敬策用泡面剩余的水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泡面X2，味儿太浓了，咖啡的苦味压根翻不起水花。
　　繁星正在与明暨汇报这颗星球的最新情况。
　　【进化已全面开始，截止到目前，当前世界人口总数的18.32%已劣化为丧尸，人口总数的0.00017%出现基因异变现象，分化方向据统计已有近60类。】
　　前一个数据出来的时候，明暨还觉得这个世界还挺怀柔。据他所知，噬星人所在的那颗星球，原本叫什么不清楚，当初进化，开局就让半数生物劣化成低级丧尸。
　　异变数据和分化种类出来之后，明暨只能感慨。
　　这个世界的生物，出现基因异变的概率还挺高。或许，可能提取基因比较分析一下，如果存在普遍的共同点话，基因药剂还能出个新版本。
　　除去这些外，明暨额外发现一个华点。
　　“诶，繁星你说的是丧尸，不是噬星皿体。”明暨有些新奇。
　　往常，当出现新词汇纳入词汇库，繁星用词还是会按照星际共同语为准。但来到这里后，“噬星皿体”被通俗化为“丧尸”。
　　即便自己是创造者，明暨还是对于繁星和诸天在各方面的进化而感到惊奇又欣喜。
　　【博士，这里有一个成语叫做“入乡随俗”。】
　　繁星的电子音依旧无波无澜。
　　祂只是觉得，既然博士打算在此逗留，祂可以更深入了解当地文化风俗等。
　　明暨觉得很有意思，不是这个词汇，而是繁星的这一点点进化。
　　“方便面什么时候能送来？”嗦面并不会影响明暨用精神力与繁星聊天。
　　【博士，以当前情况，无可用人员提供送货□□。是否需要我侵入机器装置，进行无人送递？】
　　倘若是星际，无人送货还挺常见，但在这里，还是算了吧。
　　太乍眼了。
　　“取消订单吧。”明暨打算自己去买。
　　娄敬策留意明暨的嗦面进度，在他喝完面汤，刚好喝完最后一点咖啡。
　　两人两手空空就要出门。
　　没有司机，只能劳烦娄总亲自开车。
　　明暨没坐副驾位置，一个人霸占宽阔的后排。
　　娄敬策一路飙车，飚的很凶，刚喝下的咖啡有些反胃往上冲。
　　一路忙着观察路况，躲避四处乱跑的行人，以及冲撞上前来拦车的丧尸，他顾不上后座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明暨。
　　终于到目的地，停车后终于能看看后座人情况。
　　后座，明暨把三条安全带都抽出，在自己身上打了个结扣。
　　他则横着躺下，微微曲起腿，在宽敞的后座枕着车里的靠枕，睡着了。
　　娄敬策说不清自己是生气多一点，还是无语更多一点。
　　他把人推醒，对上那对惺忪睡眼，气到嘴角上扬。
　　“回笼觉，睡得怎么样？”


第13章 机器人016
　　那自然是不错。
　　如果能够睡到自然醒，而不是中途被打断推醒的话，就更让人满意。
　　明暨解开束缚在身前，防止自己滚下座椅的结扣，透过贴了单面防窥膜的玻璃窗望向外面。
　　“到地方了？”
　　【博士，目前所在位置为艾达尔法私立高级银行，专为客户提供长达数年的物品寄存、遗产保护等功能。艾达尔法机构已采用全体智能化管理，经访问查询您的伴侣娄敬策先生在此行于昨天有新开业务。】
　　繁星接入艾达尔法的系统中，很快将相关信息列到明暨眼前。
　　明暨对这事倒是不怎么惊讶，帝星也有提供相关服务的机构，很多富豪都喜欢去那里开户存放东西。官方的人时刻都盯着，这样的地方总是半黑半白，底子很难干净。
　　“繁星。”
　　【是的，博士。】
　　“他还不是我的伴侣哦。”
　　繁星停顿了三秒，显然是在思考。
　　【是的，博士。星球户籍信息中是否需要对相关信息进行删除处理？】
　　“哈哈哈。”明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不免莞尔。
　　“不用。”
　　【好的，博士。】
　　“看到什么那么有趣？”反光镜里的，娄敬策一直观察着明暨的神态反应，看这人似乎终于睡醒，往窗外看了看后兀自在笑，简直莫名其妙。
　　明暨没回答他，挪动到窗边，前后张望，确定没有丧尸在附近，就开门下车。
　　他仰头往上望。
　　私立银行单独占据一栋大楼，出于对安全的考虑，整栋楼外墙看不到多少窗户，一层至多只有三扇窗。倒是有多个出气口，面积却很小，是孩子也钻不过的宽度，看来是真的把防护加到了顶级。监狱还要考虑狱警的上班体验，这全自动化的就彻底不给多活路。
　　娄敬策紧随着他的脚步下车。他四周巡视一圈，在两百米外的栅栏外看见一只丧尸，穿着黑色的安保服，应该是这里负责巡逻的安保人员。
　　“你说这里会不会被人占领了？”
　　明暨突然这么问他。
　　娄敬策略想了一下，觉得不太可能。
　　“这里的系统防护等级非常高，处处都需要权限。机器不比人还会有花花心思，它们只遵从指令。如果有人来这里避难，要么能够入侵操控全部的系统，要么就只能够全部毁掉，否则……”
　　他叹口气：“连开道门都难。”
　　刚刚明暨提出疑问后，娄敬策真心动一瞬，只是预想便是无法达成的。这里也就安保条件高一点，地理环境就很一般。适合眼下，但并不适合长久。
　　明暨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他倒是可以直接入侵，但这里看着就冷冰冰凉飕飕的，单看建筑的设计风格就是科技简洁风，他可不想住在这种地方。
　　两人都没管那个在绿色栅栏外探头探脑的安保丧尸。
　　随着两人的走近，娄敬策走在前面，大门口有监控探头感应到有人的靠近，对准扫描来人的面部，门自动打开。
　　在大理石门后，一排智能机器人正保持着鞠躬九十度的姿势列队两边，对前来的尊贵客人表示热烈欢迎。
　　明暨一个一个仔细打量着那些智能机器人，圆滚滚的椭圆型身形，像是一个鸡蛋被一块黑屏幕从内部撑开了蛋壳。上面一小块“蛋壳”上是一个显示屏以供进行操控，靠后的位置类似头顶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图形，每个机器人都不一样，大概是用以区分的标识。圆鼓鼓的肚子上显示着剩余点亮，两条灯带闪烁着莹蓝光色，滚轮咕噜噜地打着转儿。
　　娄敬策不是第一次来，还不等机器人前来引导，他就伸手在最近的一个机器人的头顶图案上摸了摸。显示着颜表情的显示屏立即变更为服务选择界面。
　　“服务机器人016为您服务。”
　　“带我去取我名下的东西。”娄敬策没有触屏选择，这种机器人语音识别能力已经达到不错都水准，直接吩咐就是。
　　“好的，客人。”服务机器人016转动轮子到明暨的跟前，询问娄敬策，“这位先生与您一起吗？”
　　娄敬策：“对。”
　　服务机器人016：“好的，立即为您开通同行权限。客人请随016来。”
　　电梯快速升高，直到49楼停下，一声清脆的“叮”响后徐徐打开。
　　016带着娄敬策和明暨在一面光滑的墙壁前走过，突然停下，四周响起描扫声，墙壁打开一个口子。里面是一间狭长的小房间，与房间等宽等高的大保险柜伫立在尽头处。
　　016：“是否需要016指引操作？”
　　娄敬策：“不用。”
　　016便没有跟进房间，守在房间门口。
　　明暨跟着娄敬策走进房间，门在他们身后自动闭合。
　　娄敬策见明暨回身关注那道门，便说：“你不必担心在里面会有窒息风险，这里的小隔间都有隐蔽的通风口。”
　　他偏偏头，朝明暨示意房间里唯一的桌子，上面有一个按钮装置，十分简明的提示“按下开门”就贴的旁边。
　　“哦。”明暨懒得跟他解释自己根本不是在看什么门。这门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实验室里刚拆下两扇更好的。
　　他只是……那个服务机器人给他打开新思路，末日人人自危，没有能够为自己提供服务的，管家他们恐怕也不会再回别墅，要不就带回去改造一下？
　　娄敬策已经轻车熟路地打开保险箱。
　　明暨不感兴趣地在沙发上坐下，让繁星检索这个星球上能够用以改装那个机器人的材料，要比较常见的。他搞机器人是为了方便生活，可没打算为个零件四处奔波，为自己的生活平添烦恼。
　　至于娄敬策那边，明暨不用看，就先闻到了火药味。
　　刚进来的时候，繁星就扫描到危险物品提前报告了。
　　娄敬策把东西一气儿塞进空间里，他略想了一下，留下一把。
　　明暨在沙发上坐的好好的，一把武器就朝着他的方向飞过来。
　　明暨一动不动，仍由那支枪擦着肩膀落到沙发上。
　　娄敬策挑眉，什么意思？
　　“我不要，你拿着吧。”
　　他勾着那枪的扳击在指尖打转几圈，朝着娄敬策的脑袋扔回去。
　　娄敬策抬手接住，收起来。
　　“不要武器，你打算怎么对付丧尸？”
　　他可没看出这位是用冷兵器近身攻击的主儿。
　　“不用你管，反正我不会送死。”
　　打打杀杀多影响生活质量，何况他就算被咬了也不会异化成丧尸。噬星基因对于他无效。
　　娄敬策也不多说，东西拿到就该走了。
　　就在他经过沙发，突然被明暨拉住。
　　娄敬策回眸，又干什么？
　　明暨朝他笑笑。
　　门一开，016又朝着他们躬身。
　　等到门口，又是两行列队恭送他们。016站在门口位置，作为他们的引路精灵，现在是领队。
　　它们齐齐喊着：“欢迎客人您再来，艾达尔法为您提供贴心服务。”
　　齐齐躬身弯腰九十度。
　　等到圆滚滚的金属身体回到站直状态，领队呢？
　　016那么大一个智能机器人呢？
　　大理石门已经合上，艾达尔法的系统中出现一个最新的问题日志。
　　系统进行处理，智能机器人016丢失。查看室内监控，监控没有问题。查看园区监控，离开的客人身边没有016，大楼内各处监控被检查了个遍，那么大一个智能机器人愣是不见影儿。
　　未收到016发回求救信息，016下落不明。
　　遍寻不到后，这篇问题日志被打上“BUG”红标归置到管理员处。
　　车里，刚刚搞事成功的明暨倒在后座上，他笑嘻嘻锤了下司机位的靠坐。干坏事成功显然让他的心情好上许多，脸颊激动地微微泛红。
　　“娄总，刚刚下手可真是够快的啊。”
　　娄敬策满脸无奈，系上安全带，车里缭绕着后座那人的畅快笑声。
　　“不是你让我弄个机器人？”其实他还没弄明白，只是带着这人来艾达尔法取东西，怎么会突然生出弄一个机器人的想法。
　　“这机器人能做什么？一旦我把它放出来，它立即就会发出求救信号，进入锁机模式。除了这一身的金属壳子，还能做什么？”这壳子可不顶什么事。
　　“改改就能用了。”明暨对锁机不以为意，摆摆手还沉浸在激动中。大概是在实验室里按部就班的日子太久，突然加点刺激，就像是吃惯水煮菜的人，骤然尝到辣味，由内而外地舒爽，滚烫熨帖。
　　或许，明家人骨子里就是那么点不安分基因在。
　　明暨想起了自己的大哥，还有跑出去寻找什么失踪在星海尽头的爹妈，还有明飞白……哦，那是个恋爱脑，应该是他家基因变异产物，不在其列。
　　娄敬策发动车开出去一段，经过那个扒着栅栏的安保丧尸没停，直冲而去。
　　“其实，”娄敬策从后视镜里看到明暨的动作，立即开了个头。
　　明暨又在捣鼓那三条安全带，看样子又是在打结。“嗯？”
　　“我在艾达尔法有一点股份，所以按照内部条例，那个机器人我可以直接征用私有。”
　　“啊？”明暨手一松，一条安全带脱手缩了回去。
　　他之前没看见娄敬策的财产里有艾达尔法的股份吧？
　　娄敬策补充：“别人代持的。”
　　干坏事的激动，立马打骨折。
　　看明暨怏怏不乐没再继续折腾的安全带，勾勾唇角，娄敬策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让自己给他去偷东西，这人真是好样的。
　　“我要去一趟超市，那里可能有丧尸。”
　　“哦。”
　　明暨让繁星把那个机器人按成本折价，打了笔钱到艾达尔法的账户上。再多的没有，他还要改造，等能用了，除非娄总花钱，否则呵呵。
　　去超市要买点什么呢？泡面、薯片、饮料、糖果……唔，蛋糕也多买点吧。说起来，娄敬策会做蛋糕吗？
　　对娄敬策那句丧尸的提醒，明暨压根就没进耳朵。
　　丧尸，那是什么？能当零食吗？


第14章 进入超市
　　明暨来到蓝星这几天，各种吃喝玩乐的没少买买买，但还真没去过超市。
　　帝星自然也有超市存在，不过那更像是一个各类商品的聚集地，线上购物已经全面普及，只需要智脑下单，自然会有机器人识别商品码后直接配送到地址。
　　蓝星的超市竟然还是线下的，对于连帝星的超市都没逛过的明暨而已，算是挺新奇的地方。
　　“你去超市是打算用异能装东西吗？”
　　比起超市，娄敬策的异能显然更能勾起明暨的兴趣。
　　如果能装很多，到时候也可以让娄敬策装些做蛋糕的材料。
　　娄敬策斜了一眼后视镜，专注开车没说话。
　　明暨默认他装不下多少东西，想想也是，才刚拥有的能力，空间系这种特殊种，初期应该比较鸡肋。算了，还是自己多装一些进空间纽吧。
　　明暨探身往前，下巴尖抵在靠坐的肩膀处，锤下靠坐的另一边。
　　“娄敬策，你会做蛋糕吗？”
　　蛋糕？早饭不是才吃完没多久吗？
　　这是回笼觉睡醒了又只想着吃吗？
　　娄敬策有时候觉得自己确实拿捏到这人的软肋，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兼任投喂工作，伺候的还是个性子大爷的仓鼠球。怎么不是呢？眼里只有吃的，还挺会囤货。
　　“没试过，应该可以。”
　　他的厨艺都是在末日里磨砺出的，那会儿能吃就不错了，哪里会想着做什么蛋糕。
　　“哦。”明暨打算在购物清单加上烤炉，还有其他的东西就让繁星直接列个单子出来，乍看还不少。低筋面粉、泡打粉、无菌鸡蛋、鲜奶油，还有一堆工具，小到各种模具、面粉筛，大到烤箱、打蛋器、面包机……
　　明暨瞥了一眼，有些他压根不知道是什么，用来做什么的，但没有关系啊，态度就一个——买买买。
　　随着他们越发靠近超市，周围的车辆逐渐变多。
　　娄敬策开车是有点凶性在身上的，仗着车子性能不错，又额外做过加护。碰上不长眼的丧尸，别的车为了躲避一个个急打方向盘，车轮在地面上嗞出火星子乱蹦。他就直接撞上去，加厚的车轮碾着丧尸脸过，这要放末日前，妥妥马路逞凶，丧心病狂。
　　这会儿，一辆辆被赶超过的车里，从司机到乘客无一不对着车屁股羡慕嫉妒。
　　明暨回了回头，看见刚被超的车里，副驾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车窗摇下一条缝，伸出手来朝他比了个大拇哥。握着方向盘的是个中年女人，应该是他的母亲，紧张开车中途往他那边飘一眼，发现这家伙竟然敢开窗，单手熟练拧耳朵，在胳膊上恨恨锤了两下……
　　明暨收回目光，又去骚/扰娄敬策。
　　他嘴角弯弯，这里有太多新奇的东西让他感官也跟着轻松。碾压丧尸超车也能值得夸奖吗？或许是过往获得的夸奖太多都带着功利和谄媚，这么纯粹又真诚的，迷人到心花悄然怒放。
　　“娄总，开车是有学过吗？教教我啊。”
　　开车，不用怀疑，对于明暨而言，也是个分外新奇的技能。
　　这倒是应该。
　　娄敬策略微思考一下，便答应下来。
　　“好，那回去时候再去趟加油站。”
　　明暨满口答应着，又跟繁星聊天，末日里的开车如果采用智脑自动导航的话，之前相关的多少条例就不能用了巴拉巴拉。
　　显然是打着自己学开车的同时，也要做好两手准备。
　　还没到超市范围，娄敬策就不得不停下车。
　　太多人都有志一同得冒着风险，前来囤货。即便是家里没人异化成丧尸的人，也清楚眼下外面有多危险，这就导致多数人都是开车来的。
　　人品好一点的，老老实实按照往常把车停在露天停车场车位里。
　　可，人群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一向就是自私鬼。有直接把车停在超市门口的，有没有车位就干脆阻塞在通道里的，主打一个“我也没有办法，等我买完我立刻就走”。
　　非亲非故，谁来体谅他。很快导致恶性循环，后面的车辆越发拥堵，前路又有结束购物回家的人急着要出来，前后加塞下，堵得水泄不通。
　　打电话报警，叫交警，处处都占线，遍寻无门。
　　超市里倒是跑出两个保安，可指挥半天，后面的车源源不断赶来，堵来堵去，拥堵的面积越发扩大。
　　这样坐在车里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就有人一咬牙，干脆利落地下车，拿出八百米冲刺的劲头朝着超市里跑去。
　　娄敬策大老远就靠边停车，站到车顶上往超市那头张望，神色越发不好看。
　　明暨也没继续呆在车里，微微细雨还些微的雨丝在飘，落在脸上觉不出清凉。娄敬策站在车顶上，他就四下看看，给他放风。
　　“情况不太妙。”娄敬策一个蹦跳翻转落地。
　　明暨抢白：“是啊。通道堵了，里面的车出不来，外面的车进不去。超市里人那么多，还有这么多人不断往超市去，过会儿丧尸就该闻着味儿来了。说不好，超市里已经有人被咬伤，只是还没发出来。”
　　繁星早早就汇报给他了。
　　被明暨一通抢白，娄敬策默了默。
　　到底是我从末日后重生回来，还是你是重生的？
　　不过想起这人对丧尸来源的那些猜测，还真没准比自己更了解丧尸。
　　“进去吗？”
　　“进啊。”都已经到门口，为什么不进？
　　“你能够保护自己的吧？”娄敬策正要说，明暨率先把同样的问题甩给他。
　　废话。
　　认识明暨前，娄敬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母语可能是无语。
　　怎么就会有这样一个人？这家伙到底从哪里来的啊？
　　娄敬策毫不迟疑转身就走，明暨也无语，能保护好自己不就结了，废话那么多。不早就说了会遇见丧尸的，再一再二的，是议会那群老爷子吗？
　　在其他人或是紧张四望，或是辱骂争吵，或是眼下含泪疾步狂奔，娄敬策和明暨两人，一前一后，迈着大长腿，左右张望一下就朝着超市门口走去。
　　说走得快吧，也不快。只是两人脚步交错，落后一步的总去追赶前一个的脚步。偏偏脚步加快，两人还能保持住自己的风度。明里暗里较劲，歪过一点脚步挡挡路，伸脚尖踩鞋跟互相使绊子，面上都是不动声色的从容，活像是什么T台的谢幕表演。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超市的厚重挡帘下，被吸引了目光的人才怔然收回。
　　刚跟明暨比大拇指的那个大男孩与他妈妈也到了这边，他妈妈一路上嘴里絮絮叨叨就没个完，他不耐烦地左耳进右耳出，四下张望间刚好看见娄敬策和明暨他们。
　　看见他们那简直贴着走进超市的姿态，大男孩“卧槽”了一声，正要发表感慨，脑袋上就吃了个爆栗。
　　“什么时候了！我跟你说话你到底听没听啊！……”
　　娄敬策无语那么多次，也知道跟明暨交流直接点更好。
　　两人一进超市，他就直接示意了两边放着购物车和购物篮，仍选其一。
　　明暨想买的东西还不少，自然选了能够放下更多东西的购物车。他还注意到，其实角落里还有能够帮忙推车拎框的小机器人，但这会儿工夫大概也每人会想让机器人陪着慢悠悠逛超市。
　　娄敬策拎着篮就往里面走，边走边说：“半个小时，到点在自动扫码区这边会合。”
　　“好。”明暨已经开始左右张望，看到一包促销的大包装果冻，拎进推车里。
　　娄敬策陡然回身的时候，就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都懒得无语了，“你要去那些地方？要是遇见危险给我打电话，我该去哪里找你？”
　　繁星已经在为他规划购物路线，明暨略微计算了一下路程与时间，就说：“前十分钟我会在电器、日常用品区，十五分钟前在粮油区，之后在零食区。”
　　零食？好吧。
　　“好。”娄敬策懒得不管他了，快步朝着自己购物清单所在的区域而去。
　　明暨也按照繁星的规划路线，电器区就在门口，性价比最高、功能最齐全的两种繁星都贴心地标出。这会儿这边也没人，他快速选择，第一样到手。
　　有繁星的辅助，明暨就差脚踩滑板给自己提提速，要买的东西都是一拿一个准。
　　超市里人挤着人，粮油区这样的重灾区更是摩肩擦踵，热闹喧天。不仅拥挤，还吵闹，什么你的篮子打到了我，什么两人抢一袋米，什么没货了催促赶紧补货，甚至还有从别人的购物篮里偷东西的。
　　明暨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有些麻爪。那些大爷大妈抢起东西来是真的凶残，散称的米面区都快打起来。后面的货架上也没好到哪里去，到处都是空空荡荡，剩下的东西没多少。
　　有需要也管不了价格，明暨干脆就着还剩下的，低筋面粉、高筋面粉都拿两袋。要买的差不多了，他就朝着零食区去。
　　等走进零食区，明暨就跟游鱼回归大海似的，路过两排货架，上上下下都得扫下不少来。他有点建筑学的基础，建房子有点难度，但在购物车上拾掇一下，搭出一个堆高也稳妥的结构还是没难度的。
　　于是，那购物车莫名承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滚轮每转一圈都艰难上几分。
　　“啊！——”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明暨伸出拿薯片的手一顿，朝着那边方向走去几步。
　　“有丧尸啊！”
　　很快就有人叫喊着跑过他这边的货架。
　　哦，真有人被咬了还出来买东西啊。
　　明暨脑袋里转过一圈，又纠结起眼前的薯片到底是买白葡萄汽水味的，还是樱花粉荔气泡水味？这两种都感觉奇奇怪怪的，但真的好好奇是什么味道啊。
　　手机突然响了，娄敬策的电话。
　　“怎么了？”
　　那边背景很是嘈杂，混着各种尖叫吵闹。
　　“你在哪？”娄敬策大概刚刚跟那群大爷大妈挤着抢东西，一连喘气。
　　“零食区啊。”
　　明暨看了看时间，过了二十一分钟，之前不是说在零食区啊。
　　“有丧尸！你赶紧离开……”
　　娄敬策大概是朝着这边跑过来，手机里都是他跟人流拥挤冲撞的混乱嘈杂，还有放大好多倍，让耳朵有些痒痒的喘/息声。
　　“明暨！丧尸……”他不知道继续说了什么，手机可能掉了，一阵碰撞声。
　　就在此时，一只丧尸悠悠转转从货架尽头走廊露出脑袋。
　　“哦，丧尸啊，我看见了。”


第15章 丧尸包围
　　“嘟嘟嘟——”
　　明暨挂断电话，若无其事继续迟疑纠结，到底要买哪种薯片呢？他左手抓着一包樱花粉荔气泡水味的，右手把白葡萄汽水味的放回货架上，转手又在下面一排迟疑起来，清新芥香味、小怪兽榴莲味、柚香黑椒味……嗯？怎么黄瓜味还分黄瓜味和翡翠黄瓜味？
　　挑花眼的明暨把有些好奇的樱花粉荔气泡水味堆上高高的购物车里，柚香黑椒味也塞了一包，再拿一包翡翠黄瓜味塞进缝隙里。他依依不舍拉着购物车挪一步，旁边还有好多牌子的土豆条、山药脆片、红薯片，明暨陷入新一波的挑挑拣拣中。
　　“哐当。”
　　堆得高高的购物车在撞击中左右摇晃，堆得最高的那包樱花粉荔气泡水味的薯片“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明暨扭头看向呆愣愣撞在自己购物车上的丧尸，隔着中间堆起的小山，灰白的瞳孔中映着自己的倒影。
　　低级丧尸没有智慧，也就是说无法沟通。
　　在噬星都是统一管理起来，这里没人管，在外面乱晃荡，就很烦。
　　明暨没管它，把掉下去的薯片捡起来，换个地方塞进去。
　　他继续看红薯片的口味，将抵着购物车的丧尸当空气。
　　“咚。”后退的脚步踩到什么东西，明暨扭头，一张放大版掉眼珠露牙齿的丧尸脸近在咫尺。
　　这只丧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这里，一声不吭地“呼呼呼”喘着气。它佝偻着背脊，身上穿着超市导购人员的工作制服，盘起在头顶的发髻散开一半，像是一把乱糟糟的海带顶在脑袋上。做了美甲的手指曲起成爪状，一副跃跃欲试要往前扑的预备姿势，可明暨撞过来也没有反应，突然被明暨一撞，它还往后倒退了一步。
　　“啧！”明暨应急反应之下，手里的红薯片都没放下，抬脚就踹出去。丧尸往后倒飞出去，撞上尽头的货柜，货柜上摆着的腌菜酱菜罐子应声而碎，哐哐当当落在地上，玻璃磕碰瓷砖，整个货架倾倒下来，压在丧尸单薄瘦弱的肩膀上，发出震天响声。
　　明暨皱眉对着刚刚碰到的地方拍拍拍，刚刚应该没有沾上血水吧。将指尖凑到鼻尖闻了闻，没有味道，微微放下心来。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仅听到的人群侧目，就连周围失去活人踪迹的丧尸都移动着脚步靠近。
　　丧尸们一个个，像是老年人压马路，慢慢踱步到这边，前前后后渐渐就把这一条走道包围起来。
　　明暨可不想再跟丧尸近距离接触，别的还好说，那血气和臭味真的倒胃口。从前面来的被购物车挡住，从后面来的他左右张望一圈，选了个包装最长的山药脆片拿在手里，抵住冒头在最前的那个。
　　后面的丧尸被前面的丧尸挡住，走也走不过，喉咙口“乌鲁乌鲁”不知道在说什么，大概骂得很脏吧。
　　明暨才懒得管丧尸内部矛盾，他一只手被占用，另一只手还在挑拣要买的。
　　娄敬策气喘吁吁快跑过来，他高喊着明暨的名字。
　　明暨应声：“在这边。”
　　他听见了，丧尸也听见了。
　　挡在购物车前的丧尸集体往后扭头，下颌骨发出清脆响动，它们浑然不管。嗷嗷嗷！有活人的气味！
　　嗅到活人气味的丧尸，顿时套上加速buff，挎着老寒腿，摇摇摆摆朝着外面走去。前面的张牙舞爪，后面的有意无意踩到前面的脚后跟，“啪嗒”摔下一个，后面状若无事作业踩踏事故……他们先前排队太近，扭身动作利索，可不听使唤的胳膊腿儿压根不支持精细操作，手脚打绊子，愣是两只丧尸扭到一起，就像是两根拧成螺旋的铁丝交缠。
　　这是你的胳膊，这是我的腿儿，这是我的胳膊，这是你的腿儿……
　　没事，都是我们的胳膊腿儿。
　　纠缠在一起两只丧尸，几乎是以叠罗汉的模样，有一脚没一脚，脚步蹒跚堪比学步稚童，跌跌撞撞摔出去。放路上，铁定得被拦下来吹一口。
　　枪声响起，“砰砰！”两声。
　　立时有丧尸应声倒下，眉心正中一个黑洞洞的血口，打穿颅骨溅出的一滴血花落在眼角，顺着从血洞里哗哗涌出的鲜血一并沿着脸颊轮廓淌落。
　　或许是鲜血的味道刺激到丧尸的感官，周围的丧尸都躁动起来。
　　明暨用山药脆片抵住的这只丧尸，那双爪子像是握着除颤器似的，伸出顿住又缩回，反反复复，练习得一定很辛苦吧。
　　听到枪声，明暨就知道应该是娄敬策过来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嗯，他再拿一包海苔味就走。
　　枪声不断响起，娄敬策一路杀过来。
　　他以为他是见到的应该是，明暨努力跟丧尸周旋，或者干脆利落，周围丧尸死一地……总之，不会是眼前这么，诡异的和谐。
　　抵着购物车的丧尸都跑出去，成了娄敬策的枪下亡魂，于是娄敬策来到货柜间，就见——
　　明暨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身旁的购物车堆得能有一个半人高。半点看不出他与丧尸战斗过，如果抵着丧尸的那包山药脆片算的话……嗤，算个屁。不光没有战斗，那五六只丧尸活像是坏掉了，变成跟在他身后的小弟，贴心拱卫在一边，尽心保护着这位安心购物，说不上规矩乖巧，但绝对没有上前咬人的意思。
　　娄敬策刚刚无语地吞咽一下，嗅到他的活人气息的丧尸们，立即就有了反应。它们喉头发出“呼呼呼”的恫吓声，爪子蠢蠢欲动举起。
　　好吧，应该不是丧尸坏掉了。娄敬策这样想。
　　山药脆片“啪”的一下敲到最前面丧尸的脑门上，它伸出的两只爪子又缩回，吃人的目光越过明暨，死盯着娄敬策。
　　好吧，更像是大哥管教小弟了。
　　“你这是在搞什么？”娄敬策没敢靠近，就怕进到通道里，前面再进来丧尸，来个前后夹击。
　　“买薯片啊，看不出来吗？”明暨抖抖手里的薯片袋子，里面薯片互相碰撞沙拉沙拉响。
　　娄敬策想说，真没看出来。
　　“你吃过这个没有？海苔和酱香味，你选哪个？”明暨本来想拿海苔味就走，一瞥看到旁边被拿走一半的酱香味，又有些犹豫。
　　娄敬策就听到一个“海苔”，那边转角又冒出两只丧尸，他开枪解决后，后面又传来丧尸的嚎叫。
　　“海苔。”压根没有吃过山药脆片的娄敬策回答得斩钉截铁。
　　明暨听他回答得十分肯定，没多想就拿了一袋。
　　东西买完，他拎着那袋抵着丧尸的山药薯片，打算推车走人。
　　“你这些都要？”娄敬策简直无法想象，他们要推着这么高一辆车的东西，一边打丧尸一边离开，那边可是人挤人到发生踩踏，他手机都掉了。何况……
　　“我的空间可放不下这些了。”
　　他的空间这一世还莫名扩大了许多，不过如今也装得满满当当。
　　“嗯。”明暨还要说什么，那边又冒头一只丧尸，枪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音。
　　“或者我把东西……”又有丧尸，枪声再响。
　　“我可以直接转钱……”丧尸成群结对出现，枪声连连响起。
　　娄敬策利落换弹匣，在左右张望看退路的中途，抽空回他一句：“你说什么？”
　　“啧！”
　　明暨就没这么烦过，这是欺负他说话声音没枪响是吧。
　　他蹬蹬蹬直冲到娄敬策的身边，直接扣住他手腕。
　　手腕突然被锁，娄敬策动作一顿，开枪歪过一点，血洞打偏两厘米。这多危险，他眉眼间满是不耐：“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不对劲。
　　刚刚还朝着自己扑来的丧尸，就像是突然失去目标，茫然得就像是在路口与家长离散的孩子，灰白的瞳孔大张，左右摇摆，不知所措。更后面的丧尸干脆就兜兜转转朝着别的方向走去，对他就像是看腻的昨日黄花，头都不带回一个。
　　明暨拽着他，一言不发，往回走去推自己的购物车。
　　通道里那五只丧尸小弟没了山药脆片抵着，刚刚对娄敬策还伸爪子，这会儿跌跌撞撞只想凑上来贴贴。
　　娄敬策终于知道刚刚明暨为什么用山药脆片抵住它们了。
　　刚好，明暨要推车，一只手里提溜着那袋山药脆片，一手扣着娄敬策的手腕，为了空出手，就干脆把山药脆片塞娄敬策怀里。“帮我抱着。”
　　这不想什么来什么吗？
　　娄敬策下意识就有样学样，山药脆片再一次成为横亘在丧尸小弟和大哥贴贴之间的阻隔。
　　两人一车在超市里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明暨推着堆得高高的购物车，从旁歪出脑袋看着前面的路，注意不要撞到人或者丧尸。他另一只手扣着娄敬策的手腕，拉扯着人往前走，脚步利落，态度强势。
　　娄敬策被拉住的手里，刚刚经过饮料区还被明暨塞过来一瓶可乐，另一只手上已经换成家庭用拖把，左右挥舞，拒绝着后面那群好似追星般狂热要上来贴贴的丧尸。
　　他们刚刚耽搁了一会儿，加上枪声吸引走大部分没过来的丧尸，超市里其他人大多数都趁机疯跑出去。这时候谁还管付没付钱，推着购物车就突破超市的阻隔挡板，至于外面还堵着的车，谁还顾得上。
　　是以，明暨和娄敬策还能够边走边聊上两句。
　　娄敬策：“它们为什么会这样？”
　　“什么？”明暨头也不回。
　　娄敬策转转手腕：“为什么你抓住我之后，它们就不咬我了？”
　　“拟态，现在它们眼里我们是同类。”
　　“那它们为什么贴上来！”娄敬策对此耿耿于怀。
　　明暨的脚步稍缓，扭过头往后看上一眼，语气有些不确定：“可能，没见过牵手的丧尸……就围观一下？”


第16章 锁门仓库
　　娄敬策无语。
　　两人保持着别扭的姿势，从前人开拓出的违规通道离开超市。
　　幸好前面的人都只顾自己逃命，没有把超市门锁上。
　　娄敬策看见门边链条和大锁，略微迟疑。
　　“你刚刚看见超市里还有其他人吗？”
　　自己不清楚，身边这位可不一定。
　　“没有。”明暨十分肯定，超市里的电还没断，繁星轻易就能全面掌握内部情况。
　　在十分钟前有人慌不择路冲进了员工用的洗手间，洗手间里没有监控探头，但很快就变成丧尸冲了出来。繁星调取今天进入厕所的人员进出对比，很容易判断出没有活人藏在洗手间。
　　“后面仓库区还有五个人。”仓库区和超市员工通道间还有一道隔断。
　　这个超市布置安排十分有规矩。员工通道与仓库之间并不连通，仓库区有专门负责的人员。当有商品需要补货，需要填单交到仓库主管处，主管分配给员工，将商品搬到指定位置后，有一个专门的传送装置，通过纽带将整箱商品送到员工通道内指定的房间。至于那些不好搬运的大型家电，则会使用推车和小型园区货运车，通过员工通道的小门送入。
　　“仓库？”娄敬策先前没有直接摸进仓库去屯东西的打算，他的空间没有那么多位置是一个，仓库里东西的摆放对于不熟悉的人，那简直是大浪淘沙，得撞什么运气才能恰好找到需求的。
　　不过眼下，可就难说了。
　　这位能够说出确切的人数，必然有某种能力。透视？热源感应？声波探寻？
　　“如果在仓库里要找样东西，你能做到吗？”
　　面对娄敬策投来的灼灼目光，明暨淡定非常。
　　“当然可以。”
　　娄敬策点点头，转转手腕挣扎：“松开。”
　　“你确定？”明暨看向超市玻璃门阻挡住的丧尸大军，隔着玻璃门似乎更能让它们表达想贴贴的情绪，挤在前面的几只都把脸贴在玻璃上烙饼，白花花的牙花子展示在眼前。
　　“嗯。”
　　随手拿的拖把杆临时发挥着门闩的作用，正承受着门后丧尸们源源不断的爱意攻击。
　　明暨松开手。
　　贴贴爱意顿时化为乌有，新涌上的食欲掀起狂澜，淹没每一只丧尸。
　　“嗷嗷嗷！——”
　　贴玻璃烙饼的丧尸也不再展示它们的牙花子，“砰砰砰”撞击玻璃门，仿佛门那边不再是它们的甜心小宝贝，而是欺骗感情还开渔塘养鱼的死渣男，一副要冲烂对方的架势。
　　拖把杆在一波波撞击中渐渐扭曲变形，弯折到有从钝角向直角转变的趋势。
　　中间被挤开的门缝里有丧尸探出手试图抓住什么，铁链难以穿过两边门把，将门锁上。
　　“哐哐”娄敬策各在一边门上踹了一脚，奈何中间挤着几只手，根本合不上。空间刃由下向上一刀切下，宛如抹平蛋糕表面参差的刮刀似的，伸出门外的丧失手脚齐齐切落，大量偏黑的鲜血从断口处喷涌而出，喷溅在玻璃门，遍地狼藉。
　　趁机他努力阖上门，链条勉强在门把间绕过两圈，远远不够。
　　被血腥气激发凶性的丧尸们却不再给他机会，猛烈的撞击下，拖把杆中央明显弯折出几道裂痕，显然已经到即将崩裂的边缘。
　　要让娄敬策这时放弃，那必然不可能。
　　超市外围的停车场里此时还没有疏散开先前的淤堵，即便距离不近仍能听到那边不断传来的鸣笛声。放任这群丧尸出笼，不异于狼入羊群。
　　“要帮忙吗？”
　　明暨先前推着的购物车消失在他身旁。比起这边娄敬策与丧尸们力量与速度，隔着玻璃门双方拼尽全力的较量，他就像是这场不公平比赛唯一的失职观众，没有掌声喝彩，情绪完全不投入，兀自抱着零食咔嚓咔嚓。
　　像是尖顶帽的零食顶在手指间，咔嚓咔嚓，一口一个，在咀嚼间磨砺碎裂哗哗作响。吃掉小拇指上最后一个，将沾着的番茄颗粒的食指含进嘴里啃啃。再开始下一轮……
　　“拟态？”娄敬策没回头，生怕分神让丧尸找到机会。
　　“拟态的话，我要接触到你的皮肤。”明暨咔嚓咔嚓吃个不停。
　　娄敬策双手都忙着，先前直接上去扣手腕的方式，显然是行不通的。
　　明暨一寸寸扫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头上都是汗，他才不要。其他地方都密密实实包裹在衣服下，只有那截劲瘦的腰线在动作幅度大时，在掀起的衣衫下，隐隐显露，一瞥即无。
　　接触皮肤？
　　娄敬策顿下没有一秒，就答应了。
　　身后“咔嚓咔嚓”停下，娄敬策紧绷起身体，提起心来，准备抓住时机已最快的动作将门合上，多绕几圈铁链，赶紧把门锁上。
　　明暨狡黠一笑，伸手从两边钻进衣服底，环抱住腰身，双手交叉摸到薄薄的腹肌。指腹调整位置，肌肤的热感宛若轻轻弹动触碰的小球，隔着彼此肤层电子与电子触动，酥酥痒痒。先前残留下的薄汗，带来点滴粘腻，湿湿热热，好像闷着气，热意蔓延进侵入领地的温差肌肤每个毛孔中。
　　娄敬策即便做好心理准备，也禁不住浑身一抖。不好说是因为明暨的手冷，还是他腰上本就怕痒，骤然被不属于自己的肢体接触，背上似乎也爬上什么，僵直起来。
　　值得一提是，这样看似解放双手，但他就像是拖着个大型尾巴，动作灵活如从前是不可能了。
　　娄敬策咬咬牙，又不好让明暨松手。
　　空间刃再次切落丧尸肢体，娄敬策一脚踩上门缝，铁链在门把上绕过五圈，穿过大锁，“咔哒”扣上。娄敬策一把拽下大锁头下插着的那把小钥匙，收回脚。
　　玻璃门板与铁链在撞击中框框作响。
　　终于，略微可以松下一口气。
　　没等娄敬策开口，明暨就收回手，从他身后探头看了看被关在门后的丧尸。
　　“这玻璃门能够扛上多久啊？”总感觉厚玻璃也抗不了多久。
　　“能抗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娄敬策把刚刚拔下的钥匙放到玻璃门前厚厚的阻隔挡板角上，还在墙上做了个记号。一旦这群丧尸撞开门出来，钥匙势必会震落掉地。若是没能跑出来，也给后面想进去找资源的人留个便利。
　　就放钥匙、做记号这么点时间，明暨已经走出好长一段距离。
　　娄敬策转身急步追上。
　　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娄敬策回头看看，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直到明暨吃完手上的那包尖尖角，路过垃圾桶的时候顺手扔进去，双手不断擦动着拍来拍去，红橙橙的粉粒从指尖掉落，娄敬策后知后觉。
　　他撩起衣服下摆凑近一闻，翻过面来衬衫下摆上分外明显的番茄料粉，红橙橙的粘在深色布料上，告诉他之前有人偷偷使坏。
　　至于是谁？不言而明。
　　娄敬策拍了拍料粉，可惜他衣服沾了汗，料粉沾上了还真不是拍拍就能掉下的。左右无法，娄敬策只得深呼吸宣告放弃，反正回去就换下这件衣服，同类型的他还有很多，不缺这一件。
　　走在前面的明暨听着身后传来拍衣服的声音，就知道娄敬策发现了。
　　发现了又怎么样？他知道自己做的并不过分。
　　这样的较劲就像先前进超市前，不肯落后的快走竞赛，为生活找点乐子罢了，满足各自的好胜心，有来有往，多有意思。
　　明暨拆开一支话梅糖含在嘴里，左右搅动着，包裹在梅干外的晶莹糖浆，甜甜蜜蜜，舌苔吮到的梅干微酸，梅酸糖甜，分外和谐。
　　娄敬策不知道仓库所在，明暨其实也不知道，全程跟着繁星的导航走。
　　两人围着超市转了大半圈，绕到几乎与超市大门是直对角的位置，终于看到一道卷闸门。卷闸门已经打开，只拉起小一半，能够让个子矮的人弯着腰钻进去，个高的恐怕就得屈膝猫腰，躬背矮头。
　　“有人进去了。之前是五个人，现在里面有六个。”明暨回身望着娄敬策，无声在问他，还进吗？
　　娄敬策往上抬了抬卷帘门，“哗啦——”卷动的卷帘门板发出不小动静。
　　“小心！”
　　繁星的预警在脑中响起，明暨手快伸手拉住娄敬策衣服袖子，把人往自己身边拽。娄敬策在他提醒之前也往后退了两步。
　　一团火光向着他们而来，砸在他们脚边。
　　“火系异能。”娄敬策飞快判断，花光迸溅成四散的火花，跳跃着熄灭。
　　明暨朝着火光出现的方向张望，那边都是排列整齐的大型货柜，比人高的箱子摞着箱子，半个人影也不见。反倒是用钉子钉在货柜边的标牌，刻意做成荧光效果，红底白字写着“禁止烟火”，格外亮眼。
　　“你先找找这里有没有水上用品，充气艇之类的。”娄敬策记得超市二楼有很大一块运动区，健身器材、野营帐篷之类的都有售卖，水上用品应该也有。
　　“哦。”明暨四下打量，在繁星的辅佐下，这一个个纸版箱子上出现内里商品的标注，其中娄敬策想要的充气艇就在角落里。大概是这类商品卖的少，基本都被堆在那个角落里，箱子上积了一层灰。
　　除此之外，明暨还发现薯片竟然也是大箱子装的，标注上显示的数量是40箱。
　　明暨朝着充气艇的角落，用手指示意一下，又指指薯片的大箱子。
　　“都是？”娄敬策眼角扫过两个箱子一眼，单看规格不太像。
　　“那个是薯片。”明暨理直气壮又坦诚。
　　娄敬策：……


第17章 止血药剂
　　娄敬策保持风度，当作没听见明暨找充气艇的同时，夹带私货还惦念薯片。
　　明暨在背后拽拽他衣摆，用眼神示意往火球袭来的那个方向看——那人还在那边。
　　“一共六个人，他们不可能守得住这里。我们没必要发生冲突。”
　　娄敬策想的很清楚，看刚刚那个火球的威力，对面也才觉醒不久的样子。初觉醒时期，异能尺不会很高，最多十几个火球就会让对面那人陷入头疼欲裂的境地。
　　何况，这里都是易燃物品，难说其中有没有高温易爆的东西。火系异能受到的约束不小，除非对面狠下心把这一仓库的物资统统烧光，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不值当。
　　“我们没有恶意。”
　　他站在门口，仓库顶高又宽阔，喊话像是有扩音器加成似的，在仓库里缭绕成回音。
　　他时刻注意这货架与箱子那边情况，慢慢挪动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一点点扩大那边范围的视线。从门口往里走过七八步，一只脚从箱子后面露了出来。
　　娄敬策顿时脚步站定，他不能再往前。那边地上躺着一个人，或者是一只丧尸。更重要的是仓库里没有开灯，些微光亮从拉开的卷帘门中透进来，在身前将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再前进一步，他的影子就要超出那个箱子的范围，投射到地上，如果那边藏着人，定然能够发觉。
　　娄敬策不动声色地打量那边躺着的尸体，火系异能攻击性强大，同样容易留下痕迹，就像那具尸体被火星烫开几个破洞的鞋面，还有鞋底星星点点的黑乎乎渣子。应该是只丧尸。
　　本来五个人变成六个，一个是丧尸，后来进来的应该是两个人。那个火系异能者可能有同伴。
　　娄敬策嗅到一丝血腥气，应该是有人在跟丧尸的搏命中受了伤。
　　“咔嚓。”话梅糖外圈糖衣被明暨咬下，他没有放轻脚步，听着分外清晰。
　　“别躲了，出来吧。”话梅糖不小，含在嘴里让话音有些含混，明暨比娄敬策放肆得多，他浑然不在意影子将他的动作暴露无遗，“还是你想看着她失血过多……”
　　他吐出话梅糖，捏着棒子，双手抱臂，悠闲得交错双腿，在距离箱子两米外站定。吐出的话就不是那般平平淡淡，“又或者等她变成丧尸？”
　　娄敬策对明暨的突然行为，真是无可奈何，拿不准他的本事能耐，反倒让自己束手束脚。眼下看，他应该是能够搞得定。
　　他转身去把卷帘门拉下来，恢复到先前的高度。
　　这里距离停车场有些距离，一点血腥味没那么快散出去，吸引来丧尸。
　　听明暨的口吻，这个火系异能者似乎是认识的人。
　　在娄敬策折回明暨身边前，箱子背后探出半张脸，朝外窥看。
　　这偷看的，真是正大光明。
　　年轻的脸庞露出大半，一头毛发量挺多，脑袋顶染过色，掉色后发黄，看过去还挺打眼。他认出他们，皱着眉，却也没有再扔火球过来。
　　明暨冲他笑，他也勾了勾嘴角，又撇下。
　　是先前来超市的路上，那个跟明暨比大拇指后被老妈拧耳朵的大男生。
　　“你妈妈呢？”明暨向他走去，靠近几步后，地上那只丧尸烤熟的皮肉散发出的焦糊和熏臭味加重，惹得明暨有些嫌弃。他刻意绕个圈避开，半点不想沾到这味儿。
　　提到妈妈，大男生本就哭得跟兔子般的一双眼，又忍不住积蓄起眼泪。
　　显然情况不好。
　　娄敬策慢一步，迟疑着移动脚步。走出两步，他猛地回头看向斜后方的一处货架，那边似乎藏着人。原地不动等了十秒，不见人影，便先作罢。
　　他倒退着走进货架间，一个中年女人倒在地上。
　　她的脚上血肉模糊，血色间泛着黑，显而易见是被丧尸咬到，咬人的恐怕就是那边地上倒着的那只。她另一只脚也受了伤，不知是断了还是如何，软绵绵地好似烂肉瘫着，大腿上有个口子在出血，鲜血浸湿按上的布团，粘腻透裤子布料，在地上积起一小滩。
　　明暨之前说的没错，她伤到大腿上的动脉，按目前的情况很快就会失血过多死去。或许在此之前，异化会先降临。
　　中年女人呼呼地喘着气，她生息减弱，喘气活像是刚出生的体弱病崽，有一口没一口的，费劲又后继乏力。娄敬策走进来，她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显然也认识，便收回目光。
　　娄敬策作为在场唯一一个不认识对方的，多少有些莫名。
　　明暨在看见中年女人的时候，脑中就已经响起繁星的预警。这个女人的劣化已经开始，一旦她失去意识陷入昏迷，在流干血之前，她就会爬起来变成无知无觉的丧尸。
　　但他谁也没说，状若寻常地从口袋里拿出纱布和止血药剂。
　　纱布是幌子，止血药剂里混入了一些恢复药剂。
　　纱布血湿两回，终于出血量减缓，慢慢止住了血。
　　大男生喜极而泣，一连声在他妈妈耳边轻声唤她，问她感觉怎么样。
　　虚弱的她给不了答复。
　　明暨直起腰，对上娄敬策饱含审视的眼。
　　他盯着他，就像是最早的进化药剂出现，人们投注而来的目光——满是期盼渴求，像是一条煌煌康庄大道就在眼前，美好未来触手可得；又觉得这不啻于世纪谎言，庸庸世人异想天开，种族注定的基因枷锁哪里是这么食指长短一管药剂能够更改的。
　　明暨不闪不避，直面而上。
　　他将手中所剩不多的纱布卷往娄敬策手中一塞，示意娄敬策继续给中年女人包扎。他还要吃东西呢，手上可不想沾到血。
　　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的声音传进耳畔，笃定且沉重。
　　“劣化一旦开始便无法终止。”
　　娄敬策脸上闪过一丝不信。
　　经过几天的相处，对于这个人他不能说全然了解，但也能看出几分。劣化如果无法终止，这女人早早晚晚会变成丧尸，纱布和药剂只是无用功。
　　去趟银行，他要机器人；来到超市，满满堆起的那一购物车；临时进来仓库，他不也预定下一箱子薯片。这样的人，无用功的事，他可不会干。
　　他没有转身去追逐明暨的脚步，如他所言蹲下来给中年女人包扎。大男孩没学过专业的包扎手法，纱布缠得乱七八糟，这会儿浸湿大半，干脆就被娄敬策解开。末日磨砺出的包扎手法，一讲究好，二来就是快。
　　大男孩只觉自己眨了眨，他妈妈的腿上就缠好了纱布，还有个漂亮的结扣。
　　“我们之前见过吗？”娄敬策压低声音问他。
　　大男孩抹了把鼻涕眼泪，有点不好意思笑：“之前在路上，我妈开车被你超了。我当时就在副驾，跟刚刚那位对上眼，我比了个赞，他朝我挥了挥手。”
　　他眼睛时刻不离他妈妈，看她脸色越发好转，暗暗松下气来。
　　嘴角微微扯起笑：“算是，一面之缘吧。”
　　娄敬策不是很懂这种，点了点头。
　　“你在仓库里见到过其他人吗？”
　　另外四个，现在还没看见呢。
　　提到另外的人，大男孩神色重带出些愤愤恨然。
　　他右手攥拳砸在膝盖上，满是不忿。
　　“我们进去超市没多久就说有丧尸，我妈就说到后面的仓库里直接拿货，她是这超市的职工，到时候要是追究就直接从工资里扣钱。我们过来的时候仓库里没人，刚刚走进来，从边上就跑出一个人来。他跟我妈认识，嚷嚷着什么‘来人了’就跑了。”
　　“我妈拉着我跟他跑，结果另一个人引着那只丧尸就朝我们来，我妈推了我一把，她扭了脚……呜呜就被咬了。我那个时候只觉得一阵火气冲上头，不知道怎么的，就就……后来在我打丧尸的时候，有人推倒了货架，压到了我妈。”
　　“他们就是想害死我们！”
　　娄敬策没有插话，任由大男生发泄愤愤。
　　祸水东引，在末日里，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末日后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每一天都有同样的事发生。
　　他拍拍大男孩的肩膀，算作安慰。
　　说什么没事了，粉饰太平，不是娄总的风格。
　　他就近观察这个中年女人的情况。
　　大男生觉得止住血就没事了，他可不会那么天真。刚刚明暨用的药，除了止血之外，对异化到底有什么作用，他会自己分辨判断。
　　中年女人似乎恢复些许气力，大概放下心来，神色间难掩倦色。她脸色的苍白没有褪去，两颊在苍白下又翻起血色，像是冬天被风羞红的。在不知不觉间，昏昏沉沉地闭眼睡去。
　　这立即让娄敬策紧张防备起来，也吓到了大男生。
　　大男生颤抖着伸手去试探她的鼻息。这是十分危险的举动，万一异化，近在嘴边的血肉，根本来不及躲闪就会先多圈牙印，或许还要少块肉。娄敬策正要阻止，令人惊愕的一幕出现。
　　大男孩被冻得一哆嗦收回手，他看看掌心莫名其妙冒出的水珠，茫然用手碰了碰，真的是冷冷的水气。
　　“水？”
　　他满眼不可思议，现在还是夏天啊，仓库里温度又没有冷到冬天张口吐白烟，怎么会在他手上凝出水来。茫然的大男生望向在场唯一一个可以交流的人，无声询问。
　　娄敬策看向另一边小腿上的还泛黑的血，被咬后如果觉醒的异能的话，这血不该是黑的。
　　这药的功效到底是什么？
　　明暨绕过尸体，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他说：“不是水，是冰。”
　　“她不会变成丧尸了。”


第18章 诘问之下（末日设定补充）
　　车窗摇下一条小缝，汽车急行掀起的凉风从缝隙倒灌进车里，让娄敬策激动且混乱的头脑逐渐冷却。
　　他们已经取走想要的东西，开车从超市仓库离开。
　　风声在耳边呼啸，外面天色昏沉，夏季的热意似乎被昨天的细雨驱散，狼狈落魄地翻过一页，成为昨日黄花。风瑟瑟吹落绿意生机，不过区区昼夜一轮转，世界便显露疲态，从朝气蓬蓬步入老迈苍苍。
　　马路两边的路灯亮起，为在外的行人照亮归家的旅途，许多盏因为电路问题归于黯然。
　　明暨坐在后座，没有像之前那样将安全带打个结扣，安心伴着汽车的震动睡个小觉。
　　他倚着车窗，微微仰头数着车辆途经的一盏盏路灯，明明灭灭，映在他的眼瞳中，像是摇曳的一簇火苗，微弱却不甘心熄灭，抓着些微希望发光，四周无措的狂风中挣扎，被斑驳摇曳的树影摔碎成星火，仍旧持之以恒。
　　“你给她的药剂究竟是什么？”
　　车内突兀响起娄敬策的声音。
　　那支让人从异化中逆转，反而觉醒冰系异能的药剂。
　　他脑中还是方才仓库里的一幕幕。
　　自己跟着伸手去试探鼻息，微微生凉的气息喷吐在自己的掌心，感觉就像是加入凉水的加湿器喷吐出的水汽，却在自己皮肤表面凝固成一滴滴细碎冰晶。
　　就如明暨所说的，是冰。
　　在自己与那个大男生的惊讶中，明暨探手触碰她的额头，就像是寻常大人摸摸小孩的额头，试探有没有发烧一样。
　　结果似乎让明暨很是满意。
　　“她之后就是异能者了，对吗？”
　　“你走的时候给了那人什么？”
　　“你是不是有办法……”结束这场末日。
　　娄敬策自开口起，就觉心口憋着一口气。他有强烈的直觉，刚刚的药剂十分关键，对于这个世界，对于这该死的末日。冷风让他维持住几分理智，却难以保持旧日风度，可偏偏后座那个家伙，好像知道一切，却是个锯嘴葫芦，什么也不肯多说。
　　还有最后走的时候他给那人的东西，糖果的包装，但真的只是一块普通糖块吗？
　　“娄敬策。”
　　明暨皱皱眉，插嘴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提问。
　　“你好烦啊，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这是什么大人不耐烦阻止吵闹孩子的口吻！
　　娄敬策深吸一口冷气，嗅到一些腐败难闻的血腥，前面路旁的花坛里有个朝着他们车扑来的男丧尸，大概是附近哪辆车的司机。他猛打方向盘，车在轮胎与地面尖锐的摩擦声中的调转车头，驶入花坛对面的车道。
　　这样小小的插曲，并不能打断娄敬策询问的急切。
　　“她以后就是异能者了？”
　　再次开口，他急切中不满，尾音上翘一点，听着不像是个问句。
　　或许在开口询问前，娄敬策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答案基于过往经验，而他希望得到更为明确的。
　　“嗯哼。”明暨哼哼了，显而易见啊。
　　不是都说了，是冰啊。
　　“你给她用的药剂是什么？”
　　他后面检查过那团所剩不多的纱布，只是寻常纱布，没有什么特殊地方。
　　使人有变化的肯定是药剂。
　　止血只是最为基础的功用，对于基因的变化才是主要作用。
　　“就是普通的止血药剂，刺激骨髓和淋巴系统加快造血，心脏减缓全身的血液循环速度，效力很短，一般配合恢复药剂使用。”
　　明暨像是在念什么说明书和药盒上的推荐产品，再来一句介绍给没有见识过的娄敬策：“是很常见的急救两件套。”
　　常见吗？鬼个常见！
　　“能够逆转异化，觉醒异能？”
　　娄敬策咽下愤懑，话音平静许多。
　　可某人就是有本事，让人放松下的唇角瞬间绷紧。
　　“哈哈，想什么美事呢？”
　　明暨没再慢吞吞，一听没忍就笑开了。
　　要真有这种美事，还费那个工夫研究进化药剂做什么？
　　“那她为什么会觉醒冰系异能？”
　　娄敬策气息逐渐粗重，看着好似要就近靠边停车，把后座上的人揪下车打一顿。
　　“唔，可能是有这个天赋吧。她儿子也同样拥有异能了不是吗？亲母子，部分重合的基因序列，她有这个天赋很正常啊。两件套止住了出血，减慢血液循环，可能刚好提供了基因自发向良性异化的时间。”
　　大概是察觉到娄敬策的暴躁，明暨回答诚恳了些，变长的字数就是证明。只是诚恳了，但不多。听上去，敷衍愈重，可能又可能的。
　　娄敬策思索过他的话，必须承认确实有这个可能存在。
　　“你没有加别的东西吗？”
　　说不清为什么，冥冥之中他就是不怎么相信，只有两件套吗？真的没有加其他的什么东西吗？
　　“我能加什么呢？你不是看着我给她用的药吗？”
　　明暨反问，他莫名想起先前给娄敬策用药的那会儿，繁星提醒的那句。
　　“用药有风险，使用须谨慎啊。娄总。”
　　好好的字眼，在他舌尖绕转一圈似乎就变成了打趣。
　　娄敬策压根不理会他的打趣，他更在意的是明暨没有正面回答，所以果然是加了其他什么。
　　“真的没有？那你最后走的时候给他的什么？”
　　“当然。就是巧克力而已，娄总也想吃啊？”
　　明暨也不听答复，随手抛给他一个金箔纸包裹的巧克力球，落点没控制好在娄敬策的肩膀上的蹭了一下，顺着胳膊的弧度滚到副驾驶座椅上。
　　娄敬策显然没什么兴趣，没伸手拿。
　　有没有加什么？
　　……自然是有的啊。
　　繁星远程监控着仓库那里的情况，感谢仓库为防止偷窃和危险发生，安装许多的监控设备，让他能够切换着角度看到内里情况。
　　那几个害人的家伙，两人离开前并没有帮忙处理掉。大男生和他妈妈都有了异能，那些跟他们结仇的人，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
　　繁星正收集着数据，蓝星人的基因真的很奇妙，拥有超出寻常数据的兼容性。那个大男生求自己救救他妈妈，不过一时心血来潮。突然冒出的念头，劣化一旦开始就无法终止，但如果同时在基因层发生其他形式的异化呢？
　　大男生能够觉醒火系能力，作为他继承基因的一方，他的母亲自然也有这样的天赋。这是真的，他可没有欺骗娄敬策。当然，也有可能是继承自他的父亲，但就目前这种情况，可能性不大。
　　他也不过就是赌一赌，刚好有一罐先前半失败的药剂在空间纽里，主要的成分是一种冰系初级植物，偏纯粹的冰系基因种，很弱，几乎没有什么自主的入侵性。
　　不过就是一滴，结果就在眼前。
　　异化克制劣化取得胜利，劣化的基因会被逐渐吞噬。那颗“巧克力球”能够帮助她稳定基因，避免产生崩溃情况。
　　这个星球，对星外文明的危险一无所知。
　　这里的人拥有这样奇特的基因。
　　好危险啊……真的，好危险啊。
　　高等文明的碾压践踏，分割圈起的圈养场，异种实验的种孖。
　　一旦星球升级，一无所知的他们会面临的……恐怕就会是，这个星球再无法提供庇护下的，又一场末日。
　　“娄敬策。”
　　明暨没有望向他，侧头仰望外面从头顶照下的灯光，望着白日天幕上看不见的星光。
　　“你觉得，这场末日会持续多久啊？”
　　“十年。”
　　至少十年。
　　娄敬策是经历过一遍的人，那些日日夜夜，计数着日升月落，计算着小时分钟，多少人在躲避的蜗居墙上经受不住绝望孤苦，刻画下的一个个“正”，一切仍旧历历在目。
　　“还挺长。”
　　他只当是明暨的感慨，却不知道这感慨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你有想过末日后的生活吗？”
　　明暨没等到回答，扔出个巧克力球正中娄敬策的头顶。
　　怎么没有想过，想过多少多少次，但最后……没有最后。
　　他压根没有活到末日后。
　　“应该，应该会恢复到末日前吧。”娄敬策难掩地有些局促。
　　“那就惨了啊。”明暨没来由地来了这么一句。
　　娄敬策不知道是没有听清，还是没明白：“嗯？”
　　对上后视镜里，娄敬策明显茫然的眼，明暨一字一顿重复道：“那、就、惨、了、啊。”
　　娄敬策想问哪里惨？
　　又听他说：“喂，不进步就会挨打的道理，不是早有人说过吗？”
　　明暨猛地起身，撞上驾驶座的靠背。
　　“吱——”惊得娄敬策一脚狠踩下刹车，在路上留下长长一条刹车痕迹。
　　明暨冰凉的手拧了拧娄敬策的耳垂，他之前看见那位母亲这样拧她儿子的耳朵，他自己没被长辈教导过，只是觉得很有教诲他人的气势。却没察觉到，这也过于亲昵。
　　“听到没有？”
　　冰凉的手被热乎乎的大手压制。
　　娄敬策一边矮头要躲一边想让人松开手。娄总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待遇。这人怎么敢上手就拧自己耳朵啊！
　　“你松手！”
　　娄敬策看一眼前面，又扫扫后视镜——很好，没车。
　　他回头怒视。
　　明暨半点不怵。
　　……
　　终究是开车影响了娄总的发挥，率先在眼神较量中败下阵来。
　　加油站的轮廓显露，还没到就听见那边乱糟糟。
　　两人不再闹腾，看去时腾起火光一束，惊呼声响成一片。


第19章 回家途中
　　加油站可是明令禁止火种出现的地方。
　　这腾起的一束火光，不论是谁，出于何种目的，都是大写的“作死”。
　　娄敬策放慢车速，不再靠近，靠边停下车。
　　“你还打算过去吗？”明暨跟他一起下车。他们的距离还远，能听出那边的吵闹，具体在争吵些什么却无从分辨。只是那边声势浩大，冲突不止，总让人深感不安。
　　娄敬策清楚知道，人一旦上头，无论是争吵、醉酒又或是痴恋，行事便失了分寸，变得肆无忌惮、任性妄为。往日里的精明强干、城府深沉、敬爱长幼，统统都能抛到脑后，被激素占据的大脑，退化得不如猴子。
　　“不去了，换一家。”
　　又不是只有这一处加油站。合理规避风险，本才应该。
　　明暨点点头，赞同他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加油站那边这会儿正乱成一锅粥。几辆大货车现加和外带要不少汽油，后面的小车排队老长，不免怨声载道。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等待加油，被前后的车辆堵死在原地，丧尸却不会体谅他们。
　　围着加油桩你逃我追半天，那么多人没把丧尸干掉，反而有人不幸被咬伤。是一对小夫妻，妻子的胳膊上暗色的鲜血横流，眼看着就要劣化，她丈夫受到刺激，正在原地发疯。
　　“媛媛！不要！这不是真的！呜呜……”
　　“媛媛，你撑住，我带你回家，让你跟军军待在一起，好不好？老婆，别留下我一个，你看看我看看我！”
　　“回家，我要回家！滴滴——给我油！我要油！快给我油！我要回家！”
　　……
　　一边是咬人的丧尸，一边是痛失所爱陷入疯狂的异能者，加油站里的人乱糟糟的，像是热锅里的蚂蚁。他们顾忌丧尸的利爪与尖齿，同样害怕这个像是疯了的男人，但让他们放弃自己的车离开，那其实跟要他们去死差不多。
　　有人希望男人能够将那些丧尸弄死，尤其是正在加油的那几个人。他们彼此望风，尝试着拦在男人的跟前与他商量，但说的那些完全无法进入男人的脑中。
　　加上油，开车回家，就是他如今唯一的念头。
　　于是，面对这些阻拦他的人，火光出现了。
　　矛盾直接三连跳，谁也不敢放一个火系异能者进加油站。让他进去，那跟带明火进加油站有什么区别？他们可是听见他刚刚的哭嚎。万一这人一个想不开，一点火星子就足够让在场这么多人，全部炸上西天去。妥妥的十死无生，连具全尸都不会留下。
　　加油站里都装有高清的摄像头，繁星将正在发生的一切如实转播给明暨。
　　明暨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他和娄敬策坐回车里，正在驱车驶离的途中。
　　娄敬策对这附近的路不熟，对于附近哪里有加油站没了解过。他的手机在超市里掉了，这会儿导航的是放在车上的备用机。
　　导航指示他前面的路口往右转。
　　“直行，别转弯。”明暨突然插嘴更改路线。
　　娄敬策疑惑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手头已经将转过一些的轮子拎直，继续朝前驶去。事实就是，即便不知道理由，理智判断明暨总会是对的那个。
　　“您已偏离路线，重新为您制定路线中……”
　　没人管手机导航，直行又驶过一个路口。
　　娄敬策正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不必回头，这声爆炸的由来，他也能够大概猜出。
　　“那个加油站炸了？”
　　“嗯。”明暨刚刚看完那边的情况，揉了揉眼睛，最后爆炸亮起的火光有些刺眼。他简略描述现场：
　　“一个妻子丧化的火系异能者跟正在加油的人发生冲突，双方打起来，火星点燃了油桶，就‘砰’的一下。”
　　他们离得有四五百米远，又在车里，爆炸的余威扩散到这边还算轻微。
　　娄敬策也没多说什么。简单提取一下关键词，妻子丧化，火系异能者，双方打起来，大概能够想像到是什么样的场面。
　　“刚刚那个路口转弯去的加油站，也是差不多的场面。”
　　有这样的先例，明暨自然会让繁星收集周围加油站目前情况信息。
　　娄敬策点点头，继续开车。
　　末日开始，混乱也开始了。
　　加油站里已经没了人，娄敬策下车刷卡加的油。现成的油桶他全部抱到车上装进后备箱里。明暨嫌弃那股子味道难闻，干脆收起来。
　　剩下的就只有回别墅了。
　　车开到半路，外面再次飘起细雨。没过一会儿，雨势转大。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透过水幕看外面的世界，一切变得光怪陆离，明暨又从中找到新的乐趣。
　　“你要开车去哪？”
　　明暨敏锐发现路线再次发生更改，开口询问。
　　“去一个朋友那里，拿点东西。”
　　娄敬策本来打算明天再出来的，看这雨势，不如今天绕路过去一趟。
　　“哦。”得到答案，明暨本也不纠结。
　　雨刷来回刮动，能见度却依旧低得可怜。
　　“砰。”汽车撞上什么，车轮碾压而过。
　　“第七只，这是你撞上的第七只丧尸了。”明暨的兴趣从车窗外收回，转而对于这里的丧尸雨天都跑到马路上的习性产生好奇，简直就像是雨天遍地出没的蛞蝓。
　　娄敬策也很无奈：“我知道。”
　　“人的基因里有跟蛞蝓相似的部分吗？”明暨已经让繁星去检索，但好像没有找到蛞蝓的基因序列相关记录，无从对比。
　　娄敬策想不通明暨是怎么把人和蛞蝓那样的鼻涕虫联系起来的，但他可不想有一毛钱关系。单是想想，就感觉身上发痒。
　　“应该没有。”为了让自己的“应该”有说服力一点，他补充说明，“很多人都讨厌下雨天。”
　　他对于蛞蝓的了解也就只有浅薄的一点“雨天出没”。
　　“比如说你？”
　　“是。”
　　其实，娄敬策对于天晴天阴，下雨还是刮风没有明确的喜好。对于他而言，除了天气糟糕的时候会延误飞机航班外，没那么重要。
　　但，这种时候不把自己归入“讨厌雨天”的那一派，总觉得就要被错误认知了。这也算是娄敬策最后的无用倔强吧。
　　“砰！”
　　“八只了。”
　　……
　　汽车到达目的地停下时，娄敬策也快产生怀疑，丧尸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水，都跑到大马路上开阔地方淋雨。
　　他一路开过来足足撞了十几只，到二位数后他便没有再计数。
　　“二十三只哦。”显然明暨还记着呢。
　　外面大雨倾盆，明暨不想出去，但东西没他没法拿。
　　娄敬策再三妥协，最后以娄敬策回别墅后做大餐作为交换条件，明暨终于屈尊降贵钻进娄敬策撑起的伞下。
　　“明早想吃馄饨。”明暨进店里走一趟，到出来不过五分钟。他抬抬腿，示意娄敬策看沾湿的鞋底，提出附加条件。
　　“行。”娄敬策应下，反正之前就让家里的厨师包了许多馄饨饺子放冰柜里，有现成的只差下锅煮一下就行。
　　比起这个，他定下的气垫船到手，才是关键。
　　这场雨还要持续好些时候。
　　“回家吧。”
　　明暨已经迫不及待品尝他的大餐，即便大餐还要至少两个小时制作时间。
　　娄敬策一愣，家？
　　他抿抿唇，心下有些微妙。
　　“叮咚——”手机响起铃声。
　　娄敬策语音指示接通。
　　那头传来唐安笠的大嗓门。
　　“娄敬策你那边怎么样！人没事吧！”
　　“还行。”娄敬策伸手调低两格音量。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唐大少的嗓门，硬是能让正版手机像山寨靠拢几分。
　　“哦！你给我的那个地址我已经去过了。我靠，那天夜里真是被你的小子吓得个半死，幸好我半夜爬起来就出门了。没想到真像你说的，世界末日了啊！”
　　“我先去接的安朵，他们学校老师还问我要理由开假条，大晚上浪费了半天口水时间才把人接出来。幸好我先去的，那会儿还都没尸变。后来听说就乱起来了，小孩和老师都有变丧尸的，真是把安朵和我吓坏了。这事谢了啊。”
　　半夜三更去接人，这么可疑，老师不仔细问问才怪。
　　“你给的什么理由？”娄敬策也是那个学校毕业的，清楚学校的管理是多么严格，台风暴雪从不断课放假。唐安笠去的时间又那么晚，是怎么把孩子带出来的，他一时有点好奇。
　　明暨也扒着驾驶座位，凑头过来听。
　　电话那边嘿嘿一笑，得意劲儿隔着手机分外清晰。
　　“我说我家老头子只剩一口气了，等着见宝贝女儿最后一面呢。”
　　娄敬策：……6。
　　转头想想唐老总确实不做人，也难怪唐安笠说这话没啥心理负担。
　　娄敬策偏头，看明暨听得一脸茫然，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那些八卦。
　　电话里，唐安笠已经十分不要脸地夸起自己。
　　“我有几分急智吧，那老师立马就领我去找人了。”
　　人老师那是敬业负责，验证过你这个家长身份后，事急从权。
　　“本来，我把安朵带回家后就打算去找你来着，结果我就不知怎么的就晕了。嘿嘿嘿！你猜怎么着？”
　　娄敬策一听就知道，唐安笠也是最早觉醒异能的那一批人。趁着他洋洋得意，卖弄关子，率先抢过话去：“觉醒雷系异能了。”
　　雷系，很适合他风风火火的性子，还有名字，听着就像是能用来爆栗子。
　　“你怎么知道！我靠我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头一惊一乍的，霹雳乓啷一阵扑腾，有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大叫着“哥哥”。
　　想必就是唐安朵，唐安笠的异母妹妹，今年不过十岁。
　　“见面再说吧。我开车带安朵来找你，你现在住哪啊？”
　　“半山别墅。”娄敬策已经开到城乡范围，终于摆脱时不时撞丧尸的情况。
　　“行。”那边听着要挂电话。
　　“诶，等等。”娄敬策却拦了一拦，“我也有异能了。”
　　“什么！哪种……”
　　没等那边再继续问，娄敬策干脆利落，按下了挂断键。
　　“哈哈哈，娄敬策，你好坏啊。”
　　明暨看他挂的利索就忍不住笑。
　　刚刚使了一点坏的娄敬策像是被笑声感染，跟着弯弯唇角。
　　这算什么坏，不过是朋友之间的一点小打小闹罢了。


第20章 别墅碰头
　　两人回到别墅，衣服鞋裤多少沾上些水汽和泥点。
　　出去大半天，兜兜转转出汗不少，便各自回房间去洗澡。
　　明暨在浴缸里尽情享受没人催促的泡澡快乐。昨天他在洗手台下的橱柜里发现一打浴盐球，从中挑出两个类似花色的抛进浴缸里，这会儿他正坐在粉粉橙橙的水中享受浴缸的按摩服务。
　　卫生间里满是氤氲的水汽，毛孔像是在做桑拿，热得皮肤表面发红。
　　明暨额头上顶着一块湿毛巾，用凉水浸过，在这样的环境下很舒服，没那么冰又能带来些凉快。
　　“繁星，数据整理完毕了吗？”
　　泡在水中缓慢舒展身体，任由水流冲刷去一天疲乏，按摩浴缸的力道太过舒服，让明暨的声音染上几分慵懒。
　　他闭着眼，意识与繁星连接，借由繁星与诸天之间的数据连通，让远在星辰大海那端的诸天注意一切可能靠近当前坐标星球的行动。起码在这颗星球升级之前，别让那些不怀好意的剥削者靠近。
　　【博士，编号[陈秀薇]，数据已整理完毕。】繁星回复。
　　陈秀薇，那个觉醒冰系异能的中年女人名字。
　　明暨翻动数据，只是一滴不纯的初级冰系初级植物的基因液，带来的改变堪称天翻地覆。陈秀薇她本身的基因若是不发生劣化，按照基因自行进化的方向有很大可能是与她儿子同出一系的火系。
　　偏偏，明暨带来的那管药剂属冰系，本质上相克属性的基因混入，出于相克属性基因之间的斥性，应当会出现部分基因排斥现象。
　　可按照繁星刚刚带回的数据，冰系已经取代她自身的基因进化方向，目前情况良好。
　　明暨观察着视频中的陈秀薇，她使用异能将害她的那个男人打得跪地求饶，身体数据除去有些失血，其他已经恢复正常。对比她儿子的数据，还有了小幅度增长。
　　是因为劣化吗？劣化无法终止，所以原先的进化方向被克制，即便相克也能取而代之？或许正是相克，更能轻易取代。
　　“繁星，将这份数据标记。这或许会是一个新的突破方向。”明暨往后仰倒，有些跃跃欲试起来。果然出来放风是正确的决定，偶然来到这里或许是星空的指引。这里可真是太棒了。
　　【好的，博士。】
　　“稍后做一个新的智能家用机器人程序出来。用这里的编程语言，主要功能为清洁、服从指令、自主检测完成各项家务，将相关知识导入，联网需得到我的许可。另外需要具备初下级攻击力，以及初级防御，尽量降低能耗，编入多种能源自行转化储存的指令，核心指令为保护。”
　　明暨想起银行的那个机器人，脑袋顶上正好是一颗五角星。
　　他轻笑了声，在卫生间里变成了立体环绕音。
　　“编号就叫[星星]吧。”
　　【好的，博士。程序编辑中……】
　　明暨看一眼光脑上的时间，泡了快一个小时，娄敬策应该已经下厨做好几道菜了吧。
　　【博士，有客人来访。】
　　“嗯。”应该是电话里那个大嗓门和女孩吧。
　　明暨起身，扯下一旁的大浴巾抖开将自己包裹，他忘记拿衣服进来，干脆就穿着卫生间里常备的睡衣。夏天的睡衣有些单薄，露胳膊露腿，真丝材质摸上去很舒服。
　　他用浴巾搓搓头发就丢到一边，未被擦去的水珠顺着发丝滑入衣领中，悄无声息染湿背后一小片。
　　唐安笠带着唐安朵开车进来，在门口跟娄敬策打过招呼，长驱直入到门口。他先前来过这半山别墅，牵着妹妹的手就往屋里去。
　　“娄敬策，我们来了。你那个异能究竟是什么？我靠？”
　　先是气势汹汹，像是土匪进村似的，等看到从厨房里探身出来的娄敬策，尾音不自觉就变了个调子。
　　“你你你，你怎么穿这样！”
　　娄敬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紧身的汗衫和舒适的运动长裤，因为做饭而套上阿姨留下的围裙，并没有什么违背社会良俗，果露不该露的地方。反倒是唐安笠，怎么好像他在家果奔似的大惊失色？
　　唐安笠揉揉眼睛，看一眼，又揉揉脸，再看一眼。
　　惊愕之色不改。
　　如果不是运动长裤没有拉链，娄敬策单看他这模样，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忘拉拉链。
　　“我靠，娄敬策你会下厨！我靠，不是，你做的能吃吗？你这，老天。娄家也跟我老爹一样不做人了吗？”唐安笠一拍脑门，力气不小，很快就红一块，他似乎还在怀疑自己现在其实是在做梦。
　　娄敬策这些天被明暨练得，无语的阈值有所提高。这么点小事就咋咋呼呼，他只觉是唐安笠见识少了。
　　“等下做好了，你别吃。”
　　“害，那哪行！”唐安笠拉着妹妹自觉就找好座位落座，坐等上菜。
　　唐安朵梳着两只松松垮垮的马尾，抬头看看自家哥哥，又朝厨房那边觑上一眼。小姑娘有些不安得搓着衣服边角，他们作为客人就这么坐着等吃是不是不太好啊？
　　奈何唐安笠神经大条，压根没觉出有什么不对。
　　明暨从二楼下来，跟蹭饭二人组撞了个脸对脸。
　　“你是柳家那个……”唐安笠挠挠后脑勺，没想出具体叫啥。
　　明暨没承认，朝着厨房溜溜达达过去。
　　他的大餐做的怎么样啦？
　　娄敬策煮饭做菜也继承了末日独有的迅捷，很快五菜一汤就端上桌。煮饭的电饭煲里还有炖蛋，额外还用明暨去超市买回来的那些做甜点的东西，进行首次尝试。
　　第一次做甜点，就是普通的鸡蛋糕，做的不多，却个个有模有样。味道也对得起卖相，另外还加些蜂蜜和厨房里翻出的一点干桂花，味道up一个等级。
　　明暨本来因为有外来人分享走他的大餐而起的那点不悦，被鸡蛋糕成功安抚下去。一共十二个，留下三个给大厨娄敬策，幼崽得到格外优待，从他手里分到一个。
　　至于跟他抢饭吃最多的唐安笠，晚饭都吃那么多了，还吃什么饭后小甜点，即便那么大个的男人眼巴巴瞅着他端着的蛋糕，明暨也只当不知道，反正不给。
　　“娄敬策，那个机器人呢，给我吧。”
　　干饭饱饱，开始干活。
　　明暨拖拉着拖鞋，朝着娄敬策伸手，边让繁星屏蔽掉那个机器人发出的求救信号。虽说这种时候大概率也不会有人再管一个机器人丢不丢，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也不费劲。
　　娄敬策正把撸起的袖子放下，动作一顿：“现在给你？”
　　明暨点头。
　　机器人016一出现，显示器上闪动着大红色的感叹号，警报声不断响起恐吓对方，电子音开始重复：“016造价为35842元，请您立即停止犯罪行为，立即归还016。016造假昂贵，偷窃其将被判处入狱三年及以上，请与本公司联系归还并赔偿，否则本公司将作报警处理。警告，警告……”
　　明暨听了只觉得好笑。
　　他一手一边，抱起来就上楼，动作特别像是抱着个玩偶抱枕在怀里。摆明铁了心就要做那抵死不改的坏家伙。
　　唐安笠看得目瞪口呆，他看看消失在二楼的人背影，又看看跟前正在看自己的娄敬策。大拇指在这两天没来得及刮掉的胡渣上左右摩挲，好似在思索。
　　“娄敬策，那个不是柳家那个谁吧。”
　　吃完一顿饭，还是没想起来柳家那个到底叫什么名字。
　　只能说，真的不熟。
　　显而易见的事，明暨真是装也不装。
　　即便唐安笠对柳家少爷没多少印象，也觉出不对来。
　　“你没碰到他？”娄敬策拉着人要进书房说话。即便这家里只有他们和明暨，没有佣人会偷听对话，娄敬策依旧选择能给他一定安全感的书房。
　　“我又不跟他玩，上哪去碰见？”唐安笠听这话就纳闷。
　　上辈子可不是这样，或许是自己醒来带来的改变吧。
　　娄敬策暗暗叹气，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好还是歹了。
　　站上二楼走廊，唐安笠突然嘿嘿笑起来。
　　“诶，你知道吗？”他松开妹妹的手，上前一把勾住娄敬策的肩膀，挨着兄弟的胳膊，贴近他耳边似乎是要说悄悄话。
　　娄敬策停下脚步，顺势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唐安笠还是笑，挨了娄敬策不耐的肘击，才开口：“刚刚你跟那位，就像是安朵她们小女孩爱看的那种闲书。”
　　他眨巴眨巴眼，分外无辜：“上流世家矜贵霸道的掌权人和他的全能小狼狗男佣。”还有的就不适合小女孩听见了，唐安笠挤眉弄眼比出口型“床上”。
　　“滚！”
　　娄总实在没忍住，破功朝他翻了个不优雅的白眼。
　　“哈哈哈哈哈哈……”
　　走廊尽头，明暨的房间里
　　明暨拆机器人外壳的手一顿。
　　“繁星，刚刚他们在说什么？”
　　明暨被那声挺响的“滚”勾起点好奇心。
　　他一边熟练地拆解下机器人的外壳，一边看繁星的回复。
　　“上流世家矜贵霸道的掌权人和他的全能小狼狗男佣？我和娄敬策吗？”
　　明暨也觉得挺可乐。
　　“小狼狗是什么？”是动物吗？还是什么这里的独有词汇？
　　繁星将检索结果告知。
　　明暨拆解内部零件的速度慢下些，外面传来关门声，他们应该进了书房。
　　他继续拆卸下一个又一个零件，过了会儿，明暨好像琢磨过味来，自言自语：“娄总那样的，起码也得是只头狼吧。”
　　明暨想起今天超市外摸到的，嗯，要是腹肌能再练练就更有味了。


第21章 观点一致（含入V公告）
　　昨晚明暨房间里的灯亮到深夜，天光未晞时才暗下。
　　书房里娄敬策和唐安笠两人也没能早早睡下，谈眼下，谈未来，交换情报，东南西北中五个大区的情势好坏，当地驻军行动。两人生意遍布五大区，眼界开阔，消息来源广泛，唐安笠家里有海运的路子，娄敬策清楚未来十年会发生的既定灾厄。
　　借着书房墙上的世界地图，两人商讨在这场灾祸中保下自身的办法。
　　唐安笠起先想的很好，唐家有几座私人海岛。他直接用船装一整船的物资，在与世隔绝的小岛上躲个三年五载，就算物资耗尽，到时候只需要在沿海找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不断寻找物资运回去就行了。
　　只是，娄敬策一开口就让他的计划泡汤。
　　“现在在下的这场雨，会持续将近一个月。海面很快就会上升，淹没沿海区域的低矮土地，海岛定然十不存一。到时候在海里泡着，半夜没准就被路过的鲨鱼啃上一口，你是不怕，你妹妹可不行。四下都是水，想跑都没方向。”
　　“我靠，幸好今天想着走之前来找你一趟，要不然明天我就直接上船了。”唐安笠一锤桌面，又赶紧回头看正睡在小床上的妹妹，见人没醒，放轻动作，点点海市所在的东区大板块，“东区驻军大概明天开始展开四处援助计划，我本来没打算，现在看来还是得跟他们走。”
　　……
　　明暨睁开眼，来到这里后就没有再熬夜过，昨晚差点通宵，这会儿还觉得眼皮有点酸。光脑上显示现在的时间——11:47。
　　他猛地坐起身，昨晚娄敬策答应今早下馄饨。他的馄饨呢？
　　焕然一新的机器人星星检测到主人动静，显示屏自行开机，滚动到明暨跟前等候指令。
　　“星星，待机跟随。”
　　【好的，主人。】
　　明暨下楼时，娄敬策刚好把馄饨端到桌上。
　　除开他的一碗，在娄敬策常坐的位置还有一碗。
　　“你也还没吃早餐？”
　　娄敬策在他的座位上坐下，拿起羹勺，用行动回答他的问题。
　　别墅里现在就他们两人，唐安笠兄妹两早在天一亮就急匆匆离开别墅，他们还得回唐家去再安排一番。要寻求官方庇护，多少也要捐些物资给官方。
　　明暨坐下吃了一个馄饨进嘴里，突然意识到什么。
　　“这个该不会就是午餐了吧。”吃饭很积极的明暨，还没经历过起床晚的人都是两顿并成一顿吃的模式，捞起一个馄饨后数数碗里的馄饨数量有点多，这才有些后知后觉。
　　娄敬策一口一个馄饨，对明暨的惊讶不太理解。这么多馄饨还不够吃吗？
　　“不够吃饱吗？”
　　够，是肯定够了。但他中午该有的一餐呢？
　　明暨狠狠咬开一只馄饨，刚刚出锅的馄饨里还夹杂着滚烫的汤汁，被骤然迸溅的热汤烫到舌头，没敢往下咽在嘴里含着。
　　“星星，给我倒杯温凉水。”
　　娄敬策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熟悉外壳的机器人，转动轮子进入厨房，开关冰箱门，很快回来。机械手上是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托盘，一杯热水表面浮着三四块冰块。
　　厨房里有没有凉水，刚刚才使用过的娄敬策最为清楚。他煮完馄饨用完最后一丁点水，才又重新烧开。要喝凉水恐怕得用矿泉水勾兑了。
　　这机器人未免智能过头了。
　　“你昨天弄出来的？”
　　娄敬策回忆昨天拿出来的016，跟现在的星星作比较，外观上似乎没有什么改变，机器手做成伸缩形式，没有破坏外壳结构，改做成一个灵活开合的机关。最让他惊讶的还是程序，仅仅一个晚上就能够让机器人拥有能临机应变的智能吗？
　　明暨含着温凉水，不好开口。但他的神态举止，仿佛都在无声地回答着：除了我还有谁啊？
　　看他样子很轻松，但昨晚出于机器人材料硬件不足，尤其是芯片的限制，繁星的编程与硬件也有不适配的地方，还是调试过七八次才终于搞定。
　　“他能做些什么？”娄敬策好奇。
　　明暨咽下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你想的话，可以试用一下。”
　　他比出五根手指，示意五分钟。
　　娄敬策自然答应下，即便已经身处末日，但男人的基因里生来就刻进对这种冰冷金属、高科技的狂热追逐。
　　娄敬策尝试与星星对话，用其他的名字呼唤它，让它前往冷库里拿取食材等等。结果就是，星星不仅完成得十分完美，它甚至还会一些人都不会的变通。具备扫描的功能，对指令的识别更是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只有一个缺点，似乎没有联网？
　　娄敬策显而易见的激动，明暨神色却依旧平平。
　　“星星，帮我拿下书房桌面上的纸质文件。”书房桌面并没有放什么纸质文件，只有一台不联网的电脑。娄敬策就是想看看面对错误指令，星星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星星滚动滑轮回到明暨身后，似乎对这个刚刚还言听计从的人失去兴趣，服务时间结束就扔，半点没有情面可讲。
　　娄敬策一看表，五分钟到了。
　　他回到餐桌旁，明暨还在吃馄饨。星星从他的身边滑过，又进了厨房，端着一个醋碟回来。娄敬策靠近闻了闻，不是纯醋，是调过味的蘸碟。
　　“星星调的？”纯属废话的提问。
　　“感觉怎么样？对星星的服务还满意吗？”
　　明暨咽下最后一口馄饨，搅动汤勺在馄饨汤里捞作为小菜的干丝和紫菜。
　　娄敬策看出他是想谈条件，没给明确态度，只等他列出条件来。
　　碗里汤水见底，明暨终于搁下汤勺，正对上娄敬策，单手撑着下巴，上下打量，又想起昨晚听来小男仆的形容，笑意溢出：“我可以给你次一级的权限，但你得付出些什么。”
　　娄敬策没有先问要付出什么，反而说：“不能是跟你同级的权限？”
　　“哈哈，娄总你还没有这个面子。”明暨颇为不客气，挑挑眉张扬得浑然不在意娄敬策听到这回答后的反应。
　　娄敬策听罢倒也不生气，怀着几分探究，顺着问道：“那谁有这个面子？”
　　明暨摆摆手，似乎是在说谁也没有，但开口说的是：“一群快死的老爷子。”说的同样也不客气。看来是真的很介意有人共享他同级的权限。
　　娄敬策点到为止，转回最开始：“我要付出些什么？”
　　明暨笑得就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你逃不了肯定会同意。
　　“一日三餐就交给的娄总了。”
　　他重复：“一日、三餐，少一顿都不行。”
　　“做饭？”娄敬策惊讶，这个条件在他看来有些奇怪，“星星不是也能？”会调味，没道理不会烹饪。
　　明暨并没有否认它会这一事实，起身时似是敷衍地说：“可机器人做的没有灵魂。”
　　娄敬策：？
　　娄敬策懵了一下，吃饭要什么灵魂？
　　眼看明暨转身就要回房间去补眠，娄敬策将人拦下。
　　“昨天的唐安笠他们带来一个消息。”
　　明暨没什么兴趣，上楼的脚步不曾停下。
　　“今天下午官方的救援会抵达海市。”
　　官方？明暨回忆之前繁星搜集到的各种资料，什么世界大一统，按大陆板块划分五大区，区域制管理……他对政体没兴趣，更没有去接触的念头。
　　他们能够给他带来什么？顶级的厨师和一些好吃的？
　　那他要付出什么呢？大概……要帮助度过这所谓的“末日”。
　　“你要不要离开这里去投奔他们？”
　　娄敬策这样问他。
　　“我没这打算，娄总可不要擅作主张。”
　　明暨扶着楼梯，居高临下俯视娄敬策，“我觉得住这里挺好的，不想去多做什么。”他口气轻松，扫视过别墅一楼，似乎自己才是这别墅的主人。
　　娄敬策明白他的意思，没再多说。
　　明暨没解释理由，回去补觉。
　　他是来度假放松的，就算这个星球突发意外进入“末日”，也不会给他的假期带来多大困扰。
　　且不说他不是原住民，只是对星球上的部分文明有兴趣。出面去联系帮助官方，真的结束所谓的“末日”，给他带来的好处基于无不说。提前进入星际那些人的眼中，岂不是意味着他的假期会提前结束？
　　这叫什么？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
　　明暨可还记得那群人的恶心嘴脸，看不惯他度假快乐，后脚就修改法律。呵。
　　至于，娄敬策作为原住民，为什么没有伸出援助之手？
　　明暨并不感兴趣，个人英雄主义在星际早已多次被证明是愚蠢的。娄敬策相信他透露出的那些，官方可未必。不接触，对他和娄敬策都会少很多麻烦。
　　明暨迷糊陷入睡眠前这样想着，谁知道刚刚睡醒就听到娄敬策说，打算去城里看看官方的动静。
　　“你打算去帮官方？”明暨不明白，如果真是有这打算，一开始何必要私人囤货？直接联系官方提前布置安排不是更好？
　　“不是，趁着末日前再去找些东西。”娄敬策给出一个明暨不想拒绝的理由，“蔬菜那些如果现在不去囤，之后水漫成灾后，恐怕就要都烂在地里。”
　　“你之前吃过火锅吗？没有蔬菜就不好吃。”
　　明暨搜寻火锅相关，相关词条和照片众多，让人看上一眼就能从那些红红黄黄奶白的汤底中窥见其美味。
　　“走！”明暨一拍星星脑门，下达在家待机的指令，换好出门方便的衣服就又爬上后座，等着“小男仆”娄敬策来给少爷开车。
　　入城前，他们恰好在路上遇见一车青叶菜。
　　是家住郊区专门搞大棚种植的老农运菜进城，老夫妻两人脸上都很肃穆。他们不止是进城卖菜，还想去看看住城里的女儿女婿。听说城里乱起来，他们心下难安。
　　娄敬策问过他们女儿家的地址后，决定与他们做一笔交易，买下半数的菜，送他们安全抵达他们女儿所在的小区。
　　老夫妻两高兴极了，连说菜不值什么钱，要白送。
　　可，这时候钱才真不算什么东西。
　　娄敬策没坑他们，整什么现金转账。那一百亿里的部分被他换成足量黄金。他给出一颗小金珠，黄豆粒那么大小。
　　这样的大手笔，让一向质朴的老一辈还是吓了一跳。
　　该说巧不巧吧，他们才入城，后面就响起枪声。
　　官方后他们一步入城了。


第22章 发生冲突
　　“你们要不要先联系一下你们女儿女婿？官方入城，如果他们有打算跟着官方队伍一起离开，你们现在赶去小区可能就会错过。”娄敬策给老两口提了个醒。
　　一路开过来，娄敬策连枪带异能杀掉十几只丧尸，被狰狞可怖的丧尸吓坏的老夫妻两这会儿全然把他当作精神砥柱，反应过来连连夸奖他想的周全，赶忙就要联系。
　　娄敬策放慢车速，引领着大爷把车往边上小路开，已经有见到官方车辆后自发开车跟上的人从四周汇聚而来。他们先跟在边上，免得要脱离大部队时反而被堵了路。
　　大娘手机处于老年辅助模式，加上老年人耳朵背，音量开得震天响。
　　“喂，芳芳啊，你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啊？”大娘嗓门大，气势足，哇啦哇啦得炸耳朵，即便车窗封闭也没能锁住声音不外传。
　　“嗯嗯，在家里，好好好，那你们现在家里哪都别去。我和你爸在过来的路上了。”
　　“啥！你们那电梯都停了，楼道里都是丧尸？！那你跟轩志这两天咋过的哟，唉哟我的天爷。”
　　“别怕别哭，我们快到了。闺女，官方的车就在我们边上，你们要打算走的话就赶紧收拾收拾。”
　　……
　　大娘打完电话，先自己个儿呼哧呼哧大喘气三口。
　　赶紧又把情况跟大爷和前面车上好心的两个小伙子一说。
　　确定还是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来，把他们送到小区去。
　　娄敬策没有异议，开车朝着小区方向去。
　　那个小区是重点学校附近的学区房，在海市但凡有买房打算的都有考虑过。娄敬策会知道，全因那个小区就是娄氏下的一个地产子公司开发的楼盘。当初被许多认识不认识的人纠缠要内部购买名额，所以还留下一些印象。
　　在眼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了。人多势必意味着，丧尸也不少。
　　唯一好的一点，大概是成年人多，不至于像是老年社区那般自顾不及。
　　刚到小区门口，拦车的道闸外徘徊着好几只丧尸。看衣着应该是小区的安保人员，还有一些普通居民。明暨发现，朝他们扑过来的一只阿姨丧尸手里还挂着一个伸缩袋，提手在手腕上箍两圈，里面装着几个番茄和土豆。
　　后面的小卡车里，老夫妻两似乎在尸群中见到认识的人。
　　隐隐约约传来“小刘”“王大姐”“作孽”“今年也才刚退休啊”诸如此类的感慨。
　　“他们似乎很害怕？”
　　明暨一路上几乎没帮过什么忙，也没跟老夫妻两说过话。
　　他来到这里后，见识到的家长与孩子关系似乎都不太和睦。像是娄敬策和他爸妈，冷淡平常得就比陌生人好上一些；像是唐安笠唐安朵和他们的父亲，随口就能扯来做借口的快不行了；仓库里那对母子还要好些，陈秀薇的儿子看着对母亲很亲近，作为家长的陈秀薇对儿子关爱不少，甘愿为他挡丧尸，但严厉更甚，揪耳朵敲脑袋，应该都是惯常的举动。
　　那这对老夫妻呢？
　　在繁星的扫描中，他们都有这里常见的基础病。不但有心脑血管疾病，早年应该经历过一段很苦的日子，极力压榨过元气，后来没有修复弥补，反而长年劳作，导致骨骼有些微畸形不说，脏器也受到损伤。
　　这样的阴雨天，大爷的腰背、大娘的双膝应该刺痛得发麻吧。
　　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出来找女儿呢？
　　明暨无法共情他们为儿女后辈一心付出的拳拳父母心。他只知道以他们如今的状态，连站立都要耗费极大能量，去找女儿几乎等同于找死。如果没有遇到他们，靠近入城前的那段路，车辆一旦被丧尸包围无法突围，他们定然会困死在车里，被找到机会突破车辆防御的丧尸咬伤咬死。
　　“什么？”娄敬策刚刚没听清，他微微侧头回身。
　　“娄敬策，他们那么害怕，为什么还要出来？”
　　“关心女儿吧，可能想一家人团聚。”娄敬策转回身，不让人看见他的表情。类似的问题他很小的时候也有过，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父母陪伴，但是自己明明也有他们却不陪伴自己？为什么不爱却要生下自己？
　　后来，他看着圈子里其他家的情况，想明白了。不是非要有爱才能生下孩子。父母也不一定要爱自己的孩子，比如说唐安笠他爸，唐叔就更喜欢那个与自己没有血脉联系的孩子。
　　“团聚很重要吗？”明暨回忆不起父母的音容相貌。
　　“应该？”娄敬策回忆独自工作度过的多个中秋甚至春节。
　　“哦。”应该也不是那么重要，明暨从娄敬策不确定的语气中得出结论。
　　“我去解决一下。”娄敬策出门的时候带了一把冷兵器，是之前放在书房博古架上的一把古兵。历经千年，刀刃依旧锋利至极，银白如初。
　　繁星分析过成分，这把兵器在铸造的时候融入过一块天外陨铁。铸造的人不知道怎么操作的，成功将陨铁融入其他金属中，共同烧煅。分析中可能性最高的，是人为的千锤百炼，这样的分析结果足以让明暨侧目。
　　这里的人将之称为“匠心”，又是一样对星际人有些陌生的东西。
　　娄敬策轻松挥刀，刷刷的破风声中，刀尖划过丧尸的脖颈，几颗狰狞的头颅咕噜噜滚落。他往后快跑几步，躲开自脖颈处向四周喷溅的黑血范围。
　　“你这杀得也太不漂亮了。”明暨点评。
　　娄敬策也觉得。下次还是不要直接割脑袋了，喷出的黑血混着雨水排入下水管道，可能会导致那些生活在地下管道里的鱼类虾类发生基因异变。他记得到后期其他大区有发生过这样的生物异变。
　　娄敬策和明暨两人，一个站在车旁，伸手从车里抽张纸巾擦去刀刃沾上的黑血；一个摇下后车窗，倚靠车门，托腮叙话。
　　两人只道是寻常的姿态，看在后面的老夫妻眼中却是有些心慌。
　　他们知道世道变了，只是怎么人也变得这样快？
　　一路过来杀丧尸，他们还只觉心焦，满心只想赶紧去到女儿女婿的身旁，从而未曾深想，忽视过许多异样。可这掉脑袋的对象变成见过几面、有过交情的半个熟人，顿时就惊觉有些骇人。
　　大爷伸手锤锤快要直不起的腰，一手拉起大娘的手紧紧攥住，滚烫的掌心让手脚冰凉的大娘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安定下许多。
　　“这样的世道，没办法啊……”
　　“我看这两个孩子谈吐修养都好，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要不是这世道，金尊玉贵长大的金疙瘩，又哪里需要冒这个危险。我们两把老骨头，别拖累了人家孩子。”
　　“诶诶，我都晓得。就是这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啊。你说，咋就这样呢？唉。”
　　“都是命呐。”
　　……
　　他们不知道隔着车门，娄敬策和明暨都能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尽收入耳。
　　娄敬策和明暨也正在讨论他们。
　　“你等会儿要送他们上去吗？”明暨客观描述两人的身体情况，不光是腰疼和腿疼，他们多年操劳，现在要爬楼梯上去，动作快不到哪去。
　　“看情况吧。”娄敬策单看这几只在小区外徘徊的丧尸，就大概能猜出这一栋栋楼里的情况，楼道里应该有不少丧尸。有的是没能回到家里的，也有的是被家里人从家里赶出来的。
　　要护着两人上楼的话，就势必要全部杀掉。
　　娄敬策没把握背着人不出错，尤其是，他不觉得明暨也会跟他一起把人背上去。
　　或者，他先去把楼道里的丧尸都清理掉，再让他们女儿女婿下来接人。
　　“你们女儿家在几栋？”娄敬策走到后面车头敲敲窗户。
　　“18栋，就在小广场前面的那排左边那个。”
　　娄敬策知道这栋楼在哪里，是小区里地理位置最好的两栋之一。因为18同“要发”，这个工程的负责人当初就定了18和19两栋为楼王。19栋的顶楼大平层就在他的名下。
　　“18栋几零几？”娄敬策继续追问。
　　“我记得是702。”
　　“好。”
　　自异变突发至今，小区里已经没人再敢进出，那些追在车前车后的丧尸，着实让人害怕。昨天情况还算好一些，丧尸还没游荡得满小区都是，有一部分人开车出去囤了些吃的。
　　这种时候，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入小区，随着门口的警报系统通报“固定车”“临时车”，高楼上许多人家悄悄看过来。
　　他们一路驶向18栋，路过的楼栋高层窗户不时有人探出头来，冲着他们挥手，试图求救。还有人试图跟他们隔空喊话，所问不过就是他们从哪里来，外面情况现在怎么样了，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娄敬策和明暨都没有开口，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容易让人胡想，引起本可以避免的混乱。
　　后车的大娘出于好心，大着嗓门朝上边应了一句：“救援已经进城了，乡亲们撑住呐。”
　　这一声似乎打破表面的平静，四下里响起一片乱七八糟的回应。有相信的人激动不已，有不信的看架势还要再仔细问问，见人没再搭理，顿时吵吵嚷嚷，骂骂咧咧，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高空抛物，落到他们不远处。
　　“嗷嗷嗷——”丧尸们听见动静也跟着凑热闹，兴高采烈地加入对话。
　　没人再敢冒头出声。四下活人屏息，丧尸们的嚎叫声越发清晰嘹亮，东边楼上有，西边的楼里有，比人们热情地多，此起彼伏，热闹得像是为欢迎他们的来到举办联欢晚会。
　　大娘也不敢再吱声，这声儿听着怎么感觉他们走进丧尸包围圈似的，好吓人。
　　“这里丧尸是真不少。”明暨查看繁星整理的数据，有他们经过的这些楼房里丧尸和活人数量对比图表。很不幸，几乎每栋楼里，丧尸的数量都比活人还多上一些。
　　娄敬策神情严肃，他也这么觉得，刚刚听到那些丧尸嚎叫声时，他就察觉情况不太妙。他们眼下简直处于包围圈中，四面楚歌。
　　车驶近道路的次干道，隔着18栋还有两排楼，明暨一眼望见楼上阳台外的不锈钢花架上一个黑乎乎的毛团在左右徘徊。
　　“那是什么？”明暨只晃眼看见一瞬，很快视野被楼房遮挡。
　　娄敬策闻声看去时，已经错过，根本没有看见，自然无法回答。
　　【是猫。】繁星的电子音立即为他解惑。
　　“猫？”明暨来这里之后自然见到猫，美食街上有很多猫猫讨食，一只只都被养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可再猪咪也不及刚刚看见的那只黑球毛茸茸大，那只猫蜷缩起身体就有发育期的青少年那般大，身形占据小半个花架。
　　“是什么特殊品种吗？”
　　明暨扫过周围的建筑楼层，一层两户的话，一户面积也并不大。他轻松通过楼层外观计算得出内里房间面积。体型这么大的猫，养在这样逼仄的房子里，应该很不舒服吧。
　　【是发生异变的猫，基因正处于觉醒阶段。】
　　明暨顿时有兴趣。
　　娄敬策驾车转过一个弯，距离18栋只差两栋楼。
　　“变异猫！”娄敬策一眼看见那只盘踞在楼外的毛球，凭借经验将它认出。别看变异猫只是体型变大，甩着尾巴舔爪子还跟寻常猫咪差不多，但变异动物比丧尸还要危险，它们虽然不具备传染性，但是攻击力会随着等级提升成倍增长，且喜食肉！
　　无论变异前是杂食性动物，还是草食性动物，一旦发生变异，体内野性基因被激发，它们为了满足身体变异的营养需求，短期内都会变得越来越暴躁，喜食肉。
　　情况变得棘手起来，娄敬策没有把握能够打过那只变异猫。
　　他虚虚数着楼层，变异猫所在的那层楼恰好就是七楼。
　　如果它没有乱跑的话，所在那个花架正在702室的阳台外。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
　　娄敬策在18栋楼下停车，将附近的丧尸都清理干净。
　　楼上有人看见这一幕朝他们求救。
　　“嘿！能不能救救我们！有偿，我们给钱！”开口的是个公鸭嗓子。
　　不知道为什么，明暨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
　　娄敬策清理完丧尸，后面车里的老夫妻也从车里下来。
　　他们下车很吃力，显而易见地艰难，一下车大爷就扶着腰直不起身，大娘踉跄了一下，扶着车门才站稳。他们互相搀扶着，朝前面的车走来。
　　明暨从车上下来，他撑开一把大伞将自己从头到脚全都笼罩在伞下，即便现在雨势渐微，只是一些蒙松细雨在飘。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老夫妻面对面交谈。
　　明暨不知道客套为何物，开门见山就问：“那只猫是你女儿家的吗？”
　　“猫？什么猫？”大爷一脸懵逼，跟着大娘一起顺着明暨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
　　七层楼并不是太高，阳台外蹲着那么大一只猫，格外吸睛。
　　大娘一抬头就“哎哟”一声，“咋那么大只猫！”
　　“诶，那是不是之前闺女带回家的那只大黑？”
　　大娘显然是知情的，自家闺女之前带过两只猫回家养，一只白的叫大白，黑的就叫大黑。
　　大爷不管什么猫不猫，他用手指指着数楼层。
　　“一、二……七！唉哟！”他吓了一大跳，赶忙捂心口，另一只手哆嗦着指着那猫，“它、它在芳芳他们的卧室外面！它那么大不会是吃了人吧？”
　　大娘听着也跟着慌起来，这要是吃人，首当其冲的会是谁，那都不用猜啊。
　　明暨不喜欢他们将臆测随意就加诸到别人身上，即便那是一只猫。
　　“它没有吃人。”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博士，常年处于高位，走到哪都受人追捧，正经起来说话格外有力，满满的权威感，让人不自觉就觉得他说的肯定没错。
　　“诶是，可它、它这……”大爷其实也没坏心思，就是这猫就在自家孩子阳台外，这么大只看着真的骇人。猫大起来，那不就相当于是老虎狮子吗！
　　“如果你们不想要，我可以和你们再做笔交易。”
　　“我想要那只猫，我可以送你们上楼到你女儿家门口。”
　　明暨仰头望向那只猫，那只猫也正低首垂目看着他们，金灿灿的竖瞳里金线闪烁，格外像是两颗璀璨生辉的名贵猫眼石。
　　黑猫一动不动，甩甩尾巴，耷拉着脑袋趴下。
　　自从它体型变大后，大白就直冲着它呲牙炸毛，主人也畏惧着自己，它能够感知到。它以为主人只是生气它往后要吃更多，还吓坏大白，但在外面淋雨的这一天一夜，大黑的思绪越发清晰。
　　它清楚知道，主人他们并不那么爱自己，相反他们更惧怕如今的自己。
　　大黑能够听到楼下人的对话，那对夫妻是主人的父母，他们同样害怕自己。
　　娄敬策把周围一圈丧尸清理干净，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明暨与老夫妻的对话。明暨提出想要那只变异猫，老夫妻两像是久旱逢甘霖，正头疼问题就有人上赶来解决，忙不迭一连声应下。
　　明暨很满意，老夫妻两也很满意。
　　娄敬策仰头看看猫，朝着向自己走来的明暨，蹙眉低声：“你要那只猫？”
　　明暨挑挑眉，不是都听见他跟那对老夫妻的交易了吗？
　　“你知道那只猫在那里，能够震慑到六七八三层楼的丧尸不敢靠近吧？”
　　这些普通人不知道变异动物的额外价值，明暨也不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明暨还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意。他又不是为了这个才想要猫的。“你该不会想劝我放弃，把猫留给他们吧？”
　　明暨示意他抬头看看那只猫，活动范围就只有花架那么大，它蜷缩着身体，尾巴在半空中一甩一甩。
　　“你猜，雨下了这么久，它在那里呆了多久？”
　　言下之意，是这家人先驱逐这只猫离家的。
　　不等娄敬策开口，明暨贴在他耳边又放低声音问：“你猜……如果我不要走它，它还要在那里呆多久？”
　　娄敬策沉默。
　　“娄总，变异动物要是饿了会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清楚。”
　　明暨微眯起眸子，皮笑肉不笑看向娄敬策，就是在挑衅。
　　他打定的主意可不会轻易更改。
　　他们尽可以多在这里等等，等着看那只猫饥肠辘辘下会不会失去理智，攻击距离最近的活人。想来也不用等太久，那猫正处于基因觉醒阶段，这种时期对于动物可正是需要大量进食补充能量的重要关头。
　　娄敬策无奈妥协：“那我们恐怕稍后要去宠物商店买点猫的东西。”
　　养这么大只猫，每天它所需的食物会是个不小的数目。
　　头一回养猫的明暨才反应过来，他迟疑着问：“猫，吃零食吗？”
　　“不吃。猫有猫的零食，猫条、罐头之类的，宠物商店里都有，主要吃的还是猫粮。”娄敬策对养猫也只有理论知识。
　　“那就好。”明暨放下心来。要是猫也吃零食，它那么大只，自己囤的那些恐怕很快就要被消耗一空。确认猫跟自己的食谱没有重合，明暨让繁星整理养猫相关经验内容，还有列出购物清单。
　　因为交易的缘故，娄敬策先前的烦恼消失无踪。
　　明暨左手牵着大娘，右手牵着大爷，一手一个像是个贴心的晚辈一般，搀扶着两人上楼。幸好一边可以扶墙，一边有扶梯，两个老人深一脚浅一脚，除了爬楼有点累外，感觉还行。
　　“只要牵住我，你们就不用怕丧尸会咬人。”明暨给他们简单解释了一下，老夫妻两很难理解拟态是什么，就知道牵着手就不会被丧尸咬。
　　他们对视一眼，觉得不可思议，迟疑着还是一人一边握上明暨的手。
　　“别担心，一定安全送你们上去。”明暨说得笃定。
　　娄敬策在他们前面十几步，挥舞着刀一路杀过去。他杀丧尸是熟手，基本不会砍什么致命伤，统统保险地削掉脑袋。
　　因此，楼道里狼藉一片，地面墙上到处都是喷溅的黑血。
　　看得大爷一路捂着心口，仅靠着“要见女儿”的念头，咬紧牙关才没在这时候发病。大娘被他分走一半注意力，也没那么害怕。
　　上到六层楼，前面没丧尸了。
　　娄敬策稍稍安下心来，往前快走两步。
　　明暨搀着两人往前，走到601门口，突然有人在601里往外撞门，门板被撞得砰砰响。吓了大娘一跳，大爷当即捂着心口就要倒下。
　　明暨叹口气，看也没看大娘从大爷口袋里掏出的药片，找到针剂干脆利落扎进大爷手臂里。对上大娘震惊目光，明暨懒得解释，想了想说：“我，医生。”
　　“哦哦哦。”大娘信了。主要是刚打完针，大爷就喘过气，明显好转过来。
　　明暨怕他们还要问这问那，抢先开口：“还有一层楼就到了，我们赶紧吧。”
　　正打算开口问问刚刚针剂的大娘被一打岔，立马又想着先到女儿家确定安全再说。
　　顺利上到七楼，娄敬策听到上面楼层有点动静，在楼梯口站岗，让老夫妻去敲门。
　　“芳芳，我们来了。开开门。”大娘激动上前，把门敲得哐哐响。她激动起来，嗓门也大，一喊楼道里似乎全是回音。
　　里面响起一阵霹雳乓啷，门打开一条缝，门里还上着内栓。从门缝里探出女人的一只眼，看到外面确实是自己父母，女人立即喜极而泣，开门把人迎进去。
　　明暨等他们情绪稍稍稳定，开口：“答应我的猫，给我吧。”
　　被叫“芳芳”的女人还有些怔愣，像是之前说“猫，什么猫”时候的大爷。
　　大娘赶紧跟她解释，芳芳微微皱皱眉，倒是也没有拒绝。
　　他们确实害怕变大后的大黑，怕得现在都不敢回房去睡，这两天把房间门锁了就住在客厅。如果这人能带走，那是最好不过。他们现在可也养不起它。
　　“我，我去把大黑之前的东西收拾一下给你。”
　　能用上的其实也不剩什么，毕竟养的是两只猫，很多都是共用的。大黑现在那个体型，很多都太小，用不上了。
　　“等等、等等，”芳芳的丈夫轩志拦住她，他强挤出个笑脸，试探着想打商量，“两位能不能再跑一趟，把我爸妈他们也接过来。”
　　态度颇为诚恳，可凭什么？
　　“他们就在隔壁小区，不远的。”他朝着学校的方向一指，确实不太远，中间也就隔着个重点学校。
　　“只要能接过来，两只猫你们都可以带走，家里的猫粮猫玩具也一并打包送你们。”他对自己的请求有多无理还有些自知之明，加码道，“我还能给你们钱。你们要多少？”
　　娄敬策沉默，他知道这事的决定权其实并不在自己这里。因为于他，这是一件小事，最多也就出出力多杀些丧尸，但明暨不是因为这只是一件微末小事，就随便答应的人，尤其是……这家人没有契约精神。
　　明暨越过男人肩头，看向他身后的芳芳和老夫妻。
　　他们眼神闪烁，垂着头，显然是默许的态度。
　　也对。他们是施予帮助过，可对于芳芳和老夫妻而言，男人的父母是更亲近的家人。两边打从一开始就不处于同等地位，他们这般选择实属正常。
　　“那就算了。”明暨帮他们把敞开的大门阖上。
　　他不留余地的拒绝在男人的预料之外，门里很快传来几声交谈，还有男人的气急败坏。
　　光线消失，重归昏暗的楼道里，只有“安全出口”的标识发着莹莹绿光。娄敬策看见明暨笑了笑，可眼睛没在笑。明暨微微仰头看着门头上的702的铁牌，神色格外冰冷。
　　娄敬策感觉背后寒毛倒立，那点绿光落在明暨的眼中，给他惯常和煦平静的脸庞分割画下明暗交界线，点星的眼里汹汹燃着冷焰，疯狂起来足以毁灭一切。
　　“明暨。”
　　“嗯？干嘛？”明暨剥开糖纸，叼一支话梅糖进嘴里。
　　“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果然心情会好一点。”他自说自话地叨叨着从哪里看来的产品宣传语，给娄敬策也扔过去一支。
　　娄敬策接住放进口袋里。他能够听出，说着“心情会好上一点”，但实际上没起半点作用。他口气中的危险，诚实地表露其现在心情并不太妙。
　　娄敬策不想问他打算干什么，明暨往瓷砖墙上一靠，看样子不打算走。
　　明暨见娄敬策总看自己，伸出舌头舔舔唇瓣，口吻半点没染上甜味：“我们就等等看，看那猫什么时候挨不住饿，一个一个生撕了他们。”满是坐等看好戏的模样。
　　他笑笑，笑声含在喉头：“这也算他们求仁得仁啊。你见过猫捕食没有啊？”
　　他歪歪头看向娄敬策。
　　娄敬策沉默得像是身上压着一座大山。
　　他摇摇头。
　　“好巧啊，我也没见过。”明暨靠回门边，“那今天我们都有机会开开眼了。”
　　楼下又响起撞门声，门似乎被从里面撞开。
　　娄敬策听见丧尸的低声嚎叫，同时响起的还有来自楼上楼下的脚步声。
　　他正要动身把楼下的丧尸干掉，就见那只丧尸晃晃悠悠地爬楼梯上来，中途明暨朝它瞪去一眼，丧尸突然手脚不受使唤往后倒退两步，摔下三个台阶，爬起来晃晃悠悠仿佛失了智一般，朝着原路返回。
　　娄敬策：……
　　明暨藏着的本事真是有很多，显露出的恐怕连冰山一角都不到。
　　楼上下来的脚步响在他们头顶，娄敬策朝上望去。
　　冲下来一个戴着机车头盔，一手剁骨刀，一手大铁锅的青年。
　　娄敬策眨眨眼，好像有几分眼熟。
　　他没想起对面，对面倒是认出他来。
　　开口那叫一个激动：“娄总！”
　　他一开口，娄敬策没想起来他是谁，就听出来他是先前那个在楼上喊有偿救命的。
　　“陈留博？”不等人自我介绍，明暨率先叫破。
　　就是那个明暨在美食街吃吃吃，三番四次打电话来最后被拉黑的，柳明暨高中同学兼富二代小团体一员。
　　“你？你！”陈留博看着明暨那张脸，脸色变来变去的，活似见到鬼。他起先惊讶，而后震惊，再满是无语、纠结，看看娄敬策，脸拧巴得一言难尽。
　　楼上又冲下一个人，把怕死写在脸上。一下来就躲在陈留博身后，冒头都不敢，揪着陈留博后背的衣服，话音一个劲儿直抖：“有丧尸没？”
　　陈留博抖落他，就像是抖落衣服上的虱子那样，嫌弃万分。
　　然后，这人重复陈留博的动作，先是一声满是惊愕的“娄总！”，而后看见明暨，惊讶，震惊，纠结又无语，看着娄敬策，一言难尽。
　　跟复制粘贴排练过似的，就不同的五官，表情有些微差异。
　　很快出现第三个，是个女生。
　　同样的表情动作来一套，女生情绪比较外露，她还惊讶地低叫了声“啊”。三个人在墙边排排站，时不时瞥眼往楼上瞟。
　　看来楼上还有人，很快响起两道脚步声。
　　这次下来两个人，肩并肩搂搂抱抱，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与先前超市里那两只手脚纠缠在一起的丧尸差不多。
　　“娄总！”一个惊愕。
　　“娄总。”一个阴沉。
　　娄敬策就没这么无语过，下来五个人，其中四个他都不认识。他们却都认识自己不说，还似乎自己无意间做过什么，让他们一言难尽。
　　唯一认出脸的那个……
　　娄敬策看向明暨。
　　明暨正好也在上下打量这个人。
　　面部相似度高达86％，果然看上去就像是自己在照镜子一般。
　　……如果这位不是一脸害怕，像是朵可怜小白花的话。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与自己相似的脸上，没有让明暨觉得新奇有趣，反而令人作呕，让他深觉有被冒犯到。
　　在不开心的时候，见到这张脸摆出这般情态，真让人越发不开心呐。
　　在明暨看清柳明暨的脸时，柳明暨同样看到他。
　　柳明暨自然是认得这张脸的，毕竟当初明暨处于昏迷状态，他可不是。
　　“是你！”
　　他惊讶过后，瞬间联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转头看娄敬策。
　　“你把他当我的替身？！”
　　目光聚焦在明暨和娄敬策身上。
　　娄敬策这可不能当没听见。
　　替身？柳明暨算是什么东西，他也配？
　　“柳家少爷这话真有意思，说得好像我之前心悦你似的。娄氏与柳家不过是联姻的关系，说破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况且，柳家、敢跟我承认他不是柳家少爷，而你是吗？”
　　“结婚证上是我和他的名字。我和你先前可不认识，我先见到的是他，然后才是你。”
　　他嗤笑了声，“要说替身，那也该是你。”
　　娄敬策是真的没兴趣跟他们，多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纠缠。都末日了，娄氏柳家都已是翻过的旧日篇章，扯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当自己活在小说里呢。
　　比起这些，他现在更在意的是——柳明暨为什么没有如上辈子丧化成丧尸？
　　明暨说过，丧化一旦开始就不会终止。
　　是什么原因，导致柳明暨成功改变他本来的命运？
　　“我才是柳家少爷！”
　　柳明暨显然十分在意这个身份，被娄敬策的一番话说得脸色涨红，看着快把后槽牙咬碎。他没敢冲着娄敬策去，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转头盯着明暨，似乎是想把这个人，看得自觉羞愧，无颜见人。
　　明暨正不爽，还有往枪口上撞的。
　　“你是又怎么样？谁稀罕？”
　　“呵。你不会真当自己偷天换日，聪明至极？趁我昏迷，用我摆脱你家族追踪。不就是你干出来的事？怎么如今惺惺作态，摆出我抢走你身份的委屈模样？”
　　“还有，你从我口袋里偷走的……”
　　不等明暨继续，柳明暨怕他暴露自己的秘密，挥手间一道水刃向着明暨劈去。刚挥出水刃，他就像是被抽干力气，软软地只能依靠进男朋友怀里。
　　异能者！
　　娄敬策正要采取行动，就见明暨身前亮起一道光膜，水刃撞在光膜上顷刻消弥无踪。明暨保持原来的姿态，依墙曲起一条腿，抱胸漠立，看这些人就像是在看一群猴子。
　　“怎么会？！你也是……”
　　柳明暨以为自己肯定会得手，他们观察了许久，一直是娄敬策出手，还以为明暨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晓得都不用出手，他就能够轻易化解水刃。
　　柳明暨暗自咬牙，不甘心承认自己的不如。
　　“啊——”明暨将声音拉得很长。
　　“你喝了啊。”
　　没头没脑的几个字，说得柳明暨心里毛毛的。
　　明暨走近几步，一把就将软趴趴没力气的柳明暨拽住衣领揪过来。
　　他男朋友崔三少下意识伸手想把人抢回，被明暨一瞪，顿时就像先前那个丧尸一样，突然失了智。他停手转身，像是一尊木头架子，两眼放空，双手自然垂下，走到那边贴墙的三人旁站立。他直直看向这边，嘴角还勾着十分标准的微笑，像是购物区的仿生人雕塑，永远保持着僵硬的笑容。
　　他这般模样吓坏其他人，尤其是那个女生就在他旁边，一下突破心理阈值，控制不住要尖叫。陈留博和杜俊韬自己也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又怕她这一声叫出来，会再引起这个恐怖的人注意，赶紧七手八脚上去捂嘴。
　　娄敬策打量两眼便转开视线，他更关注明暨要做什么。
　　“你，你……”柳明暨虚弱地连话都不会说，他自己自顾不暇，还忍不住要回头去看他男朋友的情况，但他男朋友就跟个木偶似的，给与不了半点反应。
　　直到此刻，直面这个人，他才发现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魔鬼！
　　也是，有那样神奇东西，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你喝了吧？”明暨注视着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
　　很不幸，这么楚楚可怜、脆弱精致，他很不喜欢呢。
　　这般作态，是希望谁会心慈手软？
　　不论谁会，明暨清楚知道自己不会。
　　他拎住衣领的手上移，掐上脖颈。手下人紧张地吞咽，血脉起搏，透过皮肤传递到他掌心。这些清楚彰示着，他扼住了这个人的命脉，就在此刻掌管，他的生死。
　　“不明来源的药剂，你怎么敢的啊？”
　　明暨的声音放得很轻，气息平稳，落在耳畔却仿佛死神低语，让人战栗。
　　“我我、我只是很生气，当时，当时没有多想。”柳明暨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滑落，顺着眼角脸颊，落到明暨的手背上。
　　“别用这张脸哭。”显然，这让他心情不虞。
　　柳明暨感受到脖颈处一瞬间收缩的力道，赶忙往回吸气。只可惜眼泪不会回流，他反而被鼻涕呛到气管里，控制不住疯狂咳嗽起来。咳嗽就像是打开了一处阀门，他有些喘不上气，大口大口喘息，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全面泪崩。意识似乎也到达临界点，整个人摇摇欲坠。
　　明暨嫌恶地松开手。
　　“唉。”他似乎很是惋惜，“你当时要是把整支药剂都喝下去就好了。”
　　“喝下去会怎么样？”娄敬策好奇。
　　明暨绕过瘫软在地，像是一滩烂泥的柳明暨。凑到娄敬策身边，攀着他的肩膀凑近耳边：“会直接爆体而亡呢。”
　　营养液6.0是他专门研究给高等基因，又常年需要保持高效工作的人群。一支能够提供5.0版本三到五倍的营养量，误食是存在危险性的。所以，每支上面都存在基因锁，需要验证生物基因才能打开。
　　但柳明暨拿走的那支，是属于他的，实验室内部成果，包装并不完全。
　　“他应该只喝了不到十分之一，剩下的十分之九……”明暨看向微笑示人的崔三少，“这位男朋友，能告诉我下落吗？”
　　崔三少真如傀儡，有问必答。
　　“当时我们在吵架，他拿出来就要喝，我以为那是什么有毒的东西，就打碎了玻璃管，液体洒了一地。”
　　换句话说，没有了。
　　“那你们还真挺可惜的。”
　　保持微笑的崔三少没有其他反应，他旁边原本全当自己是空气的三人听完全程，都忍不住露出惋惜的神态。
　　明暨扫过他们，三人顿时又抖若筛糠。
　　“哈哈哈！”
　　明暨像是被他们的反应所取悦，笑过两声后，打了个响指。
　　崔三少顿时直挺挺倒下，正脸朝下摔在地上也一声不吭。
　　明暨不再看他们一眼，对娄敬策勾勾手指，示意走了。
　　娄敬策跟在他身后，快走到楼下时，他冷不丁出声。
　　“这不像是你的风格。”
　　走在前面的明暨扭头看他，“我该是什么风格啊？”
　　娄敬策说不出，只是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虽然那两个看着被整的很惨，但雷声大雨点小的，本质上没受什么有效惩罚。
　　明暨仰头从楼梯间的缝隙往上望去，楼梯扶手像是层叠回绕的方格，一层套一层，越上层越小，难以从方正一寸间窥见什么。
　　明暨也只是看了看。
　　他并不讨厌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只是厌恶拥有那张脸的主人是个弱小的垃圾。每个人都有自由长成的权力，就像是他不喜侄子，还是会尊重他的选择一样，他也会尊重柳明暨的选择。
　　“这件事，当然还没完啊。”
　　“他还会来找我的。”


第23章 驯服大猫
　　柳明暨如果没有喝下药剂，大概已经变成丧尸，而现在看似是改变了命运，但实则更像是从死刑立即执行，变成病重死缓。
　　柳明暨喝下不该喝的东西，娄敬策单看他那样子就隐约能猜出几分，他后面好过不了。水系异能到末日中期算是稀缺资源，可前提是他能够活到那个时期。以他低得可怜的异能尺和娇弱体质，前路确实难了。
　　听明暨的意思，后续柳明暨大概还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娄敬策盲猜一个可能危及生命，今天明暨可是把他们一个个胆子吓破，要不是关乎自己身家性命，这几人大概永远都不想见到他两。
　　“那一家子呢？”
　　撞枪口上的那一伙倒了霉，没道理把火点起来的反而能安然无恙。
　　“我也给他们准备好回礼了。”
　　明暨卖了个关子没直说，随手打了个响指，一如刚刚崔三少无故倒地前那样，拇指与中指摩擦“啪”。
　　娄敬策瞬间联想到与崔三少有一样待遇的那只丧尸，也是同样被瞪了一眼，既然那一眼能够操控崔三少到这样的地步，那那只丧尸有没有可能还有后续行动？
　　明暨看他猜出几分，耸耸肩并不多说。他撑开伞，漆黑的伞面将他笼罩其中，阴影盘踞在他身后，慢慢步入细雨中。
　　头顶传来不耐烦的“喵喵”叫，像是夜半在外游荡的野猫被人袭击，发出的威胁恐吓。叫声拖得尖细又长，喉头含着呼呼。
　　明暨微微仰起头，雨伞往后倾，留出足够空间方便他望向七楼外的花架。
　　方才那个得寸进尺的男人站在阳台上，正试图将黑猫重新驱赶回室内，他拿一根晾衣杆从窗户里探出去戳戳黑猫的脑袋，朝黑猫招招手，看嘴型大概是在逗猫。
　　自从明暨关上门，毫不留情拒绝这男人后，他跟妻子拌了两句嘴冷静下来后，就开始这种行为。毕竟男人是为了自己的父母，芳芳和她父母也不好开口劝什么。
　　黑猫越发不耐烦地往后仰身歪过头去躲避，花架上空间本就不大，它的大脑袋和后背已经腾空，稍稍再翻过一些，重心便稳不住，眼看着就要从花架上摔下去。黑猫退无可退，烦不胜烦下用爪子进行抵抗。
　　可偏偏屋里那个男人还以为黑猫是在跟他玩闹，就像是往常他酒足饭饱在沙发上用逗猫棒逗弄一般。他渐渐松快下心，手上动作越发不依不饶。
　　娄敬策仰头同样望见这一幕，心下多少也有些无语。
　　之前还畏惧这猫如虎，把它赶到家门外，现在又要去招惹它。之前养过猫难道看不出这猫对他已经没有耐性，冲着他不是在撒娇，而是威胁恐吓吗？真就觉得猫很乖，以前随便人类揉搓，变大后也可以随意拿捏、没有半点脾气是吧？
　　雨丝斜斜飘入伞中，明暨仰头望着半空中的那一幕，没在意些微的凉意打湿鞋尖。
　　“黑猫要伸爪子了。”
　　他这么说着，偏头示意娄敬策赶紧看。
　　隔着雨幕，尖锐的爪子从肉垫里伸出，刮花不锈钢花架的金属条，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响。
　　男人口中不断说着什么，再次伸出晾衣杆去拨弄黑猫，在它身上戳弄。
　　隔着距离远，附近没有可用的监控探头，繁星也无法为他翻译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明暨猜测这男人可能是从自己想要黑猫的举动中，自行脑补出点什么，觉得变大后的黑猫奇货可居，才一改态度想把猫攥在手里。确实奇货可居，可也得看人能不能把握得住。
　　终于，被逼急的黑猫四爪站立，浑身毛毛炸起，冲着男人厉喝，尖锐的利齿呲出，血盆大口直对上他面门：“喵嗷！——”
　　黑影一闪，锋利的爪子将再三冒犯它的晾衣杆前端切割，剩下的金属杆也在它巨力的牵扯下拍飞出去。
　　“妈耶！”男人感觉像是打球的时候接了一个特别重的球，晾衣杆瞬间就脱手而出，手上的肌肉也拧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痛渐渐爬上。
　　他吓得抱头鼠窜，顾不上掉下去的晾衣架，赶紧关窗落锁，拉上窗帘企图自欺欺人，忙不迭钻进房间去。他也没敢在卧室里呆着，连滚带爬地把阳台的移门和卧室门全部锁上。
　　这还不够，男人拖拽着餐桌、座椅、电视柜、沙发，一切能够用来挡门的东西堆在卧室门前。他累得满头大汗，双手用力过猛又刚被扯伤，止不住得颤抖起来，他面无人色地瘫在地上，呼哧呼哧大喘气。
　　断成两截的晾衣杆，头上一节直直坠落，在下面几层楼层的阳台上磕磕碰碰，撞坏了摆在花架上的花，连同土屑、枯枝败叶、花盆碎渣，一齐落到明暨脚边。溅起地上的泥泞，一道水花溅在明暨鞋面上。
　　另一节直直扎入停在路边的一辆汽车中，直接从车顶扎入，整辆车都凹下去，发出一声巨响。车里传来几声丧尸的嗷嗷交叫唤，大概是痛呼，很快没了动静。
　　“嗷——！”
　　黑猫出手攻击激发血性，它金灿灿的一双竖瞳眯成线，顶着渐大的雨幕仰天长啸，尖锐的猫啸声响彻这一片小区。
　　吓得周围楼里的人都小心翼翼从窗户里往外窥探。他们知道18栋有一只猫变得很大，被主人家赶到阳台上去了。可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今个儿突然发起狂来？这叫的就跟个妖怪似的。
　　就像是大爷说的那样，猫这种生物小只的时候，似乎人人都爱上来摸个头揉揉耳朵，可一旦变大，那就跟老虎狮子没区别。纵然有人喜欢毛绒绒，可没人不畏惧未知。
　　“格拉嘶拉——”
　　粉色的肉垫拍打在窗框上，金属在巨力下逐渐变形。锋利尖锐的猫爪挠在玻璃上，双面的防弹玻璃也抵挡不了这样的锐器，留下一道又一道深刻划痕。三两下玻璃便碎成蜘蛛网，在猫爪拍击下砰然迸碎。
　　一些玻璃渣子没顺着爪势落入屋中，反而在花架上磕碰一下，像是之前的晾衣架前端直直落下，朝着在下面看好戏的明暨而去。
　　“小心。”娄敬策伸手要把人拉过来，明暨没动。
　　他这个位置可是观影的最佳，不过就是一些细碎的玻璃渣子罢了，他还不看在眼中。
　　玻璃渣子落在黑伞上，黑伞表面极有韧性，再是形状尖锐的玻璃渣子也无法突破黑伞伞面。它们就像是撞上一块表面战力极大的软糕，没能刺入反而受力反弹回来，二次弹高后再次下坠。就跟从天上落下的那些雨滴一般，没落上伞面，落下又溅起，仿佛开花一般四散落到一边。
　　黑猫高高跃起，猛地后腿用力一蹬，花架受力摇摇欲坠，它则顺利窜入屋中。
　　一阵玻璃破碎、家具倒地的乒乓乱响，伴随着凄厉的猫啸在窄小的房间里此起彼伏响起。“砰”的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撞开，明暨往后倒退开几步。
　　娄敬策也跟着后退：“楼好像歪过了一点。”
　　明暨笑了笑，夸奖它：“还挺厉害的啊。”
　　楼确实歪过一点，刚刚可能黑猫撞不开门，把702的承重墙撞开个洞吧。
　　“啊！——”
　　七楼传来男人的尖叫。
　　吓得旁边一栋楼上有人“砰”地一下关上窗，看来是吓到不少人。
　　那一声尖叫声过后，18栋整个安静下来。
　　娄敬策仰着头，只能够看见被黑猫突突成一片惨状的阳台和花架，距离太远也闻不到血腥味，反倒是草木湿气越发浓重。他仰头看看天，天低愈重，看来是有一场大雨将近。
　　“人死了吗？”他偏头看向明暨。
　　明暨朝他招招手，示意让人走近些。
　　娄敬策矮矮身钻进伞下，明暨顺势就把黑伞手柄塞到他手里，让他来举伞。
　　“没有，只是抓伤了那个男人。”
　　他也看不见具体场景，繁星的扫描图只有大概，也没法听到里面在说些什么。单看动作，那个叫芳芳的女人似乎是想劝服黑猫，但她自己又很害怕，两夫妻两把她护在身后。
　　“雨要下大了。”娄敬策提醒他，趁着雨还没落下来先走还是怎么？
　　明暨仰头看看天，“嗯，再两分钟。”
　　娄敬策就没动了，撑着伞站在明暨身后。他默数着秒钟，不过一百二十个数，就是不知道这两分钟说的是距离雨落下来还有两分钟，还是等两分钟后再走。
　　一百二十个数进入倒数十五。
　　十二……
　　明暨突然抬起手，拇指和食指环成圈，含进口中。
　　还不及娄敬策惊讶，一声宛如裁判吹哨般的惊天哨声自他口中吹出，上方天际闪过一道电光，震天雷鸣铺天盖地滚滚而来。
　　在漫天的电闪雷鸣中，哨声尖利得刺耳，好似是直冲霄汉的长剑，滔滔滚滚中的雷霆中争出一线。
　　九……
　　明暨看着扫描中黑猫的耳朵跟着他忽长忽短的哨响，抖动耳朵。它扭头看向这边，他就知道它一定会被吸引注意。
　　明暨又吹出两声的短促的哨响。
　　他抽出手，甩了甩，朝着楼上望一眼。
　　就对娄敬策说：“去开车吧。”
　　五……
　　娄敬策要把伞递还给他，明暨却没继续撑伞，接过后一转手腕就收起伞钻进后座。他一向习惯坐在驾驶座后的一侧，这次开的却是右边的门，从后座的右侧挪到左侧。
　　娄敬策已经发动车子，准备启动，后座的门却没有关。
　　“不关门吗？”
　　“等一下。”
　　豆大的雨珠在挡风玻璃上跃动，雨刮器来回反复，也无法将天上砸下的雨串珠抹干净。
　　娄敬策没继续催，他打开汽车大灯，两束白光映亮砸落的雨柱。
　　他默数着最后的倒计时。
　　“三、二……一。”
　　车里无事发生，外面炸雷响在耳畔。
　　“看来是没缘分啊。”明暨作势挪动着就要去关上右侧车门。
　　就在此时，一道硕大的黑影从高处坠落，轻巧在地上一点就窜入后座。它冲劲太猛，车辆险些侧翻。左右摇晃几下后，终于还是稳住，回到四个轮子着地的状态。
　　明暨拍拍自己身上的水汽黑猫带进的水汽，斜眼看扑进车里的黑猫。是只落汤猫呢，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毛毛不是打结就是粘连在一块，湿哒哒的还在往下滴水，沾湿了他惯常坐的那块地方。它的利爪还没有收起，在皮质的车座上忍不住磨爪子，留下一道又一道白痕。
　　娄敬策被后座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吓得一惊，没松开油门就下意识踩下刹车，拖出长长的一道刹车痕迹。
　　“没事，继续开车。”明暨“砰”的一声关上右侧车门。
　　黑猫抖抖耳朵，若无其事蹲坐在左边后座上，它探头看看前面开车的娄敬策，又扭头瞅瞅明暨，尾巴卷着明暨体温捂热的那个靠枕垫到身下，爪子收起来，四肢屈下，看样子似乎是打算趴下来舒服窝会儿。
　　明暨看它小动作，突然伸手戳它鼻尖。
　　黑猫的凶性已生，再不像之前那般还会忍气吞声。猫猫眼还没睁开，就先挥舞爪子狠狠向自己鼻尖前挠去。迅捷的一爪却没能挠到目标，反而落入了一只带温度的手中。
　　黑猫顿时支棱起耳朵，一对竖瞳倏地瞪得滚圆，尾巴也立起。
　　它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类，一把抓住它的爪子不说，还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对它的利爪视若无睹，一下一下捏着它的肉垫玩。
　　明暨不但捏猫猫肉垫，他还嫌弃它爪子沾了水的，有点脏，从后面抽纸巾强行给它擦。不仅擦肉垫，连爪子也不放过，按按肉垫把爪钩亮出来，一个一个擦过去。
　　黑猫不满地动动爪子，爪钩将纸巾撕裂成几条，毛絮飘落到车座下。
　　明暨伸手指敲它脑袋。
　　“喵嗷——”
　　黑猫扑上来就要咬他，尖锐的牙齿将他的手臂咬住，犬牙撕破衣服。随后被明暨从后一把揪住后脖颈，像是提个半身抱枕一般，提拉起来在半空抖一抖晃一晃。
　　“明暨。”
　　黑猫咬住手臂的样子着实吓人，娄敬策慢下车速，打算靠边停车。
　　“我没事，你继续开。找个能给它洗澡的地方。”
　　黑猫松松口，重新咬上。它偷偷伸舌头舔了舔，这个人类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尝到血的味道？猫猫困惑地瞪大了眼眸，是咬得还不够用力吗？
　　明暨轻易就挣脱被它咬着的那只手，再敲敲它的头。另一只手还揪着黑猫的后脖颈，他往上一扒拉，猫脑袋是跟着手往上，可身体就好像根弹簧似的，拉长出好多，后爪还稳稳蹲在垫子上，半点不肯挪动屁股。
　　明暨：？？？
　　明暨尝试过几次后，终于知道，原来猫真可能是液体做的。
　　这竟然真的不是网友调侃。
　　车里空间就那么大，任他拎着后脖颈拉扯，黑猫就是死活不肯离开那个靠枕。四五次后，对于这样的液态猫，明暨也摆弄累了。
　　……也有些饿了。
　　他拿出一杯奶茶还有炸鸡排，咔嚓咔嚓，吨吨吨。
　　嗅到炸鸡和奶茶味儿的黑猫，突然学乖，也不稀罕什么靠枕，伸着大脑袋蹭胳膊，看人没反应，干脆自己伸爪扒拉炸鸡的袋子。猫猫才不懂什么客气，它扒拉着明暨手上的那块就要张嘴去咬。
　　明暨会让吃的给猫吗？
　　哈，虎口夺食都要比从明暨嘴里夺食容易。
　　明暨一把按住黑猫后脖颈，把半只猫从自己身上撕开，当着它的面把鸡排塞进了嘴里，咔嚓咔嚓咀嚼过后咽下。
　　明暨不解问娄敬策：“不是说猫不吃零食吗？”
　　难道基因变异后，连这点习性也变了？
　　娄敬策也不知道。
　　在他的概念里，变异动物都是吃肉的，吃人也吃同类，甚至到后来有些也吃丧尸。至于吃不吃熟食，还真不好说。或许体型变大后，以前不能吃的零食也能够适当吃一点呢？就像是小孩子吃冷饮只能一点，长大后能哐哐炫一桶。
　　明暨不满这猫觊觎他的零嘴，一手抵住不依不饶抱他胳膊歪缠的大猫：“等下多给他买点猫粮吧。”
　　“嗯。”娄敬策无有不应，不过就是一点猫粮罢了。
　　开车途中他一直从后视镜偷觑这只变异猫。说实话，感觉跟他上辈子碰见的不一样。这只跟变异前差不太多，凶悍确实凶悍，但对上它无可奈何的人时，也很会审时度势，打不过就加入。喵喵撒娇了一路，这不就让明暨打算给它准备猫粮了。
　　娄敬策径直驶向海市最大的宠物商场。
　　他们没有走前门，前门有个宠物集市，那边一块全是买卖活体宠物，后面才是批量售卖宠物用品的店家。
　　明暨下车撑起伞，外面雨还挺大。
　　黑猫跟在他身后往外跑，它想跑到明暨伞下，明暨却很嫌弃。
　　黑猫生气骂骂咧咧，却知道打不过这个人类，垂着尾巴看另一个撑伞的人类。
　　娄敬策总觉得这猫把自己当备胎，就挺无语。
　　明暨径直从联排的宠物商店里选了一家，敲敲门。
　　“里面有人？”娄敬策撑伞把黑猫运过来，刚到屋檐下黑猫就抛弃他，一跃从伞下出来，在那抖毛。
　　明暨往旁躲开几步，不带这猫果然是正确的选择，看娄总这半身泥点子。
　　“这里的店一楼就只有这家有人了。”其他家都有丧尸。
　　正说着，隔壁店的感应门就自行打开，从里面跌跌撞撞跑出一只丧尸。
　　黑猫离得最近，瞬间进入战斗模式，爪子刚伸出。
　　一道空间刃就从它脑袋顶上过去，切割开风，吹得它身上毛毛乱飞。
　　丧尸应声而倒，血喷出黑猫赶紧往旁一跳，样子跟明暨刚刚躲它甩毛时差不多。
　　“啊！”跟前的门里传来人的惊叫。
　　看来是店里那人看见了。
　　明暨又敲敲门：“换不换东西？”
　　门里传来一阵响动，终于有个胖嘟嘟的中年男人连滚带爬过来开门。门是他从里面锁上的，他一开锁，明暨就推门进去了。黑猫一窜跟在明暨后面，把娄敬策落在最后。
　　中年男人之前没看见黑猫，乍然一道黑色身影从自己身边窜过，大脑袋还扭过来看了他一眼，顿时就吓得一个屁蹲，坐地上了。
　　娄敬策最后进来，总裁没有搀人起来，先又重新把门锁上。
　　“这这、你们这养的是猫，还是豹子啊？”
　　中年男人胸前挂着胸牌“兽医-熊茂”。
　　娄敬策微一挑眉，这名字听着就很亲近动物。
　　“是猫，大只了点。”
　　熊兽医心想，您这可不是大只了点儿，这体型跟大黑豹也不差什么了。
　　到底是常年跟动物打交道，见多识广的老兽医，他哆嗦着腿儿撑着架子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朝着明暨去。刚刚就是这个年轻人说，可以换东西。
　　“你想换什么？我这里只有一些动物粮，药还有宠物用品。”熊兽医盘算着店里的库存，能拿出去换的东西有哪些。
　　“动物粮有哪些？”明暨就是冲着猫粮来的，他一开口黑猫的耳朵就支棱起来，它早就闻着味儿了。
　　熊兽医带他们去货架间，这店里各种狗粮猫粮都挺多，还有鸟饲料、鱼饲料、龟饲料，各式各样的宠物罐头，还有晒干的虫干、肉片干、果干、玉米粒，还有不少小包装的坚果，瓜子花生，各种谷物的混料。
　　他一指，让明暨随便看。
　　熊兽医对店里的存货很有信心，他跟明暨夸耀：“不瞒你说，我这里宠物吃的那是除了新鲜水果，要什么有什么。我这两天就是靠这些撑过来的，人也能吃，没有问题。”就是味道一般，还有嚼多了牙疼。
　　明暨好奇了一下：“那为什么没有新鲜水果？”
　　他不走寻常路的问题把熊兽医问懵了一下，他低头对上黑猫炯炯有神盯着自己的两只大眼睛，顿时背后有点汗湿，干笑两声：“我这干的是宠物的生意，不是水果摊。”
　　“哦。”明暨点点头，分得还挺细。“那把猫能吃的都拿出来吧。”
　　黑猫这就精神了，舔舔爪子乖巧坐好。
　　“全部？”熊兽医说话声音都打着飘儿，怀疑自己这是不是放进来两个强盗。
　　“对啊。你打算换点什么？”明暨找张塑料椅坐下，看熊兽医的样子，像是在说，你要什么我都能给。
　　熊兽医打量他一圈，没敢说什么，湿湿嘴唇：“全要全要也行，就是能不能送我回家一趟。”
　　又是送人……基于上次交易不十分愉快，明暨有些抗拒。
　　大概是他蹙眉一脸想拒绝的样子太明显，熊兽医赶紧说：“我家离这里不远，我就是没有车才不敢走。就在重点学校旁边那个学区房，我家就我爸一个人在家，我实在是不放心，求求你们了。”
　　娄敬策挑挑眉，又是学区房。
　　“世景丽都？”他试探了一句。
　　熊兽医连忙点头，“18栋601，真的不远。”
　　明暨跟娄敬策对视一眼，这么巧？


第24章 交易达成
　　可不就是巧吗。
　　明暨记得那只被自己瞪走的丧尸，好像身板就挺干巴，后背有些佝偻，穿着露膀子露腿的大背心和大裤衩，爬楼梯颤颤巍巍的，大概就是这位熊兽医的父亲。
　　娄敬策想起的是那只丧尸被明暨一瞪，往后倒退几步又滚下楼梯，磕磕碰碰的，他好像还听见骨折声，现在恐怕样子有些凄惨。
　　不仅如此，明暨抬头看看店里挂钟显示的时间，他还给那只丧尸安排了其他任务，现在这个时间嘛……
　　“你父亲现在应该很忙。”大概正忙着敲楼上那户的大门呢。
　　黑猫跟着他们一离开，没有变异动物气息震慑，七楼不再是什么危险禁区。他就顺带着搭把手，借老爷子的手出出气。有丧尸在门口叫嚣，起码能叫那家人提心吊胆、吃喝不好一段时间。
　　熊兽医一听懵了，看看明暨又去看娄敬策。这两人的外貌条件都如此出色，先前要是住小区里，他就算忙着回去住的时间少，也该从王大姐她们那听说过。
　　应该不认识的念头，就在他脑中打个转儿便消失无踪。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
　　“你们见过我爸！”他激动起来，呼吸粗重，鼻头一下就红了，“你们也是从那边过来的，对不对？我爸他现在怎么样？他有没有好好躲在家里等我回去？”
　　他倒是不担心老人家一个人在家会饿肚子，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熊兽医记得就在一个多星期前，老爷子看超市的大米有打折优惠，老胳膊老腿的，扛了两袋一百斤的回家，为此扭到腰，还被自己数落了两句。荤菜和素菜都有一些常备的在冰箱冷冻箱里，加上老爷子一向勤俭，那些足够他抠抠搜搜吃上半拉月。
　　对上他企盼的眼，娄敬策看明暨开口，怕他直接开口就是一句直白的“你爸变丧尸了”，上前两步，顿时吸引熊兽医看过来。
　　娄总自问也不是笨嘴拙舌的人，但对这种事，逝者已逝，再多措辞也似乎没有什么意义。最后终归化为两个字……
　　他说：“请节哀。”
　　“嗡”的一下，熊兽医表情一片空白。
　　他大脑缓慢转动消化这几个字，愣怔的眼睛颤动着飞快眨动两下，一行热泪猝然顺着脸颊淌下。他“呜呜”地哭出声，滑坐在地上，粗壮的手指抵着地上的瓷砖，用力得关节发白。他像是在这一瞬间失去对世界、未来以及自己的认知和思考，悲痛占据他的思绪，心肺被眼泪烫得生疼，呼吸都泛着苦涩的涸然。
　　他哭得像是个两百斤的孩子。
　　明暨看看娄敬策，他不会安慰人，你上。
　　娄敬策与他对视，末日前他安慰人的方式就是给钱，末日后就是分一点食物，眼下显然不合适。
　　要不还是等他哭完再说吧？
　　两人默契一致，怕开口后反而弄巧成拙，谁也没说话。
　　黑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么好好的人类突然变成两根木头了？这还有一个怎么哭得比猫猫还要惨，它迈步往前走了几步，扭头回去看看明暨，长尾巴在明暨的长腿上拍了拍，似乎是在询问意见。
　　明暨也注意到黑猫的动作，没阻止。
　　毛绒绒的大尾巴在熊兽医的肩头敲敲打打，这点微末动静完全无法将沉浸在悲痛中的熊兽医叫醒。
　　猫大概就是一种很懂得察言观色和得寸进尺的动物吧。
　　黑猫见熊兽医没有反应，便把脑袋蹭了过去，一边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人的反应，一边又悄摸摸窝进人怀里。它把脑袋贴在熊兽医的胸口，爪子趴在他挺起的小肚子上，软塌塌的，黑猫忍不住踩奶几下。
　　熊兽医哭得不能自已，骤然被打断，猝不及防之间怀中钻进只大猫。他还有些缓不过神来，身体下意识动作却很轻柔，把大猫当小婴儿似的妥帖抱着。黑猫不知道怎么想的，伸出舌头朝他脸上舔去。
　　如果是被小奶猫这样对待，熊兽医恐怕得乐呵好半天，逢人吹吹他这牛逼的动物缘。可怀里这个不是，这是只大猫，嘴里可以塞他整一个脑袋那样的大。
　　直面血盆大口和被毛刺刺的舌头舔脸是什么样的感觉？
　　熊兽医：谢邀，大脑接收太多信息，当场死机。总之就是，哭得很惨，猫很有力气，被它压倒狂舔的滋味……有点肾上腺素狂飙一百八，差点心跳过速人无了。
　　黑猫只觉得舌头舔到的这个人是咸的，咸苦咸苦，有些辣猫舌头。
　　还挺不经安慰，只不过是被舔两下竟然就晕倒过去。
　　猫觉得他这是在碰瓷，怎么可能是被自己舔晕的！天可怜见，它可只伸了舌头，没有咬人。
　　娄敬策和明暨都没料到会是这种走向。
　　看猫主动上去安慰人的时候，不会安慰人的明暨和娄敬策都略微松口气。
　　然后就见人被猫舔晕了，明暨和娄敬策都是懵逼的。
　　有点拿不住这人是悲伤过度昏厥，还是被黑猫给吓成这样。
　　明暨觉得肯定是前者，猫又没有做什么，最多也不过是伸舌头舔个味道罢了。
　　“人类有这么弱吗？”
　　被猫舔晕，听听，这像话吗？
　　简直刷新明暨对人的初印象。
　　自他对美食感兴趣，总是流连各种美食论坛。这颗星球的土著居民美食文化发展百花齐放，各种菜系的菜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同时，也总有那种奇葩到让人看过沉默的菜肴。
　　“不是还有人能生吃老鼠，还有什么活珠子。我那天在小视频里还看见有人爱吃猪眼睛，说什么就喜欢那种眼珠在嘴里爆开的汁水充沛口感……”明暨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这个人怎么这么弱？黑猫可什么都没干啊。
　　明暨不解的还不止这个。
　　“我看很多人都喜欢猫猫狗狗，看到老虎狮子豹子狼之类，弹幕里好多人都嗷嗷着想和大猫贴贴。”他用目光再次示意地上昏迷不醒的熊兽医，那意思——叶公好龙是吧？
　　娄敬策强行挽尊：“体谅一下，他是悲伤过度，突然被大猫舔了，悲喜交加，才晕的。”娄总低头对上黑猫真诚的金闪闪眼眸，没忍住就把黑猫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再说，他看着都快四十了，看身材应该不常运动，平时可能总吃重油重盐的外卖，身体弱，受刺激很容易陷入休克。”
　　如何应对休克的情况，还真有一个方法挺出名。
　　娄敬策在熊兽医的人中用力一掐。
　　就听“嗷——”一嗓子把隔壁丧尸都叫懵了。
　　熊兽医睁眼爬起来。
　　娄敬策示意明暨看，醒了，果然就如自己所说的那样。
　　明暨略有些迟疑，重新看了看繁星给熊兽医做的基础体检，明晃晃的三高列在上面，说服力很强。看来是属于亚健康人群中的个例，不能纳入参考范围。
　　黑猫也被熊兽医吓得一蹦，躲到明暨身后。它那么大只猫，躲了又好像没完全躲，尤其是猫猫还按捺不住好奇心，伸头伸脑遥看熊兽医的情况。
　　经过这么一晕，熊兽医醒来有些迷迷瞪瞪。昏厥前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他眼含热泪又要控制不住流淌而下。
　　明暨弯腰捞过在座椅后面探头探脑的黑猫，直接塞进熊兽医怀里。
　　这下，不仅熊兽医再次吓一跳，黑猫也有些忐忑不安，怕这人又晕了怪到它头上，在熊兽医怀里就不管不顾扭了半圈，用后背对着他。
　　猫这次可是背对着他的，再晕过去绝对跟猫没关系。
　　娄敬策和黑猫一同看着明暨，人好不容易醒了，又把猫塞过去是要干什么。
　　明暨朝娄敬策示意他后腰处别着的枪。
　　娄敬策捂着枪不肯给。
　　明暨挑眉，你不肯给我？
　　娄敬策倒不担心明暨拿走这把枪就不还，主要还是这个熊兽医是个脆皮，万一掏出枪来又把人吓晕过去，吓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娄总觉得这种可能性高达99%。
　　在两人各执一边，互不相让。
　　在他们僵持之间，大概是真的不正对黑猫正脸，就不会有种自己身处兽口之下的悚然感。熊兽医搂抱着黑猫宽大的背部，毛发沾了水打结成块，他也丝毫不介意，把脸一埋就又呜呜呜地哭起来。
　　黑猫好悬没控制住自己窜出去，它僵硬着身体，扭头瞧瞧伏在自己后背哭得泣不成声的熊兽医，这人哭得比他之前欺负过的狗子哭的都要惨。
　　黑猫摇晃摇晃尾巴，一甩一甩，毛绒绒的尾巴在他头上碰来碰去。
　　娄敬策和明暨哑然，好像又回到熊兽医晕倒前。
　　他这次不会又晕一次吧。
　　于是，当熊兽医哭得快要脱水，喉咙都干涩得发不出声，他从黑猫的毛毛里一抬头，正对上三双盯着他瞧的眼。他们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大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你终于不哭了啊。
　　熊兽医后知后觉，羞耻心突然攻击了他。
　　作为在场岁数最大的男人，又是顾客和老板的关系，熊兽医尴尬地眼睛乱飘，就飘到刚刚他趴在黑猫背上哭的那块地方。不仅被他趴出一个窝，还糊着他的眼泪，眼泪倒还好，可还有鼻涕。
　　熊兽医悄眼偷瞥黑猫。
　　总觉得黑猫看他的目光不善，隐隐带着谴责意味。
　　熊兽医不知是哭得太用力，还是臊得脸红。他蹭得一下起身，从收银台上摆着的纸巾盒里刷刷刷狂抽的四五张。纸巾揉在一起，他也浑然不顾，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又再抽几张擦大猫背上的。
　　对上明暨和娄敬策看来的目光，他尴尬地恨不得钻地底去，声音干涩又沙哑：“要不，咳咳咳，要不我给它洗个澡吧。不收你们钱。”
　　被他指着的黑猫不情不愿，这个家伙竟然恩将仇报，他竟然想给猫洗澡！
　　明暨本来就有这打算，自然不会拒绝。
　　说到洗澡，明暨还打算囤点黑猫用得上的东西，小玩具和猫抓板恐怕没有合适的，但像是沐浴香波之类的还都用得上。
　　熊兽医赶紧把两人一起拉到给宠物洗澡的地方。说是实在的，他自己一个人还真不敢就这么上手洗猫，黑猫看他的眼神像是要吃掉他似的，主人在旁边看着多少能给他一些安全感。
　　结果就是，明暨大手笔，能给猫用的也全都要。
　　黑猫变得香喷喷的，但猫并不高兴，闷闷不乐地“喵喵”叫，听着有些生无可恋。反正明暨觉得很满意。
　　要买的东西看好了，问题回到熊兽医身上。
　　“还要我们送你回去吗？”报酬已经到手，明暨心情转好，倒是不介意再开回去一趟。
　　本以为熊兽医会换个其他要求，没料到他思索再三仍是点点头。
　　明暨不解，看向娄敬策。
　　娄总又不是全职全能，忽略掉明暨的目光，看向熊兽医。
　　熊兽医露出个苦笑来：“就算我爸变成丧尸了，我也不能放着他不管啊。”
　　他嘴皮子一阵哆嗦，眼看着又要落泪，赶紧伸手抹去：“我怕他在外面乱跑，去咬人被人打死可怎么办。变丧尸这个，没准是什么病毒，你们说是不是？万一，万一就能够治好呢。”
　　“现在都还乱着，没消息。我就想先把他关在家里，哪里也别去，等到时候出结果了，万一能救，那肯定得救啊。”
　　熊兽医哭得可煽情，明暨却像是只听到关键那句“把他关在家里，哪里也别去”。
　　“所以，你就想让他在家里别出去是吧？”明暨跟他再次确认。
　　熊兽医点点头，继续抹眼泪。
　　“那就省事了。”明暨双手交错拍拍，似乎已经把事情解决，无事一身轻松。“哦，没跟你说，你父亲今天忙完后就会回家的。”
　　明暨看看智脑上的时间，“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在家里床上躺着了。”
　　熊兽医：？？？
　　娄敬策：？？？
　　熊兽医惊愕抬头发现惊讶的不止自己一个。他奇怪地打量娄敬策一眼，似乎再说：你不是跟他一起的吗？你怎么也这么惊讶啊？
　　娄敬策敛下表情，若无其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熊兽医简直怀疑这个小伙子在自己家里安装远程监控，否则是怎么掌握到他爸情况的？
　　明暨犹豫一下，自己当时用精神力强行植入的命令就是：今天去骚扰楼上，门里传来争吵就可以离开回到楼下家里，锁上门开始睡觉。如果遇到其他的丧尸和人，就跳过中间，只会执行最后的命令：回家，锁门，睡觉。
　　他当时只是觉得那只丧尸本来在自己家里好好的，因为他们送人过去才把它勾出来。当时因为702一家没有合约精神，他有些不高兴，那只丧尸又刚好出现，临时起意用它吓吓人。完成任务后自然该恢复到他们去之前那样。
　　但，现在面对工具尸的儿子，就有些不好解释。
　　明暨沉默一下，有了主意。
　　“我是精神异能，当时碰到你父亲，我就让他回家锁门睡觉了。”
　　反正他猜这个熊兽医也没有见过精神异能，何况他这也不能算是胡诌，他用精神力也是异曲同工啊，只要结果是好的不就是了。
　　“只要没有人去打扰，他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熊兽医满脸都是不相信：“精神异能？”丧尸出现后，真有人就觉醒异能了？
　　明暨觉得单靠言语解释既麻烦又不够有力，干脆就示范给他看。
　　他四处搜寻示范目标，扫过娄敬策，娄总如临大敌，浑身都是低气压。
　　恶劣的心思在脑中一闪而过，还是算了，对没有开发精神力的人使用精神力，那跟作弊没区别，怪没意思的。
　　黑猫把自己团成的一个球，摆明不想成为目标。
　　那就只有房间里除他外，仅剩的那个了。
　　熊兽医下意识感觉有些不妙，头上渐渐生汗。
　　还没开口拒绝，就见明暨冲着他笑了笑。
　　笑得怪好看，熊兽医这么想着又有点受宠若惊，还不等他再想其他，他的身体就不受自己控制得笑起来，笑得脸上肉都堆在一起，咧开嘴时撕破了嘴皮，渗出一点血来。
　　他意识处于清楚的状态，但就是止不住自己的大笑不止。笑着笑着，身体的反应反馈回神经，他笑得肚子疼了。他想停下来，但大脑深处似乎有人在操控，那人说“笑”，他便无法克制地大笑。
　　这样的滋味可真是让人难受。
　　熊兽医苦着脸，唯有嘴仍旧不受控制咧出笑容。
　　他急切地看向明暨，希望他赶紧收了神通。
　　“你明白了吧？就是这样。”明暨打了个响指，狂笑不止终于停下。
　　熊兽医一连串狂咳，前面大哭过，这又大笑，嗓子眼可是受了罪。但他又怕这人让自己再体验一把，赶紧连点头带比划，表示自己完全明白。
　　有过亲身体验，他也知道他爸那边出不了什么状况。
　　咳嗽带大喘气，缓过好一阵，熊兽医踌躇过后，一闭眼：“那能不能送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自然是想活下来的，能活着为什么去死啊。
　　“安全的地方？”明暨默默看娄敬策，哪里是安全的？
　　他也才初来乍到，哪里知道这个。
　　娄敬策沉吟片刻，提议：“要不我们送你到官方那边？今天官方入城救援，他们那边暂时应该是安全的。”至于日后，那就不好说了。
　　熊兽医乍听这个消息，不免生出些欣喜：“那自然再好不过。”
　　既然就此决定，明暨也不多耽搁。他将黑猫用得上的那些都收入空间纽里，很快就清空好几个货架上的东西。
　　熊兽医有些心疼，但还清楚现在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况且他还要谢谢明暨他们让他爸能够安稳地呆在家里，让他放心不少。
　　熊兽医听从娄敬策的建议收拾出来一个包，里面大多放的是一些散装狗粮，还有罐头，味道有点腥，但好歹是能吃的肉。除了这些就是一些生活用品和个人证件。
　　明暨把要的东西放进空间纽后，在空间纽里翻翻捡捡，找到一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初代营养液。他拿起一支对着光一照，底部映出生产日期，大概已经在空间纽里放了几十年，难怪他不记得有。既然有初代的营养液，那也不用他找1.0版本的进行稀释。
　　当着娄敬策的面，明暨把那一组十二支都交给熊兽医。
　　熊兽医摩挲着冰凉的外管壁，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
　　娄敬策的目光也从营养液，转向明暨。
　　“一种早期营养液，只要10ml就能够满足你一天的食物摄取量。”明暨让繁星检测后得出的数值。
　　熊兽医一惊，差点把手里的这支弄掉。知道是这么厉害的东西他赶紧自己打量，随后发现在杯壁上分明刻着“一天一支”的字样。
　　“这里写着一天一支……”他看明暨，这是怎么回事？
　　“别管。我说10ml就是10ml，明白吗？”
　　熊兽医赶紧点头，他哪里敢说不，笑疼的肚子才刚刚缓过劲来。
　　娄敬策仔细打量过那支营养液，有旁人在，他什么也没多说。
　　明暨和黑猫霸占后座整片区域，熊兽医只能坐副驾。
　　娄敬策开车朝着市中心的海市中心广场驶去。
　　官方需要地方聚集的民众，那边必然是首选，就是不清楚这么些时间，他们有没有把周围清理完毕。
　　随着离海市中心广场的距离越发缩短，周围的车流已经为他们指引了方向，确实官方目前正在中心广场驻军，也会从那里开始展开对市内的清理活动。
　　明暨从这车流中的某辆车里听到个消息。
　　“东区驻军将会在海市呆七天，随后会开始逐渐转移民众，他们已经在选址建造安全基地，之后应该会以安全基地为中心，再逐步向外发展。”明暨突然爆出这么个消息，熊兽医有些忐忑，还要转移。
　　娄敬策只是点点头，关于东区的安全基地，他是知道在哪里的。只是要在这里驻军七天吗？七天……到时候可不是个好的离开时间。
　　希望他们收到自己传递过去的消息后，会改变计划提前离开吧。


第25章 路遇旧人
　　“砰砰”
　　“砰砰砰”
　　……
　　随着周围车辆越发拥挤，车流中逐渐出现不和谐的音符。
　　娄敬策随着车流往前开去，这时往这边开的车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海市中心广场，所以不管是转弯车道还是直行车道，满满当当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车。
　　车与车之间的距离勉强保持着安全距离，没有车敢开窗，透过玻璃望进车里，每一双眼里都带着几分惊惶，除了尚在襁褓不知事的婴儿外，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就在这种情况下，排在娄敬策他们车前列的一辆私家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在马路中间停下。娄敬策跟着踩刹车，后面接连响起一连串的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
　　两旁车流不息，距离远一些的车主，注意到这边堵塞，自然会汇入其他的车道。这种时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能成为争吵的导火索，前面又不见丧尸，突然停车算怎么回事！距离远的车里不免有人火冒三丈，脾气爆的压也压不住。
　　只是等到从旁经过的车里有人朝那辆车中张望，距离最近的一辆车里副驾上的小女孩控制不住尖声惊叫。“爸爸，是丧尸！”
　　童声稚语，声调尖锐得似乎要穿透车顶，即便在雨幕中，依旧让周围车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后面车里开车的人顿时不免都有些慌手慌脚，简直是拿出职场上年度做述职报告的小心，打起十二万分专注力小心观察车辆周围情况，注意自己不要撞到人的同时，也千万别被人撞到。
　　就跟在那车后的娄敬策他们看的分明，前面那辆车里并不是开车的男人直接变成丧尸，而是后座女人抱着的那个小孩。
　　小孩年龄应该不大，他妈妈一路都把人抱在怀里，从后面看来就是相互依靠在一起的母子俩，并没有什么异样。直到他突然朝着他妈妈的脖颈咬去，开车的男人赶紧踩下刹车。夫妻两谁也没有注意到孩子的变化，也不曾防备，双双中招。
　　娄敬策看见它咬女人的时候，已经掏出枪来，偏偏男人一个急刹车，他也只能跟着刹车。等再要开枪时，小丧尸正从他爸爸的脖颈上直起脑袋，短时间内就达成双杀。
　　错失良机，娄敬策更为谨慎。他见小丧尸咬死他爸爸后，伸手就要去开门，隐约察觉到这只小丧尸的独特，不再留手。无形的空间刃划破前面车辆后挡风板，几乎呈直线进行收割。
　　先是后座先被咬的女人，她被咬中大动脉，大量失血的同时也很快丧化为丧尸。男人似乎还有一点微末意识，但于事无补，脑袋一低再抬起，瞳色灰蒙，也不是人了。空间刃割下两者的头颅，朝着小丧尸的大脑袋而去。
　　那小丧尸的手已抓到车门把手上，它本打算推门出去，就地一滚来躲避空间刃。只是没想到还有一颗冲着自己而来的子弹，它躲避开子弹，却没能躲开空间刃。
　　车门把手已经被它拉开，车门随着它身体倾倒而打开，滚下来一颗龇牙咧嘴的小孩脑袋来。从旁经过的车注意到时为时已晚，车轮把脑袋压薄几分。后面的车想也没想，跟着压上去。
　　娄敬策注意到对面的车道里，有一辆军卡驶来，他也便不多耽搁，打转方向盘汇入旁边的车流中。
　　这对于他和明暨只是一件小事，黑猫更是枕在明暨的腿弯里，舒服得连眼都不愿意睁。唯独坐在副驾的熊兽医受到惊吓，把收拾出来的背包死死抱在怀里、他瞟见娄敬策直接在车里开枪的时候，差点学前面的小女孩尖叫。他甚至已经举起包挡在自己身前，就怕飞溅的玻璃渣子掉进的眼睛这种脆弱地方。
　　结果，他看见了什么？异能包裹着那颗子弹穿透挡风玻璃，击穿前面车的玻璃外，还收割三只丧尸的人头。
　　动作快到压根没给他反应的余地。等到熊兽医恢复先前的坐姿，娄敬策已经又重新关上枪的保险，别到腰后，开始开车。
　　明暨跟大猫挤在后座，在毛绒绒的包裹中多少有些昏昏欲睡。
　　“刚刚那只丧尸，不太一样。”他突然出声，吓得熊兽医一惊一乍。
　　等他打完哆嗦，回头发现说话的是明暨，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显然这说话的对象不是他，他还是乖乖缩一边。
　　“是有些不同，比普通丧尸更灵活一些。”娄敬策是出手的那个，感觉也更明显。
　　明暨摸摸黑猫的脑袋，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撸毛：“脑袋里好像有东西，应该是一个能量团，快要凝结出实质了。”繁星简析过那只小丧尸父母和它的脑部，对比得出的结果。
　　“这么快？！”娄敬策自然知道那应该是什么，但分明还不到丧尸进化凝结出晶核的时候啊。
　　等度过末日前期，经济就会迎来全线崩溃，电子货币与纸钞纷纷退出舞台，黄金的价值也急剧降低，人们买卖交换间的硬通货币变成丧尸晶核。
　　“什么快？”
　　“那个东西被称为丧尸晶核，凝结出晶核的丧尸会变得更厉害些。”娄敬策有些不安地蹙着眉，究竟是自己上一世醒来太晚不知道，还是这一世提前了？“丧尸晶核能够让异能者吸收，提升异能强度。”
　　“嗯？”明暨有些好奇，噬星人脑袋里可没有这样的东西。“是从大脑里自行长出来的吗？”
　　“不知道，可能是吧。”娄敬策哪里知道这个。
　　“之后碰到了弄几个给我。”明暨打算研究看看，如果证实这种东西对噬星人有同样的作用，或许以后与噬星的星际贸易之中还能再多上一样。
　　娄敬策点点头，迟早的事。
　　眼见着海市中心广场就在眼前，车后突然掀起一阵狂风，随之而来的一声爆炸，一辆汽车在空中翻滚着，以底盘朝天的架势落到他们车前，意外接二连三出现，娄敬策再一次急刹车。
　　“风能力的觉醒者，应该是官方的人。”明暨率先从路上的监控中窥见闹出这动静的人。一身军服挺拔如松，军衔应该还不低。
　　“风……”娄敬策想到一个人，如果他也跟着驻军过来，那他的消息传递上去应该会被重视。
　　不过三两句的功夫，有人从对面车道跑过来。
　　是一个留着板寸头的兵哥。他先是检查过油箱，确定没有漏油引发火灾爆炸的风险后，双手发力将车倒着高高举起，就像是举重运动员举杠铃一般。只是没像举杠铃一般松手又让车落下去，反倒是向后做个轻巧的下腰，把车放到对面车道去了。
　　周围一圈车里传出大大小小的惊呼声，都在为他能够徒手举车的巨力而惊叹。把车挪走后，兵哥做个继续通行的手势，等车流重新恢复，就听他嚷嚷着“老大，你下手轻点儿。”，摆动着手，就朝身后快步跑去。
　　海市中心广场上，此时人声鼎沸。
　　广场周围仍处于清扫中，并没有足够的场地用以安排群众。所以，开车前来寻求庇护的人群将中心广场站得水泄不通，就跟春运回家的火车站似的。
　　在广场入口的位置，有一个兵哥安排他们前往已经清理出的地方安置车辆，车上其他人能够先行进入广场，找个地方先等着。
　　娄敬策和明暨并没有进入广场的打算。他将一张纸包着一个有棱有角的硬物，交给熊兽医，让他进入广场之后上交上去。
　　熊兽医把纸团握在掌心，顺着人流汇入人海中。
　　娄敬策并没有开车直接离开，他把车停到附近的街区，以防出现意外，还能够再补救一下。
　　“你相信他能够把东西带到？”明暨看见他包进纸里的东西，倒是不意外官方的人会相信纸上写的，但那个熊兽医会那么配合吗？
　　“他会的。”娄敬策不是相信熊兽医的人品，而是对他想活下去的心有信心。“他只要把东西上交，就会被安排到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去。而不是广场……”
　　娄敬策还没说完，广场上就传出一声尖叫。
　　“有人开枪击毙了一只刚丧化的丧尸。”明暨还留意着熊兽医的情况，第一时间发现情况。
　　“嗯，广场四周有狙击手。”娄敬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这么多人聚集到一处，官方不可能不防备里面出现丧尸的情况。
　　“你看，为了更安全一些，他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确实。
　　就在尖叫声后，熊兽医看见有两个兵哥把丧尸拖走，他顿时就调转方向跟着一块往那边走。直到被一个兵哥拦下，熊兽医顺势把东西拿了出来。很快，他就被人带走了。
　　“人带走了。”
　　娄敬策应声，发动车子沿着原路返回。
　　明暨推推黑猫，让它给自己让出些位置来，他也要躺下。黑猫反抗无能，不仅让出位置，还被迫成为暖炉，让人把手塞到肚皮下。先前这人对它的贴贴摸摸头全是虚情假意，半点当不得真。
　　“今晚吃火锅。”娄敬策了了一桩心事，松快一些。
　　“好！”明暨满口应下。
　　回去的路途堪称是一帆风顺，这边的车道像是被他们承包下来一般，只有一辆车。跟对面车道前后轮子挤挤挨挨的，简直形成鲜明对比。
　　现在车里没有不便告知的第三人，先前存下那些问题便能拿出来说一说。
　　“你把初代营养液给他，不怕出什么意外么？”
　　“出不了什么意外。”明暨摆摆手，浑不在意。
　　“你不是说喝多了会爆体而亡吗？”娄敬策指出，爆体而亡可不像是没问题的样子。
　　“哦。”明暨想了想，“我骗他的，唔，也不算是骗他。”
　　娄敬策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明暨把脸埋在黑猫的后脖颈里，声音闷闷的：“他最好是按我说的做，如果他真的一天喝一支的话……”
　　沉默片刻，吊足了人胃口，他才继续：“那他就完了。不过不是什么爆体而亡，就是十天半个月都不饿，吃不下东西。”
　　“那不挺好？”娄敬策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是一件好事才对。末日里为了一口吃的，抢的头破血流，能管饱十天半个月，放谁身上都要美死。
　　明暨摇摇头，也不管娄敬策看不看得见。
　　“还有后续？”娄敬策隐约察觉不对。
　　“当然有了。”明暨似乎是要睡过去，“如果他连续这样喝掉六支，可能会觉醒异能。”
　　这不更好！娄敬策想到那个同样用药的中年女人，似乎比这个还要好。“万一他把药也上交……”
　　他还没说完，明暨后续的后续就出现。
　　“觉醒异能后，他会越来越虚弱。每用一次异能就会虚弱一点，每天必须疯狂进食一定量的食物，而且这个食量会呈几何倍数增加。”
　　“不出五天，他一定会死。不是异能使用过度抽干了自己，就是一整天都在吃，疯狂进食摄入能量撑死。”
　　所以，他不算骗人呐。
　　使用异能就会虚弱，听着多么熟悉。娄敬策瞬间联想到柳明暨，他不也从明暨这里拿到了什么，还喝了。“那柳明暨是不是也会这样？”
　　明暨笑开，“是啊。”
　　“你说他还会回来找你，是因为这个？”
　　“是啊。”明暨镇压住不安分乱动的黑猫，撸撸大猫脑袋。
　　“他还要好一些，只喝下一点，除了会变得虚弱之外，吃饭可能是正常的，也可能会产生厌食的情况。具体情况还要等人到时候来找我之后，才能清楚。”
　　“毕竟初代营养液是很早期的东西，做的实验比较多，错误食用的数据也比较齐全。柳明暨喝的那个是最新款，错误食用的数据还欠缺很多呐。”
　　娄敬策点头，很多作死行为导致的悲惨结果在没有出现前，确实是无法预料的。
　　“不过，大概也就一个多月吧。看他那身体最多也就能撑到那会儿了。”明暨想到什么转头跟娄敬策打听，“他跟他那男朋友的关系怎么样？”
　　娄敬策：……
　　娄敬策觉得他这个身份有点不好说，况且他也没在意过，就柳明暨为了崔三少敢逃婚来说……
　　“应该是真爱吧。”如果崔三少会感念柳明暨的付出的话。
　　“那就好。”明暨稍稍松口气，“希望他男朋友不会撇下人跑了，否则到那会儿他该虚弱到连爬到我跟前来的力气也没了。”
　　娄敬策：……
　　娄敬策觉得那还真不好说，要真这么夸张，崔三少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带上这样的负累。
　　“如果上交国家的话，能够研制出来吗？”
　　明暨清楚他在想什么，干脆利落给出结论。
　　“不能。”
　　他也不用他问为什么，将原因说出。
　　“初代营养液中有一种关键元素来自宇宙，这颗星球上基本没有，如果硬要找的话，那些陨石坠落过的地方可能有，但基本都被污染了。找到并萃取出来的成本太大，对于眼下弊大于利。”
　　找到需要很久，能够用以萃取的机器研制需要很久，萃取出来是否可用无污染又很难说。这样的东西，等末日结束后再想也不迟。
　　车里沉默下来，只有黑猫的呼噜声。
　　“你刚刚给出的那块勋章，应该不是你家的吧。”
　　明暨刚刚看到那块勋章，不由想起自家哥哥。说起来，明少将的那些勋章不知道被他藏在老宅的房间里还是在军部，等回去要记得去找找。
　　“嗯。”娄敬策显然并不想多说。
　　明暨也没再追问，之前查过娄敬策的信息。他家世代从商，亲戚里倒是有人从政，但少有从军的。大概没人志向在此，也没什么家族榜样熏陶。
　　正说到此，娄敬策打方向盘转过一个弯，前面路边站着四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他们去中心广场时，双手抬车，轻而易举的兵哥。
　　他们该是在这边站岗，负责在那边车流里发生意外情况的时候，出手解决。
　　在四人身边，堆着一摞摞车，有名牌车也有出租车，全都玻璃破损，车身也有破损。车的另一端堆着一摞丧尸，大概就是这些车的车主与乘客。
　　娄敬策认出四人中有一个熟面孔，多年不见，昔日跟他表弟一起只会追在他身后的小豆丁，也在部队里摔打成如今这般成熟的模样。
　　娄敬策没有停下来叙旧的念头，只是对方却不让。
　　随着车开近，先前那个能够双手扛车的兵哥犹犹豫豫地站到马路正中。
　　“老大，我真要站这拦车吗？”兵哥觉得自己张开双臂，跟只身后跟着小鸡崽子的老母鸡似的，换成相扑的姿势更怪。真不知道突然拦车干什么。
　　“你哪那么多废话，我怀疑车里有丧尸，把车给我拦下来！”尹胜寒白他一眼，眯起眼睛盯着驾驶位的人，眼熟啊眼熟。
　　“是！”兵哥无语摆好姿势，心下忍不住腹诽，要是真有丧尸，老大早就异能出手，让这车直接升天，哪会让他来干体力活拦什么车。
　　车里，娄敬策看出他们的打算，车速逐渐放慢。
　　“是认识的人？”明暨闭着眼，靠繁星不断传输过来的马路监控画面，观察周围的情况。
　　“算是吧。”娄敬策没打算强行突破，在这里起冲突，不值当。
　　他像是往日里被交通干警查酒驾一般，靠边停下，摇下一边车窗。
　　尹胜寒本是认出人，好久不见想打个招呼。毕竟就眼下的形势，天知道下一次见面得到什么时候，又有没有下一次。
　　谁能想到，车在跟前停下是没错，可往后座随便一看。
　　“娄哥，这是从哪里找的睡美人和野兽啊？”
　　尹胜寒双臂搭上车窗，跟明暨打招呼调侃，目光却没从后座移开。
　　如果开车的不是娄敬策，后座的一人一兽神态又太安详，尹胜寒这会儿就该直接掏枪，威胁人下车接受检查，确定后座的一人一兽没事再行处理。
　　感受到陌生人打量的视线，后座上明暨和黑猫双双睁开眼。
　　明暨挑眉：“睡美人？”
　　黑猫：“喵喵？”野兽？
　　一人一兽本就挨得近，同款疑惑脸，多少有点喜感。
　　喵喵？
　　尹胜寒脸上笑意微微收敛，戏谑地朝后座示意，手压在娄敬策肩头：“娄哥，你家这猫、成精了？”他的眼里可没有半点笑意，满是防备警惕。
　　娄敬策不客气地将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拍下去，这么脏的手还往自己身上贴。对上尹胜寒询问的目光，他也直白：“变异动物，没见过啊？”
　　根本藏不住，辩驳不了，干脆就省点功夫。
　　“警戒！”
　　一声令下，四人立即行动起来，把车围堵在中间。
　　刚刚还腹诽尹胜寒的那个兵哥认真起来，随时做好车里人可能反抗，开车硬闯的准备。他扎了个马步，稳稳当当，不动如山，看架势似乎是打算跟车对冲。
　　闪身到车后的那个，手臂表面皮肤逐渐变化，蜕变成泥浆色的同时有些微开裂，像是在手臂上做了石头人表皮的特效一般。
　　尹胜寒和另一个兵哥没有变化，盯着他们的眼神满是警惕。
　　明暨打了个哈欠。黑猫跟着打了个看着挺狰狞的哈欠，大张着嘴看着能一口咬下明暨的脑袋，锋利的獠牙撕开血肉轻而易举，可它只是伸出粉嫩大舌头来舔舔脸，还要去舔明暨的脸，被明暨一把推开，脑袋上还挨了一下。
　　黑猫委屈巴巴，甩甩尾巴。
　　明明刚刚还搂着猫睡觉，这么快就翻脸不认猫。
　　看这只变异动物似乎挺温驯，尹胜寒靠近了一些：“娄哥，这大猫是你养的？”
　　“是我养的。”明暨拉开车门下来，撑开伞，就算是毛毛雨他也不想淋。
　　还不等明暨阻止，黑猫已经跟着窜到外面，钻进伞下。
　　猫在车里呆久了，也想出来活动活动。
　　明暨见它爪垫又被地上的水打湿，戳戳脑袋：“等下别往我这贴。”
　　黑猫不爽被戳脑袋，呲呲牙又委屈巴巴忍下，喉头咕噜咕噜的，大概又在用喵喵语骂骂咧咧吧。
　　“我养的猫。”明暨对上尹胜寒，“有什么问题吗？”
　　尹胜寒还有些纳闷，看娄敬策，怎么回事？
　　娄敬策指指明暨，表示就这么回事。
　　尹胜寒瞅着那大猫，似乎真的只是个子大了些，瞧着粘人的很，也不主动攻击，被戳脑袋还挺委屈都不反抗的。他正打算询问一下黑猫变异前后的情况，再做判断如何处理这只变异动物，就听明暨开口。
　　“是不是要办宠物证？”
　　星际也是有宠物的，宠物还能享受其主人赋予的权益，包括绑定主人账号后看见好吃的买买买、拥有光脑最低级使用权限、还能够享受到一些地区对宠物的独属优惠等等……不过这些的前提就是，得先到相关部门办个证。
　　明暨虽说没养过，但大概的流程还是清楚的，实验室里养的人还挺多。
　　宠、宠物证？
　　尹胜寒无语，这位还真是打算要养这只大猫啊，这可是变异动物！
　　娄敬策趁着偏头微微勾勾唇，这下被明暨噎得无语的人又添一个。
　　“你知道这只大猫是什么情况吗你？”怎么会有想养的念头，这跟养只吃人的凶兽有什么区别！就离谱！
　　明暨不懂自己养猫，这人这么激动做什么。
　　“是变异动物，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这里的变异动物，不能养吗？
　　问题可大了去了。
　　尹胜寒看着撑伞站在那的一人一兽，觉得自己刚才简直瞎了眼，这不该是什么睡美人和野兽，而是大胆狂徒和可怜大猫咪。看这猫可怜巴巴缩在他脚边，该不会是胁迫的吧？
　　尹胜寒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出于谨慎，他还是问道：“你知道这大猫要吃什么吧？”它可是要吃人的。
　　“知道。”原来是例行询问养宠细则，明暨自问准备得挺好，他都搬空一整个宠物商店的猫粮和小零食，够黑猫吃一段时间的。“我已经为它囤下不少。”
　　尹胜寒立马色变，一秒掏枪上膛，指着明暨，厉声喝问：“你说你准备了什么！”
　　明暨完全不明白自己是哪句话让人这么警惕：“猫粮啊，难道猫不吃猫粮？”是他准备错了？
　　重新再去准备还有些麻烦呢，明暨开始考虑用营养液喂猫的可行性。
　　“不要避重就轻，老实交代！”
　　“还有小鱼干和猫罐头之类的，你确定猫这些其实都不吃吗？”
　　明暨非常老实，就差对着空间纽里收着的猫粮一个一个报品牌名确认哪种可以吃，哪种吃不得。
　　说起来，变异动物肠胃应该很不错，会变异前能吃，变异后反而不能吃的情况发生吗？明暨陷入思索。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尹胜寒深觉自己与这人脑电波错频，简直是鸡同鸭讲，驴唇不对马嘴。
　　沟通不了，还是找个能沟通的。
　　“娄哥，这猫你们是打算养吗？”尹胜寒满脸写着：我很严肃，别开玩笑。
　　“他不是说了吗？是他养的。”娄敬策从看戏模式，一秒变正经。
　　“他跟你是什么关系？”尹胜寒盯着人一眨不眨，仔细观察微表情，“娄哥，你可别骗我啊。”
　　娄敬策略微想了想，“领了红本，目前是同居室友。”
　　尹胜寒反映了十秒才反应过来，领了红本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还不是你两的猫？”都领证结婚了，养猫还能分开养吗？
　　娄敬策为自己辩驳：“那猫就认他一个。”
　　娄总又指指自己：“我觉得那猫把我当备胎。”
　　啊这。尹胜寒吸吸鼻子，挠挠头，好像有点子惨。
　　“真打算养？”他放低声音凑到娄敬策耳边，“变异动物很危险的，你劝劝嫂子吧。”
　　“没事。他能养好，不会胡乱伤人的。”娄敬策其实很想说，明暨可比变异动物危险多了，担心他还不如担心那只大猫。
　　尹胜寒歪了歪头，真的？
　　娄敬策点点头。
　　尹胜寒再去面对明暨时，忍不住上下观察，很有学者博学多识养出的书卷气，淡定从容，可看着没有什么武力值，真的能管住这猫吗？
　　他忍不住再跟娄敬策确认一遍。
　　娄敬策点头，冲人招招手。
　　等人凑近，娄敬策从空间里拿出个苹果，直接堵住嘴。
　　尹胜寒看着他娄哥凭空拿出个苹果来，顿时有点底气，是异能者总比普通人有说服力。
　　“那行吧，我往上打个报告，得给这大猫弄个牌子挂着，它起名叫什么来着？”
　　一句话把娄敬策问愣了。
　　“大黑？”娄总不确定去看明暨。
　　明暨可不愿意黑猫叫这样的名字。他想起当时在楼下，隔着蒙蒙细雨与黑团子对视，那双璀璨夺目的猫瞳警惕地打量自己。
　　“垂青。它以后就叫垂青。”明暨挠挠毛脑袋，让它记住自己的新名字。
　　垂青抖抖耳朵，上来蹭蹭。表示并非不喜欢。
　　尹胜寒目光收回，忍不住去瞥瞥娄敬策，在手机上飞快打字，打下几个字又去瞥娄敬策，满脸都是欲言又止，又非常想说。
　　娄敬策就受不了这样的，人又不是没有长嘴，有什么话不能直接点说吗？要是私密不打算说，就别做这般姿态。做作！
　　“有话直说。”
　　“那我就说了，”尹胜寒弯腰凑到车窗里，贴着娄敬策耳边说一句什么，而后脚下生风，真的生风，直接用上异能往后一个大撤步，跑慢点怕挨打似的。
　　娄敬策怒而砸出第二个苹果：“起开，我们要走了。”
　　尹胜寒三两下把两个苹果掰成四瓣，三个战友一人扔半个，示意大家没事了，都收起来吧。然后叼着印有自己牙印的那半边，边啃边吃尾气，挥挥手：“我们七天后离开海市，娄哥要是有事来找我啊。”
　　娄敬策发动车开出去几米，听到这话顿时急刹停下。
　　还真有是，被这小子一打岔，差点给忘了。
　　他伸手冲着尹胜寒招招手。
　　尹胜寒脸上笑容一顿，不由怀疑是不是非要打自己一下，娄哥才会罢休。那这气性也太大了。
　　娄敬策才懒得跟他说这，看人跟脚上生根似的，摇下车窗探头瞪他。
　　尹胜寒怕挨打就是不肯靠太近。
　　娄敬策也无语，还是先说正事：“有些丧尸已经开凝结晶核了，你们杀丧尸之后可以注意一下。丧尸晶核能够提升异能，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吧。”
　　“这件事你能够一起上报。”娄总表示还有话要说，招招手让他靠近点。
　　收获这么条重要消息，略微松懈的尹胜寒以为还有什么重要消息，赶紧凑头过去。
　　然后被娄敬策扣着后脖颈狠狠敲了三下。
　　看人捂着脑袋“哎哟哎哟”着往后退，娄总满意，扬长而去。
　　隔了这么多年，再一次欺负弟弟的感觉，着实让人回味，娄敬策嘴角保持着弧度，一路上心情都不错。
　　直到……
　　后座，明暨再三推拒要贴上来的垂青，无意间从后视镜里看到娄总似乎心情很是不错。
　　“娄敬策，刚刚那人说的耙耳朵是什么意思？”
　　娄总翘起的唇角逐渐抚平。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明暨追问：“是这里的俚语吗？我听着挺有意思的啊。”
　　娄敬策把车速飙高一格，车速加快，打在玻璃窗上的雨似乎也变大了。
　　戚风冷雨萧瑟，娄总吐出冷冷一句：“没什么意思，是他在发癫。”话音平直得像是在画破折号。
　　“哦哦。”明暨好似信了，点点头，抿着嘴藏住的笑意自眼角倾泻。
　　脸上满不是那么一回事，明摆着你看我信不信。
　　回去的路上又有不少丧尸到路中碰瓷，被憋着气的娄敬策当做撒气工具，一连撞飞好几只。
　　就快到别墅山脚下，明暨眼尖瞥到树影婆娑间似是有人影。
　　“有人。”
　　娄敬策偏头看去，薄薄雨烟中，自然风景区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几顶帐篷。
　　“应该是之前来这边野营过的人，这边没什么人，打算躲一躲。”娄敬策看了两眼大概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不碍事，只要他们别上半山别墅来捣乱。”
　　明暨盯着那几顶帐篷直到车翻过山去，再也看不见。
　　总觉得他们不会这么安分。
　　嘛，也没多大事，星星搭载的武器系统，没准刚好有机会测试一下威力。


第26章 火锅大餐
　　娄敬策和明暨回别墅后，冲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就开始忙活着弄火锅。
　　垂青因为是变异动物，嗅觉灵敏，辣锅味道对它太不友好，被明暨强行驱赶到楼上，倒了满满一袋猫粮，不与他们共享今晚的火锅大餐。
　　娄敬策负责把控味道，明暨负责监工。
　　重担落在星星身上。
　　先是负责切分食材，蘑菇切片、土豆切片、白萝卜还是切片；再到洗菜，绿叶菜、白叶菜、绿杠菜，按照明暨的要求切除根部，菜叶子一片一片掰下来仔细洗；冰箱里冻着的各种丸子隔着袋子放进热水里解冻；又要把不易煮熟的食材先一一下锅煮到半熟，放在一旁备用……
　　娄敬策早就调好汤底，跟明暨一起倚在厨房门口，观察星星忙碌来去。
　　望周知，火锅底料包这种东西早就普及各座城市，造福人类很多年了。
　　他只用现拆一包煮开尝尝味，觉得咸了淡了加点盐。
　　“星星真挺厉害，我看它智能足够取代普通的家政。”
　　等着开饭的两人，就在厨房门口聊开。
　　“还行吧。如果别墅的智能家居再多一些的话，它能够做到更多。”明暨刚刚趁星星到冰箱里取食材的时候，也顺走两个番茄、三个小圣女果还有七八颗车厘子，满满捧了两手。
　　娄敬策耸耸肩：“当初其实我是有改装的想法，但这边半山别墅主打的卖点是回归自然，贴近原生态。房屋设计的时候就考虑之后匹配使用的是非智能家电，一些地方设计的尺寸换用智能家居就不太适合，太大或者太小，大规模改装不太方便，加上也不常住，就也算了。”
　　等他醒过来，愈加不会想到改换智能家居，再过一阵子水电供应会陆续出现问题，智能家居没电反而使用起来更麻烦。
　　明暨啃着番茄，点点头。反正也麻烦不到他身上，最多就是可怜了星星，干活没那么方便。
　　大概是明暨吃得太欢，感染力极强，娄敬策跟在星星身后也去冰柜转一圈，回来手上多了一小根生吃的水果黄瓜、几颗冬枣还有一听啤酒。
　　明暨瞅瞅，他刚刚怎么没有看见冬枣，正打算再去冰柜转转。
　　星星站在两人跟前，阻挡住去路。
　　“啪”刚刚拉开啤酒拉环，娄敬策凑到嘴边要喝，就被一只机械手阻拦。
　　娄敬策不解，看向明暨寻求答案。
　　是他们两在这里有吃有喝太碍星星的眼吗？为什么星星会在没指令的情况下主动阻止他喝啤酒？
　　明暨摊手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星星显示屏上即时跳出一个气鼓鼓的颜表情，带点萌感的电子音从他头顶那颗星星的位置传出。
　　【两位主人餐前小食需适量。食材中含有海鲜，海鲜食材不宜与啤酒同食哦。】
　　电子音说完，明暨见怪不怪，继续吃圣女果。
　　娄敬策惊讶，竟然还有这样的功能。他好奇问明暨：“星星还有这样的功能？”
　　“是有。”明暨不以为意，“家用机器人的基础程序附加的，没办法关闭。”
　　本来还是可以任意关闭的。这个程序是他当初广纳意见后加入的，后来程序更新换代他没再管，不知道被哪个缺心眼的家伙改写到家用机器人的底层逻辑里去，再要改就更麻烦了。
　　“如果我坚持要喝啤酒呢？”
　　“也无所谓啊。”明暨趁他摊开手，手快拿过一个冬枣，咬了□□脆。
　　“就是等下你吃海鲜的时候，它又会冒出来，说你喝过啤酒不宜吃海鲜。”
　　娄敬策觉得这样也还好，只是提醒功能的话：“那如果我喝过啤酒非要吃海鲜呢？”
　　“吃就吃呗，当它是电子故障就行了。”明暨觉得这人是有点子杠精在身上的，像他他就直接无视，干完再看情况处理。
　　况且，他会觉得这个程序烦，多半还是因为繁星也会在脑中不停播报，二重奏提醒音，谁试谁知道，试完脑壳都能大一圈。
　　原来不是强制的。娄敬策一方面觉得贯彻得不彻底没有太大意义，一方面又觉得这样也对，人有选择的权力。就好比抽烟会伤肺，损伤呼吸系统，甚至口腔，烟盒上印着“吸烟有害健康”，可也没见那些人少抽啊。
　　话又说回来，明暨是怎么知道的？
　　娄敬策咬口手里仅剩的那颗冬枣，口感清脆。他想，这人是有点反骨在身上的。
　　厨房里抽油烟机运转到最大功率，依旧无法阻挡香味四溢，侵袭在场人的感官。蒸腾起的滚滚白烟中，星星亮起的显示屏被热气蒙上一层水汽，显示屏上的符号顿时变为一个委屈巴巴的颜表情。
　　明暨看见星星朝他这个方向偏转，又让他看显示屏。转过半边之后，又恍若无事发生一般转回去，继续用汤勺搅动锅里煮开的汤底。
　　娄敬策下了两种锅底分别到两口锅中。
　　一种辣的，红光油亮，在锅中咕咚咕咚冒着红辣辣的气泡，揭开锅盖，扑鼻的呛人辣味，不当心迷进眼里，直叫人未吃泪先流。
　　另一种是清淡的骨汤底，汤色已煮开变得奶白，里面隐约可见大块的碎骨，还有大枣、生姜片、香叶、八角等随着的汤水的煮沸上下翻滚。他尝过味道后，又拿了一块新鲜的筒骨在另外的锅里，煮去筒骨里的血沫捞干净浮渣，煮到半熟再加进骨汤底锅里。
　　骨汤锅底鲜美厚重，辣汤锅底香辣撩人，两边锅盖掀开，香得人肚饿。
　　“还要多久啊？”明暨第五次看智脑，真是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还要十分三十七秒。】星星精准把控时间，规规矩矩，让急于开饭的人等得望眼欲穿。
　　眼看着时间迫近，突然四周的光亮暗下，抽油烟机的嗡鸣声骤然停息，除了炉灶上两处火光跳跃，剩下细碎的光亮就是手机、手表和星星的显示器还有装饰灯带。
　　“跳闸了？”娄敬策不确定得摸黑往管理室去，异能觉醒之后他的视力也有所增强，等眼睛适应黑暗，在室内行走不是多大的问题。
　　“不是，是停电。”明暨的心情陡然坏下，任谁在即将吃大餐的时候，骤然出现意外被打断都不会有太好的心情。“等一下。”
　　繁星已经开始检索城内情况，就怕导致断电的是物理原因，还要麻烦跑一趟。
　　“我先把发电机打开。”娄敬策的脚步未停，控电房就在管理室的隔壁，他这一趟不会白跑。
　　娄敬策打开发电机，检查补充机器里的燃料后启动，很快先前罢工的机器与电灯都恢复如初。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光亮不如先前，似乎变暗些许。
　　等娄敬策回到厨房，明暨依旧脸色不善。
　　“怎么样？”娄敬策注意到星星已经在把锅底盛出，很快就能吃上火锅，可看明暨的脸色似乎是出现什么不好的状况。
　　“不是突然断电。”明暨不断接收繁星陆续传回的信息，“异能者之间爆发冲突，有一个觉醒雷电系的家伙偷走了电。另一方人里有官方背景的，发电厂那边暂时停了这条线路的电。”
　　“可能要明天才能来电。”明暨的语气冷下来，显然对别人胡乱搞事影响自己吃火锅的快乐生活很是不满。
　　那情况还好。
　　娄敬策倒觉得还行，这样的情况算不上糟糕。
　　即便灯暗一点，吃火锅可能氛围差点，但又没可能把东西送到鼻子上去，不妨碍吃。
　　他钻进厨房去帮着星星把处理好的一盘盘食材端出来。
　　明暨朝着自己吃饭的座位走去，看他的背影，感觉怒气都快在身后凝聚成型。
　　结果，娄敬策刚来回两趟，头顶的灯一跳，开始闪烁。
　　本以为是电力不稳，没想到闪烁过后，反而恢复了熄灭前的光亮。
　　连抽油烟机也不再无力□□似的沙哑，跟吃了大补丸似的，功率重新拉满。
　　娄敬策端着盘子出去，明暨脸色明显缓和许多。
　　他正拿着公筷往锅子里下肉片。
　　“一个好消息，一个不怎么坏的消息，你想听哪个下饭？”
　　娄敬策干脆在对面坐下来，用另一双公筷，往另一半的锅子里下食材。主要是明暨那样子大半盘子都下到辣锅里，骨汤里不下点肉不好吃。
　　“好消息。”不怎么坏的消息，听着不太靠谱，正要吃饭还是听点好听的。
　　明暨有些得意起来，热气熏染的眉目神采飞扬。
　　“我在发电厂的程序里留了个暗门，除非发电厂坏掉，或者一路过来的电路出现问题，否则别墅里会一直都通着电。”他还将一路通过来的电路都做好重点标记，倘若出现问题，繁星留在后台的警报会在第一时间被触动。
　　确实是个好消息。
　　娄敬策没说，他们在这里待不了太久。
　　总归，在离开前不会断电，确实是个不错的消息。
　　“那不怎么坏的那个呢？”有这样的好消息打头，娄敬策觉得这个不怎么坏的，就算有点坏他也能接受。
　　明暨捞起一个鹌鹑蛋，吹吹吃进嘴里，咬开触及齿间的软嫩口感和浓浓蛋香，让他眼前一亮，又被烫得呼呼往外哈气。
　　“也不算怎么坏，就是那个玩电的家伙一不小心自己触电死了。”
　　他笑了笑，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娄敬策怔了一下，口中咀嚼丸子的速度不自觉放慢。
　　雷电异能者玩电，把自己电死了？
　　听听，这事要是跟你没关系，改个姓随你算了。


第27章 夜雨之下
　　两人回家的时间不早，火锅备餐又费去不少功夫，加上停电磨蹭一会儿，等一轮火锅吃下来，时针已转入十点的区间，逐渐指向十一点。
　　半山别墅的长餐桌上，一端两人对坐吃得热火朝天，另一端摞十几个盘子，中间摆着的盘子上有的半满，有的只剩下一筷的量。
　　娄敬策端着星星刚送上桌的墨鱼仔正往辣锅里下。
　　明暨正好在捞肉片，看见那雪白的大脑袋墨鱼，底下盘踞着七八只小触手。他眼疾手快夹起一个到眼前仔细观察。
　　“我之前就想说来着，你们连邪神眷属也敢吃啊？”
　　娄敬策：？？？
　　娄敬策往锅里下墨鱼仔的手一顿，转而夹住明暨的筷子。
　　“还没熟，你在说什么东西？”
　　“邪神眷属啊，”明暨晃晃筷子上夹着的墨鱼仔，“多触族，算是邪神直系眷属吧，有多个大脑，擅长捕食。”
　　娄敬策看看在红油里翻滚着染上红光的墨鱼仔，邪神直系眷属？他先前确实从纪录片中看到有科学家怀疑章鱼是外星生物，因为它们拥有九个大脑，极其聪明……但，你知道这样的墨鱼仔，五大区那么多的火锅店，一天要吃掉多少吨吗？
　　“邪神？”娄敬策以前只当这是带些宗教色彩，幻想中的神明，“真的存在吗？”
　　“当然啊。这颗星球在攀登科技树之前就属于神秘侧。”明暨把墨鱼仔送回它该去的辣锅，墨鱼仔落入滚滚红油中，溅起一滴油花蹦出汤锅落到桌上，随即便被星星用抹布擦去。
　　“恩？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过吗？”明暨回忆之前查看相关信息的时候，确实没有跟娄敬策提到相关内容。
　　现在知道了。娄敬策搁下端着的墨鱼仔盘子，放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虽然现在才知道似乎有些晚了，但就突然没那么想吃。
　　随时关注着这边情况的星星即时冒出警告。
　　【先生，您先前已饮用过的啤酒，不宜与海鲜一齐食用。】
　　预料之中的提醒，虽迟但到。
　　娄敬策学着明暨说的那般，点点头。
　　反正还没熟，等会儿吃。
　　比起这个小插曲，他更好奇的还是神秘侧。
　　“也就是说，真的有那种不可思议的存在？”
　　明暨捞起一团海带丝，咬着一端拉扯，不想松口就只点点头。
　　娄敬策默默修复自己的世界观认知。
　　海带丝似乎打结，明暨没能把整根抽出，只好咬断，剩下的暂且搁在碗里。
　　他敲敲眼前鸳鸯锅，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不是流传着很多关乎各种物品或者是特殊时间的灵异传说和志怪故事吗？”筷子敲在铜锅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他敲击的这一点漾开一道水纹，在锅中翻滚的汤水中稍纵即逝。
　　明暨先前在查火锅信息的时候就有看到过一个，这会儿气氛刚好，他便拿来与娄敬策分享。
　　“喏，就好比这鸳鸯锅。”
　　“一半白汤，一半红汤，鸳鸯锅，还叫什么阴阳锅。”
　　“传说里说，有人思念死去的人，半夜就找个阴冷的地方，支起鸳鸯锅。如果对方也同样最牵挂你，就能一起涮锅吃。活着的人吃红汤，死去的人吃白汤。要是活着的人吃了白汤就结了什么阴婚。”
　　这么说着，明暨伸筷子进骨汤锅里捞起几个鹌鹑蛋，香菇块还有一簇金针菇。
　　“后面还有点内容，我记得是渣男骗女生，换魂上身，结果是别人做的局什么的，最后恶人自食恶果。”
　　明暨没点评什么，香菇滑进喉头，他咬破鹌鹑蛋，在嘴里细嚼。
　　“诶，那两个活人吃鸳鸯锅怎么算啊？阳婚？”
　　几分钟前才得知这个世界有灵异存在，又听了这么个阴森森的传说，尤其是面前正吃着鸳鸯锅，娄敬策这代入感还真是有一点。
　　“就普通的涮锅吧。”
　　他说得干巴巴，筷子不自觉往红油锅里伸。随便一夹，一只吸饱红油汤水的墨鱼仔出水而来，娄敬策看一眼，不动声色扔回去。
　　完全不懂何为中式恐怖的明暨，看他夹起又扔回去，凑近了些：“你不会害怕了吧？”
　　“没有，就是还没熟。”娄敬策面不改色捞起土豆片到麻酱碟里，又问：“骨汤和红汤里你要下面条还是粉？”
　　“红汤里下面条，骨汤里下粉丝。”明暨之前就打算好了，他还对那些墨鱼仔耿耿于怀，“墨鱼仔还要多久啊？”
　　“还要几分钟。”娄敬策把面饼和粉丝团各自放进锅里，转头看看旁边的盘子里还剩下的都不多，干脆全部下到锅里，盖起锅盖闷两分钟。
　　明暨打了个饱嗝，强忍着脑中繁星喋喋不休给他科普，过量进食的危害。吃饱喝足的明暨，连连认同，望着锅子边缝升腾起的烟气愣怔出神。
　　偶然大脑捕捉到一两个字眼，听到会撑大胃部，提高进食量，不利于身体消化，长期会导致脂肪堆积……明暨就听到前半句，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就在这么一两分钟里，他的思绪逐渐跑偏。
　　“繁星。”
　　【我在，博士。】
　　“营养液7.0研发，你推导一下，能够制作成各种各样的口味吗？”
　　【好的，博士。推导中……具有一定可行性，但需要大量实验尝试，实验时间大致推测会延长75个帝星日。】
　　“嗯，你先立个课题发回去，让感兴趣的人可以开始报名。他们如果有人愿意作为负责人的话，可以先行进行研究，没准等我回去之后就有现成的呢。”明暨虽是这样说，但并不抱什么期待。
　　即便往届营养液都出自自己的手，明暨还是要说，营养液、比水、都要难喝！
　　出了会儿神，锅盖打开，蒸腾的热气牵回明暨的心思。
　　“都能吃了？”明暨跟娄敬策再次确认一遍。
　　得到肯定的回应后，毫不迟疑捞起几个墨鱼仔到碗里。Q弹的脆感，咬开渗进肉里的红油溢出，辣味在口腔中蔓延。
　　明暨毫不吝啬地发出称赞暴言：“这邪神眷属还怪好吃，口感很赞啊。”
　　“咳咳咳。”被一口红油锅里的丸子溅出的汁水辣到喉头，娄敬策偏过头咳咳，赶紧把手边的酸奶喝下几口。
　　全部清盘，汤锅撤下，两人这一顿吃的餍足。
　　唯一的瑕疵是，夏天吃辣锅，吃得满身都是汗，还得再洗一回澡。
　　明暨和娄敬策前后脚上到二楼，娄敬策依旧钻进书房，即便是末日，似乎前任霸总也有忙不完的事。明暨带着一身火锅味，垂青贴过来自然闻到，喵喵骂人再次上演。
　　明暨摸摸猫猫头，洗漱后躺床上。
　　“繁星，今天你是不是载入数据流到星星身上去啦？”他声音懒懒的，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在发现星星的显示屏被蒸腾的烟气蒙上水汽，它偏头看向他的那一刻，明暨就察觉了。
　　【是的，博士。】繁星直接承认下来。
　　“怎么突然这么干？”明暨随口问祂。
　　【……不知道。】繁星顿了一下，这般回答。
　　“那就思考吧，多想想，你与诸天都是，现在不明白的，早晚都会想清楚。”明暨没有继续追问，他转头回味起今晚的大餐。
　　不知道是不是墨鱼仔的口感太惊艳，他忍不住想到帝星统治范围边缘的那些邪神众。那么小的邪神眷属都那么美味，那些常年在星海里飘来飘去的邪神众，肉质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明暨好奇心起，让繁星搜搜看，有没有人尝试过邪神众的口感。
　　答案自然是没有。
　　多少有点可惜了，明暨陷入梦乡前这样想到。
　　===
　　星辰大海的彼端，诸天收到繁星发来的课题，毫无异议地通过。博士作为前几期营养液的主要研发人员，在营养液的研发上拥有最高权限，只是一个新的小小的尝试道路怎么会不通过。
　　不光是诸天，课题通过后其他实验员们见到这个课题后，纷纷陷入深思，只觉得明博士不愧是行业顶尖巨佬，别人还在为定制营养液磕破脑袋的时候，巨佬已经着手解决大众问题了。踊跃报名，自然得踊跃报名，只要能够被选入，无论是什么课题，都能够跟着明博士做研究诶！
　　===
　　大抵是晚上这顿吃的太饱，娄敬策在书房里磨蹭不过片刻，就跟明暨一样早早回房睡下。
　　垂青一只猫没人陪着玩耍，无聊的很，它不愿回到自己的猫窝里去睡，悄咪咪溜出房间。在楼梯上撞见星星，可把猫吓坏了，又钻回明暨房间，滚进被窝里再无动静。
　　星星将一切收拾完毕，趁着主人们都上楼休息，重新将一楼的地面拖洗过一遍。回到楼梯下空出的小空间后，身上的灯带熄灭，显示屏进入待机模式，十分钟后熄灭。
　　半山别墅陷入一片宁静祥和，昏昏夜色中，只有窗外不停息的雨声依旧。
　　时间滑向后半夜，四周越发黑暗，天光不见月色，真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
　　沙沙的枝叶响动，混在风声雨声中，悄不可闻。
　　自然风景区里溜出几个人影，沿着马路，冒着风雨前行。
　　“老周，你确定你看见那山上的别墅里还住着人？”
　　“我哪可能看岔。你要是怕不想去就别跟过来，怂货！”
　　“那我们也能白天去啊，大半夜这黑漆嘛哒的。”这人被那句“怂货”激起些火气，声音稍微大了点儿。
　　刚出声就被同行的另三人打断。
　　“嘘——”
　　有人压低声音啐他：“你他娘的想招丧尸啊。”
　　“害，这不是走夜路危险嘛。”
　　……
　　他们扛着夜风冷雨，一路步行上到半山别墅区外。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人冻得手脚冰凉不说，血液似乎在四肢里冻住，走路打摆子，丧尸瞧着都比他们好些。
　　他们还挺得意，终于到地儿，多少得拿点什么东西回去。
　　就在他们试探着靠近半山别墅区的大门时，陷入休眠状态的星星突然动了一下，滚轮自发向前滚动，显示屏上转过载入界面，一个红色感叹号占据整块显示屏。
　　【发现陌生入侵者，经识别非别墅区居住民，符合切换模式条件，已切换载入武器模式。】
　　星星身上的灯带在模式切换瞬间，闪烁起红光。
　　它就像是一个移动的警示灯，滚动着轮子，向门口而去。
　　楼上，明暨收到繁星发出的预警，勾勾唇角，没管。
　　垂青从被脚溜下，慢慢爬上窗沿，向外张望。
　　一双金灿灿的竖瞳，隔着风雨，在黑暗中盯着门口，闪着熠熠的寒光。


第28章 教训蠢贼
　　“啪”门闭合发出的轻微响动，娄敬策倏然睁眼。
　　他看向手表，凌晨两点三十七分。
　　夜深人静，他放轻步伐从床上起身。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楼道摆放的那座复古时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响。
　　自从星星接过照料他们生活的生物，家中的家具维护保养工作也被一并接手。夜深时那些往常还能察觉到细微的机器内运行响声，如今也悄然无声。
　　娄敬策站在二楼的走廊里细听许久，不是屋里的响动。他悄悄走进书房，透过书房的那扇窗，将前院里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昏黑夜色中，不断闪烁着警告红光的星星格外显眼。
　　娄敬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行为模式下的星星，好奇这样型态的星星是一部分，他也同样重视星星发现的不妥之处。
　　即便再度成为异能者，娄敬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机器要比人更为精密，所以他没发现的异常，星星发现了，也很正常。
　　他没有来得及换身衣服，只从空间里取出一件厚点的外套套上，穿上一双方便运动的鞋，拿着伞翻过窗框，单手在房檐上撑了一下，一个侧转身屈膝卸力，轻而易举就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
　　这样的动作几乎不用提前做准备，即便身体没有记忆，大脑继承前世记忆后，也熟练宛如做过成千上万次。上下腾落间，他心率保持平常，倒是寒冷，即便早有准备依旧不禁打个哆嗦。
　　分明还是盛夏，入夜后却似乎回到春寒料峭。
　　娄敬策追逐着红光，不近不远地缀在星星身后。
　　滚轮在地上转出咕噜响，星星圆滚滚的脑袋突然转过三百六十度一圈，显示屏上的红色感叹号闪烁停止，嘟嘟两声电子音被四周的风声吞没。
　　娄敬策猜测，它应该已经发现了自己，但在它的系统指令中仍旧要继续原先的命令。这说明在这种模式下，优先级从服务变更为了其他。
　　跟着星星的行进路线，穿过别墅区公共绿化茂密的树丛，沿着景观湖绕走半圈，很快回归到别墅区的大陆上。
　　这条路上还亮着灯，路灯间隔百十米亮起一盏。树影随着风雨摇曳，昏昏暗暗，不见多么明亮，只够照亮其下一圈光晕。
　　娄敬策朝四周环视，别墅区悄无人烟，处处都没见亮起的灯。
　　娄敬策恍然想起来那个电系异能者，这边线路该出于停电之下。这路灯仍旧能够亮着，或许是因为跟别墅用电同属于一根线路，沾了明暨的光。
　　可笑一提的是，别墅区的安保系统似乎并不跟这些公共措施及别墅区居民用电在一根线路上。
　　娄敬策离着很远，遥遥望见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别墅区的安保大门上折腾。
　　自动识别的安保大门，这会儿处于锁死的状态，四周的围栏上接通着高压电，还有一束打着圈儿毛糙铁线铁蒺藜，任谁看上一眼都下意识觉得扎破会得破伤风的那种。仅剩的那个缺口是一面天然的屏障，几乎呈直角的陡坡，风吹日晒将石面打磨得很是光滑，即便是猫儿攀上都得滑了爪儿。
　　几个蠢贼不知道算不算走运，选择直接从正门突破，恰好也是眼下最为轻易的一条路。
　　“什么动静！”
　　滚轮滚动的咕噜声随着距离的拉近，越发清晰。
　　原先还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几个人顿时消声。
　　良久，滚轮声仍旧不停，那个胆子最小，被骂怂蛋的涛子听得背后发毛，怂叽叽地开口打个哈哈：“这该不会是有小年轻跟父母闹矛盾半夜离家出走吧？哈哈”
　　他兀自尴尬笑过两声，就立即挨了周哥脑门上一记削。在他身旁的好哥们强子赶紧一拉人胳膊，从自己左边换到右边，指指他恨铁不成钢：“你可闭嘴吧。”
　　没吱声的阿东斜眼看过一眼，继续伸长脖子，想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别墅区门口就有一盏路灯，为了方便安保人员检查进出车辆，特意装有补光灯。补光灯下，翻门进来的四人影子拉得老长。
　　随着星星的靠近，几人情绪越发激动。
　　“我怎么看着还冒着红光？”
　　“冒你X的红光，手机灯吧。”
　　“看着身形也太矮了吧，只到我这”这人用手比比自己胸前。
　　这人本就是四人里最矮的那个，这么看来确实有点矮，四人不约而同在心里腹诽着。
　　又是涛子：“我说，该、该不会是丧尸吧？”
　　“丧，丧你老子的尸，怕也别胡咧咧。”再次挨打。
　　说不好他们是有胆气，还是怂得腿软、死犟着不想做率先打退堂鼓的那个。总之，随着星星的靠近，他们率先看到一圈闪着红光的灯带，还有一块感叹号闪烁的显示屏，显然不会是丧尸，稍稍松下一口气。
　　但仔细看看，灯带和显示屏都悬浮在半空，不免又让人有些害怕。
　　星星进入路灯下的光晕里，金属质地的外壳将投射到它身上的光线尽数折射，在光晕中，它似乎在发光。只是不像什么会发光的小天使，更像是坚持捍卫领地的士兵。
　　它垂落在两侧的机械手末端不断旋转，机械手伸缩抓握，右边机械手收缩进末端的隐藏处，再次伸出已变成八股数据线，好似章鱼的触手，摇摆间跟着涨缩。
　　刻板冰冷的科技产物中陡然加入生物元素，未知陌生攫取住四人的心脏，谁也不敢大喘气。
　　四人悄悄往后退，“哐当”撞上身后的铁门，退无可退。
　　滚轮的咕噜声再次迫近，像是琴弓拉扯琴弦，咕噜咕噜着拉扯他们的理智下限。
　　“啊！别过来！”
　　星星如他们所愿在不远处停下，补光灯中，五道身影仿佛是舞台剧的主角，终于姗姗来迟登场。
　　【请您于十秒内离开别墅区区域，勿要进行任何反抗行为，一经判定，将立即执行强制驱逐。】
　　冰冷的电子音在夜深、风哭、雨潇潇下，像是冬日里陡然当头泼下一桶冰水，冻得人脚心不住往外冒冷气。
　　星星不等他们多反应，兀自开始倒计时。
　　【10、9、8……】
　　倒计最是摧人心。
　　四人当即便慌了神，涛子一下便带上哭音。
　　他个子高，顾不得其他几人，回身攀上铁门的栅栏就要翻出去。这几个小时的忙活受罪，全然不能阻止他迫切离开的心。
　　强子跟他关系最铁，这会儿也稳不住，已经有人起头，干脆一咬牙在下面用肩膀托他一把。“涛子涛子，拉我一把。”
　　如今这世道，丧尸都有了，天知道这玩意儿会不会比丧尸更要命。他老婆孩子可还等着他回去呢。
　　【6、5、4……】
　　阿东偷偷瞧瞧周哥脸色，见他也在迟疑，心里更是没底。因为职业原因，他对科幻灵异恐怖的东西了解得多，这会儿别人眼里看见的是机器人，他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一系列相关东西。
　　机器人，异形，怪物，外星入侵，世界殖民……
　　过往为了积累素材看过的那些未知恐怖经典剧情，似乎在胆怯生出的间隙，蜂拥占据脑海。
　　“周、周哥，要不咱们就撤了吧。这个机器人看着挺危险的。”
　　周哥没说话，他一遍一遍上下打量着这个把人吓破胆的机器人。对于已经吓破胆的废物，他也没有开口去挽留什么。
　　他一向信奉“撑死胆大，饿死胆小”。要吃肉住大别墅，怎么能够在第一步就畏缩后退。
　　与其等倒计时结束，不如率先出手，抢占先机！
　　只可惜他心念刚刚一动，不过足尖偏转一些。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星星念到一半的倒计时戛然而止。
　　骤然的销声宛如一击垂落在众人心上的重锤，即便是已经爬出的涛子心下多少都“咯噔”了一下。
　　【判定反抗中……】
　　【判定成功。】
　　【执行指令：强制驱逐！】
　　八股数据线在电子音消失后，在眨眼间聚拢到一处，中间露出一个凹口。它们像是拥有自我意识一般，伸缩组合，金属色蔓延上表面，终于让人能够认出那究竟是：
　　——枪口。
　　没有枪支的后端，只是光秃秃前端的管口，但没有人会怀疑具有这样科技手段的存在，枪口里会发不出子弹。
　　或许不是子弹，而是更为可怕的东西。
　　枪口毫不迟疑指向仍在负隅顽抗的周哥。阿东在枪口扬起的瞬间，就定下主意正往铁门上拼命攀爬。
　　周哥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喉头耸动，显然他也并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偷偷将手背到身后，还不待他做什么，一束红色激光落在他脚边。
　　周哥顿时吓得三魂落了七魄，他下意识缩脚，听到后面阿东激动又害怕的“激、激光！激光枪啊！草！”
　　他再不敢有小动作，紧张垂眼去看激光击中的那处。黑漆漆一个小洞，地面像是被什么酸性物质腐蚀，滋滋往外冒白烟不说，细看地上瓷砖溶成一种黑色的液态物质。
　　这要是落在人身上……！
　　周哥再是胆大，他也要命。面对这样的敌人，抵抗？搞笑不是！
　　他就像是哈士奇被松开绳，动作快得能出残影，疯狂挥舞下似乎踩着空气往上爬。不过是一个窜身的功夫，硬是比先一步的阿东更快爬上铁门。
　　四个难兄难弟，谁也顾不得谁，屁滚尿流得跑远。你追我赶，比身后有丧尸追赶还快上几分，让体育老师老怀甚慰。
　　星星停留在铁门内，目光远送他们离开。
　　圆乎乎的脑袋转过三百六十度，再次确认已无入侵者，警报解除。
　　模式切换，它就像从哥斯拉变回小白兔，滚着轮子回到别墅里，显示屏一暗，仿若一切无事发生。
　　娄敬策跟着目睹全程，惊诧惊愕、沉默无语。不过改造一个晚上，怎么星星就变成这样了？明暨的厉害，可见一斑。
　　天光微微亮，又是一天东方不见鱼肚白。
　　轿车车轮碾过落叶，逆着风流，驶进别墅区。
　　星星显示屏亮起又熄灭，尚未到时间，再次陷入休眠模式。


第29章 扎心唐父
　　翌日清晨，明暨醒来，繁星将昨晚星星与那几个蠢贼交锋全程的视频传到手机上。明暨看上两眼便失去兴趣，不过就是几个不入流的怂瓜，看样子就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轻易就能被吓跑，这些数据并不具备可用性。
　　如果有与异能者对战的数据就好了，那才是有价值的数据。
　　明暨也不是没想过让娄敬策为数据贡献一份力量，但谁让他觉醒的属性是稀有的空间系。星星的数据对上空间异能还是有所欠缺，明暨又不乐意再熬上一个夜去寻找更为适合的材料升级，姑且作罢。
　　娄敬策昨夜没有睡好，半夜还出去溜达一圈，回别墅后再收拾睡觉，便只是眯一下眼，天便亮了。
　　他在厨房里指挥星星切菜熬粥，视线时不时会落在它身上。看那两只机械手小巧又灵敏地完成各种前期准备工作，回想昨晚见到的那宛如章鱼触手的八根电线，以及之后融合而成的枪管。
　　“星星，你能不用的菜刀，把机械手变成菜刀吗？”娄敬策向粥里撒下葱花，斜眼用眼角余光观察星星的反应。
　　【可以，请解锁自变形相关权限。】
　　娄敬策还是相当谨慎的：“只解锁右机械手。”
　　就见显示屏上飞快滑过读条，还不等娄敬策看第二眼，就听到星星的外壳内部似乎有一个扣夹弹开，弹簧发出轻微的颤声。右侧的机械手自隐藏口收入，再次探出的就是昨晚见到的八根电线。
　　这次距离近，娄敬策观察得更为细致。
　　这其实并不是八根的电线，准确来说是一些不知成分的立方体小块，小块与小块之间紧密相连，就像是吸成一排的磁石，排列组合成八条。立方体表面的亚光金属外衣渐渐融合，合为一体。
　　因为他之前的询问，立方体以某种规律迅速排列成的刀状。
　　娄敬策注意到，这些立方体小块在变形的时候，并不是如像素风格那般方块和方块的组合，更像是记忆金属，变换形态时会变窄变细，甚至从棱角分明的立方体变成偏圆润的弧形切面。
　　右手从机械手变成菜刀，对于星星并没有任何不适应。它手中动作飞快，变成菜刀的右手金属还会一点点改变调整形态，从原先胳膊和手都是刀的形状，慢慢变化为上半椭圆状，最下端是刀。
　　娄敬策在旁看得啧啧称奇。
　　切菜的任务完成，变成菜刀的部分瞬间崩解，自行重新组合回到八条线状立方体排列形式。
　　嗯，更像是记忆金属了。
　　明暨下楼的时候，早餐已经准备在桌上，星星正在为屋里角落的那盆绿植浇水，装水的容器是它右手变形出的花洒。
　　明暨扫过一眼，在位置上坐下，皮蛋瘦肉粥很是咸香。
　　“你把变形权限打开了啊？”一目了然的事。
　　娄敬策扫一眼角落里默默浇花的星星，“有什么问题吗？”
　　“唔，”明暨沉吟了一下，没说他改造的时候，吃铁板大鱿鱼当宵夜，从中得到部分灵感，搞得待机模式的八根金属基有点鬼-畜。“也没什么，就是这八根金属基所用的金属没有自净能力。”
　　娄敬策还是第一次在金属上听到“自净”这种字眼。
　　转头就接收到明暨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
　　明暨微微低头含住舀粥的汤勺，皮蛋有些粘腻，蛋黄液残留些在勺底。明暨就把勺子反转，示意娄敬策看。
　　“就像是这样，金属基干活是能方便许多，就是表面沾上东西如果没有即时清理的话，会被包裹纳入金属内部。”
　　明暨把汤勺含进嘴里，看出他对着勺底舔了舔，又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我有设计不让这些被金属基包裹进去的杂质不混入机体内，但日久天长，混入的东西过多，组成金属基的那些金属小方就逐渐失去活性，金属基会越来越短，变形出来的东西就会变小。”
　　“所以，你、”他勺尖一指娄敬策，“你要负责清理。”
　　啊这，没有想到会是这个走向，娄敬策愣了一下，点头算是应下。
　　“要怎么清理？”清理金属基，这样怪奇妙的金属，娄敬策挺好奇该怎么操作。
　　“问星星。”明暨不管，剥开茶叶蛋咬下一口。
　　“星星能自己清理吗？”
　　“行啊。”明暨表示肯定，转而看他，口中含混，“都让机器干了，那要人干什么？”
　　明白。
　　娄敬策问过星星后，拿到一个金属小方。
　　摸上去就是普通的金属手感，冰冷光滑，重量倒是很轻，更像是一枚骰子。
　　他将金属小方攥在手中，往其中输入异能。
　　空间系异能作为比较特殊的一种，能够无视物体穿透入内部。他一点点从金属内部将水珠、菜叶碎片等一一包裹，再运出到表面。
　　因为水也在杂质名单内，娄敬策无法靠冲洗的方式将杂质去除，从家里找到一块丝绸帕子，勉强当擦拭布。
　　这样一个一个金属小方清理过去，娄敬策能够渐渐察觉到自己异能的增长，穿透物体包裹移出……如果目标是心脏的话！未曾试想过的道路出现在眼前，娄敬策按捺住激动，打定主意之后遇到丧尸可以试一试。
　　今日没有其他安排，明暨窝着看电影去了。
　　爆米花、炸鸡、薯条、鸡米花、可乐……嗝。
　　娄敬策看着满院子的建筑材料，考虑要不要收纳起来。这些本来是他防备自己行动不便，无法之下困守此处留下的，可如今……情势变了呢。
　　异能早早觉醒的同时，他体内的沉疴消散大半，四肢恢复行动，还有明暨这般强大莫测的同居人，以及家务万能还具备武力值的星星。
　　防御工事什么的，他是非做不可吗？
　　权衡之下，娄敬策觉得性价比并不高，与其期望这些砖石铁栏能够阻拦危机，还不如多锻炼异能更有效果。
　　娄敬策尝试用异能把这些建材挪到一处堆着，顺便可以试试操控的承重极限。刚刚做好准备，就听到庭院外传来一声激动万分的“贤侄”。
　　娄敬策循声望去，默然无语。
　　来人是唐安笠他爸唐鼎天，唐大少口中的渣爹。
　　唐父显然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往日斯文儒雅的外相就如浮云一般散个干净，他双颊和额头上几道挠痕，颧骨青紫一块，往日保养精致的胡子全部剃去，这又一天还未清理，胡茬像是雨后竹笋又冒出一茬，平添几分粗狂。他冲着娄敬策一笑，露出一口牙缺了两颗。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比唐安笠小上几岁，看一眼斯文败类的样儿跟唐父学个七-八分像。这是唐安笠继母带来的那个跟唐父没有血缘关系，但比亲子还要亲的儿子。
　　娄敬策不动声色打量过两人，过得都挺惨，只是不见唐父心尖上那位心肝儿继母。
　　“唐伯父。”客气谁不会啊。
　　娄敬策一向冷淡，即便没给个好脸，对面两人也不敢表露出半分。
　　唐父呵呵笑着，动动腿切换个姿势，向娄敬策打听：“娄总，您在这住得还好吗？这边丧尸……”
　　娄敬策注意到他应该腿脚上有伤，又听他叫自己娄总，挑下眉。
　　“山上高倒是不见丧尸。”就是你这腿脚不便的，住到半山别墅不怕万一出意外跑都来不及？也算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娄敬策给他一句实话。
　　就见他似乎松下一口气来，娄敬策看看他身后的男人，为唐安笠亲切关怀一下对方：“怎么不见唐夫人？”
　　唐父顿时面露伤心，摇摇欲坠，被站在他身后的男人一把搀扶住。
　　“我妈妈没能跟我们一起逃出来。”
　　是没能逃出来，还是直接变丧尸……
　　娄敬策本也无意关心，说来不过因为唐父对唐安笠兄妹两个的漠视，故意扎他心罢了。
　　“节哀。”他无甚诚意，礼数到了便是。
　　无意招待，娄敬策更没在庭院里继续尝试异能的打算，只是看这两人似乎无意离开。
　　“伯父还有事？”
　　唐父似乎缓和过来，扯着嘴角开口跟他套交情：“贤侄，你一向跟我家安笠玩得好，我们正打算安顿下来再去找他。就怕找到人后，也没个安稳的落脚地方。你看，你这满院的砖石能不能分些给我们？”
　　娄敬策回头看看，没说能不能。
　　跟唐安笠玩得好的，谁不知道你这亲爹是啥德行。
　　娄敬策随口就把话题转了个弯：“啊？伯父你还不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两厢茫茫然。
　　“我们，知道什么？”唐父隐约有些不祥预感。
　　“唐安笠他带妹妹开车离开海市了啊。”娄敬策自然不可能将唐安笠觉醒异能，手里有不少资源以及他们的去向告诉这两人。
　　“什么！这个逆子！逆子！”一如往常，唐父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人在跟前他立即把人打死。
　　后面搀扶他的孝顺儿子把人搀扶着，紧张看娄敬策一眼，凑到耳边悄声说了两句什么。
　　唐父骂骂咧咧顿时一僵。
　　娄敬策皮笑肉不笑：“伯父，不送了。”
　　好歹给了个笑脸。
　　娄敬策转身就走。
　　望着他干脆离开的背影，男人微微蹙眉，搀扶唐父的手收紧一分。
　　“爸爸，这可怎么办？”
　　他心中不是没有怨怼的，都知道娄总跟唐安笠走得近，忍一忍又如何？他本还想让娄总看在唐安笠的面上分些食物给他们。先前娄总醒来，全集团发福利的热搜，他也有瞥过一眼。更何况，娄总现在能够自由行走，他不信他没有存粮。
　　“走，我们先回去。”
　　唐父目光在院中几处流连，拍拍儿子搀扶自己的那只手，目光相触，心领神会。


第30章 丧尸晶核
　　明暨看完电影出来吃饭。
　　今天选到的影片还不错，故事有深意的同时又不乏笑点，明暨看得挺乐呵。
　　餐桌上，娄敬策端出意大利面和红酒牛排，说是今天换个口味。
　　明暨没有异议，只要足够好吃，他都可以。
　　意大利面卷着番茄酱和蛋黄流心，在叉子上卷成的小团送入口中。
　　明暨格外喜欢蛋的味道，无论是什么做法，蛋白蛋黄总是别有风味。他的盘子里卧着一个荷包蛋，还有一个温泉蛋。荷包蛋炸得表面金黄，没有用工具刻意控制形状，中间的蛋黄铺开成鹅黄的一块。温泉蛋已经戳破肚子流出蛋黄，软乎乎的蛋白与荷包蛋被煎的格外酥脆的外衣属于相反的口感，但娄敬策手艺很好，做的都很好吃。
　　明暨咬一口荷包蛋，看看娄敬策的餐盘里，只有一个荷包蛋，没有温泉蛋。这样的优待让他有些受用，咽下酥脆的外衣，打算给点提示。
　　“你要是讨厌那两人，可以把人加入星星的黑名单。”
　　娄敬策正切着牛排，听他这样说，反应过来说的是唐父与他那二儿子。
　　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唐安笠对他们早已失望透顶，没看逃命都压根没带他们吗？他只是朋友，尽到做朋友的本分即可。
　　况且以他对那两人的秉性了解，先前他们没有达成目标，定然不会轻易放弃。“加入黑名单之后，他们再来会怎么样？”
　　“列入黑名单的客人，自然不受待见。”明暨作为黑名单能超过四位数的用户，对于这些不受欢迎的客人会遭遇什么清楚得很。
　　“一般第一次会警告，告知主人不见客或者不在，让人自行离去。如果他们识趣离开，星星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如果在第一次警告后，来人不管不顾，星星会给予武力警告。就像是那天晚上对付那几个小贼那般，只要他不主动去接攻击的话，一般伤不到人。”
　　明暨过去还真遇到过，状若疯癫般胡乱挥舞手脚，以为能够躲过攻击，结果就是那么凑巧撞上攻击路径，挨上一发激光，光荣负伤。这种属于纯纯倒霉蛋。
　　“当然也不是面对所有人，星星都会那样。具体的逻辑我懒得说，反正它会根据目标的危险程度采取不同形式的武力警告。”
　　“如果这样对面还执意找死，星星会坚决捍卫主人的权益，除非它坏掉，否则不会不速之客舞到你跟前。”
　　他才说罢，时刻准备为主人们服务的星星就冒头表现存在感。
　　【是的，星星竭诚为您服务。】
　　【已捕捉到下午两位来客的面部信息，请问是否要拉入黑名单？】
　　“嗯。”既然这样，娄敬策也不客气。
　　【唐鼎天、唐乐耀已加入黑名单。】
　　星星滑动轮子继续去做家务，娄敬策低头叉起一块牛排送入口中。
　　唐乐耀，呵，便宜弟弟原来已经改名换姓了啊。
　　“他们会做小动作吗？”明暨看过下午时分的录像，自然不会错过两人离开前朝院内张望的那些。
　　“应该会吧。”娄敬策正要举起酒杯抿一口红酒，中途改变方向，在明暨的高脚杯杯壁上轻碰一下，“到时候就要麻烦星星处理了。”
　　“不用客气。”只要之后大餐不出问题，这些都不过区区小事。
　　明暨继续切割牛排，压根没有接收到娄敬策碰杯的暗示。
　　自觉讨了个没趣的娄敬策笑笑，也没什么好尴尬，举杯抿下红酒。
　　娄敬策不知道的是，意外发现那颗裂条小缝的鸡蛋，临时起意做的小小一个温泉蛋，意外讨到明暨的欢心。
　　===
　　以娄敬策对唐父他们的了解，既然今天下午他们在自己这里碰壁，那最迟明天定然会有别的动作。就目前这种随时都可能冒出丧尸的情况，他们千难万险逃到这里，想安稳下来的心思定然迫切，不修整别墅周围他们今晚能安然入睡吗？
　　所以，最好的行动时间就在今晚。
　　娄敬策做好半夜爬起来围观这两人被星星吊打的准备，可浅眠一宿，没人来。谈不上什么失望，只是兴趣渐消。
　　上午外面雨大，他们继续宅在家里。娄敬策在运动房里消磨精力，锻炼身体，运动房里还有先前准备给他复健用的器材，这会儿正好得用。
　　时近黄昏，四野天光黯淡。
　　一声求救穿透雨幕。
　　“救命啊！”
　　声音有些熟悉，娄敬策毫不怀疑是自己错听，从一旁挂架上取过外套披上，利落开门。
　　刚好遇上对面开门出来的明暨。
　　明暨在他汗湿的贴身短袖上扫过一眼：“好像有人在叫救命。”
　　还不等娄敬策回应，他继续道：“是昨天那父子两里的一个，你要救吗？”
　　娄敬策略微一迟疑。
　　“唔，不管哪个都无所谓了。”明暨似乎不打算出去看看，又要钻回房间，“他被丧尸咬了，丧化已经开始。”
　　听他这么说，娄敬策便也不急。
　　看明暨的态度是不打算插手。既然如此，这人的命运便已注定。
　　庭院里，星星尽职尽责地把人拦在围栏外。
　　唐乐耀浑身狼狈，身上满是泥泞。在半张脸溅满泥点的情况下，再是将斯文刻进骨血里的人此刻也顾不上这些，更何况他不过是跟唐父学成个样子货，装模做样，附庸风雅。
　　他手指上破开个口子，血从伤口流出滴落在地。他半点顾不得这点小伤，拽着围栏又扯又踹，满心都是想要院子里的人救救他。
　　率先回应他的，不是他希望的娄敬策娄总，而是星星。
　　在他朝这边跑来，进入星星的注意范围，加上他位列黑名单之中，星星察觉到他行进路线是这里后便出来阻止。
　　然而，当他跑来求救时，星星不紧不慢地运行着程序。
　　【救援已启动。】
　　“救救我！”
　　机器人冰冷的外壳在四周光线昏暗下，透着十足的冰冷。冷淡风的金属色半点晕染不上环境色，唯有天光在表面映上一层青灰，显出几分危险色彩。
　　【经查询目标处于黑名单之中，请立即询问主人。】
　　【检测失败，目标人类体征急剧消亡，滴——生命体征降低中，将在三十秒内死亡。】
　　【撤回询问请求，救援已取消。】
　　显示屏上忙忙碌碌跳出一连串的读条和弹窗，很快在检测到唐乐耀的生命体征不断降低到跌出人类正常水平后，齐齐消失。读条终止，申请撤回，显示屏恢复到正常模式。
　　“你在说什么！你个机器懂什么！”唐乐耀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已经逃到这里，他肯定能够活下去。他不止要活下来，还要成为异能者，高人一等，把这些过往瞧不上他的人统统踩在脚下。“让娄敬策出来！他肯定能有办法。”
　　急怒上头，他完全顾不上自己思绪的自相矛盾。想要高高在上的野望在心火燃烧，潜意识里又清楚知道娄敬策的厉害，全然将自己折服的厉害，即便在这种时候依旧心生侥幸，跑来求条生路。
　　唐乐耀清楚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身体正一寸一寸脱离他的掌控，大脑逐渐开始昏沉，无限慌张占据剩余心神。
　　还有更为明显的，他的手臂逐渐变得青灰，视线出现重影模糊，花花绿绿的色块慢慢吞噬世界。他呵呵喘气的喉间似乎被人砌下一堵墙，即便他依旧坚持不懈在吸气呼气，依旧有错觉在灼烧着呼吸道，顺着气管烧灼攀爬进五脏六腑。脚下踩着的不是地面，更像是光滑的弧面，他有些难以稳住身形，摇晃着扒住围栏，以此借力。
　　“娄敬策，救救我。”
　　视线内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唐乐耀其实已经无法看清，仅靠着直觉向他伸出手。
　　【确认目标有攻击行为。】
　　星星的电子音传入他的耳中，带着回声，像是有人冲着岩洞深处在喊。
　　唐乐耀迟钝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过这句话的意思。
　　他微微眨动一下眼皮，漫天的沉重袭来，痛或是不痛，已然无法清楚感知。
　　来不及了吗？
　　他生出最后的念头，一道红光朝着脑袋而来。
　　他避无可避。
　　唐乐耀已经丧化的脑袋被激光枪一击崩碎，往后仰倒而去，喷出的血甩成一条直线向后抛洒。
　　娄敬策远远看到，还来不及感慨便又见一只丧尸一瘸一拐地跑来，扑到唐乐耀尚有余温的尸体上一通撕咬。
　　还是个老熟人，孝顺儿子孝顺的爸爸，唐父。
　　唐父很快步了唐乐耀的后程，倒在他最喜欢的儿子身边。
　　娄敬策远远站着，并不想溅上一身血。
　　比起唐父和唐乐耀的死，他更想知道，昨天下午还来问自己要东西，不过是一夜加大半个白天的功夫，唐父和唐乐耀怎么都变成了丧尸？
　　别墅区范围他们住下的几天可没见过丧尸的影儿，除了那天晚上的几个蠢贼外，难道又来了其他人？
　　娄敬策打算稍后出去探查一遍。
　　他打定主意往回走，走过两步却发现星星依旧驻足在庭院里。
　　“星星？”他远远唤它。
　　刚出口，娄敬策后知后觉发现，星星并没有退出攻击模式。
　　假设丧尸都死了，为什么它还没有切换模式……答案很简单，因为假设不成立。
　　黄昏，本是逢魔时刻。
　　夏天的晚六点天犹且亮着，别墅区的路灯准时一盏一盏亮起。
　　围栏外拖出长长一道影子，单看轮廓便觉褴褛。
　　影子摇摇摆摆，一点点前进，慢慢逼近。
　　娄敬策往前跑去，想与星星并肩战斗，还不等他看见丧尸的身影，但听明暨在二楼朝庭院里喊道。
　　“我要它脑子里的晶体。”
　　明暨有些激动，似乎看到什么绝世美味，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半个身体，手指向一处。
　　娄敬策顺着他的手指向处望去，终于看见那只丧尸。
　　那是一个登山客。


第31章 地震前夕
　　几乎就在明暨一声令下的同时，星星身上滚动着红色电光的灯带骤然爆发刺眼的光亮，亮到极致的红光里泛着白。显示屏上一秒刷过一道进度条，八条金属基咔嚓声连响，比之前的枪口更为夸张的大口径炮管出现。
　　娄敬策看到那直径比星星横过来只小一圈的炮管，惊愕只来得及在脸上保持一秒，一下秒大脑自行反应便是阻止它。
　　这样大的口径，发出炮弹能把丧尸轰成粉末，后座力更是能让星星飞出去。
　　“降低攻击等级。”
　　站在二楼的明暨显然比娄敬策更有纵观全局的地理优势，繁星将那只丧尸的具体数据扫描得出传到他眼前，明暨立即做出判断，下达命令。耗尽全力一击，对于这样等级的对手着实是杀鸡用牛刀，不仅浪费，还不好用。
　　【是。】
　　繁星在瞬间夺取星星的系统控制权。
　　作为超智能AI，诸天作为数据处理中枢的主脑，这本是最初创造它的目的。而繁星本该担任的职责，是比之主脑毫不逊色的——星空战舰群总指挥。只可惜不愿意放权的家伙哪里都不缺，即便见识到繁星的厉害仍旧不肯让位。
　　明暨懒得与他们争吵，冷眼旁观夺权者与掌权者之间的暗枪冷箭、争斗不休，转头就直接将自己的权限赋予繁星，让它成为自己的智脑专属AI。
　　繁星控制下，炮管发生二次改变，口径内缩，逐渐变成圆弧状，在靠近内侧位置慢慢长出三条小枝条，在机械身体表面着落，形成一个小型的支架状。
　　炮管微微倾斜，向下偏移过半截小指的距离。
　　但见红光一闪，登山客上半截脑袋被削下，高高抛飞起。眼睛消失不见，脸从鼻梁处切开，切口齐整匀称。他的上半截脑袋在半空飞过半圈，远远落在院子外，唐乐耀尸体的脚边。
　　娄敬策对此并不觉奇怪。
　　有晶核的丧尸又如何，不过就是比普通的丧尸厉害一点点罢了。就星星那天的激光束轻易洞穿地面，这样的丧尸说到底还是丧化人类，不是刀枪不入，更谈不铜皮铁骨，会被如唐乐耀他们一般干掉，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正要走过去，眼角余光扫到一道红光，步伐不禁一顿。
　　就见刚刚从炮口打出的那道红色弧光，擦过树梢，飞过围栏，划破空气，就如一道回旋镖，远远绕过一圈，又飞回来处。
　　娄敬策看弧光运动轨迹该是正中星星后背。他刚想提醒，眼角余光中瞥到二楼窗边抱臂旁观的明暨，顿收住口。
　　星星没有回头，金属基在弧光靠近的瞬间崩解，金属小立方像是一张撑开的网，弧光触及碎裂成红色星光，落在小立方表面，尽数被吸纳。
　　红光在星星的灯带中急速闪过一圈，又回到先前的莹蓝色。
　　【能量损耗为0.73%，能量回收完毕。】同样的电子音能够分辨出些微差别。
　　【危险清除完毕，解除武器模式。】这显然是星星。
　　星星滚动着轮子去庭院角落拿起扫把拖把，看来是打算清理那边躺着的尸体。
　　“娄敬策，娄总~”明暨在二楼看着他。
　　娄敬策抬头。
　　明暨如同先前那般伸手一指围栏外，修长的手指落在唐父和唐乐耀尸体上。他抬抬下颚，示意他往那边看。眼角眉梢间荡漾着的笑意欢喜：“清理金属基那样，找找晶核呗。”
　　他指的不是那两具尸体，而是那个登山客飞出去的半边头颅。
　　娄敬策点点头，没拒绝。
　　星星把丧尸解决掉，后续收拾的活也承包下来。
　　他就帮这个小忙，又有什么不可。
　　脑壳上红红白白的液体沾染成一片，放之前娄敬策是不介意的，但现在就不怎么想碰。他尝试着控制异能探入头皮之下，在大脑中寻找东西，其实跟在金属中寻找杂质差不多。
　　很快他就发现一粒莹白晶石，空间包裹住向外拉扯，晶体被一点点撬动，颤巍巍地飞到娄敬策跟前。
　　娄敬策一把攥在手中，放松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隔空取物，看似轻松，实则消耗的异能可不少，看来想隔空摘心还要好好练练升级啊。
　　明暨从二楼下来，伸手从娄敬策手中捻起那颗只有米粒大小的晶体。冰凉的手指触碰温热掌心，娄敬策控制住自己不瑟缩，就怕手一抖，这么小的晶体就滚进指缝，再落到地上。
　　明暨捻着那颗晶体到自己掌心，伸出食指一点点碾动。他倒是没有觉得这个晶核太小，好吧，就体积而言确实很少。明暨从空间纽里找出一个很久不用的密封玻璃皿，将晶核放进其中，让繁星检测晶体内的能量波动和能源特征。
　　很快，繁星的检测报告传送到手机中。
　　明暨划过几页，对其中的几项数据感到惊喜。
　　他全然不顾娄敬策的反应，捧着培养皿就狂奔上楼。
　　明暨房间里灯亮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娄敬策去敲门，见到的是一夜没睡，仍旧精神奕奕的明暨。
　　明明他身上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白色衬衫与黑裤，娄敬策却在某个瞬间幻视有一件白大衣将他整个包裹其中。
　　不过在对上明暨眼睛的刹那，娄敬策又恍惚觉得他像是得到合心意的玩具推三阻四不肯睡觉的孩子，即便一再许诺醒来玩具依旧在这里，仍是迫不及待。
　　“你、昨晚没睡？”这人不是日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吗？
　　“嗯，好像吧。”沉浸在手上研究的明暨分出一秒钟的心思回答这个问题，他低头不断在形如计算器的陌生仪器上操作，手指戳按在上面几乎飞舞出残影。
　　娄敬策见他如此，总觉得不好打扰，悄无声息退出去，关上门不再打扰。
　　至于饿肚子，就算没有他做饭，这位也饿不着自己，那些凭空消失的外卖，他可不信已经全部解决了。
　　娄敬策午饭时间也没能等到明暨下楼。
　　两个人的餐桌，只剩他一个人吃饭，没人抢食，倒是生出些许寂寞来。
　　娄敬策按部就班踩着时间，先围着别墅区慢跑几圈当作巡逻，从唐父和唐乐耀变丧尸后他就把这项加入到日常中。转过几圈后又去运动房里锻炼，专项锻炼肌肉群和筋骨。除此之外就是找星星清理金属基，体魄与异能都在平稳提高中。
　　日渐西斜，山林里无缘由地躁动起来。
　　娄敬策和明暨几乎是同时察觉到异常。
　　对着的两扇门“砰”一声打开。
　　明暨：“地面有震波。”
　　娄敬策：“有空间波动。”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之后即将有一场地震来临。
　　“你有什么打算？”明暨问娄敬策。
　　娄敬策正想着这次地震怎么会来的这么早，闻言便说：“要不我们去庭院，那边足够空旷，小心不要掉入裂隙里就没事。”
　　明暨上下打量过他，退后几步，回到房间里，关上房门。
　　娄敬策纳闷，自己有说错什么吗？地震时候跑到空旷室外，有什么问题吗？
　　娄敬策上前两步，伸手要敲门时，就听门里传出明暨的声音：“我检测过，你这别墅的抗震等级很高，建造那会儿估计做过面对地震、泥石流之类天灾的方案。这次只是小地震，硬扛过去没有问题。”
　　所以，娄敬策要去庭院里自己去，他才懒得去庭院里吹冷风。
　　行吧。娄敬策给别墅点个赞，也继续回去举铁。
　　两人互不打扰，一个沉迷的晶石的研究，一个沉迷实力提高。这边岁月静好，仿佛末日和丧尸都是昨天夜里的一场幻梦，即将到来的地震更不值一提，人群密集的都市里却是翻了天。
　　东区驻军提前收到娄敬策传过去的消息，高层开会商量，又有尹胜寒的小队四处打探，最终结果还是好的——他们选择相信娄敬策让熊兽医带去的那张纸条上所写的。
　　末日才刚刚开始，不仅是人类丧化，还有自然天灾。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东区驻军提前开拔，在组织普通民众分批由驻军管理的大车输送到已经建造出雏形的安全基地。后续的建造将会以群众作为主要力量进行。
　　今日运输第一波，情况不容乐观。
　　即便他们已经尽可能保持秩序，让士兵执枪保护在周围，路途不顺是一个阻碍，更多的困境还是丧尸和群众带来的。
　　尹胜寒一枪崩开扑过来的丧尸脑袋，面对车里尖叫声直入云霄的死小孩倍感心累。他不找小孩麻烦，只希望小孩家长能长只会捂嘴的手。可真是有什么样的熊孩子就有什么样的家长，对旁人连骂带损问候九族，对熊孩子温声细语步步退让，就是不见人伸手。
　　“再不捂住他的嘴，就等多引几只丧尸过来吧。”再好的脾气面对猪队友都得破功，尹胜寒一边开枪，一边耳朵里嗡嗡的，心下越发烦躁。
　　他在心里想，再坚持十秒解决这几只丧尸，就去让那个死小孩闭嘴。
　　默默计数着倒计时，终于有人看不过去直接动了手。
　　尹胜寒分不出手，全作没看见，让暴起的老哥多教训那对倒霉熊孩子和熊爹一顿。他一手一脚扒着车门，大半边身体悬挂在半空，前后右三面点射靠近的丧尸。
　　突然，车身剧烈一晃，尹胜寒顺势松手，没选择去硬碰硬。
　　这感觉不对啊。
　　他掉下车去，眼看着开车的队员就要停车，厉声高喊：“继续往前开！”
　　车打了个飘儿，继续跟上前行的大部队。
　　尹胜寒回头，身后的高楼落下尘嚣，地面隐隐传来震颤。他瞳孔巨震，脚下生风飞快向前略去，活像是会轻功的武林高手。脚尖一点，便是三五米。
　　“尹队！”
　　尹胜寒一路狂奔追上车，三两下攀上车门，回身钻进车里，又把门甩上，车里回响着全都是他的声音。
　　“MD，MD，MD，快接电话啊！喂！”
　　“喂，是真的，地震了！”


第32章 异能提升
　　【三分钟后，初次地震即将降临。】
　　明暨将手中机器上的数据让繁星记录，暂时将工具和实验材料统统收入空间纽中。将东西放进去的同时，他摸摸肚子，又取出一个炸鸡全家桶和冰淇淋七球杯。
　　炸鸡的包装袋上还满是蒸腾水汽，摸摸外盒尚且留有余温。冰淇淋球一个叠着一个，满满七个摞在脆皮蛋筒中，最上层的巧克力球、哈密瓜球、香草球上撒满星星碎。
　　“繁星，让星星去把娄敬策叫过来。”明暨找出一把小勺，掏一勺香草球含进嘴里。他保持着盘腿坐在地板上的姿势，看样子是懒得起身。
　　【好的，博士。】
　　走廊里旋即响起滚轮声，由远及近，再是敲门的动静，星星的电子音就在门外响起。
　　明暨听见娄敬策答应，而后走到门前的脚步声。
　　是因为天灾即将降临吗？四下这样安静，细微响动都轻易能捕捉。
　　“咔嚓——”
　　娄敬策敲门进来，还未见到人，先听一声酥脆的轻响，炸鸡的肉香油香扑面而来。
　　娄敬策扭动门把手的动作略微一顿，他打开门。
　　就见门后，明暨背对着门口，坐在地板上，他高高仰起头，从窗户遥遥望向天际。手边一个炸鸡全家桶，半只炸鸡、炸鸡翅、炸肉丸、炸鸡腿、炸薯条分装在小盒里几乎将他包围，还有一只饮料杯里盛着冰块，上面斜插着一个豪华脆皮蛋筒，冰淇淋球摞得很满，越过蛋筒露出半个球来。
　　娄敬策的目光只在吃的上扫过一圈，更好奇明暨这是在看什么，顺着视线同去搜寻。
　　外面黑云密布，云层翻涌，层层叠叠，就好似那句诗形容的“黑云压城城欲摧”，就压在头顶，半塌半陷，摇摇欲坠。风呜呜卷着碎叶，在山野中飘摇，连风自己也不知该飘去何处。
　　“听着好像有人在哭。”他说的是风声，又或是风携来的悲声。
　　娄敬策看不见明暨的表情，但想来应该不是悲伤。
　　悲伤的人怎么会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慢条斯理地拿薯条蘸着番茄酱吃呢。
　　“找我来有什么事？”娄敬策见他没搭理自己的打算，开口询问。
　　明暨微微侧头，看他一眼，就转回头。等将手上这根薯条塞进嘴里，拿下一根薯条的手蘸到番茄酱，在收回时顺道朝他招了招。
　　他示意一下身旁的位置，那意思是——过来坐啊。
　　娄敬策不满于他对自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又似乎是有些习惯了。
　　感受身后有人靠近，明暨在咬碎薯条的间隙，抽空跟他说一句：“还有不到一分钟。”
　　什、什么？
　　娄敬策很快反应过来，地震吗？
　　他学着明暨的样子在他身边盘腿坐下，刚要开口问他些什么，手里就被塞过来一盒炸鸡腿。两只小琵琶腿，炸皮外面洒好椒盐粉，炸得酥脆，不过是一递一接间，外壳的脆皮直往下掉。
　　娄敬策偏头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明暨挑选下一样要吃的手枪腿，边往上撒黑胡椒粉，边回答他：“提前奖励给你的。”
　　“奖励？”还提前？娄敬策越发不懂他的意思。
　　“嗯哼。”明暨端起手枪腿的两端，凑到嘴前咬下一口，脆皮嘣碎着往下掉碎屑，里面的鸡肉嫩滑，泛着亮汪汪的油光，一扯一嗦，顺着鸡肉纹理撕下一片，烫得直叫人嘶气。
　　“对啊，还有二十秒。”明暨吮吮油汪汪的手指，“你之前不是感受到空间波动？现在有一个绝佳的提升机会就在眼前，要抓住啊娄总。”
　　娄敬策往旁一偏，躲过伸来要搭自己肩膀的手，皱眉盯着那只指腹还泛着油光的手，顺着收回的方向看向恶作剧没成功的明暨：“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地面微微抖动起来，屋内的家具跟他们都像是坐上蹦蹦床，跟着颤动。“哗啦”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被震落，在地板上磕成碎渣。书桌衣柜直是哐哐响，看着摇摇欲坠，很是凶险。“当”的一声，挂在墙头的圆钟脱落，盘旋着打转几个滚，仰面朝下盖在地板上……
　　“这就是你说的能扛住！”
　　娄敬策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相信明暨，才会半点防备没有，就这样迎接地震到来。
　　屋里独独保持平静的，也就只有明暨。
　　明暨在震动开始的瞬间，先把脆皮蛋筒举到手中。周围一切都颤抖不已的时候，他挖下一勺哈密瓜味的冰淇淋，舌尖一卷，含进口中。
　　他投给娄敬策一个别大惊小怪的眼神，提醒他：“你已经错过第一波震动了。”机会可是错过一次就少一次的啊。
　　生物对自然天灾的畏惧，似乎是生来就刻在骨子里的，娄敬策不明白这人怎么能这般平静。那般可惜，就好像他错失什么千载难逢机会的口吻，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又有些憋气恼火。
　　现在不是追究解释的时候，娄敬策当机立断：“我该怎么做？”
　　明暨给了个笑脸，语速不紧不慢，快要急死个人。
　　“空间不是正在波动吗？正好，你可以试试用你的能力，试试稳住空间。”
　　稳住空间？娄敬策从来没想过，以人力强抗自然天灾，这怕不是蚍蜉撼树。
　　就这一个不备，明暨的手在他肩头拍了拍，一副我很看好你的架势，反复磨蹭再拍拍。
　　娄敬策侧头看看自己肩头那个油乎乎的手印子，躲得过一次躲不过第二次吗？他暗暗叹口气，是店家送餐的时候忘记往包装盒里放纸巾吗？还是私服面料就这么适合当替代？
　　明暨看看擦干净的手，还算满意。
　　“给你一个小提示，跟你的空间储物有一点关系。”
　　他拇指和食指碰在一起，比个“ok”的手势，表示就这么一点点。
　　空间储物……
　　娄敬策陷入思索中。
　　明暨还要在一边催他：“快点啊，还有三分钟下一波震动即将到来。”
　　越急越乱，越乱越慌。
　　娄敬策手中出现他先前放进空间里的东西，又消失，再次出现，再消失。他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启发自己的思维。
　　明暨充当人体闹钟给他计时。
　　“还有两分钟。”
　　“一分三十秒了。”
　　“嘶嘶……好辣啊这鸡腿，只剩一分钟了。”
　　报时的同时，完全不影响明暨继续吃喝。
　　娄敬策现在的状况就跟高考语文开始倒计时，而他作文还没开始写似的，心头着急，背后冒汗。他本来身上穿着的就是单薄汗衫，被汗浸湿贴在后背。
　　明暨辣得挖下一整个冰淇淋球塞进嘴里，看一眼时间：“四十三秒。”
　　他上下打量着就快抓耳挠腮的娄敬策。即便聪明如娄敬策，遇到这种未知领域的难题，就像要文科生论证数学猜想，不会的就是不会。看着看着，视线逐渐偏移位置。
　　明暨打量的目光太过直白，尤其是在偏向这侧的脖颈位置，娄敬策觉得自己的斜方肌上似乎要被烧出一个洞来，没忍住分心伸手挠挠。
　　明暨转过眼神，看向别处。斜方肌鼓鼓的，可真有男人味。他自己体型偏消瘦，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锻炼到这样，除非全身做手术，修改植入基因，他又不愿意。只能看看，借机下饭多啃一个鸡腿了嗝。
　　“二十秒。”明暨收回目光，继续啃手枪腿，又是冷酷无情的报时机器。
　　娄敬策闭上眼睛，忽视周围一切干扰，他从空间中取出一样东西，摸着应该是瓶水。还不等东西被收回去，就有只手从他手里拿走，不用多说是明暨。
　　正要放回去的东西被拿走，就在那个瞬间，娄敬策脑中灵光一闪。
　　他猝然睁眼，对上明暨看来的目光，落进脑中的灵光只来得及抓到尾稍，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在心中生起。
　　他伸手把明暨喝过一口的那瓶水抢过来，急切道：“再来一次。”
　　娄敬策再次闭眼，将那瓶水拿在手中，等人来拿。
　　迟迟等不到，他睁眼看向明暨。
　　明暨眨巴眼，并不配合。
　　“你不是已经感觉到了？每次你拿取东西的时候不都在做？”
　　明暨满脸写着，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还不明白？
　　娄敬策不跟他拌嘴，还打算再尝试感受一次，地震却不会等他。
　　震感再次出现，明暨挑挑眉，那意思——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
　　娄敬策这也算是被赶鸭子上架，他闭眼将拿取东西一瞬间的感觉在脑中回味几番，手指张合间，似乎有空间静止在他指尖。
　　就像是以手作梳子从一点往外慢慢梳理打结的毛发；又像是把手放入流动的小溪水中，仍由溪水拂过指尖螺纹，痒痒蹭蹭着从缝隙溜走；或是在悄无声息的土壤中探入手，手就像是一枚深埋的种子迎来迟迟破壳，枝叶顺着手指向上生长，跻入土层的间隙，蔓延渗透入砖缝瓦隙……
　　娄敬策感觉到空间中一点凝滞在他掌心，往常他自凝滞处探入空间拿取，如今他将异能灌注于这一点上，空间就似是一块开始冻结的冰，从这一点开始蔓延扩张。一旦有起点，一切都会变得简单。
　　突然头晕袭来，这是要到达异能尺的临界点了。
　　娄敬策熟悉这样的感觉，他抽手要结束，指尖却似乎被冰粘住，一时抽手不得。这样不行！娄敬策强行终止，他睁开眼，身影一晃朝旁倒去。浑身大汗淋漓，似乎有些脱水的征兆。
　　他无力掀开眼皮，用尽全力也不过撑开一条缝。
　　明暨……
　　明暨的声音就响在耳畔。
　　“可真是努力。”
　　“繁星……看看数据……他……精神药剂……”
　　在娄敬策努力抓住感觉的时候，明暨让繁星检测周围空间数据的同时，还不忘粘娄总的光，将吃的都放得离他近些，这样炸鸡的脆皮也不用碎得到处都是。
　　【博士，检测到他的异能即将达到临界点。】
　　“嗯嗯。检测一下他这次能用多少精神药剂，就之前那支1.0。”明暨嗦着鸡翅上的嫩肉，对于娄敬策这样情况，他早有打算。
　　【检测中……】
　　“哦豁，这个数据的成长率……娄总，可真是厉害啊。”
　　娄敬策意识半昏沉间，只觉得一阵清凉袭上脑海，他舒服地喟叹出声，喉头滚动间，气力在逐渐恢复。
　　他感受周身，空间与他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许多，余震缓和，周围没有在颤动。
　　睁开眼，正对眼前的是一盒炸肉丸，表皮金黄的丸子上撒着花生芝麻碎，番茄酱沙拉酱在上面画弧线。
　　娄敬策：……
　　诸多想说的话哽在喉头，娄敬策翻身坐起。
　　等起身后再回头看，才发现他刚刚简直被美食包围，之前围绕在明暨身边的吃的全到自己身边。
　　罪魁祸首是谁……压根不用想。
　　明暨正在挖最后一个冰淇淋球，草莓味粉嫩的冰淇淋消失在他的唇瓣间，见娄敬策醒来，他挥挥握勺子的手。
　　明暨：嘿~


第33章 地震后遗
　　“感觉怎么样？”
　　明暨一点一点慢慢啃着脆皮蛋筒，内里沾上各色冰淇淋球味的残渣每一口都能咬出不同滋味。
　　娄敬策揉揉太阳穴，异能尺超出的后遗症似乎不存在，先前的头疼宛如水中泡影一般消失不见。先前那种玄妙的感觉同样不复存在，大脑就像是个过载烧掉的CPU，这会儿什么都是一卡一卡的，思绪迟缓。
　　明暨仔细观察过他现在的状态，确定是精神药剂后遗症，就跟深度睡眠被强行打断叫醒一样，大脑还没开机。这个时候最好别打扰他，让意识从大脑起床就好了。
　　娄敬策看着有些木楞楞的，看向明暨后又低头落在他醒来看见的那盒炸丸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盯着发起呆来。
　　明暨围观他发呆作下饭菜，又开始啃之前没有吃完的鸡米花。
　　娄敬策突然眨了眨眼睛，堆起的炸丸子上最顶端的那一颗左右晃了晃，从丸子山上滚了下来。
　　突然滚动的丸子引起明暨的注意，就见那颗丸子慢悠悠地逆着丸子山，又滚上山尖。明暨勾勾唇角，这是用异能玩上炸丸子了？
　　炸丸子晃晃悠悠地起飞，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筷子夹起，忽高忽低如同被反复垫起的乒乓球，眼看上一秒就要滚落到地，下一秒又飞到要与天花板硬碰硬，再掉下又悬在半空中，像娄敬策靠近一点，悬在头顶上。
　　哦豁，这就找到感觉了吗？
　　明暨看娄敬策的全部心神都挂在那颗高高抛起的炸丸子上，悄悄伸手隔着衣服布料，在他腰上伸指一戳。
　　娄敬策下意识一缩，身体向另一侧躲避而去，略微的痒意从腰上传来，他望向始作俑者。分心之下，那个还悬在头顶的炸丸子便全然顾不上，受地心引力作用直直落下来。
　　明暨戳人的手半点不怕被逮住，抬高一捞，稳稳将那颗炸丸子接在手中。
　　对上娄敬策的瞪视，明暨特别嚣张地大大咬一口那颗炸丸子，只剩下一层脆皮在手里：“娄总这异能强度不行啊。”他笑嘻嘻伸出那根戳人的手指在娄敬策面前挥挥，怎么一根手指就不行了。
　　娄敬策皱皱眉，不去理睬他的挑衅，这时候抓住那股玄妙的感觉才最为紧要。炸丸子这颗没了，那边还堆着十几颗。
　　再一颗炸丸子晃悠着飞起，这次要比之前的平稳许多，几乎能够保持在一条线上行动。
　　明暨再次伸手，就在指尖即将戳到娄敬策的腰上时，猝然被一只手逮个正着，扣住了手腕。
　　娄敬策看向他，似是在说——这次被我抓住了吧。
　　明暨半点不着恼，反手抓住娄敬策的小臂，他手指不老实地上下磨蹭，激得娄敬策手臂上似乎起了鸡皮疙瘩。
　　炸丸子像是失了拉线的风筝，没有风来载，从半空往下落。
　　明暨偷偷使劲，把娄敬策向自己这边拉扯。娄敬策感受到拉拽力，垂眸暗暗较劲使力，一时僵持，两厢似是就要这般一决高下。局势却在下一秒急转直下，明暨冷不防得一卸力，整个人猛地朝娄敬策那边跌去。
　　娄敬策没想到他会卸力，身体朝后仰倒的同时见人朝自己跌来，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已从抓改为扶。
　　明暨顺着力朝那边去，不经意间双眼往上瞥一眼，嘴角微微上翘，像是偷到油吃的小耗子，偷着高兴。
　　娄敬策把人扶稳，避免两人摔滚到一处的惨剧发生。他暗暗松口气，再去看明暨。
　　就见明暨……明暨仰头张嘴，叼住了那颗炸丸子。
　　娄敬策：……
　　还不等娄敬策无语多几秒，明暨在他肩膀上撑了一把，站起身来。
　　他叼着丸子嚼啊嚼，盯着刚刚被抓住的那只手似乎能看出一朵花来。
　　明暨突然叹口气：“果然，皮肤表面有皮脂膜的么……”
　　皮脂膜？娄敬策被他的天马行空带跑偏，就听他继续说。
　　“就是不比纸巾好，擦都擦不干净。”
　　说着，明暨走向床头柜，从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里抽两张出来，在双手间搓来搓去。
　　娄敬策抬手在自己小臂上闻闻，油炸味。
　　娄总闭眼深吸口气，冷静冷静。
　　“哈哈。”明暨转身看到他生气又要强忍的样子，笑出声来，似乎就爱看别人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生气也别用异能发泄啊，温养一下免得明天头疼。”
　　娄敬策舒出气来，睁眼看他，确实又恢复平静。
　　他没开口问自己听到的那个精神药剂，之前和这次用在自己身上是怎么回事。即便他问了，这人也不会清楚告诉自己，一如之前他给出去的那些。在能够清楚感觉到那个药剂对自己的好处情况下，娄敬策强压下被蒙蔽的不满。
　　娄敬策挪挪大长腿，换个姿势，伸手向那盒炸丸子。
　　明暨看他，还来？
　　却见他两指夹起一个就往嘴里塞，吃完一个又拿一个，七八下便见了底。
　　全部吃完，娄敬策将盒子跟之前的那些一起塞回包装袋，又在底部翻出四五张折叠成三角的纸巾，抖开一张擦擦手，一言不发走回自己房间去了。
　　明暨目光从合上的房门收回，觉得有些好笑。
　　他干脆就往床上躺倒：“繁星，让星星去盯着娄敬策，今天他不能再用异能了。”
　　【好的，博士。】
　　走廊上响起滚轮远去的动静，明暨从空间纽里翻找出一串卤肉丸子，有竹筷穿着，即便躺着也不妨碍吃。炸物吃多了，换换口味。
　　“繁星，再给我看看娄敬策的数据。”
　　片刻后，明暨再次发出感慨：“娄总这个天赋，啧啧啧，放帝星这潜力也足够上S级。那些脑子里装水的少爷跟他一比，可真该死啊。”
　　“星辰意识就该让那群老爷子也碰见时空乱流，出来开开眼，真是帝星呆久了就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心……你说，我们走的时候把娄总带上怎么样？”
　　“垂青肯定也带回去啊，它占宠物位的话，娄总就……害，到时候再说吧。”
　　……
　　娄敬策睡得很早，醒得更早。那支药剂似乎有提神的功效，他睡不到三个小时就再也睡不着。还是后半夜，娄敬策悄悄起床，刚出房门就对上黑暗中的一双发光的竖瞳。
　　他差点下意识攻击，抬起手来才想起家里现在养了猫。
　　“垂青？”
　　“喵。”垂青粗大的尾巴在他腿上拍来拍去，不断喵喵催促着什么。
　　娄敬策揣测着它的意思：“饿了吗？”
　　垂青多拍他两下，娄敬策就当它默认，下楼去冷库里找点鱼肉出来。
　　别墅里因地震损坏和移位的东西，星星在确定地震波动消失后，连夜将它们恢复原样。
　　现在，除了一些损坏彻底的东西打包进垃圾袋，能够换新的都已更换过。
　　娄敬策打量一下房间里的布置，变化不大，他也没多在意。
　　娄敬策给垂青准备猫饭的时候，星星出现在厨房，并告知他垂青其实有喂过。娄敬策这才知道，星星能够检测到垂青的基本状态，一旦陷入饥饿状态，它会准备猫食。
　　星星要比他和明暨更靠谱，即使它只是机器人，还能做到科学养猫，不仅采取多餐少食的喂养法，还会监督垂青运动。
　　娄敬策沉默一下，无视垂青在脚边不情不愿的喵喵撒娇，把本来准备做猫饭的鱼肉，转手下锅放米，熬成鱼片粥填饱自己肚子。
　　垂青（超凶）：喵喵喵！！！
　　娄敬策吃完，深吸一口清晨的寒冷空气，长长吐出，就且出门去。
　　他感觉醒来后异能尺提升一大截，偷偷瞥向垂青。
　　在垂青身后似乎出现一只无形的手，将整只大猫提着后脖颈拎起。被莫名其妙提到半空中的大猫拼命挣扎，爪子朝着空气挥舞，明明感觉有东西提着自己后脖颈，但又抓不到，一时让它浑身都炸了毛。
　　娄敬策试过后，心情大好，他悄悄笑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微微动动手，垂青就从半空落了下来。不仅如此，他的存储空间扩大起码两倍有余，如今能够装下更多的物资。
　　“娄总一大早就欺负小猫咪啊。”
　　明暨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夹带着电子音有些失真。
　　娄敬策抬头就看见从远处飞来的一架无人机。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娄敬策暗觉丢人，分明才四点多，这人怎么又没睡。
　　他看着无人机，一言不发。
　　无人机却绕着他转过一圈，飞向二楼。
　　耳边是明暨的声音：
　　“我让无人机去城里转悠过一圈，拍到不少东西。”
　　“给我带碗鱼片粥上来啊。”
　　娄敬策再次深吸一口冷空气，转身钻进厨房去舀粥。
　　不就是一碗鱼片粥么……行。
　　娄敬策端着鱼片粥敲门进明暨的房间，正对着床的那面墙上似乎在放什么灾难大片。凌晨四点多，房间里不开灯，环境与影院里差不多，飞舞在半空的无人机充当放映机的角色。
　　画面中，高楼坍塌，废墟遍地，依旧矗立着高楼大厦所剩无几。楼层不高的居民小区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稍好一点的七歪八扭着斜倚在废墟上，倒下砸成破砖烂瓦的建筑几乎将地表覆盖。道路崩裂，树木倾倒，停在地上地下的车辆被淹没砸扁，处处倾颓，破败一片。
　　跑出来避难的人小如蝼蚁，在废墟之中遍地哀嚎，废墟之下有他们的朋友亲人爱人。原先是他们避难所的房屋变成困锁住出路的牢笼，能从砖石屋瓦下挖出的只有少数，更多的人于无声无力中掩埋进尘土之下。
　　人在哭，天在哭，丧尸跟着嗷嗷叫。
　　即便同样被埋，不知痛为何物的丧尸嗅闻着人类的味道，如死尸恶狼般扒着缝隙爬出见天日。努力救援的人失去栖身之所，腹背受敌，宛如丧家之犬躲避向仍旧耸立的残垣断壁之间……
　　娄敬策默然看着，这一如十年后的惨样，可真是相似。
　　“你要去帮他们吗？”明暨从他手里接过鱼片粥。
　　娄敬策摇摇头：“我一个人帮不了他们什么。”
　　即便有所成长，娄敬策还不至于盲目自大。
　　“唔，确实。”明暨冲无人机招招手，无人机识别到他的手势动作，自行飞到近前。“不过，你可以去帮忙杀杀丧尸嘛。”
　　一个人再努力又能够杀多少丧尸呢？
　　明暨没看他，伸手在无人机的腹腔处点了一下，腹腔打开露出其下一颗小小的洁白晶体。
　　明暨示意他看：“东区驻军就算现在收整调转回来也要时间，不如趁机去杀杀丧尸找点晶核。”
　　“这些晶核很有用，我研究成分后，就在想……或许你先前都使用错了方式。”


第34章 收集晶核
　　“这些晶核很有用，我研究成分后，就在想……或许你先前都使用错了方式。”明暨对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言之凿凿。
　　娄敬策满是不可置信，用错了？吸收晶核提升异能是错误方式，那什么样的才是正确？
　　“有人尝试过直接将晶核吞入腹中……”
　　还不等他说完，明暨呛了一口粥，咳完笑个不停。
　　“那跟吃土有什么区别啊，也不怕消化不良。”他像是看到有人故意扮丑搞怪，摇摇头尽是无语。
　　“有人尝试枕在头下睡觉……”
　　“哈哈哈，这也不嫌硌得疼。又不是花草还会散发出分子给人吸收。”明暨觉得这些人脑洞都挺大，这都什么跟什么。“果然对比出差距，这样看你们直接用来吸收，利用率其实已经不错了。”
　　“那你说，该怎么用？”娄敬策定定地看着他。
　　“很简单，按照成分……”明暨开口后又收住，他低头喝一口鱼片粥，转头开始卖关子，“现在告诉你也没有什么用，除了这一颗也没有其他晶核。”
　　明暨跟娄敬策谈条件：“娄总找来一万颗晶石给我，我就将方式告诉你怎么样？”他伸出一根食指，摆出自己的价格。
　　“一万颗一级丧尸晶核？”娄敬策与他确定，作为经历过末日的人，一万一级丧尸晶核其实真的不算多。只是在初期，还是多少会拖慢一点脚步罢了。
　　“是啊。”明暨倒不是不想要更高级的晶核，只是先不说眼下一级的丧尸晶核都还找不见多少，况且他有自信等娄敬策知道那个方法，只要不是没脑子都会愿意与他合作。双赢的好事，他能得到的不比自己少，为何不答应。
　　“为了避免资源浪费，如果你得到更好的晶核，最好还是先留下来。”
　　“好。”娄敬策一口答应下来，倒是让明暨多少有些意外。
　　“你不讲讲价？”其实明暨的心理价位是七千颗。
　　有七千颗晶核，他大概就能够给星星完成一次全面升级。
　　何况，以娄敬策先前从事的职业，见过有霸总谈生意是不尽可能争取利益，直接一口答应下来的么？他自然事先留下讨价还价的余地。
　　娄敬策很清楚能谈下的这些数量，即便眼下留在自己手中，之后还是会被这人以各种理由抠过去，所以他说：“没必要。”
　　“前期缺少那么多晶核，娄总异能升级慢别人一程，可想好要怎么办？”明暨好奇，能够提升异能的晶核，对现在这种情况下的所有觉醒能力者都应该很重要吧。
　　娄敬策不想他会考虑到这点。
　　但对于自己的实力，他要比明暨更清楚，在现在这个时间段处于什么阶层。坚持过这个空白期，他完全不惧。
　　可既然明暨这么问了，娄敬策一改口风：“不是还有药剂吗？”要不再来一支？
　　明暨不应承，这也想得太美了。
　　他把喝完的粥碗塞回娄敬策手里，挥挥手赶人离开：“我要换衣服了，娄总还是先去收拾一下，准备出去狩猎吧。”
　　娄敬策端着空碗，拇指指腹沾到一处，恰好是碗壁上唯一沾上粥衣的地方，他默默转过一些。看明暨一副扯裤子的架势，娄总分分钟告辞，还贴心给人关上门。
　　===
　　他们离开半山别墅时，持续几天的雨在暂歇后又不断落下，天好像破了个口子，不把这个世界淹没，决不罢休。
　　明暨把无人机一并带了出来，趁着在路上的功夫，用一把万能工具不断捣鼓。最大的变化就是在无人机的两侧各装上一个可伸缩的机械手，在肚腹位置装了个透明袋子。
　　机械手与星星所用的金属基不同，那是一种更为简陋的结构，像是一根劈开的竹子，分开时是机械手，合在一起时则与吸尘器差不多功能，纯纯是为了采集晶核而改装的。至于那个透明袋子，娄敬策车上找到的车用小垃圾袋，明暨随手拿来利用。
　　抱着击杀丧尸，收集晶核的目的，娄敬策一路上碰到丧尸前来碰瓷，他也不再视而不见，遇到一只就问明暨一句“这只有晶核吗？”
　　明暨起初还会抬头看上一眼，告知他有或者无。
　　到后来烦不胜烦，干脆让繁星给他写个小程序，直接强行安装进娄敬策的手机里，自动检测目力所及范围内，有晶核的丧尸所在地。
　　这一路进城，路不太平坦，越野车开出蹦蹦车的感觉。
　　车里徜徉着机械的电子音。
　　【叮，七点钟方向发现丧尸晶核。】
　　【叮，十一点钟方向发现丧尸晶核。】
　　【叮，一点钟方向发现丧尸晶核。】
　　……
　　路上遇见多数的丧尸是没有晶核的，没有晶核的丧尸多数都被娄敬策开车无情碾压，有晶核的提供VIP级枭首服务。
　　值得一提的是，娄敬策起初还会下车去用那柄古刀杀丧尸，在之后发现明暨直接指挥无人机出来收集晶核，速度半点不比他在一堆红红白白里找晶核慢。回头一看，人坐在车里，吃着零食，身上不沾水汽，鞋跟不沾泥水，活像是出来郊游……
　　娄敬策：……
　　娄总悟了。
　　再一次听到车里响起电子音。
　　【叮，十一点钟方向发现丧尸晶核。】
　　娄敬策坐在驾驶位里一动不动，半点没出去打怪的打算。
　　他慢下车速，在颠簸中拉近距离后，迅速出手，空间刃收割下丧尸的上脑壳。
　　无人机立即从车窗里飞出去收集晶核。
　　这下对味了。
　　娄敬策找到最为合适的收集晶核姿势，再次听到提示电子音，就跟那些达成交易的商户听到“支X宝到账X元”似的，心情逐渐飞扬。
　　车行入城市，路上大概被东区驻军的人清理过，之前有些挡在路中间的无人车辆都消失不见，地震倒塌的房屋废墟占去大半路面，强行从上面碾压过去，勉强还能走。
　　入城之前，娄敬策原先还没想好要到哪里去。
　　询问明暨，明暨也没有什么好的去处。
　　入城之后，这个问题便无需再去多想。
　　电子音跟春运火车站里似的，响成一片。
　　【叮……】
　　【叮……】
　　【叮……】
　　……
　　娄敬策不像是出来狩猎丧尸晶核，更像是雨天出来拉客人的滴哒车司机，软件一开，满城全是生意。
　　他车还不能开太快，遇到一个斜坡冲得快些，电子音播报越快，像是开了几倍速，逐渐有些暴鸣声传出。电子音如果有嘴皮子，这会儿大概早就爆皮破裂开。
　　“怎么会有这么多丧尸现在就有晶核。”他想不通，似乎是在自说自话。
　　明暨没应答，含着棒棒糖，似乎是在出神。
　　明暨正在与繁星对话，他不觉得这样的情况有什么异常，但娄敬策作为本世界人有这样的疑惑，那定然是在某一方面出现问题。
　　对此，明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遭遇的那场空间乱流。
　　因为卷入时空乱流时，繁星几乎处于机体瘫痪状态，就犹如它当初展示的日志一般处于一片空白状态。如今要倒过去收集当初这个世界的信息，读条需要时间。
　　明暨让祂将这个工程放到后台去，拿着无人机一路上的收集回来的丧尸晶核在指尖把玩。
　　明暨看手心里这三瓜两枣，叹气。
　　一万晶核堆起来，能让他体验一下手在米袋里搅弄是什么感觉吗？
　　还是太少了啊。
　　娄敬策很快就近驶入一个小区，就在城郊结合的附近。
　　这里应该是前几年海市向外扩张时，那些拆迁平房后盖起的安置房，一个小区住着的人多数都是原先一条街道，或是一个村落的。这就意味着，这里的人员组成，不是来海市打工的外乡人，就是亲戚邻里连成一气的本地人。
　　这些人往往有一个特点，能跑的一大家子全都跑了，剩下的不是已经丧化成丧尸，就是已经有心理准备打算守着房子等死。地震后，还能留下的人绝对不会多。
　　驶入小区后，电子音播报连连响起。
　　【叮，一点钟方向废墟下发现丧尸晶核。】
　　人果然如娄敬策所想的那般，不多。
　　但，丧尸也都还没爬出来，都在废墟里埋着呢。
　　这可真是出乎娄敬策的预料。
　　娄敬策找个还算平坦的平面停好车，下车面对这一大片废墟，有些无从入手的麻爪。难道要让他把那些有晶核的丧尸一个个挖出来，再干掉吗？
　　明暨却觉得刚刚好：“扫描，统计这片小区内丧尸晶核数量。”
　　【叮，小区内共有丧尸晶核八枚。】
　　就八个。
　　“你可以试试靠近一些，用异能去探查废墟地下的丧尸所在，隔空取物多适合现在用啊。”明暨给娄敬策比了个“八”的手势，一共就八只丧尸，不是什么大工程。
　　被地震救援的惯性思维带沟里去的娄敬策：……
　　娄敬策拿着手机当导航，“翻山越岭”去找丧尸了。
　　明暨看他像是刚入行送餐的外卖小哥，拿着手机在一块区域打转，笑笑又满是感慨：“不要被过去普通人的身份束缚住啊，娄总。”
　　娄敬策似乎听到了，转身向他看来。
　　明暨朝他挥挥手，让他抓紧干活，别偷懒。
　　娄敬策便又转回身去。
　　第一次见识到迷路地图的厉害，娄敬策跟着导航箭头在原地转过三圈，终于选择顿足。他不打算再转，直接向下感知废墟之下的情况。
　　这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很快他就找到第一个目标，丧尸嗅到血肉的气息，正在废墟底下不断往上挖，没有痛觉显然让它更能坚持。
　　娄敬策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只丧尸的身上，黑暗中看不清它的皮相，空间刃隔着钢筋水泥只凝聚出小小一道，足以分割坚硬的头骨，削下天灵盖。
　　黑暗中，没人会注意到在废墟底下二十多米的一隅，有一只丧尸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死去。米粒大的晶核轻易钻过废墟间的缝隙飞出，在半空中被早就等着收获的无人机吸入透明袋子里。
　　“呼——”
　　娄敬策长长舒出一口气。
　　无人机朝着他上上下下摇摆，似乎是在点头确认晶核已收到，又似是在催促赶紧收集下一个。
　　车里明暨听到繁星的汇报，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不用管。”他将棒棒糖的那根小棒包裹在纸巾里，又取杯奶茶来喝。
　　一块大的楼房墙壁后，有两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哥。”
　　身形瘦弱的那人盯着明暨手里的那杯奶茶，舔舔嘴唇。
　　“嘘！——”
　　比他高上一个头的那人小心翼翼盯着娄敬策和无人机，悄悄看向装着丧尸晶核的透明塑料袋。
　　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他不清楚。不过一定是好东西。


第35章 两处攻击
　　有过一次成功经验，之后七颗丧尸晶核寻找起来就要容易许多。
　　娄敬策遇到最麻烦的一个，起初导航的位置有些偏移，他没能直接找到丧尸，等扩大范围后，发现丧尸埋得比较深，而且在丧尸的头顶上有一整面墙壁，没窗户没缝隙，提高了娄敬策取晶核的难度。颇为废了一番功夫，最后还是成功把晶核拿到手。
　　大概是因为娄敬策在这边徘徊的时间有些长，废墟里钻出几只埋得浅的丧尸。从废墟里突然伸出一只灰白的手臂或是腿，拨开周围的杂物，将身体扭曲成各种奇怪姿势，从或大或小的间隙里钻出来。
　　那般可怖模样，就跟诈尸差不多，看得人心里毛毛的，就怕自己脚边的废墟下也突然冒出只手来抓住自己脚踝。
　　娄敬策抽出古刀对付丧尸，无人机完成任务自行飞向车里的明暨。
　　明暨脑海里再次响起繁星的预警，他全然当作是耳旁风，握在手中的奶茶杯晃悠晃悠，就像是湖面上随着水波起伏的鱼漂，耐心静等着那条馋他奶茶的小鱼来咬钩。
　　就在无人机飞到半途，娄敬策一刀削下一只丧尸的脑壳，明暨懒洋洋眯着眼似乎是在出神。
　　异变陡生——
　　娄敬策只觉脚下踩着的废墟猛地往下陷落，脚边的废料跟着一起沉下。没有从下拉拽他脚步的丧尸，废墟就好像刚好只是在中间出现一个空档，而他凑巧一脚踩中。
　　娄敬策半点没如人所料想的那般慌张，甚至不曾低头看上一眼，双脚陷进废墟中，失去灵活移动的能力，似乎对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他横刀一甩，先将面前扑来的丧尸捅个对穿，刀刃一个反转，横向一扫，丧尸脑袋就滴溜溜得滚落到地。
　　动作之快，刀刃之利，仅是分秒间，便将围着他的丧尸收拾干净。
　　娄敬策收刀转手向下，刀刃直直刺入双脚之间废墟之下，只有砖石土块，没有刺中丧尸的手感。作为末日回来的人，他可再是清楚不过，这意味着什么。
　　有其他异能者在暗处偷袭。
　　对面是土系还是石系？
　　只能将他脚腕之下拖进地里，异能也就刚觉醒的程度，看深度应该是天赋不错的一拨里的。
　　娄敬策没有分心去注意明暨那边的情况，他环视四周，目光一寸寸在废墟上梭巡。
　　身后出现鼓包，突起攻击的刹那，刀刃比什么都要快。分明是背对的姿势，娄敬策向后捅出的那一刀却是毫不迟疑，刀刃入肉发出一声闷响。
　　对面反应很快，有壮士断腕的果决，在娄敬策转过头来前便果断退去。
　　好歹被明暨就感知这一点欺负过两次，吃过两次亏的娄敬策怎么会在同一个坑里掉三次。明面上是靠眼睛四处搜寻，实则空间异能早就以他为中心扩散密布。
　　前世的经验与现今新学到的，两相结合。
　　土系惯常的攻击套路就是先锁足，厉害的异能者能够将人半身拖入地下，可这同样暴露的许多，比如说如果没能在第一时间远程集火，那势必就要靠近攻击。这时最佳攻击角度，就是后背。
　　娄敬策看向刀尖，刀刃上还留着鲜红的血。
　　鲜红的血光下，属于丧尸独有的黑红血液也顺着刀倾斜的去势流淌。
　　他一甩刀，残留在刀刃上的鲜血纷纷洒在一旁的断壁上，留下一红一黑两道斑驳血迹。
　　娄敬策抬抬脚，轻松就从废墟中把脚拔出。
　　那个攻击他的人很是谨慎，一击不中立刻就跑远，如今在他感知范围内已经不见人影。
　　“砰！”停在平台上的越野车上下颠簸了一下。
　　明暨原先在车里等着那条小鱼上钩，没想到钓上来的是一只冒失的小兽。
　　先是娄敬策那边打响第一枪，就在他转头望去时，越野车前突然冒出一个猫腰的身影。
　　明明车钥匙在娄敬策身上，明暨却看见那个身影只是手摸上车门，车锁立即“嘎达”一声，锁开了。还不等明暨再多观察一下，窜进驾驶座的那个大男孩手里就出现一把水果刀，直直对着他面门。
　　“不许动！”
　　比起被刀对着的明暨，这个持刀的大男孩看上去更为紧张。
　　刀在他手里晃来晃去，亮闪闪的刀面挺能吓唬人。
　　明暨看看刀尖，又看向他，很是顺从。
　　“好，我不动。”
　　说着不动，他抬起奶茶杯吸溜一大口，把杯里剩下的奶茶几乎全部喝完。
　　没办法，不找点东西掩饰一下，明暨怕自己没控制好笑出声。
　　实在是拿刀挟持他的这位表情太有趣，半点心思也遮掩不住，小眼神时不时就要瞥奶茶，简直是把“馋嘴”“想喝”写在左右脸上。
　　“不是说不动吗！”大男孩瞪眼看看那杯见底的奶茶，又看看满脸无辜的明暨，肉眼可见的气急败坏起来。
　　明暨用吸管戳着奶茶杯里剩下的椰果，像是在捞珍珠似的一点一点全部吸进嘴里。“我是没动啊，你让我别动，又没让我别喝奶茶。”理直气壮，回嘴歪理。
　　“哎呀。”奶茶没都没了，大男孩挠挠头，又向他伸手。“你肯定还有其他的，交出来！”有点拦路打劫的架势，但不多。“我之前看见你凭空变出来的，快交出来。”
　　明暨眨眨眼，手里出现一杯奶茶晃晃，奶茶与杯壁碰撞发出咕咚咕咚的水声。
　　“你说这样吗？”
　　“给我！”大男孩眼前一亮，伸手就要去拿。
　　明暨不闪不躲，让他拿去。
　　然后笑看他没有吸管，单手抠不开封口，急得脸通红。
　　“吸管呢？”对着明暨的水果刀挪近了些。
　　明暨又找出吸管来，甚至很是贴心地给他插进奶茶杯里，再递过去。
　　明暨做得坦坦荡荡，那大男孩却起了疑心。
　　“你会那么好心？”他看看明暨又看奶茶，满脸纠结，那样子似乎是觉得明暨可能在吸管上下毒。
　　明暨探手：“那你想怎么办？”
　　那大男孩倒了一些奶茶到先前的那个奶茶杯里，让明暨先喝上一口。
　　明暨挑挑眉，面不改色地喝下，还砸吧一下嘴，似乎很是享受。
　　大男孩还是不放心，把明暨给插好吸管拔下，把原先那根倒过来插进奶茶里，这才松下心来，吸上一大口。
　　然后……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卧槽！”
　　他嗓子没咳两下就变哑，止不住咳嗽：“卧槽，这是打死卖糖的了啊。怎么这么甜！”
　　明暨终于不用再忍，大笑出声。
　　欺负小孩可真好玩。
　　“特别定制版，一杯奶茶半杯糖浆，反复熬煮三次，带给味蕾极致甜美。”明暨回忆着当初看见的商品介绍，“专为失恋人群推出的特别款，让你生活多一点甜。”
　　“哈哈哈，是不是很好喝？”
　　他笑得越是高兴，对面越是气不顺，不知道是哪次咳嗽中岔过气，咳得越发撕心裂肺起来，似乎是要把嗓子眼都给咳出来。
　　大男孩气狠，水果刀变成飞刀朝着明暨就飞过去。
　　明暨伸出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将刀夹在指缝间，左右晃了晃：“生气也别乱扔刀子啊。万一扎到人，那就不好玩了。”
　　“我玩你个球！”炸毛的大男孩理智全面下线，分明不见他手里有刀，转手就又抛出来三把。
　　明暨这下有点兴趣了。他不闪不避，让那几把水果刀朝着面门飞来，直直撞在安全罩上，反弹落下。
　　“卧槽！”这还怎么打！十几岁的男孩子平时除了作业和出去玩，基本沉迷于各种游戏。大男孩也不例外，开口就是一句，“竟然连防都破不了，这boss是个高防血牛啊。”
　　他转头就想跑，车锁却突然落下。
　　大男孩伸手按在车门上，这一次车锁却没能再如他所愿打开。他像是关进樊笼挣脱不得的困兽，拽着车门把手摇来晃去，就是不得离开的方法。
　　明暨看他做无用功，还给提意见。
　　“打不开车锁，你直接对车门用异能试试。”
　　就见大男孩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继续努力，又失败。
　　这下他回过味来，惊恐地看向后座悠然自得的明暨：“是你？”
　　“什么是我？我做什么了？”明暨晃晃手里的杯子，“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让繁星控制这台车罢了。
　　大男孩满脸见鬼的模样。
　　明暨大概也清楚他的异能是什么，趴在靠背上，试图拉拢对面来给自己打白工：“你是金属系的异能吧？”
　　“那些刀子是你之前用异能提前做好的？”
　　“你想不想找份工打一下？”
　　还没踏上社会的大男生听着就有些懵了，打工？
　　明暨又指指窗外：“那边那个是你监护人？”
　　“你们是为了晶核来的。”明暨眯眼朝那边看过一眼，轻易就猜出他们的目标。
　　“那你最好赶紧把人叫回来，他去动无人机就是找死。那个无人机我搭载了……”
　　还不等明暨说完，就听到外面响起一声惨叫。
　　车里两人齐刷刷转头看去。
　　“武器。”明暨补上前一句，“现在你不给我打工也不行了，如果你想要治好你监护人的话。”
　　“哦，不对，不算打工。”明暨收到不能雇佣童工的警告，似乎是说给眼前这人，又似乎是跟繁星的警告系统解释，“你想治好他，是你有求于我，怎么能算是打工呢，你说是不是？”
　　大男孩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明暨收到繁星的提醒，伸手按住蠢蠢欲动的大男孩，抛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砝码：“你可要赶紧决定。”
　　“你监护人伤口沾了丧尸的血，晚一点……我可不能保证，他还是不是你原先的那个监护人。”


第36章 兄弟两人
　　大男孩还能如何，为了哥哥还不是只能乖乖低头。
　　经过自我介绍，明暨知道这个大男孩名叫左棣华，他哥叫左棠华。
　　兄弟两并非亲生血缘，是同一天从孤儿院领走的孩子，没被领养前左棠华就很照顾左棣华。养父母见兄弟之间关系亲密，为他们取名时便化用“棠棣之华”，希望他们能够一直亲如手足。
　　明暨点点头，没有太多的感觉。
　　他与亲哥明少将从小就各有主见，加上父母喜欢到处冒险，基本不管他们，明暨小时候更多的记忆是与机器和书籍文册为伴。哥哥有哥哥的追求，他有他想走的路，偶尔相互报个平安就行。
　　事实上，在帝星有亲缘密切的家人，才是少数。
　　无人机收到明暨的指令，将左棠华送到车上，动作不是那么温柔，它一只机械手抓着塑料袋子，另一只机械手像是蜷缩起来的章鱼触手将人卷住。
　　左棠华方才与娄敬策交手，很快落败，他在离开的时候，打算冒险一试，直接割破那个塑料袋，等那米粒大的晶石掉地上，那还不是任他转移。
　　只可惜，他错估了全程看似最不起眼的无人机。
　　大概是无人机在外形上就不见明显的威胁性。机身整体不大，根本不可能搭载什么武器，两只机械手会伸长缩短，但对于攻击作用不大，下面还挂着个袋子，更是拖累。
　　于是动手后，踢到铁板，狠狠吃了个苦头。
　　“哥！”左棣华从驾驶座窜到后座，扑到左棠华身上。
　　左棠华折腾这么一通，现在情况算不上好，要不是心里还挂念着弟弟，他身上疼得都有些想昏过去。先是被娄敬策捅的那一刀，再是被无人机激光射穿的大腿与脚面，身上多了四个破洞不断往外淌血。除此之外，他感觉浑身都在发冷，被刀捅伤的创口隐隐泛着黑，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是清楚。
　　“小棣。”他声音微弱，唇色苍白，似乎随时都能昏厥过去。
　　“哥，你怎么样？”左棣华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到他哥，再弄出个好歹。
　　左棠华避开他伸手过来要擦血的手指，往后一仰头，眼皮扑闪间看见不远处走来的那个身影，顿时有些气急开始咳嗽。他挺着一口气抓住左棣华的胳膊，“快跑，咳咳，小棣，走！”
　　左棣华被他哥的样子吓得脸色煞白，脑袋都木木的，生怕自己一缩手他哥就要没了，抓人衣服的手死紧。这是他最后的亲人了。“哥，你别抛下我啊。呜呜呜……”
　　在旁围观半天的明暨，这次依旧是不合格的观众。
　　他没有为这感人的兄弟情而动容，反而看看躺着已经合眼的哥哥，再看看哭得不能自已的弟弟，用奶茶杯底戳戳左棣华的胳膊肘，提醒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左棣华再次把烦人戳自己的家伙挥开，悲伤给他底气冲明暨叫喊：“你干什么！”
　　娄敬策也恰好走到车前，弯腰在车门上敲敲。
　　“我也想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娄敬策看不懂这个操作发展。
　　这两个异能者明显是要偷晶核，明暨这么在乎晶核，没有把人捏死，怎么反而把那个小的逗弄一番，看着似乎不准备收拾他们。
　　他敲敲车门后，对明暨招招手，朝他示意躺在左棣华腿上奄奄一息的左棠华，出来谈谈，这是要干什么？
　　明暨没打算动，同样冲着娄敬策勾勾手指，让娄敬策绕一圈到他这边的窗边来。
　　明暨半点没有避讳同处车内的兄弟两，等娄敬策走过来，他让繁星把车窗摇下，指指车里的兄弟两，直言不讳。
　　“我觉得这兄弟两挺会长，他们的异能可以用。”
　　挺会长？这还是娄敬策第一次听是这样夸人的，他理解一下明白过来：“所以，你是打算收入麾下？”
　　明暨看看那边一个只剩一口气，肉眼可见虚弱，一个哭得吹出鼻涕泡，显而易见不顶事，面露嫌弃：“将就当个临时工？”
　　临时工……
　　娄敬策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没准在他眼里也就算是个实习工？娄敬策抿唇不语。
　　明暨不满，敲敲车窗边沿：“说话。”
　　“我说什么？”娄敬策可没觉得自己的意见有那么重要，难道他说不，明暨还能放弃吗？
　　“当然是要不要带这两人了。”明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毕竟负责做饭的是你。”
　　“行吧。”娄敬策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剩下一点好奇，“你要这两干什么？”他越过明暨看向他身后明显支起耳朵听他们对话的左棣华，还有怀里人事不省的左棠华。
　　明暨早就已经想好，否则他也没那个好心带两个非亲非故的人。
　　他换个姿势，手指越过肩膀指向身后，准确落到左棣华身上。
　　“我需要他给我搓几个金属零件出来。”之前改装星星，单搓零件就废了不少工夫，明暨可不想再次体验。
　　娄敬策点点头，金属零件的话，现在去寻找不太方便，想定制更是难，找个金属系的异能者来加工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左棠华……
　　明暨抱臂，用像是在超市买酸奶看见买一送一般的口吻：“另一个，用来平平地吧。”
　　地震后，开车出来不是路面断层就是废墟倾颓，横竖都是颠簸，正好有个土系异能者送上门。
　　反正都是现成白捡，还正好是兄弟两，干脆就一起。
　　当然，普通人基因进化后再直接感染丧化，这样的情况刚好出现在这位身上，正好顺带做个数据记录。
　　左右对于明暨，只有一箭几雕，就不见亏的。
　　娄敬策对这个理由有些无语，勉强点点头。
　　明暨的身后，左棣华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半大小子气得跟小牛犊似的，显然是听到他们大剌剌的“密谋”。
　　娄敬策再次无语，退后一步，转去驾驶座。
　　明暨不肯下车，要这么商谈的，这摊子就让他自己收拾去吧。
　　明暨对上左棣华的目光，比他更理直气壮。
　　“再不让开，就准备跟你哥说再见吧。”
　　一句话，精准拿捏死穴。
　　左棣华就像是一只被戳破的气球，听他明着阳谋生起的气一泄到底。
　　他说话还带着点哭腔：“你救救我哥。”
　　大男孩显然没怎么求过人，干巴巴一句说完，观察到明暨不为所动，脸色变都不变，扁扁嘴添上两个字：“求你。”
　　明暨嗤笑一声，扔了杯奶茶和吸管给他，把人赶到副驾驶座上去坐着。
　　左棣华七手八脚翻身过去，跟坐在驾驶座上的娄敬策大眼瞪小眼。
　　娄敬策撇过眼，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左棣华皱皱鼻子，这家伙把他哥打得那么惨，他也不想理。他扒拉着后靠背，想看明暨怎么救哥哥。
　　明暨拿出两管药剂，一管红色液体，一管蓝绿液体，蓝绿色那管只剩下四分之一，他将蓝绿色的液体倒入红色中，摇晃几下，药剂变成粉色。
　　左棣华看得目不转睛，这是什么女巫的魔药吗？
　　还不等他发问，就见明暨直接掰开他哥的下巴，把一整管倒进去，再把嘴合上。动作利落，态度强硬，直到左棠华自行往下吞咽，明暨才松手。
　　“哥。”左棣华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硬核喂药，不由为自家哥哥感到一丝担忧。那药真的没问题吗？
　　明暨径自收起药剂管，不管左棠华能不能听见：“你最好是咽下去，要不然你弟得卖身给我打工更长的时间。”
　　大概是身为兄长要照顾弟弟的责任心使然，左棠华吞咽的动作变得顺滑，喉结滚动，应该是全部喝下了。
　　左棣华看他哥还能吞咽，稍微松口气，希望明暨继续。
　　明暨对他看来的一眼两眼三眼视而不见，拍拍手，那意思——治疗结束。
　　“完了？”左棣华满眼震惊。
　　就这看着像是别人用剩下的一管药水？
　　看着还奇奇怪怪的。
　　明暨点头，表示就这样。
　　左棣华把嘴边的“庸医”咽下，满眼关怀地看着哥哥，希望能看到那像是魔药的药剂，真能发挥出游戏里那些红药的效果，一下就能把人从红血状态补满。
　　结果，他盯着看了五分钟，左棠华半点反应没有。
　　左棣华心下压住的害怕“腾”得又生起，他窜到后座，伸手就去摸他哥的脸。探探鼻息，还好，还有呼吸。再试试脉搏，也还好，还在跳动。确定左棠华还活着，终于略微松下一口气。
　　左棣华有些尴尬，不敢看明暨，打算回副驾驶位窝着，等他哥醒来。
　　刚要起身就被明暨拉住。
　　“你哥醒过来还要时间，正好趁这时间你试试搓零件吧。”
　　前脚刚给出药剂，后脚明暨就要求人干活。
　　左棠华本来好好躺着，这下为了给左棣华腾位置，推着靠在他弟身上。左棣华也不敢说不，听了一耳朵明暨说的什么二十四边形、37°圆弧剖面、双面穿插固定榫卯结构……
　　左棣华不是没听懂，他是一个也没听过。
　　什么在视觉上是个弧面，但细摸上存在许多个小平面；什么恰好能够卡住螺纽之间，增加灵活度的活动轴承；什么上下连贯牵动，下方轮轴转过螺母纹纽就会引动上方转过15.5°的角度……
　　左棣华只觉得耳朵边上似乎全都是蚊子叫，蚊子叫着嗡嗡嗡，嗡嗡嗡……
　　他忍不住耸耸肩，将靠在他后背上的左棠华脑袋拱动一下。
　　哥，救命！
　　左棠华是在车辆的颠簸和耳边连续不断的叨叨中，意识苏醒。
　　他一睁眼，外面黑云压顶，狂风骤雨，摧折不休。
　　耳边响起他家弟弟的殷切呼唤。
　　“哥！”左棣华满脸都是激动，他反身抱着哥哥。“哥，救命！”
　　左棠华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听左棣华激动继续：“我哥是理科生，你跟他说，他肯定能听懂！”这显然不是对他说的。
　　左棠华：？？？
　　明暨表示怀疑，这两看着不是多聪明的样子。
　　他懒得重复，让左棣华跟左棠华说。
　　左棣华本来听得就脑袋大，这会儿硬着头皮复述，连说带比划，忘词几句，漏词一堆。磕磕巴巴终于说完大概，睁大期待的眼睛盯着他哥：“哥，你是学霸，肯定懂了吧？”
　　左棠华努力转动思绪，听了半天。
　　左棠华：……
　　左棠华诚恳道：“我觉得这不是理科生能懂的，你应该找个工科生。”
　　明暨看左棣华希望破灭，满脸绝望，哈哈大笑。
　　把人抓过来，继续上课学习。
　　靠人不如靠自己，还是逮着这个要亲手操作的下苦功吧。
　　左棠华悄悄松口气，那些东西也把他搞得头昏脑胀。
　　他一口气刚松下，就见明暨正看着自己。
　　明暨指指副驾驶位：“之前说的你肯定也听见了，坐前面去平整路面吧。”
　　左棠华：……
　　左棠华：？？？
　　左棠华想说自己才刚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身上有伤，重伤。他只是醒过来，不是伤好痊愈。
　　但，对上明暨那双眼，左棠华咬牙，拖着被激光射穿的腿，狼狈转移去了副驾驶位。
　　果然，有土系异能者的平路，之后车行驶得顺畅很多。
　　明暨表示满意。


第37章 修改方向
　　越野车前十米外，马路正中央高立起着一块突起。
　　左棠华盯着那突起的土石，面色苍白，额间细汗密布，上牙关咬住下唇瓣，深深咬出齿印，隐约见血。他双手握拳，身上结痂的伤口隐隐有崩开的迹象，鲜血渗出沾湿衣衫。
　　终于，在他的注视中，那块突起一点点往下沉去，像是有人用拳头一下一下砸在上面，在异能的作用下，慢慢变成一个微微拱起的土疙瘩。车轮碾压而过，几乎没什么感觉。
　　“呼……”左棠华狠狠吐出一口气，他压抑着喘息的声音，不敢大口喘气打扰后座上的人。小心往后仰倒在靠背上，眼皮艰难撑起一些缝隙观察前方路面。
　　一路行来，他异能使用太多次，加上身体状态不好，极力榨取，也只剩下微末。但他不敢停下，就在前不久他们还跟这两人动过手。
　　听着后座上，弟弟的唉声叹气、苦恼呜呜，还有吸溜吸管喝奶茶的声音，左棠华舌头不断在嘴里翻滚，缓解干涩。
　　他不能停，他还能继续。
　　娄敬策一直关注着坐在副驾驶位上左棠华的情况。他前世没有听过左棠华和左棣华的名头，可能这两人没能扛到那会儿。
　　开车的人是他，比起后座教学二人组，娄敬策更为清楚能够这样平稳开车，这人耗费去多少异能。观察到他使用异能的样子，浑身上下每一处骨肉都似乎在使劲，娄敬策便知道他的异能尺该到极限了。
　　车开出一段，前方地面裂开一道口子，宽度足够将车轮陷进去卡住，娄敬策便知道过不去了。没到跟前，他便早早缓下车速，刹停在离裂口还有五十多米的地方。
　　感觉到车身不再摇晃，似乎是停下来了。
　　左棣华本就因为听不懂而苦恼，心思旋即游曳。往窗外望望，怎么停下了？
　　“哥！”大男孩第一反应就是他哥出事了。
　　他急急扑到副驾驶座靠背上，就见左棠华靠着靠背，歪着头呼哧呼哧在喘气，仿佛刚刚跑完一千米体测，整个人活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除此之外，情况倒是不坏。
　　明暨直接向娄敬策投去询问的目光。
　　方向盘掌握在娄敬策手里，又不是车出现问题抛锚，会停下自然是司机的问题。
　　“他的异能尺到极限了，休息一下吧。”
　　娄敬策指指前面的裂口，也不管从明暨的位置能不能看见。
　　明暨赞同地点点头，教学这么久，他正好有点饿。
　　越野车停在路边，娄敬策犹豫着是否把压缩饼干分给这兄弟两。
　　后座上，明暨已经掏出四份外卖摞起，透过外卖袋看包装应该是竹筒饭。四只比普通海碗大的竹筒，深度比普通汤碗还要深。只是一掏出来，隐隐的饭菜香气夹杂着竹筒清香飘满车内。
　　左棣华坐得最近，忍不住狠狠咽下口水。他见过外卖袋上的那个标志，这家店的竹筒饭普遍一份就要小一百，主打的就是一个“量大管饱，食材好，味道佳。”
　　如果不是明暨这一路的教学太过可怕，让他现在耳朵边上还隐约环绕着“角度”“剖面”“凿口斜面”……他一定凑过去厚着脸皮挑一份好吃的。
　　明暨扯着袋子上贴的小标签念出声：“玉米腊肠饭。”
　　第二份——“洋葱焖肉饭。”
　　第三份——“香菇滑鸡饭。”
　　他每念一种，车里就至少响起一次吞咽声。
　　最下面的那份上，小标签不知是忘贴还是丢失，打着转儿绕圈找过一轮，愣是没看见。
　　明暨干脆掀开竹筒上方的顶盖，酱红亮丽的大块红肉映入眼帘，红油赤酱渗透进白米里，尽数染上色泽，泛起油光。
　　“嗯，素鸡红烧肉。”
　　明暨挑走他喜欢的玉米腊肠饭，剩下的怎么分他就懒得管了。
　　好在，没人在这上面抢高低，一人一份，除了左棣华外，另两个都不怎么在意。
　　四个顶盖一齐打开，车里顿时被各色浓郁缤纷的菜香荤香占据，食物香气浓度急剧升高，勾起肚内唱起空城计，唇舌也畅想好滋味。
　　明暨手机支在前面靠椅的后架上，他还要找个下饭的节目来看。
　　一口气往嘴里扒进小半碗饭，左棣华凑脑袋过来蹭节目，他瞥一眼觉得有些怪。好像是很老的电影，画质不高，看着跟褪色的老照片似的。
　　不得不说，演员都很卖力，看着有点尴尬，倒是不出戏。
　　“这是什么啊？”左棣华看着看着被勾起兴趣，追问道。
　　“老片。”明暨嚼着一块腊肠，觉得这种咸香干硬的滋味还挺特别，回答就显得分外不走心。
　　这可把左棣华噎到：“知道是老片，这老片叫什么啊？”
　　明暨眼角余光斜都不斜他，专注看着。
　　“你不会也不知道吧？”左棣华没得到答案，忍不住怀疑。
　　明暨扒饭的时候扫他一眼，似乎是在说，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但他就是不说。
　　这般作态，左棣华又不确定起来。这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默默围观后座情况的娄敬策和左棠华，没说话继续各自吃饭。
　　左棠华看弟弟活泼的模样，知道明暨拿他逗乐也没开口。
　　娄敬策从后视镜里看见明暨微勾起的唇角，就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一顿饭饱，左家两兄弟终于缓过一些。
　　明暨没再给左棣华灌输知识，反而让他跟着娄敬策去打丧尸。
　　至于左棠华，他的异能要留着开路，反倒是不用干这体力活。
　　左棣华高高兴兴去当娄敬策的小尾巴，显然比起干体力活，他更不想上课学习。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建筑里总是不缺钢筋。他学着娄敬策的方式，攻击起丧尸来倒也有模有样。
　　“明先生。”车里只有左棠华和明暨两人，左棠华才敢开口。他捞起衣服下摆，被娄敬策一刀捅伤的创口边缘还泛着黑。他展示给明暨看，诚恳道，“我万一变成丧尸，还请你们能照顾一下小棣。”
　　明暨往后一靠，望着车顶天花板，也不看他。
　　就听他说：“没兴趣。”
　　左棠华呼吸急促了下，他唇角扯开苦笑。他也知道旁人根本无法如自己般对待弟弟，可看他这个情况，真有个万一，总不能带弟弟一起变丧尸吧。
　　“明先生……”
　　还不等他继续开条件，谈感情，明暨就比了个停止的手势。
　　“你就安下心，这么点伤口不会变丧尸的。”明暨说得太过笃定，打断左棠华的一腔哀愁忧虑。
　　左棠华的手就要再去撩衣服，让眼前人看看那圈被污染的伤口。
　　明暨摆摆手，让他别总想通过那伤口证明什么。
　　“你的创口是黑的，我有眼睛能看见。”
　　明暨早在这人疯狂压榨异能，导致伤口差点全面崩裂的时候，就从繁星那里得到具体的数据分析出结果。
　　二次崩裂流出的血有部分黑色，显然丧化对于他还是有影响的。
　　但这影响，只是暂时的。
　　按照数据显示，左棠华的身体虚弱，异能使用过度，导致丧化向外蔓延一丢丢。换句话说，只要多吃多补多休息，让身体慢慢恢复健康，异能充足就能够维持现状。甚至，不排除如果异能有所提升的话，情况会继续好转的可能性。
　　明暨还记得娄敬策一觉醒异能，直接跳过肢体复健，隔天就能够自由行走。那左棠华就可能提升后，异化基因直接吞噬或者压制丧化，就像是超市里那个陈秀薇一样。甚至与她比起来，左棠华的情况还要好上许多。
　　但，要跟左棠华解释，明暨可不想分析各种情况，给他详细解释其中可能。
　　他只说：“只要你能够提高异能，你就没事。”
　　当然不提高也没什么，至多就是在身上留下一个比较别致的疮疤纪念罢了。
　　这自然是不会说的。
　　一旦告知人底线在哪，就可能有人从开始就选择放弃，开始摆烂，反正兜底的情况也不坏，完全可以接受不是吗？
　　左棠华自然不是会甘于兜底的人，即便为了左棣华，他也不会在原地打转。
　　当人拥有想要保护的对象，为之能够付出所有的百分之九十，那他就会有足够的驱动力，理性的又或是感性的。冥冥之中就会有什么，鞭策驱使着他，努力得到，努力实现。
　　至于明暨不说，纯粹就是……懒得说。
　　反正结果也不会变，省省口水，又有什么不行呢。
　　娄敬策带着左棣华狩猎回到车里，发现气氛似乎轻松一些。
　　左棣华蹦蹦跳跳得跟他哥显摆自己手里的晶石，不过米粒大小，拳头竖起都怕从手指缝隙里漏掉，他依旧像是拿到什么宝贝似的。
　　左棠华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随后，明暨伸手打劫走晶石，左棣华委屈巴巴上交，回头看向娄敬策。
　　此时无声，眼里却似乎在说——你真的说对了，这家伙就是冷血无情。这么一小颗他都不愿意给我。
　　娄总保持旁观，无视他的眼神，自己都没能分到一颗，这小鬼怎么可能会有。
　　他们一路高歌猛进，几乎扫荡过周围一片区域。
　　这么早就有晶核的丧尸在大基数里，终归只占小部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有时，绕远跑一趟，只能收获一两枚。
　　明暨把玩着晶核，对这样的收集方式逐渐有些不满。
　　再一次，娄敬策和左棣华带着小小一颗晶核回来。
　　明暨叫停了这样完全没有性价比的行为。
　　“繁星，检索全海市，把丧尸晶核分布多的区域标出来。”
　　繁星效率飞快，电子音立即响在耳畔：
　　【博士，目前全海市，有丧尸晶核的丧尸最多分布地有三处。】
　　明暨听到一个熟悉的地名。
　　【与目前距离最近的一处为[海市素心国际医院]。】
　　===
　　与此同时，刚进入基地的尹胜寒接到上级命令。
　　“什么！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尹胜寒满是激动，跟在他身后的队友同样激动，激动得都觉得身上疲累一扫而空。
　　“长官，您确定消息可靠吗？”尹胜寒激动后当即恢复严肃，紧盯着眼前的长官，想得到他想要的那个结果。
　　“暂时还不清楚。”长官叹口气，倒是不如他们那般激动，“但总要去看看吧。能够治疗丧尸病毒的药剂和疫苗……”他的指关节在文件上敲了敲，似乎打定了主意。
　　“尹队，这次行动……倘若遇到阻挠，我允许你们使用一切手段……不顾后果！”长官伸手落在尹胜寒的肩膀上拍了拍，宽大坚实的手掌传递过炽热的温度。
　　尹胜寒偏头对上长官决绝的目光，听他下达命令：
　　“一定要把东西拿回来！”
　　“是！”


第38章 义务与要务
　　“去海市素心国际医院吧。”
　　车内三人都看向他，明暨却没多解释原因。
　　随着他开口，娄敬策用作导航的手机界面立即跳转，以实时最佳路线标注出前往海市素心国际医院的最佳路线。
　　娄敬策顺应路线调转车头，医院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为什么突然去医院？”
　　左棣华对他突然决定要去医院有些不解，是医院里有什么是需要的吗？
　　但凡看过丧尸片的人都知道，丧尸扎堆的地方往往就是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而医院在其中，那是独树一帜的危险所在。
　　难说医院中会不会存在某种病毒对丧尸也有作用，再弄出个超级危险病毒来，丧尸感染新型病毒再变异得更恐怖，又或者是危险气体泄露，足以将方圆内化为死域……总之除非万不得已，需要医院里那些在末日变得更为珍贵的药物，一般人那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好奇心这么茂盛，为什么还弄不明白我说的那些？”明暨睨他一眼，叼根话梅糖进嘴里，糖块在左右腮帮里腾挪转移，与牙齿磕碰出轻微响动。
　　左棣华偏过脑袋，相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见。眼睛却很诚实地盯在话梅糖上，目露垂涎。往日里小区门口超市里货架上的这些稀松平常的小零嘴，到此时却显得弥足珍贵。
　　明暨就是故意吊着他，有想要的东西才知道上进。
　　左棣华在后座咸鱼摆烂、放空大脑。没容他轻松几多久，前方遇上几辆私家车相撞阻塞道路，不得不撸起袖子加入他哥的平路工作中。
　　随着距离拉近，手机开始自行检索周围丧尸晶核存在情况。
　　【叮，[海市素心国际医院]内共有丧尸晶核三十三枚。】
　　三十三！
　　这数量简直像是捅了丧尸老巢似的。
　　娄敬策算算加上这三十三颗，今天找到的丧尸晶核加一起能有一百二十五颗，距离一万还很远，好歹有个不错的开头，完成百分之一。
　　海市素心国际医院的大门就在不远处，一路都没说话的左棠华转过头看向明暨，迟疑着开口询问：
　　“我跟你们一起进去吗？”
　　他揉捏着那只被无人机的激光射穿的腿，两个血洞已经结痂，可到底行动起来没有其他人动作迅捷。他怕遇到丧尸包围的情况会丢掉小命，也怕自己会拖累到左棣华。
　　“那你就留下来看车吧。”明暨打算跟娄敬策一起进去，正好有人能留下来看车。他压根不担心左棠华会趁着这个空档做些小动作，借机威胁他们，繁星把控车载系统，没有他的许可谁也别想开走这车。
　　左棣华动动唇，显然不想跟他哥分开。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留他们两个在车里看守，明暨和娄敬策进去医院探险，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兄弟两是什么身份啊，换一换还差不多。
　　越野车驶入海市素心国际医院，娄敬策大剌剌把车停在医院门诊大楼门口。
　　这本是救护车送急救病人的位置，正对大门口，出入都最为方便。
　　娄敬策一个车尾摇摆，正正好停下。
　　大楼阴影处转弯口冒出两只丧尸，穿着保安服，手里还捏着警棍，步履蹒跚着朝他们的车而来。
　　空间刃一刀切过，骨碌碌两颗脑袋落地，娄敬策下车张望了下左右。
　　说来也真是世事无常，几天前才从这里离开，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来到这里。
　　娄敬策还记得自己上辈子就是在顶楼醒来。秘书为他聘请的护工很是称职，在逃离前将顶楼特殊情况下才会启用的安保系统开启，在他醒来之前，那些丧尸尽数被拦在顶楼之外。
　　至于后面他依靠顶楼的那些物资和营养液，苟到复健完觉醒异能，再爬窗离开就不值得回忆了，左右这一世他早早醒来，一切都已改变。
　　明暨主动跟在娄敬策身后进入门诊楼大门。
　　左棣华探头跟他哥说两句的功夫就被两人远远抛下，只得赶忙加紧脚步追上去。
　　“等一下我啊。”他朝着娄敬策和明暨嚷嚷一句。
　　前方两人相携远去的身影却不曾有所停留，反倒是一旁医院供患者放松的小花园里矮树后面冒出只丧尸大爷，亲切得跟他打招呼。
　　等左棣华解决完丧尸，追上前面两人。他脚步迟疑，盯着两人一左一右牵在一起的手。大男孩瞳孔骤缩，目瞪口呆。
　　他将自己的双手交握合十，又刻意往两边掰了掰，交握的双手严丝合缝，密不可分。动作示意完毕，交握在一起的手相互一击掌，看他没出声的口型似乎在说：哇哦——
　　“你们、你们原来是这种关系？”
　　娄敬策回头看他一眼，就挺无语。
　　现在还在上学的小孩世界这么不单纯的吗？
　　明暨正在用在大厅里找到的一支拐杖抵住面前向自己扑来的丧尸，再让娄敬策一刀削掉丧尸脑袋。
　　两人配合默契，解决得干脆利落，足以让明暨抽出心思分神说话。
　　“我们可是领过证的。”
　　所以，牵下手算什么，就算是更过分的那也合法。
　　“啊？”左棣华这下可震惊了。
　　他以为的关系——小情侣。
　　实际上的关系——扯证已婚。
　　左棣华挠挠脑袋后的短毛，经不住小声嘟哝：“可我怎么感觉不像啊。”
　　他小小声的一句，那边背靠背的是两人都听在耳中。
　　明暨调转拐杖方向，抓着拐杖尾巴那端，用另一头戳戳娄敬策的后背。
　　娄敬策猜出他肯定又生起戏耍逗弄的心思，任由拐杖尾巴在后背戳出北斗七星，就是不回头。
　　可即便他再是不配合，明暨想做什么从来都不会轻易罢休。他倒退着往后退一步，脚后跟微微踩到娄敬策的鞋子边缘，直起脊椎正好能够贴上娄敬策宽阔的后背。
　　“娄总，你听见了吗？”
　　娄敬策不答。
　　他一刀削掉走廊里冲出的丧尸脑袋，背脊微微向前倾，试图与贴过来的明暨之间拉出些距离。后背上贴个人，即便没有什么重量，但也影响到他的动作，出手有顾忌，还挺不自在。
　　他不动便也罢，一动明暨更加来劲。
　　“他说看着我们两个不像呢，你就不说点什么来捍卫一下你的婚姻关系？”
　　明暨向后歪倒身体，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倚靠在娄敬策的背上。他向一旁侧歪着头，只要娄敬策扭头朝身后看就能与之对视。越过宽大的背脊，明暨打量着这人露出的斜侧脸庞上会是何等情态。
　　娄敬策与他对上视线，只一眼便又飞快转回头，左右摇摆着巡视大厅两边的走廊情况。
　　明暨看懂了他无声的回答——本来就是各取所需，再说婚姻关系你我都有份，凭什么只让我说？
　　明暨本玩闹的心思一滞，好像是有什么一直以来都被默认忽略。
　　——是什么呢？
　　娄敬策往后一倾仰，强迫明暨站直身体。他得了解脱，当即迈步进入走廊。
　　明暨则是站立在原地，没跟上娄敬策的脚步，在左棣华不解的数次回头中，保持着望向走廊的姿势。
　　医院有自备的应急电源，突发停电意外时会自行启动，大厅正中央的医院宣传大屏黑着，天花板上四处的灯却依旧亮着光。
　　大厅两边的走廊，一边通往向上楼层的楼梯，一边绕过侧面的取药窗口后就是急诊区。走廊幽深，天花板上亮起的灯盏间距离挺大，中间有一处门边亮着一盏应急照明灯，安全出口的标识牌透着淡淡莹绿微光。
　　娄敬策站在应急照明灯附近，走廊尽头的转角处隐隐传来丧尸的低吼。他左右张望两旁的诊室，隔着诊室办公室的门，对上一张张丧尸狰狞的面孔。刀面在惨白莹绿的灯光下泛着寒芒，轻易穿透的门上的玻璃，将里面张牙舞爪的丧尸脑袋捅穿。
　　他动作极为熟练，跟在他身后的左棣华只能跟着打打下手，在丧尸挣扎着要后退时，用屋里门上的金属将丧尸拉扯向门边。
　　明暨静静观察着娄敬策的背影，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背影其实可以给出的信息很多，毕竟人肢体部位的肌肉群总得来说还是一个整体。随着一只只丧尸斩于刀下，娄敬策逐渐后背生汗，薄薄的衣衫紧贴着背肉，勾勒出结实明快的肌肉纹理。
　　属于成年男性的荷尔蒙与阳刚之气扑面而来，左棣华都不太敢看娄敬策，就像是未成年的小兽倾羡大兽的体格与强大，可看上几眼大兽就斜眼看过来，那可真像是数学老师上课看过来，学生崽当场低头认怂。
　　“繁星，检测娄敬策现在的身体数据。”
　　娄敬策察觉到身后的炙热视线，转身望去。先是对上左棣华倾佩的目光，不是这个。他再向走廊来处看去，明暨就站在走廊入口。
　　走廊形成的框将之框在最当中，像是照相的聚焦镜头，将他身上一点细微动作和神态统统放大。
　　娄敬策对上明暨探究的目光，就见他突然对着自己笑了笑，笑容灿烂，烫得娄敬策有些说不出的心慌。
　　——这人又想做什么？
　　繁星很快将数据呈上。
　　明暨前面全部略过，扫到最后，意味不明地笑笑。
　　“他这段时间运动量有这么大吗？”明暨回想一下，同处别墅屋檐下时，娄敬策确实在他待在房间里的时候都有运动健身。
　　“这么快就锻炼出腹肌了啊，真叫人羡慕。”
　　他说着羡慕，眼里却满是赞许。
　　明暨方才想过一圈，终于在盯着娄敬策背影看的第一分二十七秒，得出答案。
　　他手中的拐杖横打在丧尸身上，那只丧尸宛若被球拍击起的球一般，高飞落在大厅的另一端角落。
　　“哦呀，有些激动没收住力气。”明暨把一击打得歪折的金属拐杖掰直，下意识的动作，心思压根没有多少在这个上。
　　“娄敬策。”他朝着走廊里喊。
　　娄敬策转身，左棣华也跟着扭头。
　　娄敬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之前的心慌终于到了尘埃落地的那刻。
　　“我刚刚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所以……”
　　左棣华眼睛滴溜溜的转，这个“他”指的是自己吗？自己刚刚说的哪一句啊。
　　娄敬策右眼皮狂跳，他转身，妄想当作没听见。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履行义务？”
　　“义务？”左棣华又在挠头，“什么义务啊？”
　　他看看明暨，得不到一个眼神，又去看离自己近的娄敬策。
　　背着明暨，小声询问：“是什么义务啊？”
　　夫夫义务。
　　娄敬策闭眼，不去看好奇心旺盛的小孩，也不愿跟他解释。
　　他现在脑袋里一团乱麻在翻滚，不明白明暨的逻辑是什么样的。到底是怎么脑回路突然接轨到这个方面，他们不是合作伙伴加同居人吗？结婚证不是摆设吗？为什么突然又搞得对此很认真？
　　他不明白，也有些退缩，在胆怯些什么他暂时不想去想。
　　“你要是不说，我就定日期了啊。”明暨友好询问得不到结果，准备自行决定。
　　娄敬策怕他当着小孩的面说得太清楚，只得在砍翻一个丧尸后，顺势转身回头：“回去再说！”
　　明暨考虑了下，确实，在外面不太方便的样子。
　　“好！”
　　娄敬策暂且松下口气。
　　这口气刚刚松下，又提起，他听见楼梯那边有动静。
　　娄敬策立即将明暨不合时宜勾起的那点杂思压下，跟左棣华示意一下有情况，刀尖先探出走廊转角试探，并没有遭遇转角杀。
　　他听着脚步声渐渐靠近，凝神敛息，在身影出现的刹那，挥刀而出。
　　“啊——”
　　女人受惊之下惊叫出声，声音划破整条走廊的安静。
　　“活人？”左棣华望着眼前这个一身护士服打扮的女人，同样惊讶。
　　这一条走廊杀过来那么多人，他还以为这个医院全部都变成丧尸了呢。毕竟这里可是有三十三颗丧尸晶核的地方，同类比小区的情况，能活下来的得是什么人啊。
　　女人惊叫后，很快自己捂住嘴，将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回原处。
　　看到面前的活人，她激动得泪湿眼眶。
　　感动涌上一秒，眼眶才发红，女人又记起正事，赶紧抹去。
　　她手上破开个口子，指甲碎的碎，裂的裂，在眼角一擦，划出一道红印，顿时嘶气抽声。
　　她一手捂在眼眶上，一手抓住娄敬策的手臂大喘气。
　　“楼上有可以医治变成丧尸的人的药，还有疫苗！”
　　事关紧急，她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这两样在这时候，对任何人的吸引力都是巨大的。
　　还不等娄敬策多惊讶，她把剩下的消息一口气说完：“在顶楼，一定要把顶楼的那人救出去！”
　　说罢，膝关节一软，人就往地上倒去。
　　娄敬策没扶，回头看向明暨。
　　刚刚的那点义务，在这样的大事面前都算不得什么了。
　　他还记得明暨跟他说的那些，世界末日、基因进化、世界升级……可这药和疫苗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39章 毒与不信
　　“药和疫苗？”明暨听娄敬策给他转述的这些，微微挑起眉头。
　　“她说这两样都在顶楼？”明暨视线下移，看向左棣华手忙脚乱扶住不倒的女护士。女护士脸上刚划到的红痕底部渗透出微小的一颗血珠，在惨白灯光下颜色有些深，像是本就长在那里的一粒小痣。
　　明暨屈膝矮身，凑到她跟前仔细瞧看。医院夏季的护士服是惯常做短袖设计，双指捏着手腕，抬高起手臂，手肘内侧自然而然便暴露于眼底。白皙的皮肤上，手肘内侧关节皮下的血管青筋隐约可见，更为吸引眼球的内测的一块青紫。
　　“要是真有疫苗，她应该接种过。”
　　明暨抬高那只手，示意给娄敬策看。在青紫色块中有一个小小的针眼。按压这块针眼还有一点脓水挤出，应该才注射没多久。
　　娄敬策看看那个针眼，没说话。拉着明暨往旁边走开几步，避开左棣华的视线，来到楼梯口。他顺着楼梯中央的空档往楼上望，一片医院惯常的素白。在大概五楼的位置有血在楼梯上流淌，滴落下四五滴到一楼的扶手上。
　　有过在居民区的经验，娄敬策几步上到二楼，将二楼楼梯口的丧尸迅速处理干净。为了不吸引其他的丧尸靠近，他身手利落地没一节一节下台阶，撑着楼梯扶手起身，空中半旋转踩着二楼的扶手，蹬腿一跳到一楼的扶梯上，再一撑手平稳落在第二级台阶上。
　　明暨抱臂靠墙，等着他处理完周围的丧尸再开口。
　　“繁星，检测那位护士小姐的身体情况。”明暨直觉不对。
　　这药和疫苗出现的也太过凑巧和迅速。
　　如果他不是知道丧尸出现是基因层面上出现丧化，压根不是什么外来病毒引起的人体变异。
　　明暨觉得自己都得第一时间陷入阴谋论中。怀疑是不是有人恶意制造并且滥用病毒造成感染，引发地方区域性的混乱，企图在全世界陷入恐慌时站出来成为救世主，同时从中牟利，或权或名，或财或利，届时一切都能拥有。
　　很有些帝星上那些神经病权力疯子的影子。
　　要不然，怎么可能末日才开始不到一周时间，就出现所谓的治疗药和疫苗？
　　研发药物不需要时间的吗？
　　试药改进不需要时间的吗？
　　疫苗研发不需要时间的吗？
　　一周不到的时间，做完这些……就算出现奇迹也不可能。
　　那还得是和平年代，可看看这一地丧尸残骸。没有好的工作环境，没有足够资金支持，没有足够的实验时间，没有一起分担工作的同事……
　　况且这些压根都没有意义。
　　明暨很确定这是基因层面的丧化，并非病毒引起的变异。
　　所以，到底是谁在这里异想天开呢啊。
　　娄敬策甩掉刀上的血迹，归刀入鞘。
　　明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半点反应。
　　娄敬策这时候很想来一支烟，到底是没有抽烟的习惯，手指交叠做了个夹烟的收拾，又松开握成拳。他靠在楼梯扶手上，往上望着素白的楼梯间。
　　对话开始的时候只有干巴巴的四个字。
　　“你怎么看？”
　　干得都没能从尾音中听出的询问的意味。
　　“用眼睛看。”明暨打个哈哈，可两人都没笑，气氛没能缓解几分。
　　玩笑后是正经回答：“还能怎么看，假的呗。”
　　明暨斜他一眼，那意思——我之前说的那些不是在骗人，绝对不会出错。
　　娄敬策陷入沉默。
　　他其实也不相信那个女护士的话，说顶楼有治疗药和疫苗什么的。
　　明暨先前的那番话，算是一小个理由。
　　更主要的还是——他上一世就是从顶楼醒来的，作为亲临过一遍的人，顶楼是什么情况他再清楚不过。起码上一世顶楼没有这样宛若神明的药研人才，否则他后来何苦煎熬至那种程度。
　　至于现在，他确实提前从医院离开，在他离开后医院是有可能接待安排其他病患住进他原先的病房。但，能住进顶楼的也就只有那几种人——陷入昏迷不醒的植物人，身体虚弱无法离开医院医疗仪器和二十四小时照顾的重症病人，还有那些天生性疾病患者。
　　这样的人，打个比方就是家里花钱送到医院小心摆着的玻璃娃娃，一碰即碎的那种，大部分都没有再次离开的机会。
　　那些受邀而来面诊的专家等人，楼氏旗下也有药企，与这些人时常打交道，最为厉害的几个也绝对做不出在短时间内，完成治疗药和疫苗的研发。
　　因此，娄敬策也不觉得女护士口中的治疗药和疫苗是真的。
　　“那个女护士，有点问题。”娄敬策知道明暨神通广大，没准能够知道。“她那个针眼，之前确实接种过什么，你知道是什么吗？”
　　明暨刚好正在查看繁星刚出的报告，他蹙着眉，报告上有些数值很奇怪。不是好得出气，恰恰相反，是已经坏到超出正常人体所能承受的限度。
　　在娄敬策探究的目光中，明暨眼睫快闪几下，难得皱紧眉头。他眉眼眯起，平添三分的严肃板正，先前还没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娄敬策直觉情况应该不好，接种的东西不会是什么疫苗。
　　可不是疫苗也说不通。
　　单是二楼楼梯口就有两只身着病号服的丧尸在徘徊，如果她没有接种疫苗，独身一个人冲下来，能够刚好躲过所有丧尸，安全到达一楼？
　　娄敬策努力回忆上辈子所见所闻的那些异能者中，有没有异能并不是多强，但能够完美隐身，或者降低存在感，让丧尸不会主动攻击的。
　　答案是——没有。
　　这样稀奇的异能，要不强大的异能者更吸引人的注意，他要是听过绝对不会忘记。
　　明暨终于开口，却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有没有什么东西，作用于人体中枢神经，会造成一定的损坏，可能会导致人体认知障碍，甚至失去对疼痛的感知能力。”
　　“影响到大脑部分神经，刺激激素分泌，在短期内会导致人体陷入亢奋状态，运动神经出现显著提升，五感变得敏锐。”
　　“后期又会导致人体透支，可能引起器官早衰竭、正常人体免疫系统全面崩盘，最后衰竭致死……”
　　明暨越说神色越是难看，这样的东西在帝星也会被归入危险药目，严格管控。但就繁星检测的数据来看，就是这般，他直视娄敬策的双眼，深呼吸再吐出，说：
　　“这样的东西？”
　　娄敬策点头，这样的描述很容易让人想起。
　　“是什么？”为什么网络上查不到相关信息？
　　娄敬策将那罪恶的两个字吐出。
　　“之前十年，五大区对于毒进行严厉打击，在几年前将制/毒的最大一个组织全部干掉后，进行过一次全面大清洗。相关的一切几乎淡出人们视野，在相关的法令再次重修加重惩罚后，几乎已经消弭不见了。”
　　明暨再度按照娄敬策所说的搜索，他刚才有看见“毒”相关词条，但这个对于生物来说再是寻常，没有注意往下看。
　　仔细看完，明暨几乎确认。
　　“那个疫苗和治疗药，恐怕该改个名字，叫催命药。”
　　明暨让繁星将刚才的数据导入到丧尸的数据上，做模拟反应。
　　“这个毒的数据，跟之前的有所不同，可能是新型。”
　　娄敬策的心在静默无声中一点点下沉，不仅是天灾，还有人祸吗？
　　明暨似乎得出结果，陡然舒出一口气来。
　　他看向娄敬策，眼里竟然有几分同情意味。
　　“娄敬策，这个毒加上丧尸，会养出怪物来的。”
　　娄敬策喉结滚动，他努力镇定，做好心理准备。
　　“仔细说说。”
　　明暨指指自己，又指指地上尸首分离的丧尸。
　　“简单来说，丧尸披上正常人的表皮，变成人群中的吃人怪物。”
　　他又指指丧尸青白的皮肤，“如果已经尸变的会变得呆滞，对周围感知变得迟缓。你在它面前挥挥手，它会过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去咬你。看着像是情况好转，但是，其实并没有。”
　　“时间久了，丧尸就会陷入一种癫狂发疯的状态，叠个时间超长的狂暴buff。”
　　明暨也确定不了这个持续时间会有多久，因为在模拟数据中，这一组的丧尸仍处于疯狂下。
　　明暨话音落下，娄敬策瞪大双眼，反应过来什么而后飞奔出去。
　　“小心！”他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走廊里安安静静的，被他们刻意隔开在一边的左棣华也能清楚听到。
　　左棣华顿时提起心，往四周张望，就连天花板上也不放过。生怕出现个能够攀爬墙壁的超级丧尸潜伏在自己的头顶上。
　　张望一圈，没有情况。
　　这一边的丧尸基本都被娄敬策先前杀光了，他动手都是枭首，左棣华迟疑着多看两眼地上倒着的丧尸身体，应该不会动吧。
　　左棣华想，可能并不是对自己说的，可能是那个大魔王遇上危险了呢。
　　他一下又有些纠结起来，自己要不要去帮忙啊？
　　可是把这个护士小姐姐丢在这里不太好吧。
　　他在走廊里徘徊着走来走去，没有注意到倚靠着墙壁的女护士颤抖着眼皮，苏醒过来。
　　“啊！——”
　　娄敬策本已跑到转口，就听到一声尖叫，男孩的声音，还以为自己来晚一步。
　　结果却看见，走廊依旧是那个走廊。
　　左棣华倒在地上，像是条毛毛虫似的扭动着往后爬。
　　原先医院固定在走廊两侧的座位离开原先的位置，在墙上和地面留下两排强行拉扯后的大洞，椅子连带下面的金属杆砸在墙角。门框拧成长长的麻花绳，四五块门板像是板砖一样统统堆在墙角。
　　左棣华像是犯了大错的熊孩子，见到他就像是见到家长一般。
　　“娄哥！我、我杀人了！”
　　“呜哇……这可怎么办！”
　　娄敬策：……
　　明暨吹了声口哨，火上浇油地比出大拇指。
　　“这是爆发了小宇宙吗？都砸成肉酱了吧。”
　　“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呜呜……”


第40章 全员上楼
　　左棣华以为自己杀了人，手足无措，嗷嗷直哭。
　　“你先冷静下来！你仔细看，那不是活人，那是只丧尸。”
　　娄敬策的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大男孩，顶着他的脑袋控制在手臂范围内，可不敢任由他扑到怀里，把眼泪鼻涕沾自己一身。
　　娄敬策试图跟他讲道理，让人先冷静下来。
　　左棣华哪里肯信，他跟在娄敬策身后，助攻杀过不少丧尸，可哪有丧尸是长人小姐姐那个样儿的啊。
　　骗人也找个好点的理由啊。
　　看他不听劝，耳朵被娄敬策拉拉，不疼但不习惯，有点烦。
　　耳朵上的触感，成功分散左棣华的注意力。他嗷嗷的声音小下，吸吸鼻涕，抬手用手背抹掉眼泪。
　　泪眼婆娑间，他又朝着护士小姐姐的位置瞥几眼。在几块金属门板的缝隙里，露出一只纤细白净的手，无力地低垂着，像是在朝他哀求一条生路。
　　刚退去的泪意如潮水般再次涌来，左棣华伸手盖住眼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没有想杀人的。
　　那一瞬的感觉非常奇怪，他提心吊胆着害怕丧尸会从哪里会冒出，杀他个措手不及，所以一直提着心。刹那的心悸攫取住心脏，空白席卷大脑，似乎闯入一片空白的禁地，脑中只剩下空空。等意识回笼，清醒过来时，就是如今这般情况。
　　“看来是吓坏了。”明暨下结论，“你去把他哥也喊进来吧。”
　　现在这样的情况，让左棠华单独一个人呆在车里，反而比较危险。不如一起行动，有他在也能让这小子稳当点。
　　明暨向娄敬策示意旁边房间里，削掉脑袋的那只丧尸身下的轮椅，正巧能用上。
　　娄敬策点头，开门将丧尸从轮椅上扒拉下来。用办公室里挡灰的白布将滴落的血滴擦拭干净，推着轮椅朝门外而去。
　　左棣华还想跟着一起去，被明暨逮住拦了下来。
　　面对大魔王，左棣华抽噎都不敢大声。
　　“别哭。”
　　哭哭啼啼的小孩子最是烦人，明暨手一推把人转个面。手搭着在左棣华的肩头，小臂抵住他的后背，推着人靠近那座金属堆。
　　“你不相信娄敬策说的，那就自己亲眼去看看。”
　　左棣华抗拒地扭过头，鞋底在瓷砖上摩擦出吱呀吱呀响。
　　明暨嗤笑一声，继续钳制住他，轻而易举推着人继续向前去。搭在肩头的手宛如枷锁，完全不是左棣华能够抗拒的力量。
　　左棣华只觉得鞋底摩擦得都要生烟，明暨还让他看靠在墙角的大拖把，再戳戳他脑门：“你这样子像不像那拖把？”
　　左棣华：……好气。
　　到那座金属堆跟前，明暨又戳他脑门。
　　“还等什么，快把金属都移开。”
　　事到临头，左棣华再是害怕，也只得迫于大魔王的淫|威，把堆作一团的金属挪到旁边去。
　　那几扇金属门一挪开，这才看清其下的情况。
　　“哇哦。”明暨又戳他脑门，“你这是在搞什么？”
　　左棣华自己也傻了，他也不知道啊。
　　就见那个女护士被门框和窗框拧成的金属绳捆缚住双手，强行曲折身体呈跪坐姿势。它还保持着原来背倚靠墙壁的姿势，只是现在是跪姿。倚靠着墙面的躯体腰部向上，被从墙里透出的钢筋反复洞穿出一排血洞。这跟钢筋像是一根毛线，把女护士的脊椎当作鱼骨，线头来回穿过再折回，把人缝补到墙上。
　　明暨矮身才发现，其实也并非是跪姿。
　　那双曲着的小腿自膝盖中央齐齐切下，创面整齐，应该是锋利的金属一割而过。
　　左棣华越看越是毛骨悚然。
　　“这，这是我干的？”
　　救命！自己怎么可能这么变态！
　　他看见遍地红中泛黑的血，确定这位看着很正常的护士小姐姐，本质上其实是一只丧尸。
　　不是失手杀人，只是杀了只丧尸嘛。
　　左棣华的心理负担一下就放下了。
　　就是……这么惨，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里也没有其他人，明显就是你干的。”
　　明暨半点不照顾未成年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凑近观察女护士的尸体。
　　随口感慨：“你这弄得还真的有点血腥艺术感，没那么厉害的还真弄不出来。
　　发现自己被夸，左棣华顿时翘尾巴。
　　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但确实自己就是这么厉害。
　　大魔王都这么说，肯定不会有错。
　　于是，当左棠华坐着轮椅跟在娄敬策身后进来，看见走廊里这一幕。
　　即便先前在娄敬策口中已经听过描述，知道形势危险，做好心理准备，但是进来看见——说是需要自己安慰的弟弟，这会儿不仅没在哭，还在尸体跟前指指点点，跟明暨兴致勃勃讨论什么，还有那尸体的情状……
　　左棠华就觉得，弟弟不过离开自己视线不到半小时，就变得陌生，被这两人带坏了。一时万般心绪涌上喉头，最后只得一句：
　　“小棣！”
　　左棣华听到哥哥叫自己，扭头朝他招招手。
　　招呼人过来的时候，还不忘安抚他哥。
　　“哥，你别怕。这是只丧尸，不是人。”
　　“明哥，你说如果我异能足够强大的话，真的有可能单手造出机甲吗！”
　　对于任何年龄段的男孩，能单手搓机甲，都得是日思夜想、夜不能寐，恨不得立马撸起袖子就干，只要肝不死，就往死里肝的毕生梦想。
　　什么丧尸，什么类人丧尸，等我能搓出机甲，我下一个就搓个宇宙飞船，直接飞往星辰大海，星球拜拜嘞您……
　　左棣华一阵幻想，激动得从脸红到脖子，脑子里已经畅想自己遨游太空了。
　　“明哥，你说，我得怎么做才能造出机甲来？”
　　左棠华靠近就听弟弟说了这么一句。
　　机甲？
　　他还没闹明白，就听到明暨说。
　　“那你得先把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零件先搓出来。”
　　“这种小零件都搓不出来，直接搓机甲，搓出来你敢坐上去吗？”
　　明暨明明白白地嗤笑一声，故意笑给左棣华听的，笑得格外清晰又大声。
　　左棣华满腔热血霎时冷却一半，回忆起车上讲的那些东西，乱七八糟的名词好像又围着他耳朵在转，这可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好了，我们上楼吧。”明暨示意娄敬策注意看这尸体的眼睛和血的颜色，率先朝后走去。
　　左棣华乖乖地去给他哥推车。
　　娄敬策落在最后面，他蹲下身仔细打量尸体的情况。
　　瞳孔即便在死后也没有涣散，瞳仁也不像是其他丧尸那样变成灰白色。血液中混有黑色，但颜色要更为浅淡一些，看着血液的颜色红得也不正，反而有些偏粉。
　　“娄敬策。”
　　身后明暨站在楼梯口叫他，娄敬策应声起身。
　　“来了。”
　　轮椅不好上楼梯，左棣华搀扶着左棠华上台阶，轮椅让娄敬策直接扛上去。
　　二楼是接种疫苗点和口腔科，有很多小丧尸。
　　小孩变成丧尸后，似乎重回婴儿时期难以控制手脚的阶段，左脚绊右脚，一路摔倒的有几个。还有几个像是失控的小汽车，没法刹住车，走着走着就先跟小伙伴亲亲抱抱，摔滚到一处。
　　简直一部丧尸早期驯服手脚纪录片。
　　娄敬策提着刀，看它们这样，有些迟疑。
　　“要不然在这边门口系根绳？”别让它们跑出来就行。
　　明暨一指科室里挣扎着向他们扑来的成年丧尸，还有趴在丧尸脑袋边啃食血肉的小丧尸。那意思——你看。
　　“我没心慈手软。”娄敬策大步向那群小丧尸走去，“就是赶时间，等它们走过来都费工夫。”这一层没有丧尸晶核，他才想赶紧往楼上走。
　　明暨没说话。
　　对幼崽心软，放在任何地方任何人身上都很正常。
　　但，这里的不能留下。
　　娄敬策甩掉左棣华这个小尾巴，动起手来反倒干脆很多，几乎是一阵砍瓜切菜。走廊里三人隔着老远还能听到他挥舞古刀，掀起的一声声破风声。刷刷刷的声音伴随着脑袋与躯体倒地的闷响。
　　左棣华就觉得汗毛倒立，吞咽口水。
　　“那啥，娄哥之前该不会是干雇佣兵的吧？”
　　明暨嫌弃瞥他一眼，哪里像是那些浑身血腥积久不散的雇佣兵了？
　　“娄氏总裁。”前职业霸总裁才对。
　　“哦哦，霸总啊……”左棣华觉得也还挺像，确实挺有那种气势，尤其是他现在拎着把刀，更有那种商场杀伐果决的霸总味儿了。
　　停顿片刻他才反应过来，“卧槽，哪个娄氏？！”
　　明暨还以为他是知道娄氏的资产惊讶，就见左棣华满脸写着羡慕。
　　“是不是那个给员工送米送油上热搜的那个？”
　　明暨点头。
　　多少有点意外，没想到娄氏那么多子公司，财富都能在全球排上号的公司，让人印象最深的反倒是，娄敬策要求给员工送的那些米油水。
　　“原来是娄哥的公司，我就说嘛。”左棣华又激动起来，“那会儿我看到热搜，后来变成这样我还吃柠檬呢。不说变不变丧尸，起码那些人家里有物资能苟一阵了啊。”
　　明暨给小孩泼凉水：“他辞职退任后才发的。”
　　“呃。”左棣华一噎，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缩到左棠华轮椅后去了。
　　娄敬策刚刚一圈杀完，听到他们在讨论自己，向明暨投去询问视线。
　　“没什么，就是他羡慕的你辞职前给员工发的那些粮油水。”
　　娄敬策点点头，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好说的。
　　转身就踏上通往三层的楼梯。
　　明暨跟在他身后，一路保持娄敬策清怪，后面三人警戒的模式。
　　直到上到五楼，刚到走廊，娄敬策提刀要砍，被明暨拉住。
　　“这位，我看着有点眼熟啊。”
　　明暨打量眼前白裙凌乱，披头散发的女丧尸。


第41章 抵达顶楼
　　明暨来医院就那么一次，遇见的人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分辨出是谁并没有难度——给明暨指明小馄饨店铺的时髦女人。
　　波浪卷的长发沾上不明液体，粘连粘腻在一起，没有蓬松时的活泼与妩媚，反而像是一把乱蓬蓬的干稻草，乱七八糟打成结扣。漂亮的美甲掉的掉，裂的裂，参差不齐地黏在指甲上，将过往的精致优雅败毁不剩。
　　格外显目的是女丧尸腰上绑着一张床单，看床单上的印字就是医院里常用的那种，床单的另一头系在门把手上，起码五个结扣，重重叠叠缠成死结。她步履蹒跚着向明暨他们冲来，床单绷直到极限，硬拽着人不断在原地踏步。
　　拴着的那扇门的随着她的动作开开合合，跟门框不断相撞，一连砰砰作响。
　　“这是清醒的时候，它自己打的结吗？”
　　左棣华从他哥的轮椅背后探出头来，看看把门把手缠得跟包粽子似的床单。这要是变成丧尸后别人打的未免也太夸张了些，一连打这么多的结得花多少功夫啊。还不如直接把人关进房间里，更来的方便呢。
　　“大概吧。”明暨把娄敬策拉到自己的身后，他向前一步。
　　明暨没有回头，向后面招了招手。
　　“嗯？是叫我们吗？”左棣华左右张望。
　　还不等娄敬策和左棠华给出答复，悬停在众人头顶上的无人机便向明暨飞去。它悬停在明暨跟前，降低高度，就像是贴近明暨，更好听清明暨的指令。
　　明暨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他只是做了几个连贯的手势。
　　双手握拳，对击一下；左手握拳，右手成掌从靠近胸口的位置挪移到拳头的外侧；就着这样的手势，右手掌心拍击在左手握成的拳头上啊。
　　明暨没有避着身后的人，相同的动作他又重复一遍。
　　“明哥这是在干什么啊？”左棣华挠挠后脑勺，看不懂啊看不懂。
　　娄敬策和左棠华也没看懂，但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几个手势的意义。
　　无人机识别到指令后，重新升高。机体发生轻微变形，在中心机身的部位，透明塑料袋的上方有一块滑盖打开，露出其中一个黑洞洞的洞眼。
　　左棠华不自觉摸上自己负伤的腿，就是这样小小的洞眼里射出的激光，轻而易举穿透他筑起的土墙，把他的腿扎个透穿。
　　无人机飞向女丧尸的位置，绕过它的所在，来到身后。
　　没有一道刺眼的红色激光，娄敬策他们只看见一道红光一闪而过，像是一枚子弹，直直打入女丧尸的后脑。女丧尸的后背开始哗啦啦往下淌血，鲜血染红系在腰际的白床单，尸体被牵引着靠后倒去，顺着墙壁滑下。
　　娄敬策他们突然就看懂明暨刚才的手势，把左手当作敌方单位，右手是无人机代入，就是眼前这般情况。
　　明暨招手唤回无人机，他重新走回四人队伍中，把主攻击位置让回给娄敬策，伸个懒腰。
　　“明哥，你是不是跟那个认识啊？”小孩还挺八卦，问的时候还小心觑着娄敬策的反应。
　　明暨摆摆手，要说认识还真谈不上，他连她叫什么都不清楚。
　　“就是有过一面之缘。她给我介绍过挺好吃的小馄饨店。变成丧尸后也没有什么好送她的，就起码给人留个全尸吧。”
　　这不就是路人吗？
　　左棣华有点尴尬，点点头，乖巧：“哦。”
　　===
　　就在娄敬策挥舞着古刀收割丧尸晶核时，医院外遥遥驶来一辆橄榄绿的越野车。车型款式看着跟娄敬策的那辆差不多，直冲进医院大门后，就停在娄敬策他车前边。
　　“队长，你看。”开车的队员示意他故意堵在后面的那辆改装越野车，“有人比我们先进去了。”
　　尹胜寒利落下车，向后面的车大迈步过去，隔着窗户上贴的防窥膜，车里情况也就能看个大概。其他也没有什么可注意的，就是副驾驶座和后座上三个空的饮料杯，这个时候还有兴致喝饮料，可真是够特别的。
　　“我们走，动作快点。对方至少三人，至多不会超过六个。”尹胜寒招呼队员跟在自己身后，冲进大厅。
　　四周一打量就知道，之前人进去的时候就已经都清理过。
　　“快，四处看一圈，在楼梯口回合。”
　　一共就两条路，五个人自觉分成两个小队。
　　尹胜寒本来打算扫一圈，没有漏网之鱼就赶紧上楼，谁知道寸头一脸严肃跑过来说有情况。
　　尹胜寒边在心里骂骂咧咧，到底有什么情况，边跟他调转方向。
　　隔着半个走廊远，他就看见那个紧靠在墙角的女护士——整个一楼尸体里唯一没掉脑袋的。
　　是人？尹胜寒的表情难看。
　　可看看又不对，外表看上去是人，但地上积聚起的血泊却不是人类鲜血该有的颜色。这是被咬后还没变就被杀了吗？
　　留守的石头蹲在那个女护士跟前，伸手试图掰动束缚住它双手的金属条。
　　就是普通的金属，他用点力气一捏就能捏动。
　　“我们走，上楼。寸头，石头，跟另两个说说这情况。比我们先进去的那些人里应该有个很厉害的金属异能者，还有一个擅长使用冷兵器斩首的家伙。”
　　“是！”两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对对方的厉害都有个大概的猜测。
　　五人跟着娄敬策的收割脚步向上，一直到六楼终于在楼梯上瞧见个人影。
　　外号“疯子”的队员一迈步就登上四节台阶，看样子是打算拦下前面的队伍。尹胜寒招招手，疯子脚下似乎踩到一阵风，他身形不稳左右摇摆，稳住身形回头。
　　尹胜寒给他比口型：别冲动！
　　这一路上楼，遍地都是丧尸尸体，对面有多强，还不清楚吗？
　　想起长官说的那些，尹胜寒抿紧嘴唇，虚虚在口中咬了两下。
　　即便牺牲再所难免，那也得牺牲得有价值些。
　　===
　　娄敬策并非没发现，他们身后跟着人。
　　只是在他打算折回去看看的时候，明暨拉住他。
　　“没事，不用管。”明暨如是说，“比起这个，你还是赶紧解决丧尸，去顶楼。”
　　六层楼，入账丧尸晶核不多不少，刚刚好十枚，还有二十二颗在更高的楼层。
　　“或者，留一些丧尸下来绊住后面的脚步？”
　　明暨查看没有丧尸晶核的楼层，试图跳过，结果没有。
　　好一点的楼层，一枚丧尸晶核就在楼梯口附近，另一枚在中间的房间里，还能剩下的一半关在房间里的丧尸给身后的队伍。
　　不走运的楼层，有且只有一枚丧尸晶核，还就刚好这么巧，就在走廊尽头几间房。娄敬策一路过去，便一路杀过去。
　　明暨查看顶楼情况后，让娄敬策保留体力，左家两兄弟开始负责清理。
　　左棣华在一楼爆发过一次后，攻击力那是成倍提高。之前没有想过的什么飞针、金属尖矛、金属小剑，那是随手就来。畅想过徒手搓机甲后，又开始陷入仙侠美梦，御剑飞行、万剑归宗什么的，只能说越来越上头。
　　他表现力十足，对付丧尸跟砍西瓜似的，还要变换不同角度，舞出稀奇古怪的剑招耍帅。
　　看到这样的弟弟，让左棠华忍不住汗颜。虽然但是，他弟弟迟到的中二期似乎到了，有点社死，但好在周围除了同队人，只有丧尸。
　　于是，等尹胜寒带队上到这楼，看见就是倒一地的丧尸。
　　与之前干脆利落一刀枭首不同，这一层的丧尸身上都有好几处伤口。
　　“队长，这花盆……”石头把走廊角落里摆放的花盆整个提过给尹胜寒看。
　　“这是，松过土了？”尹胜寒在松散的泥土中闻到一些血腥气。“可能是有土系异能者或者木系……”他打量这株植物，没在叶片上看到血迹，还是土系的可能性比较大。
　　当然，为了避免是有人往花盆里藏东西。尹胜寒让石头重新找个盆，把花盆里的土都翻出来筛过一遍，一无所获。
　　左棣华在尝试过御剑飞行，结果摔了个大马趴后，越发执着于练习他的万剑归宗。这个万剑暂时做不到，四五剑还是能做到的。
　　不知道是小孩敢想敢为，还是本就有天赋，总之娄敬策在看后觉得也挺有效率，就赖在替补席跟明暨一起后排摸鱼。
　　四人脚步匆匆一直上到顶上二楼。前往只有乘坐电梯，进电梯时，左棣华有些不安。
　　“我之前看丧尸电影，坐电梯都是找死行为。”
　　“现在也是啊。”明暨表示认可，看着小孩露出惊愕脸。
　　电梯门合上，开始上行。
　　明暨快速做出几个手势，无人机降低高度，亮起红光进入攻击模式。
　　“我之前没有跟你们说吗？顶楼的走廊里有……”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眼望去，走廊里拥堵满丧尸。数量之多，底下四五层楼加一起都不及。随着电梯到达“叮”的一声，齐齐转身看来。
　　“很多丧尸。”
　　是非常多丧尸。
　　就在明暨话音落下，无人机的洞眼里喷射出一手指那么粗的一道激光，激光贯穿直线上的丧尸身体从被击中处开始焚烧。就像纸张燎到火，火线沿着边缘不断蚕食，直到尽数烧作灰烬才肯罢休。
　　左棣华忍不住想说一句“牛逼”。
　　就见那道激光一分为五，五道筷子粗细的激光，旋转扫射，在那黑漆漆的洞眼中小幅度改变方向，扫射面积更为广阔。
　　牛逼都不足以形容这种场景，左棣华嘴型变成“O”定格。
　　无人机扫射全场，就差给激光配个舞厅的重摇滚舞曲，跟着节奏一起动次打次旋转抖动，分散聚合，描框边扫射，无规则漫射……动次打次从头再来一遍。
　　丧尸们拼尽全力，拿无数同类挡枪，在无烟的炮火中冲刺，依旧没能冲到电梯门口。
　　就在电梯门打开到再次合上这短短几十秒，顶楼的丧尸在重火力压制下，尽数尘归尘，土归土。
　　电梯门合上，大家还有些缓不过神。
　　“怎么……我们不出去吗？”左棣华扶着自己的下巴，张太久腮帮子有点疼。
　　明暨伸手在跟前挥了挥：“等尘土落地再进去。”
　　“这也太灰了，难怪他们总是说用激光不够环保，咳咳。”
　　电梯里其他三人看他就跟看鬼一样。
　　自然，视线是不敢对上的。
　　这电梯可真豪华，还有小电视，广告真好看……


第42章 病床上的老人
　　明暨按着电梯的关门键，等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他一有动作，另外三人的目光便悄悄聚集过来。
　　明暨向悬停在半空中的无人机招招手，无人机降低高度停在他跟前。
　　娄敬策站的位置刚好在另一边的按钮边，见他腾不出手，便帮他按关门键。
　　明暨投去赞赏的一眼，打开无人机的腹部，从下面透明塑料袋中捡出一枚丧尸晶核放入，其他的收入空间纽。
　　合上盖板重新飞高的无人机腹部传来一阵“嗡嗡嗡”，像是滚筒洗衣机正在脱水，震动得周围空气都跟着发出炸裂般的嗡鸣。
　　左棠华和左棣华目不转睛地看着，神色各异。
　　左棣华像是在看高科技，穿过惊艳的目光看进脑中，遍地都是刷屏的“牛哇牛哇”“教练我想学这个”“明哥超牛批”……
　　左棠华到底年长几岁，激动是有，眼下更有一些不安。他更为现实得意识到，自己两兄弟对于这两人招揽的意义不大，握有这样黑科技一般的外挂科技，自己和弟弟的异能真的还有需要吗？他得主动找些事来干。
　　“明哥，这个晶核就是无人机的能源吗？”左棣华没有玩过无人机，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般的这种小型机械不是都用电池板或者直接就用电池吗？这样小小一颗晶核怎么变成能源呢？
　　“不算。”明暨看看智脑上显示的时间，过去一分多钟，还能再等一会儿。于是就着左棣华的问题做补充，“这个晶核里是能量，不仅能运用在机械上，也可以用于提高异能。”说起来，其实能量的提取和使用都是类似。
　　明暨只这么一说，左棣华瞬间就联想到丧尸晶核——末日里的硬通货币和经验石。说来确实是从丧尸的脑子里捡出来的，只是这晶核就那么小小一颗，指甲稍微长点都有可能卡在指缝里，他设想中的丧尸晶核起码有花生粒那么大吧。
　　明暨计算着时间，几分钟过去，走廊里的尘土该落的也都该落下。
　　娄敬策改按旁边的开门按钮，空荡荡的走廊里地上散落着一层灰烬，连带窗户玻璃也蒙上一层白色滤镜，往出去四野都像是着上霜色。
　　“走吧，找找东西。”明暨说着找东西，脚步直直朝着右侧走廊而去。
　　顶楼VIP病房的规格摆设跟底下的病房大为不同。
　　先前娄敬策住的那间算是几间里面积最小的，专门为出意外变成植物人的有钱病人准备，同样的病房还有三间。走廊另一边的病房豪华得跟个大平层似的，不仅有各种家具摆设，还有单独空出的一个房间供病人自己准备。
　　明暨一路走过去，打头第一个房间系满粉色的绸纱，病房顶上布置一顶从房顶挂下的欧式床幔，医院大理石地砖上铺满厚地毯，可爱的熊熊玩偶摆放得到处都是……简直是把病房改装成梦幻公主房。
　　穿过粉粉白白的重重纱幔，一个瘦小的身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明暨扫过，繁星立即为他概述情况。
　　原来是先天性心脏病。
　　“幸运总是眷顾孩子。”明暨没来由说了这么一句。
　　这位生前被父母视若珍宝的孩子，在丧化开始时离开这个世界。劣化不曾玷污她的纯真，苍白的面颊依旧有天使亲吻过的小窝。
　　在更多的苦厄出现前，脱离炼狱。
　　明暨有感而发突然就想到，在帝星上偶尔参加的葬礼上，那些的长者念叨在口头的话语，脱口而出。
　　左棣华推着他哥就跟在明暨身后，他侧头朝房间里张望。
　　幸运哪里眷顾孩子了？那么小就死掉了。
　　他黝黑的眼瞳扫过床幔、窗幔、比人高的熊熊玩具，骨碌碌从左打量到右，又吸引回那个比他还要高的毛茸茸玩具熊。
　　说得对，起码她的家人一定非常爱她。
　　左棠华的手突然从旁伸出揉揉他的脑袋。
　　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手，清瘦，有着不少浅淡伤疤和薄薄死茧。
　　“哥。”左棣华心中徜徉着暖流，伸手想要抱住自家哥哥。只是动作太过火，他往前一冲，推着轮椅也猛地向前一冲。偏偏左棠华的注意力和身体重心都偏向后端，好悬没把亲爱的哥哥给撞出去。
　　至于没能撞出去，那还是左棣华反应快，直接在轮椅扶手上生出一个铁圈，牢牢把人锁在轮椅上。
　　就这一下左棠华弄得也有几分狼狈，跟在过山车最高点突然往下冲似的，发型是全然顾不得了。
　　自己养大的弟弟还能怎么办？
　　左棣华挠挠头，回以抱歉的笑容。
　　兄弟之间的温馨气氛，就此打住。
　　娄敬策跟他们分开，在另一边走廊的办公室里找到一个活人。
　　穿着白大褂，手上却套着护工才会戴的袖套，看着不伦不类的。
　　那人见到他，显然是认识的，神色古怪，似乎激动又很忐忑。不像是见到偶像那般，激动大于忐忑，反而像是从前的那些分公司下属。
　　娄敬策做下判断，揪着人去见明暨。
　　这个人应该是知道那治疗药和疫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娄敬策抓着人跟明暨他们碰头，就见明暨抱臂站在一间病房前。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病房里，身旁两兄弟眼里的不解几乎凝成实质，瞥一眼病房里，更多的时间还是看明暨。
　　有那么点像是遇到不会做的题目时，被点名只能沉默以对看向老师。
　　娄敬策加快脚步，推着人到明暨身旁。
　　明暨转头看向他们，瞥一眼那人，似乎是在问——这人是谁？怎么一回事？
　　娄敬策则第一时间看向房间里。素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眯着眼，时间似乎在他的身上静止。
　　娄敬策盯着人看十几秒，有些不解地眨眨眼，这人还活着吗？他好像一直都没有眨眼，好像也不在呼吸。
　　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两兄弟会有这样的反应，娄敬策也看一眼转头看向明暨，真的好怪，再看一眼，再看向明暨，希望对方能够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明暨在没得到回答后，转回头看向床上的老人，静静看着，有些怔然，似乎是在发呆。
　　比起两人的凝望无言，被娄敬策挟制的男人反应可要剧烈许多。
　　他就像是看到恐怖的恶鬼一般，神情激动地狠狠一拳击在观察玻璃上。玻璃发出很大一声“咚”响。娄敬策赶紧抓着人往后，让他远离玻璃。即便这样，男人依旧不死心地踢腿伸脚，看样子就想冲进去痛揍里面那个老人，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如何罪大恶极。
　　左棣华看娄敬策反剪男人两条胳膊，当即表示要帮忙。
　　瓷砖后墙里伸出两条钢筋，一条锁住腰和手肘，一条扣住脚脖子。把人按在墙上，控制得死死的。
　　娄敬策不吝惜比个大拇指，转身回头去看那老人。
　　似乎是被那一声“咚”惊醒，老人陡然朝着玻璃这边看来。
　　两厢对视，明暨他们依旧无言。
　　老人却睁着本就只有一点点的眯眯眼，冲着他们露出一个笑容。
　　“妈呀！”左棣华看他笑得就是一个抱哥后撤的动作。
　　轮椅都被他转过一个面，他才从那种心慌中醒过来。
　　“这老爷子怎么这么恐怖啊？”
　　左棣华有些讪讪，他接触老人家还挺多，也挺讨老人家的喜欢，可真就第一次遇到这样的。
　　明明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但就笑得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眯眯眼一笑彻底看不见，跟他脸上的那些下坠的皮肤缝隙似的，整张脸上最为突出的就是那个鹰钩鼻，硕大的鼻尖像是要掉进的嘴里。唇色浅淡的看不出红，笑着抿起又是一条缝。
　　这个老人，笑起来就像是脸上只有一个鹰钩鼻和数不清的皱纹堆叠在一起。
　　明暨没有回答，目光扫过病房内的布置。
　　比起那个尚且稚嫩的孩子，这位老人显然更为博学，那自由布置的房间像是一个小图书馆似的，一排排书柜塞满书籍，不必进到房间便像是能闻到浓重的油墨味。
　　被锁在墙上的那个男人看到那个笑容，像是被触发了记忆开关。
　　“魔鬼，魔鬼……”他满面惊恐，不住喃喃。
　　就在这一声声呢喃中，明暨走到门口。
　　明明房间里没有人为他开门，房间门自行便在面前打开。
　　明暨开门走进房间，娄敬策立即跟在他身后。
　　直觉告诉他，这个老人并不像是展露的那么无害。
　　老人看向踏入他房间的两个陌生人，再次露出那种看着十分瘆人的笑容。
　　他张张没有牙的嘴巴，鹰钩鼻、皱纹的脸上再多一个黑漆漆的洞，十分相配，瘆人等级上升。
　　晦涩又模糊不清的字节从他的口中吐出，轻得似乎是呓语。
　　精通多区语言的前霸总·娄敬策愣是一个字一个单词也没听懂。
　　不是常用语，也不太像是地方方言。
　　他不经流露出一些茫然。
　　明暨则是肃着脸，微眯起眼，是他惯常在实验室才会流露的神情。
　　老人打量他的表情，似乎格外激动。
　　他张张合合嘴，气息喷吐间不断嘶哈，苟延残喘着不断吐出破碎的呓语。
　　娄敬策紧盯着明暨，见他眼睫飞快眨动，意识到他应该是听懂了。
　　明暨注视着床上的老人，听他声嘶力竭地对自己打招呼：
　　“你好，同来自星外的朋友。”


第43章 幼崽与恶
　　【我可不是你的朋友。】
　　明暨不曾开口，精神力将他的话语直接灌输进老人的脑海中。
　　老人眯成细缝的眼中迸射出精光，他颤抖着挺挺老迈无力的躯体，像是打挺儿的鱼，试图让早就干瘪的肌肉支撑他能够在来客面前更为体面。
　　只是随着他松下力气，身体顺着背后垫高的枕头绸面滑下。
　　老人长出一口气，眉眼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对这具不好用的躯体报以不满。他又重新“啊啊呜呜”地叫唤起来，眯起的眼睛撑起一条小缝，浑浊的瞳孔露出一点光泽。
　　娄敬策依旧无法听懂他的那些含糊话语，但这一句大概能够猜出意思——他想让明暨帮忙把他扶起来。
　　娄敬策瞥眼明暨站在原地，半步不肯挪动的样子。这老爷子可真是找错了人，让明暨给他服务，这是觉得活着太辛苦，像抄近路寻死吗？
　　明暨自然不会去帮忙扶，他甚至不会想要靠近老人。
　　这人跟他什么关系？同是来自星外的又怎么样？难道星际是什么处处和平，亲如一家的关系吗？没准这老家伙跟自己拐着十个八个弯，还结着仇呢。
　　更何况，这具躯体早已从内部开始腐败，身上一股死人味。
　　【我的朋友，同为不属于这颗星球的外来者，我们是天生的同盟，请对你的朋友好一点。】
　　不属于老人嘶哑的声音传入脑中，足够的年轻、热情、轻佻与不知死活。
　　果然是意识投射么。
　　明暨可不喜欢跟藏头露尾的家伙交流，尤其对面很大可能是误入这个星球的星际稀有种族……的幼崽。
　　幼崽往往意味着希望与无限成长性，还有无法完全掌控。
　　【你的长辈才有资格与我称朋友。】
　　明暨试探着对面的情况。
　　【害。】精神力传递过来对面不满的情绪。
　　好的，确定了，确实还是个幼崽。
　　娄敬策和左家兄弟目光在明暨和老人之间不断游移，可两人都是一语不发，沉默着对视。
　　左棣华凑到左棠华跟前，眼对眼不说话。
　　知道这小子又开始搞怪，左棠华推开他贴近的脑袋。
　　“做什么？”
　　“哥，你看着我的眼睛，能明白我想说什么吗？”左棣华凑上来让哥哥仔细看看。
　　左棠华点点头。
　　“真的！？”左棣华激动不已，立即追问，“那你说我想说什么？”
　　左棠华露出哥哥式和善微笑：“你说，其实你自己是个傻蛋蛋。”
　　左棣华皱皱鼻子，撇嘴缩回轮椅后。猜不出就猜不出，干什么损人啊。
　　“那你说他们这么对着看，是在干什么？”左棣华直直房间里。
　　左棠华没有回答，娄敬策却回头透过观察玻璃看了他一眼。
　　是在交流。
　　娄敬策很确定，在言语之外，这两者间有其他的交流方式。
　　【好了。别浪费精神力，简单来说说吧。你将意识投射到这具躯体上，利用他人身份制造那些所谓的“丧尸治疗药”和“疫苗”，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明暨一击直球把对面问哑了声。
　　【说话！】
　　明暨的精神力宛若向前突刺的长矛前刃，尖锐且锋利，又滚滚如刀雨，向老人大脑处席卷切割而去。
　　【母星在上！停下，快停下！】
　　老人的鹰钩鼻一抖一抖，他开始呼吸急促，仿佛病房里氧气已经稀薄得不足以供他呼吸。他挤成一团的脸上意外流露出一丝恳切，喉头呵呵，又恢复到先前那种艰难呼吸的模式。
　　明暨不满，暂停的攻势在心念一动间重新酝酿成型，蓄势待发。
　　【哦，拜托拜托！别！】
　　似乎能透过对面传递而来的精神力，幻视到一个个头矮小的半大小孩，拼命挥舞着双手阻拦，双手合十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企图逃避罪责。
　　有点可怜可爱，但明暨从来不会是惯着熊孩子的那个。
　　老人努力发出言语，激动得身体不住上翘，那架势就好似有人拿枪抵着他的太阳穴一般，比临死没交代完遗言还要慌张后怕。
　　明暨本来是不打算给这个磨磨蹭蹭的熊孩子留余地。
　　结果对面却说，躯体太过虚弱，无法再承载他更多的精神力。
　　明暨：……
　　只得耐下心来听老人，嗯嗯哼哼呼呼哈哈的，仿佛一个人奏响一曲交响乐，还得是混响。
　　听的明暨逐渐皱起眉头。
　　果然，星际稀有种族的小崽子，没一个简单的角色。
　　精神中传递来一道忐忑的声音：【这里是你的游戏场吗？】
　　【不是。】明暨的声音听来格外冷酷，【但也不会属于你。】
　　不等对面再次有所回应，明暨冲着站在身边的娄敬策开口：
　　“杀了他吧。”
　　老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颤巍巍抬高手，试图挽留明暨的脚步。在目光追随明暨的背影，触及到他身旁的娄敬策时，却陡然落回床上。
　　从目光中就能够看出，这个男人是真的会听从命令，杀掉这具身体。
　　得逃！
　　娄敬策划出的空间刃切割过颈窝，干瘪如树皮的脖颈上出现一道红痕。
　　娄敬策有隐约恍惚，自己好像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可从哪里来的呢？
　　走廊里明暨正指挥着左棣华，把墙上那个目睹全程的男人放下。
　　说是放下又不尽然，只解开上半身的束缚，脚脖子还被钢筋捆绑着与墙面紧贴。左棣华担心他挣脱还在膝盖位置补上一道，反正双手是彻底给他解放开。
　　“说吧，你帮那个老头子做了什么？”
　　明暨仔细观察过他的害怕，这个人可能是被骗了，把“治疗药”和“疫苗”制作出来后，亲眼目睹过试药的过程，这才变成这样。他不仅是害怕绝望，还藏着愧疚自责。
　　“药，药。”他神色怔怔，一个字眼眶便红一分，眼球爬满红血丝，精神陷于疲惫与亢奋之间，颓丧又癫狂。
　　“他骗你说，有能够治好丧尸的药配方和疫苗，让你做出来是不是？”明暨将眼前男人的脸与繁星刚刚发来的资料对比，“海大化学系研二，王涵愈。”
　　点名，似乎在任何时候都能让人下意识中断目前思绪，率先做出反应。
　　王涵愈眼珠滚了滚，喉结上下剧烈涌动，刻意想要忘却的记忆席卷脑海。他倏忽合眼，眼前是过去的一幕幕不断重复上演。鼻尖一酸，落下泪来。嘴唇颤抖着细微开合，他抿唇深深吸气，声线颤抖得叫出一个名字。
　　“姚姚。”
　　睁开眼来，巨大的绝望宛若附骨之疽，从身上每一处骨缝血管中的透出，织就成难以摆脱的黑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啃噬直至吞没。
　　“他……没……救她。”
　　“药……假的……魔鬼、魔鬼！”
　　“救不了……姚姚、呜呜……姚姚……”
　　残破的呓语，勉强能够拼凑得出前后因果——
　　老人骗他有能够治疗丧尸的药物和疫苗，但需要他来配置。
　　并非是学医药的王涵愈，相信了这位老人。
　　能让他冒险尝试，恐怕理由就是他口中的“姚姚”。
　　这位姚姚恐怕一开始就丧化成为丧尸。
　　结果，他成功把药做出。
　　但却不是救命药，而是害命药。
　　意识到自己没能救回想救之人，反而是与一个魔鬼做交易，把可怕的东西带到这个正陷于苦难的世界，在焚世的烈火上又添把柴。
　　心中妄想的救世主与英雄角色，本就是空中楼阁，一朝散作泡影，他反而成为那个助纣为虐、罪大恶极之人。
　　……
　　“你做出多少药，还剩下多少？”
　　明暨不为感情动容，他只想知道“药”还剩下多少。
　　王涵愈摇摇头，意味难明。
　　“保险箱。”他抬手指向老人的书柜。
　　明暨一把甩下他，大步朝着那房间的书柜而去。
　　书柜上陈列的书籍很杂，大部分分属于天文、医药、历史、化学四类，还有一些零散的书册，从闲散游记到古音乐谱，从厚重法典到艺术鉴赏，很难寻出哪本才是关键。
　　明暨扫过书柜，在室内环视一圈，突然走近他之前不肯靠近的病床。
　　病床上老人的尸体逐渐变得青灰，身上出现一些尸斑。
　　明暨看向床铺，难免要瞥见，嫌恶得撇过眼，意识投射到这样老迈的躯体也就算了，还是丧化与死亡几乎同时降临的躯体。难怪说话只能是那样，还一股味儿。
　　明暨走到侧边，在靠近床头位置摸索，很快摸到一处似乎有一道缝隙。他指尖往下叩，床尾一个鲤鱼打挺，自行抬高，将老人的尸体摆弄到一个奇怪的角度，露出床下的保险箱。
　　保险箱有密码。
　　明暨招手，让无人机直接沿着顶部的边缘切割一圈，存放在其中的药剂盒展露出来。
　　明暨对着光，缓慢转动器皿，观察静静盛在其中的液体情况。
　　繁星收到指令立即展开分析。
　　外面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玻璃破碎声。
　　左棣华神色顿时变得紧张，他左右张望后看向明暨，似乎是在问要不要过去看看情况？
　　明暨立刻连药带保险箱一起收入空间纽，不紧不慢向门口走去。
　　跟在他们身后的尾巴，终于等不到电梯，另寻办法爬上来了。
　　正好，要找的东西已经到手。他们也该见见了。
　　明暨在开始寻找之前，让左棠华在电梯堆上一道土块，卡在电梯门之间。
　　电梯门无法关闭，楼下的人就算是把按钮按坏，也是无用。
　　这本也不是能够将人拦在顶楼之下的法子，只是用来拖拖时间。
　　眼下就效果而言，很是不错。
　　“走吧，我们去会会他们。”
　　明暨与娄敬策擦肩而过之际，揶揄地眨眨眼。
　　娄敬策霎时有些不安，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第44章 顶楼与交手
　　尹胜寒这一路带队，其实算不上顺利。
　　底层几楼他们捡了前面队伍的漏，没遇到什么丧尸，反而在各个科室搜查的时候，找到一些可用物资，顺手便带走了。
　　五楼往上，突然遭遇丧尸。当时，疯子心急跑得最快，在转角与丧尸脸贴脸，要不是动作快避开对脸咬来的一口，差点负伤。幸好阿英就跟在他身后，一个火球直接擦着疯子的肩膀呼到丧尸脸上。
　　从这开始，往楼上爬就开始打丧尸，速度只能慢下。
　　费尽心力上到顶二楼，小队五人异能多多少少都有不小消耗。
　　顶二楼电梯口，尹胜寒抿着一点水湿润干裂的嘴唇，干咳几下，松松喉咙。
　　他一路吼着指挥来到这里，堪称心力交瘁。
　　队伍新加入的疯子和阿英都不是正经驻军出身，各方面都有所欠缺，需要磨合。阿英也就罢了，除开脾气大点还能讲道理，也会看形势。疯子就是个刺头，不服自己，就差顶了自己做队长，尹胜寒都看在眼里。
　　只是眼下这情况，驻军任务重、时间紧，容不得他按自己心意来挑人。
　　总算，也就只有顶上最后一层。
　　无论那治疗药和疫苗存在与否，都有个交代。
　　“TND这电梯怎么还没来？”
　　疯子一脚踹在电梯旁墙壁上，在素白的墙面留下一个污黑的鞋印。他嘴里不干不净，持续骂骂咧咧，在原地打转两圈，抬头发现电梯依旧一动不动，又啐了声“MD”，再在鞋印上又叠几重。
　　寸头凑到尹胜寒身边，扭身轻轻撞了下肩膀，朝疯子那边斜去一眼，向队长递个眼色，这要不要管一下？
　　尹胜寒接收到他的眼神，抱臂胸前的手在肘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他不用管。真是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种人除非能力强大到顶端那波，否则早晚有一天被自己的莽撞心急害死。
　　时间一分一秒过，又过了一分钟，电梯依旧没有动静。
　　鞋印终于在疯子的怒气克制不住后，落在电梯门上。
　　就在他将金属电梯门踢出一声乍响，下一瞬寸头就在尹胜寒的示意下，冲上去一把将人拉扯到后面。
　　尹胜寒的周身缭绕起风，石头上前一步，按着疯子的脑袋转回看尹队的臭脸，终于让人老实一些。看神情依旧是不满，但知道打不过，只好闭嘴。
　　寸头把人拉开，自己站到门口，他扎个马步在电梯门前，憋住一口气鼓得两颊高起，胳膊上结实的肱二头肌隆起。他回头看向尹胜寒，确定要让他试试把电梯门掰开吗？这掰开后还好不好用他可保不准的啊。
　　尹胜寒给他一个眼神，自行体会。
　　罗嗦什么，开！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结果却是，寸头能够双手抬车的力气硬是只能掰开一条门缝。这门的建材不知是什么稀有合金，他一拳锤上去硬是没能留下半点坑印。
　　“老大，啊不队长，这门超硬的打不开啊。”寸头这还是头次失利，他咬的牙根子酸软，就是吃奶的力气也使出来，仍旧不够力气把门掰开。
　　尹胜寒看他满头热汗，也知道这样不成，勾勾手指，让人先回来。
　　既然这样，那就走别的路吧。
　　尹胜寒猝然闭眼，盘旋呼啸在耳边的风声骤然转急。他左手往上一抬，缭绕在他周身的风旋，打着圈儿向头顶上的楼板撞去。
　　只听一声闷响，听着不像是风旋把楼板洞穿，众人纷纷抬头。
　　天花板上墙灰纷纷扬扬落下一层又一层，在砖石后面露出一抹金属色，与电梯外墙的一分不差。
　　真不知道这是哪位大佬建的楼，回头找找人，能拉去指导基地建设。
　　尹胜寒在心中暗暗骂一声娘，只得将目光投向最后的通路——窗户。
　　“石头。”他招招手把石头叫过来，一把勾住他肩膀，勾着人背过身去，低声问，“你的异能还剩多少？能不能在外墙上做几个攀爬用的着力点？”
　　他不抱希望石头能做个平面供六人上去，那样消耗太大，不划算。
　　石头在窗口探出半身往顶上看看，迟疑着不敢点头。
　　他也放轻声音：“老大，这楼也太那啥了，这不太好爬啊。”
　　尹胜寒拍拍他肩膀，眼下除了这个法子，也没得办法。
　　能让他们这么为难，这就得要说到海市素心国际医院这个顶层当初的设计。顶层距离下面一层高度少说有二十米。单独排水管走电线，每个病房里安装智能家居，地暖空调都有安排。
　　为了给顶级客人提供更好的服务，在建筑外观上也做得跟另一个区里著名七星级酒店相似，在顶二楼和顶楼间设计成陀螺旋面似的造型。不仅完全杜绝下面楼层对顶楼的窥探，同时还能做成推伸扩展式阳台，在保证病人人身安全的情况下，提供俯瞰高空风景的绝佳场所，让他们在治病的每一天都能保持心胸开阔。
　　尽管到这里的病人没一个有这样的兴致，但不妨碍医院方在外吹的时候装逼不是。
　　现在尹胜寒他们就被这块突出的平台挡在下面。
　　石头观察过后，沿着墙面弄出几个着力点。
　　尹胜寒没打算让别人来试，他翻身从窗台出去，踩着窗沿向上一蹬，风带着他够上第一个抓点。他朝上看看，攀爬的难度很高，室外本就在下雨，严重影响发挥水平。
　　尹胜寒纵身一跃，就如他所预料的那般，伸手摸到突出的石面却又打滑没够住。身体沿着外墙直直向地面坠去，他憋着一口气让风带自己高飞到平台上。
　　然而也就只能这样了。攀上平台，尹胜寒就一屁股坐下，手软脚软着实没力气。
　　“老大！”底下寸头在喊他，他却无暇顾及，伸只手出去摆摆。
　　让他们全部原地待命，不要贸然行动。
　　体力和异能双重消耗，尹胜寒压下脑中隐隐的针扎胀痛感。以他现在的异能情况，没法接住第二个人送上来。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只有一条路剩在他眼前。
　　尹胜寒抹了把顺着淋湿垂落的发丝淌下的雨水，望向平台尽处的玻璃。
　　还是落地玻璃，方便好砸。
　　他将带着土腥气的风雨气息吸进肺里。
　　长官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将东西带回去，别人能够为之牺牲，他自然也可以。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落地玻璃，轻易一脚就将整扇落地窗玻璃踢碎。
　　有三人的脚步声靠近，滚动的那个……是轮椅吗？
　　尹胜寒环视四周，一眼就看见堵着电梯的那大块土堆，风随着他的心意席卷而去，但效果却不如何。他异能趋近透支，比起靠异能还不如……靠他自己。
　　他做出判断，立即向电梯口跑去。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中，渐响渐近，尹胜寒心跳砰砰恼耳。
　　好在还是他快上一步，几脚将挡门的土堆踹碎，胡乱扫进电梯里。
　　看着电梯门在又一次尝试关门时顺利合上，金属门里传来电梯运行下楼的动静，尹胜寒终于松下一口气。幸好来得及，他只要能再拖上一拖。
　　他急急转身，对面身影恰好从转角走出。
　　隔着一条走廊，双方一打照面，尹胜寒止不住惊愕。
　　怎么会是他们？！
　　明暨早有预料，见怪不怪地朝他抬手挥挥，算是打招呼。
　　娄敬策板着的脸上尽是无语，瞥尹胜寒一眼，就还挺嫌弃。
　　唯二不认识尹胜寒的左家兄弟戒备得盯着他，又见明暨与他打招呼。
　　左棣华立马带着惊讶开口：“明哥，是认识的人吗？”人面这么广的吗？随便遇一个都是认识的？
　　“算是吧。”明暨敷衍了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尹胜寒高声向他们询问，声音沙哑，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娄敬策。
　　他小心打量对面四人，很快发现娄敬策不是这支队伍的核心，反倒是那位被他戏称为“睡美人”的男人，站在主导位。
　　“来打丧尸啊。”
　　明暨拿眼一扫，示意他看看周围，这一走廊的尘土就是证据。
　　“那你们……有发现什么东西吗？”尹胜寒依旧盯着娄敬策。因为对面这四人手里身上带的东西一目了然，剩下唯一还能藏的地方就是他娄哥的空间。
　　明暨打量他的情况，越过他看见合上的电梯门，电梯门上指示灯已经亮起，他勾勾唇角，故意拖长语调，显出意味深长：
　　“可是发现了好东西呢——”
　　“叮”电梯门就在此时打开，从中立时冲出四道身影。
　　两道冲着尹胜寒去，是寸头和石头，叫着老大伸手就要去扶他。
　　另外两人直直冲着明暨他们而来，以速度见长的疯子更像是一只野性难驯的兽，一朝挣脱樊笼，眼中闪着喋血的光。他手中握着军刺，嘴角已咧开狰狞笑容。
　　他笑，明暨也笑。
　　这位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样儿，就也不用他做手势下命令调整攻击等级了。
　　无人机自行瞄准，瞬发三颗激光球，玻璃弹珠大小的红光球就犹如三颗去势汹汹的子弹，撞破前方一切阻碍，将风声抛在身后，直直向疯子而去。
　　速度这东西，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又没那么好。
　　起码在发现自己冲势太过，已经来不及躲避那几点红光的时候，疯子脑中有一瞬间这样想过。
　　他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敛，嘴角定格扬起的弧度，大脑中枢逼迫身体向侧边翻转。眼角似乎捕捉到红光与自己擦身而过，心下还不及生出侥幸与后怕，腿上痛感便直冲脑门。
　　“嗷——”疯子惨叫着抱膝滑倒，冲势带着他宛如一块破布在地面摩擦，衣衫被磨破，地砖再滑，距离够长也磨出几道斑驳血迹。
　　比他脚程慢上一些的阿英立即停住脚步，警惕地看向站在无人机下，执掌他们生杀予夺的明暨，深深吞咽。干咽下的气阻得喉咙发涩，惊惧攀上背脊，他不自觉向后倒退几步。
　　远离他，这个人很危险。
　　明暨嫌弃地看一眼地上宛如死狗的男人，无人机自动识别，读取肌肉动作后判断他仍有攻击意图，即便在旁人眼里，这人抱着膝盖哀叫得满地打滚。
　　就在他滚到靠近明暨还有一段距离，突然单脚起身，狠狠一蹬，冲明暨扑去，被他藏在鞋跟里的刀片出现在指缝中。
　　“呵呵，死吧。”
　　炙人的红光骤然降临，在眼前大盛光辉，疯子意识到不好，后退想要跑。
　　从那小小的一个洞口中，激光宛如天女散花一般四射而来。
　　他最后只听到一道声音。
　　是站在正中的那个隽秀青年，他说：“是不是又出bug了？攻击等级过高，这次攻击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来不及思考这是意思，铺天盖地的疼痛就将他淹没。
　　似乎只疼了一瞬，又恍惚疼过一个世纪，时间在这一刻拉到无限长。
　　疯子只来得及眼球转过一些，眼角余光未来得及扫到他队友们的身影，意识便陷入无边黑沉。
　　六七道激光将他扎穿，四肢、躯体，眉心穿透一点红。
　　“扑通！”一声。
　　残躯倒地。


第45章 得药离开
　　全场鸦雀无声。
　　阿英踮起脚尖往后又挪过一些。疯子死了，这下就变成他首当其冲。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乖乖跟在尹队的身后，再也不跟疯子抢什么风头，搞成如今这般踢到铁板。
　　明暨却只是瞥他一眼，便轻飘飘而过，并没有将他看在眼里。
　　阿英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发现对方似乎不打算与自己计较，略微松下口气。
　　完全安心是不能的，悬停在那人头顶上的无人机，自疯子死彻底后就偏转角度指向他，要不然英子也不能吓得后背冷汗淋漓。
　　“你们来这里是想要找什么？”明暨歪歪头，似乎是瞥了眼站在他身后的娄敬策，又转回定在他们身上，“药……还是制药的人？”
　　尹胜寒神情严肃，垂在身边的手默默攥成拳。即便对面有自己熟悉的人，但对面一招就解决了疯子，又让他不得不怀疑这是在杀鸡儆猴。
　　摆明了，疯子是那只被杀的鸡，而他们是猴。
　　他迟疑该如何回答，眼角余光扫到阿英扒着墙面跟自己比眼色。随后一道红光扎入墙面，似乎就在阿英的眼睛上。
　　猝然再次出手，大家始料未及，不是被吓得心下一跳，就是后知后觉，茫然不觉。
　　阿英是感受最深的亲临者，那道红光几乎擦着他的眼皮落在墙面。是那种眨眼动作快上一些，或许就会擦边的程度，堪称是死里逃生。
　　他盯着墙面上留下的那一点痕迹，大脑吓到当场宕机。
　　他只是使了个眼色，希望尹队能够识相一些，他们根本打不过对面。既然有私人交情，为什么不就当双方没遇到过呢？
　　“忘了说。”明暨一开口打破因为再次攻击而全场静默，“开启攻击模式后，无人机会对微表情敏锐度提升，建议不要做小动作，一次警告，二次……就不会偏过了。”
　　无人机似乎是在应和他的话语，机身调转角度，全场扫描一圈，又转向距离最近的阿英方向。
　　这下阿英只敢把自己当做是木偶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他放空大脑，眼睛盯着墙面上那个小洞，眨眼都是颤巍巍的模样。
　　明暨勾勾唇角，这倒是大可不必。
　　其实如果不是这人距离最近，无人机会根据对面的站位，对准发布命令、进行指挥的队长才是。
　　尹胜寒无声地将想要护着自己的寸头和石头挡到身后。
　　两人扛着他的手，还有些不愿，但在注意到无人机偏转方向后，立即停下反抗。
　　阿英的待遇，他们两可不想尝试看看。
　　“制药的人你们……有找到吗？”尹胜寒不甘心空手而归，总还是要尝试一下，这可是事关全人类的希望。
　　明暨向后一指，显然是有。
　　尹胜寒敛息，下意识感情况应该不太好。如果制药的人没事，他们为什么不把人带走呢？念及此处，不详的预感缭绕心头。
　　“提出的那个死了，动手的那个……你们得先给他找个心理医生，恢复后他或许能够告诉你们一些事。”明暨判断王涵愈的情况，大概得在正常环境下待五六个月吧。
　　就在此时，一声熟悉的玻璃破声自转弯后走廊传来。
　　隔着几十层楼，楼下隐隐传来一声“砰”响。
　　收到繁星汇报，王涵愈跳楼了。
　　明暨摊摊手：“很可惜，现在动手的那个你们也带不走了。”
　　在场众人顿时便猜出一二，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最后关头发生这种事。
　　尹胜寒皱皱眉，人没了，那东西呢？
　　“药能分我们一些吗？”
　　他笃定，刚刚明暨说发现的好东西就是药。这是最后的希望，无论付出什么，都要拿到手。
　　明暨打量着他，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
　　他直接落下结论：“你们打不过我们。”
　　左棣华偷眼瞟无人机，觉得明哥这可真是太抬举对面和他们了。他们和对面加起来，大概都打不过无人机才是。
　　“面对无力的战局，保留下足够的兵力留待日后，寻找翻盘的机会。理智的指挥者都会这样选，你说呢？”明暨不信他看不出如今的局势。
　　尹胜寒理智与信念在脑海中相互拉扯。
　　他们确实打不过对面，但有没有可能找机会抓住一个作为人质进行要挟呢？譬如那个坐轮椅的病弱男人。
　　不太可能，无人机会在他们出手的瞬间收割走他们的性命，一如杀死疯子那般。
　　长官要他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可眼下显然不惜一切代价也无法完成，这样无意义的牺牲…… 尹胜寒侧头看向身后。
　　寸头满眼信赖地看向自己，“老大”他轻轻比出口型，无声宣誓着对自己的信赖与忠诚。另一侧，石头亦然。
　　尹胜寒闭闭眼，做下决定。
　　“好。”他们选择放弃。
　　贴着墙壁半天的阿英在无人关注下，偷偷松口气。终于……早点认清现实不就是了，根本不可能从这些人手里拿到的啊。
　　明暨笑笑，似乎为他选择正确而高兴。
　　娄敬策隔空与尹胜寒对视一眼，不顾他眼神中的恳求垂下眼。那不是好东西，他绝对不会给他。
　　倘若现在满足他希望给了，来日知道真相的时候，尹胜寒就会是第二个王涵愈。娄敬策能肯定这一点。
　　明暨他们慢慢走近电梯间，与阿英擦肩而过的时候，有几人默默屏住呼吸。然而，无事发生。
　　阿英全当自己是只壁虎，高高大大没有脑袋，只是喜欢趴在墙壁上当装饰罢了。
　　擦肩而过，明暨拍拍尹胜寒的肩膀：“走啦，尹队。”
　　寸头还有些跃跃欲试，在苗头冒出来之前，被尹胜寒按住双手。
　　就在他看向尹胜寒，又在尹胜寒的示意下看向半空，对上无人机黑漆漆的洞口中一点跳跃的红色，顿时老实下来。
　　跃跃欲试的，又何止是他一个呢。
　　在除明暨外，在场无人能看见的无人机面板上，表示几人危险的数值一直在临界值上反复横跳。
　　明暨在电梯里对尹胜寒挥挥手。
　　电梯门就在面前合上。
　　左家兄弟偷偷松下一口气，刚刚的气氛也太危险了，真让人窒息。幸好现在已经结束了。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还没结束。
　　随着明暨开口，电梯里的气氛一秒拉到紧张窒息。
　　“你想把药给他们吗？”明暨站在电梯门的正面，透过电梯门上映着的投影，看向站在身后的娄敬策。
　　娄敬策摇摇头。如果那东西是真的，他应该会那么做，但现在必然不会。
　　“嗯。”明暨也明白他的意思，药是毒药，自然不会给。
　　他想到什么，突然一改口风。
　　“其实你可以给他们。”
　　电梯陷入一片死寂。
　　这话是什么意思？
　　电梯门在明暨身前打开，他转身对上娄敬策深锁的眉眼，指尖点上眉心。
　　“你可以给他的。”
　　明暨手中出现一管药剂，是先前见过的早期营养液。
　　娄敬策不自觉目光被它吸引过去，浅蓝色的液体在管状容器里来回摇晃，管壁映着电梯里广告的画面，水光潋滟中璀璨得好似在发光。
　　他闭眼又看向明暨，似乎是在问——可以吗？
　　明暨歪歪头，别了下眉，隽秀的眉眼说着“当然”。
　　娄敬策深吸一口气，随着电梯的上升又回到楼上。
　　楼上四人任务失败，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他们已经将顶楼大致搜找过一遍，倒是找到一些能用来配药的器具，但看着早就被人收拾清洗过。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全部装进寸头带的背包中。其他便再无所获。
　　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四人一时无言，在电梯口站成两拨。
　　电梯门打开，站在其中的娄敬策吓了几人一跳，下意识反应要攻击。
　　却在眼角余光注意到悬停半空的无人机时全部停下。
　　他们小队往后可能要对无人机产生PTSD了。
　　“娄哥。”
　　尹胜寒看到他时，还有些沮丧，很快想通，便是眼前一亮。
　　娄敬策并不打算跟他在眼下叙旧，他挥手抛出一个管状器皿。
　　尹胜寒连忙用风将它包裹缠绕，直到确定被自己捧在掌心，稳稳当当，没有半点破损，终于松下一口气。
　　“一天只能用十毫升。”娄敬策还记得当初明暨对熊兽医的叮嘱。虽然这样说有点奇怪，他还有一说一照搬过来。
　　尹胜寒听清了，真的没明白，什么十毫升？
　　娄敬策摇摇头，按下关门键。
　　他像是刚刚明暨做的那般，对着满头雾水的尹胜寒挥挥手。
　　反正东西给他了，他也能回去交差了。
　　明暨说过，这东西没办法复制，如果驻军里有专家能够从中研究出些什么，也是好事一桩。
　　娄敬策下到顶二楼，明暨正在走廊尽头朝他招手：“走吧，回家了。”
　　楼上，尹胜寒找到一个插试管的试管架，将东西小心装好，再放进医用箱里，用东西包上小心地抱在怀里。
　　这可真是来之不易。
　　“走吧。”
　　回到电梯口，疯子的尸体还静静躺在走廊那头，四人回头凝视一眼，不约而同叹口气，转身步入电梯。
　　与此同时，还在建设的基地中，一场小争执摆上了基地管理层的桌案。
　　涉事一方赫然写着——熊茂。


第46章 命运兜转（本章无主角）
　　熊兽医如今的情况可称不上一个“好”字。
　　他先前给驻军传递的那张纸条，引起基地上层的高度重视。出于后续可能还要用到这人的打算，在驻军紧急转移时，他沾了光，被安排进转移人员名单上的第一梯队，率先跟随大部队前往基地。
　　得到这样的特殊待遇，熊兽医满心尽是感激，对于那两人带走那么多能够饱腹的猫粮和罐头，心疼损失而生出的那仅剩一点不满也就此散去。
　　基地里，驻军储备下的物资也并不如何富足。保障每家每户不愁鱼肉荤腥和新鲜蔬菜做不到，只能勉强保证不让人饿死，但总也有人饿得慌。
　　真正的饥饿，只要尝试过一次，就会一直烙印在心上。
　　即便肚子已经囫囵吃个半饱，但总怕明天吃不上，能多吃一口是一口。
　　人人脸上惶惶，他们并非肚里饿，心里更饿。
　　这样的世道，熊兽医过得并不比其他人好上多少。但好在，他带来的那些狗粮很能够填饱肚子，有油又有肉类营养，即便味道干巴巴并不如何。
　　到底是对比出差距。
　　“咔嚓咔嚓”咀嚼声吸引来小孩的驻足渴望目光，熊兽医背过身去，揉揉嚼久有些发酸的腮帮子，视若无睹。他自觉能够暂时安稳下来，不用成天忧惧外面那些丧尸，日子过成他如今这样，就已经比其他人好上不少。
　　如果吃的东西能够再好一些，挨到这该死的世界重新焕发升级，那就真别无他求。
　　狗粮一天两顿，吃个两三天还能凑合。可三五天总吃狗粮，牙受不了的同时，也怪腻味的。熊兽医翻到那个青年给自己的管装液体，他拿在手中左右掂量一番，越看越是担心一不个小心就把包装打碎，造成不必要的额外损失，干脆换换口味，试着喝一下。
　　他比划着器皿的刻度，计算十毫升大概的体量，凑近管口轻轻啜一口。
　　十毫升也就不到一口的量，没有砸吧出具体是什么味道，只觉得有些酸，像是小时候在山里采到的那种野生酸果子，不好吃但也没到吃不下的地步，喉头一骨碌就咽下肚去。
　　那一天，他体验到十毫升液体管饱一整天的滋味。
　　熊兽医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小心避着人就喝过那么一回，还能给人盯上。
　　在如今的末日，他并不属于老弱病残孕这样的弱势群体。作为一个男人，他个子还算高大，在店里也能按住大型犬，只是常年不运动，导致身上脂肪堆叠。
　　没想到，竟然真被人当成一块肥肉，想上来咬下一口。
　　当被三个男人围住，逼迫到角落里，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他心下就生出些不妙来。
　　狗粮和营养液，对方两个都要。
　　可这不简直是等同要走他的命！
　　没了这些东西，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熊兽医心知肚明。他抱着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留给这几个混蛋的念头，狠狠心将新开的一管营养液全倒进嘴里，一口咽下。
　　对面三人见他还敢反抗浪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做掉他。对方下死手，熊兽医也不甘示弱，横竖也没地方跑，双方扭打在一起。
　　熊兽医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拳头，又回敬给对方多少，他们打得天昏地暗，人畜不分，挥拳攻击和抵抗已经是下意识的动作。直到驻地士兵发现情况赶来制止，熊兽医双手握拳曲起的骨节处早已破皮出血，他自己的血混着那三人的血，滴滴答答，落向地面。
　　他站在原地摇摇晃晃，情况凄惨，那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每人眼眶都被打成乌青，嘴角打裂，最惨的那个后槽牙都打掉一颗。脸上肿起一块，身上更是青青紫紫不断，挫伤加局部骨裂，要多惨有多惨。
　　此事闹大，一时成为基地里的热门话题。
　　在诸多综合考虑之下，四人斗殴的报告被整理后，递到基地管理高层的案头。
　　廖长官前脚刚布置下去一个重要任务，满心焦急地等着结果，下属敲门进来，给他送来这么件小事的报告。
　　“你们是吃饱了没事干吗？这不就是两伙人斗殴吗？”
　　他拿着报告翻看上两眼，神色流露出不耐烦，直接把报告扔回桌上。
　　吃不饱、抢粮食、打架，这种小事短短几天里他已经见过不下数十回。
　　这种小事看着处理不就行了，要么一方全责给与处罚，要么两边各打五十大板，怎么还报到他这里来了？
　　下属话到嘴边，转悠一圈还是没开口。直接把报告翻开到第三页，指着页末一行特意加粗的字，让他重新过目。
　　廖长官起初是不在意的，还想着这么点破事，报告用三张纸简直浪费，直到他垂眼扫到纸上的内容。
　　乍一眼扫去，他还没能回转过脑。
　　字都认识，又是那般不合常理。
　　“什么叫做可作为军备物资！”
　　他惊讶叫出口，顿时冷静不下来了。
　　廖长官重新开始看，从头飞快扫过一行又一行。等看到第三页末位，他激动一掌拍在这份报告上，面露喜色：“消息可靠吗？那水真的能顶饿？一点能管饱一天？”
　　看看那三个混混口供里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竟然说，看见这人躲起来喝了口什么东西，之后一整天都没再进食，面带笑容，不像饥饿。
　　廖长官不关心他们几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这么闲，跟在人背后一天到晚看人吃什么喝什么。
　　他只想知道那人吃的到底是什么！
　　熊兽医没那个本事把东西藏起来，甚至在经历过这一遭，他揉着额头鼓起的肿包，升起要把东西上交的心思。东西自然是好东西，但不是他能够保住的。
　　既然如此，那不如用来换些东西。
　　他没想全部交出去，做做样子给自己留下一两管，这点胆子他还是有的。
　　就此，尹胜寒小队离开前后不到三个小时，一管营养液就摆到廖长官面前。
　　廖长官摩挲着光滑的管壁，冰凉的液体在不到他食指长的器皿中来回晃荡。
　　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透明的液体中混杂着几个摇晃出来的气泡。根据那个叫熊茂的兽医说的，口感偏酸，偏酸……这不就跟气泡水差不多吗？
　　等东西真送到眼前，廖长官心下又不经有些起疑。
　　就这，喝一点就能抵一天？
　　“专家那边怎么说？”
　　东西能送到他手上，自然更早就送到专家的手上。
　　静立在旁的下属摇摇头，显然不看好。
　　“具体的情况尚且不清楚，我听说专家那边也不怎么看好，都在说这不符合物质守恒。十毫升液体饱腹度微乎其微，根本不可能管饱一天。”
　　“那这份报告到底是怎么回事？”廖长官立起剑眉，表情变得铁硬冷肃：“难道就没有直接尝试过吗？”
　　依他的性子，既然有那么多份，不如拿出一份来做点直观的实验。那个姓熊的医生能喝，没道理其他人喝不得。现在是特殊时期，实验室那套太繁琐，不如来点更直观的。虽说有些鲁莽，但也总好过这个看那个看，结果没个准话来得好。
　　“试了，一毫升到十毫升全部都有尝试。一毫升几乎无感觉；三毫升到五毫升能够从早上撑到下午；五毫升以上时间逐次拉长；十毫升能够保证二十四小时的饱腹感。”
　　下属刚说完，廖长官就卷起那份报告敲在他胸前。
　　“这不就得了。”
　　都有直观数据了，谁还听那些没有实验室，啥都只能靠猜的专家说这个可能那个可能。再有问题，也得先用上，都要饿死人，什么问题都得先靠边。
　　“告诉他们，我会派人出去寻找实验室里要的那些机器，让他们务必抓紧时间，现在就开始做前期准备，治疗药、疫苗，还有这个饱食剂，都给我弄出来！”
　　廖长官拧起眉头，心里盘算起来还有谁能派出去。
　　“尹胜寒他们小队还没回来吗？”
　　下属接了命令刚出去，又急匆匆跑回来报告，说是回来了。
　　“好！”廖长官喜上加喜，挥手让人进来。
　　尹胜寒小队站成一排，列队在他跟前。
　　少了一个。
　　廖长官脸上笑意顿收，叹口气，看看人也是无奈。疯子这个刺头是他塞进队里，他要比尹胜寒这个刚接手的队长更了解，他也早就告诫过疯子不收敛性子，早晚得丢命。
　　只是没想到会这般快。
　　这个世道真是不等人啊。
　　纷杂烦扰暂且压下。
　　“任务完成得如何？”
　　他从左打量到右，将他们一一上下扫过，看着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终于落定在尹胜寒身上。
　　“幸不辱命。”
　　尹胜寒将装药的包裹递过去。
　　廖长官严肃行了个军礼，郑重接过。
　　他一层层拆开包裹在外的保护带，就像是在拆什么大区军宝，干脆利落，沉着稳健。
　　桌面堆起他拆下的保护带，终于拆到最后。
　　试管架上架着一支管状液体。
　　廖长官勾起的唇角才到一半，就飞快落下。
　　他不动声色回头，在尹胜寒的肩头拍拍：“东西是在海市素心国际医院哪里找到的？”
　　“在顶楼。”
　　“你们全部都找过了？没有遗漏？”
　　“是！”尹胜寒让寸头把背包里那些制药的器皿拿出来。
　　配药器皿上积有一层墙灰，一摸留一个指印，有个配液罐里还落着一块墙灰白块，看着像是在哪个垃圾堆里淘出来的废弃品。
　　“这些是用来制药的东西。”
　　廖长官扫过一眼，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你们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廖长官坐回座位上，笑着让下属安排他们先去休息。
　　尹胜寒敏锐察觉到长官的态度微妙改变一些，但要具体说又不好说。
　　等下属和小队全员离开，廖长官笑着的脸庞霎时沉下。
　　他双手撑在桌上，托腮仔细打量桌上的两支。
　　一支别在试管架上，是尹胜寒他们小队刚刚带回来的“治疗药”或者是“疫苗”。
　　另一支刚刚被他攥在手中，管壁沾染他掌心的温度，是那个熊兽医上交的饱食剂。
　　无独有偶，这两支……他是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也不曾看出有丝毫差别。
　　一样的使用提醒。
　　一样的外用包装。
　　一样的试管规格。
　　他将两支放一起，不由嗤笑一声。
　　TMD，就连管子里液体的高度都一丝不差。
　　难不成是要告诉他，治疗药或者疫苗就是这饱食剂？
　　简直荒唐！
　　“长官。”
　　“什么事？”
　　“阿英说有事要向您汇报。”
　　“阿英？叫他进来。”
　　阿英进去没多久，下属便被廖长官赶出房间。无人知道阿英到底跟廖长官说了些什么，只是没过多久，传出消息让人外出寻找实验用具。
　　寸头和石头都在任务名单内，独独没有尹胜寒。
　　寸头和石头难免要在心里嘀咕两句，把老大排除在外是什么缘故？难不成有更重要的任务要让老大单独去执行？
　　他们凑到尹胜寒的宿舍，小声跟他交流。
　　“老大，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不让你带队啊？”寸头跟在娄敬策身后在逼仄的房间里打转。“难道是有什么新任务要你去？”
　　“我哪里知道。”
　　尹胜寒白他一眼，对他像个跟屁虫一样缀在自己屁股后边觉得烦，在又一圈转到自己跟前时，一把将人拽住推到一边。
　　嘴上说着不知道，尹胜寒心里还是有点数的。理由就那么些个，阿英知道自己与娄哥他们有交情，他们武力又那么高，完全碾压自己这边，看在交情上给了药剂……把这事跟上面一说，自己可不得先坐会儿冷板凳。
　　“别想太多，出去做任务都警醒着点。”
　　尹胜寒没把这点子破事跟他们说，叮嘱两句就把两人赶了回去。
　　等人走后，尹胜寒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开始思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真的就只是因为他和娄哥之间有交情？
　　有交情会让上面那么忌惮吗？不是正好还可以试着拉拢一波？
　　又或者是……东西不对？
　　他又哪里知道，这是明暨之前挖的坑，只是废物回收利用。
　　谁能知道冒出来什么治疗药、疫苗还有饱食剂，硬是把他挖的坑越挖越深……
　　尹胜寒不幸成为路过的那只“兔子”，就给坑里头了。
　　或许这就是命运，也说不定。
　　兜兜转转，巧合碰上意外，阴差阳错下这般注定。


第47章 洪水滔滔，地震滚滚
　　之后，东方驻军行动不利，诸多受挫。
　　尹胜寒一直被排除在行动外，廖长官到处忙碌，不肯见他。
　　他只得从负伤的寸头和石头那打听到一些消息。
　　据说，派出的几支小队损失惨重。本就都是临时组队，队长声名不显，身手又做不到压倒性的出色，不能完全服众，有两个队长甚至不曾担任过指挥，他们难以肩负重要任务，出入危险区域，每次出去归来都要少上几人。
　　付出惨痛的代价，然而，却没能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他们带回来的那些仪器，一些彻底损坏，再好的技术工也没办法弥补，只能拆下一下还能使用的零件留作日后的备用；一些倒是勉强能用，但实验精度有所降低，无法如末日前那般得出明确的数据，聊胜于无，暂且凑合着用。
　　前后付出良多，实验持续许久，资源消耗许多，最后只收获一堆无用数据，和给猜想提升那么几个百分比的可能性。
　　结果终究不尽如人意，只得宣告放弃。
　　这些暂且撇下不说，回到明暨他们离开医院时。
　　回到车里，左棣华的肚子便叫了老大一声。
　　娄敬策和明暨纷纷侧目，左棠华也转头来看弟弟。
　　左棣华摸摸肚子，确实是有些饿了。
　　这大半天不是在消耗异能杀丧尸，就是上下楼层爬楼梯消耗体力。之前他打鸡血嘎嘎乱杀时，没有感觉，可现在歇下来会感到饿，不是很正常吗？
　　明暨觉得没什么问题，四人再一次聚在车里解决一顿饭。
　　车外漫天小雨簌簌作响，车里开着低档暖空调，四人埋头干饭，暖乎乎的奶茶嗦一口，全面抵御浸透夜色的凉薄寒气，陡然还生出一丝围炉煮茶，闲话家长的悠然来。
　　“你们还要带什么东西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开车回别墅。
　　娄敬策看一眼时间，后半夜下一次地震即将来临，他们得趁地震之前赶回去。
　　左家兄弟都摇头，重要的东西他们都随身携带着，不好带的东西也不值得他们重新返回去一趟。
　　“要是东西不好拿也可以。”
　　娄敬策确定这两人之后会与他们同行，那么空间里分出一些地方装他们的东西也是自然。
　　兄弟两对视一眼，接受好意的同时，依旧摇头。
　　明暨独自在旁沉默，额头贴上玻璃车窗，遥遥望向黑沉的天空。透过车窗只得见雨丝飞斜，在隐约的光亮中照出斑驳斜影，飘飘扬扬。
　　阴雨云占据整片天空，阴云压着黑云，层层叠叠，整片天空一颗星子也无。
　　“要下雨了。”
　　明暨开口总是令人瞩目。
　　即便他说的，只是一句废话。
　　“不是已经在下了吗？”
　　左棣华不明白，这都下了好些时候，怎么突然说这话。
　　娄敬策收起筷子，将车前玻璃上的雨刮器打开。雨刮器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地将滚落到玻璃上的雨珠掸落。
　　云层中似有雷鸣声响，雨势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骤然变急。前后不到一分钟，从雨珠到雨弹，霹雳啪啦砸在挡风玻璃上，单听动静更像是在下冰雹。
　　娄敬策当即放下盒饭，发车离开。
　　乌云在他们头顶上遮天蔽日，雨点紧追着他们的脚步，倾泻而下。
　　雨刮器无力招架倾盆的大雨，即便来回摇摆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歇，依旧无法为开车的娄敬策拂开一片净地。
　　好在，周围没有同行的车，即便在路上开出“S”型也碍不着旁人。
　　左棣华亲眼看着这雨越下越离谱，终于见识到明暨口中的“下雨”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本就因为地震房屋倒塌而掩埋大半的城市排水系统，无力承担这好似泄洪一般的滔滔降雨，积水很快从小水洼汇集成水泊。
　　地震震开的裂隙被雨水蜂拥着填满，即便地下地形复杂，积水依旧一点点渗透进土壤砖石，总会有填满的一天。
　　这下除了明暨，谁也没有继续吃饭的心思。
　　娄敬策猛打方向盘，高大的越野车冲入雨幕，在宛若瀑布当头淋下的暴雨中，车轮滚动着碾压过前进路上一切阻碍。
　　左棠华一刻不敢停歇得输出异能，尽管在如此大雨中，他压根就看不清地面情况，但也不敢停。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有应对的办法。都说世界上本没有路，人走多了便有了路。
　　既然如此，他便直接造一条路出来。
　　他的异能不足以支撑这样的消耗，但好在下雨天土壤也很蓬松，只是取巧将周围的泥土拨拢到一处，仅供车轮碾压而过，于异能倒是意外消耗不大。
　　左棣华抬手撑着车顶，苦着一张脸，五官似乎都随着车辆的摇摆拧巴到一起。这雨下得声势骇人，他觉得自己如果不撑住车顶再加固一下，这雨落得像是锤子一般，千锤万击，不得将车顶砸下来。
　　“这雨会一直下吗？”
　　他矮着脑袋偏头看明暨，现在全车唯一一个依旧半点不受影响，还能捧着饭吃个正香的人。
　　明暨咬一口大鸡腿，跟他摇摇头。
　　“你也不知道吗？”
　　左棣华觉得这回答其实跟“遥遥无期”没有什么区别，但总归自欺欺人，给自己留点安慰。
　　明暨看他一眼，猜出他的心思，没有反驳。
　　这场雨确实还要下许久许久……或许久到将这整个世界都淹没成为汪洋大海也不一定。
　　又或许，跟突如其来的降临一般，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关上的水龙头，开关就是这般随意。
　　明暨吃完饭，看向车窗外。
　　越野车底盘高，地上积起的水漫过半个车轮那么高，倒是还不妨碍什么。
　　“要不我们开船回去吧？”
　　他突然这么一说，车里另外三个人都是一懵，开船？
　　娄敬策旋即想起来，之前在超市里找到的冲锋艇确实放在明暨那边。
　　不过，就现在这个水位，怕是还不能用吧。
　　“再等等，水还浅。”娄敬策没有具体说明，也让左家兄弟吃了颗定心丸。
　　既然有船，肯定不能这一车人都淹死在水里，那也不用太担心。
　　天上像是破开个大口子，连着天河底，十几分钟过去，雨势没有半点减弱，反而更强。
　　眼看着大半车轮浸没在水中，娄敬策思忖着先拿皮划艇出来应一下急。
　　他拿出四件救生衣分给车里的人，不会游泳的左家兄弟谢过后急忙穿好，明暨却不领情，摆摆手拒绝了。
　　娄敬策便将剩下那件收回空间，解开安全带准备给自己穿救生衣。
　　“小心。”
　　明暨突然开口提醒，他依旧是那般不疾不徐，语调连个上扬的起伏也没有，更没什么感染力，让人反应不过来。
　　另外三人茫然张望。
　　左棠华率先色变，他察觉到地面的不受控，异能化入大地宛若被黑洞吞没，没有起半点作用。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张口要提醒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地动，提前到此刻发生。
　　大地崩裂开树杈一般的裂隙，滔滔雨水倒灌而下，水流像是饱胀的海绵，将狭小的裂隙撑大，本就很大的口子被强硬掰开到更大，宛若有人一掌拍裂这颗星球，就此崩裂开一道道深渊。
　　天崩地裂，莫过于此。
　　奔涌的洪流席卷着沿路的树木、残垣断壁间的砖瓦碎石，在裂隙导出的崩口处汇聚，旋转成漩涡。大大小小的漩涡将这片新生成的水域瓜分，翻涌旋转，摧折殆尽，猖狂肆虐着宣誓生命禁区的划立。
　　大地与洪水，两者角力，互不相让。被卷入伟力争斗中的个体，渺小如蝼蚁，越野车慢慢被水抬起，陷入随波逐流的波涛中，难以安宁。
　　车里三人焦急的还不是如今的境地。
　　是的，只有三人。
　　娄敬策在地震降临的刹那，他踩下急刹车，避开就在前车轮下崩裂的地面。他成功了，越野车没有陷入裂隙中，但冲力将唯一没系安全带的他拽出车外，“噗通”一声入水，在水面留下一道扑腾水花，泛起涟漪，人就没了影儿。
　　驾驶位的车前玻璃破开一个大口子，水还没来及从口子中涌入车内，就见一道光包裹在车外壁，方向盘宛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把控，逆向旋转向水流逆侧。
　　“明哥，娄哥怎么办！”
　　左棣华慌得六神无主，明明刚刚还是好好的。
　　他从挡风玻璃往外望，天崩地裂、万般摧折，残垣断壁在伟力中磨灭成砖瓦、沙尘、泡沫……往昔旧有的文明似乎也如这水中翻涌上升的泡沫，高楼大厦歪斜崩塌，四通八达的道路截断崩碎，传承文化的载体异化成没有神智的怪物……一切在自己眼前坍缩，滑向未知的明日。
　　“等等。”
　　在车里感受着水波摇晃，明暨依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谁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左棠华望着车外天地颠覆，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他是不是在等娄敬策的尸体浮上来？这么快浮上来，大概也不会是淹死，被搅得支离破碎的肢体吗？
　　唯独不在车里的娄敬策知道——明暨在等什么。
　　娄敬策被冲力带着落入水中，因意外突发没有任何防备，故而惊讶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他被水流向水底拖卷，异能只能暂时稳住身形，坚持不了多久就会陷入绝境。
　　就在此时，明暨的声音穿越重重有形无形，陡然传入脑海。
　　“将自己送回来。”
　　“这只能够靠你自己。”
　　“冷静想想，你其实能做到。”
　　娄敬策按下惊讶，试图开始分析，把自己送回车里，能用的左右不过就是自己的异能。
　　在确认前，不该再浪费一丝一毫。他瞬间收敛起包裹在周身的异能，任由水流拖拽着他向下，水下的压力徐徐压上身，刺骨冷意侵蚀肌骨，就连思维也开始变得迟滞。
　　他憋一口气在口中，闭眼将周围一切都忘却。
　　仔细想想，他与那些死物相比，不过就是多一口气而已。如果在自己的周身包裹上异能，就像是刚才那般，那自己是不是能够跨越空间之间的间隙？
　　比起这个，他需要找到车现在的位置。
　　“车现在在什么地方？坐标有吗？”
　　娄敬策没有开口，他在脑海中不断重复这句话。
　　奇妙的电子音出现在脑海中。
　　【以您为中心，1米为单位，（1593，25，274）。】
　　娄敬策脑海中自然而然出现三维空间坐标。这简直就像是“跳一跳”游戏的极限远距离版。好消息是他并非只有一次尝试机会，坏消息是异能可能不足以让他进行多次尝试。
　　就先试试吧。
　　娄敬策身影在漾开的水波中，逐渐虚化消失。第一次尝试他直线距离只前进一小段距离，尝试成功。
　　感受体内异能消耗，娄敬策计算着异能尺，略微松下心来。
　　经过四次尝试，终于他的视野中，出现越野车的模糊虚影。车像是失去重量的一块浮木，悬浮在水面上，任由水面摇晃，波浪一波一波冲击，犹自保持平稳。
　　娄敬策深吸一口气，再次消失。
　　身下的触感骤然改变，软软的温暖触感。
　　娄敬策睁开眼，意料之外直直对上明暨的眼，满是戏谑。
　　“娄总异能进步得很快，不过，这是顺带学了什么？”
　　他挑起眉眼，偏头凑近耳畔，却又不出声。
　　上下唇瓣张张合合，进出喷吐的气息带出假声。
　　娄敬策耳朵发红，那几个字似乎是
　　——投怀送抱？


第48章 回家与奖励
　　娄敬策眨眨眼，想要说些什么，眼前明暨的身形一晃出现几道重影，他启唇眼前却突然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向前倒去。
　　明暨一把将人接住，顺势让人倒伏在自己肩头。
　　感受着另一个人的重量压在肩膀上的沉重，一低头对上娄敬策苍白的面容，明暨体会到与以往支撑帝星高速发展重担的微妙不同，这个人不像是那些人奴颜婢膝、两面三刀、利益至上，他们之间其实并不必要是单纯的利益置换，从一开始不就一直存在着另一种可能……
　　思及此处，视线上下游离打量。
　　这人其实才从沉睡中醒来没有几天，如果不是基因觉醒，他应该还行动不便，栖身在半山别墅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苍白的面色更衬出眼下一片乌青，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
　　【经检查本次可使用精神药剂1.0的剂量为1支。】
　　努力越多，收获越多。
　　这不就来了。
　　明暨思定，动作却不怎么温柔，强硬掰开娄敬策的牙冠，将一整支精神药剂倾倒入口中，再合上下颚。强迫他将药液咽下，见娄敬策喉头上下来回滚动两三回，判断应该是都有喝下才松手。
　　明暨见他似乎有要醒来的趋势，伸手遮在双眼上，伏在耳边轻语两句。娄敬策紧蹙的眉头松开，脑袋往旁边一歪，顿时陷入睡梦的怀抱，不可自拔。
　　这么近的距离，同车又全是异能者，却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将明暨的轻语收入耳中。
　　那在他们听来，更像是夜深时虫鸣鸟叫谱写的夜语，啁啾婉转；像是重重话音交叠在一起，一如教堂里的管风琴，百千乐管嗡鸣呜呜，最是宏大。
　　至于内容，实在是听不清又不懂。
　　左棠华从后视镜里观察相拥在一起的两人，那样的声音真的是人能够发出的吗？
　　他放空思绪，回忆明暨刚才两句的发音，脸上的迷茫逐渐变成怔然，双眼无神得望着眼前翻滚而来的雨水。
　　身下的座椅突然被人踢上一脚，左棠华身体猛地往上一跳，从怔怔中醒过神来。
　　他看着摸到自己脖颈上的手，恍然惊觉，惊悸爬上心头。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世界了无生趣，灵魂生来本该自由，恨不得直接自裁将身体自缚的枷锁打破。
　　左棠华对上明暨意味深长看来一眼，宛若触电一般收回目光。他像是无意冒入凶兽地盘的小兽，仅仅感受到一些残留气息，就足够将之吓得肝胆俱裂。
　　左棣华对于他哥和明哥之间的眉眼官司似懂非懂，他凑到娄敬策身边，想问问明暨他娄哥情况怎么样。
　　只得到一个让他噤声的手势。
　　左棣华立即学乖，缩在座位那头，尽可能给两人让出空间。
　　越野车泡在水里，沉沉浮浮，几人像是坐在水床上摇摇摆摆。
　　“明哥，我们里好像没人会开车啊。”
　　左棣华弱弱地开口，看看哥哥，又转回明暨身上。
　　所以，之前把控方向盘的到底是谁啊？
　　明暨点点头，那意思——小事一桩。
　　很快，越野车在一阵灯光闪烁中，马力全开，悬浮在水面上向一个方向笔直前行。遇到前方漂来遮挡物，智能得绕个圈避开，走不通的路自行改变路线，有时还会往后退。
　　坐在副驾驶位上，左棠华就见夹在驾驶座前方的导航手机上，不断靠近目的地的距离提醒，一连刷成一排。
　　郊外本就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等到越野车的车轮再次行驶上实地，车里的人才惊觉他们已经离开城市范围，回到青崖山上。
　　在繁星操控下，越野车车速飙出新高度，在沿山而建的公路上肆意驰骋。没有交通法规的制约，即便飙上一百八十迈，对于繁星而言依旧不过是过家家一般的龟速。
　　只有坐在车里的人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体验，雨打来本就猛烈，车却好似比外面泼天的暴雨还要狂暴，依仗着速度与它对冲，每一轮撞击，都宛若是成片的烟花炸响在身前。
　　左棠华直面看不清前路的挡风玻璃，目所能见的就是不断泼上来的雨水。雨刮器压根没有在工作，身体随着方向盘转过的方向左右摇摆，这才给他一些正行驶在盘山公路上的真实感。
　　左棣华坐在侧面，从车窗往外望，雨幕遮挡视野看不了很远。近处地上的积水滩在飞驰的车轮下四溅开去，像是连成一片的白色水花随着车轮前行而绽放。一闪而过的公路围栏，伸展蔓延似乎没有尽头，围栏上偶尔亮起一点警示的红灯，在眨眼间稍纵即逝。
　　左棣华感觉自己似乎不在车里，而是在过山车上，从顶端超速滑下，他大张着嘴，叫也叫不出声，只能呆呆愣愣地扭头看明暨。
　　明暨皱着眉眼，好像趁着娄哥昏迷在摸索什么。这让左棣华分心多看两眼，缓了缓神。
　　“明哥，你在干什么？”
　　明暨抬头看他一眼，兀自低下头去。
　　他说：“好吵。”
　　左棣华立即噤声，即便觉得他说的是车外的雨，而不是自己。
　　行到靠近半山别墅小区门口不远处，繁星提醒门口有人。明暨看着弹出的光屏上那道瘦弱的身影，应该看过但想不起是谁。
　　待车靠近，繁星将人扫描后反馈给明暨——是星星收拾掉的那四个蠢贼中的一个。
　　明暨记得自己曾经瞥过一眼，那个被叫做“涛子”的家伙，三番两次打退堂鼓，怂的厉害。
　　光屏里那人垂头丧气，像是只丧家犬蜷缩在小区门口。脚上鞋子跑掉一只，耷拉着脑袋，头发乱糟糟的不说，胡子拉碴，两个大眼袋垂在脸上，一双眼遍布血丝，雨水浇透他浑身，简直是把颓丧失意写在脸上。
　　大门感应到车辆的靠近，识别后自行打开围栏，越野车长驱直入。
　　涛子跟在车尾巴后，一起进到别墅区内。
　　繁星响起警报，明暨却没管。
　　他仔细观察着娄敬策沉睡中的点滴反应，抽出自己的一丝精神力透入，引导他将药剂的功效发挥到最好。
　　这在帝星往往用机器来做引导，这里没有便只好手动了。
　　引导期间，他不希望有任何事情打扰。
　　星星在门口恭候他们的回归，待车门停下，星星的机械手立即变成一柄大伞。由金属基铺展构成的伞面，完全不会渗水下来，就是之后清理起来可能要麻烦一些。
　　左棣华盯着星星，目不转睛。
　　左棠华也好奇多看了两眼。
　　“星星，准备点宵夜。”
　　明暨架着娄敬策下车，左棠华自觉让出他的轮椅。娄敬策就安睡在轮椅里，被直接送回房间。
　　左棠华和左棣华跟着明暨享用一顿充满热乎气的宵夜，吃了个肚儿圆，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踏上台阶，才想起来问他们今晚睡哪里。
　　明暨把安排他们房间的事交给星星，自己则回了房间。
　　左棠华和左棣华兄弟两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找个比较有安全感的房间，譬如明暨的隔壁。
　　夜深人静，明暨房间的灯熄下。
　　走廊里响起拖鞋走动的“啪嗒啪嗒”响，一连从走廊这头响到走廊那头，随着房门的开关，隐没不见。
　　左棠华和左棣华两人都没睡，兄弟两并排躺在一张床上。两人心绪都难以平稳，即便身体累人，依旧迟迟入不了睡。
　　“哥，你说现在的这一切是真的吗？”左棣华戳戳他哥的肩膀。
　　“真的。”左棠华睁开眼，望向天花板，虽说真美的宛若是一场梦。
　　“哥。”左棣华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我们活下来了。”
　　“嗯。”左棠华轻轻应一声。
　　“明天，我一定要把那些东西做出来。”左棣华心绪难平下，立志要干成大事。又想起那天书一般的内容，有些退缩。“做不出来的话……哥，你可要帮我啊。”
　　“嗯。”左棠华也在肚里盘算自己明天要做的事，先挖个引水的沟渠，不能让别墅被水给泡了。
　　……
　　兄弟两个想了半宿，满怀激动地在蓬松柔软的枕头上陷入梦乡。填饱肚子睡觉，可真幸福啊。
　　另一边房间里，娄敬策醒来已是深夜。
　　他倏忽睁开双眼，身上清爽，被子盖在身上，柔软暖和笼罩周身。
　　夜视力有明显的提升，他没有开灯，扫过室内一圈，是他熟悉的房间。在房间角落里多出一把轮椅，应该是用轮椅把自己送了回来。
　　“醒了？”带着困意的慵懒声音就响在身旁。
　　娄敬策吓一跳，这才发现身旁床上鼓起的长条形包。
　　“明暨？”
　　“哈啊~”明暨打了个哈欠，以手支头，侧躺着，将被子拉到胸前。
　　娄敬策确定了，就是明暨。
　　房间门外突然响起爪子挠门的动静，显然垂青被关在门外。
　　“繁星，让星星把它带回房间里去。”明暨吩咐道，身体向娄敬策的方向倾了倾。隔着黑灯瞎火，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突然暧昧不明地笑了一声。
　　娄敬策被笑的有些头皮发麻，不自觉往后扭了扭。
　　“床就那么大，你能退去哪儿？”明暨毫不留情的拆穿让娄敬策抿住嘴唇，“你要是不愿意就开口直说，我还能一口吃了你不成？”
　　娄敬策听他口吻慵懒，挠的耳朵痒，又不好伸手去抓抓耳朵，肯定会再次被笑的！
　　沉默良久，明暨的呼吸绵长起来，似乎重又陷入梦乡。
　　娄敬策才在沉思后开口：“没有不愿意。”可是……
　　不等他的可是出口，身上突然压强一具躯体。
　　“等一下！”娄敬策生怕不清不楚先上车，后面再补票时起纠纷，反而闹得一拍两散。
　　他伸手撑住坐在自己腰上的劲瘦身体，手下光果的皮肤触感热得他指尖发烫。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快了？”娄敬策几乎咬到舌尖。他本不是多么纯情的性子，就是面对这个人总要瞻前顾后，考虑打破现有关系会带来的后果。
　　明暨明晃晃的轻笑就在耳边，穿透窗外暴雨轰鸣，涌入耳蜗。
　　娄敬策耳朵红得厉害，循声一口咬上总笑的唇瓣。
　　他咬住下唇吮吸，明暨的声音近在咫尺。
　　“娄总，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只要你不快不就行了。”
　　“亲的好疼，嘻，我喜欢你的求欢方式。”


第49章 补粥和异能提升
　　这一夜，暧昧丛生，绮丽绽放。
　　明暨死死占据高位，逼得娄敬策咬牙切齿，不断挑衅。他们亲密无间，又在细节上缠斗不休。
　　明暨不肯屈居下魏，再是情浓也不肯开口讨饶。他只会撩拨开汗湿垂下的发，露出隽秀眉眼，以俯视的角度低头垂首。鼻尖抵住鼻尖，说些让娄敬策脑门充血的话：
　　“娄总这就不行了吗？”
　　“娄敬策，你腰是不是酸得动不了了？”
　　“娄敬策你是狗吗？就喜欢咬人。”
　　“娄敬策，你还要多久？”
　　“娄敬策，我有点困……”
　　……
　　娄敬策：……
　　娄敬策：咬牙切齿.jpg
　　娄敬策：埋头苦干.gif
　　娄敬策就没能从这人嘴里听到点好的，负气咬上他的脖颈，在贴近锁骨的位置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
　　犬牙咬得最深，皮肤微微泛红，他盯着那个牙印，湿热的舌尖含在唇瓣间轻轻舔吻。这是他留下的印记。
　　脑袋顶被拍了一下，随即被推开。
　　被骂是狗，娄敬策也不在意。
　　继续有样学样，四处点火逞凶。
　　明暨最多哼哼，喘息急促着贴合抚慰，再多的狂浪是没有的。隽秀的眉目总是秉持一贯的从容，只是勾起的唇角诉说他的愉悦。
　　他爱极娄敬策新锻炼出的腹肌，没有紧实得失去肌肉的手感，又有凹有凸像是起伏山峦，指尖扫过像是拨弄琴弦，总能带起点滋味不明的酥麻。每每流连，不经意间触及软肉，听娄敬策喉头逼出的闷哼暗哑，更别有趣味。
　　天色昏昏，沉溺于彼此呼吸交缠，体温相融中的两人，分不出心思在意窗帘后，天有没有亮起，雨声有没有变化。
　　呼出的火热气息洒在耳廓，一滴热汗顺着娄敬策的脸颊，从下巴尖抛落，滴在明暨的锁骨窝里。
　　明暨一手撑在他肩膀上，一手搂着宽阔的肩膀，偏头轻吻在耳后的发际线，叼着耳廓在牙齿间细细地咬。
　　红的像是熟透的耳朵口感烫得惊人，娄敬策呼吸急促将人拉下，紧紧相拥。
　　“累了？”
　　满含笑意的两个字，是那般可恶。
　　“没有。”
　　娄敬策怎么肯松口示弱。
　　明暨笑得胸膛起伏，胸膛与胸膛摩擦间，谁的眸光再次深邃，滑向艳红泛光的唇瓣。
　　“明暨。”
　　“嗯？”
　　“如果有一天碰到危险，你会舍下我离开吗？”
　　汗水濡湿他的眼，娄敬策眼里像是酿着一汪清泉。额头抵着额头，明暨深深望入他眼中，正对上映出的自己。
　　笑意爬上眼角眉梢，自己竟然愉悦至此。
　　一时心起，明暨吻上他的眼角，睫毛扫过唇纹，鼻息惹的眼睛快眨。
　　“不会。”
　　不会舍下，也不会有那么一天。
　　“这算什么？”明暨挺起脊背，撑着娄敬策的肩膀，居高临下，挑眉确认道，“你的宣誓吗？”
　　“只要不舍弃你，你会永远臣服，独属于我？”
　　笑意微微敛起，像是仪式进行到高｜潮部分。
　　娄敬策喘息着反驳：“属于，但不臣服。”
　　“哈哈哈，好。”明暨享受他说的情话，笑着亲吻他唇瓣，将愉悦与心安互换。
　　夜在情人的密语中流失殆尽，迎接来黎明。
　　流连几次唇齿相依，娄敬策揽着人腰不想松手。明暨明明跟他运动过大半个晚上，不过是临近天明时抵足而眠，却像是充满电。
　　明暨挣脱环在腰上的手，敲敲不安分的人露在被窝外毛茸茸的黑脑袋，他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可不能打乱。
　　“你昨天才喝过药，晚上又剧烈运动，多歇歇也没事。”明暨又把娄敬策头发揉乱，看人躺回被窝里，合上眼才起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离开后没几分钟，安然躺在床上的娄敬策猛的起身，操劳过久的腰身发出不满抗议。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娄敬策忍不住咬牙切齿，总感觉受到无声的伤害是怎么回事？隐隐好像被明暨卷到，他翻身下床，围着床转过三圈，原地做一套拉伸动作，开门出去。
　　娄敬策咬紧后槽牙，噔噔噔下楼，冲进厨房，打算早饭弄点滋补的药粥。
　　走廊另一头，左家兄弟的房间里。
　　左棠华和左棣华都醒了，他们看过时间，清晨五点多。先是听到一串脚步声回到隔壁房间，应该是明暨。
　　当时，左棠华还心里叫了句幸好。否则开门撞上两人从同一个房间里出来，那多尴尬啊。
　　而后，娄敬策那一连串的噔噔噔，闹得兄弟两在床上也躺不住了。
　　“哥，我们要不要起床？”左棣华看着手表上不到六点的时间，眨眨眼还有些睁不开，明哥和娄哥怎么都这么早起床啊！
　　“起吧。”左棠华坐起身，拍拍身旁的大包，把想要再赖一会儿床的左棣华推起来。
　　明暨循着粥香坐到餐桌前，娄敬策正在从厨房里端粥出来。
　　“今天吃什么？”他随口一问。
　　刚刚把粥碗端到跟前的左家兄弟也在纳闷，勺子在汤碗中搅来搅去。
　　枸杞子飘在粥面上，橙红的小粒下肉褐色的弯状肉丝躺在白米粒之间。
　　左棣华好奇捞起一勺子“肉丝”到嘴里嚼了嚼。“好像不是肉啊，好嫩。”
　　认出这是什么的左棠华沉默后，默默捞起一勺送到嘴里，确实好嫩，异味也处理得很好，都不怎么腥。
　　他悄悄看娄敬策一眼，没想到住在这种别墅里的有钱人下厨手艺还能这么好。
　　“枸杞腰子粥。”
　　娄敬策回答得四平八稳，就好像他半点也没在其中夹带私货。
　　“哦。”明暨本就随口问问，吃一口觉得味道还不赖，也没多想。
　　娄敬策换了个大碗盛粥，喝完一碗又添上一碗。
　　左棣华看得眼馋，伸手去够粥锅里的汤勺。半路被左棠华截下：“小棣别喝那么多。”
　　“啊？”老实孩子不明白，自己明明还没吃饱啊。这不是还有挺多，他怎么就不能再来一碗？
　　左棠华板起脸制止：“乖。”
　　“哦。”左棣华虽说不情愿，还是乖乖听他哥的。
　　娄敬策喝完碗里的，把锅里剩下的都捞进自己碗里，看样子是要喝第三碗。“没吃饱的话，可以去下点面，或者馄饨、包子、饺子、粽子、汤圆、春饼、花卷，这些都有。”
　　左棣华听着就挑花了，他咽咽涌到嘴边的口水，瞥一眼他哥的脸色：“那就下点面吧。”
　　“行。”娄敬策说着，端碗拿勺继续吃他的第三碗。
　　左棣华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让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明暨看他耷拉脑袋离开座位，将碗里的粥最后一口含进嘴里。开口督促：“等下我给你看几个零件。你要试着实操一下，看看情况。”
　　“哦。”左棣华脑袋垂得更低了。
　　左棠华积极展示自己有价值：“我开两条水沟下水吧，免得院子里积水淹过来。”
　　明暨不在意地点点头，把定位的活交给星星。
　　“喵喵~”垂青迈着优雅的猫步从楼梯上下来，对上左棣华亮闪闪的眼睛，顿时惊叫一声。
　　事实证明，面条和工作并不能提高人的积极性，但大猫猫可以。
　　左棣华动作飞快给自己下了碗豪华海鲜面，本该处于C位的大块三文鱼生鱼片不见踪影，被他上供给垂青，学着“喵喵”叫，把放着三文鱼的盒子往前推了又推，看着多少有点怪蜀黍样儿。
　　明暨吃完把碗送回厨房，跟后脚跟进来的娄敬策交换个轻吻：“下午我有个惊喜给你。”
　　“惊喜？”娄敬策将碗放进洗碗机，连带左家兄弟自行洗过的那三只碗一起。
　　“嗯。”明暨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之前不是说一万枚丧尸晶核，交换正确使用晶核的方式。”
　　娄敬策偏头凑近：“那这么说，交易取消了？”
　　“不算。”明暨笑得有些狡黠，“本来就是无论如何都得有我才能用的方式，所以上交一万枚晶核后，你还是得靠我。”
　　他撑着料理台，扬起脖颈，靠近锁骨的脖颈上露出半个牙印。
　　“至于现在嘛……”明暨撞撞娄敬策的肩膀，“你都属于我，我自然提前让你享受一下福利。”
　　“那有没有其他福利？”娄敬策回味一下方才灌下肚的三碗粥，热粥带起热意，心猿又意马。
　　明暨在他腰上踢一脚：“没有。还是要可持续性发展，娄总，别竭泽而渔啊。”
　　明暨转身钻回房间里准备惊喜，中途让星星给左棣华送去三个复杂的零件和一堆金属，让他开始捣鼓。
　　娄敬策有精力没处使，跟星星抢活干，把厨房和客厅地板拖过一遍，出过一身汗又埋头去健身。
　　将项目练过一轮，娄敬策大脑终于冷却，想起自己喝的药剂。他开始尝试异能的各种运用。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娄敬策的身影随即闪现在半山别墅各个位置，但是出现在明暨房间又被赶跑就上演三次。
　　直到第四次心思起，娄敬策没能如愿以偿。反而一头撞上一堵墙，痛呼着出现在房门外。
　　明暨打开门，倚着门框抱臂嘲笑：“这么激动啊？怎么没见你昨晚这样。”
　　娄敬策放下揉痛处的手，咬牙。
　　瞎说！这是造谣！
　　“我为什么穿不进去？”
　　明暨晃悠手中的一个菱形晶体，向他展示：“空间壁张开，你就没法了。”
　　“穿梭空间也是有危险的，如果你还没强大到能够打破空间的程度，使用就要慎重。”
　　“还有，别贸然进入我的空间。”
　　别肆意妄为，被尝到的甜头冲昏大脑。


第50章 晶核的正确用法
　　整个上午，众人忙忙碌碌。
　　明暨一把一把消耗丧尸晶核，在搞他的“惊喜”。管状器皿里透明液体一点一点变多，显然进度不错。
　　被“管教”后的娄敬策又回到健身房里，练腰力，练臂力，练耐力，吭哧吭哧就是一上午。
　　午饭四人又美美饱餐一顿，明暨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管状器皿，装有八分满的透明液体。
　　终于，“惊喜”迎来揭晓的时刻。
　　娄敬策从明暨手中接过管状器皿，抵在拇指和食指间。器皿中液体来回摇晃，气泡随着动作左右颠倒，看着就很一般。
　　“这个，是什么药剂？”
　　不是之前的营养液，也不是外伤两件套，单看这透明澄澈的颜色，着实是猜不出功用。
　　“不是药剂。”
　　不是药剂？范围扩大，这下就更难以猜测了。
　　明暨环视一圈，见他们满脸不解，从娄敬策的双指中把管状器皿夹回。
　　他不在意得将之在瘦长手指间打转，姿态随意又从容，揭露的答案却让人惊讶不已。
　　“就是你们先前收集的晶核啊。”
　　“晶核？！”
　　三人异口同声。
　　明暨点头，把玩的管状器皿正好落到掌心，他握着左右晃动，像是要把里面的液体晃匀：“一百颗也就出来这么一小管。”
　　得来不易，可得珍惜着。
　　娄敬策刚觉得珍贵，要小心对待，就见那根管状器皿朝着自己抛来。真就随手那么一抛，抛物线低矮得吓人，转不了两个圆就得跟桌面磕上。
　　他忙不迭地用异能去接，心急之下，即将与桌面撞上的管状器皿原地消失，直接出现在娄敬策摊开的双手中。
　　左家兄弟看来的眼都直了。
　　明暨笑着“啪啪”鼓掌两下，“还不错嘛。喝了巩固一下，之后还有个大工程要指望你呢。”
　　“喝？”娄敬策记得自己昨天才喝过什么，他捧着管状器皿没敢动，先问清楚，“这个全部喝吗？喝了会怎么样？”
　　从丧尸晶核弄出来的，娄敬策感觉有些烫手。
　　“不会怎么样，就相当于你吸收五十颗晶核的能量吧。”
　　明暨估算整体的体量，保守估计下打了对折。
　　既然这样，娄敬策便当是喝葡萄糖浆，拔开封口一口灌进肚子里。
　　味道很淡，有点像是山泉水，略微一点甘甜。
　　他做好吸收五十颗晶核能量的准备，结果源源不断的能量涌现灌输向大脑，异能像是空瘪的海绵，不断吸水吸水，有些吸不住，满溢出来。
　　娄敬策感觉头又开始疼，异能尺受到能量冲击，在突破上限。他咬着牙冠睁眼看明暨，额角突然贴上一个金属方块。
　　娄敬策抬眼对上星星的电子屏，星星的金属基正贴在他的额头上，溢出的水被金属基一点点吸取，他终于有能够喘息的余地。
　　明暨凑得离他很近，微微蹙着眉，很是不解。
　　“不应该啊，你怎么会喝一支就成这样了？一百颗丧尸晶核也没多少啊，这点吸收都吃不下？”
　　明暨自说自话，絮絮叨叨，手里撵动着丧尸晶核，看娄敬策头疼皱眉很是不解。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娄敬策咬牙，扼住痛呼声：“疼，晶核摄入能量过量了。”
　　他前世的经验发挥作用，能够分辨出现在这个情况，确实是异能吃撑了。
　　“一百颗你承受不了？”
　　明暨怀疑之前的两支精神药剂都喝狗肚子里去了，怎么会连一百颗丧尸晶核的能量都吸收不了？
　　娄敬策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冷峻的脸通红得有些狰狞之色。
　　他一字一顿：“这，这不是一百，一百颗的能量。”
　　怎么可能？
　　明暨作为制作者再是清楚不过，他清算过数量，进行过数据计算才做出来的。
　　但，娄敬策作为使用者，给出的反馈确实最为直接又明确。
　　明暨托腮思索，捏着那小小一颗丧尸晶核在手里来回滚动。
　　他的指尖掐上米粒大的晶核，硬实的质感让他想到一种可能。
　　明暨突然想通，脸色严肃一下又转为无奈：“你们使用晶核的方式真是太烂了。”
　　“浪费啊浪费。”
　　娄敬策撑着额头，他不是现在非要听到解释。只是突破已经开始，喊停只会害到自己，干脆还是分心听听解释。
　　明暨把晶核递过去，想让他吸收，中途一转方向，递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左棠华。
　　“吸收一下，中途停下，别全部吸收掉。”他这般吩咐道。
　　左棠华接过晶核，小小一颗撵在双指间。这还是他第一次吸收晶核，自然而然采取的方式就是将异能汇聚于手指之间。
　　手指间的晶核质地开始变软，像是一颗夹心软糖。原先是硬糖，含进嘴里开始变软，被异能包裹的丧尸晶核也融化变软。
　　明暨就是在这个时候叫了停。
　　左棠华被迫从吸纳状态中抽离，将双指间变软许多的丧尸晶核还给明暨。
　　只是目光跟随着，显然初次体验异能补充的感觉很是美妙，让他有些不舍。
　　明暨不客气地拿回，看着手心里化开一半的丧尸晶核还挺嫌弃。
　　“你感受一下，异能有没有增长？”
　　左棠华感受了一下，他神色有些微妙。
　　娄敬策早就知道答案，就那么一点怎么可能有增长。晶核是经验包，又不是升级卡。这么点，估计什么感觉也没有。
　　左棠华迟疑后，确实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问题吗？”明暨转回问娄敬策，“分明是有在吸收，却没有增长，这合理吗？”
　　“太少……没用。”娄敬策表示是数量太小，达不到量变的程度。
　　明暨却伸出食指左右摇摆，否认了他的话。
　　“不是太少。”他一锤定音，“是消耗与吸收达到了平等值，可能还有耗损。”
　　明暨将那颗吸收一半的晶核放到桌上，晶核在桌面滚动着向边沿而去。
　　“外壳变软了。”明暨陈述事实，“他用异能软化外壳，进行吸收。软化外壳的过程中，消耗了部分异能。吸收外壳，补充了异能。”
　　“消耗与吸收，恰好达到了一个微妙的点，平等值。”
　　明暨笑得玩味，手指分开，给出个直观的解释：“相当于，没吸收也没消耗，无用功。”
　　“甚至，消耗大于吸收，倒贴了。”
　　娄敬策和左家兄弟都盯着桌上那颗晶核瞧，确实变透明一些。
　　可这不对，分明吸收晶核能够提高异能的啊！
　　娄敬策按着太阳穴，努力思考。
　　吸收晶核，提高异能，这绝对不会有错。
　　末日里，这就是常识，谁都这样做的啊。
　　左棣华挪到他哥手边，抓着刚刚摸晶核的那只手正反研究，没毛病啊。末日电影和小说里不都是这样的吗？
　　“难不成是要吃下去？”他小小声说给左棠华听。
　　“那大概就得肠梗塞了。”
　　明暨不客气吐槽。这种看着就不容易消化的硬物也敢吃，早晚吃得大肚子胀气要人命。
　　明暨招呼左棠华再过来试试。
　　左棠华有些忐忑地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晶核。他生怕看得不清楚，指尖沾着晶核翻过面来。
　　异能吸收再次开始，这次就在众人眼下，更为直白许多。
　　软化的表皮在达到某个瞬间，化为剔透明亮的液体。
　　明暨再次喊停。
　　左棠华手指微微发颤，没有把手指上的小颗水珠抖落。
　　众人目光看看水珠，再看看娄敬策刚刚喝下的那管相似质地的液体，大概也能猜出几分。
　　“这是晶核化成的水？”左棠华觉得很稀奇，他作为吸收的人最为直观得感受到这水珠的本质。
　　明暨摇头，指正道：
　　“不是晶核化成的水，准确来说是晶核内部尚未凝固的液体。”
　　“晶核本来应该是液态，外层凝固，就像是水面结冰一样。最开始水面慢慢结冰，冰层厚度加深，逐渐冻起水下，但没能全部冻住，水底还是液体。”
　　他指指左棠华手指上的那滴，又示意一下娄敬策喝空的管状器皿。
　　“外层固态，消化吸收，无所得。每层液态，不用消化，直接吸收……这就是你们吸收一枚晶核能‘得到’的所有。”
　　明暨唇角勾起，一手撑着桌面，转身挑眉看娄敬策。那模样似乎是在说——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说你们用得蠢，太浪费了吧。
　　娄敬策哑然，干脆抱头咬牙。
　　头疼。
　　“我做了个小东西出来。”
　　你以为惊喜就这吗？还远远不止。
　　明暨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
　　像是在针筒的基础上改良过，不是将针头扎入晶核中抽取，反而更像是压榨机，晶核塞针管里往前推，一滴滴透明液体顺着针头滑出，落进管状器皿中。
　　娄敬策低着头，多少有些自闭在身上。
　　左家兄弟脸上写着怀疑，不是他们记吃不记打，主要是这针筒吧……东西一小，挤压效果就不怎么样。东西一多，前面塞着东西，挤压效果也要打折。
　　晶核就这么点大，这能行吗？
　　明暨当场给他们示范了一下。
　　事实证明，明暨出手，绝无仅有。
　　一小滴水珠半点没在针管里残留下水痕，从针口顺溜滚进管状器皿里。
　　娄敬策看着，伸手从明暨拿出那堆晶核里取过一颗托在指尖。
　　众人看向他，见他一手还揉着太阳穴，皱着眉，另一只手上的晶核在左右摇晃下，突然分离出一滴水珠。水珠和晶核一前一后躺在他指尖。
　　娄敬策睁眼，看到指尖出现的水珠，松一口气。
　　“哦嚯！”
　　明暨不怒反喜，越发满意自己逮到的这个便宜老公，能力进步速度快，也很能干。
　　至于之前的那个交易，他也不担心，剩下固体晶核要怎么用，这些人知道吗？要拿来利用还不是得靠他。
　　他挥挥手把剩下的晶核都堆到娄敬策面前，示意他把这些也处理一下。
　　不浪费能量，又能锻炼异能，赚到了呢。


第51章 异能提升·天灾升级
　　娄敬策下午努力吸收，终于堪堪在入夜时分，吸收完毕。异能尺的强行突破，不仅在异能方面让他感受到续航能力的提升，身体上耳目也颇有一新之感。
　　娄敬策看着桌上堆着的那些晶核，起身去厨房里倒一杯水，准备休息一下就来干活。
　　管状器皿搁置在一柄瓷勺里，在灯光下闪着光。
　　娄敬策小心翼翼将晶核托在手指，凑近管状器皿的管口，从晶核里分离出液态能量立即滑入管状器皿中。
　　毕竟是直饮的东西，碰到皮肤上再倒进管状器皿里，还要考虑一下卫生问题。
　　娄敬策忙碌到明暨和左家兄弟都回房休息，终于将所有的晶核液态能量提取完毕。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开双臂，陡然在屋外越发猖狂的暴雨声中，听到一道异常声响。
　　是谁在鸣笛？
　　有人进入别墅区了吗？
　　娄敬策在房间内环视一圈，星星已经窝回充电口去休眠，一楼安安静静只剩下他一个人。
　　娄敬策迟疑是否出门去打探一番，又觉得没有必要，真有人闯进来星星自然会出手处理。
　　在海市素心国际医院顶楼见识过无人机的射线杀伤力后，娄敬策对星星能够很好护卫住别墅不抱任何怀疑。
　　他拿着分离出液体能量的管状器皿，径直上楼。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左转走向另一边的尽头，明暨的房间。
　　手指握上门把手，又迟疑着停下，在把手旁的门板上轻轻敲了两下。
　　“咚咚。”
　　“进来吧。”里面应答，娄敬策拧开门走进去。
　　明暨对他会过来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朝他伸手招招，示意一下身边的位置。
　　娄敬策目光从地上铺呈的东西一一扫过，有拆开到一半的零件；有以奇怪角度方式拼合到一处的零件；有像是玻璃材质的大片光板，炫彩流光在其中流转，很是夺人眼球；有做出骨架的枪炮，包裹在奇怪的锡纸中，似乎是个半成品；有管状器皿里装着乳白的、红的、绿的、粉色、透明、橙黄、透蓝液体，旁边有管格外引人注目，色彩斑斓的黑！……
　　他想踮着脚从中穿过，偏偏东西摆的东一块西一块，地板上似乎还有些未知液体，可不敢大大咧咧就一脚踩上去。
　　左右迟疑不觉，再三观察也找不到一条合适的路，娄敬策选择放弃。
　　他盯着明暨身后的空位，闭眼后所在空间似乎有一只手凭空划过，在他周身泛起涟漪，身体随着涟漪摇曳，仿佛真在水中。
　　有那么一秒的恍惚，身影于摇曳的水波中消失。明暨身后的空间泛起涟漪，人影就宛如从水中渐渐浮起，逐渐凝实。
　　娄敬策再次睁开眼，正对上明暨凑近的脸，他下意识往后倒退一步，手自然向前。仓促掩饰狼狈：“你要的液态能量和剩下的晶核。”
　　“嗯。”明暨不甚爱惜地随手接过，将装在密封袋里的晶核往后一抛，落进一个玻璃皿中。至于管状器皿则收回口袋里。
　　“你往后退做什么？”明暨往前迈一小步，“不想负责吗？”
　　“不！你这！”娄敬策有些语无伦次，天地良心，他不过就是往后退开一小步。
　　“哈哈哈。”明暨拍拍他肩膀，将人拍歪半边身体，“逗你玩的。”
　　娄敬策恼怒无言地站在原地，看他转身席地而坐，将一堆稀奇古怪的材料蹂躏拼合成一个古怪的东西。
　　看着看着，他似是妥协，在刚刚明暨拍了拍的那块地方，学着明暨的姿态，席地而坐。
　　“刚刚我听见有车驶进别墅区。”他试探道。
　　“嗯。”明暨头也没抬，神情专注于手中的动作，颇为不走心，“是有别墅区的居民开车回来了，家住在中间那个人工湖那头。”
　　人工湖那头……娄敬策思索起那边的房子里住的是哪家。
　　明暨的态度要随意许多：“没必要多想，等人找上门来再说。”
　　“比起这个，你现在异能怎么样了？”明暨将几根管状器皿中的液体轻轻摇晃，在一阵水响中，抽空回头看向娄敬策。
　　娄敬策迟疑着该怎么形容，不等他回答，跟前就突然出现一根装有湛蓝色液体的管状器皿。
　　娄敬策顺着握着那根管状器皿的手，看向它的主人——要做什么？
　　“把这管液体均匀倒在这栋别墅周围，你单靠异能能够做到吗？”明暨不由分说将管状器皿塞到娄敬策手里。
　　娄敬策没动，摇晃两下液体，反而问：“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杀虫。”明暨的回答总是这般出人意料。
　　“杀虫？”
　　娄敬策怀疑这个词是字面意思，还是其实有很多深层次内涵。比如说其实那些不长眼找上门来的人，在明暨的概念内也归属于需要灭杀的“害虫”这类。
　　明暨给出的解释却很直白：“仓库冰箱囤的那些生肉菜蔬类的东西，容易引蛇虫鼠蚁。”
　　他理直气壮地表示：“垂青作为猫都能变异，谁知道那些蛇虫鼠蚁会不会发生异变，要是更严重一些带有疫病，岂不是又要费一番功夫。”
　　“防范于未然。”
　　“所以，你能够做到吗？”
　　话题回归问句，不露一手证明似乎就要被扣上一顶“没用” 的帽子。
　　娄敬策想着这事其实也不必要使用异能，撑伞出去走一趟不就得了，又乖乖拔开瓶塞。
　　湛蓝色的液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捞起又从手指缝间滴落，不断反复，终于到达别墅外边缘位置。
　　娄敬策现在窗口，一点一点控制着液体滴落，混在漫天的雨幕中，其实看得并不如何真切。
　　背后突然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躯体，娄敬策起初身体板直僵硬，反应过来后渐渐放松。
　　明暨扒着他的后背，从肩头往外探望，见他那颇有些顾上又顾下的做法，无情嘲讽：“笨。”
　　娄敬策还不及反驳，就听耳畔响起声音：
　　“你控制的是空间，不是液体。不要去当捞水的手，将液体所在的空间想象成一个密封袋里，挤压掉‘密封袋’的空间，收拢液体体积。”
　　娄敬策按照他的话进行尝试，很快液体就在空间挤压中，渐渐形成一个圆球状。他像是在操控一个水球。
　　“挺好。”值得夸奖的时候，明暨也不吝啬于夸奖。
　　“将水球纳入外面的雨幕中，调整空间疏密结构，将水球作为花洒一样，让液体与雨混合冲下。”
　　这有些难度，娄敬策试着稳定住一半的空间，将另一半凝滞的空间打开，液体顿时哗哗倾斜而下，眨眼损失五分之一。
　　娄敬策赶忙找补，恢复原先的球状。
　　明暨在身后提醒：“就只是扎几个洞。”
　　他说的轻巧，控制异能的当事人却很苦恼。这要真是个密封袋，随便找两根牙签也能在上面扎几个洞。可空间本就无形无质，哪里能找来牙签？
　　扎几个洞……娄敬策思考着这情况下的实质。他其实并没有将液体隔离到另外的空间里，只是如明暨所说，套了一个密封袋暂时挤压控制。
　　也就是说，其实跟外界的雨是同属于一个空间，只不过是被自己的异能暂时隔绝。
　　他灵机一动，分出一缕心神在控制的空间上进行空间拿取的操作。这对于他再是熟悉不过，一滴液体被取出，混合着雨水落到地上。
　　娄敬策抓住那一瞬间空间的变化，维持那一个小口的状态，慢慢尝试着转移，终于面向天空，雨丝从小口中落入“密封袋”里。
　　娄敬策神色一松，可行！
　　他如法炮制，向上的部分制造出小口，积蓄雨水到“密封袋”里。又在下方制造出小口，将液体漏出。
　　成功了！
　　不等他偏头去看娄敬策是什么表情，侧脸上一触而过温热触感，轻轻的一吻落在这里。
　　“还行，做的不错。”
　　刚刚贴来的身体陡然分开，明暨盘腿坐回去继续捣鼓。
　　娄敬策稳住心神，刚刚分神，空间下方的小口扩大了些，又浪费一些液体。
　　他一点一滴慢慢分配着水球沿着别墅周围洒落液体，湛蓝色的液体混在雨水中颜色越发浅淡，落在地上更不可见。
　　终于围着别墅洒上一圈，娄敬策松口气收回异能，垂下头调整呼吸。
　　别墅外突然响起一声男人的惊叫。
　　还双手撑在窗边的娄敬策立即向外张望。
　　四下寂寂，辨不出来处。
　　他耐心等着第二声出现。
　　身后却传来明暨冷静的声音。
　　“别看了，关窗吧。”
　　“要下雪了。”
　　下雪？这可是夏天。
　　娄敬策眨眨眼，没等他反驳，漫天暴雨声势便缓下，像是倾泻的天河终于到了尽头，雨点落下中有皑皑白点纷纷扬扬。
　　娄敬策盯着那点不该出现的雪点陷入沉默。
　　真的下雪了。
　　他没有等到第二声的痛呼传来，雨雪的交替在短短几分钟里完成。滚滚雨幕中，飞雪飘舞，雨夹着雪布满整片天空。
　　不知是雨混着雪，又或是雪掺着雨，纷纷扬扬下了半夜。后半夜，更深本露重，雨夹雪下气温骤降，冻雨又挨挨下了半夜。
　　第二天清晨，娄敬策站在窗口，看着打落在窗户上噼啪作响的小块。
　　他从窗外捡起一颗传回手中，结结实实冻起的小珠子。
　　“下冰雹了？”
　　娄敬策犹自不敢相信。
　　人工湖对面的别墅里，一行人也不敢相信。他们刚刚来别墅区休整一夜，一夜过去竟然停电了！


第52章 筑墙、无人机与猎物
　　好在冰雹持续时间不长，只是周围温度都因为这遍地的雹子，又下降一个等级。如果这个时候，东区天气预报还能够正常使用，定然要在各种电子产品上发送蓝色寒潮预警。
　　没有天气预报，贴心的星星小管家担负起这份重任，向别墅里所有人发出温馨提醒。
　　左棣华一觉睡醒，穿着短袖睡衣在房间里直打哆嗦。
　　“哥，我们没带衣服过来吗？”
　　他在房间里转悠几圈后重新钻回被窝，忍不住左棠华身上贴过去。他哥的体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他要高，现在正好当个暖水袋使。
　　“地震的时候咱两都昏着呢，醒过来只管活命了，谁还能想到衣服。”
　　左棠华拢着靠过来的弟弟，被他冰冷的手脚冻得跟着抖。想想之前娄哥说的，问他们有没有需要回去拿的东西，该不会就是为了眼下吧。
　　他有些懊悔，主要是当时谁能想到一夜入秋呢！
　　“你先躺着别动，我去找娄哥明哥先借身衣服穿着。”左棠华伸脚向被子冰冷的边缘，真冷，但他得去找人。
　　他刚一开门，星星就站在门外。
　　【因外面冰雹降临，温度骤降，请主人多添厚装。今日推荐穿戴衣物为：无袖薄羽绒、秋裤、长袖冲锋衣、长袖薄外套内搭薄毛衣……请慎重选择，小心生病哦。】
　　左棠华一愣，左棣华裹着被子往门口张望来。
　　“那哪里有衣服？”
　　【橱柜里的衣服都是可以随便穿的哦。】星星在作为管家接管别墅的时候，就已经查过之前别墅的安排，二楼除主人房外其他房间里都有常备的衣服，在需要时可以取用。
　　“哦哦，好。”左棠华赶紧关门。
　　他回头对上的左棣华激动的双眼。
　　“哥，星星也太厉害了吧。”
　　“嗯。”左棠华点着头从橱柜里翻找衣服，心里却对这个太过智能的机器人管家感到一丝害怕。有些太过智能了，总感觉有些危险。
　　他们穿戴完毕下楼，遇上差不多时间下楼的明暨。
　　明暨招手让星星送上早餐，一边在垂青的不断蹭脑袋中有一下没一下得抚摸猫猫头，一边向四周比划着跟左棠华交谈。
　　“今天你的任务很重。”
　　闻言，左棠华立即严正以待。
　　“我要你用院子里那堆建材加固别墅四周。”明暨推开越发得寸进尺的垂青，敲敲猫猫头，拎着后脖颈让它退退退。“最好是能够将四周筑起高墙。”
　　高墙？左棠华的筷子在粥碗里搅动，不太明白这个高墙有什么意义。
　　“可是地震的话，高墙裂开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不为了这个。”明暨摆摆手，越发闹得左棠华摸不着头脑。
　　他从衣服口袋里摸索出一支眼熟的管状器皿，如昨天那般装有八成满的透明液体。
　　“等忙完了，你把这个喝下。”明暨双指捻在栓口处，反复拨弄。“我要你在将异能压榨到极限，头疼之后喝这个。”
　　明暨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左棠华思量一瞬便答应下来。
　　不是他不珍惜小命，只是没必要。明暨要是想让自己出事有千万般手段与方法，这个大概跟昨天娄哥喝的差不多。
　　左棠华猜还是新的改良版，如果不是娄哥今天没法使用，可能还轮不到自己头上。
　　左棣华见哥哥把东西收下，咬了下下嘴唇，还是没有开口反驳。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相信他哥。
　　见明哥和他哥说完话，餐桌上除了咀嚼声再不闻其他，多少有些尴尬。
　　左棣华从口袋里将昨天明暨给他的材料和样品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明哥，你昨天给我的这个零件，我试着做了一个。”
　　在他将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明暨的目光就跟着东西一起落到桌上。
　　繁星将样品和左棣华新做出的零件两者扫描，进行对比。
　　【两者相似度高达98.53%，为合格产品。】
　　明暨看完差的那1.47%到底在何处，认可了左棣华在金属操控上的天赋。
　　如果他能够听懂自己说的那些东西，根据要求进行制造的话就更棒了。
　　他没有直接夸奖，只是将左棣华做的那个零件拿在手中把玩，将之前的那个样品和新的材料递过去，这次要求是同样的十个。
　　“如果这十个中有一个符合我的要求，就给你个小东西玩玩。”
　　明暨看着左棣华瞬间亮起的眼，知道自己没有直接夸奖是对的。
　　优秀这件事，有时候非常双面。
　　在不知道自己的优秀时，面对超出寻常的困难也从无畏惧，“想要变得优秀”这一点信念便足以创造令人咋舌的奇迹。
　　而当做出成果受到夸奖与认可时，又很难说夸奖与认可是会成为垫脚石，又或是挡路墙。
　　趁着冰雹刚歇，雨势尚且没能卷土重来。左棠华一瘸一拐撑着星星给他弄来的支架，开始他今天的任务。
　　左棣华兴高采烈冲回房间，迫不及待继续他的零件制造大业，对于他明哥口中的那个“小东西”，他非常有兴趣。
　　娄敬策揉着脑袋从二楼慢慢踱步下来，睡过一夜，他的异能似乎又有一些增长，明明昨天都已经停止了，竟然在睡梦中又往前突破一些。
　　“我的异能，好像又有增长。”
　　“嗯。正常。”
　　精神力指引后会有一个过渡期，其间异能会慢慢有一些零星的增长。
　　“你今天没事干的话，可以锻炼一下你掌控空间的大小。”明暨筷尖朝窗外一指，“昨天控制的那个空间只有那么一点，你不会以后打算利用这么点空间跟人正面对刚吧。”
　　明暨说着自己笑了，无声诉说那般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娄敬策骤然有些泄气：“当然不会。好，我等下就练。”
　　“要到什么程度才够？”他想着先定一个小目标，朝着目标努力才更有动力不是。
　　“程度？”明暨咬咬筷尖，念着这两个字似乎是在思考。
　　“这个别墅大……”娄敬策的话音未完，就听明暨说。
　　“那就这个星球那么大吧。”
　　娄敬策：……
　　小目标？星球大？这可真是亿个小目标呢。
　　“哦哦。”明暨撤回前言，改口，“那就先这个别墅大吧。”
　　他笑着筷尖划过整个别墅所在，手臂搭上娄敬策的肩头：“娄总，只有、这个别墅大，你可要努力啊。”
　　娄敬策只觉得面前热腾腾的早饭不香了，扑面而来的大米清香啥也不说，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明暨还转着脑袋四下看，似乎是在确定别墅的空间范围，更让这把憋在心口的火上添了勺油，越发滚烫。
　　娄敬策三两口把早饭倒进嘴里，噌噌噌几步上楼。
　　他要变强，要不然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明暨笑着目送他上楼，乐呵一阵，转去二楼尽头的露天阳台。
　　露天阳台上有用于观星准备的高倍望远镜。
　　明暨转过望远镜的方向，对向中间的人工湖。
　　昨天繁星给他的别墅区监控里，开车新来的那伙人里似乎有两张见过的面孔。
　　望远镜确实高倍，但人工湖上起了水汽，白烟袅袅，望去只有一片白蒙蒙，什么也看不真切。
　　明暨干脆向无人机下达命令，让它去探探路。
　　没等到无人机回来，一场暴雨酝酿许久，再次倾盆。
　　明暨让繁星向无人机下达隐藏的命令，在这么大的雨中飞行浪费能源。左右他是不急的，等雨小些再继续也不会耽误什么。
　　左棠华在星星的帮助下，瘸着腿走进檐下。
　　这点时间他已经做的相当不错，四周的围栏高度基本拔高一半。雨天的泥土松软不便于塑形凝固，他便把泥土混入水泥里。就如明暨所说的，用那些建材来进行搭建。
　　让明暨觉得有意思的是，他把土混入水泥并不单单是，为了让水泥能够更好为自己掌控，提高粘性，他还利用土壤的保温保湿作用让水泥能够在更短时间内的凝固。
　　左棠华跌坐在檐下的台阶上。
　　明暨从二楼探出头去。
　　“左棠华。”
　　左棠华眨巴着眼，眼神有些涣散。
　　“异能到极限了吗？”
　　“如果到极限，让星星喂你喝下。”
　　左棠华努力去听这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嘴唇嗫嚅着发不出声，星星的机械手金属光泽出现在眼前，他伸手努力抓住，抓在手中摇一摇。
　　他不知道星星能不能懂，只是在第一次摇过后，没有感觉到对方的行动，便重复第二次。
　　管状器皿递到嘴边时，左棠华意识到要喝，嘴却只能张开一条缝隙。意识中他有努力长大嘴，长得比看牙医时还是大，可事实却枉然。
　　他不确定自己是如何喝到的，只知道甘甜的液体涌入口中，他近乎本能求生般拼命吞咽，就像是在沙漠里干渴衰竭的旅人终于见到水。那感觉也确实像渴死的人喝水那般，液体涌入身体，被他压榨剥削的异能尺像是即将枯败的幼苗被淋上一捧甘霖，新绿重新开始萌发。
　　三口喝完，他的脸色便好上许多。
　　眼前也不再是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地的恍惚。
　　左棠华能够清楚得感觉到，他的异能尺像是经历过一番浴火重生一般，瞬间焕发生机，比之从前提高一些。
　　左棠华激动得笑出声，仰头看向二楼的明暨，颠倒的世界那般别扭，他便一跃而起。等双脚站在地上，手向着明暨激动挥舞，他才猛然低头看向那只被无人机激光贯穿的脚。
　　“好了！”激动翻倍，他的激动引来左棣华，“小棣，我的脚好了。”他忙不迭要与弟弟分享喜悦。
　　“真的！”左棣华也瞬间激动起来，嗷嗷叫着就要从二楼冲下来，给他哥一个大大的拥抱。
　　明暨本也勾起唇角，刹那脸色又沉下。
　　“别高兴了。迎敌。”
　　他严肃的神情告诉左家兄弟两人，这不是在开玩笑。
　　“娄敬策，把你的空间打开。”
　　明暨闯进运动房时，娄敬策还在练臂力。
　　他分明将这整个房间纳入自己的空间，怎么还这么轻易被明暨打破壁垒？
　　不等他开口，明暨遥遥指向人工湖的方向。
　　“他们毁了我的无人机。”
　　“啊？”娄敬策的话再次被压下。
　　他看见本以为盛怒的明暨，突然笑开。
　　明暨：“他来找我了。”
　　娄敬策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是谁——柳明暨！
　　同时他也发现，明暨也不是不生气，只是猎物更勾起他的兴趣。


第53章 去打群架
　　娄敬策跟随着明暨的脚步下楼，听着夹杂在“咚咚咚”脚步声中明暨的碎语，还有带怒的轻笑，一声又一声，笑得娄敬策寒毛倒立。
　　“我真好奇他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能够加入全是异能者的队伍。还说异能者都不怎么挑人？哈哈，该不会只要是个有异能的就可以加入吧？”
　　“他那个对象还跟着他，看样子被驯服得更加温柔贴心了，之前碰到另外的那三个不在，哈哈，应该还活着吧。”
　　“哈哈，真想知道他靠那点微末能量强行激发出来的异能，现在把他拖垮成什么样。监控里他穿着个连帽外套，应该是不太好过啊。”
　　……
　　“娄敬策。”
　　明暨下楼梯的脚步突然停下，他转身微微仰头盯着跟在身后的娄敬策。
　　娄敬策应声，在他的打量中心跳渐渐加速。
　　明暨朝他招招手，让他更靠近一些。
　　娄敬策赶紧下两个台阶，不等他站到明暨所在同一台阶上，就有一双手搂上他的脖颈，脚步立时站住。
　　明暨搂着他的脖子，强迫有台阶优势的娄敬策屈膝躬身，低头凑近他。
　　他眼里透着凉薄寒意，笑着轻吻在娄敬策的唇角。
　　“你不会输的吧。”
　　他瞳孔里映出娄敬策的身影：“不可以输。”
　　搂在脖颈上的双手向下移，攀拥上娄敬策的肩膀，连同双臂一并，单方面拥抱。
　　娄敬策迫不得已弯下腰，明暨把脑袋蹭到他的颈窝，头发搔在唇边，刚刚被亲吻的地方似乎有些痒。耳朵突然一热，明暨贴着耳蜗开口，无声说出两个字便转身步下台阶。
　　呆立在原地的娄敬策像是被点了穴，双瞳大睁，满目惊愕。
　　他目光迟缓着移动，追逐向下楼的身影。
　　在触及那道身影时又突然收回，他伸手将一侧耳朵搓得通红，脚步匆匆，有一脚没一脚得下楼。眼睛不敢再看向明暨，只得在室内乱扫。
　　恰好撞上进入战斗模式的星星。
　　“星星也去？”
　　娄敬策其实想问问，无人机是被怎样的攻击毁坏的。那可是能够轻易将几十上百只丧尸扫荡一空的无人机，单论攻击能力他们拍马也赶不上。
　　“是啊，祂也参战。”
　　明暨拍拍星星圆形的大脑袋，在它后脑上的星星标识上轻轻一摁。
　　红色的灯带骤然熄灭，金属表层覆盖上一层宛若黑泥一般的东西。黑泥将星星全身覆盖，闪闪的金属反光被黑泥遮蔽，它像是从二次元的纸面上走出，黑泥让它在视觉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薄片。
　　金属基收拢组装成一柄娄敬策从来没见过的制式武器。星星收拢起移动的轮子，没有如之前上楼梯时伸出金属脚，它飞起来，悬浮在半空，无声无息，好似一个漆黑的幽灵。
　　明暨曲起的手指再次敲上星星的圆脑袋，金属敲击声似乎都被这一层黑泥所吞没。明暨像是敲在软软的棉花上，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这是我之前看电影产生的灵感，还是第一次进行尝试。”
　　明暨的指尖在星星表皮的那层黑泥上弹了一下，有像是果冻一般东西被弹起，又很快弹回原处。
　　“我叫它：幽灵模式。”
　　“本来以为要等回去后，才会有机会进行测试，哈哈。”
　　谁能想到，测试的机会会这么快，自己送上门来。
　　左家兄弟站在门外，飘飞的雨丝将他们的发丝鬓角打湿。
　　左棠华眼里满是跃跃欲试，左棣华则多少有些不安，站在他哥身后，时不时回头，试图越过刚刚堆高的围墙望到那头的情况。
　　明暨笑着向他们走来，摊开双手，双手朝下。
　　“别这么紧张。”
　　他明明是那个率先发出攻击指令的人，却神情又是在场唯一的轻松。
　　即便是刚刚伤势恢复，异能有提高的左棠华，这会儿也严正以待。
　　“不用那么的紧张。你们是没打过架，不知道要怎么下手吗？”
　　明暨几步走到众人最前面，转过身来倒退着向前。即便倒退着走，他依旧步伐轻快又闲适，不像是去赴仇，倒像是去赶一场临时的愉快舞会。
　　语气带着他一贯的轻松散漫。
　　“要是没有打过架，也有一个很简单的方式。”
　　他像是鼓励队员的领队，用自己的从容淡定打消他们的不安，又展示自己的权威与强权。
　　“试试自己的最强攻击。”
　　“哈哈，反正是敌人。”
　　比出一根手指，在他们面前摇晃，似乎是在说只有一次机会，又或者最强一击。等到他们目光集中向那根食指时，又抵到唇边轻轻一吹，像是在吹冒着硝烟的枪口。
　　他垂眸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丝帕将手指擦拭，笑意从唇角敛去，抬眼轻慢地看向人工湖的方向。
　　轻哼一声，他说：
　　“就是这么简单。”
　　松开手，风带着丝帕逃离他的指尖，在半空画出一道飘摇的弧线，隐没在堆高的围栏后。
　　左棣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明哥这般神态，寒气从心底升起，被雨淋湿的外套也透着冷，他禁不住打个哆嗦。
　　明暨目光落到他身上。
　　空气的凝滞随着他一眨眼碎为齑粉。
　　“是冷到了吗？”明暨向站在最后的星星打个响指示意，“换身衣服再去吧。”
　　“不用！”左棣华哪里敢因为自己耽误时间，“就是，就是刚刚风吹着有点……没事，我们走吧。”
　　明暨点点头，取消指令。
　　一行人踏入雨幕，娄敬策落在最后，无形的空间将他们包裹。狂风暴雨被隔绝在外，鞋尖踏开水花飞溅，水却无法落到他们身上，仅剩一丝微量湿气似有若无纠缠着感官。
　　“好像是在打什么5D全息游戏。”
　　左棣华刚刚才被吓到，在娄敬策隔绝出的空间里行走，像是在气泡里看世界，顿时只顾得眼前的新奇，大心脏得把刚刚那点胆怯都抛诸于脑后。
　　拍拍重新恢复正常跳动的心口，说起来他怕什么，明哥明明是他们这边的啊，该对面怕才是。
　　没人应答，左棣华也默默把嘴闭上。
　　没走几步又蹭到他哥身边，偏头看看再看看，伸手拉他哥的衣服下摆。
　　左棠华瞥了一眼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明暨，偏头看向弟弟。
　　“哥。”左棣华小小声，“你要攻击的时候给我打个手势呗。”
　　左棠华甩个不解的眼神过去。
　　“我们一起啊，打配合嘛。”左棣华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左棠华哪里还能不清楚他的意思，担心搞砸拉上他一起。
　　作为哥哥，自然是点头答应。
　　绝对不是自己其实心里也没底。
　　娄敬策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相信明暨也一定把这些小动作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不在乎过程，只要结果。他想到刚刚的屈膝躬身和落在唇角的轻吻，双手在抓握又松开，下一次，下一次他起码要站直着。
　　人工湖沿路草木茂盛，明暨在一棵挂着保护树木牌子的百年老树边驻足，手抚上树干，雨下不休，高低不平的树皮被冲刷得也润手几分。
　　“我们先被发现了啊。”明暨转回头，目光越过左家兄弟落到娄敬策身上。在众人惊讶中，他猛地一脚踢在树叶堆里高起的树根上，对方是想要用树根将他绊倒，作为警告吗？
　　未免也太温和了。
　　满地的泥土骤然如海水般浮动，左棠华皱起眉，土地从来没有这般听从他的指令，简直给他一种“他能操控大地”的错觉。
　　树木立于土地上，通过土地克制轻而易举。
　　在一道绿色树藤仿佛有意识开始向他们攻击而来。
　　左棠华心念一动，他没有制止攻击，只是给被操控的那棵树换过个位置。
　　树本无脚，他想让它动，它便要动。
　　已经能够确定对面有一个植物系异能者，能力应该不强，只能够控制树木进行一些基础的攻击。不过，看对面能够这么轻易发现他们，恐怕树木能够成为对方的耳目，侦察能力倒是出色。
　　“走吧，对面的异能者不止这一个。”
　　但谁也不可能阻拦他们的脚步就是了。
　　隐约能够看见人工湖对面别墅的轮廓，本来这些别墅的大致轮廓和内部布局就差不多，这一栋跟他们现在住的那栋刚好是以人工湖为中心，对称着建造的。
　　二楼那个露天阳台正对着人工湖这边。
　　隐约能够看见一个人影在露天阳台上一闪而过。
　　左棠华突然撞了下站在身边的左棣华。
　　左棣华本来还在观察，被一撞抬头顿时明了。
　　他在心中默数着“321”，憋一口气闭眼，五官都挤到中间，在使用异能的同时，似乎全身上下都在发力。
　　明暨有所感觉侧身回头，刚好看见这一幕。
　　一声轰鸣，地面崩裂，别墅向下塌陷。
　　地面土层还是滚滚震动，就见别墅像是被人抽走支撑的脊梁，屋顶往下一沉，受不住压力的二楼挤压向一楼，墙面崩裂，墙柱断开。靠近人工湖一面的墙率先受不住上面压下来的力，倾倒向一边，另一半顺势倾塌，卸力向这边。
　　好好的别墅，转眼就歪成个三角，二楼歪歪得塌着，靠近另一端的墙体裂纹遍布，也是摇摇欲坠。
　　左棣华憋气后一阵大喘气，睁眼后率先看见那陷下去的大坑，目瞪口呆。他呆呆看向他哥，这也太生猛了。
　　就在这时，地面似乎又抖了一下。
　　“砰”一声巨响从坑底传来，灰尘四起。
　　左棣华眼看着一块像是大门的金属块高高抛飞上大坑，顿时又眉开眼笑起来。他肯定也成功了。
　　明暨瞥过兄弟两个一眼，还是手段太稚嫩。
　　就见大坑底部窜出来几道人影。
　　人影在半空陡然撞上空气墙，满脸懵逼得掉下去。
　　明暨翘翘唇角，看向娄敬策，还挺会配合啊。
　　娄敬策眨眨眼，望向大坑，这才哪到哪啊。


第54章 动手与见面
　　“璐姐，上面出不去啊。”
　　大坑里传来一个半大少年的清脆喊话声。
　　逼人的翠色在大坑底部酝酿着爆发，在四人背靠着背，圈出的安全区中，一团象征着蓬勃生气的绿色光团在一个少女手中闪烁不息。光团配合周围人呼吸的节奏闪烁，骤然从中窜出许多不知名植物。它们扎根在光团中，又沿路扎根，沿着大坑的边缘一路向上蔓延。
　　绿色光芒照耀之处，仿佛有春风吹拂，被天灾人祸毁去的地表绿意催发。草芽攀附上坑壁，迅速抽条，迎风就长。大坑周围的时间像是快进几倍，从寸草不生到绿意盎然不过几息功夫。
　　左棠华没将对方这点声势汹汹的小手段看在眼中，土地在他的掌控下隆隆作响。随着他指尖挥舞，初初长出的植物随着地势改变而倒伏，在土层上下颠覆间，嫩绿的青葱覆上层层薄土，于翻覆间深埋到地底。
　　再是蓬勃生机，深埋之下也唯有被分解者蚕食，慢慢无声中于土层深处腐败消解。
　　“厉害了我的哥。”左棣华激动得拽着他一边胳膊猛摇晃。他知道他哥是喝了明哥做出来的药才变成这样，不由将希冀的目光投去。小狗眼可怜巴巴，他也想变得这么厉害。
　　左棠华也看向明暨，感激的目光中带着一点点藏起的展示与炫耀，挺起胸膛，似乎是在等待明暨给与认可和表扬。
　　明暨淡淡瞥了兄弟两个一眼。
　　对他们不过一点小事就看自己几次的作战态度不太满意。
　　左棠华想要夸耀的眼神他不是没看见，往日在实验室里见多了，只是……他不会真觉得自己干得不错吧。
　　左棠华在明暨那不轻不重的一眼中，醒转回神，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异能散入大地重新检查过一遍。没有给敌人可以钻的漏洞，周围的植物都已经清除，能够深埋的都深埋，其他的转移到别墅远处。
　　情况不错啊，为什么这样看自己？
　　明暨思量一番，猜测应该是这个世界刚陷入混乱无序之中，这些人还没有适应残酷的生存斗争。或许他们已经十分努力自保，为求生路对同类出手，丧尸作为威胁存在也没少动手，但在本质上还是不同的。
　　明暨头脑风暴后，跟繁星就目前所掌握的数据进行分析，导入左棠华的性格模型加以推导，得出他之前就注意到的结论——他们都下手太稚嫩，不够果决也不够狠辣。
　　他开口吐出一口气，突然点名左棠华。
　　“攻击还能再狠点吗？”明暨让他看向深深凹陷下去的大坑，开始思考。
　　“再狠一点？”左棠华盯着大坑，那神色似乎是在问——难道这个坑还不够大不够深吗？
　　明暨轻轻笑了声，不点破真的很难开窍啊。
　　他牙关轻启，舌尖在上门牙上弹过一下，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像是一把爆破锤砸在左棠华脑门上。
　　他说：“埋了它。”
　　埋……活埋！
　　这个残忍的字眼落在每个人心尖上。
　　左棣华拽着左棠华胳膊的手陡然收紧，他忍不住躲到他哥身后。
　　“哥。”
　　“嗯？”左棠华沉默下来，“我没事。”
　　仔细想想，活埋虽然残忍，但攻击本就不是为了表达友好与和平。双方争斗本就是以命相搏，斗个你死我活。死在窒息、溺水、高坠、穿刺、失血过多种种手段下，难道就不是死亡了吗？
　　深埋，不过就是尘归尘、土归土，迎接终归。
　　跟传统白事比，也就差点儿排场，多少有点寒碜，连小黑盒子也没有一个，权当事急从俭。
　　“咻——”破空声传来。
　　众人抬头，雨幕中似乎有什么闪着点点漆光急飞而来。
　　娄敬策抽出临出门前他随手带上的古刀，这飞来的东西突破他的空间，应该是某种特殊的异能，带有一定突破空间的力量。
　　在几人感官中，这东西就是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来，要说躲又不知道该往何处躲。还要担心自作聪明，胡乱走动撞上攻击，干脆就站在原地不动。心思分两分，一分注意大坑的动静，一分在雨幕中寻找那个攻击。
　　左棠华这会儿甚至有点后悔，早知道对方有这样的攻击手段，他就直接听从明暨的意思埋掉。现在反而顾及上方的攻击，要分留出异能准备随时撑起土墙做防护。
　　“哥。”左棣华拉拉他手肘处的衣服，把人拽着想让他回头看。
　　“做什么！”左棠华对他不分主次这个时候叫自己而有些气恼。“好好观察周围，那道攻击指不定就从什么刁钻的角度出现了。”
　　“嗯，是出现了。”左棣华语气怪怪的。
　　听到内容的左棠华却是一惊，四下张望。
　　“出现在这儿了。”
　　左棣华使劲一拽他衣服，愣是将人拽得偏过身来。
　　他抬起手，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左棣华右手攥着一支箭。
　　顶着众人不解目光，左棣华同样表示懵逼。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搞的。”他说，“就刚刚那破空一声，我就感觉那边闪了一下，好像是金属的反光。我不是这两天在磨那个零件吗？有些下意识反应，就伸手一抓。”
　　他抬高那只箭矢，表示就是这么回事这么巧。
　　“就抓到了。”左棣华是真觉得无辜，抓到东西的时候他自己都完全回不过神，“我感觉好像是这箭头自己往我手底下钻的。”
　　就挺离谱，真的。
　　左棠华盯着那泛着寒光的金属箭头，第一反应是攻击落空了，他们安然无恙。第二反应——等等，那是不是就可以埋了？
　　坑壁随着他的心念一动开始崩碎坍塌。
　　整个大坑就像是把边褶捏起来的饺子皮。坑壁塌陷，大量的泥土宛如泥石流一般向坑底冲涌而去，宛若大坝泄洪一般的泥石流滚滚而下。呆在坑底根本就没有逃脱的机会，倾泻而下泥石流将别墅的残骸淹没，眨眼消失。
　　左棠华完成这样的攻击甚至没有花费太多异能，他只不过稍作牵引，泥石流崩塌之势一旦形成，便无需他再虚耗异能进行控制。水自高处流淌下低处，泥石流同理。
　　过去完全没有想过的自然天灾，在异能者手中轻易出现作乱。
　　望着大坑在顷刻间被沙土填没，左棠华说不出自己这会儿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死了吗？”即便大坑已经重又填平，娄敬策依旧没有撤去他的空间。
　　“没呢。”明暨示意他看向填平的沙土。
　　就见那沙土一鼓一鼓的，就像是有什么鱼儿潜伏在那里偷偷呼吸。清澈的水从沙土缝隙中溢出。从溢出到汇聚成小水泊不过就在眨眼之间。
　　一个水球猛然炸裂，露出其中的身影。
　　明暨扫过一眼，定在站在最中间那个戴着长衫外套宽大兜帽的身影。
　　他闲似平常般开口打招呼：“好久不见啦。”
　　对面五人对他们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差点就被人给活埋了，这要还能保持好脸色，容易滋生乳腺结节。
　　没有得到回复，明暨也能继续自说自话。无论给不给回应，对方听到就行。
　　“怎么还戴着帽子，是跟我相似的脸不好看吗？”
　　“之前跟你们一起的那三个朋友呢？怎么就你们两个一起？”
　　“我说的还会再见面，没错吧。”
　　明暨真像是见到什么亲切的老朋友，一见面就忍不住叙旧往事，只是见面礼是差点把对面全部活埋不太礼貌罢了。
　　崔家三少低下头完全不敢跟明暨对视，他身体微微颤抖，显然之前被控制在脆弱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在明暨询问怎么还戴着帽子的时候，他把头埋得更深了。
　　观察到对面三人对自己的脸没有反应，明暨忍不住舔舔嘴唇，心里冒出来一个猜测。
　　柳明暨的脸深藏在兜帽的阴影中，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只是单单周身气压便低得很，真切让人感觉，他在见到对面的明暨后，情绪压抑着不平静。
　　他伸手举过头顶，手指摸到兜帽边，正要往后摘。
　　听到那边明暨猜测出口。
　　“你的脸变不同了？”
　　手顿在半空，兜帽却已经顺从力道往后褪去。
　　深藏其下的脸孔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深色的刀疤狰狞宛若蜈蚣趴在本来白皙俊秀的脸庞上，左边耳朵下面大片烫伤后的疤痕像是一块没有散去气泡的烂泥糊在那里，从耳下蔓延向下颚底下，顺着脖颈向后背一大块，不正常的红色让人看在眼里简直触目惊心。伤口似乎才好没有多久，在边缘还能看到一两个没有好全的燎泡，流着混血的脓，往后定然又是一块疮疤。
　　“呵呵，如你所见。”柳明暨一笑，肌肉牵动伤处，脸活过来越发可怖。
　　“我现在可跟你半点不一样了。”
　　明暨笑着，他也笑着，确实半点也不一样了。
　　完好的脸，毁容的脸，相似的骨相牵动脸部肌肉在笑。
　　一个是闲庭信步，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
　　一个是嫉恨倾羡，痛苦挣扎，世界已经灰暗去大半。
　　柳明暨本以为明暨多少会有些得意。
　　没有人希望别人长着跟自己相似的脸。
　　他变成如今这般，另一个不是该笑还来不及？
　　可明暨没有。
　　“喂，是谁伤的你？”他突然这般问。


第55章 赔偿
　　柳明暨似乎被他问愣了，他怔怔地盯着明暨。
　　他这段时间受尽苦楚，先前的趾高气昂早已被连番打击磨灭，就连眼底的那点光也落寞暗淡。
　　被人毁去容貌，他的男朋友不敢为他出头。加入的这支小队后也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知道他们怕触及他的伤疤，同样也害怕惹上一个厉害的仇家。
　　但，眼前这个人，自己一时心起让他代替自己被家里带回去，还从他身上拿走那管神奇的药剂，即便为此自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他们之间不是也有仇怨，为什么会这么问？
　　明暨读懂他的不解，歪歪脖子，扫过低着头不敢看来的崔家三少，看来这个男朋友不太靠谱啊，不过路总还是他自己选的。
　　他摆摆手，似乎想将对面脑中冒出的那些猜测随之挥散。
　　“我可不是为了帮你。”明暨坦言，他轻啧一声，神色间透出一些冷漠。
　　目光一寸一寸在柳明暨的脸庞上刮过，这张脸曾经与自己相似度高达86%。
　　86%，不仔细分辨几乎无法区分的程度。
　　“我只是觉得，对方把你的脸毁成这样，”明暨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未免对我的脸太不尊重了些。”
　　即便他并不如何在乎这张脸孔，总归是跟随他这么多年，还容不得其他人冒犯。
　　这可真是……
　　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让众人侧目。
　　有些习惯明暨风格的娄敬策看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多正常呐。那个在柳明暨眼里十分厉害的仇敌，在明暨这儿大概就是可以打发一下时间的工具人，或者游戏里的小怪，还会掉落晶核的那种。
　　“所以，是谁干的？”
　　明暨等他给出答案。
　　柳明暨却惨笑了一声。
　　这人不是想给自己报仇，而是觉得对方这样对待这张相似的脸受到冒犯。
　　几多可笑。
　　在这般傲慢的对方跟前，他越回忆之前自己的自持身份就越发觉得可笑。
　　“你一向都是如此吗？”
　　明暨挑挑眉，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如果你说的是在乎脸的话，还是第一次，所以有点新奇。”
　　在帝星如果出现跟他这么像的人，恐怕不是被有心之人掌控起来，就是一出现就被那群老头子先给关押进监狱吧。舞不到自己跟前，自然也就没在意过。
　　“你这么做……”
　　“哦。”明暨明白了，他是问自己的行事风格。
　　“很早之前应该不吧。”至于是多早之前……在大哥战死之前？开始搞科研前？双亲音信全无被人找事到头上前？太过遥远，明暨不太记得了。
　　因为记得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他所拥有的学识与资本，给他随心所欲的底气。
　　就是这么简单。
　　不知道柳明暨是如何进行一番错误理解，他从明暨的回答中得到某种支持。开始描述起那个毁去他脸的人。
　　——长相气质都像是一朵白莲花，娃娃脸，体型纤细，身高只够到他的下巴。在嘴的右上角有两颗小痣，右侧靠近耳朵边发际线的地方有一块椭圆形的红色胎记。喜欢留长指甲，火系异能者。
　　明暨点头，算是记下。
　　他不在意这两人之间的恩怨，是谁挑起的头，又是因为什么而动手。
　　那些刀疤和烫伤，足以彰显对方的恶意。
　　明暨突然问他：“我解决了这人，你能给我什么？”
　　“你偷走了我的东西，还欠着呢。”他点明后看着柳明暨的脸瞬间更不能看。
　　“什、”柳明暨瞪大眼，“不是你说觉得这人冒犯你！”
　　明暨点头，是他说的，可这不是两码事吗？
　　明暨指指自己：“我觉得他有冒犯到我没错。”
　　又指向柳明暨，笑：“可他不是你的仇人吗？我从你这里得到消息杀了他，同样你报了仇。借了我的刀，不该给我点什么吗？”
　　这是歪理！
　　柳明暨想要反驳，又被明暨下一句话堵住。
　　“何况你偷了我的东西，两样加起来不更该给我点什么？”
　　柳明暨在他一寸寸目光的打量中战栗。
　　他总觉得自己在明暨眼中不单单是他自己，或许在“人”的身份外，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不正常的、想来可怖的其他身份。
　　“让我想想你为什么还活着……”
　　“没有被异能吸干，异能还有所升级是不是？要不然你男朋友也不会还守着这样的你。”
　　“你是找到了什么能够补充的能量，晶核？少数量的晶核不足以填补那样的能量缺耗。特殊的晶核？现在丧尸才刚长出米粒大点儿，不太可能这么快再次异变出特殊晶核……”
　　明暨打量他一点点变化的神色，思维越发发散。
　　“不是丧尸，是人？”
　　人的脑袋里要是长出东西，那该怀疑是脑瘤。
　　所以，筛选条件，只剩下——异能者。
　　得知这人可能杀过同类，还从脑袋里挖走晶核，众人脸上神色看不出什么，身体无声表达出一些抗拒与警惕。不得不防，免得来日自己也成为猎物。
　　先前被人叫“璐姐”的短发干练女人深深看了柳明暨一眼，似乎已经做下决定。
　　被明暨一点一点剖析，老底都被扒掉的柳明暨一动不敢动。
　　“我突然有个主意。”
　　明暨重新将柳明暨打量过一遍，摩梭着下巴，有了其他打算。
　　“把吸收晶核后的变化事无巨细告诉我。”
　　“还有，我有一个要求，如果你答应的话，之前发生的一切我都可以一笔勾销。”
　　柳明暨在他含笑的打量中，似乎有一口气哽上喉头。
　　他有些呼吸滞涩，但知道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被这样的一个人盯上，还有这样的异能，他迟早不是疯就是死。
　　开口沙哑艰涩，字眼似乎是从气管里挤出来。
　　“什么？”
　　“只要你答应，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不触及我的利益，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要你的命。”
　　明暨加重一层砝码，只要他答应，自己当然不会伤害他了。
　　柳明暨深呼吸，还是要先问清楚。
　　“我要，你死后的遗体。”
　　“你放心，我不会用来做什么奇怪的事。”
　　明暨摆出自己的职业道德，耐心劝说：“不会用作奇怪用途，不会亵渎遗体。”
　　繁星的电子音响起在脑海，明暨再次补充：“就相当于大体老师，只是用于采集科研数据。”
　　柳明暨在明暨说要自己的遗体时，不自觉往后退后一步，寒意从心底升起。
　　又想起明暨说的不会伤害更不会要自己命，他迟疑了。
　　其实，他明白的，明暨能够直接杀死自己，自己死后这里在场的人谁又会阻止他带走自己的尸体呢。为求生息，恐怕立马就会有人站出来主动承担搬运的工作。
　　“真的不会伤害我，也不会杀我？”
　　柳明暨深吸一口气，再次确认。
　　他盯着明暨，似乎恨不得他能够对天发誓，违背就天打雷劈立即生效的那种。
　　“我确定。”明暨看出他的动摇，自然不介意答应。
　　柳明暨狠狠闭上眼，咬牙：“好，我答应。”
　　他想着，到时候反正自己都已经死了，哪里还顾得了身后事。
　　再者说，看看现在这个世界，跟丧尸、烂人一起烂在哪个角落里，还不如交给明暨。不管是不是如他说的那般，为科研献身，终归不会更烂了。
　　明暨点头，表示满意。
　　他不再关注柳明暨，就如他之前所承诺的，之前恩怨一笔勾销。
　　不欠自己债，他可不愿意多往那边看，多少有些伤眼睛。
　　“这边谈完，该谈谈其他的了。”
　　随着明暨视线扫去，其他人严阵以待，伺机而动，似乎随时又要重新展开一场攻击。
　　“打坏我的无人机，该怎么办？”
　　先前来时，明暨是一个也不打算放过的，但有柳明暨毁容这事一打岔，又有意外之喜，心情好转。现在看看这支队伍，那个植物系的少女才刚十岁，之前声音大的男生也不过十五，短发女队长她的异能明暨也有点好奇。
　　左棣华抓在手里的那支箭矢突然被明暨接过。
　　他看向短发女队长，晃晃手里的箭，既是警告又是示威。
　　“赔吗？”
　　璐姐回头与自己的队员对视一眼，做下决定。
　　“我们赔。”她倒是坦然，“你要什么？”
　　明暨看他们一副“要遗体也给你”的作态，无语拒绝。
　　这是把他当成什么奇怪的人了？
　　“晶核。”
　　“可以。”
　　他话音刚落，璐姐就一口答应下来。
　　“还有……”明暨憋着个大喘气，如他所想般看见璐姐皱起眉头。
　　“抽一管血给我。”他伸手一抛，一支管状器皿高高抛飞，朝着璐姐而去。
　　璐姐一抬手稳稳接住飞来的管状器皿，将之攥在手里，他看向明暨。
　　这人是怎么知道她不会拒绝？
　　明暨笑笑，都想把尸体给他了，还在乎这一管两管血？
　　看璐姐果然不在意地开始抽血，明暨垂眸。
　　这里的人不明白。
　　泄露自己的基因序列，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无知，总是容易吃教训的。
　　等装有血的管状器皿被扔回来，明暨目视着朝自己脸砸来的管状器皿，没有伸手，他叫了一声“娄敬策”。
　　娄敬策自然不可能让器皿砸到他，管状器皿冲势顿消，悬停在明暨面前。
　　明暨伸手收入口袋。
　　他笑笑回身，便打算离开。
　　璐姐他们的丧尸晶核也不少，一百来颗，足够再做些药剂出来。
　　明暨伸手在左棣华肩头拍拍：“回去记得做零件，消耗不完异能不许停。”
　　左棣华扁着嘴，突然看见明暨上下抛接的那个小袋子。
　　“好嘞。”他觉得他又行了。
　　不知道升级之后，他是不是就能徒手捏机甲了啊。
　　左棣华满心欢喜，蹦蹦跳跳着跟上明暨的脚步，还不忘招呼他哥。
　　娄敬策又是落在最后的那个，他环视一圈，周围因为他们的打斗摧残得不成样子。赔偿要到了，打架也打完了，明暨松口事情作罢，这就结束了。
　　他跟上队伍走出几步又回头，奇怪的感觉，他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第56章 洪水尽去
　　等回到别墅，无人出来迎接。
　　初来乍到的左家兄弟尚且没有意识到什么，说说笑笑，复盘方才的攻击手段哪里欠缺，又畅想未来自己能成为翻手为云负手雨的厉害大人物。明暨好笑得看他们在这里白日做梦，看着心情倒是不错。
　　独独娄敬策迈步走进大厅，四处张望不见寻常会迎上前来的那个圆滚滚金属机器人，回头望向院门口陡然意识到什么。
　　“星星呢？”
　　他是在问明暨。
　　没有明暨的指令，他不信星星无缘无故消失不见。
　　那个幽灵模式，到底是什么情况？
　　经他提及，左家兄弟两个才后知后觉在屋里四处张望，没有看见星星。
　　左棣华挠挠脑袋，望着天花板不确定道：“我记得星星好像是跟我们一起出去的吧。”他实在是不能确定，敲敲左棠华的肩膀，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他哥。
　　“是跟我们一起出去的。”左棠华还记得星星变得全身漆黑，他看着有些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变得很黑。”
　　左棠华一提醒，左棣华立即想起更多来。
　　“是跟我们一起出去后没有回来吗？”左棣华忍不住再一次挠头，“我哥出手的时候它应该还在的啊，我记得我有看见。”
　　他忍不住嘟哝：“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这就真没有印象了。
　　“不用找了，我让祂去办点事情。”明暨兀自往搂上走去，听他们左右纠结插嘴一句。
　　办点事？三人面面相觑，着实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需要星星独自去完成，联系到幽灵模式和星星强大的武力值，该不会是有什么强敌出现了吧。
　　还不及三人从你看我、我看他、他又看你结束，外面传来一声属于男人的惊叫，听着就好疼。
　　三人心下的猜测越发不妙起来，偷偷瞟眼去看明暨。
　　“嗯？这么快就抓到了啊。”
　　明暨来了点兴趣，看一眼智脑，确认用时。
　　娄敬策看他笑的模样，仔细回忆刚刚的那声惊叫，似乎跟人工湖对面的那支队伍里的人对不上。除柳明暨和崔三少之外的人首先可以排除，柳明暨的声音不是这样的，至于崔三少……他回忆上次遇到他们时那人说过的话，直觉感觉不太像。
　　“那支小队还有其他成员藏着没有出来吗？”
　　眼见着明暨转身就要步上台阶，娄敬策抓紧时间开口。
　　“啊？不是啊。”
　　明暨转身的动作一顿，偏偏头，他看向娄敬策，似乎奇怪他竟然没有想起来。“不是还有一只小耗子跟着我们溜进来了吗？”
　　小耗子？娄敬策看向左家兄弟，他是昏迷着回来的，什么小耗子？难道是丧化老鼠吗？如果真是丧化老鼠那可就麻烦了……不对，丧化老鼠可不发不出人类的惨叫。
　　“啊！”左棣华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兄弟两个一对视，都想起来那天确实有个狼狈不堪的家伙跟他们的车一起进到别墅区，明暨说不用管，之后就没有再见过。
　　“那天有个挺狼狈的人跟我们一起进来了。”左棣华说着就在自己身上给娄敬策比划，那个人什么样的身形，有多么多么狼狈。
　　经过他这么一比划，娄敬策觉得眼熟，心里冒出几个猜测的人来。
　　左棣华把自己比划得跟个耍戏的猴似的，比划完又忍不住像是猴一样挠头：“那人我看着也不像是坏的吧。”他小声嘀咕，那人都成那样了，当时还是跟着他们进来的，应该不会是想害他们吧。
　　“不是来找我们的，找他们。”明暨提不上台阶，就听他悠悠得说，“报仇。”
　　这别墅区现在就两拨人。既然不是找我们的，那他们是谁便再明显不过。
　　“报仇”两字一出，顿时谁也没再开口。
　　这样的世界，报仇什么的，似乎也再正常不过。
　　联想到明暨之前挑破，柳明暨为了补充能量不衰竭而亡，竟然用异能者的晶核补充自身。这晶核能被他所用，晶核的原主人定然已经身亡命殒，有人为此寻仇而来，也挺正常不是？
　　左棣华又挠头，听着明暨一声一声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他没敢开口，在肚子里腹诽：星星把这个人抓出来岂不是不让人复仇，这怎么还救了对面呢？对面不是才跟明哥化解恩怨吗？
　　很快星星浑身黑回到别墅，进入别墅后那覆盖在金属表面的黑色软泥自动收敛起来，不知道被重新收纳进什么地方。它溜溜达达，滚着两个小轮子又在别墅里四处忙碌起来。
　　左棣华盯着它瞧，目光随着它四处移动而移动。
　　星星转过别墅一圈，转动轮子滚到他跟前，电子音莫名带着点可爱。
　　【星星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操作屏上一个像素组成的笑脸。
　　左棣华没有忍住，像是小孩与小孩之间讲悄悄话，他凑近星星，没有在圆滚滚的脑袋上发现耳朵存在，就对着露出笑脸的操作屏压低声音问。
　　“你刚刚是不是抓到一个很狼狈邋遢的人啊？”
　　星星操作屏上笑脸变成六个点，它也很有灵性地降低了电子音的音量。
　　一人一机器人凑在一起更像是在讲什么悄悄话了。
　　【是的。】
　　“那个人是不是想杀湖对面别墅里的人啊？”
　　【是的。】
　　果然是这样，左棣华再接再厉将自己的腹诽问出：“你是不是阻止他杀那个毁容的男的？”
　　轮子往后倒退一些，星星圆圆的身体一歪，似乎是在学人做歪头的动作。
　　【没有哦。】
　　“没有！？”左棣华忍不住声音大了些，他左右张望，没人。
　　“那他复仇成功了吗？杀到人了吗？”
　　【是的。】
　　“啊？”左棣华捋了捋，复仇成功了，杀到人了。
　　明哥说要遗体的那个被杀了？！
　　他咕咚咽下口水：“那你怎么没有把他的尸体带回来啊？”明哥不是说要的吗？
　　星星歪头：【主人没有吩咐啊。】
　　“等等等，他杀的是哪个？”左棣华突然发现对象可能错了。
　　【没有异能的男人。】星星描述地比左棣华还要细致，细致到具体身体数据，听得左棣华直眨眼。
　　死的是那个毁容男人的对象！
　　左棣华又开始挠头了，啊这，这可真是想不到。
　　这人不是没有异能吗？
　　还是他是因为其他理由杀了人，不是因为晶核？
　　这就闹不明白了。
　　不过既然不是那个毁容的男人，应该就没事了吧。
　　左棣华拿不准自己这算是吃到瓜了没，转头就抛到脑后，全心全意投入去搓零件了。
　　他明哥可是说了他也有药剂的，嘿嘿，徒手搓机甲，嘿嘿~
　　往后几天，别墅里的生活回到先前模式。
　　左棣华在努力两天后终于得到他日思夜想几天的药剂，也体验到成长的代价，感受一番左棠华之前的头疼欲裂。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徒手搓机甲，挥手万剑归宗的信念太过强大纯粹，疼得脸色发白，他还愣是哭着要明暨跟他保证，吃点苦头以后肯定能笑到最后。
　　明暨笑话他，哭得像个猴子，没给保证，给了他一个金属基小立方体——就是星星能变化金属手的材料。
　　左棣华死死攥着那个金属基，疼得哭得稀里哗啦的。
　　好过挨过这一程，异能有了明显增长。
　　不过还是没能如他所愿，做到徒手搓机甲和挥手万剑归宗，至多就是搓零件更得心应手了些。左棣华也不灰心丧气，搓机甲他不得先学学机甲构成，万剑归宗他不得一把剑一把剑往上加嘛，打好基础总有成功的一天。
　　另外就是，金属基真的好好玩。
　　他一天到晚拿在手里把玩，还学会了如何进行清理，被发现的娄敬策抓了壮丁，往后负责星星的金属基清理工作的人员又多了一个。
　　别墅里颇为岁月静好，外面的暴雨这些天却也未曾停歇。
　　雨下得似乎没有完，下过一天又一天。天上的积雨云厚重得眼看要压下来，半点看不出云开雨霁的征兆。
　　水漫过山脚，漫上山路，渐渐便漫到半山别墅小区门口。
　　人工湖里的水溢出来好几回，周围的别墅都遭了殃，也就明暨他们依旧安然无恙。之前让左棠华加固过围栏，勉强将水都挡在外面。
　　左棠华一天十遍检查别墅周围自己筑起的土墙，生怕哪里生出个蚁穴，就让他这百米长墙溃于一处。晚上梦里都是哪个墙根被水冲开一个小洞，别墅在滔滔大水中冲得四分五裂。
　　左棣华每天起床上二楼阳台张望围栏外水涨到什么高度。水线一天比一天高，他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苦。
　　即便这些天每顿依旧是好吃的不断，水电也没停，但他们就像是困在“别墅”这个孤岛上，其他地方怎么样了？
　　——谁也不知道。
　　“娄哥、明哥，这雨会停吗？”
　　终于他忍不住向别墅里唯二还坐的住的人发问。
　　娄敬策一下又一下举着他的哑铃，一言不发。
　　明暨嚼着沾上番茄酱的薯条，不想开口就摇摇头。
　　那你们为什么半点都不急！
　　快要变身急急国王的左棣华想不通，快把脑袋挠破也想不通。
　　他干脆自暴自弃也开始摆烂，总归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摆烂之前，他还是不甘心试图自救一把。
　　“我们应该不会淹死吧？”左棣华努力开个玩笑，“我异能是金属可浮不起来啊。”
　　明暨扫他一眼，冷笑话？还是薯条好吃。
　　娄敬策放下哑铃，慢条斯理把上身衬衫穿好。
　　就没人搭理。
　　左棣华明白了，他开始学着不去关注水线，没事就搓个零件，实在不高兴起来就跑去看部电影。偶尔还能在明暨想吃甜点的时候，尝一尝他娄哥的手艺。
　　一旦开始摆烂，生活也不是不能过。
　　这么糊弄着过了不到一星期，左棠华把围栏又加高不少，依旧无法赶上上涨的水势。
　　眼看着水在围栏边缘再三试探，就要突破界限，将龟缩在这一方世界的他们淋个透心凉。
　　左棣华仰头盯着围栏的边缘，闭眼等待。
　　……差点站着睡着也没等到水下来。
　　他抬头再看去，一道空气墙将水全部挡了回去。
　　路过的娄敬策看他傻不愣登在庭院里站着，样子怪搞笑的，伸手给个脑瓜蹦儿。谁跟他似的摆烂等死，他们可没有。
　　看着人“哎哟”一声捂住脑袋，娄敬策弯弯唇角。
　　越过左棣华望见被拦在空气墙外的水，娄敬策叹口气，他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希望这水能够早些退去吧。
　　左棠华正在找他。
　　“娄哥，你是不是把空间撑起来了？”他抬头看看那圈空气墙，“我的土墙似乎没什么用了，要不然我撤掉吧。”
　　娄敬策点头，可以。
　　左棣华可怜兮兮在旁边看他们都半点不带怕的，这些天深埋在心底的害怕爆发出来：“你们怎么回事啊，有办法都不说的啊。我都准备准备好……”准备好，大不了一死了。
　　左棣华的爆发在他哥伸手过来揉他脑袋中打断。
　　娄敬策轻笑了声，说他：“小孩。”
　　左棣华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脸红，扁扁嘴站在那里，谁说也不理了。
　　偏偏明暨这时还从二楼探身出来，朝左棣华招手。
　　“小孩，上来给我搓两个零件。”
　　“喵喵~”垂青把大脑袋贴在明暨怀里，刚刚睡醒要摸摸。
　　左棣华：……
　　左棣华气坏了，一抹还没来得及涌出眼眶的眼泪，重重“哼”了一声，在明暨的挑眉俯视下，委委屈屈：“来了。”
　　几个大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土墙撤去，空气墙接管抵御滔滔洪水的重任。
　　周围的一切也尽数暴露于眼前。
　　滔滔水中，翻滚着的水旋卷着砖石残垣、树木草叶、种种杂物来回反复。
　　砖石瓦块和草木植被是再寻常的东西，被淹没的泥土染浊了水色，金属大门，围栏，窗户，各种家具，电子产品，衣服玩具……人类发明出的种种，应有尽有。
　　自那天后，别墅里的人总是仰着头往天上看。
　　打眼望去，都是往日生活里常见的东西。
　　“好像是个人。”
　　左棣华盯着一处，揉眼睛。
　　左棠华揉他脑袋：“不会是人。”
　　人在这样的大水里活不下来。
　　左棣华不知道在看什么，仰头直直往上看。
　　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水已经漫过空气墙的顶端，将空气墙蛋球的形状勾勒。别墅如今已经成为水下城市。
　　他直直往上看，昏昏沉沉的云层下，似清似浊的水。
　　“水好像淹到天上去了。”
　　明暨也在往上望，水波漾碎了云层模样，昏沉未明，没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在水下，周围隔绝，似乎安静了些。
　　从那天开始，星星走到哪里都在播放歌曲，或是欢快，或是悠扬，总算让人觉得——世界还没有陷入死寂无声。
　　三天后的深夜，左棠华惊醒。
　　地面持续震动，水面跟着晃动，一波一波冲击着空气墙。
　　他们像是被剥夺站立的能力，地面摇晃得无下足之地。
　　地震持续一天一夜，世界大概变得更糟糕了。
　　唯一一个好消息——水面在持续不断地下降。
　　滔天洪水退尽用了足足四天。
　　那一天，太阳冲破云层，将天地之间照耀地一片光明。
　　久违的阳光曝晒大地，似乎是要将这段时期的水汽一扫而空。
　　在洪水与地震双重打压下苟且活下的万万生灵，沐浴着阳光欢呼。
　　左棣华真像是进化成了猴子，在庭院里吱哇乱叫，拉着抱着他哥手舞足蹈。
　　娄敬策撤去空气墙，让清新的空气透入这隔绝久矣的一方天地。呼吸着仿佛也被太阳晒干水汽的空气，不经露出笑容。
　　只有明暨站在庭院里，折下角落栽着的一丛蔷薇中怒放的一朵。看着花茎上流出的汁液，微微蹙起眉头。


第57章 新的大恐怖
　　又是一天清晨。
　　不过六点，太阳早早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辉洒满大地。
　　别墅里，仍旧维持着一片静谧。
　　左家兄弟在庭院里收拾那天拆下来的围栏，木板钢材、混了泥沙结块的水泥一一分门别类堆放到墙角去。
　　“哥。”左棣华压低声音，做口型问他哥，“这些都泡了水，不先散开在院里吹吹干再堆起来吗？”
　　阳光照耀在他的脸颊上，忍不住露出的笑容似乎也染上阳光的味道。
　　“不晒会不会……”他伸出个食指搞怪似的像条虫子扭来扭去。
　　“发霉长虫？”左棠华也跟他一般压低声音，考虑似乎确实有这个可能。
　　左棣华一连摆手，视线越过左棠华望向二楼还关着的那扇窗。
　　窗户依旧关着，房间里也没传来动静。
　　他忍不住将声音再压低一些：“长蘑菇啊。”
　　左棠华朝他翻了个白眼：“美得你。”
　　话又说回来，这个好像也没准，但就算是长出来了，谁敢吃啊。
　　“你们不用这样小心。”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两人肩膀往上一耸，都有被吓到。
　　两人回头，对上娄敬策拉拉贴身短袖，用脖子里挂着的毛巾擦汗。
　　左棣华还是不敢太大声，说话像是小猫叫。
　　“可是，娄哥，明哥不是还在睡觉吗？”
　　左棠华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望望二楼的窗户。
　　明暨房间的窗户就对着庭院，他们是真的怕声音大点把人给吵醒。虽然不知道后果是什么，但他两都没有这个好奇心。这种作死行为还是等哪天遇到个胆大不要命的，他们再看这人是什么下场吧。
　　娄敬策跟着他们一起望着二楼的窗户。
　　前一夜睡下前没有拉上窗帘，阳光透过窗扉洒进室内，能够从窗户露出的那一角窥见房间里靠墙处一个衣柜。没有人声，也没有垂青的猫叫声，阳光没能在与懒觉的拔河中胜出，楼上的人即便太阳晒到床上也没起。
　　话又说回来，六点起床的只有打工人社畜和学生崽，这个点可不是明暨的起床时间。
　　娄敬策望着看了会儿，抿抿嘴，手覆上下巴捂住嘴，看看左家兄弟两个，到底是没说大点声说话会不会打扰到明暨。他埋头奔跑着从庭院里出去，趁着晨跑的功夫观察一下别墅区的情况。
　　“诶。”左棣华没忍住叫了一声，伸手似乎想要挽留。又很快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满脸都是闯祸后的苦相。
　　空气似乎凝滞在此一分钟。
　　两兄弟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在心里默数着数，不自觉屏住呼吸。
　　等到一分钟后，二楼依旧没动静，这才不经松口气。
　　左棣华又恢复到之前的小小声气音：“哥，你说娄哥跑了是什么意思啊？”
　　左棠华看傻弟弟，还能有什么意思。
　　娄哥也吃不准情况的意思呗。
　　他伸手轻轻一拍左棣华的后背：“干活。”
　　“哦。”左棣华还有些琢磨不定，挠挠头。
　　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吗？跑什么啊。
　　明暨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后很久很久才起来。
　　垂青把尾巴从他的手中抽走，拍拍脸颊打招呼：“喵~”——早啊。
　　明暨伸脚把又钻被窝里的大猫踢下去，垂青不乐意爪子扒着被子边缘，喵了又喵，试图撒娇。他没抢过，干脆反向把被子往猫脑袋上一扔，将大半只猫盖住。
　　垂青可算是美了，喉咙里直呼噜，翻个身仰天露出毛肚皮，惬意极了。
　　明暨看它那小模样，嗤笑一声，翻身钻进卫生间。
　　等刷完牙，探头出来垂青依旧保持姿势，一动不动。
　　明暨把脸埋进毛巾里，声音隔着毛巾闷闷传出来：“再不起，不吃早饭了啊？”
　　就见瘫倒在床铺上的毛肚皮呼吸一顿，两只爪子顿时扒拉起之前明暨的盖到它脸上的被子，叫声里依旧有些不情不愿：“喵喵、喵……”
　　事实证明，能够与赖床相对抗的只有好吃的。
　　明暨吃着迟来的早餐，刚好逮住不知道去干什么才回来的娄敬策。
　　他咬一口脆饼，一手托着盘子接住纷纷往下掉的渣屑。
　　“娄哥，我中午想吃甜点。”
　　娄敬策上楼的脚步顿时打了个拐，他还是有点受不了这称呼。耳朵不知道是出去晒的，还是情绪激动的，又通红通红。
　　“你怎么这么叫啊？”
　　他还以为这是两人之间的小情趣，只有晚上两人独处的时候才会这么叫。
　　明暨偏头看他一眼，伸出舌尖舔掉嘴角沾上的芝麻粒。
　　他又咬一口，芝麻粒和碎渣纷纷往盘子里掉。
　　“不这么叫怎么叫。”明暨嚼着脆饼，只觉得混着芝麻粒是越嚼越香，心情愉悦，嘴上越发肆无忌惮，花花不着调，“娄总？娄小空？或者，老公？”
　　他嘴上吃着，歪着身体靠在座椅的靠背里，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娄敬策，那意思——要不你自己挑一个？
　　娄敬策：……
　　娄敬策在他的目光中落荒而逃，一闪身直接闪现去了厨房，逗得明暨哈哈大笑，差点被脆饼呛到，喝口豆浆顺顺气。
　　倾倒面粉的时候，娄敬策出神想着东西，手一抖多倒了些。
　　他有些懊恼，又强压下当作什么，大不了就多做几个，也不会浪费多少功夫。
　　明暨吃完早餐，难得没有等星星去收拾，主动端盘子进来。
　　娄敬策微微偏过身，专注搅拌，就当身后的人不存在。
　　“甜点做什么？”
　　想极力忽视的人贴过来，从他身后歪过脑袋来看自己动作。
　　“泡芙。”娄敬策搅拌的手不仅挥舞得更快了些。
　　“嗯。”
　　明暨应声后，厨房突然陷入沉默。
　　娄敬策借着要回头去冰柜里拿鸡蛋的机会回头，发现明暨正从厨房那扇窗户里望向外面。
　　他是那般沉默思索，莫名让娄敬策心中生出一些不安来。
　　“怎么了？”娄敬策停住动作，循着明暨的视线一齐望向窗外。
　　窗外天很蓝，大概是前段时间的阴雨连绵，这会儿整片天空就像是水洗过一般，蓝得纯粹，一丝云彩也无。也正因此，太阳的威势越发圣烈，光芒耀眼、不可直视，不过算算气候，现在正当是盛夏，日照这般猛烈应该也很正常吧。
　　明暨望着窗户玻璃折射到墙上的一块光斑，似乎是在感慨：
　　“太阳好大啊。”
　　“嗯。”显而易见的事，娄敬策想听的是下面的内容。
　　“外面很热吧。”
　　明暨盯着厨房窗户外边，完全暴露在烈日炙烤下庭院角落。
　　角落里，鲜花盛开，草木茵茵，一片生机勃勃。
　　似乎没什么不对。
　　娄敬策没明白他的意思，盯着无人的角落凝思，突然被打断，肩膀上被敲了一下。
　　回头，是明暨。
　　他指指做到一半的泡芙：“别看了，赶紧做泡芙。中午我可是要吃到的啊，娄哥。”
　　娄敬策收回目光，在流理台上扫视一圈，似乎终于记起下一步该干什么，转身去拿鸡蛋。
　　明暨转转悠悠去冰柜里拿之前冻好的雪糕。
　　星星正在二楼每个房间里穿梭，这么长时间的雨天，床单被褥都该拿出去晒一晒太阳。它还翻找出薄毯，如果晚上依旧很热，被子便用不上可以用这个。
　　视线尽头扫描到一个身影。
　　星星放下手中的东西，滚动着轮子靠近。
　　【主人，请问需要帮忙吗？】
　　明暨双手抱着一只花盆，巴掌大的一个，里面盛放着一株向日葵。
　　“不用。”明暨从露天阳台外进来，左右观察着手中的植物，似乎很是满意。
　　“星星，从今天开始记录太阳的轨迹，日升日落时间点及室内外温度变化。”明暨强调道，“标记为重点工作内容，每天需向我汇报。”
　　【好的，主人。】
　　明暨点点头，端着那盆向日葵回到房间。他将花盆放置到窗沿上，额外叮嘱垂青不能够动。
　　“繁星，时刻采集这盆花的具体数据，与星星传回的太阳数据按时间轴进行比较，整理成报告。”
　　【好的，博士。】
　　滔天的洪水淹没的不仅是城市，还几乎摧毁掉这个星球上八成以上的电子产品。繁星依旧能够在网络中驰骋徜徉，但没有接口的地方，成为它的盲区。好在，星球之外有先前发射的卫星，再没有什么比天上的眼睛更能看到这个星球现在的情况。
　　这些天宅在别墅，明暨便让繁星远程控制四个已经无人操控的卫星。
　　四颗卫星足以将这个星球表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明暨在房间里没有捣鼓太久，星星便来敲门喊吃饭。
　　娄敬策端出一大盆泡芙，是单吃泡芙都能够填饱肚子的分量。
　　左棣华看着泡芙上往外流的奶油，咽咽口水。
　　虽然说午饭也很香，但独属于奶油甜点的那种甜味，跟饭香菜香，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明暨看他眼珠子都要贴上去，难得大方一次。
　　“吃吧。”他向众人做了个挥手邀请的动作，“今天想吃的都能吃。”
　　左家兄弟和娄敬策面面相觑，不知道一向护食的明暨怎么会突然这么大方。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原因。
　　就在每人一个，轻轻抿开泡芙松软的表皮，品尝到内里的奶油香甜。
　　明暨啊呜吃掉一个，以“对了”起头，抛下一个炸弹。
　　“对了，你们发现没？”
　　在三人视线看来，他捻起下一个泡芙塞进嘴里。
　　“末日还没结束呢。”
　　右手食指指向屋外，又指向上方。
　　“新的大恐怖已经出现了呢。”


第58章 安排
　　“大恐怖？”
　　左棣华咬在嘴里的泡芙掉下半个，在桌面上连弹两下，落下一片奶油印子。
　　末日还没有结束吗？他机械地咀嚼两下，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本来他和哥哥就是因为那会儿干坏事被逮住，说是留下来打白工，其实明哥和娄哥关照他们良多。昨天晚上临睡前他还想着末日结束了，明哥和娄哥应该没必要继续留他们两个在这里吃住，但他真的很不想离开。
　　还想着这几天表现好一点，毛遂自荐一下。
　　现在可好，末日还没有结束，他的纠结结束了。
　　末日没结束他们还能够和明哥娄哥呆在一处，末日要是结束可能他们就得离开……他说不清自己怎么对明哥他们有如此的依赖心理，总之就是不想离开。
　　比起脸色跟调色盘似的变来变去的左棣华，左棠华和娄敬策显然要淡定很多。对于明暨口中这个所谓的“大恐怖”也有心理准备得多。
　　“是太阳吗？”
　　娄敬策在明暨离开厨房后好好思量过一番。
　　回忆前世，两相比较。这次洪水退去得很快，不像前世煎熬了足足几个月。洪水退去后有一段时间是安稳的，那段短暂又忙碌的时光在他记忆中没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依稀能够记得的好像只有在山顶躲避的时候，遇到一个好心的老人借给他一床晒过太阳的薄被。
　　现在没到前世的日期，洪水便在地震中退去，存活下的人应该会要多一些，不过那段安稳日子很难说还会不会存在。
　　在安稳日子过后，世界就会迎来当头曝晒。
　　再一联系明暨方才的举动，答案呼之欲出。
　　左棠华没开口，不过他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明暨点头肯定。
　　“星星记录里，今天太阳从水平线出现的时间是清晨六点十二分。”
　　夏天本来天就亮得早，东区六点多钟天亮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是，我对比过往常的这个时间段的日出记录，时间为清晨六点四十到七点之间。”明暨咬口泡芙，强调这个之间的时间差，“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四十多分钟。”
　　“雨停之后，似乎就再也没见到什么云，没有云层遮蔽，太阳一直那么挂着，这段时间还能把先前大降雨的水线压下去，可时间再久一点，那就不太好说了。”
　　几人心里都有不太好的预感。
　　“别愁眉苦脸的。”明暨又伸手给每人分一个泡芙，而后端过剩下泡芙的盘子到自己跟前，意思很明显，剩下这些就不跟他们分了。“有预兆又还没确定。我们可以提前做一些准备。”
　　围桌而坐的三人都看他，除了左棣华，另外两个对手里分到那个泡芙都没心思吃了。
　　“喵嗷——”垂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桌子底下，高高翘起尾巴，似乎也打算参与这场不太正式的会议。
　　明暨分出一只手撸撸大猫脑袋，被垂青嗅闻到手上的奶油香甜，顿时闹腾着要把脑袋往桌面上拱，被强按好几次依旧不罢休，伸舌头舔手，无论如何就是要吃。
　　三人默默围观大猫撒娇，经过它这一打岔，气氛倒是轻快上许多。
　　左棣华盯着在餐桌边扫来扫去的毛茸茸大尾巴，蠢蠢欲动想伸手，被洞察他意图的左棠华敲了下脑袋。
　　左棠华用眼横他，那么大的猫还敢碰它尾巴，挠你一爪子都没医院可以送。
　　左棣华在他哥“你给我老实点”的目光中，抢过左棠华面前盘子里刚刚明暨给分的那个泡芙，塞进自己嘴里。
　　左棠华见他得瑟，在桌子底下默默踢了一脚。
　　左棣华砸吧着嘴里的奶油，乖乖闭嘴没吭。
　　明暨收拾了垂青一番，回归正题。
　　“左棠华，把庭院以及周围五百米内所有的植物都清理掉。”
　　他一开口依旧是惯常的出人意料之外。
　　“清理植物？”左棠华不是很明白这个有什么用。
　　太阳光照猛烈的话，周围有植物不是还能够帮他们抵挡一些，也能够让周围的空气保持一定湿度。全部清理掉后，周围光秃秃一片，怎么想也有害无利啊。
　　“没错，全部清理掉。”明暨十分肯定并告诉他，“你可以把原来的围栏拆掉，反正周围应该没有从洪水中幸存下来的房屋了，以别墅为圆心往外扩五百米。”
　　“这五百米内，半点植物也不要留下。”
　　“别墅里所有的植物我都会让星星放到二楼的露天阳台上，之后你们最好别往那边去。”明暨比出一点点的手势，脸上流露出一些愉悦之色，“我之后会在那边做一点小实验。”
　　三人点头，明白明白，之后绝对不往那边去。
　　“左棣华。”安排完哥哥，紧接着就是弟弟。
　　“明哥，你说。”左棣华眨巴眨巴眼，干劲十足。
　　明暨扫过他，又闭眼：“先把嘴角沾上的泡芙给擦了。”
　　“哦哦。”他手忙脚乱伸手去抹，抹到嘴边伸舌头一舔，“没了，明哥你说吧。”
　　明暨唇角一勾，半点不客气撒下饵：“之后天如果越来越热了，你还想吹空调吗？”
　　“想！”左棣华眼睛霎时就亮了，这怎么可能不想。一到夏天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窝在空调房别出去。
　　毫不夸张的说，夏天的时候，命是空调给的！
　　“零下制冷冰柜、超低温空调、温感风扇、随身风囊……自体感温调节贴。”
　　明暨一连串报出七八样东西，都是没怎么听过的东西，但光听名字就能知道大概作用。他拿捏住怕热星人的死穴，绘制出美好未来生活蓝图，咬开泡芙沾染奶油的嘴真仿佛抹了蜜一般，说得比魔鬼都要好听。
　　“这些东西都想要吗？”
　　左棣华单听一样还为黑科技而激动，等七八样一齐朝他砸过来，顿时反而有点不敢激动。
　　“想……是想要。”就是也有点慌。
　　明暨露出原本目的，随手一扔就是一张大饼。
　　“一天搓六十个零件，这些你都能逐一拥有。”
　　“六十个！？”左棣华忍不住怪叫，生产队的驴子都不敢这么使。他在心里算算按照自己目前的效率六十个得要多久。一个简单的乘除一算，足足二十个小时。
　　算清后，左棣华忍不住抱住脑袋直挠头：“二十个小时，我一天睡四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往死了搓呗。”
　　他生怕明暨顺着他话头答应，赶紧求饶：“明哥，我真不行，一天四个小时我会猝死的。”
　　娄敬策在一旁默默围观，看他可怜兮兮，满脸都是真情实感，再看明暨勾起的嘴角明摆写着坏。默默翻个白眼，又去看当事人哥哥——你家傻弟弟你不管管？同一个坑里掉了好几次了。
　　左棠华保持微笑，回以无奈耸肩——傻弟弟不开窍啊，多干点活也没事，反正也没游戏打，闲着也是闲着。
　　那些东西但凡能做出一个来，他们之后的日子都会好过许多。
　　娄敬策默默收回目光。
　　牺牲一个，幸福全家。
　　“那好。”明暨一锤定音，“那就一天搓四十八个零件。”
　　他还帮着算了算：“按照你说的，六十个要二十个小时，那四十八个零件就是十六个小时，还有八个小时能给你休息。只要你能够提高效率，休息的时间还能够更久，我也不管你什么时候搓，弹性工作制。”
　　“总之，每天中午十二点我要看见搓好的零件。”
　　左棣华傻了。
　　傻孩子“咚”的一下把脑门磕桌面上，震得桌上盘子都跟着跳跃一下。
　　三道视线都盯着他。
　　见他刚有点小脾气，磕完浑身僵硬，悄悄抬起一些脑袋，顿住不敢动。
　　悄悄把手挪过去，垫到脑袋底下，把脑袋埋下去，半晌听不见有人说话，他再次僵硬。
　　半晌，环抱的臂圈里传出一声无奈妥协。
　　“哦。”
　　在傻孩子看不见的地方，三个大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娄哥。”
　　娄敬策浑身一震，视线从趴着的左棣华身上挪向明暨。
　　眼角余光扫到左棠华挑了挑眉看他，桌上趴着的左棣华悄悄转头露出一双惊讶的眼睛看他。
　　明暨重新清算一遍之前囤下的东西，还是跟本人确认一遍：“空间里没有存农药除草剂之类的东西吧？”
　　娄敬策回忆之前自己列出的单子，十分肯定：“没有。”
　　“现在城市里还能够进货吗？”明暨问得似乎理所应当。
　　娄敬策让他问得愣了一下，之前那么大的洪水，就算是有存储的库房恐怕也要被洪水给冲坏了。就算建筑还能勉强在，里面存着的东西不也得泡坏了。
　　“大概是不太行。”他话没有说死，万一就有什么化工厂，库房抗震又结实呢。
　　明暨托腮斟酌一下，觉得情况不太乐观，要找应该还是有些困难。
　　“算了。”明暨不知道是在自己心中的清单里划去了什么，他转到下一项。
　　“哪里能弄到跟那个差不多大的花盆？”他手指着餐厅角落里的一张小圆桌，直径粗粗一估算大概得有个一米四。
　　娄敬策和左棠华顺着他的手看去，都是沉默。
　　左棣华按捺不住好奇心，抬起头转过身，看到那张小圆桌的时候同样沉默。
　　谁家好人整那么大个花盆种花啊，这简直是个小型花坛啊。
　　明暨可不管，也不读他们的沉默。
　　“哪里有？”他追问。
　　娄敬策一指左棣华：“用金属做一个？”
　　明暨顺势看向左棣华，倒也不是不行。
　　重担又压一重到身上，左棣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咚”的一声，他选择继续趴着。
　　他是想表现，可也不带这样的啊！


第59章 清理、花与鸟雀
　　肉足饭饱，左棠华拽着仍旧闷闷不乐的左棣华出门。
　　美名其曰，饭后散步，实则圈地盘。
　　方圆五百米，好大一块地方，不先围起来他心里真有点没底。
　　两人从别墅出来，别墅里外堪称是两个世界。
　　原先半山别墅区规划做绿化的那些草木都被洪水薅干净枝叶，剩下半截残根，创面参差不平，泡过水后颜色嫩新发白，难以辨认年轮具体圈数。
　　这样的残桩分散在道路两边，还有的连个树桩子也没能剩下，连带周围的土块都被卷走，只留下原地一个大坑。现在犹能从大坑边缘的泥土中发现一些宛如须发般交织成网的老根，证明曾经有一个生命在这里屹立过百十年漫长光阴。
　　在洪水冲刷而来的各种残渣碎屑下，新生的草芽悄无声息萌发出第一个嫩绿叶片，苔藓趁着洪水的余荫在杂物遮蔽的隐秘处伺机生长。
　　没能灌进土壤里的雨水从高处流淌向地处，汇聚积成一个个小水泊，在头顶太阳的无情炙烤中不断被迫缩小地盘。大地像是吸饱水的海绵，随便在哪里踩一脚都滋滋往外冒水。
　　处处透着矛盾，又在自然中的融合于一处。
　　朽败与新生，洪雨与日旱，往昔繁华的人类造物与天生天养自然生灵……只要堆埋到一处，顺归各道，此消彼长下，自行寻觅到适合位置，融洽宛如一体。
　　左棣华一脚踢飞脚边的小石子，跟在左棠华身后亦步亦趋。
　　小石子骨碌碌从左棠华脚边滚过，引得他回头。
　　“怎么还不开心？”左棠华伸手把人拉到身边，看他就差跟小时候似的撅嘴挂油瓶了，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和疑惑，“可今天中午不就数你吃的泡芙多吗？”
　　左棣华睁大眼眨巴眨巴，没明白怎么就跟泡芙扯上了关系，自己明明是因为活真的太多才这样的啊。
　　左棠华看他还没转过弯来，用手背一拍他肚皮：“你吃了有六七个了吧，我的那个也叫你给吃了。能者多劳，你吃的最多，多干点活怎么了？”
　　左棣华揉着肚子，具体吃了几个泡芙他早就记不清，委屈巴巴：“也没说不干啊，拍我肚子做什么，刚吃饱来着。”
　　“嘿！”左棠华伸手就把那短毛脑袋扣在怀里揉来又搓去，直把人揉搓得抱头鼠窜，嗷嗷乱叫。
　　“吃人手软啊，加油干吧。”
　　“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沿着原先的人工湖绕着弯走，之前那个队伍住的别墅这下是彻底消失无踪，连个地基也没留住。那群人同样不见踪迹。这一片地区因为他们先前的大动作，倒是提前达到明暨寸草不生的要求。
　　左棠华左右张望，找个干净的地方，用脚来回丈量尺寸，就着刚丈量出来的距离绕着圈走。
　　左棣华不明所以跟着上他的脚步，简直能幻视鸭妈妈带崽排队行走。
　　“哥，你这干嘛呢？”
　　“别叫。”左棠华眼睛斜也不斜，盯着他点在中心的位置，继续绕圈走。
　　左棣华不跟了，站在原地看他绕圈子。
　　等左棠华走过大半圈，身后的鞋印框出大半个圆弧，他终于看出其中的门道，顿时一改无精打采，跳起来就直直奔过去，往他哥身上扑：“哥，你这是要帮我做花盆啊，你真是太好了。”
　　左棠华把人掸开，挥挥手警告他别来捣乱。
　　很快一个差不多是圆的形状在他的足印下圈成。
　　左棠华往后倒退三步，以他足印为边界周围土壤自行聚集，小型的土墙拔地而起，相互接连，连成一气。
　　颇有点基建游戏里蓝图上，挥手间建起一片高墙的意趣。
　　就是这土墙只高到膝盖位置就不再往上。
　　兄弟两个站在一边看着这泥巴堆筑起的圆形花坛，左棣华没忍住吐槽：“哥，你这个弄得好像花坛。”
　　左棠华看他一眼，手背到身后，望天无语。
　　这做出来的本就是个花坛，花盆哪里有那么大的。
　　要那么大的容器种花，干脆直接拆个浴缸凑合算了。
　　兄弟两围着花坛看来看去，想改又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算了，就这样吧。”
　　左棠华拍怕弟弟的肩膀，坦然选择放弃，何苦为难自己。
　　“用金属在外面裹一层，底下金属要加厚。”不加厚可承受不住泥土的重量。
　　左棣华挠挠头，着手尝试看怎么搞。
　　幸好周围散落的垃圾里并不缺金属，缝缝补补，总算是弄得差不多了。
　　左棣华一抹额头上的汗，长舒了一口气。
　　“弄好了。”
　　他正要把“花盆”抬起来给左棠华看看。
　　心里默念一二三，没起来。
　　再次默念一二三，又没起来。
　　左棣华止不住挠头：“哥，是不是你故意用泥土给压住了，怎么我抬不起来啊？”
　　左棠华无语，他是吃太饱没事干了吗，搞这种事？
　　结果就是，左棠华把所有泥土从金属“花盆”里挪出来，兄弟两个滚着一个直径一米四的大铁饼，继续回归划线之路。
　　太阳在天空磨磨蹭蹭，直到六点半才消失隐没于地平面之下。
　　忙碌过一天的人纷纷回家，齐聚到一处享用晚饭。
　　左棠华忙碌一下午已经把别墅周围一圈的草木处理干净，庭院里的草坪都变成碾压平整的湿漉漉泥巴地，现在只要一出门扑面而来就是混着湿气的泥土芬芳。
　　左棣华把那个简陋到不行的金属“花盆”交给明暨，本以为会被损上两句，毕竟谁来看都会觉得——丑、粗糙、朴素。
　　结果，明暨让他把花盆几个面的金属都加强加厚，在左棣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金属花盆一点一点加厚到既丑又粗糙，朴素还有点碍事的模样。
　　“明哥，你要这么一个铁疙瘩干什么用啊？”
　　左棣华这会儿横看竖看就是看不出这究竟个啥。已经超出花坛的范畴，更不会是什么见鬼的花盆，就像是端午包粽子似的铁皮在四周缠了一圈又一圈，上面的金属受力纷纷歪向中间。
　　“花盆自然种花用。”明暨还很奇怪看他，那眼神似乎是在说——不会真是个傻孩子吧。
　　左棣华大喘气几口，没有辩驳。
　　属实槽多无口，他还是就跟他哥说的那样，听话干活就是。
　　明暨得到他想要的花盆，让星星搬运到二楼的露天阳台上。
　　同一楼层其他人就听着阳台那边接连不断传来的陶瓷破碎声，还有什么撞击在金属壁上哐哐作响。
　　左棣华忍不住拉开一条门缝，扒着往外偷瞧。
　　什么也看不见，就光是听那撞击金属的声音，他就有些牙疼。
　　“哥，我明哥这究竟在干什么？”他没穿拖鞋，踮着脚走近几步，“这听起来也不像是种花啊，捕猎都没这动静。”
　　“你管呢，零件搓完了吗？”左棠华精确插刀，“需要我明早五点叫醒你赶工吗？”
　　左棣华原地表演一通无声的吱哇乱叫，把地板踩得咚咚作响。
　　其实，左棠华心里也纳闷。
　　这动静怎那么听怎么不像是在种花，但他用异能去感知，确实有具有生机的植物栽入土壤中，吸取土地养分。
　　很奇怪，但就土壤的反馈看确实是在种花。
　　有点好奇会种出什么样的花，不过也就只是一点好奇心罢了。
　　他强压下好奇，又敲打躺床上翻来覆去不睡觉的左棣华。
　　很快兄弟两的房间里陷入沉默之中。
　　娄敬策也好奇。
　　他没有好奇太久，乍听一声鸟类的啼鸣，而后就听到明暨在叫他。
　　强行抑制的好奇心迸发，心随意动，转瞬就出现在露天阳台上。
　　时间倒回去一点，明暨正在星星的辅助下清理露天阳台上的这些花。
　　如果是普通花，他自然不会感兴趣，让星星来就行，可据他观察这些花在慢慢产生异变。正在慢慢完成最初异变的植物，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培养花种。
　　明暨盘算着准备一个大花盆，他可以将这些异变中的植物移栽进去，只要加以一点点的诱剂，或许就会出现全新的种类。这还是初次异变，后续异变时不断诱导，完全能够培养出完美符合自己心意的定制花类。
　　倘若他还在帝星上的实验室，他更多的心思会放在各种实验上，自然不会对此感兴趣，可现在休假……美食、撸猫、随时满足好奇心，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可以睡的男人，再养养花……岂不是再美不过？
　　花才刚刚开始异化，明暨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将之从原本的花盆中拔出后，才发现土壤中密集舞动的根须。
　　他拔出来的这株花性子还挺辣，几根根须勾住花盆的边缘，似乎对于明暨要给它换个新家没有问过它本花，很不满意。见明暨还要继续，根须一甩，直接把陶瓷花盆甩金属花盆上了。
　　于是，陶瓷花盆碎了，金属花盆被砸出一声响。
　　明暨不仅没生气，还挺满意。活泼点好啊，这样到时候带回帝星上，存活率也能高一些。
　　不知道这些花之前的园丁是怎么照顾的，明暨一路拆花盆遇到好几朵一言不合就给他甩花盆的。
　　就在明暨要将最后一盆花的花盆拆下时，空中传来轻微的翅膀扇动声。
　　迎着天空格外明亮的月亮抬头，他看见一只如鹰隼般的鸟雀扑棱而过。
　　明暨在原地转着脚步盯着那只鸟雀看，奇异的是，月光下那只鸟雀黑黝黝的眼珠子也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鸟雀在别墅上方盘旋，发出一声啼鸣。
　　别墅四野，草皮都被清理干净。尚且没有雨后钻入土层中的虫茧孵化，幼虫钻出，其他地方多多少少还有些细碎声响，这里却没有。
　　这一声啼鸣入耳格外清脆。
　　明暨似乎从这一声啼鸣中听出什么，眼睛晶亮。
　　“娄敬策。”他转身朝走廊喊人。
　　转瞬，娄敬策的身影出现在露天阳台门口。
　　明暨朝天伸手一指，指向盘桓不去的鸟雀。
　　“捉下来。”他笃定道，“那只鸟有问题。”


第60章 黄沙之上
　　鸟？
　　娄敬策仰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圆月高悬，依旧一朵云彩也不见。
　　一道飞影在别墅顶上盘旋，翅翼展开有一米多长，看翱翔的姿态与体型不像是普通的鸟雀。迎着月光，那对收拢起的锋利鹰爪尖端泛着凛凛冷光，身上的羽毛在冰凉银辉下镀上冷硬铁色，倒钩状尖喙坚实得似乎能轻易敲开人脑壳。
　　“唳——”
　　它尖声厉啸，唳声刺耳破空，气势汹汹。
　　“是一只隼。”
　　娄敬策分辨出这并非是一只鸟。
　　他看向明暨，无声询问还要抓下来吗？
　　明暨挤挤眉眼——自然。
　　娄敬策就给他展示了下自己新琢磨出的花活，将手臂抬高，双手食指与拇指交错着配合勾勒出一个方框，正对向半空盘旋的隼，仿佛是将手比作相框将隼定格在这一刻。
　　在方框将隼框住的那一刻，隼敏锐察觉周围的微妙变化，凉凉也夜风吹拂不到它身上，仿佛置身无风带，就连气流流通都变慢了。
　　它长翼伸展，想要仰飞冲向更高处，离开这异常的地方。
　　现在这个世界变化许多，它遇见过能够短暂凝聚风来飞行的人类，但比起将飞翔刻在基因里的种族，人类还差得远呢。
　　“咚——”脑门重重磕上无形的空气墙，撞得它眼冒金星，月亮似乎有两个。隼扑腾着往后退，不住甩动脑袋，几根断羽随着它脑袋甩动的动作，飘飘摇摇着往下掉。
　　隼警惕地转动小脑袋，眼前空无一物。
　　它在原地徘徊，翅膀用力扇动，掀起的风似乎撞上什么无形之物反弹，吹动它胸前的绒羽。
　　这里有看不见的墙！
　　隼是一只见识过市面的隼，它在飞行途中也曾撞上过人类高楼上用作窗户的透明玻璃。脑袋无法撞开，鹰爪能够将之碎裂，它无比确信，这不过就是房子里那两个人类的小把戏，亏女孩还说他们是好人！
　　它抖抖羽毛，振奋精神，扇动翅膀为积蓄力量向后飞，准备一举冲天，等离开这里它就飞回去。
　　“咚！”
　　意料之外的袭击来自身后，后背撞到空气墙，它有瞬间慌张，加快扑扇翅膀的速度，在周身刮起一个小型龙卷风。没有继续受到攻击，缭绕在周身的风散去，它掉头回身，黑黝黝的眼珠在空中四处搜寻，难道又是玻璃吗？
　　隼稳住身形，慢慢飞近，在刚刚碰撞的地方小心翼翼用尖喙试探。
　　它啄到一块坚硬的无形之物上，事先有过心理准备，并不很疼。它一路向下用喙不断试探，啄到，啄到，再一次啄到。玻璃大的有些奇怪，直到它啄到边角，鹰爪碰触到另一块无形之物。
　　隼像是受惊的猫似的，“嗖”的一下向后滑飞出去。
　　身后再一次撞到又一块无形之物上，这下彻底把隼搞不会了。
　　它干脆收起翅膀，鹰爪大张，锋利的爪尖在半空一阵划拉。
　　感觉很奇妙，确实踩到什么上面，但好像什么也没有划到。
　　露天阳台上两人同款抱臂仰头，看落入陷阱不自知的隼在半空浪费力气，胡乱划拉。
　　月辉为两人镀上一层银边，夜色中似乎模糊身影边缘，影子斜斜拉长交会在一处。无声的静默中，共同享受迎面吹拂来微凉的夜风撩起发丝。
　　“唳！——”
　　静谧不过两秒就被打破，如水的月色就像是破口的沙漏，淋在两人身上，无声催促着——请保持安静。
　　“把小鸟放下来吧。”
　　明暨刚刚听娄敬策说过这种鸟叫隼，但他仍旧用“小鸟”作称呼。
　　半空发现自己被无形之物包围的隼，已经开始失去理智横冲直撞，四面发疯。翅膀掀起的风旋撞在空间墙上散去，沿路返回送去一些余风。
　　娄敬策还是没能从隼身上看出有什么问题，不过就是比普通的隼稍微大上一些的异化动物。论体型膨胀，跟垂青那是完全没有可比性。
　　“它有什么问题啊？”
　　娄敬策控制着空间不断朝自己方向移动。
　　空间的移动无可避免让困在其中的隼察觉到，它察觉到四周无形之物的意图，朝着反方向不断振翅，试图在无形之物间找到一道缝隙。如果没有，风旋能砸出一道也可以。
　　然而并没有什么缝隙，振翅只换来羽翼脱落。
　　明暨笑着伸手，不顾隼剧烈的挣扎，状似要抚摸它的大翅膀：“别看它小只，可是个小信使呢。”
　　信使？
　　娄敬策反应过来，好奇探寻的目光霎时变冷：“有人让它来查看别墅的情况，对方是特殊异能的异能者。”他再次打量这只隼，这次打量的目光有目的性得多。
　　“是能够与它共感，分享视野，又或者是能和它进行交流。”
　　他提出前世那些与变异兽合作的异能者中最常见的两种。
　　看是不是这两种，简单的方式就是观察鹰眼。
　　“谁知道呢。”
　　明暨也正盯着这双锐利的鹰眼，似乎能从这双映着月光清冷的兽瞳中读出些什么。
　　隼察觉到临近的危险，不安分得扑扇翅膀，给予自己一些安慰。
　　“我也不清楚，不过可以问问它。”
　　问问它？
　　在娄敬策探究的视线下，明暨凑近隼，嘴角勾着笑。月色打光，他唇角的笑意似乎也透着寒气，在将夜风吹到额前的一缕发丝挑走后，明暨退后一步，留出空间弯下腰，与隼的目光平齐。
　　“小鸟，看着我。”依旧是不容拒绝的强势命令。
　　“让我来看看那人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喃喃着声音渐渐微不可闻，眼里漾着笑意，一眨不眨得与鹰眼对视。
　　月亮映在他眼中，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似乎有莹蓝色的微光，在眼皮眨动间，携着光色飞掠而过。
　　隼似乎受到他的蛊惑，与他对视后宛若被目光磁吸住，大张的鸟喙忘了啼鸣，翅膀僵硬保持要振翅的姿势，唯有眼睛无法拒绝，无法转移，无法离开。
　　明暨曲起一只脚，撑着膝盖，将大半身体重量压到一边，保持半蹲的姿势。隼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挪动，眼睛一错不错得对视。
　　明暨透过鹰眼看进它的记忆海——
　　他看见太阳升起四次前的傍晚，那片区域的洪水才退去，在黄金沙海中留下一个巨大湖泊。
　　幸存的人们围聚在湖边，一点点捡拾那些洪水带来的宝藏。不是捡垃圾，倒更像是在捡珍珠。对于它们而言，似乎没有什么是无用的垃圾废品。即便是只剩一半的塑料汽水瓶都被人珍惜得捡起，将其中的沙土倒干净，手脚并用踩扁后系上绳子，踩在捆满布条的脚下充当鞋子。
　　得到这双简陋“鞋子”的半大孩子开心地笑了。
　　人们采集形若荆棘的树藤顶端长出的红色果实，树藤上的尖刺扎破他们手掌指尖，一两点殷红的鲜血滴落隐没于沙地下。这对于他们似乎再寻常不过，没人在意那点伤口，展示炫耀着自己采到的果实硕大，咬一口进嘴里，润湿的唇瓣忍不住上扬。
　　澄澈的湖水边是排成长队汲水的人群，伴随着哗哗水声，各种各样的容器里盛满清水。有人趁机捧起偷饮一口，被人抓个正着，开启一轮追逐打闹，说说笑笑，饱受风沙摧残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庆幸和欢悦。
　　隼展翅掠过湖面，离开这片尚在孕育中的绿洲，在绿洲不远处一棵倒下的枯树枝桠上驻足歇脚。
　　身形健壮的男人将锋利的武器对准它，隼扇动翅膀发出鹰啼，打算迎击。
　　一旁的沙地里鼓起一个小丘，突然扑出一只干鬼，朝着男人抓去。即便是丧尸也没能抵过这里环境的恶劣，身体里的水分慢慢被蒸干，像是诈尸了的干尸。
　　男人似乎背后生眼，头也没回一个火球砸在干鬼身上，司空见惯的事引不起他半点目光，干巴巴的骨头架子这次是真只剩下骨头架子。即便变成骨头架子，它依旧锲而不舍要往男人身上扑。
　　男人干脆一拳头将头骨的下半骨头窠打飞，单靠蛮力半点技巧也没，将干鬼一整副骨头架子拆个七零八落。一阵风吹来，沙砾慢慢堆上，转眼就埋了个干净。
　　男人拎起战利品一节大腿骨在手里比划，眼角余光瞥见隼，扭头朝它戒备看来。
　　隼再次高飞，越过三四座沙丘，落在一片残垣断壁上。
　　夜风吹起沙漠独有的寒霜，沙漠的夜晚冻人非常。
　　它在一块大石头的阴影里发现一簇火光。
　　火温暖的同时又十分危险，有火还意味着附近有人类。
　　在它振翅即将高飞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女孩。
　　这是隼第一次与人交流。
　　是清楚直观的交流，不是跨种族的你比我来猜，也不是岁月堆积的经验、观察与推测。
　　在篝火旁，隼陪着那个女孩一整个夜晚，伴着大漠格外璀璨明亮的漫天星辰，从女孩口中听到有关别墅区和两个好人哥哥的故事。女孩的哥哥让女孩与隼仔细描述别墅区所在城市的模样，用甘甜果肉的罐头与奇怪味道的肉作为奖励，约定隼将消息带回就会有同样三倍的美味。
　　隼将翅膀上掉落的羽毛叼给女孩，沿着女孩哥哥指示的方向远飞。
　　飞略过那片湖泊，它忌惮那个强大的男人，又想停下饮些水。
　　可在靠近后，它闻见火光与硝烟的味道。人与人的厮杀，干鬼被驱策着进行攻击，鲜血飞溅将碧色湖水染成难看的血色。湖边堆起男女老少的头颅，高高堆成京观，脑袋堆里架起一面黑色的旗帜迎着夜色招展飘扬。
　　浑身浴血的三个男人高举起的锋利武器，带着那些同样丑陋的人仰天在笑。
　　隼没作停留，在他们震天响的高呼声和将半边夜空映红的血色火光中，将这片湖泊抛在身后。
　　沿途的风景它记得的并不多，洪灾后的苦难千篇一律……
　　隼骤然打断对视间的凝滞，它唳嚎着往后退缩。
　　即便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本能告诉它这个人的可怕，更何况还从这个人身上嗅到它讨厌的味道。
　　明暨眨眨眼后垂眸陷入思索。
　　隼的记忆有限，他却能从中发现许多。
　　这只隼应该是早前有人驯养过的，只是之后不知出何原因回归自然的怀抱。正因如此对于人类的态度并不如变异动物那般具有攻击性。
　　它来自沙漠，那边的情况可不太乐观。
　　“娄哥，两个消息。”
　　明暨查看繁星用卫星定位发回的地图，确认沙漠的大概位置。
　　“自由篝火联盟，听说过吗？”隼飞走时那群人齐齐喊出的口号就是这个。
　　明暨给繁星下达图形搜索的指令，又询问娄敬策。
　　娄敬策皱起眉，陌生联盟的名字，他从未听说过。
　　前世末日中也有几个组织建立联盟共同抵御灾难，可没有什么自由篝火联盟。
　　他边摇头边问：“没听说过，做什么的？”
　　明暨回忆方才所见的那般烧杀掳掠，高高堆起的京观旁领头人嚣张的大笑：“杀人取乐的吧。”
　　娄敬策脸色漠然地点点头，不稀奇。
　　那自己没听说过也不奇怪，这样的联盟里就是一群的不法之徒，厉害的打头披挂上阵，会逢迎拍马的后续跟上，臭味相投的一伙人只会干些欺凌弱小的勾当，哪天踢到铁板……那就死呗，谁也不比谁的命金贵，脸朝下一埋，全作了了。
　　明暨等着繁星的搜索结果，那个旗帜他有一些在意。旗帜上有一部分好像是罪星上的那座高塔，迎风飞舞中他只借着隼的眼瞥过一眼，不能全然确定。
　　明暨撑起下巴，望着天空上那轮的圆月，一半思绪纷飞。
　　说来也正常，他遇到空间乱流来到这儿，难说宇宙那么大会不会有人跟他差不多遭遇。加之先前那个稀有种族幼崽的投影，再有其他星外势力伸手过来也不是多么稀奇吧。
　　“对了，你那个姓唐的朋友也在那边。”明暨比划唐安笠的身高，又比划唐安朵的个子，“他妹妹就是那个让小鸟飞过来查看情况的人，她能够和小鸟聊天。”
　　明暨在娄敬策和自己之间来回指过：“别墅里的两个好心哥哥。”
　　听到唐安笠和唐安朵消息，娄敬策自然高兴。
　　小女孩童言童语，也挺逗乐。
　　只是把前后两个消息联系到一起，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繁星的搜索结果很快出来。
　　明暨挑眉，这是星盗？


第61章 夜凉如水
　　罪星的高塔塔尖燃起汹汹烈焰，蝮蛇缠绕塔身向星海呲出獠牙，锋利的冷刃斜斜从旁刺入，冰冷的黑色与划破烈焰与星海平分秋色的布局，用以宣告所属旗下人的武力与强大。
　　这是罪星上某个发疯的艺术家给那群极端反派疯子做的组织标识。
　　明暨端详那个由红蓝黑三色构成的罪犯集团logo，与自己在隼记忆中所见的旗帜对比。太多细节没能在匆匆一瞥间留意，不过这个整体色调与构图的确相似。
　　繁星源源不断整理关于罪星相关的信息传递给明暨。
　　一群反星际的疯子，做下的恶行累累，一桩桩一件件写下来，报告恐怕得长到跟字典比。明暨没有那个兴趣去了解星际各种族变|态的悲惨过往、如何成长为一代毒瘤和浸着无数无辜鲜血的出名史。
　　繁星二次整理，提取“自由”“篝火”“嗜杀”等关键元素，很快将篇幅砍半再砍半，按照可能性排列先后顺序，传递给明暨。
　　星火星盗团，罪星上连二流都挤不进的一个中型星盗团。
　　据数据统计，手上沾染的各星际种族的生命达五位数，惯常活动为：打劫星际间来往飞船、敲诈勒索星际有钱富商、未经允许进入私人星球进行小规模资源开采使用以及牟利行为、星际走私违禁物等。主要特征，喜好杀戮，未曾留下一个活口。
　　明暨扫过一眼具体内容，将星盗团的标识看上一眼。
　　黑色旗帜上，星际通用语手写的“星火”两个字，字迹歪歪曲曲，实在不敢恭维。字后面用血抹了一个大叉，简陋、着实简陋。
　　不过大概也能确定下来了，就是这伙星盗团里的人。
　　隼向旁边挪过几步，乖乖窝着，翅膀盖住鹰爪，再把脑袋埋进去，总之就是不与明暨对视。
　　明暨捡起它动作间抖落在地的一片羽毛，拿在手中把玩。
　　虽然异化后，翅膀能够掀起飓风，但这捏在手中的一片小羽毛依旧还是蓬蓬松松，手指拨弄下顺从倒伏，柔软的姿态。
　　“你想去救他们吗？”
　　明暨捏着羽毛尾端的小柄，在手指间碾动，绒毛随之旋转，转过一个圈又一个圈，抵到娄敬策的胸膛上。
　　轻轻软软又蓬松的羽毛，只是落到衣服上，娄敬策却觉得自己似乎也被这羽毛搔了一下，微痒。他的目光从羽毛上转向明暨的脸，月光下直对上那双似乎要把自己看透的眼。
　　“你想去的救他们啊。”
　　明暨陈述事实，不给他辩驳的机会。
　　娄敬策自然是想的，但他也清楚，别墅到那边的距离。自己不可能抛下这边的一切，长途跋涉去到东区与北区接壤的那片大沙漠中救人。去就不容易，茫茫沙漠里找人更是麻烦，沙漠还要更危险。
　　娄敬策没吭声，看向明暨期望的目光言明了一切。
　　明暨的手腕一转，抵在他胸膛上的羽毛尾尖扫向自己的脖颈，他略微停顿想了两秒。
　　“也不是不行。”
　　娄敬策惊讶，真的可以？
　　“不过……”明暨似乎很喜欢玩这种把戏，看人脸色变来变去，“你不能去。”
　　“啊？”不去怎么救他们？娄敬策惊讶后，又有些惊疑不定。
　　对于明暨而言，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明暨转身向隼走去，冲着它招手：“小鸟，快过来。”
　　隼赶忙把脑袋埋进翅膀底下，真是半点抬头也不敢了。它悄悄从羽毛的缝隙间观察地上影子的变化，一人一隼愣像是在跳探戈似的，你近我退，你靠近我又一个转身。
　　隼缩到一个奇怪的铁疙瘩后边，小心翼翼探头往四周瞧。
　　“咚”铁疙瘩突然发出一声响，吓得它翅膀一扑楞就从后面飞了出来。
　　明暨在隼回头去看金属花盆的时候，一把抓住。
　　他扣着隼的尖喙，强迫它把小脑袋抬高。
　　“小鸟，这么怕我啊。”语气有一点点伤心，大概能品一秒那么多。
　　隼抬头眨巴一下眼，还没来得及品一秒，就见捏住自己尖喙的这人笑得灿烂如花。
　　明暨靠近与隼对视。
　　这次不是之前那般，他更像是透过隼的眼睛在跟其他人说话。
　　“我会把东西挂在小鸟的脖子上，取下它和你哥哥一人一个，将血滴在上面，它能够保护你们十次。有空我们会去找你们的。”
　　停顿一下，回想起当时那个小女孩分走他的一个甜点。
　　“带着你喜欢的甜点。”
　　说罢，他松开捏住鸟喙的手。
　　隼歪歪小脑袋，却是满头问号。
　　刚刚这话是在跟它说吗？是要让它转达吗？还有什么是甜点？是那种人类店铺里摆放在橱窗里散发小麦香气的东西吗？
　　突然，一根食指落到隼的脑袋上。
　　明暨点着它的脑袋，笑容依旧十分吓隼。
　　他说：“小鸟，作为合格的信使，要将我的话一字不差地带到哦。”
　　隼打了个哆嗦，感觉到落在头顶的那根食指拿开了，带自己气味的羽毛在眼前晃来晃去。它忍不住打个喷嚏，夭寿啦，这人想拔干净它的毛！
　　明暨被它的反应逗笑，伸手进口袋里拿出两颗玻璃珠大小的东西。
　　两颗玻璃珠里似乎封有什么灰白的东西，在月光下泛出莹润的光，倒影投射在手心上有蓝绿的波光闪烁，随着角度变换折射出七彩流光。
　　娄敬策听到他刚跟隼说的那些，能够保护人的东西应当十分珍贵。
　　他默默将这份情记在心里，望向明暨的目光越发温柔。
　　大概是娄敬策看向手的动作太过明显，明暨抛起一个到半空再接住，转身问他：“你也想要？”
　　娄敬策有些怔怔，点头。
　　“没了。”
　　娄敬策想，果然很是珍贵吧。
　　“用别墅抽屉里的玻璃弹珠尝试弄的，不过就找到两个，没多的了。”
　　明暨又说，“晶核也不够用了，想做得再去弄多点晶核才行了。”
　　娄敬策：……
　　娄敬策：“好，明天就去。”
　　明暨弯腰进金属花盆里一阵拨弄，衣服上摆随着他手臂前伸撩起，露出一截精瘦腰线，靠近裤子边缝处腰窝若隐若现。
　　他长出一口气，从花盆里直起身，手上多了一段草茎。
　　娄敬策目光落回他身上，看着那截草茎，似乎是一片兰叶。
　　明暨动作飞快将兰叶从中间一分为三，指尖一弯再小指一勾，就将两颗玻璃珠扣进中间那道上。他勾着两边打了三个结扣，就像是在用兰叶做什么异乡风情的项链一般，只剩下最后一步。
　　“小鸟，把头伸过来。”
　　隼抱头鼠窜，来了来了，魔鬼又来了。
　　它小小的抵抗终究是在娄敬策出手后，化为乌有。
　　明暨把兰叶编的项链套进隼的脖颈，箍起一圈毛毛炸起。他仔细调整项链的圈数，保证即便在高速移动中也不会脱落。
　　两人围着隼弄了半天，终于在当事隼万分不情愿中，达成目的。
　　终于挂上去后，明暨左右打量一番，确定没问题，拍拍隼的后背，让它赶紧飞回去。
　　隼起初还不敢置信，直到从二楼阳台上起飞，在别墅顶上盘旋过四五圈，没有再撞上无形之物，终于发出一声鹰啼，展翅高飞远去。
　　很快，身影隐没在月中。
　　送走隼后，娄敬策微微松口气，希望它能飞快一点，赶在危险出现之前把东西送到唐安笠他们手中。
　　“娄哥。”明暨又俯身在那个左棣华给他搞的奇怪花盆边。
　　“嗯？”娄敬策下意识应声。
　　多叫几次，自己竟然已经有些习惯了么？
　　还来不及将这点称呼泛起的小水花拍上岸，明暨就送来一波又一波海啸。
　　“那个自由篝火联盟，里面应该有人不是这里的人。”
　　“星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那种。”
　　“或许，还不只是星盗。”
　　明暨背对着娄敬策，没法看见他的表情，猜也能猜出心底该是如何惊涛骇浪翻涌。
　　他转身，月光落进眼里映得瞳色有些发蓝。
　　他不也不是这颗星球上的原住民，这是他们早已达成的共识。
　　不通常识，不融入其他群体，超乎世界的认知，莫测的能力与层出不断的黑科技。娄敬策又不是瞎子傻子，都是感受过彼此体温的关系，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嗯。”娄敬策的表情出乎意外的平静，“处理起来很麻烦吗？”
　　明暨笑得清浅，微微蹙下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冒犯。
　　他慢慢摇头，边摇头边思索，月色染上唇角透着微凉。
　　“小虫子罢了。”他半点不遮掩自己的傲慢与轻鄙。
　　大概是因为现在只有两人，大概是因为夜已经深了，在这里他不用顾忌身处高位的职责与义务，不用受那些老头子的桎梏与掣肘，想到恣意冒险失踪的父母、热血战死星海的哥哥，同属血脉里的不安分就有些躁动。
　　娄敬策听到明暨笑了一声，不同于往常的笑声。
　　“我要是想，一击歼灭他们的星球又能怎么样？”
　　他说的很轻，被风一吹，似乎就能散在风里。
　　说罢，静默了几秒。
　　“开个玩笑。”
　　“对付小虫子，还不至于用歼星炮。”
　　明暨晃悠一圈，转回金属花盆边，哼起一段娄敬策从来没有听过的旋律。
　　悠长处像是在星空徜徉，激昂处又像是战火绵延。
　　“嗯，你很厉害很强。”
　　明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夸奖，哼着的歌停下。
　　他笑了笑，仰头看了一眼月亮。
　　“夜深了啊。”
　　“嗯？”娄敬策没明白他突然在感慨什么。
　　明暨转身。
　　“夜深了啊。”
　　娄敬策依旧没明白，明暨却已挤到他身边，搂他脖子，搭他的腰。
　　温热的鼻息驱赶夜凉。
　　“娄哥。”
　　他笑。
　　“该睡觉了。”


第62章 争取和出门
　　清晨五点，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照入室内。
　　娄敬策盯着眼前明暨光洁的背脊出神。
　　回忆昨晚明暨说的那些，他眨眨眼。当时明暨的情绪不对，他便中止了话题，之后又放肆胡来一番，到这时天地宁静，周围只余下两人轻欠呼吸声才开始思索。
　　这一世从醒来起便与前世不同，他醒来得早几天，醒来时末日还没到。本来以为是自己重生引起的蝴蝶效应，现在想起之前喝过的药剂，应该也有明暨的帮助成分。
　　那末日进程加快是不是也是这样？不仅有星球自身的原因，还因为有这些外来者。星盗，还有其他的外星人。
　　娄敬策慢慢挪动左手，枕在脑后，梳理这段时间发生的桩桩件件，继续出神。
　　海市素心国际医院顶楼见到的那个老人。
　　他肯定也是外星人。
　　明暨……明暨也是外星人，比起那个老人和那什么自由篝火联盟的星盗，他无疑是最为强大的一方，尽管他只有一个人。
　　星星、无人机、药剂，喜欢美食，喜欢享受，博学有探索心……
　　娄敬策试图勾勒明暨的性格侧写，分析他可能的立场。
　　当初在车里，被自己质问药剂的时候，他有问过自己对这场末日的看法。
　　往昔历历在目，娄敬策还记得他提到过：“不进步就会挨打。”
　　在医院顶楼，他显然与老人背后的外星势力不欢而散。
　　当时，他让自己杀了那具躯壳。
　　……
　　他会站在人类这边吗？
　　自己要怎么做才能争取到他站到人类这一边来……
　　“在看什么？”
　　一道慵懒的声音打断娄敬策的晃神。
　　他眨眨眼，从那片挺括的背脊向上，看向没有转过头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明暨。
　　娄敬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幻听，他没出声。
　　明暨翻身转过来，对上看来的目光，清晨初醒的惺忪睡意染湿他眼角。
　　似乎只是半梦未醒间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
　　大概是清晨，大脑还没开足马力全力运转，某些悸动犹如酒精壮大胆量。
　　“在看你。”娄敬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沙哑，凭白说一句就犹如挠耳的情话。
　　“看我干什么？”声音轻轻，似乎只是半梦中的呓语。
　　“看要怎么争取你站到我这一边。”娄敬策说着，心跳如擂鼓响在耳边。
　　他拿不准明暨的性子，昨晚他开玩笑的那句话谁也吃不准真假，这样的人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把握在手中的，那便不如干脆一些，摆开摊平来说。
　　明暨轻轻笑了一声，阳光映上他的背脊宛若光滑大理石。
　　舌尖探出舔舔唇瓣，他睁开眼来，斜眼对上娄敬策专注的目光。
　　“认真的？”
　　娄敬策点头。
　　明暨眨眨眼，窗帘被风掀动，一缕光打在他脸侧，微微泛出莹蓝的瞳孔在思索间微微放大。他想到了什么，又顾忌什么，眸子转动再对上娄敬策时，带了一些笑意。
　　娄敬策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想到了什么这么好笑。
　　明明在谈论一件最重要的事。
　　“看情况。”明暨又把眼闭上，往被窝里缩了缩，又说“看娄总的表现。”
　　娄敬策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他在开玩笑，什么叫做看自己的表现。
　　“娄敬策，你想当星球主吗？”
　　星球主！
　　娄敬策没有想过，不过这样的诱惑摆在他面前，说不想那简直对不起他的前霸总身份。可，娄敬策又真的不想，如果那颗星球是脚下这颗，他就不想。蓝星属于全人类，属于这颗星球上诞育的万千生灵，他不过是其中千万分之一，又有什么资格将它私有？
　　“这颗星球属于全人类。”他没有直接表达，这么说却也有些不知好歹。
　　“嗯。”明暨没说什么，似乎这个结果对他而言并不意外。
　　沉默许多，娄敬策在脑海中把这几句话都快要盘到包浆，嗓音带着几分干涩与试探。
　　“所以？”
　　明暨没回答。
　　被窝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直接在娄敬策的腹肌上不客气摸了两把。
　　娄敬策就像是触电般掀开被子，下床。
　　如果不是现在只穿了条内裤，他都险些直接瞬移出去。
　　再回头，明暨正对着他狼狈而逃的模样哈哈大笑。
　　“不至于吧，娄哥。”他看看手心，笑得怪暧昧，叫人赧然。
　　娄敬策抓起床下地上扔的衣服就往身上套，简直羞愤欲逃。
　　“你担心什么？”
　　明暨的话让他迈出的脚步一顿，世界末日加外星人入侵，他要是还能无动于衷，佛爷该让把莲台给他坐。
　　“会没事的。”明暨打了个哈欠，翻身蜷起来，把被子拢到身上，遮挡去恼人的阳光。
　　娄敬策看他又淡然睡去，舒展眉眼。
　　不自觉松口气，套上裤子往窗边走过几步，将吹开的窗帘撩开，合上透风的窗扉，把阳光隔绝在这一室宁静外。
　　明暨满意地把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舒口气，嘴角带笑：“下午我们出去弄点晶核，至于上午……我要睡觉。”
　　娄敬策觉得这句“我要睡觉”听起来似乎有点下逐客令的意味，可这里明明是自己的卧室，那也是自己的床。
　　他从衣橱里拿一件新衣在手上，从门缝里再看床上窝着的人几眼，关门出去。
　　这天早上娄敬策晨练得各外用力，大汗淋漓到客房里重新洗过一个澡才下楼用餐。
　　正好碰上左棠华从厨房的保温箱里把早餐端出来，他不由随口问一句：“星星呢？”左右张望，没看见那个金属圆滚滚身影。
　　左棣华在他哥身后同样端着早餐出来，耸耸肩：“应该是给明哥送早餐去了吧。”
　　娄敬策又忍不住想到明暨说上午要睡觉的事，这是吃饭照常吃，半点不影响睡觉是吧。
　　一个上午，有任务在身的左家兄弟兢兢业业做任务，娄敬策进杂物房将空间里的物资全部清点一番，将之前准备洪水时期用的漂流艇那些都放在杂物房里，多换了些水进空间。
　　中午，明暨终于拖着金贵懒散的脚步从楼上下来，脸睡得有些红。
　　左棣华一脸快要吐魂虚脱样儿，把明暨布置的日常任务完成。
　　明暨一一检查他交上来的四十八个零件，笑起来。他一笑，之前那种睡醒的迷糊慵懒全数不见，他似乎又变成回昨天设套让傻孩子钻的大魔王。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嘛。”零件消失在明暨那看着并不深的口袋里，引得左棣华多看两眼。
　　就这两眼，明暨问他：“想要吗？”
　　左棣华顿时把双手交叉在身前比了个大叉，他可真是不敢要了。
　　明暨对他的拒绝视而不见，又或者只是单纯想要抖抖人。
　　“只要努力搓零件，你想要的应有尽有。”
　　听听，恶魔的话术套路跟这一样一样的。
　　午饭结束，娄敬策开口提出去。
　　左棠华立马开口：“周围五百米的植物我都已经清理干净了，要出去加我一个。”
　　左棣华不甘落后，跟小学生上课抢发言似的高举起手：“我也要去。”
　　“你还是留下来看家吧。”明暨使用一票拒绝权把人留下了。
　　“为什么啊！”左棣华不服气，怎么又欺负他一个！
　　奈何明暨拿捏的是他死穴。
　　“你不是说搓零件搓得你肝肠欲断，搓得你英年早衰吗？”明暨笑着重复，还学着左棣华当初说话的口吻，“你留下来多点时间搓零件，不是给了你早点解脱的机会吗？”
　　他话音一转又来：“还是你其实是骗我们，其实时间绰绰有余，要不怎么还惦记着出去玩？”
　　左棣华简直幻视隔壁邻居家那个拘着邻居小孩在家学习，不能出门跟小伙伴玩耍的家长。顿时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啊~~~”音调变换三个度，可惜叫破天了也没人搭理。
　　吩咐让他看家的三个“家长”开上车扬长而去。
　　只留下小可怜一个在家留守搓零件。
　　还是贴心的星星觉得他可怜，给榨了一杯鲜橙汁做安慰。
　　明暨在开车离开别墅后一个小时，终于遇到第一只丧尸。
　　车里三人面面相觑，就不是很想下车。
　　===
　　就在这天暗下时，遥远荒漠的一个角落。
　　唐安笠和唐安朵意外看见隼像是只扑棱的鸡似的冲入他们视线。
　　隼狼狈极了，浑身羽毛炸起，完全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即便落地了翅膀上依旧缭绕着加速飞行的风旋。
　　兄妹两个以为它遇到了什么危险，才这样狼狈且慌张，完全没把罪魁祸首往明暨这个“好人哥哥”身上想。
　　唐安朵不断跟它沟通终于安抚下来一些。
　　天知道，隼是怎么把先前三天半的路程压缩在一天之内完成的。
　　隼的脑海中不断响起明暨那句“拔毛”，它忍不住扇动翅膀，缠绕在其上的风旋转速度又快上几分。
　　唐安朵与它交流，起初传递过的话语都是“拔毛”“魔鬼”“好可怕”。
　　直到唐安朵触及它脖子上挂的兰叶项链，隼立即就像是学舌的乌鸦似的，把明暨的话一字不差得转达。
　　传达完，它突然感觉脑中空空，再也没有那个魔鬼的声音在响，不经发出一声高亢鹰啼。
　　唐安笠和唐安朵也喜悦非常，这两颗珠子的情他们一定记在心上。


第63章 外出狩猎
　　明暨他们开车驶离别墅区。
　　青崖山上本就草木茂盛，汹汹洪水卷挟走的那些，在这几日阳光下的自然疯长后，影响早就消弭于无踪。到处都是生机勃勃，嫩草嫩芽从土壤中钻出，含着露迎着明媚的阳光，让人恍惚以为四季已经轮转到春来晓。
　　只是一片青郁中，少了虫鸣鸟叫的生气点缀。车轮碾压过不平整的泥巴路，除去汽车引擎的轰鸣和前进掀起在耳畔的风声外，格外安静了些。
　　静得有些让人害怕。
　　娄敬策转动方向盘，导航用的手机依旧别在与先前同样的位置，只是却不再同先前那般报告位置坐标响成一片。手机出奇的安静，同周围的环境一般，安静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没电关机了。
　　“我们往哪里去？”拐上往日熟悉，而今面目全非的城郊公路，娄敬策看一眼后视镜，询问道。
　　“人哪里多就往哪里去。”
　　人多的地方，丧尸定然也多。丧尸只要一多，自然就少不了晶核。
　　娄敬策应声，明暨将目光投向车外。
　　车外入目到处都是青葱绿意，草木从石缝间，从公路裂开的水泥下，从钢筋水泥建筑的残垣断壁上窜出，迎风向上。似乎灾难已经过去，处处都是生机与安乐。
　　今天早上，在娄敬策走后，明暨让星星将那盆他摆放在窗台上的向日葵搬到娄敬策的卧室来。不过也就一天的时间，那株向日葵生长得飞快，昨天不过寸许长，如今便已高到超过膝盖。
　　金灿灿的花盘像是一轮小太阳，追逐天上那轮太阳的脚步转啊转。
　　植物在飞速生长，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先前的洪水，也可能是植物的基因发生改变。它们能够长多大，谁也不清楚。
　　“看来别墅住不了太久了。”
　　明暨计算着这些植物生长的速度，繁星罗列出各组数据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很快他便得到这样的一个结论。
　　“什么？怎么会？”
　　他这一句把专注于开车的娄敬策和左棠华吓一跳。
　　左棠华反应不小，让娄敬策多看了他一眼。
　　明暨把捂着嘴的手往下挪了挪，支着下巴跟他解释起来。
　　“昨天不是让把别墅周围五百米的植物都解决掉吗？刚刚我们出来时候我看了看，圈往里缩了一些，早上左棠华你应该有再清理过吧。”
　　难道以后就一直打生长与清理的消耗战吗？
　　“这也不是问题，我们可以像之前那样把别墅围起来。”
　　左棠华的提议被明暨的摇头打断。
　　“大问题，才对。”
　　“植物向上生长，扎根自然向下。”明暨看他们依旧不解，抛出一个可怕的问题：“植物生长需要泥土养分是吧。你们猜青崖山这一山的植物，就这样疯长，没有植物死亡降解成养料回归大地，没有食草动物生活参与消耗……循环被打破，单就草木生长扎根不断向下生长，耗空这座山会要多久？”
　　没给他们惊讶与思考的时间，明暨又道：“那些植物越来越大，抢占空间。到时候且不说弄个罩子把别墅围起来行不行，你们想生活在森林里吗？在十几米百米高的大树围成的密林里建造一个树屋小人王国？”
　　他嗤笑一声，那得多憋屈啊。
　　左棠华没出声，静静思索。
　　娄敬策在开车转过一个道后，反倒是开口：“不会的，之后太阳照射的温度会越来越高，植物间会开启一轮物竞天择。异化植物吸收其他植物晒干后躯体作为养料，圈分地盘。”
　　他说得言之凿凿，上一世的那些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明暨没因为娄敬策的反驳不虞，他对上娄敬策从反光镜看来的视线，察觉到娄敬策今早那番话后态度的微妙改变。这是拿出态度和实力来表现了吗？那自己多少也可以期待一下。
　　“也有可能。”
　　“别墅我们确实住不久了。”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
　　话音落下，没人再说话。
　　左棠华猜不透他们之间这是在打什么官司，不过好在结果是很清晰的——别墅他们住不了太久了。
　　车里突如其来响起一声【叮】。
　　怀疑没电哑巴半天的导航手机终于不甘寂寞出声。
　　【叮，两点钟方向发现丧尸晶核。】
　　开车出来兜兜转转快要一个小时，终于碰到丧尸了。
　　娄敬策一脚踩下油门，引擎轰鸣呼啸，加速前行。
　　左棠华在副驾驶位上左右张望，他昨天练了一招，正好实验一下。
　　“嗷——”
　　他们没先看见丧尸，循着丧尸吼声才发现这只丧尸。
　　“卧槽！”
　　左棠华没忍住骂了一句，突然觉得有些反胃，眼角余光瞥见那白花花的烂肉想吐。“娄哥，是这个吗？”涌到喉头又被强行咽下的酸水倒了他的嗓音，听着像是破风箱里传出的嘶鸣。
　　娄敬策还稳得住，不过就是被洪水泡发的丧尸罢了，上辈子也没少见。
　　虽然这么说，不过这种比人溺水死后形成巨人观还要恶心上一点的玩意儿，看多真的有些伤害眼睛。
　　左棠华没忍住推开车门，把之前强行咽下又涌上的酸水吐了个干净。刚刚吃过午饭，肚子里存货不少，连带着嚼碎的食物残渣也吐出不少。
　　这会儿他心里暗觉庆幸，没有带小棣一起出来，否则他这个当哥的脸就要丢尽了。
　　娄敬策回头看明暨，明暨正蹙眉皱鼻子，满脸都是大写的嫌弃。
　　在没人能听见的脑内，明暨没忍住跟繁星叨叨：“噬星人不会也这样吧？”
　　“之前他们是不是在征集下一代营养液功效里要求加个美容功效，被群嘲来着？这真是怪不了他们。”
　　“繁星，噬星上雨水多不多啊？”
　　……
　　莫名被人围观的丧尸扭过头，对上左棠华吐得发白的脸，直奔而来。
　　它身上被泡发的肉，白花花的，像是要脱离骨架，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水肿的身体壮硕，别看像是泡发的面粉人，肿得关节撑大，小臂和大臂等粗，奔跑的速度比之从前却要快上不少。
　　后座上，明暨看看娄敬策放在膝盖上的古刀，再看看跑来的那只丧尸浑身上下一颠一颠青灰色的泡发肉，没忍住问：“你一刀下去，它会不会跟个脓包一样裂开？”
　　娄敬策握在古刀刀柄上的手顿时迟疑。
　　答案是会……但明暨没问之前，他也没觉得那么恶心。
　　左棠华呕完肚里的存货，真是一眼也不想再看到这只丧尸。
　　他蹲着转过身，避开另一面泛着酸的呕吐物，手顺势就在地面上的一敲。
　　土壤顿时凝结成长长的尖刺，打着旋直向丧尸脑门扎去。
　　“噗呲”一声，像是扎破一个泡泡。
　　被爆头的丧尸原地倒下，发黑的淤血争先恐后从失去头颅的脖颈处涌出。
　　左棠华先看向明暨，又看向娄敬策，嘴唇动了动，不知道是要说什么，还是又想吐。
　　明暨也看向娄敬策，还推推他肩膀。
　　“捡晶核啊。”
　　娄敬策看看前面那一滩血污里打三重马赛克都过不了审的丧尸，纠结着闭眼。土刺在丧尸尸首分离后就消失了，扎中的脑袋直直滚落到尸体上，如今也血污里。
　　娄敬策紧皱着眉，半分钟后才松开。
　　他抬高紧握的拳头，在明暨面前摊开掌心，其中有一颗晶核，映着浅淡光泽。
　　比之先前的米粒那么大略微大一圈，有绿豆那么大。
　　明暨没接，又拿出先前没用完的塑料袋，让娄敬策直接扔进去。
　　娄敬策看他。
　　明暨坦然地冲他笑，就是不想碰，你能咋地。
　　左棠华在车外站了会儿，散散衣服上刚才呕吐沾上的酸味，顺带也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边位置其实已经靠近的市区边缘，残垣断壁间生长出高高低低的各种植物，宛若一张绿色的网扒在是昔日的建筑上。
　　他们继续前行，娄敬策开车绕过从前的居民小区，绕过从前的商超广场，绕过学校周围……几乎都毁得不成样子，能够保留下来的建筑好一些的歪倒在地，室内的东西所剩无几，往日的富丽堂皇不在，不过尚且能为人遮一程风雨与曝晒。
　　一路过来，收获真算不上多，也就十几颗晶核。
　　“好像城里都空了，没什么丧尸啊。”左棠华打开副驾驶位的车窗，探出半身往四周张望。
　　他们已经开到之前的东区驻军入城聚集民众的海市中心广场，正儿八经的市中心。可现在这里寂寂无声，全然没有一点声息。
　　左棠华的话音刚落下，猝不及防间手机再次发出暴鸣。
　　【叮，一点钟方向发现丧尸晶核。】
　　【叮，十一点方向发现丧尸晶核。】
　　【叮，十点钟方向发现丧尸晶核。】
　　【叮，三点钟方向发现丧尸晶核。】
　　……
　　有些事，可真是说不得。
　　“娄哥，什么情况？”左棠华没有听过手机这阵仗，不禁问身边人。
　　娄敬策方向盘一打，踩下油门：“什么什么情况，就是有丧尸呗。”
　　末日里有丧尸，多正常呢。
　　“可能有幸存者吧。”
　　他这么说着，油门踩到底，越野车疾驰而去。
　　没等越野车开到地方，前方一栋本就歪斜着只剩一半的楼塌下来。
　　“砰”的一声巨响。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砸到了楼上？”左棠华眼角余光瞥到一点，白白胖胖的像是一枚炮弹把楼给砸塌了。
　　没人回答，娄敬策踩下刹车，倒车，流畅地绕到塌下来的那座大楼旁边。
　　过程中，车里人都能听见，激烈的战斗声。
　　“有枪。”娄敬策提醒。
　　左棠华点点头，他也听见了，很轻的一声。
　　“怎么呼呼的？是异能者在使用异能吗？”
　　“可不，还是熟人呢。”明暨扬扬下巴，示意他们往那栋倒下的楼上看。
　　风温柔地将那人包裹，仿佛是缠绕指尖软绵的绸带，又将他的敌人包裹以狂风。狂风宛若刀刃，在丧尸浮肿的身体上割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创口处流出的黑血将风染上血色。
　　那人要比之前见时瘦削上一些，两颊颧骨突出，给他漠然的脸添上几分凌厉。
　　车靠近的动静吸引到他的注意。
　　他眯眼细看，脸上露出惊讶，笑开后又仿佛还是当初那个拦车调侃的青年。
　　他冲着娄敬策挥挥手，侧身一个风刃解决掉丧尸，朝着车辆方向快跑而来。
　　“娄哥！”
　　娄敬策抬抬手回以示意。
　　确实是熟人，是尹胜寒。


第64章 卖断和异能丧尸
　　“娄哥。”尹胜寒小跑到近前，娄敬策摇下驾驶座的车玻璃。
　　车里透出丝丝凉意，吹拂过尹胜寒额头，他下意识“哇”了一声，看向车载空调，果然正在呼呼往外吹出凉气。
　　视线后移不经意间对上明暨探究的打量，僵硬地讪笑了下。至于左棠华，之前虽然有过一面之缘，但印象不深，只是笑笑打个招呼。
　　娄敬策一如从前那般，从空间里掏个苹果出来，塞他手里。
　　红通通的苹果，表皮上半个斑点也不见，品相完美得足以登上广告。
　　尹胜寒拢在手心来回旋转，这苹果摸着像是才从冰箱里取出，表皮还带着些许凉意。一拿到车外，阳光下表面泛出一层细密的水珠，丝丝凉意沾上皮肤。他举到嘴边咬上一口，清甜爽脆，甘甜的苹果香沾满口腔，把之前吃那些奇怪黏糊东西生出的恶心反胃都压了下去。
　　“怎么瘦了那么多？”娄敬策看他现在的模样，忍不住皱眉。
　　脑海里不断翻涌他小时候的模样，生下来就胖墩墩，跟他表弟两个都是肉食动物，一顿能够干掉大半碗肉，两个人最喜欢凑在一起抢着吃肉，然后到处胡野。直到半大少年身体开始抽条，才消去婴儿肥。后来又开始各种练拳，大学成绩优异特招进入东区驻军，更是训练得身材健硕。
　　不过短短这几天，怎么就弄得活像是去卖血了似的，瘦成这样。
　　尹胜寒摆摆手，显然并不想就这事多说。
　　他开口想说什么，舔舔干裂出口子的唇瓣，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又有些顾忌明暨，屈指敲敲驾驶座的车玻璃：“娄哥，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说着，他斜眼往明暨那边瞥一眼。
　　显然是在看明暨的反应。
　　明暨淡定吨吨吨喝果茶，吸管搅动，杯子里不仅水声晃荡，还有冰块与杯壁碰撞嘎啦响。另一只手——指尖隔着塑料袋把玩那颗绿豆大小的丧尸晶核，盯着晶核似乎在走神思索。
　　娄敬策回头跟明暨说了一声。
　　“我出去十分钟。”
　　明暨咬着吸管点点头，没从手中抽出眼来看他。他手里出现左棣华刚上交来的几个零件，没看清他是怎么弄的，就听到“咔哒”一声，零件与零件严丝合缝拼接到一起，单看外形似乎是一把袖珍枪支。
　　娄敬策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歪斜过半身，拧着脖子也不觉得别扭，保持这样的姿势直直盯着，才说过要出去十分钟似乎已经抛到脑后。
　　“还有九分三十秒。”
　　明暨扣下一个精巧的金属的锁卡，迟迟没听到车门开关，车里的光影不曾变化，前座挡住的冷气没有透到后座来，就知道娄敬策还没走。
　　娄敬策回神，这才开门下车。
　　车门“砰”的一下关上，他转身正对上尹胜寒脸上还没收起的搞怪表情。
　　怪讨打的，娄敬策伸手要锤他胸口。
　　抬手时有些恍惚，这般亲昵的姿态，仿佛先前在医院顶楼的冲突不曾发生。
　　尹胜寒笑着讨饶，往后退几步，冷不丁脚后跟绊到一块突出的石板，脚步踉跄了下。他把石板高出的一截踢断扫去一边，朝着娄敬策招招手。
　　在他身后有一片倾斜大楼投下的荫凉。
　　娄敬策略微抬眼看看天，意料之中被刺目的阳光晃花眼，不做任何防护在这样的太阳底下真是太晒了。他跟上尹胜寒的脚步，躲进那片阴影中。
　　尹胜寒在原先马路边一个高起的土石堆上，挑了块大点的石头蹲着，蹲下就开始在身上四处摸口袋。
　　娄敬策可不学他，就在他跟前站着。
　　见他摸遍身上的口袋也没掏出什么来，脸色越发不好。
　　娄敬策抬脚踢了踢他脚下的石头，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找什么呢？”
　　“没，没什么。”尹胜寒仰头对上娄敬策盯着的目光，就像是小孩说谎被家长一眼识破，立马改口，“烟。”
　　娄敬策从空间里掏了一整条出来，拆出一包扔给他。
　　尹胜寒双手接过，见他把剩下的又收起来。
　　“再给我一包呗，娄哥。”
　　他舔舔磨破上嘴唇，伸手讨要。
　　娄敬策把那只手打掉，“少来。”
　　没讨到，他只嬉笑着拆开烟盒叼一根在嘴上，又去摸兜。
　　没火。
　　尹胜寒茫然又懊悔，伸手拽娄敬策的裤腿。
　　娄敬策真是服了他，退后一步挣脱开，又扔了个打火机给他。
　　火光闪动一下熄灭，一缕淡淡的烟雾飘扬腾起。
　　尹胜寒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咳咳两声，他抖出一根，朝娄敬策递去。
　　娄敬策推了，看他叼上烟满脸颓丧，忍不住伸手把刚点上就被他抽掉半支的烟掐灭，随手扔地上，碾上一脚踩熄。
　　“行了，别抽了。”娄敬策蹙着眉，将周围的烟气挥散。
　　他许久不抽烟，乍然闻到这个味道，憋得难受。
　　“你不抽就把那条烟给我呗。”刚被打落的手又朝他伸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抽烟咳嗽，尹胜寒眼眶隐隐有些红。
　　娄敬策定定盯着那只手，没等到他收回去，妥协从空间里拿出什么就塞过去。
　　尹胜寒拿过来一看——一根苹果味棒棒糖。
　　切，小气。
　　他捏着棒棒糖的小棒在两指间转过几圈，还是拆开塞进嘴里。
　　糖果与牙齿磕碰，发出嘎啦嘎啦声，他含到边上，颊边高高鼓起一块。
　　“说话。”娄敬策还记得十分钟，没那么多时间让他多酝酿。
　　尹胜寒垂下头，不看娄敬策。
　　声音闷闷的，含着棒棒糖更有些含糊。
　　“哥，你当时给我的药是真的吗？”
　　“不是。”
　　他既然这么问，定然是拿回去后发生了一些事，娄敬策也不打算隐瞒。
　　尹胜寒闷闷地点了点头，深吸口气。
　　“为什么？”他们当时明明已经离开，完全可以不返回来把东西给他，为什么特意回来把东西给自己？
　　娄敬策抱臂给他解释：“原本的东西有问题，交给你们怕导致不好的后果。”
　　“给你的东西虽然是治疗丧尸的药和疫苗，但是能够提供人体所需的养分，是目前普通人急需的东西。即便驻军无法完全复刻，从中研究点什么出来应该能办到。基于这样的考虑，就给你了。”
　　尹胜寒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喘出一口气，似乎想通一些，有所释怀。
　　“你拿回去后发生了什么？”
　　尹胜寒深吸一口气，情绪还算能稳得住。
　　“我上交药剂后，长官发现正好与基地内新发现的饱食剂一模一样。”他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上面疑心我，把我从行动名单上剔除了，只让我干点清理丧尸这样的，轻松活。”
　　他呢喃般说出“轻松活”，语气是说不出的讥诮。
　　“抱歉。”娄敬策没想到会这么巧，说到饱食剂，他立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造化弄人，当时想着尹胜寒的队员都在没有多解释，也是自己的过错。
　　“害。”尹胜寒摇摇头，扬起深埋的头，还能冲着娄敬策笑。
　　“娄哥，这跟你没关系。”
　　“你也全然是好意。我这是被人告了状，无论当时是把东西带回去，还是空手而归，都会是如今这样。”
　　他把棒棒糖用舌头搅弄到另一边脸颊，又摇了摇头：“跟你没关系。”
　　娄敬策屏息，胸膛里压着沉闷。
　　他刚要开口，被尹胜寒抢了先。
　　“原本的东西有问题，确定吗？”
　　娄敬策点点头，明白他问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怎么确定的。
　　“我们在一楼遇到一个使用疫苗后冲下来的护士，她身上有丧尸袭击的伤，起初还是人的模样，后来攻击队里那个大男孩。疫苗没保护她，只是让她保持人的模样，本质还是丧尸。”
　　尹胜寒听得头皮有些发麻，如果真是这样，这样的丧尸混进基地，会发生什么他简直不敢去设想。
　　“而且，明暨也已经确认过，东西有问题。”
　　尹胜寒正在心里庆幸，当初自己这队人慢上一步，没能把这制造怪物的药剂带回去，心情轻快许多。他个人的处境，终归不能跟那么多人类的安危比。又听娄敬策的而且，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确认的？”
　　之前看到那个厉害的无人机时，他就好奇过明暨的厉害。
　　他等着娄敬策给出回答，等了十几秒也没等来。
　　“娄哥？”
　　“他有他的办法。”娄敬策无法给他解释明暨的厉害之处，又无法告知明暨的身份，只能似是而非的说出这么一句。
　　尹胜寒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哦”了一句，没继续追问。果然是很神秘啊。
　　“你要是在驻军里不好过，不如跟我走吧。”
　　娄敬策以俯视的角度将人打量再三，除了能清晰看见他后背耸起的蝴蝶骨，还瞄到他肩膀划到锁骨下的那道伤，结了疤，还没如何好全。这样大的太阳出来杀丧尸，一个人。
　　既然遭到排挤，被穿小鞋，那不如就离开到别墅来。
　　他之前来别墅时住的那个房间，现在也还空着。
　　尹胜寒忍不住低笑了两声，他说：“那岂不是正好坐实了那人告我的状？”
　　娄敬策想说那有什么关系，过得比他们好，自己活得滋润不就是了。
　　可他没说出口，他知道尹胜寒会在意。
　　尹胜寒不在意这，也会在意基地里那些普通人。
　　“可你如今这样，一个人出来杀丧尸，没准死在外头呢？”娄敬策胸膛沉闷着憋出些火气来，“这又有什么意义？对基地里那些普通人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尹胜寒喉头动动，没能开口。
　　其实没有多少意义，他知道的。
　　晶核上交给上面进行研究，可研究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结果，压根没法变现。只能留下一部分，其他的分给异能者吸收来提高实力，到他手上不过三瓜两枣。
　　他也不是唯一的晶核来源，他知道上面有让驻军里普通士兵组团出去杀丧尸，人多吸引去的丧尸就多，他们每天的收获要比自己多得多。
　　他知道，自己现在好听点叫打杂，其实无异于流放。
　　可他就是无法一走了之。
　　娄敬策忍不住叉腰，在原地来回踱步两圈。果然把孩子教得太好也不行，反过头来吃了亏只能打落牙齿往下咽，家长听了憋气得慌。
　　“那我们把你买断，你卖吗？”
　　不远处车里传出明暨的声音，他显然听了全程，尹胜寒把人叫走避忌的做法半点效用也没有。
　　买断？
　　娄敬策和尹胜寒双双望过去。
　　明暨嫌热不肯下车，把窗户摇下来一半，挡住透进来的阳光同时保证声音能够传出去。
　　他的解决方法总是新奇又往往可行，什么困境死局，完全不存在。
　　“你想让那些普通人过得好一点是吧？”
　　“我们可以和基地做交易，用东西换你。”
　　“大笔物资什么的就不用想了。”他不可能为了一个人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况且比起物资，基地不是还有更缺的东西吗？
　　“饱食剂退化版的配方，怎么样？”
　　至于为什么是退化版，自然是因为早期的营养液里有一样这颗星球上没有。
　　所谓的退化版，明暨也没费什么心力。
　　繁星采集这颗星球上现存动植物的营养成分相关数据，计算比对，按照早期营养液的配方，对比出的低配版。
　　要仔细计较明暨付出了什么……大概就是繁星的一点算力吧。
　　约等于无。
　　没成本的交易，用配方换一个风系的异能者，稳赚不赔的事。
　　娄敬策踢踢尹胜寒脚下的石头，问他怎么样。
　　尹胜寒嘴角的笑容僵硬，没敢抬头看娄敬策。他伸手盖在脸上，盖住发酸的眼，嘴里叼着棒棒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比起之前强扯出来的，要真诚许多。
　　娄敬策知道他不是不想，心下略微松口气。
　　尹胜寒吸了吸鼻子，指缝间露出有些泛红的眼，语气带着调侃自嘲：“我算哪根葱啊，哪里能跟配方比。娄哥，你说是不是？”
　　娄敬策弯腰，狠狠揉乱他的头发，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行！”
　　尹胜寒高声回应，声音大得在这片废墟间传出回音。
　　明暨满意的同时，又再确认了一遍。
　　“你是风系的吧。”
　　尹胜寒挥挥手，在他与车之间升起一个小龙卷。
　　明暨观察后还算满意。
　　“行，回去跟你的上级谈谈交易。”
　　“不过，希望他们不会做什么蠢事，想用你来胁迫我们。”
　　尹胜寒看见从半开的车窗里伸出一只手，他没能看见那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就见银色的光芒一闪落到歪斜的大楼上。
　　下一秒，爆炸的火光迸现，伴着轰隆声响，大楼从中段断裂，原本歪斜倚靠在另一栋建筑上的那端轰然往下坠来。
　　站在阴影里躲太阳的他们两个就在正中央，车的距离也近，难免要收些波及。
　　“卧槽，疯了吧。”
　　尹胜寒瞬间脚下生风，拉过娄敬策就要以最快速度冲出去。
　　没想到娄敬策反而拽住了他。
　　“娄哥！”尹胜寒不明白娄哥不跑反而把自己拉住是要做什么，他只来得及叫一声，抬头再看时大楼残骸近在头顶。
　　出于本能反应，他只能用风将两人周身包裹，尽可能向上输送异能，以期风能够击破坠地的楼层，阻拦冲势。手臂高举抱头，护住要害，尽管心下觉得不太可能，这次不死也要受重伤。
　　领头的那位睡美人下手也太狠了吧。
　　“砰！”大楼残骸坠地，轰然击起尘土四处飞扬。
　　尹胜寒感觉耳朵嗡鸣了一下，可本该落到身上的疼痛迟迟不到。
　　他放下手，睁眼就见一个半圆的保护罩将他们笼罩其中。
　　“哥？”他的声音有些发飘，听着有点变味。
　　娄敬策松开拽住他的手，拍拍肩膀，示意大家都没事。
　　车自然也没事，娄敬策知道即便自己没有在那边竖起空气墙，明暨也会有办法。
　　说话间，周围又传来轰隆轰隆的动静。
　　尹胜寒警觉四顾，发现他们周围的地面开始往下陷，四周有腾起滚滚烟尘，遮挡去其余视线，只有这个保护罩里的他们脚踩的地方还安然无恙。
　　地面下陷到周围的大楼残骸差不多与地面齐平后才堪堪停下。
　　娄敬策他们所在的保护罩得见天日。
　　两人把保护罩上杂物清理掉，塌着大楼残骸朝车走过去。
　　尹胜寒忍不住看向完好的车。
　　后座半开的窗户已经重新升起，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冲着他打了个招呼。
　　他当即恍然，地面这番动静出自这个男人的手笔。
　　明暨这一弄，下马威的同时，也向尹胜寒展示这支队伍的强大实力。
　　不光是娄敬策和左棠华的异能，还有他随意击出的那道银光。
　　寻常爆破个大楼还要不同地点布置炸弹呢，他这个可好，随机发射，轻便得能够随意拿在手里，威力却能达到这种地步。
　　而这样的东西，比这威力更大的东西，他手上又有多少呢？
　　尽可让驻军那边高层掂量掂量。
　　娄敬策他们走近后，尹胜寒做自我介绍：“尹胜寒，风系。”
　　左棠华点点头，回以介绍：“左棠华，土系。”
　　尹胜寒视线飘向后座，明暨没开窗，又在组装什么东西。
　　娄敬策见状接过话：“明暨……”
　　话到嘴边，他不知道如何形容，明暨没有展现过异能，又处处都是厉害之处。他干脆揽过尹胜寒肩膀，续上之前：“很厉害。”
　　尹胜寒没觉得尴尬，对他娄哥说的厉害深有体会，身后那片废墟能给他作证。
　　“那我就先回基地……”
　　他话音还未落下，手已扬起风刃。
　　尹胜寒这时才想起来，有一件事没有跟娄敬策说。
　　他身形骤然跃出的同时，高声喊道：“娄哥，有异能丧尸！”
　　异能丧尸！这么早？！
　　娄敬策挥手又给车套上空气墙。
　　尹胜寒那边已经与一只丧尸打到一处。
　　娄敬策眯眼分辨：“是力量型，小心避开他的攻击。”
　　尹胜寒缠绕在双脚和小腿上风带着他一个侧身，避开丧尸攻来的一击。
　　他挥手发出的风刃那只丧尸用拳头尽数砸碎，面对那双铁拳，他的风能起到的作用不大。
　　尹胜寒隐隐感觉已经临近异能尺的上限，他打算奋力一搏，左右娄哥也会护下他。他竭力鼓动周围的风，缠绕在他周身的风也被风旋卷去，风旋将那只力量丧尸包裹其中，在它嗷嗷叫的吼声中，慢慢将这个大块头掀起，离开地面几米……十几米……几十米……
　　近百米的高度已经是他的极限，力量型异能虽然看着不打眼，但有力气总比没力气的更容易挣脱风的束缚。风旋将丧尸翻过半圈，正面仰天，后背向地。
　　尹胜寒突然撤力，丧尸从高空往下坠。
　　“娄哥！”尹胜寒捂着脑袋往后看，观察娄敬策的所在，正碰上娄敬策与他擦肩而过。
　　娄敬策顺带扔了个空气墙将人罩住。寒芒一闪，古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刀刃向上一挥，直直朝着丧尸要害而去。
　　丧尸以后背向下的姿势直直往下坠，半空没有能够借力的地方。它那双厉害的拳头再是挥舞试图抓握也没有隐藏砖块给它踩握，反而就像是一只壳被翻过来的龟，努力半天依旧不得翻身。
　　刀刃锋利入肉，斩落它半边头颅。
　　最后关头，却被它接力翻腾一把，摔在地上把腿折了。
　　折得很明显，膝盖以下的小腿直接歪曲向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软软绵绵再难站立。
　　左棠华眼看那边情况似乎有变化，暗暗搭把手。
　　地面突然裂开将那只折断的腿吞下。
　　他刻意控制了力道，直接吞没到大腿根，这样另一只脚只能保持蹲姿甚至跪姿，方便娄敬策一刀解决掉它。
　　那只丧尸被砍掉半边脑袋，实力削弱许多。
　　他不觉得会出现意外。
　　可意外偏偏就发生了。
　　丧尸狠起来那是真狠。
　　它或许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陷进地里去，但它有蛮力。
　　它双手撑着地面把自己撑起，往上狠狠一拔，大腿出来半截。再一用力，大腿便从土里扯了出来。
　　还不等左棠华惊讶，那丧尸根本没有顾及折断的膝盖一下，它顾忌娄敬策趁机劈来的一刀，往旁避开。
　　只听一声骨节响动，那还陷在土地里的小腿直接被它舍弃，翻身的时候拧掉下来。
　　避开一些，它都不顾身体难以保持平稳，再次挥拳向着娄敬策而去。
　　娄敬策知道它拳头的厉害又岂会去迎接，三道空间刃正对拳头而去。
　　丧尸正要硬对硬对抗，谁知道那空间刃在它拳头前突然消失，三道分别朝着面门、脖颈、心口而去。失去一条小腿终究影响了它的行动，拳头回防只来得及护住面门与脖颈。
　　攻击心口的空间刃直直命中。
　　丧尸吃痛怒嚎一声。
　　本在他跟前的娄敬策却消失不见。
　　不等它寻找敌人踪迹，头颅高高抛飞，身后的冷刀已将其枭首。
　　“娄哥，厉害！”尹胜寒叫了声好。
　　几人才露出笑容，娄敬策瞬间又恢复严肃，眉间皱起。
　　“砰！——”
　　一道瘦小身影不知何时扒在车的后窗外的空气墙上。
　　倘若没有空气墙，它大概要直接贴到后窗上。
　　明暨闻声转头，恰好与它对视。
　　一只小孩丧尸？
　　不等他多看一眼，小孩丧尸突然消失不见。
　　目光还来不及转移，就听明暨所座的这侧车窗外的空气墙上，一样的稚嫩扭曲的脸紧紧贴着。
　　它盯着这层透明膜后人，嘴巴一歪，淌下垂涎的涎水。
　　“是速度型的丧尸！”
　　“小心保护，它速度很快！”
　　尹胜寒反应过来当即示警，他的喊声吸引小孩丧尸的注意，他所在的空气墙外也贴上同样一张脸。
　　它就像是趴在蛋糕橱窗外犹豫不决的小孩，这个想吃那个也想吃。
　　它又看向娄敬策，还没移动，脚边突然升起一道白烟。
　　细看白烟升起的小土坑里，一枚小圆弹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冷光。


第65章 背后有人
　　众人的目光不由齐聚到射出那枚小圆弹的明暨身上。
　　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分外眼熟，单看外形似乎就是方才炸掉的大楼的武器，但威力不能与炸大楼类比，小圆珠没有爆炸也没有发射出什么暗器，小小一颗圆滚滚，似乎只是一种特殊的子弹。
　　小孩丧尸气得嗷嗷直叫，很有小孩愿望得不到满足，就地撒泼打滚那模样。
　　它气急败坏的嗷叫，让明暨觉出一些欺负小孩的乐趣。
　　微型枪管偏移寸许，他再次扣下扳机。
　　小孩丧尸离开原地，迅速奔逃。
　　明暨的子弹就像是有自动定位跟踪功能，一颗颗落在它脚边，但凡速度慢上寸许，就会被子弹击中脚踝。偶尔明暨还会移动一下枪口高度，让子弹擦着小孩丧尸的脑门飞过去。
　　小孩丧尸脑门上的有子弹划过留下的血痕，黑红的血从擦伤处渗出，随着它奔跑掀起的风吹落在身后。
　　明暨趴在车窗上，姿势说不出的闲散慵懒。
　　他歪着头，手靠在车窗上，握着枪的姿势跟握着一支笔差不了太多。眼睛盯着小孩丧尸的位置，开枪的频率仿佛有人掐过表，扣下一次扳机，顿一下，再扣下一次扳机。
　　在场只要是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他的意图——他将这只速度型丧尸作为猎物，一枪一枪逗它取乐。子弹落在丧尸脚边的位置每次也都差不多，忽前忽后，一枪一枪逼迫这只丧尸不断奔跑。一旦猎物动作缓下，他就会给予惩戒。
　　左棠华看着那只小丧尸全场乱跑，不断兜圈子，但是又不敢靠近，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小棣还小的时候似乎玩过类似的游戏，叫什么来着？射击猴子？射击描边大赏？有些记不太清了，一个网页小游戏。
　　他能记得的只有不断的枪击声，飘起的白烟中猴子吱哇乱叫。
　　枪支这种东西对于没有军部背景，末日前只是个普通人的左棠华太遥远，以他的家庭背景也注定不会和这种武器有交集。
　　因此，对枪支有所了解的娄敬策和尹胜寒此时发现的比他更多，发现越多惊讶便更盛。
　　从车窗探出的半截枪支不过人巴掌那么大，但就明暨开枪攻击的频率，从射出第一发子弹到现在，不曾见他有过更换弹夹和填充弹药操作。除了握枪的这只手，另一只正支着头，尹胜寒能肯定，没见有过其他动作。
　　那么大点的枪，到底一次能填装多少枚小圆弹？
　　就连续不断响起的枪声数，尹胜寒只能说不可思议，已经超过六十枪，就在他观察那把枪的时候，次数累计攀上七十。
　　娄敬策投注在明暨身上的注意力多，他注意到那把精致小巧的枪，分明是明暨在他跟尹胜寒聊天对话的时候，用左棣华今天中午才上交的那些零件组合出的。这就意味着——是在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做出的。
　　只要硬件足够十分钟内就能随手做出这样的武器，那他住在别墅这些个日日夜夜……娄敬策忍不住想会不会在那些下雨的夜晚，或者借口赖床的上午，在他们几个的眼皮底下，明暨已经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忍不住想到那天晚上在露天花园，明暨放出的狠话，那样的武器不会在别墅或者明暨的空间里就有。
　　娄敬策不再关注那只被耍弄得像是猴子，全场乱跑的小丧尸。
　　明暨不会放过它，更不会让它找到逃跑的空隙。
　　在小丧尸试图靠近主动攻击，和试图跑远厉害的时候，明暨的枪口都会移向能够一枪结束它继续奔逃命运的位置。然后，移开一点点，开枪用一发擦着周身而过子弹作为警告。
　　直到明暨腻味为止，这场强大实力下的碾压级戏弄不会停止。
　　尹胜寒将目光投向娄敬策无声询问，他这么厉害的吗？
　　先前，他是因为明暨手中握有的武器威力强大，以及能够大手笔，随便拿出那般珍贵的饱食剂配方，而觉得明暨强大。但那样的强大，只是基于外物，基于他富有的底蕴和资本。
　　现在亲眼见识到明暨的枪法，做到这种程度的“人体描边大师”，对于尹胜寒这样常年与枪为伴的人而言，厉害似乎一下就有了具体直观的衡量。
　　面对尹胜寒的询问，娄敬策不置一词。
　　其实，这也是他第一次见明暨出手。
　　如明暨这般随随便便就能改造周围的东西，为自己所用，像是星星，还有无人机。娄敬策还以为他不会亲自出手。
　　事实证明，明暨确实对于出手没有太大的兴趣。
　　等枪响到快要一百发，冷不丁他的枪口就转过一些，一发结束了这场看小兔子遍地乱跑的节目。
　　小丧尸太阳穴处多出一个血洞，小圆弹没有从另一侧飞出。
　　直到枪声没有如期响起，它的尸体倒下摔在地上，其他人才缓过神来。
　　哦，结束了。
　　骤然打断循环，三人还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娄敬策出手先把两只异化出异能的丧尸晶核收走。他知道，明暨定然会对这两枚晶核有所兴趣。
　　左棠华观察几人的神色，在娄敬策收走晶核后，把丧尸全埋进土里。虽然都已经变成了丧尸，落叶归根还是回归大地怀抱的好。
　　尹胜寒将记忆续接回力量型丧尸和速度型丧尸出现前，他是该走了，回基地去谈交易。
　　“解决完了，那我就先走了。”脚下顿时生起风旋，蓄势待发。
　　“等一下。”明暨却突然叫停。
　　尹胜寒差点闪到腰，堪堪停住看向他，还有什么指令吗？
　　明暨伸手往反方向一指：“那边有活人，抓住他。”
　　他指向的刚好是与异能丧尸出现相反的方向。
　　“活人？”
　　尹胜寒底第一个念头是基地里的异能者。
　　又觉得，应该不是。
　　不同方向交给不同人清理，他这一方向应该只有他一个，临近的两个方向交给普通驻军，驻军行动都是以团或者小队的形式，不该出现有人落单。
　　会是在外的幸存者吗？
　　那样的洪水下独自生存的几率渺茫，尹胜寒并不抱太大期望。
　　左右他去看看就知道了。
　　娄敬策看出他异能消耗过大，即便刚刚休息缓过一些，但万一要交手还是不太稳妥，于是跟上尹胜寒的脚步，打算一起去。
　　尹胜寒张张嘴，本想拒绝，迟疑一下还是没开口。
　　两人动作很快，一来一回不到十分钟，就拎着一个清瘦男人的后脖领，把人带了回来。
　　真是活人！左棠华从副驾驶探出头来，打量那人。
　　从那滔天的洪水散去后，除了今天见到的尹胜寒，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其他活人。还以为现在能活下来的人，不是在基地，就是什么厉害的大佬，有自己的办法避过那场灭顶之灾。
　　可就这人，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竖着看横着看，也没看出这人会是什么厉害的角色。看看这腿，被尹胜寒拎着，腿软得跟面条似的，看着像是得了软骨病，连自己站立都不行了。
　　这要是扮猪吃老虎，那末日真是耽误了这人的星途。
　　尹胜寒把人往前一推，松开拎着的手：“我们就发现他一个鬼鬼祟祟的，一看到我们就想跑。”
　　明暨点头，有这反应不意外。
　　本就是来干坏事的，发现有人找去寻麻烦，不跑那是傻子。
　　“是个普通人。”娄敬策发现这人眼神一直闪烁，就肯定其中定然有猫腻。他问在场唯一一个在基地的，“这人是基地里的吗？”
　　尹胜寒摸摸鼻子，神色纠结，欲言又止。
　　“不好说，基地里人那么多，我一般跟普通人也没有太多碰面的机会。”即便见过，擦肩而过他还能不能记得，都得两说。
　　比起他们好奇这人一个普通人怎么敢在这种时候跑到外面来，明暨则要直接且有目标得多。
　　“是你驱使那两只丧尸来找我们麻烦的？”
　　虽是问句，但在问出之前，他便已经得出结论。
　　这样看似不可思议的问题问出来，三人都是面露愕然，就差把“您没事吧，是不是病了？”写脸上，明暨扫过一眼便不再关注，这些都是正常反应。
　　正常人谁能想到最该害怕丧尸的普通人会做出这种事呢？更何况那还不是普通丧尸，而是这会儿都罕见的异能丧尸。
　　然而，这人脸色霎时苍白，大太阳底下脸上都开始冒虚汗。
　　这虚汗冒得速度之快，让尹胜寒怀疑他是热得出汗都不成，谁出汗不是慢慢冒汗，而是一下就汗湿脊背啊。
　　可，他凭什么啊？
　　尹胜寒站到人跟前，蹲下拉近距离。他这么些年在驻军，板起脸来，铁血冷厉之色顿生，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人。
　　让这人直感觉尹胜寒是拿他当间谍那么对待。
　　他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只把头往下埋，眼睛死死盯地上。
　　“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尹胜寒陡然一声喝问，吓得那人一哆嗦。
　　他背后出汗越发多了。
　　汗水打湿后背的衣衫，薄薄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染了一些脏污的白色面料透出其下一点肉|色。
　　“把他后背的衣服划开。”明暨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指指那人的肩胛骨位置。
　　娄敬策半点没迟疑，古刀的寒光一闪而过，又消失在他手中。
　　就听一道布帛开裂的声响，那人后背的衣服像是不堪忍受般崩裂向两边，露出苍白的肤色上，几道格外刺眼的线条。
　　尹胜寒弯腰，直接一撕，衣服裂开得更多了。
　　苍白的肤色上，血色的线条纵横交错，几乎将这人整片背脊当成画布，沿着脊梁骨向下，线条正中是一只格外诡异的眼睛，周围的线条相互缠绕着，抽象扭曲宛若触肢一般。


第66章 肋骨与怪物
　　这般诡异的图案看得几人直皱眉。
　　左棠华特意绕到那人背后，退后几步正对着整片背脊上的花纹图案，将那些反复扭曲蜿蜒的红线都尽收眼底。
　　尹胜寒见有些红线攀过肋骨延伸到侧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撕成破布的那件衣服整个扒下，扔到一边。摆明了也要看看他正面胸膛上有没有什么名堂。
　　那人衣服一被扒下，他没有去捂身后的大片图案，反倒像是受到非礼的女性，双手拢到胸前，躬背弯腰，极力不想让人看到他胸前的东西。
　　他越是这般死命要护住，便越发让人觉得其中有鬼。
　　尹胜寒不客气地将人强行扣住双手，高举到头领，以异能者比之常人大上许多的力气将人拎起。那人像是绑在展示架上的商品供人品头论足。
　　他极力遮掩的胸口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比起背后那宛若邪道艺术的红线作品，正面胸口简直像是清粥小菜级别，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道伤疤。
　　在正中心，直直向下。倘若这人有腹肌的话，就刚好是八块腹肌正中那一条，从的腹腔到肚脐向上两指的位置。
　　“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啊？”左棠华观察那道才开始愈合还有些渗血的伤口，有些不合时宜的猜想，“这伤口看着怎么那么像是女人生孩子剖腹产？”
　　说是这么说，其实他也没见过剖腹产留下的疮疤是什么模样。
　　只是那么刚好就在这个位置，不像是有人捅的，也不像是有人划的，那便只能联系到这块区域的特殊的作用。
　　尹胜寒无语横他一眼，又扭头观察明暨的神色。
　　明暨没有再看那道伤疤，反而盯着那人的面部表情，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刚才左棠华的那句正常男人听着都觉得离谱到无语的话。
　　“没准还真让你说准了。”明暨对于男人剖产这件事没有露出半点惊讶神色。男人诞育后代这事在帝星早就稀松平常，愿意的话还能选择一胎多生，只要出自本人自愿，去相关机构申请预约手术就可以，并不是多稀奇的事。
　　“哈？！”左棠华被尹胜寒那一眼激起的讪笑还挂在嘴角没来得及撤下，就听到明暨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是……我就是开个玩笑。”
　　他虚弱地小声辩解，自己真的就是随口开了个玩笑。
　　可没有人理他，众人的目光聚焦到那个男人身上。
　　尹胜寒拎着人不好躬身去观察，娄敬策便走到那人面前。他也不必问什么，男人那张羞愤欲死的脸，便是无声的证明。
　　“把人放下来吧。”娄敬策让尹胜寒松手。
　　尹胜寒松开钳制人手腕的左手。
　　那人重获自由后，也不跑，原地抱膝蹲下。苍白的手臂上，手腕处两道印子已经开始发红发紫。他一副全然拒绝沟通的模样，活像他才是受害者，是只落入敌手的纯洁小羊羔，而对他施以残酷刑讯的这四人才是什么做尽伤天害理事的大恶人。
　　只可惜，就算他真掉下眼泪来，这几人也不吃这一套。
　　尹胜寒见惯了这样的人，一被逮住就各种装可怜装无辜，好像自己是一朵清纯白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至于先前做下的那些恶事，他是被逼的啊，是被恶势力胁迫，被逼无奈，身不由己，其实他也不想的……
　　嗤，要是被他害死的人能活过来说一句原谅，那他也可以原谅。
　　在商场纵横，又末日里讨活过十年，娄敬策不说心硬如铁，一个大男人装可怜……只会让他嫌恶。
　　左棠华作为孤儿院出身，又护着个弟弟的哥哥，这样装可怜的人，也见得不少。孤儿院里无师自通学会用可怜作为假面骗取利益的孩子不要太多，他虽没做过，却也不同情。
　　明暨……明暨就当看戏呗，看得津津有味。猛男落泪，不比议会那群老爷子的臭脸好看上百倍？
　　四人看那人无声地发泄情绪，从害怕到心情平复抬头张望。
　　那人大概太过投入并没有太关注时间，左棠华注意着时间呢，前后也就四分二十几秒，平复得还挺快。
　　那人抬头观察，正对上明暨托腮正看他。
　　明暨微微勾起唇角，那人像是受惊飞快转移视线。
　　“说说吧，你的那根肋骨去哪里了？”
　　转移的视线还没能挪开一秒，情不自禁又落回明暨身上。
　　那人瞳孔紧缩，鼻孔翕动，比起他背上那诡异的图案，被取走的肋骨更像是他的禁忌，也是他的死穴。
　　他不肯回答，垂下头保持沉默。
　　可这抵挡不了娄敬策、尹胜寒和左棠华，三道目光在他两边的肋骨上徘徊。
　　肋骨边缘有一些后背蔓延过来的红线，红线与红线在肋骨上似乎结成残破的网，形状像是多足生物的勾足，两道红线汇聚到一处。与后背图案连起来看，就像是一只独眼的怪物扒在这个男人的后背上，勾足死死的扣在他的胸膛。
　　几人在心底将那个诡异的图案再次打量过几遍，莫名生出一些凉意。
　　还没弄清楚失踪的肋骨，明暨又问他：
　　“不愿意聊聊吗？那你生出的那个东西，畸形的小怪物、唔，或者说是形似你后背上的那个东西，它还好吗？”
　　他的口吻太过稀松平常，跟末日前那些小区里的大妈大爷闲聊到某某家子孙如何如何差不多。
　　那人却像是被触动什么噩梦的开关，手捂着肚子就地摔倒后，便开始来回打滚。他全然不顾地上的碎石可能会挫伤后背，随着明暨问出的话语，他仿佛置身于噩梦般的那一天。
　　他像是蛆虫一般在地上打滚求饶，疼得眼泪狂涌，满心都是后悔，可他越是后悔腹内的疼痛便越发剧烈。他被人逼着要露出幸福的笑容，幸福……去他妈的幸福，他只恨不得有人能来剖开自己的肚子，把那个从里面触摸自己肚皮的怪物剖出来。
　　可没有，从天黑到天不知道亮没亮，耳边除了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外面沙沙不停的雨声，就是嘶哑到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自己的声音。他以为他会就这样死去，多正常啊，可能是出于脱水，可能是活活痛死，可能是那只怪物将他从内里一点一点吃空……
　　直到比腹痛更剧烈的疼痛袭来，他眼睁睁看着跟自己身上纹身一般的触足撕开肚子上的皮肉，探出非人的肢体……他又疼又惊惧，终于难以承受下昏迷。
　　……
　　他深陷那天的场景中，难以回神，身体背叛思维开始自行反应。他不受控制得开始颤抖，开始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仿佛下一瞬就要倒在地上。
　　“它怎么了？那个畸形的怪物去哪里了？它不该属于你吗？”
　　明暨的声音似乎与记忆中那个恐怖的声音重叠，让他恍惚身处之地到底是真还是假。
　　“它，它！”那人将双手捂在脸上，指甲撕挠出浅淡的伤口，轻微的疼痛刺激回他一些理智，急促的呼吸骤然停歇，在一次深深吸气后，他颤抖地开口，声音极力压抑着平静。
　　“它死了。”
　　这是那人第一次主动与明暨对视。
　　在另外几人松口气的气氛中，他的声音放得很轻。
　　“我吃了它。”
　　放松的气氛戛然而止，左棠华差点被骤然倒吸的冷气呛到。
　　明暨点点头，依旧八分不动地跟人聊天：“味道还不错吧？”
　　那人眼神闪烁了几下，没做回答。
　　“你的肋骨呢？”
　　明暨旧话重提，欣赏那人骤然又苍白下去的脸色。
　　这次明暨却换一个新的话题，饶过他。
　　“回答我！”
　　那人抬头与明暨对视，似乎周围的一切又开始恍惚。
　　娄敬策见过明暨这样，早先第一次遇到柳明暨他们的时候，他就嫌弃崔三少烦人，将人催眠得乖乖服从指令。
　　明暨那般在意这人消失不见的肋骨，这人又如此避而不谈，定然关系重大，听听他能够说出些什么。
　　“咦。”明暨眨眨眼，那人也从混沌迷离中清醒。他第一反应便是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出现什么新情况，显然之前的经历给他留下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娄敬策板脸拧眉，这个人没有受控制？
　　明暨定定观察那人片刻，有了新问题：
　　“吃下那东西后，你有没有什么变化？”
　　“什么变化？！”那人显然比明暨还要紧张，惊惧与忐忑瞬间攀上他的脸孔，他又不停用双手摸过自己身上一寸寸地方，甚至当场踢掉鞋子，确定脚也是正常的。
　　这样明显的反应告诉明暨答案，他自己不知道。
　　“得到了催眠抗性吗？” 明暨喃喃了一句，对于自己催眠会失效倒不是如何在意。星际那么大，各种星球千千万，种族更是万万亿数，有精神抗性的种族比人头发还多。
　　那人惊疑不定得盯着明暨，想从他口中获取更多信息。
　　只可惜明暨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不言语。
　　尹胜寒有想问的：“你是如何驱使丧尸的？”
　　这个问题很重要，也很危险。
　　能够驱使丧尸的人类，不比能够驱使丧尸的丧尸要好多少。
　　尤其这家伙摆明就是一个邪|教分子。
　　那人不肯说，垂着头，像是个自闭的哑巴。
　　尹胜寒见他这样就火大，又装什么可怜。他一脚将人踹歪倒向一边，再次喝问：“你是怎么控制丧尸的！”
　　那人迷蒙着双眼，半死不活地像是刚刚受过刑。
　　尹胜寒忍不住骂了句娘，看看娄敬策又看向明暨。他想将这人上交基地那边处理，不知道明暨他们能不能同意。
　　那人突然试图挣扎，再次吸引来全场瞩目。


第67章 另类报仇
　　那人挣扎着试图从尹胜寒控制他手腕的动作中挣脱，以他微末的力气努力做斗争。
　　娄敬策发现那人神色间似乎有些不太对，给单膝着地蹲下的尹胜寒递去一个眼神。
　　尹胜寒瞥见，抿唇表示不满。对付这样的人就该直接上点硬家伙，等人觉得疼了怕了，就知道松口老实交代了。
　　他没有如先前那般松开那人的手腕，就着他倒地的姿势将人像拖死猪一样拽起，又在手脚还没开始承力前松开手，任由人来不及做反应正面向下摔在地上。
　　小小的一声“砰”，那人忍不住痛叫出声。
　　他捂着鼻子歪倒在地上，贴着地面的手努力撑着地面爬起来。双膝在地面上摩擦，就这会儿功夫已经饱受摧残的膝盖位置已经磨破一块肉皮，细小的沙粒和尘土粘在创口上，一点点血缓缓从伤口出渗出，凝成血珠往下淌沾湿一片布料。
　　“滴答滴答”鲜血落在地上，在这样高温的天气下仿佛瞬间就能蒸发。
　　刚刚那下磕断了他的鼻梁，鲜血止不住从鼻腔涌出。
　　他努力捂住，但并不起效，很快将他去捂的两只手都染的通红。
　　血液沾湿手掌掌心的纹路，将之一一细致展现。
　　那人没有再去管不断淌血的鼻子，鼻腔里血太多渐渐顺着脸部弧线，流过上下两片唇瓣，从下巴一滴滴滴落。
　　他突然用力抽了一下鼻子，鲜血倒灌进气管，血腥味加气管有异物阻塞，他开始不住地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
　　鲜血随着他咳嗽的动作，四处洒甩，将周围一片地面弄得狼狈血腥。
　　众人保持着沉默，无声凝视着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咳嗽在他吐出一口混有鲜血的唾液后，终于渐渐消下去。
　　他伸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血迹，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扎眼的笑容。
　　太阳就在他正头顶上，以他趴跪的姿势在身前投下一片阴影。他笑得露出牙齿，齿缝被鲜血染红，凸显得牙齿格外森白可怖。
　　“哈哈哈。”神经质的笑声，像是什么老旧的点读机读到中途卡带，不断重复一个音节。
　　他笑着笑着，脑袋突然垂下，染血的双手撑在地面上，在不如何归整的地上留下两个边缘还算清楚的血手印。
　　他开始盯着这两个血手印，眼神直勾勾地像是在发呆。
　　左棠华看他一动不动，忍不住转移视线去看看远处的废墟堆，随便哪里都行。他试图找些绿色的东西洗洗眼睛，但周围经历过刚刚的战斗又只剩下一片狼藉。
　　不过即便是那一堆废墟，废墟里还有过往常见办公室的旋转椅、毁坏的打印机和散落周围的纸张文件、折断成两截的商场明星立牌、超市里常见的购物推车……总之是要比看那个鲜血横流的神经病来得强。
　　真是能进邪|教的都不正常，正常人进去了也要变不正常。
　　“砰！”拳头砸在地上，皮肉骨骼与土石撞击发出响动，听起来用力还不小。
　　那人凝视那两个血红掌印的目光没有半分转移，只是眼神中能够看出一些刻骨的仇恨。莫名其妙的，完全不能理解他是在怨恨些什么。
　　地上那是他自己的手印，染的是他自己的血，现在挥舞砸地的也是他自己的拳头。
　　尹胜寒想要阻止他继续自残，被娄敬策抓住胳膊拉得离人远了一点。
　　他不解，看向他娄哥。
　　娄敬策却示意他看明暨。
　　就见明暨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拳头落在血掌印上没有多久，他的拳头便开始流血，混着地面被他鲜血染红的沙石，看来他是不想要这双手了。
　　“你在后悔？”
　　拳头落下的动作一顿，又似乎明暨这简单四个字激起他心中的愤懑，砸下的力气反而加重许多。
　　“后悔有什么用？你能这样对自己下狠心，怎么不能想想如何报复回去？”明暨话音里满是冷漠，“当然，前提还是我们放过你，你说是吧。”
　　那人的拳头没有再落在地上，他松开拳头，手掌比对着又贴回地上血手印的位置，然后深深的躬身，深深的垂下头。非常夸张的表示臣服与献祭的姿势，他是这般熟练。
　　脑门抵在地面，喃喃絮语回响在胸腔内外。
　　“神……恩泽赐福我等，森……希望永不陷落。”
　　含糊的话语让人来不及听清，更无从分辨。
　　尹胜寒赶忙凑近一些，终于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
　　“愿您的光辉永伴黑夜，为我等迷途之人带来安宁与生息。”
　　“梦中得以聆听您的教诲，指引我等前往光明未来。”
　　“梦中得以怀揣您的赐福，为后新生奉献我等卑微。”
　　“您是夜梦的归途，苦人的救赎。”
　　“保佑我等不受邪祟干扰，保佑我等战胜死亡与命运。”
　　“躯壳与灵魂皆献与您，无上的伟大至尊。”
　　……
　　他的小声喃喃简直惊骇几人。
　　第一次见识到邪|教|徒做祷告，即便在原本的生活中或多或少有听过相关普法，设想过这种人的精神状况应与精神病人同。
　　然而，真在跟前时，光听那人唇瓣张合间吐出流畅又虔诚的祈祷词，仿佛将颂文烙印在脑海，简直让人怀疑他会不会晚上做梦都重复这些……就直叫人觉得有凉意从心底升起。
　　这是能与现实末日等同的大可怖，是精神与思维维度世界的天灾与末日。
　　那人的喃喃迟迟没有尽头，无数的赞美与祈求一一颂与他口中的那位“无上的伟大尊者”，真是卑微乞怜到极点，就像是他如今这般跪伏于地的姿态，将人格与尊严贬到尘土里。
　　娄敬策、尹胜寒和左棠华只觉得渗人，听了都怀疑自己今晚会不会做噩梦，还有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但是，他们不敢叫停。
　　明暨似乎对他念叨的那些很有些兴趣。他倚靠在车窗上，静静倾听，眼睛微眯起来，眨动得频率变快，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收获。
　　那人喃喃的声音渐渐小下去，语速也慢下。
　　众人都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尹胜寒正要把人翻过来看看情况，却被明暨再次制止。
　　“让他继续念吧，他活不了了。”
　　娄敬策他们面面相觑，不过就是鼻梁断了流些血，很快鼻血就能止住，怎么就活不了了？这人要真是活不了了还能保持这样难受的姿势，那可真是……
　　那人仿佛没有听到明暨的话，也没有发现尹胜寒和娄敬策已经一左一右站在他两边。他语气渐渐虚弱，断句开始出现问题。
　　终于，终于……他没再出声。
　　娄敬策和尹胜寒当即俯身将人翻转过来。
　　他的四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僵硬，保持着这样奇怪的跪地姿势，更诡异的是他的双眼、鼻子、嘴、耳朵里不知何时都开始往外流血。血在他身下几乎将那块地方整个儿浸透。
　　“他这？”
　　死人无法给他们解惑，唯有看向明暨。
　　明暨给出的答案是：“他在报仇。”
　　“报仇？！”三人异口同声，显然都无法理解。
　　他们分明只看见这人虔诚得向他们那个什么邪神祈祷，絮絮叨叨背诵了一篇字数超过三千还不止的颂文。
　　这叫什么报仇？
　　娄敬策不经开始回忆那篇长长的颂文内容，开头几句他们没有听清，也无从猜测，后面的那些他大概还记得。
　　明暨像是窥破他的内心，向他摇了摇头。
　　“不要去回忆。”
　　“文字具有力量，某种维度中，他刚刚念的那些是一种攻击与污染。”
　　娄敬策很听劝，思维或许会基于好奇背叛他，但他作为主人能够让思维想一些别的，刺激又足够印象深刻，能够将刚刚听到的那些冲击成碎片残渣。
　　不知道他回忆些什么，耳朵莫名变红发烫。在强烈阳光下倒不是很明显。
　　明暨微微翘起嘴角，将话题拉回之前。
　　“这个人，也挺聪明的。”他突然夸奖一句，“我说到报复回去，他便起了心思。但，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去报复难度太大了，所以他就将信息泄露给我们。”
　　明暨扫过三人茫然的脸，纠正：“泄露给我。希望我能够帮他报仇。大概是因为我先前追问他的肋骨，让他觉得我会管吧。”
　　“你们没有听出来也不奇怪，是不是觉得他念诵的话音有些奇怪，就像是这颗星球上某地的方言？带着浓厚口音的那种？”
　　娄敬策趁机摸摸自己耳朵，跟尹胜寒他们一起点头。
　　“其实是一种音调，他发音的时候总是连读其中几个音，听着有些怪又不妨碍分辨，信息就藏在其中。”
　　明暨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带上一些感慨：“可惜，他大概也没有能全面掌握那个组织的信息，否则也不会不知道背叛者的下场。”
　　躯壳与灵魂皆献与您，无上的伟大至尊。
　　立下的誓约看似荒唐可笑，但谁能想到真有效力呢。
　　三人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听上去神秘又古怪。
　　还是娄敬策追问：“他说了什么？”
　　明暨伸出手指在半空中书写，又将几个音节连接到一起。
　　“梦、梦坏？梦徊？我？”
　　他揣测着读音，四声变调着，试图猜出。
　　但，怎么读似乎都不顺。
　　“你们有听说过吗？”反正就这三个读音。
　　三人齐齐摇头，蹙着眉都陷入思索，这也不像是主谓宾啊，或者是省略成的谓宾结构，闷坏我？不对不对。
　　明暨默默摇上车窗，让繁星又调低一点车载空调的温度。他们不觉得晒就站在大太阳底下想一会儿呗。
　　三人猜得起劲，像是梦回元宵猜灯谜一般。三个字的读音搭配也就那么几种，他们一个一个试，又开始挠头琢磨发这个音的字有哪些，思索个没完。
　　直到明暨敲敲车玻璃，才打断。
　　他越过娄敬策看向尹胜寒：“你还回不回基地了？”
　　还真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还要给他们搞个电子词典啊？


第68章 回到别墅
　　尹胜寒与明暨他们约定，等到他将情况上报给基地领导层，谈拢交易后就会离开，前往半山别墅找他们。
　　之后，他便不再回基地，所以要走的时候得把个人物品全都带走。好在，尹胜寒的个人物品并不多，随便找个包背在身上绰绰有余。
　　至于交易内容的配方，在谈拢后繁星将自行通过卫星将配方发到基地方，压根不需要尹胜寒经手，也避免其间许多可能问题。
　　与尹胜寒告别后，娄敬策继续驱车在周围转悠，将先前手机提示的那些位置一一横扫过。前前后后总共找到三十多只丧尸，无不都是泡发的模样，更有甚者皮肤外层还流脓，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三十多只丧尸里，只撞见其中一只是异能丧尸。
　　可乐的是，这丧尸放在一个星期前，是个王者，放到现在就是个笑话。
　　它的异能竟然是——下雨。
　　太阳当空，天空干净得看不见一缕云彩。它要下雨都找不到一朵雨云，只能用异能造出一小朵，就飘在人脑袋顶上。这么小小一朵云能下的雨自然也不会如先前天空泄洪那般，毛毛雨冷冰冰打落在脸上身上，为受到太阳暴晒的人送去清凉。
　　左棠华看那朵人走到哪就跟到哪的小雨云，差点笑出声来。
　　他双手合拢，捧起一些雨水在掌中，对着大太阳照了照，清澈干净。
　　“明哥，这水能不能喝？”
　　明暨正在研究之前那两只异能丧尸的晶核，闻言也不抬头，“能喝。”
　　“啊？真的？”左棠华抬头又看看那朵小雨云，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丧尸异能下下来的雨还能饮用。这不该带点病毒或者本身就是酸雨什么的？
　　“真的，达到你们过去饮用水标准，喝不死人。”
　　左棠华多少有些跃跃欲试，又在将水捧到近前时选择放弃，张开手指任由水从自己的指缝间的流走。
　　“娄哥，要不我们把这只丧尸留下吧。”左棠华本想问明暨的，但见他盯着那两颗变异丧尸晶核出神，自觉不打扰，还是把话题甩给娄敬策。
　　娄敬策不是很能理解：“留下来干什么？浇花吗？”
　　“当个水龙头？能够喝还能浇花什么的。”左棠华极力找出的借口，虽然不知道娄哥他们的水资源储备有多少，但有这样一个随便可用的水龙头也没什么不好的。至于浇花，那自然是为明暨考虑，二楼露天阳台他没亲眼看过，那边种着东西还是知道的。
　　娄敬策没能被说服，他反过来问：“你觉得喝丧尸异能弄出来的水，和让你弟做点零件让明暨帮忙做个高环保净水器，哪个更香？”
　　左棠华只多考虑一秒，他们之后要离开别墅，带个丧尸什么的确实不太方便。
　　下雨丧尸失去可利用价值，娄敬策没再多给它表演的机会，一击削掉他的脑袋。滚地的脑袋里一颗晶核从中钻出，飞到娄敬策手中，就着之前下雨在地上积起的小水洼中涮了涮，清洗干净交到明暨手中。
　　明暨让娄敬策像先前那样放进塑料袋里，新得的晶核比另外两颗摸上去要冰凉许多，大概是因为它的异能与力量型和速度型这样的普通类不同，下雨虽然现在看起来拉跨，也是个水系异能。
　　“其实，要弄个净水器可以直接用刚刚那枚晶核做能源，要是能弄到火系的还能直接出热水。”
　　等娄敬策和左棠华重新钻回车上，明暨隔着塑料袋把玩刚刚得到的那颗新晶核时突然开口。
　　“弄起来麻烦吗？”娄敬策打蛇随棍上，顺着话音就问。
　　“不麻烦，就是要搓不少零件。”明暨简单算算，“要几十个吧。”
　　“没事，让小棣多搓两天就够了。”左棠华颇有点债多不用愁的意思，没跟左棣华商量就先表明态度。
　　明暨从反光镜里看这两个乐滋滋的男人，无语。
　　他们绕着海市几个区绕过几圈，等到天色渐渐变暗才往回开。
　　路上左棠华听明暨让娄敬策把大灯打开，还觉得不解。
　　直到在转角听着手机提示撞上丧尸，终于解惑，原来丧尸还喜欢撞车。
　　如今在外游荡的丧尸不多，没再像起初那几日简直对着丧尸开碰碰车，一路回别墅额外收获到四颗晶核。
　　左棣华在别墅里等他们简直等得望眼欲穿。
　　只有他自己和星星这个机器人的别墅真是太寂寞了。
　　等到看见他哥的身影，立马就窜过去一个熊抱，似乎两人不是分离一个下午，而是一个学期。
　　“哥，我今天超级厉害，零件已经搓了有一半。”
　　左棣华在他哥耳边小小声炫耀，还刻意盯着明暨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想被加作业。
　　明暨转过身钻进厨房，没忍住牵牵唇角。
　　傻孩子，你哥才是帮凶啊。不对，这个当哥的还要过分，他还想增加工作天数。
　　客厅里，左棠华摸摸弟弟脑壳，毫不吝啬给予夸奖：“小棣真厉害。”
　　左棣华又向他问今天出去遇到了什么，从左棠华那里将尹胜寒、异化丧尸和那个男人的事从头到尾听了一遍。
　　左棠华担心自己一个没看住，让左棣华接触到这种邪|教分子，误入歧途，把那人的惨状描述得格外仔细，听起来简直像是在说什么鬼故事，吓得左棣华额头直冒汗。
　　到后面说到那人背诵三千字以上的颂文，七窍流血跪倒在地，用献祭的姿势死掉，左棣华狠狠吞咽下口水，吓得脸色苍白。
　　“哥，你别骗我。”左棣华笑得勉强，“哪有那么夸张的啊。”
　　他直勾勾盯着左棠华，试图从他哥严肃的神情中看出几分逗他玩的意思。
　　应该不是真的吧？
　　“早知道你不信，我就拍两张照片回来给你看看。”左棠华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对自己没拍照回来警告弟弟有些后悔。
　　正好这个时候，明暨捧着一碗芒果丁泡酸奶从厨房里出来。
　　“要照片？我有啊。”
　　他用勺子捞起一块芒果果肉送进嘴里，酸奶沾了芒果的汁水酸酸甜甜，甜口很多。
　　左棣华有些忐忑：“真有？”
　　明暨示意他拿个平板出来，娄敬策别墅里这类电子产品有许多。就是如今世界秩序崩坏，能用上的软件不剩下多少，玩玩早就下载的单机游戏和看本地书、影片还是没问题的。
　　左棣华拿着平板在手上转悠，像是那平板烫手似的，一直在手中翻转。
　　猝不及防下，平板的画面亮起，左棣华还拿在手中翻转，那只红线勾勒的眼睛最为夺目，隔着屏幕直直望向屏幕外的他。
　　照片的角度非常奇怪，正好将背面整个摄入，延伸到正面的那部分也被填补上，并且进行过细微处理，拉伸延展成平面的一块。
　　左棣华“啪”的一下就把平板扔了出去，这也太恐怖了些。
　　“那，那个就是那人背上的？”他嘴硬强撑着，脚忍不住转过一个方向，预备随时逃离。
　　左棠华点点头，就着位置往下一刷。
　　平板上出现一个更为奇怪角度的画面，是那人的死状。
　　但不同于他们先前所见的那般，这是一张仰视图，从地面的角度看他的姿势动作。
　　左棣华再也忍不住，嗷嗷叫两声，直接转身就跑。他直接撑着沙发一跃而过，脚步踉跄着扶着楼梯把手往上爬，中途冲太急还差点踩空，那架势就跟身后有恶鬼在追他似的。
　　左棠华本着给弟弟个警告的想法，没想到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他伸手将平板按灭，笑容勉强：“明、明哥，这图是怎么拍的啊？”
　　仰视的角度，像是有人从地里往上拍，可他可没干过这事。
　　还有，那般凄惨的死状，以这样的角度拍摄，真是恐怖片既视感。
　　本就诡异，这下更是升华。
　　直叫人怀疑那人是不是成为他口中那个无上的伟大至尊展示柜里的标本，透过这个屏幕穿过次元在看向他们。
　　“就这么拍的，采集数据后期模拟。”明暨指尖落在屏幕上，按亮屏幕后上下一阵划拉，当时那人各个角度的照片都有，堪称是全方位将人记录拍摄。
　　明暨的手指定格在最后他死亡时那张。
　　闭着眼睛的男人，七窍滴滴答答往下淌血，鼻梁被打断的地方凹陷下去一块。鲜血染红他的唇瓣，几乎将半张脸都浸透在血色中。微微开合，似乎有尚且未能说完的话语。
　　可看久了，莫名觉得——他在笑。
　　不是血腥可怖的笑容，神色间有着难以言喻的解脱与安宁。
　　明暨盯着屏幕突然说了一句：“这个人他应该在这里挺有学识的。”
　　虽然知识这东西无法单靠外表看出，但那人眉目安详下，透过那些粘在脸上的血沫与鲜血，依稀能够看出几分书卷气，是浸透书本油墨染出的味道。
　　明暨还记得见过的他的手，指腹积压厚厚的老茧也能证明一二。
　　繁星检索往昔档案，很快就将人的资料筛选出来。
　　结果如他所想。
　　左棠华没有明白明暨的意思，有学识？
　　现在有学识又有什么用，人都死了。
　　再说有学识还能进邪|教，唔，这个就更加难评了。
　　夜色在日落后笼罩别墅，一楼很快只有星星在收拾残局。其他人各自回到房间，明暨在露天阳台上打理那些异变植物。
　　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打理，洒下一些营养液进去，异变植物自个儿吸收，自个儿争抢打架，自个儿茁壮成长。大晚上依旧劲头十足，把金属花盆内壁敲得“哐哐哐”响。
　　夜深人静，别墅外风声都歇了。
　　重物落地的声响引起充电状态的星星注意，还有楼上有些不安的娄敬策。
　　别墅亮起一盏灯，星星觉察到后打开了别墅大厅的壁灯。
　　昏黄的灯光中，滚圆的机器人转动轮子移向门口。
　　娄敬策从二楼窗户里探出半身，隔着夜色看清倒地那人的身影。
　　熟悉的衣服和身形——是尹胜寒！
　　“星星。”他呼唤来到庭院里的星星，不大的声音夜间听来却好似放大百倍。娄敬策扭头观察一眼床上的明暨，确保他依旧在睡，没有被吵醒。赶忙压低声音，“把人带进来，我马上下来。”
　　接受指令的星星立即去执行。
　　娄敬策套上衣服和裤子就要出房间，手握上门把手，身后意外传来明暨睡得迷糊的声音：“问星星要外伤两件套，给他用。”
　　娄敬策扭头，就见明暨打了个哈欠翻个身。
　　“剩下的，等我明天睡醒再说。”
　　娄敬策轻声应了一句，悄悄开门出去。
　　他本还有些担心，如果尹胜寒情况紧急，把明暨叫起来会不会反而让情况变得更糟。现在先用外伤两件套把人情况稳住，其他就如明暨所说，等明天再说。
　　左右也不过五六个小时。


第69章 治疗与房车
　　在星星的辅助下，娄敬策将人先安置到一楼客厅里的长沙发上。
　　尹胜寒的情况不太好。
　　不知道他与基地交易结果如何，仅从这一身伤口就能看出，起码有五位以上的异能者对他出手。
　　背上那块巴掌大的伤口是被火焰灼烧后的黑糊。胳膊上宛若蛇状盘旋的勒痕里能够发现一些植物汁水和软刺残留在肉里。鞋子上破开一个大洞，连带脚都被刺穿，鲜血几乎将鞋子浸透，不是石系就是土系。胳膊和腿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不如其他几处来得明显，也能大概猜测是个力量型异能者。
　　最为危险的还是他脖颈上一道细长的割痕。娄敬策猜测是同属风系的异能造成的，这道攻击如果威力再大上一些，很有可能将尹胜寒半个脖颈切开，如果不是尹胜寒及时做出反应，恐怕没命到这里。
　　对尹胜寒遇到这样有规模的异能者攻击，娄敬策心中有几个猜测。
　　首当其冲的就是先前想要与之交易的基地方。无非就是交易泡汤，基地方不肯放人又想要配方，尹胜寒大概率不会答应，那边逼急后将他视为叛徒，出手要他性命。
　　其次就是私人恩怨。末日前娄敬策就有帮过尹家处理这类麻烦，尹胜寒在驻军中能力非凡，加上背景不错自然挡了一些人的路。现在末日，尹胜寒又是最早觉醒异能的那波人中有天赋的，有人嫉恨将他视为眼中钉的的自然也不会少。
　　“星星，外伤两件套在哪里？”娄敬策从空间拿出古刀，一点一点将有血迹的部位上粘连的衣料割开。尹胜寒留了太多血，衣料与伤口粘连在一起，不处理掉没办法上药。
　　夏天的衣服清理起来比较容易，鞋子也没法再穿，干脆就直接切成两半。
　　星星滚圆的脑袋在金属壳里转动一圈，露出操作屏后四分之一个球型切面，切面上整齐排列着一支又一支药剂，颜色缤纷，功效不同。
　　金属手从中挑拣出两支药剂交给娄敬策。
　　【请全部服用。】
　　娄敬策不敢怠慢，接过就给尹胜寒灌了下去。
　　尹胜寒似乎潜意识里还能判断目前身处周围的情况，药剂一入口便自行吞咽，倒是少了娄敬策的麻烦。
　　药剂入喉，他身上细微的一些伤口很快就结疤，有些还在流血的地方也止住了血。身体有在被治愈的感觉让尹胜寒舒展些眉头，但很快他又皱起眉。
　　星星再次取出一支透明的药剂，倒了将近一半的量进空器皿中，递给娄敬策。
　　【请使用。】
　　娄敬策不知道这半支药剂的作用，但选择相信星星的人工智能。
　　再次灌入药剂后，尹胜寒终于舒展眉头。
　　终于处理完，娄敬策没把人挪到二楼床上，这一身伤怕挪动途中再崩开出血。
　　“星星，你的充电结束了吗？”他在另一边的短沙发上坐下，看向没有动作站在沙发边的机器人。
　　【没有充电哦，星星是在休息。】
　　装有药剂的那半边再次旋转，回到操作屏。
　　操作屏上冒出一个颜文字，闭眼的表情上一排“zzz”。
　　娄敬策没有好奇诸如机器人也要休息一类的事。
　　“能帮忙照顾他吗？”尹胜寒喝了药剂情况特殊，娄敬策不敢打包票能够将人照顾好。万一出现点什么情况，星星还能做出判断，他只会两眼一抹黑。
　　【照顾病人，义不容辞。】
　　闭眼安睡的小脸顿时一变，竖起两只小手在跟前，脑门上还绑了一块红布，看着真是努力满满。
　　娄敬策点点头，轻声跟它闲聊。
　　内容不过是刚才的药剂。
　　红色的是外伤两件套，他知道。
　　“那支透明的药剂是什么作用的？”
　　星星一板一眼回答。
　　【舒缓精神压力，助眠。】
　　娄敬策点点头，沙发上尹胜寒的呼吸平稳，他其实并不如何担心人挨不到明暨起床。倒是星星，先前各种外出和忙碌，他都没注意到，一般对话时星星回复的电子音听起来带些俏皮，而当询问问题时，电子音更为生硬，一板一眼。
　　“星星有什么目标吗？”
　　【全心全意为主人服务呀。】
　　“那可以告诉我，如果有除主人外的其他人向你索要药剂，你的处理方案。”
　　【切换进入攻击模式，以自毁为底线誓死守卫主人财产。】
　　难怪明暨会这般放心把药剂放这么多在星星这里。
　　娄敬策又问了些有的没的，听星星一会儿卖萌一会儿冰冷，电子音在两者间不断切换，简直是把星星当智能陪聊机器人来使。
　　屋外夜色尽褪，东方泛起一片鱼肚白，红澄澄的太阳早已按捺不住要跃出地平线。
　　娄敬策也不再折腾星星，放它去厨房为众人烹饪早餐。
　　【老年人陪伴服务已结束，进入下一项工作内容。】
　　娄敬策：？？？
　　在娄敬策的哑然中，星星转动滚轮进入厨房。
　　娄敬策望着那在晨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的金属背影，哼笑了声：“老年人陪伴服务……”喃喃中带上点笑意。
　　很快，左家兄弟并排从楼上下来，还没看见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饭，就先被沙发上躺着的人吸引了注意。
　　尹胜寒流了太多血，即便娄敬策让星星给他用湿布把能擦的地方都擦过一遍，依旧遮掩不住血腥味。就连他躺着的那张长沙发都渗进去不少血。
　　“娄哥，他怎么成这样了？”左棠华问坐在餐桌旁正在用餐的娄敬策，一手拽住想要过去看看情况的左棣华。
　　“对啊，他这是遇到什么袭击了吗？异能丧尸？”左棣华还记得他哥昨天跟他讲的这人在外狩猎丧尸，还跟他们收拾掉两只异能丧尸，见他这般惨样怀疑是不是落单被异能丧尸报复了。
　　左棠华敲他脑门，那得是多厉害异能丧尸能把人伤成这样。
　　“不清楚，等他醒过来再问问。”娄敬策没把自己怀疑是基地方动手的可能告诉他们。不过即便他没有说，左棠华大概也能猜出来，也就没跟他们出去的左棣华还以为人是在外面受到的攻击。
　　经过大半个夜晚的时间，尹胜寒身上的一些外伤已经好上许多，烧伤和脚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现在痂块眼看着快要脱落。其他一些更细微的伤口在强大的药效下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因为楼下有个昏迷的病人，左棣华吃完早饭就又钻回房间里搓零件，今天中午又要上交的事他没忘记。现在不把任务完成，他连享受都有些提心吊胆的。
　　左棠华则转出门去，进行每日必定的收拾工作。外面的这些植物真是长势越发生猛，昨天才清理开的路，不过一天时间又遍布密密麻麻的各种植物。
　　想到明暨先前说的离开，他越发觉得时间紧迫。
　　明暨一直睡过十点才起床，先去给房间里那盆向日葵浇水。向日葵迎着太阳恣意绽放，茎秆已经长到人胸口的位置，再过几天大概就能比人还高。
　　他下楼先解决早饭，看了看尹胜寒的伤势。经过繁星的扫描和分析，造成尹胜寒这一身伤的异能不止是五种，应该有七种，换而言之，起码有七个人对他出手。
　　除了这一身的伤，他抵死反抗，能跑回半山别墅，异能透支严重。
　　要不是分别前明暨给了他四分之一支药剂，这人现在没因为这一身伤，也要因为异能尺超上限而尸体冰凉了。
　　繁星很快给出方案，明暨把药给人灌下，就不管了。
　　等人醒过来头疼上两天就好了，他又不是救苦救难的圣人，还要贴心把人照顾到痊愈。
　　明暨没撑伞晃到庭院里，绕到车库看了眼。
　　几辆豪车排列在车库角落里吃灰，排在最外面的是他们最常坐的那辆越野车，隔壁还有两辆房车。
　　明暨就直直朝着那辆大房车走过去。
　　既然他计划着要离开自然不会半点准备不做，就先从改装这两房车开始。
　　繁星侵入房车内的智能系统，为明暨打开车门。
　　明暨进去转悠一圈，双层，有四个能够住人的房间，倒也还算足够。繁星将房车的立体图和平面三视图尽数展现在他眼前，明暨圈圈划划，虚空进行改装。
　　等他一番圈画结束，房车外表看着似乎没有变化，内里却是大变样。
　　明暨从房车里钻出来，回到别墅，摸出零件开始组装。
　　中午，随着厨房里飘出饭菜香，沙发上陷入昏迷的尹胜寒呼吸乱了一下，眼皮轻动，睁开眼来。
　　他有些怔怔回不过神来，等到记忆里有些熟悉的装潢引入眼帘，一手捂上心口，感受到掌心之下心脏依旧在有力地跳动，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向后仰仰头——他还活着。
　　他提起的心放下一半，再活动活动身体，感觉到些许酸疼，肌肉在发出抗议。这点感觉他没多在意，再看伤口。
　　尹胜寒转了转脚腕，脚上被穿两个洞，他担心以后就残废了。
　　诶，也没事。
　　他抬高脚，看到已经结疤的伤口，有一点点疼，还有长肉愈合的痒。
　　他终于放下心，整个人松懈下来，瘫倒在沙发上。
　　鼻子翕动两下，不对！
　　什么东西那么香？
　　尹胜寒扒着沙发边缘撑起身，看到桌上热气腾腾的六菜一汤。
　　卧槽，这也吃得太好了吧！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都忘了自己身上的疼，只能听到肚子在疯狂抗议。
　　“哥！”正好娄敬策从楼上下来，尹胜寒顿时饱含激动叫人。


第70章 干饭和叙述
　　娄敬策被尹胜寒这一声叫得就是一激灵。
　　对上他饱含急迫的目光，娄敬策无语了至少三秒。
　　最终，尹胜寒在星星和娄敬策的帮助下坐到左家兄弟对面的位置上，娄敬策就坐在他旁边，相互之间虽说不是很熟也起码有过一面之缘，倒是没太多尴尬。
　　尹胜寒此时也全然顾不上尴尬，他这些天三顿都在吃那糊糊般的东西，没口感还难吃，嘴里早就淡出鸟了。
　　这会儿看看眼前的这一桌，六菜一汤，放在末日前那是家常小菜，往日这半山别墅里的大厨基本不做的普通菜色，可放到这会儿，硬菜，十足十的硬菜。
　　他惯用的右手胳膊上还有伤，握筷子夹菜有些不妨便，可他又不怎么甘心放着到眼前的菜不吃，干脆就左手勺子右手筷，两手齐上阵，就像是以前某些不会用筷子的老外那般。
　　一筷红烧肉送到嘴里，洁白的牙齿咬下酥软的五花肉，红色的酱汁染上齿贝与舌头。尹胜寒差点激动到热泪盈眶，仿佛热刀切黄油般轻而易举便能咬下，不会像是研究出那种饼子，梆硬程度赶超列巴，多嚼几下腮帮子叫疼。还有这充沛流油的脂层，油脂带来满满的热量，充斥在口中，配上赤红酱汁，简直再是幸福不过。
　　不夸张的说，尹胜寒沾着红烧肉的酱汁和一块肉就扒完一整碗饭。
　　等到筷尖戳到碗底，留下道道酱汁痕迹，埋头干饭的他终于抬头。
　　“能再来一碗吗？”嘴里塞满的米饭还没能咽下，说话声音都带着吞咽感。
　　桌上其他人都若有若无地关注着他，不怪其他人失礼，主要是他这吃得也太香了一点。吃肉吃得格外小心和专注，桌上分明有六个菜一道汤呢，也没人压着他筷子不让吃。一块肉把饭顶上一层米饭染上色后，他三两口就把饭扒干净，没噎到打嗝真是个奇迹。
　　左棣华忍不住在餐桌底下拽拽他哥的衣服边，他这种吃法，这得吃多少碗啊？他估计尹胜寒能干掉十碗饭，起码也得八碗。
　　左棠华给他夹一筷左棣华不爱吃的胡萝卜，让他乖乖吃饭。别人爱吃多少吃多少，娄哥和明哥都没有意见，你管那么多呢？
　　明暨还没来得及有意见，娄敬策就让星星先拿个小碗出来，再去添个菜。
　　添个菜，就当是欢迎新成员入队了。
　　等到小碗拿来，娄敬策率先舀一碗汤递到明暨手边。
　　左棠华和左棣华都悄悄看他，也就只有尹胜寒沉迷干饭之中不可自拔。
　　明暨看看那碗汤，雪菜飘在汤面上，微黄的汤水里面沉着几根土豆条，凑到近前，引人吞咽的酸味便已经飘出。天热的时候，用来配饭喝，正开胃口。
　　其实他没什么意见，开口同意做交易让尹胜寒入队的也有他，都同意让人入队了也不置于人饭量大点就有意见。
　　每天不重样的美食供养，还有他收在空间纽里那么多杂七杂八的零食和饮料，重重美食堆积之下，明暨已经升级了。不过就是眼前的这些菜罢了，尹胜寒又不是清盘不让人吃，这算什么。
　　所以，对于这碗娄敬策递来的汤，他接的心安理得。
　　他没意见，放开吃。
　　左家兄弟看在眼里便是娄哥巧妙用一碗汤把明哥给“哄好”了。
　　两兄弟默默对视一眼，低头扒饭。
　　尹胜寒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第二碗米饭也见了底。
　　他松口气，像是在饿死边缘线的人终于给自己肚子填了个底，而后很快被酸汤吸引去注意力，舀半碗汤再添饭进去，弄了个汤泡饭吃。
　　汤泡饭解决起来，速度就更快了。
　　左棣华看他端起碗，像是喝水一样往下倒，喉结不断上下耸动，前后不到一分钟，等放下碗的时候，碗里又光了。
　　左棣华：6。
　　大抵是尹胜寒吃饭真的太香，围坐在餐桌边这么些人，看着看着被他带得胃口大开，今天的中饭在不知不觉中都吃多了些。
　　本来星星焖一锅饭就足够，今天硬是又焖了一锅。
　　等到餐盘里就剩点汤汁，大家都吃了个肚儿圆，也就剩下尹胜寒还在将红烧肉的汁水倒进他新添的米饭上。
　　明暨坐在座位上，难得觉出几分不科学，这个食物摄入量……这家伙难道胃是个无底洞吗？
　　不过也有件好事，明暨发现尹胜寒除了风系异能和武力值这方面，他还能为自己提供情绪价值——他吃饭是真的很香！
　　不知道是不是驻军出来的都这个样，总之就像是这酸汤一样能刺激食欲。
　　对美食一道提高追求的明暨觉得，交易的价值又提高了一些，以后就把尹胜寒当在线吃播了。
　　等到解决完餐桌上所有盘里的食物，尹胜寒终于停止进食，往后一瘫倒在软软的椅背上，吃下去的那些东西终于在他保持这个姿势后，冲破他腹肌的封锁，显露出微鼓的小肚子。
　　尹胜寒揉揉肚皮，打了个满是油腥味的饱嗝，红烧肉的滋味萦绕在他周身。许久没能吃这么饱，能这么放松，他浑身散发出懒洋洋的气息，跟对面吃饱后瘫在椅子里的左棣华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吃饱的原因，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后，脑袋就开始隐隐作痛。尹胜寒伸手贴在一侧脑门上，脑袋里像是有一只手把神经绷紧，然后开始时不时拨弄一下又一下。
　　阵阵晕眩袭来，伴随晕眩而来的是想要呕吐的冲动。
　　可是，一想到自己刚才吃进肚里的那些菜和米饭，尹胜寒又打了个嗝，喉头紧锁，硬是把翻涌着快要到喉口的冲动又咽了回去。
　　酸水味道里还有刚刚喝的两碗酸汤味，尹胜寒砸吧出点雪菜味，没有如同往常呕吐那般倒嗓子。
　　“吃饱了吗？”
　　娄敬策手抓在他胳膊上，想让人躺回自己房间里去。要是嫌远也能在沙发里凑合，星星刚刚趁着他们吃饭的时间重新收拾了沙发，如今整洁如初。
　　尹胜寒直起腰，头疼让他微微皱起眉，脸色看起来便严肃几分。
　　他将先前的事做个总结和简述。
　　“交易算是达成了。”
　　“我与基地管理层谈判，他们对于我离开没有异议。”
　　想到后来遭遇的那支明显是冲着自己性命来的小队，尹胜寒改口。
　　“看在配方的面上，没有表露出异议。”
　　谁都能看出，这句改口就已经意味很多事了。
　　“一开始还算是顺利，我收拾东西朝这边来的途中发现有人尾随。”尹胜寒说到尾随时，脸色冷下来，“是基地里的一支小队。”
　　“跟我不对付。”
　　他用“不对付”三个字简单描述了一下双方的关系，其实双方是存在矛盾的。之前队里的那个阿英就在这队人里，他后背上那块烧伤就是阿英的手笔。
　　其他人已经简单从“基地小队”和“不对付”里猜测出大致情况。
　　一队围杀一人，他还能留一口气逃到这里来。
　　左棣华昨天缺席，没能与他们并肩打异能丧尸，听到这里也对尹胜寒的实力有所拜服。
　　“我跟他们打游击战，他们中的那个风系不及我。”
　　“出了点血，受了点伤，干掉了两个。”
　　“然后我就跑了。”
　　尹胜寒如今说来平静，当时的惊险与愤恨似乎尽数都留在昨夜。
　　他说完抬头，见众人都在看他，语滞一下，绞尽脑汁回忆自己还有什么没说，搜索枯肠才又干巴巴补充一句：
　　“从基地带走的那些东西，打斗的时候不知道丢去哪了。”
　　“你觉得那些人会是基地派来的吗？”娄敬策手搭在他肩上，算作安慰。
　　为驻军卖命这么些年，得来这样的结果，作为被叫一声“哥”的他，站在家长的角度，不可抑制地有些气闷与怨恨。
　　尹胜寒没有沉默太久：“总归，是在默许下的。”
　　在晚上，没有允许的话，异能者小队不会离开基地。
　　经过这段时间，他也看清了一些。
　　如今由驻军建立起的基地，早就已经不是他昔日训练、出任务和生活的那个东区驻军了。有太多乱七八糟的势力插手进来，人人都有私心，末日当头，改变的人不会再变回来。
　　反正，他现在跑出来，也回不去了。
　　不用与那些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他应该往前看。
　　唯独庆幸的是，娄哥他们能够收留自己。
　　尽管没有血脉羁绊，但在这里，真的很让他安心。
　　说完这些，尹胜寒话音一转，直直看向明暨。
　　“我在基地里发现了昨天那个人那样的邪|教分子。”
　　“展开说说。”明暨对于邪|教势力渗透进基地并没有太大感觉。
　　昨天那人就是个普通人，现在普通人最多的地方不就是基地吗？
　　“是我准备离开回去收拾东西，撞到一个人。”
　　“他的衣服领口比较大，我把人差点撞倒就顺手拉了他衣领子，发现他背后同样的红线。红线具体勾勒的形状图案，我没有来得及看清。”
　　“后来有十来个人招呼那个人，我怕打草惊蛇就没有把人抓住。”
　　尹胜寒简单把发现那人的全过程描述一遍，单纯是巧合。
　　他没说的是，他当时其实想逮人，但那伙人里有一个是长官的亲眷。
　　邪|教已经渗透到管理层的亲眷中，真的一直没有人发现吗？
　　他预感这其中的水很深，好在交易后基地应该能够保证民众吃饱饭，不会再有多少人受蛊惑进入邪|教。
　　这自然是最好的局面。
　　尹胜寒心存一丝侥幸，希望未来能够如他所想的发展。
　　倘若不，其实他也无力改变什么。
　　这样的末日，再让人失去信仰，那他就真把人逼上了绝路。
　　难以言说，这算不算是一种慢性死亡，终归还是先活着。
　　末日里苟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慢性死亡呢？
　　“哦。”明暨反应平平。
　　他从口袋里拿出东西分给大家，似乎就一个“哦”字就把邪|教|徒的事揭过去了。
　　尹胜寒还没多说什么，只觉得手中拿到的东西一凉，身上就像是有微风吹拂。他不由将东西攥紧，追问：“这是什么？”
　　“自体感温调节贴。”
　　明暨轻描淡写，仿佛拿出的并不是什么黑科技。


第71章 调节贴和生瓜子
　　大概是因为明暨递东西的姿态太过随意，拿到手的东西又其貌不扬，至于什么自体感温调节贴，听都没有听过。
　　尹胜寒也就没有太当一回事，只以为是跟暖宝宝类似的东西，拿在手中感觉微微凉，像是冰箱里降温过后拿出来的。他随手塞进自己新换的衣服口袋里，便没多想。
　　午后，尹胜寒躺回沙发里，透出窗户看见左棠华在外面庭院里忙碌，顶着大太阳翻土揪草。他知道左棠华是在清理周围的植物，再看看自己，躲在别墅里，沙发前的桌几上还有一杯鲜榨果汁，有什么需求可以跟那个机器人星星讲，再是享受不过。
　　尹胜寒作为日常总是最为忙碌的那拨人，看着别人忙碌自己只能干躺着就开始浑身痒。或许是身上的伤口开始长肉恢复真的有点痒，他蠢蠢欲动，忍着头疼想出点力，没办法帮人翻地除草，那就给人送去点微风散散暑热。
　　结果一阵微风吹过，左棠华没如他所想的那般浑身舒泰，像是大夏天跳进泳池，反而像是大冬天有人把冰冷的手伸进他衣领子里似的，浑身打个哆嗦，双手自然环抱住自己，在胳膊上搓了搓。
　　左棠华四下张望，这里除了自己，唯有尹胜寒一人。再联想到他的异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左棠华没觉出什么好意，开口语气就很一般：“你做什么？”
　　意识到弄巧成拙，尹胜寒有些好心办坏事的赧然。
　　“你在大太阳底下不觉得热吗？”我就想给你弄点风吹吹来着。
　　左棠华满是茫然，中午的时候明哥不是把东西一人分了一个吗？这人怎么好像完全不知情？他微微抬头往上，炙热的阳光着实晃眼，不过匆匆一瞥，再看四周都已经带上蓝的绿的虚影。
　　这样大的太阳，不带着装备出来，他怕不是搁这里晒人干。
　　“吃完饭明哥给你的那个东西呢？”
　　左棠华这么一问，尹胜寒便从口袋里将东西掏出。
　　左棠华也不跟他多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自己感受一下比什么解释都要来得直接。于是，朝他招招手。
　　要说尹胜寒吧，那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带伤出任务这种事以前也没有少干。现在他觉醒的异能又是风，就算现在伤重又头疼，最好是躺着休息，但只是去庭院里，这么短的距离又有旁人在场，能出什么事啊。
　　风萦绕在他周身，宛如有个看不见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将人裹挟着远离地面，慢慢向前飞去。
　　左棠华看得有些羡慕。
　　能够自由飞翔，这种事不能飞的人看见就没不羡慕的。
　　他暗暗想着等下干完活就去督促一下小棣，让他多搓点零件出来，万一有多余的零件，到时候跟明哥说说想法，只要明哥认可，直接搞个类空中之城出来也不是没可能啊。
　　尹胜寒从门口出来，从廊下的阴影走到烈日当空的日头下。
　　灼热的阳光当头而下，不过片刻功夫，仿佛身处火炉，只觉得额头开始冒汗。他正要操控着风将自己送回廊下阴影里，再跟左棠华细说。
　　没想到左棠华笑眯眯欣赏他晒一下就升温发红脸，从他手里接过那块自体感温调节贴，“啪唧”直接拍他脑门上了。
　　动作熟练，不愧是有弟弟的人。
　　尹胜寒还有些不解，就觉从贴处透出一阵清凉，与风带来的凉爽截然不同的感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暖意，像是小时候母亲试探额头温度伸来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人有些恍惚到底是温热的还是清凉的。
　　微微的凉意自上蔓延，渗透进皮肤每一个毛孔，这感觉就像是在太阳底下洗了个凉水澡，那叫一个舒爽。
　　尹胜寒伸手想要挥去额际刚冒出的薄汗，手背一贴，哪里还有什么薄汗，清清爽爽，皮肤摸上去跟摸暖玉差不多的手感。
　　“卧槽！”这简直，厉害坏了！
　　左棠华能把人叫出来又亲自体验，就是有心让尹胜寒开开眼。
　　作为别墅里的一员，他们都受到过来自明暨的精神冲击，对世界的认知碎得跟隔壁那栋别墅一样，就剩下点地基，没道理因为这家伙受伤就能躲过去。
　　又刚好明暨搞出新的东西，这不就择日不如撞日，直面一下冲击。
　　二楼，明暨正把娄敬策找到自己房间，让他拿着东西去各处安装，就听楼下庭院里咋咋呼呼的说话声。
　　娄敬策拉开一点窗帘，透进房间里一点太阳光。
　　他朝着庭院里望去，就见两个人在大太阳底下聊起了天。
　　娄敬策：……
　　娄敬策：就算有黑科技，也不用太阳最烈的时候在外面晒太阳吧。
　　有明暨做榜样，娄敬策对末日的生活水平不知不觉中也提高到另一个层级上。要是放前世，什么大不大太阳，下不下暴雨，外面是刮大风还是下冰雹，只要遇到丧尸，有食物或者物资需求，就算是半夜凌晨，爬也得爬起来。
　　他在二楼居高临下：“你们两个，没事干了就来帮忙。”
　　尹胜寒仰头被阳光刺到眼，赶忙闭上，盲人摸象似的周围摸一圈，身上起风，看样子是打算直接飞上二楼从窗户进到室内。
　　娄敬策又是无语又有些生气：“尹胜寒。”
　　听他一点名，尹胜寒随即睁开眼来。
　　“娄哥？”
　　“滚回沙发上躺着去。”
　　娄敬策板着脸，就跟小时候训斥弟弟们时差不多，指指楼下。
　　明暨可都跟他说了，这家伙起码还要头疼个两天，强超异能尺到头疼还继续用异能，这小子简直皮痒。
　　左棠华没动，看尹胜寒挨骂微微勾唇笑。
　　等到娄敬策目光转向他时，左棠华右手晃了一个大大的圆，把庭院到庭院外一大片地都圈进圆里。他可不是没事干，他这还要好好清理呢。
　　娄敬策把拉开的窗帘又恢复到先前那样，阻断透进来的那束光。
　　窗帘将阳光尽数阻隔在外。
　　其实对于明暨大白天拉窗帘，又在房间里点灯的行为，娄敬策也不太能理解。他顺着这个行为思考其深意，唯一正常的解释……
　　他想到也便随着心意发问：“太阳光有什么问题吗？”
　　明暨继续摆弄手中的管状器皿，在手中微微摇晃，其中的药剂混合到一处，透出一种奇妙的五彩斑斓的黑色来。
　　“就是觉得比较晒。”明暨两手都不得空，只能问娄敬策借一只手来用。他顺手就把手里的管状器皿塞过去，“轻点摇，摇个六十五下。”
　　娄敬策这阵子在与明暨相处时，时不时充当这样的工具人，接过管状器皿就摇晃起来。他一心分两用，一边摇晃管状器皿在心底默默计数，一边与明暨闲谈。
　　“晒？不是有防晒的东西吗？”娄敬策虽说不碰那些化妆品，但就跟别墅里每个房间都会常备衣服一样，化妆品基本也都会有。
　　明暨空出的那只手揽过花盆，他敲敲花盆的盆壁，新换的大一号金属花盆发出金属铿锵声。“也是为了做实验。”
　　娄敬策当即被说服，这个理由真的很有说服力，尤其是放在明暨身上。
　　娄敬策顺着他的手看向那盆需要隔离太阳光照的植物，是之前明暨挑选出来的那株向日葵。
　　不过，这向日葵长得完全变了模样。这哪里还是什么向日葵，花盘大得跟下面的金属花盆差不多，环绕在花盘四周的黄色花瓣形状也不似普通向日葵那般，反倒是跟花盘里那些生瓜子差不多，还要尖上许多，单看质感不像是柔软的花瓣。它的茎叶粗厚，抓在手中足足能捽成一团。
　　最最最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它长得很高。
　　花盆放地上，花瓣最上边能与娄敬策胸前齐平。
　　这要是种成一片，别说小孩钻进去寻不见，就是等闲大人进去那也是撒手没。
　　“这向日葵，在花盆里养着会不会很危险？”娄敬策杀过异化植物，只是那都是在大自然中自由生长的植物，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花盆里的，不过话又说回来，除了明暨谁会想把这东西养在花盆了。
　　“不会。”明暨说着就把手里管状器皿里的液体倾倒进花盆中。
　　不等娄敬策询问，他就看见向日葵的花盘中那些生瓜子，一枚枚似乎都肿大起来，挤挤挨挨，在瓜子壳表面还泛出异样的金属光泽。
　　这玩意这样不就是个大暗器吗？
　　正这样想，其中几颗生瓜子便不堪忍受周围兄弟姐妹，嗖嗖嗖得往外飞溅。
　　“小心！”娄敬策出手想要将向日葵所处空间与现实分离开去，只是还没有出手就见明暨朝着花盘一拍，剩下生瓜子稀里哗啦也跟着往外蹦。
　　明暨跟前宛如漾开一层水膜，生瓜子像是子弹一般卡在其中。
　　他却浑然不在意，朝着娄敬策招招手。
　　“六十五下好了没有？”
　　娄敬策赶紧再摇两下，凑足六十五之数递过去。
　　明暨半点没管向日葵的发疯，把液体倒进花盆里。
　　娄敬策就看见向日葵的花盘很快膨胀一倍，然后就像是喝了什么催吐剂一般，疯狂yue、yue、yue……吐了满地的生瓜子。
　　娄敬策：？？？
　　怎么就感觉有一点惨？


第72章 灵丹·瓜子·妙药
　　明暨在原地等了五分钟，向日葵在持续十几轮爆发后，终于不再继续往外吐生瓜子。
　　他两手将那些生瓜子拢在一起，在面前堆出高高一座小山。明暨让繁星大概清算一下数量，近三千颗。
　　对这个数量，姑且还算满意。
　　娄敬策在一旁伸手拨弄金属花盆里那株已经萎靡的向日葵。
　　变大的花盘收缩回去，花瓣和叶片在刚才疯狂往外吐生瓜子后凄惨惨地飘落在地上，粗壮的茎也像是经历过一场连日的暴晒，委顿不振，水分失去大半，蔫巴得表皮发皱。
　　娄敬策两指夹住靠近花盘的位置轻轻一捏，茎杆竟然就这么轻易被捏断，在娄敬策的手碎成残渣。在手指间仔细一碾磨，像是被火烧过的灰烬，在手心留下一道黑渣。
　　他再去碰那缩水的花盘，花盘刚一到他手中就扑簌簌开始往下掉渣，就跟茎秆那般的黑渣。
　　“等下去找点醋洗一下手。”明暨拉他衣服，让娄敬策转身看这堆生瓜子。
　　娄敬策把已经碎成渣渣的花盘扔回金属花盆里，转身从那堆瓜子山顶捻起一颗，双指对着边缘一按，以他的手劲竟然没能按开。
　　“没那么容易开。”明暨捞起一把瓜子在手中拨弄两圈，不起眼的两颗瓜子撞击在一起，就跟两枚硬币撞在一起似的，咣当作响。
　　“娄哥会不会炒瓜子啊？”明暨强硬掰开一颗，只闻到一股青紫气，又扔了回去。
　　娄敬策顺势把掰开的那颗捡在掌中，拇指的指甲掐在瓜子肉上，瓜子肉还跟从前一样，没异化出瓜子皮的铜墙铁骨，随便一掐就碎。
　　突然被明暨这么问，他还有些纳闷：“炒瓜子？这些吗？”
　　这样剥起来都费劲的东西，不像是明暨会喜欢的啊。
　　一时半会儿间，他没想起来空间里有没有存这样的坚果，就算有，明暨应当更喜欢那种剥好的瓜子仁吧。
　　明暨点头：“炒熟之后，剥出来，你们几人分分。”
　　没等娄敬策回答，明暨就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新的向日葵种子，他之前从这株向日葵留种里选出的最好的一枚，比寻常的向日葵种要大上一圈。新种子取代之前那颗向日葵的位置，种在金属花盆里。至于之前那株向日葵在翻土间埋到底下，做了花肥，为新的种子发芽提供养分。
　　“这瓜子有什么作用？”
　　娄敬策听出明暨的话外之音，想到刚刚倒进花盆里那些药剂，应该是在做什么专项的实验，借助异化植物的果实或其他可食用部分，起类似补药之类的作用。
　　“还不太确定。”明暨把金属花盆重新放回窗沿上，给娄敬策建议，“你可以先让尹胜寒试试，没准能让他早点恢复。”
　　娄敬策点头应好。
　　尹胜寒躺回沙发上后，半点不受外面暑期的侵扰，周围又安静非常，他枕着一只胳膊，望着天花板想捋捋思绪，不知不觉中睡过去。
　　等他意识朦胧，将醒未醒之际，耳边响起一阵有规律的动静。
　　他意识有些迟钝，隐约分辨是从厨房间里传来的。
　　这是星星在做什么好吃的呢？
　　思绪不由自主就偏转到今天中午那美美的一餐饭上，不知道今晚又要吃些什么？
　　他思绪发散，想得眼泪快要克制不住从嘴角流出，仓皇去擦，人也就清醒过来。耳边规律的声音依旧不止，尹胜寒扒着沙发背，朝着厨房深情呼唤星星。
　　厨房里响起滚轮转动声。
　　果然是星星在做菜！
　　等到滚圆的金属机械出现在厨房门口，尹胜寒迫不及待开口问：“星星，今晚吃什么啊？你在做什么菜呢？”
　　【今晚吃馄饨哦。没有做菜，在炒瓜子。】
　　“炒瓜子？”尹胜寒听到晚上吃馄饨时还想着问是什么馅料的，等星星一说炒瓜子，临到嘴边的话立马就转了音。“怎么突然炒瓜子？是没有油了吗？”
　　可瓜子榨油这也不容易啊，那里是普通锅能弄出来的。
　　娄敬策在厨房里喊星星，星星判断两人所拥有权限，转身就钻回厨房。
　　尹胜寒可以一直听着翻炒的动静没停过，再听这个声音，顿时就起了兴趣是：“这是娄哥在炒瓜子？！”
　　稀奇，稀奇，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尹胜寒蹦跶着就要起来，往厨房里去看看他娄哥炒瓜子是何等情状。会不会还是早前跟在做什么大型报告会时那样，神色端肃，霸总的气场纹在身上。
　　没等他到厨房门口，娄敬策就端着一盘刚炒好的瓜子出来，另一只手里一个空碗。他一眼瞧见受伤头疼还不安分的尹胜寒，瞪他一眼。
　　知道是没戏了。
　　尹胜寒乖乖滚回沙发上，把自己窝起来。
　　娄敬策还能不知道他，当即也不多话，把装满瓜子的盘子和空碗在茶几上放下。瓷器与茶几桌面轻碰，声音很小，室内一片安静。
　　“哥，你这要干什么？”尹胜寒觉得他娄哥不怀好意，这一盘瓜子和空碗，不会是要让他把瓜子剥出来吧。
　　正如他所想的那般。
　　娄敬策把两样往距离他手最近的边缘推了推，站起身：“闲着没事干就剥瓜子。”
　　娄敬策整理自己撩起来的袖子上褶皱。
　　“剥好了今晚的馄饨想吃什么馅儿都可以点，剥不好……你就吃剩下的吧。”
　　“啊？”尹胜寒怪叫一声，他看看那叠瓜子，又觉得不是多大事。他就算是手断了，这么点瓜子剥起来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娄哥，有什么馅的啊？”
　　刚走出两步的娄敬策，听出他信誓旦旦，半点不把那瓜子放在眼里的态度，轻轻嗤笑一声，“等你剥完就知道了。”
　　“行。”尹胜寒盘起腿，把空碗放在自己身边沙发上，跟娄敬策点餐，“我要大虾仁肉的，可别没有啊。”
　　娄敬策没再搭理他，心里想着今晚下的馄饨里就虾仁馅的不要。
　　剥瓜子——这事在尹胜寒眼里简直再小不过。
　　大过年在家随便都能嗑掉七八斤，这能是什么事吗？
　　那不是有手都能行！
　　他捻起一颗瓜子，刚刚炒出来的瓜子还挺烫，烫得他一缩手，又落回那堆瓜子里去。
　　尹胜寒浑然不在意，直到听到一声“当”。
　　他的动作霎时僵硬，这什么动静？
　　他有些茫然的重新捻起一颗瓜子，松手扔回去，又是一声金属声。
　　尹胜寒眼睛就瞪大了。他用指甲在瓜子壳上来回刮，面上那层黑色的纹路被他刮下不少。他将指甲里的粉末抠了抠，在指尖又重新仔细看了看，这是瓜子没错的啊，不是什么金瓜子银瓜子啊。
　　尹胜寒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听错了，厨房里又开始炒瓜子，别是听混了。
　　剥瓜子这事，纠结犹豫没啥用，得伸手先去试试。
　　他就又把扔回去的那颗拿在手里，指甲沿着瓜子的边缘，一如普通剥瓜子那样，往边上一用力……没能掰动。
　　尹胜寒隐隐有些不祥预感，这次做好心理准备，重新掐好位置，再此尝试……还是没能掰动。
　　“卧槽！”
　　他忍不住骂一句。
　　要说贴在脑门上的自体感温调节贴，那是新科技，他没见过，觉得厉害不稀奇。这就跟前人看飞机、航天飞船一样，谁都觉得牛逼。
　　可，这——小小一颗瓜子。
　　再寻常不过的东西，随便走进路边小超市都能找到散称或者装袋好的。
　　突然就变得这般陌生，尹胜寒有些心里发毛。
　　他这段时间单独在外对付丧尸，自然也遇到过异化植物。
　　那些植物看上去都比先前长大长高许多，原先的草地，现在高到人膝盖；百年的老树能高到五六层楼那么高；废墟里长出的小花撑开裂缝……
　　可他也去试过，匕首能够轻易刺穿表皮，从前随手能够掐断的根茎，现在找把园工用的大花剪也轻而易举。
　　可，这瓜子是怎么回事？！
　　尹胜寒一边跟瓜子死磕，一边跟娄敬策隔着墙对话。
　　尹胜寒：“娄哥，你坑我啊。”
　　娄敬策：“谁坑你了？快点剥出来，对你也有益。”
　　尹胜寒：“我不信！这玩意儿真的能剥出瓜子吗？我说别是个金属做的吧。”
　　娄敬策：“你剥出一颗尝尝不就知道了吗？”
　　尹胜寒嫌弃看看手里的瓜子，还尝尝……这一口下去怕是牙都要崩了。
　　虽然这般说，他还就不放弃，死磕到底。
　　当风将瓜子裹挟，在小型的旋风中那一盘瓜子叮叮当当碰撞不停。
　　尹胜寒揉着太阳穴和眉心，紧盯着在风旋里的瓜子。
　　终于——有一颗瓜子裂开一条缝。
　　尹胜寒眼前一亮，终于看见一点希望。
　　操控风将其他瓜子磕碰上那一颗，终于将那一颗撞碎成两半。
　　瓜子仁在撞击中飞出，尹胜寒还担心这瓜子仁跟瓜子壳一样坚固，用风去捕捉它。
　　等瓜子仁安静躺在他掌中，尹胜寒就跟娄敬策先前做的那样，用指甲轻轻掐了一下。原以为会毫发无伤，结果瓜子仁却断成两截。
　　啊这。
　　超出预料的情况出现，尹胜寒回头瞥眼厨房门口，娄哥没出现，星星也不在。
　　他干脆一抬手，扔进自己嘴里，嚼了嚼。不到小拇指甲一半大的瓜子仁，又断成两截，真真是塞牙缝都不够，简直就是嚼了个寂寞。
　　不过为了剥这颗瓜子他耗费那么大力气，不吃也太亏了。
　　咽下去时，尹胜寒又一次感慨自己吃了个寂寞。
　　等到瓜子仁落肚，微微清凉袭上他不适的太阳穴和眉心，感受异能似乎受到什么刺激开始鼓动，先前消耗的那些恢复速度比之从前快上许多。
　　尹胜寒愣住，呆滞.jpg。
　　他愣愣看着那剩在茶几上两半瓜子皮，悄悄掐了把自己——疼的。
　　“卧了个大槽！”
　　这哪里是什么瓜子，这简直就是作用于异能的灵丹妙药啊！
　　尹胜寒控制不住，再次呼唤他亲爱的娄哥。
　　“娄哥！……”


第73章 嗑瓜子唠嗑
　　娄敬策将炒瓜子的工作转交给星星，自己被激动得找不到北的尹胜寒拉到客厅，强按在沙发上。
　　娄敬策一扫茶几上，盘子里的瓜子依旧是那么多，空碗依旧空空，桌上有两半瓜子皮。折腾半天，他都要以为尹胜寒觉醒什么二哈血脉，在客厅拆家，结果就剥出来一颗瓜子，瓜子仁还不见了。
　　“这就是你折腾半天的成果？”
　　怎么不是呢？
　　尹胜寒看看那只光亮到能映出他脸的碗，讪笑两声。
　　“哈哈，意外嘛，真的是意外。”
　　他一摆手，不想展开谈谈这意外具体，重大发现的刺激让他格外振奋。
　　比起这些瓜子，其他什么都是小事。
　　“娄哥，你知道这瓜子有多么厉害吗？”尹胜寒这会儿激动得都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和还有点疼的脑袋，他满脑子充斥着“异能瓜子”“神丹妙药”“牛逼”……
　　娄敬策不知道，但他不说。
　　他双手抱臂，就像是原先在公司开会听人做报告似的，成竹在胸。只消递给尹胜寒一个眼神，似乎就在说“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就这点水平也到我面前来班门弄斧”，可实际又什么也没说，单单一眼，全靠人自行理解。
　　尹胜寒心里给自己一巴掌，他娄哥什么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也是，这瓜子都是你炒出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挠挠头，掩饰淡淡一点尴尬。
　　“娄哥，这瓜子是从哪里来的啊？”
　　尹胜寒为了掩饰尴尬，赶紧行动起来，证明自己没有偷懒。
　　风卷起数十颗瓜子，像是个滚筒洗衣机似的，在空中让瓜子与瓜子不断碰撞。大概受到尹胜寒急迫的心态影响，风速不断提高，接二连三嗑出瓜子仁。
　　“明暨种出来的。”娄敬策也不隐瞒。
　　隐瞒有什么，反正旁人没那些药剂也种不出来。
　　“哦哦。”尹胜寒一边若有所思点头，一边就要把刚剥出来的瓜子仁往嘴里塞。
　　斜旁里冒出一只手按住他。
　　尹胜寒不解看他娄哥。
　　娄敬策示意他手上的瓜子，挑挑眉。
　　那意思——你又要都吃了？
　　尹胜寒委屈不忿，他消耗异能剥出来的，还不能吃了恢复一下吗？
　　娄敬策按死了那只手，不让人吃独食。
　　尹胜寒就跟他较劲，不止比拼力气，他小小用一缕风勾着的瓜子仁飘起来。
　　三两颗瓜子仁才多少重量，一点点风就足够。
　　娄敬策看他做小动作，压在尹胜寒肩膀上的手指尖动动。
　　“嗯？”尹胜寒惊愕，在他控制下的风带着瓜子仁私奔了。
　　他摇晃脑袋，四处张望，真就不见踪影。
　　瓜子仁都没了，他还继续跟娄敬策动手有什么用。
　　尹胜寒挥挥手，表示不继续了。
　　“娄哥，不见了。”
　　“没有啊。”
　　娄敬策顺他心意松开手，从沙发上那个“空碗”里捻起一颗瓜子仁送进口中。使用异能后些微倦感一扫而空，还能感觉到异能沸腾，宛若在血液中跑马疾驰的畅快。
　　这样的滋味，没有异能者能够拒绝。
　　等娄敬策微微垂眼，回味那种滋味，尹胜寒“啊”了一声就要直扑那只“空碗”所在。
　　很快又被娄敬策镇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星星又送出一盘瓜子，热乎乎的刚出炉，还滚滚冒热气。
　　尹胜寒看看那比之前那盘还要多的瓜子，听到星星回去厨房后再次响起的翻炒声。惊愕如同潮汐一波一波袭来，将他吞没。
　　这会儿他都在乎娄敬策的偷吃，直指着新出的那盘：“还有啊？”
　　娄敬策捻起一颗在手上，小小一道空间刃沿着边缘划过，将上下瓜子皮分开。他动作迅捷，空间刃无形无踪，只是一闪便又消弭于无形，尹胜寒从头到尾没发现。
　　他看到的就是娄敬策拿起瓜子，瓜子皮从中线一分为二，干脆利落，比他先前那般费力可要轻快太多。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瓜子仁也被一分为二，从中切开。
　　尹胜寒比出一个大拇指，不愧是他娄哥。
　　娄敬策把两半的瓜子仁扔进嘴里，随口回答：“有啊，还有不少呢。”
　　想到自己刚刚已经跟星星说过，今晚的馄饨里不要出现虾仁馅的，娄敬策微微勾起唇角：“你要是再不努力，今晚的馄饨就别想挑了，看看剩下什么你就吃什么吧。”
　　尹胜寒“啊”了一声，音调转了十八个弯，赶紧驱使风继续充当滚筒洗衣机。
　　尹胜寒借着伸懒腰的姿势，迅速用眼角余光扫过楼梯口和厨房门口，没有见到其他人。他压低声音小声问：“娄哥，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你。”
　　娄敬策看他动作就差不多猜出他是想问什么，没有避而不谈，他本来也有打算等吃完晚饭找人去书房里谈话来着。
　　“说。”
　　尹胜寒半是好奇半是八卦，还跟他挤眉弄眼：“你跟明暨是怎么认识的啊？”
　　娄敬策瞥他一眼，从头开始简单跟他叙述了一下。
　　关于娄家和柳家的联姻，还有柳明暨和崔三少是如何“情深”，他们意外在居民区的偶遇，爆发的冲突和双方态度，以及之前尚在雨天时人工湖对面别墅爆发的攻击与冲突。
　　他自然筛选省略一些东西，没必要全部说出来。明暨对于他所拥有的能力与神奇的东西毫不遮掩，像是催眠，像是层出不穷的各种药剂，甚至是配方……只要相处，时刻都可能看见新惊喜。
　　娄敬策说得简单，听得尹胜寒像是在听什么评书段子，代入感十足，到后面简直像是只会打call的咸鱼，嘴里只剩下一连串的“牛哇牛哇”。
　　娄敬策笑他这傻样，打趣：“怎么，想吃牛蛙了？”
　　“不想。”尹胜寒赶紧反驳。
　　娄敬策也没就这个继续打趣他。
　　小时候，尹胜寒手抓青蛙、脚踩癞蛤蟆，被他爷爷教训了一顿。吓唬他说再敢抓这些，小心夜里青蛙和癞蛤蟆就跳进他嘴巴里，吃了瘌□□双眼之间眼距会拉大，会长出一双青蛙那样的眼睛。
　　当时没人当回事，后来一天早上，家里的阿姨在粥里放了几个面疙瘩，模样捏的很是奇怪，一问阿姨说是“田鸡”，当时就把尹胜寒吓得小脸苍白，伸手要掏自己嗓子眼把“田鸡”都吐出来。
　　后来好大一番闹腾，当着他的面重新做面疙瘩，煮粥，捞起两碗比较，等确定他吃的就是普通的面疙瘩，尹胜寒眼睛都哭成了烂桃。
　　多少也留下些心理阴影。
　　娄敬策咳嗽一声，把话题拉回来。
　　他一转说起上辈子，没有明暨的出现，一切走向另一个岔路口。
　　上辈子的那些事说起来就没有先前那般轻松愉快，不是爽就是乐呵。
　　那十年蒙着一层难以拂去的厚重阴翳，无数人类同胞的惨叫与哀哭做背景音。翻看记忆，大大小小、桩桩件件，每一天都有不同的事发生，生活比之如今“精彩”万分，却也是每一天都浸着血与泪。
　　绞尽脑汁，搜索枯肠，太多苦难如同胆汁，涌到喉头，娄敬策却说不出一二。太多太多，大同小异，一时难以分出经历的哪些事最惨，哪些事都死了人。志同道合的人，话不投机的人，水火不容的人……不一样的面孔，流的血都是一样的殷红。
　　娄敬策静静与尹胜寒对视，前世尹胜寒也没有活到能见面的时候。
　　五大区的驻军大多数都死去，他们保护了一部分人，但以他们的力量却也没能把那些人保护到最后。在天灾与丧尸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下，这些接受过庇护的人反而消失得最早。
　　他长舒了一口气，将回忆堆积在胸口的郁气吐出。
　　这一世不会是这样，不会凄惨成这样。
　　尹胜寒从娄敬策一些避而不谈中猜测出自己上一世的结果。
　　死亡么？并不是多么令人意外与难以接受。
　　可能娄哥自己也不曾注意过，他说起的那些经历里“人吃人”“人吃丧尸”比丧尸吃人要多得多。那样的世界，难以想象的黑暗，人类失去底线与理智，与丧尸相比其实不遑多让。丧尸的血是黑的，人的心也染黑了。
　　“最后怎么样了？”
　　似乎听一段经历，人人都想听到最后的结局。
　　可，这里是现实，哪里有什么结果。
　　娄敬策也给不了他最后的结果。
　　“我没活到最后。”
　　“可能末日结束，大家在废墟上搭建起新的文明吧。”
　　“嗯，我也觉得是。”尹胜寒听声音还算乐观。
　　娄敬策和尹胜寒安静下来，谈及太多生死，就连气氛也开始压抑。
　　“我说。”
　　明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楼梯上，居高临下托着腮，倚在楼梯扶手上。
　　“打断一下你们的悲伤与难受。”
　　他笑了笑，下巴轻扬，示意他们看。
　　“你们剥了一下午的瓜子……”
　　娄敬策和尹胜寒随之看去，顿时僵硬。
　　笑意染上明暨的未尽之语。
　　“你们剥的瓜子呢？”
　　空碗里空空，之前扔进去的瓜子仁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娄敬策低头。
　　尹胜寒低头。
　　这怎么能够怪他们……
　　瓜子这东西，闲聊的时候拿来嗑一嗑，再配不过。
　　滋味又那么美妙，谁能控制得住啊。


第74章 半夜和阵雨
　　娄敬策和尹胜寒因下午闲聊之中的一点小小失误，痛失晚饭馄饨选择权力。
　　在左家两兄弟茫然不解的目光中，娄敬策舀起一个芹菜馄饨，尹胜寒捞起一个韭菜茴香鸡蛋馄饨，吃得仿佛是没有味觉的机器人，麻木地咀嚼吞咽，每吃一个都像是在受刑。
　　明暨就着这两的苦瓜脸下饭，他那碗里的馄饨格外不同，颜色花哨不说，每个馄饨里包裹馅料也不同。他故意让星星站在桌边，咬开一个，将浸满汤汁的馅料吞进肚里，一边咀嚼一边问：“星星，这个是什么馅的？”
　　【是鲅鱼馄饨。】
　　明暨只点头也不说什么，咬开下一个又问是什么馅料的。
　　星星尽职尽责为主人解惑，全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成为明暨这出馋人戏码里的捧哏。
　　娄敬策和尹胜寒起初还会斜眼看看明暨碗里的馄饨，可这样的对话上演三次后，两人就心如止水，全当听不见，只想着赶紧吃，把东西吃完就下桌。
　　三人这整得，左家兄弟闹不清楚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哪门子的药，这吃个馄饨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这样的疑惑很快就得到解决。
　　等一顿晚饭吃完，星星将杯盘狼藉处理干净，拿上来四个空碗。它绕着桌边转一圈，把空碗分给娄敬策、尹胜寒和左家兄弟。
　　明暨朝它招招手，星星就又钻回到厨房里。
　　“吃完晚饭没事干就先来剥点瓜子吧。”明暨如是说，显然没把自己算进剥瓜子行列中。
　　剥瓜子？
　　一下午都在楼上没看见另两人剥瓜子的他们，满脸都是茫然不解。
　　正好这时候，星星端着一大盆瓜子出来。满满的一盆，用金属脸盆装，堆起一个高高的小山。
　　左棣华纳闷从面上捏过一颗，发出之前人同样的疑惑：“这哪里来的瓜子啊？”还要他们四个一起剥？
　　明暨但笑不语。
　　剥瓜子熟练工两人已经拿起一颗，训练一下午后变得熟练的剥瓜子技术展现无遗。很快瓜子皮和瓜子仁分离，落成两叠。
　　左棣华看看自己身旁也那颗瓜子在尝试的哥哥，茫然简直溢出脑袋在空中形成问号。“你们怎么那么熟练啊？”
　　娄敬策给出的回答是直接飞一粒瓜子仁到他嘴里。
　　很快，拜服在瓜子仁美妙滋味下的人+2
　　四人也不开口，各个坐在原地开始沉浸式剥瓜子。
　　速度就属左棣华最快，金属型异能对上这样的瓜子，似乎格外得心应手。
　　不过他面前的碗里并不比其他人要多，无他真的太香了。
　　贴心的星星给他们一人送上一杯鲜榨果汁。
　　埋头沉静在剥瓜子大业中四人没有精力分心去关注周围，直到外面突然响起一道炸雷。
　　“轰”的一声，天空似乎都在震动。
　　堆起的瓜子小山在轰鸣中滚落几颗，引得围桌而坐的四人都探头向外张望。
　　“这是怎么了？”左棠华有些不安，他察觉到大地似乎也受到这声轰鸣的影响，有些细微的震动在地底扩散传播向四方。
　　他们停下继续剥瓜子的动作，聚拢到窗口门口。
　　娄敬策回头看一眼客厅里的时钟，晚上九点刚过，时间算不上晚。
　　夜色渐浓，仰头往天上望去，这段时间少有见到的云层又开始堆聚。
　　左棣华不由回想起先前的那淹没到天顶的滔天大洪水，这云看着就沉，层层叠叠压着，压在他们头顶也像是压在他心头上。
　　他只觉得喉头涩涩，干渴得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声儿。扭头看看左棠华和尹胜寒都严肃的脸，他强扯起嘴角：“不会是又要下雨吧。”
　　左棣华话音还未落下，天上便落下一道雷火，耀紫发白的雷宛若劈开天幕，连路带风带电带火花，声势迫人，响声震天。
　　那雷龙闪耀白光灼亮刺人，不可直视，逼得观察的几人都不自觉偏头闭眼，避其威势。雷光落点似乎就在人工湖的对面，他们先前去找茬的那幢别墅附近。
　　左棠华感受着大地的震颤，作为土系异能者的他，有那么一个瞬间似乎与这一片大地共感，炸裂头皮的痛感和焦灼裹挟他全身上下，让他不自觉伸手揪住胸前的衣服，恍惚心脏受到攻击，涌上麻痹感。
　　“哥！”左棣华率先发现他脸色的不对，拉着人远离窗口的位置。
　　星星来到他身边查看情况，扫描过后发现身体并没有异常，除了呼吸有些急促外，体内器官也不存在病变情况。
　　左棠华所共感到痛苦、焦灼与麻痹感，似乎是在非身体层面上出现的问题。
　　明暨的身影出现在二楼楼梯口，不等左棣华开口，他便开口安排：“给他吃点瓜子仁，如果感觉不好就去二楼，远离大地。”
　　左棣华赶紧从自己那盘子里抓一大把往他哥嘴里塞，瓜子仁不大，咀嚼吞咽并不困难。左棣华还把星星准备的那杯鲜榨果汁递过去，一副要他像是吞胶囊一般囫囵下肚的架势。
　　万幸，左棠华情况不严重，很快就缓和过来。
　　对上左棠华投来疑惑的目光，明暨随口与他解释：“落雷与你之间距离太近。”
　　“况且，你刚刚剥瓜子的时候没少吃吧？”
　　虽然是个问句，口吻却十分笃定。
　　“异能处于活跃状态，又遇到落雷攻击地面，同感了。”
　　左棠华回味一下刚刚塞进嘴里的那把瓜子仁滋味，默默揭过这一页。
　　不远处的黑暗中，点起一星火光。
　　尹胜寒和娄敬策脸色都很严肃，现在异化植物长得这样茂盛，这一点火光可能就会带来可怕的下场。
　　他们冲到门边，打算趁着火势还没起来赶紧去灭火。
　　明暨把两人喊住。
　　“不用去。”
　　就听外面一阵电闪雷鸣，从近处头顶到远处天际，轰鸣传入山野，在山与山之间回荡，似乎整片天地都在怒吼咆哮。
　　“不会又跟上次一样吧？”左棣华缩缩脑袋，在餐桌旁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就在同时明暨的声音轻轻混在雷电的声势中，宛若只是大海中的一页小舟，眨眼吞噬无尽。娄敬策见他唇瓣翕动，模仿着动作复述，试图去读取唇语。
　　“下、雨、了。”
　　站在他身边的尹胜寒听见扭身望向屋外庭院。
　　无端掀起一阵凉风，穿过庭院里堆着的那些建材之间，发出呜呜咽咽的细微声响。骤然“哗啦”声响，大滴的雨水倾泻而下，落到地上激起一层白雾，水汽四溢，冷风带着湿气阵阵袭来。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他们凝视着窗外门外的这场大雨，雨滴打在玻璃窗、金属建材水泥、庭院里的沙石上，砸出接连不断的震响。雨势大且急，前后不到一分钟，庭院里似乎便积上一层水，别墅原先的地漏系统完全无法应对。
　　娄敬策仰头望天，跟那天一样，天黑沉沉的，雨水落下无根似乎也无尽头。
　　他抿抿唇，再次撑起空气墙。
　　半圆的空气墙将别墅包裹，连同庭院与院墙。
　　尹胜寒见过他之前把人包裹进去，搞这么大直接把房子包裹进去还是第一次见，不免惊讶又振奋。
　　“不用担心，下不到半夜就会停的。”
　　明暨见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把繁星得出的预估结果分享一下。
　　至多下一个多小时吧，到不了十一点就得停。
　　这么大的雨浇下来，再是大的雷火也烧不起来，更不用说形成山火。
　　所以，没必要出去灭什么火。
　　他下楼来也本不是为了这个。
　　四人听明暨这般说了，依旧有些心事重重，这段时间一直大太阳暴晒，突然下这么大的一场雨，异常如此，会不会再出现一些幺蛾子？
　　在四人的眉头紧皱下，明暨吩咐星星去给他做份宵夜。
　　随着厨房里劈里啪啦的油炸动静不断响起，炸鸡香味又萦绕在鼻尖，四人望雨兴叹半天，最后还是跑到厨房申请加入宵夜行动。
　　不到半个小时，四人手边都有一块炸鸡排和一个炸鸡腿，以及一杯奶茶。
　　四人有吃有喝，又继续剥瓜子大业。
　　听着外面的雨声，室内格外安静几分，没有人说话，但大家脸上都写着心事。大家都感受到隐隐的不安，难以言喻是异能传递给他们的轻微共感，还是人类的第六感直觉作祟。
　　现在就仿佛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等到这场并不宁静的暴雨停歇，更可怕的事情或许就会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按照明暨所说，不到半夜雨就会停。
　　他们默契地没有相互商量讨论，都默默选择在这里等待，等待雨停，等待可能的危险降临。
　　在等待的时间里剥瓜子，手里有事可干，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雨很快变小，尹胜寒和左棠华最先放下瓜子，站起身去到窗边。
　　娄敬策顺势回头看钟——十点十七分，确实才下了一个小时不到。
　　不等他转身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尹胜寒就跟他说：“娄哥，雨停了。”
　　雨停风歇，四野静谧无声。
　　简直就像夏夜里再寻常普通不过的一场阵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
　　可，没有人因为雨停而心安。
　　娄敬策撤下空气墙，四人散开到周围查探。
　　等回别墅聚首，纷纷摇头——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娄哥。”
　　明暨站在二楼，对他们一个个衣衫带露，好像出去淋雨的模样不置一词。
　　他向娄敬策招招手，身影回转，消失在楼梯间。
　　今晚下过雨有些微凉，他准备要睡觉，自然要把“暖炉”也一并拉进被窝里。
　　娄敬策率先脱离熬夜小队，跟在明暨身后消失在二楼楼梯间。
　　楼下三人看样子是打算熬个通宵，又让星星准备一些吃食，继续嗑瓜子。
　　明暨和娄敬策都去休息了，他们也跟没了大人管的小孩一般，更肆无忌惮。
　　尤其是，方才明暨把娄敬策叫走，三人对视，笑，真是懂得都懂。
　　他们也没有等上太久。
　　后半夜，尹胜寒喝完星星准备的热可可，准备再去厨房里烧点热水。突然，他听到外面庭院里有些细碎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在啃木板，咯吱咯吱的，听得直叫人牙疼。
　　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星星浑身红光闪烁就冲了出去。


第75章 打怪的一夜
　　浑身闪烁着红光，星星冲入黑暗之中，黑暗为之映亮一片。
　　幽微红光映亮的暗影里，细碎声响不绝于耳。黑暗中隐约能分辨出一些零乱的黑影在活动，毛发与毛发相互磨擦，爪牙与身躯磕碰，不断传出簌簌的声响。
　　“咯吱咯吱”声不断响起，似是在咀嚼，又似是在磨牙，还像是头盖骨那般的硬物与硬物相互磕碰，空空的回音在骨头与骨头间碰撞出回响……
　　夜色添寒凉，无端让人联想起各种神怪灵异里都有的森白枯骨，眼眶里亮起两点惨白荧火，随意看来便是跨越死亡界限后的肃杀与阴怖。
　　尹胜寒站在门口向星星所在那处张望，一点红分散成千百点红。红光映入盘踞在黑暗中的那些东西瞳孔中，点亮一簇小小的红。数量太多，一时之间难以完全计数。
　　没能够分辨是哪一方先动的手，只是尖厉的吱哇乱叫声四起，红色的激光洞穿黑暗，毫不留情四处收割性命，又或者只是遗骸。骨头碎裂声不断响起，空气中升腾起一阵肉类烤熟的焦香，勾起别墅二楼一声响亮的猫叫。
　　猫叫声在半夜听来同样怪煞人。
　　尹胜寒先前在车里见过垂青，还调侃明暨与垂青是美人与野兽，只是在别墅里醒来这些时间都不曾发现过垂青的身影，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别墅里其实是有猫的。
　　“猫？”
　　他正疑惑抬头望向猫叫声传来的位置。
　　头顶一道黑影从二楼的阳台上掠过，不过是三两下借力，便跃出高高围栏，飞扑进黑暗中。
　　垂青双瞳中凶光闪烁，再不见半点往日里扒着明暨的肩膀或者大腿撒娇，夹子音嗲嗲得猫叫，哄着明暨或者娄敬策给他开罐头或者水果吃的模样，那般娇软又甜心。
　　藏在肉垫里的尖锐利爪曝露在夜风中，寒芒闪烁，似乎连风都能撕碎切割。
　　“喵嗷——”荧荧发着光的兽瞳眯起，双爪不断重复扑抓，撕咬甩飞的动作，效率没有星星那边激光一扫一大片，对付起来却有种天生而来的从容淡定。
　　尹胜寒也是在垂青叼起一只怪物在口中撕咬时，才借着那根不断在红光中甩动的长细尾巴辨认出那些会发出“咯吱”声响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是老鼠！
　　猫抓老鼠，难怪会是这样熟练且从容。
　　吹过别墅区的夜风溜走小小一缕，穿过老鼠裸露在外的头盖骨时，顽皮地钻入，顶起老鼠的头盖骨当作小帽，招摇过市撞进尹胜寒手里。
　　尹胜寒没去接那块还粘连着血肉与眼球组织的头盖骨，在半空中旋转一圈仔细观察。
　　这块老鼠的头盖骨上有几道裂痕，深深浅浅沾着血肉，依稀还能辨别出几个属于它同类的牙印，大概是饿疯了，磕在骨头上好似是给古代流放的犯人在面颊上刻字，入骨三分。
　　左棠华看到那块飘在半空的头盖骨，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是老鼠。”
　　左棣华跟在他哥身后出来，一听就开始咋呼：“什么！老鼠，我最讨厌老鼠了。”
　　左棠华没应和，地面随着他紧抿起唇瓣开始微微震动。显然这位也讨厌老鼠。
　　左棣华立马跟他哥来了波配合。
　　裂开的土地缝隙间长出尖锐利刺，没有给那些大老鼠打洞逃脱的机会，只要落入缝隙，金属利刺就会将它们扎穿。这就像个放大版的钢铁处女刑具，土地开开开合合间将一只只大老鼠“吞下”，两边锐利的金属“牙齿”在榨干鲜血后，就地进行深埋。
　　左棣华担心那些污浊的血液渗透进地下水，情况已经很糟，能够保护住的资源还是要悉心保护才行。
　　三人一猫一机器人解决掉近千只大老鼠，尸体残骸在庭院外堆起高高一座小山，比之他们刚解决掉的那座瓜子小山要大得多。也正是拜这些老鼠所赐，嗑瓜子补上的那么多能量，在这持续不断的异能攻击中宣告耗尽。
　　搞得他们生出几分恍惚，似乎他们前半夜熬夜嗑瓜子，就是为了后半夜能够打死这群老鼠来的。
　　左家兄弟已经累得不想动，他们与尹胜寒还不算太熟，没好意思靠过去借把力，一个个都往星星身边凑，星星椭圆滚滚的身型抱起来也怪顺手。
　　温柔体贴的星星却没有回应他们的亲近，红色的灯带闪光飘过一圈又一圈，似乎是在彰显存在感。
　　左棣华脸刚贴上星星的金属外壳，手摸到变化形态后的金属基，一边蹭着金属壳抱怨自己又困又累，一边为星星将金属基里渗透进去的杂质排除出去。
　　他突然语气带着点飘忽，叫了一声“哥”。
　　左棠华撑着星星另一边的肩膀，应了一声，旁的也没多说。
　　他也又困又累，先前吃的瓜子仁还没有左棣华多，这会儿肚子就有点儿空。
　　“哥，星星开红光是攻击模式，是吧？”左棣华干巴巴把问他，他记得明暨之前有说过。
　　既然星星还处于攻击模式，那么四周定然还有什么危险潜藏在暗处。
　　左家兄弟顿时强打起精神，观察起四周。
　　垂青比他们中任何一个都要率先发现目标，它黑影一闪，几乎就在下一秒脚边便有什么滚落。凑近一看，原来是一颗丧尸头。
　　丧尸！
　　垂青全黑的皮毛在黑夜里，简直是再完美不过的伪装，强大的夜视能力助力它分辨敌人所在，尖锐的利爪轻而易举割断咽喉与脊骨。它就宛如夜间行动的杀手，发现出手攻击，头颅滚落，大杀四方。
　　垂青承担大多数攻击火力后，其余三人还能分出心思讨论眼下的情况，顺带摸个鱼。
　　“哪里来的丧尸啊？我们之前到处跑去找，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
　　左棠华觉得很是莫名。要是周围早就有这么些丧尸，那个检测的手机不可能舍近求远，距离近的不播报，非要播报远的。更何况，之前雨停之后，他们出去在附近转悠过一圈，分明没有遇到一只丧尸。
　　总不可能是，这些丧尸刚刚徒步跋涉，从山脚下爬了半座山找来的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谁也给不了，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下完雨，他们出去巡视的那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一只丧尸。
　　左棣华一脚把又一个滚到脚边的丧尸脑袋踢远，他找不到垂青的身影，也无从判断这猫是不是小心眼故意的，要不然怎么丧尸脑袋总往自己这个方向掉呢？
　　提到丧尸和刚刚的鼠潮，左棣华不经生出一些畅想来。
　　“哥，你说，明哥种在二楼露天烟台上的那些植物，会不会跟游戏里似的，能够跟丧尸战斗啊？”
　　左棣华觉得，这也不是全然不可能，明哥是什么人，所想就要有所得。
　　他暗搓搓抱着点小心思，打算明天等明暨睡醒就跟他提一提。
　　万一明哥觉得有趣，真把阳台上那些成天活力十足砸花盆的花，培养成跟游戏里叶片乱飞、果实致爆的攻击炮台。那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他就直接把金属花盆甩出来。
　　左棠华瞅了傻弟弟一眼，觉得他一贯的异想天开，万剑归宗和机甲还没影儿呢，又惦记上培养植物攻击丧尸了。
　　不过有一说一，左棠华觉得大有可为。
　　他这阵子总是在外清理植物，对于这些异化植物了解算多。异化植物还在不断生长变大，无论是体型还是心智。
　　是的，心智。
　　左棠华那天走远一些，到明暨圈画的方圆五百米外，就在一棵老树旁，他被老树突然翘起的树根绊得一踉跄，等回头时绊他的那根树根早就已经恢复到原先模样。若非他是土系异能，察觉到树根有所动作，没有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
　　那棵老树就像是个老顽童一般。
　　在他试图去触摸那根树根时，头顶落在一堆叶子，缭乱迷花他的眼。等落叶归根，那根绊他的树根乖乖扎在土里，摆明了赖账，多少有点无赖的意思。
　　既然老树能够这般开玩笑，那植物攻击丧尸什么的，也很有搞一搞的可能性。丧尸其实与人并没有多大区别，在植物们眼中。
　　“嗯。”左棠华将老树绊人的事一说，左棣华兴致一下被激起，连困倦都散了。
　　尹胜寒开口一鸣惊人：“你们难道没遇到过异化植物攻击丧尸吗？”
　　他一个人出门猎杀丧尸，在城市废墟里窜梭，对于异化植物会发起攻击这事，并不多稀奇。其实比起人的血肉，丧尸还要多出一颗晶核，对于异化植物吸收能量来说，或许丧尸还要比活人来得吃香。
　　稀奇的是，他来到半山别墅后，没有遇到过异化植物的攻击。
　　这里分明是山上，最是不缺各种植物，年份久远的、药用价值高的、花香汁液带点特殊功效的……应有尽有，数不胜数。
　　可，没有异化植物攻击他们，攻击别墅。
　　他本以为是别墅里的人做了些什么导致植物不敢攻击，见他们茫然无知，又似乎并不如他所猜想的那般。
　　左棠华委婉反问：“如果附近有丧尸的话，你觉得明哥和娄哥会不直接出手收割吗？”让丧尸多在山上踩一个脚印，都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也是。”尹胜寒想到他们开车去废墟搜集晶核，那周围的丧尸已经杀空了。
　　露天阳台上，金属花盆里，几株异化植物又开始打架，闹腾得花盆壁上又多了几个凹印子。
　　房间里，明暨呼吸悠长，娄敬策僵直身体一动不敢动，听着外面的动静，有心想去看看，奈何明暨脑袋枕在他肩头。
　　这一夜终归漫长。
　　等到天光微熹，星星将一晚上的忙碌所得堆在庭院外，擦拭干净金属外壳，风风火火为大家制作早餐。累瘫的三人脑袋挨着肩膀，背靠着背靠坐在一处。
　　在阳光透过树影，洒三人一身斑驳摇晃后，齐齐怔然。
　　这些植物，长势又加快了！


第76章 放火与玫瑰
　　异化植物的生长速度，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等明暨起床，正准备拉开窗帘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目光一扫率先捕捉到在院墙周围上蹿下跳的几个人影，看身形应该是娄敬策他们。
　　明暨扶着窗框的手一顿，没有立即把窗关上，探出大半身体观察他们的动作。
　　“繁星，汇报一下情况。”
　　植物异化那般明显，明暨居高临下，所见所闻再是直观不过。不过区区一夜的光景，那些异化植物们就越过他先前让左棠华清理出的方圆五百米地带，攀到别墅院墙外。
　　【异化植物昨晚的活跃期为雨后一到两个小时，异化程度普遍提高15%。其中有个体发生二度异化，智力等级提高，攻击性增强，会设下陷阱引诱食物靠近，进行捕食。新增食物为一切活动的生物。】
　　“一切能动的东西，那丧尸也吃？”
　　明暨对植物吃丧尸这件事在感官上没有什么个人看法。自然界里多得是尸体腐烂后分解出养分滋养周围生长的植物。
　　有智慧的植物自己给自己找养分，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就跟人饿了，到处觅食差不多。
　　明暨好奇的是异化植物吃丧尸不会吃出什么问题来吗？
　　人类饮食都存在相克，丧尸的血肉不会污染到异化植物本身吗？
　　【是的，博士。】
　　繁星调出一个从卫星拍摄的高清景象。
　　在五大区的某个角落里，一只丧尸扭着手脚走到一株植物下的阴影里。突然茂密的树冠里的落下纷纷扬扬的树叶，鲜绿的叶片像是一把把刀片，将的走入它阴影中的丧尸削成一层层血肉，愣是把丧尸削成了血尸。
　　丧尸的攻击对于异化植物而言，完全是不痛不痒。那架势就跟猫咪磨爪子似的，异化植物的外皮坚韧，无法伤及它的内里，受些小伤完全不算什么。
　　明暨让繁星注意观察数据，确定异化植物在“吃”了丧尸后有没有发生某种变化。繁星应声，将房间里那些可智能操控的电器，都调整到最适合明暨如今使用的情况。
　　他没有收回视线，越过那边在高大的植物上跳来跳去的几人，向更远处望去。到处都是一片绿意盎然，极目远眺甚至望不到绿色的尽头。
　　这颗星球似乎是在一夜间时间倒置，像是快要漏尽的沙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翻转后重置，文明倒退回灵长类出现前，没有人类这个食物链顶层的存在，其他动物和植物发展所受威胁不大，于物竞天择中选择向更为残暴巨大的模样进化。
　　“娄敬策！——”
　　明暨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娄敬策一道空间刃切下植物靠得最近的那朵花，听到明暨在唤他，回头望向别墅。
　　明暨招手吸引他的目光，同时也引来其他几人的目光。
　　明哥终于醒了，他应该有办法处理眼下这种情况吧。
　　几人在心中不约而同这般想到。
　　毕竟明暨那么多种类的药剂，说不准其中就有类似百草枯、敌敌畏之类的高纯度农药，具有毒性。一瓶下去就能把这些疯狂生长的植物全部枯死。
　　明暨开口就是解决方法，同样让人意外。
　　——“用火烧。”
　　三个字，狠狠拿捏住植物的死穴。
　　可听到的几人动作一滞，谁也没有第一时间按照明暨所说的去做。
　　“哥，明哥说放火。”
　　左棣华声音还带着点飘，他摇摇头，将之前大家当成梗习惯挂在嘴边的话重复，“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就算是为了要对付这些异化植物，但放火什么的，左棣华悄悄给他哥使眼色，眼底满是不安——放火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娄敬策和尹胜寒也在迟疑。
　　倘若真引燃山火，这些植物免不了重伤，可他们也有些引火自焚，什么东西都还不曾准备，总不能就这样匆匆舍了别墅逃命离开。
　　还有，这山火若是纵着一直烧，在没有如昨夜那般大的暴雨落下之前，谁也无法承担这把火带来的后果。
　　人类还在迟疑，身为机器人的星星从来只会在第一时间执行命令。
　　金属基摩擦发红，射出的不再是激光，而是一道灼人的白色火焰。火焰落在异化植物的身上，小小的植物自然抵挡不了火焰的高温，在火光中灰飞烟灭。
　　但，毁灭的那些也不过是昨夜才长出的嫩芽儿。更早更强大的那些植物，在白焰落到它们身上时，表皮发出“滋滋滋”的声音，烟雾水汽蒸腾而起。仔细看去，表皮焦黑了一片，可要说实际伤害，也就那么一星半点。
　　星星更换烧灼的位置，喷射白焰灼烤的时间也不断拉长，可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滋滋滋”冒白烟，焦黑一片仔细搓搓，又损伤不大。
　　想用火焰将树解决，那得有把铁杵磨成绣花针的耐心。
　　“停下。”
　　明暨本也就抱着几分试探的意思，见火焰没法对付这些异化植物，当即叫停星星。
　　“激光电锯呢？”
　　星星的金属基当即变化，从□□秒变炫酷大电锯。红色的激光伴随着电锯开始高速旋转，溅开粒粒红色的星子，电锯运行的“嗡嗡”声响不绝，看这气势，要切开一棵树似乎轻而易举。
　　可，事与愿违。
　　电锯与树干碰上，那动静像是金刚石切割面撞上钻石，同等级的碰撞，激光电锯顺畅的运行受阻，“格拉格拉”像是卡带的录音机，在把树锯开到一半后，电锯外层与树接触的地方越发受阻。
　　更为奇特的是，切开那半个露出的年轮，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抽条，长出新的嫩芽。无人阻止，很快便歪歪地长出一个侧枝来。
　　星星也便停止继续动作，除非他们连根挖掉，否则这样的攻击，更像是无用功。
　　明暨大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及他们即将面临的又是什么。
　　他不再做多余的试探，让所有人都赶回别墅里，娄敬策撑起空气墙将那些植物隔绝在外。左棠华控制地面，别墅里的地面不能长出一株植物，就算是墙角里的一点嫩芽，也不行。
　　众人严阵以待，明暨把左棣华叫到楼上露天阳台。不为别的，金属花盆让金属异能的他弄下去最为简单。
　　左棣华好奇他明哥在这金属花盆里种东西许多了，能够有光明正大的机会一窥其中，屁颠颠就奔着二楼去了。
　　金属花盆在那些异化植物时不时间歇性发疯之下，变得与原来不太一样。铁疙瘩依旧是那个铁疙瘩，只是铁疙瘩的表面有一个个鼓包，看着有点奇怪，想到是怎么弄出来的，左棣华看向花盆里的目光就更奇怪了。
　　黑漆漆的，他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不等他把脑袋伸进那些花的嘴里，明暨就虚虚从中间比划一条线：“从这里切开，把上面那半个花盆顶摘掉，你能做到吧？”
　　“能是能……”左棣华迟疑，不会他一摘掉里面的异化植物就直接攻击自己吧。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金属花盆里的异化植物们似乎就察觉它们即将重见天日，高兴激动之下，近距离给左棣华展示了何为植物也疯狂！
　　铁疙瘩又添新鼓包。
　　左棣华看向明暨，这个就真的有点凶，真的没事吗？
　　“你怕什么？”明暨跟他打包票，“哪株敢动你，今天中午我们就拿它花瓣泡茶。”
　　顿时，金属花盆里安静如鸡。
　　倒也不必如此。
　　左棣华挠挠头，下手干脆利落，金属异能将金属花盆上下一分为二，终于把顶上那个像是捏坏的包子褶的顶盖掀开。
　　迎着阳光，一直深藏于其下的瑰丽。
　　左棣华不自觉瞪大双眼，张大嘴。
　　在他想来，那般凶蛮的植物不说是宛如大王花那般霸气十足，估计也得跟食人花那般怪异，可这……简直就是反方向生长。
　　漂亮橙色玫瑰傲立在阳光下，娇艳的花瓣上还带着一些晨露，在阳光下闪着亮光。一株株玫瑰细看又各不相同。这一朵花瓣渐变带着红，那一朵带着黄，最为奇特的一朵花瓣似乎镶了一层金边，贵气逼人。橙色的花瓣又不如红色炽烈，温柔水润中带出几分慵懒。
　　左棣华忍不住深呼吸一口，馥郁的花香充斥他鼻腔，似乎闭上眼当即便能沉浸入美梦。
　　“明哥，这花、这花……”
　　他有些语无伦次，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赞美这些美丽的玫瑰。
　　“这花，就是种出来的。”明暨手抚摸过那朵镶金边的玫瑰花瓣，柔嫩的手感让他颇为满意。
　　不愧是他浪费了那么多药剂专门调出的颜色，这样的颜色种在窗边才不会打扰到他。
　　左棣华挠挠头，闻着花香，见明暨摸了半天花瓣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想起他刚刚的那句话。
　　他小心翼翼挪远了点，这才开口：“明哥，你刚刚说，摘花瓣泡水，真的吗？”
　　“嗷！——”就在他话音落下，一条枝干便毫不留情抽上他屁股，动作既快又狠。
　　左棣华转身，镶金边的那朵玫瑰正冲着他张牙舞爪，半点没有刚才的乖顺。
　　金边玫瑰：不装了，超凶.jpg。


第77章 顶级玫瑰车
　　“嗷！——”左棣华捂着屁股往后倒退，直往明暨的身后缩去。“明哥，你看它动手了。”
　　抽在屁股上的那一下是半点没留情，左棣华越揉越疼，即便看不见都能大概猜出自己屁股这会儿大概青紫了一大片。
　　什么叫屁股开花，他可真是体会到了。
　　这挨打不能白挨，左棣华委委屈屈试图跟明暨告状。
　　这告状他还不敢明晃晃说，在抽完他那一下后，玫瑰们就开始抽条。
　　没有金属花盆上面的顶盖束缚住它们头顶的天空，这些天吃好喝好、茁壮成长的这些异化玫瑰们彻底不再遮掩。
　　在玫瑰的脚下，地面迅速抽条长出许多荆棘，荆棘簇拥着玫瑰宛若守护公主的骑士。荆棘疯长，花盆装不下便往外蔓延，转眼就有要霸占整个露天阳台的架势。
　　玫瑰刚用来抽左棣华的那根茎条也逐渐变了模样。绿色依旧是表皮，但内里就好似一个圆润的胖子进化成为肌肉健美身材，表皮紧贴着内壁，勾勒出其下宛如荆棘的扎手模样。
　　左棣华看着那根抽他的茎条，在半空中不断抽动摇晃，挨打的位置似乎又一次疼起来。
　　他心里又不免生出些庆幸来，倘若刚才是这样的茎条给自己来一下，现在就不止是捂着屁股哎哎叫疼，他恐怕得坐立不安好一段时间。
　　光是想想那般滋味，他就禁不住狠咽一口口水。
　　明暨看他跟个猴似的蹦跶，笑着捏了捏手中镶金玫瑰的叶片，柔软的叶片轻轻贴了贴他，似乎是在撒娇。
　　一个委屈告状，一个撒娇卖乖，明暨简直像是给两个孩子调解纠纷的大家长。
　　大家长·明暨决定各打五十大板。
　　他轻易揪下抽打左棣华那根茎条上的几朵叶片，递到左棣华跟前。
　　摘花瓣是不可能摘花瓣的，只能用叶片凑合一下。
　　“泡茶将就用叶片吧，这朵比较特殊。”
　　左棣华观察那每片花瓣边缘都闪闪发光的金边，确实很特殊。
　　“我滴了一滴药到这朵的花瓣上，目前还在吸收中，泡水的话……”明暨沉吟思考，“喝下去你可能会比它更惨。”
　　他还好心提议：“你可以等药效全部吸收后，再试试跟它打一架。”
　　届时，成王败寇，他也就不管了。
　　“哦。”
　　左棣华可不想体验一下更惨，他乖乖接过叶片在手动掂量，好歹是刚刚抽自己的那根茎条上的叶子，这样也算是出一口气了吧。
　　左棣华的高兴还未来得及持续多几秒，明暨就一句话把他拖了回来。
　　“不过这事也是你先挑起来的，作为惩罚，你就负责把这些玫瑰运到车顶上去。”
　　虽说，这本来也是打算让左棣华去做的事，变成惩罚更是没得商量。
　　“车上？”左棣华的愉悦戛然而止，声音都变了个调儿。
　　不是？什么车啊！
　　怎么还在车顶上养花？
　　他摸不着头脑，明暨也不跟他解释，安排完任务，就转身钻回房间。
　　左棣华看见他把自己之前上交的那些零件都拿了出来，身影消失在走廊里房门后。
　　很快，窗户那边又响起明暨的声音。
　　“尹胜寒。”
　　楼下正在花园里帮忙的尹胜寒闻声抬头。
　　明暨问他：“你还头疼吗？”
　　尹胜寒揉揉太阳穴，紧绷的脑袋不知道该说是疼得没感觉习惯了，还是头疼已经消下去，一时分辨不出感觉。
　　要说什么感觉也没有，那似乎更奇怪。
　　他这一夜对付丧尸和丧化老鼠，异能基本是一刻不歇满功率运转。这无论怎么想，都能猜到是对他如今这种养伤情况不利。
　　没有感觉，是不是另一种情况下的异常呢？
　　“没感觉。”尹胜寒据实以告。
　　明暨听后也不如何意外，他又呼叫星星。
　　星星飞快出现，躬身静静等候指令。
　　“拿一支IV型药剂给他注射。”
　　星星动作干脆利落，扒拉开自己脑门，找到所需药剂。金属基顺时变成小小的针尖，另一端自行变化到管状器皿连接口的模样，一接一倒。
　　在尹胜寒还没有剧烈反应之前，星星已经收回了临时改出的注射器。
　　没有提前消毒，扎针结束后也没有给他止血用的棉签。
　　“等待三分钟。”
　　在尹胜寒茫然的目光中，明暨看向他示意道，目光又紧接着扫向他身旁的星星，下达指令。
　　“星星，清点别墅内物资数量，列表给我，整理归纳，做好搬迁准备。”
　　【好的，主人。】
　　星星接收到指令，当即两只滚轮转出风火轮的架势，几乎化身成风在别墅里穿行。
　　尹胜寒好奇的目光跟随星星忙碌的背影，直到它拐进厨房消失不见。
　　三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尹胜寒揉揉眉心，眼前的世界似乎在转，天旋地转间他摸索着下蹲，让自己贴近地面，试图从大地那里给自己汲取安稳和平衡感，即便这几近于无。
　　“闭眼。”
　　明暨的话音宛若当头棒喝。
　　尹胜寒下意识服从闭眼，眩晕感变成一圈又一圈盘桓不去的圆圈，一个叠一个在眼皮构建的临时黑暗中徘徊不去。
　　不知过去多久，尹胜寒觉得很是漫长，试探着睁开眼，眼前世界正常。
　　一直箍在脑袋上的那道“紧箍咒”似乎终于收了神通，安稳平息下去。他感受到异能在体内、手指间、发丝间充盈，饱胀到满溢。
　　“感觉怎么样？”
　　明暨从高出传来的声音宛若天音，尹胜寒从没觉得这么好过，力量膨胀到满，他现在都有种挥手就能甩出十二级龙卷风的错觉。
　　“感觉很好。”
　　高兴的情绪简直是要从他的话音里溢出来。
　　“那就好。”
　　尹胜寒没能理解他话的意思，还不待他开口，身上突然覆盖上厚重的黑影。
　　“卧槽！”
　　尹胜寒来不及多加思考，纵身往旁边一蹿的同时，翻涌在指尖的能量不再保留，他曲起四指向上抬起，风自底下盘旋升起。
　　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轰然而下，几乎擦着他的小腿肚落地。
　　“轰——”的一声，震起一地尘埃。
　　“死里逃生”的尹胜寒跌坐在地上，扭身回头看一眼，顺势仰头向上，望向二楼。
　　明暨还站在二楼窗户前，对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便不客气地“刷拉”一下拉上窗帘，阻隔外界的窥伺。
　　尹胜寒只能去看那从二楼掉下来的庞然大物——一辆房车。
　　尹胜寒不觉得眼熟，他来后没进过停车的车库，也就不知道里面停着哪些车。
　　他绕着房车转过一圈，边走边拍拍自己身上沾上到尘土。有之前攻击打斗沾上的，还有刚刚狼狈的一纵身扑到地上沾上的。
　　绕过一圈回到车前，车门在跟前自行开启，似乎是在邀请他进去参观。
　　明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一楼，动作比他快，率先钻进车里。
　　车里的空间要比外面看上去大许多，不知是空间布局上的巧妙安排还是视觉上的错觉，总感觉这房车里的空间似乎能塞下一栋楼。
　　明暨没有领人参观，只是勾勾手向人示意到自己这边来。等尹胜寒走近，就见天花板上自动降下……一段电梯。
　　——超市里最为寻常的那种。
　　可出现在房车里，这也未免太不寻常了些。
　　明暨可不觉得有什么，见尹胜寒呆立原地，出声催促：“快点上来，左棣华要等得不耐烦了。”
　　在露天阳台上，目睹异化玫瑰在线发疯，左棣华哪里敢有意见，又哪里敢不耐烦。
　　缩在角落，给自己周围钉上一圈金属板。
　　要说心理，左棣华这会儿应该是——弱小可怜又无辜.jpg——猫猫暴风哭泣.jpg——小老虎咆哮：哥！.gif
　　尹胜寒跟在明暨身后站到电梯上，无需按键，电梯自动上行，顶上天花板裂开，让他们直行站到车顶。
　　车顶其实要比二楼还高上一些。
　　“开车。”
　　随着明暨的一声令下，房车自行驾驶向露天阳台的那个角落位置。
　　尹胜寒还有些惊疑不定，目光在庭院里扫过一圈。他看见了左棠华和娄敬策的身影，星星还在别墅里，隐约他能听到一些细碎的动静。按照明暨所说，左棣华在二楼。
　　那、开车的是谁？！
　　尹胜寒感觉先前压下去的恍惚又升起来，在场唯一不在的……难道是那只猫在开车？！
　　他感觉浑身都轻得发飘，简直要从车顶上摔下去。
　　说垂青，垂青就喵喵叫。
　　垂青越到围栏顶上，冲着外面的异化植物嗷嗷叫，叫一会儿舔舔爪子。居高临下，猫脸冷然，一双兽瞳眯起，满是得意鄙夷。
　　好的，猫也不是。
　　尹胜寒攥紧的手指微微发抖。
　　“好了，停车。”
　　明暨把控全局，这边叫停车，那边就让左棣华把花盆扔下来。
　　明暨用词很直白，就是说的“扔”。
　　左棣华听到声儿，激动到热泪盈眶。他竖起的金属墙上已经不知道多少个鼓包高起，再多一点时间他也要被传染发疯了。
　　“那明哥，你们接住啦！”
　　话音刚落，一个金属铁疙瘩就飞出阳台，直直朝着房车顶上来。
　　尹胜寒觉得这有点熟悉，过分熟悉。他往旁边让过一点，四指曲起，风萦绕上那个铁疙瘩，减缓速度，慢慢降落。
　　终于，着落在车顶上。
　　“这是什么？”
　　尹胜寒纳闷又好奇。
　　回答他的是爆罐而出的荆棘和玫瑰茎条。
　　逼得尹胜寒不得以跳车而下。
　　明暨依旧稳稳站着，看着在车顶适应良好，已经开始自行装点起房车的玫瑰们。
　　明暨点了点头。
　　“等会儿让左棠华来给你们添点土，以后活动范围就是这个车顶。”
　　“你们负责随时警戒，明白吗？”
　　玫瑰们迎着风，迎着太阳，花枝招展，摇摆不停。


第78章 送花和私语
　　车顶种满玫瑰后，明暨把剩下的事交给左棠华，添个土、松松土什么的。
　　这些玫瑰他在培育的时候，就考虑到之后可能要前往高热地带，添加了一些掺杂火属性低级营养液在培养液里，不说能喷个火什么的，耐高温肯定没问题。
　　左棣华终于把那些玫瑰花祖宗送走，赶忙钻回房间去换衣服。他之前穿的那件衣服已经没法看了，被茎条抽得跟抹布条似的。
　　刚换完衣服，就听见庭院里自家哥哥的声音。
　　“松松土？行，我去看看。”
　　左棠华刚才不在，突然看见房车倒是不意外，先前就在车库里看见过。
　　让他去车顶松土，感受到熟悉的泥土波动，左棠华大概猜到车顶种着的是之前在金属花盆里的东西，好奇心起。
　　楼上，左棣华大惊失色，七手八脚翻过床，动作太猛差点从窗户里摔出去。
　　“哥，你别想不开啊！”
　　不避着那些花祖宗远点，还上去看看，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嗯？”电梯的速度很快，等左棣华出声，左棠华已经站到车顶上，瑰丽至极的玫瑰花色晃了他的眼。
　　玫瑰们似乎知道他是来为它们松土的“园丁”，很是大方地挪开荆棘，不仅准许他靠近，挥舞着茎条，似乎是在打招呼。
　　左棠华伸手接住最边上那朵橙粉玫瑰递来的茎条，伸手捏了捏。竖起的尖刺默默往回缩了缩，只留下先前那般圆鼓鼓的一截，捏起来有点像是水球。
　　“小棣，你说什么？”
　　左棠华不解抬头，正对上左棣华嫉妒到变形的脸。他迷惑不解，作为兄长又下意识蹙起眉，摆出训斥的神色：“扶着窗户，小心摔下来。”
　　左棣华的目光越过他哥，发现那株暗搓搓把茎条递到他哥手里的橙粉玫瑰，迎着阳光左扭右扭，叶片还捧着花朵，有点捧脸娇羞那味儿了。
　　这还能说什么？
　　对他，挨打抽人，小皮鞭甩出抽不死他算输的气势。
　　对他哥，温柔递茎条，客客气气娇羞捧脸贴贴。
　　很好，这很双标。
　　左棣华沉默了。
　　在看到那朵橙粉玫瑰，竟然把隔壁枝杈上含苞待放的那朵折下，递给左棠华……
　　左棣华沉默得振聋发聩。
　　孩子扭头看看床上，明暨递给他的叶片，再看看他哥拿在手里的那朵……这还能说什么？
　　左棠华是真不明白，也没觉得这送花有什么，他顺手接过，扬起土系异能给玫瑰的根茎盖上一些土。
　　这大概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吧。（注①）
　　他小心把土都添上，有把压死的土块重新疏松，特意选一些昨夜下雨后还湿润的泥土盖上面上。
　　打量过一圈，左棠华自觉已经完成任务，抬头看看二楼，左棣华站在窗口，一副垂头耷脑的模样。
　　“小棣。”
　　左棣华抬头，泥土形成的喷泉正中，一朵含苞待放的橙粉玫瑰被高高托举。
　　泥色很脏，簇拥着的玫瑰却没有沾染半点尘土，娇艳鲜嫩，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美丽动人。
　　他一怔，不客气地伸手抓在掌中。
　　哼，玫瑰不喜欢就不喜欢，我还有我哥宠着。
　　这么一想，心情简直美妙万分。
　　橙粉玫瑰委屈巴巴贴过来。
　　左棠华骤然意识到，他这算不算借花献佛？害，可这花不是自己塞过来的吗？又怎么能怪自己呢。
　　他轻抚一下那朵玫瑰，作为安抚。
　　转身，就干脆利落回到房车里。
　　刚一进房车，左棠华正巧撞上明暨和娄敬策贴在一起，脑袋抵着脑袋，似乎在说悄悄话。
　　尴尬，就是有点尴尬。
　　他僵硬地扯出一个笑。
　　“明哥，娄哥，花弄好了。”
　　在他眼里被撞破的二人镇定自若，点点头。
　　左棠华想趁着没人搭理他，赶紧离开这片空间。谁知道走过没几步，在开着的一道门里看见尹胜寒。
　　四目相对，两脸尴尬。
　　“来帮个忙行吗？”尹胜寒开口。
　　左棠华点头。
　　两人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前后下车。
　　等车门在身后合拢，不约而同舒了口气，刚刚做电灯泡的感觉真的很让单身狗窒息。
　　“挤兑”走两人的明暨和娄敬策在聊的，其实跟两人所想，不能说毫不相关，只能说南辕北撤。
　　明暨小小声：“我分了五个房间出来，应该足够了吧？”
　　娄敬策同小声：“五个，应该够，不够的话也能睡沙发将就一下。”
　　明暨很是不解：“为什么睡沙发？”
　　娄敬策察觉到不对，立马退一步：“不睡沙发的话，睡哪里？”
　　明暨理直气壮：“再分个空间出来当房间不就是了。”
　　娄敬策有刹那的混乱，分个空间出来做房间，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吗？听明暨的口吻，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怎么就像是电脑系统分盘似的？D盘不够用就再加个E盘出来。
　　明暨觉得这很理所应当，自从他打定主意要离开，就开始用左棣华做的那些零件拼拼凑凑，做了个空间稳定器出来。
　　既然已经做出来，不用白不用。
　　“就是有一点问题。”
　　空间稳定器自然也不是万能的。
　　娄敬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遇到磁场比较特殊的地方，房车内空间可能会受到影响。”其实是空间稳定器会受到影响。
　　娄敬策顿时肃容郑重，询问道：“会发生什么？”
　　明暨也给不出具体的答案。
　　他随意列举几种，听得娄敬策手心开始冒汗。
　　“可能，空间会重叠。就是比如说，你的房间和餐厅发生重叠，物品陈列甚至是人会发生转移，随机性很强，什么都说不定。”
　　“如果正好是两个房间重合……”娄敬策做出假设。
　　明暨想到什么场景，突然开始笑。
　　“那可能突然床上多出一个人来，哈哈哈。”
　　娄敬策：笑不出来。
　　这要是万一正好是私人时间，那多冒犯呐！
　　明暨哈哈乐了一会儿，又说第二种可能。
　　“可能，空间震荡。就是把车里的某片区域震出车外去。”
　　这个也很危险，万一正好周围都是丧尸，或者丧化动物，就很要命。
　　“可能，空间坍缩。直接把一片空间压没了，就跟受到大气压一样，骤然压强增加千万倍，转瞬之间就能把立体的东西压成纸片。”明暨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娄敬策的心口，强调道，“包括人。”
　　娄敬策喉结滚了滚，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想劝明暨收起这神通，在原有房车的基础上的改造，多加一层或者两层，升级底座和车轮……没必要冒这样的险。
　　明暨洞察了他的心思，贴到耳边。
　　“飞机可能坠机，汽车可能车祸，什么都不做乖乖走在路边都可能被疯狗咬上一口。”
　　他话音轻轻，带着点个人的傲慢，反问时尤其突显。“难道大家都不要出门了？”
　　娄敬策眼神闪烁，他想说这不对，一时之间又无从反驳，找不到话语与其对峙。
　　明暨抵着他耳朵笑，声音轻得好似羽毛搔痒：“再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有办法不早说，娄敬策略微松口气，又有些恼怒，这人就是这般喜欢戏耍别人。
　　娄敬策伸手要去擦擦耳朵，手却被明暨抓住。气息喷吐在耳边，似乎有什么温热突袭亲上耳垂，声音与心跳声一并响在耳畔。
　　“有你啊，娄哥。”
　　娄敬策一把把越发上头的某人推开，抓抓耳朵，把耳廓抓得通红。
　　对上明暨笑得过分灿烂，一副得逞的得意样儿，娄敬策不自觉声音拔高几分。
　　“你好好说。”
　　明暨清清嗓，又含笑挑眉，那意思——我一直都好好在说啊。
　　他半点不羞臊，理直气壮伸手拦住娄敬策的肩膀，把半边身体重量压过去。
　　“你是空间系。”
　　“磁场的异常你定然有所感应，所以就要靠你来规避风险了。”
　　娄敬策偏头与他对视，似乎是在问：真的？
　　明暨挑眉，要不然呢？
　　娄敬策定定观察几秒，确定他还有后手，松懈下来，点头应承。
　　明暨不满他这反应，舌头在嘴里打了个圈儿，从一边后牙槽舔到另一边。
　　“为了节省房间，我们住一起。”
　　他可没打算商量。
　　娄敬策奇怪会从明暨嘴里说出“节省”，分明刚刚才说不够用再隔一间出来。
　　明暨被他盯着看，半点不心虚，掰着手指算：“健身房，影音室，书房，厨房，卫生间，衣帽间，杂物间……我还要一个打通三间房那么大的实验室。”
　　没直接说，那意思大概是——把整栋别墅搬上房车。
　　娄敬策点头，他竟然已经有点免疫了。
　　把别墅搬上车什么的，说起来也是好像也很正常。私人飞机里不也是普遍安置了个大平层吗？
　　这房车都整出空间了，搬个别墅算什么。
　　“那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走？我好去收拾。”娄敬策盘算着断舍离些什么，总不能真把别墅全部搬上车。
　　“不知道。”明暨的回答让他感到意外。
　　“不是说准备离开？”怎么会不知道时间？
　　明暨指指上方，又指指下方，娄敬策抬头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板，不是很明白。
　　“等太阳再大一点，就像那天的大雨那样。”明暨笃定，那一天不会很远。
　　等天光曝晒大地，大地干涸裂开，高温将星球变成熔炉，异化植物也退避缩进土地，厌恨的水变成万金难求的珍惜。
　　洪水后的大旱，第二轮的末日天灾催发到至高点，他们就舍弃定点的别墅，踏上有风陪伴的旅途。


第79章 通气与发枪
　　因明暨的一句话，之后娄敬策总是时不时望天，顶着耀眼刺目的阳光，一次次被晃花眼。
　　尹胜寒偶然撞见几次，从起先的茫然到后来的加倍茫然，终于忍不住发问。
　　“娄哥，你看什么呢？”娄敬策学着他的模样仰头望望天，除了阳光耀眼，这天湛蓝无垠，不见一片云彩。
　　连鸟飞过的影儿也不见一个，真不明白这是在看什么。
　　“看天。”
　　娄敬策想把明暨刚才说的时间点和情况提前和他通个气儿，顺势就想到之前洪水的时候。
　　转口问他：“之前暴雨洪水的时候，你是怎么避过去的？”
　　“把基地封住，让土系把整个基地用泥土埋起来，上面催生五层植物。金属系异能者加固基地的外层金属墙，其他人负责把漏进来的水集中到最底下，再通过水系异能者排出去。”
　　尹胜寒回忆那几天，人人都绷紧心弦，几班倒轮流不停歇地干活，还要生怕在睡梦中基地就被洪水冲垮。
　　异能者拼尽全力，普通人也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没有人懈怠，没有人放松，从睁眼到闭眼都在努力搏命……
　　自然不是没有人破防，那几天的时间太过漫长与黑暗，基地里只能提供基础照明。昏昏的地下，即便许多人聚在一起，水流声从未停止响在耳畔。
　　有些地方开始渗水，一滴两滴三滴……不是没有人崩溃自杀，普通人、异能者都有。
　　甚至有一个水系异能者在某个瞬间突然尖叫，发疯跳进水里，“噗通”一声，随着水花与涟漪散去，消失不见。就此不知所踪。
　　娄敬策很熟悉这般的神情，伸手拍拍他肩膀：“等天再热一点，我们就开车离开别墅。”
　　尹胜寒先前没听他们说过这个计划，乍闻只觉得离奇。他还以为搞个房车是为了便于大热天出行，没想到是准备离开。
　　天热正需要寻找能够提供庇护的遮掩墙体，砖石投下的阴影好抵挡热意，又能在夜晚有地方过夜。
　　在他看来，有现成的别墅简直再好不过。
　　“开车离开？”他这般想便也这般问，话语里不免带出几分诧异。
　　大热天不躲在房子里，还要开车出去？
　　尹胜寒就差点问，是你不正常还是我疯了？
　　娄敬策换手拍了拍他另一边的肩膀，一时之间难以解释，便干脆不解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星星从两人身旁转动着滚轮滑过，金属基拉长出数十米的长度，将东西摞起老高，像是抱着一座山在移动。
　　随着星星滚圆的金属身躯移动，娄敬策和尹胜寒也跟着侧目。
　　“星星，这些都是什么？”娄敬策发问。
　　【收拾别墅后整理出来要带走的东西，其中一部分。】
　　星星腾不出手来，从小山后面探出脑袋，在原地打转一圈，显示屏也跟着打转一圈。
　　显示屏上是一个颜文字，表示着它如今 心情的愉悦——笑脸旁绽开两朵花，某种意义上的笑容灿烂如夏花。
　　两人对视一眼，赶忙上去帮忙。
　　只是伸手试图从那堆小山上扣下一星半点的时候，娄敬策和尹胜寒都有些麻爪。
　　这堆得也太有技术了，感觉抽走一块就要整个垮台倒下来似的。太多的他们也搬不了，最后只拿了零星几个小东西，亦步亦趋跟在星星身后，看它不费多大力气把东西全部搬了上去。
　　尹胜寒：“娄哥，这机器人是不是艾达尔法的？”他纳闷不已，“他家机器人已经发展到这么智能又厉害了？”
　　娄敬策不经回忆起当时明暨让自己临走硬是顺走一个进空间，经过一晚上的改装，智障机器人直接物种升华成了这样的全能管家。
　　“有没有一种可能，壳子是，其实里面不是？”
　　尹胜寒看星星有条不紊地开始将东西分门别类，按照一定顺序给那小山堆找到各自适合待的地方。没过几分钟，房车内部就焕然一星。
　　“有道理。”尹胜寒深感赞同，这壳子底下的智能体，绝对不会是艾达尔法那群人能够研究出来的。
　　那群人披着斯文败类的皮，打着科技进步的口号，暗地里污糟事没少干，要是真能搞出这样的智能体，他们不会拿到明面上来生产什么服务机器人，定然是要在暗地里运用到军工方面的。
　　星星显示屏上疯狂闪动，一行行名称和数量的数据飞快划过。从白色变为深灰，意味着已经处理完毕。
　　由于离开的时间未定，他们还需要在别墅中生活，一些基础有备用的生活物品，星星便在判断之后暂且没有去动。
　　就好比此时，虽然娄敬策和尹胜寒帮它搬了几个碗碟和玻璃杯，星星腾出手后绕弯进了厨房，出来时两杯鲜榨果汁还加了冰，端到两人面前。
　　贴心的星星将纸杯递过，便转身又回到厨房，该开始准备餐食了。
　　明暨收获左棣华新上交的那些零件，当场拼合出新的大件，看着样子有些奇怪，像是什么承重的框架。
　　等到他不知道如果一扣一卡，硬是按在房车的车底盘上，左棣华才后知后觉，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左棣华知道后面可能很长一段光阴，他们就要与这房车相伴，尽管才搓完最后数量的零件上交，精神松懈后有些疲惫，还是积极十足凑上去。
　　“娄哥，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那可真是太多了。
　　如果有可能，明暨都想把车全部改装一下，但估算中时间不太够，便先将重要的几个部位加强一下。
　　“把轮胎强化一下。”
　　“哦。”
　　乖乖应声的左棣华抬起手，僵住又转回去挠头：“明哥，橡胶轮胎好像不属于金属。”他有些讪讪，又有些不确定，可他也确实没能让轮胎有变化。
　　明暨拉了拉他后脑有些长长的头发，警告他别犯傻。或者说，自己犯傻，别拉着别人一起。
　　“软金属包裹轮胎。”明暨给他打比方，“镀金镀银，见过没有？”
　　他要的本也不是直接搞个金属轮胎，再好的金属也受不了那样的高温。还不如省点功夫，稍微加强一下轮胎的材质，到时候直接让金属基覆盖表层，把风口对准车轮吹，借力的同时还能散点热气。
　　“哦。”左棣华不明白这有什么用，反正听明哥的准没错，他便动手。
　　金属像是流动成为液态，随着他的双手起伏变幻，慢慢攀上车轮，有点像是软体动物，试探一下后胆大得整个包裹上去。
　　下午日头正盛时，没人硬抗着大太阳在庭院里呆着。
　　明暨直接把房车开回先前车库里的位置。自然不是他动手开的车，有繁星操控，哪里用他动手。
　　众人吃饱喝足，准备歇个午觉。可庭院外面又传来动静，饥肠辘辘的丧尸找上门要点餐。
　　没人愿意出餐，更不会愿意提供餐食。
　　齐齐出手的后果就是，庭院外一片狼藉。残肢压着残枝，败叶沾着污血，倒下的树干叠着倒下的丧尸。
　　有一些依旧是泡浮肿的巨人观模样，这几天的暴晒半点也没能给他们祛祛湿气。另一些则完全相反，干瘦巴巴，身上骨头撑出衣服，就比骷髅多层皮，真·衣架子。
　　总之，异化植物和丧尸堆在一起，活的死的，还有一线生机都堆在一起，活像是还没经过垃圾分类的垃圾堆。
　　娄敬策惯常收起丧尸脑中的晶核，少有到现在还没凝出晶核的丧尸，一波清怪后倒是收获不错。
　　比他们先前出去乱转找丧尸杀快很多，收获也更多。
　　明暨用这些晶核做了几把小巧的枪，在傍晚时交给他们。
　　除娄敬策和尹胜寒外，左家兄弟末日前都没摸过枪，突然间就有了属于自己的装备，都是激动不已。
　　左棣华拿在手中把玩，发现这枪小得有点离谱，有点硬件不全。
　　“明哥，你是不是没有装保险啊？”他不敢大声，挠挠后脑勺，生怕明暨又收了回去。“好像也没有子弹。”
　　明暨点点头，“没有保险，也没有子弹。”
　　啊这！
　　没有保险也就算了，没有子弹这枪不就是个摆设吗？
　　众人神色各异，猜不透这次又是什么新奇玩意。
　　突然一声枪响。
　　随之响起的，是左棣华的一句“我靠！”
　　左棠华率先制止他说脏话，再问：“怎么回事？”
　　左棣华激动到浑身颤抖，“哥，你把异能灌注进去。”
　　左棠华有所准备，枪口对准无人的地方，异能向枪柄中涌去。
　　他神色诧异了一瞬，而后拧眉。
　　下一瞬，“砰！”枪响。
　　“原来是这样。”
　　使用异能对于他们而言，再是熟悉不过。每个人上手都很快，准头另说，开枪都很利落。
　　只是各自异能不同，打出的子弹也有差别。
　　左棣华发出的子弹最像是普通子弹，他干脆也就采用现有子弹的样式，让飞出的异能子弹就变成子弹的模样。
　　左棣华抱着枪，一阵美滋滋。
　　这样一来，在他异能用尽之前，简直拥有无限子弹了。
　　左棠华发出的是泥弹，像是在过家家似的，泥丸能打伤人吗？
　　事实证明，真的能。轻松击穿木板，没有问题。
　　尹胜寒的子弹格外花哨，风弹速度本就快，像是利刃划破空气，加上后续风的加持……手枪样发出的子弹，愣是能飞出去几千米。
　　要说特别，那必然是娄敬策。
　　娄敬策开枪……似乎放了一声空响。
　　压根没看见子弹飞出。
　　延迟过几秒，远处突然炸开，一声嗡鸣中，一棵大树拦腰倒下。
　　娄敬策接受众人目光洗礼，淡定自若。
　　大家都是开了一枪——怎么？就不许他这个特别适合下暗手偷袭？
　　明暨把枪给他们之后就去找喝的，这会儿重新出来没关注他们试用的如何，反而兴致勃勃说起晚饭。
　　“星星翻出很多冷冻肉，晚上吃烧烤。”
　　他记得之前有存啤酒来着。
　　试枪的几人对视几眼，点头啊点头。
　　这会儿就算没有食材，让他们立刻进山去猎，他们都乐意。
　　抱枪，美滋滋。


第80章 试枪与烧烤晚宴
　　暮色昏昏中，庭院里升起一道炊烟。白白的烟气熏染末日里难得的一点安宁，随着晚风斜斜飞上霄汉。
　　星星在庭院里支起烤架，将烧烤能用上的的肉类、菜蔬和半成品食物一一串上竹签。装在带有保鲜功能的餐盒里，避免出现意外弄脏弄毁，导致这场烧烤中途夭折。
　　滚轮转过，留下一连串的咕噜咕噜响。
　　娄敬策他们刚得了合心意的武器，正是最为稀罕的时候，一个个拿在手里把玩。看见远处有点什么，就冲着那方向开枪。
　　左棣华刚刚瞄准远处的一棵树连开三枪，金属子弹擦着树干而过，在树皮上留下一点焦灼痕迹。
　　左棠华自己琢磨出一点感觉，见弟弟不得其法，立马就要开口传授经验。
　　左棣华赶忙打断，一连摆手为自己辩解，信誓旦旦道：“不是我枪不准，是那棵树动了一下。”
　　左棠华望了一眼那颗树，倒是也有这种可能。他抬手对着那棵树就是一枪。
　　泥弹砸在树身上，以爆裂的形式溅开，将在几天内长到需要两人合抱的大树炸开小半。伴随粗噶难听的枝干断裂声，摇晃着摔下，震起一层浮灰。
　　正中目标。
　　两人都看着，那棵树分明连片树叶也没动一下。
　　“小棣，你还是多练练枪法吧。”
　　左棠华拍拍弟弟的肩膀。
　　左棣华撇嘴，转头瞄上另一棵树，开枪的砰响声接连响起。
　　树在硝烟中徐徐倒下。
　　左棣华却并不如何欣喜，他的准头一般，三枪能中一枪的程度。
　　对比其他人，他算是枪法最次的那一个。
　　不对！
　　左棣华突然瞄到站在一旁围观他们练枪的明暨身上。
　　明暨正端着一盏玻璃托，金属小勺子一下一下将冰淇淋球送进他口中。
　　眼前是一簇篝火。
　　星星将庭院里那些泡水后又晒干的废木板堆到一起，燃起篝火。跃动的火焰中，板材不断发出爆裂的哔啵炸响，木香随着高温四溢开，独属于木的温柔气息盘桓在四周。
　　火光映亮他的脸颊，橙红漫上眉眼，源源不断输送去热意。风将温度送来，迎着暖意，明暨将最后一勺冰淇凌送进口中，喉结滚动，发出一声喟叹。
　　烤着火吃冰淇淋，真是好惬意。
　　明暨悠哉哉站起身，伸个懒腰，揉揉肚子，估计自己一会儿还能吃下多少肉串。
　　“砰砰”的枪响不绝于耳，他打了个哈欠。这些人就这么喜欢武器吗？
　　明暨扫过他们的背影，保持这样的姿势不断开枪不会觉得无趣又枯燥吗？那么想要命中，加一个自动瞄准不就好了？
　　他不太能理解，就像从前他也无法理解兄长作为明家继承人选择去参军。
　　于是，明暨很快发现左棣华正望着他，欲言又止。
　　他招招手，左棣华小跑着靠近。
　　“怎么了？”
　　左棣华挠挠头，映着火光，他还带点青涩稚气的脸上显出几分憨直傻气。
　　“明哥，你要不也练枪试试？”
　　明暨盯着那把递到跟前的枪，黑漆漆一小把，看上去还有些塑料感，半点不像是有威慑力的恐怖武器。
　　他指尖一挑，勾着扳机串在食指上，随着惯性在手中旋转把玩。枪膛里发出轻微的磕磕响，像是内里有什么松脱，随着动作一下又一下撞击到壳上。
　　另外几个练枪的，不自觉慢下动作，将更多注意力集中到这边。
　　他们先前见识过明暨开枪的准头，但这枪没有子弹，明暨似乎也没有异能，那开枪打出的会是什么？
　　明暨垂眸地盯着枪在手中转出的圆形轨迹。沉默中篝火堆中传来木材爆裂声越发清晰，像是炸开在众人心头，烫出灰烬。
　　左棣华不安地抠抠裤边，迟疑要不要把枪拿回来，手在犹豫中缓缓伸出，与明暨举枪的手擦过。
　　烤过火的手背似乎热意灼人，左棣华莫名感觉自己被烫了一下，刷拉缩回手。等手收回，另一只手摸上那块地方，一切正常。
　　觉醒金属异能后，他对高温的承受力也有提高，一时之间左棣华只有挠头茫然的份。
　　枪在转过最后一个弯后，落入明暨的掌中。他执枪的动作并不规范，与其他人一比堪称虚浮无力，似乎手中握着的不是武器，只是随便哪拿的一支笔、一柄勺、一片花瓣又或是羽毛。
　　明暨的态度更是散漫，微眯的眉眼带着刚才打哈欠激出的水汽。枪口摇晃着指向远处茂密的丛林，夕阳似乎晃了一下眼，还没如何瞄准，扳机就已扣下。
　　明暨本人“啊呀”了一声，众人心顿时提起，朝着他刚才枪口的方向张望。
　　屏息中，五秒过去了。
　　无事发生。
　　……
　　十秒过去。
　　依旧无事发生。
　　……
　　目光没忍住在娄敬策和明暨之间徘徊，该不会明暨跟娄敬策一样，异能子弹的效果比较适合下暗手？
　　三十秒过去。
　　左棣华咳咳两声，小声嘟哝。
　　“明哥，你不会是放空枪了吧？”
　　明暨早在扣下扳机后，就把枪扔回了左棣华的怀里，这会儿又坐了回去。面对左棣华所谓的空枪，他笑了笑，没作声。
　　空气静默一分多钟，扮演木头人的几个也不再继续，几人对视一眼，似乎就是放了一声空枪。
　　总不会这么久还没有动静吧。
　　气氛骤然有一点点淡淡尴尬。
　　几个“木头人”装作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低头擦擦枪，举起准备继续练枪。
　　明暨看着他们略微僵硬的背影，默默勾唇。
　　就在枪举起，还没有人打出第一枪。
　　前方的丛林中升腾起比树高的尘嚣，一连串让人牙根跟着发酸的“吱嘎——”声响。
　　倒下一棵树，倒下两棵树……
　　倒下一排树，倒下两排树……
　　明暨枪口指向的那片区域，高大的树木像是被推倒的多诺米骨牌，一棵接着一棵倒伏，不见爆炸，了无声息间似乎这些树木在接受检阅，甘愿臣服拜倒。
　　树木压倒鼓起的风，穿过丛林间隙，将他们的头发吹动，也吹醒发懵的大脑。
　　几人面面相觑，舌头活像是被谁剪去，讷讷着无法言语。
　　刚才明暨只扣下一次扳机，是吧？
　　他们恍惚着，怀疑自己方才陷入幻觉，其实不是一枪，是端着机枪扫过一轮？
　　可自己恍惚，总不可能这么多人一起恍惚。
　　几人对视间，将对方眼底的惊骇看尽，收回目光开始消化。
　　明暨跟个没事人一样，凑到星星身边，指着架上烤架的一根开花烤肠，吩咐：“撒点欧芹大蒜盐还有孜然粉。”
　　没过三秒，明暨的声音再度响起：“星星，番茄酱在哪里？我想蘸着吃。”
　　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和烤架边不断飘来的香气，让还有些恍惚的几人回过些神。
　　娄敬策自嘲地笑着调侃，指指自己：“刚刚你们说我开冷枪？”
　　再看向明暨，那他这算什么？
　　全面轰炸？
　　突然就感觉这枪也不是那么香了，兴致被碾压后所剩寥寥。不知是谁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顿时打开什么开关，众人纷纷迈开脚步朝着烤架边围去。
　　“诶，有鸡翅。”
　　“我要烤鹅肝。”
　　“馒头片不香吗？”
　　“你都拿了一串五花，这个该给我了。”
　　……
　　四人争争抢抢，默契不去碰星星放在明暨那边的串儿，至于其他的，谁能吃上全看手速和本事。
　　星星简直像是掉进狼窝里，四个高大男人把它包围在中间。
　　面对一群嗷嗷待哺的主人和客人，金属基变化成触肢形态，一根触肢对应一把串儿，左右搭配着刷酱撒芝麻和花生碎，忙得不亦乐乎。
　　食材准备很多，就只给五个人吃，即便他们胃口都不小，也没能把全部食材清扫完。
　　明暨揉揉肚子，觉得烧烤吃得有些口重，喝一杯果茶后便停了口。
　　其他人揉揉撑到挺起来的肚子，打出餍足的饱嗝，纷纷罢手。也就左棣华仗着还在发育期的尾巴，把最后几串拿到手里。
　　很快，他也吃不下了。
　　左棣华把最后一个鸭心咽下去，苦巴着脸看剩下的那些，打了一个荡气回肠的饱嗝，他连连摆手：“不行了，吃不下了。”
　　话音含混刚出口，胃酸翻涌着差点呕出来，吃进去烧烤的肉类味道涌到喉头。他感觉真是食物堆到嗓子眼，赶紧往下干咽两下。
　　“既然都吃饱了，就都回去睡觉吧。”
　　明暨指挥着星星收拾，至于剩下的那些食材，已经烤制好的存在保鲜箱里去。只是串上签子的全部再撸下来，找个大锅一锅全卤了。
　　星星立马找个跟缸似的大锅，下大料开始熬卤料。
　　把事情交代给星星，明暨便上楼去，准备休息。
　　等明天，就有卤菜能吃了。
　　想想就开心。
　　走到房间，明暨想起好像剩下的食材里没有煮鸡蛋，又让繁星把加多些白蛋的指令转达给星星。
　　吃饱喝足，躺在床上，事情在脑中过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忘，明暨坦然陷入梦乡。
　　希望明天醒来的时候，他是嗅着喷香的卤味睁眼。
　　本以为今晚再没什么需要关注，谁知夜半，有一道身影偷偷摸摸蹿进车库。


第81章 夜宿与耀日
　　【博士，尹胜寒先生正站在房车门外，申请进入许可。】
　　明暨翻了个身，晃眼扫过光脑上的时间——0：37：52。
　　大半夜不睡觉去房车那做什么？
　　明暨用蒙着一层睡意的脑袋思考三秒，大概是吃饱了太撑的吧。
　　他翻过身，挪挪腿，拱拱身体，把脑袋枕上娄敬策的肩膀。
　　“随便他去。”
　　明暨随口嘱咐繁星将他的可疑行径记录，完全不担心他上房车去会搞什么坏事。
　　总之，天大地大睡觉最大。除非现在太阳立即升起发疯，帝星马上爆炸，有人闯进明家老宅撒野搞破坏，否则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继续睡觉。
　　娄敬策感受到肩膀上压来的重量，偏了偏身，将那侧的肩膀放下，让明暨枕靠地更加合心意。
　　“怎么了？”他声音很轻，似如呓语。
　　明暨动动唇，似乎是在回答，却不曾发出半点声儿。
　　娄敬策微微睁开眼，见人睡意朦胧，便不再多说。脑袋一歪贴近明暨的发心，鼻尖嗅着他发间的浅淡香味，东方调的木质淡香中透出些甜味，温暖又惬意。
　　娄敬策虚虚将人搂着，不想拘束他的姿势。睡意在昏沉间攀上高地，很快陷入梦乡。
　　当有一个人强势介入生活的方方面面，彼此的体温与气息，在一次次交融中习惯对方的存在，宛若自己半身。
　　真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在不知不觉中，生理与心理的界限都会为这个人敞开，悄无声息间学会许多过往甚至不曾考虑的事。
　　而这种微末之处的改变，浸着难以明会复杂的清甜。
　　尹胜寒抱着薄被与枕头，打算悄无声息从别墅里溜出去。
　　路过客厅的时候，他也被星星骤然亮起的显示屏光亮吓到，但星星在确定他身份后，贴心询问他是否有什么需求，在被拒绝后复又重新恢复充电模式。
　　厨房里正熬煮着卤汁，已经有些许香气从大锅的边缝里飘出。
　　星星设定好时间，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进来添料和翻搅，因此厨房顶上大灯一直亮着。
　　从窗户里透出的光正好为尹胜寒照亮一点前路。
　　尹胜寒下午时就去房车里转悠过一圈，对分给他的那个房间很是满意。
　　今晚吃得太饱，又得到新的武器，见识到别墅这里许多厉害东西……桩桩件件都搅扰得他心绪难平，一时兴起便生出去房车里试住的念头。
　　反正以后就要把房车当家，不如早些体验体验。
　　站在房车门口时，尹胜寒才想起来好像没有钥匙，还有车顶上那些玫瑰。
　　他仰头望望车顶，生怕没注意间就落下一张血盆大口，或者是茎条抽成鞭子雨。
　　虽说没体验过，但就看左棣华那个惨样儿，懂得都懂。
　　没等他多纠结，迟疑要不要打道回府，房车车门便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打开了。
　　尹胜寒没直接进去，绕着房车转了一圈，又仰头去望望车顶，还有二楼的位置。
　　这边角落能够望见露天阳台的一角，确定那边并没有站着明暨或者是他娄哥，尹胜寒纳闷这车门怎么会自己开？
　　“难道是什么自动门？”能够跟随指令自行开动的房车，没准搭载像是星星那般的智能体呢。
　　尹胜寒也就略微多纠结了一下，很快就抛到脑后。
　　随着他的进入，房车里亮起一盏又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线勉强能够为他照亮四处的路。要靠这光线看清周围的摆件陈设，就有些困难。
　　好在尹胜寒本也没有准备大晚上四处乱走。他循着记忆向二楼而去，将手摸过一扇扇门，由此确定自己房间的位置。
　　等他站到房门口，门自动为他打开。
　　白天明暨和娄敬策商量分房间的时候，繁星便已靠谱得将各自的权限授予。
　　现在，尹胜寒省去一步开门。
　　进到房间里，门又在他身后自行关闭。
　　房间里灯紧接着亮起。房间属于私人地盘，亮起的灯光便不如走廊那般，锃亮的光亮让尹胜寒下意识挡挡眼。
　　等眼睛熟悉光亮，再睁开。
　　眼前简直是把他现在住的那个房间，一比一复刻了下来。不仅如此，在角落里还配备了一套桌椅，还有小冰箱。
　　尹胜寒飞快抖开被子，扑进床上。金属床架发出不满抗议，稳稳撑托住他。
　　仰头躺在床上，眼睛四处打量，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愉悦溢出心腔，快乐素让困意滚去天涯海角。
　　尹胜寒盖着被子，摆出往常睡觉最习惯的姿势，对着满室亮起的灯，他迟疑着开口：“关灯？”
　　声音很小，像是自说自话。
　　灯却在话落后熄灭。
　　真的可以声控！
　　尹胜寒嘴角翘起的弧度又大了些。
　　好了睡觉，睡觉。
　　他闭着眼睛，意识清醒地躺了不知道有多久。精神太过亢奋，心绪难以平息，真的睡不着。
　　外面还是一团漆黑，天还未亮。
　　尹胜寒干脆一骨碌爬起来，趴在床边开始做俯卧撑，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
　　结果，俯卧撑还没做到八百，外面响起细微脚步声。
　　对此，再次收到提示的明暨也多少有点无语。是床上睡不下你们了吗？非要跑去车上睡？
　　明暨一动，娄敬策也醒了。
　　知道事情始末，娄敬策笑了声，拍拍明暨后背心做安抚，就让这群人折腾去……至于他们，搂住睡觉。
　　娄敬策是这样想的，谁知道安静躺着的明暨突然翻身就坐到他身上。
　　被两次打扰睡觉，显然给明暨惹出点火气来。火气上来，语气便冷下许多，也干脆直白上许多。
　　“娄敬策，我要做。”
　　“起来，让我高兴一点。”
　　娄敬策被迫起来加班，反正现在别墅里就他们两人，动作大点也无甚所谓。
　　这边还算和谐，房车那边就只剩下尴尬了。真的怪尴尬的——
　　三人半夜分两拨上车，繁星对他们这种行为不明所以，这次干脆就打开大灯，反正在检测中都处于未休息状态。
　　于是，在左家兄弟两个蹑手蹑脚上到二楼，没走几步就碰上有一道房门突然打开，尹胜寒站在门后，倚着门框，似乎是守株待兔的猎人。
　　其实，大家各自是什么成分，一碰面都能猜出大概。大晚上，不在房间里的睡觉，跑到房车上来，是床太小装不下他们了吗？
　　都揣着差不多的心思，也不必五十步笑百步。
　　偏偏左棣华在惊讶看到尹胜寒后，开口打招呼：“尹哥，你也是来体验房车上睡觉的啊？”
　　傻小子半点不觉得尴尬，大喇喇直白就说了出来。这下整得偷摸进来的他们都有些尴尬。
　　左棣华浑然不觉，伸脖子往里面看，还在问：“能进你房间去看看什么样不？”
　　尹胜寒和左棠华交换颜色，都有些尴尬。又不好就这么僵持着，眼看着距离天亮也没多久了。
　　他让开一步，给左棣华腾出进门的位置。
　　左棣华兴致勃勃冲进去，左棠华则是先去他们的房间，将抱来的床单被褥和枕头都搁下。
　　就听左棣华“哇”了一声，很快走廊响起脚步声，他又飞奔回来。
　　站在门口就是一声更为嘹亮的“啊！”
　　满满的情绪，全是惊喜，半点不掺水。
　　尹胜寒也站在门口，打量兄弟两人这间打通中间的二合一房。宽敞的房间里没放多少东西，显得格外空。
　　“你们房间这么大，不觉得空吗？”
　　左棠华含笑不语，谁会嫌弃自己的房间太大呢，这种时候只要看着对方酸就行了。
　　左棣华很是搭腔配合，摆摆手就开始规划起来。“那块地方我以后要来放机甲，另一边我要用来堆很多剑，还有那边，那边要给我哥搞个架子出来。……”
　　他比比划划，听着东西超多，这房间里还有些堆不下。
　　“机甲？”尹胜寒就抓到这个字眼了。他眼神闪烁，满是好奇，“能做出机甲了？”
　　心里忍不住爆句粗口，竟然连机甲都出来了，他明明只在基地里呆了没多久，外面世界就变天。他可真是孤陋寡闻了。
　　左棣华哈哈傻乐，沉浸在美好未来的幻想中不可自拔。
　　“没有，不过我不久后会做出来的。”
　　他信心满满，半点不觉得没学过高等数学和工学相关知识的自己，口气这么大有什么不对。
　　尹胜寒倒也没有打击他，反而鼓励道：“加油，肯定能行。”
　　左棣华吃下加油，走路的脚步都在发飘。
　　左棠华：……
　　左棠华客气着用要休息的名头把人请了出去，关起门来教训弟弟。
　　这一夜谁也没能睡个安稳觉，车里那三个更是闭眼到天亮。
　　睡了，又似乎没睡。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映入，尹胜寒立马翻身就下床，将脱下的外套穿上，摸摸自己的新武器搭档，精神满满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他大步向门口走去，不经意眼角余光扫到房间墙上投影的时间。
　　——4：18：42。
　　凌晨四点？！
　　可天亮了。
　　他拧眉冲到窗边，太阳已经跃出地平线，光亮的刺眼得仿佛已经到正午。
　　任谁都能看出的不对劲，尹胜寒冲出的房间，迎面正巧撞上左棠华开门出来。
　　四目相对，眸底皆是沉重。
　　明暨今天如他所愿，是在卤香气儿中醒来。可也不是那么让人愉悦，外面阳光太盛，穿透厚重的窗帘将房间映得堂皇。
　　看来已经到要离开的时间了。


第82章 离开与日不落
　　明暨今日醒的格外早，碰到其他几人不是满脸写着心事重重，眼底挂两个黑眼圈，便是欲言又止。
　　今天天亮得这般早，只要没睡死都能发现。这不，就连日常要睡到日上三竿的明暨，这会儿也起了。
　　明暨这么早起床，在知道他作息的几人看来不啻于一个暗示——要变天。
　　再联系到这几天一直在准备的离开事宜，几人即便无法确定是否已经事到临头，也生出几分紧迫来。
　　众人悄悄打量明暨的神色，但见他神色如常，下楼后便招呼着吃早餐。
　　“星星，卤味好了吗？”
　　“卤了一整夜，应该能吃了吧。”
　　厨房里响起锅盖掀开的动静，弥漫的白烟带着卤味的霸道香气飘散出厨房。而后便是拿碗声，碗壁与碗壁磕碰清脆有声，汤勺舀动间汁水四溅，汤水与卤味落入碗底又有闷响……
　　很快星星就端着一只深口盘子出来，另一只机械手上是寻常的早饭。
　　【早安，主人。】
　　明暨捻起一块卤鸭胗到齿间咀嚼，卤了一夜，吃起来还有些许弹牙韧劲，味道渗透进肉的每丝纹理里，鲜香厚重，很是可口。
　　星星端出来的这一大盘里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寻常的什么卤鸡爪鸭爪、卤蛋卤蛋肠、卤牛肉卤猪肉、猪头肉、耳朵、肚丝、猪血鸭血、肝肠肺腑，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鱼片、鸭肉卷、海带丝、筒肠、脑花……
　　明暨就着卤味下菜，比平时多吃一碗粥。试过味道后，让星星将卤味全都捞起来放凉，再分装进一个大袋和五个小袋中。
　　星星将在厨房找到的食物密封袋给明暨，让他是挑选袋子的尺寸与规格。
　　明暨重又去看了看那锅卤味，又让用最大号的袋子将汤底和汤水都装上一份，这样香的卤水，以后应该没那么多功夫找个地方熬上一夜，还是打包一些带走最好。
　　星星按照吩咐开始进行分装。因为选出来的那些的袋子尺寸不是很大，一大五小加上汤水的一袋要将这一大锅瓜分也有些艰难。
　　计算得出的结果很是勉强，两者的体积差在很小的区间内。
　　因此，星星尽可能将每一袋都塞得满满，满到将袋子撑大极限。
　　它这般努力，结果总算是好，没有再增加其他工作。
　　这一大袋是明暨留给自己之后在路上吃的零嘴儿，剩下的五小袋，他打算一人分一袋。各自拿着啃呗。
　　于是，很快每个人都被星星找上，一人硬塞一袋子卤味。
　　娄敬策倒是不如何惊讶，拆开封口，从里面捻起最大的那块塞进嘴里。
　　是一只脱骨的虎皮鸡爪，松松烂烂的鸡爪鼓蓬蓬的，韧劲十足，咬动间牙齿磕断几块小脆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儿。
　　娄敬策点点头，把袋子收进空间里，便去找明暨。
　　等他在餐桌边找到明暨的时候，周围几处座位上坐满了咯吱咯吱吃卤味的队友。
　　娄敬策：……
　　明明一个个早餐吃完都还没消化，这会儿又似乎吃得都很香的样子。
　　明暨发现他，朝他招招手，顺手夹一块绿绿的东西塞进娄敬策口中——是青椒，辣倒是不辣，只是明暨不喜欢，也不知道星星为什么会把青椒放进卤味锅里。
　　娄敬策这一口吃得有些突然，吐是不会吐的。他锁着眉头咀嚼两下，舌尖尝到青椒后续带出的微甜，三两口便咽下。
　　开口提起正事来。
　　“我们是不是要离开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几人掏袋子的手一顿，嘴里重复着咀嚼的动作，注意力却从翻翻袋子里还有什么喜欢吃的，变成什么时候走。
　　“等下清点收拾一下别墅，各自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明暨说着自己先伸手一指客厅里那个看着像是古董的老式立钟，“我觉得那个钟还挺好看的，打算带上。”
　　众人目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那立钟。比人还要高上一头，不仅老旧，钟身上有许多岁月留下的痕迹。
　　最为显眼的便是侧面那几道用小刀磨划出来的痕迹，两排节节升高，显然是用来记录两个小孩的身高才刻下的。
　　经历岁月的洗礼，立钟表皮的漆皮有些斑驳脱落，金属旋钮上冒出青黄锈迹。寻常不会有人来摆弄它，在不注意的地方木板被虫蛀不少洞。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明暨要带走这个立钟做什么用。
　　老旧也就算了，重新维护保养一下应该还可以投入使用。然而这立钟这般笨重，能起到的作用大概就是看时间。
　　哈哈，看时间……能代替这功能的可太多了。
　　明暨才不管他们的看法，他就是觉得雕花和缠花边的款式都很好看，想要带走。
　　几人倒是品出些味来。
　　立钟那么大的都可以带走，其他的那些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于是，很快娄敬策就收到接连call。
　　左棣华跟他说，想带个展示柜走。
　　左棠华跟他说，想把那满墙的影音碟片、光盘和磁带都带走。
　　尹胜寒找他说，想把复建房里那些器材全打包带走。
　　娄敬策：……
　　娄总体验了一把跑腿小哥的工作艰辛，顺手就把东西全部装进空间里。
　　原以为觉醒空间系异能的他，在这种专长领域，应该已经做得很好。结果听到走廊那边机器人的滚轮转动声。
　　等他站到那房间门口，就见星星以一种所经之处寸草不生的夸张速度，将东西尽数收拢到房间门口。
　　娄敬策：……
　　娄敬策：输了。
　　星星脑袋突然转过一圈，直勾勾看向他。
　　【娄敬策主人，主人让我转达一句话：等整理完毕，你可以试着将别墅存起来。】
　　波澜不惊的电子音复述明暨的话，反而让娄敬策生出一种荒谬感。
　　把什么存起来？
　　别墅？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把这么大片区域存起来……那简直相当于微型开辟小世界。
　　他的异能再怎么厉害，也还属于人的范畴。
　　娄敬策摆摆手将星星打发掉，转身钻进书房。
　　要说这个别墅于他而言，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便是这间书房。
　　无数个操心劳力的日夜，从伏案写作业到伏案工作，恍惚间觉得一切似乎都还近在眼前，一转眼白驹过隙，都早已成为记忆中的尘土，褪色发黄到斑驳。
　　他站在书柜前，指尖略过书柜上一本本厚重的书脊。这些书都有一些老旧，老旧也很寻常。这其中很多书还是他小时看过的，哗啦啦的薄薄纸页，与他度过相同岁。
　　而后，到如今他要离开这里，恐怕不再回来。
　　惆怅，是有一些的吧。
　　但是，不多。
　　娄敬策深呼吸几下，将情绪都压下。
　　“要是舍不得就全部都带走。”
　　明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靠着墙壁，向他耸耸肩。想要就都带走，本也没有多少东西。
　　他迟疑了一下，补充：“如果你真的喜欢这里的装潢布置和住房格局，我能记录下数据，以后在别处建一个一模一样的。”
　　说着，明暨让繁星将别墅的建造尺寸都记录保存成一个文件，只是随手之劳。
　　“不用。”娄敬策拒绝了。
　　即便再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那里也很难是“别墅”。人对相处久了的事物都会生出感情，再重新建一个，那也不是原先那一个。独一无二的特质，将之在情感上区分。
　　“哦。”明暨对这样的情绪不太敏感。
　　或许是在帝星上就连亲缘都寡淡，居民习惯四处旅行，居无定所。
　　人人都是浩瀚宇宙中的一粒沙，前路太过广博，根本无心时时回头看。一样的东西，不是原先那一个有什么不行，除了己身，本也是差不多的事物。
　　在“钟情”出现之前，人人都另类的冷漠。
　　别墅收拾得很快，东西大多都要打包带走，房间里现用的床单被褥之类倒是都剩了下来。
　　很快，他们就进入一种无所事事的境地。真是没有什么事可以做，剩下的厨房完全交由星星收拾，他们只能一个个坐回之前的位置。
　　“咯吱咯吱——”
　　重新开始啃卤味。
　　“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走。”
　　“都已经收拾成这样了，下午不就可以走了？”
　　“你们说，我们走能走去哪儿呢？”
　　“不知道。”
　　“现在外面形势挺复杂的。”尹胜寒“咯嘣”咬开一块脆骨，“东区现在情况也就这样。北区那边驻军已经溃败解散。西区距离远还不知道情况。南区那边水祸泛滥成灾，也都焦头烂额。”
　　“那中区呢？”
　　“不知道，可能情况会比我们好一点吧。”
　　“也是，毕竟是作为中心嘛。”
　　“明哥会去中区吗？”
　　“哥，干嘛要去中区？”
　　左棠华提到中区有些神色莫名。
　　“小棣，其实你有父母在中区那边……”
　　“啊！！！不听不听。”左棣华甩手如同赶苍蝇，“我没有！”
　　明暨的身影出现，显然对他们刚才的聊天也非一无所知。
　　“吃完饭我们就走，下午大概一点就要开始新一轮的地震。”
　　“暂定路线是向北，去沙漠接个人，再做打算。”
　　午后，果如明暨所言，大地很快传来微微震动。
　　众人钻进房车里，滚滚灰尘中将别墅甩在身后。颠簸起伏也没能影响他们的激动，尤其是左棣华的狼吼鬼叫。
　　明暨脸色有些不好地躺床上，震动加震动，让他有些反胃。
　　娄敬策交换让尹胜寒去开车，守着人有些紧张。先前明暨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症状。
　　明暨贴过去，搂腰枕上大腿。
　　“有点困，太饱了。”
　　“陪我睡一会儿。”
　　等到他一觉睡醒，车外依旧日光大盛。
　　车里早已寂静一片。
　　继凌晨四点看见太阳后，他们再一次有幸看到晚上八点的太阳。
　　似乎陷入日不落的永日。
　　重新恢复的明暨抱着薯片袋子路过，“咔嚓咔嚓”又管不住嘴。
　　“你们不会以为，今天的太阳还会落下吧？”


第83章 旅途与拦路
　　“你们不会以为，今天的太阳还会落下吧？”
　　明暨话音落下，几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茫然。
　　“难不成之后，太阳就不会落下了吗？”左棣华干笑几声，发现明暨神色半点也没变化后，陡然心下一跳，再也无法将这句话当作玩笑，“明哥，你该不会是说真的吧。”
　　明暨把叼着的那片薯片咬得“咔哧咔哧”响，落下些碎屑与佐料粉。
　　一时间，房间里静默得只有他啃薯片的声音，其他人不自觉屏住呼吸，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宣判。
　　“真的啊。”薯片袋子在明暨手中揉捏得哗啦作响，他接连不断将薯片叼进嘴里，“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你们这么惊讶做什么？”
　　显而易见吗？
　　也对，现在早过了寻常日落的时间，可外面太阳依旧高挂天顶。
　　左棣华挠挠头，手指压下百叶窗的叶片，刺眼的阳光从口子中倾泻而下，逼得众人避让开视线。
　　明暨更是嫌弃得背过身去，把对这样炽热耀眼光照的不喜展现得明明白白。
　　左棣华松开手，百叶窗将大部分光亮隔绝在外，缝隙间投进一丝半缕的微光。他盯着自己微微发红的两根手指发呆，突然站起身一把撩开窗户上的百叶窗，拉开窗户探出大半身体。
　　坐在他身边的左棠华连忙揪住他衣服下摆，怕他动作太猛，加之重心不稳会直接从窗户摔出去。
　　左棣华才刚一探出身，扑面的热浪便席卷而来。
　　他选的这个钻出的时机不好，前面路边的大树刚好有一截树干横出，枝枝丫丫擦着车身过来。
　　他一露头，眼看着那根枝桠迎面正朝着他的脸而。左棣华下意识想缩脑袋回去避开，腰刚弯下一点，想起自己有异能，完全可以干脆点直接把这根树干切下。
　　他正要动手，骤然听到破空声。
　　这动静听着可太耳熟了。
　　左棣华下意识在自己面前撑起金属墙，而后是左右两边。他闭眼缩在金属墙的保护圈中，抱头的同时捂一捂耳朵。意料之中茎条叩击金属墙的铿锵声没有响起，耳边只有越发急骤的“呼呼”风声。
　　他微微抬起眯缝的眼皮，正好眼角余光中瞥见与金属墙擦身而过的那截树干。冠尖的枝叶擦着金属墙，发出一声尖利的刮擦，就像是用锋利的刀片在玻璃板上划拉。
　　左棣华双手向中间合拢，捂住耳朵，周围声音都降低到最小。
　　他微微侧头，看见那截树干抛飞到车后，在不远处坠落到地，在地上弹跳了几次后，被前行的房车彻底甩在身后。
　　左棣华挥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他提起的心还没落下，扭身仰头向上望去。
　　车顶的玫瑰迎着炽热的太阳光，怒放得明艳。橙色的花瓣迎风招展，在风中摇曳生姿。靠窗顶上的这朵，还是个“熟面孔”——给左棠华送花的那株橙粉玫瑰。
　　玫瑰的花影映在左棣华的脸上，那株橙粉玫瑰正弯下茎秆，向着车外探出花苞。玫瑰的周身是缠绕着层叠的茎条，注意到左棣华的目光，刚刚抽飞那截树干的茎条直起身，向他招招手算作打招呼。
　　左棣华赶忙钻进车里，满头大汗。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茎条那个动作应该是在与自己打招呼，奈何之前被一言不合抽打过，他看见茎条第一反应不是赶紧竖起金属墙，就是赶紧跑。
　　他长舒一口气，转头发现车里人都在看着自己。
　　左棠华伸手帮他整理一下刚才被抓皱的衣服下摆，也问出大家如今都在想的问题：“外面怎么样？”
　　左棣华眉间拧了个疙瘩，一边腮帮子鼓起，他开口想要说什么，又发现很难说出点具体的。
　　“外面就跟平时白天一样。”
　　“气温很高，没有发现丧尸。”
　　“异化植物长势很快，强度比较一般，玫瑰一茎条就给抽断拍飞了。”
　　“我们要开去哪里？”
　　左棣华在瞥眼看截枝干的时候，顺势扫过周国环境。现在走的这条路，周围的风景像是那种的乡村片里的田间大路。
　　“不知道，先北上。”
　　明暨对于他们这样漫无目的，只知道一个大致的前进方向没什么意见。
　　于他而言，其实无论开到什么地方，都无所谓。当然，如果麻烦少一点，旅途顺利一些，所见所闻让人愉快，自然更好。
　　“北上？”左家兄弟和尹胜寒彼此对视，多看了尹胜寒一眼。
　　之前尹胜寒才说过各大区的情况，北区官方驻军的势力已经瓦解消散，那边定然会更混乱一些。有什么非要去那边的理由不成？
　　左棣华不知道是接通了哪根神经，神色间隐隐露出点激动。
　　“明哥，去到北区后，我们要不然干脆占下那边作为地盘，再往外发展？”在这样的末日中干出一番大事业。
　　他越想越是激动，论人数他们是少了点儿，加一起凑不够两只手。但，这有什么关系，他们厉害啊。
　　尤其是明哥，层出不穷的底牌，自身实力超凡，超过他们这些人的非凡见识，决策力与领导力。这不妥妥的就是结束末日，拯救世界的救世主模板吗！
　　这话一出，几人心中也不是没有想法，都小心觑着明暨的神色。
　　明暨只觉得莫名其妙。是睡觉不舒服，零食不好吃，还是娄敬策不给睡了？美好的生活享受不了，非要给自己找点事干么？
　　这么积极上赶着累死累活拯救世界，世界领你的情吗？
　　他翻了个不优雅的白眼，把手里的薯片袋子塞进左棣华怀里，顺带也塞一片进他嘴里，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和野望都堵回去。
　　唇瓣启合，说出冷得能让人回回脑子的话。
　　“今天的零件搓好了吗？”
　　冷酷无情，活像是不近人情的债主讨债上门。
　　“啊！！”
　　左棣华顿时什么心思也没了。
　　这两天又是改装房车又是要离开，他满脑子都是要远行的激动，零件还一个也没搓呢。他嘴里不断念叨着“要死要死要死……”，手上已经开始麻利搓起零件来。
　　明暨让繁星把百叶窗调整一下，给左棣华露一些阳光进来。
　　打在桌面上的那道阳光，像是明暨扬起的教鞭，左棣华手上动作一再加快。
　　明暨转而望向左棠华：“做个花盆出来吧。”
　　左棠华一愣，之前做花盆找的都是小棣，他没多问只说：“泥土的花盆可以吗？”
　　明暨点点头：“没关系，我会让玫瑰小心一点。”
　　很快，左棠华做出个脸盆大的花盆，自觉里面填上土。
　　明暨还挺满意，把花盆放在窗边，两手空空着上车顶去了。
　　众人不解。
　　两分钟后，房车的玻璃窗从外侧被敲击。
　　在众人戒备的神色中，左棠华撩开百叶窗，隔着玻璃正对上外面一朵漂亮的金边玫瑰。
　　金边玫瑰知道他们发现了自己，茎条再次敲敲，似乎是在等人给它开窗。
　　“玫瑰？活的？从土里出来了！”
　　左棣华握着零件的手跟嘴唇一起颤抖。惊愕之下，一个不小心，手上的力气用得大了点儿，把搓完一半的零件捏成了报废。
　　见没人欢迎它的到来，谁也不给它开窗。
　　深觉自己好言好语、屈尊降贵没得到应有的善待，金边玫瑰不好的暴脾气又藏不住了。茎条“当”的一声砸在玻璃上，玻璃完好无缺，动作却是不小，把本在二楼的娄敬策也给吸引过来。
　　与那株玫瑰摇摇对视，娄敬策有些闹不明白情况。
　　怎么回事？
　　明暨种的玫瑰怎么给关外面了？
　　其他人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仍由娄敬策开窗将那株玫瑰放了进来。
　　金边玫瑰还挺客气，茎条缠上娄敬策的一根手指，上下摇了摇。而后便松开，粗长的根茎被它胡乱分成几簇，前后交换着像是迈开步伐。
　　它径自钻进明暨摆在窗边的那个花盆里，自己拨开土，扎根，又用茎条把土给自己拢上，压了压土。在众目睽睽之中做完这一切，星星很快捧着小水壶过来给它浇水。
　　花瓣含露的玫瑰，似乎更显几分娇艳。
　　就在下一瞬，茎条“啪”的一声抽在左棣华搓零件的桌上。
　　众人摆出戒备的动作，金边玫瑰半点不怵，超级理直气壮地又拍了拍桌。
　　它用茎条拖着其他东西，生拉硬拽愣是把花盆挪动到桌上。玫瑰花叶转动，花心冲着左棣华，活像是在监督他干活。
　　很快大家就知道，这朵玫瑰竟然真是明暨让来监督左棣华搓零件的。
　　就很离谱，但莫名又透出些合理。
　　毕竟是明暨种出来的玫瑰。
　　长时间的天亮，让众人逐渐丧失对时间的感知。
　　不知道是过了一个小时，一个下午，又或者已经有一天。
　　房车在繁星的操控下朝着北方不断前行。在繁星的超高运算和卫星地图的辅助下，遭遇一些死路弯路，临时绕路平滑到车里几人都没怎么注意。
　　毕竟外面世界已经大变样，即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经历过洪水、地震加植物飞速生长后，能够从废墟和树丛中认出原先地点，那都不叫“地理通”，该是导航地图成精。
　　就在左棣华肝完第三十七个零件，好玄肝去半条命。
　　房车骤然急刹车，让站起身伸个懒腰的左棣华差点整个人甩出去。
　　“怎么回事？！”
　　幸好尹胜寒有一把把人拽住。
　　明暨“砰”的一声打开门，脸上比起恼怒，该说是兴致盎然。
　　“有人拦路打劫诶。”他这般说道。


第84章 三十八加二
　　拦路打劫？
　　左棣华一屁股坐回去，顾不得手指上沾到的机油，歪过身体凑到窗边从缝隙往外瞥了一眼。外面阳光依旧刺眼，半点也没收敛光芒，忍不住小声嘀咕：“不会吧，这么热的天、这么大的太阳，还能有人干拦路抢劫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左棠华向弟弟投去赞许的一眼，虽然没说出口，但他心下也在这般腹诽。就如小棣所说的，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这拦路抢劫能抢到多少东西啊？”
　　左棣华看出哥哥也跟自己想法类似，得到赞同，便多吐槽几句。
　　“外面这么热，他们出来打劫也不怕得热射病，脱水丧命。还不如合力找异化植物，扒了树皮能盖房子上遮阳，树芯能拿来榨汁。”
　　左棣华强忍着晃眼的阳光拉下百叶窗，偏头想从缝隙里看看前面那拦路打劫的是什么阵仗。
　　“对面有多少人啊？能从那场洪水里活下来，多少都有点本事吧。抢劫到异能者头上，对面起码也得有几十个异能者吧？”
　　尹胜寒和左棠华也是这般想的。
　　眼下这种酷烈环境，普通人只能困于方寸之地，藏进庇护所后可能在末日结束之前都无法离开。顶着这异常的大太阳外出，还敢在这种时候走这条路前往北区，怎么想都不会是普通人吧。
　　那对面势必有信心与把握能够将他们吃下，要么有绝对的武力，要么就是有压倒性的人数优势。武力什么的不好说，最起码对面应该人数不少吧。
　　左棠华已经想好该怎么攻击，出其不备地陷一波，等大地把人抓住，他们就多了几个活靶子。对着静立不动的树木开枪练靶能力有限，还是对着丧尸和这样的恶人，才能积累实战经验。
　　尹胜寒也有差不多的想法，先把带头的那个干掉，剩下这些人如果手上都沾了血再考虑怎么处理。对于杀人，他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只是觉得那么多异能者全部在这里埋掉，多少有点可惜和浪费。
　　车里唯二知道情况的神色一个比一个耐人寻味。
　　娄敬策这辈子是第一次碰到拦路打劫的，上辈子却没少碰见。那种世道，有时候外出一趟，能从出发就被人瞄上，途中受人冷箭，回程途中再碰到抢劫，交易碰到黑商和小偷，就算回到住所还可能碰到暴徒闯门。
　　只是前世就算是他独自一个人，出来拦路抢劫的错估他的武力，以为他是肥羊也不会是外面这个配置啊。末日里弱小者攀附强者，强者少数独行，多数组建团队构建势力，割据一方。就如武侠文里江湖最危险的是小孩、老人和女人，末日里独身一人的可能是刻意寻死的肥羊，更有可能是孤狼王。
　　拦路打劫又不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所以外面那个拦路打劫的配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娄敬策没有半点嘲笑的意思，只是一群普通人出来拦路打劫……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是在他们之前没有异能者途径这条路过，没打劫成功过？
　　还是说起过冲突死去不少人，这群人依旧选择这样的方式生活？
　　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明暨会兴致盎然就是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在。
　　“对面有四十人。”
　　左家兄弟和尹胜寒盘算一下，觉得这个人数还好，平均分分也就一人八个。
　　他们没把明暨算进去，但算了星星。就星星那样厉害的攻击模式，一道激光串两个，不过分吧，妥妥的武力值成员。
　　于是，他们也就点点头。
　　明暨扫过他们每个人如今的表情，微微勾起唇角。
　　“两个异能者和三十八个普通人。”
　　“啊？！”
　　三人异口同声，都是下意识惊讶，张大嘴的同时脑袋上冒出一连排问号。
　　这是什么配置啊？
　　苍天，这可真是开了眼了。
　　左棣华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
　　“哥，明哥是不是说三十八个普通人？”他着重强调了一下，“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比起这三十八个普通人，混在其中唯二的异能者是那般寻常又普通，反而被左棣华忽视不提。
　　左棠华点点头，表示他没有听错。他刚才听到的也是这样。
　　“真来拦路打劫？”既然没有听错，那是不是他们的行动听错了。
　　左棣华有些难以想象这样一伙人，在这样的大太阳底下，外出拦路打劫。
　　右手掰了掰之前被阳光在短期内晒红的左手手指，他只是晒一下就成了这样，外面的那伙人……他都能够想象他在没车没人经过的时候，寻找一块巨大的或者零星几块甚至几十块小掩体躲藏，几人甚至十几几十人匍匐龟缩在阴影中，借此避一避天上洒下的光明。
　　等有车有人路过，他们就像是从阴影里爬出的虫鼠，冲突-流血-死人。或许能抢到一些战利品，单薄得不会足以支撑这伙人开销。
　　“你没听错。”
　　明暨按了一下门口的一个按钮，百叶窗满满收拢向上，将光亮与外面的情况尽数暴露于他们眼前。玻璃逐渐出现凹凸不平的纹路，像是从平整的光面变成磨砂。从车里向外看依旧清晰，透过玻璃的阳光却细碎成一块块光斑，大概从外面往里是看不清的吧。
　　“不是，他们怎么敢的啊？”左棣华腾得站起，扑到窗户边。窗户被明暨下达指令锁死，他扒拉半天也没能打开。又不好当着他明哥的面把房车整出个窟窿，只好作罢。
　　左棣华没能探头出去，就贴着玻璃往外张望。
　　起初他没能在周围发现人影，纳闷贴着窗户找了一圈，依旧没找到。
　　“没看见人啊？”左棣华想想那个配置，“不会已经都干掉了吧。”
　　要是都被干掉，其实他也不如何惊讶。
　　想想无人机在医院顶楼扫荡丧尸的厉害，再联系星星没在这里的现况，统共四十个人，很可能出现房车刹车都没踩，擦肩而过的几秒内就解决的情况。
　　“没呢。”明暨给他指了指房车正在前进的方向，“在那呢。”
　　左棣华眯着眼观察那一行小点，这还差着大几百米呢。
　　好像隔着几百米探查到对面情况也挺正常，左棣华压下吐槽。
　　他小心觑着明暨的脸色，试探道：“那全都解决了？”
　　明暨看着他，但笑不语，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就在左棣华以为他明哥会吐出什么惊人之语时，明暨确实说了句让他瞬间瞪大眼睛的话。
　　明暨说：“你的零件搓完了？”
　　左棣华瞪眼，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这上面来了。
　　他瞬间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像是午休后打工人继续烦躁上班，坐回先前的座位，捏起个零件在手中端详琢磨。头一歪，干脆面对墙壁把脸贴到桌面上，浑身散发出打工人的疲惫与摆烂，主打一个拒绝交流，就地晒起咸鱼干。
　　左棠华和尹胜寒多瞥他一眼，都偷偷笑，没出声。
　　本以为很是严重的拦路抢劫，闹得好像是在扮家家酒。
　　左棠华都有些迟疑要不要动手，若是你来我往动起手，那生死有命，全看各自造化。他自然不会心慈手软，就算把人全部活埋，那也是他更厉害。可，对面只是一群普通人……
　　就单看这个二比三十八的配置，左棠华都怀疑这些普通人是不是受到那两个异能者的胁迫，迫不得已才会顶着这样大的太阳出来拦路打劫。这样的逻辑似乎更为合理。
　　尹胜寒也有这样的考虑，他想得更为阴谋论一些。早先经由官方驻军那边的渠道，他知晓一些北区的情况，如果这些人是北区中某个势力的下线，那恐怕不仅是来拦路打劫，还有作为前哨的意思。
　　大势力庇护下的小势力，多少也有些嚣张的资本。
　　这样似乎就很合理，拦路打劫这个离谱举动。
　　眼看着房车驶近，那些人在前面竖起路障。普通人手挽着手，像是从前足球守门那般站在路中央立起人墙，颇有几分悍不畏死的气势，大有一副有本事你就开车从我们身上碾过去的架势。
　　“怎么办？”左棠华打量过那些人的表情一圈，一张张脸似乎同质成一张，面无表情得也像是一堵墙。
　　左棣华悄悄坐直身体，竖起耳朵。
　　“碾过去吗？”左棠华想着要不弄出点小震动，将人驱赶到一边去？
　　尹胜寒也有几分这种意思，他的风要做成这事更为简单。
　　“不用管。”
　　明暨的兴致只持续到刚才看见这行人为止。
　　站到路中央的三十七人，站在一旁的冷眼旁观的两人，还有一个在距离这边有一千多米远的那头。
　　换而言之，三十七个炮灰，两个小头目，还有一个望风不对随时逃跑传信的。
　　这打家劫舍，搞出一股小队出任务的味儿。还得是那种镶金边的任务，为某某某做出巨大贡献，被杀得称为“牺牲”，就查立碑纪念再追封点什么。
　　明暨这般说，房车靠近人墙后却自发减速慢下来。
　　最终在人墙前一米的位置停下。
　　车停下，没有人下车。
　　拦车的那些人看清楚驶来的房车后，有些躁动不安地窃窃私语。
　　“怎么没有人开车？”
　　“驾驶位是空的！”
　　“这该不会是早些年提出的那个无人驾驶？”
　　“我呸，脑子被丧尸吃掉了你，这都啥时候了还能无人驾驶？网络都没了。”
　　“诶，我觉得这车不对劲……”三十七人中有个大高个，指着车顶嚷嚷开，“你们看车顶！”
　　他话音刚落，迎面抽来一根茎条。
　　“嗷！——”
　　玫瑰们霸道登场，茎条乱飞，“啪啪啪”声不绝于耳，抽人都能抽出节奏乐感。他们还挺小心眼，多关照了那个大高个几下。
　　这处可有表清包——看什么看！没见过的玫瑰打人吗？玫瑰叉腰，挥舞茎条与荆棘，超凶.gif。


第85章 清理道路
　　玫瑰们将那三十七个虾兵蟹将抽得抱头鼠窜。
　　站旁边那两个还在指手画脚。
　　“拦住拦住，你们躲什么！”
　　“谁准你们逃跑的，规矩都忘了，哼我看你们也干脆别回去了。”
　　“就是，这么没有奉献精神，不能为集体利益献身的人，我们可要不起。”
　　……
　　他们的迷惑发言成功吸引到玫瑰们和车里众人的注意。
　　玫瑰们：这是在说什么屁话？他们难道不会逃跑？挨打也算奉献？这些人真的好奇怪哦。难道他们能做到……不确定，要不先抽一鞭子试试？
　　于是，茎条在半空陡然转过二百度，直直冲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而去。
　　车里，左棣华没忍住暴露出他在摸鱼，也要跟坐在他身边的尹胜寒吐槽：“他们的规矩不会就是让人站着挨打不能逃跑吧？这是之前的洪水灌进脑袋里，这些天还没能倒出来？又不是傻的，凭啥站着挨打啊。还奉献精神，这是哪个大厂裁员出来的啊？”
　　他说着说着把自己逗乐了，扑哧一声笑趴在桌上。
　　“都末日了，怎么还有人大谈奉献啊？”
　　正笑着，左棣华扭头就瞥见尹胜寒。
　　正经说起来，尹胜寒之前何尝不也是在奉献呢。
　　尹胜寒没捕捉到左棣华很快转开的视线，顺着他的话猜测：“这伙人可能是某个邪|教组织的下线吧。听上去那个组织阶级分明，对待下面的人还挺严格残酷。”这样的组织高层定然手上染满鲜血，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泪堆砌在他脚下。
　　明暨看那两人就如同在看跳梁小丑，眼看着玫瑰一茎条抽过去，他也微微提起点兴致，就想看看这两人是如何能够做到面色不改，不动如山的。
　　破空声猎猎。
　　抽出茎条的恰好是那株橙粉玫瑰。橙粉的花色让它在这一簇争奇斗艳的玫瑰中独独添上一份温柔可爱，仿佛是一位亭亭玉立、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先前它还给左棠华送花，含羞带怯，更是惹人怜爱。
　　这样的念头也就能维持到它抽出这一茎条为止。
　　看似温柔的玫瑰抽起人来可半点也不温柔。
　　这一茎条甩出，就跟突然扇人脸上一个巴掌似的——因为它就是直直冲着脸去的。茎条速度迅疾，去势凶猛，砸到那个原地跳最欢的人脸上时，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左棣华忍不住“嘶——”了一声，揉揉自己腮帮子。
　　这一茎条抽得可是结实，把那人脸都给打歪了。
　　那人顺着茎条去势，被连带着猛地掼出去。人在半空转体七百二十度，喷溅而出的鲜血混着碎裂的牙齿。他在那瞬间被猛烈的攻击撞击到失去意识，身体一如没有意识的假肢，即便茎条已经收回，依旧沿着抛物线划过半空。
　　他飞得就像是被打中的网球，飞出很远后，在地面上跌了一下，势头还不减，连续跌撞，磕到这磕到那后，终于不再弹起。紧贴着地面又摩擦着滚出去一段距离。
　　从落地后那开始，地面留下一长条他的血。
　　人大概是死了，不死也得是个重伤。
　　跟他并肩的那个人傻了眼。
　　抱头鼠窜的三十七人也傻了眼。
　　橙粉玫瑰收束回自己的茎条，将上面蹭到的一点血迹吸收干净。它其实……没用多大力气，真的。也就是比抽前面挡路的这些人稍微大一点点，谁让那人逼逼赖赖那么烦人。
　　想当显眼包的玫瑰可不少。
　　它们没法如金边老大那般偏受宠爱，也错过机会向左棠华这个喜欢的人类献花，那么现在要对付外敌，就要额外表现一下。
　　刚才橙粉玫瑰又抢了头筹，这下面能抽的人还有一个呢。
　　于是，在大家的注意力不是在橙粉玫瑰身上，就是在那个飞出去的人类身上，最靠近边缘的一株橙紫玫瑰便悄悄伸出茎条。
　　它急着想把抽人的机会抢下来，茎条抽去的势头比橙粉玫瑰还要凶猛。
　　那人好歹是个异能者，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调动异能保护自己。他的异能恰好是擅长防御类型的石系，宛如鳞片的碎石犹如盔甲，从他身上一寸寸长出。石甲上叠着的甲片，很快包裹他全身。
　　“砰！”
　　茎条抽在石甲上发出巨大轰响，周围土石似乎都在这一击之下震荡开去，激起一片尘灰。
　　等到尘灰散去，那人艰难抗住这一击。身上刚长出的石状甲片在这一抽中硬生生剥离去大半，石头的碎屑在他周身散落一圈，白灰石沫几乎把人覆盖成雕塑。也正因为他身上大半都沾染白灰石沫，嘴角淌下的那道鲜血红得格外扎眼。
　　他本以为这是他的胜利。
　　他抗住了攻击，没有后退。
　　但这样的“胜利”短暂到只能持续一秒。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其他玫瑰发现被抢先，这还能忍。
　　不甘愿落后的结果便是，十数根茎条齐齐向着那个异能者而去。
　　还不待他吸气绷紧肌肉，做好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争做显眼包的玫瑰就把人抽成血葫芦。
　　既然出手攻击的时机已经晚了一步，那就争一争谁更厉害吧。
　　在这样的攻势下，他非常努力，但仍旧没能坚持多一秒。
　　浑身飙血着像是个破布娃娃，飞落到先前那人的不远处。
　　静。
　　抱头鼠窜的那三十七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奇怪的玫瑰把他们的上级干掉，如今没有迷惑发言二人组，又全都将注意力投注到他们身上。
　　腿软的已经一屁股坐地上。
　　也有人当场跪地求饶。
　　更有甚者四散逃开。领头的都已经凉了，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先前那两人口中的“不后退”“规矩”“奉献精神”“献身”就是个笑话，明摆着这些人自己都不信，阳奉阴违，面上功夫，都是老打工人了。
　　明暨没有让玫瑰们去管那些跑开的人，只要不继续堵路，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明暨这会儿正在满车找猫。
　　本来没注意到垂青，还以为它在哪个角落里窝着，可一个个房间摸索过来依旧不见猫影。
　　有那么一个瞬间，明暨也怀疑是不是那身纯黑的毛色给它完美隐藏的能力，要不要抓到猫后给做个标记，或者植入个定位芯片。要不然还是在房车里装点监控什么的……
　　娄敬策从楼上下来，对他摇了摇头——没找着。
　　尹胜寒主动跟左棣华换了位置，打开窗户探出半边去，与车前不断跪地“砰砰”磕头的几人问话。
　　左棣华便换到他哥身边坐。兄弟两坐在对面听尹胜寒一个问题又一个问题，从那几人口中问出不少信息。
　　尹胜寒不愧是驻军出身，在侦讯上经验不说老道，还是有过一些心得。眼下前面这几人都被吓破了胆，他三言两语便把事情全都交代个全乎。
　　他们确实是一个组织的成员，那是一个规模不小的近千人势力。
　　其中九成都是普通人，只有不到一成的异能者。
　　但外出干苦活的普通人只占这九成里的七成，还有两成人是异能者家属，或者是那些不外出的女人。
　　很有意思的是，他们这个组织起了个非常特殊的名字。
　　——死人窠。
　　左棣华乍然听到就狂抽嘴角，揪揪他哥手肘布料，贴到耳边吐槽。
　　“他们怎么不直接叫乱葬岗呢？”
　　“怎么觉得乱葬岗还比他们这个好听点。他们住在这样名字的组织地盘，就不觉得身上瘆得慌吗？”
　　“自比是死人的，这领头的真的脑子没问题吗？跟他混的人脑子也好像有大病。末日不琢磨活下去，搁着上演行为艺术，向死而生呢。”
　　……
　　尹胜寒在左棣华吐槽得越发激动时候，偏头看他一眼。
　　左棣华茫然脸歪头。
　　尹胜寒又转回脑袋，但不得不说的是——左棣华，好嘴替！
　　这些人只能算是这个组织最为下层的成员，别说是核心机密，很多琐碎的小事不让他们插手的，他们几乎都无从得知。
　　尹胜寒问了一堆，另外得到的一条有些价值的信息是——这个组织除了人之外，还有丧尸和机器人。
　　丧尸，尹胜寒亲眼目睹过那个操纵异能丧尸的人，倒是不奇怪。
　　只是机器人……三双眼睛齐齐看向给他们端来冰镇酸梅汤的星星。
　　哈哈，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是星星这样体贴又全能的机器人。
　　大概是末日前那些听着高大上，实际应用只有半个废物的程序机器人吧。
　　尹胜寒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外头阳光晒人得紧。
　　依旧跪着的那人就回答他几个问题的功夫，身上又出了三层汗。汗液打湿衣衫，在布料上留下一条条弯七扭八的盐渍白痕。
　　“行了，你们走吧。”他也没有继续磋磨这些人的打算，挥挥手让人赶紧把路给他们腾开。
　　那几人互相对视几眼，试探着站起身，见尹胜寒已经钻回车里拉上车窗，顿时喜不自胜。其中有个年长的男人，在其他几人都走出十几步时，突然小跑着来到车边。
　　尽职尽责的玫瑰一茎条抽在他脚边，顿时吓得人原地跪下。
　　尹胜寒听到动静，撩开百叶窗询问：“还有什么事？”
　　年长男人努力扯出一个笑来，舔舔发干裂开的嘴唇，说话有些磕巴。
　　“跟我们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异能者大人，他在远处监视着我们的行动。现在可能已经把你们的消息传回去了。”他再次舔舔嘴唇，“你们……”
　　他似乎想说让他们小心，又有些难堪与忐忑，话到嘴边没能说出。
　　尹胜寒从他的神色中明悟未尽之语，点点头。
　　明暨还在找猫。
　　奇了怪了，我那么大一只黑猫呢？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猫叫声。
　　又一个血葫芦般的人飞过来，差点砸到房车上。
　　罪魁祸首·垂青·猫昂首挺胸迈着猫步归来。
　　躲在不远处猫猫祟祟的家伙，本喵逮来了。


第86章 绕路碰瓷
　　明暨揪住垂青的后脖颈，威风凛凛的大猫立即就软了身体，像是没脊梁撑着的猫病，黑色液体般的身体自然往下流淌。
　　垂青怂叽叽地小声喵喵叫，有点郁闷又不服气。
　　明明是猫把躲在远处的坏蛋给抓过来，明明猫帮了忙干了活，虽然溜出去玩了一小下下，可也没有不回来啊，为什么欺负猫，猫脸委屈.jpg
　　明暨把提起大半只垂青，猫猫耳朵都成飞机耳了，乖怂乖怂的。明暨却依旧没有放过它，提溜着转了一圈，猫爪子又开始不安分，最不安分的尾巴试图缠绕上明暨的手臂撒娇卖乖。
　　“下次再敢随便跑出去，我就给你染色，把一半的毛染白。”
　　明暨左看右看，没找到合心意下手染白的地方，对上垂青楚楚可怜的眼瞳，被它偷眼看自己一眼又一眼触动，把猫放回地上。
　　算了，这次就放它一马。
　　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明暨问站在那个血葫芦人身边的娄敬策。
　　“死了吗？”
　　娄敬策偏过身，向他摇摇头。
　　“没死，不过离死也不远了。”
　　“弄醒问问。”
　　明暨瞥一眼繁星扫描这人后给出的数据，多少是有些无语的。
　　全身大面积挫伤这些都还只是小伤，手臂和双腿都被锐利的凶器划开大口子，浑身上下有两处大动脉正在出血，还有多处骨折和骨裂情况。
　　换句话说，这人如今就比死人多上一口气。
　　明暨伸手揪了揪垂青的胡须，这就是只是随便玩了玩？
　　垂青舔舔猫爪垫，茫然又无辜地“喵”了一声。
　　又乖又软。
　　娄敬策没说这人情况危险，强行弄醒恐怕会叫人直接一命呜呼。
　　不过就让人这样躺着，过会儿恐怕也要失血过多丧命于此。
　　娄敬策干脆用点力气，在他明显歪扭向不寻常方向的手臂上碰了碰。伤处被刻意触碰，虽说没有撒盐，单单是触碰就足以让那人在昏迷中忍不住蹙眉。
　　在疼痛的刺激下，那人很快就醒过来。
　　“啊！”刚一醒来，他就仍不住痛呼。
　　疼，浑身都在疼。
　　他试图从周围找到一些能够消止疼痛的东西，却率先看见将他玩弄成这般惨状的罪魁祸首，那只黑猫正匍匐在一人的脚边，亲昵着贴贴人家的腿，叫声软绵又嗲气。
　　那人有那么一个瞬间，怀疑自己其实已经死掉，这里是死后的世界，要不然怎么会有这般离奇的事发生在眼前？
　　娄敬策没有给他太多放肆发呆的时间，揪着他的衣领子把人半强迫性地提起。还不等他多说些什么，那人就“哇啦”一声呕出血来。
　　血里掺着黑红的血块，从他的口中呕出，将本就狼狈不堪的衣服布料重又染上一遍血色。
　　娄敬策当即去查看他的情况，在他跟前“喂喂”了几次，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在娄敬策和明暨的目光中，那人呕了一地的血后，似乎终于把淤堵在身体里里的血吐干净，眼神都清明许多。
　　“回你们组织要往哪边走？”
　　明暨本来没有打算动这个人，他计划着把人留着引路，等到了他们大本营再下手一锅全端。眼下计划被垂青贪玩打破，要前往那什么死人窠就得再找个引路的来。
　　那人的眼里划过些许茫然疑惑，又很快泛起一些讥诮。
　　他动动干裂的嘴唇，沙哑艰涩地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明暨没有被他这般的态度惹恼，那感觉真要形容起来，大概是——问路失败。你会为遇到一个认路却拒不回答的人感到如何吗？这个问不出，就找别人问呗。
　　如果不是这边植物覆盖面积比较大，卫星监控分析还在读条中，明暨压根不会开这个口。
　　这个问不出他就去问那个来提醒他们的普通人。
　　“知道你们那个窠在什么地方吗？”
　　明暨转身，也就没有发现那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
　　那个来提醒他们的普通人没想到还有问题问自己，他紧张地擦擦满脑门的汗，讪笑着不知道自己垂下的双手该放在什么地方。
　　他倒是很想给明暨他们指路，万一这群人真能把老巢端掉，对于快要活不下去的他们而言，何尝不是另一条路。
　　但，他不知道。
　　面对明暨的询问，他只能在惶惶后摇了摇头。
　　“你们不知道？”
　　这多少有些出乎预料之外，末日里一个胆敢直接把“死人”两个字写进组织名字的，那态度不该更为嚣张一些？况且这么多的成员需要外出，不管是执行什么任务，组织的地址如何能够保密，这不是只要走一趟就能知道的事？
　　他颇为无措地摇摇头：“我们外出的时候都会被蒙上眼睛，等到了地方再由异能者解开。”
　　怪谨慎的。
　　既然不知道，明暨也没兴趣观赏这人汗流浃背。
　　等他转回身，那个异能者已经全身卸去气力，脑袋一歪倒在原来的位置。
　　娄敬策上前试探了一下颈动脉。
　　“没气了。”
　　没气就没气吧。
　　反正明暨本也不觉得能够从他那里获知些什么。
　　他站直身体，重新揪住黑猫的后脖颈，强迫垂青跟随他的脚步，一起上车。“没有，我们就去找另外一波。”
　　他不信，这样的小队只有一支。
　　“之前那三十六个要不要先问问？”娄敬策看向那些普通人离去的方向，他们的步伐不快，即便有人步子迈得大，在事业里依旧还能看见一个小黑点。现在追上去，并不用担心赶不上。
　　明暨摆摆手，“算了吧。”
　　他一指中年普通人，“他看起来最有主见，他都只知道这些，另外的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个组织里，异能者和普通人显然泾渭分明。
　　与其去把人全部追回来询问，那还不如去找个一定知道的异能者。
　　明暨调出地图，让繁星按照他们可能的活动轨迹推演出几个最有可能的地方。房车掉转车头朝着距离最近的那个方向驶去。
　　事情很顺利，第一个位置就让他们发现一行人的踪迹。
　　不顺利的是，这个小队的领头异能者是个谨慎的。他们不仅没有把坐拥房车的明暨他们当成肥羊，反而在有人露头观察上一阵子后，集体选择龟缩窝了起来。
　　明暨：？
　　山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山。
　　明暨不耐心等待，于是选择主动出击前去碰瓷。
　　繁星操控下的房车，横冲直撞起来，半点没有真人开车时担忧发生车祸，保险，赔钱之类的忧虑。是以速度快起来，只能用一个词形容——悍不畏死。
　　主打一个，发疯创死眼前所有不顺心。
　　在普通人发现那辆房车没有离开，反而以倒开的形式向自己等人冲来。
　　众人惊慌了一下，领队的异能者当即冲到前面去阻拦。
　　只是，面对倒开车，车后面一片人声吱哇乱叫，房车还加速冲过来……领队异能者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娘，怀疑开车的根本没有考到驾照，就这冲着人撞来的的车技，哪个教练敢给他发驾照。
　　别人开的那叫交通工具，这家伙开的那恐怕得叫碰碰车。
　　房车硕大阴影当头罩下，即便是有异能傍身，领头异能者依旧慌得有些手抖。“别跑散，找掩体躲好。”他打算试试硬抗这大家伙，开口提醒一下四散的普通人。
　　当然，是以红枣加大棒的形式。
　　先关心一句，让人找掩体多好。继而就是威胁与警告：“别想着逃跑，想想你们的家里人。孩子都还能着你们回去呢。”
　　人群中有几人默默攥紧拳头。
　　但，为之奈何。
　　领头异能者打算跟房车硬抗，繁星却在距离他不到一米处硬生生停下来。骤然拉停“呲——”出长长一声。
　　还不等领头异能者有所动作，房车表皮的金属突然隆起一块，像是一个正在成形的拳头，一拳就把领头异能者打得吐了酸水。
　　动作迅速的让在场许多普通人愣在当场。他们才跑出去几步，距离还不远，那一拳头看得可分明。
　　领头异能者直接倒飞出去，哇啦哇啦吐酸水，胃里的酸水反上喉口，呕吐物里还异能见到一些粉色的肉。
　　很快，在普通人们目瞪口呆中，房车的车门开启，左棣华蹦下来。
　　大男孩有些尴尬，看看被他一拳头锤到吐酸水的异能者，再瞅瞅另一边张大嘴似乎看怪物一样盯着自己的普通人，他挠挠头，迈着小碎步就跑到那个异能者身边。
　　金属在他手中化身铁链，左棣华也没学过铁链怎么绑人，怎么打结，怎么交叉更结实。他就干脆用笨办法，直接用铁链把这人包成粽子。打结，打结也不用打，直接把两头用异能接在一起，无缝衔接的铁链就把人缠成了茧。
　　外观上看着……很丑，但相当结实牢靠。
　　“明哥，人我捆好了，带上车吗？”左棣华冲着车里问。
　　“不用。”明暨拒绝，“让花把人拖车顶上去。”
　　弄进车里，弄脏了地方还要星星来打扰，多麻烦。
　　直接弄车顶上，不安分的话，就直接让他当花肥算了。
　　“哦哦。”左棣华往车顶上望一眼，一根茎条垂下勾着铁链把人拖了上去。
　　左棣华拍拍手，准备回车上，眼角余光瞥到那些普通人，一个个似乎成了木头人。又有点尴尬冒出来，人家干拦路打劫的买卖，碰到他们这来碰瓷绑人指路的……他们这么做好像黑吃黑？
　　左棣华迅速扭过头，什么黑吃黑，他们分明是惩恶扬善！
　　在一众人仿佛见了鬼似的目光中，左棣华钻回房车里，很快房车驶离，只余下翻滚飞扬的尘土还不待落下。
　　众人望着那远去的古怪房车，心底莫名生出一些异样感来。
　　或许，他们等待已久的变数，很快就要降临他们的生活。


第87章 繁星与入侵
　　变数不变数的，明暨不关心。
　　他上到车顶，让娄敬策将车顶上这一片空间单独隔离开。
　　感受着周围气流的变化，明暨满意点点头，这样就不用担心弄出什么动静让人发现。他朝着被绑成粽子的那人示意一下，橙紫玫瑰又抢到机会，半点不客气直接用自己的荆棘尖刺拨开铁链，就往异能者肉最多的地方扎去。
　　“嗷！”异能者当即惨叫，疼得面目扭曲，刷拉一下满头的汗就下来了。
　　他是有异能，但他自己只是肉体凡胎，又不是个铁人，如何承受这样的疼痛。他疼得咬紧牙关，脸上青筋爆出，男人的唇色本就素淡，这下更是苍白如纸。
　　明暨自己培养出来的玫瑰，自然知道被它们的荆棘扎中是何等痛楚，就是没想到这人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有些不太了解，问娄敬策：“异能者都不太能忍痛吗？”
　　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娄敬策他们几个使用药剂后疼痛都是生忍过去的，那这个人是天生不能忍疼么？
　　娄敬策看这人疼得面无血色，也不是很能理解。在他看来不就是屁股上被荆棘扎了一下，这就像是打针一般，隔着衣服布料能多疼。但看这个人这个体格，露出在外的身体表面也有陈年的伤口，应当不是忍不了疼的人。
　　再一想这个玫瑰是明暨培育的，出于小心，多问一句。
　　“是几级疼痛？”
　　明暨查看一下疼痛的级别划分，让繁星评估一下数值后，觉得有点意外。
　　“原来母体分娩的疼痛等级这般高。”
　　他这般一说，娄敬策当即就有不好的预感。
　　明暨略微感慨一番，在这里当母亲的真是强大且坚韧。
　　在帝星上，孩子一般是在家长选择的适宜各类种族的机械孕囊中成长，长成到足够的大小体量，再进行离囊适应，只有对原始孕育好奇到感兴趣的人，才会去尝试体验亲自分娩。
　　“也就比分娩疼痛低一点点吧。”
　　明暨这般言说后，依旧不觉荆棘扎一下疼痛达到这样的层级有什么。
　　他招招手把一根荆棘握在手里，轻飘飘折断一根尖刺。尖刺的断口处流淌下一滴乳白液体。
　　明暨把断口向娄敬策展示：“尖刺扎入肉之后，荆棘会分泌出这样的汁液，汁液中含有一种特殊物质，会在短期内作用在神经中，将疼痛感提高数倍至数十倍。”
　　所以说，之前玫瑰虽然不喜左棣华，但扎他的那几下真的放了水，只能算是玩闹。
　　娄敬策点点头，有些可怜得看那异能者一眼，难怪疼成这样。
　　明暨拽他后腰衣服一下，眼神无声诉说着他的疑惑——这很疼吗？
　　娄敬策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可是在这里，不是普通女人都能承受下来的疼痛么？”怎么这家伙，都是异能者了，还大男人，这般都受不得？
　　娄敬策无言以对。
　　好在明暨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从娄敬策处得不到答案，便将问题归咎在个人原因上。
　　拜这人疼得浑身打哆嗦的便利，明暨问起问题来事半功倍。
　　“说说吧，你们那个窠在哪里？”
　　那人颤巍巍张开嘴，疼得牙关一抖又咬住下嘴唇。他疼得眼眶发红，眼睛里是克制不住涌上的生理盐水。
　　明暨半点没看他可怜心软，再三磕绊下，他看了玫瑰一眼。
　　橙紫玫瑰就跟装了个老板雷达似的，一个眼神就明白明暨的意思。
　　在那异能者再次试图开口之际，茎条从先前荆棘扎出的地方刺入，刹那的疼痛激得那人像是被抛上岸的鱼，直挺挺地试图挣扎。
　　可随着茎条刺入后几秒过去，异能者脸上露出迷醉的神色来。从脸颊到脖颈一片通红，眼神迷离带笑，哪里还有先前疼得死去活来半分模样。
　　娄敬策皱眉戒备地多看玫瑰的茎条与荆棘一眼，这植物果然很危险。
　　明暨摆摆手，茎条抽离，异能者却还维持着傻样。
　　“你们的老巢在哪里？”
　　“在向北八十公里外，金属铁墙内。”
　　“认识具体的路吗？”
　　“认识。”
　　明暨点点头。
　　他转身要坐电梯下楼，足尖在踏入电梯平台前站定。
　　明暨转身，那个异能者身上包裹的铁链已经被玫瑰们扒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最后几道艰难挂在肩膀和手腕上。玫瑰们的茎条与荆棘将他包裹，簇拥着虚虚编出一个牢笼。而他，是笼中猎物。
　　见明暨转身重又看来，玫瑰们放肆的动作一收敛，不敢再动。
　　明暨却半点没想帮他解围，只问他：“你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没有？”
　　异能者笑出一口森白牙齿，他声音也带上几分笑意：“吃肉。”
　　不知道是不是脸上的迷醉太过深刻，让人下意识忍不住幻想那吃的该是什么龙肝凤髓，让人迷醉成这样。
　　明暨平静问：“人肉么？”
　　异能者毫无所知地点了点头。
　　明暨也点了点头，这样的答案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他回身没再看他一眼，牵着娄敬策的手回到车里。
　　繁星根据异能者提供的位置开始急速行驶。
　　左棣华听到转述中所说的金属铁墙，不屑地撇撇嘴。
　　扭头又问明暨：“明哥，房车上有搭载什么武器吗？”
　　直觉告诉他，不应该没有。
　　无人机那么小的体型，明哥都安装上了武器，房车那么大可发挥的空间，没搭载武器，多说不过去。
　　明暨没正面回答，只再督促他：“你要是能再多弄点零件出来，搭载激光炮都行。”
　　左棣华当即肩膀一塌，又催他，怎么一天天的就知道催他。很快他回过味来，没有激光炮那应该是有其他的。
　　左棣华开始暗搓搓地想，要不然对付金属铁墙的时候放放水？他想见识见识明哥新武器的威力。
　　明暨看穿他的心思，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左棣华赶忙躲到左棠华身后，可不敢再作怪了。
　　厨房里有水声咕噜噜翻滚，没过一会儿，星星端着一个大锅出来，又折回去端了个电饭锅出来。
　　热腾腾的米饭香氤氲车内，催起一阵肚肠鸣叫。
　　这餐吃咖喱，星星给他们一一盛饭，拿到盛饭盘子的自己动手浇上咖喱汤。黄褐的汤汁浸润莹白饭粒，扑鼻而来的咖喱香让人味蕾大动。
　　房车里吃饭的餐桌比不上别墅里那长长的大桌，间隔三个位置都夹不到别处摆的菜。不大的四方桌，五个人，分座四面，吃起饭来围坐在一处，桌下一不小心踢到谁的脚，踩到谁的鞋，倒是格外贴近，谈笑间也倍感亲近。
　　等五人分食掉的那一大桶咖喱，电饭锅里的白米饭又蒸出一轮，终于填了肚饱。
　　左棣华打个嗝，把盘子里最后一勺饭填进嘴里，想到这车上现在还多一个人。“明哥，那个人呢？要不要给点吃的？”
　　明暨捧着果茶在喝，闻言满不在乎：“不用管他死活。”
　　那人的价值只在于指路，再过不久他们就该找到地方了。
　　没有价值的敌方作战单位，他像是什么助人为乐的先锋么，什么人的死活都要管上一管？
　　饭后，众人在车内感受着轻微颠簸，逐渐酝酿出些许睡意。
　　乍闻一声惨叫——“啊！”
　　靠着左棠华的左棣华一个手抖，差点把手里的零件弄坏。
　　坐他对面的尹胜寒瞬间掏枪起身，四处张望。
　　左棠华那星点瞌睡劲儿也醒了，站起身张望一圈，尤其看看窗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三人当即面面相觑，这惨叫声从哪里来的？
　　怎么叫得这般瘆人！
　　左棣华猛地想起，车上还有一个人。
　　他伸了个手指朝上指指，“该不会是那个人发出的吧？”
　　先前明暨让娄敬策隔离开空间，异能者的那些惨叫不曾传到车内，冷不丁来上这么一声，可真是提神又醒脑。
　　尹胜寒他们找不到相携去睡午觉的明暨和娄敬策，又谁也不敢上天台去看看情况，坐在位置上听着从上面传来的惨叫直发呆。
　　左棣华搓搓自己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撺掇自家哥哥。
　　“哥，要不你上去瞧一眼？那些玫瑰都喜欢你，不会抽你的。”
　　左棠华摇摇头，不感兴趣。
　　尹胜寒想到一人，应该说机器人，他站起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而去。
　　厨房里空无一人。
　　他沿着走廊一直来到驾驶舱。
　　星星静静站在角落里充电，无人驾驶的驾驶位前仪表盘上数据疯狂闪现，各种数据呈莹蓝色滑过屏幕，快到以人的目力只能捕捉到三五个字符。
　　尹胜寒心下有些警觉，很难说清是觉得不明觉厉，还是说这里的氛围触动他的保护机制。
　　不过，有星星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吧。
　　“星星。”他只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却在不大的舱体内回荡开。
　　星星少见地没有给予应答，反倒是驾驶座的音箱传出电子音。
　　【星星正在充电中……您有什么需要吗？】
　　尹胜寒骤然转身，惊疑不定张望，捕捉到发声的源头，透过那薄薄膜布，只能看见网状小孔。
　　【十分钟后即将到达目的地，请您做好准备。】
　　闻言，尹胜寒从前车窗宽大的玻璃望出去，还有一段距离的金属铁墙已经露了个头。远远望着并不如何高大，掩映在树丛中，更像是误入什么野蛮部落的地盘。
　　“就这么行驶过去，不会被发现吗？”尹胜寒发现车速半点没有减慢。
　　【不会，有开启拟态功能。】
　　单从“拟态”两个字中，尹胜寒大致能猜出具体功能是怎么样的，应该是类似变色龙类的效用，在植被茂密、环境复杂的树丛中用倒是极为合适。
　　等他回到先前的座位，明暨和娄敬策也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
　　明暨打了个哈欠，靠在娄敬策的肩膀上，像是还没睡醒。
　　“还有大概十分钟就能到。”
　　左棣华立即就贴到玻璃上往房车行进的方向张望。
　　树林掩映间，他一无所获。
　　车顶的异能者又惨叫了一声。
　　明暨的瞌睡劲儿也醒了。
　　他仰头往往天花板，纳闷：“那人怎么还活着？”
　　众人小心翼翼地看觑他神色。
　　就在此时，车顶又传来一声闷呼，像是喊到中途被什么突然堵住了嘴。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茎条抽动荡开的风声。
　　在另外几个茫然不解的时候，明暨满意点头，挪位置到桌边坐下，向着窗外招招手。
　　“解决了啊，行了。”
　　众人循着方向看去，一截茎条正上下摆动。
　　得了，这下大家都明白了。
　　娄敬策去驾驶座看了一眼后，脸色有些凝重地回来。
　　“怎么了？”明暨叼着棒棒糖，托腮看过来。
　　“那个死人窠之前应该是艾达尔法的一个分部。”
　　左棣华挠挠脑袋，重复念叨“艾达尔法”，又挠挠脑袋，“好耳熟啊，这名字。”
　　左棠华显然已经想起来，给他提示：“之前你吐槽说像是个监狱的那个。”
　　“啊！”左棣华恍然大悟，“那个啊。啧。”他也觉得那个地方怪棘手的。
　　明暨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不是面露为难，就是满脸谨慎。
　　他“搭嘎”一声咬碎口中的棒棒糖。
　　攻陷那地方很难吗？
　　“繁星，看看那个分部的情况。”
　　得到侵入准许的繁星瞬间以庞大的数据流将那块区域包围。艾达尔法那种全智能自动化、机械化的地方，对于繁星简直如鱼入海，比回老家还自由畅快。
　　几人开始商讨如何合作，异能搭配着攻击收割一波，谁负责攻击谁又负责守护房车……明暨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应该听了，又好像没有。
　　左棣华还期待着明暨安装在房车上的武器，不禁在中途插嘴，把话题抛给明暨。
　　“明哥，房车上搭载的武器要不要试用一下？”
　　明暨把棒棒糖的碎块咬得咯吱作响，听到他，眼珠转动一番摇了摇头。
　　“不合适。”
　　左棣华很想问有什么不合适的，但看明暨似乎在思考什么，只得收住嘴，“哦”了一声。
　　娄敬策他们其实也有些好奇，只是见左棣华没能问出来，便也转口不提。
　　不过知道房车上搭载有厉害武器后，他们心中安定许多。
　　十分钟的时间足够做什么？
　　足够娄敬策他们短暂商量出个大致的进攻方案，几人合理搭配攻击的先后，把控好攻击节奏和衔接，最大可能发挥以少搏大的优势。
　　足够繁星一心二用，一边驱车靠近，一边入侵艾达尔法的分部。
　　分部内有自循环供电系统，即便外界早已断电，内部仍旧灯火通明。还有内部网络覆盖，门禁、安保和那些机器人都处于联网状态，仍处于工作状态。
　　二楼以上八楼以下的区域进行过改装，被分割成一个个小单间，里面住满了人。观察那些人的行为举止和外貌精气神，应该都是普通人。不过普通人之间也有层级，住在高楼层的明显待遇要好上一些，就连房间都有下面楼层三到四间那么大。
　　八层以上十二层以下是异能者的居住区，这群人就要嚣张肆意许多，不仅有公共的娱乐区还有一个小厨房。匆匆一瞥能看到一些黄银无道的画面，看看那一张张兴奋的脸，都是权欲喂养出来的垃圾。
　　明暨定睛于十二层。
　　十二层由一人独占。
　　能够独占一层的，自然是这个晦气组织的领头人。
　　很有意思的是，十二层并不联网，甚至所有监控探头都被拆除。
　　繁星调出其他楼层过往的监控画面，将其中的人脸一一比对。画面在狂闪，最终呈现到明暨眼前的是一个戴着小丑滑稽面具的人。
　　【博士，对方十分谨慎，面具之后的样貌还原后与这具身体不符，应该是进行过外部整容或套有二层面具。】
　　明暨不清不淡地应了一声，未置可否。
　　十三层及以上画面一片漆黑，这个死人窠的组织似乎只征用十二层及以下，没有再占用建筑更上层面积。
　　明暨还记得他们这五人里正好有一个股东成员。
　　“娄哥，艾达尔法分部十三层及以上的楼层，里面有什么？”
　　娄敬策被他问得一愣，仔细回忆，十三楼以上么……
　　“特等客户的绝密保险房间，重要物品存放，还有艾达尔法的金库吧。”
　　明暨眨眨眼，似乎都是末日前值钱的东西。
　　难道是因为这些东西不值钱了，所以才不去碰？
　　明暨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能独占一整栋楼，谁会甘愿只占半栋。如果是自己，即便占下来浪费，实际什么用处也没有，那他也更愿意独占整栋。
　　“上十三楼以上要什么特殊的东西吗？”明暨想到一个可能。
　　“要。”娄敬策点头，“十三楼以上基本都是特殊房间。因为接待的顾客都非富即贵，艾达尔法在这方面很舍得下大功夫。不仅十三楼以上每层都各有一个独立系统，而且有目前最为先进的识别技术，需要识别到顾客持有的特殊印记才会开门。”
　　想到现在是末日，异能者横行。
　　娄敬策打个补丁：“要是金属系和空间系的应该上去很容易。其他的真要是愿意花力气应该也可以。”
　　明暨点点头，看来是这样。
　　不过这些组织成员貌似不可以。
　　很快繁星就找到了原因。
　　一旦他们像十三楼动手，立即会触发大楼警报。届时整个大楼由内自行封闭不说，还会连带触动机器人的底层逻辑，引起机器人不顾一切捍卫反抗。
　　这艾达尔法，还真是把对顾客的负责放在第一位。
　　明暨微微勾唇，他手轻抚上的手腕的智脑，呼唤繁星。
　　“来这里后，憋屈了这么久，现在有个难得的机会施展一场了。”
　　明暨手指点在智脑表盘上，智脑读取他的指纹信息后，很快跳转到一个界面，频幕上闪过“解锁中”的字样。
　　“繁星，玩得开心点。”
　　【好的，博士。】
　　繁星电子音落下，它似乎消失在无望的虚空。
　　明暨凝望着不远处的建筑，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带着些许恶劣，既漠然又轻快，带着点兴致勃勃看好戏的意思，又夹杂着无言的期待。
　　房车驶近，在距离金属铁墙仅有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下。
　　来到近处，这金属铁墙便显出声势，似乎格外不可撼动。
　　几人陆陆续续下了车，仰头望着这堵似乎直插云霄的高墙，左棣华这会儿都有些心底打怵，不是很确定自己能搞得定。
　　“我们就打进去吗？”他压低声音，小小声问娄敬策。
　　娄敬策神色严肃地扫视高处，没有在这高峻的墙上发现放哨的人。
　　“等一下。”
　　不等他做下决定，明暨便发话。
　　大家耐心等待了片刻，人人都板肃着脸，小心戒备着周围，生怕突然从旁边就冲出一队人来对他们喊打喊杀。
　　他们不知道在等什么，这让等待变得格外心焦。
　　娄敬策看了眼时间，十分钟过去了。
　　他发问身边人：“我们在等什么？”
　　明暨只给他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不开口。
　　众人只得继续等待。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尤其是他们这样，就站在人家老巢门口。
　　左棣华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无声做着口型跟左棠华说：我们这样空等，是不是有点傻？
　　左棠华对他比了比拳头，那意思——你小心挨打。
　　左棣华扁扁嘴，目光重新落回金属铁墙上。
　　金属反射的阳光晃得人眼晕，他也没忍住移开目光。
　　半个小时的时间在无声静默的等待中消逝。
　　大家都有些不耐烦，耳朵突然捕捉到些微动静。
　　铁墙后的另一侧，大楼里似乎乱了起来。
　　不，应当说是乱成一片，到处都喧闹起来。
　　不知道还以为组织内乱，打得不可开交。
　　实际上还真是不可开交，不过不是内乱，而是机器人叛乱。
　　那些服务型机器人就跟突然中了病毒一般，完全不受控制，他们显示屏亮起红灯，朝着人冲去，像是疯了一般。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异能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兵荒马乱。
　　娄敬策他们听着动静，大概也能猜到一二。
　　娄敬策盯着明暨脸上分外灿烂的笑容，问他：“你做了什么？”
　　明暨舔舔只剩上一层的棒棒糖，听着里面的混乱，笑意越浓。
　　他眉目飞扬，冲着娄敬策飞了个wink：“没什么，只是让他们见识一下，高科技的力量。”


第88章 全盘控制与黑管
　　他们确实见识到了，不过不是高科技的力量，而是来自更高科技的实力碾压。
　　当先前随意使唤的机器人显示屏上闪烁着红光，冷酷且坚决冲向人群，电棍钝刀乱打在自己人身上。
　　当先前从不曾在意，视之习以为常的一道道合金大门，不再在有人靠近时自行打开，而是在跟前“哐当”落下，隔断前路与退路，将人群分割进一个又一个狭小空间内，他们捶打墙壁，却只得暂时困囿于原地。
　　当个人的生物信息再也无法获取这栋大楼里任一权限，在这样一栋全自动化、机械化的大楼里，他们就是被抛上沙滩的鱼，囚进樊笼的弱兽，没有身份凭证的黑户，注定处处受阻，样样不称意。
　　先前洋洋得意的依仗，选择这里作为老巢的那些优势，在转眼变成己方的劣势。而他们，能够做的只是用异能将这些机器人全部干掉。无法通过的铁门全都轰出能够通行的门洞，铁栏割断栏杆，陷阱填上可通行的护板……
　　至于那些龟缩在底层，无力反抗的普通人，哈，异能者这会儿可分不出心力去考虑他们。
　　老巢出现这么大的纰漏，他们忙着揪出幕后黑手还来不及，哪里有闲心管这群人的死活。
　　普通人自然也不全是无力反抗的弱质娇儿，身强体健的男人们挑头，从这些机器人中挑选出一个开始试探。
　　繁星下达的指令中，对于普通人是被动攻击。
　　没有异常举动便也作罢，胆敢动手的，机器人也没有站着挨打的道理。
　　事实证明，并不是只有人会打群架，机器人一拥而上围着动手的男人群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于是，很快普通人们就知道了，之前对那群异能者要老老实实，恭谨对待，现在面对这些机器人，也是一样。
　　说起来何等嘲讽，可奈何人家拳头更大更硬。
　　对待普通人的待遇，异能者们却是享受不到的。
　　动手前他们信心满满，壮志满怀地觉得只是对付几个木讷的机器人，这不就相当于是对付活动靶子么？只要扔出异能，干掉这么个机器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然而，在繁星多线操控下的机器人，灵活地就像是水里的泥鳅——滑不溜丢，抓不住手。异能者的攻击多数落空，即便能够命中，那也定然是多于两台机器人平摊伤害。
　　在那短暂的一两秒内，繁星清楚计算得出用什么部位承受伤害，能将伤害降低到最小。还不仅如此，在这些机器人统归一个“大脑”指挥管控后，它们相互之间还会打配合，配合默契比起同一人的手脚还要恰当合宜。
　　因此，异能者所在的楼层，到处都是异能攻击炸起的烟尘，焦炭味、糊味、尘土味混在一起。楼层里弥漫着烟气，触发火灾警报，从天花板上喷洒出的水柱呲了异能者一脸，给他们一个个都醒醒脑子。
　　而机器人们，火警警报跟他们是同一个系统，早在警报触发之前就收到内部信息，找到位置避开水喷洒的范围。
　　一通折腾下来，机器人损坏瘫痪倒地的还不到一个巴掌的数，反倒是异能者们在混乱中被乱飞的异能误伤的就不在少数，加上淋了水后又被某个机器人短路的电线触到，电倒一大片。
　　还能顽强站在那里的，就只剩下小猫两三只了。
　　繁星收拾这群家伙，本就没有花费多少算力。
　　这些异能者看着各个都是超人水平，但半点不知配合，又莽又盲，即便能够操控的机器人数量再少上一半，繁星计算后得出N种方案也能把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将异能者们收拾大半，繁星便将这边交由托管，缩到后台，将更多的算力投注于这群人的首领。
　　这个所谓的首领，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样的人，繁星知道，博士定然对此有些兴趣。
　　大楼内部监控中观察不到这人，繁星便扩大搜索范围，将大楼附近十公里内所有监控记录调取。
　　终于，在一个诡异角度的摄像头记忆中看到一张脸。
　　繁星立即将这件事上报明暨知道。
　　明暨的关注点却跑偏了下。
　　“你说是在哪里的监控？”
　　【高速休息站的公厕中。】
　　“就我所知，这里厕所内一般是没有监控的，对吧？”
　　【是的，博士。】繁星一板一眼回答：【这属侵犯个人隐私行为，有碍于治安管理法。】
　　【此处监控并非公共安装，为个人安装微型监控。】
　　懂了，是个变|态。
　　明暨翻过这一茬，查看起这找了半天的监控。
　　说是监控，其实也就只有一个画面。
　　画面中的那个男人在背对着镜头解手后，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直直朝着镜头看来。而后就见他一扬手，画面陷入一片黑暗。
　　明暨将视频倒退回他回头的那一幕，摩梭着下巴，喃喃出声。
　　“体态纤细，身高不高，长着一张娃娃脸，气质像是一朵白莲花。”
　　他声音渐轻，眯眼观察似乎是记起什么。
　　“嘴巴右上角长有两颗小痣，靠近右侧耳鬓处有椭圆形红色胎记。”
　　他语气越发玩味，目光瞥向男人的手：“长指甲，火星。”
　　他的喃喃吸引来娄敬策的目光，他轻声询问：“你在说什么？是发现了什么吗？”
　　明暨挑眼反问他：“你不觉得我刚刚说的那些有些耳熟么？”
　　娄敬策不愧是当过霸总的男人，他蹙眉略微思索，便回忆起来。
　　“毁柳家少爷容的那个。”
　　明暨笑了，可不是，他当时可是说过要给他报这点仇的。
　　原只是不喜这里有一群恐怖分子挡路，眼下骤然察觉，他们之间原还有仇。
　　即便只是明暨单方面结下的，这也便足够了。
　　“繁星，太阳能能源转换到多少了？”
　　【73.61%，博士。】
　　明暨估算数值，足够开一发了。
　　“三十秒后，启用车前端武器，攻击一次。目标，艾达尔法分部大楼。”明暨目测丈量大致距离，微微仰头，最终选定要攻击的具体楼层，“就十一楼好了。”
　　【是，博士！】
　　“左棣华。”
　　突然被点名的左棣华茫然转头。
　　“你不是想看看武器吗？”明暨数着倒计时，比出一个九的手势，“再过九秒就能见到了。”
　　左棣华“啊？”了一声，还想说明暨你刚刚不还说不合适吗？怎么这么快就改了主意？武器攻击的话，他们这需不需要做点什么准备？
　　他刚一开口：“明哥，等……”
　　房车车前端的顶盖骤然弹起，从中弹出一根黑长钢管。
　　黑长钢管通身漆黑，泛不出半点光亮。
　　“左棣华，摸着它。”明暨示意左棣华把手放上去。
　　左棣华见这样的钢管也有些好奇，闻言便把手贴了上去。
　　他立马“卧槽！”一声。
　　“明哥，这东西在吸我的异能！”
　　明暨点点头，显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回事。
　　“没事，就开一发，消耗不了多少。你要是受不了就磕点瓜子。”
　　他既然这般说，左棣华也不敢再反驳，可怜巴巴让哥哥站在自己身边，他又贴在左棠华身上。
　　异能被抽取，左棣华一时不适应脸色难看，左棠华心疼拍拍他的脸颊，调整姿势让人贴得更舒服些。
　　很快能量补充完毕，黑长钢管中火星迸溅，隐隐有红光闪烁。
　　【能量补充完毕，即将展开攻击。】
　　随着繁星的电子音落下，众人率先感觉到的是脚下土地震颤一下，而后便是喧嚣着从房车前方鼓吹而来的风。风将他们的衣裤吹得不断摇摆，也明明白白告诉他们，这东西是何等的厉害。
　　不等的他们多反应，黑长钢管突然脱离房车车身，从尾端喷出灼灼白焰，白焰推动黑管，宛如标枪一般飞出，稳稳扎在十一楼的外墙上。
　　明暨让繁星准备。
　　他出声倒计时。
　　“3”
　　“2”
　　“1”
　　“一”念得又轻又快。
　　黑管尾端的白焰骤然熄灭，隐隐前方有金属被强力折扭的“咯吱”声传来，而后是什么被强行扭曲。
　　在众目睽睽之中，那根黑管从扎入的那个方向猛然窜出几根细长尖刺。
　　尖刺又细又长，这半点无损于它的锋锐。
　　又何止是锋锐，尖刺直直扎入楼中，刺穿墙壁后又接连不断串上几个异能者。这就跟串糖葫芦似的，一串串一连串。先前异能者费劲巴拉弄开的铁墙在尖刺的锋锐下不堪一击，就如银针穿透布面，轻而易举将穿透而去。
　　黑管的尖刺从大楼的这头，不断拉长，直到刺穿大楼另一面的墙体。
　　左棣华瞠目结舌：“这，这，这……”
　　“明哥，你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啊？”他真是想不通，怎么还会不断拉长。
　　“靠你啊。”明暨拍拍他，表示都是靠他。
　　左棣华觉得不可思议，他被吸走的那点异能，难道就能做到这样！
　　顿觉大义凛然，左棣华一撸胳膊，摆到明暨跟前，宛若舍身取义一般：“明哥，给，你要异能随意。”
　　明暨睨他一眼，只想“呵呵”。
　　“你虽然也算出了力，但该做的零件一个也不能少。”
　　左棣华对此已经死目了。
　　不就是搓零件么，他已经习惯了，用不着回回都说到这个吧。
　　左棣华丧气一下后，越打量那根黑管越觉得有些微妙。
　　“我怎么觉得那根管那么像是……像是……”他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词。
　　明暨给他填补上了。
　　“像是那天我们吃的烧烤签子。”
　　明暨点头，大方承认道：“没错，灵感就是从烧烤得来的。”
　　他话音刚落，黑管中喷出熊熊怒焰，将十一楼整一层尽数焚烧。
　　明暨看着那点火光，觉得自己这设计还有一些缺陷，不过大差倒也不差。
　　其他人看着那火光，纷纷沉默了。
　　也是，烧烤哪里能没点火呢。
　　怎么说，这武器厉害是也挺厉害，只是有一点微妙。


第89章 进入分部
　　这武器如何微妙暂且不提，伴随着穿刺与火光，十一楼传出接连不绝的惨叫与声嘶力竭的呼喊。黑管的威力不仅作用在十一楼，就连十二楼的外墙也裂开一道缝，滚滚的黑烟熏腾而起，将从缝隙中飘进楼上。
　　明暨问繁星：“怎么样？”
　　他问的是十二楼那个人，十一楼楼里尽是烧灼的烈火，这分部又是这般材质，十二楼这会儿恐怕已经成了一个蒸笼。里面的人如果不想被烧死、呛死的话，早晚会露头。
　　【博士，他没有动作。】繁星的热感应视野中，十二楼依旧是坐在椅子上的一个人，从头到尾都不曾改变过姿势，就像是人焊在那里了似的。
　　“监测目标情况，我们这就进去。”
　　根据柳明暨所说，那人是火系异能者，或许就比较耐热吧。
　　明暨计算着十一楼火焰熄灭的时间，歪头扭了扭脖子，松松筋骨，招呼其他人：“走吧，我们去参观参观。”
　　“参观？”娄敬策在舌尖上回味这两个字，觉得多少有点新奇。
　　这样的地方，筑起高墙，圈养普通人。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用异能衡量人的价值，顶层剥削下层，上位者圈地当土皇帝，底层苟且偷生……现代化半封建半原始社会缩影么？
　　其他人没娄敬策这么多感慨，左棣华更是只担心一件事：“明哥，那火还烧着呢，我们现在进去，里面指不定如何混乱。”完全可以想象里面这会儿混乱成什么样，现在冲进去，就他们这几个人，被人流一冲就散开，何必那么着急呢。
　　“废话，不混乱怎么混进去？”明暨指使他上前去把铁墙开个洞。
　　左棣华诺诺点头，手上动作不停，脑子里还想着趁乱混进去这事。
　　金属的碎屑随着他手指在铁墙上的比划簌簌落下，很快在地上铺起一层。
　　左棣华的手就跟切割机似的，很快铁墙上出现一扇歪歪扭扭的门。门的三边就没有一条边是直的，娄敬策侧身从这道门中通行，不仅要矮身，躬脖子缩肩低脑袋，实在是太憋屈了些。
　　从那个“异形门洞”里出来，明暨他们就径自朝着分部大楼而去。
　　娄敬策小跑几步与明暨肩并肩。
　　“要刷门禁的时候，你往后几步，我应该可以。”
　　明暨对他微微勾了勾唇角，似乎在说，没有你我也能够进去。
　　来到门前，娄敬策见明暨不肯后退，只得自己配合着上前。只是还不等他向前迈出一步，大门便在他们跟前缓缓敞开，明暨一路顺通无阻地走进去。
　　明暨仿佛真是来这里参观一般，进到楼里后便开始左右张望，四处溜达着参观。一楼并没有多少人，死人窠的上层们不放心让普通人占据距离大门最靠近的地方。
　　一来是怕他们跑，二来大门意义重大，还是得交给信得过的人。
　　因此，一楼的普通人大半都是那些异能者的亲朋好友。
　　大门打开时，这些人多少都还没能反应过来。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外出的小队应该早就完成任务回来，不会是有人落队现在才找回来吧。这咋也不按照规矩来呢。
　　他们一边嘀咕一边望向门口。
　　就看见明暨一行人。
　　明暨看见他们，半点没有心虚仓。他就只是淡淡扫过他们一眼，而后望向四周，在一楼墙壁上悬挂着的那些装饰画上流连。后面进来几个都是看到他们后一愣，而后各自转移视线。
　　一楼的人茫然对视几秒。
　　这几人看着眼生啊，是不是他们的成员？
　　不确定，再看看。
　　等他们再看之后，不对，怎么还有那么大只猫啊。
　　那是黑猫还是黑豹子？！
　　垂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溜出来，偷偷摸摸跟着他们身后。左棠华回头看它几次，垂青就当没有看见，依旧猫猫祟祟跟在后面。
　　“猫！有猫！”
　　事实证明，爱猫人士真是哪里也不缺。
　　人群中有个女孩惊喜开口，叫声穿透楼板。二楼的人在百忙之中仰头向上望，还以为是楼上传来的声音，听见的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否则怎么会听见有人在叫猫。这可是末日，哪里还会有人养猫，这是何等天方夜谭！
　　被女孩叫破，垂青也无法隐藏下去，干脆踮着猫步，神气活现地踱步到明暨身旁。虽然猫又一次溜出来了，但猫是来找主人的呀。这怎么能怪大猫咪呢？
　　明暨一把拉住它讨好卷上自己胳膊的蓬松尾巴，毛茸茸的手感让人心软。现在也不是好发作的时候，明暨多撸两把尾巴，暂且搁下。
　　“喂，你们是什么人？”有个高大的男人拨开人群，越众而出，站到人群的领头位置。
　　尹胜寒他们默默站得靠近些，保证在动手后第一时间能够彼此之间互为依靠。被小心围在中间的明暨，扫视周围人群一圈，没如何领受他们的好意，只觉得被人包围，环视都被挡视线。
　　他把想站到自己前面的娄敬策顺手拉回身边，见周围人神色平平，大概猜到这些人充当的是什么角色。
　　于是，明暨回了一句。
　　“活人。”
　　有血有肉，能跑能跳，能吃能喝，自由无拘……
　　怎么不是活人呢？
　　对面的男人却勃然变色，怒气把脸都烧红，看着明暨他们一行人就像是在看什么送到嘴边的肉。
　　活人偷进死人窠，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左棣华嗅着不过两句话间就冒出的火药味，摸摸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枪，觉得不保险，还是摘下来攥在手中。
　　站在他左前方的一个矮瘦男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打量着他，见他这般小动作，初时还吓了一大跳，畏缩着退后几步，将半边身体藏到别人的身后去。
　　可等他定睛看清左棣华手中的东西，顿时“扑哧”一声乐了。
　　这是哪门子的手枪，小到这般袖珍可爱？
　　怕不是是在哪个文创店里买的纪念品吧。
　　“小子，手里拿的是什么？是枪吗？”矮瘦男人不怀好意，话音里带上几分嘲笑，问完后他便乐不可支笑起来。
　　在他周围那一圈循声向左棣华的手上看去，也是先一惊后又哈哈大笑。
　　他们笑声连成一片，如海如潮，仿佛连成滔滔声势压来。
　　只可惜，左棣华没有那根脑神经，完全没能跟这些人想到一起去。
　　这些人想：他有枪，那枪怕不是个拿出来吓唬人的玩具吧！哈哈哈！
　　左棣华想：我有枪，他们不怕反而笑，他们是不是笑话我的枪小，看不起我！可恶！
　　左棣华板着脸也不开口让他们别笑，他知道哪怕他这般叫嚷，恐怕只会换来更无情的嘲笑。
　　嘲笑，不就是笑么？
　　好，我就让你们笑个够。
　　带着点怒气，他端起枪，还没等他将手抬高到想要的高度……“砰！——”
　　枪走火了。
　　全场陷入沉默，笑到一半卡嗓子眼里的好几个。
　　左棣华望着打在那走出来的高大男人脚边的金属弹，挠挠后脑勺，他要是这会儿说这只是个意外，还来得及吗？
　　左棠华拉他一把，把人往中间拱了拱。
　　左棣华后背撞到明暨，明暨扭头瞥他一眼。
　　“明哥。”左棣华还想问现在这咋弄。
　　就听明暨半点没有放轻声音，又像是要跟他说悄悄话的口吻：“打的有点偏啊。要是那颗金属弹能够直接把人崩了就更好了。”
　　明暨殷殷嘱托：“有时间还是多练练枪。”
　　左棣华还能说什么，唯唯应诺。
　　对面被这一番操作镇住，很快高大男人身边又站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还不等他开口，明暨就抢了他的话头：“出卖儿女的死人，没有资格跟我说话。”
　　就在下一秒，中年男人的眉心位置穿了一个洞，鲜血沾着白白浆体淌出。中年男人脸上和善的笑容还未褪去，眼底有一些迷茫又惊愕，时间却不再眷顾他分厘，身体一软便倒在地上。
　　“老吴！”有相熟的人不禁痛叫。
　　中年男人的死，悄无声息。
　　顿时引起人群一片哗然。
　　众目睽睽之中，这几人分明没有人举枪，可老吴脑门上的枪孔也做不得假。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惊愕，又愤恨，死盯着明暨他们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
　　明暨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神色间竟然是恍然。
　　他突然鼓了鼓掌，响亮的掌声在一楼格外高大穹顶的空间中越发响亮。
　　他说：“难怪你们老大起名叫死人窠。”
　　他毫不掩藏自己的瞧不上。
　　“我原先还以为不是中二就是神经病，没想到竟然还挺写实。”
　　人群中有人啐了一口，当即拉开攻击的序幕。
　　他们显然平日里没有配合过，攻击都是七零八落的，各自为营，半点配合也没有。
　　明暨这边，其实也没有多少配合，但奈何，个人武力值高啊。
　　鸡蛋碰石头，没有诸多变数下，结果一目了然。
　　明暨就站在原地，不曾挪动半点脚步。
　　直到敢冲上来攻击的最后一个人倒下，明暨低头看向那流血不止的高大男人，他匍匐在地，血在他身后拖出长长一条道。他却依然执着着爬向明暨。
　　没有人去阻止他。
　　染血的手试图去拉住明暨的腿脚，却被轻巧避开。
　　“有话就直说。”明暨看向他身后的血路，无声撇嘴。拖出这一长道是显得自己诚心么？
　　“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男人声音又哑又干，气若游丝。
　　明暨想起之前看到这个男人的信息，生出一些同情。
　　“是真的。”回答却没有拐弯抹角。
　　既然这答案注定是一把刀，直着捅进去，和斜着捅进去又有什么不一样。
　　更何况，这人得不到答案，恐怕要死不瞑目。
　　“他把女儿送给了异能者，小儿子也是。”
　　明暨瞥见娄敬策疑惑看来的目光。
　　地上的男人头已经埋下去，没了动作。
　　明暨向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他女儿的男朋友，也是他小儿子的义兄。”
　　——作孽啊。


第90章 十二楼的人
　　娄敬策默然，卖儿卖女的事在末日里只当是寻常。
　　没有人给高大男人收敛尸体，人群敬畏地挪动脚步，让出通往上面楼层的通道。
　　他们已经见识到这支不过区区五人的队伍究竟是何等的强大，刚才还对垂青心水不已的人这会儿也完全消音。他是垂涎大只的毛绒绒，那样厚实的毛发如果埋脸进去不知是何等享受，但在看垂青一爪撕裂一人胸膛后，难免物伤其类。
　　没有人再动手，明暨也无意对这些人做什么。他就如先前所说的那般，走到上楼的通道一路都在闲逛参观。
　　艾达尔法这个分部还保留着许多末日前的东西，明暨站在一幅油画前驻足。
　　这幅画应该出自末日前某个大画家之手，画面比较抽象，似乎是一道道水流汇聚涌动到一处，又像是把人的身躯无限拉长，人的灵魂与思想汇聚到一处。画面上到处都是溅起的水花，但颜色却不是常用来的表示水的蓝色和银色，反而选择耀眼的红。
　　红色加快了画面带给人感官上的动态感，也让人恍惚产生错觉——不是那些人像是水流又像是灵魂的自主汇聚到一处，反而像是那里有一个漩涡，将一切席卷。
　　娄敬策注意到他的逗留，朝着这边走来。
　　临近，明暨突然伸手将那幅画连带画框一并取下。
　　画框带画消失在明暨手中。
　　娄敬策只惊鸿撇过一眼，满目红色，几乎没能对内容留下什么记忆，唯一留下的印象就是红色。
　　“那幅画有什么问题吗？”
　　明暨站在通往上层的台阶上，微微偏身。楼梯间里没有光亮，将他偏向那半边的身体笼上黑暗，而先前那幅画就在这黑暗的尽头，位于分界线处最初也是最后的绚丽色彩。
　　那般耀目的红，一定会让经过这里的人不自觉瞥上几眼吧。
　　“可能是个陷阱。”他没有给娄敬策解释很多，解释很多他也未必能够理解，便只直接告诉他该怎么做。
　　“别盯着红色的画看，小心被改变。”
　　“被改变？”娄敬策念着这三个字，不好的直觉腾然升起。
　　明暨缓步步入楼梯间，黑暗将他的身影遮蔽。
　　“现在这样的世道里，人要怎么样才会觉得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很正常？”
　　明暨自问自答：“自然是人自己本身也变得不正常。”
　　“自我的蜕变需要时间，这种红色的画就是催化剂，悄无声息间让你自己改变自己。”
　　那样该有多可怕。
　　娄敬策瞬间将之与“催眠”“洗脑”“邪|教”之类的字眼画上约等于。
　　他回头看向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的那个角落，先前的人群一窝蜂拥挤在那里。人人肩膀挨着肩膀，脚踝擦着脚踝，抱团在一起，发现他似乎有回头的举动后，更是瑟瑟发抖。
　　娄敬策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微微蹙眉。
　　他并不觉得维和，但这些人长时间与那幅画呆在一处，不可能没受到影响。
　　“娄哥，你怎么还没上来啊？”
　　楼上左棣华在叫他，听着挺安静，应该没有动起手来。
　　娄敬策跃入楼梯间，三两步爬上二楼。
　　正如他听见的那般，二楼安静到死寂。
　　他们压根没有遭遇到什么顽强的抵抗，更没有人上来质问他们的来历身份。
　　居住在这一层的人们，他们的视野似乎经历过阉割，眼睛里能够看见的只有他们居住的那一亩三分地。对于大楼有入侵者，上面楼层起火，有陌生面孔在他们中穿行……他们视而不见，只要与己身无关便高高挂起。
　　明暨不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才在周身筑起高墙，各自封闭，互不打扰。行走在这样沉寂的氛围中，环视四周只能看见一张又一张麻木的脸。
　　他们是在末日里苟且偷生的人，勉强维持饿不死，对生活和未来都不抱有多大期待。倘若有人能够力挽狂澜，将这个操蛋的世界扳正回原先的轨迹，他们自然不会去做拦路石，只是却也激不起多少期望，总之不要比眼下更遭就行了。
　　娄敬策对于这样消极又酝酿着绝望的“得过且过”很习惯。
　　前世，几乎到后来人人都是抱着这样的态度活着。
　　“这里没有画？”他环视一圈，这里的墙上光秃秃的，别说是画框就是简单打个钉子挂东西也不见一个。
　　明暨俯身敲敲地面的瓷砖。
　　突然叫左棠华。
　　左棠华惊讶看过来，“明哥？”
　　“把这一层的地砖全部毁掉。”明暨这般要求，自然引起大家好奇，纷纷看向脚下踩着的地砖。
　　白底蓝色花纹，铺在地上有些少见，厨房和卫生间一类的地方墙上倒也挺寻常。现下踩在脚下，本就处于无法保障卫生的条件下，人来人往，走动间踩得泥泞不堪，脏污叠着脏污，一层层将原先的颜色覆盖。
　　大多数地砖上已横生裂纹，常有人走动踩踏的那几块已经碎成好几瓣儿。
　　左棠华没有多问，大地的力量从他脚下蔓延开去，自他脚下地砖一寸寸龟裂。他只是按照明暨的要求将一层地砖弄碎，倒是不费什么功夫。
　　大庭广众之下，左棠华闹出那么大动静不是没有人注意到，只是对于他们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左棣华戒备地挡在他哥的身前，手中还握着一把迷你的手枪。
　　他们不像一楼那些人有关系有人脉，枪支武器运气好就能弄到手里。枪这样的东西对于他们有些距离。见左棣华掏出枪来，立马纷纷把探出的脑袋又缩回去。
　　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吧。
　　明暨对他们这样的鸵鸟行为不置一词，很快就拾级而上，到异能者们所在的楼层。
　　本来以为一场恶战难以避免，结果却只凑到个战斗的尾巴梢。
　　繁星统管下的机器人将这些异能者打得节节败退，祂统观全局，大权在握，把这些人收拾掉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先前已经确定过解封，明暨也无意打扰繁星的战争游戏。
　　他只让繁星规划出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将那些喧闹的打打杀杀尽数抛在身后。
　　一路这么上到十楼，除了几个倒霉蛋意外“巧遇”到明暨他们这支队伍，被无情收下人头，倒是走得挺顺遂。
　　站在十楼的楼梯间，迎面滚烫的热风，隔着一层楼仍旧能感受到十一楼火光的温度。从这里的窗户探头还能看见楼上火光冲天，黑管依旧在兢兢业业攻击。
　　明暨看看时间，还有不到一分钟。
　　他拉住垂青的尾巴。
　　“等下你就不要上去了。”
　　垂青怪不乐意，喵喵直叫。
　　“要是火把你这一身毛给燎了……”明暨正说着，手指分开像是梳子一般在垂青的毛毛里来回穿梭，动作算不上温柔，倒是让垂青乖乖顺服下来。
　　要是把毛燎了，之后干坏事撒娇就不好使了。
　　为了不挨打，不上去就不上去，猫猫忍了。
　　明暨又撸了两把垂青，就听到大楼外响起“滴”的一声，又有利器收回的声音传来。他没有贸然推开合拢的门出去，即便那点火星子对自己没有什么影响。
　　“上面大概烧空了，落脚的时候小心点。”
　　万一这要是建楼的时候有点偷工减料，这会儿就得跟扫雷似的。
　　随着明暨将门打开，扑鼻而来的烟火味道，焦糊味里带着点焦香，像是烤肉，余温也还没有散去。楼里仅存的一些东西上还有小簇的火焰燃着，火光跃动着升腾起黑烟。
　　就如明暨所说，烧空了。
　　火焰将这里能烧着的东西尽数焚毁，墙壁地面尽数烧灼过的痕迹。
　　先前这一层有多少人已无从考据，散落满地的黑灰里谁又能分清谁是谁。
　　明暨走在前面，后面的人便依从他的脚步向前。
　　即便已经这般小心，尹胜寒一脚落下，仍旧脚下踏空。
　　幸好风及时扶住了他。
　　“嗑嗒”的动静惹得众人回头，看着地板上那个洞，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而后，几人都笑了。
　　“走吧，十二楼。”明暨招呼他们赶紧走出这片雷区。
　　一路走来，地上又添了大大小小五六处破洞。
　　就在步入十二楼时，自觉负责断后的娄敬策察觉到空间的异样，皱眉将这一片空间封锁。却在下一秒，感觉到有什么大力撞在他的封锁上，顿时心神激荡，他来不及多反应，一口咽下一把瓜子，后续的补充却没能将局势拉回。
　　撞在他空间封锁上的那东西，跑了。
　　明暨也察觉到不对，转身回望他。
　　见他脸上失了唇色，额角汗水大滴大滴落下，便大概猜出一二。
　　“空间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他倒是不急着进去，会一会那个间接结仇的家伙了。
　　娄敬策大口喘气，闻言摇了摇头。
　　“说不清，有什么跑了。”娄敬策强调，“从我封锁的空间里。”
　　明暨挑眉抿唇，大步向前，将身后一众人全都抛下。
　　他的动作快出残影，分明只看见他迈出一步，身形却走出去数十步。
　　很快，明暨就走没影儿了。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要不跟上？”左棣华有些担忧地看娄敬策，小声询问他的意见。
　　娄敬策摇摇头，明暨很快就会回来的。
　　果不其然，明暨很快回来。
　　脸上带着点笑，笑得却很冷。
　　“人跑了。”


第91章 稀有种族
　　“跑了？”
　　娄敬策对这个结果并不多意外，他想知道的是那人是如何撞破他的空间封锁逃走的？那人分明是个火系异能者，火系可没有能够瞬间将自己传送走的本事。
　　更何况，突破自己的空间封锁。
　　明暨显然已经有所确定，对于那人能够从娄敬策手中逃脱的原因。
　　“不是你的问题，他也没有空间系异能，更没有比你厉害的空间系异能者在他身边。”他掐着指尖，比出一点点距离，“不过就是有那么一点外力帮助罢了。”
　　外力……
　　娄敬策能够想到的外力无外乎就那么几方，不太可能是末日里其他的异能者。觉醒跟自己类似异能的人，娄敬策心里都有数，上辈子便无人能从自己左右，这一世在明暨的助力下狂补一通，更不会有人能在这方面一决高下了。
　　剩下的便只有外来势力，除了在北边活动的那些，被明暨称为星盗的，就只剩下医院顶楼降临在那个老人身上的“东西”。
　　星盗再如何也是强盗，强盗有这样的保命道具，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他们绝对不会交给外人。别看这干的是刀口舔血的活，说起来脑袋别裤腰带上，可没有人不惜命。
　　但凡能有这样的保命道具，对于时常遇见危险的星盗，那非得是随身携带，时刻不离身，睡觉时候也得跟武器挨一块。
　　排除法，二选一，非此即彼。
　　“是医院楼顶上那个稀有种族？”
　　明暨摇摇头，否了。
　　“那倒不是，那只是一只幼崽，没有这样的能力。那个族群的天赋技能也不是这个，它们更多研究的是思维领域上的，意识投影加诸于别人身上，对于空间也就是个普通的入门水准。”
　　娄敬策并不为这样的结果感到欣喜，反倒因为这又冒出来的新势力担忧。
　　“又有新的势力介入？”
　　“不一定。”明暨话音一转又绕回到之前，“那个种族虽然没有这样的能力，不过它们居住的那颗星球上有一种稀有资源，叫做空间石。”
　　能够孕育出稀有种族的星球本就属于高级星球，有这样的稀有资源实属正常。
　　“外力不一定是某人，也有可能是一份空间卷轴。”或是其他的，这都无所谓。
　　记录空间坐标，定位到具体位置，催动载体中所蕴藏的空间力量。
　　这就像是一组固定的程序，一旦启动，便只能够按照死板的程序与定位进行跳跃。中途遇到娄敬策建立起的空间封锁，遵循程序只会硬碰硬。
　　显然，对方不缺空间石，所以它碰赢了。
　　但，能量的耗损可能会导致定位偏移，那位传送走的，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可能现在也不好过吧。
　　明暨将相关的内容补充给娄敬策，左右这一层楼如今也就只有他们几个。
　　尹胜寒和左家兄弟随意在房间里溜达开。尹胜寒觉得这里没那么简单，没准有什么东西藏起来，没来得及带走也说不定。
　　作为异能为金属的左棣华和异能为土系的左棠华受他邀请开始一寸寸摸底这一楼层，兄弟两个就全当作是探险活动了。
　　娄敬策听了个大概，对于往后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有了个大概想法。
　　明暨扫过全场，看他们三三两两不知道在做什么没多管。只是在扫见房间尽头那独独一套桌椅，有些微妙的不爽攀上心头。
　　“繁星。”
　　【我在，博士。】
　　明暨突然让祂把一份闲来无事时调配的营养液配方发回去。
　　【好的，博士。】
　　【这款新型营养液是否要安排生产？】
　　“安排。”食指贴上脸颊，在颧骨鼓起的地方敲了敲，明暨补充，“只授权给那些同时在生产稀有种族高等营养液Ⅲ线上的公司。”
　　【意见已传达。】
　　看着光脑上弹出的“信息已传达”字样，明暨长长舒出一口气，白跑一趟的变遭的心情转好一些。
　　===
　　信息发出后没多久，诸天收到消息，按照明暨的吩咐将生产稀有种族高等营养液Ⅲ线上的公司负责人都呼到一处，进行线上会议。
　　新型营养液！
　　被呼来的负责人俱是满脸懵逼，这这这，半点风声也没有收到啊。
　　再看看会议上的人，有几家没到，顿时更是摸不透那位的心思。
　　不过来都来了，万万没有凭白放过的可能。
　　负责人们开始明里暗里较劲，心理价位哐哐哐往上涨，也有理智的问了一句，这次新推出的营养液比之先前那版的差别。坐在上首位置的诸天突然陷入沉默，而后便把新型营养液气味资料导入进线上气味模拟器中。
　　等荤香肉味一飘散，不管是面上笑嘻嘻的，还是神情严肃到怀疑是在出庭的，脸上的表情都在瞬间被清空，一片空白。怔然后，他们无法自抑开始集体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胀得体内器官抗议，才恋恋不舍将气息呼出。
　　此时无声胜有声。
　　直到一个人激动到浑身颤抖，拍桌而起，却把自己弄得一个踉跄。
　　拍打桌面的响动把徜徉在美味幻想中的他们思绪勾回。
　　顿时，一个个笑开颜，打听起那位明博士的意思。
　　大有报个数，这就爽快付钱的架势。
　　诸天将明暨的意思转达。
　　【售价比普通营养液高1-3%。】
　　【一旦上市必须尽最大可能满足各地供需，在生产链处于优先级。】
　　至于这次授权的价格，明暨就要他们一年内这款营养液纯收入的1%。
　　负责人们一听，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看看这大白菜的授权价格，真到手了跟白捡钱有什么区别。
　　就冲着方才闻到的味道，他们敢拿全部身家打包票，就这闻着就觉得饿，觉得嘴里少点啥嚼吧嚼吧到心里仿佛有火在烧。就算他们自己研究还原出味道的50%，都得卖爆啊！
　　至于那条听着奇奇怪怪的优先级，负责人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要是真大火到断货，不用那位提他们肯定抓紧时间全力生产。这摆在眼前的赚钱机会，不优先生产的是跟钱过不去吗？做生意的跟钱过不去，那不离谱去了。
　　见他们没有异议，诸天当场拟定授权生产合同。
　　负责人们也不是头一回签这个合同，一眼扫过当即大笔一挥，落下生物信息。
　　几方配合默契，等他们回去不到半天功夫，新型营养液的广告就铺天盖地到处都是。流水线上，一管一管营养液打包装箱，在机器人的操作下装载上飞往各个星球的货船上，疏散向各地。
　　这一天注定不平静。
　　从有人被广告里说的神乎其神的美妙滋味勾起好奇心，到当众打开一支飘散开味道，再到人们包围营养液售卖机，线上订购的号码早就被打爆，负责人们冲到生产车间外，盯着正在运转中的全自动生产线急出满头大汗。
　　这爆得也太仓促了，他们根本还没有存下货来。
　　可驻扎各个星球的同事都把他光脑打爆了，他们那边抢疯了。
　　负责人看着运转个不停的生产线，只恨不得自己也能加入进去。加入是不可能加入的，全自动化生产的效率在那里摆着就那样，最快就是这个速度。
　　可就这么些生产量如何供给四方，处处都是嗷嗷待哺长嘴等食的雏鸟，大餐就一条，给哪个都是厚此薄彼。
　　负责人急得在办公室团团转，临时采购新的生产线自然可以，只是要时间，偏偏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当即便有人咬咬牙：“把生产稀有种族Ⅲ型的先调过来使。”
　　反正这条线调过来也损失不了多少，跟这边一抵消还能赚点。
　　他们算清楚账，临时调线自然是从这些入账少的上削。
　　至于这条线原先生产的商品怎么办？
　　先搞好眼下再说吧，这调几条生产线也只是杯水车薪，还得想想其他办法呢。
　　至于这种商品……
　　害，自家不生产，别人家还在生产呢，总饿不死那些稀有种族的小崽子。
　　大概这样想的不在少数。
　　于是，等到热潮终于过去，新型营养液以绝对的霸权形象一力压下其他营养液，成为当下热门。抢购最疯狂的时候过去，需要生产的数量却半点不少，无他，谁还能不吃不喝么？
　　这段时间，生产线一刻也不曾停止，轮班的机器人都安排了个两班倒。
　　负责人们这会儿走进生产车间，见到的就是一管管营养液装箱出包，这些可都是钱。
　　至于那转过来生产线，原先的生产商品，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多大点事，有库存的卖给他们，卖完就让他们去别家买。
　　他们乐得见牙不见眼，是真没功夫在意这点小事。
　　不仅不在意，还要给当初当机立断转线生产的自己点个赞，慢上一时半刻的那得是多大的损失啊。
　　于是，明暨在不久后接到经由诸天与繁星传回的消息。
　　即便已经把那躲在幕后的家伙教训一顿，依旧倍感舒爽。
　　===
　　回到眼下，就在明暨安排繁星将消息传回帝星。
　　那边寻宝小队，竟然真寻到了“宝贝”。
　　尹胜寒从墙壁与书柜的夹角抽出一张纸，在左家兄弟惊讶中抖开，看了一眼 后递给娄敬策。
　　娄敬策也就瞥了一眼，最后还是传给明暨。
　　明暨看着上面陌生又熟悉的语言，繁星已经为他翻译。
　　【五十公里外，地下粮仓。】
　　明暨将内容复述给娄敬策他们，纸收起放进空间纽里。
　　这下真没跑了，稀有种族的小类语言文字在这里摆着，冤枉不了他们。


第92章 冰晶与放火
　　“我记得那边是有个粮仓，不过之前洪水还未泛滥的时候，驻军就已经派人去把所有的粮食都搬空了。”
　　尹胜寒虽然自己没有参与那次的行动，但是驻军里多出那么多粮食可做不了假。
　　“现在那边应该就只剩下几个空仓库。不过这个的地下粮仓，我却是不曾听说过。”
　　“要挖一个地下粮仓应该是要申报批准的吧。”左棠华之前打工的时候碰到过。
　　别说是粮仓了，就算是想把小区地底下挖空做车库，都得层层审批。
　　而审批中有一条事关防空洞，决计绕不开东区的驻军。
　　娄敬策提醒他们：“之前挖掘地下可能需要，现在可不一定。”
　　他目光转向左棠华，意思很明白——只要有土系异能者，还不是随时想挖就挖。
　　这倒是。
　　左棠华点点头，真交给他的话，至多一个星期，肯定能够挖出地下一层来。
　　唯一需要担忧的是地上建筑。
　　毕竟没有工程类的经验，会不会他把地下挖空，地上的建筑垮下去……就很难说。
　　明暨反而觉得这个粮仓并不关键。
　　“这个粮仓有粮也好，没有粮食也罢，在地上也好，地下挖空也好。”
　　他一摊手：“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话风一转，指向纸条本身。
　　“这张纸条是藏好被我们发现，又或者说，有意让我们发现，故意留下的？”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娄敬策十分笃定，“这是一次试探。”
　　留下纸条，或者说书写下内容的那人在试探他们。
　　一来，是试探他们中有没有人拥有精神力。藏在那么隐蔽的角落，倘若没有精神力，那能够找到的人势必是个极为细致的。这样的人绝对只是少数。
　　二来，是在试探他们的身份。明显小众的语言文字，只有特定来历的人才能看懂。而这圈定出的范围定然不包括星球原住民。
　　三来，是在试探他们是敌是友。能够得到这张纸条的，势必已经来到这里，有多大可能是被这么一群自称是死人的家伙请上来的呢？
　　答案很明显：这个地方是一个为敌人准备的陷阱。
　　而且，这个陷阱还是为星外的客人准备下的。
　　这样的试探打从一开始就抱着恶意。那张纸条上只有地点，这亦是无声的挑衅——写下的人冲着能看懂意思的人隔空喊话：有本事你就来啊！
　　“那我们要去么？”
　　左棣华听懂了娄哥明哥他们的意思，挠挠头。
　　长长一点的指甲不当心抠破一个结痂，顿时“嘶”了一声，被站他身边的左棠华一巴掌把手拍下。
　　他最近总是挠头，已经被三令五申要求改掉这个坏动作。
　　“去，为什么不？”
　　明暨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一圈，大家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反应。
　　“希望逃跑的那家伙跟我们同路，那就省事了。”左棣华由衷期望道。
　　明暨听见，笑看了他一眼。
　　几人在十二楼逗留一会儿，便继续向上。
　　十二楼以上那些被富人们收藏在这里的名贵字画、传世古董、稀世珍宝、专项专利、资产持有证明、成山成堆的金砖和纯金雕塑……明暨他们都没带走。
　　不能吃也不能喝的，带走还要嫌弃占空间位置。
　　左棣华倒是很想试试怀里揣金子的感觉，被明暨瞥了一眼。
　　“你不是金属系的吗？”明暨从一间房间门被破坏的保险房地上捡起一块金砖塞他手里。
　　左棣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手里捏着那块金砖，左棣华觉得自己没有用多大力气，但是金砖就像是个面团一般在他手中变了型。
　　左棣华：啊这……
　　左棣华拿在手中揉捏了两下，这下直接就把金砖捏成了个金球。
　　这感觉，说实话就跟他平日里搓零件差不多。
　　金球在左棣华手上把玩两下，突然就失了宠，被左棣华以一个投篮的姿势抛投回先前的房间。
　　他撇撇嘴，没意思。
　　他们一路参观过各个大富豪的“小金库”，从起初的惊讶到后来的麻木。
　　好像有钱人存起来的东西都差不多。一层层楼参观过来，只有一个房间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
　　不为其他，那个房间贴满了一个人的画像和照片。墙壁上有一个小电视屏不断重复播放着一个人的生平，某某年出生在什么地方，如何发达，至今身家几许，娶了几个老婆，离婚几次，又有多少儿女。房间角落里还有一个雕塑，应该是等比例进行雕刻的，雕塑旁塑了个纯金像。
　　整个房间传递出一个意思——一个自恋狂成了“人生赢家”，现在超级有钱。
　　娄敬策满脸复杂，这位他竟然还是认识的。挺斯文的一人，没想到私底下是这样。
　　参观活动结束，一行人下楼。
　　就在他们在楼上逗留的这段时间，下面的战局也已临近尾声。
　　那些异能者最终还是没能从繁星指挥下的机器人手中找到生路，如今尽数成为俘虏。
　　普通人们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开始放抗。虽然他们仇视的是那些往日里趴在他们身上吸血的异能者，但机器人们在警告无果后，将他们判定为异能者的同伙。
　　很快就一并镇压，异能者在左边，普通人在右边，机器人们列好队伍把他们分隔成切开的苹果两边。
　　繁星收到的指令中不包括如何处置这些人，祂去请示明暨。
　　“等我们离开后十分钟，恢复他们的行动能力。”
　　“如果他们双方展开厮杀，不用管。”
　　“如果他们先合力对机器人展开报复，也不用管。”
　　“等到分出结果，如果他们仍旧打算维持原来的生活，那就为这个世界做点贡献，不要留他们浪费末日的宝贵资源了。”
　　【是，博士。】
　　房车驶离分部大楼，二十分钟后，明暨收到繁星发来的信息——机器人在失去祂的操控下被那些人尽数损毁。
　　嘛，并不多让人意外。
　　毕竟，那群本就是拦路的强盗。
　　“普通人做了什么？”
　　比起那些无药可救的异能者，明暨更想知道那些受压迫的普通人反应。
　　【他们正试图劝服动手的异能者。】
　　明暨嗤笑了一声：“劝服？”
　　没有武力作为后盾的劝服，光是动动嘴皮子么？能被听从才有鬼了。
　　那些异能者要都这么容易被劝服，一个个也不会成为强盗。
　　【失败了。】
　　不出意外的结果。
　　【他们正在推举新的首领。】
　　“所有人都参与了吗？”
　　【是的，博士。】
　　“有结果了吗？”
　　【暂时还没有。被推举出来的几个异能者正在相互攻击。】
　　“真就是强盗的那一套。”
　　“推举出来的都是异能者吗？”
　　【是的，博士。】
　　明暨望着窗外，炽热的太阳下，房车经过的路边，一朵白色的小花从大地龟裂的缝隙中蹿出。废墟的角落里，断墙的裂口处，曝晒下即将干涸的池水边，花花草草萌芽。
　　酷烈下，这些花草能够生长。而人类，要在泥泞里开出花来，真是千难万难。
　　明暨趴在窗口看了半晌，那边也终于得出胜负。
　　明暨就听着繁星给他播报，某某某取得胜利，其他谁谁谁死了，某某某又被其他人偷袭攻击死了，现在又是哪个哪个在互相攻击。
　　明暨给出评价：“死性不改。”
　　“车顶三号武器，瞄准吧。”
　　“瞄准后三秒发射。”
　　明暨回头看一眼车里横七竖八，睡得随意的几人，拉上百叶窗，合拢窗帘。
　　“轰！”
　　车身上下左右颠簸，把睡觉的几人全部晃醒。
　　左棣华本来上半身仰面靠着这边椅子，脚搭在那头。突然颠簸直接让他摔下去，脑袋磕在桌边。
　　坐在地上，他一边揉搓磕到的地方，一边还要左右张望。
　　“怎么了怎么了？太阳掉下来了吗？”
　　明暨拉了拉身边的百叶窗，让耀眼的阳光晒醒这位的白日梦。
　　“太阳没掉下来。”
　　几人睡眼惺忪看向他。
　　明暨“刷拉”一下又把百叶窗合上。
　　“不过就是，用武器攻击了一下，之前那伙人。”
　　“啊？”
　　左棣华想问那群人又怎么碍到明哥你眼了，又好像对武器更感兴趣一点。
　　话到嘴边转了个圈：“什么武器啊？明哥。”
　　明暨直接把画面投影到桌面上，素白的桌面将画面呈现得完美。
　　阳光照耀下，他们离开时那群人聚集的那层楼从内到外被冰晶包裹。白花花的冰霜在建筑表面结起厚厚一层，室内冻得像是进了冰窖一般，黑沉死寂。里面具体的情况看不见，但想来的那些人必然不好。
　　晶莹剔透的冰在阳光照耀下，璀璨耀眼得宛若高品质水晶。沿着锋锐的断面，一滴滴淌下晒化的冰水。透过冰面向里面望，只能看见扭曲的空间，冰面后的一切在几层冰面的映射下几乎无法辨别。
　　“他们会怎么样？”
　　娄敬策看着那冰层后的黑暗，难道他们会在这样的大太阳下冻死吗？
　　“不会怎么样。”
　　几人都看向明暨，觉得这不像是明暨的风格。
　　“已经都死了啊。”
　　都已经死了还哪里来的会怎么样。
　　“等到太阳把冰霜晒化，他们也会跟着溶化，还能滋养一下这片土地。”
　　明暨打了个哈欠，拖着娄敬策的一只胳膊，准备去休息。
　　留下尹胜寒他们面面相觑后，让星星把房车里空调温度调高几度，突然觉得有一点冷了。
　　房车安静行驶在路上。
　　没过多久前面隐约出现粮仓的轮廓。
　　一直没睡的娄敬策轻轻拍了拍明暨。
　　“粮仓快要到了。”
　　这是明暨睡前要求的。
　　“哦。”
　　明暨在床上翻过一个身，似乎没打算起身。
　　睡意还未从他脸上散去，舒服的体感遮蔽他思考。
　　等娄敬策抬起手眼见就要落在他肩头。
　　明暨似乎呓语地说了一句：“放把火都烧了吧。”
　　霎时，娄敬策的手顿在半空。
　　认真的？还是睡迷糊了？


第93章 火与邪神众
　　娄敬策盯着翻个身继续睡觉的明暨，一时不敢确定刚才那句话，是睡迷糊的妄语还是真打算这么干。他没有再次试图把人摇晃醒，问个清楚明白。
　　左右应该也不差这么点时间吧。
　　繁星在检测到明暨正在休息，自行进入拟态模式。
　　房车里左棣华他们醒来后便没有再睡。
　　左棣华坐在窗前搓零件，尹胜寒在旁边保养武器。星星在车内来回穿梭，清洁整理。只有左棠华不在车里，他爬去车顶上给那些玫瑰松松土。
　　动手松土之前，他还担心过一秒，要是松土从土里挖出一具尸体是该扔下车，还是当没看见继续埋回去。松土后发现土地里连个骨头渣子也不见，压根没有什么尸体。
　　虽然不知道玫瑰们是如何处理之前那个人，但没有留下麻烦就好。
　　众人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等到明暨醒来，星星已经把饭菜端上桌，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额，或者是早饭？
　　太阳长时间占据天空，持续天亮，没有夜晚。时间的秩序早已紊乱，不看时钟，这片光耀下的生物对于时间，感官已变得迟钝。就连夜晚状态活跃的丧尸也受不了这样长时间的日照，只是作为死尸它们的反应不明显罢了。
　　左棣华撩开百叶窗，再次被外面的阳光晃到眼睛。
　　扭头看向挂钟，显示时间是六点四十。
　　他一阵恍惚：“现在是早上六点四十还是晚上六点四十？”
　　“是哪个也无所谓。”尹胜寒把手里的汤勺递给他，从他撩开的百叶窗里往外瞥了一眼。
　　明暨和娄敬策从二楼下来，他还犹未睡醒。
　　“确实，是哪个都无所谓。”明暨呷口浓茶将盘桓不去的睡意挥散，“这样的日子还有差不多一周时间，无法分辨也无所谓，等到结束机器会告诉我们那时是几月几日。”
　　一周！
　　“还有一周？”左棣华对于还要过一周日不落的生活，感觉有些苦恼。
　　就一点点。
　　怎么说呢，一周这个时间点刚好就卡在能忍受和无法忍受的界限上。一周也不过就是七天，十四个日夜，按小时算也不超过两百。努努力，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就当是过个国庆长假了。
　　众人脸色都明显好些，比之先前无期限的漫长等待，等待太阳落下，有限时间的等待总归要好挨许多。
　　“明哥，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冲进粮仓去干倒里面的家伙吗？”
　　左棣华枯坐在这里搓许久的零件，又得到这样的“好消息”，他迫不及待想找个地方松快松快筋骨。
　　明暨一桶冷水泼下：“先吃饭。”
　　吃饭不积极，思想定然有问题。
　　好在左棣华思想没问题，他虽说一时激动想要出去跟人动手，一说要吃饭当即就坐下了。
　　就在大家端碗吃饭，搁碗喝汤的时候，房车外突然响起一声枪响。
　　没等左棣华把碗搁下，房车墙壁上出现车外的场景。
　　以房车所处位置的视角，来人是从粮仓另一面发起攻击。
　　那边原先是粮仓的后院晒谷场，有一排矮墙遮挡视野，地震后水泥地裂开的几个大口子，矮墙也有几处坍塌，没人管也就一直维持现状。
　　那队人动作迅速，行动起来挺有章法，相互之间知道如何配合，看着各个都是异能者，互相打掩护下动作流畅靠近粮仓附近。几人贴到粮仓的墙角，没有惊动任何人。
　　当然这任何人里不包括车里这几位。
　　左棣华拿汤泡了饭，呼噜呼噜往嘴里倒，注意力已经从饭桌转移到车外那队人的行动上。其他人也差不多，跟吃饭时候看电视似的，一个个侧身、转身，观察那队人的行动。
　　“嗯？有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明暨瞥到最后翻过矮墙的那个身影，浑身都包裹在布料下，脑袋裹得跟个木乃伊差不多，就留出几个出气孔，眼睛处戴着一副护目镜，半点皮肤也没裸露在外。
　　他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眼熟，繁星当即进行身形举止对比，很快得出结论。
　　众人从投影视频中转过头，哪个啊？
　　明暨翘起根筷子朝着最后那人隔空指指：“超市仓库里那个大男孩。”
　　娄敬策还记得这人，他妈妈被丧尸咬伤差点丧化，明暨给喂了药。
　　在这样的世道下，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还活着再见到自然是好。
　　只是，娄敬策不免要提起两分心，这人现在显然是加入了什么组织或队伍，他该不会把药的事暴露出去吧。
　　另外三个没有见过大男孩与他妈妈，没加入明暨和娄敬策的话题中。
　　左棣华撩开一块百叶窗，三人围在那处观察外面的情况。
　　刚好瞧见那队人中领头的那个比了个手势，而后一个个身影接连在门窗边一闪而过，鱼贯而入。
　　很快粮仓里响起接连不断的枪响。
　　密如麻的枪响持续了三分钟，而后逐渐变得稀稀拉拉，大概这队人携带的弹药几近消尽。
　　枪声尽销后，异能弄出来的动静便显露出来。
　　粮仓内没有摄像头，繁星投影的画面只有高空往下从破开的玻璃窗中窥见的一角，聊胜于无。
　　“有风系异能。”
　　“我也感受到了，有跟我差不多系的。”
　　“没有土系，不过好像有个木系还是植物系。”
　　“快看，有火光。”
　　“嚯，这个是冰吧。”
　　“你仔细看，那个冰有些发绿，可能还有个用毒的，或者异能就是毒的。”
　　……
　　明暨趁其他人七嘴八舌观察分析那边的战况，扯过娄敬策说悄悄话。
　　“别用精神力。”
　　娄敬策刚起的那点心思立即打消。
　　“为什么？”
　　“各种异能碰撞，精神力强度不够，容易被伤到。”
　　娄敬策记得之前分明明暨也有用过，只等他看向明暨。明暨也正抱胸看他，那意思——我可以，你不行。
　　懂了。
　　“卧槽，卧槽！那什么东西！”
　　突然左棣华吓得往后小跳一步，踩到尹胜寒的脚面上，仰面往后倒。尹胜寒被他这一脚踩得有些疼，皱眉暗暗抽气的同时还不忘伸手搀住他。
　　左棣华勉强站住，远离窗口挤到明暨身边。
　　“明哥，那粮仓里，有成精的八爪鱼。”他手舞足蹈，两手在半空左左右右比划，又在怀里圈出一个大圆。“我看见了，那个大触手，这么这么大。黑黑红红的，上面好多好多的吸盘。”
　　他吓得脸色有些苍白，描述起来又十分激动，红晕重又爬回脸上。
　　左棣华这像是小孩在描述昨晚看的动画片里超人大战怪物的形容词，明暨乍听挑了一下眉头，却没有打断，仍由他把那遍布吸盘的触手如何卷住人，如何将人挤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明暨点头作为回应，并不多加以置评。
　　左棣华一通说完，似乎冷静下来，贴着左棠华坐下来平复心情。他没有再去看窗外，反而掏出吃饭前搓了一半的零件，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干。
　　爆炸声轰然而起，半个粮仓垮塌，里面一片尘土滚滚。巨大触肢被炸成数百碎块四处飞溅，粮仓里响起一声高昂鸣叫。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鸣叫，似是夏日密林蝉鸣吱吱，似是漆黑海底鲸吟呜呜，似是高山雪颠狐语嗷嗷……重重叠叠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听得人只觉得脑机要烧掉。
　　随着爆炸火光，有一道身影被人从粮仓里猛力推出，狠狠摔在地上，一路翻滚出十几米。在矮墙跟脚投下的窄小阴影里，面向地面趴着不动。
　　在听到那声鸣叫时，其他人都忍不住捂住耳朵，即便这对头晕的症状并没有什么用。
　　独独明暨抱臂，他伸指点在身旁娄敬策的眉心。
　　“娄哥。”
　　“还记得我们之前吃的那顿火锅么？”
　　“墨鱼仔。”
　　“现在它的同族长辈真来了。”
　　娄敬策在眉心接触到微凉之间的刹那，脑袋里的嗡鸣就消失不见，他清楚听见明暨所说的每一个字。顺着“墨鱼仔”这个关键字眼，一下就回忆起当时明暨说过的那个称呼——邪神众。
　　明暨指挥繁星提高房车的防护等级，尤其提高对精神力的专项防护。
　　外界的声音在防护提高后渐渐被隔绝在外，脑海中的嗡鸣也随之减轻。
　　“那个搞事的稀有种族和邪神众联手了？”
　　倘若是这样，那情况就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明暨摆摆手，示意没这个可能。
　　“稀有种族的族员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才会想跟邪神众联手。”
　　“它们是邪神众最想下手的目标，两者之间是死仇，绝无转圜余地。”
　　既然是这样，那便是那个稀有种族引他们来对付自己仇家了。
　　这倒真是好计谋。
　　一张字条，四重打算。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会冒出这么一队人抢在他们之前进去冒险。
　　娄敬策想起明暨当时说全烧的梦呓，现在想来真这么干其实也不错。
　　“现在怎么办？”娄敬策望着映红百叶窗的火光。
　　明暨挪步走向车门，星星跟在他身后。
　　“把人救上来，至于粮仓里那个……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把火全烧了。”


第94章 精神世界
　　明暨拒绝了左家兄弟和尹胜寒下车的请求，他们微弱的精神力在邪神众跟前，只有星点那么大，一旦对面走投无路发疯掀起精神力风暴，十死无生。
　　至于娄敬策……
　　“靠近它们可能会受到蛊惑。”
　　明暨本意也不想带他一起，娄敬策现下确实拥有精神力，却不足以与邪神众匹敌。这群东西于邪神的意念与精神海中诞生，在精神力一道上有生来的优越。不用点特殊手段，很难与之相抗衡。
　　娄敬策闻言，垂眸深吸一口气又抬头看向他。站在车门前的明暨沐浴着阳光，半边身体似乎融进光明里，身形轮廓羽化消失，随着他转身看来又重新勾勒清晰。
　　“如果我被蛊惑，你能叫醒我吗？”
　　明暨嘴角的笑容有些猖狂。
　　“我不会给它这样的机会。”
　　娄敬策又贴近一些，既然如此，那他有什么不能去的？
　　明暨翻个白眼，随他了。
　　尹胜寒他们贴在窗边注视着明暨和娄敬策的背影。
　　房车上突然窜下一道黑影，黑影还没落地，就听明暨一声厉喝。
　　房车车顶猛然探出四五根翠绿茎条，直接裹缠着那黑影回去。
　　——是垂青。
　　明暨毫不留情克扣之后的小鱼干。
　　“三个月的小鱼干都没了。”
　　垂青气势弱下来，喵喵呜呜地试图撒娇。
　　冷酷无情的主人这次打定主意要治治这恃宠而骄的大猫，不予理会。
　　插曲过后，明暨让跟下来的星星将摔滚到墙边的大男孩抱回房车里，先行照看。他们则径直走向粮仓。
　　娄敬策试图加快脚步，与明暨比肩。
　　明暨却不想他冒头在前面，随之加速，让人追在身后。
　　娄敬策抿唇不虞，他突然一步站定，顿下脚步。
　　下一瞬身影在原地消失，出现在明暨身边。
　　明暨几乎就在同时，迈出的脚鞋跟一转，原地转身，顶上一步几乎与娄敬策面贴面。太过接近的距离，让他们连彼此的脸都无法尽数纳入眼中，鼻息在一滞后缓缓呼出，扑打在脸颊上微微凉。
　　唯独对视间不肯退缩的彼此双眼将满腔情绪流露。
　　——带着淡淡薄怒和疑惑。
　　回以他的是无比坚定。
　　房车里，左棣华又忍不住要伸手挠头，在伸手时被站在他身后的尹胜寒捉住，按了下来。
　　左棣华有些不好意思，瞥一眼窗外又转头去看他哥。
　　“明哥和娄哥这干嘛呢？”左棣华用气声吐槽，“好像在拍偶像剧哦。”
　　脑门上被弹了个脑瓜蹦。
　　“你知道什么。”左棠华在他刚刚伸手的手背上补拍了一下，看着是两人亲热，实际上如何还不好说呢。
　　两方对峙终是被粮仓里再次传出的鸣叫打断。
　　明暨不满偏头瞥了一眼在粮仓里胡乱挥舞触肢，彰显存在感的大八爪鱼。
　　他转移开视线，娄敬策却仍旧定定看着他。
　　明暨瞥他一眼，看尽他眼底的执拗，伸手捧住他的脸。
　　左棣华在窗口冒出半个脑袋，小声激动：“要亲么要亲么！”
　　两个成熟大人低头瞥他后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无奈。
　　这家伙不会以为那两不在车里就不知道车里发生什么吧，那位无形的存在还在呢。
　　没亲，明暨将眉心贴上娄敬策的眉心。
　　“别抗拒。”
　　他的精神力破体而出，自紧贴的眉心窜入娄敬策的脑海。
　　这一刻，娄敬策过往的记忆、积累的学识、感官甚至意识，尽数赤|裸|裸袒露在明暨眼前。他匆匆瞥过一眼，没有在那些苦难末日的记忆前停留，在原地打转一圈似乎只是在分辨方向。
　　明暨挥散萦绕在周身那些痛苦不堪的虚影，大概是娄敬策认识的旧人，却不是他认识的，将之挥散不会给明暨带来半分心理压力。
　　他一头扎入娄敬策意识身处，无数藏匿或早已遗忘在角落的人或物袭来，冲撞向他的精神体犹如一支支瞄准而来的利箭。
　　明暨轻描淡写将之抹消，钻入娄敬策意识深处。
　　他要在这里种下一个自己的精神锚点。
　　倘若也有个万一，邪神众钻空子侵入娄敬策的精神体，他也能凭借锚点将之驱离。
　　原先只是这般打算，现在他看见一些的不可告人的记忆，或许还要再加上一把锁。
　　锚点种下的那瞬，外界两人不约而同皱了皱眉。
　　无论是将自己的精神锚点种在别人的精神海中，还是接受别人的精神锚点种入自己的精神海，都不是好受的体验。
　　那意味着，彼此精神力的侵蚀与包容、烙印与交融。
　　这放在帝星上，即便彼此认定为终身伴侣，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一步。
　　无关乎爱，人总是先确保自我，才会去爱人。
　　明暨的精神体离开，两人同时睁眼。
　　四目相对，难以言喻的亲近感萦绕心头。
　　明暨眨眨眼，推开稍许。
　　“那些记忆，你最好加把锁。”
　　“嗯。”
　　没有后顾之忧，明暨当即抽出手来对付这大家伙，从刚才开始就吵得人满心是火。
　　想要解决倒也很简单。
　　“等下我扔个东西过去，你立刻把我们周围的空间框定。”
　　娄敬策视线随着明暨手中那个方形的黑盒子，在抛接间一上一下。
　　“好。”
　　“那就，准备了！”
　　话音刚落，明暨就以一个类似投出棒球的姿势将黑盒子向上抛去。
　　黑盒子在空中旋转翻滚，越飞越高，飞过粮仓屋顶开始下落，从先前炸开的那半边屋顶裂口三不沾落下。
　　“锁定。”
　　空间的力量当即以娄敬策为圆心向周围扩散，空间像是冻结的水面在泛出涟漪波纹后，陷入冰冻状态，凝滞无声。
　　阳光依旧炽烈，光在凝滞的空间表面折射而去，只能透入略微一星半点。风宛若碰到阻隔，自此分成两缕。
　　轰然巨响，殷如雷。
　　整个粮仓，不管是地上这间还是地下，在剧烈的白光爆炸中尽数抹除。
　　黑盒子着落点半径五百米的空间剧烈摇晃，墙裂房塌，就连大地也在白光中土崩瓦解，周围的土壤消失大半，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几近圆形的大坑。
　　明暨笔直站在那里，爆炸的白色火光与掀起的猎猎狂风尽数被隔绝在空间外。他巡视过爆炸后的一片狼藉，血肉压根没能残留下来，邪神众那些大触肢、大吸盘尽数崩碎成尘土。
　　先前闯进的那队人自然也没有尸骨留下，先前那次爆炸与火光能剩下的大概也就只有些残肢断臂，这下彻底没了。
　　房车表面出现一个近椭圆的蓝光护罩，无论是爆炸还是后续的狂风，都没能带来半点损伤，其中的人自然也安然无恙。
　　娄敬策从这威力巨大的爆炸白光中回过神，一颗核弹在眼前炸开，没有人能视若无睹。好吧，明暨除外。他伸手捂在心口，深呼吸竭力舒缓自己屏息后泛疼的胸腔。
　　“结束了吗？”
　　肯定结束了吧，都炸得渣也不剩了，怎么可能还没结束！
　　不过，章鱼的触手似乎有不错的再生能力……
　　明暨没肯定前，他不敢松懈大意。
　　携着尘土的风还未散去，娄敬策也就没有撤去异能。
　　“没有。”明暨给出的回答不如人意。
　　“只是物理层面上的毁灭。”可是邪神众本就是诞生自精神海的物种。
　　明暨闭上眼，凝滞的空间中自他掀起风。
　　他的视野一路上升，从眼前的大坑到周围一千、三千、五千之遥。
　　一点浑浊在莹白如雪的精神世界，扎眼宛若白纸上溅落的一个墨点。
　　他视线投注于那一处，对面立即察觉。
　　墨线勾勒的透明怪物瞬间出现在他头顶。
　　“人类！”它嘶吼着咆哮。
　　明暨却不将它放在眼里。
　　“怎么？精神世界里，体型的大小有意义吗？”
　　“还是说，你害怕我，试图以这样的身躯，这样的姿态来向我施压？”
　　仰头望着那几乎可称一句“遮天蔽日”的魁梧身躯，明暨笑得越发嘲讽。
　　吸盘比明暨整个人还大的触肢向他攻击而来。
　　“冒犯吾者，死。”
　　明暨站定在原处，一动不动。
　　在吸盘即将贴到他脸上时，随意挥手挡了一下。那动作，跟一只讨人厌的苍蝇在周围飞时做出的驱赶差不多。
　　触肢在这样随意的一挥下被原轨迹打回。
　　“不可能！”这显然已经超乎这位邪神众的理解范围。
　　“人类，不可能攀登吾等之路！”
　　“汝之名讳！”
　　明暨的身后出现两道虚影，一为赤红，一为莹蓝。
　　两道虚影表层无数数据流流窜，随着数据涌入身形拔高到近乎无限。
　　一部分数据流窜到明暨脚下，在他身后虚构出一把实验室常见的转椅。
　　明暨随意坐了：“我想我们应该不陌生才对。”
　　“汝！明子！”
　　自然不陌生。
　　明家这个家族有些特殊，除了这家盛产不安分的人才外，还多见精神力超长者，似乎是祖上流传下什么特殊基因，也因此出人头地辈者众。
　　这样的家族自然成为邪神众的目标。
　　它们可是碰到个好时候，只是结果与设想大相径庭。
　　它们不仅没有得手，反而被一个刚成年的明家孩子弄得狼狈溃逃。
　　这个孩子承继了明家血脉的特点，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竟然妄图以人类的躯体尝试以数据对精神体进行对冲，以这样的方式，冒着沦落为疯子的危险，成功拔高自己的精神力。
　　而这个孩子，此时就站在它的对面。


第95章 数据流与明暨
　　“啊，竟然真见过？”明暨流露出一点惊诧。
　　他与邪神众打交道也就那么一次两次，先前见过，那么这位定然从前对自己出手过。明暨仔细观察过对面邪神众的精神体，实在是回忆不起是那位。
　　大概对于这些大章鱼，有点脸盲吧。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
　　明暨的打量给对面邪神众的怒火添了把油。在它的周身猝然燃起一簇火焰，黑黝黝的火焰，焰心带着点幽蓝，凝聚在半空，无依无凭地静静燃烧着。
　　燃起的星点火焰像是落入草原，火势在空中蔓延开。
　　黑焰连成火线向明暨一点点迫近。
　　幽蓝的光色映上他的脸颊，该是岌岌可危的形势，却只得到一声嗤笑。
　　明暨变换坐姿，将左腿搭在右腿膝盖上，一手支着脑袋。
　　“啪！”响指声起，几段数据流仿佛在他的指尖截断成两半。
　　断开的数据流胡乱飞舞，落入迎面而来的火焰中。这就好比病毒钻入系统，从焰心开始膨胀，黑焰由内而外炸裂开，散作星光消失无踪。
　　从眼前这一簇开始，仿佛点燃火|药的引线，接连不断的火光自黑焰中心喷涌而出，开出绚丽的幽蓝花火。
　　声势宏大的连绵火光，在轻轻一个响指中，散作黑色星子隐没不见。
　　“怎么这么些年月过去，号称至高吾主从属的你，精神力还如何一般啊？”
　　明暨对它的瞧不上好不掩藏，就差直接呼它脸上了。
　　他还很有礼貌地问：“是你惫懒没有勤加学习，还是你们自诩精神力天赋高就都这样荒废？”
　　“住口！明子！莫要羞辱吾！”
　　邪神众的体型再次暴涨，似乎是被气狠了。在原本十数根触肢外，精神力凝聚出几十根无形触肢，胡乱飞舞像是中了什么混乱debuff。
　　明暨仰头，后仰到足以看见身后诸天与繁星高大的身形。
　　“数据量积攒到多少了？”
　　【已完成83.54%。】
　　两道电子音重合到一处，听到耳中似乎在耳廓里回响。
　　“足够了。”
　　明暨重又将目光落回邪神众身上，眸光变得深远起来。
　　他含着撑在脸颊边的小拇指，上下牙齿咬了咬甲盖。
　　这是他很早以前就戒掉的习惯，就像是左棣华现在艰难在戒的挠头一样。只是出于对从前那段回忆的眷恋，想到那个让自己戒掉习惯的人，而这里又无人能够管束，便小小捡起一下。
　　“成年那会儿被你们绑走，事后回到家里，我曾与兄长谈及你们。”
　　“兄长与几位世叔觉得你们是潜在的巨大危险，不论是对明家，还是对帝星而言。兄长还曾想运作一番，进行斩首行动也好，多面狙击落单的邪神众也好，被我劝下来了。”
　　“你有没有点好奇，我为什么要劝下他们？”
　　明暨支起身体，探出上半身凑近邪神众一些。
　　他左手虚虚握拳，而后又松开，随意摆了摆手。
　　“我与他们说，邪神众所属与那位邪神一脉相承的自私又自大。它们无比相信，自己是宇宙中心。这样的敌人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你既然比我早降临这颗星球，那一定知道，这里的文明中有许多成语，有一个词叫做‘井底之蛙’，多适合你们呐。”
　　还不待对面那位邪神众气炸，明暨又添上一抔土，直接让对方气到就差就地掩埋。
　　“我兄长他们不信，也不愿意冒险尝试突破自我的上限。”
　　“结果就在眼前。”
　　“这么些年我成了如今这样，而你……比之那会儿的我于你们还不如。”
　　数据流在他与身后两道虚影间流转，这似乎是一个填补养成的过程，诸天与繁星将那些数据流驯养成祂们主人的狗，盘桓在他脚下，犹如王者身边圈养得听话的雄狮，只等一声令下，便会窜出去撕裂对方的咽喉。
　　而章鱼，也并不比往日那些敌人强大。
　　触肢在精神世界挥舞不出现实中那般的“啪啪”“呼呼”响，驱散一些数据流，又被更多的数据流入侵。
　　明暨静静看着数据流侵入邪神众庞大的身躯，在它仅有框线的身体中四处流窜，横冲直撞让本就左支右绌的邪神众更是顾此失彼。
　　入侵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邪神众无形的庞大身体上遍布莹蓝的数据流，像是纹身一般密密麻麻占据每一处血肉。
　　“啊！”
　　每种生物的痛苦哀叫听来似乎都差不多。
　　明暨听它难以承受，唉唉鸣叫，无动于衷。
　　“现在是多少了？”
　　【数据量已使用59.21%。】
　　明暨啧啧出声，都没上70%竟然就受不了了吗？
　　废物得简直出乎预料。
　　“绑架我失败后，回去跟你主哭后，是不是就吃吃喝喝睡睡，过完这段幸福生活？”话音刚落，明暨自知失言，不好撤回便打个补丁。
　　“抱歉，我忘了，保持心理健康和作息正常对提高精神力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用途。你们这应该连这点也没达到。”
　　他卸下一口气，兴致缺缺。
　　不想再看成为数据流俘虏的邪神众一眼。
　　“杀了吧。”
　　数据流顿时如缠裹猎物的巨蟒，剧烈流转后挨挨挤挤到一处。
　　邪神众的触肢、吸盘与本体就像是被人拆卸下的玩具部件，一块一块散落消失。
　　完成使命的数据流倒流回明暨脚边，沿着双脚蔓延而上，很快浮现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和脸上。
　　明暨习以为常没有任何举措，他抬眼对上只剩下一个脑袋的邪神众，从它瞪大的瞳孔中看出不可置信，只能轻笑。
　　莹莹泛着蓝光的数据流流窜在他身体表层，让他似乎周身散发着一圈淡淡莹蓝光辉。数据流窜过脖颈，攀上脸颊，流经眼角眼皮，掩没在黑发下，又顺着脊背爬下，将明暨衬得越发不像是个人。
　　这如何是个人，这不该是个披着皮囊的机器么？
　　明暨随手从手臂上捻下一条数据流，在指尖把玩后掐灭。
　　他不吝于展示自己的强大给一个只剩下脑袋，必死无疑的对手提供一些情绪价值。
　　邪神众的精神体在一般意义上其实很强大，土崩瓦解也很快。
　　在意识陷入无边黑暗前，它听见明暨依旧带着嘲讽的声音。
　　“所以，我说提防你们做什么，变得比你们更强大，不就是了。”
　　“我跟你们，跟他们，都不一样。”
　　精神体回归现实，那只是一个瞬间。
　　明暨就宛如出了一下神，眼皮慢眨动那么一下，心跳缓下一拍。
　　一切就又是真实。
　　“只是物理层面，是什么意思？”娄敬策严肃地等着他回答。
　　是了，进入精神世界前，娄敬策问结束了么？
　　自己回答说，只是物理层面上的毁灭。
　　精神体脱离进入另一个维度，让记忆出现一些卡顿。
　　“没有，解决了。”
　　“啊？”娄敬策视线在他脸上扫过一遍又一遍，“你刚刚是不是做了什么？”
　　“没什么。”明暨举高双手伸个懒腰，转身回车上。“就是又重新追了上去，把对方完全消灭。”
　　娄敬策小跑几步追上他的脚步，偏头看着他的侧脸。
　　“真的结束了？”
　　“嗯，扬灰了都。”
　　“那你之前紧张是吓唬我么？”
　　明暨看他抿紧的唇线，哈哈笑起来。手搭上娄敬策的肩膀，歪着脑袋靠上肩膀，将大半的体重压过去。
　　“娄哥，你这可就不识好人心了呐。”
　　“好好走路。”
　　“脚不正在走呢。”
　　……
　　两人像是个连体婴，走那么几十步愣是走出两人三足的架势。
　　左棣华被哥哥和尹胜寒赶到车门口迎接两人，所以车门一开，第一时间露出他一脸尴尬的红脸。
　　他看看明暨，又看看娄敬策，看两人这靠着挨着的姿态，没忍住挠挠头。
　　“回来了啊，明哥、娄哥。”
　　明暨看他这模样，向娄敬策投去个疑惑目光。
　　孩子这是怎么了啊。
　　这看着也不像是被爆炸的威力吓坏的样子。
　　娄敬策看那脸红的，如果不是身体出问题，那就只能是情绪影响了。
　　再想想先前发生的那些，懂了。
　　虽然娄敬策自己没有那种阶段，但是在家族堂表弟弟身上有见过。
　　这叫纯情大男孩。
　　明暨不明白，也很难理解。
　　“你哥呢？星星带上来的那个人呢？”他选择掀过这一页，另起话头。
　　“安置在沙发那边了，我哥和尹哥还有星星正在照看呢。他们嫌我碍手碍脚，就把我赶过来了。”说什么碍手碍脚，他也就是帮忙拧帕子的时候，没有把帕子拧干，湿漉漉掉人脸上罢了。他不是立马就捡起来了么，害。
　　娄敬策看他郁闷地垂下脑袋，顺手就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一把。
　　“行了，过去看看情况吧。”
　　“奥。”
　　火系大男孩的情况还好，身上只有一些外伤，爆炸前被人推出来也没有受到多少波及。不过是异能尺极度耗损，加上滚的那一路磕了下脑袋。
　　星星检查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不是多大事。
　　明暨看了看他们缠绷带的缠绷带，喂药的喂药，把人照顾得挺好嘛。
　　他也就懒得再去的管了，比起照顾人，这里在座的每一个都比他行。
　　“繁星，向西面行驶。沿路扫描，将卫星的视野先定在这一块，赶紧找到那个逃跑的家伙。”
　　【是，博士。】


第96章 寺庙与野火
　　繁星一路向西，行驶过一个多小时，直至房车的油箱临近红线发出警报，才停下来休息。
　　娄敬策跳下车，手里拎着一个大油桶，刚从空间里取出的满桶，趁着加油的间隙向四处张望。
　　这里地势不比先前平坦，逐渐上升的趋势明显是在爬坡。就在不远处的前方横亘着一座巍峨高山。
　　娄敬策先前没来过这边，不过对于的这山略有耳闻——上观山。
　　这山出名的不是山势高耸险峻，也不是有什么新奇造景。谈及高峻也就一般，没有奇松怪石云海奇观，景色也称不上一句美景胜如云。
　　上观山出名，全是因为半山腰的一座寺庙——上观寺。据说很是灵验，香客如云，络绎不绝。
　　不过眼下末日，这会儿再是虔诚的信徒大概也不会觉得靠着佛祖能挨过这苦难日子。
　　这上观山上该是没人才对。
　　娄敬策遥遥望向山上，原先在树林掩映中若隐若现的寺庙，这会儿草木葱茏，树高林深，瞧不见半点踪影。
　　自然看不见，树木会长高，寺庙可不会。
　　娄敬策掂着抖了抖，将油桶里剩下的一些全部倒进油箱里。
　　这汽油的味道可太冲了点。
　　就在他收桶，一脚攀上车蹬，拉着门上的把手要上车之际，目光不经意间一瞥。
　　霎时，顿住。
　　迎着风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唱歌，视线中晃动的那个黑色小点该是一个身影健步如飞走在山道上的人。
　　娄敬策盯着那个小点大都人影，脸色逐渐古怪起来。
　　他怎么会在末日里，看到有人拿着的扁担和水桶，从山上特意下山去提水？
　　眼前这一幕似乎恰和一二三个和尚与喝水的童谣内容，让娄敬策抬头望了望好久没有西沉的太阳。
　　是了，太阳都不再遵循东升西落，末日里还有和尚从山上寺庙里下山挑水喝，也不是什么太离奇的事。
　　才怪！
　　娄敬策将消息与车里其他人一说，众人惊诧。
　　“疯了吧。”尹胜寒立马就掀开百叶窗往山上看。
　　“肯定是我耳鸣了，没有听清楚。娄哥，你方才说了什么？”左棣华掏掏耳朵，压根不敢信自己刚才听到的。
　　娄敬策又给他复述一遍。
　　左棣华抱头嗷嗷叫着，就开始发疯开脑洞。
　　“难不成是什么隐居大佬么？修成仙的那种，已经跳出世界外，压根不把末日放眼里？”
　　“还是现在末日，佛祖反而获得力量开始对信徒提供庇护了？”
　　左棠华不如弟弟那般激动，他只是基于现状做出最有可能的猜测。
　　“那人是不是木系或者植物系的异能者？又或者是山上寺庙里有其他厉害角色？”
　　娄敬策耸耸肩，这谁知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
　　“现在外面找到水还能喝吗？”
　　左棠华看看四周荒郊野岭，这里能够找到的水源，也就只有大自然的恩赐了吧。
　　动物习惯喝生水倒是无所谓，可给人饮用之前还要烧开。即便烧开了，那水质定然不会达标。
　　别的不提，就先前暴雨洪水那阵子，水里什么东西没有泡过，别提什么脏污秽物，就连人泡肿的尸体也不少见。
　　他们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样大热的天不喝水与找死无异，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在哪里找不到生路？
　　那个下山来挑水喝的和尚，举动他们是真的理解不了。
　　“什么和尚？”
　　明暨坐在一旁闲闲地挖着小碗里三个冰淇凌球，听他们说了半天提出一个问题。
　　“剃个光头就一定是和尚了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那是个假和尚？
　　人在这里守着也不是当和尚撞钟，而是如之前那些人干的买卖？
　　下山挑水只是因为队伍里没有水系异能者？
　　“也是，现在的和尚，也不好说是不是还守着先前那些戒律。”左棠华认同。
　　明暨含一口冰淇淋到嘴里，被冰凉凉的口感刺激得一抖，吹着地温空调吃冰淇淋，果然格外透心凉。
　　脑海中电子音突然想起。
　　【出逃那人的空间落点已计算完毕。】
　　明暨当即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剩下的小半冰淇凌球连带碗和勺塞到娄敬策的手里。
　　“落点在哪里？”
　　随着他话音落下，悬空的立体地图在他眼前铺开。莹蓝线条勾勒出这周围一片区域的山川地貌，深蓝勾勒出水图，还有各色线条点缀在各处，象征着各类资源，从矿产到自然资源，还有珍惜物种与有益植物资源。
　　偌大的立体地图上，唯有一点格外醒目。近在他们眼前，硕大的红色标记不偏不倚指在前方那座上观山半山腰上，不是那座寺庙又是什么。
　　“真是个贼窝。”
　　明暨没有回避他们，地图出现在他眼前，其他人即便看不见，也能从明暨的神态动作间看出一些异常。
　　“那个寺庙，就是我们在找的下一处据点。”
　　要说这群死人也真是行，不是占了那么个监狱似的大楼，在里面筑巢发霉，就是直接抢了佛爷的屋。
　　闻着香火烟气，在佛爷塑像下，被那般视线注视，还一个劲儿干坏事，这可真是“心怀坦荡”。
　　尹胜寒从驾驶舱回来，比了个五的手势。
　　“树林里还藏着五个人，隐蔽得挺好。那边恐怕不是什么好地方，盯着的人太多了。”
　　娄敬策就将明暨方才的一番话说与他知晓。两相印证，那边有问题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
　　还不等他们讨论如何干脆抄了对方老家，逃跑的那个火系异能者要交由明暨亲自处理，其他就百无禁忌。
　　星星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前。
　　【主人，他醒了。】
　　众人顿时围聚到火系大男孩身边。
　　“不是说他醒了吗？怎么眼睛还闭着？”
　　“是不是伤到脑袋睁不开眼睛了？”
　　“先前检查的时候没有发现这种情况啊。”
　　……
　　姚林就是在这样咋咋呼呼的小声讨论中，缓缓睁眼，眼神放空眨了又眨。半晌才理智回笼。
　　他捂着脑门，回忆起先前的情况。
　　遍布粮仓的触手，外形像是章鱼的怪物，悬空漂浮在半空。他们的攻击对于它不疼不痒，它却随便挥挥手就将他们碾压。大家一个个在触手中挤爆死去，队长咬牙发狠，准备不顾一切也要带这个怪物下地狱……
　　而他，是唯一一个被大家保护在最后面，又在最后被队长扔出来的人。
　　大家都死了。
　　不可遏制的悲痛涌上，姚杜林控制不住鼻尖的酸涩，眼泪冲出眼眶，他伸手去擦，濡湿衣袖上一大片。
　　他没有哭上很久，情绪来的很快，去的更快。
　　众人在他尚且稚嫩的脸庞上看出几分使命感。
　　泪水尚且将视野浸得朦胧，他却在是一愣后，飞快认出明暨和娄敬策。
　　只是重逢伴着眼泪与同伴的牺牲，着实难以露出笑容。
　　“是你们呐。”
　　他环视一圈，看到几张陌生面孔，倒是不如何意外。不用多问，定然是他们两位的队友。
　　姚林试图抓住距离他最近的左棣华袖子，被凑上来的星星中途截了个胡。
　　冰冷的机械手握在手中，姚林有那么一个瞬间是怔愣的，只是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攥紧那根手指，望向的却是他认识的明暨与娄敬策。
　　“帮帮我，把消息传回去。”
　　“那个怪物，很危险。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
　　他惊觉自己似乎是在车里，车辆正在行驶移动，当即变了脸色，扑到百叶窗边，一把撩开，被外面的阳光刺了眼，偏头适应几秒便转回。
　　窗外是陌生的环境。
　　他神情中流露出几分警惕。
　　“这里是哪里？”
　　左家兄弟和尹胜寒对了个眼神，保持沉默没有开口。既然是明哥和娄哥认识的人，那就一切都交给他们。
　　他们也不好开口，总不好跟人说：没了，都没了，粮仓带怪物，还有你队友的遗体，在明哥的一个小黑盒子之下，全部炸成齑粉。
　　这会儿就算没开车走，停在原地，你看见了也不敢信。
　　“你在房车里，很安全。”
　　“那个粮仓，也已经解决了。”
　　娄敬策对于明暨到底是如何解决，也没弄清楚，反正横竖现况就是这样。
　　明暨抢过话语权。
　　“我们可以把你送回去，不过得等我们解决掉这边之后。”
　　“或许，你可以先告诉我们。”
　　明暨露出点笑：“你来自哪个组织？”
　　姚林乍听已经解决了，还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一整支小队都折了进去，怎么可能就这么解决了。
　　可看看身上伤口处缠上的绷带，还有各处敷上的药，倘若没有解决，在那个怪物的眼皮底下，自己又是如何得以获救的呢？
　　在昏迷过去之前，他犹记得队长并没能把那只怪物拖下水。他们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或许在那个怪物眼里他们都只是蹦跶的小虫子。
　　只有那倾尽队长异能的最后一击，让那个怪物发出愤怒的鸣叫。
　　“真死了？”他不敢置信再次确认。
　　“扬成灰了都。”娄敬策非常确定，何止是灰，渣都不剩一点。
　　姚林深呼吸，缠绕着绷带的胸膛起伏，他努力平复心情，再次深呼吸。
　　他埋下头去，眼泪再次决堤，沿着鼻尖一滴滴落在地上。其中混杂太多复杂情绪，一时难以言尽。
　　哭完，他一抹眼睛，带着哭成两个肿泡的眼睛，鼻音重重。
　　“我，我们来自【野火】，中心区编外武装组织。”
　　这下轮到左家兄弟和尹胜寒面面相觑了。
　　中心区！


第97章 迷雾海
　　“等等，你来自中心区？”
　　尹胜寒觉得有些不对劲，中心区什么时候历害成这样了？
　　他虽然不是中心区驻地的人，每两年的驻军大比却是常客，各个区的人都认识几个。上一次驻军大比就在去年，结束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半年光景。
　　又逢末日，五大区都陷于水深火热中。到目前为止，其他区都还一片混乱，难道中心区已经收拾好区内情况，在保障大区基地安全的情况下，尚且有富裕的兵力外派出来帮助其他区么？
　　怎么想也觉得有些不对。
　　姚林摇摇头，牵动肩膀上的伤处，他轻轻抽了口气。
　　“不是，我是东区人。之前与这两位也是在东区有过一面之缘。”
　　“后来，我跟我妈一路往南边去，洪水那会儿赶巧遇到了野火的队伍，被他们救了下来。”
　　“野火虽说是中心城的编外武装，不过想要加入只要申请就可以，跟是哪个大区的人这种事没关系。我跟我妈都申请了，不过她不怎么年轻了，又因为之前……”
　　他说到这戛然而止，视线装作不经意扫过明暨、娄敬策，估量盘算着他们与队伍里其他人的情况，迟疑一下还是没说。
　　打了个磕巴，糊弄过去。
　　“我妈身体不太好，就留在中心基地里当后勤了。”
　　竟然洪水那会儿就派人出来，渗透入其他区了么？
　　这下不用尹胜寒多说什么，几人对视间交换个眼神，都明了对方想说什么。
　　这中心区，肯定有问题！
　　既然这样，明暨更不急去这什么中心区。
　　还是先把眼前的情况解决了。
　　繁星在明暨的指挥下，房车开启二重模式。整辆车似乎被一只手提起，在车下安装上便于山地行路的宽大轮胎，反复的花纹增加抓地摩擦力，轮胎上面还有一个几乎等大的装置一并冒出。
　　这是一个减震器。
　　明暨实在是不想再次体验到那般滋味，颠簸得似乎坐在吊床上，上下不着，悬在半空起起伏伏，惯性带着人前仰后合，还有未完全消化的食物在胃里翻滚，又顺着食道，混着酸水一点点涌上嘴里。
　　这滋味谁无所谓谁享受，明暨是半点也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切换模式后，房车沿着从前修筑好的盘山公路一路上行。遇上断成两截没法走的地方就抓现成的劳力——让左棠华临时进行修改搭建，最简单的操作就是用泥土把两端之间铺平。
　　这漫山遍野都是树林不假，可这山还是泥土山石堆砌而成的。
　　因此，左棠华做这事费不了什么功夫。
　　他们刻意避着那位下山去挑水的“和尚”，打算来个一网打尽。
　　明暨可受不了那麻烦的空间传送再来一次，他没有追在敌人屁股后面跑的兴趣。
　　大概是行驶在树木茂盛的山林中，树影遮蔽阳光，房车内部的温度很快降下来。没过一会儿，繁星提醒明暨开启自动控温系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房车四周蒙上一层水汽。淡淡的雾气缭绕在树林间，在发现房车的驶近后，雾气越发浓稠，几分钟内浓稠得仿佛是液态的牛奶一般。
　　房车一个紧急刹停，给车中的众人提了个醒。
　　左棣华正坐在窗边，急刹车让他差点磕在桌面。他伸手撩了撩百叶窗，从百叶窗的缝隙向外望，唯余一片白茫茫。
　　左棠华当即冲他摆摆手，让他把手松开，自己则回身拉动靠自己这侧手边的珠链，百叶窗被一寸寸收起，随着珠链的扯动一节又一节的叶片在线绳的操控下叠在一起，收束到顶上。
　　白茫茫的世界在他们眼前暴露无遗。
　　他们就像是误入什么白雾的世界，白雾翻涌着聚拢到窗边，凑到窗边能看见那白雾像是有意识一般，分出一缕一缕细小试探着钻入窗缝。
　　左棣华就是那个靠的近的，他把脸贴在玻璃上，试图能从白雾里看出朵花来。
　　结果花没看出来，成精的雾倒是有。
　　被成精的白雾吓到，左棣华往后一个大撤步，想要挠头的手伸到半路，在他哥的眼神盯视中又放下。
　　“好像是活的。”
　　他开口说出这么惊悚的话，车里没有一个人能够保持笑容。
　　还是伤员的姚林更是仿佛见鬼一般，这白雾给他的感觉并不比之前遇到的那只怪物要好。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明暨突然“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明哥？”左棣华见他模样就知道，他明哥肯定是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赶紧开口询问。
　　“是好东西。”明暨起身走向车门口，还冲着他们招招手，示意大家都过去。“真的是好东西。只要通过考验，获益匪浅。”
　　这白雾，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被稀有种族视作宝贝的迷雾海。
　　迷雾海常年呈现的白雾状态。传说，进入迷雾海的人会被迷雾窥见心中最害怕的事，若能看破从迷雾中走出，会获得迷雾海中的绝世珍宝。但，一旦在迷雾海的白雾收敛之前，没有能从中走出，那么就会一直困在那个当事人最害怕的迷雾幻境中，直到迷雾海有朝一日消失。
　　在星际，有一些淘宝猎人会喜欢摸到稀有种族的星球上去，就是为了迷雾海。只要从中走出就相当于白捡一件绝世珍宝。前提不过是赌上命罢了，能有这样的机会，干他们这样以小博大一行的，能忍住的没几个。
　　明暨手已经搭上门把手，扭动即将拉开之际。
　　他回头看着身后一个个屏息凝神的几人，给他们提了个醒儿。
　　“你们最害怕的是什么？”
　　还不等几人回忆后回答，就听他用一种从没听过的语言说了一句什么。
　　即便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语言，所说的内容却在脑海中自动转换成他们能够理解的意思。
　　明暨说的是——不要臣服于恐惧！
　　随着轻轻的“咔哒”一声，明暨拉开门。
　　顿时，屋外徘徊已久的白雾争先恐后涌入车里。
　　明暨只觉得视野被白色所占据，等到白雾消散后，他向四周张望，飞檐峭壁，雕梁画栋，红砖碧瓦，这里是——明家老宅。
　　明家老宅在一个小星球上，这颗星球目前属于明暨名下，是他从兄长那里继承来的唯一财产。哦，那个白送的侄子不算。
　　他的视野很低，仰起头堪堪能看见老宅里的牌匾。往前看就只能够越过高高的门槛窥见一点点了。
　　明暨看看自己幼小稚嫩的手，判断现在应该是在他四岁的时候。
　　四岁有什么？
　　竟然是他到现在仍旧害怕的。
　　明暨在眉间拧了个小疙瘩，想不通完全想不通。或者说，四岁对于他太过遥远，他压根不记得那会儿自己的生活是怎么样，日子过得比较笼统，要具体说到嘴边只能挤出“普通”两个字。
　　于是，明暨没有轻举妄动，保持着不该属于一个四岁孩子的冷静神情，看着四岁的自己手脚并用试图从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门槛上翻过去。
　　四岁的他失败了一次又一次，蹭花了脸，手上弄出几个口子，鲜亮的衣服沾上白白灰灰的尘土。终于他气喘吁吁，把一只脚越过门槛去，单脚站立对于已经感到疲累的四岁崽也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
　　明暨的视野突然脱离那具四岁的躯体。
　　他看着四岁的自己没能站稳，周围伸手内能够够到的借力处在刹那全都消失不见。老宅的别院不见了，屋舍全都化作白雾飘散。
　　一声闷响。
　　四岁的自己摔在地上，磕破了手掌。
　　眼泪含在眼眶里，却没有落下来。
　　明暨听见稚嫩的声音在呼唤。
　　“父亲。”
　　他抬眸顺着伸出的那只小手所对的方向望去。
　　能见到的，只有，一个背影。
　　男人有着宽大的背膀，流畅的肌肉线条，身材高大得似乎顶天立地。
　　他右手反手勾着一件外套搭在肩头，外套的下摆蹭过他挺括长裤的臀部。
　　似乎有风从前方吹来，他抬起另一只手挡在额前眼前。
　　“父亲。”
　　稚嫩的呼唤带着小孩独有的高亢嗓音。
　　男人却不曾回头。
　　在半空挥舞抓握的小手抓到一缕白雾在手里，冰凉寒气将小孩手冻得发红。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四岁的他哭出一个响嗝，蜷缩在地上，埋首哀哀哭泣，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
　　明暨在四岁的他跟前蹲下，双膝曲起拢在身前，抿着唇。
　　踮着脚围着小孩转一圈，如愿看到他哭成花猫的脸。
　　“别哭。”明暨开口。
　　可，他的声音传递不过去。
　　四岁的他带着泪痕睡去，而后消散成白雾。
　　转眼，眼前出现的是二十多岁的他，没有现在的淡然，意气风发，张扬锐意。
　　眼前又是一扇门，门里站着另一个身影。
　　与父亲相似的宽大背脊，穿着严肃刻板的军装，踩在地上宛若敲钟的高帮硬靴，干脆利落的军队寸头。
　　肩头代表军衔的辉饰熠熠发光。
　　“哥哥。”
　　年轻人干净朝气的声音在走廊里漾开回响。
　　哥哥也没有回头，他迈着冷硬的步伐，军靴在瓷砖地上砸出磅磅响，坚定地步入他的机甲。机甲冲天而起，将他的哥哥带走。
　　二十多岁的他眼眶蒙上泪意，站在那里周身是散不开的孤独。
　　明暨明白了，作为总是被剩下的那个，他害怕的应该就是——被剩下，和孤独。
　　大概是以第三者的视角观看这曾经的“回忆”，成长至今的他有点感触，但是不多。
　　“每个人，能够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父亲与哥哥，只是向往星海与战场。”
　　“他们没有错。”
　　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难道错了么？
　　二十多岁的他蓦然回头，似乎听到了他刚才所说的。
　　他转身遮住泪眼，推开一扇闭合的大门，大步走入。
　　明暨望着他的背影，自己也一直在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看着那扇需要推开的闭合大门，明暨笑了笑。
　　他们家啊，本就都是一类人。
　　明暨跟着他的脚步，伸手推开那扇门，门后没有白雾。
　　他从白雾里走了出来。
　　意外的是，有人快他一步。


第98章 心中畏惧与考验
　　明暨快步上前，站到娄敬策身边。
　　在原先白雾出现的地方，距离他们二十几步远的位置，一字排开一群来意不善的人，人人手中握着刀，从少见的古朴冷兵器到常见家用菜刀。站在前面为首的几个人手里更是人人一把枪。
　　他们各个一脸凶相，身上带着浓重的血气，盯着明暨他们两人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人，反而让人想起的曾经血淋淋的一个词“两脚羊”。
　　明暨从左到右将人打量一遍，似乎把对面那些人当作即将被检阅的小队。只是这般凶相毕露，自然给不了人好印象。
　　大概是刚才在迷雾海里回忆起父兄，明暨略微失落后，现在心情倒也还行。
　　有心情与娄敬策开玩笑。
　　“什么情况？”
　　娄敬策看他一眼，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
　　这群家伙用那白色的雾气将他们困住，打算趁着他们深陷白雾之中时，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把人都干掉。
　　这么明显的事，明暨怎么会问？
　　明暨瞥过他疑惑的眼，含笑的视线望向对面，特意提了提声音，看似是对娄敬策说，实则是说给对面听。
　　“今天是什么日子，屠宰场出来团建吗？看这迫不及待举刀欢迎的样子，等下是不是要吃大餐呐。”
　　他欣赏过对面众人宛若吃了苦瓜的脸色，落定在最中间位置，那个将枪口对准自己脑袋的家伙。
　　“你说，是吧。”
　　最中间位置的首领受到明暨的挑衅，可没法露出他这样的嬉皮笑脸，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一动，枪口冒出销烟，金属子弹从枪管中激射而出，冲开空气，掀起气浪，眼见着就要命中目标……然而，在即将命中之前受到阻隔，被无形的空气墙阻拦在距离明暨不到一臂的位置，寸步难近。
　　不知真相的人无法参透其中原因，他们仅能看到就是——子弹在靠近那人时悬停半空，不再前进。
　　顿时，那些手里只有冷兵器刀的普通人脸上便只余凝重，他们左右对视，大眼瞪小眼，谨慎地往后倒退一小步。
　　这种情况出现只能说明一点——对面有个强大的异能者。
　　出于过往经验，强者向来与强者为伍。
　　他们小心观察对面这两人，心中暗暗为自己的怀疑和猜测定了准。
　　明暨观察他们各自的神态动作，似乎已经从一张张脸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无情地转头，将一干人都弃置在一旁。
　　问娄敬策：“你在迷雾海里遭遇了什么？”
　　娄敬策没开口，偏头回望向明暨，眼神中有早先没有的沉肃与庄重。
　　他用视线一寸寸描摹这张熟悉的脸庞。
　　又在记忆的角落里搜寻另一张模糊得只剩下轮廓的相似脸庞。
　　太模糊了，早到上辈子更早的记忆，算起来到现在应该有个二三十年，遥远到记忆零碎到泛黄。
　　明暨敏锐察觉到他的目光，蹙眉表示自己的不悦。
　　“你透过我在看谁？”
　　娄敬策眨了一下眼，思绪从记忆深处抽离，目光汇聚处只有眼前人。
　　自相遇后，明暨少有露出这样怫然不悦。
　　“在想上一世的你。”
　　明暨歪了歪头，上一世么？
　　先前窥见过娄敬策记忆中的上一世，那样悲惨无趣的世界，他觉得以自己的性格，不会在这样的星球上逗留。即便因为各种原因短暂逗留，有会很快离去，于这样的世界他只会是一颗稍纵即逝的流星。
　　“上一世，我应该不会在这里久留。”
　　娄敬策点点头。
　　他不知道上一世明暨有没有来过，但上一世记忆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曾出现他的身影。那样绝望的世界，确实也没有吸引他驻足停留的东西。
　　“我在白雾里看见，你没有来到这里，而重头开始的我，面对这一切重制版的末日，被打得猝不及防。大部分布置化为泡影，围拢到我身边的人甚至没有从洪水中挺过来，更没有机会看见这不落的太阳。”
　　“在早先的时候，丧尸和洪水就让我重新成为一个人。我一路狼狈得躲到山上，异能尺透支几乎去掉半条命，洪水滔天的那一日，我就跟其他人一样，败在自然的伟力下，随着水流掠夺去氧气与生息。”
　　“最后意识清醒的时候，我抓住了什么东西，仅剩的异能把我包裹进一个无声无光的空间，在黑暗中度过一段非常长的光阴。”
　　娄敬策骤然收声，因描述染上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扫过裤脚的尾巴，让人不经追随过去。
　　他望着明暨，与先前相比多了一些执拗。
　　握起的拳头中伸出一指，指向自己的眉心。
　　“直到这里发热。”
　　眉心发热之后，他被那种巨大且苍白的无力感席卷的心神骤然一空。
　　他想起现实，现实与这些截然不同。
　　他遇到了特殊的存在，这个本该绝望的世界抓到了一丝希望。
　　那个叫做“明暨”的存在。
　　娄敬策不知道他人类的外形是否只是表象伪装，随心所欲、肆无忌惮，懒散且好奇心重，这样的性格是否会是一把双刃剑，最终没有拯救这个世界，反而将一切带向更为不复的黑暗深渊。
　　可，这个世界本来就够绝望了，不是吗？
　　娄敬策甚至想不出更糟会是什么样。
　　就如明暨那天晚上在阳台上吐露出的狂言妄语，大不了就炸掉这颗星球。
　　大抵是压抑太久，娄敬策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其实这也未尝不是结束苦难的一种方式——最是下下策的一种。
　　“我确定了你的出现及存在，精神力骤然爆发穿入白雾。”
　　“出乎意料之外，没有受到任何阻力，轻易就穿透过去。穿透白雾后，我就站到了这里。”
　　对此，娄敬策其实并不是很明白，不过料想应该与自己的精神力与空间系异能有关。
　　明暨从他几瞬转变的微表情与目光中，察觉出他隐瞒了一些东西，但他没有追问。只是等娄敬策说完，轻轻啧了一声。
　　似是不忿，似是抱怨。
　　“空间系异能可真是占尽优势啊。”
　　娄敬策笑了笑。
　　被遗忘在一边的听众们，早就趁着对面两人旁若无人开始闲聊时，便周围几个小团体之间打起眉眼官司。
　　简单概括起来就是：
　　——他们聊上了……跑么？
　　——你敢跑么？
　　——不跑等死吗？
　　——枪打出头鸟，还是要死。
　　——可我看，老大也很想跑。
　　——但他不动。
　　——那怎么办？
　　——他不动，我们也不动。
　　……
　　明暨大概能够想到那是什么情况，扭头瞥一眼对面躁动的人群。就像是摆烂的老板摆烂途中抽空看一眼员工，发现都有乖乖站在原地，便接着低头摆烂。至于是在摸鱼还是在工作，抱歉，摆烂的老板根本不关心。
　　“你感觉一下自己的精神力，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娄敬策闻言有些惊疑不定，他谨慎地一点点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小心把自己的精神力梳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又好像有点不同。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他一时之间找不到言语来描述。
　　只是摊开左手放在跟前，手心凝聚出一个透明的小立方格子，在婆娑树影间透下的阳光中散发着淡淡莹光。
　　明暨盯着那个小立方格子五秒，转手一指指向对面的人群。
　　“试试效用，扔到他们那边去。”
　　对面当即有些骚乱起来，他们想要逃跑的念头越加蠢蠢欲动。一个个都用眼角余光去瞥站在最前面的领头人，希望当老大的能有点眼力劲儿，不要不识趣继续死犟着。
　　“慌什么！那东西还不知道有什么用呢，别自己吓唬自己。”为首当即呵斥手下人。
　　没人敢跑，但人人心里都揣着不安与一丝怨愤。
　　明暨见对面有内讧的意思，嘴角玩味的笑容扩大，赶紧给娄敬策使眼色。
　　那个小立方体在娄敬策的手中上下抛飞，突然攥紧在掌中，手指攥住边缘用力一旋。粼粼的白光闪过，小立方体消失不见。在无声无息中出现在对面最后一个人的身后。
　　待到小立方体破开，中间莹白的光团不再受阻，娄敬策霎时明了。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视野分作两个，眼睛看到的依旧是正常的视野，精神力却描绘出一副新奇画卷。正是那个光团出现位置，从后面看这群人所见。
　　娄敬策激动了一瞬，这意味着他以后能够将精神力送出去充当他的“眼睛”。
　　明暨啪啪鼓了两下掌，收获还行啊。
　　“收获？”娄敬策念着这两个字在舌尖，品出一些其他意思。
　　“那个白雾……”
　　明暨扭头，身后的白雾依旧没有消散，尹胜寒与左家兄弟的身影也一直没从中出来。
　　“这个是迷雾海，还挺稀有。”
　　“能从中走出的人，会得到与精神力相关的奖励。”
　　“如果他们能够从中走出来，大概就会觉醒精神力。”
　　娄敬策也扭身回望白雾，白雾缭绕后黑暗一片，不见任何人影。
　　娄敬策点点头，希望都能因祸得福吧。
　　他与左家兄弟不熟，无从猜测他们在其中会遭遇什么，而尹胜寒，分离太久，对于他的切身经历知之甚少。
　　现在能做的，也唯有等待。
　　哦，不对。
　　娄敬策望向那边还站着的一群人。
　　还可以先料理了这群心怀不轨的人。
　　明暨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人退后。
　　领头那位看他的目光带着惊惧，神经紧绷，握枪的手不停在扳机上试探，抿着唇，汗水淌过眼角也不敢去擦拭。整个人明晃晃昭示着四个字“如临大敌”。
　　明暨观察他的情况后，却笑得莫名觉出几分亲近来。
　　“你能告诉我，谁让你们来这里阻拦我们的么？”
　　对面众人面面相觑，老大怎么可能回答这种问题。
　　要知道他们老大向来觉得，言多必失是至理名言。
　　“没有人。”领头男人却丝滑开口了。
　　众人惊讶于他的开口，听到他说的又觉得他这不过就是忽悠对面。
　　“是有大人驾临，我主动请命出来阻拦你们的靠近。”
　　“老大！”有个嘴快的听到他说出“大人”两个字的时候就惊叫一声。
　　众人也用仿佛见鬼的神情盯着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明暨瞥了那个嘴快的家伙一眼，笑着鼓励领头男人。
　　“那这白雾呢？”
　　“是神明大人的伙伴。”领头男人露出恭敬神色，“神明大人让我带祂出来。只是伙伴大人太厉害，我无法改变其心意，只好跟在身后守护着。”
　　明暨若有所思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迷雾海本就飘忽不定，就算那个“神明”在这里，恐怕也没办法驱使。
　　他竖起两根手指。
　　表示最后两个问题。
　　“驾临的那个大人，是突然出现在这里附近吗？”
　　“是。”领头男人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崇敬，“大人神通广大。”
　　明暨往上扯了扯嘴角，对他口中的“神通广大”不予置评。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神明大人，现在也在山上的寺庙中吗？”
　　领头男人突然哽住，脸上流露出稍许痛苦挣扎。
　　“回答我的问题。”
　　在他努力克制中，额头上青筋蹦起，五官用力绷着，显出无端的狰狞来。唇瓣却依旧翕开一条缝，上下牙齿将舌头咬在中间，不断打颤中嘶磨出血色，不听话的声带却依旧发声，即便没有舌头配合，没有牙关开合，依旧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是。”
　　带着厚重的鼻音与大舌头，却简单直白地仍谁也不会听错。
　　明暨得到自己想要答案，不再对领头男人有所关注。
　　领头男人咬破舌尖，强嗑出一口带着血色的痰液，呵呵直喘气。
　　魔鬼！吐出那个字的刹那，领头男人有把自己这辈子做过所有的坏事都在脑海里想过一遍，有些胆战心惊地想，是不是自己作孽太多，老天才会派来这样一个人收拾自己。
　　他发着抖不敢再去看明暨，那种身体违背大脑指令，自行做出行动的感觉，只要是个人就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即便他杀人又吃人，但他自诩也还是个人。
　　“你。”
　　明暨只吐出一个字，就让对面一群人集体颤抖一下。
　　他们绷紧神经，像是抢铃游戏说开始前的最后一秒，一个个都把心悬在嗓子眼，随时随地都能受刺激昏厥过去那种状态。
　　谁？
　　众人小心翼翼顺着明暨的目光搜寻目标。
　　发现不是自己的，顿时大松一口气，像是从死亡边缘逃过一次。
　　唯独被选中的那位幸运儿，刹那手脚发软，眼前发黑。
　　正是刚刚最快叫了声“老大”的那位。
　　明暨不偏不倚挑出他来，笑得人灵魂都跟着身体打颤。
　　“别那么害怕。”
　　“你看看你同伴的表情。”
　　嘴快那人顺着他话语引导望向身边，从一张张熟悉的脸孔上看出庆幸、松口气、冷漠与戒备。
　　顿时，悲愤怨恨，油然而生。
　　为什么被选中的就是他啊？
　　这么多人为什么独独是他！
　　“你想怎么做？”
　　嘴快那人握着武器的那只手动了一下，又很快被他克制住。
　　“顺应本心去做啊。”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即使理智一再强调对与错，应该与不应该，可以与不可以，但感性燃起的心火像是点在理智那根弦下的蜡烛，火苗跳跃一下，烧过一点。
　　一时心动，便是冲动。
　　等嘴快那人感觉到脸颊溅上的温热触感，伸手去摸，摸到满鼻铁锈腥味。
　　理智回笼，看到跟前是同伴死不瞑目的尸体。
　　滚烫的鲜血顺着他手中的刀刃缓缓流淌到他手上，粘腻的触感其实他并不陌生。他精神有些恍惚，像是灵魂刚刚离家出走，这会儿还有一半眷恋外面的花花世界，不肯没入身体。
　　恍惚间，他想起明暨之前嘲讽的那句，问他们是不是屠宰场出来团建。末日前他们当然不是职业杀猪的，但放到现在好像又没有说错，这些天他们干的活不就是“杀猪”吗？
　　精神恍惚的他丝毫意识不到，同伴指向自己的刀尖与枪口。
　　同样意识不到，自己现在像是被人操控的一具傀儡。
　　行为举止跟丧尸能当表兄弟，垂着脑袋，双目无神，手里的刀一滴一滴向下滴血。
　　“小陈。”
　　有人唤他。
　　他置若罔闻。
　　刀再一次抬起后，“砰”的一声响枪。
　　痛觉占领感官，他抱着中枪的地方哀嚎，在地上打滚。
　　最后，平息于死寂。
　　有人打了个样儿，这些人很快知道“自相残杀”怎么写，即便现在很难找到一支笔给他们练习。
　　明暨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同样不想在这样的人渣垃圾身上浪费一星半点能源。甚至，都不想把这些人喂作花肥。
　　这样已经溃烂的灵魂，就该回到最原始的模样。
　　在这里，好像有一个词，叫做“落叶归根”。
　　解决掉他们，明暨和娄敬策守着白雾开始无聊。
　　“吃小笼包吗？”
　　明暨端出一个打包盒，样子很是眼熟，就是当初打包的一百份之一。
　　“要。”
　　娄敬策捻起一个咬一口。
　　没有重新加热的小笼包里面的汤汁凝成冻水，别有一番风味。
　　很快，白雾里出现两道身影。
　　是左棠华和左棣华。
　　左棠华满脸无奈地拖拽着抱着他大腿，哭得稀里哗啦的左棣华。
　　对上明暨和娄敬策打量的目光，笑得更加勉强了。
　　——有一个丢人的弟弟是什么感受
　　——谢邀，随时随地可能社死罢了。
　　左棠华觉得如果自己现在再进一趟白雾，可能就会看见一百个哭成傻子的弟弟向自己奔涌而来。
　　仅仅幻想，他就忍不住打个哆嗦。
　　好可怕。
　　他本以为自己和弟弟是最后出来的，却发现还少一个人。
　　“尹胜寒呢？”
　　明暨咬着小笼包，把嘴巴塞得鼓鼓，向他示意身后。
　　左棠华惊讶，还没出来么？
　　这，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第99章 攻击号角
　　等明暨他们分食完三盒小笼包，尹胜寒依旧没有出现。
　　“哥，尹哥应该不会出不来吧。”左棣华想着自己在白雾中遇见的那些，想到先前尹胜寒的职业，不由有些担忧。
　　虽说在驻军里，尹哥肯定有相关的针对训练，可训练后能够克服恐惧和恐惧本身并没有关系。他会在白雾里见到什么呢？
　　左棣华私以为绝对要比自己那个被哥哥扔给不熟悉的亲缘家人，满世界找哥哥的幻境可怕百倍。
　　左棠华敲了他脑壳一下，瞪他。
　　嘴里就不能说出点好话么？
　　明暨把打包盒里最后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反手拍拍娄敬策胸膛。
　　你怎么说？
　　队伍里最了解尹胜寒的就是娄敬策，这个小时候就认识的哥哥。
　　尹胜寒能不能出来，他应该最有资格发言。
　　娄敬策沉默，他拧着眉头盯着那不断翻涌的白雾，似乎是想要看穿透入其中。明暨听见他长长吐纳，喉结滚了滚。
　　“我也不确定。”
　　小时候的尹胜寒他确实熟悉，可人始终是成长的。没有参与过他的成长，白雾针对的又是个人的恐惧。恐惧这东西，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独家定制，即便是双胞胎，恐惧的对象也完全不一样。
　　娄敬策松开掌心，让掌心渗出的薄汗在热意中蒸腾。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帮帮他吧。”
　　明暨扭头看看白雾，又看看时间，站起身伸个懒腰，衣服提起露出一段白皙腰肢，又很快遮盖在衣服下。他像是没有力气一般，歪靠着娄敬策，把一个玻璃球塞进的他手中。
　　娄敬策摊开手看掌心的玻璃球。
　　晶莹剔透的多面体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七彩光辉，清晰映出娄敬策捏着它的手指指纹。
　　“我该怎么做？”
　　他能够感受到玻璃球中有一个折叠的空间，可能够让尹胜寒从迷雾海中出来，该把什么东西送进去呢。
　　一时半会儿，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回忆回忆他小时候，找一件对他来说非常社死，能够铭记一辈子的事，或者是印象非常深刻，够得上童年阴影的事。”
　　明暨笑得多少有点不怀好意。
　　“握着这个玻璃球，使用你的异能，同时在脑海中不断回忆当时的情景。”
　　明暨强调道：“越详细越好，越细致效用越大，起效也越快。”
　　娄敬策捏着那个玻璃球，郑重点头。
　　回忆往昔有尹胜寒的记忆，对于重活一世的娄敬策有些艰难。但，也有好处。仅剩下的那些关于尹胜寒的记忆，经历时间的筛选，全是印象深刻的，半点水分也没有。
　　明暨趁他闭眼，垂眸时瞥过玻璃球，被其中像是老式相机胶片卷一般成纹状盘绕的画面惊讶到。
　　在明暨的印象里，尹胜寒在某种层面上有他哥的影子。大概两人有同样的参军经历，导致在风格和行事作风上都多多少少带出一些军队特有的迅捷和干脆。
　　没想到，有的人看着正气凛然，小时候黑历史多到让人眼花缭乱。
　　娄敬策很快睁开眼，晶莹剔透的玻璃球如今充斥着宛若乳汁一般的纯白。
　　他抬了抬，到明暨跟前，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做。
　　明暨随意一瞥，瞥见一张小男孩穿着粉嫩的公主裙，头戴着王冠，不情不愿鼓着腮帮子，嘟着嘴和另一个小男孩起舞。大人跳起来优雅的舞姿，在两个满是婴儿肥的小孩身上，只剩下小孩偷穿大人衣服那般的搞笑和滑稽。
　　画面里，除了被迫表演的两个男孩，其他人脸上全都洋溢着快活。
　　“就，扔进迷雾海里就行。”
　　娄敬策干脆利落一扬手就把玻璃球扔进白雾里。
　　玻璃球扔进白雾，白雾翻滚间便吞没不见，比扔进水里还不如。扔水里起码还能冒个泡，泛起涟漪，白雾什么反应也没有。
　　很快，这迟来的反应显眼到众人乍舌。
　　娄敬策看从白雾中掀起的风柱，似乎勾连到天上去，旋转搅动着白雾，像是滚筒洗衣机卷着泡沫，在翻卷中白雾渐渐搅碎变薄。
　　“我刚刚扔进去的那个玻璃球有什么用？”
　　娄敬策看这架势，似乎能从那冲入云霄的风旋上幻视到尹胜寒羞耻到崩溃，异能暴走的画面。
　　“你有没有见过漂浮太空舱，唔，或者说漂流瓶？”
　　明暨伸出两根食指在半空中勾画酒瓶子的轮廓线。
　　娄敬策迟疑后点点头，虽然自己从没有参与过这种，让海浪把私语告诉陌生人结缘之类看似浪漫，实则在他看来纯属乱扔垃圾的行为。大致情况，姑且还是清楚的。
　　“你刚刚扔的那个玻璃球就是类似的东西，不过迷雾海终归不是寻常的大海，扔给它，差不多就算是给它投稿。”
　　“应该是被采纳了，要不然尹胜寒也不会羞愤成这样。”
　　娄敬策回忆一下自己扒拉出的那些回忆，忍不住伸手扶额。
　　尹胜寒现在确实不太好。
　　本来情况还算好，他和那些骤然变成丧尸的昔日战友们僵持着，总算情况还没有向更糟糕的地步滑去。
　　突然，世界就改天换地了。
　　什么丧尸，什么战友，什么僵持，统统消失不见。
　　早就发育成大高个的他，身上硬是套上一条非常少女风的公主裙。与自己风格完全不搭调的粉嫩颜色，女式蓬蓬裙自然也不适合他属于男性特征的阳刚身躯，可爱的蕾丝边落在小麦色肌肤上，只让他觉得碍事，还有痒。
　　尹胜寒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是这个世界疯了。
　　还不等他观察周围环境，眼前出现一张稚嫩的脸，身体却是成年人的体格，向他绅士地做出邀约礼。
　　视线还在这人那张稚嫩的脸上徘徊，尹胜寒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对方在邀请他跳舞。
　　额，事实证明，四肢健全的人跳起舞来也可能是奇行种级别。
　　这一曲只能用七手八脚来形容，看似是两个人在跳舞，其实是人类驯服手脚舞动的早期珍贵视频，更多该是四手四脚在半空胡乱扒拉。
　　这样的笨拙行为显然取悦了周围人，满堂哄笑。
　　……
　　尹胜寒后知后觉从记忆的角落把发生在自己小时候的这一幕揪出来。
　　心中自然多少还是觉得有些社死与尴尬，不过好在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头。
　　接下来简直是他昔年黑历史和社死名场面盘点。
　　……
　　尹胜寒是连滚带爬从迷雾海里出来的。
　　出来时，脸色有些发白。
　　不经让人好奇，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是什么样的恐怖能够让这严肃又内敛的人露出这样的神色？
　　大概猜到情况的娄敬策拍拍肩，让人赶紧恢复，调整好心态。
　　搞出这种情况的明暨深藏功与名，默默微笑。
　　虽然过程有那么一点让人不愉快，但是结果还是令人高兴的。
　　左家兄弟和尹胜寒历经此事，都开启了精神力。
　　拥有精神力的感觉简直像是进入一个新的世界。
　　他们很快沉溺其中，将恐惧、社死与庆幸全都抛诸于脑后，听从好奇心的驱使，像是初次拿到手机时一般，开始各种摸索精神力的妙用与厉害之处。
　　明暨指点几句，而后炮口一转，直指就在前方的寺庙。
　　“纸上谈兵再多也没意义，不如你们亲自去尝试一下。”
　　尝试……三人开始摩拳擦掌，盯着掩映在草木中的寺庙院墙蠢蠢欲动。
　　来到近前，寺庙已经近在眼前。
　　与他们想象中的宝寺高塔相距甚远。这寺庙从前应该是有人的，不过在末日降临后，经历长久的雨期，不仅出现洇水漏水的情况，更有甚者天花板上的墙漆分分脱落。后来应该有被淹过。
　　等到周遭草木开始旺盛生长，往日里的绿树成荫反而成了灾。大树发达的根系轻而易举破开墙体，这边钻一个洞，那边打一个孔，加之风吹日晒。
　　成了如今他们眼前，这败落如残破鬼屋的建筑。
　　明暨向娄敬策投去一个眼神。
　　娄敬策会意，当即把这片区域的空间封锁起来。
　　介于之前有过被突破的经历，娄敬策干脆一层套一层，跟搞俄罗斯套娃似的，在空间封锁外再套一层，又套一层。
　　明暨见他收回力量，长出一口气。
　　察觉到周围空间的变化，精神力探出在周围绕过一圈，很快触及最内一层空间封锁的屏障。精神体悄悄伸出手，在屏障上戳了一下，顿时空间漾起涟漪，最后涟漪消失，恢复先前那样。
　　没碎，这强度倒是可以。
　　在精神体指尖戳上空间屏障的瞬间，明暨就知道不可能瞒过娄敬策。
　　娄敬策自然也猜到，不会是敌人察觉到不对现在就要跑，应该是明暨的试探。
　　之前让人跑了，费劲巴拉追来这一课，让两人都提起注意，坚决杜绝继续你逃我追，最后天涯海角怒而打击报复的情况出现。
　　空间涟漪一连出现五次，不同方向不同位置。
　　明暨不安心又掏了个白色的小盒子塞娄敬策手里。
　　“要是还没能拦住，你就将空间力量灌注到盒子里。”
　　灌注到盒子里后会怎么样，明暨没说。
　　娄敬策大概能猜出一些，大概是比空间锁定更厉害层级的功用吧。
　　他点头答应。
　　“既然这样……”
　　明暨往前站了一步，伸个懒腰，拉拉手脚。
　　直到听见报险打开的声响，众人才发现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没见过的枪，比之手枪要大上三圈，就那个枪管的直径能塞下个网球。
　　“攻击开始。”
　　“那个逃跑的火系，记得留一条命给我。”
　　随着他话音落下，宛若网球的炮弹落在本就破烂不堪的门板上，将之与藏在门后的十几个家伙全部炸飞。
　　吹响这次攻击的号角。


第100章 风息与神像
　　“竟然还想偷袭！”
　　左棣华抬手，门框上的金属条犹如被点睛的蛇一般，自行从位置挣脱，将临近几个还有能力缓慢爬动的人脚腕捆绑住。
　　“尹胜寒。”明暨没回头，手背到身后勾了勾手指。
　　身后响起稳健的脚步声。
　　“你刚刚觉醒精神力多少会有些不适应，我刚刚突然想到一种只适合你使用的方式。”伸到背后勾动的那根手指，被明暨转移到嘴唇前，像是在做噤声的手势。
　　他刻意用鼻子深深吸气一口，动作幅度之大足以让人一眼明白他的动作，而后又撅起嘴缓缓将深吸入肺腑的气息吐出，背脊随着他的呼气吸气开合收缩。
　　尹胜寒大概猜到明暨此举的意思。
　　就听他点明：“活人没法不呼吸，呼吸带来的微弱气流变化，也应该算作是风的一种吧。如果有精神力辅助，你应该能够察觉到吧。”
　　明暨没有等他回答能或不能，径自从地上忍痛装死的一人身边走过。
　　这对于军队出身的尹胜寒，并不是为难。没有精神力的时候，他们需要确定对手是否死亡，也要辛苦练眼力。现在有精神力辅助，配合异能来从死人堆里找漏网之鱼，至多只能算是锻炼对异能的精准把控力。
　　左棣华看看明暨的背影，揪了揪他哥的袖子，示意他赶紧看一眼自己刚刚弄出来的脚圈。
　　要不再加个钉子直接钉死在地上？也甭管人死没死，先圈死在这一片地方再说。
　　左棠华轻轻朝他摇了摇头，让他别多事。
　　左棠华不让弟弟帮忙，自己反倒回头看了一眼大门位置。
　　就在刚刚炸毁的大门，距离原先的门槛往里挪不到一寸的位置，砖石突然从中间掀开，一堵黑土墙拔地而起。
　　门口这里幸运能够活下来的人，伤轻一点的四肢或身体上也挂了好几道彩，运气稍差点的就缺胳膊断腿。他们就算想逃也定然不会向着寺庙内而去，明暨他们这架势摆明了进去就跟找死没有什么差别。付出惨痛代价艰难才苟住一条命，谁会再给自己再找点苦难……能活到现在的可没这么傻的人。
　　那就只有一条路摆在他们眼前，即便这条路幸存的概率只是大了1%不到。
　　——逃出寺庙。
　　尹胜寒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左棠华也不过是想多加一层保险。
　　做完这一切，大家自发跟上明暨的脚步，继续向前。
　　唯独尹胜寒，独自一个人落在身后。
　　听从明暨的主意，用精神力去感受风。
　　四下里的门窗紧闭，唯有明暨暴力拆除的大门除外。
　　风从敞开的唯一一处缺口吹进来，席卷着室内长久不通风变得浑浊的气体，将清新的空气置换。
　　尹胜寒避开正对大门的位置，站去角落里，外面吹入的风无法吹拂到的位置。他后背抵在墙壁与墙壁构成的死角，这样的死角或多或少能够提供一些安全感，心情也略微轻松一些。
　　风声呜呜吹过，吹拂起尹胜寒鬓角的发梢，呼吸入肺腑的尽是屋外草木清新，将原先的尘土味儿冲淡。在那呜呜呼呼中，尹胜寒从搅乱的风息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砰砰砰！”——三声枪响。
　　随之而来的是汩汩鲜血从地上装死的三人身下|流淌而出，很快就在原地积起一个小血泊。三人再也无法遏制住被枪击中的痛苦，捂着被击中的位置哎哎叫痛。就在捂着的手下，被击中的部位像是没气的一截轮胎重新在慢慢充气，渐渐鼓起来。
　　气体慢慢在体内鼓胀起来的滋味让人心头发慌，三人见势不好，强行咬紧牙关将剩下的痛呼和涌到喉头的血沫咽下，连滚带爬、左摇右摆着用手撑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往后逃。
　　只可惜，他们是尹胜寒挑出来，拿来“杀鸡儆猴”里的那只鸡。
　　不等他们气喘吁吁，迈着虚浮的步子跑出两步，腹腔位置传来一股钻心的绞痛。绞痛出现就极为剧烈，像是有人从肚脐往里伸了根棍子类的东西，在肚子里一圈又一圈快速搅动，把五脏六腑都搅弄成一锅粥。
　　在似有若无的注视下，三人的肚子开始一点点变大，像是有个充气筒抵着肚脐，不断往里面鼓气；又像是个放着等待发酵的白面馒头，肉眼可见得膨胀起来。等到肚子膨胀到比即将临盆的孕妇还要大，随意就能把衣服撑裂的程度，终于停止膨胀，四肢却又鼓起来。
　　见过游乐园里小丑握着的气球么？充了氢气，能飞很高。
　　充气的时候，都尽可能吹鼓一点，不够鼓的氢气球飞不久。可充到够鼓后再多充一点，那后果就只有一个
　　——“砰！”
　　三人的身体就像是充气太过的氢气球一般炸裂四散开，血肉横飞、鲜血四溅，小规模下了一场鲜血毛毛雨，几乎给横七竖八横躺一地的人们做个免费的血色SPA。
　　突如其来飞落到身边的残肢断臂，飞溅到身上的温热鲜血，太过刺激，也让人不经联想到自己，心下一后怕，让几人在后怕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就心神失守，无论是呼吸急促一瞬，又或是下意识滚动喉结，都被尹胜寒立即发现。
　　下场自然也只有一个。
　　人数不多，尹胜寒清理起来还算快。
　　砖石地面响起规律的脚步声，等他小跑着追赶上明暨他们大部队的脚步，明暨他们也才走过两间房。
　　寺庙里的神像遍地，他匆匆瞥过一眼，便视若罔闻。
　　这里的每一尊佛像，他看着都有几分眼熟，又觉得陌生无比，大概是距离上次见到已经太过久远，记忆里的模样都已经模糊。尤其是经历这些天的摧残，佛像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褪色斑驳，更有甚者从底座裂开一条大缝，将佛像一分两半，半边佛像倒在地上，另半边依旧含笑伫立原地，俯视下方信众。
　　尹胜寒对宗教信仰没如何关注过，反正他是不信的，至于别人……只要不影响到正事，不会因此作奸犯科，随便别人怎么信仰，他管不着也不会管。
　　是把佛爷当心想事成的许愿池也好，又或者像是当作另类的偶像明星也行，多担一堆堆，墙头多如狗。不过就尹胜寒的观察，那些有信仰的少数虔诚，多数都是跟风，至于信不信的，那得看有没有用。
　　实用主义，就是这么靠谱。
　　只是在他的脚即将迈过门槛，尹胜寒察觉到一缕风，轻轻的风就像是佛像在呼吸一般。
　　与从大门那吹而来的风不同，这风是从里面吹出来的。
　　他当即顿住，回头仰头一寸寸扫视全场佛像。
　　高大的佛像，在没点半盏烛光的殿宇里，仅靠屋外的天光照明，靠近光源处尚且分明，靠近内里只余昏沉未明，就连怜悯世人的唇角都染上几分不明的暧昧笑意。
　　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明暨他们没有放慢步伐来等尹胜寒追上脚步。
　　几人很快就来到主殿。
　　主殿巍峨气派，端坐正中和列放两侧的神像各个皆是宝相庄严，在缭绕周身的香火烟气中，熏染得眉眼更显神性。当然，这是末日前。
　　如今也就只剩下高高的屋顶勉强遮风挡雨。
　　什么供果供桌，线香香炉，明灯烛照统统已经消失不见。
　　外面的日光有些透不进来，仅能照亮门口一块，几排蒲团只有末尾三排被阳光照得滚烫。昏沉的大殿里只剩下残破的佛像高高端坐在上首，俯身眯眼看来人。
　　“娄哥。”
　　“嗯？”
　　明暨唤了一声，仰头与正前方的佛爷隔空对个眼。
　　“你说，怎么会有人觉得坐的位置高一点，抢了这些泥塑金塑的莲花台，自己就毫无破绽，能够光明正大地等人来朝拜呢？”
　　他话音还没落下，其他人就精准捕捉到关键词，纷纷仰头望向高高的神佛像。
　　左棠华盯着左侧的一尊佛像面目端详，蠢蠢欲动地拿刚拥有的精神力试用一下。泥塑的佛像轻易被他的精神力探入，藏在其中的人无所遁形，简直就像是用X光在进行透视。
　　藏在这尊佛像里的那个人还挺鸡贼，巧妙得抠了两个能够观察外界的小洞，就像是在纸糊的窗户上戳两个洞眼。他抠那小洞位置还挺隐蔽，刚好被服饰中翩跹飞舞的飘带和神像抬起的手遮掩，而他透过手的指缝能够看到大殿中的情况。
　　左棠华虽说也不信佛，但对这类神神鬼鬼的，最基本的尊重还是有的。对面这么荤素不忌，藏身到佛像里，自然是要想办法收拾。
　　只是若是要把人弄出来未免要伤到雕像，若是不把人弄出来就在佛像里解决，又似乎不妥。
　　他正想着该怎么对付这位，明暨拍拍他的肩膀，伸手给他指了指那尊有问题的神佛像，又指了指隔壁的那尊。
　　拇指和食指指腹碰撞到一起，他做了个捻动和提起的动作，左棠华大概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见隔壁那尊神佛像突然一转身，墙上劈里啪啦往下掉渣子，什么泥灰墙灰更是扑簌簌往下掉。
　　隔壁神佛就像是很久没有运动过的老人，随便一个小动作就听到身上骨骼到肌肉都发出哀鸣。
　　左棠华在下面看的更是清楚，手里攥一把汗，别还没达成目的，这个临时充当帮手的佛像就碎得稀里哗啦了。
　　事实证明，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就见隔壁那尊神佛像，转过身后，抽出手和刀，把藏人的神佛在脑袋与脖颈的连接处就是一刀。手将掉下来的佛头托住，将躲在里面以为万事大吉的人提出来，扔下去。
　　跟着这人一起掉下来的还有建材渣子。
　　那厢，佛头又被安置回切开的脖颈处，左棠华伸手在半空一抹，头身分离的神像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左棣华都看呆了。
　　大张着嘴看看上面完成“手术”工作后又哼哧哼哧爬回原位的隔壁神像，又看看仰头继续端详佛像的自家哥哥。
　　心里“卧槽”刷屏，这是什么操作啊！
　　明哥，还有我哥也太酷了吧！


第101章 黑隙与火系异能者
　　明暨扫过一圈，也就不管了。
　　这些高高供起的神佛像，在他看来除了外表看来各有特色，似人非人的形态，略微有点新奇外，勾不起太多兴趣。
　　左棠华还在大殿里四处转悠，端详每一尊神佛像的面容，即便他压根说不清着一尊的尊名，那一尊的诨号。好在这些都无伤大雅，很快藏身在佛像中的人又被抓出来两个。
　　左棣华在给他哥刷666的同时，也帮着给落下来的家伙补刀加收尸。
　　他哥都那么努力了，总不好让自己显得像是个吃白饭的吧。
　　明暨没管兄弟两，让他们继续找那些脑袋秀逗的家伙。
　　转身目光瞥过娄敬策，面向尹胜寒。
　　“风里有感觉到其他人么？”
　　尹胜寒顺着从大门口吹入的风感受的寺中四处，迟疑着摇了摇头。
　　明暨也没太意外，那家伙肯定就在这里。
　　繁星的计算结果不会有错，设下的空间结界也不会把人放出去。
　　那个火系的家伙不可能再依靠空间道具逃脱。
　　至于找出，不过是时间问题。
　　娄敬策用眼神询问——那人不在这里吗？
　　明暨耸肩摇摇头，暂时没发现。
　　稀有种族都有迷雾海这样的珍贵资源了，再有点与精神力相关的东西，像是能够屏蔽精神力探查的宝物，在外是奇珍，对于他们大概也不算什么。
　　大概是两人眉来眼去的味儿太冲了，被迫成为电灯泡的尹胜寒轻咳了一声：“咳，我去其他地方找一下。”
　　娄敬策瞄一眼他脚步匆匆，消失在大殿拐角的身影。
　　“那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没办法框出来吗？”
　　没别人在，他也就直接问出声。
　　“人肯定不在室外，繁星从天上盯着这一块，在室外必然第一时间被发现。”明暨不避讳将繁星的存在暴露，即便没拿到明面上来说过，不过有点观察力的人应该都已经发现繁星的存在了吧。
　　毕竟就这段时间，房车一直都是无人操控、自动驾驶的状态。
　　“至于那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
　　明暨原地转个圈，伸手画了个大大的圆。
　　娄敬策立即端正态度，眼神如刀般刮过大殿内的每一寸地方。
　　歪歪扭扭的蒲团，左棣华刚刚犁过一遍的神佛像，随风隐隐掀动的窗帘……
　　堆积一层灰尘的横梁上，悬挂有一排许愿牌的廊檐下……
　　没有阁楼，在大殿偏角位置有一个供守夜人休息的角落……
　　没有，哪里也寻不见那个火系异能者。
　　“第二可能的地方是哪里？”娄敬策实在没找到不对的地方，可能对方并没有藏身在这里吧。
　　“后面的厢房。”
　　其实除了大殿外，有五处的可能性差不多，并列第二可能。不过先前已经经过三处，明暨便暂且着眼于剩下的两处。两处中其中一处，看方向正是尹胜寒去的方向，剩下的便是寺里供游客落脚歇息的后厢房。
　　“去看看。”娄敬策分辨一下方向便打算前往。
　　他才背过身去，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娄敬策立即扭身回头。
　　正对上急匆匆跑进来，脚尖在大殿门槛上绊了一跤的尹胜寒。
　　娄敬策当即看向明暨，不对劲。
　　尹胜寒怎么会这般冒失，像是左棣华附身似的。
　　人直直朝着他们冲来，他跑得脚下快出残影，呼吸难以保持平稳，呼哧呼哧喘着气。
　　娄敬策发现有风缭绕在他脚边，这是还用异能给自己加速了么。
　　“小心！”尹胜寒从急促的呼吸中抢出一口气，赶紧提醒大殿内众人。
　　“我身后跟着东西！”
　　两句话说完，他就像是缺氧了一般，大口呼吸。
　　尹胜寒其实已经被跟在身后的东西追着围绕内墙跑了五圈不止。只是前面几圈，在逃跑的时候，他没能够找到机会，跑到大殿里来跟队友会合。后面那东西就跟猫抓老鼠似的，逗弄戏耍着他不放，把他像是遛狗似的满院子遛。
　　倘若不是拥有精神力，强行用精神力撑着异能，在靠近大殿的拐角做出一连串小动作，暂时蒙蔽过身后的东西。又一路加速狂奔，恐怕这会儿他还被人当作是随意可拿捏掌控在手中的玩物，一圈又一圈没有尽头得跑到力竭而死。
　　娄敬策一把把人拦下来，拉着胳膊让人慢慢缓下来。
　　其他人的目光都放在大殿门口位置。
　　跟在尹胜寒身后的东西在哪里呢？
　　足足盯着瞧了三四分钟，左棣华没控制住伸手揉了揉自己一边的眼睛。
　　“尹哥，是什么东西啊追着你？”
　　尹胜寒自缓过一口气后，也盯着门口位置。
　　先前玩命跑太快，即便他是异能者，之前又在驻军，身体体格本就超过寻常人一大截，如今依旧感觉心口在呼吸间钝钝得闷痛。
　　尹胜寒其实自己也没有看清楚，只是风提醒他有什么东西向自己袭来，破风声与疯狂示警的第六感几乎同时乍起。本能操控他迈开脚步，从偏殿里逃出来。
　　“我也，我也没有看清，就是，一道黑的东西。”
　　大殿门口那块，阳光普照，倒是没见什么黑东西。
　　真要是有黑东西经过那片阳光地，也定然能被一眼看见。
　　比起大门，几人的目光不由转到阳光照不到的那些角角落落。这些地方即便点了烛火依旧昏黄，眼下更是黑漆麻黑得啥也看不清。
　　左棣华忍不住往他哥所在的位置贴了贴。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搞得怪吓人的。
　　娄敬策轻轻拍着尹胜寒的后背，帮他顺气，从剧烈运动中平息。
　　空间系到底有些特殊之处，在他的感知里，这个大殿里并没有什么黑东西钻进来。就连那些角角落落，虽然落满尘土，但也只有尘土。
　　尹胜寒不可能自己吓唬自己，只会是对面的手段。
　　看来比起后厢房，还是该先去偏殿看看。
　　娄敬策正要开口与明暨说。
　　莫名见明暨笑眯眯得靠近过来，不顾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在，贴到他怀里。
　　娄敬策不觉得赧然，只有莫名其妙。
　　虽然明暨行事确实有些肆无忌惮，又旁若无人，但这会儿既不合时机，又不合气氛，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在他背后，明暨伸出的双臂却没有环上娄敬策的脖颈或是背脊。
　　站在娄敬策身边的尹胜寒在明暨抱过来的时候，就往旁边挪过几步，非常有不当电灯泡的自觉。
　　明暨的手就在娄敬策背后空空的一片空间中，凭空揪出一角黑色的东西在手指间。
　　就听“嘶啦”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撕下。
　　因为突然的拥抱，几人不禁投注来目光。
　　在这样带着点暧昧和纳闷的目光注视中，明暨从娄敬策的影子里撕下来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顿时，就把除明暨外，所有人都震惊了。
　　左棣华回头看看自己落在墙上的影子，伸脚在脚边的影子里碾了碾，像是在搓皮一样，自然不会有任何东西出现。
　　其他人不如他般犯蠢，盯着明暨手中那个仿佛是块黑布的东西也是倍感好奇。
　　这是什么？从影子里撕下来的东西诶！
　　“这是什么？怎么会在我的影子里？”
　　他们只在心里好奇，当事人娄敬策直接便问了出来。
　　明暨抖落抖落手里拎的东西。
　　那像是一块被提起的黑布样的东西，猛地挣扎了一下。
　　再次打破常识的“活物”，让大家不禁吓了一跳。
　　“这东西啊，叫做黑隙。”
　　明暨给大家科普这东西，三句话就让人充分理解到这东西的危险与可怕。
　　“之前追着尹胜寒跑的就是这个东西。”
　　“它能潜藏在影子里，一旦被盯上很难逃脱。”
　　“它会潜伏在影子里，等到你疲惫松懈的时候，偷走你的精神力当零嘴吃。”
　　“什么！？”
　　潜藏在影子里，偷走精神力！
　　刚刚获得精神力的几人，这会儿正是对精神力宝贝到不行的“蜜月期”，听明暨这么一说，冲过来把这什么黑隙撕成破抹布的心都有了。
　　“诶等会，明哥，那你这么提溜着……没事吗？”
　　左棣华炸毛的同时，还注意到明暨现在手上可就什么都没穿戴，就光手跟那黑隙接触，赶忙表示担忧。
　　明暨又拎着黑隙抖落抖落，那样子跟抖被套差不多。
　　“没事啊，它偷不了我的。”
　　“不过。”
　　还没让众人稍微松口气，明暨一个不过就把人的心像是这黑隙一般，提起到半空。
　　“现在有事的是它。”
　　明暨又继续抖落抖落，那样子像是不抖落点什么东西下来，不甘心。
　　难道黑隙这么块布，里面还能藏着什么么？
　　那是自然。
　　其实，之前明暨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黑隙这玩意儿。
　　毕竟，这玩意儿在某种程度上，珍惜程度跟迷雾海差不多。
　　但，谁让黑隙跟着尹胜寒一进来就直接瞄上了娄敬策。
　　娄敬策最特殊的地方，自然是他的空间系异能。
　　现在他们所在的这片建筑群，就处于娄敬策的空间封锁中。
　　而想要从中逃脱，唯一能够使用传送的方式，只有用与空间封锁同源，属于娄敬策的空间力量。
　　相通这个关节，答案就明晃晃摆在眼前。
　　随着明暨用力一甩，从黑漆漆的布中甩出一个人，一路翻滚到神佛像前，原本摆供桌放供品的位置。
　　好家伙！大变活人！
　　大变活人还没让他们惊讶太久，明暨开口向那人打招呼，难道还是认识的人吗！
　　明暨说：“你好啊~火系异能者。”
　　哦豁！遍寻不到的人，可算是找着了！


第102章 脊梁与叛徒
　　这就是那个毁了柳明暨容貌的火系异能者？
　　左家兄弟对视一眼，慢慢挪动步子靠过来。他们还记得当初见到的柳明暨那张脸，与明哥相似的脸颊上多出那般狰狞的伤疤。即便他们知道那些伤疤并不在明哥身上，总是多感受到几分触目惊心。
　　而那样可怖的伤疤，就是眼前这人下的手。
　　外表，果然是最能骗人的东西。
　　那个火系异能者摔在地上，手腕位置擦出几道挫伤，一脸乖相的娃娃脸刷得失了血色。本就偏圆的猫儿眼里含着点点泪光，他齿贝咬出下唇，牵动右上嘴角的两颗小痣，加之身材偏瘦弱，个子也不高，自然间便给人楚楚可怜、不胜可欺的印象。
　　只是，除了尹胜寒外，在场都是见过柳明暨那张被毁去的脸的人。
　　“哥，他看着真可怜。”
　　左棣华想走近几步，站到明暨的身后去，却被左棠华强行扯住，拽到身后，无论如何也不放他过去。
　　左棣华只能隔着他哥打量这人，看他似乎是个瓷做的金贵娃娃，柔弱不胜风。他自然没被这点表象迷惑，比起这点柔弱，还是柳明暨当初露出的那张脸更让人印象深刻。
　　他只是想看看这人还能装到什么地步去。
　　看见这人脸后，不到三十秒，繁星已经将这人的信息尽数传到明暨面前。
　　食指滑动手表式光脑，明暨快速滑动两下，三翻两翻才翻到头。
　　“杜胜。”
　　他念出一个陌生的姓名。
　　伏地哀哀哭泣的人骤然动作一滞。
　　明暨一目十行将他末日前的累累恶行扫过，并不如何意外。
　　在末日里还能够装出这样一副娇弱小白花气质，动手狠辣又心毒，不留半点余地。这样的人，说是被末日一昔催化成这样的，末日可算是顶了大锅。
　　看看这精彩的学生生涯——校园霸凌、多角早恋、教唆他人自杀、拐卖同学的帮凶、考试作弊、SQ交易、小团体、故意伤人导致人留下严重心理阴影、虐待动物、造谣生事……
　　桩桩件件都有他参与其中的影子，偏偏他拿捏准住分寸，几次被警方叫去警局询问，最后都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就连拘留人都不行，只有给出小小的警告反思。
　　这是一个天生的坏种，披着人皮，胸腔里开遍恶之花。
　　将他的生平浏览一遍后，明暨反而比较好奇一点。
　　他好奇便开口问了：“跟我有类似脸的那个人，你为什么只是毁了他的脸，而放过了他的命？”
　　这样的家伙，压根不会有什么心软，杀个人对他而言，再是寻常不过。
　　要不然，怎么会有“死人窠”这样的组织名呢。
　　一刀杀了，一了百了，可能手下亡魂多到他自己都记不住脸孔。
　　所以，为什么柳明暨没跟之前那些人一样死在他手中，而是刻意毁去他的脸后放过？
　　明暨还记得柳明暨的那张脸，几处不同的伤疤，显然是遭受了几次攻击。
　　他对双方的实力大致有个估量，柳明暨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杜胜额头依旧抵在地砖上，他微微侧过一些身体，偷偷偏过一只眼在还不停歇的抽噎声中，快速环顾周围一圈。
　　娄敬策对他很戒备，有之前黑隙躲在影子里的事件发生在前，他往后退开几步，保证不让自己的影子落到杜胜身上或周围，以防再出现点什么意外。
　　左棣华和左棠华也离他有一段距离，前面那个把后面那个护得牢靠，又是两人扎堆，没得手的可能。
　　尹胜寒是在场唯一一个不清楚杜胜所作所为的人，他站在那里独自慢慢喘息着，衣服随着他喘息的节奏勾勒出结实的胸膛与腹肌轮廓。杜胜一眼就看出这位是从驻军出来的角色，除非没有别的选择，否则何必要去碰硬茬子。
　　至于就站在他跟前的明暨。
　　杜胜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多么严重的威胁，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没见着其他人都不开口，就这人开口吗？
　　杜胜还记得，他一口叫穿自己的名姓。
　　可先前，他们分明没有过交集。
　　杜胜目光扫过每个人的鞋尖，从各自穿着的鞋上分析出一些信息，顺着裤脚慢慢向上移。其他人他大概有个印象，唯独明暨，先前被从黑隙中拉出来的时候太过猝不及防，没来得及多注意几分。
　　他一寸寸偏过脸，眼角余光终于扫见明暨面容。
　　也正对上明暨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嘲弄般勾起的唇角。
　　只一眼，杜胜又惊又骇，赶忙把脑袋往颈窝里缩了缩。
　　这人！与先前那人长着同一张脸！
　　诧异也就一个转瞬，没准是双胞胎呢。
　　他正想着双胞胎的可能，就被明暨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
　　“喂，回答我的问题。”
　　不管是不是双胞胎，对方是来寻仇的肯定没错。
　　杜胜心下一紧，眼珠乱转，开始找说辞。
　　还不等他开口说出个子丑寅卯，肩头骤然传来剧痛。
　　明暨转了转手中袖珍的枪支，托着杜胜的下巴，强行逼着人与他对视。
　　杜胜先前装的柔弱，这下是真疼得脸白如纸。
　　他无力抵抗，更不敢抵抗明暨的动作，顺从着抬头与之对视。
　　冰凉的金属贴在下巴下，肩头还生疼。
　　这是个一言不合开枪的主儿，与自己是同类人，做出这个判定的同时，他忍不住喉结滚了滚。唾液于濡湿干涩的喉口，不过是点星微末，几近于无。
　　“找，找错了。”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杜胜的嗓子刚刚装哭的时候嚎哑了，这厢开口还带着点没散的哭腔。
　　不过这并不重要，比起嗓音，他眼底泛出层层惊惧，宛若汹涌的波涛，一阵阵将他淹没。
　　他，为什么会回答！？
　　“找错了？是有人让你找这样的长相。”
　　明暨啧啧了一声，围着他绕了半圈，走到他背后。
　　而后一脚踢在他挺直的背脊上，待到脊背弯下，他抬脚踩上脊梁，脚尖抵着脊柱，一下又一下轻点。
　　这跟刀尖抵在心口，一下一下隔着皮肤轻点，也不差什么。
　　杜胜被他踩着，不得不躬身，重新贴近地面。
　　在那么个瞬间，他甚至错觉，这人会就这样的姿势踩断他的脊柱。
　　脊柱断了会怎么样？
　　倘若他有幸还能活着，那少说也得是个半身不遂。
　　“是。”冷汗还没顺着额角滑下，他听见自己声带震动发出的回应。
　　果不其然，他听见明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下一个问题——“是谁？”
　　杜胜闭上眼，他开始颤抖，屏息等自己说出最后的话。
　　“杜得勒。”
　　明暨却不如他想象中那般，比他料想中的气愤愤懑淡漠许多。
　　他只平平淡淡说了一句：“我就知道。”
　　杜得勒——那个稀有种族的种族名。
　　杜胜从那平淡的话音里听出几分，似乎这早就在他预料之中。
　　加诸于他身上的束缚突然撤去，他重新掌握自己的身体。
　　杜胜连滚带爬想要从明暨的脚下逃脱，那只落在他脊背上的脚骤然施力，顿时就像是掐住他命运的后脖颈，让他半点也不敢妄动。
　　“有话好说。”
　　杜胜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像从前匍匐在自己脚下的那群人一样，说出这样求饶示弱的话来。脸上是不是也跟他们那时候一样，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谄媚？
　　明暨没有作声，只是脚尖沿着脊柱往上移过一些，卡在他的肩胛骨之间，像是抓住蝴蝶翅膀根的手，拿捏着自由与生死。
　　“你是来给他报仇的么？”
　　杜胜很快学会什么叫能屈能伸，他甚至比寻常人更狠，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豁得出去。
　　“我毁了他的脸，可没有杀他。”
　　“你，”他喉结滚了滚，“你也可以毁掉我的脸。”
　　“嘶——”
　　后面左棣华没忍住抽了一口冷气。
　　这人，可真是个狠人呐。
　　娄敬策和尹胜寒对了个眼神，眸底都凝着化不开的深重。
　　这人，绝不能留下。
　　“我没杀他。”杜胜强调般重复这句，其实他心下也明白为什么没有直接杀掉，不是他没动手，而是人被救走了。忐忑占据心房，总归一切都已经足够糟糕了。
　　在心脏即将从嗓子眼跳出来的窒息感中，他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轻哼。
　　“你是没杀他。”明暨终于开口，赞同了他，“不过，你下手也不轻。”
　　他说的都是实话，杜胜无从反驳，暗地里甚至多少松口气，既然这样，那自己也不会死吧。
　　明暨察觉到脚下的身躯肌肉微微放松，多少冒出些恶劣心思。
　　“我不会毁你的容。”
　　明暨这般说，其他人面面相觑，杜胜却在瞬间汗湿脊背。
　　“柳明暨那人在乎自己的脸。”
　　没见着在楼里第二次见到自己，开口就是一句替身么？
　　脸和身份，在柳明暨心里绝对能排到前三，没准比那位崔三少还要前。
　　“我答应了替他报仇。”
　　“你，应该不在乎你的脸吧。”
　　明暨话音落下就“哦”了一声。
　　“不对，应该说你没那么在乎。”
　　“既然这样，便不对等了。”
　　“所以，我要毁掉一件你在乎的。”
　　“不！”杜胜有所预感，自己害怕的那件事真的即将发生。
　　他尽可能俯下身体，做最后的负隅顽抗。
　　即便，这大概率只是徒劳。
　　他不知道以明暨的力量，踩断一截脊梁，就跟走在路上碾断一截枯枝差不多。
　　而明暨认准的事，鲜有改变。
　　大殿里响起一声清脆的骨骼错位的“喀嚓”声。
　　随之而来的是，响彻大殿的痛苦哀嚎。
　　杜胜这会儿就像是一滩泥瘫倒在地上。
　　他没办法直起身，甚至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先前被明暨压着的跪姿，不出意外的话还要维持许久许久。
　　明暨收回脚的同时，将杜胜手腕上一个玉镯撸了下来。
　　“空间装备。呵，倒真是财大气粗。”
　　他随手把东西扔给娄敬策，转回身低头看试图挣扎的杜胜。
　　明暨扯出一个让人看着就心底发寒的笑。
　　“你该得的。”
　　“背叛同族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走了。”
　　明暨兀自迈步跨过门槛，步出大殿。
　　身后四人慢慢跟上。
　　这会儿即便脱线如左棣华也察觉到，明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他扯扯娄敬策的袖子，微微伸出半个指头朝前指指——这是怎么了？
　　娄敬策猜出几分。
　　本来是因为柳明暨被人毁容，迁怒有人对自己冒犯来的。
　　谁知道，竟然其中有受自己牵连的因素在。
　　这对明暨来说，大概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第103章 进阶瓜子与幕后
　　就在众人自觉身处低气压，最好不要去触明暨的霉头时。
　　明暨在房车二楼不知道捣鼓什么，乒乒乓乓一阵响。
　　绕过围坐在一起几人各自在做着自己事，又忍不住抬头向上看。
　　“明哥这是弄什么呢？”
　　左棣华弄完手上最后一个零件，有些蔫蔫地靠在左棠华的手臂上，磨蹭磨蹭。说话声音乌鲁乌鲁的，含在喉头，似乎是怕说出来就被听见。
　　这谁能知道。
　　三带一齐刷刷看向娄敬策：要不你去看看？
　　姚林混在其中，简直像是误入狼群的二哈，眼神迷茫中带着清澈的无辜。他只是因为众人都看向娄敬策，便跟风看去。
　　娄敬策琢磨着这事，在几人期待眼神中站起身。
　　脚尖刚绕过桌角，推开座椅，几人的视线就饶过他，望向从楼梯转角绕出来的明暨。
　　明暨脸上看不出喜怒，眉目舒展，手里捧着一个花盆。花盆里盛放着比人脸大的向日葵花盘，一株向日葵上结了四个花盘，葱葱郁郁的一大束。最为奇妙的还是，这四个花盘颜色不一样，金色、橘色、青色、黑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用来实验嫁接的实验株。
　　明暨半边脸埋在葵花盘后面，从楼梯上抱着这一大束挤下来，上半身被遮掩了个彻底。他从花盆后探出头来，看见左家兄弟、尹胜寒和娄敬策都围坐在一起，便向这边走来。
　　左家兄弟和尹胜寒视线落在那大花盆里，向日葵的花盘比脸盆都大，这难道是与房车顶上的玫瑰一样，是明暨新的培育对象么？
　　娄敬策倒是明了，伸手要去接，被明暨晃了一下躲过去。
　　“这是异化植物么？”姚林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向日葵。
　　左棣华想说车顶上那些玫瑰比这个厉害多了，挥舞茎条抽人的滋味，谁试谁知道。说到玫瑰就不免想到自己当时做的那个铁疙瘩花盆。
　　等等，明哥捧着的这个花盆也有点眼熟。
　　明暨在他反应过来前，就把花盆放到桌上。
　　花盆被他轻飘飘捧在手心，看着没多少份量，放在桌上却磕撞出“哐当”一声。光听声儿，这不像是个花盆，像是个实心铅球。
　　明暨腾出一只手拨弄一下花盆里向日葵的花盘，摘下一个塞到娄敬策手里，又把另外三个分给其他人。看他打量和挑选的动作，这还不是随机分配。
　　四人捧在手中，看看饱满的花盘，又看明暨。
　　“看我干什么，剥瓜子吧。”
　　明暨把瞬间变得光秃秃的花盆，扔给从厨房出来的星星。
　　“把剩下的土倒给玫瑰吧。”或许会再出几个变异种。
　　星星接过花盆很快消失不见。
　　娄敬策他们拿着各自手中的花盘，又观察对方手中的花盘，颜色似乎对应着他们各自的异能。
　　娄敬策从空间里找了个结实的袋子，不知道是之前买什么时候的包装袋，足够大足够厚就是了。他将花盘装入其中，扎紧开口，有点像是手里拎了只锅。
　　一个不大的空间在他细微的控制中将袋子，连同其中的黑色花盘一起包裹。
　　他屈指在花盘底部敲了敲，动作很轻，比平常敲门还轻。
　　花盘中的瓜子粒便犹如下雨，哗啦啦倾泻而下，在袋子里迅速积累出一层又一层。
　　娄敬策又拎着袋子口晃荡两下，袋中的瓜子粒落下得更多了。
　　他接二连三抖落抖落，再打开的花盘干干净净，袋子里装了小半袋子的新鲜瓜子。
　　明暨点点头，冲他比了个拇指。
　　娄敬策弯弯唇角，他刚刚动作自然，大家单看自然看不出什么。其实就先前的敲击、晃荡、抖落，在另一片只有袋子和花盘的世界里，简直就像是飞舞过一片蝴蝶海，蝴蝶效应放大之下，那个世界离破碎就差一点。
　　有娄敬策打样，几人发现明暨的心情似乎也不像他们先前猜测的那样，这看着挺正常，先前略微紧绷的气氛便为之一松。
　　几人各自捣鼓起自己的花盘。
　　娄敬策一边抖落那个花盘，一边贴到明暨身边。
　　“这花盘似乎颜色不一样。”
　　明暨伸出右手，拇指掐着食指尖，在他眼前示意：“加了一点点其他的培养物进去。”提到自己的研究和实验，他总是意气自扬，谈笑风生。只是今天，开口前突然收住，“还是不说了，你可以先试试。”
　　娄敬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挑眉看他，总觉得欲言又止在这种地方，多少有些微妙。
　　明暨撇过头，就是不说。
　　那边，左棣华身前的桌上堆起一滩瓜子，眼见着要与旁边左棠华的橙色瓜子滚到一处，赶忙伸手去拦。他顾了这头又丢了那头，瓜子堆起的小山不断往下 滚，眼看着就要靠近桌边。
　　坐在那边的姚林便顺手帮着拦了一下。
　　他观察了好一阵，这瓜子也不知道有什么独到之处，看着应该简单。
　　左棣华见此伸手一搭他胳膊，在胸口拍了一击，“谢了。”
　　而后便贴到左棠华那边，作为熟练工卖弄本事。
　　“哎呀，哥，你这半天怎么才弄了那么点。你试试用精神力，剥下来很快的。”
　　他刚说完，就被他哥敲了脑袋。
　　左棣华委屈抱头，搓搓被敲的地方。
　　“干嘛打我？我又没有挠头。”
　　对面尹胜寒就在这时扒下一颗瓜子，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瓜子壳从中裂开，瓜子仁顺势下落，从指缝落入掌心。
　　他手指弹了弹，瓜子壳又在左棣华手捂着的地方戳了下。
　　左棣华顿时瞪过来。
　　“本末倒置的笨蛋。”
　　左棣华没明白，左棠华摇摇头，也不给他解释，继续低头捣鼓自己的花盘。
　　明暨这二次研究出来的花盘，明显是在先前的基础上按照他们各自的异能改进过，所以最好让各自处理自己的那份。
　　左棣华没得到解释，扭头看见姚林手指抵着一粒瓜子在桌上打转。
　　他心里一转，有了主意。
　　“姚林，你要试试吗？”左棣华试图忽悠人，剥瓜子可有意思了，还能够训练对异能的掌控力，简直是末日里食用功效与锻炼异能的完美结合。
　　姚林听出他的忽悠，但他确实有些兴趣，便点头当了这个冤大头。
　　大概是因为他的异能是火，旁边这位兵哥用异能的时候，火有些微的触动。
　　他尝试着将凝聚一点异能在指腹，感觉手上热乎乎的，再去碰触瓜子。
　　突然冒出“呲溜”一声，就跟铁板烤肉那声儿差不多。
　　众人纷纷看来，就见他指尖的那颗瓜子不仅被捏扁，还从银灿灿变成黑乎乎，就跟烧炉子用的煤炭似的。
　　姚林被齐聚而来的目光吓得手一抖，黑扁的瓜子落到桌面上，像是掉下的一枚钢镚，在桌面上弹跳了两下，小幅度颤动后不动了。
　　“怎么了吗？”
　　他声音半点没有这个年龄段男生的中气十足，意识到自己干了坏事，缩头搭脑得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几人对视又对视，好像也没有怎么。
　　左棣华这个忽悠人帮忙的率先反应过来，拍拍人肩膀，学着他哥之前安慰自己的动作，伸出去想摸头的手被挡开了。他有些尴尬收回来：“没事，也就废了一颗，我还有好多呢。”
　　明暨给他的花盘确实跟娄敬策的差不多，比另两人大上一圈。
　　毕竟能者多劳，多劳者多得，多得了就多搓点零件呗。
　　明暨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将那颗“黑扁瓜子”在掌心搓捻了两下。
　　娄敬策站在他身边，很是明显得看见明暨眼前一亮，似乎又有了什么主意。
　　“娄哥！”明暨一把拽住他手腕，“你跟我来。”
　　他急匆匆拉着人钻进实验室。
　　娄敬策看他一阵捣鼓，那颗引发灵感因子的黑扁瓜子被随手丢在桌上。
　　看着明暨全身投入的专注模样，娄敬策张开想要询问的嘴又闭上。
　　算了，等下他就知道了。
　　娄敬策没有等太久。
　　在明暨把从杜胜那里得来的空间器里像是犁地一般，翻找上三遍后，他从中拿出一只头戴式耳机。看着非常陈旧，护耳早已泛黄，贴近耳朵的位置已经破了好几处皮，耳麦连接的位置还有用胶带重新缠裹的胶痕。
　　娄敬策越发不解，观察着老旧又有点破的耳机。
　　明暨飞快拆开耳机，拆成各个零件，再放到他用这段时间左棣华肝出来的零件做的机器里。机器的另一端连接着两个耳机，看着与那个拆成八瓣的耳机差不多。
　　明暨把其中一个递给娄敬策，示意他戴上。
　　而后自己戴上另一个。
　　他站到与娄敬策面对面的位置，调整了一下耳机，眼里还有没散去的兴奋。“等一下拉一下你的手，你就释放向耳机输送异能。”
　　“向耳机输送异能？”娄敬策重申确认。
　　“对。”明暨双目湛湛，“我们试试能不能抓到那只躲在幕后的大耗子。”
　　大耗子？
　　娄敬策不解，却仍是听从他的安排。
　　在肌肤相触的瞬间，空间异能输送到耳机处。
　　就在同时，娄敬策察觉到身边明暨的精神力。
　　明暨合眼，略微蹙着眉。
　　眼珠在眼眶中剧烈转动。
　　娄敬策一边维持异能的输送，一边观察他的动作，潜意识让他感到一些不安。明暨似乎又在冒险，这被他形容来很是简单的行为，背后似乎十分危险。
　　房间里静默了十几分钟，安静得娄敬策甚至听不见明暨的呼吸声。
　　站在他对面的似乎只是一具躯壳，内里的那个灵魂游离去不知名、他触手不可及的地方。
　　思及此，娄敬策急促呼吸两下后骤然屏息。
　　时间变得难挨，漫长得似乎让心跳都凝滞。
　　突然，未曾想会传出声音的耳机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
　　“该死！你怎么会！怎么会找到我！”
　　娄敬策被震耳欲聋的怒声叫得耳膜生疼，偏偏明暨没说能摘下，他还不能贸然摘掉耳机。
　　就在这时，站在对面的明暨倏忽睁开眼，眼里是未曾收敛的得意张狂，还有绽开在唇角与颊侧，属于得胜者的洋洋笑容。


第104章 珍惜种族与中心区
　　明暨笑得着实是灿烂，加之耳机里源源不断传来的骂骂咧咧，娄敬策不用问，就知道明暨想逮的那只耗子，没能从他手中逃脱，大概猝不及防下直接就被抄了家。
　　“抓到了。”明暨指尖敲敲耳机，连接三端的耳机中响起一阵电流的嗡鸣，冲击得娄敬策不住眯起眼，输出的异能停顿一个间隔。
　　也因此得到一个间隔时间的喘息。
　　还没等人松口气，连接恢复，那头不知道方才是遭遇了什么，爆发出一阵激情叫骂。
　　娄敬策作为一个本星居民，没有接触过的庞大错杂的星际语，也就无法理解耳朵听见的某些话，不过情绪大概是能够体会到的。
　　这种情况就像是欺负了家里主子，听着满屋的喵言狗汪，虽然真是半句都听不懂，但大概是知道主子骂得很脏啦。但铲屎的难道会为此深感歉疚吗？
　　当然……才怪啦！
　　娄敬策抬眼向上，努力倾听对面的“话语”，艰难地犹如历史中尚未世界统一前，不同国家的人做中文听力，结果与“某皮革厂八卦”不期而遇，满脸都是大写的懵逼。
　　他的情况还要好上一些，毕竟有繁星在中间做机翻。
　　然而，在有机翻的情况下，娄敬策不能说没有听懂，只能说完全不能理解。
　　“第三基因簇与噜噜族置换是什么意思？”
　　“与左斯坦科联姻，又是什么？”
　　“门那塞勒和逯的移族后民？”
　　……
　　娄敬策断断续续念出那些似乎有特殊含义的种族名，越发迷惑。
　　他忍不住问明暨：“它们那边是喜欢名词作形容词使用吗？”
　　“哈哈哈哈哈……”
　　明暨忍不住暴笑出声，这确实是稀有种族的语言习惯。
　　作为生命悠久的种族，它们掌握的词汇量不少，相反还很多，只是更新总不及时。
　　于是，当他们拿百千个帝星年前的词汇与偶遇的“幸运儿”交流时，往往出现鸡同鸭讲的情况。久而久之，传承同样百千帝星年的其他种族名在它们口中成为“另类特定词汇”。
　　因此，拉到不少仇恨，被许多短命种族不喜这似乎是必然的。
　　毕竟，没有谁会喜欢自己的种族名与“莽撞”“傻气”“矮小”这类贬义词划上等号。
　　“通讯”是互通的，那边的骂骂咧咧这边能听到，那边自然也将明暨与娄敬策的对话尽收耳中。
　　意识到自己是在对牛谈情，稀有种族在那头又爆发出新一轮的爆骂，语速之快，眼前开个语音输入，半小时能输出一万字。
　　娄敬策和明暨消声，听那边又输出半天。
　　娄敬策依旧是一脸做听力的模样。
　　明暨靠着他，乐不可支，连带着娄敬策也跟着他笑抖。
　　明暨是完全是把耳机那头的“污言秽语”当成夸奖来听着。
　　听听，这么长时间输出，骂的……哦不，夸得半句都不带重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明暨的笑声气的，稀有种族那端突然消音了。
　　独独明暨的笑声穿过时空传入耳中。
　　“哎哟。”明暨笑声止住，话音中的笑意还未能褪去。
　　“你发现了？”
　　娄敬策贴近耳机，大大的耳套包裹着耳蜗，清晰地将那端“呼哧呼哧”的粗|喘声传来。他猜这应该不光是说那么多累的，更多还是被明暨给气的。
　　明暨可不认这个锅，更气人的他分明还没端上来呢。
　　“你在定位我！可恶！”
　　明暨看看手腕光脑屏幕上已经爬到一半的进度条，对于对面的着急气恼毫不在意。这么久才意识到，才让他有些意外，明明在找到它的时候，繁星的定位就已经开始。
　　到底对面还是个崽子，换做其他稀有种族，这次“通讯”恐怕持续不到五分钟。进度能爬过10%的大关都得是双方拉扯拖延的结果。
　　对面彻底没有声儿。
　　娄敬策就看着明暨再三撩火星子。
　　明暨：“你在想断开连接？”
　　过了一会儿，连接依旧持续。
　　明暨：“不会吧，你们族不是对于精神力研究号称之最的吗？这么简单的通讯断连都做不到？”
　　“是你的精神力不足以挣脱我的捕网？还是，你没法离开我捕捉的那片空间？”
　　明暨开始摸下巴思索自己口中的两种可能，该是哪一种。
　　同时，娄敬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幻听，竟然听到耳机那端有一颗心脏，正随着明暨的话语跳动加快，砰张后又骤然紧缩。
　　明暨没能等到对面的回答。
　　然而，有时候，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哦，你没办法离开那里啊。”
　　明暨对自己的精神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当然对稀有种族也有一定了解。
　　比起邪神众那群从来不知上进为何物、原地踏步靠天赋碾压别人的学渣，稀有种族就是天赋优秀的学霸——天赋好，活得长，喜欢睡。
　　漫长悠久的岁月给它积累下庞大到无可匹敌的精神海体量。而在睡梦中，它们的精神体挣脱躯体束缚，流浪到各个星球的每个角落，在不断的“梦游”中淬炼到无限强大。
　　即便连接到的这只还是只幼崽，依旧不该这么“弱”。
　　本就二选一的问题，排除一个，答案就只剩下一个。
　　即便这个看着很离谱。
　　不过，离谱的同时又并没有与现实冲突。
　　“叮——”
　　这一声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不过只有娄敬策侧身看向发出声音的明暨右手腕。
　　明暨却不曾抬腕去看。
　　除却三方外，第四方加入连线。
　　繁星的电子音格外有辨识度。
　　【基本定位完成，定位坐标为本星球（502，550）附近，所属板块为[中心区]。】
　　【精准定位将持续为您反馈。】
　　就在繁星的电子音说出“中心区”之后，连接在对面传出一声痛呼声后中断。
　　【连接中断，未能定位到其具体位置。】
　　明暨点头：“好。”
　　这会儿再不跑，那这只崽子可能就真是个傻的。
　　不过，也已经足够傻了。
　　明暨转过头，对上娄敬策不解的目光。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让繁星突然加入对话，还把定位到的大致位置暴露给对面？并且表露正在进行精准定位这回事？”
　　他挑挑眉，没说错吧。
　　娄敬策被他一通抢白，倒是不觉得尴尬，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谁问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回答。
　　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什么？
　　“即便我能够找到对面，但也不能干掉。”
　　娄敬策挑眉，还有明暨不能干掉的？
　　“如果干掉对面，熊孩子立马就会苏醒。熊孩子的家长找来的报复的话，这颗星球大概会在顷刻间毁灭吧。”
　　明暨为他说明其中的利害关系。稀有种族不仅代表数量稀少，还有超乎寻常的强大。
　　“我特意暴露给它，就是让熊孩子惊慌下自己强行退出我的捕网，多多少少让它疼一下，让它在短时间内安分点。”
　　明暨本意就是这个，只是没有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真就意外之“喜”。
　　“不过，没有想到……”
　　明暨声音突然放轻，却是让人心头发沉。
　　“有人比它还不安分。”
　　娄敬策刚刚也从那端的沉默中听出一些内涵。只是他对稀有种族一无所知，通过明暨透露出的一些，也所知甚少，未能完全明白其中的意义。
　　在他的印象中，稀有种族应该跟那些存在于神话中的异兽差不多，即便现在是末日，对于那样的神话生物而言，什么天灾什么丧尸，那还不是路过的风景，压根不看不入眼里。
　　而明暨现在的话音，听着让他生出不安。
　　神话中，也不乏“猛人”杀神戮仙之举。
　　而，那般之后，往往后果对于普通百姓，就不是那般友好了。
　　“我猜，邪神众控制了一些人，用了什么方法暂时限制住稀有种族的行动。”听那个熊孩子的话音，大委屈定然是没吃的，无法离开也是真的，否则也不会在离开与受伤中选择后者，最有可能的就是被限制了行动。
　　对于娄敬策流露出的担忧，明暨倒是不觉得会怎么样。
　　“首要矛盾肯定是邪神众那边。”
　　比起被邪神众蛊惑的那些爪牙，邪神众和稀有种族是死敌，不怪那群搞事不消停的触手怪，还能怪谁。
　　“不过，那些作为帮凶的人也要处理掉。”
　　明暨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试问，哪个家长能宽心容忍绑架自己家崽儿的绑匪安然无恙，啥事没有的？
　　什么？受蛊惑，身不由己？
　　这样的身不由己，圣父大概能接受。
　　它们这种稀有种族，可能世代都是单传，但凡生个二胎都得举族同庆，折腾到半个宇宙都知道的，那真是接受不了半点。
　　什么大义名分，什么法律法规，这种以族群为传承的种族，压根就不存在这些东西。
　　“处理得好的话，就到此为止。”
　　不好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明暨的言下之意，娄敬策听出来了。
　　自然是点头。
　　事关星球和人类的存亡，半点不由马虎。
　　至于那些受邪神众蛊惑的人……
　　对于人贩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是共识。
　　即便这次他们伸手的，不是人。
　　还有就是，明暨没有提及，却依旧在娄敬策脑中冒出，心头扎下刺的念头。
　　——囚|禁稀有种族，这事与这一世情况变得更为恶劣，加速丧化、天灾升级是否也有一定的关系？
　　勾画这个世界目前的势力分布和格局，娄敬策很难说服自己，没有。


第105章 危险与麻雀
　　“我们改道去中心区？”
　　面对明暨改道的建议，娄敬策略微有些迟疑。
　　不为别的，这一去中心区恐怕得在那呆很长一段时间，唐安笠带着他妹妹唐安朵在北区，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他们这边完事之后，再去接他们。
　　“不然，我们兵分两路吧。”
　　娄敬策估算着两地大概的距离，以及房车的速度。他去的时候瞬移过去，让尹胜寒慢他一步，约定好碰面的地方，等到找到唐安笠和他妹妹，回来的时候加上风异能的加速，抵达中心区的时间大概也就只晚上几天。
　　这自然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万一其中出点什么意外，那一来一去的时间就不好说了。
　　沙漠地区本就情况多变，更何况还有盘踞在沙漠的那个自由篝火联盟。
　　万一凑巧撞上动起手来，娄敬策也不敢说自己有百分百的把握全身而退。如果是在返程途中，或许他会选择避战也不一定。
　　如果当时去送信的那只隼还在就好了。
　　他们能够更快确定那边的位置。
　　“你想去接他们？”明暨对娄敬策这打算不置可否，算是个办法，不过该有更好的。“如果之前那只小鸟在这里就好了。”
　　少见的，明暨也发出与娄敬策类似的感慨。
　　“你还是别去，我们前往中心区的路上，沿途找一只异化的鸟儿。”
　　明暨手指在娄敬策的眼前转着圈儿，这意思是让他去跟尹胜寒说，让尹胜寒这段时间注意一些外面，要是看见鸟便抓下来。
　　风系异能用来抓鸟，那可再专业对口不过。
　　“等找到鸟，至多四天，他们就能接回来。”
　　这该比他们找过去的速度快多了。
　　娄敬策算了算，既然这样，那便先找鸟再说。
　　他瞥了一眼明暨的神色，看他收拾之前因为珍惜种族强行断连而损坏的机器，神色如常。没有因这几经变化的局势而有变化，无论是对稀有种族控制部分异能者作恶，还是中心区可能出现人类与邪神众联手囚禁稀有种族的变故。
　　这样如常的神色，透露出他的态度。
　　无论是外星势力压倒本土势力，还是本土势力与虎谋皮，他都无动于衷。
　　或者说，他不在意。
　　娄敬策得承认，明暨不是他可以掌握的。
　　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上，明暨会询问他的意见。一些涉及到外星势力的大事，对此了解不多的他确实也无力去做什么决定。
　　也正是因此，娄敬策对出去找唐安笠有所迟疑。
　　理由不单单是，中心区那边的危险情况，处理不好就全盘玩完，还有明暨。
　　珍惜种族危险，明暨便不危险么？
　　明暨的性格明显不是守序方，更趋向于混乱中立。
　　娄敬策有自知之明，并不觉得自己魅力大到，能够让一个理智到骨子里且藏着疯狂的“星际人”痴迷到死心塌地。
　　把感情建立在性命攸关的基础上，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而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明暨同样不是。
　　娄敬策向前几步，靠近明暨。
　　明暨正好将手头的东西搁下，转身到一半，后背贴上胸膛，发梢蹭过身后人的喉结，微微的鼻息喷吐挠动他的发丝。
　　贴近进入个人的安全距离圈内，暧昧便探出只脚轻轻拨弄气氛转过中格，进入夜场。
　　娄敬策不会在明暨的实验室乱来，这是他这段时间在房车上试探出的明暨的“规则”。这里或许对于明暨来说，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不是能同情|欲混淆的地方。
　　“繁星，更改前进方向，前往中心区。”
　　“将抓鸟的事列入任务清单，一旦发现目标可适当偏离路线。”
　　“让星星知会车顶的玫瑰，如果它们能够进化出吸引鸟前来的花香，就给一瓶营养液怎么样？”
　　【好的，博士。】
　　明暨他们的房间就在不远处，脚尖轻叩开门扉，又在另一只脚的一勾一踢中合上。门板与门框契合地严丝合缝，将门后的一切掩藏。
　　房车一层围桌而坐的四人还在与各自的瓜子堆做抗争。
　　姚林面前也有一堆，是贴心的星星为没有分到瓜子的他特意找来的。
　　姚林向星星致谢后，这就嗑起来。
　　他一开动就暴露了从前没少嗑，嗑起瓜子来嘴皮贼溜。
　　这下另外三个要攒着瓜子当小药的家伙，听他那动静就没那么快乐了。
　　他们光嗑了，可不能多吃！
　　姚林瞥一眼左棣华的小表情，还乐呵上了。
　　嗯，奶油瓜子，嗑着喷喷香。
　　路线的改变，让三人跟前桌上堆起的瓜子纷纷从山尖往下滚。
　　三人几乎是同时有动作，下意识出手在与另一堆瓜子的中间，用异能竖起一道隔离带。风、土和金属将属于他们各自的瓜子都保护得明明白白，唯独姚林面前那摊，他没法用异能，且不说现在能不能用，用火一燎，这些瓜子即便没烧成灰，只怕也都焦糊了。
　　他只能不用异能就上手去拦。
　　最后，拦是都拦住了，没见着有滚到地上的。
　　不过瓜子壳和瓜子混到一处，恐怕得费点力气从壳里挑好的吃。
　　待到转向完毕，星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去了车顶，这会儿又下来。
　　【尹大人，主人托我转告，路途中如果遇到飞鸟，希望您能逮下来。】
　　“鸟？”
　　电子音才消声，紧接着的便是四人的异口同声。
　　不怪姚林，这会儿都什么时候了，逮鸟这事就真的很离谱。
　　【是的。】
　　在星星回答后，几人陷入面面相觑中，星星扫描后没有接收到新的指令，当即默默退下。
　　星星的主人，又是抓鸟这种离谱的行为，不用多想肯定是明暨吩咐的。
　　左棣华便直接问了：“明哥逮鸟是要做什么？”
　　他可好奇了，还记得之前半夜在别墅露天阳台上见到的那只隼，威风凛凛又好大只，只是后来飞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哥突然又想逮鸟了，多少有些稀奇。
　　另外三人也没一个能回他。
　　明暨的心，那是比海底针还要细，放磁铁下去那也难捞。
　　星星端着的托盘里并排摆放着四杯果汁，星星按照顺时针的顺序依次给众人分发，它似乎格外喜欢给人发果汁。
　　左棣华顺势就问：“明哥有没有说要抓什么样的鸟啊？”
　　【没有哦。】
　　左棣华觉得不对，就明哥娄哥那样的，真抓到只丑鸟送到他么面前，他们能收下？怎么可能没说要抓的鸟是哪种呢？但凡说是要个身上羽毛的颜色是七彩斑斓黑的鸟，左棣华都觉得合理。
　　他没有纠结太久，很快刺眼阳光下，远处的天幕上出现一个小黑点。
　　尹胜寒与姚林换了窗口的位置，坐在窗边剥瓜子的同时，正好能够观察附近有没有飞禽鸟类。
　　小黑点乍一出现时，刚好与远处墨浓如黛的山影重合，尹胜寒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随着它飞近，翅膀拍打煽动风，当即就进入尹胜寒的注意范围内。
　　他抬头往着一个方向，吸引来其他几人的注意力。
　　尤其是看清那个小黑点确实是一只鸟，而不是什么狗突然长出翅膀上天后，四个人纷纷挤到窗边，眯眼观察那只靠近的鸟。
　　左棣华仔细看了看半天，等鸟飞得足够近，还有些不能确定。
　　“好像是只麻雀啊。”
　　之前在福利院的时候，他就见过许多麻雀，就是这只飞太高，又只有矮墩墩一个。
　　“是麻雀。”
　　左棠华赞许地摸了他脑门一下。
　　眼力见儿还不错。
　　“能飞就行。”
　　尹胜寒顾不得这鸟的品类到底是什么，总之长了翅膀，能飞就行。
　　说着，青蓝色的风旋在他手中渐渐被风组起，房车外同时出现一阵邪风，缭绕着那只可怜的麻雀，直接带着鸟原地三百六十度转圈，堪称是天旋地转。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但再怎么异化，它也就是只麻雀。
　　这一转好玄没给麻雀转吐了。
　　等到风渐渐散去，眼睛里满是蚊香圈的麻雀早就被尹胜寒从空中逮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直接塞给玫瑰们。
　　这么大只麻雀，直接塞房车里其实也没问题，就怕弄得一团糟。还要让星星费力收拾。
　　明暨和娄敬策在二楼不知道干什么大事，尹胜寒没敢去打扰，干脆就往玫瑰丛里一丢。那些玫瑰的茎条，左棣华早就给他形容过三五回，他并不担忧它们抓不住这么只小小小小鸟。
　　玫瑰们前脚刚接到任务，后脚这鸟儿竟然直接一头坠进它们花丛里。这哪里还是鸟，这简直就是一瓶营养液啊。
　　于是，几乎所有玫瑰都想捡这白来的福气。
　　茎条缠裹在麻雀周身，愣是把一只团起来本就丰腴的麻雀，直接缠得比先前大三圈。
　　就这，玫瑰们还觉得不保险，荆棘凑上去注射点麻醉的东西。
　　等麻雀没了动静，才作罢。
　　对于这奇高的效率，刚刚饱餐一顿的明暨还挺满意。
　　于是，下一顿饭桌上，出现了明暨喜欢的甜点，并且每人都分到了一块。
　　明暨让玫瑰们把麻雀吊在他实验室的窗外，趁着没法动弹的时候，干脆利落扎下三针。
　　就见麻雀像是吹鼓的气球一般膨胀起来，身形很快膨胀到先前的两倍多。
　　明暨摸摸麻雀的灰点毛毛：“小鸟，帮我去带两个人回来。”
　　麻雀不明白情况，却在明暨身边那个黑脑袋伸爪子的时候，啾啾着猛点头。
　　明暨搂住还要伸爪子的垂青，将唐安笠和唐安朵的特征与它描述。
　　望着远飞再次变成小黑点的麻雀，垂青不高兴地咕噜咕噜。
　　明暨揉揉它的耳朵尖，将这么快就抓到鸟，以及鸟估计很快就能带回人的好消息告诉娄敬策。
　　娄敬策自然高兴。


第106章 麻雀与放火
　　高兴不过三秒，娄敬策猛地想到一种可能。
　　“等等，你刚刚说是找了只麻雀？”
　　明暨点点头。
　　有什么问题吗？
　　明暨慢条斯理地窗前坐下，从空间纽里捧出奶茶与薯片。在吃下一餐前，他暂时没有其他安排，可以把时间留给之前翻看到一半的小说。
　　明暨对这本小说还挺念念不忘。内容写的是一个普通人穿越到星际世界，开局一颗荒星，到最后成为这片星域的霸主。
　　虽然对于星际情况和星际人物的行为设定，在明暨这个真星际人看来错漏百出，荒诞到离谱。不过想到自家也有个基因突变的恋爱脑侄子，明暨又觉得不是不能理解并接受，毕竟无论在哪里都不能保证周围只有聪明人。
　　书中主角提出的许多观点与计划倒是有些意思，大多数都有参考并吸取这颗星球曾经的历史教训，但对于星际而言，该说是水土不服吧。
　　不过就小说这种纯粹幻想题材来说，倒也是别有一番意思。那种幻想挣脱现实与个人认知的限定，仿佛是在另一片天地之间开启的新人生征程，多多少少会给明暨带来一种“新鲜感”。
　　娄敬策看他吨吨喝了两口奶茶，翻过一页面前那本厚的宛如大部头的小说，有些欲言又止。比起那只已经飞走的麻雀，娄敬策心思已经转到眼前。
　　明暨，看小说……
　　还是一本前期穿越种田、美食、基建，后期金手指交易、征战四方、登顶称霸这样有些套路影子的种田称霸流。
　　全文加起来一千多万字，顶着种田基建节奏慢的特性，疯狂注水。
　　这书娄敬策会记得，还是因为这本是当初一个朋友想让他帮忙出钱投资，特意给他拿来半山别墅的。说是作为IP开发巴拉巴拉，秉着赚钱的念头，娄敬策死磕下前面大概5%的内容，而后一路跳着看，到最后也差不多知道大概的内容。
　　就是没想到，会被明暨翻出来，且打开看。
　　“麻雀怎么了？”
　　迟迟没有等到娄敬策的回音，明暨翻过一页，塞一片薯片进嘴里，抿唇叼着没吃进嘴里的一个小角。他扭头，手肘顺势搭在椅背上，嘴里正嚼着张不开，便动动喉咙，发出一个含糊的“嗯？”来。
　　娄敬策抽回思绪，把话接上：“隼，吃麻雀的。”
　　娄敬策觉得明暨大概是不知道这回事，毕竟他叫那只隼也是叫“小鸟”。“小鸟”和“小鸟”之间，哪里来那么多差别呢？
　　“哦，没事。”听到隼吃麻雀，明暨眼睛抬也没抬一下，又扭头回去继续看小说。他把奶茶的吸管含在嘴里舔玩，把管口咬得咯吱响，间或夹杂水声和吞咽声。
　　等他又翻过一页，明暨才又像是想到什么，旋身反过来问娄敬策。
　　“我给那只麻雀打了几针，现在可能它的体型比小鸟还要大上一圈。”
　　“你说会不会相反的情况出现？”
　　“麻雀反过来欺负小鸟？”
　　娄敬策被问倒了。
　　他对麻雀的了解也不多。
　　“应该不会，麻雀胆子很小，对隼这样的天敌，害怕是刻进本能里的东西。”
　　娄敬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捡到受伤的麻雀想要养，那会儿周围人都说养不活的。明暨之前似乎就想要养鸟来着？
　　“麻雀不好养，一般都养不活。”
　　他觑着明暨的反应，见他没什么反应，没有如自己所想那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明暨只是拖长嗓音“嗯？——”了一声，颇有些不在意，“那还真是有点可惜了。”
　　没想养。
　　那就好。
　　娄敬策松下一口气来，这一大房车养的已经够多了。等到唐安笠他们过来，那只隼也会跟过来，他实在是有些不能想象房车挤满的样子。
　　他哪里知道，明暨本来是动过一点心思的。
　　只不过，在他三针扎完，麻雀的身形一点点膨胀起来。
　　原先还算保留下一点的小巧活泼、灵气满满，在胀大的麻雀身上荡然无存。
　　变大后，麻雀的叫声都不再如早前那般清脆悦耳，反而带着层层重音，啾惊啾惊的，震得人耳膜疼。
　　明暨：这个就算了吧，转开眼.jpg。
　　车外阳光明媚，该是除了很晒外，悠闲自在的时光。
　　房车一楼，左棣华和姚林两个本该最闹腾的家伙，也在困倦与太过悠闲的氛围熏染下，各自趴在桌上，呼吸均匀中陷入梦田。
　　尹胜寒自觉去驾驶室，观察周围情况，留左棠华这个当哥的在那里照顾两个大男孩。
　　本该是这样的。
　　奈何末日里遍地都是拦路虎。
　　房车改变路线后，从草木茂盛的山坡地带驶离，来到视野更为开阔的地带。
　　这里没那么多树木，末日前更像是一片彻彻底底的荒地。这会儿被埋在土壤中等到春风的草籽大军攻占，车轮滚过的地方压下两道车辙印，榨出青草汁水，任由周围的草叶倒伏遮挡，半点看不见底下泥土。
　　本以为这样的地方行车该更平顺些，结果却事与愿违。
　　长长的青草覆盖地表，在树木丛林里还能看见开裂的裂口，在这片草地里只能够看见高低错落的草。绿色的，长短不一，被太阳晒得多少有点蔫巴的草。
　　迷惑性真是太强了。
　　一脚不踩到实地，谁也不能保证前面这地方究竟是平地还是裂口。
　　让人很有种□□的冲动
　　——草（真·一种植物）。
　　颠簸摇晃中，睡觉的几人还以为是地震了，脚踩着的、天花板上的都在摇晃。倘若不是意识及时回笼，下意识就想先跑出去离开再说了。
　　左棠华都顾不上弟弟，跑到驾驶室去帮忙。
　　土系异能开道，终于将众人解放。
　　左棠华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这口气送得早了那么一些。
　　等到察觉到土地里潜伏着的一点微弱波动，再想开口就来不及了。
　　就听到下面的车胎发出几声“噗呲”，随后是有些尖锐的刹车声。
　　刚睡醒的左棣华脸上还有刚刚趴着睡留下的红印，眼睛却是瞪得老大，满是不可思议。明暨有带他一起给轮胎和车下盘进行改装和加护，可就在刚才，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刺穿金属，把轮胎给爆了。
　　“有什么把轮胎给扎爆胎了。”
　　停下来更换轮胎，多少有些麻烦。
　　“是草。”
　　左棠华点明那陡然刺穿金属的是什么，让众人有些惊异，又有些意料之中。毕竟世道变了，现在是末日，人变异了，动物变异了，就连树木都想长上天了，草变异出点硬度和锋利，就并不是多么难以接受。
　　左棣华还顺带着想到之前背过的一个考点扩充。
　　“也是，不是说最早的锯子就是从草叶锋利的齿状叶片上得到的启发么？”所以异化后能够扎破金属什么的，就也挺正常。
　　姚林跟左棣华玩一起不过三两天，别的没学到，倒是把他的坏习惯学去了。
　　他挠挠头：“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先换个轮胎？”
　　见其他几人看他，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之前暑假里在我舅的修车店里打过工，换轮胎这活我熟。”
　　几人还是没说话。
　　姚林这话吧，他们倒是不怀疑。
　　现在的问题是，没有补胎工具，也没有新轮胎更换。
　　左棣华逮到路过的星星，问到东西都有，但都由娄敬策保管着呢。
　　他们迟疑纠结就是没人想上楼，结果明暨下来了。
　　顿时，几人围过去，三言两语把事情都交代了。
　　明暨“哦”了一声。
　　“不是正好吗？”他说。
　　视线瞥向姚林，看得人不由挺直背脊。
　　“你着急回中心区对不对？”
　　姚林没明白，点点头。
　　明暨便抬下巴向他示意车外。
　　“前行路上的拦路虎，不一把烧干净，怎么走得快啊。”
　　姚林后知后觉，脖子像是装了旋钮的机关，咔哒咔哒一点点转过。
　　明暨的意思是，让他放火把草地都烧干净？
　　明暨就是这个意思。
　　他不仅姚林去，还去车顶绑了一面镜子，将汇聚而来的阳光统统对向草地。
　　“尹胜寒，控制风将空气压入爆胎的那个轮胎里。”
　　“左棣华，提高其他部位金属密度。”
　　“左棠华，铺平路面，保持前进脚步。”
　　“繁星，扫描路面及周围情况，在不影响车内的前提下，走S型路线。”
　　“娄哥，找出个轮胎和修理工具出来。”
　　明暨一个个点名，发号施令。
　　等众人各司其职，把窝在最后的姚林露到明暨面前。
　　明暨伸手递过去一张蓝色的贴纸状东西。
　　“给我的？”姚林还有点不敢接。
　　明暨又抬抬手，他才伸出手去。
　　指尖触碰到那东西，冰凉冻了一下。
　　“嘶！”姚林抽了口气，怎么会这么凉。
　　明暨却不再等他，慢吞吞的，直接将东西拍上人脑门。
　　这动作就跟道士给贴黄符差不多。
　　贴完反手把人推窗口。
　　明暨下达最后一个人的指令。
　　“姚林，放一把火，能把草原全燎了最好。”
　　姚林透过玻璃上的倒影望向明暨，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这人真是疯狂又可怕。
　　当然，强大也是毋庸置疑的。
　　他心慌慌地挤出手指上一点火花。
　　身后大魔王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点烟呢？”
　　他拉开窗，闭眼也不看，手腕翻转没扔出火球，反倒是洒出一片火星。
　　星火燎原，日不落的永昼日里，真的一点火星就足够。


第107章 火线（修）
　　火星落在草地上，烧灼出一点焦黑。
　　姚林闭着眼，洒火星如园丁提桶接莲蓬头，向下浇水似洒雨。
　　经历这几天的曝晒，去除大部分水分的草地早已是的孕育火星最好的温床。
　　火星烧灼的焦黑像是一点点斑驳的霉斑，在青翠的草色间不起眼如尘下泥土，直到黑斑下渐渐显露出一抹火红光辉，橙黄映红的焰花暗自舒展，潜伏在灰烬下向外一点点侵蚀扩散。几处泛着橙红色的火线燎过草叶的尽头，从这株草芽转移到旁边的那株茎叶，勾勾缠缠牵连起一片。
　　等到积蓄起足够的底蕴，在烧灼得焦黑的草叶上，终于有一点小小的火焰冒出头。
　　明暨对姚林这于心不忍的神情嗤之以鼻，什么时候还拘泥于从前那点教条法规，不愿纵火燎原也得分对象。
　　心里若是还存着什么保护环境的念头，那该扔车顶让玫瑰们给清醒清醒。
　　这些若是寻常野草，便是现改一架无人机临时充当割草机，飞一圈尽数砍半也使得……可这些都是异化植物，猜猜这青青草叶下埋了多少骨头和肉渣？
　　同为捕食者，强者胜生，胜而掌握；弱者顺势，隐而挣命。
　　异化即已开始，早无什么植物、动物、人之分，什么性别、年龄、体态统统都得归入旧日。
　　新的篇章翻开，过往的沉疴旧条统统都得改换面貌。
　　只是，这里还有太多人不明白。
　　见火烧起来，明暨转身不再看他别扭的脸色，扬声唤尹胜寒。
　　“尹胜寒，吹吹风，把火吹旺起来。”
　　就这么点火苗，等它烧起来恐怕车都快驶离。
　　尹胜寒才刚尝试着用风将空气压入轮胎中，感觉内外气压变化，又多出几分体悟，心中涌起几分欣喜。
　　既然风能够这样驱动空气压入一个密闭的空间中，那是不是也能另类驱使空气离开，譬如说：慢慢将人身边空气中的氧气变稀薄……他正头脑风暴试图举一反三，就听明暨要他煽风点火，助长火势那还不简单。
　　他随手一扬，便见青草倒伏，有风嗡嗡吹着窗。
　　小火苗，遍地都是可燃物的草地，再加上一阵阵风。
　　纵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眼下这“风”吹起的却是火。
　　风将向后飞舞的火星席卷着吹向前路，野草随着风的吹拂方向倒伏而去。
　　在有风助长、可燃物遍地都是，以及源源不断微薄的火源补充，三管齐下，很快在房车身后烧起一道火线。
　　长昼日的温度本就很高，持续的高温下，除了放这把火的房车上几人，谁也没有意识到，全是异化植物的草地竟然着火了。
　　火势渐渐汹涌，火光映亮车窗。
　　姚林感受到追在身后的火光，迟疑着收回变得通红的手。
　　他松开掌心全是汗的右手去捂通红的左手，汗水与热意焦灼在掌心间，烫得四肢百骸里都似乎有火在滚动。
　　“明哥，火势有些太大了。”
　　尹胜寒控制着风，眼看着火势越发汹涌，没敢继续。
　　“没事。”明暨抱着装有冰淇淋球的小碗一勺勺慢慢挖，对尹胜寒的担忧并不放在心上。被人打量得烦了，歪过身体，勺子柄戳戳身旁娄敬策的结实手臂，“娄哥，控制好燃烧的范围，别烧偏了方向。省得他们一个个都急得就跟火要烧到自己身上似的。”
　　娄敬策从刚刚起就一直在干这个事，闻言“嗯”了一声，安其他人的心。
　　等到尹胜寒他们讪讪收回目光，明暨看看这边又看看娄敬策，略起点坏心思。
　　手中盛着冰淇淋球的小碗一歪，冰冰凉凉的杯壁碰上娄敬策的腰际。明暨作势要去端，手却上移了些，摸到一把结实的腹肌。
　　娄敬策哪里还看不出来他使坏，瞪眼瞥过来。
　　明暨振振有词：“娄哥这段时间是不是疏于锻炼了啊，好像手感不如之前。”
　　说着，正大光明贴过去，似乎是要验证一二。
　　娄敬策逮住胡闹的手，伸手要夺他怀里的冰碗，明暨自然不肯，两人的手执到一处，相互钳制，不肯松开，就着笑闹起来。
　　他们这边笑闹还没说三两句，左棣华宛如火烧屁股一般冲进来。
　　“完了完了，火烧屁股了。”他嚷嚷着，配上通红的脸上满是黄豆般的汗水，看着分外有说服力。
　　娄敬策当即一撤手，明暨也收手回来端冰碗，随口敷衍他：“嗯嗯，知道了。”
　　娄敬策把旁边星星递来擦汗的毛巾传过去：“房车有保护机制的，你忘了么？”
　　同一空间另外两人只当自己是隐形人，看不见也听不见，僵硬着背过身去，半点不吭。
　　“嘎？”左棣华自然没忘记，就是……他伸手就要挠头，刚好瞥见坐在一边垂头搭脑的小伙伴，脑海中闪过来自哥哥的亲切关怀，立马又给搁下，干脆背到身后，左手搭着右手，相互牵制，避免无意识又做小动作。
　　“诶？那个不是只能够防御物理攻击吗？”竟然还能防火吗！
　　不愧是我明哥！
　　左棣华略微松口气，没事就行。
　　就是有点太热了。
　　本来大太阳不下山，就热得人发慌，后面再添一把火，感觉就跟把人搁在桑拿房里似的，不蒸出三斤汗不许出。
　　“确实有点热。”
　　明暨戳戳碗里化得比平常要快的冰淇淋球，勺子舀起薄薄一口的化成水的冰淇淋送入口中。
　　“娄哥，要不然你把房车隔出去吧。”
　　隔出去？娄敬策明白明暨的意思，只是这样不会缺氧么？
　　很快房车一阵摇摆晃动，又复归于平静。
　　尹胜寒率先察觉到先前如臂指使的风脱离自己的掌控，消散无踪。
　　这就是隔出去？他望向娄敬策，得到娄敬策轻轻的颔首。
　　明暨一拍他胳膊。
　　“把风吹大点，让火线烧过去。”
　　尹胜寒多少有些提心吊胆，又有些跃跃欲试。
　　干脆如他所说的那般掀起狂风。隔着一层操控风的感觉很奇妙，简直就像是贴着镜子，在操控镜子里的世界。
　　手感空空，尹胜寒这一手便没能控住。
　　乍起的狂风将跟在身后的火线一气儿拉长，火线犹如一支急飞的利剑，破空开去，身后尽是一片火海。
　　乘着火浪，风又再起，火势便又乘风起，映红天光后，便要燎上当空那烈阳，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火线从窗外燎过，在车前一米处隔断，滔滔火海撇下他们不管，滚滚冲向前方，留下身后遍地的灰烬与残火。
　　这真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尤其是，观看位置还是贵宾席——车里。
　　明暨之前在某个纪录片里见过这个世界最旷阔的草原，旁白说什么风吹草低现牛羊。
　　如今窗外不正是进阶版的草原风光……
　　风吹火涨草倾伏。
　　不过没见到什么牛羊，倒是有一群被全面火线给逼出来的矮个子人。
　　他们就像是蛰伏在草丛里，等着人路过便上去咬上一口的刺毛虫。
　　只是这次出现了个大意外。
　　路过的人不讲武德，直接把草丛给点了。
　　等他们像是蚱蜢似的，在草地里一路连跑带跳，连滚带爬向前逃窜，先前再好的伪装蛰伏，这会儿都只剩下显眼非常。
　　倘若忽视身后的火海，单看他们迅疾如风的动作，透着干脆与潇洒，还能让人不经唱出几句老歌“……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矮个子们感觉呼吸有些痛苦，喉头更是干涩得宛如沙皮纸。
　　他们害怕被身后的火海追上，殊不知在火海的后面还藏着一群吃瓜群众，正津津有味欣赏着他们的“有趣表演”。
　　“按照这个速度，我猜他们还能坚持个五分钟，后面就不好说了。”
　　左棣华跟小伙伴姚林排排坐在窗边，托着下巴嗑瓜子，顺带打个赌。
　　他们自然不会奢侈到用能够恢复异能的瓜子当零食，磕是之前星星抓给姚林的普通瓜子。
　　姚林探出上半身去看了看。
　　“我怎么觉得他们能逃走呢？”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不可能。”
　　左棣华才不信，就那火都快烧到他们尾巴毛了，但凡要是有尾巴，这会儿就该引火烧身。怎么可能能逃走。
　　除非，除非有人帮他们。
　　左棣华狐疑地瞥了小伙伴姚林一眼。这家伙应该不会为了打赌，悄悄放过他们吧。
　　姚林小声嘀咕一句什么，没人听清，却惹来左棣华一连串放肆追问“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好吵，闭嘴。”
　　明暨嫌他们烦，瞥去警告的一眼。
　　两人顿时噤声，改成小声的嘀咕。
　　“姚林，你怎么这么说啊？”左棣华贴近人，声音放轻到就差贴在人耳边说悄悄话。
　　姚林挠挠头，其实他也说不好。可能是因为异能是火，追赶在那些人身后的也是火。虽然并不在控制下，却也依旧能够从中品出些意思来。
　　“就是感觉，应该还有别的安排，不会这么简单。”
　　“你想啊，这不就是搂草打兔子嘛，把人赶出来了，直接全部打死那多可惜，最好是要把兔子放回老巢里……”
　　“再一网打尽。”
　　明暨显然一直分心注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听到姚林察觉出自己的计划，干脆就把最后的目标结果说了。
　　“官方”（明暨）亲口为他们的打赌画上句号。
　　左棣华还能如何，即便他再是嘴硬，也不敢跟明哥掰扯这个。
　　更何况，他压根不是个嘴硬的。
　　房车就这样跟在火线后，看着火线驱赶着那几个人越发玩命奔跑。
　　他们气喘吁吁，却谁也没落队放弃。到最后几乎是相互支撑，互相搀扶着前行。
　　领头的那个嘴皮颤动不知说了什么，顿时，他们似乎是从话语中得到鼓舞支持，动作再次加快，重新回到先前奔跑速度。
　　几人在前面跑，房车在后面追，很快惊喜就出现在眼前。
　　左棣华和姚林两颗脑袋几乎贴到了一起，两人对视满目都盛满了“怎么可能”“卧槽，这不科学”“离谱了不是”……
　　就在他们眼前，那些人的跟前……
　　有一条河。


第108章 怀梦窝
　　“卧槽，哪里来的河啊？”左棣华伸脖子出去，对着那河中翻腾的流水既是惊讶又纳闷。抬起眼皮往天上看看，大太阳高高挂在那儿，半点也没有要挪窝的意思。
　　这太阳晒了几日，房车开过的地方无不是水源干涸。即便有水也多是地下水，加之植物异化疯长，大量汲取土地中的水分与营养，这般清澈又丝毫不遮掩，大剌剌暴露在阳光下的河水，还真是自永昼日后独一份的稀奇。
　　明暨盯着那滔滔的河水，让繁星调出从卫星观察到的画面，近几日与往昔的记录进行对比。有意思的事出现了。
　　这块区域原先流经的河流并不在此处，而是在他们先前进入草地那块区域，这里原先也确实有一段河流分支暴露在地表，只是在末日降临之前就因附近水土沙漠化而绝迹不见。
　　眼前这条宽阔的河，是在末日开始前没有多久，一群异能者来挖掘的。
　　后来洪水泛滥后又散去，积在河道里的水随着永昼日的高温逐渐蒸发不见，加上周围的草地开始异化，异化植物大规模汲取，很快便干涸开裂。
　　而就在不到两天前，河里突然涌出大量水来。
　　源源不断的水流涌现，将靠近河床的这一片异化植物全都滋养得生机勃勃。
　　而后，这群个子矮小，方便藏匿在旺盛的草丛中的人就出现了。
　　是偶然与巧合吗？
　　明暨可不信有这样的偶然与巧合存在，这条河的出现定然与这群人有关联。
　　大火将这伙人逼到河岸边，他们毫不犹豫便纵身跃入河水中。
　　没见有人冒头向对岸游去，反倒是看他们一个个用狗爬的姿势凫水，保持着仰面向上的姿态浮在水面，顺着河流而下，很快就被水流托举着自眼前消失不见。
　　“我们也下水？”尹胜寒望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蹙眉，他会游泳，说着就似乎打算直接跃入河中。
　　“不。”明暨仔细观察过繁星从高空观测到这条河的出现，出现得蹊跷，谁也不知道又会在何时消失不见。又或者，明暨更倾向于这条河的出现背后站着一个甚至更多的水系异能者。
　　“繁星，沿着河岸行驶。”
　　繁星便顺势拐了个小弯，沿着河流的方向行使而去。
　　明暨没管后面炙烤着无数异化植物的大火，仍由它们在娄敬策圈出这一大片区域熊熊燃烧，也仅在这一片区域内。
　　房车顺着河流没有行驶过多久，很快就来到一堵多少有点眼熟的金属围墙外。
　　彼时，房车在明暨的命令操控下开启拟态，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因此大大咧咧就行驶到墙边。
　　很是赶巧的，刚好那几个矮个子在水里扑腾一番后，慢慢爬上岸。正站在岸上，把衣服脱下，粗粗拧干水，又重新穿回去。
　　他们骂骂咧咧，把临时充当他们事业拦路虎的明暨他们，喷了个狗血淋头。只恨自己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要是早知道这伙子人扎手，就不该贸然动手，让草儿们放过去便也罢了。
　　还是领头那个不耐烦继续听他们胡咧咧，摆一摆手，说了句：“算了。”
　　其他人纷纷住口，可见其在这群人中地位尊崇，极得信重。
　　“比起那伙人，咱们还是先回去找博士拿点种子。”
　　“那家厢里放的一把火也太凶了，不赶紧补上，以后没准还要出大乱子。”
　　明暨没听过这种有点翘舌的方言，第一时间多少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得等话在脑子里转过两圈，才能理解个大概。
　　“博士？”他喃喃着这个称呼，倒是觉得这里的博士都很有意思。
　　上一个似乎是在医院顶楼那会儿，弄出了害人的玩意儿。
　　这一个又搞出什么草籽，养出这样大规模一片异化植物构成的草地。
　　一个个似乎都在走歪路上天赋异禀，倒也稀奇。
　　“什么博士啊？搞生物的吗？”左棣华往日里从没有关注这一块，现在回忆起来，就连相关领域的头部专家名字一个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娄敬策少见也表示不了解，还不等其他人好奇他这个搞事业的霸总关系网中没有搞生物的博士，就听一个“但是”砸下来。
　　“但是，我有见过这个。”
　　娄敬策一指掩映在围栏后的建筑。
　　别说他，其他几个看着也挺眼熟，主要是建筑风格简直高度统一。
　　冷淡监狱风，这样的建筑风格除了用途最为契合的监狱外，还有的便只剩下坚持半自动化、把建筑大楼搞得像是个监狱的艾达尔法机构了。
　　“艾达尔法？”几人异口同声，说出口的同时几乎就已经确定。
　　着实是风格鲜明，独树一帜。
　　“怎么又跟这家有关？”左棣华有些埋怨，之前那个死人窠的人呆着的就是艾达尔法的一个分部。眼下这怕不是又来一个分部。
　　娄敬策和尹胜寒也在用眼神交流信息。
　　艾达尔法会出这种事其实也挺正常的，谁让他家总部和各分部的建筑都搭建得十分稳当，而且就那个冷淡监狱风从前受众少，放到现在多少得跟“流行”挂个边，堪称是组织临时驻地的首选。
　　只不过，这究竟是因为艾达尔法的建筑适合组织安顿与保持安稳，还是艾达尔法用仅剩的资本多方下注，试图在组织之间浑水摸鱼，找多座靠山，那可就不好说了。
　　先前那个分部在死人窠手上，这个莫不是又在某个势力手中。
　　他们正纳闷，从金属围墙后面绕出一人，直直就冲着河边的几人而来，脚步匆匆，眉间拧着个疙瘩，就好似是谁欠了他超多钱一样。
　　狼狈着拧干自己衣角的几人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往后退缩几步，能低头的纷纷低头，主打就是一个埋头听训。看来也不是第一次享受这待遇。
　　明暨没在意他们说的，只是盯着那人的脸稍许，突然想起来。
　　“这个人我们先前见过的。”
　　他这般说，其他人不免开始回忆。
　　本来就认识的娄敬策站在窗口，盯着那人的动作。见他指着人鼻子爆骂，口水喷得简直让人也想跟那几人一起抹把脸，活脱脱还是往日里责骂下属的姿态。
　　这人出现在这里就有些微妙的奇怪。
　　其他人也很快就想起这个男人是谁，具体名字当时只瞄了一眼，已经记不太清，但留在他们每个人心中的印象，那个外号就很深入人心了。
　　——“自恋狂”。
　　那个在死人窠所占分部存了东西，又是等身金塑像，又是个人小视频无限循环播放啥的，满满当当都是对自己生平的夸耀，就差夸上天，让举世皆知的富豪。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这个问题除了他本人，没人能回答。
　　明暨他们就看着这人不客气地伸手去敲那支矮小人的带队人的脑袋，似乎是想让他长长记性。而后几人又吵闹了几句，看着气氛该是不欢而散，结果又莫名搭伴绕过高墙进入。
　　“我们要不然再打上去一次？”
　　就一回生，二回熟什么的，再打一次也完全不是什么难事嘛。
　　明暨却没有同意，繁星入侵进楼里，见到除了机器人与异能者外的东西。
　　“用你们的精神力尽力包裹全身，尤其是大脑。”
　　“时刻都不能放松，否则可能下一秒你就不再是你了。”
　　几人面面相觑，有些无法理解明暨口中的意思，不过大概的他们还是知道。要小心楼里的东西，恐怕除了异能者之外还有别的，精神力相关的敌人。多少有些棘手，为了不给明哥拖后腿，他们谁也不能掉以轻心。
　　明暨确实是在楼里看到了本不该出现的东西。
　　许多幼生态邪神众，数量多得就算是双手双脚手指加起来，后面还得再添个零。
　　多到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邪神着急了，把这段时间新生的邪神众一股脑全部打包扔来了这里。
　　幼生态邪神众们飘浮在空中，像是一个个没有什么重量的气球。又或者说这片空间，乃至于世界尽头都是他们的“海洋”，尽情徜徉在“海洋”中，悬挂飘浮、凭空静立、游曳徜徉……在他们看来又有什么不对。
　　至于奇怪，那是人类看来的奇怪，它们看人类也同样觉得奇怪呢。
　　“繁星。”明暨开口呼唤。
　　在他的眼前亮起一块荧屏。
　　众人屏息敛神，知道明暨这般开口的意思。
　　“入侵机器人，查探大楼情况。”
　　明暨没有如先前一般，直接在敌人内部搞事，这般适当“保守”的做法，让几人越发不敢小觑这次的对手。那群小矮人的身后，想不到还站着这么不好搞的角色。
　　繁星很快就传回源源不断的信息。
　　最先也是最大的那个，是一章繁星通过监控拍摄的一张大广角。
　　在广角画面中，一只眼睛周围缠满了触肢的图案，大大地悬挂在前方，无数人跪在地上向着它虔诚祈祷。
　　他们有的含泪，似乎刚刚听闻噩耗，有的喜形于色，像是刚彩票中奖，有的麻目不觉，好似提线木偶，混在大流中早已失去自己的判断能力……
　　那只眼睛他们同样曾经见过，刻在一个信徒的后背。
　　明暨也从他们一声声的呼唤中，终于明确先前那人口中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信奉邪神众的邪|教名为——怀梦窝。


第109章 幼生态邪神众
　　明暨锐评：“哼，也不比死人窠好几分。”
　　“啊？”左棣华小声把“怀梦窝”与“死人窠”两个组织名连着念了几遍，“明哥啊，怀梦窝还是比死人窠要好听上一点吧。”
　　不管怎么解释，怀梦窝都是那种偏安宁、平静祥和，让人听着像是什么安居乐业的地方。而死人窠，把死人和虫巢作为名字，过于直白了。直白得就连怀梦窝的“窝”都让人觉得透着家里被窝的舒适与温暖。
　　“也就好听上一点吧。”
　　明暨嘴角似有若无透出一丝嘲讽，他不是在针对左棣华，而是这个“怀梦窝”名字。
　　“你猜，他们邪|教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明暨抛出这个问题，除了左棣华外的众人望着那堵高墙也不住思考。
　　“怀梦窝”这三个字，最美好且直白的解释就是——一个供人怀抱美梦的抱团之所。
　　在某种意义上确实也很符合这个“邪|教”的定位与风格。
　　但凡它不叫这个，而是叫个“灭天教”什么的，被蛊惑入教的人得少个三分之二。
　　看看这个世界，先是丧尸，后又天灾连连，真有伟大志向意图灭天，早在开始之初就该趁乱浑水里摸鱼，侵入五大区核心，取得毁灭级导弹直接炸烂这颗星球，哪里还搞什么邪|教。
　　最尴尬的就是，口号喊得震天响，今天捅破老天，明天结束末日，草原上的牛见了都得倒退着走，给这牛皮让步。完了转头，异化植物打了个惨败而归，异化动物斗了个两败俱伤，剩下只能打打丧尸捞两颗晶核，再欺负欺负普通人，口号名头都是未来美好展望。
　　都是职场老打工人了，老板画饼的时候半点不比传教的口才差。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能让末日里的人普遍发自内心的祈愿只有一个——安稳的生活。
　　顺着这个目标，牵扯出来无非也就两种——末日结束和庇护一方。
　　为了搞邪|教去结束末日……这比不可能，那就只剩下一条路。
　　就是他们眼前的这条。
　　“听着让人觉得是个好地方？”左棠华抓住左棣华又开始挠头的手，提出自己的见解。
　　明暨沉吟了一下。
　　“好地方倒确实是个好地方。”
　　就在大家以为这个话题结束，明暨神色起伏，娄敬策猜他是看见了什么，上前一步，还未开口。
　　就听，明暨开口就扔下一颗炸雷。
　　“怀梦窝的怀，是怀孕的怀哦。”
　　怀、怀孕？？！
　　谁怀孕？！
　　众人随便一联想，仅仅几个词语就能串联出许多。
　　比如：邪|教-怀孕-女性-被迫产子。
　　这都末日了，自己的命都别裤腰带上，自然也不会有人再去搞什么人口拐卖，即便真有那也不会对刚出生的孩子动手……这样的世界里拐个婴儿来养大，那是活得还不够累，给自己增加难度吗？
　　如果真针对婴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买卖双方没把那当作是个婴儿，只是肉。
　　可仔细想想，怀孕又不是昨天怀今天生，就算不足月生产，时间早些也至少得七八个月。暂撇下人性道德层面的那些不谈，只说七八个月的周期，这真拿来当买卖不亏死也得赔死。
　　末日至今都没这么久，难道这□□还专门去搜罗些孕妇养起来吗？
　　这种猜测可能性几近于无。
　　几人面面相觑，都想不明白怀孕要婴儿来干嘛。
　　明暨偏头旋身，转过一圈，将众人的思索与想不通的苦恼收入眼中。
　　他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二”的收拾。
　　“怀梦窝的梦，是梦里的意思。”
　　“怀孕梦里，梦里怀孕！”左棣华一拍手，“难不成他们是迷……哎哟！”还不等他把那个字眼说出口，脑门上就挨了左棠华的一巴掌，赶忙住了口，向他哥露出讨好的笑脸。
　　即便左棣华没有说出口，在场也都不是小孩，这种事即便身边没有，总也在别处听说过。
　　几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坦荡荡的厌恶。
　　“谁说怀孕的就一定是女性？”
　　明暨今天信息披露主打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就连先前触霉头，不敢跟他搭话的姚林都惊讶地小声嘀咕了一句：“男人、男人怎么生啊？”
　　明明末日前还是不行的，难道末日后反而进步了？
　　明暨这会儿神色颇是意味深长。
　　“男人才好呢。”
　　众人闻言悄悄转眼去看娄敬策。
　　娄敬策抿着唇，表情是一贯的霸总严肃脸，任谁也无法从那铁板似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只是在众人对上他凌厉目光，纷纷收回视线后，娄敬策看向明暨，对上他打趣的笑眼，多少有几分无语与无奈。
　　明暨看他那表情，他可没有为了逗人说谎。
　　“要诞育怪物的话，男人的体格更健硕，自然存活率更高。”
　　是怪物的存活率。
　　“怪物……”
　　大家不禁想起先前在粮仓见到的那只，宛如八爪章鱼异化后得以上岸，与久远神话中那些叱咤海域的海妖海怪相似。
　　明暨单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想到了什么，他直接点明：“就是粮仓里那种。”
　　“那、那怀梦窝，岂不是……”左棣华抿了两下上嘴唇，感觉自己嘴皮子不受控制地哆嗦，话语里满是不可置信的余音。
　　“所以才叫‘窝’嘛。”
　　这才是这个名字里真正的“美好”祈愿，希望能够借由人类的躯体与精神海一窝一窝生。
　　大家都不忍心闭眼，不忍继续探问。
　　尹胜寒是唯一踏出那一步的人。
　　“明哥，你在楼里见到了什么？”
　　明暨扫视众人。
　　左棣华又拉着他哥的手躲到身后，兄弟两眼睫不住颤抖，显然直面这样的消息给兄弟两带来极大的不安感。想象怪物从肚子里爬出来什么的，那分明是从前在恐怖片里都少见的画面，而如今近在眼前，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两百米外的那栋楼里。幻想刺激下，甚至有些胃部泛疼，想呕。
　　姚林一整个愣住了，傻愣愣地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被震撼到失去思考的能力。明暨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他的震撼，以及在震撼背后的，惊悸。
　　他一定知道什么与邪神众有关，可能是那个“野火”，又或者中心城。
　　尹胜寒执拗地等他给出一个答案。
　　娄敬策就站在他身后，按住他一边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对于有末日十年记忆的娄敬策和驻军出身的尹胜寒，这样畸形的残忍可怖，或许在过往的经历中从同为人类的人身上，见识过一些，换作怪物，反而可接受得多。
　　没人性的人都那般多，去苛求怪物循规蹈矩什么的……是不是喝水太多，需要出去让大太阳晒晒脑子里进的水？
　　明暨对上他执着的目光三息，他不曾移开。
　　明暨便给出答案。
　　“有人，异能者、普通人、遍体鳞伤的信徒、腹部高高隆起的人。怪物，一只先前你们见过的怪物，和很多幼生态的小怪物。”
　　“还有……”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一个精神失常的异化人。”
　　他的停顿引来大家侧目。
　　尹胜寒略微皱了下眉，精神失常、异化人，无论哪个都让人有些在意。
　　明暨垂眸三秒，繁星就在这短短的三秒内将那个人的信息一一展现在他眼前。
　　“一个精神系的异能者，三十六岁，是从北区逃亡过来的。末日前已经结婚，有两个女儿，妻子和大女儿都已经死了，还有一个小女儿，目前在中心区。”
　　“他是唯一一个孕育怪物后生还的人。不过孕育期间，身体遭受内部破坏，受到怪物的影响诸多因素……简单来说，他现在疯了，精神异能也报废，身体半残废。”
　　真惨。
　　大家垂头撇过眼去。
　　都已经疯了，那些邪|教|徒还留着他，细思极恐。
　　就在他们为此沉默间，明暨突然皱巴下脸，就像是吃到什么难吃的东西，五官都拧巴到一块。
　　“怎么了？”娄敬策话音才出口，外面就“叮铃哗啦”响起一阵玻璃破碎坠落声。
　　就连房车的玻璃也嗡嗡震动着，与车框相撞发出咯咯哒哒的轻碰声。
　　他们茫然不过三瞬，一道仿佛婴儿啼哭的“呜哇”声直刺入耳。
　　顿时大家齐齐抱头捂耳，可捂耳没有用途，那尖锐真如叫魂的尖声简直震颤心神，叫得直叫人灵魂都好似受到惊颤。声音从耳蜗传进大脑，不仅耳蜗有瞬间空茫，就连大脑也一片混乱。
　　即便在房车里，有护罩的削弱依旧没能抗住，除明暨外几人都多多少少有些头脑昏眩，天旋地转，手脚无处着力的症状。
　　是繁星入侵控制的机器人被里面那些幼生态邪神众发现了。
　　明暨扛着这阵阵的精神力攻击，查看繁星刚刚送回的资料。
　　一遍看完，明暨也有些无奈。
　　真要论起来，繁星的行为模式无可指摘，半点问题也找不出。
　　然而，这世界上有一样，是所有恪守规矩与教条的人与机器最大的天敌。那种存在被称为——熊孩子。
　　就算这是幼生态的邪神众，也依旧属于这个范畴。
　　明暨唤来星星，将之前准备的药剂分发给每个人。
　　但他们的精神力太弱，即便在药剂的辅助下能够勉力抗住，也不免还是受到影响。
　　服下药剂后，即便知道捂耳朵对于抵抗这样的攻击并没有什么效果，大家依旧忍不住捂耳朵，捂耳朵多少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心理安慰。
　　“有办法解决吗？”娄敬策试图在自己周围隔出一片空间，或者干脆就把艾达尔法那大楼隔绝出去，但于事无补，邪神众的尖叫穿透空间，刺入大脑。
　　“有。”在这样的噪音环境下，明暨也不由放大了声音。
　　“是什么？”几人齐齐吼出来。
　　“对付熊孩子，自然是找家长。”明暨调转矛头指向楼里现在唯一大只的邪神众。“希望它不要不识好歹。”


第110章 武器Ⅶ与信徒
　　“家长”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烦躁地在半空打转了个圈儿。
　　事实上，“家长”自己也觉得头大。
　　比起楼里那些虔诚的信徒，还有楼外隔着一段距离的明暨他们，它不仅距离近，这群小崽子嘴里喊得除了无意义的“啊”外，就是在叫它。
　　试想一下，同一时间在同一个房间里至少有十多张嘴异口同声叫自己，单是想想即将要开始进行的多线或并线操作就能预见到头疼和精神痛苦。
　　只是应付三五只小崽子，“家长”都觉得自己累得恨不得于精神海中长眠，眼前可足有十倍之多。
　　某个瞬间，“家长”与某个信徒记忆里幼儿园老师的日常工作狠狠共情，顶着耳畔吵死人的吱哇乱叫，它调取那时窥见的记忆，仔细学习借鉴过一番。
　　“家长”自然不可能如幼儿园老师一般，露出温和友善的笑容，温声细语去安抚每一只躁动的幼崽。
　　孩子闹起来，该怎么办？
　　多半是饿的……不是。
　　多半是尿了……不会。
　　多半是闲的……闲得没事找事，那就干脆全都睡觉。
　　“家长”自觉找到解决的上上之策，孱弱的精神力波动自它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出去，沉浸在吵闹氛围种的小崽子们却半点面子也不给，熊孩子自然没那么听话，玩闹的兴致正浓任谁喊睡觉也不给个眼神。
　　“家长”的上上之策眼见着宣告破灭之际，被小崽子们抓住把玩的那个小机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家长”的触肢边。
　　机器人早在“熊孩子们”的垫球游戏中变得破烂，机械外壳坑坑洼洼，露出其中部分电线与组合零件。关节部位遍布裂痕，有一边的电子手被触肢扯得只剩下三根电线连接着主体，早已丧失机体功能。
　　谁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样一个破烂无比，与圆形垃圾桶差不多的残废机器人上。即便就在几分钟前，“熊孩子们”还追逐着它的身影，跃起躯体，舒展触肢去接顶，但落地滚远的它就跟那些被踢飞后很快遗忘的球一样，在它们找到新的乐趣后，便不再看入眼中。
　　繁星计算着机体内的能量，这里的邪神众数量太多，博士不好将这么多只都拉入精神世界，数据流攻击分摊到众数上，只会让己方落入颓势。
　　在祂操控下的小机器人，匍匐在地一点点攀爬靠近“家长”，因小崽子不听从管教而越发气急暴躁的“家长”没有分半点注意到这样一个机器人身上。
　　即便发现靠近，也会很快判断出没有威胁而忽视。
　　至于为什么会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攀爬过来……可能机器出毛病，指令有误吧。
　　对于这种操控在人类手中的金属疙瘩，邪神众一向没有什么认知与概念。有关机器的所有认知，都与人类联系起来，而这里并没有人类。
　　于是，这个小机器人在它眼中，便只是个程序可能出问题的金属疙瘩……或者小崽子们刚扔掉的玩具？
　　当微弱的电流突然流窜到躯体上，几不可察的酥麻与痒意从某一根触肢上泛起，“家长”在小崽子们的层层嚎叫占据全部心神下，压根无所察觉。这着实太过不疼不痒，像是大象的背上叮了一只蚊子，轻微到蚊子的口器甚至无法刺穿皮肤，妥妥的“MISS”攻击。
　　“家长”只是在被闹得忍受不了，触肢胡乱飞舞中，某一根触肢“啪”的一下将小机器人抽飞，就像是心头憋火的人在路边随便一脚踢飞易拉罐一样。
　　被抽飞的小机器人像是射门的球，高高抛飞起，只是与入门不同，它狠狠撞在墙壁上，稀里哗啦散作一堆破铜烂铁，显示屏上红光一闪而过，亮起的灯带熄灭在断裂的电线间。
　　这下更没有谁会在意了。
　　功成身退的繁星将消息传递给明暨。
　　明暨也已经受够大楼里再三传出的噪音攻击，他快步到房车的操作台前，双手在半空投影显现的键盘上飞快输入一连串指令。
　　房车的拟态在能量调动间，受到影响暂时失效，被大楼中放哨的人发现，当即拉响警报。
　　“乌拉乌拉”的警报响在耳畔，明暨终于停下飞舞出残影的手，他直面向改造后的前车玻璃，玻璃上一阵波纹荡漾，开始识别他的面容和瞳孔这些生物特征。
　　繁星的电子音响在驾驶舱中。
　　【博士，车载武器Ⅶ已解锁完毕，是否确定使用？】
　　“确定。”明暨盯着眼前的大楼，眸中是眼前红蓝辉映的操作台灯光无法映亮的黑沉。他干脆下达指令，在只有他一人的驾驶舱中与电子音回响交错在一起，似乎也染上机器的冰冷。
　　“繁星，收集武器Ⅶ号的伤害数据，分析后出报告给我。”
　　“晚间进行虚化模拟，我会在报告基础上给你新的数据，以眼前这栋大楼作为攻击目标。”
　　【是，博士。】
　　【正在收集大楼数据中……】
　　【能量感应装置启动，武器Ⅶ伤害数据预收集中……】
　　明暨侧身，在操作台旁伸出的平台上，按下自己的指纹，也是最后一重验证。
　　微微发白的指腹从冰凉的玻璃上收回，在玻璃表面留下一个清晰的指纹。识别的红光扫过，识别成功的蓝光闪烁起的下一刻，玻璃面上立即被喷洒上不知名液体，随着液体流淌而下，明暨的指纹消失不见。
　　平台伴随着武器准备的机械运转声收回原处，依旧只是一块操作台下贴在侧边、不起眼的铁板。
　　金属与金属的摩擦、滑动、滚转发出的铿锵声宛如早已谱写好曲调的音符，按部就班地响起。房车在这一刻似乎是一架拼装变形的钢琴，指令是弹奏的大手，轻敲下一个个琴键，将即将降临的高潮节奏迫近到跟前。
　　随着最后一声宛如花盆坠地摔得粉碎的清脆声响，房车车顶整块盖板掀开。玫瑰们用茎条与荆棘将自己与土壤扒得死紧，它们抱团缠裹在一起，盖板下的汹涌的能量喷溢出来，让它们惊颤地合拢花苞。
　　盖板下裸露出黑漆漆的方口，像是有人在这里挖了一个方形的井。方口内不知是做了什么处理，这般炽热光辉的阳光照进去，也无法将深处的黑暗照亮。
　　“刺啦！”
　　似乎有蓝色的电光在方口内闪现。
　　连续的蓝色电光在方口内闪烁如密织电网，在层层电网后一个蓝到发白的光团积聚酝酿。随着明暨的指纹扫描录入，蓄势待发的光团就犹如卸下囚锁的野兽，终于展露它的凶暴与狠厉。
　　光团几乎是瞬间落入大楼中，“家长”仍旧苦于带崽。
　　突然乍起的光团，将室外灼目的光芒带入，太过刺眼的光亮让邪神众通过精神力感知的视野空白一瞬。
　　这是什么？
　　在这个疑惑浮现在它们的意识中，贯彻天灵感的疼痛也当头而下。
　　它们就像是被铁铲按在烧热铁板上的鱿鱼，被热油爆出一连串的哧溜哧溜声。刺耳的尖叫是最后的遗言，承受不了的幼生态邪神众们开始在建筑里乱窜，像架在火上不断加温锅里的活鱼，不知道早就有人盖上唯一出口的锅盖。
　　在尖锐至极、直刺云霄的尖声中，外面炽热的太阳似乎都吓到后退。
　　尖锐狂暴的声音占据注意力的80％，也就没有邪神众注意到，那颗突然出现在室内的光团最后冲向的方向，是仅有一只的“家长”位置。
　　在光球中，“家长”似乎被白色剥夺去与生俱来所有的思维与意识，这是与精神海截然相反的白，白到让人生出一种没有什么能够存在于此，一切本该消解的妄念。
　　妄念么？
　　它迟疑着自问，仅剩的意识却无法再给予回答。
　　当光亮消失，“家长”消失不见，剩下的小崽子们像是水产市场随处可见扒过皮膜的鱿鱼，简单处理后堆积在摊位的某个角落。
　　先前破碎的机器人碎片被压在某只小崽子的身下，锐利的尖端刺入邪神众身体，像是堵在水龙头端口处的软皮塞，不够深入却也有用。
　　大楼上层传出这么大的动静，下层的信徒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虔诚的信徒怀揣着担忧与敬畏登上上一级楼层的台阶。
　　他们从一具具面露痛苦，七窍流血的尸体边快速走过，对于这些认识或眼熟的人这般凄惨的死状，无动于衷。
　　有人在跑过时不小心踢到地上死去的昔日同伴，原本侧躺的尸体翻滚到仰面朝上的姿态，他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往日清冷的眉眼间尽是痛苦。
　　“你的痛苦终于结束了吗？”那人声音沙哑到低不可闻。
　　他环视过周围一圈，在遍地尸体中挑拣出几张熟悉的面孔。
　　有在来到这里后才认识的人，有末日前关系不近不远的朋友，有末日里一路并行的朋友……
　　又有人擦着他停下的脚步向前奔去，动作带起那人的衣服下摆，袒露出小半背脊到脖颈后侧连片的血色纹身。
　　他在血色的纹身线条上目光停留了那么两三秒，背后似乎传来烧灼感，隐约间他鼻尖嗅到纹上线条的那天，自己血肉绽开烤焦的铁血腥气与肉香。
　　他的痛苦，是不是也要结束了呢？
　　他蹒跚着迈步，跟上同行人的脚步，向上层跑去。
　　向他们流尽血与泪，终于找寻到的神祗跑去。


第111章 献祭与讥诮
　　房车里似乎沉默了许久，只剩下金属与金属摩擦，车顶恢复原状后玫瑰们激动地将茎条挥舞出“呼呼”的风声。
　　“解决了吗？”
　　声音轻飘飘的，似是呓语，在房车车厢中回荡成层层重音。
　　左棣华在方才那个瞬间，精神力不受控制与房车产生某种联系，好似同频共震，房车内部变化与能量发射一定程度上通感到他身上。
　　非常微妙的感觉，像是肚子里不断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动，喉头积攒着感觉，张开嘴等着抓住时间打个气嗝儿。等到那股能量像是嗝儿从喉头输出，回收的金属摩擦声又直通向耳朵，叮铃咣啷的震得半边脑壳里都是声儿。
　　明暨在他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躬身弯腰的时候就察觉出不对，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向星星传达了指令。
　　等到透明药剂递到左棠华手中，喂进左棣华口中。
　　他才开口：“没有。”
　　众人不禁打量起他的脸色。
　　先前说希望大只的怪物不要不识抬举……所以现在是怎样？
　　明暨正在查看众人都无法窥见的那些信息数据。
　　从头到尾翻过一遍，他思索沉吟着开口。
　　“或许是我先前高估了那只邪神众。”
　　“唔，也有可能是诞育那些幼生态邪神众，损耗了它一部分力量。”
　　等他目光从数据移开，在众人紧绷的脸上扫过。
　　在众人隐隐明悟的屏息中，明暨的语气带着些微的遗憾可惜。
　　“情况没有达到预期的状况。”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两个字：来了！
　　他们已经做好需要冲进大楼中进行拼杀的准备，甚至在脑海中幻想出先前那般的疼痛，犬牙悄悄抵上下唇，做好咬唇忍疼的准备。
　　明暨可惜着这次采集到的数据并不存在可用性，白白浪费了一次攻击。
　　他语气中的遗憾越发明晰，多少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大怪物直接死了，这次的数据没法用。”
　　下次或许可以找几只成年体的邪神众一起试试……
　　在他话音落下后，众人不约而同肩膀一塌，松下一口气。
　　啊这……
　　姚林瞥瞥捂住耳朵还在晃匀脑袋里浆糊的小伙伴左棣华，伸手挠挠后脑勺。手还没放下就对上兄长·左棠华看来的视线，手不由一愣，脸上也露出几分讪讪。开口声音便越发轻了：
　　“这不是挺好的么？”
　　难道怪物没死，反而是好事？
　　这就真的不能懂了啊。
　　众人脸上多少都显露出几分一言难尽，但在明暨看来时又悄然敛去。
　　娄敬策这种时候总是作为打破尴尬的那个。
　　他哼了哼嗓子：“那现在怎么办？楼里那些小的，我们……”
　　他话音没能说完，除姚林这个没有觉醒精神力的，其他人都感受到一种冥冥之中的呼唤，齐齐向大楼方向望去。
　　隐隐的不安攀上心间。
　　“这是什么感觉？”
　　娄敬策话音一转，向明暨询问。
　　明暨露出几分少见的惊讶，还能看出些许讥诮。
　　他没有立即回答，众人也只有竖起耳朵，等他开口的同时，目光紧盯着大楼里传来让他们隐隐不安的那层楼。
　　心脏似乎就跳在耳边，扑通扑通的，血液在动脉静脉中输送流通，血管随着起|搏翕动，呼吸从鼻腔呼入已不足够，唇瓣自觉启开打辅助，呼吸声、喘息声、胸腔起伏与衣料的摩擦，与提起的那口气似乎一齐憋在喉口。
　　几息时间猝然久如这日不落的长昼，明暨仍旧没有开口。
　　他们的耳畔却传来隐隐约约的小声絮语——
　　“愿您的光辉永伴黑夜，为我等迷途之人带来安宁与生息。”
　　……
　　“梦中得以聆听您的教诲，指引我等前往光明未来。”
　　“梦中得以怀揣您的赐福，为后新生奉献我等卑微。”
　　……
　　“您是夜梦的归途，苦人的救赎。”
　　“保佑我等不受邪祟干扰，保佑我等战胜死亡与命运。”
　　“躯壳与灵魂皆献与您，无上的伟大至尊。”
　　……
　　一双双惊讶带着错愕的眼，投向房车里一个角落。
　　左棣华强忍着脑袋的不适，艰难开口：“姚林？”
　　刚刚还在为怪物直接死亡叫好的人，就在不经意间，仿若失神的傀儡木偶，双目无神直勾勾望向虚无，口中生涩地呢喃出宛如咒语的话语。
　　对于左棣华的呼唤，置若罔闻。
　　人人脸上凝着沉重，只要听过一次这段话的人，就绝对不会忘记那个午后，背脊刻着血画纹身样的邪恶眼睛的那个男人，驱使两只有异能的丧尸，在残生的最后，仿佛泣血般呜咽喃喃出的这些……仿佛会吃人般的祈佑之言。
　　他们在意识到这点后，记忆就像是输入关键词检索的归类文档，他们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当时种种。
　　那些条条道道刻画在后背的线条，线条勾画出的图案，消失的肋骨，那人的疯狂跪伏……
　　还有明暨当时说——他是在报仇。
　　当时难以明白的一些东西，当身边有些熟悉的人再度念出那些祈颂，多少心头多出些明悟。
　　就如明暨所说的，报仇！
　　他们再度听到这些，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出不寻常，在第一时间避免内部捅刀，如何不算是他报仇的第一步呢？
　　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更何况，他们能做到的还有更多。
　　耳畔是姚林持续不断宛如在唱颂歌音调起伏的祷颂词，还有左棣华锲而不舍的声声呼唤，两重奏好像响在葬礼上的哀歌与哭音。在悲伤还没发生前，先打下悲苦的底调基础。
　　“啪！”突然清脆响起的巴掌声，将姚林木鱼般死板的脸打到一旁，也将先前沉淀下的郁郁不欢打散。
　　动手的是尹胜寒，他手还保持着甩的姿势，却没有落在姚林脸上，真正把人脸打偏的是风。尹胜寒抽手正与娄敬策对上目光，他搓搓下巴，复又看回姚林身上。
　　看他做什么，他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把人打醒。
　　万一就有用呢……
　　结果就是……没用。
　　也不算全然无用，起码堵了左棣华的嘴，没他跟着叫魂似的叫唤，听着总比先前要好些。
　　随着一遍诵念结束，姚林从头开始，像是音乐播放器开了单曲循环。
　　娄敬策蹙眉看向明暨，无声询问他该怎么处理。
　　看姚林这样子，他还真担心跟先前那人一般，等会儿就下跪，诵念到死。
　　明暨这么久仍没开口，也让他迟疑且在意。
　　明暨望着车外在烈日照耀下墙体似乎在发光的高高大楼。
　　“娄哥。”
　　娄敬策精神一震，走近几步。
　　明暨伸手拉住他的手，还不待娄敬策多想，耳畔传来的诵念声突然从单人节目上升成大合唱。层层叠叠的声浪，排山倒海向站在岸边的他奔涌而来。
　　他仿佛误入什么晚会节目现场，又或者是某座教堂合唱现场，男女老少，或粗犷或轻柔，或清脆或稚嫩，或字正腔圆或夹带口音，或中气十足或气若游丝……
　　他们诵念得并不齐整，连中学做广播体操喊的那两声齐整都不如，但字字句句，一声声都是执拗，与敷衍有气无力的应答不能相提并论。
　　即便没有见到这些声音背后一张张脸，也能从这声声诵念中体会到，他们的孤注一掷，抱着绝望的信念是如何的声嘶力竭，每一个字似乎都在掏空仅剩的血肉，用力到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参与呐喊。
　　娄敬策眼前似乎有竖起百丈高的巨浪，夹带着无边声势与一往无前的决绝将他席卷淹没，吞噬不见。
　　等他从声音的漩涡中抽身，身体还在余悸中微颤，喉间似乎还呛着水，即便吞咽也无法咽下异物存在感。喉咙还干涩的像是外面被炙烤到干裂的土地，生生让他张开嘴后起初无法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直到深呼吸过三轮，明暨拉着他手的那只手开始抽离，娄敬策反手抓住，指尖胡乱交缠中，明暨瞥过后向他看来。
　　娄敬策才匆匆找回自己的声音。
　　“刚刚、刚刚那是什么？”
　　他仔细观察明暨的一举一动，做好即便明暨不回答，也要从细微神态间发现一二的预先准备。
　　明暨启唇，声线平稳。
　　他前齿在唇瓣下露出些许，复又落在下唇上，视线掠过房车里仍旧不停诵念的姚林，说出娄敬策种种猜测中极为不好的那个。
　　“是献祭。”
　　果然如此！
　　邪|教什么的，似乎行事风格有一套固定的词汇形容与描绘。
　　残忍、癫狂、传|教、仪式、祷告、邪|典、鲜血、咒术、神明……还有极端的那些献祭行为。
　　左右他们也干不出什么好事，这样的行为简直是在做选择题，并不难猜。
　　“刚刚的攻击，干掉那个不中用的同时，应该余波伤到那些幼生态邪神众了。不至于弄死，但显然熊孩子没了监护者很不安。”
　　明暨的解释总是带着几分独属风格的比拟，以至于要在脑子里转上两圈才能反应过来。
　　“所以……”
　　“所以它们没有闹出声来，暗搓搓让信徒献祭。”
　　明暨点着“暗搓搓”这样的形容，嘴角似乎上翘了一点点，有些嘲讽讥笑的意味。
　　“信徒发自自愿的献祭，多令人感动，积少成多能给它们的‘神明’提供足够的能量，强行催发。”
　　正如他所言，楼里飘荡半空的幼生态邪神众们聚在一起，在近乎天花板的高度，触肢招展，繁乱地缠在一处，像是打结扎束成球。
　　在球状的结合体中，密密麻麻的眼睛慢慢闭拢。他们就像是雄性角鮟鱇鱼，贴合上雌性角鮟鱇鱼，逐渐融为一体……
　　在满地跪伏的信徒枯黄头发的脑袋顶上，结合成的球体睁开一只独眼。
　　惊颤、狂乱转动，它落向满地的信徒。
　　从那代表着服从与奉献的姿势与言语中，明白双方的地位。
　　独眼露出生来邪恶的笑，眼皮弯出弧面。
　　难掩讥诮。
　　啊，信徒。


第112章 情况继续
　　献祭催生！
　　多么可怕的字眼。
　　短短四个字，意味着多少。
　　弱小者趋死求生，往昔多年社会与文教熏陶，在自我与思想刻下的烙印，却在放弃思考与是非底线时，随着理智一同灰飞烟灭，化作匍匐在地淌下的浊泪，滴进尘埃中。
　　抵制邪|教的宣传教育在末日前早已普及社会，一次又一次大规模宣传，可仍有人愿意捂住眼睛，打折思考，在周身缠上木乃伊的白布，摆出虔诚的姿态去呼唤神明。
　　从前娄敬策是明白不了，这种拜佛求神的所谓“迷信”行为，后来遭了一遭末日，十年里那些竭力也冲不破的黑暗与困境，让他稍微懂得了一下所谓的“神”。
　　所谓的“神”，是身处黑暗，前进无路，束手缚脚，无力绝望中伸手想抓的最后一道光——是濒死刹那，恍惚又或臆想出的存在——是希望。
　　希望，不就该像是无数故事传说中传唱的那般，救世主、神明、至高无上的伟大存在……心底或许有过一个声音在呐喊“不对”，可看看身边同样盲从的人，清醒的孤独绝望怎么比得上与大家一起沉沦。
　　毕竟，人总是选择群体。
　　真正独立清醒的人，也不会在邪|教里等着疯狂变成毒|药，侵蚀自己到慢性自杀。
　　“你好像没想阻止。”娄敬策目光描摹明暨脸上讽笑的弧度。
　　笑容的凉薄，像是雕刻用的五号刻刀，在心上篆下一道刻痕。
　　明暨不解地挑眉看来，似乎是在纳闷反问：我阻止做什么？
　　“献祭成功后，催生出的那些怪物不会很棘手么？”
　　娄敬策很难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忧心怪物变得棘手，大概只能够占一半，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漠视那些人做出错误选择，因而付出生命的……良心不安？
　　他也不是这般心软的圣父，每个人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相应后果与代价，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或许是同为人类的共情在作祟。
　　而从来不把自己视作“人类”的明暨，自然不会有丝毫体会。
　　“不会。”明暨视线的落点从他脸上移向半空不知名处。
　　娄敬策知道，他定然又是在看那些他们无法窥见的数据。
　　“唔……”明暨托着下巴摩梭，像是在估量目前的数值与武器的威力作比较。
　　明暨眯起眼，数值中有一项突然往上来了三段跳，着实吸引人眼球。
　　“繁星……”
　　他才刚出声，旋即住口，侧步转身，往斜侧里挪过一步。
　　星点火光乍起，像是干柴爆裂炸开，与明暨的发丝匆匆擦过。
　　明暨面色不变，瞥眼看了那在自己身前宛如繁花乍现又迅速散作灰烬的火光。
　　他挪过一步不是躲避闪让，恰恰相反，在火光乍起的瞬间，他没有如其他人陡然被攻击时那般，下意识遵循躲避与自卫的本能。
　　在感受到细微温度变化的瞬间，他挪过一步避免有火光越过自己身体的屏障，在自己身后那古旧的座钟上留下斑驳烧焦的痕迹。
　　明暨看了看几乎同时出手的娄敬策和尹胜寒，无所谓地耸耸肩。
　　在风将火熄灭的同时，四方的空间将之双双寂灭。
　　动作很快，但在明暨看来没什么意义。
　　好吧，免去星星清理地上痕迹的麻烦了。
　　“把他吊到车顶上去。”
　　才从惊变中陡然清醒的左棠华接收到明暨投来的眼色，几乎是下意识听从。车顶玫瑰垂下茎条，像是等待上门取件的快递员。
　　左棣华赶忙为玫瑰的茎条打开窗户，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自己的小伙伴怎么样的了。姚林现在很不对劲，在他从这种状态中恢复神智之前，左棣华都不敢靠他太近。
　　刚才攻击向明哥的那道火光，几乎也是贴着他头皮过去的。炙热的温度姗姗来迟，在风将火焰熄灭，他才意识到发生什么。如果那道攻击就是冲着自己而来，左棣华贴着自体温感调节的后背不经冒汗。
　　玫瑰的茎条将姚林缠裹成一团，从窗户里拽了出去，拖到车顶享受免费的阳光浴场。
　　“就让他在车顶晒着，应该没事吧。”
　　出于对小伙伴的关心，左棣华还是迟疑着问了一句。
　　可别人没清醒，反而晒成了干尸。
　　“没事，火系的异能者比较耐热。”
　　明暨这般说，众人也就不再纠结。
　　明暨继续先前未完的事。
　　“繁星，探查大楼内部情况。”
　　【是，博士。】
　　很快，满屏通红的感应图像传递到明暨眼前。
　　低一些的楼层还有三三两两没有参与献祭的人，上面越是接近的几层简直可已说是人去楼空。这样的情况早在先前的一些数值上，明暨就大致换算估计出，倒是不意外。
　　他感兴趣的也不是这些人，比起这些人他更想看看用来囚|禁那些人作为母体，孕育幼生态的邪神众的地方。
　　在更高的楼层，明暨很快就发现所在。
　　这里像是隔绝于这座大楼之外的空间。
　　几个半死不活的人瘫在算是床铺的地方，布料将他们大半身体围挡住，露出的头脸上，不是仿佛擦上一层石灰那般苍白如纸，唇色失血，就是望着不知名的地方两眼无神放空，似乎灵魂已经挣脱出躯体，云游去别处。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出声，就连挪动一下身体，被子衣料摩擦的轻微声响也不见。静谧到似乎呼吸都轻薄，心跳声更不曾响起。
　　如果不是每个人都还勉力睁开一丝眼皮，真叫人误以为是进了医院负一楼的停尸间。
　　事实上，这里与停尸间也没有什么不同。
　　明暨没能从那一张张麻木空洞的脸上看出一二。
　　周围也不见什么幼生态邪神众，除了作为母体还算活着的几个，这里半个活人也没有。说他们活着，其实也跟死了差不多，只剩下一口气撑着不肯散去，维持生命的似乎是名叫执念的东西。
　　明暨怏怏转过视线，再没有找到其他。
　　“奇怪，没有丧尸。”他小声嘟哝了一句。
　　“没有丧尸？”娄敬策再次重复确认道。
　　“嗯。”
　　没有丧尸，这自然奇怪。
　　先前他们遇到的那个后背纹身的男人，他能引起注意除了邪|教信|徒的身份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操控着两只异化后的丧尸。
　　这里最为怀梦窝的窝点，按照明暨的预算，不说半栋楼站满丧尸，起码有个一二层空间应该像是墓穴里排列那些等人手办一般，挨挨挤挤站满异化丧尸才对。
　　他本来计划中也有一项是，从这些被怀梦窝“圈养”的异化丧尸身上赚到一笔不菲的晶核，作为后备能源。
　　可，竟然会没有。
　　没有丧尸，意味着他们眼前的这个怀梦窝，就像是士兵全部派遣出去的兵营，战斗力直降百分之五十不止。
　　这些信徒会让异化丧尸出去做什么呢？
　　疑惑袭上心头，明暨却没有时间去细究。
　　大楼中传来一声又或者是多声重叠在一起的嚎叫。
　　像是变声期的男孩捏着嗓子在学小女生尖叫。
　　说浑厚还带着点为褪去的清脆，说粗粝又有种说不清的矫揉造作。
　　放在漫画中，该是撑破漫画格子，拉出的破折号划破整一面，来表现声音划破长空、直击四野。
　　左棣华他们再一次捂住耳朵，这一次的尖锐嚎叫格外不同。
　　他们只觉得似乎虚空中伸出一只手，钻进他们的脑袋里，像是揉面团那般左右掰扯搅动。又一点点将意识切成小团，一张张掸平成薄薄的一片，让思绪也散成块块断断的零星，难以联系起来，上下贯通。最后终于包成饺子，他们就是被包的饺子，无处不在的声音可不就是把他们一锅都给包了么。
　　在尖锐声叫中，明暨蹙眉不悦。
　　繁星对于祂的博士，方方面面都再熟悉不过。
　　于是在声音从口中传出，即便再是嘈杂的环境下，依旧能够分辨出明暨独有的声线。
　　“繁星，武器Ⅶ号准备，瞄准方才记号的周围区域。”
　　【是，博士。】
　　很快车顶掀开，姚林趁着车顶掀开的空档，试图挣脱玫瑰们的束缚。
　　结果除了给自己再添两道伤口外，于事无补。
　　反而还叫玫瑰束缚的力气变大，缠绕包围他的茎条又多了两条。
　　小光团很快发射而去，但却像是个哑炮，没响。
　　“嗯！”比起带来预料中巨大的杀伤性，这样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况更让明暨侧目在意。
　　在检查完一番数据，确认无误后。
　　仅剩的可能便是出现在楼里。
　　“繁星，同样位置，再次攻击。”
　　明暨刚说完，立即叫停。
　　怪物的尖锐叫声停止，四下旷野似乎还有缭绕之音不绝。
　　不过比起这个，还有一道声音。
　　似是从天而降，“啊啊”着叫得响亮又长久。
　　好像有什么人，从天而降。
　　落点不偏不倚，就在大楼楼顶。
　　才从怪物的叫声中痛苦挣脱的几人对这般叫喊，只想掏掏耳朵。
　　唯独娄敬策惊讶地跟着摸了摸耳朵。
　　明暨又唤了一声繁星。
　　众人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嘴边却好似被人按上扩音器。
　　房车在此刻就如扩音喇叭，发出声响。
　　“唐安笠，攻击大楼与房车。”
　　“找到目标，我让人接你降落！”
　　被麻雀摔下来·即将落地成盒·唐安笠：“你说什么？！”
　　风刮得耳朵和脸颊都好疼，所以在说什么啊！


第113章 雷霆万钧的大笨蛋
　　唐安笠从高空坠下，风声在耳边呼啸如山响。
　　“车”“房”……
　　“攻击”……
　　“降落”……
　　他竭力捕捉关键的字眼。
　　剩下的一目了然。
　　毕竟，麻雀把他甩下来的这片地方，除去眼角能瞥见一星半点的那条河外，最为醒目的就是眼前的房车和安然无恙的大楼。
　　拜头顶炽热的太阳所赐，正面朝下甩下来的唐安笠，背着阳光正能把下面的房车与大楼认个清楚。
　　车是娄敬策家的那辆，虽说不清楚怎么还在车顶上种花，但外形上变化不大。更何况，他已经从开着的窗户那儿看见娄敬策探出头来朝他招手——妥妥的友方。
　　大楼也不是全然陌生的大楼。艾达尔法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就跟银行一样，每个人都多多少少会有业务往来。
　　而唐安笠自己，他不仅帮娄敬策代持股份，同时还自己入了一些股份，如今说来已是昨日黄花，早就该翻篇的事，但作为“小老板”掏钱前，相关的调查资料就曾摆上他的案头，对此了解总要比其他人更多一些。
　　“唐安笠……攻击……”
　　耳边乍然响起命令式的口吻。
　　唐安笠就跟见鬼似的捂住自己的耳朵。
　　这是什么！精神系的异能者么？
　　眼见着地面迅速缩近距离，朝自己撞来。
　　唐安笠目光不由在大楼楼顶伫立不倒的避雷针上停顿一秒，攻击这大楼能有什么用啊。
　　身后传来唐安朵的“哥哥”，唐安笠没法控制着自己转身，扭头望去只看见一道黑影。霎时心慌袭来，勾连戾气从眼底升起，电弧与惊怒刹那升腾而起。
　　蓝色的电光在他周身缠绕闪烁，噼啪作响。他正巧悬空，就恰如地上升起的第二轮太阳。
　　唐安笠是“太阳”的核心，普照大地的却不是炽热的光，随着一道电光自他周围向四周飞跃而去，万丈雷霆便如乌云压城而来。
　　分明是不应景的，头顶上的天光大好，不见云雨，没有乌云盖顶，更不听半点狂风呼啸。霹雳的雷电却在他身后骤然落下，雷滚地，在地上轰然炸出两米宽的大洞，蓝色的雷火自植物上燃起，比之先前姚林放的那把火更要汹汹，异化植物直接就烧成了灰。
　　雷霆万钧自他周身接连落下，雷电覆盖之下，似乎就连空气都稀薄上几分。
　　听着房车外雷电火花噼啪作响，还有落地炸雷声，左棣华赶忙使劲把娄敬策往后一拉。
　　娄敬策回头看他，看见一张带着些惊慌的脸。
　　像是最怕雷雨天的小孩似的。
　　“娄哥，这落雷那么可怕，还是先别冒头出去了吧。”
　　他一把拉上窗户，赶紧下锁扣。
　　手才刚从的锁扣上移开，就有小泥块翻飞着磕到玻璃上，在玻璃上撞得弹跳了下，很快落回地上。就在距离房车不远的地方，有雷落下，在地上炸出个不大不小的坑来。
　　左棣华只觉指尖一阵酥麻，赶忙倒退两步。
　　正好贴上身后关切凑过来的左棠华。
　　“噼啪”与“哎哟”同时响起。
　　左棣华捂着自己的耳朵，往旁边躲闪去。
　　“哥哥哥，别靠我太近，这会儿我身上全是静电。”
　　左棠华也被电了下，为两人考虑，赶紧退后两步，保持距离。
　　“左棣华，到楼上房间里去。”
　　明暨从思量间抽出一分注意力，顺口安排他。
　　眼睛还盯在不停跳跃的数据上。
　　左棣华显而易见地不乐意，站着脚步不想动。
　　后脖颈突然遭遇袭击，被左棠华捏了一下，顿时让伸脖子梗得像是只铁脑袋鸭子的人一个缩脖，啥气势和底气也没了。
　　两人才静电过，左棠华也不敢贴太近避免二次静电，只手臂顺势在肩膀上搭了一下，而后在后背上一推。
　　等人不满看过来，动动嘴唇，无声地催促他赶紧，别死犟着。
　　左棣华扁扁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人看他，更没人替他说话。
　　再想想刚刚认识的小伙伴要比自己惨得多，这会儿别说是房间了，还在车顶上大太阳晒着。大概是没有比较就没有安慰吧，对比一下，觉得自己不是最惨的，突然就好受了些。
　　听着那故意踩重拖慢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明暨翻过一页，吐出一口气来。
　　他目光从数据上移开，直面就是左棠华。
　　“你要是不放心他，就去陪他吧。”
　　左棠华肉眼可见地迟疑，眼下这明显还要攻击，他和弟弟总不好都龟缩起来，什么也不出力。
　　“左棣华金属系的异能受唐安笠雷电的影响最大，你又刚好是土系。由你陪着，倒是能安心一些。”
　　“放心，就算没有你们，这边也没问题。”
　　明暨摆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沉稳从容来，说得左棠华有几分心动。
　　“需要我们的时候，一定要说。”
　　明暨随意点点头.
　　放心，需要干活的时候，一个也跑不了。
　　“说起来，我要的零件，左棣华还没给我。”
　　仔细算算一下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左棣华大概压根没做几个。
　　大家不约而同这般想。
　　左棠华当即转身，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我这就让他干活。”
　　明暨转回身，对于自己这是娴熟的剥削行为没半点不好意思。
　　现在只剩下，他也尹胜寒和娄敬策。
　　明暨在靠近的软垫上坐下，翻手一转，手里多出一包红色包装的说薯片，拆开浓郁的番茄味便涌了出来。
　　“尹胜寒，用风接一下唐安笠吧。”
　　尹胜寒一直准备着用异能接人，只是……
　　“唐哥他没摔下来。”
　　大概是因为他不断往外输出异能，雷电与空气摩擦，把人给架在了半空。
　　“哦。”明暨显而易见得不在意人是不是真的摔下来。
　　或者说，就算是真的摔下来，快要着地前用异能垫一下，减少缓冲，平稳落地。这种再简单不过的行为，不至于想不到吧。
　　“繁星，计算雷电落点，开车。”
　　尹胜寒当即一愣，这是要走吗？
　　娄敬策听明暨的口吻，觉得不太像是要离开的意思。
　　房车当即启动，就在大家尚且惊诧于房车开始移动，房车很快又刹车停下。动这一下，就像是强迫症停车，一定要把车轮拎直一样。
　　让不知情的人多少有点懵逼。
　　二楼房间里，闷闷不乐摸出零件的左棣华惊讶看他哥，还没开口车又停了。他的话音在喉头一噎，只能哽出一句：“怎么回事？”
　　就在尹胜寒和娄敬策都将不解的目光投向窗外，头顶有雷声乍响。
　　——房车被落雷击中了！
　　与此同时，他们眼睁睁看着有一道落雷正中大楼。
　　尹胜寒眯了眯眼，他视力比较好，在雷电闪光中看见了点什么。
　　“哥，那楼上好像有人。”
　　娄敬策不确定，可能刚刚是有人在那里，但这会儿估计已经被雷劈成渣渣了。
　　“繁星。”
　　“进行攻击。”
　　明暨的命令紧接而来。
　　墙壁中传来金属齿轮的转动衔扣，不知从哪里传来垂青的喵叫。
　　那声音听上去，似乎是它正站在桌上，突然被人推下去，平稳落地后声讨一下罪魁祸首。不是太凶，更像是小猫咪在骂骂咧咧喷人“幼稚”。
　　明暨没发现那个黑色的身影，不知道又窝去哪个角落玩了，左右在房车上也没危险，暂时也顾不上它。
　　“尹胜寒，接一下你唐哥。”
　　明暨又这样说。
　　尹胜寒驱使着风在唐安笠周身电光外打转一圈，人依旧没有都下落的趋势。
　　他刚要跟明暨汇报，明暨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笑，叼在嘴里的薯片从中间裂开，掉下一半去。
　　“在攻击发射之前，把他弄下来。”
　　明暨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尹胜寒不是很懂，不过加上攻击之前这样的前缀，他大概还是能够猜出一点来。
　　缭绕的风顿时不再单单送去清凉，就在瞬间化作囚牢，主动与雷蛇纠缠到一处，反正风本也是无形之物，尹胜寒并没有半点感觉。半是强迫半是生拖硬拽，总算是将唐安笠连带他周身的雷电磁场一并揪了下来。
　　几乎就是前后脚，唐安笠被拽到房车边，房车的车顶就有光团跃过。
　　娄敬策突然被明暨点名，让他去驾驶舱，按照繁星给出的指示做。
　　娄敬策像是玩游戏在过新手指引一般，按照繁星这位“任务小精灵”给出的步骤，一步一步完成任务。在他最后按下生物指纹后，又一个光团跃起，不过不是从车顶，而是从驾驶舱。
　　娄敬策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是把驾驶舱里一个白色的盒子弹射出去。那个白盒分外不起眼，一直放在角落里，就如同寻常的杂物一般。没有想到突然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繁星，那个白盒……”他想问和之前的黑盒子里面都装着什么。
　　轰鸣如山岳崩摧的巨响炸起，掀起宛若巨浪般狂暴的风。
　　等尹胜寒驱散风，眼前是依旧完好的艾达尔法大楼，与他们先前见到的没有半点不同。刚刚那一炸似乎是个烟雾弹，烟大无伤。
　　繁星却当即开始扫描计算楼里伤亡情况，计算能源损耗，记录一连串娄敬策看着就觉得拗口的数据名目。
　　见繁星多个数据框上条条道道的任务并排进行，娄敬策实在是不好打扰，默默退回去，这种事果然还是要问明暨最好。
　　刚推开门，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哥哥，你是大笨蛋吗！明明就是大猫猫，你连大猫猫也不认识了吗！”


第114章 唐家兄妹入队和姚林清醒
　　唐安朵是怎么出现在房车里的呢？
　　这还要多亏星星。
　　因为明暨要引雷攻击房车，所以中止了星星继续充电。让它维持低能量状态，做一些最简单的清洁工作。
　　于是，很快星星就清洁出一只躲起来的大猫。
　　还有，大猫肚皮底下的小孩。
　　垂青面对星星，甩甩尾巴试图把唐安朵的脑袋按回去。
　　星星立时闪烁起红灯，向繁星传输有外来人进入的警报。
　　它的数据库中是有唐安朵和她哥哥唐安笠的，不过没有经过主人允许进入的一律拉响警报。
　　星星很快接收到来自明暨的指令，让它连猫带人一起送到明暨那儿。
　　即使面对狡猾的大猫，星星依旧完美完成了任务。
　　垂青被明暨提溜着后脖颈拉起，露出一个乖巧讨喜的猫笑，还试图用尾巴勾缠上明暨的胳膊，再次使出小猫咪能有什么错·装乖卖巧，企图能够蒙混过关。
　　垂青不只自己学乖，小姑娘唐安朵也站到明暨跟前，背着手满脸都是虚心认错的小表情。
　　“好心哥哥，你别怪大猫猫。”
　　一向对幼崽优待的明暨，用一块之前娄敬策下厨做的小蛋糕把小姑娘安抚去了一边休息，给吃给喝还安排星星照顾。
　　安排完回头，正巧逮住试图逃跑的垂青。
　　明暨露出核善的微笑。
　　女孩是不是太胆大太容易被猫诱拐，他不知道。
　　不过他知道，猫一定是在作怪，欠收拾。
　　就在明暨拎走猫后没一分钟，唐安笠冲了进来，萦绕在他周身的雷电撞上星星。顿时，身上也像是导电一般，显示屏上不断跳闪一行又一行代码，金属外壳和各处关节处蓝色的电流疯狂流窜。
　　星星就像是短路一般在原地抽搐，左手的金属胳膊刹那便转化成金属基，变成触肢胡乱抖动，引得唐安朵受惊大叫。
　　……
　　一番折腾下来，就是娄敬策看到这幕。
　　星星在吸收那些流窜到身体各处的雷电后，意外补充上一些能量。很快就从因为过电造成的程序紊乱中修正过来，又开始继续它勤勤恳恳的日常。
　　而原本像是要跟人干仗的唐安笠，被气呼呼的唐安朵叉腰教训。小姑娘完全不吃他的那一套，还带着点恃宠而骄，下巴昂得高高的，教训哥哥。
　　娄敬策看得好笑，倒是不觉得唐安朵这样有什么。真要说起来，比起上一次见面，她如今这般元气满满的小模样，可见是从先前目睹同学老师丧化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就看唐安笠敢怒不敢言，装腔作势跟小姑娘暗搓搓撒娇，就知道他也是乐于见到妹妹这样的。
　　等到娄敬策从星星那里得知前后由来，更是给唐安笠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妹妹和猫，随便你想怪哪一个。希望妹妹和猫都会搭理你。
　　真要说起来，唐安笠还真没见过垂青。
　　垂青是在他们离开之后，才来到这个家里的。
　　不过唐安朵在隼的记忆里见过垂青，皮毛顺滑的黑色大猫猫，简直是她这个年龄段小孩一见钟情的美猫。
　　看见过后，她就忍不住多次跟哥哥提起大猫猫，但你能指望唐安笠唐大少把妹妹口中的一只猫，还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放在心上吗？
　　可是妹妹又有什么错呢？明明说过那么多那么多次。
　　娄敬策听着缭绕在耳边，小姑娘不断循环的“哥哥”和“大猫猫”，摇摇头，不打算参与进这对兄妹的感情交流里。他询问过明暨所在的房间，轻身快步上楼去了。
　　尹胜寒看着他娄哥身影消失，留他在这里也不知道是该劝架好，还是当个沉默的观众好。
　　星星端来一杯鲜榨的葡萄汁，放到尹胜寒的手边，上面浮着七八块冰，冰块上点缀地放着一叶薄荷，还贴心地为他插好吸管。
　　尹胜寒目光从葡萄汁上一转，还是落在星星身上。
　　“谢谢。”
　　显示屏上当即出现表示开心的颜表情，在脑袋顶上还竖起一根像是天线一般的金属圆柱，很快在圆柱顶端爆开小小的烟花，竟然是在模拟仙女棒。
　　唐安朵立即被吸引走注意力，“哇”地惊喜大叫，越过哥哥直直冲到星星身边。
　　接下来就是一番属于小孩式的对话。
　　在从星星口中得知，受到夸奖等会引起情感模块反应，显示屏露出笑脸和脑袋顶上竖起烟花棒。
　　唐安笠小姑娘彻底抛弃哥哥，成为星星的跟屁虫和马屁精。
　　夸奖那是一套接着一套，吹起彩虹皮来都不带个重样。这要不是星星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这会儿早就飘飘然走路一步三摇了。
　　不过即便星星是个机器人，作为哥哥的唐安笠还是有点吃味。
　　然后，得到贴心的星星送上的一杯鲜榨葡萄汁。
　　默默喝葡萄汁旁观的尹胜寒：噗。
　　事实证明，妹妹这个小棉袄可能会破洞漏风，但星星，对大家都一样爱。
　　娄敬策寻摸进房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明暨正在欺负垂青大猫猫（×）。
　　好吧，是猫企图用猫尾巴和肉垫讨好主人，结果被迫贡献出毛肚皮来赎身。
　　娄敬策站在门口，手里还拉着门把手，心下多少有点尴尬。
　　垂青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越看娄敬策越顺眼，兽瞳中明显是惊喜的。
　　然而，被猫寄托厚望的娄敬策并没有拯救猫猫。
　　“繁星扫描大楼里的怪物应该都清理干净了。”
　　明暨埋脸毛肚皮，抬也不抬，出声都是哼哼：“嗯。”
　　“解决掉怀梦窝，我们之后继续去中心区，姚林……之后会恢复吗？”如果姚林之后就是神神叨叨，或者干脆疯了，娄敬策觉得进入中心区后恐怕就要多费一番功夫。
　　“没有解决。”
　　“什么？怀梦窝吗？”
　　“嗯。”明暨终于把脸从毛毛里抬起，毛毛舒服得他刚刚差点睡过去，“怀梦窝肯定在其他地方有窝点，原本大楼里的那些丧尸，这会儿都还没影儿呢，没准就在中心区等着我们呢。”
　　娄敬策神色顿时严肃，攥个空心拳抵在鼻下唇间，开始思索最有可能安置那些丧尸的地方，或者说，能够吸引到那么多丧尸对其出手的目标。
　　中心区，为什么是中心区？
　　他记忆中，无论是前世还是末日前，中心区也并不比其他区要好上多少，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至于姚林……”明暨一把一把抚摸垂青胸口的毛毛，心情格外放松间就带出几分看乐子的调调。
　　“之后，你们可以多注意他一点，应该会很有意思。”
　　明暨的这话很快就传遍众人耳中，除了当事人外。
　　左棣华这个最为亲近的小伙伴，半是忧心半是看好戏，希望人没事，还有这是明哥说的有意思，就有一点好奇。
　　唐安朵本就是孩子好奇心重，拉拉哥哥的袖子，小声问：“什么很有意思啊？”小姑娘得到哥哥爱的大手呼噜头毛，刚扎好的辫子被摸歪，当即顾不上这头，抡起小拳拳锤人。
　　其他人虽然没直接说出口，但一个个都不露声色得关注着情况。
　　姚林是在他们离开艾达尔法大楼后第十四个小时醒来的。
　　醒过来时，他整个人都是懵逼的。身上脸上火辣辣得疼，不仅感觉四肢都跟被拧过的毛巾似的，酸疼到感觉不属于自己，脸上更是已经晒伤。
　　在小伙伴左棣华惊喜的打量中，姚林摸摸自己的脸，有点刺疼。
　　“我，我这是怎么了？”
　　现在这感觉比先前半死也好不了多少，问题是他没有半点相关记忆。
　　他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搞成现在这样？
　　左棣华早就得了叮嘱，别把姚林被洗脑蛊惑的相关事情告诉本人。
　　他猜出明哥和娄哥的几分打算，自己转头想想，又不得不认同。
　　不告诉他，其实也挺好的。
　　毕竟那些又不是什么幸福美好的记忆。
　　甚至在左棣华看来，那些异常简直像是有人强行控制了他小伙伴干出的疯狂之举，永远不要想起来才好。
　　代入到自己身上，他要是事后还记得，那简直是要犯尴尬癌了，脚趾得抠出个中心区才行。
　　于是，姚林得到的消息就是：
　　——敌方有精神系异能者，对您进行攻击。
　　——您陷入【混乱】debuff。
　　——您的同伴打晕了你，并且将您的救回。
　　得知自己再一次与死神擦肩时，姚林忍着满身的伤依旧油然而生出欣喜与激动。
　　感动满满地给身前的小伙伴一个大大的拥抱。
　　“肯定是你最先发现不对，救的我是不是？”
　　姚林回忆一下当时，所剩的记忆不多，隐约记得左棣华当时就在自己身边。那铁定没错了，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左棣华笑得有些勉强，要这么说，确实也没有错。
　　确实是他给开的窗，半点没有妨碍玫瑰把他拖出去。
　　怎么不算是参与救人呢……
　　两人没有叙话多久，左棠华敲门进来，把左棣华叫走了。
　　大家默默观察再观察，一直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
　　一直到按时间算，该是半夜两点。
　　外面的天光仍是日盛。
　　姚林突然从床上翻身而起，闭着眼睛穿鞋，起身走出门去。
　　他的脚步悄悄，门阖上的动静却不小。
　　同一层当即好几双眼睛睁开。
　　这不就来了么？
　　明暨说的有意思。
　　让我们康康啊。


第115章 梦游、夜谈与结束
　　姚林闭眼出门，身后立即跟上几条尾巴。
　　左棣华被他哥从睡梦中拍醒，揉着眼睛打哈欠，猫在左棠华身后。
　　尹胜寒几乎跟姚林是前后脚出来，姚林门一关他就出来了。
　　唐安笠先溜到唐安朵的房间外听了听动静，没有一场响动，他才转身出来。
　　外面大太阳，四下都亮堂堂的。
　　压根不存在什么偷摸做贼行为，就算做贼跟踪，那也正大光明。
　　就见姚林先乘坐电梯上到车顶，他们几个跟他乘坐的同一节电梯，他全程都垂着脑袋闭眼不语，似乎压根没有发现周围的人。
　　左棣华戳他哥：“姚林这个是在梦游吧。”
　　还没等有人搭话，姚林突然一个转身面向左棣华。
　　但他脑袋依旧垂着，眼睛紧闭，凑近点听还能听到轻微的鼾声。
　　左棣华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捂着嘴巴不敢再吱声。
　　上到车顶，姚林又恢复自己的行为模式，开始靠近玫瑰们。
　　左棠华拦着左棣华在身后，用气声与他说：可能是名字或者‘梦游’这两个字刺激到他，引起的反应。
　　左棣华点点头，不敢再说话。
　　刚刚突然转身对着自己，还是处于不清醒状态下，真的感觉怪渗人。
　　姚林晃晃悠悠往车顶上一个角落走，那边有几个完全密封的桶，桶里装着水。
　　是明暨给这些玫瑰准备的，虽然这些都是他特殊培育出的玫瑰，但明暨显然对它们也不如何上心。每天浇水什么的，指望明暨还不如指望明暨给星星下达指令。
　　明暨显然连这都不愿意麻烦，干脆就放了密封桶在这里。让娄敬策把水注入，玫瑰们如果有需求，让它们自取。又不是没长茎条与荆棘，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所以，平日也就左棠华来给玫瑰们填土的时候会顺带浇点水。
　　四双眼睛盯着瞧，看他单手提起一个桶，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玫瑰们。
　　玫瑰们显然对这才被捆成粽子，放走没有多久的家伙还有印象。对于他，玫瑰们没有多少好印象，当初他胡乱挣扎可费了一番功夫才压住。
　　别说姚林，这车顶上五个人，也就只有左棠华一个人玫瑰们是喜欢的，剩下四个……异能风、金属、火、雷电，呵呵，讨厌鬼扎堆都够凑桌麻将了。
　　于是，当姚林提桶靠近的时候，玫瑰们竖起荆棘，抽出茎条，时刻准备给眼前这个好像还没睡醒的人类来两个大逼兜，醒醒神。
　　姚林不知道是在睡梦中也察觉到危险还是怎么样，愣是没有继续靠近。
　　他换了只手提桶，另一只手中出现一簇火焰。
　　玫瑰们继续甩动茎条，敢靠近就抽死你。
　　后面围观倒是提起点心，倒是不担心玫瑰，晒了这么多天半点不见蔫巴，就知道这玫瑰被明暨培养得估计都抗旱抗太阳了。
　　这阳光是真的猛，就在这里站了没几分钟，感觉身上燥得就要冒汗了。尹胜寒悄悄用风缭绕在几人周围，让微风多少吹散点热气。
　　身后电梯传来动静，贴心星星再次出现。从一个桶装的金属条里抽出大大小小几根杆子，组装抖开，很快给几人竖起一把遮阳大伞。
　　站在伞下阴凉里，四人齐齐给星星点了个赞。
　　那厢，姚林在……在烧水。
　　掌心火烧水。
　　桶不大，火也不大。
　　四人是懵的，玫瑰们也是懵的。
　　这怎么突然就烧上水了呢？
　　这谁也不知道梦游的人究竟是个什么逻辑。
　　姚林烧水费了多久，四人就无聊等了多久。
　　一直等到左棣华靠在他哥肩膀上，眼皮耷拉着又要缝上。
　　姚林终于熄灭了掌心的火。
　　顿时，大家都松一口气，终于要下一步。
　　再等等，他们都要失去兴趣，回去的倒头睡下了。
　　玫瑰们蓄势待发，就等着这人一向它们攻击，就立马抽肿那张迷糊睡脸。
　　结果，大家等啊等，等到姚林提起桶，然后一个脱手，把桶扔到了玫瑰们中间。
　　他扔的还有点靠边缘，不知道哪朵玫瑰伸茎条出来接了一下。
　　玫瑰们迷茫一下后，立即开始争抢水资源。凭白多给它们的水，它们凭啥不要。至于对方会不会做手脚，全程当着它们的面烧的水，这能有什么手脚？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是想烧热水烫死它们？
　　哈哈哈，天上太阳听了都无语。当它是个摆设么？
　　四人同样面面相觑。
　　左棣华瞌睡都醒了，睡醒后智商开始占领高地。
　　“姚林不会是想烧点热水，烫死这些花吧？”
　　要不然，也没办法解释他烧水啊。
　　几人同时看天，万里无云，大太阳依旧在上长白班，半点不像要西沉。
　　就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桶放在车顶，一直被太阳这么晒着，它本来就是滚滚烫的开水呢？
　　左棠华作为唯一一个接触过的人，说了句实话。
　　“确实是开水。”
　　那还拎着烧了半天，这简直烧了个寂寞嘛。
　　四人憋着这句话没说，看向那桶和姚林的目光都带着点无语。
　　姚林全然不顾他们，浇完花他似乎就完成了任务，拖沓着步子往回走，乘坐电梯下楼，走过走廊回到房间。
　　左棣华无语归无语，还是关心小伙伴的。
　　门正好也没合上，悄悄推开一条缝往里瞧。
　　一瞧差点没把他吓死。
　　姚林就站在门后，他一推开门，几乎是脑袋贴脑袋凑过来。
　　吓得他差点“嗷”一嗓子叫出来，幸好被左棠华手疾眼快捂住嘴。
　　等冷静下来仔细观察，他们发现姚林似乎站着睡着了。
　　整个人左右摇晃，已经睡得人事不知，就仅剩下的身体残留下的一点意识不想摔倒，于是在原地摇晃得跟个脑袋快要着地的鸭子似的。
　　左棣华做唇形问他哥：咋办啊？
　　左棠华把他往后推开点，自己顶上去开了门。
　　直接接住要往后倒去的姚林，把人安置回床上。
　　这事，换个对象的话，其实他也算熟。
　　左棣华一转身，他哥已经给人被子都盖好了。
　　他还在左右张望，小声点嘀咕：“尹哥和唐哥呢？”
　　不见的尹胜寒和唐安笠，在看人回房间后就溜到一旁。
　　尹胜寒想跟唐安笠打听些事，唐安笠也想聊聊。
　　他们之间被该再加个娄敬策，但奈何他们娄哥有家有室，忙着睡觉没空陪哥们。
　　唐安笠从西北边沙漠过来，尹胜寒之前在娄敬策那儿听过一嘴，说那边有一伙穷凶极恶的盗匪。那边的丧尸也跟这里的“水胖子”不同，都晒成干尸了。
　　现在唐安笠到了，他自然要多问一问。
　　唐安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痛快报出那伙人的名头。
　　“自由篝火联盟”，他忍不住嗤笑。
　　这个名头跟他们真是半点不搭。
　　他简单描述了那片沙漠如今的情况。
　　本就是不毛之地，原先再如何形容为寸草不生，还是有些耐旱又耐寒的植物生长于那片天地。现在，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不毛之地了。别说什么仙人掌、芦荟、沙葱、胡杨这些能吃的植物，就是变异的动物，就连最毒的蛇都没放过。
　　那里，现在就是一片被那些人吃空的沙海。
　　唐安笠带妹妹生活的这段时间，有几次远远见到他们就避开。
　　在吃空沙漠里能够找到的所有东西后，一个又一个绿洲消失，他们难以找到饱腹的食物，于是新的一场盘剥开始了。
　　这一次对象是——人。
　　对于那些人是如何开人肉盛宴的，太过恶心、变态，唐安笠一句话带过没详细说，剩下的也就乏善可陈。
　　原先生活在那片区域的生物，包括人，没有逃走的大概都躲不过成为他们饱腹盘中餐的下场。
　　尹胜寒沉默片刻，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
　　之后就由尹胜寒开始描述他们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有更早一些，他是如何在驻军中，又是如何离开驻军。医院顶楼、死人窠、怀梦窝……诸如种种。
　　后来话题不免落到一个人身上——明暨。
　　对于这个容貌与柳家少爷肖似的神秘来客，他们的猜测纷纷，又难以得出一个可能性高的结果。
　　两人这一聊就是一宿。
　　左右天不会黑，对“夜晚”的时间观念不由便变得浅薄起来。
　　于是，他们非常“巧合”地撞上早起的明暨。
　　明暨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打量两人眼底冒出的黑眼圈，打了个招呼，没说旁的。
　　但，即便他没有开口，尹胜寒和唐安笠对视一眼。
　　有种他已经知晓他们谈话内容的微妙错觉。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难得没有其他人，唐安笠一个冲动便问了。
　　“中心区。”明暨端着可乐经过，对行车路线半点保密的打算也没有。甚至还轻飘飘提议，“如果你路熟的话，可以去驾驶舱看看。”
　　“能让我们少走点弯路，总是件好事。”
　　尹胜寒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明暨好像在“弯路”两个字上咬了咬重音。
　　唐安笠还真路熟，毕竟有那样一个离谱的老子，他少不得得在外面多跑跑。
　　“好。”他应承下来。
　　明暨端着可乐离开，没等唐安笠跟尹胜寒走进驾驶舱，他又出现在他们跟前。
　　“哦，忘了说。”
　　“永昼要结束了。”
　　“接下来，接下来可能会有别的灾变异常。”
　　“你们呆在驾驶舱里，就多注意一些。”
　　说罢，不顾两人惊讶又沉肃的表情，明暨端着可乐没事人一样走了。


第116章 变天
　　明暨随口这么一说，闹得尹胜寒和唐安笠隔一会儿抬头看看天，隔一会儿拉开百叶窗看看外面，就跟假期放假前熬时间等下班的打工人一样。
　　唐安笠大家没认识多久，对他不了解，看他总是疑神疑鬼看窗外，至多也就觉得他是先前在野外朝不保夕生活太久，外面有点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除了满眼都是好奇的小姑娘外，也无甚在意。
　　但，尹胜寒也这样，顿时引起众人侧目。
　　时间一分一秒过，尹胜寒一个早上窝在驾驶舱不出来，午间用餐堪称是狂风扫落叶。左棣华坐他斜对面，感觉自己只是捧起碗，那边尹胜寒就已经吃完饭停筷子，准备起身下桌。
　　他懵逼了一下，咬咬筷头，一个冲动出声把人叫住。
　　“尹哥，你今天怎么急慌慌的？是有什么事吗？需不需要帮忙？”
　　终于有人开口，把他们想说的都说了。
　　娄敬策盯着两人一早上了，也纳闷他们是在忙什么。看他们时不时看外面，娄敬策起初还以为是在意这片地区的什么，但在向星星询问后，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存在。
　　两人忙忙碌碌，他们一时也就没找到机会开口。
　　直到现在……
　　尹胜寒被众人行注目礼，微微蹙眉看向满桌唯一一个还动筷子夹菜的明暨。明暨闷不吭声，跟旁边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盯着他瞧的小姑娘如出一辙的——啃鸡腿。似乎天大地大，什么也不如他干饭最大。
　　尹胜寒打量两眼，就明白是什么情况。
　　明暨竟然只把消息告诉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没有告知。
　　他也突然明白为什么早上左棣华在窗户那边往外张望，他还以为也与他一般是在观察外面的情况，随时警惕异常出现，现在看来……应该是好奇他在看什么，有样学样往外张望。
　　想到闹出这样的乌龙，尹胜寒抬手用手背蹭了下眼窝，顺势向上贴贴自己脑门，不热。
　　“明哥说，永昼要结束了……”
　　他话音还没落下，左棣华已经激动地扔了筷子，脸上闪过惊讶而后是狂喜，直接伸手在桌角一身，一个大幅度的撑翻，从对面跳到尹胜寒的身边。
　　“太阳要落下了！？”
　　“尹哥，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左棣华显然乐呵地有些得意忘形。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大概是在房车里呆的时间够久，房车外皮的金属饱受这么长时间太阳的暴晒，他浑身感官就跟通感似的。每天都有一种火气蒸腾在身体周围，不是上火气又恰如上火气，说不出的烦闷，他怕说出来反而引起哥哥的担忧一直忍着。
　　要不是有明哥的调节温度贴，他估计就扛不过来了。
　　左棣华激动要去拽人手，凑近问问，被尹胜寒灵敏地闪过。
　　脑袋里又把话音过一遍，转头呼唤明暨，高兴得声音都变了调。
　　“明哥！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明暨这会儿也已经搁下筷子，不是已经吃饱，只是在左棣华刚才那大幅度动作下，总觉得桌上菜没那么有胃口了。
　　他其实有些不明白左棣华这么激动做什么，不过想起之前洪水褪去的时候，地震结束的时候似乎都是一脸傻乐。算了，大概就是乐天的家伙吧。
　　明暨慢条斯理，微微点了点头。
　　桌上沉默三秒，顿时像是热油倒进废水里，热闹欢腾成一片。
　　看来大家都苦这日不落的鬼老天久矣。
　　唐安朵小姑娘就算站到椅子上也不如其他哥哥们高，但这并不妨碍她也激动得嗷嗷叫。为了表示高兴，她把手上还举着的鸡腿高高举起，临时充当荧光棒的替代品，前后挥舞了两下。
　　乐极生悲，虽迟但到。才被她啃掉炸外皮露出内力油光水滑的鸡肉，就在挥舞间，整个鸡腿上的肉脱离支撑的骨头，咕噜噜滚落到地上。
　　小姑娘还高兴地傻乐呵，旁边的明暨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鸡腿骨头，心下“哦豁”了一声。
　　很快小姑娘就发现鸡腿没了，等她低头寻找，桌底下探出一张猫脸，美滋滋地伸出满是油光的舌头舔舔鼻子。
　　唐安朵反应两秒，意识到大猫猫偷吃了自己的鸡腿。
　　她有些委屈，嘴巴扁了扁又硬绷回去。
　　算了，算了，还有大鸡翅。
　　唐安朵打算嗦干净骨头上剩下的肉，就去夹大鸡翅。才刚张嘴，嘴里突然被塞进一团冰冰凉凉的软棉花，甜滋滋的。
　　明暨在她张开嘴那瞬间，塞了一勺冰淇淋进嘴里。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慢慢合上嘴把塞进嘴里的冰淇淋抿掉，还是她最喜欢的草莓味。
　　“明哥哥。”小姑娘笑靥如花。
　　明暨暗暗把桌下讨好地缠上他小腿的猫尾巴无情拨开。没少给饭吃，竟然还抢小姑娘的鸡腿，这只贼猫。
　　午间的插曲很快过去。
　　除了疑神疑鬼总是扒到窗户那边去的人，从两个变成一群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明暨拿着刚出数据报告到车顶去观察那些玫瑰。
　　它们之前绑着姚林，镇压挣扎之际，吸收到一些姚林的血。数量不多，不过在数据上还是带来一些影响变化。
　　明暨无情铁手伸进花丛，摘下一片玫瑰花瓣，这片花瓣的边缘出现红色似是火焰在燃烧的颜色。
　　取到需要的材料，他半点也不顾念那些依依不舍想贴上来的娇艳玫瑰。回身时，阳光在远处的某个反光物体上一闪而过，晃了晃眼。
　　明暨眯眯眼，顺着反光处望去，是一辆破败不堪的汽车。
　　汽车周围空无一物，看来与那些荒废的汽车没什么两样。
　　明暨才从车顶下来，房车里光线便是一暗。
　　阴天？
　　大太阳太久，都快要忘记阴天就该是这般天光。
　　左棣华激动地在房车里乱窜，嚷嚷地恨不得所有人都听见。
　　“天暗了！太阳落下了！”
　　他的高兴还没持续两秒，阳光重返人间。
　　似乎方才那转瞬的天阴，不过是有一片浮云遮眼。
　　明暨听见他懊丧地唉声叹气。
　　天确实阴了，太阳的时间结束。
　　左棣华的沮丧不到几分钟，尹胜寒才从窗边离开，又大步走回。
　　他不再撩起百叶窗，干脆将百叶窗卷起。
　　他说：“起风了。”
　　百草倒伏，确实起风了。
　　在起风后，天迅速阴沉下来。
　　让人不禁想起的南区夏天，下雷阵雨的时候，上一秒天晴，下一秒天阴，再下一秒，雨点便哗啦啦落下。
　　在尹胜寒感觉到房车外的异样后，唐安笠紧接着凑过来。
　　他抬头往天上望，这会儿不知从那里起的云宛如层层棉花垫，将太阳盖得结结实实。
　　“好像要打雷。”他还有些不确定，看着那些阴云，不像是雨云，但隐隐的直觉便是这般告诉他的。
　　“是要下雨么？”
　　唐安朵脆生生地发问。
　　没一个大人回答她，车窗外斜斜飘落沾湿玻璃的雨丝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下雨了！”
　　长久的晴天占据去湿润雨天的记忆，让人看到漫天飞雨时，油然而生出几分藏在记忆的感动……和畏惧。
　　左棣华高兴的嘴角翘起没有三秒，眉头便拧在一起，整个人就像是外面晒得蔫巴的植物。
　　“这雨，不会又跟之前一样吧？”
　　那滔天的洪水，他仅一想起，就不由将抵在玻璃上的手收回。
　　掌心是微微的温凉，日照的热度还未全部散去，沁入雨丝的清凉，本该是让人爱不释手的舒适温度，却让他觉得有些凉。
　　他说话的声音轻轻，却钻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有志一同地望向在场最有可能给他们答案的人。
　　明暨依旧事不关己地翻看着手头的数据，左手的指间各夹着一支玻璃器皿，浸着四分之一片玫瑰，在透明的、红色、紫色、橙黄的液体中沉浮。
　　“明暨。”
　　明暨抬头，对上他们一双双眼。
　　“会下一场雨吧。”
　　雨后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听到那个量词“一场”，多少让人安心一些。
　　一场雨下完也就完了。
　　左棣华觉得只要别是之前那样洪水滔天，他都能接受。
　　就算是那样，他也咬着牙接受。
　　雨声簌簌，替代先前长久如一季的日照，打在窗上。
　　所有车窗前用来遮光的百叶窗都卷起。
　　没有不落的日光，房车里久违亮起顶灯。
　　白耀耀的灯光，让人竟然生出几分陌生。
　　在此刻下雨的世界里，房车里安静得可怕。
　　大家各自坐着，明暨捧着一本纸质书在膝头，手里还端着一只冰碗在吃。温度是降下来不假，但就算是冬天也不影响他吃冰淇淋啊。
　　娄敬策、尹胜寒和唐安笠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对着摊开的地图指指点点，手头各有一支笔，沙沙不知在写什么。
　　左棣华勤勤恳恳又在捣鼓他的那些零件。
　　左棠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钩针和毛线球，看样子似乎是打算织毛衣。
　　垂青用尾巴勾了个毛线球做玩具，唐安朵蹲在它身边，看来很想跟大猫咪玩。
　　姚林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雨幕发呆。
　　书页翻动声，笔尖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金属零件轻微摩擦磕碰声，大猫指甲划过毛线球发出的动静，小姑娘小小声亲切地唤着“大猫猫”……
　　座钟滴答，亮灯中微不可察的电光噼啪，星星从厨房端着今日份鲜榨果汁向他们而来，滚轮转过一圈又一圈……
　　静默，像是蒙在车外的一层纱，蒙在每个人的心头。
　　胸膛里，心脏砰砰跳动，预感随之升起。
　　他们害怕又期盼着有什么打破此刻的氛围。
　　“叮当。”
　　明暨吃完冰沙与冰淇淋，铁勺子在碗里晃晃悠悠转过小半圈，发出清脆响声。
　　他气定神闲，不觉得声音突兀抓耳。
　　众人不着痕迹飘来的眼神，自讨个没趣又各自收回。
　　终于，他们等到，今夜静默的终点。
　　房车外响起一声“砰！”


第117章 暗夜与刺冷
　　“砰”的一声响后，房车的车轮似乎碾压到什么东西，小小颠簸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房车继续向前行驶，破开雨幕，毫无障碍。
　　左棣华搁置在桌面上的一个零件“骨碌碌”滚了半天，快要掉下去之前，被坐在旁边的左棠华用钩针点了一下，往回一挑，又绕着弯儿滚回去。
　　“刚刚好像撞到了什么。”左棣华有些恍惚不确定，那一声“砰”当时听来似是梦中惊醒，过后恍惚存在与否，究竟是真实还是自己跑神后的妄想幻听。
　　“嗯。”凑头讨论的三个人不知道谁搭理他，哼了声作为回应。
　　明暨从书本里抬起头，跟他开玩笑。
　　“反正撞到的也不会是人。”
　　他合上看了一半的书，略感无趣地搁置到一边。翻过三分之一就大概能猜出之后的走向与结局，就一个故事而言中规中矩，到底是少了那么些意思。
　　笔在娄敬策的指尖打了个旋儿，转过半圈落在地图上，刚好撞上按压的开关，嗑嗒一下笔尖缩回笔身中。
　　明暨的玩笑，惹得所有人手头的动作都停下，望向他。
　　明暨耸耸肩，难道他说的不对么？
　　无人能反驳。
　　末日初，开车出门过的人，在乍听到撞击声时还没反应，这会儿都有几分明了。
　　娄敬策尤是。
　　毕竟那会儿跟明暨开车出去，无论是从别墅到超市，还是后来从超市绕路回家，一路上他撞过少说七个还是八个来着，数量太多都记不太清楚。
　　这会儿的丧尸，脑袋里应该都是有晶核的吧。
　　这样的考虑只在脑袋里出现一秒，很快娄敬策就发现刚刚还给他们端果汁的星星不见身影，前后不过一两分钟。星星做什么去了，不用想也知道，白送上门的能源，明暨没有拒收的道理。
　　房车哪里的滑盖移开，转轴拧动和卸开的气声，星星的滚轮声再次响起。
　　没过几分钟，星星便出现到他们面前，将机械手上的三颗晶核递到明暨面前。
　　【收获晶核三枚。】
　　明暨挑拣着从大到小，将那三枚晶核捻起。
　　晶核。
　　所以，刚才撞上房车的真是丧尸！
　　姚林之前就跟左棣华凑一起讨论过丧尸相关。
　　他们两个经历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左棣华末日前几天跟着哥哥混日子，后来跟着明暨他们从别墅到如今的房车，四处野游。而姚林当时从超市离开之后，就跟他母亲开车直接离开东区，一路前往中心区去投奔他舅舅一家，中途遇到一些意外，加入野火组织。
　　两人都打过丧尸，异化丧尸也都见识过。尤其是姚林跟着野火的小队四处出任务，见识到丧尸要更多一些。左棣华在明暨这里算是半个技术人员，杀的丧尸不少，但要说多还真比不过其他人。
　　“之前大太阳的时候，丧尸不都不见人影，怎么一下雨就开车都能撞上了？”姚林跟左棣华先前就讨论过这个，只可惜除了让两人挠头掉下来十几根可怜的头发外，半天也得不出一个结论。
　　左棠华也曾参与过讨论，可即便多个他，依旧没能得出个像样的结论。
　　“这也很正常吧。”
　　娄敬策他们三个讨论已经停下，听明暨这般说，多少是认同的。
　　“就像你们平时都找不到蜗牛、蛞蝓那些，一下雨满地爬。丧尸不喜欢顶着大太阳出门，也很正常。”
　　“不是吧。”唐安笠把手里的笔搁下，“沙漠那里的丧尸都埋在沙里，一旦有人从旁经过就陡然偷袭。”
　　“嗯，这个大概是地区习性不同。之前东区那边的丧尸是泡发的尸体样子，就避着太阳。”
　　“那现在的丧尸，是什么样的？”左棣华说着就凑到窗户边，试图从外面雨幕的世界里窥见一张应该很丑的脸。他做好会看见一张跟鬼似的脸的准备，扫过一圈，却一无所获。
　　“等一会儿有丧尸再撞上来，可以让星星去捡晶核的时候，给你们拍个照带回来。”明暨对丧尸长什么样是没有兴趣的，他端过星星后放到桌上的鲜榨果汁，拎着那本已经没什么吸引力的书上楼了。
　　很快，有一声“砰”响起。
　　星星立即离开，很快带着晶核和照片回来。
　　晶核收纳进明暨给的小袋子里，照片就搁置在桌上，谁好奇谁便能去看。
　　娄敬策他们几个扫过一眼便失去兴趣，继续先前的讨论。
　　左棣华把照片拿在手里，乍一眼在整体昏暗的画面里还没看出什么，等他凑近眯眼细瞧，被那张狰狞干巴，像是饿死鬼诈尸的脸吓得直接一松手，把照片飞了出去。
　　“我去！这什么鬼东西！”
　　左棠华就在他身后瞥一眼，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之前不是一直大太阳，估计没有觅食，饿成这样了。”
　　姚林捡起来看一眼，深以为然。
　　丧尸的出现和那一声声“砰”，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只是当作旅途的调剂品。没有出手的必要，就连捡晶核也完全用不着他们，房车更不会停车放他们下去淋着雨处理几只丧尸，完全靠车轮就能碾压的小怪，明暨更是没兴趣。
　　于是，每个人在忐忑新的灾难的同时，又恢复到先前一成不变的生活作息。
　　倒是长时间的白昼后，天骤然阴沉下来，让人恍惚总以为是下午。
　　沙沙的雨声也很助眠。
　　所以，等左棣华他们一觉睡醒，发现外面依旧一片阴沉，雨势渐歇，从被窝里爬起来一看时间，早上七点。
　　外面阴沉的天色，可半点不像是七点的样子。
　　房车一直开着大灯，穿行在大地上，宛如暗暗昏昏中独亮的一盏明灯。
　　“砰砰”的撞击声越发渐多，左棣华就着吃早饭半个小时的功夫，分心注意了一下。
　　半个小时，撞上房车的丧尸有四只。
　　娄敬策和尹胜寒都在桌边坐着，从端起碗起就闷闷不乐，都不展眉。
　　他们这样的神情，让人下意识就觉出几分不妙。
　　“娄哥，明哥人呢？”
　　“还在睡。”
　　难得阴天好睡觉，明暨今早便打定主意赖床不起。
　　“哦哦，那……”左棣华对着窗外探头探脑，“你们觉不觉得这天不太对劲，还有丧尸也太多了吧。”
　　“谁说只有丧尸？”尹胜寒起的最早，早早就去过一趟驾驶舱。
　　他看见房车撞上的可不只有丧尸，至少还有动物，至于是丧化的动物，还是异化的动物就不得而知了。左右在车轮碾过之后，不是成了一团血肉就是干脆成了饼。
　　“那好像就还算正常。”
　　左棣华口中说着正常，脸上却半点看不出他真觉得正常。
　　为什么突然丧尸和那些明明先前都少见的动物，就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敢死队一样向房车而来？
　　虽然房车大概率是完全能够抗住这些攻击，还能反向收获一波，但就这样任由丧尸和动物一波又一波攻击，还是让人感觉不安。
　　“是有些反常。”娄敬策说着准备起身，手中还端着餐盘，“我先去驾驶舱，等到明暨醒了，我跟他商量一下。”
　　左右暂时还没事，便还是维持原样。
　　娄敬策其实早在昨晚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砰砰”声时，就在考虑。
　　如果那些丧尸和动物是光亮引来的，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让繁星关闭车灯。他知道对于前方行进路线上的障碍物，房车并不是依靠车前灯，在雨幕中勉强能够看清前方十米左右范围在行驶。
　　只是，谁也不知道明暨是不是有意为之。
　　凭白送上门的能源补给，如果不是以这样撞上房车的姿态送上来，他其实也很乐意收下。
　　总之，还是等等明暨吧。
　　他们的等待没有很久。
　　因为在这天早上十点左右，本就阴沉沉的天，彻底暗下。
　　透过车窗向外张望，只能够看见车窗里自己的倒影。
　　外面漆黑如墨，除了房车里的灯光照亮的这方寸间一片地方，超出光照的范围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郁黑暗。
　　在持续一个多星期的长昼后，太阳没入地平线，在过渡的雨丝落尽，世界像是没入黑暗，被暗无天日吞噬，连带着黑暗席卷来的恐惧一并降落。
　　左棣华将先前从明暨那得来的金属基取出，覆盖在自己手上。
　　在哥哥和小伙伴的瞩目中，他伸出一根食指抵上玻璃，冰凉的触感让他差点缩手，好冷，他像是在触碰一块坚冰。
　　金属基在他的操控下，渗透进窗缝，像是蜗牛从壳里探出触角感知世界，来到车外，彻骨的寒冷在金属表面附上白霜。
　　“嘶——”左棣华小小抽了一口气。
　　雨已经停了。
　　金属基伸展成一根长长的探杆，向灯光没有映亮的黑暗中探去。
　　它什么也触及不到，扫过的黑暗中空无一物。
　　左棣华扭头看向左棠华。
　　左棠华拍拍他的肩膀。
　　“先收回来吧。”
　　左棣华难说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下一口气。
　　他依从哥哥的话，往回收缩金属基。
　　就在金属基即将没入窗缝回到室内，传感带回的寒气越发深重。
　　左棣华搓了搓变得冰凉的手心，呵一口气。
　　就低头呵气再抬头的功夫，金属基打到什么东西，碰撞感传回掌心。
　　他抬头，对上黑暗中一双通红泛着冷光的兽瞳。
　　与此同时，房车突然急刹车，所有人都出于惯性向前倾倒。
　　还没等人骂出话，车顶玫瑰的茎条宛如披散而下的头发，全方面将房车四面包围。
　　紧接着传来的是车轮急转与地面发出的刺耳“吱——”。
　　还有二楼楼梯上，拖鞋落在层阶，踩出的塑料“啪唧”响。
　　这时候在楼上的还有谁……
　　迎着左棣华希冀的目光，明暨脸色有点黑。
　　“明、明哥？”


第118章 狼群袭击
　　明暨现在的心情那是相当糟糕，糟糕到极点。
　　睡个懒觉，差点从床上翻下去。
　　这任谁也没法高高兴兴起床。
　　房车遭遇突发情况，繁星在急刹车之前就向自己提交报告。
　　明暨一眼瞥过，阻挡前路的异物数量超过三十，建议停车处理。
　　繁星在几行报告文案的后面，附上一张从驾驶舱正面拍摄的窗外情况图。在前车车灯能够映亮的那十几米灯光范围内，他看见一张张瞳孔发红，目露凶光的狰狞面孔。
　　是狼。
　　借着黑暗的遮掩，房车不知不觉中被狼群包围。
　　明暨不紧不慢调出昨晚入睡前他修改过的房车系统面板数据。
　　他记得有设置五十米范围内危险探查，圈定下一定范围作为安全距离。
　　会出现如今这样被逼停的情况，只有可能是几十只速度异能丧尸在百米外进行冲刺，瞬间突入危险探查范围后，强力逼近。
　　在此之前明暨是这样以为的。
　　意外发生的概率只有3.86%。
　　除非被他炸的人仰马翻的邪神众藏起来的那些异化丧尸，在某人的控制下打算不顾一切来个鱼死网破，否则他还真想不出这3.86%还会出什么意外。
　　异化动物一般领地意识都很强，相互之间配合的情况少之又少，更别提几十只协作配合攻击房车。
　　谁能想到，异化动物还能克服独占领地的天性，仍旧维持异化前族群的存在呢。
　　“别出去。”
　　明暨的声音出现在每个人的耳畔。
　　顿时，几道脚步声争先响起靠近。
　　车上众人都集中到楼梯口。
　　明暨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一圈，每个人都严正以待，就连唐安朵这个小姑娘怀里还搂着垂青，小脸绷着像是要去打架。
　　“是速度异化方向的狼群。”
　　这先前去驾驶舱的娄敬策和尹胜寒已经发现了。
　　唐安笠也从唐安朵的口中得知。
　　小姑娘声音还带着点晃儿，中气不足地说到一半还打了个嗝儿。
　　“外面好多狼，它们、它们都在喊饿。”
　　“饿，捕猎，杀掉，鲜血，吃肉，饿，好饿……嗝。”
　　她伸手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小嘴，把脸往垂青的耳朵后面毛毛里一埋，咽下去一个嗝儿。
　　星星立即递去一杯温水。
　　明暨微微颔首，狼群包围房车，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要狩猎。
　　至于饿不饿的，别说车外是饿狼，就算是一群狼人，明暨都得给收拾了。
　　“左棣华，用金属墙竖起防御，别让攻击落到车上就行。”
　　“左棠华，减缓它们的速度。”
　　“其他的，就各自攻击吧。”
　　明暨既没有提开启房车的保护罩，也没有多安排，只是拘束着他们，不让人下车。
　　“星星，将新收集来的晶核全部填入房车能源系统中。”
　　【好的，主人。】
　　星星立即行动起来。
　　明暨横挪一步，站到唐安朵和垂青一人一猫身后，一个拽胳膊，一个叩猫爪，强行把最可能搞事这两小只给看住了。
　　“星星，给我端一份早餐来。”
　　星星遥遥地应声。
　　很快就端着早餐过来，搁到明暨跟前。
　　被他强行安排坐在左右的唐安朵得到一碗新鲜的水果，垂青是加了肉的猫粮零食。
　　小姑娘看看摩拳擦掌的哥哥们，再看看旁边埋头干饭的明暨和垂青，叉起一块切成小块的西瓜凑到嘴边，小小咬一口，充沛的甘甜汁水盈满口腔，美得她眯起笑眼。
　　明暨端着粥，看他们对窗外的狼群使劲。
　　这也算是难得的机会，唐安笠还没见识过另外几个的能力。
　　左棣华的金属墙在房车三面竖起，他控制着金属墙的高度，与车顶齐平，给车顶的玫瑰们留下发挥的空间。独留下的一面，作为窗口供大家攻击。
　　左棠华闭上眼，感受脚下的土地。该感谢周围的黑暗，让方圆这片范围内除去房车与狼群，几乎没有其他声息。狼群脚掌落在地面，肉垫与地面接触，利爪抓地的摩擦，清晰地由大地传递与他。
　　前足后掌蹬地前冲，在他眼前清晰犹如一个个落在水面漾开层层涟漪。于是，等他微微睁眼，目视前方，涟漪的中央像是不堪受力塌陷也就很正常吧。
　　冲势太猛的几头狼猝不及防之下，脚掌抓地不着，翻转打滚好几圈，给房车里蓄势待发的几人制造攻击的破绽与时机。
　　尹胜寒拉开窗户，被车外黑暗裹挟而来的寒气激得一哆嗦。
　　狂风凝聚在射出的子弹上，命中冲近的一只狼腹部，飙出一串鲜血。
　　在那头狼嗷嗷的哀叫声中，尹胜寒重新拉上窗户，外面着实是冷，冷得他还以为来到了什么三九寒冬的北区，泼水成冰的那种日子。
　　娄敬策站他身边，刚才开窗的时候就不着痕迹往后退开一步。
　　现在尹胜寒把窗拉上，看来是打算放弃用枪，他就不客气了。
　　黑暗成为娄敬策射出子弹第二重掩护。
　　突然倒地的狼尸开始变多。
　　唐安笠闹出的动静最大，他也最是肆无忌惮。
　　跟个永不枯竭的发电机似的，蓝色的电光从他的指尖射出，很快就击中目标。在黑暗中，被电光击中的狼就跟在周身套上一个发光buff似的，劈里啪啦电光闪烁后，肉香逐渐从雷电烤焦的狼肉中散发出去。
　　这群狼是真的饿狠了。
　　很快，唐安笠就看见几只狼争抢起他烤熟的那头狼尸。看它们大快朵颐得欢快，唐安笠也越发高兴，吃下的肉越多，雷电附带的麻痹效果越发明显，很快就让直袭上这几只抢食的狼大脑。
　　电击，无论是对于人还是动物都相当有杀伤。
　　那些狼在奔袭途中，陡然猝死。
　　有几只狼选择绕路偷袭，从后面打算给房车里的人来个措手不及。
　　直接跃到半空，试图踩着金属墙，给里面的人一个铭记难忘的教训。
　　正面对上无所事事的玫瑰。
　　虽然玫瑰们不知道什么打狼秘诀，没听过什么铜头豆腐腰，但不妨碍它们靠着茎条的粗长有力直接给裹成球。
　　玫瑰们收回三个球的储备粮，勒死后直接就把尸体撕碎埋到根部，自己动手给自己施肥了。
　　就他们这攻击方式，三十多只狼很快就溃不成军。
　　头狼的嚎叫声响起，它在呼唤族人后撤离开。
　　唐安朵小姑娘听懂其中的意思，翻译给明暨。
　　明暨夹起一个小笼包在小碟里，递给小姑娘，同时向繁星下达清除命令。
　　一阵子弹哒哒哒的枪响就在明暨下达命令后不到三秒。
　　火光冲入黑暗，将藏身在远处的高大身影照亮。
　　头狼不愧是首领，速度比起它的族人要更上一层楼。
　　接连不断的火光跟随它的脚步，在黑暗中掀起一阵火焰灼光与白色硝烟。子弹几乎是贴着它的脚步，擦着它的皮毛而去，头狼加紧呼唤族人远遁的嚎叫，一个冲刺落在近百米外的空地。
　　子弹却不给它分秒喘息的时间，犹如附骨之蛆，紧跟而来。
　　一枚子弹擦过洞穿皮毛，划破头狼的脚掌，鲜血滴滴答答滴落。
　　它来不及舔舐受伤的部位，靠着另外三足蹬地远跳，落在另一处空地开始新一轮奔逃。
　　房车窗口沾满了人，却谁也没有出手干预。
　　任谁都能看出，这是明暨在刻意玩弄那只头狼。
　　描边枪法，打中不是要害的地方，以此来催促的目标继续奔逃……
　　是不是有些熟悉。
　　眼前的头狼与当初的速度丧尸，其实没什么两样。
　　下场自然也是一般无二。
　　很快头狼被子弹穿透堪称是铜铸的脑壳。
　　异化后，狼的脑袋硬度似乎也得到一定强化。
　　尹胜寒说，那些子弹在头狼的脑袋上，同一个位置击中五次。
　　第一枚打出一个弹孔印子，第二枚从印子位置往里钻入一些，之后的第三第四第五枚，就犹如敲在第二枚子弹尾部的锤子，一点一点把它凿进这铜皮铁骨的狼头里。
　　狼尸匍匐在地上，周围再听不见脚步声。
　　该杀的狼都已丧命。
　　星星周身亮着灯带，出房车去收拾那些狼尸。
　　左棣华拉开面前的窗户，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气与凉意，让他转手又立马给关上。
　　背后明暨嘬着一只小笼包里的汤汁，跟众人分享他刚刚观察到的发现。
　　“那些狼里，头狼是异化动物，大部分是异化动物，也有几只是丧化动物。挺让人意外的，异化的动物和丧化的动物竟然能够混到一起，还一同外出狩猎。”
　　按理，丧化动物的食谱里不是应该也有异化的同族一份么？
　　是不合理。
　　“会不会是，那只首领的能力呢？”
　　小姑娘细声细气的嗓音突兀插入。
　　她嘴边还有刚才吃小笼包，沾染上里面的汤汁露水。
　　“听到了什么？”
　　明暨从一边抽张纸给她，让小姑娘自己擦擦嘴巴。
　　“唔。”唐安朵胡乱在嘴巴上擦一把，她还有些舍不得，刚才那个小笼包，好好吃啊。
　　“也没有什么，就是刚刚那只首领在下达命令。”
　　“进攻、突击、撤退、快走……”
　　“所以我想，会不会是因为它是首领，能够给狼群下命令啊。”
　　明暨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的目光在唐安朵身上逗留。说起来，这个小姑娘的异能不就是能够跟动物交流么？那会不会头狼也拥有类似的精神系异能，以狼群这样的特殊团体为对象，下达首领的命令，族群中的个体无法反抗。
　　类似催眠的下级能力。
　　得出一个有可能的猜测，也没人继续追究。
　　异化动物和丧化动物，对于他们而言，差别其实没那么大。
　　就连晶核，明暨也是不看一眼，直接让星星扔去作为能源储备用。
　　房车重新启程，又开始时不时被碰瓷的旅程。
　　这一夜，天很黑，不见月亮与点滴星光。


第119章 手动和跨海大桥
　　翌日，清晨。
　　房车二楼亮起一盏盏灯，睡醒的人在驱散迷糊劲儿后，纷纷第一时间就看向窗外。
　　雨早已停歇，耳边也没有沙沙雨声。
　　这让人不禁生出几分妄念，他们拉开窗帘，预先做好被耀眼太阳刺眼的准备没有用上，也没有阴云密布的黑沉天幕。
　　窗户玻璃上映出一张张他们自己的脸，或激动或平静，带着清晨初醒时的几分不清醒与不修边幅。
　　揉一揉惺忪的睡眼，抓挠两下乱翘的头发，摸摸嗡鸣埋怨的腹部……
　　令人失望的结果，就在眼前。
　　外面依旧是入睡前，深沉浓重的黑暗。
　　左棣华不满地“嗷”的叫了一声，脑壳磕上窗户玻璃，被冻得忍不住“嘶”了一声，倒抽口气往后退开两步。
　　好冷。
　　冻这一下让他也清醒许多。
　　“哥，天没亮。”
　　左棠华正在折叠两人的被子，听闻背后传来的声音，也就应一声。
　　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并不如何让人意外。
　　太阳能持续在天上高挂一个多星期，怎么就不能罢工一个多星期，甚至是更久的时间呢？
　　等人从各自从房间里离开，各自都已经筑起心理防线，也为接下来的日子做好准备。
　　明暨今天起的格外早。
　　尹胜寒在被允许进入驾驶舱之后，每天早上都要先在驾驶舱逗留一会儿，将睡觉这段时间内房车内外发生的大小事查看一遍。
　　往日这个点，除了星星和娄敬策外，压根没人来。
　　唐安笠倒是有这个心，但他还有一个不大的妹妹要照顾，晚上几分钟下楼就只能早饭后再来了。
　　“明哥？”尹胜寒有些惊讶。
　　明暨背对着他，脑袋微微转动，双眼中倒映着满室机器屏幕映亮的光。听到身后传来动静，他也只是向侧里偏偏头，眼角余光从人身上一瞥而过。
　　明暨抬抬手便算作打招呼，很快手便落下。他继续投入进先前的数据中。
　　尹胜寒观察一番，扫过今日比往常要多出几个屏幕的数据，新出来的数据代表的意味，在从繁星那里得到解释前，他十有八|九是看不明白的。
　　他没有再出声，单看明暨没分一个眼神到自己这边的投入，大概能够猜出是在做一件很紧要的事。
　　身后驾驶舱的门再度打开，明暨这次连偏头扫一眼都不曾。
　　进门的娄敬策在发现明暨在时，便放轻动作。究竟是枕边人，他是向醉心投入的明暨所在看上一眼，便伸手在尹胜寒的肩膀上拍拍，手掌没有拍到实处，引起人注意便做了个跟自己离开的手势。
　　驾驶舱的门在身后合拢，尹胜寒向前走两步，凑上来与娄敬策打招呼。
　　“娄哥，明哥他这是……”尹胜寒用手比划了一下无数数据在眼前翻腾，还有敲打键盘数据的动作，“在做什么？”
　　娄敬策侧身站着，睨他一眼。
　　“你比我先进去，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
　　“他就没跟你说过？”
　　娄敬策没再回答，转身向餐桌走去。
　　他的不回答就是回答。
　　其实，今天一早娄敬策醒来，发现被窝里只有自己一个，他甚至不知道明暨什么时候醒来离开房间。
　　明暨比自己早起就足够少见，他当即起床收拾，下楼也没有找人，直接问了星星，得知人在驾驶舱。
　　本来，他去到驾驶舱是想问问的，有尹胜寒在场是其一，还有就是明暨当时的表情。全心投入到一件事之中，顾不上的身体部位便会依靠本能行事。
　　平日里，明暨能够解决意料之中或者意料之外遇到的所有事情，即便出现意外，他也能够很快将之把握，所以一贯都是游刃有余。不知道他先前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总之这里的许多事情在他看来都算是有趣，所以笑容常挂嘴角。
　　但，刚刚处于全情投入状态下的明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在迅速阅读中，双眼带出几分高智能机器的凌厉与冷漠，有那么几个瞬间与繁星给他的感觉相似。
　　在两人前往餐桌时，星星端着今天的早餐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
　　“是送给明暨的么？”
　　星星识别到语音，当即驻足顿首。
　　【是的。】
　　它圆滚滚的身体转过半圈：【有什么能为您服务？】
　　“没。”
　　竟然连早餐都不去餐厅吃吗？
　　娄敬策打算吃完饭再回驾驶舱一次。
　　只可惜，这次他干脆就没能进去。
　　繁星的电子音告诉他，明暨暂时取消除他以外所有人进入驾驶舱的权限。
　　娄敬策没能打听到更多，心口有点闷闷。在房车上四处溜达过一圈，最后还是回到房间，拿起搁置在角落里的运动器材开始消耗自己旺盛的精力，在挥汗如雨中平复自己的心绪。
　　明暨到中午也没露面，让其他人注意到不对。
　　星星对此相关的回答一律都是【不知道】，好像是被哪个人工智障附身。
　　娄敬策他们也无法，无所事事在座位边聚集，等人闭关出来。
　　午饭依旧是星星送去的，这次都没能入门，摆放在驾驶舱门前的地砖上，从热乎乎到变凉。
　　娄敬策揣着好些心事，听着那不断撞击上房车的丧尸还有动物们发出的声音，有些想下车进入黑暗中放肆一把。
　　但想到明暨昨天的叮嘱，他又只能憋住。
　　不过就是躺倒在床上，隔空像是捏核桃一般，捏爆几只丧尸的脑壳打发时间。
　　不知不觉，娄敬策陷入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他腰间一沉。
　　睁开眼，看见明暨。
　　他像是先前埋垂青肚皮一般无二的动作姿态，把脑袋枕上自己的腰腹位置。
　　明暨可不光想要枕一枕，靠一靠，他磨蹭着往上贴一脸，把脸颊贴在硬|挺|结实的腹肌上，转过脑袋，压着鼻子吸一口。
　　娄敬策听到他发出的长长一声喟叹，伸手去推人。
　　这感觉，有点变态那味儿了。
　　明暨趁着他大动作，伸手一把搂住腰。
　　拒绝放开。
　　“让我充充电。”
　　娄敬策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多出一个充电宝功能，但搭上明暨肩膀的手还是松下力道。
　　“你在驾驶舱里忙什么？”
　　明暨撩开阻拦在脸和腹肌之间那层薄薄的汗衫，眼睛都眯缝着闭起，一副就快要睡着补眠的样子。
　　“黑暗的漫漫长夜降临了。”
　　“星球表面覆盖进黑暗中，近太空的卫星无法再探测地形和确认前进的方向路线。”
　　“我跟繁星将近几天的数据做了一个整合，算是绘制出一张临时使用的地图。没有实时地图那般便利，不过应该能让我们在黑暗的这段时间里不会变成迷路打转的瞎子。”
　　明暨说着打了个哈欠，还有些话便被咽了回去。
　　嘛，反正说了也没有太大意义。
　　比如说，不仅是地图。他还通过近期数据，预测前进方向上未来一段时间内可能爆发的天灾，并让繁星对此进行沙盘模拟，做出几版未来受灾后可能的地图。
　　又比如说，他在计算后，给繁星下达指令更改了几个原先会经过节点，行驶时间可能会拉长一点，但比之原先的路线，像是昨晚那般遇到族群袭击的可能性降低许多。
　　迫停的情况，他是不想再遇见，尤其是在睡觉期间。
　　明暨很快上半身趴在娄敬策身上，头枕在腰腹位置，睡了过去。
　　娄敬策单手搂在他胸口，拍拍背心，让人睡得安稳些。
　　不用明暨和娄敬策将情况说明，到晚上的时候，房车的一侧便传来浪涛拍岸的哗哗声。
　　左棣华不敢置信问他哥：“我们是到海边了么？”
　　左棠华没出声，让人好好听听那阵阵涛声。
　　这还用说吗？很明显是的。
　　左棣华激动起来，唐安朵小姑娘也激动起来。
　　正为自己再度梦游吓到小姑娘的姚林也露出几分激动。
　　他们的激动却并不相同。
　　左棣华和唐安朵是因为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来过海边。
　　左棣华上次到海边还是四五年前的事，那时候在海边跟一个渔民大叔一起赶海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唐安朵就更早了。她家管的严，像她这样小的年龄除了乘坐邮轮和住在自家的海滨别墅的时候会看到海，其他时间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计划安排，别说是海了，就是自家花园都少有时间闲逛。
　　姚林的激动与他们那种全然是兴奋到海边的不尽相同。
　　他更多的激动是，从东区北区到中心区，有一条最为便捷的通路就是通过两区之间搭建的跨海大桥。
　　已经来到海边，那距离跨海大桥又能远到哪里去。
　　他快要回到中心区了！
　　姚林揪揪自己的耳朵，不怎么疼，被揪后倒是泛起热意，可能变红了。出来这么久，他有些想留在中心区的妈妈。
　　激动兴奋像是会传染，又或者是这最小年龄的三人脸上的高兴劲儿太足，让人也感染几分。
　　可惜高兴太久就被明暨给泼了一盆冷水。
　　“确实是走跨海大桥，不过这桥已经断裂。”
　　看几人瞬间蔫头耷脑。
　　“到时候看看情况再说。”
　　明暨没告诉他们，他早就做好游也要游过去的打算。
　　房车补给不缓驶近，靠近跨海大桥几百米外，车前大灯倏忽亮起几个度，就像是从普通节能灯的亮度一下子堪比氙气灯。
　　“哦哦！看到桥了！”
　　“诶？哥哥，你看，桥头那边亮着灯。”
　　“是不是有人？”
　　唐安朵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掺杂着激动的成分，格外响亮。
　　众人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桥头的地方，亮着一豆昏暗的灯火。
　　那橙黄一点的光，像是早就被市场淘汰的蜡烛点燃映亮的。
　　隐约昏暗的烛光里，似乎有道人影在摇晃。


第120章 收费站的女人
　　“有人！”
　　尹胜寒定睛细看一番后，确定下来。
　　狭小到容纳两个人都拥挤的收费站里，一点昏黄烛光摇曳。
　　收费站的门窗玻璃早已破碎，所剩不多依旧□□在窗框上的碎渣，将那一豆灯火光线折射到室外，投出斑斑点点碎光。
　　“你们看，灯火熄灭了。”
　　唐安朵小姑娘盯着那点烛光，眼睛闪闪亮亮的，就像是从前盯着自己生日蛋糕上可以安插的蜡烛。看到那点灯火熄灭，她揉揉眼睛，确定在黑影婆娑间确实没有再亮起，顿时有些着急。
　　“行驶过去看看。”明暨像是发现了什么，下达指令。
　　车外有风声呼啸撞击玻璃，显然繁星在明暨的示意下，提高车速。
　　海岸线看似蜿蜒悠转，房车在加速状态下，很快拐过两个弯，便到跟前。
　　临近，在房车前面大灯的助力下，无论是收费站还是收费站前戒备地拿着武器的小队，都看个一清二楚。
　　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在外的小队，多少是让人有些意外。
　　明暨站在驾驶舱，观察着这群人，都是异能者。
　　有一半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剩下的一半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都濒临异能尺危险边缘，随便再动用一下异能，就可能直接送自己永久美梦的程度。
　　更巧的事情出现——姚林跟带头的那个大哥还是认识的。
　　明暨下达指令调高安全范围，让玫瑰们再次进入警戒状态后，直接给除姚林外的人发了一个玻璃珠弹珠。
　　外表看就跟他之前让小鸟带给唐安笠和唐安朵的保护罩一模一样，但在功效上不是，这些是用异化丧尸的晶核制作，还加入一部分异化植物的躯体，效果会更好上四成左右。
　　姚林识趣地没有追问，就像当初给自己妈妈治疗的那管药剂。
　　他在明暨分发珠子的时候，打开窗户，钻出去大半身体，激动地朝认识的人打招呼。
　　“巴哥、阳子，是我。”
　　带头人巴哥眯起眼睛，借着房车里的光亮打量姚林。
　　姚林这些天在房车上，天天跟着明暨他们吃住，在伙食上那是从冷硬馒头干巴菜叶到御厨精心烹制私房菜的飞跃。随时随地饿了，都可以找星星要一些小食来吃。就算被明暨发现，也不会在跟基地里一样挨骂，反而明暨也会要一份来品尝。
　　所以，姚林这会儿脸就比之前要圆上一圈。
　　整个人肉眼可见过得惬意，没有黑眼圈，衣衫齐整，酒足饭饱到脸圆上一圈，还能乘坐在这样的高级车里。
　　巴哥打量半天，还是不确定。
　　直到姚林手里冒出火球，这才敢确定。
　　“姚林？！真是你！”
　　其实还是有点不确定的，毕竟上次碰面的时候，姚林那火球还只有脑袋那么大，现在能有两个篮球那么大了，这是吃激素了么？
　　明暨扫他一眼，让每个人都收好玻璃珠后，便让繁星把房车行驶到一块稍微平稳一点的地方，开门下车。
　　自从天气变得不正常之后，他们几乎没有再从房车上下来。
　　双脚久违地踏上土地，结实的落地感让人心情好上一些，即便谁也没有表露，动作间还是不自觉带出几分欣喜愉悦。
　　“他们是？”
　　因为姚林与这些人相熟，明暨便让他先下车，他们紧随其后。
　　巴哥拉着姚林打量一番后，厚实的巴掌落在他的肩头，脸上带出几分欣然，一切尽在不言中。
　　眼下显然不是一个叙旧的好时机，简单的招呼后，他便将视线投向姚林身后。
　　姚林还有些迟疑该怎么介绍明暨他们一行。
　　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当然没什么问题。
　　但总觉得这不是最好的说法，他往后退开一步，转头看向明暨。
　　明暨刚落地，呼吸一口车外寒冷的空气，便对上巴哥戒备的目光。
　　“交情一般的同路人罢了。”
　　“前往中心区的路上刚好遇上，捎带他一程。”
　　隐去先前的交集与从粮仓的怪物手里救命不谈，他们也确实是这样的关系。
　　姚林有些惊讶明暨撇开他们之间的救命之恩，不过既然都已经这般开口，那便是这般吧。
　　他回头对上巴哥询问的目光，挠挠后脑勺，带出些面对熟人的青涩稚气。
　　“他们帮过我一些。”
　　这样说巴哥便能理解了。
　　按照他的理解，姚林先前的队伍出了意外，可能是在执行任务中，也可能是在返程的路上。这对于现在这鬼老天再是正常不过。之后遇到了这队人，先前大概是在逃亡的时候有过巧遇，这队人收留了他。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收留下姚林的理由。
　　理由也很现成，这人不是说了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度过末日后到现在这段时间，但是他们现在打算进入中心区。成年人都知道，有熟人好办事。
　　有个先前在中心区的姚林带路，就算只是做个引路的向导，到中心区进入基地后继续当向导，那也能省下许多事。
　　巴哥自问，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他肯定是会把人捎带上的。左右也吃不了亏，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儿有人引路能省下的事可就太多了。
　　他推己及人，打量两眼明暨，就觉得这是个脑子聪明的。
　　聪明人所见略同。
　　既然双方是这样的关系，不近不远的，巴哥便干脆把姚林拉到自己队友之间。回头朝明暨他们挥手：“等你们进了中心区，我巴哥给你们领路，你们放心，我可比姚林路熟。”
　　他一开口，娄敬策便猜到他的心思，也知道明暨先前故意那般生疏距离的意思。
　　半点不需要引路的明暨点点头。
　　明暨的做戏也就只持续到这里，剩下的他就交给其他人，径直朝着收费站所在走过去。
　　唐安朵小姑娘怯怯地从唐安笠身后探出脑袋，视线越过层层的人群看向收费站。收费站这会儿又亮起一点灯光。
　　她脸上露出明显的高兴，“呀”了一声，拉着摇晃唐安笠的手，明显示意他看收费站又亮灯了，笑露出满口牙。
　　见到他们队伍里还带着这么大点个小姑娘，巴哥领头的队伍里许多人略微放松下戒备。
　　这般恶劣的生存条件下，还养着这么大点孩子的，且能把人养成这般好的，这队人就算不好，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明暨突兀离开队伍的擅自行动，吸引许多人不着痕迹地侧目。
　　明暨一步步走到收费站前，他注意到许多人都欲言又止，有几个人已经张开口想要阻止他，或者说提醒，但又被身边的人用眼神示意压下。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明暨站在收费站前，没有拧开收费站那道金属生锈且变形的铁门，直接闯入。他微微躬身弯腰，在碎裂的窗户玻璃间寻找一个适合的破洞，能够让他看到更大面积室内的情况。
　　窗户破得稀碎，找到符合需求的并不难。
　　明暨从一个大裂口向里张望，昏黄的烛光映亮他靠近的半边脸颊。
　　跳动闪烁的那点火苗才映入瞳孔，便熄灭。
　　灯光熄灭后，收费站随之陷入黑暗。
　　明暨没有半点着急，站在窗前，学着那群人一样搓搓自己的手，即便他半点也不觉得冷。
　　趁着搓手的动作，指尖触碰到腕上的光脑，开启计时后录像功能。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开口。
　　“喂，你别站在那里。”来口的人把自己包裹成个球，声音又沙哑，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究竟是男是女。
　　“里面的人不会理你的，也不会离开收费站。”
　　明暨点点头，将身体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脚步却半点也未挪动。
　　见有人劝过，明暨死不悔改，有人小声嘟哝了句“不知好赖”后，众人似乎达成一致，再没人开口。
　　收费站的灯光熄灭，除了房车没有熄灭的大灯投出的光亮，不在照射范围内的地方仍旧陷入一片黑暗。
　　这些人似乎在接二连三的天灾磋磨下，很快就能适应改变后的环境。
　　即便身处黑暗，他们三三两两抱团在一起，脸上都没有害怕。
　　巴哥还跟距离他最近的娄敬策提议：“把房车的大灯关闭吧，太浪费了。而且，可能会引来其他东西。”
　　娄敬策向明暨方向瞥一眼，明暨还站在收费站窗口前，半点没打算管的意思。
　　看来今天可能在这里休息，他也便从善如流地接收，装模做样地起身上房车去熄灯。
　　像是火柴殷红的一头擦过擦纸，“簌”的一声后，收费站里亮起一豆火光。
　　明暨目光紧抓着那星点火光，还不如左棣华问星星要的起夜灯亮。
　　火苗跳跃间，勉强映亮半米外女人的脸。
　　明暨只能看见那女人的半身，胸口往下陷在昏昏沉沉的暗色中，看不分明。不过，这便已经足够。
　　他端详着女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死气沉沉的杏眼。没有半点杏眼该有的灵俏调皮，盛在满暮气和燃在眼前的仅剩一豆火。
　　不过人小指那么长的蜡烛燃烧地很快，明暨记着时间，十分钟。
　　十分钟里，蜡烛从小指长，逐渐烧作蜡泪，斑斑点点顺着蜡烛本身往下落，一点点缩短，没有风来将之吹熄。
　　女人痴痴地看着那截蜡烛，烧到尽头。
　　最后像是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明暨再次敲敲光脑，录像和计时都停止。
　　点燃十分钟，间隔三分钟，一切从头。
　　时间系异能者，不愧是跟娄敬策的空间系一样稀少的存在。
　　明暨瞥过她脖颈上，从背部蔓延向脸颊的血色纹身，还有加诸于纹身上，脖颈间狠狠一刀留下的骇人伤疤。
　　下手的时候，应该没想让自己继续活下去吧。
　　怀梦窝的信徒？
　　或许该说是，曾经的怀梦窝信徒。
　　只可惜，这个女人，彻彻底底坏掉了。


第121章 桥头一夜
　　明暨惋惜地叹口气，半身映着收费站里透出的昏黄光亮，格外萧索。
　　其他人对没在意，便是看见了也不甚在意，末日里唉声叹气的海了去了。唯独娄敬策时刻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巴哥凑过来想跟他们搭话，打着跟他们换东西的主意，同时也想摸摸他们的底细。
　　娄敬策在商场和前世都见多了这样的人，三言两语便把话题带跑偏去。旁边有唐安笠助攻，他本就负责对外的生意，看出娄敬策的意思后，不着痕迹便反过来从巴哥口中套出不少中心区的情况。
　　娄敬策搭过几句话后，给唐安笠使了个眼色，便慢慢淡出聊天圈。他不再开口捧场，话题节奏又有唐安笠把握，自然没人搭理他。
　　四下环境又黑，娄敬策身形闪现了下。
　　便出现在明暨身边。
　　他没有开口，只是凑脑袋过去，故意挤着明暨向内看的那块缺口，往里望。
　　明暨往后退开半步，给他留点距离。
　　娄敬策只看一眼便收回，伸手碰到明暨的手，随着肌肤温感同时传来的还有响在脑海中的话音。
　　娄敬策：这人有什么不对吗？
　　他话音才落，收费站里的烛光灭下，四下昏昏。
　　明暨反手搭在他伸来的手上。
　　明暨：时间系，但是已经没法活了。
　　这倒是不让人意外，娄敬策觉得。
　　在看见这个女人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大概也能够看出这人求生意愿不强。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时间系异能者会龟缩在这样逼仄窄小的收费站里，不断重复着点灯又熄灭，熄灭后再次电灯这件事？
　　她是故意在这里成为前往中心区的“灯塔”么？
　　繁星刚刚扫描完毕收费站里女人的身体情况。
　　隔着女人异能影响的时间，让它的数据收集进度第一次缓慢如龟速。
　　明暨将繁星上报的信息一一浏览。
　　基本信息没什么可看的，孤身一人，没有亲人。空间系异能者、受到过邪神众的蛊惑、因为异能特殊在关键时候恢复理智逃离，这些也都一目了然。有过超过十次求死经历，并不让人意外。
　　唯独让明暨视线停滞的是最后一条。
　　——疑似诞育过幼生态邪神众。
　　疑似？
　　在明暨再次质询后，繁星基本确定这一项。
　　还是因为异能的缘故，诞育邪神众的痕迹在她身体上随着时间渐渐在消退。
　　明暨点点头，那这诞育下的幼生态邪神众应该不在先前那批中了。
　　这般出色的母体资质，诞育下的怪物定然会有些另类天赋。
　　明暨暂且将这点记下。
　　娄敬策又传来新的消息：她想求死？
　　可这么干耗着异能的方式，这样求死是不是新奇了点？得多费多少力气，还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在脖颈间那道伤口上再来一道，来得干脆利落得多。
　　“她，精神海崩溃了。”
　　明暨的声音在那边唐安笠炒热的话题下，被盖住大半，不凑近听不清。
　　与此同时娄敬策脑袋里响起另一句：跟先前那个男人一样，诞育过邪神众。
　　这，就很能理解了。
　　收费站里灯光再次亮起，映照在两人面庞上。
　　昏黄的灯光柔和面部轮廓，连明暗分界线也变得模糊。
　　两双眼睛透过玻璃窥见其中一方安宁，又纷纷转开。
　　明暨转手把回搭的手上移，挽上娄敬策的胳膊。
　　明暨可不会在有房车有房间有软床软被的情况下，跟这么群狼狈又满身都是味道的人挤一起。他不需要跟同类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给飘荡的心找点慰藉，和暂时停泊的港湾。
　　他需要的，陪睡的温暖怀抱，人已经被他抱住了。
　　“回车上去睡觉。”
　　没法带走利用的时间系异能者，就继续留在这里，当她愿意与否的“灯塔”吧。
　　明暨拉拉娄敬策的胳膊，向房车门口示意。
　　娄敬策回身往往唐安笠那边看一眼，那边仍旧聊得热火朝天。
　　这会儿正聊到唐安笠他们在北区沙漠的求生经历。
　　打听消息，自然得讲究个你来我往。
　　房车上都是秘密不好说，先前在沙漠的见识却可以大谈特谈，畅所欲言。
　　唐安笠即便再是畅快，也保留上两分。
　　妹妹的异能，还有明暨让隼给他们带来的那东西，他半个字也没提。
　　少了这段，多些他的大展神威和感知敏锐，倒是把经历说得比评书段子还要精彩有趣上几分。
　　唐安朵一只缩在哥哥怀里，没一会儿就贴着人睡着了。
　　对于这么半大的孩子，这里也没小心眼比针眼小的酸柠檬，没人会苛责。
　　娄敬策多看上两眼，应该没问题。
　　左棣华被左棠华看着，主打一个放空思绪、光明正大摸鱼。
　　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好搓零件，可不就摸鱼了么。
　　尹胜寒是最不需要人关注的，他心里都有数。
　　既然这样，娄敬策便也顺着明暨的脚步往房车挪。
　　他们两的动静，惹得有几个人看过来一眼。
　　看人举止亲昵，胳膊手臂搂在一起，相互之间打过几个暧昧戏谑的眼神，对两人的关系似乎都有了点底。
　　末日里，两人都还能活下来，真是上天眷顾啊。
　　不少曾经有过对象伴侣的，不经触景伤情起来，想想自己的另一半。有几个眼窝浅的，不住眨眼，还有捏鼻子的……可不能哭，不能丢这个脸。
　　明暨不仅打算自己上车去睡觉，他明目张胆拉着娄敬策到唐安笠那一撮人边，伸手要从唐安笠怀里捞唐安朵。
　　唐安笠正讲得眉目飞扬，陡然顿下。
　　“明哥？”
　　“我带回车里去睡。”明暨理直气壮。
　　唐安朵不知道是被动静吵醒，还是被声音吵醒，揉着眼睛仰头张望。在发现搂着自己的是明暨后，小姑娘瞌睡劲儿还没醒，顺势窝过去，闭着眼打了哈欠，迷迷糊糊埋明暨怀里又睡着了。
　　“哦，行。”唐安笠还能说啥，他张张嘴又闭上，觉得嘴里有点干巴，咽了咽口水，目送着明暨一手搂一个，踏上房车去休息了。
　　在明暨他们钻进车里后，场面凝滞十几秒。
　　巴哥眼神在房车门上多停留了几秒，逮着怀里空空的唐安笠向那边示意。
　　“诶，兄弟。”他挤眉弄眼，“那边是什么情况？”
　　唐安笠觉得嘴里更干了，回答也干巴巴的：“能怎么回事，去睡觉了。”
　　在巴哥的沉默中，唐安笠又补充道：“没见过两人睡觉啊？”
　　他不补这句还没人反应过来，补上就让人砸吧出点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末日以后，出于环境不稳定、提心吊胆活过一天是一天、每天为了生存奔波、累如死狗，还有没了伴侣诸多原因，还能活下来的底层这批人，半是被逼，半是淡了心思，都被迫素了下来。
　　温饱才能思那啥，他们现在温饱都没能保障呢。
　　想那档子事，还不如早点洗洗睡。
　　顺着唐安笠开的歪路，一群人直接开起了歪车。
　　几句话下来，自己给脑补好了，前因后果，经历发展。
　　话题很快又扯到了其他地方。
　　纵然巴哥觉得有些不对，也不好继续追问。
　　他总不好开口问人家床上那档子事吧，干脆放过这一茬。
　　黑灯瞎火的，时间过得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有几个人撑不住黑夜的寂寂，倚靠着同伴小睡片刻。
　　本来，交替轮换着休息，实属正常。
　　然而，他们忘了一睡觉就会失常的某个定时炸弹。
　　起初是没人注意到姚林的，只是他今天梦游得格外明显。
　　一个人直直朝着海边走过去了。
　　身后有个与他相识的人纳闷，朝他大喊：“姚林，你干什么去？”
　　这一嗓子，没睡熟的人都醒了。
　　有几个以为出状况了，异能都出现在手里。
　　转头一看，嘛事没有。
　　再看看，姚林走得头也不回。
　　随着他越发靠近海边，大家觉得不对劲，几个跑得快的立马冲过去要把人拽回来。
　　几人才刚起身，那边就见姚林站住了。
　　姚林坐下了。
　　姚林悉悉索索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朝着海里扔了团空气。
　　姚林坐着不动了。
　　跑过去几步的人，被这怪异的情况，惊骇住脚步，回头看巴哥。
　　无声用眼神询问，该怎么办？
　　大家都觉得棘手，这看起来真的让人有点发怵。
　　一直被左棠华压着不让开口的左棣华，终于找到机会出声。
　　“你们看他那样……”
　　众人看一眼他，又纷纷扭头看姚林。
　　“像不像是在钓鱼？”
　　左棣华一语惊醒梦中人。
　　别说，还真别说！
　　巴哥末日前不喜欢钓鱼，但他老爹喜欢。一根杆，一顶遮阳帽，一把小椅，带个红桶，找个野河小池塘，一坐就能坐一天。
　　跟现在姚林，背影像了个八成。
　　差的两成是姚林没有小椅，直接一屁股坐沙滩上了。
　　看暂时不会出事，碰到新鲜事的队员当即讨论开。
　　“是梦游吧？”
　　“是吧，我看也是。”
　　“梦游的人是不是不能叫起来的啊？我记得我之前看到过这个说法。”
　　“这谁知道，也没准。”
　　“那他这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睡醒应该就醒了吧。”
　　……
　　姚林梦游钓鱼这事，可算是把这群人剩下的那点活力都榨了出来。
　　明暨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反正外面一片漆黑，他也不在意到底睡了多久。
　　“啪！”房车打开大灯，耀眼的灯光把车外的人都惊醒。
　　娄敬策站在车门口，挨个点名，让人都回车上来。
　　没叫姚林，默认把姚林留给这队人。
　　左棣华和左棠华起身，甩甩坐着睡酸疼的胳膊腿儿，欢快地奔向房车。尹胜寒就在一边也朝这边走来。他基本没出过声儿，跟个隐形人似的。
　　唐安笠起身也要走，被巴哥一把拉住。
　　“咱们回头到中心区基地再聊啊。”
　　没人提引路的事，毕竟就他们这一路开过来的情况看，也不需要。
　　巴哥依旧不肯松手。
　　他走近几步，唐安笠立即会意，是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
　　巴哥凑近，脑袋挨到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在唐安笠惊讶的目光中，点点头，又攥拳在心口锤了锤。
　　这意思，不骗你。
　　唐安笠点点头，转身回到车上。


第122章 野火和海路
　　大概是习惯睡在房车上安逸舒适，在外面小睡上一个晚上，休息缺缺，反而睡得手脚发麻，肩膀都要担不起脑袋的重量。
　　于是，唐安笠就跟巴哥多说两句的功夫，等他上车，左棣华在短短十分钟，打第三个哈欠后，被明暨赶回房间里补觉去了。
　　左棠华眼底下也挂着浅淡的黑眼圈，不过他表示还能撑住，明暨也不勉强。尹胜寒跟个没事人一样，钻进驾驶舱里跟往常一样。
　　唐安笠上车，环视过一圈，没看见唐安朵。
　　目光扫过座钟，这个点，应该还在睡。
　　他琢磨着巴哥刚刚透给他的消息，朝明暨和娄敬策对坐的桌边走过去。
　　明暨目不斜视，筷子夹起热乎乎的小笼包，尖牙在薄薄的皮子上咬开一个小缺口，满足地将精华的汤水含进口中，一口咽下，唇齿间满溢调配好的内馅肉的鲜香和面皮的清香。
　　娄敬策坐在对面，筷子上是同款小笼包。他吃起来就比明暨快多，直接一整只小笼包塞进嘴里。不管是汤汁还是外皮内馅，一口满足，统统吃进。
　　唐安笠刚过来就闻着那股荤香，还没来得及馋到吞咽，肚子就先闹腾起来。
　　娄敬策刚刚就注意到巴哥把唐安笠拦下来说了什么，看他眼珠子都快挂蒸笼上了，给他拿个小碟。
　　“过来坐着吃吧。”
　　唐安笠不跟他客气，就他们这交情，客气那叫矫情。
　　明暨放慢咀嚼的动作，看唐安笠越过娄敬策，坐到内侧。
　　唐安笠被他盯着，赶紧夹起一个小笼包到自己的小碟里。他像是护食的兽等美滋滋咬开一口，任由汤水从缺口流出，在小碟里积了个底，这才开口。
　　“巴哥跟我说个消息，我觉得还挺可靠。”
　　明暨盯着泡在汁水里的小笼包，整个小笼包的底皮都染上汤水的油光，好像有点浪费又觉得没准也不错。
　　唐安笠没注意到明暨的视线都在他碟子里的小笼包上，说的时候刻意收敛神色，希望引起桌上另外两人重视。
　　“嗯，说说。”娄敬策看明暨学着唐安笠的方式吃小笼包，一时半会儿大概是分不出嘴巴。
　　他便把筷子搁下，担任嘴替。
　　唐安笠把声音压低一些。
　　“巴哥跟我说，姚林加入的那个组织，野火……有点问题。”
　　娄敬策挑挑眉，做出一派洗耳恭听的模样，让他摊开说说。
　　“野火跟中心区高层人员有关系，因此得以获取许多优待，甚至是一些破例的‘绿色通道’。”
　　只“优待”两个字，就足以娄敬策明白他的意思。
　　用末日前的话来打比方就是——“关系户”和“纳税大户”。
　　这点娄敬策不意外，有这样的一伙势力，当权者自然会试图加以利用。
　　“但是，有意思的是……”
　　唐安笠将筷子反过来，筷头在桌上杵了杵，发出“笃笃”两声。
　　“野火暗地里还有别的勾当，和投资人——”
　　他刻意把“投资人”拉得老长，意思明显。
　　娄敬策立即做出两种猜测。
　　“是中心区官方另一派的人？”
　　别看世界已经末日，到处都是苟活的人。
　　社会的阶级会换人，却不会变。
　　掌管中心区的那群人中，未必没有人想把一把手拖下去，自己当老大。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何况是在这种本就资源紧缺的环境下，一把手能握在手里的资源，自然要比二把手多。
　　“可能性不大。”
　　能够成为一个组织的二金主，这投入的人力物力定然不小。
　　要是真是中心区管理层内部争斗，那都不用猜了，定然是一二把手之间选一个。
　　那剩下的，娄敬策与唐安笠对视，眸底双双清明。
　　他吐出一个名字，唐安笠提前点头赞同。
　　“艾达尔法。”
　　还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能看到它的身影。
　　明暨咽下嘴里的小笼包，“哦”了一声。
　　“那还真是挺有胆色和脑子的。”
　　听着似乎是在夸人。
　　谁说不是呢？
　　已知，艾达尔法与怀梦窝有关联。
　　死人窠也借了他家的大楼。
　　现在他家还是中心区官方编外异能者组织“野火”的榜二大哥。
　　瞧瞧这多方下注的架势，真不是一般有能耐。
　　也足够有野心。
　　把几方关系在脑海中画出关系图，娄敬策冒出一个有些疯狂的念头。
　　怀梦窝里那些消失不见的丧尸，该不会是被悄悄摸摸运进中心区，甚至是借由私底下的关系网，直接送进基地了吧。
　　不会吧，艾达尔法上层那群家伙，爱财如命，应该不至于癫成这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背叛人类，各方资助，从中牟利，这真的还有底线和理智么？
　　“啊！”小姑娘还带着几分迷迷糊糊的尖叫响起。
　　唐安笠顾不得坐在内侧不好活动，一跃而起，踩着靠背飞身过去。
　　“朵朵，你怎么样？疼么？”
　　唐安朵揉揉眼睛，显然还不太清醒。
　　她刚刚下楼梯，突然房车摇晃了下，本来稳稳要踩到的台阶与鞋底擦肩而过，她重心不稳，往下一滑，就叫了一声。还没叫完，担心要摔倒挥舞的手撑住旁边墙壁上的扶梯，稳住了身形。
　　“我没事。”小姑娘声音糯糯的，为了彰显自己真的没事，她往下跳了一步跃下台阶，站到唐安笠跟前，冲哥哥露出一个“你看吧”的灿烂笑容。
　　随后，就被捏住了脸颊肉肉。
　　“呜呜，臭锅锅！”
　　房车又一阵摇晃，唐安笠松下手，唐安朵立马蹦跶到娄敬策那边，求好心哥哥庇护。
　　娄敬策给她让开一条路，让小姑娘钻进内侧。
　　唐安朵占据唐安笠本来的位置，桌上的小碟子里还有一只完好的小笼包。小姑娘立即高兴起来，乐呵呵地用筷子在小笼包表皮上戳三个洞洞，让汤水从洞里流出。再凑到嘴边咬一口，吃完最后再把汤汁也喝尽。
　　“怎么回事？”唐安笠瞪她一眼，看她美滋滋吃着自己的碟子里的小笼包，舌头在上牙关舔舔，没阻拦。吃吧吃吧，不过就是几只小笼包。
　　明暨给唐安朵又拿来一笼四个小笼包，还有袋装的甜豆浆。
　　得到小姑娘的感谢后，摆正自己面前碟子上震外的筷子。
　　“没什么。”
　　“就是大桥断了，房车在把底部的充气艇打开，准备变成迷你型游艇游过去。”
　　唐安笠收敛起惊讶，他发现自己总是为明暨的“没什么”而惊愕不已。
　　他听见自己声音有些飘，干巴巴问：“游过去？不会中途出意外吧。”他们这里可没有一个是水系的啊。
　　明暨摆摆手，不在意的态度，让他安心。
　　大概是这“变身”的动静太大，补觉到一半的左棣华着急忙慌从二楼冲下来。天知道，左棣华迷糊间从窗户往外看一眼，发现被大海包围时，是如何的懵逼惊恐。
　　明暨也不等他开口，直接了当说：“桥断了，我们游过去。”
　　“哦哦。”左棣华本来想说的话全卡死在嗓子眼，他挠挠后脑勺，把睡成鸡窝头的头发再揉乱几分。
　　得到答案，他一时间有点茫然。
　　他要干什么来着？是继续回去睡觉还是就起床？
　　“吃早饭了吗？”
　　自然是没有。
　　明暨站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出。
　　左棣华感受到一丝丝异样，往后倒退半步，似乎想落跑。“明哥，我还没洗漱来着。”他刚刚可是以为出事冲下来，能在下楼后保证脚上的两只拖鞋完好就不错了。
　　“嗯。”明暨起身的动作不停，“洗漱完吃完，赶紧搓零件。”
　　“今天中午，你知道的。”大魔王这般开口。
　　“嗷！”左棣华顿时被冲击醒了脑子，抱着脑袋开始痛苦。
　　之前摸鱼多快乐，现在临近死线就有多痛苦！
　　其他人纷纷投去“祝你好运”的怜悯目光，然后扭头到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挂起不到三秒，所有人动作顿住。
　　左棣华也是。
　　他迟疑着开口：“你们有没有听见？”
　　他又听了听，有些不确定。
　　“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茫茫大海上，这有可能么？是有人从大桥上往下跳了吗？
　　左棣华看向哥哥，试图寻求个答案。
　　左棠华点点头，确定他并没有听错，就是有人在喊救命。
　　左棠华觉得这个声线，好像还有点微妙的熟悉。
　　繁星默默调整行驶的方向，众人就听着叫救命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们终于在白花花的浪涛拍打间，房车光亮映亮的这一片范围内，看见一个小点人影。
　　那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们，朝着房车化身的船拼命游来。
　　十分钟后，这人被救上房车。
　　尹胜寒下去捞的人，最后一段路这人累得险些淹没在浪里。
　　为此，尹胜寒湿了一身衣服。
　　救上来这人，不算是熟人，但也有过一面之缘。
　　在别墅那会儿，跟柳明暨一伙儿的，那个带队的女队长。
　　后来洪水滔滔中，他们一队人都失去了行踪。
　　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
　　她在这里，那么很大可能，柳明暨也在这里。
　　可四下海面空空，再不见半个人影。
　　明暨皱皱眉，转手就给人灌下三支药剂。
　　女队长几乎是被他强行给补缓过来，没一会儿就眼皮抖动，眼见着要醒来。
　　等她睁眼，看见近在伸手可及的明暨。
　　看着这张脸，不经潸然泪下。


第123章 扒皮和警报
　　她为之落泪的对象，自然不是明暨。
　　在场人都心知肚明，却没人打断她。
　　任由她哭上片刻，从情绪崩溃的深渊中挣扎爬起。粗糙的双手将眼眶擦得通红，英气的面颊两侧泛起大朵红云，整个人像是浸泡在煮沸的汤锅里，靠着深呼吸续上一口命。
　　等人情绪耗尽，哽咽着重归平静。
　　他们开始沟通。
　　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有听过一个男人称呼她叫“璐姐”，现在自我介绍后才知道，她叫做宁璐。
　　宁璐捧着星星递到她手中的一杯温牛奶，指尖摸索玻璃杯壁，玻璃杯上的纹路与指尖按压，将玻璃的冰凉传递回来。
　　她有些怔然，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触感。
　　温热的牛奶滋润咽喉，带着宁璐不喜欢的奶腥味。
　　她将那只空玻璃杯攥在手中，开始给众人讲述他们自别墅区离开后的经历。
　　与明暨他们呆到洪水褪去，好好准备一番再离开不同。他们走得仓促，甚至可以说是落荒而逃，原因也很显而易见。
　　她说到此处，微妙的停顿一下而后便略过去。
　　他们从别墅区离开后，靠着柳明暨的异能，抱着一块漂浮板，被那滔滔的洪水从东区带离，一路横冲直撞，控制不了方向。
　　等到他们醒过来，发现人已经在中心区。
　　柳明暨作为柳家少爷，除了为他带来优越的物质生活，还有游玩五大区的见闻经历。他最先通过周围的环境，认出他们来到中心区。
　　本来大家都还很欣喜，直接换了一个区，与明暨他们离那么远也能松口气。
　　可谁也没有想到，来到中心区，反而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作为一支全是异能者的小队，来到中心区，最好的生存方式自然是加入基地，凭借着异能者的身份在基地里，只要循规蹈矩就能过得不错。
　　他们那是正需要休整，自然都觉得稳妥起见，还是先去基地。
　　中心区的基地对当时他们这种外区异能者的态度十分热络。
　　起初，宁璐并没有起疑。
　　毕竟局势就摆在眼前。中心区需要异能者，而他们一整支小队的人都是，得到一些优待，有人热络上来攀关系什么的，在利益趋势面前，宁璐他们所有人都没觉出不对。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对。
　　那是第一步，就跟小偷在动手前，也要踩点。
　　之后，他们被各自分开到不同的部门，担任的工作也不尽相同。
　　这也没什么稀奇，异能本就不一样，自然各自承担的工作不同。
　　直到，小队里那个植物系的小姑娘死了。
　　宁璐惨笑了一声，眼里重又笑出泪来。
　　“希希死后三天，小泽也出意外死了。”
　　短时间内就失去两个队员，再是迟钝的队长也该明白——这不是意外，是刻意谋杀。
　　他们自然想报仇，但自知背后的水很深。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先保全自己，再暗中打探，伺机而动。
　　只可惜，对面根本没有给他们足够的时间。
　　柳明暨与她约定好离开的时间，两人依旧继续原先的工作。
　　可那天，柳明暨失约了。
　　从头到尾都不见人影。
　　宁璐偷偷去找过，在约定地点外几百米的地方，找到了柳明暨的一只断手，缺了三根指头。
　　还要多亏之前遇到的那个疯子，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狰狞的贯穿伤，结成伤疤后留下狰狞的一片。
　　见到这个，宁璐还有什么不明白。
　　柳明暨已经遭了不测。
　　她当即离开基地，就在离开基地后半天，她身后就跟上了尾巴。
　　……
　　后来她是如何被逼着跳海，如何在海中与追杀的人又是如何一番斗智斗勇，在她说来便是一笔带过。
　　最后，这段长时间的苦难，在宁璐的一句“之后，就是你们见到的这样，只有我活下来了。”中落下句号。
　　房车内一时寂寂，无人作声。
　　“知道追杀你的人来路么？”
　　明暨在听她说断手的时候，便狠皱一下眉头。
　　听到最后，基本也能够确定，杀死队友的人跟追杀宁璐的那一波人是一伙儿的。
　　宁璐和柳明暨当时会选择保存己方，就是隐约猜出背后下黑手的是谁。他们无力正面硬刚，才选择暂时避让。
　　明暨这么问，她也不做保留，将当初两人的商量和讨论内容一气儿全倒给明暨。
　　拉拉杂杂一堆只是皮毛的依据，最后得出一个结果
　　——“是野火。”
　　这似乎并不让人意外。
　　明暨看向娄敬策，再跟娄敬策一起看向唐安笠。
　　唐安笠正在纳闷呢，这么巧？
　　“野火”这个明面上的中心区官方编外的异能组织，这到底是一群什么龙蛇混杂的东西弄出来的披皮组织。
　　尤其是刚才听宁璐说的那些，又是杀人，又是剁手砍手指的，还有千里追杀……该不会是末日前哪个杀手组织或者雇佣兵团在线转职吧。
　　唐安笠满肚腹诽，在心里把这个组织打上“高危”的红戳。
　　他忍不住开始阴谋论，姚林受伤撞上他们，靠着那么点交情被救下，会不会也是宁璐口中“热络”的一种。打入他们内部，了解情况。
　　“姚林会不会有问题？”
　　他话音落下，众人都屏息细想，之前几天的种种。
　　明暨看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摆摆手，不用这么疑神疑鬼。
　　“就算是，我们也没有暴露什么。”
　　没有暴露么？
　　不见得吧。
　　众人对视一眼，心下开始盘算。
　　他们的异能，房车的特殊性，搭载的高危武器，星星这样的高智能机器人，房车上充沛的物资资源，还有与怀梦窝、死人窠相关的等等……
　　这暴露的可多了去。
　　人要是回去打份报告都得十张纸起步。
　　越想越觉得危险。
　　明暨看他们就要给人盖棺定论的架势，摇摇头。
　　这暴露出来的，不是冰山一角吗？
　　知道了又如何？
　　还能从自己手里把这些都夺了去？
　　明暨仰仰脑袋，松快松快脖颈，思绪放空了几秒。
　　如果真让人得手，为了遮掩这样的黑历史，就让中心区基地变成这个世界的禁区好了。
　　【预警，预警！】
　　繁星的电子音陡然响起。
　　【前方海面下三百米海域发现不明物体飞速靠近中。】
　　【动作分析核对中……】
　　宁璐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难道是那群追杀她的人还没有放弃？
　　【核对完成。】
　　【经核对，前方应为蛙人，异化蛙类拟人种，拟态型为蛙系异化人。】
　　简单来说，就是人做蛙人装扮的，蛙异化成蛙人的，人异化成蛙人的。
　　明暨环视一圈后，还是下令击沉。
　　无论是哪个，在他们前面拦路就不成。
　　众人只觉脚下传来隐隐的晃动。
　　左棣华凑到明暨身边：“明哥，刚刚发射了什么东西出去？”
　　“浅水型Ⅱ系导弹。”
　　“导弹？”左棣华声音立即变了个调。
　　其他人也纷纷看过来，这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点。
　　对面只是一个蛙人，直接发射一枚导弹？
　　明暨耸耸肩。
　　他当时做预计方案的时候，预计最小的场面是面对成群的异化鱼类，或者是遇到敌方船只一类，谁能想到，敌方战斗单位为蛙人一人。
　　总不好为这一个蛙人，动用其他威力更大的武器吧。
　　导弹在繁星的瞄准操控下，精确命中目标。
　　在导弹击起的巨大水花中，水面剧烈来回晃荡。
　　房车往旁侧绕了个小弯，避开导弹的影响范围。
　　“这么大的动静，中心区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唐安笠一向搞事不怕大，想着中心区那边可能有的反应，总觉得有些畅快。
　　“这肯定会被发现的吧。”
　　左棣华指指这炸得高飞，简直是要冲天而起的水花。
　　或许，明暨就是想他们发现呢？
　　娄敬策其实刚才有打算出手。
　　队伍里其他人的异能都不太好对海中的目标出手，总不好让唐安笠直接引一道雷下来，来个大范围攻击。
　　只是他动手前，看见明暨环视过一圈，显然是在心下做过打算后才下达的那个命令。
　　既然这样，现在这样未必不是明暨想要的局面。
　　中心区那边的情况，暂时还不清楚。
　　只是繁星在明暨的首肯下，速度又提高一截。
　　左右也无需申请航道，想来也不会有人这时候闲的没事干出海打鱼，没有撞船风险，自是肆无忌惮几分。
　　跨越东区抵达中心区的这片海域，在繁星加速行驶后，在这天夜深之际，遥遥望见中心区的轮廓。
　　翌日，众人起身，齐聚在一处，遥遥望着彼端黑暗处亮起的星点灯光。
　　唐安笠拿起手机，“咔嚓”照了一张。
　　见娄敬策在看他，回以一个白眼。
　　娄敬策明白这白眼的背后意义。
　　唐安笠小时候就想过，离家出走到中心区开辟他的商业帝国，让老爷子到时候舔着脸来求他回去。
　　只可惜，那会儿人太小，别说什么驾船去中心区，坐车也没人肯拉他。
　　想到此处，娄敬策摸摸自己的口袋，里面装着手机。
　　他有好些时候没有看手机，戳戳屏幕，不知何时已经自行关机。
　　星星给他递上充电器，刚接上手机自动开机。
　　等开机页面一闪而过，进入首页。
　　手机霎时像是同时触发五个闹钟。
　　【叮！前方十二点方向发现丧尸。】
　　【叮！前方十一点方向发现丧尸。】
　　【叮！前方一点方向发现丧尸。】
　　【叮！前方十点方向发现丧尸。】
　　【叮！前方九点方向发现丧尸。】
　　【叮！前方二点方向发现丧尸。】
　　……
　　发现丧尸语音播报响成一片。
　　惊讶对视后，在场人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第124章 先手攻击
　　就是唐安朵这么个小姑娘，也知道这一连串发现丧尸的播报不寻常。
　　总不会是中心区的丧尸提前知道他们的到来，齐聚到岸边列队欢迎吧。
　　倘若是，那真正欢迎的也不是丧尸，而是它们背后的人。
　　手机里发现丧尸的播报仍在继续。
　　没人说话，直到它将九点钟方向到四点方向范围内播报个遍，终于消音停下。
　　房车里似乎还有那一连串的通报声在回响。
　　“看来是有人提前安排布置好，准备欢迎我们。”
　　星星身上的灯带在播报响起后，陡然切换成亮眼的红。
　　红光映在每个人的身上脸上，战斗还未开始，硝烟味却四起。
　　“繁星，侦测播报范围内情况。”
　　众人心下一正，端肃神色再望向远处黑暗一片的海岸线，有点点寒意升起，这片黑暗中不知道潜伏着多少丧尸又或者是人正在翘首以待他们。
　　丝丝缕缕的蓝色线条在他们眼前蔓延伸展。
　　桌旁亮起一盏灯，镶嵌在墙壁里，先前根本没人注意到。
　　黑暗中，亮起的蓝色线条华丽又科幻。
　　延伸、转折、勾角、平行，很快凭空勾勒出对岸中心区的沿岸一带风貌。
　　还不等人惊叹起这凭空构建3D的技术，在一片蓝色铺就的地图上突然冒出一个红点，显眼犹如刺破指尖滚落的小血珠。
　　代表探测的射线以房车所在位置为起点，开始进行全方位360度扫描。
　　随着射线扫过，密密麻麻的红点在地图上亮起，一层叠一层，将圆与圆之间的间隙全部占满，猩红得刺眼。
　　本以为这就是对面大部分布置，射线扫到跨海大桥方向，又亮起一片红点。还有一些零散的红点亮起的位置在海中，可能是落水的丧尸或者刚刚导弹干掉的那种蛙人。
　　探测的射线漫扫过三轮后才停止。
　　看着眼前亮起成片的红点，除了感慨对面大手笔外，先前的那点不安已经散去。
　　这还要多亏明暨先前炸蛙人的那枚导弹。
　　打一个蛙人是杀鸡用牛刀。
　　对上这成片的敌人，岂不是正好？
　　探测的射线消失，以房车为圆心一圈圈波纹向四周发射而去。
　　很快，在蓝红两色割据的地图上出现第三种颜色。
　　成片的黄点在海中亮起，有的圆点大如玻璃珠，有的圆点却小如针眼。
　　在众人纷纷心中猜测黄点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地图上再次有新的蓝色丝线勾勒成一行行数据。
　　【经探测】
　　敌方单位：1749
　　地区海域内异化动物：24684
　　原来黄点代表的是异化动物。
　　周围海域里有这么多异化动物，这倒是并不让人意外。水中生物基数本就庞大，这么大片海域里有两万之数，只能算是马马虎虎。
　　“用声波驱散这些异化动物，减少在我们上岸前它们靠近这里的数量。”明暨瞥过一眼鲜红的1749，目光更多还是落在异化动物上。
　　没必要为这些异化动物浪费能源攻击，驱离更省事。
　　【是。】
　　房车微微摇晃，周围的海面上漾开大大小小的波纹。
　　无声中，摆开鸿门宴请君入瓮的敌人还未察觉间，明暨已转手把握主动，为之后的会面清场腾位置。
　　黄点渐渐从蓝色地图上消失。
　　靠近房车的那几个红点越加明显，似是顺流而下中唯一逆行的那尾鱼。
　　明暨计算着距离，下达命令。
　　“繁星，把房车上所有灯源打开。”
　　“噌！”随着明暨话音落下，房车不知名角落响起一声似是摩托车引擎拉响，倏忽间光亮闪耀。
　　亮起的灯光覆盖房车每个角落，娄敬策他们近乎瞠目地望着周身耀目的灯光。他们在房车上度过这么久时光，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车上有这么多灯。
　　一齐亮起的时候，光芒万丈，将他们的影子挤压到只能龟缩在脚下一隅。
　　陡然亮起的光亮，透过房车透明玻璃的车窗将周围一片海域映亮。
　　在光亮边缘，几道偷摸着靠近的身影半浮在水面上，清楚地出现在众人视野。
　　娄敬策与尹胜寒几乎是同时掏枪，娄敬策连扣动七次扳机，尹胜寒只扣下一次。
　　没办法，敌人所在方向正好面对的窗户打开的只有一个，他可不想杀敌一个，还赔进去一扇窗户。
　　八个海中的红点消失。
　　娄敬策将情况汇报给明暨：“有四个是异化的丧尸。”
　　明暨挑眼看他，轻轻颔首示意知道。
　　他抱臂看着那成片的红点。
　　蓝红的光亮落入他眼底，映染本就熠熠生辉眸光，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格外搭调的感觉。红色象征的危险与战争，蓝色代表的理智与科技，两者就像是他脚下踏着的影子，不是自身的一部分，又是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明暨鼻腔翕动，呼出长长吐息。
　　好了，战场清理完毕，试探的小卒解决。
　　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呢？
　　娄敬策隐隐察觉出几分他不经意下的兴奋，皱皱眉，只希望别弄得最后无法收场才是。
　　“繁星，全速前进。”
　　明暨没有再让加速，继续一点点试探，直接下令全速。
　　随着引擎全开，亮起灯的房车简直是海面上一个硕大的显眼包，黑暗中亮起的55瓦大灯，像是一支火箭向着中心区的海岸笔直而去。
　　速度之快，别说敌人吃惊，便是车上众人也吓了一跳。
　　提速差点把他们甩出去，找地方坐下来后这感觉也像是坐在一列正俯冲向下的过山车，有点刺激过了头。
　　还好，大家扛着等下要战斗的信念，没有一个吐出来。
　　繁星构建的地图非常智能，在本来的红点基础上，有几点红变成深红，压在其他红点上格外显眼。
　　深红点上方出现标注：【移动】。
　　明暨瞥过一眼，垂下眼睛。
　　这有这么点反应么？
　　他嘴角翘起一些，身体突然向后倒去，靠在沙发的靠背上。舒展地动了动脖颈，向后枕在边缘，目光顺势上移落到天花板。
　　“繁星，离海岸线五百米远处停下。”
　　前行速度渐渐慢下，像是即将进站的列车。
　　明暨目光放空，双眼并没有聚焦，在其他人若有似无的关注下，他动动唇瓣，下达一条又一条指令。
　　“八百米外，发射一枚次地级Ⅰ型导弹。”
　　“瞄准目标，就中间吧。”
　　“停下后，开启车前顶盖，将沸水排出。”
　　“侧盖开启，伸出炮口，把大桥靠近中心区端连接处炸掉。”
　　“随炮发射探测三号，指令扫荡区域捡取掉落晶核能源。”
　　“晶核能有几百枚，给它加上一个小型空间纽吧。”
　　……
　　众人脸上的惊愕宛如车外不断涌来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车里灯光集体闪烁一下，像是突然遭遇电压不稳，噼啪闪现几点电光后，重又稳住光亮。
　　在闪烁间，黑暗与光明交错不到一秒，坐在明暨身边的娄敬策，看着身旁的人扯开嘴角，食指在膝头敲击出轻快的节奏，是有什么让他愉悦。
　　娄敬策望向窗外，拖出长长一道火光的导弹在空中飞舞出夸张的弹道，转上千八百个圈，按照明暨的指令，在繁星的操作下在红点正中央炸开一个圈。
　　在地图上看起来很夸张，像是有人用橡皮擦在地图上蹭去一片。
　　现实中看更为震撼。在消失的一片红点和地图顶上减少的数字代表的背后，更为直观的、绚丽爆炸。
　　像是礼花筒在地面爆炸，绚丽的烟花在咫尺炸开，火光中吞噬掉落点附近，爆炸范围内所有生命及存在。火星落入丧尸灰白的瞳仁，宛如白昼刺眼的光亮消解躯体，死亡降临得猝不及防，在这个陷入黑暗的世界亮起的白色爆炸火光中，纷纷消弭归于尘土。
　　导弹的白光好似才乍起，车前盖在一声“咔哒”中弹开，刺啦刺啦的动静，应该是在排沸水吧。
　　没等人去驾驶舱确认，侧边炮口便已展开。
　　两声闷响后，火光在桥头迸溅。
　　哗啦啦的砖石带着钢筋和火星坠落，溅起几米高的水花。
　　“咔哒”声再响。
　　探测三号在众人的视线中远去，高高抛弃，飞快缩小到不见。
　　明暨下发的指令一条又一条，很有效率得完成。
　　明暨闭上眼，食指依旧在膝头敲击。
　　他似乎是敲完一段旋律的最后音符，悄然停下。
　　“繁星。”
　　听他下达的那些指令，再听他开口唤“繁星”，其他人都不自觉屏息，变得有些局促，总觉得明暨又要下达什么威力巨大的攻击。
　　就每次攻击，明暨口中吐出的那些武器和导弹名，就没一个重样的。
　　这感觉，就好像……他装了一座武器库和弹药工厂在房车上。
　　明暨似乎察觉到周围的不寻常，睁开一只眼扫过一圈，他们紧张严肃到快要滴出水的脸。
　　他轻笑了一声。
　　喉间哼出一个音符，像是什么奏鸣曲的开头。
　　“放首歌来听听。”
　　等轻快愉悦的音乐缭绕在耳畔，几人面面相觑，就这？
　　明暨又闭起眼靠回他的位置，指尖继续轻点在膝头，享受这一刻熟悉的乐曲奏响，来消磨他等待的腻烦和暴躁。


第125章 上岸
　　黑暗中，火光后散开的灰烬宛如一朵绽放的白花。
　　明暨一直听到曲子步入高潮后的第四部 曲调，房车映亮的这片舞台外，终于有“观众”献上回礼。 
　　【检测到武器轨道锁定。】
　　在离海岸线还有一段距离的黑暗中，猝然乍现一道火光。
　　一枚导弹拖着长长的尾气，划过遍布红点丧尸的上空，在己方丧尸的欢呼中向着目标狠狠冲去。
　　导弹飞快进入海面区域，高度迅速下降，贴近海面，带起的气流将海水自行分开到两边，白浪翻飞间水花四溅。
　　房车上的众人自然将这枚正常来说，轻而易举就能将房车炸成碎片的导弹看在眼中。
　　尹胜寒眼中闪过一道青芒，风缭绕在那枚导弹的周围，延缓其前进的速度，还慢慢带偏角度，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改变导弹的落点。
　　繁星的电子音就在这时响彻整辆房车。
　　【已自行测量计算导弹落点及攻击波及范围，房车已驶离。】
　　【检测到三枚导弹即将对房车攻击，攻击角度分别为一点、两点及十一点方向。】
　　【防御模式已展开，是否进行反弹道追击？】
　　“是。”
　　明暨并没有把这几朵小火花看在眼里，这才哪到哪，三朵两朵火花，也就能放上夜空当个信号弹，连保护罩都打不破。
　　繁星收到指令，立即操纵。
　　“咔哒”车侧的炮管再次展开。
　　车轮向前行驶偏转过一个小角度，还没停稳当，炮管当即一红，硝烟四起，“砰砰”连续两枚炮弹发射而去。
　　而后，又是同样的两次，调整车身角度，发射炮弹。
　　导弹与炮弹在黑暗中相撞，迸溅出火花四溅。
　　像是有人在半空双手击掌，“砰”的一声掀起白色烟雾弥漫成白云。
　　“扑通扑通”的落水声陆续响起，碰撞爆炸剩下的那点残骸坠落如流星落雨，尽数落入水中。在海面上翻涌出一连串的气泡，气泡从海水中、海底滚起，很快在海平面破裂成泡沫，浪头左右冲刷，散作不见。
　　按照明暨的交代，稍晚一些时间发射而去的三枚炮弹依循着导弹发射而来的轨道，静默三秒听海浪风声在耳边嗡嗡哗哗，“砰”响炸开又一朵火花。
　　火舌舔舐上周围早死的人类身躯，脏污的衣服布料牵引去火苗，黑暗中多了几个挥动双手舞动的火人。
　　没有惨叫声，没有哀嚎声。
　　黑暗中，火光中，只有丧尸的嗷嗷叫唤。
　　这样的战场，就像是拖拖拉拉的回合制战斗先手的那方忘了开自动代打。后手的一方简直等到花儿都谢了。
　　明暨指尖重新开始轻敲膝盖，将耳边重新开始播放的曲子节拍记了个分明。指节叩落的角度歪歪一斜，他眸光落到敲击的手指间，重又重重落下。
　　三次叩落后，不曾再抬起。
　　世界像是落入一个无声的怪圈，在明暨皱起眉目，表示不悦的这一刻。知道他不虞，没有人开口，安静的光静静洒在每个人身上，窒息的气氛像是房车外皮映照的水光摇曳渐起。
　　左棣华手中零件脱落下小小一颗螺丝，从没有拧紧的钮口落到地上，“骨碌碌”滚过两圈。
　　明暨循声望去，盯着那颗小螺丝，动了动身换了只手，侧倾身托住腮。
　　“既然他们没有动静，那我们还是登陆吧。”
　　明暨松松眉头，冷笑带着讽，“干等着太久也显得太傻了。”
　　“繁星，那边晶核收集得怎么样了？”
　　【已完成62%。】
　　明暨点点头，还算不错。
　　“全速前进，撞上去。”
　　既然岸上的家伙没后手，那这些丧尸就送到车顶当花泥好了。
　　明暨摸摸凑过来星星的后脑勺上那颗装饰的五角星。
　　从它保管的那些药剂中挑出一管，在灯光下泛着艳红的光泽，璀璨如鸽血红的顶级宝石。
　　“把这个倒给花儿们。”
　　星星很快离开，乘坐着电梯上到车顶。
　　左棠华突然环抱住自己，微微颤抖着滑坐到地上。
　　明暨瞥他一眼，对他反应这么剧烈有些意外。
　　“你去给花儿们松过多少次土了？”
　　左棠华这会儿说不出话来，牙关打颤到差点咬舌自尽。
　　“收回精神力，不要想着操作异能。”
　　明暨探出精神力感受一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左棠华该是好意办了坏事。
　　周围都是海，这里他能够接触到的泥土，只有车顶玫瑰花们的那层泥。他本意是想略尽一些绵薄之力，这些花从暴晒到没阳光还不适应，多少有些蔫巴，土地浸透他的异能自然有效。
　　只是那管药剂倒进去的时候，精神力和异能没能收回来，被药剂的大补和玫瑰们的疯狂汲取影响到了。
　　【博士，丧尸们下海了。】
　　左棠华坐在椅子上很快缓下来，繁星的播报便在耳边响起。
　　“不管，冲上去。”
　　蓝色的地图上红点不断向前，密密麻麻一大片，突破代表陆地的线条边缘，步入大海之中。看样子像是对面放手一搏，直接大军压境。
　　只可惜，明暨完全没在怕的，不光没有暂缓冲势，甚至还有点后悔当时没给房车后部改装上两个推进式制式装备，否则这会儿早就飞着上岸了。
　　所幸还有个尹胜寒能助力一把，让明暨松松眉。
　　车轮碾压上第一只丧尸，左棣华立马来了精神。
　　房车一路势如破竹，车轮滚碾到沙滩，左棠华脸色好了许多。
　　按照繁星规划的路线，他们沿着海岸线行驶，大概两天一夜就能够看见中心区的基地轮廓。
　　宁璐从明暨下达第一条命令之后就傻了。
　　等到一连串命令执行完毕，造成的震撼场面，宁璐已经麻了。
　　她还有几分虚弱，脑袋抵在窗玻璃上，感受着凉意从玻璃那头袭来，借以此保持理智，回忆以及思考。
　　“你既然这么厉害，当初怎么会……”放过我们？
　　当时他们虽说也输得挺惨，但宁璐觉得有几分偷袭和异能高低的因素在，谁能想到，这没出手的还藏着这么厉害的一手。
　　房车起伏上下颠簸一下，是碾压过几只摞在一起的丧尸了。
　　房车驶过的地方，不说尸横遍野，那也是前行及身后周围一片都清理掉了的。
　　除了被勒令休息的左棠华外，其他人在上岸之后，就像是一群放归回自然的猛兽，早就按捺不住野性，肆意攻击涌上来的丧尸大军。
　　是的，大军。
　　少说有几千只丧尸，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有异能的、没有异能的掺杂在一起，像是清晨水产摊上老板懒得挑拣的小鱼小虾。自然也不怎么厉害，虾兵蟹将级别，顶多做个牵绊住房车和明暨脚步的绊脚石罢了。
　　明暨看透对面的意思，但他确实又不急了。
　　这是遍地的丧尸不假，同样也是遍地的能源。
　　到这会儿的丧尸，脑子里晶核都已长成。
　　那不就跟拿着镰刀下麦田，随手一割一大把么？
　　这是赤果果的阳谋。
　　明暨心安理得地接下这阳谋，转头就拎着左棣华到工作间里嘀嘀咕咕。
　　起先左棣华还纳闷，等到明暨给他这个那个一解释，顿时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举一反三，手速搓的飞快。
　　很快就把明暨要的东西搓了个样品出来。
　　两人埋头搞制作，其他人埋头杀丧尸赚晶核。
　　中心区基地里却有人坐不住。
　　或者说，急得就差火烧眉毛。
　　“老陈，你说来的这是什么厉害角色？”
　　基地最核心，一间房间里，两个男人面对面叙话。
　　一个心烦气躁，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走了有七八个来回，终于站住脚，长叹一口气，开口。
　　被叫做老陈的男人，长了一张再是刚正不过的国字脸。额角和下巴拐点像是有把尺子量过一般，板板正正，笔直到有些锋利。两道上飞的剑眉下一双虎目，加上常年训练出的紧实肌肉，挺拔优越的身高。
　　整个人从板寸头到43码的大脚，无不诉说着——这个人正气不过。
　　来回踱步的男人比之文弱许多，身高体型上比不过，儒雅地挂着一副眼镜，先前该是蓄着须，才剃去还留着青渣。他的眼角有两道与年龄不符的深深皱纹，眼下几分黑眼圈，眼镜架压住的双鬓已微微发白。
　　眼下，他愁眉不展，盯着前方发回来的消息，眉头深锁。
　　怎么中心区突然会来这么厉害的家伙！
　　这会不会是因为，因为那个已经到了关键的时机！
　　越是关键，越不容有错。
　　儒雅男人又踱步过两圈，一咬牙，“继续增派支援。”
　　他转身迫近国字脸男人，眸中闪烁着坚定光彩。
　　“到了关键时候，绝对不容允许有失。”
　　国字脸男人对于他压来的势头，半点不虚。
　　他嗓音里带着些哑，最近用嗓太多缓不过来。
　　他问：“你觉得，继续走下去，真的可能回到末日前吗？”
　　儒雅男人退后一步，将摊开微微颤抖的手攥成拳头，背到自己身后。
　　“事到如今，我们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至少，至少那个外星生物是祸根之一，我们绝对不能让它好过。”
　　国字脸男人定定看他良久，从那背过身去的佝偻背影中，看到无奈与悲苦……还有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前线传回来的报告上。
　　上面列举着损失的丧尸数量和那辆房车的战损。
　　前者不断翻倍，后者是一个岿然不动的“0”。
　　直闯丧尸大军的人，他们能挡得住吗？
　　国字脸男人心里也没有底。
　　毕竟，他们最后的导弹也没能阻止对方分毫不是吗？


第126章 三选一
　　明暨与左棣华沉浸在新的实验中，半点没觉得一辆房车加凑一起不够两只手的异能者，在丧尸大军的包围中把对面杀个片甲不留有什么不对。
　　沉浸在收割人头中的娄敬策他们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尤其是在唐安笠挑事，激起众人的好胜心后，一个个只恨不得自己一个大招下去，外面丧尸全灭，攻击手段层出不穷，暗地里还要用眼神较劲。一个轻笑、一个瞥眼都成了暗示满满的挑衅，几人幼稚地攀比着各自的人头数，一如小时候打守护碉堡的时候，攀比得分。
　　他们眼下也有得分。
　　“星星，清算得分。”
　　【您已击杀74只丧尸。】
　　【哇！好棒呢！】电子音的捧读，听起来带着点机械式的敷衍。
　　唐安笠甩给尹胜寒一个得意眼神。
　　自从尹胜寒进入驻军后，他们就没再动过手，经过训练的自然与他们不同，唐安笠没那么傻送上门当沙袋。但，眼下不是有个绝佳的机会压人一头。
　　尹胜寒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
　　“星星。”
　　他轻轻唤了一声，星星移动到他身后，显示屏上冒出一个“欢喜”的颜表情，电子音不急不慢响起：【您已击杀90只丧尸。】
　　【哇哦！您真是超级棒呢！】
　　尹胜寒没给任何回应，无论是对星星还是那边咬牙的唐安笠。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似乎什么也没有说，又似乎什么都已包含其中。
　　娄敬策不作声，手中扳机迅速连续扣下三次。
　　车窗外黑暗中，有三道身影在无知无觉中倒地不起。
　　在周围充斥着丧尸怒吼的眼下，就扣动扳机的这三下声细微“咔哒”声，轻不可闻。
　　左棣华不在身边，左棠华被明暨勒令不能出手，就在沙发边跟唐安朵小姑娘大眼对小眼，拍拍坐着欣赏那边三人迎着光，将黑暗中丧尸尽数诛杀的场面。
　　唐安朵手里捧着一杯星星鲜榨出的芒果汁，嘬着吸管，把腮帮子吸得鼓鼓。
　　那边热火朝天的战斗看久了总觉得腻味，两人很快又开始大眼对小眼。唐安朵纠结了一下，跑到左棠华的身旁坐下，歪着脑袋跟这个不熟悉的大哥哥试探着交流。
　　作为一个把弟弟照顾到大的哥哥，左棠华对别的不熟悉，对养崽可有心得。很快，唐安笠暂停转身打算缓缓，走到沙发边，就看见这两人好得玩到一起去了。
　　唐安朵扒着左棠华一边大腿，就差把人当亲哥。
　　作为正儿八经哥哥的唐安笠：撇嘴不爽.jpg。
　　唐安笠叉腰看妹妹，半天没得到半个眼神，一弯腰把唐安朵剩下的半杯芒果汁举起倒进嘴里，砸吧了下这酸甜滋味，甜得有点腻嗓子，果然是小女孩的喜好。
　　他在肚中腹诽一句，那边小姑娘震惊地“啊”了一声，蹦跳着要抢回杯子。
　　唐安笠故意鼓起腮帮子，把最后一点果汁倒进嘴里，憋着喉头的甜腻腻，刻意做出一个狠狠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三回，而后伸出染得发黄的舌头朝唐安朵做鬼脸。
　　摆明把她的果汁喝掉了。
　　唐安朵扁扁嘴，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了。在沙发上挪了挪，把自己往左棠华坐的位置挪过去。
　　这臭哥哥，反正现在不想原谅他！
　　哼！
　　逗了逗妹妹的唐安笠心情大好，休息没多久就重新回到战局。
　　三人这一连番攻击不知道持续多久，只是到后来，丧尸已不足以形成包围之势，房车行驶的前方也不再传来接连不断的撞击声……
　　娄敬策停下攻击，转身在车厢里扫视一圈，正巧明暨跟左棣华从二楼下来。一个是一贯的懒散闲适，一个激动万分，只是疲倦的眼睛将他的状态暴露无遗，眼底黑眼圈盖过卧蚕区域，满是红血丝不说，眼皮每抬起一次都是沉重。
　　左棣华刚要长嘴，嘴巴才张开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他忍不住揉揉眼睛，生理盐水沾了满手。
　　“明哥，娄……哥。”
　　明暨看不惯他这样，按着肩膀把人一转，当场来了个180度旋转，而后一推，把人往沙发方向推去。这意思就是，叫他休息。
　　娄敬策发现明暨心情不错，应该是有所收获。
　　“做出来什么新的东西？”
　　“嗯哼。”明暨指指天上，而后摇摇头，半个字也不肯透露。
　　娄敬策好奇心被他这一应声一指勾起来，回头想找左棣华问个清楚，那边脑袋靠在他哥肩头，人已睡得不知四五六。
　　只好作罢收心。
　　唐安笠和尹胜寒的人头赛也已分出输赢。
　　人头数多的，依旧是尹胜寒。
　　唐安笠差了三个，落于下风。
　　人头数最多的，还属娄敬策莫属。
　　星星公布他的人头数，高达足足近四百。
　　引得唐安笠啧啧作声。
　　明暨拍拍娄敬策肩膀，那意思——干得不错么。
　　娄敬策耸耸肩，显然没觉得这有什么。
　　“检测丧尸的手机还开着吗？”
　　明暨拍他肩膀的手，落下后没再抬起，换个方向便倚靠上来。
　　娄敬策将身体的重心换到左脚，撑着他。
　　“还开着。”不过现在显然派不上什么用途。
　　因为它随时随地一直在播报，大概是因为周围都是丧尸的缘故，这播报一连串长到报不完。
　　“开着就行。”明暨听到那不断的播报，没说什么，似乎就打算任由它一直播报下去。
　　“繁星，向中心区基地前进。”明暨瞥一眼蓝色地图上清减去一大片的红点，被代表自己所在的图标甩在身后，重新去看前行的道路，改过两个途径地点。
　　房车依旧维持着全车开灯的状态，像是漆黑夜幕中独亮的孤星，隔着大老远也能注意到。
　　明暨在地图上勾勾画画，凭空勾画出三个三角，而后用一个大圆将之全部覆盖。
　　娄敬策注意到三角与圆的交点，刚好落在中心区基地，艾达尔法中心区总部以及基地边大概三公里位置的废弃机场。
　　“这三个位置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没什么特别的，”明暨指尖戳戳距离手指最近的废弃机场，机场所在的位置冒出一个比之先前都要大上两倍的标记圆。
　　圆的正中心出现一个向下的正三角，正三角上面显出几个字来：
　　——“野火”。
　　艾达尔法总部的标记圆上本来显示为“艾达尔法中心区总部”的字样，翻转一变，重新被标记为“怀梦窝总部”。
　　中心区基地则变为“陷阱”。
　　“陷阱？”娄敬策念出这两个字，有些不可思议。
　　明暨耸耸肩，示意他再看。
　　就见，“陷阱”的底下冒出来三根支线，分别与“怀梦窝”“死人窠”“人类”连接。
　　娄敬策陡然意识到，这三根线联系的是什么。
　　中心区基地已经被怀梦窝和死人窠的势力渗透，其中的人类或许归属于两边，或许无知无觉，或许在这两者的夹缝中苟活。
　　“死人窠？”之前不是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么？
　　“哦，对。”明暨似乎被他的一句提醒到，“死人窠”的字样再次发生变化，更改为“稀有种族幼崽”。
　　然而，这点更改也只是让娄敬策皱起的眉目深锁。
　　温凉的手指从旁伸出，点在娄敬策眉心，强行抚平他眉间的皱起。
　　“娄敬策，123，你选个数。”
　　明暨突然给他抛了个选择题，莫名其妙的选择题。
　　不清楚谜底，只有一个简单的序号。
　　“123？”娄敬策重复道，“各自是什么？”
　　明暨笑着摇摇头，不肯说。
　　“你选一个数字，其他的就交给命运好了。”
　　交给命运什么的，娄敬策觉得不怎么靠谱。
　　只是明暨怎么也不开口，他也就只好深呼吸，靠着直觉。
　　“我选1。”
　　明暨低头笑着用脑袋顶了顶他的肩膀。
　　磨蹭着肩窝，不曾抬头去看，手飞快在地图上轻点了一下。
　　在他指尖离开后，地图宛如泛起波浪的水面，摇晃几下后出现呲呲啦啦的光影，陡然破碎成莹蓝星子，斑斑零落，化作不见。
　　即便动作很快，娄敬策眼角余光还是隐约瞥见点到的那个位置。
　　是废弃的机场，也就是“野火”所在。
　　他有些意外，123自然不是纯然的盲猜。
　　将一切交由命运什么的，明暨看上去是那么相信命运的人不成？
　　娄敬策猜是按照明暨心里对三处的在意程度排序，又或者是危险等级，所以他选了“1”。
　　他以为会是由邪神众操纵的“邪神众总部”，再不济也是三方混乱的中心区基地，独独没将最不起眼的野火看在眼中。
　　一群中心区基地编外的异能者，这样的组织对于一方势力或许需要忌惮一二，但对于明暨，异能者和他们刚刚干掉的那些丧尸其实差别不大。
　　“为什么会是1？”
　　“我也不知道，不是说了么？都交给命运。”明暨手指在半空画了个圆，就像他刚刚在三个三角上画的那个一样。
　　“我也很好奇，与邪神众和陷阱并列其上的野火，到底背后藏着什么大杀器。”
　　“又或者，藏着中心区不想让人知道的什么？”
　　明暨眯起眼睛，官方编外啊，能做到编外，该是有点编外的特殊吧。


第127章 拉响警报
　　房车在明暨规划的路线上，平稳行驶。
　　中心区的环境并不比东区和北区好上多少。因为保留下目前五大区最多的人口，中心区在资源消耗上反而耗资更为巨大。野外能够用以充饥饱腹的动植物，几乎都被列入采集名单中，作为储备食物存在。
　　他们不光需要安顿那些普通人和异能者，还有丧尸。丧尸不加以约束谁知哪天睡梦里自己就成了口粮，为了将丧尸与人类隔绝，那就只能划出一片区域安置丧尸。
　　丧尸出没的那片区域，几乎没有什么普通的植被草木。那些早都被攫取作为食物，也就只有生命力顽强的异化植物能够在日复一日的采集下，依旧从土地中冒出头来。
　　房车就是一个发光源，行驶到一处，将周围照得透亮。
　　尤其是房车车前亮着的大灯，在黑暗中宛如两盏高瓦数探照灯，将前方路边一块小石头上的裂痕都照得清明。
　　行驶在黑暗中，车轮与不平的地面摩擦，时不时压到凸起的高石，上下颠簸起伏，轻微到不足以让唐安笠小姑娘杯子里的牛奶溅出。
　　从登陆的海边位置到野火总部所在的那个废弃机场，最近路线途中需要在中心区基地边绕过半圈。
　　这多少有点多此一举，先去中心区基地，再去废弃机场才是顺路。
　　但既然明暨这般决定，知道的娄敬策对于自己选出来的这个“1”不好说什么，不知道的人只知道房车在继续前进，等到了地方自然会停下。
　　路上的这段时间各自想办法打发。
　　为之后的战斗做准备努力嗑瓜子的有之，休整状态直接趴桌上休息的有之，吃吃喝喝补充能量的有之，激动万分拿着一堆金属在手中不断揉搓的有之，车顶浇花翻土的也有之……
　　众人以逸待劳，车外突然响起警报。
　　非常古老的危险预警警报。
　　以至于，除了明暨这个非本星球土著外，其他人几乎在预警警报的长鸣拉响的下一秒，都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四下环顾。神情一个个都很严肃，像是现在所在的区域下一分钟就要天降陨石击中一般。
　　这是从降生成长到现在，在一遍遍演习中，几乎刻进DNA里化作本能的下意识。
　　“拉警报了？”唐安朵抿抿唇松开口中的吸管，印有两个牙印的吸管沿着玻璃杯的边缘滚动两圈，飞溅出一滴牛奶到她手指上。
　　没有人回答，各自在心中计数着警报拉响的时间。
　　警报拉响两轮，足足2分36秒。
　　这个时常是过往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一轮警报39秒，普通预警，一般是台风天、下冰雹、大雾弥漫、附近区域内有恐怖事件发生。”
　　“两轮警报1分18秒，紧急预警，要求强制撤离，一般出现地震、海啸、洪水、雪灾、大型山火这类范围型灾害时拉响。”
　　尹胜寒声音拉长，在又一次响起的警报声中，他的科普平直又冷静。
　　这些也都是常识，除了明暨是初次听闻，其他人都在等着接下来的2分36秒。
　　无声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间隔时间甚至只是尹胜寒的一次深呼吸。
　　“两轮警报2分36秒，特大级危害预警，警报会拉响三遍。”
　　“一旦响起，预示着即将有毁天灭地的大灾难出现。”
　　别说其他人，就是明暨也挑眉。
　　“毁天灭地？”
　　他很好奇，让繁星开始检索周围区域内的情况。
　　是有歼星炮从外太空其他的星球上瞄准这颗星球了？
　　还是在末日天灾升级，终于进化到双层，在黑暗中即将迎来双重二次的天灾，是地震、海啸还是飓风？
　　明暨在想，其他人同样在想这个问题。
　　等到尹胜寒说的话余音也消止，外面基地里警报不再拉响，房车中没有人再说话。
　　安静如心跳悦动在每个人的耳畔。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警报针对的对象。
　　几重精神力展开，将周围一圈天地尽数纳入其中。
　　没有邪神众的怪物，没有异化的丧尸，没有异能者。
　　现在靠近中心区基地的，只有打算绕路借过的这辆房车，以及乘坐其上的他们几人。
　　精神力收回，一张张脸孔攀上茫然与警惕。
　　没有？
　　周围真的只有他们一行。
　　左棣华“哈哈”尬笑了两声，声音里犹是不可置信。
　　他一拉身旁人的手臂，试图从别人那得到个否定的答案。
　　站他身边的是尹胜寒。
　　“尹、尹哥，那个警报拉响的对象，该不会是我们吧？”
　　这说出来几多荒谬？
　　别说是他们这几个人，就是这辆房车，在中心区基地的围墙底下都衬托得跟只蚂蚁似的。怎么就至于用这么大的规格来招待他们？！
　　左棣华到至今也就只有四年前地震那会儿，听到过一次正式拉响的警报。其他时候都是演习的时候，作为一贯以来的服从方，突然就发现眼前持续2分36秒的超长警报是为自己拉响的……
　　这感觉就跟自己阳台窗外摆放的花盆突然被风吹落，结果不偏不倚砸在所在区最高长官的脑门上，直接就把人给干趴下了一样——离谱又荒诞，却又不是没可能。
　　“恐怕是的。”
　　尹胜寒没有给他半点幻想的余地，让心里还怀揣着的那点侥幸心理顷刻间荡然无存。
　　“警报是在房车的大灯光照到城墙上之后响起的。”
　　“没有平白无故，只有可能是我们。”
　　“唉。”左棣华一屁股原地坐回沙发上，把先前自己做的小东西搁到一边。而后双手摊开伸直在桌面，正面埋进双臂之间，一副摆烂不管的干咸鱼样。
　　显然是放弃继续想下去了。
　　随着警报的拉响，基地里混乱起来。
　　隔着高墙，在外面听不太真切，只是隐约还能分辨出人声嘈杂，像是灾难降临的那一天。熟悉的、陌生的、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突然变成丧尸，剩下的人张皇奔逃，四处藏匿。
　　墙里的动静比之那天不遑多让，听起来还要更激烈一些。
　　像是有一群无头的马蜂，在迷失方向后四处乱窜，到处都是争吵和谩骂，吵嚷还有打斗。
　　作为“罪魁祸首”的他们，却在面面相觑。
　　他们还什么也没有做，对方便溃不成军，狼狈成这样。
　　这样的情况真有些不可思议。
　　甚至几人前后在心中想，等下房车按照规定好的轨迹驶离中心区基地，让警报拉响成为一个笑话，之后又该是什么样的情况。
　　愤怒与谩骂应该会像是早先连绵不断持续半月的大雨积蓄出的洪水那样，势不可当，一波又一波冲击向拉响警报的基地高层。
　　这不是演习。
　　兵荒马乱的，发生踩踏事故的可能性太高了。
　　尤其是，天一直都黑着，没有光亮给与这些几近临界点的人以喘息。压抑如此之久，他们发现愚弄，发现欺瞒，这就相当于一个导火索。
　　拉响警报的那一刻便是点燃了火线，已经没有第二条路摆在眼前。
　　在一双双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中，房车悠悠然地离开城墙，驶向其他地方。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转头再看城里，依旧还有些乱糟糟的，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让他们老怀甚慰了。
　　起码盘子都还在。
　　他们先前可是看到过那群丧尸的惨状，没多少还能囫囵整个儿站着。丧尸数量更是直接掉到先前的十分之一。
　　他们这，乱是乱了点，但好歹还在。
　　明暨要是知道，指不定玩心一起又绕回去一趟，没准又能将对面吓得拉警报呢。
　　眼下房车已经顺利从中心区基地借道，直直行驶向废弃机场。
　　这座机场先前是中心区最大的机场，周围修筑通往的道路还不少。
　　房车的速度因而进一步提升，在不算平坦的公路上行驶如流星。
　　在房车扭转车头驶向别处时，中心区的高层还在密切关注这边的情况，及时进行讨论分析和做出应对。
　　房车转向，在基地高层看来，或许是车上人虚晃一枪，只为吓唬他们。或许是临时改变计划，那就值得他们研究讨论了。
　　他们虽然没有繁星那样的黑科技立体地图，但早先中心区的纸质地图还是不缺的。
　　纸质地图角上标注有——“中心区热烈欢迎您的到来”的字样，从前是出售给别的区前来参观的旅客，不够详细，不过该有的都有。
　　笔尖落在地图上，沿着明暨他们房车驶离的方向，执笔的人哆嗦着拉出一条直线。直线顺着他的笔尖无限延长，直直穿过地图上表示“机场”的那个点，突兀顿下。
　　“他们可能去机场！”
　　话音落下，顿时整个会议室又都慌了。
　　一如不久前，发现房车朝着中心区基地驶来那会儿。
　　唯独领头几位还沉得住气。
　　“他们向野火所在的方向驶去了。”
　　“他们去野火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吧。”
　　“那个东西不就是个废品吗？拆又拆不开。”
　　“对于我们来说或许是的，但对于他们不是。”
　　“那怎么办？谈判吗？”
　　“如果谈得拢的话，我能接受。”
　　……
　　在距离机场大门还有五百米距离，房车慢慢停了下来。
　　大灯灯光将来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长到尽头没入黑暗中。
　　高帮的马靴在地上踩出“咯叽咯叽”的响动。
　　来人在黑暗中点起一支烟，火星亮起一点，格外明显。
　　他长长呼出烟气，白色的烟气吹散进黑暗深处。
　　为首的男人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蹲在地上，粗犷地声音朝着明暨“喂”了一声。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这般质问道。


第128章 双方交谈
　　“目的？”明暨的声音借由房车的出声器，听入耳中有几分失真。
　　房车车灯光亮耀眼，明暨站在驾驶舱，于他们逆光站立，只能看见一个人影轮廓，具体面容看不分明。
　　车里不知道哪个机器亮起两点红灯，映照在车前玻璃上，恰巧落入明暨眼瞳中，恍惚间让他们觉得像是被什么野兽又或是死灵盯上。
　　黑暗中吹来一阵冷风，激起一个激灵。
　　明暨声音里带着几分他们都不明白的笑意，听在他们耳中反而让人有些毛毛的。
　　“我们没有什么目的啊。”
　　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带头的陈则叼在嘴上的烟险些滑落，手快夹在指尖，扑簌簌抖落一段烟灰。
　　他嗤笑了一声，气息从鼻腔喷吐而出，连带着烟气被风吹向后方。
　　这意思是，没有目的，想去野火总部看看所以就行动了么？
　　听听这意思，基地里随便扯个吃奶的娃娃都不信。
　　“或者，你能告诉我。”
　　繁星已经将眼前这个带头男人的信息摆到明暨眼前。
　　明暨草草瞥过一眼，在男人的军衔和家世荣誉上略顿。
　　这个人，看来应该就是“野火”的首领了。
　　即便不是明面上的，那也是幕后真的那个。
　　“野火保管着什么？”明暨贴心给他补充具体信息，“严密保管、毫无动静、你们无法使用的，可能与某个存在一同降临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某样东西。”
　　“这样东西，在你们那里吧。”
　　明暨抬抬头，越过他们落向身后的黑暗中。
　　在那个机场里，定然有这样一件物品。
　　繁星向他汇报了磁场的异样，他也能够感受到些微精神上的波动。
　　“咔哒！”
　　是子弹上膛的动静。
　　陈则身后的几人在明暨略微停顿后，说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时候，敌意达到顶峰。
　　明暨对他们的小动作视若无睹，手在驾驶舱的控制台金属边缘划过，金属的表面似乎凝着冰，在他手掌的触碰下，蒙上一层薄薄湿气。
　　陈则抬手阻止底下人的动作。
　　有两个不服管教的，也在他严厉的目光中不情不愿收起枪，暂停攻击。
　　他试图透过车前玻璃，看清明暨的表情。
　　“你想要那样东西做什么？”
　　明暨耸耸肩，能做什么？
　　稀有种族的东西，很多只有它们自己能用，他拿到手里至多研究一下。想要使用，限制很大，无论是在使用条件还是能耗上。况且极大部分，在帝星上都能够找到同类或者相似用途的替代品。
　　即便这些平替同样珍贵，但就他的权限而言，基本不算什么。
　　眼下，比起说他想要，不如说让那样东西发挥发挥作用。
　　赶紧把对于这颗星球而言，最大的隐患送走。
　　“用来把麻烦送走，你应该能听懂吧。”
　　明暨不怀疑陈则现在的地位接触不到高层机密。
　　中心区基地和邪神众合作，把稀有种族的那个小崽儿困在了中心区。明暨是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意思和打算，但显然他们并没有完全困住那个稀有种族的幼崽。
　　以陈则的身份，无论是稀有种族的幼崽，还是邪神众操|办起的怀梦窝实力，不可能避开这位“官方编外”异能者组织的首领。
　　陈则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车灯映出他喷吐出每一口泛寒的白气。
　　明暨等得不耐烦，背过身靠坐在操作台上，借着灯光的遮掩剥开一根棒棒糖叼进嘴里。
　　娄敬策就站在他斜侧，见此多少是有些无语。
　　明暨含着糖果抿嘴笑，口腔里鼓起一团，有牙齿磕碰糖块的轻微声响。他硬塞了一支到娄敬策手里，挤眉歪头示意。
　　娄敬策默默收下“贿赂”，收进口袋里。
　　两人之间的动作没人察觉。
　　良久之后，车外传来陈则的一声“行”。
　　明暨转身面向他。
　　陈则似乎经历好一番心理斗争，终于做出抉择。
　　既然对方都说行了，房车“吭哧吭哧”发动引擎。
　　拦在车前的人在陈则的示意下向两边让开。
　　车轮滚过一圈，陡然便是一顿。
　　像是才拉开手刹，发动油门，又立马踩下急刹。
　　车上人随着惯性向前一个踉跄。
　　车厢里立马传出左棣华的嚷嚷。
　　陈则当即反应过来，原因不在房车，而在自己手底下的人。
　　他心底暗骂一句，对于不同从命令的蠢货，恨不得自己动手打上一顿。但这事，眼下顾不上。
　　他从发现到相通前后不过两三秒，立即重新站到房车跟前，不过是背对向房车。
　　这是极为危险的行为。
　　将后背的破绽暴露给不信任的人，某种程度上与找死无异。
　　陈则正是想以这样的形式，向车里的人证明，他们对于房车里的人没有恶意……起码，不是这般低端且幼稚的一时针对。
　　同时，他面向队友，想让动手的蠢蛋不要继续犯傻。
　　想得很好，只是在发现有人出手做小动作的时候，明暨叼着的棒棒糖小柄在嘴里转过一个方向。他侧头看向娄敬策，眨巴眨巴眼。
　　娄敬策会意，出手直接制住了人群后面那个暗中下手的家伙。
　　“啊！”人群中短促发出一声惊叫。
　　陈则和其他人立即扭头看去。
　　娄敬策没有直接杀掉那个人。
　　空间系想要折腾一个人，手段再多不过。
　　他简单在那人的脑袋上套了个空间，就像是把那人的脑袋塞进一个鱼缸，鱼缸缸口的大小就是那么恰好与脖颈等同罢了。
　　看着那个人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胡乱挣扎，抓挠，甩头……诸多尝试，最后不过换来氧气的急剧消耗和窒息让脖颈粗大，脸色憋得越发酱紫。
　　娄敬策在心中默数着分秒。
　　他无意弄死这人，不过小惩大诫。
　　直到他数到倒数三秒，那人窒息得快翻白眼。
　　陈则快步过去，试图为那人争取时间，又愤愤向房车看来。
　　那人同他一起看来。他痛苦地扒拉着脖子那一块，眼睛上移，落在车顶的玫瑰花丛上，凶狠在那双痛苦的眼睛中犹如滚水翻涌气泡。
　　娄敬策解开空间的手一顿，他明白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明暨把嘴里的棒棒糖咬得“咯吱咯吱”响，他没笑出声，对着那人的作死行为只给与低声意味不明的“哎呀哎呀”。
　　娄敬策觉得，那意思大概等同于——不自量力。
　　陈则在意识到他与小队中任何人都对这个情况无能为力，当即向房车跑来。
　　玫瑰们的茎条与他擦身而过。
　　等眼睛意识到身边绿色的茎条，身后那人已经哀叫出声。
　　娄敬策适时撤去空间，半点也不耽误他自食恶果。
　　“咳咳。”明暨的声音再次通过房车的出声器传出。
　　“请勿攻击我养的花。”他这般说道。
　　无视车前那群人愤愤的目光，他像是一座坚冰对灼人的目光全然免疫。
　　“植物系的异能者，任意操控植物的能力很了不起么？觉得我的玫瑰们能在你的操纵下反戈一击？”
　　诸多嘲讽，化成明暨舌尖的一声轻笑，带着可乐味的。
　　陈则咬牙，是这蠢货自己作的死，他当然知道。
　　怒气鼓胀得他脖颈到额角青筋爆出，任谁都能看出他眼下的心情差到极点。
　　“干看着做什么！还不去帮忙！等着看他死吗！？”
　　三连爆喝，让一群人醒转回神，七手八脚上前帮忙。
　　玫瑰们没有干脆把人弄死，收取一些血肉作为赔偿，再就是留了一些汁液在那人体内。它们可爱惜自己的茎条，那么多人涌上来便立即收回。
　　至于那人沾满它们的汁液后，身体会在一定时间内痛感放大到风吹上来都宛如刀剐……植物天生地养，阳光雨露风霜雪，就是这么过来的。那么喜欢操控植物，便给他个机会体验体验植物生存于这个世界是如何的感受。
　　那人叫得太惨，声音传出二里地，在空旷的黑暗中荡起回声。
　　车厢里，几个脑袋在窗口挤作一团，都想看看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则倍感心力交瘁，深呼一口气，舔舔嘴唇似乎还能尝到先前那支烟残留下的一点尼古丁味。他垂垂头，猛地转身冲着队里最不安分的几个瞪去，直把人看得往人群里缩。
　　“走，回去！”
　　众人多少还有些不情不愿，但陈则已经表明了态度。
　　事不过三，他警告至此，再有蠢货动手，他便也不会再伸手。
　　搅乱了计划，害了大局，他同样也会出手。
　　房车跟在这群人身后，慢悠悠滚着车轮。
　　盯着在前面走着的背影，娄敬策不安心，放出精神力绕着废弃机场感受过一圈。保险起见，他没有直接探入机场内部核心位置，却也发现不少蛛丝马迹。
　　提醒明暨道：“他们不安好心，机场那边……”
　　明暨笑看了他一眼，娄敬策的提醒戛然而止。
　　随后伸手在他胸前拍了拍，往后一倚，脑袋靠在肩窝。
　　“本来就是敌人，哪里来的好心？”
　　说到“敌人”的时候，明暨咬了个重音。
　　棒棒糖从口中滑出，明暨双指夹着，向后面车厢里方向指了指。
　　眼波流转在他含笑的眸中，未尽的话音就抵在舌尖。
　　对视间，不言自明。
　　明暨伸舌重新卷回棒棒糖。
　　可乐味的棒棒糖在离开的这几息间，似乎沾上周围的寒意，刺激满是碳酸的甜味翻涌浓重。


第129章 威胁反弹
　　难说是在玫瑰茎条之下那个痛叫不休的植物系异能者凄惨得让人胆寒，还是陈则这个首领额角的青筋和攥紧的拳头让人忌惮。
　　总之，在剩下的五百米，走完四百八十米，都平安无事。
　　废弃机场近在眼前，房车车轮再转个几圈，车头就能扎进大门。
　　一路行进过来，明暨打量一圈废弃机场周围的情况。
　　机场周围主干道和停车场早就被野火的人打扫过，角落里堆积着一些从废弃车辆上拆下的旧坐垫、玻璃水还有车上常见的一些装饰品，挂绳、平安牌、红绳和摇头摆件。
　　整体来说，清理得很干净。如果有丧尸进入，空旷的环境不会给那些丧尸提供任何掩护的遮挡物。
　　当然，这同样意味着废弃机场与周围隔绝开。如果里面的人受到围困，想从中突围出来，寻找掩体艰难反过来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明暨扫过一圈，对周围情况心中有数。
　　时间差不多了，距离也差不多了。
　　是该摊牌的时候。
　　房车陡然熄灭引擎，沸水从管道中排出，在房车另一侧的地上积蓄起一滩热水，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热意，夜寒与风吹过来，脸颊感受到一阵又一阵暖风。
　　房车在这里停下，并不突兀。
　　距离机场主体建筑本就只剩下几步路，停车步行属实正常。
　　陈则做好车门打开，车上人一一下车的准备。
　　他暗中攥攥发汗的掌心，等待的时机即将到来，喉结顺着吞咽的动作小幅度上下滚动，既是忐忑，亦是激动。
　　只是车门迟迟不开，严丝合缝得嵌在房车上，半点门轴拉动的动静也没有。
　　不明所以的队员面面相觑，几个关系好的几步间凑到一起，脑袋挨着脑袋开始嘀嘀咕咕说小话。
　　在一片絮语中，陈则心跳得飞快，似乎顶着嗓子眼，只需一开口便就此脱离身体拖累，就此高飞。他妄图开口斥责这些给他的不安频添上郁躁的队员，但嘴张到一半硬生生哽了回去。
　　因为那个安静一路的发声口中，再次传出明暨无来由的嘻笑。
　　他笑得很轻，砸在陈则心上却很重。
　　陈则僵硬着身体，像是缠上发条的老式机械，扭转过身时，脚下自然而言地走出向后转的步法。铁板板，看在明暨眼中，兴味越浓。
　　“怎么不走了？”
　　陈则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紧张的困惑，传进车里明暨的耳中，只听出勉强与硬撑。
　　明暨双手撑在操作台上，可乐味棒棒糖的小棍在略微锋利的犬牙咀嚼下脱离糖块，从嘴边滑落，落在操作台上滚了几圈。
　　他垂眸盯着那来回滚动的短白小棍片刻，实心的小棍滚到按钮边，找到一个平衡的支点，稳住不动。
　　这大概花去不到三十秒。
　　三十秒的时间，短促不够明暨将口中的可乐糖含化。
　　却足够用短暂的沉默击溃人心中的一道防线。
　　尤其是在明暨收回目光看向窗外的人时，很快便溃不成军。
　　“不走了的原因，你不该最是清楚么？”
　　明暨说话的时候滚了滚嘴里的糖，出声器里有轻微的牙齿磕碰声，在“清楚”前定下一个停顿，叫人直觉这似是有意为之。
　　陈则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但这种时候侥幸心理该有还是要有。万一，万一对面就是打着有枣没枣，先打上三杆的主意呢。
　　从明暨含笑的话音中，他吃不准明暨的意思，以防有诈之下，脑中那根弦绷紧到极致，激发出他刻板脸上少有的演技。
　　“哈哈，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声音是一贯的中气十足。
　　差点让人梦回末日前遇到热心好客的汉子，酒桌上干下二两白混黄啤，还被拍肩寒暄的时刻。
　　浸染饭桌文化多时的唐安笠掏掏耳朵，抖抖肩膀。
　　“那倒不是。”
　　他这一句说的陈则心抖了抖。
　　他不知道，明暨总爱在一些微妙的地方较真。
　　车前灯的白光映在陈则的脸上，晃眼让他微微眯眼，投出一片深邃阴影在身上脸上，将人照得惨白无血色的同时，轮廓叠着厚重的阴影，将寻常血肉化作狰狞鬼面。
　　嘴角翘起僵硬在脸上，陈则定然没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和模样。
　　可站在光后的明暨却将之尽数收入眼中。
　　这个人好像要撑不住了。
　　明暨看着那双眼睛，有这样一种感觉。
　　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
　　是不是他觉得就差临门一脚？
　　偏偏就差临门一脚！
　　“首领准备了那么多的炸药来招待我们，”明暨仿佛听到弦拉到极致绷断的铮鸣，还有眼前人陡然冷肃起的脸。五官每个部位都表现着对他的厌憎和抗拒。
　　偏偏明暨不急不徐，“怎么说招待不周呐。”
　　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四下环顾。
　　寒意顺着气管侵袭入五脏六腑，他们中有的人有所察觉，早有所心理准备；有的人直到明暨点明才惊觉，挺着最后的胆气憋一口气死撑；也有茫然无所觉的，乍闻噩耗成了最先折断的弓，怨憎怒怯齐齐涌上，身体于理智之前做出反应，只是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就很快被身边的人按下。
　　陈则身后那些人的动静，微小且鲜明。
　　明暨盯着那张脸上似乎写着“大义”的脸，国字脸宛如一个田字格，板板正正，有棱有角。
　　恍惚中看到几分其他人的影子。不同的脸型，不同的风格，五官没有半分相似，身形身高也没有半点匹配，偏偏严肃做出这种表情的时候，眼睛里好像闪烁着相似的光。
　　不过，还是有不同。
　　“你计划着一换一，不想放过我们，也没给自己留活路。怎么不给你身后这些人机会？不告诉他们就叫人赴死，合适么，首领？”
　　那人不会欺瞒别人，即便前路站着死神手执镰刀等候。
　　随着明暨轻飘飘的问，身后溢出几声哽咽与吞咽。
　　陈则的眼眶红了，酸水直直往鼻尖眼眶冒。
　　但他没资格哭。
　　既然全都被看穿了，那也没有什么继续遮遮掩掩的必要。
　　长长的鼻息喷吐，他似乎在抽一支看不见的烟。
　　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手掌中跳跃出一点火苗。
　　陈则小心着不叫落下火星。
　　闪烁的火苗给惨白的脸庞描摹粉饰上红与黄。
　　“既然你已经察觉到，那我们便摊开来说吧。”
　　“立刻离开中心区！”
　　“或者我们一起留在这里。”
　　他说的肯定又决绝。
　　这本来就是计划好的一步，如果这些人不离开，势必会让中心区的局势越发不利，这些人的强大会是中心区最二大的威胁。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除掉。
　　他口中说着叫人离开，但看神色平静如死水，便知道选择权或许在明暨他们手中，但是答案早就在陈则心中确定。
　　二选一的选择题，做出抉择需要多少秒？
　　或许只要三秒，盲猜二选一，五五开的赢面。
　　或许需要漫长到回忆完过往人生，提前为自己走过一遭走马灯，叫别太遗憾。
　　明暨的回应只花了一秒。
　　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没忍住笑，在出声器的加持下笑得其他人莫名悚然。
　　黑暗中，他哈哈大笑。
　　其他人不懂为什么会觉得背后毛毛的，娄敬策懂。
　　在某个夜晚，他也听到过类似这样的笑声。
　　不是如何欢愉，不是如何畅快，带着点难言的……释放自我的癫狂。
　　当时明暨轻描淡写说出，一发歼星炮直接毁灭一颗星球。
　　又在下一秒，理智将封印的自我压回躯体身处，他反口只是开玩笑。
　　这一次……
　　“知道么？”
　　“你大可以把那火苗扔进那些炸药堆里。”
　　“我会让所有人不得阻止。”
　　车外人双眼瞪大如铜铃，这所有人里也包括他们么？
　　车厢里，唐安朵小姑娘早被捂了耳朵。左棣华搓搓肩膀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往后缩了缩，贴近玻璃果然还是有点冷。
　　陈则手中的火焰跳动了一下，提起所有人的心。
　　“陈队！”有人真怕他就如明暨说的那般，直接引燃炸药，送大家齐齐上天堂。
　　陈则没有搭理，定定死盯着明暨。
　　“你是火系的异能者可真是不错。”
　　明暨突然夸了一句。
　　“你能活到最后，眼睁睁地看着这栋建筑和你们化作飞灰。而我们……”
　　明暨的大笑收敛到嘴边，化作带笑意的句号砸到陈则的头上。
　　“我们和你们藏起来的那个东西，不伤分毫。”
　　他还不忘挑唆：“你大可试试看，或者需要我帮个忙？”
　　陈则平静的脸孔在房车顶上突然往下抖落火星的时候，顷刻瓦解。
　　这可真是个疯子！
　　任性妄为的疯子！
　　他自然心中愧疚，对于身后的队员，为大义赴死，他能说服自己的良心。可这个人说的如果是真的，那牺牲又有什么价值意义？
　　伤敌负一，自损全军吗？
　　陈则手忙脚乱收敛起那些散落的火花，呼吸似乎都在此刻凝滞。
　　房车里，明暨被娄敬策强硬扳过身体。
　　对上他紧皱的眉头，明暨一秒收敛嘴边的笑。
　　“玩笑过头了？”
　　听着似乎意识到错误，语气里可听不出多少反思。
　　“那好心的娄总就再帮忙灭个火吧。”
　　明暨咬碎嘴里的棒棒糖，背过身喝一口雪花碧冷静一下。
　　娄敬策按着人脑袋到怀里，只剩叹息。
　　对于外面的兵荒马乱，他抬手划分空间，将火星尽数纳入。
　　火星在几重异能的严防死守中，终于连半点灰烬也不剩。
　　明暨拧上雪花碧的瓶盖，打了个满是碳酸的气嗝。
　　“好了，那我们继续谈？”


第130章 莹绿三棱柱
　　谈？谈什么谈！
　　明暨说继续谈，让车下为了灭火星搞得灰头土脸的几人回转不过神来。他们怔怔然地看向明暨，穿透大灯的灯光，依旧只能看见那人的轮廓。
　　仅仅只是一个身影轮廓，气定神闲的散漫姿态，就让人无端对他刚才说的再添上几分信任。
　　陈则像是一个泄气的皮球，本在他手掌中飘浮的那个火球已经熄灭。
　　方才他眼中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光芒也熄灭。
　　炸药构成不了威胁，现在反过来想保住那样东西，为时已晚。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谈。
　　没有筹码，没有底牌，再多的做来都是无用功。
　　陈则认清这一点，回过神面对身后队友的眼神带着说不出的晦涩，他哽了哽，还是先行道歉。
　　“你们先回基地吧。我陪他们去拿那个东西。”
　　陈则做好支走队友后，等这群人拿到东西就把自己击杀当场的心理准备。等拿到东西，自己就没了价值，而谁又会放过一个用炸药威胁过自己的人继续活着呢？
　　陈则自觉，自己的下场至多是留个全尸。
　　对方不选择继续谈，而是直接妥协认输。
　　明暨盯着疲惫带出颓废的陈则，又找到一个与哥哥不同的地方。
　　果然没人能与哥哥相似，连相似也难寻呐。
　　刚才的眼神，明暨现在回味，便什么也不剩了。
　　走向败局的决绝，没有力挽狂澜的反败为胜作果，还差得远。
　　“走吧，我引你们去拿那个东西。”
　　直到队友犹疑不决地离去，陈则目送他们走远，转身再面向明暨时，语气里带上几分自碰面起没有的轻松。
　　娄敬策捏着明暨右手指节的根部，来回转着圈。
　　“下去吗？”他问明暨。
　　“为什么不去？”明暨抽回自己的手，反问他。
　　脚步迈开，从驾驶舱走出，舱门打开正对上车厢里五双眼睛。
　　明暨迈开的脚步一顿，落回原处。
　　“你们也想下去？”
　　一个个都点头。
　　“拿个东西花不了多少时间。”明暨抱臂倚着车门，提醒他们，“机场里那些炸药可没有清除，在车上就算炸开也没什么。跟我下去，来不来得及防御避开可就得看你们自己。”
　　左棣华手上滚圆的玻璃珠一抛一接，映着头顶的灯湛湛闪着光。
　　他笑得讨巧，把玩着玻璃珠：“明哥，不是还有这个吗？”
　　簇簇新的玻璃珠，应该能在爆炸中保下他们吧。
　　明暨飘他一眼，不接受讨好，冷酷无情地拒绝所有人。
　　“不行。”
　　他懒得给他们解释，关于珍惜种族的这种东西，对于才开发精神力没有多久的人会引起多少可能的危险。
　　他就连娄敬策都没打算带去。
　　明暨一步步布下层阶，对上陈则投来的打量视线，视若无睹。
　　房车车门在明暨身后闭合，恢复到开启前严丝合缝的状态。
　　陈则转开看一眼车门：“就你一个人？”
　　明暨迈前一步，步态闲适，踏地的凿凿脚步声无声给予回答。
　　——就他一个人。
　　明暨越过他走向机场建筑群。
　　陈则往他身后望，房车窗边一个个脑袋贴着玻璃，眼睛齐齐看向他。
　　他看见有一张稚嫩的小女孩脸孔，才丁点大，不知道有没有十岁，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冲着他做凶恶的鬼脸，张牙舞爪地做出凶狠的威胁动作。
　　玲珑精致的脸颊不像小公主那般白嫩，却透着小公主没有的活泼与生气。在这样的世道下，把孩子养成这样，非常好。
　　他收回视线，快跑两步追上明暨的脚步。
　　影子在身后灯的光照下投在身前脚下，他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靠近明暨。对方全然无所觉地将后背暴露给自己，陈则没从这样放松漫步的散漫背影中看出什么，这个人与这个苦难的世界格格不入。
　　或许，可以继续谈？
　　“嘿！”陈则本想开口叫人，话到嘴边从“喂”转成“嘿”，他好像还不知道这人叫什么。
　　明暨侧身回头瞥他一眼，眼神无声表示着一分疑惑一分嫌弃，其余的全是催促。
　　陈则加快脚步大步跑到明暨身边。
　　“把东西给你们，你们能帮帮基地吗？”
　　明暨斜他一眼，没有说话。
　　机场的感应门在两人跟前自行打开。
　　明暨在陈则发挥引路作用前，脚跟一转径直穿越大厅，向角落里一扇逃生出口的小门走去。
　　陈则追着脚步跟上，他大迈步到前面，背过身倒退着走路。
　　他也不问明暨分明没有来过，怎么会在没人引路的情况下，直接锁定角落里的那道小门。
　　他自说自话给明暨描述起现在中心区的形势来，从野火到中心区基地，从基地高层的意见不一到怀梦窝的渗透，还有那些看似听从指令但始终是隐患的丧尸。
　　明暨似乎有将这些纳入耳中，神色半点不变，直叫陈则看不出他的想法。
　　为了跟上明暨的脚步，陈则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步态与速度，比明暨走得快一点点，又不能快许多，明暨可不会配合他的步速。
　　他像是提前背过稿子一般，从开口到明暨的手握上门把，一路都不曾停下，就好像不需要呼吸似的。
　　陈则的努力，换来明暨开门前抛过来一个白眼。
　　即便只得到一个白眼，陈则也算是得到回应，知道这人是听到耳中了。
　　他殷勤地把门打开，引着明暨步上向下的楼梯。
　　明暨听着白送上门的消息，分析判断出这人是希望他们能够帮助中心区基地，解决掉怀梦窝，包括那些为其操控的丧尸。
　　帮助是不可能帮助的，自己的命自己负责，前路也自己寻。
　　不过，怀梦窝及其身后的邪神众，他确实是计划要解决掉。
　　这就无需告诉这人了。
　　楼梯间里的感应灯坏了，无人点灯，一前一后两道脚步踏着黑暗，拾级而下。
　　明暨不知道陈则能不能看见脚下的台阶，反正他能看见。
　　绕过一层又一层的居中平台，下到地下三楼。
　　黑灯瞎火的，楼道里不知哪个角落渗着水。水一滴滴从高处滴落，落在地上的小水洼里，溅开水花。
　　他们步入地下三层。
　　这里原先是一个小型的防空洞，后来中心区改建，与安排建造地铁线路的位置有所重合，封封堵堵下，留下一个类似地窖的藏间。
　　不算小的空间垮塌下一半，剩下的一半空间里最为醒目的就是堆积成山的沙包和沙袋——环境简陋。
　　这种时候要单独辟出一个空间，像是对待博物馆里藏品那般对待一个来路不明的东西，那是为难人。形式主义浪费储物空间的同时，增加人力方面的压力。
　　起码，陈则就没有想过安排的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这种国宝级待遇，到这会儿就算是真国宝也享受不起。
　　能保证这东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受外来攻击，就是陈则给出的最高待遇了。
　　虽说以这个东西的坚固程度，应该也不需要。
　　明暨盯着那个放在一张高脚软椅上的东西，有那么三秒是无语的。
　　他径直朝着高脚椅走过去，伸手把那枚像极十二面体魔方的东西抄起捏在手中。
　　陈则想说什么，声音还卡在嘴里。
　　就见明暨不客气地坐上那张高脚椅，拿着十二面体在手中把玩。高脚椅的椅面在他脚尖的推动下开始旋转。
　　顺时针转过一圈，明暨弓着背，一手托着十二面体，一手不断拨转十二面体上体块，连续不断的“咔哒咔哒”声跟那高脚椅有些生锈的转轴弹簧一并响起。
　　陈则瞪大眼看着那枚十二面体。
　　他们先前也有人觉得这就是个魔方，可完全拧转不动，最后不得不放弃这个猜想。
　　可看看明暨那单手拨弄的轻快劲儿，好像那只是一个拨弄久玩松的旧魔方。
　　他不出声站在一边，心跳如擂鼓，莫名有一种预感，这人能够解开这个谜题。
　　明暨拨弄过一圈又一圈，对珍惜种族给小崽子准备的这种益智类玩具有些无语。真是生命太悠久，玩也要找这种能打发时间的东西，不然不知道漫长生命该怎么度过是吧。
　　拨弄过几百步后，明暨满腹牢骚。
　　脑中他已经还原这个十二面体，但现实中还差182步。
　　兴致缺缺的机械式拨弄，对于本人相当无趣，纯纯属于浪费时间。
　　但在不明觉厉外人看来，陈则已经看他拨弄的那只手看到眼花缭乱，眼前似乎有个十二面体打转成球样。
　　时间就像是楼道中不停滴落的水，一滴一滴中仓促流逝。
　　“咔哒！”
　　伴随右手将十二面体顶上一层向身体方向扭转，最后一块拼合。
　　重新拼合的十二面体周身绽放出丝丝缕缕的白色光辉。
　　在黑暗中格外明显，从十二面体上一道一道微小裂隙中渗出，组成形若密语的一个个图案。
　　明暨托着十二面体在眼前顺时针转过一圈，又逆时针回转过一圈，他动动唇瓣，似是轻读。
　　陈则舔着脸过来，好奇问：“这上面写着什么？”
　　明暨没给他一个眼神，指尖在十二面体的顶部和底部中心各叩击一下，随着两声敲空的响声一并的是，十二面体外壳的脱落。
　　十二面体从叩击的那个点裂开，露出其下一个三棱柱，长度不过巴掌那么大，透明材质，发着淡淡的莹绿光辉。
　　“这是什么！”陈则好奇又激动。
　　明暨不明白他的激动，收起莹绿三棱柱，一句反问把话题拉回前面。
　　“你想知道刚刚的十二面体上写的内容？”
　　陈则“啊”了一声，点点头。
　　明暨一个迈步，跳下高脚椅，与他擦肩而过。
　　眼睛盯着人转动，露出更多眼白，像是对人翻了个白眼。嘴角翘成微妙的弧度：“写着，母亲叫你回家吃饭。”
　　“哈？！”
　　陈则觉得，这八成是胡说八道。
　　剩下的两成，难说。


第131章 前往基地
　　两人一前一后从机场走出，两手都是空空。
　　远远望见机场外可真是热闹。
　　双方正在对峙，火药味扑面而来。
　　先前陈则让走的那些人不知道是本就没有离开，还是走到半路又重新折了回来。
　　他们本就对明暨这一行闯入中心区的外乡人心怀不满，回来时发现双方带头的明暨和陈则已经单独进入机场，相互之间传递几个眼神后便默契散开，将房车围在中间。
　　明暨走时给繁星下达指令，开启换气功能，保障房车内外气体流通的同时，封锁房车所有能够通行的窗口。有过垂青从车顶溜出去玩的教训，这次就干脆把前往车顶的电梯给停了。
　　以明暨对他们的了解，其他人他倒是不担心人会出去，除了异能是金属的左棣华。为了防止左棣华直接在房车车身上用异能开个门，明暨专门让星星去盯人，一旦检测到有所异动，立即切换为攻击模式将人制服。
　　娄敬策是房车里唯二能借由异能到外面去的，明暨让繁星给他分享了短距离通讯的密钥，能够通过繁星随时与自己取得联系，让他能够安心呆在车上管着其他人。
　　娄敬策他们本来就挤在窗边，眼巴巴地等着明暨回来。
　　结果，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围上来。左棣华才拿起明暨新教他做的金属小人的手当即就放下了，紧张地看着外面那群人。
　　隔着玻璃，相互对视，大眼对小眼，无声的较量拉开序幕。
　　直到车轮边悄无声息长出植物，冒芽抽条，藤蔓像是一只只有意识的手缠裹上车轮，藤蔓上的细细绒毛试图钻入车胎中，给房车松个气，不料直接引起左棣华的注意，顿时拨动那根名为“紧张”的弦。
　　包裹着金属基的车轮完好无恙，左棣华反倒像是个火药桶，被这搞小动作的人点了引线。他手按在窗玻璃的把手上，想要把窗推开，给那个找死的家伙一点好看。可纵然他使用异能，窗户依旧宛如封死一般，纹丝不动。
　　如果不是身后有星星在时刻监视，不准他对房车车身使用异能，他早就直接在车身上弄个金属铁拳，让这人尝尝挨打的滋味。
　　“娄哥。”左棣华尝试过三回，窗把手在他的异能作用下，留下一个清晰的手掌印，四根手指印格外鲜明，车窗却依旧纹丝不动。
　　身后娄敬策移步过来，便无奈唤一声。
　　娄敬策点点头，摸摸盯他们像是监考老师的星星，把左棣华从窗边拉开，拉到身后。
　　他站到最前面，四下一扫，靠近这一边房车外站着的有四个人，三男一女。四人周身都有异能的波动，但在一一瞥过这几人，没有发现植物系的异能者。
　　左棠华在另一侧的窗边，他似乎有所发现，在桌面上轻敲了敲。
　　众人纷纷望去，他顺势往后退开半步，将窗外更多的视野面暴露出来。这一边外面的人更多，单一眼扫过就有七八个身影，还不知道有没有潜藏在黑暗中伺机偷袭的。
　　左棠华没有直接开口，手指在剩下的杯中沾了点饮料，先用眼神略微示意一下站在前排的某个人，而后手往横里一划，挪到差不多位置画了一个圆，快速写了一个“土”字，又圈出正后方的人，这个是“木”。指尖转回前排那个人，将指尖最后一点小水珠留下那里。
　　娄敬策明白了，前排这个是“水”。
　　刚才看似只有一个植物系异能者出手，其实还藏了两个辅助。
　　得亏他们这边也有一个土系异能者，否则还真没有发现的契机。
　　——给对方一个教训。
　　几人心领神会，相互确认过眼神，是打算搞事的同伙人。
　　其他人默契把最后的目光落到娄敬策身上。
　　娄敬策当仁不让，他的异能确实比较合适这会儿用。
　　娄敬策用肩膀怼了身边尹胜寒一下，“吹点风。”
　　尹胜寒对着他就吹了口气，惹来娄敬策瞪眼。
　　小风吹扬起，裹挟着森冷寒意席卷窗外的那伙人，直叫人缩头抱臂。
　　娄敬策手指勾了勾，牵引住最后那人的裤脚。
　　无形的空间刃像是一把锋利的剪刀，在娄敬策右手食指与中指的开合间，无声割裂布料。偏生只要娄敬策没有撤去空间，断开的布料依旧在原处，而其主人无知无觉。
　　娄敬策半点也没有厚此薄彼，还给刚刚动手的三位一点格外关照。
　　等他飞快处理好，向众人微微颔首后，又抛了个眼神给尹胜寒。
　　尹胜寒会意，车外刮起风来。
　　随着呼呼的风声而起，车外那伙人身上扑簌簌往下掉布片。最惨的那个植物系异能者，娄敬策直接给人整了套老头夏装——大裤衩子加老头背心。
　　突然衣不蔽体的一群人，在瑟瑟风声中，冻得不由自主抱紧并不胖胖的自己，打着喷嚏和哆嗦，自发聚到一起，相互取暖。
　　这肯定是车里人搞的鬼！
　　他们万分确认，偏偏谁也没看出其中门道，只能怒目而视，妄图用眼神杀人。
　　左棣华用手指撑开眼皮，露出大块眼白跟人瞪眼。
　　看什么看，本来就是你们先动的手，别以为他们不知道。
　　两看两相厌，偏生还有较真的。
　　谁也不肯先行退让的对峙开始了。
　　明暨和陈则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陈则看队友摇身一变穿上的乞丐装，既是无奈又是无语。
　　“不是叫你们先回去了吗？”他开口打破对峙，双方都向他看来。
　　“陈、陈队。”开口叫人的那个队友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陈则看看他们，多少觉得有点牙疼，瞥一眼车上。
　　窗前唐安朵小姑娘刚挤过来，手里捧着一杯爱心热牛奶，正在给明暨挥手打招呼。
　　不能比，人比人当真是要气死人的。
　　明暨和陈则都没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暨回到车上，便让繁星解开封禁。房车内里，金属零件运转声响，房车启动了引擎。
　　明暨一言不合就走，陈则看着房车驶离，赶紧催促队友都开车跟上。
　　有人因为刚才的摩擦不甘不愿，屁股上当即挨上一脚。
　　陈则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解释的时候，你问我答个两轮，明暨他们的车都能开出去二里地。先追上去，有什么事路上再说。
　　明暨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他压根就没打算解释。
　　莹绿三棱柱从空间纽中掏出，往桌上一搁，就在垂青跟前。
　　垂青的猫瞳里都是那个三棱柱，小心翼翼伸出爪子去触碰。另一边还有一只女孩的小手也同样伸出食指去触摸。
　　没伸手的大人们同样对这东西不解。
　　左棣华吐槽：“好像初中物理实验用的那个道具染了颜色。”
　　左棠华拍他一下，叫人闭嘴。
　　“是稀有种族族内的东西，对人没有影响。”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拿出来。
　　“一会儿我们就去中心区基地，早点解决掉这事早好。”
　　角落里宁璐抬起头，朝着这边瞥一眼。她一直默默当个养伤的隐形人，缩在角落里不掺和进其他人中，做足了在养精蓄锐，等候时机到来亲手报仇的姿态。
　　其他人看她模样，不好打扰，很有分寸地不在她附近活动，除非有必要否则不靠近。
　　宁璐瞥到那个在灯光下泛着莹绿光辉的三棱柱，眼神才移开便撞上尹胜寒探究打量的目光，当即好似触电般收回，继续保持自己之前的“自闭”模样，伪装乖巧。
　　尹胜寒在桌下悄悄碰了碰娄敬策，向他示意宁璐的方向。
　　娄敬策瞥眼过去，只看见大半个头顶，眨眨眼收回目光，冲尹胜寒摇摇头又点了点。
　　尹胜寒本意也是提醒，知道娄哥心中有数，也不多说什么。
　　对面明暨看两人小动作，打了个哈欠。
　　房车先行一步，一直不远不近地把野火的车钓在后面。
　　他们先前本就经过基地范围，本来折返回去应该挺顺利，直到猝不及防听到车前传来的一声“砰”！
　　房车上人的动作齐齐停下，齐齐转头看向车前方，又各自扭头去看窗外。
　　这声音可真是熟到不能再熟了。
　　可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丧尸来碰瓷？
　　在众目睽睽中，灯光映亮的区域与黑暗交会的那片边缘地带，一个个摇晃的人影蹒跚着前进。它们行走在黑暗中，原本的目标并不是房车，只是犹如飞蛾扑火，被光亮吸引，不可自拔地接近。
　　前仆后继，四面八方。
　　“这么多丧尸！”
　　就在几人怀疑，是不是中心区基地那边忌惮他们先前借路，打算让这些丧尸来个先下手为强，给他们点教训看看的时候。
　　先前收起来的蓝色线条，再一次出现在桌上。
　　很快便勾勒出周围情况。
　　当莹蓝地图上标示出密密麻麻的红点，众人不禁头皮发麻。
　　比之先前在海上看岸边的只多不少，堆叠重合在一起，直叫密恐人士颤抖尖叫。
　　然而，在观察片刻后，明暨当即便说“不对”。
　　只有他们周围的红点改变前进方向，朝着他们而来。
　　繁星很贴心地在代表他们的圆点周围框出一个大一点的圆——表示光照范围。
　　那些改变前进方向的丧尸正处于光照范围内。
　　而范围外，更广阔区域的丧尸大军，围拢着向中心聚集。
　　它们聚拢而去的中心，恰恰好正是明暨他们要去的目的地
　　——中心区基地。
　　明暨看眼图示，惊讶地平调“啊”了一声。
　　“丧尸围城？”
　　他扭头问娄敬策：“这算什么？”
　　“有自知之明地提前自食恶果？”
　　“羔羊躲进豺狗窝里，躲避狼来？”


第132章 清理
　　怎么算都好。
　　眼下的情况就是——玩火自焚。
　　先前通过某种手段控制的丧尸，脱离掌控不说，反过来狠狠咬上一口。猝不及防下，情况一片混乱且糟糕。
　　作为官方编外势力的“野火”半点没有收到相关风声。
　　明暨和娄敬策对视一眼，两人耳边回响着身后那辆车里陈则的怒吼咆哮，以及那些队员局促慌张地小声议论。
　　陈则通过内部频道在与人对话，对面显然也焦头烂额，但声音听来不似陈则满是火气与焦急，对方像是经历过千般尝试、万般努力后，已经竭尽全力只能无奈瘫倒在桌椅上。
　　“损失太多丧尸，那边很是不满。”
　　……
　　“那边要求我们必须给出之前双倍的份额！你也不是不知道基地如今的情况，这个数目会让基地里的人饿死的！我，我没办法答应。”
　　……
　　“我又不是不想这么做，之前不是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吗！不行！我们压根没有人能够靠近那东西！……他要那让他们自己来取啊，CTMD，叛徒！”
　　……
　　明暨伸指在蓝线勾勒的基地画面上戳一下，当即冒出一个醒目的光点。“我们要去的地方大概在这个位置，不在地面，应当是地下深处。”
　　娄敬策盯着他戳出的那个位置看，有些记不清先前这里是什么位置了，不过看这个建筑轮廓恍惚还有点眼熟。
　　“你忘啦？”唐安笠站到他们身边，看娄敬策皱眉思索纳闷了一下，“我跟你去过的，最早是中心区四院的建址，后来艾达尔法看上了那块地皮，我们顺道去考查了一下。”
　　随着唐安笠提到“中心区四院”和“艾达尔法”两个关键词，娄敬策逐渐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扭头看唐安笠，“当时好像是你去跟那个院长谈的，我当时有事先走一步。后来怎么样了？”
　　唐安笠摆摆手，“没谈下来，那个四院的院长脾气特别硬，死活不肯松口。后来艾达尔法没下手那块地。不过我有听到过一个小道消息。”
　　他看看娄敬策，单手撑着桌面凑近了些，又看向明暨，眼神像是在问他要不要加入悄悄话中。
　　明暨兴致勃勃往这边侧了侧身，虽说他即便不动也能听清楚，但是这种密谋说悄悄话，围坐一团的形势还挺有好玩。
　　“是唐家的一个供应商跟我闲扯说的，说是接受了不知名人士的暗中捐赠，付出一半的股权，在保留四院大部分的医疗基础上另外建造地下实验室。”
　　“这个地下实验室，据说是搞什么材料研究，只在四院那边挂个名头，实际上有另外的人掌管负责。”
　　至于那些另外的人，唐安笠耸耸肩，他也只是跟人闲聊的时候听了一嘴儿。那些人能够把实验室建在地下肯定在中心区有人脉背景，他又不是没事干了闲的去调查。
　　“材料研究么……”明暨在嘴里碾磨着这几个字。材料研究和珍惜种族，该不会就是这般凑巧，研究出一种材料能够将珍惜种族的幼崽困住，这种可能性着实是有点低。
　　“明哥娄哥！”尹胜寒手中闪现着异能的微光，面容严肃地对上车窗外密密麻麻的丧尸，“要清理吗？”
　　其实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左棠华和尹胜寒已经偷偷使用异能清理掉不少丧尸，只是他们没有浪费额外的气力去清理现场，把尸体都沉入地下埋掉。随着聚拢过来的一批尽数倒地喝茶，现在要是还不清理，一会让恐怕就难行车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明暨。
　　明暨在众人视线中点了点头，视线重新落回蓝图上，似乎是在规划些什么。
　　“清理自然是要清理的。”
　　“就现在丧尸围城这个情况，让中心区基地的人主动开门让我们进去显然是不成。既然这样，我们往右边去。”
　　繁星操控下的房车猛打方向盘，整个车身差点侧翻，在转弯变道中一边轮胎悬空侧身行驶十几秒后，猛地落地。而后便是车轮与马达接连嗡鸣声不绝。
　　就这十几秒，房车已经冲入向右的车道，从原本堆积下的丧尸尸体堆中斜切而过。几个迅捷的过弯飘移，房车就跟长出翅膀似的，“刷——”的一下，就从丧尸层层包围中突破重围。
　　众人眼看着明暨派收集丧尸晶核的小机器离开，顿时明了意思。
　　一个个冲到窗边，对着丧尸密集的地方狂甩攻击。
　　尤其是左棠华，一次地裂少说能干掉一排直线上六七个。
　　左棠华手里攻击不断，却觉得身边有点太安静了。
　　这可不像是左棣华的风格，他回头搜寻弟弟的身影，担忧他是出了什么事，异能耗尽了吗？否则怎么不出手攻击呢？
　　左棣华很好找，毕竟人就在他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埋头不知道是在摆弄什么。
　　“小棣！”左棠华叫他过来。
　　左棣华扭头看过来，脸上满是急切。
　　只看了一眼，他便又扭头回去，埋头不知道又在干什么。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左棠华渐渐放慢自己的攻击节奏，不好叫已经习惯与自己配合攻击的尹胜寒和唐安笠乱了节奏。
　　他停下动作，为求保险跟尹胜寒说了一句。
　　五步的距离，很近。
　　近到左棣华着急忙慌下都没有注意从旁探出的头，属于自己哥哥的脑袋。他本就着急，受惊下猝不及防间，更是有几分手忙脚乱。
　　套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金属素圈滑落，在桌边磕了一下，眼看着就要弹飞之际，被一手一爪同时按住。
　　左棣华和垂青人眼对猫眼，垂青蜷缩下手掌，冲着他一阵“喵喵喵”，不是让他放手就是在骂骂咧咧。
　　左棣华更加着急了，急得头发都险些炸开。他十根手指上九根都已经套好金属素圈，就只差无名指上滑落的这一个！
　　左棣华是真的急，他也顾不上得罪不得罪猫，硬是让桌面上长出几根支架，仗着猫爪比他手还要大，强行将猫爪撑了起来。金属素圈暴露在支架间的凹槽里。
　　幸好就在桌边，左棣华伸手进去一摸就按着边缘，强行把金属素圈抠了出来。
　　“金属的素圈？你怎么不直接使用异能？”左棠华就在边上看着，那么小个东西，用异能取一下完全不废吹灰之力。
　　左棣华一个劲儿摇头，注意力还在素圈上。
　　他像是硬要将一尺三的裙子套进一尺五的腰围上那般，扣着金属素圈在自己无名指上各种抠挖。把整根手指头都搓红了，终于把金属素圈卡到手指根。
　　双手十指伸到跟前，整整齐齐佩戴着金属素圈，左棣华喜形于色。
　　抬头对上哥哥盯着那根手指不解与责备的目光，他有些讪讪，但更多的还是激动与兴奋。
　　左棣华像是献宝一样举着双手给左棠华看。
　　左棠华看不懂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左棣华叫他等等，转头冲回楼上房间，又飞速冲下来。
　　他把一个只有洋娃娃大的机器人抱在怀里，像是在怀里揣着个手办。
　　十根手指上的素圈在机器人跟前陆续扫描一遍。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左棣华伸手动动无名指，原本宛如一个摆饰的机器人当即像是注入新生命，手慢慢抬起，原本是手掌的位置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枪口。
　　动了！
　　左棠华起先确实惊讶一瞬，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左棣华本来就是金属型异能，操控个机器人也不是多大问题。
　　左棣华看出他哥不信，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前后不停划拉，做出跑步的姿态，机器人当即也开始移动。
　　等它到窗边，左棣华撤换手势，左手的无名指跟癫痫发作时差不多，疯狂抽搐勾动，
　　他每勾动一下，子弹就跟不要钱似的向外倾洒。
　　左棠华起初没觉得有什么，只以为是左棣华找到的异能使用新思路。
　　直到他发现射出的每颗子弹，都跟安装追踪器一样，精准无误分配到每只丧尸的脑门上。
　　还跟有强迫症似的，都是眉心一点红。
　　左棠华：6。
　　第一只小机器人扫荡没一会儿，出现了第二只第三只……
　　直到第六只。
　　六只加起来，火力倾泻覆盖面积几乎能达到车窗全面。
　　而左棣华呢？
　　他依旧只是动动那套上十个金属素圈的手指，轻轻松松就把外面的丧尸大军给杀个片甲不留。
　　在全面积的火力倾泻下，房车周围被火光与硝烟强行撕出一片真空地带。没有丧尸能够突破子弹火力覆盖面积，而覆盖面积这个圈在左棣华的有意操控下，压在了黑暗与灯光的交叠处。
　　接连不断的突突火光映在车里车外每个人心中，不需要更换弹药匣、不受后座力等的拖累，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将丧尸打得退避三舍。
　　说实在的，没有人不眼馋。
　　就连唐安朵这么小个小姑娘都觉得眼热。
　　突突的扫荡声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
　　明暨掏掏耳朵，觉得下次还可以加个消音器。
　　“左棣华，过来。”
　　沉迷在开枪中的左棣华乍闻呼唤，大脑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不过对上明暨的目光，瞬间就又可以了。
　　“快到基地门边了，你让机器人们自行攻击。”
　　“用你的异能给我开道门。”


第133章 突入基地
　　“开道门？！”
　　左棣华的声音因为惊讶有些变调。
　　他手上的动作一停，接连不断的火力输出便是一滞，等哒哒的枪响骤然停止，周围似乎在瞬间被安静裹挟，丧尸的嚎叫再次占领高地。
　　他赶忙向手指上十个金属素圈中输送一波异能，足够让那些机器人自行攻击十来分钟。
　　左棣华忍不住又要抬手上脑袋，“明哥，我在墙上开个门，这些丧尸会不会一股脑涌进去？”
　　这个答案，无论如何想都是会的吧。
　　本来这些丧尸就是冲着中心区基地来的，里面的幸存者的血肉就是吸引这些丧尸的“胡萝卜”。这墙要扛住这么多丧尸本就只是勉强，他再给开个洞……
　　左棣华嘴里含着“助纣为虐”，眼睛再三往明暨身上瞟，到底是没敢说。
　　“我们进去后再给他恢复不就是了？”明暨睨他一眼，就像是在看个傻孩子。能开道门还不能给恢复如初了？之前制作了那么多的零件，干这种事不早该得心应手了吗？
　　左棣华左手搓着右手掌心，手心里全是刚刚不断动作冒出的汗，顺着关节滴滴答答坠落到地上。他有些不安，理论上自然是可以做到的，但他不确定自己抗不扛得住那些如海浪涛涛涌来的丧尸大军。
　　正在踌躇之际，肩头落上一只手。
　　是左棠华。
　　“到时候我在墙前再竖起一道土墙，给你挡一挡，有这个空隙肯定没问题的。”
　　左棣华心下多少松口气，有他哥帮忙，那自己倒是可以试一试。
　　况且……他瞥眼觑着明暨。
　　明暨正在不断调整着蓝图的角度，不知道是在图中找寻什么。
　　无论是在墙上开个洞，还是之后重新复原这事，早在明暨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定下。左棣华觉得即便自己做不来，明哥也能有千百种方法把事情做成。
　　“在发什么呆？”明暨开口把人游离的思绪惊回，抬头对上他看来的眼，像是在三伏天后脖颈里塞进一块冰，浑身一哆嗦后愣是神思清明起来。
　　“开个能够让房车通过的门。”
　　明暨的话音还萦绕在耳畔，左棣华原先做好的心理准备，在房车直直向着金属墙冲去，半点没有减速迹象后土崩瓦解。
　　他也顾不上自己手上还套着金属素圈，双臂向前方伸展，异能在手中凝聚成光。这时候是真顾不上许多，精神力渗透入异能中，作用在前方的金属墙体上，就像是浸泡在水中的薄纸，从中间开始一点点消解。
　　同时，机器人突突的枪声密如牛毛细雨，周围的丧尸在密集的火力下撑不住几息，就纷纷倒地。
　　为了在紧迫的时间里开一道足够大的门，隔空操纵的又是加固不知道多少倍后厚如城墙的金属墙，左棣华几乎是倾尽剩下的异能。还有在旁注意局势的左棠华看准时机给他补充了一口异能瓜子仁。
　　“这不对啊！”左棣华眼看着金属墙被他撕裂开的口子勉强能通过房车这样的大家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缓缓，就察觉到同类的异能作用在金属墙上。
　　那个被他撕开的口子一点点开始向中央修复。
　　“基地里有异能者在阻拦我！”对面的异能不比他强，在修复一开始便让左棣华察觉到。不是后面怎么也甩不脱的车上人动手，那人位置在基地偏西南的角落，一点点金属异能通过墙体慢慢传输过来。
　　“嗯，别急。”明暨给他吃颗定心丸，“就算房车真撞上去，坏的也不会是车。”有他在这，还能眼睁睁看着房车自寻死路么？进入基地是必然结果，二来就是抱着试探基地官方的意思。
　　有异能者守在这堵金属墙后，明暨半点都不觉得意外。
　　丧尸眼看着就要形成围城之势，异能者再是高傲金贵，这个时候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既然这样，自然能者多劳。这些基地里的异能者将会是最后的一道防线。
　　左棣华陷入与那人的角逐中，同样的金属异能，作用在同一样物体上，比拼的无非就是谁的异能更胜一筹，还有运用的熟练度。
　　左棣华就不信在有瓜子仁的补充，和他每天兢兢业业交作业磨砺出的异能，自己还会比不过对方。
　　对方显然也是个厉害角色，在发现左棣华之后，大量异能向这边灌输而来。
　　一个破开墙体，一个修补墙体，双方互不相让，你争我赶。
　　车轮碾压过墙角的砖缝里冒芽的小草，呼啸着钻过孔洞。
　　左棠华按照先前所说，立即在房车身后立起土墙阻拦那些向这边涌来的丧尸。
　　土墙拔地而起，左棣华也松了一口气。
　　他赢过对面一筹！
　　房车安然无恙冲进基地里，再回过身去修复那堵墙。
　　两方异能同时发力，加之外面有土墙一时抵挡住丧尸的进攻和冲撞，墙体几乎是以肉眼可见速度修复起来。
　　在墙体即将修复好之际，十几道人影从破口里冲入，定睛细看，是跟在他们身后车里“野火”的那群人。
　　他们一个个都很是狼狈，最后关头弃车冲出丧尸大军，在两个风系一个速度系异能者的加持下，才堪堪钻过破口进到基地里。途中有几个人慌乱中冲散，没从丧尸海洋中冲过，又或者是异能耗尽的，都倒在这堵金属墙外了。
　　这意味着什么，在场谁都清楚。
　　进入基地中，明暨便让房车缓下速度。
　　有人就在墙的这边等着他们。
　　陈则他们缓过一口气后，也注意到不远处乘车而来的那一行人。
　　左棣华猜刚刚那个跟他在异能上掰腕子的家伙就在这辆车上。
　　明暨托腮也在等着来人靠近。
　　银灰的车行驶到近前，从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来。
　　那人看他们一眼，很快又把脑袋缩回去。
　　陈则认出来人，本就严肃，更是皱起两道剑眉，显然这人跟他不太对付。
　　左棠华反应也挺大，一把把站窗口抱着一个机器人摸来摸去的左棣华扯到自己身后。左棣华猝不及防，好悬没被他拽倒，单脚在地上跳了三下才稳住身体，疑惑不解地看过去，叫一声：“哥？”
　　中心区的人，能让左棠华有这么大反应的。
　　先前在左棠华谈及左棣华身世时候，在场听过一嘴的，这会儿都回过味来。
　　除了左棣华血缘关系上的家人，不作他想。
　　左棣华也反应过来，抱着小机器人当场在他哥身后来了个席地而坐。主打的就是一个——外面的人没看见我，千万别看见我。
　　他反应的动作快，对方还真没看见。
　　但，对方确实想找他，或者说想看看刚才在异能上胜过自己一筹的人。
　　陈则他们过来的晚，不知道在金属墙上还有这点子恩怨，怕来人开口就把人得罪死，拦了话头到自己这边。
　　“楚局。”陈则走近几步，站到车边，弯腰往车里一扫。
　　除了楚恣昊，没有旁人。
　　“老吴他们怎么不在？”
　　“处理其他事去了。”楚恣昊跟陈则也没什么交情。他们如今算起来该是平级，他也无需向这人汇报什么。
　　“外面丧尸暴动是怎么回事？”陈则贴近小声问，一边用眼角余光去瞥明暨那边。
　　同时，房车里娄敬策也正跟明暨低声絮语着什么。
　　“这个人，之前在艾达尔法有股份。”
　　事关左棣华的生父，左棠华对周遭的戒备几乎拉慢，听到娄敬策这么说，脱口而出一句：“不可能。”
　　众人看向他。
　　左棠华自觉失态，清了清嗓子，往下压压自己波澜起伏的心绪。
　　“他是先前是官员，官员不是严禁持股的吗？”
　　众人心知，左棠华应该对这位长期留意着。
　　只是中心区官场上的一些事，远在东区的他，自然鞭长莫及。
　　唐安笠不清楚情况，不过这种条例压根防不住什么。
　　“他名下不持股，但他夫人可以啊，他秘书和手下人可以啊，再不济找个亲戚朋友，实在是怕遇到白眼狼的话，就找个职业代理人代持股份，也是基本操作。”
　　他随便巴拉巴拉就数出几条方法来，胳膊肘杵杵娄敬策的肩窝，这位艾达尔法的股份不就是自己给他代持的吗？基操罢了。
　　左棣华琢磨过味来。
　　“也就是说，他是艾达尔法的高层？”
　　这个瞬间他联想到很多，关于怀梦窝里那些可怜人，死人窠里那些苟活的人，还有刚才的那场异能比拼。
　　诸多思绪萦绕心口，他微微起身，离着窗户还有一段距离。遥遥望见那边车里凑到窗边与陈则对话的男人。
　　看着比其他人要年轻许多，跟陈则站在一起，刚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陈则满身狼狈污浊，沧桑地像是比他还要大一辈。
　　而楚恣昊，穿着衬衫，扣子系到最顶上那一颗，袖口也扣得规整。他的头发还有整理的痕迹，才刚打理过不久，鼻尖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睛，因着站位的缘故，挑眼看人，嘴角是似有若无的轻笑。
　　左棣华看了人三秒便收回，怕被对方察觉。
　　他窝回他哥的身后，拉住垂下的那只手，贴到自己脑袋上。
　　“哥，他不是好人。”
　　“嗯。”左棠华自诩自己也不是什么纯善之辈，也认可弟弟这句话。
　　早在自己第一次找上门，见到这位楚局长的时候，就知道。
　　能把孩子遗弃到东区的贫民区，知道后依旧不闻不问的，会是什么好人。
　　而今，他是艾达尔法的高层，又是中心区基地里说话上话的高层。
　　左棠华不知道他具体充当的是什么角色，但很清楚的一点，这位楚局长，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明暨突然轻笑了一声，惹来众人侧目。
　　他却没有对此发表看法，眼神斜斜瞥到角落。
　　对上女人惊疑不定的视线，轻笑了一声。
　　“宁璐，这位楚局就是叫你来探底的人么？”
　　众人不解，众人茫然，不明白怎么突然反向转弯，扯到不知名赛道里去了。
　　只是，看宁璐乍闻后瞳孔巨震的反应，明暨这突然一诈起了奇效。
　　宁璐真与这位楚局有关！
　　先前的仇深似海，难说是不是一场做戏，又或者单纯只是为了留下编造的故事。
　　众人觑着明暨嘴角的笑，又去看被叫破后陷入不安的宁璐。
　　明暨没质问她的来意，也没有逼问进一步行动。
　　他歪歪脑袋，提醒她当时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
　　“所以，柳明暨现在怎么样，你该给我个准信。”
　　“当初说好的，他的遗体，归我。”


第134章 二分之一幸运
　　宁璐忍不住往后倒退半步。
　　她真是看不穿这个人，长着一张跟柳明暨相似的脸，行事风格却一言难尽。从第一次在别墅区见面就干架，到如今捎带手从海里把自己救起，都好似他的一时兴起，任性妄为。
　　听他的口吻分明早就对自己有所怀疑，却半点没让自己察觉到有被防备，或者说这人就是知道但丝毫不惧她会带来恶劣的后果。
　　与她做交易的，确实就是眼前这位楚恣昊楚局长。
　　中心区能够操控这么多丧尸为己方所用也要多亏这位，当初如果不是听说他的厉害，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柳明暨还没有死吧。”明暨像是对这一结果十分笃定，“你把他卖给了谁？又或者他自己做了什么愚蠢的选择？”
　　明暨话音里带着点笑意，像是大人看见小孩在犯蠢，觉得滑稽又可笑。
　　宁璐却半点笑不出来，甚至在明暨的话传到耳中，她脑海里立时浮现出当初明暨提的那个要求。
　　他说，他要柳明暨的遗体。
　　遗体，意味着死亡。
　　那某种意义上，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柳明暨的情况？就像是隔着老远的距离，在柳明暨的胸腔心口处装上一个心跳监测仪。
　　这种生命时刻被监控的脑补，让宁璐背后有些发寒。
　　她有那么一个瞬间是庆幸的。
　　庆幸柳明暨还没有死，庆幸柳明暨的异能是水，更庆幸当初招惹上这个可怕存在的人不是自己。
　　宁璐咽了咽干涩的唇舌：“他，他现在在实验室里，有许多人在为延续他的生命殚精竭虑。”
　　所以，你不用想着回收他的遗体这事。
　　明暨对“实验室”这三个字格外敏|感，一部分出自假期中听到工作的不适，还有一部分则是强大的精神力带来的敏锐直觉。
　　“他该不会把自己当做小白鼠卖进去，随便那些妄想疯子折腾了吧？”
　　他的嘲笑，丝毫不加以演示。
　　明暨自然要笑了，在实验室里跟那些疯子为伍，还不如跳进外面的大海里。
　　他可没有开玩笑，在物资丰富的海洋里，被水包围的同时，微生物和营养会随着他异能的无意识运行进入身体。
　　不能说让人如游鱼活泼欢实，好歹也能保持个最低能耗，多撑上些日子。
　　明暨不需要宁璐的回答，从她转开视线的沉默中，就能读懂很多很多。
　　“看来还是要早点找到他。”明暨转身向驾驶舱走去，“在他把遗体糟蹋成垃圾前，得把人带回来。”
　　明暨迈步进入驾驶舱中，外面的人透过车前大块的玻璃瞥见有人影晃过。
　　陈则和楚恣昊的视线都向这边望来，期间对视一眼后又各自转开。
　　就在谁也没有准备，突然房车就发动了引擎。机箱嗡鸣之后，车轮向后倒转，转过不过半个车轮，便拎直轮子，改变方向，眼见着就要扬尘而去。
　　楚恣昊不满房车里人的做派。不主动下车跟自己对谈，已经足够惹人不快，如今更是直接发动引擎，像是压根不打算鸟他们一下，径自就要离开，这是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楚恣昊认定这是房车里人对自己的蔑视与挑衅，伸手就要将车连带人一同拦下。
　　对于他这样的金属性异能者来说，拦下一辆浑身上下都是金属的车，那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左棣华还为了躲避他的视线，蹲在地上，双手撑在地板上。
　　因此，当有金属性异能作用到房车上时，他当即就发现了。
　　至于这金属性异能的主人，除了楚恣昊不做他想。
　　明暨察觉了吗？
　　自然是在金属性异能波动一冒头就被繁星捕捉到，第一时间上报到明暨这边。
　　他单独一个人在驾驶舱，繁星便恢复到从前那般，电子音时不时冒出与之交谈。
　　【博士，检测到有金属性异能正在渗透入房车的金属构造中。】
　　明暨“嗯”了一声，吩咐道：“不用去管他。”
　　【是。】
　　即便对方这种行为，在判定中已经属于高危级别，但在明暨的命令下，繁星依旧压下险些亮起的警报，将一切恢复平静。
　　事实上，就如明暨所想。
　　楚恣昊的金属性异能很快就遭到同系异能的围剿。
　　左棣华人就在房车里，身边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危险，异能要是需要补充桌上就有现成的瓜子仁。
　　正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这边。
　　要真说什么不好的，大概就是蹲的时间有点久，腿麻了。
　　左棣华埋着头，又是蹲姿，本就矮人半身，这会儿更是只能看见脑袋上的发旋。
　　没人注意到，在他撑地的手与房车地面相触的部位，有金银闪烁不定的异能光辉。
　　对面是之前那个输他一筹的老头子，左棣华咬牙憋着气，他可不能输。输给谁也不能输给这人。
　　两个金属系异能者之间的拉扯再度上演，情势比先前还要紧张。
　　在房车看见的角落里，金属包裹的内厢外，螺丝与螺母严丝合缝契合的细节处，金属异能在各处流窜。
　　明暨只在动能恢复之后，狠狠踩一脚油门，顿时让这场拉锯进入倒计时。
　　楚恣昊的异能本就稍逊于左棣华，再拉长一下距离，直接落于下风。
　　颓势一旦显露，想要力挽狂澜，扭亏为盈，又岂是一般简单的事。
　　起码楚恣昊，他不行。
　　他不仅不行，在只能干瞧着房车绝尘而去的背影，楚恣昊对着同样站在身边的陈则便发起火来。
　　陈则听他阴阳怪气久矣，逮到一个反击回去的机会，也懒得再惯着他。
　　“你要是真不满，就去追啊。”陈则一指明暨房车离开的方向，“给自己捏个车赶紧去追。”
　　他做出送客的姿态，半点也不再顾往昔的情分。对喷对骂对打的情分，怎么不算是情分呢。
　　房车里，左棣华仍旧保持着蹲坐的姿势。如果细看的话，能够发现他鼻尖脑门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撑地的手也因为异能的消耗微微发着抖。
　　“小棣，我们开走了，你别蹲着了。”左棠华往斜后方望去，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从清晰到模糊的轮廓，最后化作车后扬起的几点沙土。
　　发现弟弟还蹲着，赶紧叫起来。
　　“哦。”左棣华应了一声，却没立即起身。他小声地抽着气，怕被左棠华发现，还不敢快。
　　只是他这般异样，如何不惹人关注。
　　左棠华弯腰搀他，凑近发现他满头大汗，呼吸也有些急促，当即跟着在旁蹲下，有些焦急道：
　　“你这是怎么了你？”
　　对上哥哥关切的目光，左棣华没把跟那个犯遗弃罪的死老头子之间的交锋吐露半个字。
　　只是脑袋一歪，把汗蹭到他哥身上，委屈巴巴地口吻开始撒娇：“腿蹲麻了，还有腰有点酸。”
　　左棠华又气又好笑，来回呼噜他头毛，把一头头发揉得跟刚睡醒时那样。伸手到腋下，揽着人往上一提，就把人拉了起来。
　　搀着人到沙发上坐下休息，左棠华也肉眼可见放松许多。
　　明暨在驾驶舱里呆了有一会儿，繁星传来车厢里的画面。角落里，宁璐有些不规矩的小动作。
　　明暨用精神力链接到娄敬策，让他提前在宁璐的身边隔绝开一个空间。
　　娄敬策没多问，立即执行。
　　早在明暨暗示他，宁璐存在问题的时候，娄敬策就一直小心留意着。
　　对于她的小动作自然看在眼中。
　　宁璐指缝间夹着薄薄一个硬币，在食指到小尾指之间不断颠来倒去地拨转。
　　这样的硬币，自电子货币流通后很少见了，还是中心区早二十年前面值最小的一枚一分硬币。
　　于是，在明暨再次从驾驶舱回到车厢的时候，门打开的瞬间，房间里也传来一声闷响。
　　本该直直射向他面门的硬币，撞击上一面无形的空间墙壁，经由反弹在地上蹦了三蹦，最后滚回它主人的脚边。
　　宁璐脚尖踩住那枚硬币，闭了闭眼。她早就知道不会成功，只是不试一试难免心有不甘。
　　车厢里众人都看她。
　　明暨也看向她，又很快转向车外。
　　房车已慢慢减缓速度，即将停下。
　　不知道中心区是出了什么情况，见不到半个人影，倒是方便了房车的行驶。
　　明暨没有问宁璐她的动机，像是自说自话：“你这样没办法报仇，柳明暨也活不了多久。”
　　宁璐一脸无喜无悲，似乎石雕的面具镶嵌到脸上。
　　“想要结束末日、回到从前也是无用，星球的进化不会以个人的意愿为转移。”
　　明暨才十分肯定地说完，略顿一下，打了个补丁。
　　“嗯，除了我之外。”
　　宁璐似乎扯了扯嘴角，被他逗笑，但嘴角依旧没有翕开。
　　明暨的视线垂落，定在了她略向前伸出半掌的左脚上。
　　他像是突然来了兴致。
　　“你说，你刚才杀我用的那枚硬币，是正面朝上，还是背面朝上？”
　　那种时刻没有人会注意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硬币，也就没人知道究竟是显示数字“1”的正面朝上，还是印有中心区板块形状的背面朝上。
　　而能够用精神力作弊的人中，不包括宁璐。
　　“你猜，如果猜中了，我可以带你去见见……”
　　房车停下，面前是中心区四院。
　　明暨随意往后一指，“见见导致这个星球如今形式的罪魁祸首之一。”
　　宁璐骤然握紧拳头。
　　明暨便知道，这个鱼饵，她松不开嘴。
　　宁璐垂眼看自己的脚尖。
　　二选一，命运此刻就在她的脚下。
　　她不知道答案，只能赌一把。
　　她听见自己说：“背面朝上。”
　　明暨笑了笑，没说对与错。
　　只是看向她踩着的那只脚，众人的目光齐整整盯来。
　　宁璐慢慢移开脚掌，露出其下小小不足指甲盖大的银币，在灯光下反射着银面的辉光。


第135章 地下三十二层
　　“啪嗒、啪嗒。”
　　一连串脚步落在中心区四院的素白瓷砖上，仿佛滚落玉盘的粒粒珍珠，清脆至极。
　　四院里与外面街道上一般无二，瞧不见半个人影。这里平日也没什么人会来，不沾人气更显破败。
　　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将过往人来后又去的足迹拓下。
　　明暨像是从前来过一般，比在这里上班的医生护士还要熟悉医院的布局。
　　他进门后直接脚步一转往一侧走廊而去，瞧也不瞧电梯一眼，径自步下台阶。
　　医院的负一楼向来是停尸间，通往停尸间的楼梯平日里会走的人就更少了。
　　明暨带着身后几人从台阶走下停尸间。
　　这里的电早就已经停了，自末日以后就不曾亮起。即便中心区基地还保有一些储存电量，需要电的地方海了去了，无论怎么分，也不会分到没人在的医院来。
　　更何况，这个医院还是一家精神病院。
　　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灯没有亮，浑然漆黑的楼道比亮灯后惨绿绿的在吓人程度上，不分伯仲。尤其是，这一层还是停尸间。
　　明暨领头走在前面，大步迈起，丝毫没受停尸间给人刻板印象的影响。
　　宁璐很幸运。
　　她走在队伍中间，尹胜寒就在她身后，像是盯犯人一样，时刻紧盯着她。但凡有点异样，立即就把人拿下。
　　唐安笠大摇大摆走在队伍最后面，他没肯让妹妹下车，这会不需要分心照顾小姑娘，反倒更加安心。
　　左棣华走在队伍中间，跟他哥并肩走在一起，不停东张西望。看样子是对这里非常好奇。
　　进到这里后，便没有人再说话。
　　明暨和娄敬策不开口，走在后面的人品读着这里的气氛，更是不好开口。
　　不过，即便不开口，眼神交流间已经说明了许多。
　　明哥，真是对这里太过了解了。
　　左棣华在心中忍不住腹诽，是不是见到过四院建造时候的图纸啊？
　　要不然怎么跟在自己家后花园一样，带着他们东拐西拐，横穿绕弯，绕了太多弯，他都找不到原先的路了。
　　其实，还真是如此。
　　在明暨走到负一楼停尸间的走廊尽头，突然拉开一侧墙上的消防栓门，门后本该放置消防用具和安装消防栓的位置空空如也，露出一个向下的隐蔽通道。
　　左棣华脱口而出一句“卧槽”，像是滴入油锅中的水般沸腾，众人都不淡定了。
　　一旦有人打破沉默，之后喧嚣热闹便肆无忌惮。
　　“诶，明哥……”左棣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宁璐抢了先。
　　“你是这么找到这扇暗门的？”
　　左棣华顿了顿自己把嘴给闭上了，他也想问来着。
　　明暨环顾一圈，对上一张张平静或疑惑的脸，跟他们提议：“你们可以尽量向外伸展精神力，尝试一下。”
　　这些人的精神力还不够强大，因为恢复精神力需要的时间长，使用的次数也少。精神力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水盆里的水，用一点少一点，恢复起来难又慢。
　　而明暨，精神力就如同他的第三只眼睛，但凡心念有所动，精神力立即就向周围扩开。
　　开地图对于他是常事，对于其他人则是高昂的付费项目。
　　“啊！”
　　“哇！——”
　　精神力不辅助异能，只用于探索这方面，显然他们见识到另一番奇妙的天地。
　　宁璐懵懂又懵逼，什么精神力，什么向外伸展，她隐约有个感觉，但在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前，话到嘴边也是说不出。
　　明暨没管他们激动得跟捡了钱似的，继续往前走。
　　向下的楼梯围绕着中间的立柱，一圈一圈宛若缠绕在立杆上的细蛇。从高出缠绕向下，不断深入，像是指引着众人步入黑暗尽头的深渊。
　　向下的台阶走起来轻松，但一层又一层，着实消耗人的耐心。
　　左棠华数着他们向下的楼层，以两个大阶梯为一层，他们已经走过二十四层。
　　中心区建造这个地下的人脑子真的没有点问题吗？向下挖空那么多，别是直接挖到地心去了吧？下面都是空的，上面的建筑承重也会有问题的吧！
　　他们一路向下，下楼梯已经训练出肢体习惯，大脑趁机游离在外，不受控制生出些腹诽。
　　太深了，真是太深了。
　　左棠华在计数着楼层数上三十的时候，心里就不住地直突突。
　　一直待在这种地方的，他的思绪不住往从前受各种次元文化熏陶的那些恶魔、妖魔鬼怪上贴。
　　还没想特别多，脚尖踩到平台上，没有继续向下的楼梯了。
　　地下三十二层，他们终于走完所有的楼梯台阶，站到一大块平台空间上。
　　每个人都神色戒备地打量着四周的情况，他们没有发现任何活物，平台四周散落着一些比之寻常实验室更为大号的器材和用具。
　　譬如，能够装进一只大象的培养皿；能够捆绑住成年大猩猩的座椅；比泳池还要大的巨型水箱……
　　这里简直就像是一个巨人的实验室。
　　或者说，一个研究巨物的实验室。
　　而比之前者，后者更像是真的。
　　“哒、哒——”
　　不知名角落里有台机器发出些微细声，像是早已淘汰的机械键盘按键音。
　　警惕的视线前后投注过去，却一无所获。
　　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因为在机器响声之后，他们在这地下三十二层，比十八层地狱还要深的地方，突然听到有人在哼歌。
　　若有似无的哼唱没给人半点正面情绪价值，反而把人吓得够呛。
　　听来瘆得慌的同时，不免提起心预防可能突如其来的攻击。
　　“就是这个吗？”宁璐不确定极了。
　　这个哼着歌的存在，就是导致他们好好的生活骤然变成如今这般凄惨的罪魁祸首之一？
　　明暨瞥她一眼，向哼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其他人紧随其后，都打算见识一番。
　　他们走过一个个或是完整或是打破的培养皿，还有一些黏腻的液体流淌到地上，尚且没有风干，像是一块粘在地上的大型泡泡糖。
　　旁边还有大片的绿植，为这里提供充足的氧气。只可惜，这些长久没有人悉心照料的绿植，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三十二层里，早就失去全部水分，干瘪成一踩就碎的灰渣。
　　绕开粘液，走过干枯的绿植，他们一直走进深处。
　　他们终于见到这里唯一的活物。
　　在四块三人高奇形怪状的石头圈出的一片空间中，有一只仿佛是白雾构成的飞鱼凭空游曳，散发着不刺眼的白色光辉。
　　飞鱼的身形灵活，在四石间穿梭来去，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太清具体模样。
　　而就在他们出现的瞬间，飞鱼似乎立即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游曳到靠近这边的位置。
　　“人类？”
　　稚嫩的声音响在每个人的脑袋里。
　　宁璐惊恐地抱头张望。
　　却见其他人殷殷向那边张望，浑然不把在脑袋里说话的这位当回事。
　　唯独明暨听到的不同。
　　这只幼崽认出了他，毕竟在海市医院的顶层，他们之间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是你！”
　　“是我。”明暨冷淡的回答也熄灭不了对面激动的心。
　　见到明暨这件事，似乎让飞鱼格外兴奋与欢喜。
　　稚嫩的童声没有再分别响在众人的脑海中，而是直接在平台上响起。
　　嗡嗡的，似乎还有回声。
　　“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你瞧我我看他。
　　是吗？
　　不是吧，救他干什么。
　　是吧，要不然来这干什么。
　　……
　　眉眼官司没有持续很久，明暨就给出肯定的回答。
　　“某种层面上来说，是的。”
　　他话音才落下，飞鱼便张开嘴哼唱，就是他们方才听到的哼唱声。
　　没有规律的音调，没有明确的歌词，声音还忽高忽低，但不可否认的是——听到的人都能从中听出其主人的喜悦欢快。
　　“救它！？”尖锐的怒问像是乱入钢琴演奏现场的唢呐，将哼唱打断，连同掀起的情绪价值一并绞碎。
　　宁璐看向明暨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一个神经病、一个叛徒。
　　明暨跟她说，这是导致末日变成如今这样的罪魁祸首之一。
　　可眼下，他又这般坦荡地肯定了，他们是来救这个罪魁祸首。
　　他们怎么会是来救它的？！
　　他们不该恨不得除之后快吗？！！
　　把他们害得这么惨，即便千刀万剐都不过分才是！
　　宁璐满脑子都是“死无葬身之地”“挫骨扬灰”“尸骨无存”，现在跟她说是来救它……
　　哈？这到底开的是什么蓝星玩笑！
　　脑子里那根维系理智的弦，就这么“啪”的一声，崩断了。
　　她的惊疑又何尝不是其他人的惊疑。
　　但她的愤恨，不会是其他人的愤恨。
　　大家不约而同保持缄默，等待明暨的解释。
　　可他们忘了，那边还有个不安分的小祖宗，能够听懂他们语言，感受到他们情绪波动的珍惜种族幼崽。
　　还没等明暨开口，自觉被囚|禁在这里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崽子当即就开始闹了。
　　“明明是你们人类将我囚在这里，我试图自救，又怎么能怪我！”
　　回响在整个平台的稚嫩童声，震耳欲聋。


第136章 弄丢的“球”
　　它没有说谎。
　　单看它不断在四柱之间徘徊，即便是生气也没有向这边冲来。
　　囚|禁的事实，已经明晃晃摆在眼前。
　　没有人说话。
　　真见到眼前这一幕，胸腔里的难言翻涌如江如海。
　　但理智勒住缰绳，还给他们留下一点空间去分个受害人和施暴者。
　　这只稀有种族的幼崽是施暴者吗？
　　怎么不是呢？
　　医院顶楼那个老人所谓的丧尸疫苗和治愈药，其实是让情况变得更糟糕的毒|药。
　　死人窠里那些受它驱使聚集到一起的异能者和普通人，死在他们手上无辜的性命不知凡几。
　　它无辜么？
　　并不。
　　它罪无可赦吗？
　　也不。
　　将之剥夺自由，囚|禁在这里，引动其恶念的人起码要承担一半的罪责。
　　百因必有果，没有种下恶因，又哪里会有如今的果。
　　这“恶果”还在明暨的干涉下，胎死腹中，没真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便被结果个干净。
　　那它值得原谅吗？
　　不知道。
　　在场所有人，除了明暨外，在知晓前后因果，多多少少都有在心中自我追问过，寻求一个让心灵安定的答案。
　　可，所剩不多的良知，无法给出这个答案。
　　无法用从前的法制来衡量这次的对与错，在涉事的其中一方根本不属于人类范畴这样的情况下，什么法律法规，什么旧俗情理，说来都是牵强。
　　你能指望一个压根不是人的生物，能够依从人类的行事准则来生存么？指望它能够理解人类、尊重人类么？
　　就跟人类本身无法共情那些成为肉食的鸡鸭鱼牛羊，在它眼中充其量只能充当“玩具”这样角色的存在，共情？几多可笑。
　　更可悲的是，从起因看，人类这边还不如何占理。
　　小部分人的个人行为自然无法代表这个星球上所有人、这个国家的人，甚至这片地区、这条街上人的想法与行为。
　　可，有时候就是这般憋屈、不讲道理。
　　尤其是，这件事上升到星球的层级。
　　早就已经脱离人种、区籍、地区、历史矛盾这些“小打小闹”。
　　是蓝星人与稀有种族之间的事端。
　　众人的沉默给飞鱼留下发挥的舞台。它就像是家长拒绝买这买那，往地上一躺开始撒泼打滚的小孩，嚷嚷起来简直像是在跟前立了个大型音响，吵得人从耳朵到脑袋都发疼。
　　于是，很快就受到明暨的制裁。
　　“闭嘴！”明暨最是受不了熊孩子的闹腾。幼崽是神赐的礼物，熊孩子不是，又闹腾又作的熊孩子都是该挨打的小混蛋。
　　“你也不是那么全然无辜吧。”
　　众人不禁都将视线投注于他身上。
　　明暨却只说了一句，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问起幼崽。
　　“你是怎么会来到这个星球的？”他向上指指，不是这二十三层之上的地面，是更为遥远，距离地面还隔了一个大气层，近星球表面运行的那些卫星。
　　“可别告诉我，是那些卫星把你从宇宙中击落，才来到这个星球上。”明暨毫不留情就先笑了，用行动先行证明了要是事实就是这样，他能笑死。
　　“当然不是！”飞鱼急了，音量比之前生气咻咻的还要响亮。
　　如果它不是飞鱼的形态，而有个类人的形态，这会儿恐怕早就叉着腰在明暨跟前，怒瞪着这个信口雌黄、败坏自己伟岸形象的家伙。
　　它像是每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孩子一样，企图用大声说话来给自己壮声势的同时，同时表明自己理直气壮。
　　“我当时在玩球。”飞鱼着急地在原地扇动翅膀，“突然遭遇到攻击！”
　　它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但事发突然，记忆里能搜寻到的信息不多，还是尽力给明暨比划。
　　“那攻击刚好落在我的背脊上，跟我之前背脊撞到星球上一样疼。”
　　众人：……
　　这样超乎常识外的对话，带给众人是超乎理解外，需要加以幻想辅助理解的内容，处处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词句。
　　而在明暨与那只幼崽口中，不过司空见惯。
　　明暨：“那能达到天星级了。”
　　“是叭。”它显然对所谓的地星级、天星级这种在帝星星域内对武器的衡量级不是很懂，听明暨这样说，不懂装懂强跟一句。
　　明暨一眼看穿它其实对“天星级”半点概念也没有。
　　他先前跟娄敬策在露天阳台上提到的歼星炮，就属于“天星级”的范畴。天星级，那是一击能够大面积对星球造成威胁的级别。
　　而能够持有这种级别武器的势力，屈指可数。
　　明暨暗中思量，又重新绕回前面那句。
　　“你刚刚提到，你在玩球？”他直觉稀有种族幼崽玩乐的球应该也不寻常，寻常的球可经不住它的折腾，便是拿帝星实验室里最强硬度金属制作的实心球，估计也承受不了几次折腾。
　　飞鱼一听明暨感兴趣，那可真是激动又喜悦。能在成熟的大人面前显摆自己的玩具，对于幼崽来说那真是再自豪没有的。
　　“是我溜……出来玩的时候在那边附近发现的。”飞鱼身上的白色烟雾给明暨演示当时的情况。
　　简单来说就是——星球炸了。
　　星球存在于宇宙之中，与其上造物一般无二，也存在寿命这一说。只是星球的寿命往往漫长到以亿为单位，甚至更久远，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而在漫长的生命中，倘若没机会进化的话，基本等待它们的只有一条路。在某个与寻常没什么区别的时间点，陡然天崩地裂，从内部开始灾变。星球表皮开始崩解，内部开始消解。直到星球的一切拆解成为各式各样的星际垃圾，随着其他星球的引力带路，飞入旷阔无垠的宇宙。
　　在这个崩解的过程中，对于一颗星球而言最最最重要的东西出现。
　　那是星球的核心，是星球的心脏，也是一枚的储能足以供帝星上的人类使用百年的顶级能源——星核。
　　“你捡了个星核当球玩？”明暨乍听这般能让整个帝星人疯狂吐槽的话，竟然不觉得如何意外。毕竟稀有种族养孩子向来肆无忌惮，它们也有这个资本给兜底。
　　果然，幼崽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眨巴着眼睛，眼瞳里满是无辜与茫然，似乎是在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不小，但不是重点。
　　“你后来有把球找回来吗？”明暨脑海中的思维导图不断勾连出新的节点和路径。他觉得这个“球”或许才是关键。
　　一般来说，除了本身有仇的邪神众外，谁会没有丝毫原由就向稀有种族攻击？更何况这还是一只幼崽，属于全族重点保护对象，几乎可以说如果真把这崽子弄死了，就等着承受来自稀有种族的怒火吧。
　　到时候可能直接上演星球大战，更有甚者种族之战，不把对方消灭结束不了。
　　“球没有了。”幼崽对这事还有些耿耿于怀。
　　也就是说，那枚星核很有可能落入敌方之手。
　　更有甚者可能敌方打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这枚星核而来！
　　稀有种族拿来当球玩的星核，在大部分人眼里那是可望而不可即，是有价无市的顶级稀缺。真弄到手一颗，随便卖卖，都足够子孙后代十辈子的花销了。
　　多么凑巧，星核丢失；幼崽被迫降落到这颗星球上；邪神众势力渗透进入这个星球。
　　而他，同不属于这颗星球的外星存在，会来到这里是因为遭遇了空间乱流。
　　星球进行升级的时候会产生空间乱流作为屏障，抗拒外来者的进入。
　　而那颗不见踪影的星核，虽然未经实验证明，但明暨是知道的——星核能够激发星球进化。
　　就跟磕经验珠子，灌满经验条差不多。
　　一切似乎都能说得通了。
　　明暨还想起一点：这颗星球上还有一个来自外星组建的势力，占据那片沙漠活动的“自由篝火联盟”。
　　一群星盗，他没有放在眼中，但他们背后站着的或许是罪星。
　　而罪星上的那群家伙，毫无疑问，他们能够弄到天星级武器。
　　“我或许知道，当初是谁攻击的你。”
　　“是谁？”幼崽瞬间激动了，身为稀有种族的它还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大的亏。可恶，它一定要报复回来！
　　“在此之前，我们来谈谈另一件事。”
　　明暨伸手一指周围，最后落在困住它的四柱上。
　　“能够困住你的陨石，你应该知道这不是这些人类能够弄到的，背后有邪神众的影子。”
　　“你在为他们开脱！”
　　明暨耸了耸肩：“我只是实话实说。”
　　幼崽停顿了片刻，不服气地大声“哼”了一声。
　　显然它认同了，但又不肯服输。
　　明暨瞥瞥脸色狰狞的宁璐，加码：“这颗星球突然进化，因为你丢掉的那个球，跟你也有关联。”
　　幼崽继续不服气：“这颗星球本身就即将进化，现在这些也不过就是星球进化的代价。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球，催化了进化，这没错吧。”
　　飞鱼口中发出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哼唧，上下胡乱飞来飞去，像极了跟狗打架时候的猫，满屋乱窜。那哼唧听来，也仿佛能够与“哎呀哎呀”幻听等同。
　　明暨摆出债主派头，手中摩梭着那个发着莹绿微光的三角柱：“所以，之后是不是该找家长聊一聊赔偿了？”
　　幼崽不高兴了，幼崽又要开始闹了。
　　明暨不急不徐：“说起来，你是不是刚刚说你是溜出来玩的？”
　　幼崽骤然哑火了。
　　可恶，被狠狠地拿捏住了！


第137章 谈妥
　　幼崽不甘心，嘴硬着还要与明暨分辨。
　　“可那些坏人类把我关在这里……”
　　明暨点点头，并不否认：“确实。”
　　他摇晃着手中莹绿光芒越发强盛的三棱柱。
　　“所以，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要听听看？”
　　幼崽贴着四柱距离最近的这侧，周身萦绕的白色烟雾在莹绿光芒的照耀下，像是被无形的梳子轻柔梳过的柔软，蓬松如太阳晒过后的羽绒。感受着姆呜的气息，只觉似乎回归姆呜的身边，安心与惬意包裹身心。
　　它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和缓下来，像是小孩子拉不下来脸，哼哼唧唧地硬撑着颜面。
　　“你说，好叫我听听你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哼！”
　　星球一旦开始进化，只有成则进，败则亡两种可能，就跟丧化一般，一旦开始便无法倒带重来。囚|禁的事实摆在眼前，而星球进化也无转圜余地，既然如此，那最好的局面自然是——各退一步。
　　或者说，两厢抵消。
　　明暨早在一开始就看得很透彻。在同时掌握现在这颗星球整体情况和稀有种族的大致情况下，不必让繁星带入条件逻辑计算，他便得出最佳处理的方式。
　　谈谈赔偿什么的，不过是天窗效应先要拆的屋。
　　星球进化虽是必然，但因为星核缘故灾难加倍，从而导致诸多生灵涂炭。幼崽作为丢球的“主人”，至少也占四分之一的责任。撇开双方各方面的天差地别不谈，单说让这颗星球上的生灵就这么放下仇恨，恐怕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让稀有种族将幼崽交出，给这颗星球上逝去的那些生命赔命，明暨都不做这般假设，全然无可能。
　　莫说是这颗星球，便是稀有种族毁灭十颗帝星统辖星域内的星球，帝星官方至多也只会提出索赔，再加个没什么威慑力的警告。
　　原先索赔也是可以的，从稀有种族那边获取的赔偿，足以让这颗星球快速完成进化，且进入星际社会后拥有一点小小资本。加之意外吸收的那颗星核，可以说在未来亿年光阴岁月中，这颗星球上的能源正常开采消耗不竭。
　　可，谁让这中间还有囚|禁这么一回事。
　　站到稀有种族的对立面，这便全然不是一回事了。
　　“你原谅他们对你的囚|禁行为。”明暨将手中的三棱柱递出，“我将这个还给你。你可以离开回归族群，不会有人将这次的意外告知你的族群。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找那些欺负你的人。”
　　“结束后，不能再报复这颗星球。”
　　明暨抬头，在地下三十二层，厚厚的泥土下，只能看到上一层的天花板。这里看不见半颗星星。
　　“我知道稀有种族有这方面的习俗，向星海与母星起誓。”
　　幼崽“哼”了一声，在四柱间飞快徘徊来去，像是在横冲直撞，实际上原地绕圈。
　　明暨看出它的不甘心，小孩子最是在意面子。
　　他只需要再不咸不淡地描补两句。
　　“其实，那些囚|禁你的人类，根本不值得这样在意。”
　　“他们的生命按照这里的时间衡量算，至多百年。”来回徘徊的身影速度逐渐慢下，明暨知道这意味着它听进了自己的话。
　　“这点时间，你从这颗星球离开，回到族群中，与长辈们交流一番，闭眼准备下一次睡觉的功夫，他们早就化得骨头都没地方找了。”
　　飞鱼的白色烟雾停在四柱前。
　　明暨听到身后有人倒抽冷气的嘶嘶声。
　　虽然很残酷，但他可没有半句假话。
　　对于生命悠长如稀有种族的存在，它们对于时间的概念，本来就跟短命的种族不同。一次眨眼，可能就是其他生命的完整一生。而它们的一生，即便是新诞生的星球或也无法见证头尾，唯有星海与它们的母星足以包容。
　　幼崽虽说已经活过相当的岁月，但作为被保护很好的稀有种族幼崽，它的性子还足够单纯。于是，在明暨的拉踩暗捧下，很快就转变态度。
　　从气呼呼不甘心的——啊啊啊这群可恶的人类竟然把我囚|禁起来研究，气死了气死了，竟然害我丢这么大的面子！
　　到——说的好像也没错。跟区区的蝼蚁计较什么啊，等我下一次睡醒来玩，没准这颗星球上的人类这个种族都已经消失了。计较的话，会不会显得我太小气啊。而且，这些人类也不算是主谋。
　　幼崽在四柱间又徘徊过一圈，回忆回忆过往那些人类做过什么，
　　围着自己打转、拿纸笔不断记录、像是讨人厌的虫子一样不断发出声音，哦对，还有向自己扔垃圾（晶核）！不过垃圾可以自行分解，也没砸到自己，好像也没其他了……
　　幼崽思考再三，沉吟良久，端架子半天，重重地“哼”了一声。
　　“哼！我承认，你说的有点道理。”幼崽又在四柱间转悠过一圈，白色的烟雾急剧膨胀到占满四柱间所有空间，硬生生将无形的烟雾勾勒出有形的边角。
　　“欺负我的那些家伙，说好的交给我处理，其他的才跟我没有关系！”
　　“向星海与母星起誓。”
　　它迫不及待，声音里透着雀跃：“好了，快放我出去。”
　　众人的目光齐聚到明暨身上，不自觉屏住呼吸。
　　那个稀有种族的幼崽还关在里面，他们便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危险气息，这要是放出来，真的……没事吗？
　　“娄敬策。”明暨转身看向身后，向他示意。眼角瞥过仇恨瞪视自己的宁璐，以及桎梏住她，还贴心捂嘴的尹胜寒和左棠华，没多说什么。
　　她或许有同归于尽的心，但在同归于尽本就不可能实现的前提下，为她累及的更多人还是会选择活下来。无足轻重的一个人，根本无法成为心中天平上的砝码，做出任何对决定有所动摇的改变。
　　“把异能集中到一块陨石上，随便弄点破坏。”
　　明暨没有给他限定目标，也没有要求破坏程度，都留给人自由发挥。
　　这样四块在一定距离内可以造成的特殊功效的陨石，凤毛麟角、少之又少。要破除的办法更是简单至极，外部造成一点破坏，打破四块之间的平衡循环便足够。
　　娄敬策讶然于明暨口中所描述的简单，他微微愣怔了一下，随手挥出一道空间刃。无形的利刃割裂空气，带起风声，于最近的那块陨石边角切开一个口子。
　　薄薄的，就像是切毛料时切开的最初一片石皮。
　　站远开些，肉眼只能看见陨石上掉下一点碎渣渣。
　　落在地上，弹跳几下，便不见踪影。
　　看似只是破了个油皮，但每个人都察觉到，有什么破开了。
　　白色的烟雾找到那个破露的口子，蜂拥着从中挤出，挤成长长一根面条状，不断上升融合。最终，形成遮蔽天花板，厚重的白色云朵。
　　幼崽喜不自胜，它的笑声回荡在云下，引得四下回荡，好似重重叠叠、交会叠返，吵得人受不住捂耳朵。
　　“之前攻击你的仇人，是不是还没有说？”
　　明暨一句话让震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白色云朵开始往中间缩小，越来越小，直到变成原先的飞鱼差不多大的一团才作罢。陡然来个高空抛物，落到明暨跟前。这一团看似很重，实则很轻还有弹性，在地上弹跳一下，很Q地在白团表面绕开一圈圈白色烟雾的丝条。
　　小白团子气势汹汹，左右抽出一缕作叉腰状。
　　“你说，是谁！”
　　告别人的黑状，明暨可半点不心虚。
　　“很凑巧，他们跟你一起来到了这个星球上。”明暨一指指向沙漠所在的方位，“跨过大海，在内陆西北角落有一片沙漠，他们盘踞在那里。”
　　“打着‘自由篝火联盟’的旗号。”
　　明暨观察着小白团子一丝一厘的变化，话落就察觉到它应当是没有听过，这也很正常。他再次补充：“或者，你有听过罪星。”
　　罪星，在星际那也是顶流的存在。
　　随便从里面扒拉一个出来，所犯罪行都称得上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在很多星球上，或许他们不知道星际最火的顶流明星有什么脍炙人口的作品，但罪星上丧尽天良的那些罪犯所犯斑斑劣迹，或多或少，都是耳熟能详。随便拉几个人出来凑一起，起个头，一骂能几个帝星时，滔滔不绝输出愤慨到咒骂不等负面字眼。
　　这样特殊的星球，对于不把除自家母星外的星球看在眼中的稀有种族来说，那也算得上是星海中“最耀眼”的那颗星，耀眼到一闪一闪发着不详的黑红光芒。
　　小白团子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一听原来是姆呜之前说过的这个全星际最最最坏的地方，压根没半点怀疑，心下就肯定了明暨不会是骗人。
　　幼崽越想越合理，除了这群坏蛋，怎么可能会有人不长眼来招惹自己，还敢用武器攻击，肯定是这群坏没边的家伙没跑了。
　　“原来是他们。”小白团子上下一点一点，活像是学人点头。“哼，回头找他们算账。”它是不敢直面坏人们的，但姆呜肯定会为自己做主的，他们炮击的伤口还有一点痕迹留下，到时候它要他们每个人都跟自己一样。
　　“还有邪神众。”明暨提醒道，“你被囚在这里，是邪神众在后面搞阴谋诡计。”
　　“我当然记得啦！”小白团子特别愤慨，邪神众这群恶心家伙，这次跟它们没完！
　　小白团子激动起来，它身上的白色烟雾往四下散开。
　　“走，我们去收拾它们！”
　　话音才落，小白团子就跟炮弹似的，“嗖——”一声从眼前划过，直冲门口而去。
　　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它可早就憋坏了。
　　明暨对上众人目光，笑起来。
　　等到宁璐身上，他笑意也没有收敛。
　　最难的一步已经跨过，剩下的不过就是收尾工作。
　　在明暨看来，他需要操劳的所有事到幼崽向星海与母星起誓那一刻，就已经结束。剩下的时间，该是继续回归愉快度假摆烂的生活。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想问的，我只说一点，其他的自己去思考。”
　　“你们是愿意，等到末日结束，重新开始生活？还是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的念头，跟星球一起毁灭呢？”
　　“提醒一点，这句话的大前提是：星球可能毁灭，但它不会出事。”
　　这样的选择题，概括一下就是——你们是要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报仇，还是迎接新生活？
　　对于在坐几人来说，都不是什么为难的抉择。
　　做出抉择只需要一两秒。
　　留个间隙在心里吐句槽：这特么的还有什么好选的！
　　明暨言尽于此，看他们神色间的复杂，感觉好像吃了一口苦瓜，又想笑了。
　　前面传来小白团子的催促声。
　　明暨招呼着众人跟上，在离开平台回到之前的走廊前顿足。
　　他没带宁璐一起走。
　　明暨意味深长地盯着门后的走廊，似乎穿透门板与一双睁得浑圆的非人类眼睛对上视线。
　　他就知道，地下建筑，没事修建这么长又绕来绕去的走廊做什么，电梯和逃生通道才更合理。
　　瞧，其中一半的原因不就在眼前。


第138章 南柯一梦
　　“娄总，这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下午四点半二号会议室董事会召开例行会议，预计六点结束，酒店已定好包厢，您看您今晚是陪刘总他们用餐，还是……”
　　娄敬策怔怔地坐在老板椅上出神。
　　他双眼无神地对着落地玻璃外俯瞰城市的缩影，川流不息的条条马路与高耸的建筑在更高的地方看去，渺小到宛如零碎的拼图，穿插交叠，幽微的动作在肉眼所及中几不可察。
　　他突然眨了眨眼，目光重新交错。
　　娄敬策缓缓转动眼珠，从窗外转到室内。落地玻璃窗边的墙上挂着他赚到第一桶金的合同，蝴蝶兰的盆架在角落。办公桌上，电脑界面黑着，鼠标在左手边，贴近心口侧的前方是一杯咖啡，飘着袅袅白烟，焦苦的香气缭绕满鼻。
　　……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娄总？”
　　娄敬策循声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人，是记忆里有些熟悉的脸。
　　哦，是他的秘书。
　　娄敬策轻轻哼了一声，接过他递到手边的文件夹。
　　白字黑字，他眼神瞟过两圈，莫名生出些陌生感。
　　夹着文件的手指在文件夹的边缘敲了敲，塑料壳磨砺指尖，在指尖留下一道浅浅印记，离开后转瞬便又恢复原样。
　　秘书有些不安地身体前倾，仔细询问：“是合同有哪里不对么？”
　　即便知道合同不太可能出现问题，在送到他手头前，这份文件起码从律师团过两遍，财务部过一遍，回到负责人手中后层层上移到秘书部，在拿来给娄总签字前，自己也核查过一遍。
　　但，娄总迟迟不签字，总该是有点问题他们都没看出。
　　对自己总裁存在几分盲目信任的秘书，手指摩搓着自己的西装裤边，默默开始回忆合同上的关键内容，试图在娄敬策开口前找到错误弥补一二。
　　娄敬策移开视线，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件夹放到咖啡杯旁，挥散一缕烟气，在桌上嗑出一声“啪”。
　　完了，肯定是有哪里出了大问题。
　　秘书做好听训的准备，小心翼翼瞥眼娄敬策的神情。
　　好像、好像不在生气？
　　娄敬策自己也很难描述现在被什么样的情绪裹挟。
　　他扭转脑袋，将办公室里一分一毫都重新看过，自然也包括站在旁边有些讷讷的秘书。
　　熟透的环境，他甚至还能隐约想起来，墙上那副用空子弹壳拼起来的装饰画，是尹胜寒去驻军后一年回家省亲的时候送给自己的。在这个办公室工作的记忆也比比皆是。更细微一些，眼前这杯咖啡，是他喝惯的口味。
　　单单嗅闻着飘散的香气，他便能确定自己该是喜欢的。
　　只是，太陌生了。
　　娄敬策定定盯着咖啡杯的杯口，却没有半点举杯要喝的兴致。
　　“你、”
　　他开口后顿下，秘书当即应声“是”，等着他随后的指令。
　　娄敬策盯着秘书只敢看地板的脸，搜刮相关的记忆，半晌把人看得绷不住严肃，忍不住试探看来时，才开口：
　　“你今天早点下班回去陪孩子吧。”
　　对上秘书惊讶投来的视线，娄敬策像是记不清般求证道：“我记得你有个才出生的孩子是吧？”
　　秘书的讶然一目了然，他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娄总您放心，我和女朋友暂时还没有结婚要孩子的计划。”
　　不对。
　　娄敬策难得笑了笑，笑得有些僵硬，但足够让很少见他笑的秘书受宠若惊，生出几分惊惶来。
　　“我记得，”他似乎又不确定起来，“你和你女朋友是大学同学？”
　　“是。”虽然还有些惊讶娄总怎么会问这个，但念及女友，秘书忍不住又要炫耀两人之间的缘分，“她跟我从小学开始就一直一个班。”
　　他嘿嘿笑出几分傻气：“也算是青梅竹马。”
　　不对！
　　娄敬策分明记得，他的秘书有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他非常喜爱小小的女儿，办公桌边边角角的缝隙几乎都被一家三口的幸福照片占满。除了在自己面前收敛几分，公司上下几乎都知道他是宠妻宠女狂魔。
　　他依稀的记忆里还有——孩子出生的第三天，他的秘书回来上班，整个人像是捡了上千亿那么激动高兴。到他面前汇报工作时，眉眼间是压抑不住的幸福与笑意，还壮着胆子给自己送了两个红鸡蛋。
　　第一次收到这种“礼物”，娄总印象难免深刻一些。
　　还有秘书的妻子，娄敬策记得有听秘书部里几人八卦过，说是大学开学第一天，两人相互一见钟情，毕业就结婚。据说毕业证书和结婚证还是同一天领的。
　　当时他听了一耳朵，觉得实属难得，这才留下一些印象。
　　“哦，是这样。”娄敬策面上不动声色开始结束这个话题。“到时候你结婚提前知会我一声，给你特批一个月的假。”
　　没等人咧嘴开始笑，他便直接跳下一个话题：“对了，你叫财务部的王总来一下。”
　　私人话题结束，回到工作上，秘书赶紧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只是……
　　“娄总，财务部没有王总啊。”秘书觉出几分奇怪来，“财务部一直是张总负责的。”
　　“哦，那算了。”娄敬策用完就丢，向他挥挥手，“你出去吧。”
　　秘书奇怪的目光，娄敬策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在意。
　　不对！
　　负责财务部的人，不姓王也不姓张，他姓李。
　　就是那个总不按流程办事的李总，跟他那个爹关系不错。
　　等办公室的门合上，将这片空间留给娄敬策一个人。
　　他不再坐在老板椅上，动作利落地一跃而起，带滚轮的椅子受力向后滑出一段撞上墙边的装饰才停止。
　　娄敬策像是被人点了穴，僵硬着动作，一点点站直。
　　刚刚，他起身的动作幅度有那么大么？
　　力气有那么大么？
　　娄敬策看向桌上的金属摆件，伸手随意攥了一下。
　　抽象似鱼的金属摆件上出现几个手指印。
　　手指松开，金属摆件摔回桌上，碰撞出“咣当”一声重响。倒下时连带到立着的文件夹，撞歪另外几个摆件后，一支笔顺着桌面骨碌碌滚过，从边缘滑下，在地板上又滚出一段距离，终于停下。
　　不对。
　　这也不对！
　　娄敬策用苛刻的目光打量周围的一切。
　　他站到窗边，垂首看大楼下的人来人往，远处的车水马龙。
　　这里很高，能看到很远的建筑。
　　他从视线中显眼的建筑开始盘点起。周围显眼的建筑他该都有所了解，手指却在点到距离大楼外七条街的地方不得不终止。
　　那里，那里该是酒店，而不是医院。
　　心中涌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令人惊愕的一幕出现。
　　就在娄敬策的注视中，建筑的外型一点点开始改变，像是有一只无形手正在捏橡皮泥一样雕琢这栋建筑的外型立面。
　　娄敬策向后倒退两步，离开落地窗边。
　　他听见自己喉头发出的两声急促轻笑。
　　这里是真的吗？
　　是他本所在的世界么？
　　这算什么？平行时空？
　　诸多思索，仅在一念之间。
　　等耳畔风声呼啸，从前方吹拂而来将头发吹乱。
　　娄敬策睁开眼，他正在向下坠落。
　　顶楼的总裁办公室，落地窗户碎裂，他好像就是从那里掉了下来。
　　耳边好像有人的惊呼尖叫。
　　娄敬策却又重新找回几分最初的恍惚。
　　他觉得自己该是很轻。
　　只需要调整动作姿势，改变现在这样头朝下的境地，便能轻松落地。
　　在坠落的间隙中改变姿势，对于一般人而言，几乎不可能。
　　在这样的时刻，比起理智，身体更听凭本能驱使。
　　然而，娄敬策做到了。
　　他的动作堪称夸张的地步。
　　脚尖轻点落地，鞋后跟将地上的尘土向周围震开。
　　毫发无伤。
　　他这般轻巧，不像是从高楼顶层一跃而下，就好似只是跳下两三级普通台阶。
　　周围人惊慌地大叫，吵吵嚷嚷将他包围。
　　有人冲上来安抚他大难不死，称他这是奇迹，脸上都是激动的笑容。
　　娄敬策跟着他们一起笑。
　　太可笑了，这里的一切根本就是假的！
　　人群被他笑得后退，有人轻声与身旁人说悄悄话，指指娄敬策又面露可惜地指指脑袋。
　　娄敬策抬头望向头顶的天空。
　　艳阳高照。
　　不知为何，他看这普通的太阳都觉得假。
　　“坍塌吧。”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没有用毁灭，而会说出“坍塌”，好像冥冥之中便觉得这里有过“构建”。
　　无事发生。
　　远处嘈杂起来，娄敬策没有听清，但他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地震了。
　　这个竟然出乎意外该死的熟悉。
　　“清醒了？”熟悉的声音钻进耳蜗，娄敬策宛如背后触电弹起，揉眉心的手让出视野，不远处是一人的背影。
　　“明暨。”他喃喃着这个名字，恍若从梦中醒来。
　　先前经历的种种，随着清醒从脑海中散去，唯留下平和的基本印象。
　　是末日前，重生前，他生活的日常。
　　还有就是，怪异的感觉。
　　终究经历那么多，再回到那时，简直就像是重生后的再一次重生。本就套娃的记忆在普通的生活里无法完全融入，这本就不是如电脑分盘这般简单，将前中后三世分三个盘各自存储。
　　都是他自己。
　　“清醒了就来出点力。”
　　娄敬策从地上爬起，已经整理好心情，投入战局。
　　刚才短暂的“一生”，全作一场梦。
　　比起美好的梦境，他更稀罕眼前。
　　“我该如何做？”他没有着急着插入其中，明暨和那个外星幼崽与那只纤长章鱼的较量，超脱眼前这个空间。
　　娄敬策知道这种关键时候，不怕对手如何搞事，就怕自己这边出现猪队友。他们进行战斗的层面自己要介入，无非就是异能，但应该不会是让他简单用空间刃将这只怪物打死。
　　“封锁空间，压低空间高度。”明暨的身后似乎有红蓝的影子闪烁，但走廊里太暗，没有电灯，看不分明。
　　这不难。
　　娄敬策先将异能铺展到这整个空间，而后向自己所在的位置压缩。
　　在空间变小的同时，他也意识到为什么明明他们才从门里出来，立即就着了对方的道儿。螺旋回转的楼梯，在他们一层一层向下的同时，在无意识中已经接收到一些暗示。
　　一些用在催眠上的小把戏。
　　跟不断晃动的怀表类似。
　　幼崽激动起来，缭绕在他周身的白色烟雾铺散开去，弥漫在娄敬策框出的这片空间每一处。到处都是他的高兴如孩提的欢笑，幼崽的报复心可是很重的。
　　娄敬策不知道在他醒来之前，这三者间经历了如何一番恶战。
　　不过单看，自己这方赢面很大。
　　感受到致命的危险，时间系幼生态邪神众开始撞击娄敬策操控下的空间壁。娄敬策察觉到那一块的松动，加诸于精神力。
　　随着精神力的投入，眼前世界天翻地覆，向他展露另一面的一角。
　　他看到空中充斥的精神力，白色与黑色交织在一起，明暨是这两色平分世界里唯一的殊色。红蓝各占一半，自他的脚下向四周蔓延，有一道红色的屏障笼罩在地上其他人身上，蓝色则加入黑白之间，灵活在外围游走，抓住间隙，将小块的黑驱赶向大块的白……
　　所见的画面描述起来，像是一盘有些无趣的像素风你逃我追、分化吞噬的早期游戏，还得是手柄控制那种传统款。
　　代表邪神众的黑逐渐被蓝白瓦解吞噬，娄敬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剩下只要熬过星球进化，便是胜利？
　　而后……新生活！


第139章 正文完
　　“卧槽！娄、娄哥？”
　　左棣华意识朦胧间，感觉有人在推自己，挣扎着撑开眼皮，入眼一张熟悉中带两分陌生的脸。迟滞的思绪在脑袋里转过两个圈，猛然触动神经末梢，将仅剩的茫然与混沌驱散。
　　他惊愕地瞪大眼，伸手狠狠揉了下眼睛，端详着眼前娄敬策的脸，满是不可置信。
　　在他身旁，左棠华、尹胜寒、唐安笠陆续苏醒。
　　四下环顾后，视线落到娄敬策脸上时，不约而同露出几分惊愕。
　　“娄哥，我们这是昏迷了多久？”左棣华没忍住把情况往更稀奇古怪的地方想，从娄敬策的变化不由联想到自己身上，该不会自己也发生了什么变化吧。
　　娄敬策在几道古怪目光的注视中，知道自己身上发生变化，也便知道他们的念头。
　　“也就大概几个小时。你们没有变化，我这个……”娄敬策再次叹气，侧身看向那边跟他同样经历，却外表没有半点变化的明暨，他又在跟外星幼崽聊些什么听不懂的话题，把幼崽气得周身的白色的烟雾有隐约变红的趋势。
　　明暨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视线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脸上笑意难掩，显然对他陡然变成这样接受良好，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
　　娄敬策话音一顿，借叹气作遮掩，重新继续。
　　“我们离开平台之后，出了一点小意外。”
　　他将自己做了一场处处是虚假的美梦几句话带过，苏醒过来后，明暨他们与时间系幼生态邪神众的战斗场面概括一番，讲述给众人听。
　　只是那样的战斗着实是难以描述，单看左棣华脑袋上几乎要实质化的问号，像是在高数课堂上发呆的神情，娄敬策就知道他们没怎么听懂，咬着牙把最后一点给说完。
　　唐安笠端详着娄敬策的脸，嘴角的笑容有些压抑不住，硬是憋成似笑非笑的模样。
　　“也就是说，我们中了那个怪物的套，差点就醒不过来。”
　　“而你，因为异能特殊的缘故，中途挣脱，参与了战斗的尾巴。”
　　“那个怪物，在最后关头自爆，导致你变成现在这样？”
　　课代表上线，省略掉那些黑白红蓝相关难以理解的战斗描述，抓住终点概括。
　　娄敬策无奈点头。
　　最后真的是个意外。
　　“懂了。”唐安笠给尹胜寒不着痕迹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靠过来，满脸都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娄哥你真是受苦了”的神情。
　　靠到近前，陡然翻脸，两人忍在喉管里的笑音井喷而出，唐安笠的手毫不客气地在娄敬策脸上掐了一把。
　　唐安笠叫着“我的天哈哈哈哈”，笑得好像清晨打鸣的公鸡，声音都发着抖。
　　尹胜寒也没忍住，上手掐了掐娄敬策现在的脸，在瞪视中把手落回肩膀上。“哥，哥哈哈，其实，这也是好事一件啊。”
　　“就是说，看着年轻了十岁呢！”左棣华没他们的胆量，但肉眼可见地跃跃欲试。他甚至还有几分可惜，“早知道会这样，我也努力醒过来参加战斗了。”
　　旁边的左棠华递给他一个看傻弟弟的眼神，还年轻十岁，也不看看自己才成年多久。年龄减个十，他可不想重新从小学开始养弟弟。
　　再说，这哪里是努力就能够醒来的。
　　娄敬策顶着年轻了好几岁的脸，咬牙切齿、佯装冷静地将两只伸到自己脸上作乱的手主人制裁。虽然现在他确实看上去像是二十才出头，但实力可没受影响倒退回去。
　　嗯，还有腹肌和腰。
　　几人你追我打，闹腾不休。
　　空旷楼梯间里不断响起重叠的回音，宛如此起彼伏的欢快乐曲奏响。
　　有这样欢快的背景音，重走一遍楼梯似乎也没有那般让人厌烦。
　　他们拾级而上，一步迈出，离开阴森的停尸间楼层，回到地面。
　　刺眼的光亮让人下意识抬手护住眼睛。
　　外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天亮了。
　　光亮和阴影平分世界，医院里依旧静悄悄，不见人影。
　　拘束在地下许久的幼崽率先兴奋起来，轻快地从大开的窗户、门缝里挤入每一间房间，对许多新奇没见过的东西都要大呼小叫。
　　它还半点不客气将明暨当百科大全用，孩童好奇般不断抛出“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东西要怎么用”“有什么用啊”之类问题。
　　明暨烦不胜烦，将问题转交给繁星。
　　繁星通过精神力与稀有种族幼崽沟通，总算换回了明暨想要的安静。
　　一行人从大门走出，大门外停着的就是他们的房车。
　　唐安朵小姑娘就坐在窗边，显然是时刻注意他们的情况，见到他们的身影，小姑娘赶忙跑到房车门边。
　　“哥哥。”唐安朵小脸激动到发红，从房车门口的阶梯上便往下一跃一扑。
　　明暨侧侧身，给身后伸手要接妹妹的唐安笠让开位置。
　　幼崽趁机从他身后探出一道雾气，凑近唐安朵。
　　它跟明暨说，这个女孩身上的气息比起其他人更贴近它们族群。
　　明暨还没开口，好奇注视着白色气团的唐安朵就惊喜地“哇”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白色气团和明暨他们混迹于一处，又没有展露出对自己的敌意，还是稚嫩的童音，小姑娘很快就从哥哥的怀抱中挣扎出，跑过来一副交朋友的口吻，跟幼崽问好。
　　这下，明暨就惊讶了。
　　唐安朵的异能竟然能够让她听懂几分稀有种族的语言！
　　这可真是，罕见。
　　幼崽同样惊讶，还带出一些惊喜。
　　明明是不同的种族，其他的人类也无法理解自己的话语，这个小不点却可以。
　　幼崽矜持地传达了自己的友好，但依旧飞在半空中不肯降下，好像只要随便来一阵风就能将它吹散，它也随时都可能离去。
　　唐安朵小姑娘便仰着小脑袋，跟它开始了孩童异想天开和稀有种族幼崽见识过的广博世界间交流。
　　两小只的天马行空和话题转变之快，让其他人完全插不进嘴。
　　直到明暨他们填饱饥肠辘辘的肚皮，突然听见唐安朵尖叫着“哥哥”。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幼崽不是跟唐安朵在一起么？怎么还会出现意外？
　　难道是幼崽对唐安朵出手？
　　这样的疑惑在脑袋里转了几秒，在见到小姑娘完好站在眼前时，烟消云散。
　　唐安朵右手高高抬起，指向正上的天空。
　　小脸满是严肃与激动：“哥哥！天上有小黑点，宝宝说是外星人！”
　　外星人诶，谁小时候没想过见到外星人后，跟外星人交流呢？
　　“宝宝？”唐安笠纳闷地重复一句，不用问这宝宝自然是指那个外星幼崽。
　　其他人的关注点自然落在“外星人”上。
　　怎么还有外星人？
　　不怪乎他们这般想，就连明暨也有些惊讶。
　　繁星操控的几个卫星接连传来战损消息。
　　即便有繁星作为系统操控，落后于星际平均水平的卫星，依旧无法抵抗星际的猛烈炮火。
　　明暨仅从这一轮攻击中便清楚了对方的底细。
　　地星级攻击，几枚卫星同时炸毁。
　　不是军部的那群家伙，就是罪星那边干脏活的雇佣军团。
　　双方无论是哪种，明暨都不如何担心。
　　他将刚才着急查看情况塞进空间纽中的奶茶重新取出，就着吸管吨吨吨喝下一大口。
　　幼崽贴上来，好奇他在喝什么，它也要。
　　明暨坏心眼地递给拟化作手的白雾一杯超浓美式咖啡。
　　几秒钟后，成功收获幼崽仿佛喝下毒药般的狂咳。
　　被不速之客影响的心情稍稍舒缓那么一点。
　　只可惜，转阴的心情也并没有维持太久时间。
　　很快，随着自头顶而下，通报整个星球的宣告落下，明暨脸上只剩冷笑。
　　几人也都掏掏耳朵，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离谱的发言。
　　什么叫一个帝星时内不交出罪犯就毁灭星球？
　　什么叫奉劝他们别包庇罪犯，主动解除武装力量，等候审判？
　　什么叫他们帝星三军不是强硬野蛮的主儿？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哦，好像还真不是。
　　娄敬策跟明暨询问：“这个帝星三军是什么来历？”
　　明暨依靠在房车车身上，没有给他们解释半点三军过往建立的赫赫功勋，也没有介绍执掌三军的最高指挥官身份。
　　明暨的话似乎在嘴里转过好几圈，最后在空奶茶杯落地，被一脚踩爆的轻响中。他仰头望向那一片宛如铅笔在天空上戳出的小黑点，丝毫不遮掩自己的鄙夷：“是一群杂鱼。”
　　杂鱼？
　　这样的评价，直叫人面面相觑。
　　天空中还不断传来对方的恐吓话语。
　　“为避免落后星球上的人不明白我的意思，特为此献上诚意。”
　　他所谓的诚意，便是小黑点上几次橙色光芒闪耀。
　　而后，海面上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响。海水溅起百丈高，即便站在距离大海还有距离的这里，依旧能过够看清。
　　天空中传来一阵大笑，而后是带着军队口吻，惯常作为报告结语的“已上。”
　　等到声音消失，世界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爆炸中，迟迟回不过神来。
　　明暨的出声便格外扎耳。
　　“这就是三军的行事风格啊。”
　　他的嘲讽由这句感慨开始，随着声音的减弱越发像是自说自话。
　　娄敬策最后听清的那句是“所以我才多次提议，让繁星介入军队，整顿军纪军规，把这些臭鱼烂虾都清出去。”
　　还有一句夹带着冷笑的“都是废物”。
　　“繁星。”
　　明暨抬头望向高空，嘴角随着眼皮抬起：“夺取军舰控制权，全线操控子舰，发挥你本该的职能，给那个家伙瞧瞧。”
　　他说：“别让我再听到那个家伙的大言不惭。”
　　【是，博士。】
　　随着电子音落下，娄敬策隐约间感觉到有什么腾空而起，直向九霄之上而去。
　　一场明晃晃的夺权叛变，就在他们眼前上演。
　　事实上，这场夺权前后时长，大概不到一分钟。
　　完全是一面倒的胜利。
　　算上明暨下达指令的时间，到空中响起那个声音气急败坏的咒骂，几乎就是前后脚喘口气的间隔。
　　繁星侵入军舰系统，就跟回它的快乐老家没什么区别。
　　甚至比起侵入这颗星球上诸多落后的网站收集数据信息，军舰系统与之比起来，就是对应接口和接口之间还要加一根转换线的区别。
　　前后不到十秒，整艘军舰及其附属的子舰操控权，便尽数从指挥舱转移到繁星手中。
　　耳边传来的繁星完成指令后的再请示。
　　明暨听着那人逐渐变小声的崩溃咒骂，不在意地笑了笑。
　　真就是杂鱼。
　　以及，接入星际第一步完成。
　　明暨重新盘算起自己的计划，就从这艘军舰开始，让繁星如最初设想那般成为军队最高指挥系统。这一次，他可不会再听那群老头子的唧唧歪歪。
　　这颗星球很快就会度过进化阶段，文明起复初期会艰难一些，但有繁星的大动作在前面顶着，军部的人应该也分不出心力到这颗星球。
　　完成与星际接轨后，后续的发展……就交给他们自己决定吧。
　　毕竟，活着的这些人才是这颗星球的主人。
　　不过初步判断，转型农业星或者旅游星是没什么问题的。
　　虽然有些可惜，假期到此为止。
　　但是，继续呆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难道要他跟剩下的人一起为星球复兴努力么？
　　这种事……
　　明暨侧了侧身，枕上半边带着体温的肩膀。
　　他转眼对上娄敬策专注的眼。
　　啧，至多赊账一批基建机器人。
　　早些恢复原来，也能早些把美食重新做出来。
　　算起来，他其实也不亏。
　　明暨伸手搂抱住娄敬策的腰身，不意外摸到结实的腹肌，好像比之前还要紧实一些，腰围也要更窄一点？
　　“娄敬策，跟我走。”
　　没有征求询问意见，这件事打从一开始，投入第一支药剂开始，便是定好的“报酬”。
　　娄敬策呢？
　　再是迟钝、没有眼色的商人都能看出眼下的情势。
　　最好的一条路就在眼前人的手里。
　　更何况，于公于私，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
　　其他的便也简单，等庞然大物的军舰降落到眼前，舱门打开，几个人屁滚尿流地摔滚下来。
　　明暨直接驾驶着房车进入军舰，捎带上稀有种类的幼崽。
　　随着飞船驶离，高度升高，被糟蹋过一番的星球面貌展露在他们眼前。
　　沙漠里似乎有几只小跳蚤在上蹿下跳，明暨瞥一眼，在计划里把那什么自由篝火联盟也清算上。如果他们背后的罪星不识抬举，那他也不介意到时候掰掰腕子，看看是谁更能耐。
　　娄敬策从明暨这边得知部分打算后，就跟其他人开始一轮又一轮的讨论，等再回来他们还要去南区看看情况，希望那边幸存者能够多一些。
　　明暨不参与，也不打扰。
　　他兀自走过，去做自己的事。
　　直到这个时候，明暨是个外星人，还是个超级厉害的外星人，这个印象才重新冒出来，再次震撼三观。
　　唐安笠一拳捶娄敬策的肩头，语气仿佛还在做梦：“娄敬策，娄总，娄哥，这一切是真的吧？我感觉我在做梦。”
　　几人对视一番，谁不是呢？
　　左棣华搞怪搓搓自己的小腿肚：“我腿还软着。”
　　娄敬策其实内心也不平静，窗口望出去，外面是浩瀚宇宙、神秘星空。
　　他们切切实实离开蓝星，进入更广阔的世界。
　　他强压下心中的惶恐与激动：“行了，我们继续来讨论。星际什么的，之后还有的是时间去看去游历。”
　　也对。
　　讨论开始不过十分钟，娄敬策手腕传出电子音。
　　他的手表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光脑。
　　接通后，明暨的上半身虚影出现。
　　“娄敬策，今天吃甜点庆祝一下吧。”
　　是该庆祝一下。
　　娄敬策应下，两人多说几句，虚影便消失，通讯挂断。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纷纷上手来抢娄敬策手腕上的光脑。
　　几人间打打闹闹，冲淡了离开母星的一点不安。
　　娄敬策强行镇压下一干人，步入房车的厨房。
　　“行了，别假哭，也别打感情牌。”
　　“会有的，都会有的。”
　　“美好未来，不就正在向我们招手么？”
　　明暨侧头看向一边的显示屏。
　　显示屏上正是一行人的身影。
　　美好未来啊……
　　他难得也生出几分期许向往。
　　垂眸落回金属桌上混合在一起的药剂。
　　美好未来，还是要靠自己掌握。
　　他翘翘嘴角，埋头继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