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师重生了   作者:沈闲辞   文案   前一世,自幼时展现出言灵的特质后,晏行就被关进了一个无法离开的的屋子。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进来,教他一字一句地说话。   晏行最终死于天罚。   却不知为何,晏行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   逃离的时候,晏行无意间压伤了一条小蛇,他将那条小蛇小心地捧起,“我希望,你身上的伤能痊愈。”   话音刚落,他就直接昏了过去。   等到很久之后,晏行才知道,原来当年被他压伤的那条小蛇,其实是一条龙。   ◆贺临(攻)×晏行(受)   ◆可爱天真直球受VS高冷话少极度双标龙族攻   ◆受初期懵懂,而且被故意养废了,后期才会成长。   ◆预计6.18日入V,喜欢本文的还请多多支持~   ————————   ◆已完结无cp《是魔法不是魔术》   讲述一个从西幻世界穿越到现代的大魔法师,靠着伪装成魔术的魔法在新的世界披荆斩棘的故事。故事开始于娱乐圈,之后会涉及其他不同的领域。   ◆已完结古耽《师尊,摸尾巴吗?[穿书]》   魅惑九尾狐攻×清冷(假的)师尊受。   ————————   ◆预收①《十方商行》,感兴趣的可以提前戳专栏收藏一下~   风屿醒过来的时候,脑袋疼得他龇牙咧嘴,等他满头血被人发现后,才知道一朝穿越,他多了一个未婚夫。   风屿:???   风父擦了擦眼角,抹去了并不存在的眼泪,“小屿,你这是脑子磕坏了,所以才忘了,你跟迟家的应澜少爷情投意合,明天就要举办婚礼了!”   风屿:?????????   穿越就已经够倒霉的了,还要被包办婚姻?风屿立刻义正词严:“我要退婚!”   风父立刻变脸,“这婚你是不想结也得结!”   风屿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没长腿,难道还不会逃婚吗?   逃婚路上,风屿撞上了自己的正牌未婚夫,他看着对方的腿,抬手打了个招呼,“嗨,帅哥,要治腿吗?百分百治愈率,我可以给你打九折。”   迟应澜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他似乎……并不认得自己,看来确实是对这场婚姻一点儿也不上心。   片刻后,迟应澜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道,“世界各地的顶尖医生都为我治疗过,全都束手无策,你大概连行医资格证都没有吧?就敢大言不惭,说能百分百治好我的腿?”   “你知道上一个骗子的下场吗?”   风屿默默道,因为你腿上的问题压根就不科学呀,经脉堵塞,只需一颗修真位面的通络丹,保证你立刻就能嘎嘣一声站起来。   而且通络丹兑换所需的点数也很少,风屿完全能负担得起。   如今到处都是找他的人,他得尽快找个安全又隐秘的地方,作为治好两条腿的交换,为自己提供一些庇护也不算太过分吧?   ————————   ◆预收②《巨龙宝藏是个小社恐》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仙侠修真甜文 成长轻松   主角视角晏行互动贺临   一句话简介:言灵师的自我成长。   立意:真心换真心。 第1章   “轰隆——”   雷声闷响,昭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抬起头,看着几乎就要逼近树顶的黑沉云层,喃喃道,“明明刚才还晴空万里,怎么眨眼间就要下雨了?”   又不是六月。   “赵管事。”一个年轻人凑到中年男人的面前,嘿嘿笑着,“咱们这次是领了命,代家主前去探望行少爷的,那位行少爷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能让家主如此郑重其事地对待,按理说,应该是位十分受重视的少爷才是,怎么之前都没有听说过呢?”   说完,那个年轻人又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抹恍然,压低声音,贼笑道,“该不会,是家主的……私生子吧?”   “休要胡言!”被叫做赵管事的中年男人瞪了他一眼,“钱义,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我只当你小孩心性,嘴上没个把门的。可若是让旁人听了,哼,怕是你尸体都不知道埋哪儿了!”   钱义左右看了一眼,嘿嘿一笑,“赵叔,不就是在您这儿,我才敢这么猜吗?”   赵管事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许,“那位行少爷的情况……非常复杂。总之,等到了止善园之后,不要好奇,不要打听,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说到最后,赵管事的神色愈发凝重,“听明白了吗?”   钱义原本还想嬉笑两声,但是在赵管事越来越凝重的神色下,他也正经了起来,“是,我明白了,赵叔。”   “嗯。”赵管事点了点头,他回过头,招呼后面的人,沉声道,“大家动作快点儿!尽量在雨落下来之前赶到止善园。”   “是!”   一行人走在密林之中,周围树影幢幢,气氛颇为阴森恐怖,以至于行走其间的人,都会不知不觉紧张起来。   虽然没有开口,但是钱义心里却在不停地嘀咕,也不知道那个神神秘秘的行少爷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性子那么奇怪的?喜欢住在这样阴暗幽森的地方?   钱义可不是什么新仆,他是晏家的家生子,颇受信任。但从小到大,无论是他的长辈,还是他交好的其他仆从,甚至是他曾经服侍过的贵人,都不曾提起过这位行少爷。   而且,家主对这个所谓行少爷的存在似乎讳莫如深,或许……是家主故意隐瞒了所有和这位行少爷有关的消息?   但,为什么呢?   随着几声闷雷响起,一行赶路人的脚程又快了几分。终于,在硕大的雨点落下之前,他们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座宅院。   宅院坐落于远离人烟的深林之中,若是不知情的人突然见到它,或许会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妖鬼居所,不仅不会靠近,胆子小点儿的,甚至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钱义抬起头,宅院大门的上方是一块牌匾,但诡异的是,那块牌匾上空无一物。   大门两旁坐落着雕刻精致的石狮,在偶尔落下的闪电中,呈现出狰狞恐怖之态。   朱漆大门紧紧闭合,兽首衔环,似乎拒绝着一切生物的靠近。   肃杀的气氛下,赵管事上前,叩响了门环。   没多久,朱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半张脸来,看相貌,那似乎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女性,“来者何人?”   赵管事举起令牌,镇定道:“奉家主之命,前来探望行少爷。”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落下,借着让人胆寒的银白色光芒,大门里的人也看清楚了那块令牌的模样,确实是家主亲赐的令牌没错。   确认令牌是真,朱漆大门的缝隙开大了一些,“进来吧。”   一行十人,鱼贯进入了大门内。   与门外的阴森可怖不同,朱漆大门内,游廊下到处都是点燃的灯笼,将整个院落照得明亮无比。   假山流水、花草丰茂,看上去倒真的像是一座凡间的普通园林。   赵管事和钱义一行人被引到一处厢房休息,同时,止善园里的侍女也为他们送来了干燥的衣物,以供他们更换。   一行人沉默着换好干燥的衣服后,钱义似乎是有话想说,但是还不等他开口,就被赵管事用眼神阻止了。   不要好奇,不要打听,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钱义想起了之前赵管事的叮嘱,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但他心里的疑问可是一点儿也没少。   就钱义刚才走过的那短短一段距离所观察到的东西来看,这座院落,虽然看起来精致典雅,但总有一些不对劲儿,或者说不协调的地方,可一时半会儿,他又闹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为什么不协调。   但他也不能开口问。   一行人沉默着,直到一个看起来颇有威严的女人走了进来。   “赵石,赵管事,许久未见了。”那面容威严的女人嘴角扯了扯,似乎是想要扯出一个笑来。   赵管事抬手行礼,“祝管事。”   赵石不是第一次来,对这位祝婴祝管事也算是略有了解,知道这位祝管事负责这座院落中的一切事务,对行少爷的照顾极为精心,比自己更得家主信任。   稍微寒暄了两句后,赵石便直奔主题,“家主十分关心行少爷的近况,特意差遣我们过来探望,顺便看看行少爷是否需要添置些什么。”   祝婴轻轻点头,“应该的。不过,赵管事,我还是要再次提醒你一句,谨记你的职责,在行少爷面前,不要说多余的话,也不要做多余的事。”   “当然,我明白。”赵管事神色严肃,“在来之前,家主已然叮嘱过许多次,赵某,牢记于心。”   似乎是对赵管事的反应颇为满意,祝婴微微颔首,“行少爷正在花厅休息,随我来。”   片刻后,注意到钱义也一并迈开了脚步,她眉心微微蹙起,似有不满。   赵石低声道,“也是家主的吩咐,之后,就要他来带队了。”   意识到那个年轻人是赵石的继任者,祝婴堪称苛刻地扫了他一眼,冷声道,“待会儿见到行少爷,你一个字,不,一丁点儿声音都不许出,也不准抬头,明白吗?”   “是。”钱义低头,恭敬地道。   *   祝婴提着灯笼在前引路,豆大的雨滴落下,砸在游廊的琉璃瓦上,敲响了一阵急乐。   窗外雨急声骤,花厅内早已烧起炭盆,点燃烛火,烛影倒映在窗户上,影影绰绰。   祝婴推开门,微微屈膝,“行少爷,家主遣人探望。”   赵石顺势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赵石见过行少爷。”   雷声轰鸣中,一道足以撕裂半个夜空的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花厅,除了祝婴三人外,里面空无一人。   然而,诡异的是,无论是提灯的祝婴,还是赵石,仿佛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赵石行礼过后,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那一张空着的椅子上,他的身体仍旧微微躬着,脸上的表情十分真挚,“行少爷最近可好些了?”   说完后,他似乎是在倾听着什么,并对此做出了回应,语气殷切,“是的,家主很是关心行少爷,特意着属下前来探望。”   “家中一切都好,行少爷不必担忧,多思不利于病体康复。”   一番“交流”过后,赵石和旁边一直弯着腰,头都没敢抬起来的钱义退出花厅,祝婴则仔细关好了房门。   走出一段距离后,两人才敢低声交流。   “行少爷看上去有些……”赵石斟酌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稍微粉饰一点儿的词语,“心不在焉。”   但实际上,他是想说呆愣的,看着就像是丢了魂儿一般。   祝婴提着灯笼,与赵石并行在游廊上,钱义落后两步,处在一个刚好能够听见两人声音却不会太过打扰的地方。   她并没有回应赵石的这个问题,而是道:“你知道的,之前的一段时间,行少爷对外面的世界有了超乎寻常的好奇。”   赵石神色严肃,“我正是为此而来。”   “不过,你刚才也看到了。”祝婴停下脚步,“行少爷已经再次回到正轨。”   “行少爷这种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了。”赵石眉心蹙起,“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瞒着所有人,偷偷跑出去呢?以他的能力……”   “他不会的。”祝婴淡淡道。   如此笃定?赵石眉头微微皱起。   然而在对方那平静的语气之下,赵石却听出了一股莫大的自信。   听说那位行少爷住进这里之后,就一直是祝婴祝管事在照顾他,这么多年了,从未出现过纰漏,对方能有这样的自信也算是正常。   “轰隆——”   接二连三的闷雷声响起,雨势愈发滂沱,掩住了二人接下来的声音,也掩去了深林中那一行脚印。   大雨如注,浇得人睁不开眼睛。   晏行将手搭在额头上,试图遮挡风雨,最终发现,那只是徒劳。   他原本束好的发髻散乱了许多,被雨水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雨水伴随着冷风,吹得他手脚冰凉。   “阿嚏!阿嚏!阿嚏!”   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晏行揉了揉鼻子,在大雨中眯起眼睛,努力地在山林间分辨着方向,雨声中,晏行喃喃,“要跑得越远越好……”   他来不及思考太多,艰难地把自己的脚从泥水中拔出来,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然而,从未离开过那座院落的晏行对外界一无所知,也并不具备在深林内行走的能力,突然降临的暴雨带给了他更大的困扰,在晕头转向之下,他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摔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不知道多久之后,黑暗中,只听“咚——”得一声,紧接着就是晏行的痛呼声。   晏行抽了一口气,“好疼……”   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后脑勺,“疼疼疼——”   疼得抖了几下后,晏行再不敢碰自己脑袋上那个鼓起来的大包,同时,他也没有立刻尝试起身,而是安静地躺在地上,缓慢地恢复自己的体力。   自从逃出来之后,晏行一直没敢停下,他不知道自己逃走的事情能瞒多久,自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逃跑的路上突遇暴雨,让晏行的逃亡之路再上难度。   一路上又累又饿,此时终于能有个能够避雨的地方休息,晏行躺在地上,压根不想起来。   湿透的衣服还黏在身上,可此时的晏行连脱掉它们的念头都要往后排,因为他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觉,但饥肠辘辘的感觉又让他入睡分外困难。   昏昏沉沉之际,晏行感觉背后似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开始的时候,晏行还没有太在意,半梦半醒间,他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但很快,那东西动的幅度大了起来,似乎是挣扎着想要从晏行身下爬出去。   下一瞬,晏行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猛地惊醒,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背后!   晏行猛地起身,却又因为起身太快,脑袋眩晕,再次摔了回去,“砰”得一声,脑袋又一次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唔……”   吃足教训后,晏行一手撑地,缓慢起身,另一只手则在自己身后的地面上摸索着,片刻后,他捏起了一个东西。   雨天本就昏暗,山洞里光线更差,但在适应了黑暗之后,晏行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长长的,像绳子,但又会动,所以……是蛇?   捏着那不明生物愣愣地反应了一会儿,晏行缓缓地在自己脑海中勾勒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约是自己滚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把这条小蛇压在了身下,把它给压晕了过去。   等醒过来,小蛇便扭动着想要摆脱压在它身上的重物。   想明白之后,晏行立刻对自己手里捏着的那条小蛇愧疚了起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改拎为捧,晏行语气歉疚,然而那条小蛇躺在他的手心里,一动不动。   晏行顿时更加担忧,该不会是被自己压死了吧?   认真想了一下,晏行郑重其事地道,“我希望你恢复如初。”   “初”字刚落,晏行脑海中“嗡”地一声响,整个人便已失去了意识。   即将软到在地的那一瞬间,一道银光闪过,枪尖插入地面,晏行歪倒在枪身上。   *   原本漆黑一片的山洞中燃起了一簇簇的火焰,就目测来看,那山洞的面积不算小,而在火焰亮起的瞬间,一个身形高大的男性轮廓迅速被光影勾勒出来。   他身形颀长,一席黑色锦衣,却看不出那衣料的材质,火焰跳跃,映照出了那锦衣上流动的暗纹。   浓墨一般的长发被精致的金色发冠束起,漆黑的眉,如刀锋一般,鼻梁高悬,薄唇紧抿,而最显眼的还是他的那一双眼睛。   金色的竖瞳,那是绝不可能出现在人身上的眼睛。   贺临缓缓蹲下身,金色的竖瞳注视着那个倚靠在枪身上的少年,眸子里满是思索。   灵力在经脉内顺畅地涌动,无论是前不久刚被劫雷劈出来的新伤,还是不知多久以前留下的暗疴,都在眼前这个少年的一句话中彻底消弭。   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里面带着探究与警惕,“你究竟是何人?”   理所当然的,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过贺临也并不气馁,他盘膝坐在晏行面前,等待着对方醒来。   *   不知过去多久,靠在枪身上的少年眼皮眨了眨,缓慢地睁了开来。   几乎是他睁开眸子的一瞬间,旁边正闭目养神的贺临也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瞳孔准确地落在他的身上。   只是被注视着的人,此时还一无所知。   晏行漆黑的眸子无法聚焦,神色间的茫然根本藏不住,不等贺临开口,他已经伸手揉了揉眼睛,低声喃喃:“好黑啊。”   贺临一顿,视线在洞壁那一圈儿的火焰上掠过,开口道,“你看不见?”   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应。   晏行摸索着在黑暗中起身,大概是看他行动太艰难,贺临握住他的手臂,帮他站稳了身形,“小心。”   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力度,晏行身体一僵,眸子瞬间睁大。   这里还有第二个人?!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这里又是哪里?是来抓他回去的吗?回到那个困住了他两世的地方?   那一瞬间,太多复杂的思绪涌入晏行的脑海,而其中最强烈的,是抗拒。他抗拒着回到那个精致的囚笼,于是,他想也不想,猛得低头,一口咬了下去——   在双手被控制住后,这是晏行唯一能动用的“武器”了。   “呜——”   下一瞬,晏行捂着自己的两腮,疼得眼泪都险些流出来。   咬下去的那一瞬间,晏行觉得自己像是奋力咬在了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上,甚至某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的牙都被崩掉了。   贺临看着对面正捂着腮帮子,眼泪涟涟的少年,终于确认了一件事,他看不见,也听不到。 第2章   他看不见,也听不到。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贺临眸子微微眯起,里面多了几分思索。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更准确点儿来说,是他的右手虎口。   刚才那个少年就是一口咬在了虎口处,只不过,即便是人形,龙的身体强度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贸然对着龙出手,最后反而有极大的可能让自己受伤。   就比如……那个险些被崩掉了牙齿的少年。   不过,看刚才少年那毫不迟疑的动作,贺临也有一些猜测,那个少年对陌生人很警惕,几乎连交流的念头都没有。   但是,在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情况下,和外界交流的渠道几乎被切断了大半,有警惕和恐慌也很正常。   正思索着和对方交流的办法的时候,忽然,一股异样的感觉从不远处传来。   贺临抬起头,对面,因为咬了他的手一口而险些把自己的牙给崩掉的少年,正扶着插在地面上的银色龙枪,缓缓起身。   那柄银色龙枪比他整个人还要高,此时正斜斜地插在地面。   枪身泛着隐约的银白色光芒,细看之下,却又以为那闪过的光芒好像是自己的幻觉。   枪头插在地面,但仅从那露出地面的一小截来看,定然也是锋利无匹。   那一柄银色龙枪由贺临的一位好友打造,那是一位极富盛名的炼器大师。   只不过,在贺临找过去的时候,那位炼器大师只甩给贺临两个字,“没空”。   但是,在贺临拿出锻造的主要材料之后,那位炼器大师瞬间更改了决定。   因为那柄银色龙枪最主要的锻造材料,是贺临断掉的龙角。   虽然龙族强悍无匹,几乎很少有修仙者能够正面对抗。   但那只是很少,而不是没有。   即便龙族在刚出生的时候就有强大的力量,但修仙者后天的修炼,也能让自己达到可以和龙对抗的程度、   也是因此,和龙有关的东西,在修仙世界里,都是极为珍贵、稀少并且强大的存在。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人族修士能够找到最多的和龙有关的东西,是他们脱落的鳞片。   无论是自然脱落的,还是和别人斗法时被薅下来的。   而龙角,除非是偶然发现了一具龙的尸体,不然很难在修真界内找到。   但,能够让龙陨落的地方,绝大部分的修仙者也极难存活,即便遇上了也带不回来。   因此,在贺临拿出自己断掉的龙角后,他的那位好友立刻改变了主意。   龙的再生能力很强,除了逆鳞,其他地方受伤甚至断裂后,只要灵力足够,总能再度恢复如初,只是时间不一罢了。   因此,与其他的武器不同,那柄银白色的龙枪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做是贺临的一部分,毕竟,在还没有被锻造成银色龙枪之前,龙角也是龙的武器之一。   除了贺临之外,唯一能够和那柄龙枪有所接触的,只有他的对手。   而现在,贺临还是第一次在非战斗的情况下,被另一个人触碰他的武器。   贺临对这种感觉非常陌生,他更熟悉的,还是战斗中或狂乱或坚定的力量撞击。   没有极致的力量撞击,即便那个少年用力握着枪身,但对于龙而言,那更像是若有若无的抚触。   而因为那柄银色龙枪的主要材料是贺临自己的龙角,所以在锻造成功之后,贺临与那柄银色龙枪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甚至可以将其当成是贺临的一部分。   那一丝微妙的感觉顺着他本人和银色龙枪之间的联系,准确地传入了他的身体,让贺临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察觉到那一丝古怪的感觉之后,贺临的第一反应就是收回银色龙枪。只是,那个少年似乎将那柄龙枪当做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抓得死紧,如果贺临突然收回武器,他可能会更加惊惶。   停顿片刻后,贺临还是压下了将武器收回的念头,只是一会儿而已,稍微忍一下也就过去了。他总不可能一直抓着。   此时更让贺临觉得头疼的,还是两个人之间的交流问题。   倒也不是说贺临对此毫无头绪,他伤势已愈,完全可以利用传音入密的能力直接和他交流。   可,贺临隐隐有一种感觉,若是他真的那样做了,可能会给眼前的这个少年带来更大的惊吓,那并非贺临所愿。   正思索着更好的办法的时候,忽然,一声响亮的“咕噜”声在山洞内响起。   因为山洞的特殊结构,贺临甚至还听见了回声。   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那个少年的腹部。   声音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贺临早已辟谷,饥饿对于他而言,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以至于,在听见那代表着饥饿的响声后,贺临的第一反应是对方病了,而不是那个少年饿了。   好在,很快贺临就反应了过来。   这突然发出来的“咕噜”声倒是让贺临忽然想起曾经友人所说过的一句话,“没有什么是吃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吃两顿。”   对于友人的这个想法,贺临不置可否。   可此时此景,也只能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而且,分享食物,这个行为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善意。   只是,贺临早已辟谷,他又不重口腹之欲,可不会像他的那位友人一般,储物戒内九成九放的都是食物。   贺临翻遍了自己的储物空间,最后……只翻出来一只桃子。   桃子大约有他握起来的拳头那么大,皮上覆盖着一层细细的绒毛,表皮粉红,桃尖晕着一抹绯色,无需凑近,就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   在视觉和听觉都丧失之后,晏行便只能用身体的其他的感官来进行判断。   因此,那只桃子散发出来的香甜气息很快就被晏行捕捉到了。   于是,“咕噜咕噜”的声音愈发大了,只是发出声音的主人,自己听不到而已。   此外,晏行的脑海里也有几分困惑,他在疑惑自己为什么突然看不见了。   明明之前还只是听不见而已。   五感的消失对晏行而言并不陌生,在他乖乖地读完家主送来的东西后,基本上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后遗症。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惊惶无助,担心自己是不是会彻底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从前他失去五感的时候,有祝婴照料,晏行几乎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他只需要按照家主和祝婴教的去做就好。   想起祝婴,晏行的心情再次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曾经以为祝婴是自己的母亲,毕竟除了父母之外,也很难有人那样耐心又细致地照顾一个人了。   祝婴几乎从来不让晏行做任何事,在晏行的记忆里,他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情,其实是练字和绘画。   偶尔晏行对其他的事情有了兴趣,也很快会被祝婴以不符身份为由否决,当然,那种否决并不强硬,祝婴更多的是一种柔和而潜移默化的方法打消掉晏行的那一点儿兴趣。   因此,在逃离那个禁锢了他两世的地方后,晏行可以说没有丝毫的生存能力,只不过此时的晏行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罢了。   同样的,作为从那座院落中逃离且不被祝婴他们发现异样的代价,晏行失去了听觉。   在晏行看来,这种代价完全是他自己可以承受的,只是听不见而已,他还可以用其他的办法和别人交流。   或者说,在意识到这一次付出的代价是听觉后,晏行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反正等过上一段时间又会恢复。   可让晏行想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看不见了。   自己好像没有许下什么愿望啊?   难道是因为刚才的那条小蛇?   但这个念头只在晏行的脑海里转了一下就被他否定了,他曾经用言灵“治”好了一条快要没命的大黄狗,那一次“治疗”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后遗症。以此类推,只是“治愈”一条小蛇而已,就更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了。   而现在,晏行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一股突然间出现的甜香气息所吸引了。   那股甜香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但又和记忆里的有些不同。   唔,闻起来的话,似乎是……桃子?   晏行正疑惑的时候,那股甜香的气息忽然开始靠近。   依靠气味的浓郁来判断他们之间的距离,这样的判断方法其实并不可靠,因为很多时候,只要将散发出同样气息的东西堆叠在一起,也可以伪造出那个逐渐靠近的过程。   但此时此刻,晏行也只能依靠这个办法了。   他的身体微微崩起,同时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一侧的脸颊,那里,牙齿似乎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之前的那一次鲁莽行为的教训。   嗯,那教训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而现在,随着那股甜香气息的逐渐靠近,晏行判断着,那个被自己咬了一口的人走过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晏行的另一只手,本能地抓紧了此时他身边唯一的依靠。   在晏行用力的那一瞬间,贺临脚步一顿,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还是不喜欢自己武器被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   如果不是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无法利用龙枪做什么,再加上他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贺临压根不会这么纵容对方。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在自己开始靠近后,那个少年就紧张了起来。   在那股香甜的气息愈发浓郁之后,晏行终于忍无可忍,大声道,“停下!不要再靠近了!”   晏行本没有指望自己的话能让对方顺从地停下,因为他没有使用那名为“言灵”的力量。   失去了视觉和听觉,本就已经让他糟糕的处境雪上加霜,如果可能,晏行并不想再度使用那种能力。   但那股香甜的气息好却真的没有再靠近了。   所以,是对方主动停下的?   晏行的眸子微微睁大,在山洞内一簇簇火焰的照耀下,他脸上的惊讶显而易见。   那双无法聚焦的黑色眸子里映照着火焰的倒影,像是珍贵而又璀璨的墨玉。   就在晏行茫然无措的时候,下一瞬,那股香甜的气息猛得砸进了他的怀里,晏行下意识接住。   手指擦过那个东西的表皮,毛茸茸的,有些痒。   迟疑了一下,晏行问道,“这是……给我的?”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但很快,晏行就想了起来,就算对方回应了,自己也根本听不见。   这种频繁丧失五感给晏行带来的错位感,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能彻底适应。   他摸了摸怀里的那个东西,心里泛起了一丝疑惑,从气息上判断,这好像是桃子?但好像……和他吃过的桃子不太一样?可气味是很相似的。   还在止善园的时候,送到晏行面前的水果和其他任何食物,都是经过处理的,他几乎没有见过那些食物原本的模样。   所以,虽然对那桃子的形状有些疑惑,但饥饿感最终还是战胜了疑惑,晏行张开嘴,连皮带肉一起咬进了嘴里。   那桃子只有拳头大小,晏行又饿,啃起来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咔嚓咔嚓——”   没几口晏行就把那个桃子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后,晏行舔了舔嘴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桃子汁水的味道。   他抬起头,对着一团空气,认认真真地道谢,“谢谢。”   谢过之后,晏行抬手挠了挠自己的下巴,眉头微微皱起,他觉得那里有些痒,而且摸上去的时候,好像也鼓起了一层疙瘩。   在贺临的视线里,此时的晏行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   他的唇边泛起了红斑,双手也是。   被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划过那些红斑,留下了更加纵横可怖的伤痕。   贺临眉心拧起,上前一步,直接抓住晏行的手,避免他在自己的脸上挠出更多血痕。   如果说之前晏行还因为那个人的主动停下而对其产生了一丝丝的信任感,在吃完那个桃子后,晏行之前所产生的那点儿信任感瞬间荡然无存。   他的双唇附近又痒又痛,而那红瘙痒肿痛的感觉也在逐渐蔓延,自己的这种反应绝对不正常!   明明以前自己吃桃子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晏行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桃子上做了什么手脚。   难道是对方给自己吃的东西有毒?   可自己现在的情况,对方真的想要自己的命,直接动手就好了,何必这么复杂呢?   或者说……是想要折磨自己?   因此,在那只手抓上来的时候,晏行立刻便想甩掉。   可晏行的力气哪里能和龙相媲美?   即便晏行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自己的双手仍旧被牢牢地控制在对方手里。   他甚至只用了一只手!   忽然,那个人强行摊开晏行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勾画了起来。   手指在掌心上滑动,带起了细微的痒意。   晏行意识到了对方的用意,努力分辨起那个人在自己手心里勾勒出来的笔画。   “我不是坏人”   感受着唇边那莫名其妙的瘙痒与红肿,晏行立刻在心里给那句话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才怪! 第3章   不是坏人?   鬼才信你!   晏行在心里反驳了一句。   然而,那个控制住他手的人还在继续写着,“别担心,我带你去看大夫。”   看大夫吗?   晏行默默想道,但我其实可以让自己好起来的,只要……   下一瞬,那个人在自己手心写下来的字就让晏行浑身紧绷了起来。   “不要再用你的那种能力。”   晏行实在不是一个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因此,在贺临的角度,几乎能够从他的脸上“读”出来他那一连串的心理活动。   他怎么会知道我有那种能力?   他真的要带我去看大夫吗?   真的不会把我卖掉吗?   贺临:……   感觉好像找到了不用惊吓到对方的交流方式了呢。   “你……”   晏行犹犹豫豫地开口,但只说出一个字,就彻底卡了壳,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   但好在,掌心里再次有了被书写的触感。   “出发了。”   将文字“写”在晏行掌心后,贺临留了几息的时间给晏行做准备,而后一手揽住对方,另一只手收起银色龙枪,纵身离开了这座他之前暂时栖身的山洞。   山洞外,暴雨仍旧不曾停歇,只是对于龙族而言,这点儿风雨根本算不上什么。   因为晏行即看不到,也听不到,因此贺临压根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影。   他化作一条黑色巨龙,鳞片反着漆黑的色泽,在无尽的黑色阴云内穿行。   阴云成为了他最好的掩护,即便偶尔在天空中暴露了行迹,但他的速度足够快,最终留在人眼中的,其实只有一个残留在眼睛里的幻影,而很多人则会将那个幻影当做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担心那个少年的情况继续恶化,贺临没有去太远的地方,而是在这附近找了一个还算是繁荣的小镇子。   阴云里忽然出现了一双硕大的金色竖瞳,那竖瞳看上去像是有人那么大,里面闪烁着冰冷的色泽。   那金色的竖瞳转动了几下后,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因为贺临并不知道医馆在哪里,他只是凭借着所感知到的药材的味道去判断。   但大雨却冲刷掉了许多的气息,也隔绝掉了很多气息。   将视线收回,贺临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坐在自己背上,被一层半透明的水膜保护起来的少年。   少年的眸子仍旧无法聚焦,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那道半透明的水膜隔绝了他对于外界的感知。   纵使贺临穿行阴云的时候,外面电闪雷鸣,但那半透明的水膜内部,却一切安静如初。   但有的时候,绝对的安静也会让人不安。   晏行确实听不到,但他却可以用其他的感觉去感知外面的世界。   而在那一层水膜内,晏行所能感知到的,只有虚无和空白。   那种虚无和空白让晏行紧张无比,他尝试着和伸出手去触摸自己的周围,但除了身下那一层给他水一样感觉的存在,他没有接触到任何的东西。   忐忑与不安中,忽然,晏行的手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和他之前触碰到的,身下那和水一般的东西相似的存在。   那存在转化成了手的模样,握住了晏行的手。   贺临收回视线,最终锁定在了一个名叫德济堂的地方,那里,似乎传来了一股药香。   *   大雨倾盆,洗刷着世间的一切,这种天气并不适合出行,德济堂的伙计们也有些无所事事。   因此,当那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德济堂的伙计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它再次被敲响。   原本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发呆的伙计瞬间跃起,冲过去开了门,“这么大的雨,两位快请进!”   只是,将两个人安顿下来之后,伙计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丝疑惑。   奇怪,外面那么大的雨,怎么这两个人的身上一点儿都没湿呢?   但很快他的这一丝疑惑就被那个少年给吸引了过去,大片的红斑和划痕覆盖在那个少年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有些可怖。   他的双手被控制在那个高大的男人手里,防止他自己无意识地抓挠。   不过,对于这名伙计而言,那个少年的情况也没那么可怕,德济堂一直是这里最有名的医馆,被送进来的病人什么稀奇古怪的症状没有,起个疹子而已,伙计当然不会大惊小怪。   不过,对于长了疹子的人,可能就不这么认为了。   暴雨时分,不仅仅是德济堂里的伙计很闲,坐堂的大夫也清闲了不少,此时整个德济堂内,除了晏行跟贺临之外,只有寥寥几个病人。   而且看上去,他们更像是为了躲避大雨暂时留在了这里,有的人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像是下一瞬就能睡过去;有的人好奇地看向了晏行跟贺临,在看到晏行身上那可怖的红痕之后,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恐惧和排斥;有的病人眸子里满是疑惑,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理解之事。   “徐大夫!徐大夫!又来了一位病人!”伙计大声道。   “我听见了。”一个胡子花白的小老头儿冲着那两个人招了招手,“两位,还请到老夫这边来。”   那位老大夫的话,晏行自然是听不见的,因此,贺临拉着他走到了那位大夫的对面,然后将人按坐在了椅子上,同时,轻轻拍了拍晏行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抚着对方。   然而晏行却只觉得别扭和警惕。   老大夫已经行医多年,在看到晏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对他的问题有了个大致的判断,但这位上了年纪的大夫仍旧认真又负责地“望闻问切”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他遇上了麻烦。   “他看不见,也听不到?”老大夫花白的眉毛微微挑起,“那他能说话吗?”   贺临轻轻点头,“可以。”   老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是后天失明和失聪的?”   贺临想了想,“应该是。”   “应该?”老大夫狐疑地看了贺临和晏行一眼,眉心紧锁,“我有一些问题需要询问这位患者,你们平时都是怎么沟通的?”   贺临抓起晏行的手,“这样。”   看到贺临在晏行的掌心里写字,那位老大夫微微点头,“如此也好。”   同时,他看向晏行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和惋惜。   幸好是后天失明与失聪的,如果是先天的,那……这个孩子大概……   将心里泛起的那一丝感慨压下,老大夫抓起了晏行的另一只手。   在贺临疑惑的目光里,老大夫笑呵呵地道,“我亲自问,有些情况,还是要病人亲自说的。”   贺临微微颔首,“应该的。”   *   突然被另一个人抓住手,晏行吓了一跳。   那只手的皮肤有些粗糙,但却十分有力。   但很快,晏行就安定了下来,因为那个抓着他手的人,是一位大夫。   通过“写字”,晏行总算是能和老大夫交流了,甚至某种程度上,还要感谢这一场大雨,让这里的病人没有那么多,徐大夫才能这样耗费功夫,慢慢地交流。   正如老大夫之前所判断的那般,晏行确实不是什么大的病症,只是因为接触过或者吃了什么东西而起的疹子罢了。   确诊后,徐大夫又提笔在纸上开出了一份药方,叮嘱贺临,“煎服即可,一日一剂,三日后便可恢复。还有,以后不要再让他接触桃子了,尤其是桃皮上那细软的绒毛。”   “嗯,多谢。”贺临微微颔首,将晏行拉起,按照老大夫的指示,去找一旁的伙计抓药了。   德济堂里的伙计手脚十分麻利,很快就包好了三副药剂,又以细绳将三副药剂绑起,递给了贺临,“承惠一百三十六文。”   只是一个低头的功夫,柜台前的两个人就已经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包得整整齐齐的三副药剂。   而在原先放置药剂的地方,多了一锭金子。   伙计的眸子瞬间睁大。   下一瞬,徐大夫便看到那个伙计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徐大夫斥责道,“以后给病人看病的时候可不能这么毛躁,不然让病人如何信任你!”   那伙计被徐大夫训了几句,连忙低头认错,紧接着就把自己手里捧着的东西递了上去,“徐大夫,刚才……刚才的那两人直接留下了一块金锭!”   徐大夫:……   “这怎么能收!”   那伙计也有些欲哭无泪,“这……我一个没留神,他们就已经走了……”   “走了?这么大的雨,他们走哪儿去?”老大夫眉头狠狠皱起。   “对啊……”伙计也忍不住看向了外面的大雨,片刻后,他有些迟疑地道,“好像他们进来的时候,身上也是干的,好像……好像外面没下雨似的。”   老大夫沉吟道,“既然进了德济堂,那就是来看病的,其他的事情,我们无需多问。”   “是。”   “还有,你拿着金子过来的时候,可有被人看到?”   伙计谨慎地道,“应该没有,发现金子的时候,我立刻就把它给藏了起来。”   “那就好。”老大夫点点头。   *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在凡间游历了,但贺临还是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了一点儿在凡人间行走的规则。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贺临倒是不介意直接在外面住山洞。   但……   贺临的视线落在了晏行身上,这个少年看起来挺脆弱的,还是找家客栈比较好。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贺临不会煎药。   离开医馆后,贺临牵着晏行的手,两人走进了一家客栈。   有些生疏地和客栈老板交流后,贺临定下了一间客房,同时也顺利地让客栈老板帮忙煎药了。   作为答谢,贺临又留下了一块金锭。   看到金锭后,客栈老板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快变成花儿了。   等那两个人走上楼,客栈老板拿起那块金锭,用力咬了咬,半晌后,才喃喃,“居然是真的……”   不可思议,谁会闲着没事儿拿金子来付账!   就算是传闻中的晏家,也没见过这么奢侈的!   “也太招摇了,不知道财不外露吗?就这样大喇喇的拿出来,如果不是我意志坚定,真想直接当黑店啊……”客栈老板嘀咕道,“不过,敢这样拿出来的人,大概也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有自信吧?说不定是放出来的鱼饵,故意钓鱼的呢?”   “算了算了,有钱赚就是了,想那么多做什么,赶紧去煎药!”   其实最开始那个人提出要自己煎药的时候,客栈老板还挺不乐意的,但是在对方拿出了金子之后,客栈老板立刻改变了主意,别说是煎三天的药了,一年的他都乐意!   拎着药包走去厨房,客栈老板就疑惑起了另一件事来,“既然不缺钱,两个大男人怎么只要了一间房?”   “嗯,不过他们住一间也挺好的,还能空出来一间,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外人来住呢?”   但客栈老板也只是想想,他们这个镇子其实挺偏僻的,住的大都是本地人,一个月也来不了几个外人。   *   “阿嚏!”房间里,晏行打了个喷嚏,刚要抬手揉一揉鼻子,就被按住了。   这个动作已经被晏行跟贺临重复了十几遍,虽然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儿,但也叮嘱了不要让晏行随意抓挠,不管是脸上还是身上的。   但很多时候,红肿处的瘙痒都让人难以忍受,让人忍不住去挠一下,再挠一下,最后彻底挠出血。   在晏行这儿,他倒是不必担心这个了,因为每一次他伸手,都会被按住。   在那股痒意过去后,晏行不再用力,那只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也同时收了回去。   晏行忽然对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产生了好奇。   这是,他所接触的第一个陌生人。   他在止善园里生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熟悉止善园里的每一个人,即便是喂马的马夫。   而且,这个人和止善园里的人一点儿也不一样。   不像祝婴那么严肃,也不像是其他人看到自己时的诚惶诚恐。   犹豫了一下,晏行尝试着开口,“你……”   然而,“你”字刚出口,晏行的嘴就被一只大手捂上了。   黑暗中,贺临那双泛着金色的眸子看向了窗户。   没多久,那里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如果不是耳聪目明者,大概压根不会注意到。   很快,那窗户就被小心地戳了一个洞,迷烟从一根细管内被吹了进来。   *   估摸着迷烟已经起效,窗户瞬间被开大了一些,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身影闪了进来。   那人动作十分熟练,一进来后,直奔床铺,因为按照经验,比较贵重的东西,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也会贴身放,比如枕头下面什么的。   只是,那人的扑到床边,忽然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人晕是晕了,却只晕了一个。   而另一个……   一双金色的竖瞳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有妖怪啊!!!!!”   深夜,尖锐的惨叫在客栈上空盘旋。 第4章   大半夜的被一双闪烁着的金色竖瞳盯着,饶是已经经验十足的窃贼也会被吓一大跳。   明明在来之前都已经踩好点儿了,也确认房间里的灯火早就熄灭……   不对!   偷窃者的脑子里忽然转过了一个弯儿来,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似乎从那两个人进入房间后,房间里的烛火就没有亮起来过。   但是,那个时候的偷窃者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以为那两个人入夜就睡了,毕竟还在德济堂的时候,他百无聊赖的时候可是听过那位大夫的话。   从那两个人寥寥几句对话以及他们的衣着、行为习惯上,小贼准确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两个人很有钱,非常有钱!   但之后那个个子高的男人随手给出的金锭,反而让这个小贼的脑子清醒了一些,因为那行为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偷窃本事。   不过现在看来,他对自己似乎有点儿太自信了。   事实上,刚才喊出来的那一句话也让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可他不得不那么做。   被那双金色的瞳孔盯着,小贼一动也不敢动。   在房间的外面,已经因为那一声震耳欲聋的高声喊叫,燃起了灯火。   客栈老板身上只随便套了件衣服,就端着蜡烛跑了上来,敲响了房门。   “客官,出什么事了吗?”   听到敲门声的那一瞬间,前来偷窃的小贼提起来的心稍稍松了一点儿,却还是没敢完全放下,毕竟那双金色的瞳孔还是没有从自己的身上移开。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注视着自己,可小贼却一动也不敢动。   “客官?”   门外的客栈老板又迟疑着开口。   就在客栈老板开始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是不是幻觉的时候,房门忽然打开,一个黑影被从里面扔了出来,紧接着又在客栈老板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合拢了。   与此同时,一道有些淡漠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离开。”   摔在地上的小贼,还有客栈老板齐齐颤抖了一下,低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之后,就逃命似的跑开了。   “怎么又是你!”客栈老板看着那个小贼,神色警惕,他对这个小贼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恨得牙痒痒,但偏偏还拿这个小贼没办法,因为……他背后的人,是晏家。   从刚才那足以让人窒息的感觉中挣扎出来,小贼哼了一声,只瞥了客栈老板一眼,就飞速离开了。   *   客栈房间里,贺临看着已经陷入了昏迷的晏行,片刻后,有些困惑地开口,“如此脆弱。”   虽然还在山洞里的时候,贺临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但只是凡间的一些迷烟而已,竟然能让他昏迷,这未免太弱了点儿。   “但又有能够修复龙族伤痕的能力。”贺临在自己的传承记忆里翻了翻,没有翻到任何与此有关的内容。   魂魄与□□的强度都是对等的,就像是普通人族的躯体根本容纳不了龙族的魂魄,但修仙者的可以。   同样,一个修仙者的魂魄,也不能强行塞进一个凡人的身躯内。   但这一切,却在这个少年的身上完全不适用。   而以贺临目前所观察到的来看,眼前的这个少年,完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如果不是亲自体验了那让龙无法相信的一幕,而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贺临必然会对其真实性保持怀疑。   “眼盲,耳疾,是代价吗?”贺临思索着。   如果这是代价,未免太轻了点儿。   虽然这个少年还没有和自己透露太多的事情,但只是知道了他那种能力,便足以猜测出他的处境了。   “虽然那只是一场意外。”贺临有些淡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但在因果偿还完之前,我会保护你。”   贺临的声音散去后,整个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寂静,若是有耳力好的人,大概还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   迷烟带来的效果倒是让晏行睡了一个好觉,嗯,那绝对是他莫名觉醒前世记忆以来睡过的最好的一个觉了。   没有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也就不必担心自己那莫名的言灵之力失控。   “天亮了。”晏行伸出手去,感受着阳光洒在自己手臂上的感觉。   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但晏行的其他感觉会变得更加敏锐,再加上太阳带来的暖意,他还是很容易就分辨了出来。   就在晏行感受着难得的阳光的时候,他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了。   晏行了然地张开自己的手,任由另一个人在自己的掌心里写字。   这种感受……老实说,有点儿新奇。   还在止善园里的时候,晏行不是没有失去过听觉,因此他学会了唇语,可好像还没哪次是视觉听觉一起失去的。   太古怪了,难道是延迟后遗症?   晏行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分辨着掌心里的笔画。   “贺、临?这是你的名字吗?”晏行有些好奇地问道。   很快,他的掌心传来了温热的触感,另一个人的手指正不紧不慢地在他的掌心划过,带来了些微的痒意。   只不过那点儿痒意暂时还能控制,晏行也克制住了将手收回来的冲动,至少,这是目前他们所能沟通的唯一一种方式。   “是的。”   晏行感觉到那个人在自己的掌心里如此写到。   紧接着,那个人又“写”下了另外几个字。   “你的名字?”   名字吗?   晏行停顿了一会儿,才迟疑着道:“小晏。你可以叫我小晏。”   贺临当然看出了晏行的迟疑,也大概猜到这个名字有所掩饰,不过他并不在意。   但晏行却在说出“小晏”这两个字之后,脑海里似乎闪过去了一些幻影,只是那幻影消失地太快,他来不及捕捉。   就在晏行愣神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有些淡漠的声音,“小晏。”   晏行:?!   “我是贺临。”   晏行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刚才的声音,真的不是我的幻觉吗?”   “当然不是。”那道淡漠的声音缓缓道。   晏行歪了歪头,有些困惑,“你是怎么做到的?”   “秘法。”贺临回答地言简意赅。   晏行还想问什么,却被贺临打断,“有人来了。”   *   打开房门,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外,他的身后还有一个熟人,正是之前直接被贺临扔出去的小毛贼。   见到贺临,那个中年男人抬起手,恭敬道,“手下有眼无珠,不知仙长驾临,赵石特来赔罪。” 第5章   “一个修仙者出现在了这里?”赵石神色一变。   “是啊。”钱义并没有察觉到赵石那瞬间的变色,只是把自己最近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从那座深林中的院落里离开之后,他们一行人就暂时停留在了这个偏远的小镇子上。   他们落脚的地方也是晏家的产业,即便是在偏远地区的小镇子上,他们所居住的这座庭园也是精致无比。   他们需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确认深林里再无消息传出,才会离开。   只不过这种等待也十分枯燥,所以,确保能及时联系到其他人之后,赵石也没有太束缚他们,而是任由他们自由行动了,因为此行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做完。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个偏远的小镇子,居然出现了修仙者?   “你如何得知的?”赵石沉声道,“你和那位修仙者发生了冲突?”   “不,没有。”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儿大,钱义迅速道,“我是偶尔听这边的下人们聊天时才知道的。”   “把那人叫过来。”   *   对于东山镇的百姓而言,晏府一直都是神秘的代名词,只不过每隔几年就会有人过来住上几天,而那些人一看就是从大地方过来的人,也会成为东山镇之后好长一段时间的谈资。   但对于刚刚逃过一劫的那个小贼而言,晏家也是绝佳的藏匿地点。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反正晏府里平时也没多少人,偶尔还能狐假虎威一下,只不过,这一次他失算了。   晏家,来人了。   先是偷窃不顺利,紧接着自己的免费落脚点又变得不安全,这让那个小贼的心里产生了一个无比大胆的计划。   而那个计划,也让他站在了赵石的面前。   *   “你是这里的仆役?”赵石端坐在首位,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打量着那么垂手低头,似乎有些瑟缩的人影。   “是……是的。”   “你是怎么发现那个修仙者的?”赵石问道。   “小的是在医馆里发现的。”那个仆役缩了一下脖子,“他们……他们从大雨里走进医馆,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   “我……我当时只是疑惑而已,也没太在意,后来……后来大人们在这里住下,我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听了那个仆役的解释后,赵石心里微微点头。   他们在这座院落中确实没怎么估计,而且这里是晏家,留在此处的仆役们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东西,别的不说,至少是明白修仙者的存在的。   但,这里莫名其妙出现的修仙者就有些让人在意了。   这个小镇子十分偏僻,而且灵气也比较稀薄,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有修仙者在此停留的。   正思索的时候,钱义快步走了进来,低声道,“刚刚去那家医馆探查过了,确实有那么两个人,而且衣服也对得上,他确实没说谎。”   赵石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问道,“他们现在的住处呢?查到了吗?”   “在东山客栈。”钱义继续低声道,“我去和客栈老板打听了一下,确实是两个人住了进去,只是……”   “只是什么?”赵石神色一肃。   “我看那个客栈老板的反应不太对,用了点儿手段。”钱义的面色也古怪了起来,“那个修仙者似乎是被贼给盯上了。”   “哦?”   “那个修仙者……是用金子付账的。”钱义的脸色更加古怪了。   赵石愣了一下,片刻后沉吟道,“对于修仙者而言,最有价值的东西其实是灵石,金银这些东西,对于犯人而言确实很重要,但在大部分修仙者眼里,也只是些没有价值的死物罢了。”   饶是如此,直接用金子来付账,本身这种行为就足够古怪的。   赵石的心里有几分猜测,因为在真正踏入仙途之前,修仙者总还是要在凡间生活的,除非是在极小的时候,就已经拜入了仙门。   是哪个大门派出来游历的年轻人?   还是已经许久不曾在人间驻足,却因不知名的原因停留在这里的强大修仙者?   如果是前者倒还好,如果是后者的话……   想到密林里的那座园林,赵石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他必须去和那位停留在这里的修仙者接触一下,他需要判断,对方到底有没有察觉到一些……异样。   “希望……他没有察觉到吧。”   *   做出了决定后,赵石没有再耽搁,将一行十人召集起来,让他们在晏府内不要随意离开。   之后,赵石将视线看向了那个前来报信的仆役,“你也收拾一下,和我们一起过去。”   本想故意挑起两边矛盾的小贼:……   不过,只一瞬间,那个小贼就已经想好了办法,他迅速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颤抖起来,同时声音也开始瑟瑟发抖,“大人,我……我……不敢去……”   “不用担心。”赵石看了他一眼,“只是让你去认一下人而已。”   小贼:……   他不想去!   然而,不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那个小贼都被强行带着一起去了那家东山客栈。   客栈老板仍旧懒洋洋地坐在柜台后面,虽然出现了一些小变故,但幸运的是,那位慷慨的客人没有太过计较。   唯一让客栈老板郁闷的就是那个小贼。   忽然,一道敲击柜台的声音响起,客栈老板脸上的神色瞬间转换,变得热情无比,“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只一眼,客栈老板就判断出那几个人不简单,衣服的布料极好,头上的装饰,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似乎是质量上乘的玉石雕刻而成的。   “我们来找人。”赵石淡淡开口。   找人?   客栈老板一愣,视线了忽然有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那个人将身体佝偻起来,似乎是在躲避自己的视线,但那个险些害得自己损失了一大笔钱的小贼他还是认识的。   只不过,客栈老板压下了心里的怒意,笑着道,“不知您找的是哪位?”   “住在天字一号房的人。”   客栈老板心道,果然!   看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客栈老板稍微一犹豫,还是坐了回去。   算了,看这架势,两边都是他惹不起的人,还是不要瞎掺和的好。   *   “赔罪?”   贺临的眸子扫过不远处的那个小贼,轻轻点了点头,“你们确实应该赔罪。”   赵石眉头一皱,他方才只是客气了一下,眼前这人还当真了?   是故意的?还是……   而另一边,虽然尽力低头掩去自己的脸,在贺临视线扫过的时候,那个小贼仍旧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第6章   “你们确实应该赔罪。”贺临神色淡淡。   赵石的脸色微变,但多年培养起来的涵养让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反而是他身后的钱义,听到贺临那堪称冷漠高傲的回答后,神色间多了几分不忿,但赵石没有开口,他即便不忿,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插嘴。   赵石微微笑着,只是那笑容里却看不见多少真挚,“阁下此言,赵某却有些不解。”   贺临的视线落在一旁的那个小贼身上,“深夜潜入,动机不明,居然还敢站在我面前,你的胆子,确实很大。”   几乎是贺临的话刚一说完,那个小贼就像是一个蓄势待发的弹簧一般,飞快地向着一旁的窗户窜去。   然而,在他撞上窗户的那一瞬间,窗户却并没有像是他所预料的那般被他撞碎。   他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坚硬无比的墙壁上,因为没有收力,他被撞得头晕眼花,整个人瘫在地上呻吟着。   下一瞬,他被人提着后领子拎了起来。   钱义拎着那个小贼走到了赵石的面前,强行让小贼看向了赵石。   对上赵石的眸子之后,小贼分辨道,“我……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赵石神色严厉,“你不是说在医馆里看到的吗?”   小贼满脸都是讪笑,只是搭配上他从发丝间流淌而下的血迹,看着有些诡异,,“回赵管事,小的确实是在医馆里遇见的……小的真的没有撒谎啊!”   “你确实没有撒谎。”赵石沉声道,“你只是隐瞒了一部分的事实而已。”   小贼尴尬地笑了起来,同时心里也在飞快地寻找着破局的办法。   毕竟他一开始就不想过来,只是实在找不出什么借口来,只能尽全力伪装自己。   但是,让这个小贼觉得震惊的是,这个男人居然能够认出自己来!   明明他之前偷偷潜入房间的时候,房间里根本就没有点燃烛火!   乌漆嘛黑的,他到底是怎么看清楚自己长啥样的?   不过很快,那个小贼就反应了过。   对啊,那可是位修士,或许对于修士而言,他们根本就不需要灯火,也能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   想到这里,小贼心里又多了几分失落,他是一个没有天赋的普通人,此生都不可能踏上修仙之路了。   可很快,小贼又奇怪了起来,他不仅换了衣服,而且全程低着头,甚至连有些走路的习惯也都更改了,就算是身形有些相似,那个男人又是怎么认出来的?难道修士的感知这么敏锐吗?   *   贺临淡漠地看着赵石一行人,片刻后,他开口道,“还有事吗?”   赵石斟酌了一下,道,“此次是我等调教属下不力,不小心惊扰了仙长……”   “不是不小心。”贺临打断了赵石的话,“他是故意的,大概是为了偷东西吧。”   至于杀人那个可能,贺临基本上已经排除了,因为他没有感觉到杀气。   他们这些修士对于杀气的感知还是很敏锐的。   正是因为没有察觉到杀气,所以贺临才没有取走那个小贼的性命。   除非是切实威胁到了自己的性命,不然的话,贺临不会随意杀人。   *   “偷东西?”   然而,在听了贺临的话之后,赵石的脸皮却抽动了好几下。   钱义盯着那个小贼的后脑勺,几乎想要在他的脑壳上穿个洞。   他竟然偷东西!   身为晏家的仆役,即便是在偏远的小镇子上,做出这种事情来,仍旧让钱义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以及……丢人。   晏家作为一个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他们对于家族中仆役的德行要求也很高,像是偷窃这种事,是绝对的家丑,被发现的话,可是要乱棍打死的。   不过,那是对待偷窃主人物品的仆役。   然而,在这个偏远的小镇子里,他们晏家的仆役里却出了一个小偷!   虽然拎在他手里的这个小贼……偷的是别的修士。   但这仍旧让钱义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干净了,而且还是在另一位不知底细的修仙者面前丢的!   赵石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原本他过来是为了观察一下这位修士的,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还能结一份善缘。   朋友嘛,总是不嫌多的。   同时,也顺便打听一下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虽然止善园在密林深处,但是对于修士而言,那并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距离。   甚至,若是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在知道了那一处院落后,胆子大的修士甚至会去探索一下那深山里的奇怪宅院。   所以,赵石来此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想办法,不着痕迹地将人引出东山镇。   而让人离开东山镇最好的借口,就是邀请这位修士前往晏家一叙。   赵石深得家主的信任,在晏家的地位甚至比很多不受宠的晏家子还要高。   邀请一位修士去晏家做客,这点儿面子他还是有的。   而且,赵石也很确定,只要和家主讲明白了原因,家主也定然不会责怪自己的,毕竟这里对于晏家而言太多特殊,多一个陌生的修士,就多一分暴露的可能。   可现在……   赵石厌恶地看了那个小贼一眼,眸子微微闪烁了几下,瞬间又有了另外一个主意。   想到此,他站直身体,双手拱起,对着贺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赵某管教不严,让仙长看笑话了。”   “这小贼冒犯了仙长,虽然仙长宽宏大量,饶了他一命。但此贼竟然搬弄口舌是非,让我等生出误解之心,实在是罪责难恕。”   “赵某愿在晏府设宴,以作赔礼,还望仙长赏光。”赵石这话说的是情真意切。   无论是邀请还是赔礼,只要能把人弄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就足够了。   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东山镇,虽然有可能只是巧合,但赵石还是希望能将人直接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这样一来,无论对方想要做什么,自己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除非事情真的到了彻底无可挽回的地步,不然赵石是不会主动和别人结仇的。   想到此处,对于那个胆敢欺瞒他们,甚至将他们当成是借刀杀人的刀的那个小贼,赵石也没那么生气了。   “若是仙长愿意,不妨前往晏府小住几日。”说到这里,赵石笑了一下,“别的不敢说,至少和这客栈比起来,晏府还是舒适许多的。”   赵石刻意强调了“晏”这个字眼,因为在这一片大陆上,晏家,对其他的修士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晏家子大多天资纵横,几百年间,出了无数惊才绝艳之辈。   凡是修士,又有谁会不知道晏家呢?   更有无数修士以能被晏家邀请为荣。   赵石正是担心被拒绝,所以才会特意搬出来一个几乎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理由。   而他身后控制着那个小贼的钱义,闻言更是微微抬头,神色间带上了几分骄傲。   很显然,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来自晏家的邀请。   两人正等待着贺临的回应,忽然,“咕咚”一声,房间里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赵石和钱义都下意识地循声看了过去。 第7章   贺临留下一句“有人来了”,紧接着,手腕上的触感就消失了。   晏行下意识地向着贺临消失的方向伸去,反手握住了贺临的手。   “怎么了?”贺临的声音直接在晏行的心底响起。   “不,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候,晏行像是被烫到一样把自己的手给缩了回来。   一时间,沉默开始蔓延。   晏行迟疑着握住了自己的左手,那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对方“写字”时候的温度。   外面的人,好像和止善园里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晏行有些漫无边际地想着,“真可惜,自己现在看不见,不然的话,就能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若是在健康的环境里长大的少年,大约不会像晏行这样没有警惕心。   对于晏行而言,只要对方不是执意要把自己送回止善园,那他就能放下心来了。   一边好奇,他一边竖起耳朵去听。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传来,晏行猛得意识到,对啊,这次自己失去的是听觉。   频繁且随机地失去某一种感知外界的方式,导致晏行平时也总会忘记自己失去的到底是哪种感知方式。   以至于,很多时候,他的反应在别人看来都有些古怪。   所以,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晏行就摸索起了自己的周围。   摸到床榻的边缘后,晏行小心翼翼地下床。   双脚触及地面,凉意顺着脚底蔓延,攀爬向上,晏行脚趾微微蜷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如果还是在止善园的话,晏行几乎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祝婴会安排好一切。   不过,在选择逃离止善园的那一天,晏行也认为自己做好了准备。   更何况,现在已经比他刚刚逃出来的时候好多了。   在膝盖撞上一个硬物的时候,晏行“嘶”了一声。   自己揉了揉被撞到的地方,晏行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说自己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很显然,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做好准备。   还在止善园的时候,即便晏行失去了视觉,也能凭借记忆中各种家具的摆放位置,准确地避开障碍。   但在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   眼前一片黑暗,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缓慢地向前走去。   伸出手去,触及的只有一片虚无。   晏行脚步挪动地很慢,步幅也很小,但意外仍旧发生了。   这家客栈的年岁应该很长了,木质的地面上有多处修补的痕迹,也因此变得凹凸不平了起来。   大多数时候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因为那不平坦的地方很明显。   但偏偏此时的晏行看不见,而他所迈出的步幅也没有“发现”。   于是,当他再次迈出去脚步的时候,一脚踩空,整个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而在摔倒的那一瞬间,晏行本能地抬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同时尽量地将身体蜷缩了起来。   那种反应,像像是再次之前,他就已经经历了千次万次一样。   晏行摔在地上的动静太大,原本站在门边的贺临都看了过来。   门外,赵石几人也从贺临的身侧看向了屋内。   “刚才是什么动静?”赵石询问道。   钱义拎着那个小贼的手也重了几分,低声道,“难道是又进贼了?”   贺临的视线从还摔在地上的晏行身上收回,缓缓地落在了赵石的身上。   他好像看不见屋子里的小晏。   贺临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探究和思索,他并未给小晏施加隐身法术,而客栈老板明显是能够看到小晏的。   除此之外,医馆里的人也能看到他,不然的话,那药又是怎么来的?   所以,正常情况下,别人肯定是能够看到小晏的。   而这三人中,是仅仅赵石看不见,还是……都看不见?   思及此,贺临淡淡开口,“养的猫儿打翻了东西罢了。”   赵石疑惑,“怎么没听见猫叫?”   “因为他生性不爱叫。”贺临不甚在意地解释着。   赵石又自以为隐蔽地将整个房间大略看了一遍,又将话题拉回了正题,“不知仙长可愿赏光?”   “不了。”贺临拒绝了赵石的提议。   他原本就没有去那个什么晏府做客的意思,发现了这两人的异常之后,就更不可能去了。   “我生性孤僻,一向独来独往,好意我心领了。”贺临平静地道。   赵石却有些不甘心,但对方已经一再拒绝,自己若是再邀请下去,怕是有损晏家脸面,只能放弃。   从客栈中返回,那个小贼倒是有逃跑的心思,可惜,实力不济,最后还是被押了回来。   “赵叔,那个小贼的身份查清楚了。”钱义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他不是东山镇的人,是有一年逃难进来的。”   “逃难?”赵石抬起头,“那他是如何进入晏府的?”   钱义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他不是晏府的人,我刚刚找这里的管家确认过了,晏府从来没有这个人。”   说到这里,钱义的脸上多了几分不忿,“他平日里都假借晏府的名义,在东山镇上狐假虎威。只不过他事情做的隐秘,再加上没人敢来找晏府的麻烦,还真的让他骗了过去。”   “此等贼人,简直可恨至极!”最后一句,钱义说的是斩钉截铁。   赵石点了点头,“此事你斟酌着处理就好。”   “是。”钱义大声应道。   待钱义离开后,赵石来到窗前,看着挂在天空中的满月,却无心欣赏,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可将该做的事情细细思索过一遍之后,赵石却又找不出什么缺漏来。   “希望……只是我多想了吧……”   *   客栈里,老板端着一碗已经煎好的药汤,轻轻敲了敲门,“客人,药已经煎好了。”   语气比之前更加恭敬。   虽然刚才他没敢靠近,但这东山镇是熟人社会,时隔多年,晏家来人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的,已经成为了最近镇子里最热的话题了。   只是,不管是谁,都没想过城里来的大人物居然会和自己扯上关系,虽然人家只是来找人的。   但是,那可是晏家啊!   在东山镇,一直都有一个传闻,据说在很久很久之前,晏家在这里的那座别院是用来遴选有资格踏上修仙之路的人的。   但是他们这样偏僻的地方,几百年都不一定能出来一个有天赋的。   哦对了,现在还在晏府里的那个老管家,据说就是曾经被选上的孩子。   但是,据那位老管家说,晏家里多少惊才绝艳的好苗子,他们这些人,就算是有那么点儿天赋,但最多到炼气也就到头儿了,能筑基那都是天大的好运,而且只有成功筑基,才算是真正地进入了修仙之路。   客栈老板搞不明白什么炼气啊,筑基啊之类的东西,修仙距离他太过遥远。   他对修仙的唯一印象,就是活得长。至少,据他所知道的,那位晏府的老管家,从他太太太爷爷的那辈开始,就一直在这儿了。   而那位住在客栈里的仙人,居然能引得晏府的贵客亲自过来探望,那得是多厉害的人物啊?   于是,客栈老板的恭敬愈发发自内心了。   那位身材很高的男人打开房门,端起了药碗,对着客栈老板点了点头,“多谢。”   直到房门被关上,客栈老板才回过神儿来,同时,他也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那药刚煎好他就端过来了,烫得很。   低头看着手里的木质托盘,客栈老板喃喃,“这就是修仙之人吗?那么烫的药都能随手端。”   *   “药好了。”   贺临的声音在晏行心底响起,“你要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第8章   “你要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再次从心底听到贺临的声音,晏行连忙道,“我可以自己喝!”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手去,等待着贺临将那一碗药放到自己的手上。   然而最先等来的,还是贺临平静的话语,“你又自己挠了。”   晏行身体一僵,很想装作没听见。   虽然他现在本来就应该听不见。   “为什么不说话?”贺临的声音缓缓响起,“你能听见我的话。”   “我……”意识到自己的沉默不能把事情糊弄过去,晏行小小声地道,“可是真的很痒。”   或许连晏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里,还包含了一点点的小委屈。   贺临看着晏行的脸,那上面可怖的红痕仍旧有些触目惊心。   而药他需要连着喝三天,在这三天里,贺临也不太可能眼也不眨地盯着晏行,虽然贺临确实能做到的。   思考了一下,贺临的声音继续在晏行的心底响起,“如果你控制不住,我想我可以帮上点儿忙。”   晏行狐疑地开口,“你要怎么帮忙?”   “不着急。”贺临道,“先把药喝了。”   说完,他握住了晏行伸出来的一只手,小心地将那碗药汁放在了上面。   然而,让贺临意想不到的是,几乎是刚刚接触到碗壁,那只手就飞一般地收了回去。   “好烫!”   晏行不停地甩着手,似乎这样能让他被烫到的地方更加舒服一点儿。   贺临看着晏行那有些夸张的动作,有些困惑,真的有那么烫吗?   “真的很烫!”晏行的声音瞬间响起,“如果不是那碗药是你递给我的,我都要以为是什么人的恶作剧了……”   贺临:……   看着晏行那副笃定的模样,贺临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判断,毕竟他只是一个脆弱的凡人,确实需要小心呵护。   这般想着,一团团的冰簇从握着药碗的手上蔓延,最终包裹住了整只药碗。   而碗里的药汁,也从袅袅的热气逐渐转化为了带着寒意的“冰水”。   “这下应该好了。”   “谢谢。”晏行伸出手去。   在他接触到药碗的一瞬间,冰冷的寒意顺着指尖,传递进了他身体的每一处。   晏行下意识地就要抽回手。   然而,在尝试过后,晏行的脸色也发白了起来,声音咯咯作响,牙齿都开始打战,“冻,冻,冻,冻住,住,住了!”   晏行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察觉到那股冷意之后,他的手指就像是粘在了碗壁上。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失去了对手指的感应,更加准确点儿来说,是和碗壁接触的地方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了,仿佛彻底断开了和身体的连接。   “先别动。”贺临抓住了晏行试图缩回去的手腕,“你的手指被冻住了。”   再用力往回收的话,一个不小心可是会直接把皮肉给扯下来的。   晏行哭丧着脸,心里升腾起一个念头,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而在晏行看不到的地方,贺临的眉头也是微微皱起。   不是太烫,就是太凉。   如果小晏不是在故意折腾自己的话……   贺临的目光落在晏行已经被冻得发白的手指上,心念一动,原本簇拥着药碗的冰晶迅速消融。   虽然冰簇已经消失,但晏行的手还是维持着刚才的状态。   只是,本就是普通的药碗怎么能够承受得住贺临刚才的那一番折腾?   于是,几乎是贺临的力量刚刚撤回,那药碗就四分五裂了。   深褐色的药汁失去了承托,瞬间倾泻而下。   但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被贺临收拢了起来。   深褐色的药汁在半空中凝结成了一团药球。   看着半空中的那一团深褐色药球,贺临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晏行轻轻地搓着自己的手指,冰簇被收回后,他重新感知到了自己的手指,只是仍旧有些惊魂未定。   毕竟从烫到冰,都那么极端。   贺临从那药球中分出来一点儿,送到了晏行的指尖。   “现在呢?”贺临的声音里仍旧听不出多少的喜怒。   察觉到指尖的那一抹湿润,晏行眨了眨眼睛,仍旧无焦点的眸子里也染上了几分困惑。   但他还是乖乖地回答了贺临的问题,“嗯,温温的。”   “那就好。”贺临的声音从心底传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晏行总觉得,对方的声音里,似乎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真是可惜,现在的自己看不见,不然的话,真的很想看看贺临现在的样子啊。   事实上,贺临还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凝聚在半空里的水球显然也不是能给小晏喝的,于是贺临便在自己的储物空间里翻了翻。   最后取出来一个类似于圆鼎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非常小巧,外表还雕刻着精美细致的纹饰,美轮美奂。   但再精致的物什,它现在的功能也只有一个,当药碗。   深褐色的药汁在金色的圆形鼎状器皿中微微摇晃,散发出了一股浓郁的药香。   那股气息并不难闻,甚至在晏行的感知中,甚至还有些奇特。   里面混杂了很多花草的气息,很奇妙的,那些花草的气息融合在一起,最终造就了这样奇异又混杂着某种香气的样子。   “现在你应该可以喝了。”贺临的语气仍旧平静,好像刚才的那一丝波动只是晏行的错觉。   在经过了刚才的事情之后,晏行对于贺临再次递过来的东西,都带上了几分警惕。   “你确定?”晏行的声音里满是怀疑。   贺临注视着那盛放着药汁的“药碗”,肯定地道,“嗯。”   “那好吧。”晏行咕哝了一声,小心地伸出手。   他最先触碰到的就是那“药碗”外面的花纹。   指腹轻轻地在那些花纹上抚过,一根根线条在晏行的脑海内飞快缠绕、勾勒,最终形成了一副完整的图案。   那些花纹看上去有些玄妙,似乎有什么规则蕴含其中。   但这只是晏行一些隐隐约约的感觉,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那股药香愈发浓郁,谨慎地用唇尖试探了一下温度,晏行彻底放下了心来,温度正好合适。   就是味道好像有些古怪?   这个念头只是在晏行的脑海里一闪而逝,他抬起药碗,喝下去了一大口深褐色的药汁。   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苦涩中混杂着奇怪的香气,占据了晏行此时全部的感官。   想吐。   晏行的表情看上去都有些扭曲。   勉强将那一口咽下去后,晏行没忍住,问道,“我能不喝了吗?”   贺临平静的声音在心底响起,“要喝掉才能好起来。”   “可是真的很难喝!”   晏行回忆着刚才那口药汁的苦涩诡异,原本稍稍舒展的脸色再度变得扭曲了起来。   贺临思索了一会儿,提议道,“不如我帮你灌下去?”   在贺临的记忆里,好像有人就是这样帮助那些不愿意按时喝药的人的,至于效果嘛,非常有效。 第9章   灌下去?   晏行神色一僵,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可怕的幻想,还因为,那一瞬间,晏行感觉自己的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一幕画面。   从清晰到模糊,再到消失,直到晏行自己都开始怀疑,那一瞬间的闪现是不是存在,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觉?   正愣神儿的时候,他手里的“药碗”已经被取走,一只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指捏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晏行瞬间回神儿,他猛地握住了那只还带着凉意的手指,大声道,“我自己喝!”   声音落下后,他又陷入了刚才的那种失神状态里。   有些……熟悉的感觉。   好像,以前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只是,晏行有些困惑地在自己的记忆里翻找着,还在止善园里的时候,自己生过病吗?   不过是短短十几年的人生,甚至还要去掉凡人基本上都想不起来的婴幼儿时期。   在晏行所能回忆起来的岁月了,他好像……确实没有生病喝药的印象。   但这正常吗?   犹豫了一下,晏行开口询问自己身旁这个唯一可以交流的人,“贺临,从小到大,你生过病吗?”   些许的凝滞后,贺临的声音在晏行心底响起,“没有。”   “这样啊……”晏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那这样看来,自己还挺正常的嘛。   想到这里,晏行端起“药碗”,犹豫了一下,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待全部药汁都喝完后,晏行眉头皱得死紧,虽然喝下去了,但是那股奇怪的味道还残留在嘴里,通过舌头一点点地刺激着本就十分敏感的味觉。   “张嘴。”   “不行,会吐……唔。”   在晏行开口说话的时候,一颗甜滋滋的东西被塞进了他的嘴里。   下意识地咀嚼了几下,甜腻的味道逐渐驱逐了那一股诡异的药汁味,虽然两者混在一起也有点点奇怪,但总比单纯的药汁好太多了。   “谢谢。”晏行舔了舔唇,认真道谢。   贺临看着安静坐在床榻上的晏行,金色的瞳孔里满是思索。   这个救了他的少年身上满是谜团,而每一个谜团,都让贺临觉得古怪。   “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忽然,贺临的声音在晏行的脑海中响起。   “啊?”晏行有些忙外地歪了歪脑袋,“为什么?”   *   晏府   一个面容苍老的老者微微躬身,对面前的年轻男人道,“钱公子,那个胆敢冒用晏家之名的小贼,不知要如何处理?”   钱义转过身,脸色有些阴沉。   赵石还在继续等待着止善园那边的消息,在既定的时间没有到达之前,他们还需要留在这里。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无所事事了。   那个胆敢冒充晏家人的小贼倒是给钱义带来了一点儿乐趣。   在确认那个小贼并不是晏家人之后,钱义的愤怒更加旺盛了。   在这一片大陆上,会假冒晏家人的,其实有不少。   这些人的目的不一,有的是在绝境的时候拼死一搏,而有的,则是想他们刚刚见过的那个小贼一样,狐假虎威,打着晏家的名义招摇撞骗。   对于前一种可能,钱义的心里其实是有隐隐约约的骄傲的,毕竟只有一个兴盛而又强大的家族,才能在只是报出一个名字后,便产生那么大的威慑力。   而对于后一种可能,钱义是深恶痛绝的,那意味着污点,即便那并不是晏家人所造成的,于是更加可恨了。   钱义看向了那个正弯着腰的老者,那是这里的管家,一个年迈的老者,钱义看不出来他具体的年岁,但这位老管家是一位修士,而且能够在这里驻守那么多年,想来,应该是很受信任的吧?   可这样一位老者,却好像没有发现那个小贼的存在,这就有些奇怪了,难道……他是故意无视了?   钱义沉默着思考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那位老管家也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像是化为了一座沉默的雕像。   许久,钱义才缓缓开口,“老管家,你在这里多久了?”   那位面容苍老的管家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答道,“两百三十六年了。”   两百多年了啊。   钱义虽然看上去年轻,但实际上,作为一名修士,他的年纪可不像是看上去那么小,包括这次的领队赵石,他们都是强大的修仙者。   只不过,在东山镇,他们没有暴露自己身份的必要,这里的一切,能够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是最好的。钱义已经深刻地理解了这一点。   或许,真的是因为老管家已经老了吧。钱义的目光从老管家身上收回,“按照规矩处理吧。”   说完,钱义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还记得处理流程吧?”   老管家仍旧低着头,“是的,钱公子。”   “还有一事,需要请公子定夺。”   “什么事?”   “是否需要为客栈里的两位仙长准备赔礼?”   那个小贼很明显是想挑动晏家的人和那两个人起冲突,之后坐收渔……   思索到这里的时候,钱义的脑海里忽然划过了一抹亮光。   两个人?   他忽然死死地盯着那个年迈的,头发花白的老管家,一字一顿地道,“你刚才说,客栈里的两个人?”   老管家道,“是的,一直是两个人。”   这些晏家主支的人在此处停留,很明显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只是那更加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老管家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的任务只有一个,看护好这里的这座宅院。   而一些在东山镇内的调查工作,也不可能劳动主支的人,自然都是这位老管家来处理,他们只需要听取汇报即可。   可如果老管家汇报的时候,一直都是两个人,为什么他和赵石都会忽略掉另一个人呢?   思及此,钱义再顾不上处理那个小贼,飞快地跑去了赵石的住处。   “赵叔,出大事了!” 第10章   钱义闯进来的时候,赵石正在练字。   原本以为是和以往一样的一次任务,却没有想到,中间居然出了这么多的波折,可对于赵石一行人而言,他们此时所需要做的只有等待。   而等待,很多时候,都会让人心浮气躁,所以赵石为了让自己能够稳定下来,干脆给自己找了点儿事做。   只是钱义跑进来的动静太大,吓得他手一歪,滴了一个硕大的墨点子在上面。   看着那个碍眼的黑色墨点,赵石眉头紧皱,不善地看着连门都没敲就直接闯进来的钱义。   “小钱,你最好真的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汇报,不然……”   “赵叔!”钱义满脸都是焦急,“出大事儿了!”   “说!”   “客栈里应该有两名修士,但是我们只看到了一个!”钱义快速道,“这事情很不寻常!”   “两个修士?”赵石一愣,紧接着就追问道,“你确定?你又是从哪里得知此事的?”   “那个小贼,还有这里的那位老管家。”钱义注视着赵石的眸子,语气低沉,“赵叔,你说……会不会是……”   “先别着急。”赵石抬起手臂,微微思索了一下,这才问道,“老管家几乎从不会离开这座宅院,他的消息,应该也是从小贼那里听来的吧?”   钱义一愣,片刻后,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好……好像是啊……”   “想要确认那个客栈住的是不是两个修士,我们还要再去确定……”说到之类,赵石停顿了一下,“不,最好不是我们亲自去。”   钱义疑惑道,“为什么?”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赵石缓缓道,“让老管家雇几个人,在东山镇里转一圈儿,收集一下消息。”   “除此之外,我们也不要闲着,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或许可以听到更多的消息。”   “是!”钱义领命之后,迅速跑去安排了。   十人分散开来,悄无声息地在东山镇的茶馆、街头巷尾听着镇子里的人聊天八卦。   闲聊的时候,人会比较放松,再加上闲聊的对象是熟人,彼此之间很容易就会扯出来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只不过这种信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捕捉到的。   傍晚,分散出去执行任务的十人全部返回,而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也让赵石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   “果然有第二个人……”   “赵叔,你可还记得我们去拜访那位修士的时候,他的房间里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钱义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快速道,“或许……那时候弄出声音来的不是一只跑掉的猫,而是……一个人。”   赵石看着钱义,轻轻点了点头,“你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钱义低下头,恭敬地道,“是我的荣幸。”   “行了,少所这些有的没的。”赵石沉声道,“看来,我们需要再去拜访一下那位修士了。”   *   “那两位修士可还在?”钱义紧盯着客栈老板,极具压迫感。   客栈老板慌得很,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他们……已,已经走了。”   “走了?”钱义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太简单,“什么时候走的?”   “就……就你们来那天……”客栈老板磕磕绊绊地道,“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走了,我还是去送早饭的时候才发现的。”   “人走了你居然都不知道?”钱义拧着眉,“你这客栈怎么开的!”   客栈老板:……   他默默地在心里嘀咕道:可那两人给的钱都够他们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的了,他们什么时候走都无所谓。   当然,这话客栈老板是不敢说出来的。   但客栈老板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回答完了之后,钱义和赵石彼此对视了一眼,再次确认了心里的那个猜测。   *   “只有我们看不到那个人。”从客栈中离开后,赵石低声喃喃,“这到底是为什么?”   “会不会是我们的仇人?”钱义压低声音,“不然的话,为什么不敢见我们?”   “不太像。”赵石在脑海中回忆着之前跟那位修士见面的场景,试图从贺临脸上的表情里挖掘出一丝一毫的线索来。   对于修仙者而言,回忆一些东西并不难。   但可惜的是,贺临的那张脸上,实在是很难看出些什么来。   “那会不会是……”钱义指了指某个方向,“那里……出来的人?”   赵石沉声道:“我会联系祝管事确认的。”   钱义看着远处的山林,忽然压低声音问道,“赵叔,如果……真的是,”说到这里,钱义停顿了一下,“行少爷离开了,会怎么样?”   赵石深深地看了钱义一眼,缓缓开口,“相信我,小钱,你不会想面对那一天的。”   大概是赵石的语气平静的过于可怕,钱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沉默了一会儿,他喃喃,“可负责看守的不是祝管事吗?”   说完,钱义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淡淡的后悔,他开始后悔,当初怎么就那么爱表现呢?   *   虽然并不清楚贺临为什么突然要离开,但晏行对于贺临的这个决定没有丝毫反对,最好是越远越好,那样他被抓回来的几率才会越来越小。   夜晚的树林里,燃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火焰跳跃,发出了噼啪的响声。   虽然听不见也看不见,但篝火燃烧起来的温度无比清晰,晏行忍不住靠近一点儿,再靠近一点儿,直到——   一股奇怪的味道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焦了的气味儿。   晏行的鼻子微微翕合,尝试着寻找那股烧焦味道的来源。   忽然,贺临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你在干什么?”   晏行抬起头,疑惑地问道,“贺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贺临面色古怪地看了晏行一眼,缓缓开口,“嗯,闻到了。”   “是什么在烧啊?”   “你的头发。”   晏行:? 第11章   晏行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像是被针扎到一样,猛地跳了起来,“哪里哪里哪里?”   贺临抓住晏行的手腕,手指轻轻拂过那还在不停燃烧的发梢,片刻后,那发梢处被烧焦的头发就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切开,被烧焦的发尾被一道风卷着飞向了远处,再缓缓落地。   “你离火堆太近了。”贺临缓缓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毕竟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只是出去打个猎的工夫,晏行就差点儿把自己给烧了。   晏行下意识地握住了贺临的胳膊,脸上也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你不在,我只是想靠得火更近一点儿……这里有点儿冷。”   贺临垂眸,看着正抓着自己手臂的晏行,火光氤氲中,能够看到他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他可以确认,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晏行,真的只拥有一具凡人的躯体。   贺临的手指按在晏行的手腕处,那里的脉搏正在一下一下,规律地跳动着。   他的体内没有任何灵气,无论是从修士还是从龙的角度来看,小晏都足以称得上脆弱。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普普通通,寒暑皆惧的凡人,却在一句话之间,治好了即便是对于龙而言,也极为严重的伤势。   而他所付出的代价,只是失明?或者还要加上失聪?   大概是沉默了太长的时间,晏行忍不住开口道,“贺临,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贺临收回已经开始发散的思绪,看了一眼篝火上方的药碗。   在晏行看不见的地方,那一只金色的圆鼎形状的“药碗”正安静地悬浮在篝火上,只不过里面煮着的不再是苦涩的药汁,而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肉汤。   很难说刚才晏行不断靠近篝火是为了取暖还是为了……   “肉汤差不多好了。”贺临的声音缓缓响起,他拉着晏行做在篝火旁,将那只盛放着肉汤的圆鼎取过来,手心里有冰簇短暂闪现,不过是一瞬间,原本滚烫的肉汤已经变得适合入口。   经过了喝药那一次,贺临已经准确把握住了普通凡人所能承受的温度。   接过“汤碗”,晏行先是嗅了嗅,香气浓郁,不过这和他以前喝过的肉汤气味有一些不同。   在失明与失聪的双重打击之下,晏行的其他感觉被迫变得敏锐了起来。   和他曾在止善园里喝过的,经过精心调制的肉汤比较起来,贺临随手煮的这一锅肉汤的味道闻起来似乎有些单薄,没有太多的调料,那似乎……是肉质最本初的一种香气。   轻轻抿了一口,温度适宜,醇厚的滋味儿在唇齿间蔓延,晏行的神情瞬间变得生动了起来,“很好喝!”   比那闻起来不错但喝起来苦涩无比的药汁好多了!   趁着晏行喝肉汤的功夫,贺临已经把这次打猎的收获褪了毛穿了根木棍,架在火上开始烤了。   那猎物看上去有兔子的耳朵,但身体却不像是兔子那么圆润可爱。   贺临其实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但是晏行需要,当然,他也考虑过辟谷丹,辟谷丹根据不同的等级,吃下去之后可以维持几天到几个月不等的时间。   但很可惜,辟谷的时间太长,辟谷丹这种东西,早就从贺临的储物空间里被踢了出去,而且很长时间内都没有补货。   而晏行显然根本就不会做饭,他甚至连点火都不会,其他的就更不要说了。   贺临虽然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在尘世间行走过了,但记忆里稍微找一找,总还是能翻出来点儿有用的东西,比如,如何做饭。   毕竟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经化身一个普通的修士,在无数的世界间游历。   夜空里不见月亮,只见点点繁星。   星子闪烁时候的光亮很难照亮地面,但在人迹罕至的深林里,却有一团小小的篝火正在跳跃。   晏行抱着手臂,感受着周围吹过来的冷风,没忍住又往贺临的方向挤了一下。   他原本就已经靠得离贺临很近了,这一次挪动,更是整个人都贴了上来,胳膊贴着胳膊,腿贴着腿,甚至,贺临怀疑,下一步晏行就要伸手抱胳膊了。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晏行已经毫不迟疑地伸出了手。   贺临:……   默默地叹息了一声,贺临喃喃,“你对我,未免太信任了点儿……”   这才认识几天啊?你就这么没有警惕心的吗?   而且你拥有那样离奇的能力,就不怕被人抓走去……   想到此处,贺临的神色忽然间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或许,晏行本身就是从被囚禁的处境里跑出来的呢?   而且,最开始贺临与晏行见面的时候,晏行可是无比的狼狈,而且也十分警惕。   贺临下意识地看了晏行的牙一眼,幸好没真的崩掉。   只可惜,这段时间贺临除了照顾这个看上去什么都不会的小家伙儿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龙族那古老而漫长的记忆中搜寻着,搜寻着这个让他感到奇怪的存在,但到目前为止,他仍旧一无所获。   可贺临并不觉得小晏的这种情况是正常的。   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任何超越自身实力的力量,都要付出代价。   而小晏身上的情况,已经不是超越自身实力的力量了,那完全不该是此时的他所能拥有的力量,但这古怪的一幕却切切实实地发生了,以一种简单至极的方式。   小晏他只需要说出自己的意愿,他所许愿,或者祝福的一切就会发生,而代价,不过是是去一种对外界的感知而已。   如果被世界上的其他修士知道,尤其是那些喜欢走捷径的,他们大概会狂喜不已,因为与得到的力量相比,那份代价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或许对于此时的小晏而言,目不能视,耳不能闻,是一个很大的困扰,但对于修士而言,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甚至,贺临觉得,如果自己不是早已经渡过了心性不定的少年时期,他也很难确定那个时候的自己,会不会为这样的力量所打动。   至于现在么……   贺临只觉得有点儿挤。   忽然,一股奇怪的感觉从他们的左侧方向传来。   贺临转过头,注视着黑暗的森林,那里有人在靠近,而且速度极快。   只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个人就已经出现在了篝火所能照亮的边缘。   贺临伸手将晏行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同时警惕地看着那个披头散发,形容狼狈的人。   他并没有立即出手,因为贺临并没有在那个人的身上感觉到杀意,因此,他不介意先观察一下。   但下一瞬,那个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人抓起架在篝火上的烤肉就往嘴里塞。   同一时间,晏行的声音响起,里面满是期待,“贺临,烤肉能吃了吗?”   贺临:“恐怕,不能了。”   晏行:“???”   “你之前明明说过说很快就会好的!” 第12章   “你之前明明说过说很快就会好的!”   晏行眸子睁大,那双仍旧带着茫然的瞳孔里甚至都出现了一丝震动。   同时,晏行的肚子里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嗡鸣,证明他确实很饿了。   贺临安抚性地拍了拍晏行的肩膀,轻声安抚了他一句,目光却一直没有从那个突然间冒出来的人身上挪开。   虽然那个人看上去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但贺临却在一瞬间确定,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人,是一个修士,而且还是个境界不低的修士。   此人已经结婴,是元婴期的修士。   人族将境界划分为炼气、筑基、辟谷、金丹、元婴、分神、出窍、大乘、渡劫,元婴期修士,在这样一个灵气稀薄的小世界里,足以称呼为陆上飞仙了。   但诡异的是,这个本应该十分强悍的元婴期修士,此时的气息却有些不稳定,仿佛随时都能从元婴期跌落。   贺临猜测,或许是这位元婴期的修士受了重伤,甚至元婴碎裂,才会如此。   可对于元婴期的修士而言,元婴碎裂是会直接跌落金丹期的,此后需继续修炼,再度结婴才可。   疑似元婴碎裂,却不知何原因仍旧维持在了元婴期吗啊?   *   大约是真的饿了太久,那个蓬头垢面的修士连啃带咬,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将整只烤鸡吃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一些比较软的骨头都没有放过,直接嚼碎吞下去了,剩下的只有较为坚硬的鸡腿骨。   饶是如此,在仔仔细细地啃干净上面的每一点儿肉之后,他还在哪儿认认真真啃骨头。   或者说,是磨牙?   经过了那个人坚持不懈的啃咬后,原本坚硬的鸡腿骨逐渐裂开了细细的缝隙,随后被他咔嚓咔嚓地咬碎,慢慢地吞进肚子里,最后,那一只烤鸡,除了那根插着烤的木棍之外,其他部分,消失地干干净净。   眼见着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一下一下地舔着那根木棍,仍旧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贺临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这位道友。”贺临平静道,“烤鸡好吃吗?”   听见贺临的声音,那个蓬头垢面的修士缓缓抬起了头。   黑色的头发杂乱不堪,部分已经打结,甚至还能看到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去的杂草、树叶。   一双浓密的眉毛下,是宛如黑色琉璃的眼睛,那双眸子最先落在贺临的身上,他鼻子动了动,似乎在嗅着什么味道。   很快,他的目光就就转向了晏行。   鼻子耸动着,嗅闻了一会儿后,他眸子里的情绪从困惑渐渐转向了惊喜,猛地上前,试图将脑袋扎进晏行的怀里,喉咙里也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当然,他没能扎进去。   因为从一开始,贺临就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在他扑过来的时候,已经抬手升起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将人给拦在了外面。   意识到自己和晏行之间有着透明的屏障之后,那个抢了晏行烤鸡的人原地蹲坐了下来,他蹲坐的姿势有点儿奇怪,两腿并拢,双臂合起,按在了脚前,同时喉咙里还有“呜呜”的声音不停地传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贺临觉得自己甚至在那几声“呜呜”里听出了几分委屈来。   无论如何,眼前这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人,虽然他的外形确实就是一个人。   贺临警惕地看着那个正焦急地开始刨地的修士,皱眉不语。   忽然,他的袖子被扯了一下,晏行问道,“贺临,是有人来了吗?我闻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他是谁?来这里要做什么?”   贺临收回目光,看着好奇的晏行,缓缓回答道,“确实有人过来了,至于他的目的……”   叹息一声,贺临接着道,“他把给你准备的烤鸡吃了,连骨头都不剩。”   听到前一句的时候,晏行还有些生气,口粮莫名其妙被吃掉了,谁能不生气,而且还是贺临特意给自己烤的。   但是听到第二句后,晏行的情绪迅速转换为了震惊。   “骨头……都吃了?”晏行震惊地眸子都颤动了几下,“他的牙没有被崩掉吗?”   贺临:……   或许是之前咬贺临的那一口带给晏行的印象太深,以至于他现在更关心自己的牙齿。   贺临下意识地看了屏障外的男人一眼,不确定地道,“应该没事。”   “那他的牙口可真好,不知道……”说到最后,晏行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好像在心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小晏。”   “嗯?”   贺临有些无奈地道,“你刚才想的,我都听到了。”   “什么?!”晏行一瞬间大惊失色,“那我以前……”   “安心。”贺临捏了捏晏行的手指,温声安抚道,“一般情况下,我是听不到的。”   “那……那你刚才……”   “你刚才在心里想,”贺临的眸子里出现了似有若无的笑意,唇角似乎也上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不知道在咬到贺临的手的时候会怎么样。”   晏行困惑了一会儿,迟疑地道,“因为……我说出了你的名字?”   “嗯。”贺临应道,“我用秘法将你我联系在了一起,所以,如果之后我们不小心被分开了,记得喊我的名字。”   说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贺临又补充道,“放心,等治好你之后,我会解除这种秘法的。毕竟,通过在手心里写字来交流,限制还是太大了。”   “如果你介意的话……”   “哦,我不介意的。”不等贺临说完,晏行就道,“反正有什么不想让你知道的,别喊你的名字就好啦。”   “是的。”   轻轻点了点头,贺临正想和晏行解释当前的情况。   忽然,一道黄色的身影从远处飞奔而来,“哐”得一声,一脑袋撞到了贺临撑起的屏障上。   透明的波纹在空气中泛起涟漪,将刚才撞击的力道卸了出去。   而那个飞奔过来的身影也摔在了旁边。   定睛一看,那是一条毛色鲜亮的黄色大狗。   下一瞬,一道中气十足的人声就从那条黄色大狗的嘴里吐了出来。   “哎,我*****,刚才那什么东西,我的脑壳都要被撞裂了!”   贺临:?   还不等贺临反应,方才一直可怜兮兮地蹲在屏障外面的那个人,已经拱起脊背,冲着那条红色大狗“吠叫”了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   “哎呦,你别顶着老子的脸狗叫好吗!”   说完这一句之后,那条黄色大狗翻身而起,晃了晃还有些晕的脑袋,和那个人对着叫了起来。   贺临:……   晏行鼻子动了动,“好像又有人来了?”   贺临想了想,“也可能是狗。”   晏行:? 第13章   “也可能是狗。”   正和那个蓬头垢面的修士对着吠的黄色大狗猛得转头,冲着贺临大声道:“我不是狗!”   “汪汪汪!”   “你闭嘴!”   “汪!”   贺临的目光在一人一狗的身上转了一圈儿,没说话。   晏行却因为贺临的那一句话提起了兴趣,“狗?我以前也养过狗,只不过……后来它消失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晏行的神色有些黯然,“明明前一天还在和我玩儿的……”   “消失了?”   “嗯,突然间就消失了。”晏行语气低沉,“为了找他,我还偷偷溜了出去,后来……”   说到此处,晏行忽然卡了一下,他有些困惑地抬起头,茫然道,“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晏行努力地回想着,他下意识地觉得,那条狗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自己肯定会想办法去找它的。   更何况止善园坐落于深林之中,如果饺子乱跑出去,说不定会被被山林里的野兽伤到。   他当时应该是很着急的。   可为什么,他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呢?   晏行认为自己会着急,会伤心,也会到处去找。   可他所能回想起来的,却只有自己和那条黄色的大狗一起玩儿的画面。   而在刚才贺临提起之前,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曾经还有那样一个玩伴。   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又似乎刚发生不久。   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紧接着,贺临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在想什么?”   “贺临。”晏行迟疑地道,“你刚刚说,来了一条狗?它……是什么颜色?”   贺临看了那边仍旧在较劲的一人一犬,道,“是一条黄色大狗,不过……他们看上去有些不对劲,似乎是魂魄彼此互换了。”   “你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不等晏行开口,那条黄色大狗语气激动地道,“之前遇到的人直接说我是妖怪!还说他是乞丐!我郁行舟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说实话,从一条黄色大狗嘴里听见这话,那画面,委实有些滑稽。   但贺临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你是如何与他……互换魂魄的?”   虽然那一人一犬此时看上去冷静了不少,但是贺临仍旧没有撤掉刚才竖起来的屏障,毕竟此时此刻的晏行,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普通人。   而且,贺临也并不信任他们。   要知道,贺临带着晏行行走的路线,一直远离人烟,却如此巧合地在这里碰见了一位不知什么原因和狗互换了魂魄的修士。   这事儿怎么听怎么奇怪,贺临如何能不提高警惕?   如果是刚刚离开龙族祖地,出门历练的贺临,大概不会有太多的怀疑。   虽然历练之前,族内的长老也会叮嘱,让出门历练的族人们小心些,不要轻信他人。   但很多时候,都要切身吃过一次亏才能记住的。   只是有的时候,贺临也总是会遇上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比如,现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和正常的人类说过话了,在贺临表达出了对郁行舟之前的经历有些兴趣的时候,那人……犬就展示出了极大的倾诉欲。   “这事儿,说来话长。”那条黄色大狗耳朵耷拉了下来,语气有些郁闷,“其实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我也没有闹清楚。在和这条狗互换身体之前,我是在一个秘境里探索的。那个秘境应当是一位上古大能留下来的。”   “远古大能?”   那条黄色大狗看了贺临一眼,“我知道你不相信,一开始的时候,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这么好运,脚下一滑就摔进了一个远古大能留下来的秘境里!”   贺临:……   “但是,随着我探索的深入,我逐渐发现,这秘境……真的很不简单!”   贺临对此不置可否。   确实有很多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秘境,有的是为了考验后来人是否能够接过自己的传承,这种秘境本身一般不会太过危险,危险的通常是一起探索秘境的人。   有的是墓室,这种就比较危险了,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死了都还要被人掘墓。   ,   有的是一些天然形成的秘境,这种秘境最为特殊,通常都是围绕着天材地宝形成,一旦天材地宝被取走,这种秘境不是立刻坍塌,就是逐渐成为灵兽们的巢穴。   还有一种,便是大宗门里特意开辟出来,给宗门内弟子修炼用的。   也不知道郁行舟所遇上的到底是哪一种。   “这个留下秘境的远古大能应该是在为自己的传承找继承人,我在秘境里探索的时候,虽然也遇上了一些危险,但都不致命。最多就是不停地被送回秘境入口处。”   那条黄色大狗不自觉地摇起了尾巴,似乎是抑制不住心底里的兴奋。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知道我在里面找到了什么?”   “是传承,无数的传承!除此之外,那位大能甚至还留下了能够改善修士资质的方法!”   眼看着那条黄色大狗越来越兴奋,贺临带着冷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既如此,你为何要告知我们?”   “或者说,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说透露传承的消息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改善一个人修仙的资质,此等方法,就是那些修仙大门派,也会视若珍宝。   人人皆可修仙,可决定着一个人能够在修仙之路上走多远的,往往是一个人的资质。   而这种所谓的资质,也没有那么简单。   有的人天生悟性极高,可是经脉细弱,几乎不能承受太大的灵力冲击;有的人虽然经脉宽阔,可悟性太低,明明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灵力,却始终无法让其达到质变。   除此之外,还有灵根的限制。   虽说无灵根的普通人也可以修仙,但拥有灵根的人,对空气中灵气的感知会更加敏锐,操纵起来也会更加灵活。   经脉、灵根、悟性,影响一个人修仙资质的,基本上就是这三样因素。   经脉可以拓宽,灵根可以加粗,悟性也可以提高,但所付出的代价,同样不小。   更加重要的是,流传在外的那些所谓改善资质的方法,没有人敢确定是真的还是假的。   而大宗门,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只是那种办法,通常不会随意透露给宗门外的人。   *   “我的目的很简单,”那条黄毛大狗尾巴都不摇了,“既然我是在那个秘境里和这条狗互换了身体,那么解决此事的关窍应该也在那个秘境里,但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法去探索秘境。”   “我可以告知你们秘境的入口,你们在秘境内的收获我分文不取,只是希望你们能在探索秘境的时候,帮忙找一找将我和那条狗换回去的办法。”   贺临轻轻点了点头,“确实是很合理的理由。但是否答应,我们还要商量。”   “我理解。”那条黄色大狗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那么,”贺临慢条斯理地道,“现在该来解决一下你刚才抢了小晏烤鸡的事情了。”   “烤鸡?什么烤鸡?”那张狗脸上出现了生动形象的困惑表情。   听完前因后果后,那条黄色大狗忍不住分辩道,“可那是狗吃的。”   “小晏,你认为……”贺临转过头,神色猛然间一变。   不知何时,晏行原本坐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第14章   贺临与那个魂魄不小心进入了黄色大狗身体里的修士交谈的时候,晏行正有些无聊的扯着自己的袖子玩儿。   虽然知道之后贺临肯定会将事情说给自己听,只是需要等一等。   晏行其实对等待并不陌生,他甚至以为自己都已经习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忽然发觉……等待的滋味儿,其实并不好受。   就在晏行失落的时候,他的手背上忽然传来了被什么东西拂过的触感。   晏行很快便判断了出来,那个触碰到自己手背的东西,是头发。   下意识地抓住了那一缕头发,晏行想道,是贺临的吗?   不,不对。   贺临明明坐在自己的右边,而那缕发丝的触感则是从左侧传来的。   是新来的那个人?为什么会靠得自己那么近?   晏行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下意识地往贺临那边靠了一下,试图远离那个靠近的人。   直到一声带着委屈的狗叫声传来。   “汪呜~”   晏行身体一顿,眼睛瞬间亮起,他能听见了?   但很快晏行又陷入新的疑惑,可为什么他只听见了狗叫的声音?却听不到贺临的声音?   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假如晏行没有失明的话,便会看到一个犬坐一样的人正在小心翼翼地往他那边靠近,而在那靠近的动作中,还掺杂着几分迟疑,同时那个人的鼻子不停地嗅闻着,似乎是想要确定什么。   最终,似乎是逐渐和记忆里的气息对上了号,那个犬坐在地的人开心地晃了晃脑袋,汪呜汪呜地叫了起来,声音亲昵地很,像是终于找到了曾经的主人。   只是晏行往旁边退的举动让那个属于狗狗的灵魂很受伤,如果此时它仍旧是犬形的话,大概耳朵都已经耷拉下来了。   但可惜,晏行此时什么都看不见。   而对于那个莫名出现在自己心底的犬吠,晏行有些警惕,也有些好奇。   出于谨慎的态度,他决定找人求助。   “贺临。”晏行小声开口,“我刚刚听见了一声狗叫,刚才,那条狗叫了吗?”   可晏行并没有等到回应,他的心里,没有响起贺临的声音。   “贺临?”晏行稍微提高了声音,“你在听吗?”   “贺临?你……还在吗?”   “如果在的话,就回答我一下,好吗?”   “我有点儿……”   晏行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摆,迟迟没有等到贺临的回应,他慢慢地伸出手,往自己的右边摸索过去。   在晏行的记忆中,贺临就坐在自己右边不远的地方,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   但现在,晏行连指尖儿都绷紧了,可所能触碰到的只有虚无。   看来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跟贺临被分开了。   深吸一口气,晏行收回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喃喃道,“先弄清楚当前的环境吧……”   但这对于一个失明加失聪的人来说,有些困难,好在,晏行对此还挺习惯的,毕竟在没有“背”清楚止善园的布局之前,晏行可没少受伤。   晏行沉默又耐心地探索起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先从自己坐着的地方摸起,用指腹一寸寸地扫过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之后再用脚尖和张开的手臂丈量空间。   他正坐着的地方,是一个不算大的平台,表面十分光滑,带着些微的凉意,晏行摸不准材质,能大概判断出应该是一种很少见的石料,“莫非……是用玉雕成的?”   从那个台子上起身,晏行有些困惑,这上面什么都没有。   “或许之前有什么东西摆放在这上面,只是后来被取走了?”晏行猜测着。   丈量了一下尺寸,大约三尺见方。   他的手指再次摸到那个平台的边缘,凹凸不平,起伏连转,是精心雕刻出来的花纹,只是……   “这侧面的花纹,总感觉有点儿熟悉……”晏行嘀咕着,“应该是最近才接触过的。”   可惜,现在晏行却暂时想不起来,回忆了好一会儿后,晏行才不得不放弃,有些担忧地咕哝着,“怎么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越来越不好使了呢?这可不太妙……那言灵的能力以前也没影响过我的脑子啊……”   还是说,即便影响到了,自己也注意不到?   敲了敲脑袋,晏行站起身,确定好了一个方位后,开始丈量那个平台之外的面积。   “很宽广。”用脚丈量了周围之后,晏行右手按在墙壁上,轻轻抚摸着掌下精致的花纹,喃喃道,“一个大约十丈左右的宽阔大厅,中间是一个三尺见方的台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在晏行看不到的地方,整个大厅的顶部,垂下了一根根的锁链,而锁链的中心,是被层层捆绑,几乎透不出多少缝隙的,近似水晶的东西,里面有细微的光芒一闪而过。   细微的轰鸣声渐渐响起,像是极远,又像是响在耳边。   凝神细听,像是有什么步履沉重的东西正在逐渐靠近。   *   几乎是发现晏行消失的那一瞬间,冰簇瞬间抵住了那条黄色大狗的喉咙。   贺临的声音里像是凝结了无数的冰碴,“说,你做了什么?”   那条黄色大狗被吓得浑身僵硬,也有可能是被冻的。   抵在他喉咙附近的冰簇锐利无比,同时还有一股极致的冰寒之气在不停地侵入自己的身体,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郁行舟就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了自己的这一具身体了。   虽然只是一条狗的身体,但郁行舟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他结结巴巴地道,“道友,冷静,有话好好说!”   贺临没有开口,只是锐利的冰簇扎地更深了,虽然有厚厚的狗毛做缓冲,但里面的危险没有减弱半分。   “你把小晏弄去了哪里?”贺临冷声道。   “我也不知道啊!”郁行舟的那张狗脸上竟然硬是挤出了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来,“我也懵着呢!那狗不见了我也急啊,它搁那儿手脚并用的,我还怕它把我的身体给弄坏了呢!”   眼看着那冰簇上的寒气越来越重,郁行舟哭丧着脸,“可能……可能是被那个秘境的裂隙吸进去了吧?”   “确定吗?”贺临眯起眼睛,语气愈发危险。   郁行舟咽了咽口说,老实讲,不确定,但他不敢说。 第15章   在喉间寒气逼人的冰簇的威胁下,郁行舟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说,内心经过了极度地挣扎之后,他颤巍巍地开口,“我……我其实不敢说得太绝对,但是那个秘境似乎是有些问题,出现了很多的裂隙,我和那条狗就是在追赶的过程里突然间从秘境内离开的。”   郁行舟知道那个少年莫名消失后,此人非常着急,因此都是捡着要紧的说,“我猜测,那个秘境的裂隙不太稳定,不会固定在某个地方,而是会随机地出现在它和此处小世界接触的地方。”   “所以,那些裂隙可能只是恰好出现在了那位小公子坐着的地方。”   不得不说,郁行舟的这一番解释听起来还是很有道理的,他自己也确实认为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会不会相信了。   虽然自己的猜测都已经说完了,但郁行舟还是十分忐忑。   他禁不止开始想,如果眼前的这个修士不肯相信他的解释,硬是要弄死自己该怎么办?   郁行舟的脑海里已经开始自己给自己放死前走马灯了,若是真的不幸在这里死掉,他最担心的还是宗门里那群让人不省心的。   “哎,到底谁是宗主啊……”   大概是宗门里的那群人特别不省心,以至于此时想起他们,郁行舟竟然短暂地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转而唉声叹气了起来。   “你知道如何寻找裂隙,是吗?”   贺临的声音很冷,硬生生把郁行舟从主动的走马灯回忆里给冻出来了。   “我……我也是碰运……”话说到一半儿,在贺临的注视下,郁行舟无比识时务地转了个弯儿,“我必誓死寻找!”   贺临眯起眼睛,“尽快。”   一边说着,他一边撤下了那一丛冰簇。   “好嘞!”几乎是那一丛冰簇刚刚消失,那条黄色大狗就飞快地冲了出去,一边冲,他一边还在跟贺临碎碎念着。   “虽然莫名其妙的和那条狗互换了身体,好在我们交换的时间还不长,我还是能够感受得我的魂魄和我自己的身体之间那一点儿联系的。”   也正是因着这一丝丝的联系,他才能紧追着那条狗不放,要是让那条狗跑丢了,他去哪儿找自己的身体去!   但正在飞快奔跑的黄色大狗并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贺临,眸子愈发沉了下来。   在意识到晏行消失的那一瞬间,贺临就已经用秘法去联系晏行了,但,毫无回应。   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听见。   按理说,突然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晏行肯定会下意识地喊自己的名字,而借助那建立起来的隐秘联系,只要晏行喊了自己的名字,贺临就能借助那隐秘的联系,立刻出现在晏行的身边。   但是现在,那曾经被建立起来的,十分稳固的隐秘联系却被切断了。   就在贺临思索的时候,前面正不停奔跑的黄色大狗渐渐变得透明了起来,甚至在告诉奔跑的时候,整条头都闪烁了一下,像是某一个瞬间忽然被传送到了其他的地方去。   贺临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明显的喜意,看来,靠近那个秘境的裂隙就在这附近了。   他眯起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前面,那条黄色大狗的身影再度闪烁了一下,像是突然卡顿了一般,贺临不再犹豫,伸手在抓住了那条黄色大狗的尾巴——   “嗷!!!”   贺临消失前的最后一瞬,看到的只有一条浑身炸毛的黄色大狗。   *   “汪汪汪!”   正占据着郁行舟身体的那只狗狗正双手撑地,焦躁地转来转去。   在它的面前,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它拦在了外面,以至于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久未见的主人在那儿磕磕绊绊地摸索。   狗狗它很聪明,它知道自己的主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它也知道,现在的主人很需要它!   “呜汪!”   狗狗呲着牙,脸上凶意毕露,指甲刮擦在地面上,发出了尖锐又刺耳的噪音。   “汪汪汪!”眼看着自己主人摔了个狠的,狗狗急得团团转,连叫声都变得又委屈又可怜。   “呜汪——”   一个浓重的黑影渐渐地在它的身边聚集,最终形成了一个人类模样的轮廓。   那个黑影虽然有在努力地模仿着人类的样子,但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啊,又来了一个。”黑影里传出了古怪而沙哑的声音。   “汪汪!汪!”   黑影接下来的话语被一阵狗叫声打断。   黑影一瞬间变得狰狞,它倒影在周围的墙壁上,像是液体一般流动着,“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有些神奇的,那黑影和狗狗说话的时候竟然还带这些恨铁不成钢,“如果不是你捣乱,我早就占了这具身体,从这个该死的牢笼里离开了!”   “不过没关系。”在墙壁上疯狂蠕动的黑色影子忽然平静了下来,“我现在有了新的选择。”   “但在那之前,还是先去解决解决那几位不速之客吧。”   *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贺临的双脚稳稳地站到了坚实的地面上,但他抓住狗尾巴的那只手已经空了。   除了他之外,这里没有任何人。   翠林修竹,鸟鸣虫嘶,水流潺潺。   出现在贺临面前的,宛若一片人间仙境。   但贺临现在可没时间关注这些,他的目光迅速在周围扫过,寻找着晏行的身影,如果他们确实已经进入了同一个秘境的话。   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让贺临很不喜欢。   周围没有晏行的身影,心里的呼唤也迟迟没有回应,贺临压下了心里升起的那点儿焦躁情绪,因为那点儿情绪对现在的贺临来说,没有丝毫作用。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贺临微微侧身,整个人看似随意,但实际上,已经蓄势待发,如果来者不善的话。   不知何处来的微风吹过,拂起了那人脸颊两侧的发丝。   来人身形颀长,面容冷峻,一双金色的瞳孔分外熟悉。   贺临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那是他自己的脸。 第16章   “哎呦喂!”郁行舟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儿,“砰”得一声,脑袋重重地撞在了墙上,总算是停了下来。   晃了晃脑袋,郁行舟想要抬手去揉一揉自己被撞到的地方,却本能地用爪子洗了洗脸。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郁行舟整个人瞬间跳了起来,在原地急得团团转,“糟了糟了糟了!再这样下去,我该不会被那条狗给同化了吧?不对,应该是被这一具狗的身体给同化?”   “可该死的,那条狗到底去了哪儿啊啊啊啊!”   焦急地原地转了几十圈儿之后,郁行舟的耳朵忽然间竖起,他似乎听见了狗叫的声音,但是细听的话,又仿佛是自己的幻觉。   毛茸茸的耳朵竖起,敏锐地捕捉着任何一点儿细微的动静。   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郁行舟一边分心想着,按理来说,自己跟那个叫做贺临的男人进入的是同一道裂隙,但奇怪的是,此处却只有自己一人,根本不见其他人的人影。   也不知道贺临是没能进来,还是被甩去了其他的地方。   不过郁行舟更加倾向于第二个可能,那个叫做贺临的男人,看上去就很不简单,既然发现了裂隙,不可能进不来。   郁行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他又想起了被冰簇抵住的感觉,那时候的某一个瞬间,郁行舟是真的以为自己可能会死。   “我都已经拼命帮忙找到进入秘境的裂隙了,应该不会被弄死了吧?”郁行舟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边在心里嘀咕。   郁行舟已经有些适应用狗的视角去观察周围了,也是没有办法,毕竟他暂时还没有找到能够让自己和那条狗还回去的方法,只能凑合着用。   此时,郁行舟正行走在一条长廊上,长廊的两侧,是跳跃的火焰。   忽然,郁行舟停住了脚步,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条长廊里没有风,火焰应该很稳定才是,但是……   郁行舟抬起头,火焰摇曳,在墙壁上倒映出了狰狞的影子。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火焰的影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取走了一般,缓慢地在墙壁的阴影处流动,汇合,最终消失在了一道裂隙里。   若是此时的郁行舟往身后看一眼,就会发现,处于他身后的火焰,已经全部都没有了影子。   “咔啦——”   “咔啦咔啦——”   沉重的摩擦声在黑暗中响起,像是有什么沉重而又危险的存在正在渐渐复苏。   “刺啦——”   “咔嚓——”   声音逐渐变得密集了起来,似乎黑暗里的那家伙已经活动完了四肢,又像是某些存在集结在了一起。   伴随着金铁交击的声音,一个全身披挂着铠甲的身影渐渐清晰,但若是细看的话,却会发现那坚硬的金属头盔内部,是一个没有五官的黑影。   他,或者说它,身形高大,铠甲上的护心镜反射着跃动的火光,刺进了郁行舟的眼睛里。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披挂着金属铠甲的影子人可不止一个,第一个出现之后,它的身后还跟随着好几个,或者十几个影子人。   但具体多少郁行舟根本就注意不到,在看到那一群黑压压的影子人之后,他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嗷”得一声,转身就跑,四条腿拨弄得极快。   可无论郁行舟跑得有多快,身后那“哐啷哐啷”的声音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像是一道逐渐逼近的死亡线。   那一群诡异的东西到底是哪儿来的!明明自己之前探索这个秘境的时候,都没多少危险的妖兽!   一路上极为通畅,他几乎是没有费多少工夫,就顺利地找到了传承之地,那里收藏着无数的功法秘宝,只可惜,郁行舟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挑选,就被一条大狗给撞翻了,之后,之后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或许是生死攸关的时刻,郁行舟的脑子也在飞快转动,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之前的探索,虽然也有一些危险,但基本上都只是小打小闹,如果说,此时正追在他身后的那些影子人就是守护这座秘境的力量,那为什么他之前经过这条长廊的时候没有碰上他们?   是自己无意中触动了什么机关,引起了整座秘境的反抗?但是他除了脑袋撞墙什么都没干啊!   又或者,他是被人故意引过去的?   郁行舟的大脑运转到了极致,将几条线索联系起来,他终于,有些迟钝地得得出了一个可能的猜测。   或许,自己之前探索秘境时候的顺利,是别人的有意为之,目的或许就是他的魂魄!   要知道,修士的魂魄可不是那么容易离体的,就更不要说和一条狗互换了!除非是被人提前在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想明白之后,郁行舟简直要泪洒当场。   怪不得要将从同一个裂隙进来的人给故意分开呢!   那个叫做贺临的男人看上去十分强大,如果没有被分开的话,郁行舟觉得自己说不定还能抱一下大腿,至于面子什么的……命都快没了面子还有个屁用啊!   *   一道银白色的光芒斜斜划过,正向着贺临冲过来的那个人就已经被那道白色的光芒无声无息地切成了两半。   那个冲过来的人长着跟贺临一模一样的脸,他的手里甚至也拿着一杆一模一样的龙枪。   那道白色的光芒恰好将他的脸切成了两半,左右彼此错开,让那张跟贺临一模一样的脸充满了诡异。   按理来说,一般人看到自己的脸被切成了两半,不管怎样都会给点儿反应,但贺临的脸色仍旧平静无比。   他的右手握住了银色的枪身,枪尖划过地面,发出了锐利的噪音了,他看上去甚至有些气定神闲,倒显得那前仆后继的“另一个自己”落了下风。   而原本秀致的景色,也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翠竹横七竖八,花草被践踏地七零八落,流水旁边还有一个一人高的深坑……   那个被贺临斩成两半的“人”再度组合、凝结,只不过,这一次他所幻化的不再是贺临的模样。   面容清秀,瞳孔如墨,浅笑盈盈,正是贺临要找的晏行。 第17章   那双墨色一般的眼睛正笑盈盈地注视着贺临,眸子里似乎有星光闪烁。   贺临握着银色枪身的手停顿了一瞬,紧接着,手腕一甩,枪尖划过的银芒比刚才更快更凌厉地划了过去,一道,两道,无数道,直到将那个熟悉的身影彻底搅碎。   一道黑色的影子狼狈不堪地从那无数纠缠在一起的银芒中抽身而退,在半空中凝结成了一道类似蝙蝠的镜子。   尖锐怪异的声音从那道影子内部传来,“你竟然下得去手杀了他!”   贺临抬起眼皮,瞥了那个气急败坏的黑色蝙蝠状影子一眼,“不过一个赝品而已,为何下不去手?”   那道形似蝙蝠的影子显然对贺临很是忌惮,它一直维持在贺临的攻击范围之外,谨慎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真是可惜了,这个男人应该是那三具身体中最优价值的一具,同时也是最难缠的一具。   但现在看来,自己是无法在算时间内将他擒下了。   只能想办法拖延他前进的脚步。   该死,如果自己没有分出另外两个化身的话,说不定有机会将这个男人拿下。   蝙蝠状的黑影已经在这个秘境里很多很多年了,漫长到它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在这里停留了多久,时间对它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   在漫长的时间里,它忘记了很多的事情,唯一还能记起的,只有离开这一个念头。   原本,它有一个离开的机会,但是这一切全都被那条狗给破坏了!   想到那条狗,蝙蝠状影子的身上浮现出了更多的黑气,像是某种具象化的怨念一般。   *   贺临眉心拧起,心里难得升起了一丝焦躁。   即便进入了这个秘境里,他也没有得到晏行的回应,好在,贺临还能通过秘法隐隐约约察觉到晏行的位置。   他就在距离自己不算太远的地方,方才贺临也一直在向着那个方向推进,可等到他到达所感应到的那个地方后,却根本没有见到晏行的身影。   贺临对此毫不意外,这个秘境曾经的主人,境界很高,至少,足以和龙族大能并列。   那个叫做郁行舟的修士先前说这是一位远古大能所留下的秘境,或许并不假。   这里的空间和区域大约是存在着某种重叠,需要找到“钥匙”和“入口”才能顺利进入。   方才贺临对付那个黑影的时候,便有意识地控制着对方的走向,将对方逼退的同时,也顺便把此时给“翻”了个底朝天,但却并没有发现能够离开这里的“钥匙”或者“门扉”。   贺临握紧了手里的银色龙枪,心里已然做好了决定,既然如此,那就把那蝙蝠状的影子彻底打碎再说。   几乎是贺临抬起银枪的那一瞬间,蝙蝠状的黑影便浑身一僵,尖锐的啸声传遍天地,“他竟然敢!”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黑影被气得连轮廓都无法维持了,边缘扭曲地像是沸腾的开水。   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贺临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银色长枪猛然间刺出,狠狠地扎进了那黑影之中。   刺耳的尖啸声灌入贺临的耳朵,但他却仿佛听不见一般,手腕翻转,枪尖在黑影内来回拧动,而以枪尖为圆心,被它刺到的黑影也在逐渐消失。   “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伤到我!”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消失,黑影的声音里难得出现了几分不可置信,还有恐慌。   贺临没有理会那道黑影的恐慌,只是再一次用枪尖插入了那黑色的影子里。   枪尖与石壁撞击,发出了金铁交击的刺耳声响。   意识到这个男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悍,最重要的是,他能伤到自己!   蝙蝠状的影子也不为难自己,它翅膀一挥,不知道做了什么,只听“咔嚓”一声,一侧的墙壁上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隙,尘土飞扬中,那条裂隙越开越大,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有什么人要出来了。   感受着那道裂隙内传来的气息,贺临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和刚才不同,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个人,有着和自己相近的力量,也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容貌。   至于它本人,不,本影,则趁机顺着岩壁之间的缝隙流走了,反正还有另外两具身体可以挑选,它何必吊死在这里!   至于那个被它召唤出来的影子能否拦住那个男人,黑影并不担心,虽然刚才自己几乎是被压着打,但是战斗的时间已经足够制造出一个匹敌贺临本人的对战对象了。   这是秘境主人为将来的继承者留下的人偶,为的就是帮助锤炼继承者的对战技巧,它可以完美地模仿交手之人的一切。   黑影知道自己拦不住贺临,那,贺临自己呢?   *   郁行舟那边还在被黑影所操控的盔甲追得抱头鼠窜,贺临被他自己拖住,黑影像是一滩黏稠的黑色液体,飞快地在石壁上流过,生怕再晚一些就来不及。   就在刚刚,黑影的分身那边传来了无比恐慌的情绪,借着分身的“眼睛”,黑影看到了让它几乎要心脏骤停的一幕,如果它也有心脏的话。   晏行正趴在石壁上,左手轻轻抚摸着石壁上的花纹,而他的右手里则拿着一柄刻刀。   “我就说这石壁上的纹路怎么摸着这么熟悉。”晏行自言自语,“原来就是贺临给我的那个药碗上的花纹。”   完全一模一样。   “不过,那个药碗上的花纹为什么会和石壁上的花纹一模一样呢?”晏行有些困惑,“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一边思索,晏行一边拿着那刻刀在石壁上雕刻了起来,因为石壁上的花纹是不连贯的,有很多破损的痕迹。   晏行一边修补着,一边喃喃,“这里摸着不像是自然风化的,更像是被人铲掉的,真是暴殄天物。”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刻刀又是从哪儿来的?”   晏行眸子低垂,虽然手里的刻刀正在石壁上动作,但他的眼睛却并没有看向刻刀落下的地方。   自然更看不见他周围的一切,浓重的黑影已经彻底包裹住了整个大厅,黏稠的如同黑色液体般的影子在空中凝结成了一个狰狞无比的巨兽,尖锐恐怖的啸叫声填满了整个空间。   如果有其他的人在这里,大概会被那恐怖的景象和声音吓得失去神志,严重点儿的甚至会直接晕过去。   但晏行却对此不为所动,他的手很稳,细碎的粉末从墙壁上缓缓落下,蜿蜒复杂的纹路渐渐在刻刀下成形,一点点地补全着石壁上缺失的部分。 第18章   看不到那恐怖如同地狱的幻象,听不到那尖锐刺耳的啸叫,晏行自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补全石壁上花纹的同时,晏行的心里偶尔闪过了贺临的名字,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自己突然消失,贺临会不会来找自己啊?   因为心不在焉,晏行手下的刻刀一歪,原本流畅的线条出现了一个细微的豁口。   那黏稠如同某种黑色液体的影子见状大喜,误以为是自己的办法起效了,顿时更加卖力了起来。   黑影分出了无数抖动的触手,如同黑色粘液般的影子从影子触手上缓缓“滴落”,它的身体内部裂开了一个类似于口器般的大洞,黑色的獠牙的颜色比影子更深,只是稍微看一眼,都像是要被吸进去。   一阵又一阵诡异可怖的啸叫如同海浪一样传来,充斥着整个大厅,甚至连被隔绝在外面的那条大狗……准确点儿来说,应该是正用着郁行舟身体的那条大狗,此时已经被那几乎能够刺穿耳膜的声音吵地烦躁不已,双手不停地在地上刨着,耳朵压低,喉咙里是“呜呜”的吼声。   它的额头上有血痕残留,血液沿着它的眼角向下滑落,大部分已经干透,足以说明那道明显被撞出来的伤口已经很久了。   但无论那黑影如何恐吓,晏行对此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那道不小心刻歪了的划痕让他收回了四处乱飞的思绪,转而认真刻画了起来。   眼见着自己的各种方法都不奏效,黑影在半空中凝结成了蝙蝠的模样,它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半空中被锁链捆绑的那东西一眼,片刻后,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黑影如同利刃,斩断了那一道道的锁链。   硕大的锁链被斩断后,中间被层层缠绕捆绑的明珠一般的存在,光芒变得愈发明亮,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苏醒。   黑影斩断锁链之后,似乎是有什么束缚着它自己的东西也被砍断,气势瞬间暴涨,与此同时,原本追赶着那条黄色大狗的影子盔甲也像是失去了支撑叮铃哐啷地落了一地。   郁行舟吐着舌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警惕地看着那一堆明显样式十分古老的盔甲,生怕他们再莫名其妙地自己爬起来追自己。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将所有的力量收拢之后,黑影几乎填满了整个大厅,黏稠的如同夜色的黑影在大厅内汩汩涌动,将大厅内部的一切都裹进了黑暗里。   晏行的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怎么回事,好像有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   趁着晏行停下来的那一瞬,黑影迅速出手,触手般的影子飞快地缠上了晏行的手腕、脚腕、脖子、口鼻,瞬间收紧——   “啊——————”   试图绞死晏行的影子触手在半空中寸寸碎裂,碎裂的阴影化作了飞灰,缓缓飘落,却在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彻底消散在了世间。   晏行的周围也因此被清出了一片空荡荡的区域来。   “怎么会这样!”黑影尖利诡异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以及恐惧。   黑影不信邪地再次尝试了一下,所有试图攻击晏行的黑影最后都化作了飞灰,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所有的黑影收缩,凝结成了一个人影,那个黑色的人影没有五官,但却莫名地能感受到它的震惊于不可置信。   “难道你也是……不,怎么会这么巧合!”黑影像是被什么不可置信的发现刺激了一样,逐渐变得狂乱了起来。   “不,不可能!”由黏稠的黑色液体组合而成的人影如同倒淌的河水,逐渐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个尖锐的锥形錾子,尖端处对准了晏行的脑袋。   大厅内的黑影如同流水一般散去,迅速在那錾子的顶部勾勒出了一个巨大的锤子。   锤头轻轻摆起,敲击在錾上。   晏行对此无知无觉,他的右手仍旧稳稳地拿着刻刀,蒸面墙壁,只剩下最后几刀便能刻完。   但他头顶的黑影錾子已经被锤击了下来。   在錾子尖头即将扎入晏行脑袋的那一瞬间,一道银呼啸而至,刺穿了那即将落下錾影。   同一时间,晏行的最后一笔已经刻完。   “终于完整了。”晏行轻轻呼了一口气,似乎是强迫症得到了满足一般,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他丝毫不知道,就在自己的身侧,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的那一幕。   “如果贺临在就好了……”晏行小声咕哝了一句。   话音刚落,久违的熟悉声音便在他的心底响起,“我在。”   “贺临?”晏行惊喜地抬起头,左右晃着,似乎是想要对准贺临的方向,可惜,从心底响起来的声音无法定位,他有些丧气地道,“你在哪个方向啊?”   “你面前。”贺临握住了晏行的手腕,垂眸看着他握着的那柄刻刀,“这是刻刀?”   “对啊对啊!”晏行用小指和无名指捏住了刻刀握柄,食指中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刻刀的刀口处,像是担心刀口不小心扎到贺临。   “这里怎么会有刻刀?”贺临有些奇怪。   “我也不知道,我是在石壁下面捡到的。”终于见到了熟悉的人,晏行的话几乎停不住,“我猜测,可能是有人故意用刻刀破坏这些壁画,毁坏别人的心血,真是过分。”   说到最后,贺临几乎能够清晰地察觉到晏行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   “所以你就帮忙补上了?”   “原本不打算补的,因为我不知道原本的样子,不过,贺临,你有没有发现,这石壁上的花纹,和你给我喝药的药碗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贺临一愣,他的目光扫过了整座大厅,接近十丈的宽阔大厅,整体呈圆形,石壁上从头到尾都是连贯而巨大的石刻花纹。   晏行站在石壁的旁边,抬高手之后,恰好能够摸到壁画的顶部。   如此宽广的面积,晏行竟然仅靠着触摸,便将每一丝细节都记在了心里,并且完美的补全了整幅石刻?   如果是实力高强的修士,倒还能理解,但此时的晏行,只是一个体内毫无灵气的凡人。   他到底是因何而特殊?   贺临正疑惑的时候,忽然,一道轻柔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请问,能把我的刻刀还给我吗?” 第19章   “请问,能把我的刻刀还给我吗?”   那声音轻缓柔和,然而出现在此时此刻,不仅不会让人心情平静,反而会让人心里发毛。   贺临猛地转身,单手将晏行护在身后,银色龙枪漂浮在半空,黑影仍旧被牢牢地固定在枪尖处,无法挣脱。   那是一个有些稀薄的幻影,白色的仕女裙,长发被高高挽起,一支玉簪斜斜插在上面,额上一抹金色花钿,整个人看上去端庄素雅。   她身量不高,正安静地站在大厅中央的那个高台上,恰好能跟贺临平视。   贺临在她的身上感受不到恶意,因此并未出手,但警惕心却没有放下。   “你是何人?”   那个虚幻的白色身影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之后,方才道,“我是这一座秘境的灵,你可以唤我执华。”   “而她,”执华的目光落在了被龙枪钉着的黑影,“是我的双生姐妹,持衡。”   “秘境之灵?”贺临捏了捏晏行的手腕,示意他暂时无事,“但它可不像是灵的样子。”   灵,是另一种生命形式,比如常见的器灵,便是修仙大能的武器中所孕育脱胎而生。   灵有很多种,器灵只是其中之一,按照执华的说法,她们应该算是境灵。   大部分灵对人都颇为善意,当然,邪恶之地孕育出来的邪灵就完全相反了。   在贺临看来,被钉在枪尖上的那个,是很明显的邪灵。   执华浅色的眸子落在了那一团黑影上,她轻轻叹息一声,“刚诞生的时候,她还并非这般。”   “所以,是之后出了什么事吗?”晏行好奇地问道。   他从贺临的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方才贺临已经快速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因此,晏行对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秘境之灵很感兴趣。   “是的。”执华轻轻点头,她的目光落在晏行的身上,眸光里闪过了一抹惊讶,紧接着便是恍然。   她轻声解释着,“当初,主人孕育境灵的时候,担忧时光漫长,一个灵太过寂寞,便让我二人并蒂而生,也可彼此作伴。”   “我二人的使命,便是在这余尘秘境内,等待着有缘之人的到来。只可惜,第一个走进这秘境的,却是一个魔修。”   魔修?   贺临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他大概猜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了。   轻柔婉转的声音响起,细细叙说着漫长时光中的一切。   “主人虽然对有缘之人十分看重,但也叮嘱过,若那人为魔修,便不必犹豫,径自斩杀便好。我与持衡发现那人是魔修后,便设计将那人在秘境中杀死。只可惜,最后还是出了岔子。”   贺临看了那个仍旧在蠕动的黑影一眼,“被魔气污染了。”   “是的。”执华轻轻叹息,“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轻轻转头,看着周围石壁上的纹路,眸子里的情绪复杂难明,“未能及时发现持衡被魔气污染,是我之过。所以,最后我与她一起,被封印在了这里。”   “你亲自动的手吗?”晏行询问道。   “是的。”执华轻声道,“我们并蒂而生,自该如此。”   “但是她好像不太愿意。”晏行把手里的刻刀递了出去,语气认真,“你的刻刀是我在石壁下面发现的,我发现的时候,石壁上的花纹已经被破坏了,这应该也是某种封印吧?”   执华:……   她抬手轻轻挥动,托在晏行掌心的那柄刻刀便在半空中浮起,漂到了她的面前。   良久后,她轻轻叹息一声,“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应该是。”   执华:……   她将刻刀收起,目光移向了那团被钉在枪尖的黑色影子,“当初我行事太过匆忙,还以为刻刀是被我无意中弄丢了,原来,是被持衡藏了起来。”   “想必,当初她就察觉到了我的念头,便将计就计,待我陷入沉睡,她才好动作。”   “或许我应该庆幸,事情至少还没有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够了,少在那里假惺惺的了!”忽然,被枪尖钉住的黑影愤然出声,“我只是想离开这里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吗?!”   黑影的声音尖锐又刺耳,“我被困在这儿多久了?几千年?几万年?我受够了!睁开眼睛闭上眼睛,都是一样的风景!再好看的东西也该看腻了!你自己愿意呆在这万年不变的秘境里是你自己的事,能不能不要管我!”   执华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持衡,你既然有了这心思,为何不说与我听?”   “难道我提了你就会让我离开吗?”   “我会。”   黑影哑然了一瞬,不屑地道,“哈,就说得好听,既然肯放我出去,又为何封印我?我只恨自己当初太过心软,早将你解决了该有多好。”   执华双唇颤动了一下,似是说不出话来。   闭了闭眼睛,似乎是终于平复好了心情,执华的声音也变得多了几分冷硬,“若你想离开,主人留下的人偶也可以充当你的身体,但你万万不该如同魔修一般,夺舍他人躯体。”   “所以,你果然没有彻底沉睡。”黑影涌动,“我就知道,明明第一次的时候我准备得那么充分,根本不可能失败的!”   执华沉默了下来,而有的时候,沉默便代表着默认。   黑影的挣扎愈发剧烈起来,甚至隐隐有挣脱龙枪压制的迹象。   “去死吧!”黑影以消散掉自己近乎半数身体的代价,终于得以从枪尖上挣脱,以雷霆之势扑向了晏行。   贺临本能地将晏行探出来的脑袋给按了回去,却没想到,那黑影只是在声东击西,还未靠近,便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冲向了执华。   “小心!”   然而,执华却仿佛太过震惊,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有些眼熟的东西被砸向了那个黑影。   晏行扒住贺临的手臂,大声道,“快,用药碗!”   执华低头看着手里的圆形小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缚魔鼎会被那个少年喊成药碗,但她仍旧近乎本能地激发了缚魔鼎的能力,刹那间,耀眼的金色光芒从缚魔鼎内涌出,覆盖了大厅内的每一处角落。 第20章   缚魔鼎外侧的花纹泛起隐隐金光,鼎身逐渐变得透明,而从鼎内蔓延出去的金色光芒在半空中收束,如同蜿蜒的金色长蛇,循着黑影逃走的方向紧随而去,彼此缠绕交织,结成了一片金色大网,将黑影笼罩其中。   黑影四处冲撞着,试图从那金色编织而成的大网里逃脱,但金色大网却越收越紧。   很快,黑影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不再挣扎,而是以一种毅然决然的态度,将自己分解成了无数的碎片,想要从金色大网的网眼儿里逃出去。   但可惜的是,她分散地越碎,每一块碎片的力量就越弱小,甚至于在穿过网眼儿的时候,那黑色的如同影子一般的黏稠存在,便在金色光芒的照射下,被净化殆尽了。   这一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凄厉痛苦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大厅,让人闻之落泪。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团试图逃走的黑色影子便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执华手里捧着那圆形小鼎,似乎仍旧有些回不过神儿来。   清除掉魔气之后,那圆形小鼎逐渐黯淡下去,只片刻工夫,便恢复了之前那般平平无奇的模样,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药香溢出。   *   晏行的脑袋仍旧被贺临按在手底下,他本来就比贺临矮了许多,身形也偏瘦弱,此时被贺临挡在前面,更是半点儿都露不出来。   等了一会儿,晏行伸手戳了戳贺临的腰,低声问道,“贺临,事情解决了吗?”   可能是怕贺临注意不到,晏行戳的时候,故意多用了几分力气。   但无论晏行如何用力,对于贺临而言,都和挠痒痒差不多,尤其又是腰侧的位置。   他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体,躲开了晏行的手指,回应道,“解决了。”   “那就好。”晏行立刻松了一大口气,“你刚才说的好恐怖,还好我看不见。”   贺临:……   “等从这个秘境离开,还是要想办法尽快治好你。”   “也还好,我都习惯了。”说完,晏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迟疑着道,“贺临,是不是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贺临沉默了一会儿,“算不上麻烦。”   “哦。”晏行点了点头,头顶的发丝扫过贺临的掌心,带起了几分痒意,也让贺临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忍不住轻轻地揉了一下,“别多想。”   晏行嗯了一声,本能地又去抓贺临的袖子。   贺临垂眸,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   而另一边,执华正捧着那圆形小鼎,愣愣地看着里面,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贺临对此也有些理解,毕竟是曾经的双生姐妹,最后却闹到了生死相逼的地步,换谁都不会太过好受。   不过,贺临还有一个疑惑,那个圆形小鼎的鼎身上花纹与石壁上的花纹相同,想来,那个小鼎应该原本就是这个秘境内的东西。   但是,听方才那个黑影所说,这个秘境已经很久不曾有人来过了,曾经来过的那个人,还是一个魔修,且已经死去多年。   所以,这一只圆形小鼎到底是如何出现在自己的储物空间里的?   “这只药碗……”   执华抬起头,“是缚魔鼎。”   贺临轻咳一声,“缚魔鼎是何时丢失的?它原本应该是这个秘境内的东西吧?”   “是的。”执华轻轻抚摸着那只圆形小鼎,“此鼎是主人是所留,原本……是为了给我二人防身的。只不过,用这缚魔鼎消灭了那魔修之后,它就莫名丢失了。我猜测,大概是当时与那魔修死战之后,秘境被撕开了裂隙,这缚魔鼎便不小心掉出去了吧。”   贺临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执华看着石壁上的花纹,神色无比复杂,“正是因为缚魔鼎的丢失,所以在发现持衡被转化为魔物后,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封印。”   “这石壁上的花纹,都是我一点一点,亲手刻下的。”   但刻下的起因,却是为了封印自己的双生姐妹。   执华白色的身影黯淡了几分。   忽然,一声哼哼唧唧的狗叫声在不远处响起,晏行猛地一拍脑袋,“哎呀,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一样,原来是忘了他们!”   晏行松开抓住贺临袖子的手,迈开脚步,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贺临看着空荡荡的袖子,大步上前,握住了晏行的手腕,“小心。”   “没事的!”晏行侧过脑袋,冲着贺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之前有探索过这个大厅,方位都记在我脑子里了,不会撞到东西,也不会平地摔跤的。”   贺临并没有放开晏行的手腕,只是和他并排走着,闲谈一般开口,“所以,你以前经常平地摔跤?”   晏行:……   “呃……那都是以前,还对止善园不熟悉的时候嘛。”   那个正用着郁行舟身体的狗狗正趴在地上,看上去蔫蔫的,虽然刚才几人战斗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它,但各种法术的余波也对它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如果是郁行舟本人在这里的话,或许不会伤成这样,至少他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但换了一条狗的魂魄,可就……   “贺临,他还好吗?”晏行蹲下身,左手伸向前方,摸了摸狗狗的脑袋,眉头皱了起来,“有血迹,我闻到了血液的气息,是不是受伤了?”   贺临嗯了一声,“额头上都是伤,应该是撞出来的。”   晏行担忧地不行,在狗狗将脑袋凑上来的时候,顺势好好安抚了一番,“我希望……”   “小晏。”   “公子不可!”   贺临与执华几乎同时出声。   那双金色的眸子瞬间落在了执华的身上,里面满是探究与怀疑。   执华歉意地道,“这位……狗公子的伤势不重,余尘秘境内也有许多上古时期的丹药,我取来喂他吃一粒便好。”   晏行困惑地道,“上古时期的丹药?还能吃吗?”   执华笑了笑,“还请晏公子放心,主人所收集的丹药皆为极品,丹纹完好,药性自然不会流失。”   “那就好。”晏行点了点头。   忽然,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晏行猛地抓住了贺临的手,有些紧张地对执华道,“你……我,你,我怎么会听见你说话?”   片刻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些惊喜地道,“我能听见了?”   但很快,晏行又担忧了起来,这样的话,晏家那边会不会已经发现自己失踪了?自己是不是又给贺临带来麻烦了?   正焦虑的时候,只听执华轻声解释,“因为您已经成为了这个秘境的新主人,身为境灵,自然能和您沟通,即便您因为言灵失去了听觉。”   晏行:?!   如果不是有贺临按着,恐怕晏行已经被吓得跳起来了。 第21章   听清楚执华的话之后,晏行就像是脚上装了弹簧似的跳了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晏行有些紧张地开口,“我是指……言灵。”   从止善园内离开后,晏行大部分时间都跟贺临在一起,只不过两人之间一直维持着一种心知肚明的默契,晏行没有主动开口,贺临也没有追问。   实在是,晏行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还有,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成为了秘境的新主人?”晏行立刻低头掰着手指头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想来想去,他好像除了补全那个壁画之外,也没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啊?   而且自己补全了壁画之后,直接导致了那道黑影的覆灭。   晏行想了想,他身边没有能够拿来做比方的人,思索了一会儿后,晏行将黑影换成了贺临,下一瞬,他猛地抱住了贺临的手臂,换了他在执华那个位置的话,他会很伤心。   执华垂眸看着手里的圆形小鼎,轻声道,“因为这座秘境原本的主人,同样拥有言灵的能力。”   晏行一愣,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和自己一样的人,虽然跑出来之前,他的世界只有那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院子。   但晏行偶尔也会觉得寂寞,止善园里的人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一只珍贵的瓷器,尤其是祝婴祝管事,她总是会以温柔而又强硬的态度,驳回晏行对外面的一切好奇。   偶尔的时候,晏行自己也会觉得奇怪,明明自己的言灵能力这么强,为什么在这次之前,他都没有考虑过离开呢?   只要升起一丝念头就好啊?   还有,自己所以为的重生,真的是重生吗?   *   晏行的思绪逐渐飘远,很快,又被贺临的声音拉了回来,“只是因为小晏有言灵的能力,就自动继承了整个余尘秘境?这位上古修士的择选方式未免太简单了点儿。”   执华笑了笑,“并非如此,除了天生拥有言灵的能力之外,还需得到我与持衡的认可。”   “身为秘境之灵,主人在离去之前,也仔细为我们二人打算了一番,只是谁能想到……”   负责守护这座秘境的另一位秘境之灵入魔,为了离开这座她曾经为之守护的“牢笼”而不惜伤害普通人。   执华轻轻摩挲着那圆形小鼎表面的纹路,低声解释道,“当初郁行舟郁道长不小心进入秘境的时候,我便有所察觉,只是那时候的我尚无力做太多的事情。”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那条黄色大狗。”执华的目光落在一旁,那边,用着郁行舟身体的黄色大狗正乖乖地蹲坐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晏行。   老实讲,一个蓬头垢面的大男人做出那副样子来,难免让人觉得背后发毛。   不过知道这具身体里的魂魄是一条狗,倒显得顺眼了一些。   “在持衡计划夺舍郁道长身体的时候,我虽然无力阻止,但我二人毕竟是并蒂而生,总能借着这一丝联系,让那夺舍之术,改为了移魂之法。”   “等一下!”晏行忽然举起手,奇怪地道,“可郁道长是个男的,持衡她是女灵吧?她不会介意吗?”   执华深深地看了晏行一眼,“那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待持衡从这座秘境中逃出,自会寻找更适合的身体夺舍,那才是真正的无可挽回。”   “你方才说,要成为这秘境的主人,不仅需要天生的言灵能力,还需要你和持衡的认可。”贺临缓缓开口,“持衡也算间接死于我和小晏之手,你当真毫无怨言?”   执华抬起头,注视着贺临的眸子,她自然看出来贺临并非人族修士,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一点,“若说无半分怨言,那未免太过虚伪。”   “持衡已被魔气污染,若是让她出去,那才是真正地违背主人的吩咐,而且……”执华迟疑了一下,垂眸看向手里一直捧着的圆形小鼎,“持衡并未彻底消失,缚魔鼎留下了她的本源。”   贺临眉心拧起,下意识地往前一部,护在了晏行的身上。   “还请贺道友放心,持衡的本源并未被污染。”执华略一犹豫,片刻后便将那缚魔鼎推向了贺临,“贺道友可以亲自检查一下。”   贺临看着漂浮在自己面前的缚魔鼎,一瞬间已是想明白了执华的打算。   她大概一开始就做好了持衡被击杀的准备,看之前持衡的状态,已经被完全污染,压根就没有净化的可能了,拖得越久,越容易出问题,说不定到时候整个秘境都会成为魔窟。   小晏和自己的误入是个意外,但这个意外却恰好给了执华机会。   至于之后承认小晏是这个秘境的新主人,大概也是她权衡利弊后,主动做出的选择。   以小晏的性子,知道持衡并未做出无可挽回之事,且又被灭到只剩下一点点精神本源的时候,有十之八.九的可能会同意留下那一点精神本源。   “这未被污染的本源,是你保存下来的?”贺临问道。   执华轻轻颔首,“是的,我们并蒂而生,本源对彼此都是开放的。只能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若是连精神本源都被污染了,执华大概再无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看到自己的姐妹了。   贺临嗯了一声,紧接着便低下头,将额头贴在了晏行的额头上。   “贺临?”晏行被贺临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按住了对方的肩膀。   下一瞬,贺临的声音在晏行心底响起,他将刚刚自己的推测,全都告诉了晏行。   “她之所以能放心地让我检查持衡被困在药碗里的精神本源,应当也是在背后有什么后手。”贺临的声音有些凝重,“她毕竟是秘境之灵,比我们所有人都要了解这个秘境。”   “作为交换,她只希望能保留下持衡的一点儿精神本源,我认为这个条件可以接受。执华很在意她的姐妹,若是你执意要消灭持衡的那一点儿精神本源,即便她愿意承认你是这个秘境的主人,也难保不会在心里有什么芥蒂。”   “贺临,我……”晏行刚张嘴,就被贺临捂住了嘴巴。   “在心里叫我的名字,我能听见。”   “哦。”晏行点点头,“我也觉得可以接受,如果持衡真的伤害过别人,那……我也会很纠结。但她既然没有真正地夺舍他人,这个条件也不是不能接受。”   “嗯,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小晏,你可以亲自对她说出你的想法。”   “好!”   贺临从晏行的额头上挪开,晏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唔,总觉得被贴着这里有点儿怪怪的。   但贺临此举,也是为了防止自己与小晏之间的对话被执华听到,执华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并未多做什么,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见晏行“看”向自己,执华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执华。”晏行语气认真,神色严肃,“我答应你的请求,留下持衡的精神本源,她以后就交给你照顾。”停顿了一下,晏行又补充道,“这次可千万小心,别让她再被魔气污染了。”   听到晏行肯定的答复,执华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   虽然她确实如贺临所想,但有一点,贺临却没有料到。   无论晏行是否同意,执华其实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在陷入魔化的持衡试图袭击正在补全花纹的晏行的时候,执华不得已,早已经承认了晏行秘境主人的身份,也是因此,持衡的攻击对晏行根本无效。   原本执华想将此事隐瞒下来,只要她不说,没人会知道晏行已经成为了秘境实际上的主人。   不过,在后续的接触中,执华很快便看清了晏行的本质,而且他的身边又有一位实力强大的龙族护卫,执华便将计划稍稍更改了一下。   索性,一切顺利。   轻轻呼出一口气,执华收回缚魔鼎,冲着晏行恭敬行礼,“秘境之灵执华,见过新主人。”   接受了执华的行礼之后,几人周围的气氛也变得和缓了起来。   晏行好奇地开口,“持衡以后会活过来吗?”   执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随着时间流逝,她能重新开启灵智,也有可能,她此生都会如此了。也算是对她的教训吧。”   “话说回来,”晏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执华一愣,余光瞥见一旁的人形大狗,惊呼道,“郁道长!”   “阿嚏!”   “阿嚏!”   黄色大狗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漆黑的走廊上,打了好几个喷嚏后,他用爪子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再次打了个喷嚏,忍不住仰天长啸,“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出去啊!汪呜——” 第22章   “郁道长!”执华身上的光芒闪烁了几下,似乎是在感应什么,有些歉疚地对晏行道,“我这就去把郁道长带过来。”   晏行点头过后,执华才迅速离开。   待执华离开后,晏行戳了戳贺临的手臂,“贺临,秘境是用来做什么的?”   贺临早就知道晏行对很多常识性的东西一窍不通,他能够补全石壁上的花纹,也全亏了他远超常人的记忆力,至于他为什么有力气在石壁上刻画,大约是因为那柄刻刀并不寻常。   简单解释了秘境是什么之后,贺临简单地打了个比方,“你可以认为你拥有了一个只有你自己能够打开的储物空间,以后你有什么很重视的东西,都可以放进来。”   晏行眨了眨眼睛,“你也可以放进来?”   贺临:……   他叹了一口气,“最好不要。”   晏行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我知道!”   贺临看了晏行一眼,忽然唇角微微翘起,抬手按了按晏行的脑袋,“学会跟我开玩笑了?嗯?”   晏行在贺临的掌心里蹭了蹭,嘿嘿笑了一声。   *   另一边,执华出现在郁行舟面前的时候,可把对方给吓了一跳,他几乎是看也不看,想也不想,掉头就跑。   “请等一下!”执华连忙高声道,“郁道长,我并无敌意!”   郁行舟理也不理,谁知道是不是幻觉,故意降低自己警惕心,之后再对自己一击必杀的?   反正郁行舟本人算是想清楚了,就算是以后真的只能以狗的身体活下去,那不好歹还有点儿化人当妖修的可能,要是直接在这里挂了,那一切都玩儿完了,他可还有一个宗门的人要养呢!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不能死在这儿。   执华在后面追着喊,“郁道长!郁道长!这里已经没有危险了,您快停下来!”   郁行舟听到这话,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速度,四条腿拨弄地极快,再也不是以前走一步摔一跤的样子了。   就这样一路跑一路追,执华知道对方肯定是不愿意跟自己去见晏行跟贺临的,只好悄然间改变了郁行舟前进上的路线,将其引导进了那个封印石室。   如果自己强行把人带过去,执华担心会对这位郁道长产生更大的心理刺激。   于是,晏行跟贺临正聊天呢,就见一条黄色的大狗从旁边以一种闪电般的速度冲了进来,一头撞在了石壁上。   晏行:……   贺临:……   执华在晏行面前停住,微微欠身行礼,“抱歉,主人,郁道长不肯相信我对他并无恶意,我只能用这种办法将他引到这里来。”   晏行看着正瘫在地上,眼冒金星的黄色大狗,抬头问贺临,“狗能跑得那么快吗?”   贺临思索了一会儿,脑海里闪过的都是各种神兽,于是点了点头,“应该可以。”   晏行不疑有他,毕竟他以前也没有见过饺子飞奔时候的模样,倒是被撞到过不少次,饺子还因此被罚过。   执华飘上前,轻轻一挥手,一片蒙蒙白光洒洒落在郁行舟的身上,将他从头疼头晕的过程里解放了出来。   然而,看清楚执华的脸之后,他整个人……呃不对,整条狗都缩了起来,“你要对我做什么!”   执华退后一步,屈膝微微行礼,“执华,见过郁道长。”   与此同时,晏行的声音也从一旁传来,“郁道长!你放心好啦,执华真的没有敌意,她还救了我们呢!”   执华仍旧欠着身,只是恭敬地道,“此事细究起来,也是因我姐妹二人而起,如今不过是勉强收拾残局,不敢妄言救人。”   郁行舟听到一愣一愣的,他甩了甩脑袋,“不是,这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懂呢?”   这种事情,晏行没什么经验,怕说不清楚,也不能指望贺临来解释,执华便开口道,“事情,还要从许久以前说起。”   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郁行舟顿时尴尬了起来,这事儿弄得,执华既然是秘境之灵,那说明这地儿是有主的。   他搁这儿跑人家里偷东西,结果搞得被和狗换了身体,真的是怎么想怎么尴尬。   “事不宜迟,郁道长,还是尽快和饺子换回来吧,时间拖延地长了,难免会染上几分犬类的习惯。”   郁行舟原本还尴尬呢,一听执华的话立刻就跳了起来,“换换换!赶紧换!我可不想真的变成狗!”   “还请郁道长将手伸过来。”执华摊开手,随着郁行舟道,而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郁行舟原本身体的手。   那人身狗魂的家伙,此时正犬坐在执华身边,还张着嘴哈气,右手乖乖地放在了执华掌心上,啥多余的动作都没做。   郁行舟原本还觉得将手放在一位女修的手上有些不好意思,但想想此时自己的大狗状态,也瞬间释然,抬起狗爪子就搭在了执华的手上,哦,上面还带着一块飞奔过程中粘在上面的泥点子。   郁行舟:**的,更丢人了!   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因为下一瞬,一道白光笼罩在三人周身,语气说是白光,更像是一团白雾,在贺临的视角里,那郁行舟的魂魄和黄色大狗的魂魄以执华这个灵作为跳板,瞬间完成了转换。   贺临思索了一下,猜测这或许便是灵的特质。   待白雾散去,执华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晏行的身边。   郁行舟仍旧闭着眼睛,有些不敢睁开,虽然那位叫做执华的灵信誓旦旦这次交换魂魄绝对没有丝毫的问题,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出问题了呢?   上次那个叫什么衡的不也是想夺舍自己的身体,结果不也是出问题了吗?   晏行忍不住好奇地凑上去,戳了戳郁行舟的肩膀,“郁道长,你怎么不睁开眼睛?”   说完,他看向了执华,疑惑道,“真的换回来了吗?不会失败了吧?”   话音刚落,郁行舟便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可千万别!”   与大狗时期截然不同的视角让郁行舟一时半会儿的还有点儿不适应,但到底是他原本的身体,于是,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差不多适应了个七七八八。   大概是脱离了危险,太过兴奋,确认了自己真的和那条大狗换回来了之后,郁行舟没忍住兴奋地打了一组拳。   执华有些好奇地问道,“郁道长所施展的这种拳法,此前从未见过,不知所名为何?”   郁行舟激动又得意的声音传来,“怒龙拳!”   执华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微妙的神色,忍不住悄悄地看了旁边的贺临一眼。   晏行倒是对郁行舟耍的那一套拳好奇地很,只可惜他看不见,能听见也是借助了整个秘境,他忍不住拉了拉贺临的袖子,“贺临,你听过这怒龙拳吗?厉不厉害?”   贺临:……   他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正在慢腾腾打拳的郁行舟,缓缓道,“没见过。”   晏行点头,下一瞬,他的脑海里传来了贺临的声音,“不过有几个招式,确实能看到龙族的几分影子,或许是哪位大能偶尔得到过残片,最后自己给补全了吧。”   “那威力大吗?”说起威力的时候,贺临能够明显感觉到他提起的兴奋劲儿。   想了想,贺临委婉地在心里对晏行道,“他可能连旁边的那条狗都打不过。毕竟那狗应该也在这秘境里几百年了。”   晏行:…… 第23章   等郁行舟那股兴奋劲儿过了,他才终于顾及起自己的形象来,执华温声道,“郁道长,还请随我去洗漱一番。”   “哦哦,多谢多谢。”郁行舟连忙道谢。   执华冲着晏行跟贺临微微欠了欠身,便笼罩着郁行舟离开了。   待白光散去后,出现在郁行舟面前的是一大片花田,或者说药田,在药田的一侧,还有一个清澈见底的湖泊,湖泊不远处是一个朴素简洁的小木屋。   执华将人送到小木屋门口,轻声道,“郁道长,您可在此处沐浴更衣,若是有事,直接唤我的名字便好。”   “好的好的,您慢走。”   执华欠了欠身,转瞬间消失在了湖边。   郁行舟轻轻呼了一口气,视线在那一院子的花花草草上扫过,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朵有些奇怪的花朵上,那花朵呈现紫色,花茎细长,花瓣狭小,花蕊不细看的话,像是吐出来的蛇信子。   “这玩意儿怎么那么眼熟呢?好像在哪儿见过?应该是某种灵药之类的吧?”   好奇地观察了一会儿,郁行舟又发现了另外一个有些奇怪的地方,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像灵芝的东西,通体纯白,上面还有细细的白色绒毛,不过,那东西像是被什么啃了似的,“狗啃的吗?”   郁行舟没有多想,反正秘境嘛,里面有什么都不稀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把自己打理干净。   于是,下一瞬,郁行舟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   *   “在想什么?”晏行跟贺临也换了地方,是一座风景宜人的庭园,繁花盛开,暗香浮动,一个精致的小亭子矗立在水上,下面是游动的锦鲤,看起来悠哉无比。   “我只是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情。”晏行摸了摸正趴在自己身边的黄色大狗,这次是真的狗的魂魄加狗的身体了,“执华说它的名字是饺子。”   “和你以前养过的那条狗同样的名字。”贺临还记得进入秘境之前,晏行曾经说过的话。   “是啊,饺子。”   “嗷呜~汪呜~”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黄色大狗呜咽了几声,干脆将整个脑袋拱了进去,尾巴摇的飞快,看起来非常惬意的样子。   晏行好笑地摸着黄色大狗的脑袋,继续道,“可你说,饺子应该在这个秘境里几百年了。”   他的语气里渐渐带上了几分困惑,“但这和我的记忆里的不一样,虽然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饺子不可能消失那么久,毕竟我今年也才十六岁而已!”   贺临深深地注视着晏行,片刻后,抬手抓起了他的手腕,叮嘱道,“放轻松,不要抵抗,我只是用灵力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哦。”晏行乖乖地点了点头,任由贺临将灵力注入了自己的手腕。   因为此时的晏行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贺临使用灵力探查的时候十分小心,只分出了极细微的一道灵力,缓慢地探入了晏行的身体。   仔细检查过一遍之后,贺临的眉心也微微拧起,从骨龄上来盘旋,晏行今年确实是十六岁。   “怎么样啊?”见贺临一直没出声,晏行一遍摸着大狗的脑袋,一边问道,“难道是我记错了?”   “不,从骨龄上看,你确实是十六岁。”贺临肯定地道。   “那饺子是怎么回事?”晏行捏了捏大狗的耳朵,疑惑道,“你说它在这个秘境里生活了几百年?可是,狗能活那么久吗?”   “如果它原本只是一条普通的狗,应该是无法存活那么长时间的,不过在这个秘境里,应当也有不少的天材地宝,说不定是它饿了随口啃了什么仙草灵药之类的,无意中延长了自己的寿命吧。”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贺临斟酌着说道,“或许是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   确实有些秘境可以用一种巧妙的方式,让秘境内的时间流逝速度加快,但是这种秘境一般都很少,倒是上界的一些大宗门内有类似的历练之所。   既然此处秘境是上古大能所留下的,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待执华回来,再问一下她。”贺临道。   话音落下,一道白色的身影便从无到有地出现在了亭子的入口处,执华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这才道,“已将郁道长安排妥当。”   晏行听见执华的声音,神色一振,“执华,这个秘境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一致吗?”   执华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会有此一问,但她很快回答道,“回主人,此处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一致。”   “一致?”   这下子,不管是晏行还是贺临,脸上都闪过了一抹震惊的神色。   贺临指了指被晏行搂在怀里的大狗,询问道:“你还记得这条狗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秘境里的吗?”   执华看着哼哼唧唧蹭着晏行的大狗,思索了一会儿后,道:“具体的时间我无法确定,那是我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牵制持衡身上,粗略推算的话,应该在四五百年之间。”   “四五百年?!”晏行忍不住惊呼一声,“这怎么可能,饺子丢的时候我已经记事了,而且我今年才十六岁,它怎么可能丢了四五百年呢?”   时间完全对不上!   执华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主人,您当年丢失的那条狗,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晏行仔细地想了想,“是黄色的,身体很健康,很爱撒娇。”   执华耐心地听着,见晏行停下了,便问道,“是公还是母?”   晏行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没有注意这一点。”   当时难得有个玩伴,晏行压根没想起来问那条狗是公的还是母的。   “或许……”执华斟酌着道,“此饺子,非彼饺子。”   “你的意思是,它们不是同一条狗吗?”晏行的语气逐渐低了下去。   执华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点儿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这可能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可是它真的很粘我。”晏行似乎有些不死心地道。   可能是那条狗天生就亲人。当然,这句话执华没有说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后,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执华轻声道,“还有一物,或许可以解主人燃眉之急。”   晏行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执华掌心向上,一条白色的窄绸缎带出现在她的掌心。   那缎带整体呈现一种乳白色,细看的话,却会发现其上似乎有光影浮动,如梦似幻,再仔细观察后,又会让人感觉之前所观察到的都是幻觉,那似乎就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白色缎带。   “这是何物?”贺临开口,代晏行问道。   “此物名为‘横波清’,是一件法宝,蒙在眼睛上后,可使主人能看透大部分存在的本质。”执华轻声解释,“虽不能让主人的眼睛恢复如初,但应当比什么都看不见要好一些。”   晏行眸子蓦得睁大,这可真的让他有些惊喜。   贺临也有些惊讶,不过能让晏行的摆脱完全无法视物的状态,也是好事。   他抬手一挥,那白色缎带便从执华的手上飞起,落入了他的掌中。   略微观察了一下后,贺临抬手,轻轻地为晏行蒙上了眼睛。   为了系上那条白色缎带,贺临与晏行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趴在他腿上的黄色大狗都有些不满了,但它最终只是哼唧了两声,根本不敢表现出来。   晏行虽然五感缺失了两感,但也因此,其他的感觉就更加敏锐了些,他能够感觉到贺临轻缓的呼吸,如同带着暖意的微风,拂过自己的脸颊,顺着脖颈往后。甚至,晏行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有些微热。   但此时,晏行满脑子想的其实是另一件事,贺临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但是听执华的意思,自己就算是系上了缎带,好像也看不到贺临真实的样子,只能看到他的……嗯,本质?也不知道本质到底是什么?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贺临的声音忽然响起,“好了。”   晏行本能地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对面。   下一瞬,晏行张大嘴巴,“哇,好大好粗的蛇!”   贺临:…… 第24章   听到晏行那不假思索的惊呼之后,执华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贺临有些欲言又止。   忽然,一道带着几分暖意的手指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贺临垂眸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晏行已经凑到了自己面前很近的地方,近到他能清晰地看清楚掩藏在眉尾处的一颗小痣。   晏行的眸子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法聚焦,而是定定地看着贺临的方向,只是那双眸子被藏在了白色绸缎之下,无人能够窥见。   因为两人直接身高差距有些大,晏行坐着还要仰头,最后干脆爬到了贺临身侧的椅子上,恰好比贺临高了一些。   他低下头,双手轻轻地触碰着自己所看到的“贺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晏行觉得自己好像是认错了。   晏行并非没有见过蛇,止善园毕竟建立在深林之中,偶尔还是会有一些野兽跑进来的,只不过大部分时间,它们很快就会被处理掉,晏行就有一次在花园里散心的时候,和一条蛇面对面过。   而现在的“贺临”,好像也就是那长长的身体和蛇有点儿像了。   晏行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细腻的鳞片,手下的温度有些凉,还有些滑,口角有长长的须,并未垂落,而是在半空中随意地飘荡着。   晏行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地抓了一下,但很快,那长须就主动从晏行的手里抽了出去。   好吧,不让摸。晏行在心里可惜了一下,很快就去探索其他的部位了。   在眼睛的部位,晏行看到了两团明亮的金色瞳孔,如同蛇一般的竖瞳,却并没有蛇瞳里的冷光,带着镇定与沉稳。甚至,晏行觉得自己还在里面看到了几分无奈与纵容。   嗯,倒是和晏行所感受到的贺临的气质很相似呢。   再往上,便是两只角,有些像鹿角,但又有些不同,角向后延伸,其上有分叉,看上去更加坚硬,也更加锐利。   晏行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下,却不想,下一瞬手腕被握住,贺临无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好了,不要乱摸了。”   *   旁边,执华看似正在眺望远处的风景,但实际上,却一直在偷偷关注着晏行跟贺临之间的动静。   其实在将“横波清”拿出来的时候,执华并不知道晏行居然不知道贺临的真身。   直到晏行那一句“好大好粗的蛇”出来,执华才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们一眼,但也是很快就将视线挪开了。   晏行戴上“横波清”之后,肯定会看破贺临的真身,贺临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但既然之前他没有阻止,那么也就意味着贺临并不介意自己的真身被看破,那……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晏行呢?   执华虽然疑惑,但也明白,有些事情并不适合自己开口。   但是接下来晏行的举动简直让执华为他捏了一把汗。   虽然知道晏行与贺临之间关系很好,但这样乱摸真的……真的没有问题吗?   而且更要命的是,在戴上了“横波清”的晏行“视野”里,他所触摸的,完全就是一个龙首啊!他还是从靠近下颚的部分开始摸的,那里可是最靠近龙族逆鳞的地方啊!   常言道,龙有逆鳞,触之必死,甚至不必触碰到逆鳞,只是稍微靠近,就会被认为是对龙的挑衅。   不过,看上去晏行并没有什么事,贺临似乎也没有生气,看来,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两人之间的信赖程度。   除此之外,这样一点一点地摸过去,是否有些太过亲昵了?执华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有些漫无边际地想着。   直到贺临的“不要乱摸”那一句,执华才顺理成章地移过去了视线。   晏行的双手被贺临单手按着,他的另一只手扶在晏行的腰间,似乎是怕他摔了,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不能摸吗?”晏行的语气有些失落,那两只角看上去挺好摸的样子。   “当然不能。”贺临又好笑又好气地道,“龙族的角不能随便乱摸。”   “为什么?”晏行不解。   贺临沉吟了一会儿,在思索着应该怎么解释。   龙角固然坚硬,但是和龙首连接的部分却十分敏.感,虽然被摸了不至于出什么乱子,比如控制不住地现原形什么的,但总归是一处敏.感点,一般而言龙族都不会让其他人触碰。   而刚刚,晏行就已经摸过去了,贺临不得不抬手拦住他。   因为那一瞬间,贺临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部传来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些说不清也道不明,让他本能地打断了晏行的动作。   *   “总而言之,不能摸。”   见贺临既没有松口也没有松手的意思,晏行泄了气,“那好吧。”   他收回手,在贺临旁边坐下,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拍手,“啊,我知道了!你的本体是龙!”   “我还以为你要等我亲自开口。”贺临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   “我只是一开始没往龙的身上想而已!”晏行争辩道,但很快,他又疑惑了起来,“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贺临揉了揉他的脑袋,似乎是在“报复”晏行刚才的乱摸,声音里带了些微调侃,“因为你没问。”   晏行:……   这个理由,确实无可挑剔。   *   “咳咳。”见两人似乎是结束了,执华轻轻咳嗽一声,唤回了晏行与贺临的注意。   晏行“看”向执华,有些好奇地道,“咦,原来执华你是一朵莲花吗?”   执华轻轻行礼,“是的,我与持衡原本是尘世间的一朵并蒂莲,有幸得主人……曾经的秘境主人点化,方才开启灵智,修成了灵身。”   “原来是这样。”晏行点了点头,“对了,执华,其实你可以不用喊我主人的。”   执华一愣,有些没明白晏行的意思,她斟酌着开口,“是方才喊错,所以您生气了吗?”   “不是那个原因。”晏行摇了摇头,又认真地看向执华,“你和这座秘境原本的主人应该感情很深吧?”   执华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坦然道,“她为我点化,帮我塑灵,执华无比感激。”   “所以,你应该还是更愿意称她为主人吧?那以后你叫我小晏就好了!”晏行道,“就跟贺临一样!”   执华下意识地看了一旁的贺临一眼,低下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良久,她微微欠身,“小晏道长。”   她终究没有直接喊小晏,而是取了一个折中的称呼,再怎么说,晏行也是如今这个秘境的主人。   *   接下来,晏行就像是得了什么新玩具一般,不停地东看西看,因为在现在的他眼中,整个世界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了。   他能够看到亭子的轮廓,也能分辨出不同事物之间的界限,但却大都是一些轮廓和线条。   饶是如此,晏行也觉得很满足了。   “要是能听见就好了。”   “确有一物,可以让小晏道长听见声音。”执华的声音缓缓响起。   晏行一愣,他刚才就只是随意感慨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会有解决的可能,毕竟他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能在心底跟贺临还有执华交流,他都已经觉得很好了。   执华反转掌心,上面凭空出现了一只纯黑色的耳坠,看上去像是用某种黑色的晶石打造而成,光芒内蕴,小巧精致。   “此物名为‘笼声’,也是一件法宝。是……”迟疑了一下,执华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是主人所留,佩上后便可与另一个存在建立联系,从而听到它所听见的声音。主人当初因言灵而失去听觉的时候,便是利用此物与附近的灵兽建立联系,以弥补听觉的。在一些特殊的场合,此物会有奇效。”   “您可以用‘笼声’与饺子建立联系,只要饺子不离开您的身边,您就可以通过它的耳朵听到附近的声音了。”   说完,执华将那只耳坠往前轻轻一推,“此外,‘笼声’可以变幻外形,只需注入灵力便可。小晏道长若是不喜欢耳坠,也可以换成别的样式。”   贺临取过那只耳坠,他虽然对此类配饰不够了解,但也能够看得出,做工精巧无比。   想了想,贺临稍稍注入灵力,片刻后,那只耳坠便转化了外观,成为了一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黑色耳珰。   男修虽少有穿耳孔者,却也并非没有,换成耳珰会没那么显眼。   左耳的耳垂被捏了一下,晏行有些困惑,“贺临?”   贺临看着晏行还有些茫然的模样,心里莫名泛起了一丝心疼,他轻轻叹息一声,温声道,“可能会有些疼,我轻一点儿。”   晏行:? 第25章   晏行有些困惑地看着贺临,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贺临手里的耳珰上,只是有些奇怪,“哪里疼?”   贺临没吭声,侧过头,捏了捏晏行的耳垂,他的指尖迸发出小小的一簇冰晶。   “唔,有点儿凉。”晏行想躲开,却被贺临按住了后颈。   “别乱动。”   一道轻微的刺痛过后,贺临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好了。”   同时那股冷意也从耳垂那里消退。   晏行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摸刚才刺痛的耳垂,但却摸到了一个有些硬硬的东西。   “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贺临问道。   晏行奇怪道,“一直能听见啊!”   贺临唇角露出了一抹细微的笑意,“这次不一样。”   歪了歪脑袋,晏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是通过隐秘来联系的?”   “是。”   “汪汪汪!!!”黄色大狗前爪抬起,直接趴在了晏行的腿上,见晏行来摸摸自己的脑袋,立刻开始哼哼唧唧地撒娇。   “所以,我现在听到的,都是饺子所听到的声音?”晏行有些惊奇地道。   “不错。”贺临也顺手点了点饺子的脑袋,提醒晏行,“以后别让饺子随意离开你的身边。”   不过,看饺子这粘着晏行的架势,除非出了什么意外,不然的话,它大概会一直蹭在晏行的身边。   晏行抱着黄色大狗,一边撸狗,一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贺临好奇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晏行揉着黄色大狗的耳朵,“如果横波清也有类似的功能,那我不就真成了狗眼看人低了?”   贺临:……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俗语可不是这样用的。”   “我知道我知道~”晏行嘿嘿笑了一下,“只是突然间想到了嘛!”   “话说回来,我还有一件事情非常好奇。”晏行看向了一旁的执华,“这座秘境原本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也有言灵的能力?那她知道这种能力是从何而来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和她的身上?还是说……”   晏行眸子眨了眨,“我是她的什么血脉后代?”   执华听着晏行那一连串的问题,越听脸色越是古怪,眼看着晏行的思绪越来也放飞,她连忙开口道,“主人的言灵能力是天生的,至于这种能力的来源……”   迟疑了一下后,执华继续道,“在主人飞升之前,我隐约察觉到她似乎是窥破了其中的一些隐秘,但更具体的主人并未名言,只是叮嘱我守好这座秘境。”   “主人的传承限制太大,几乎只有天生言灵之人才能够修炼,因此,从一开始,主人就做好了传承无人的打算。因此,秘境内除了最核心的传承之地之外,其他的地方防止的都是各种天材地宝、灵丹法器,还有她自创功法之前搜罗的各类功法秘籍。所考虑的便是若是有有缘人误入,不必空手而回。”   “小晏道长既天生有言灵之力,又巧合地进入了这余尘秘境,自然便是主人所期待的那位传承之人。”   说完,执华抬手,轻轻一挥,凉亭外的湖水像是被一道透明的利刃从中间劈开,露出了一道长长的下行阶梯来。   “传承之地便在湖心之下,”执华的语气十分郑重,“是否取得传承,全看小晏道长的意思。”   晏行看向了湖心底部,在他的视野内,湖心底部是一个被闪烁的光线所勾勒出的大门,那大门像是独立在这个世间,周围不与任何墙壁相连接,似乎打开它之后,就会进入另外一个空间。   “那就是传承之地吗?”晏行低声喃喃,不自觉地迈出了第一步。   贺临看着仿佛踩在虚空一般的晏行,手下意识地伸了出去,却在即将触碰到晏行的时候猛然间收回。   他的眸子里带这些苦恼,也掺杂了几分担忧。   虽然如今晏行已经是这个秘境实际上的主人,但是看着晏行一个人缓缓离开,贺临还是有些不放心。   虽然严格来说,两个人相遇的时间并不长,但贺临却似乎已经把晏行当成了自己的一份责任。   执华似乎是看出了贺临的担忧,眼看着晏行就要推开那扇大门,她忍不住开口,“贺道长若是担忧,不妨一同前去,对接收传承无碍的。”   毕竟那份传承是如此特殊,对于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修士而言,毫无意义。   但对于特定的人而言,那却是无价之宝。   “不了。”贺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小晏,总归有自己的路要走。”   话音落下,晏行的手便穿过了那一道大门,紧接着,便是他的手臂、身体,直到最后一点也看不见了,贺临才收回了视线。   “你方才说,余尘仙子,已然飞升成仙,是吗?”   执华点了点头,“是的,当年主人渡劫成功之后,仙界之门大开,主人飞升仙界之后,我与主人之间的联系便被彻底切断了。”   贺临垂眸微微思索了一会儿,便不再开口,执华也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   传承之地内,晏行好奇地四处大量着。   在他的视野里,这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地方,而最引人注意的是前方一个不算太大的池塘,池塘被一圈而白玉制成的低矮栏杆围了起来,内部是一丛长势喜人的莲花,纯白色的莲花几乎铺满了整个池塘,而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最中间的那一株并蒂莲。   但那一株并蒂莲却呈现出了一副古怪的样子来,那朵白色的正安安静静地开放着,而另一朵红色的却萎缩成了花苞的样子,花瓣紧紧闭合着,看上去丝毫没有盛开的意思。   “那就是执华和持衡的本体吧?”晏行猜测着,“也不知道传承会在哪里。”   他又四处看了看,这里除了那一池塘的莲花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边缘处模模糊糊,像是萦绕着一层虚幻的雾气。   晏行蹲在池塘边,想了想,伸手去拨开了池子里的白色莲花,“该不会也被埋在了池塘的底部吧?”   真咕哝着,池塘里莲花跟荷叶忽然层层震荡了起来,同时,原本平静的睡眠也是涟漪骤起,像是沸腾的开水一般,无数的气泡挤压着,破碎着。   晏行猛地伸回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不烫,水没开。”   一团白色的根系裹着一个半透明的光球升了上来。   在晏行的眼里,那光球的周围萦绕着许多模糊不清的纹路,像是某些上古文字,有像是什么具有特殊意义的符号。   看来,那半透明的光球应该就是执华之前所说的秘境传承了。   晏行注视着那个光球好一会儿,片刻后,他的目光缓缓下移,摸着下巴喃喃道,“这是莲藕吧?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话音落下,那捧着白色光球的根系明显一缩,随后不等晏行反应,把光球顺势往他怀里一抛,瞬间缩了回去,速度之快,甚至留下了几丝残影。   晏行:……   *   传承之地外,执华忽然打了个哆嗦。   贺临侧头,“怎么了?”   执华摇了摇头,“没事,小晏道长已经拿到传承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控制住自己的本体,把所有莲藕都埋深了许多。   同时在心里祈祷,希望小晏道长赶紧接受传承,别打她莲藕的主意了! 第26章   那代表着传承的半透明光球被扔进自己怀里的那一瞬间,晏行有些手忙脚乱。   等终于拿稳当了那半透明的光球后,晏行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它吸引,根本无暇关注莲藕了。   晏行将那个半透明的光球举起,摆弄了一阵后,有些苦恼地喃喃自语,“这东西应该怎么用?”   在与贺临相遇之前,晏行的生活中几乎没有能够和修仙所能扯得上关系的事情。   所以,对很多修士而言是常识性的东西,晏行却一无所知。   他敲了敲那半透明的光球,没什么反应,又往上抛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最后,晏行不得已,干脆直接上嘴啃了一下。   “哎呀!”   晏行捂着嘴,缓了一会儿,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喃喃道,“这东西咬起来比看起来硬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忍无可忍,那个半透明的光球从晏行的手里飞出,紧接着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晏行的脑袋里。   晏行:?   不等晏行产生疑惑,他的脑海里已经被填充进去了无数的知识,那些知识像是一道道的洪流,在他的脑海里不停流淌。   有很多他听都没有听过的知识,也有很多他从未见过的文字,这些东西让晏行困惑,但很快他的困惑就在洪流中得到了解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晏行盘膝做在莲花池的前面,他的眸子微微阖着,在那似睁非睁的眼皮缝隙间,偶然间会有莹莹光芒一闪而过,整个人仿佛已经彻底彻底入定。   若是有不明所以的人看到,大概会以为晏行坐着睡着了。   但实际上,此时晏行的脑海内,知识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刷着,不过在经过了最开始的茫然与慌乱之后,晏行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沉着地“看着”那些飞舞的“知识洪流”,抬手捉住了其中一条,慢慢地思索着,学习着。   晏行不知道他在这个地方呆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到底从那些“知识洪流”内学到了多少,他只是认认真真地吸收着,消化着,就像是他以前学习其他的知识一样。   晏行是很能沉得下心来的,不然,在那些漫长的,名为保护,实则囚禁时光里,他恐怕早就压抑地发疯了。   他学了很多东西,写字、绘画、弹琴、下棋、篆刻……但很多时候,晏行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将传承里的所有内容一一记好,整理完成之后,他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层淡淡的银白色光芒在他的眸子里一闪而逝,很快,那双眼睛就恢复了原本的清明。   晏行张开双手,伸了个懒腰,从地上起身,耳边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同时,脸颊上也有些痒痒的。   伸手一摸,晏行从自己的脸上扣下来一块已经干结的泥块。   晏行:?   这什么东西?   稍一思索,晏行便在自己所接受的传承里找到了类似的说明,或者说,是一种常识。   无论那一个种族,只有刚刚诞生的婴儿才是最纯净的存在,之后呼吸、进食、活动,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尘埃”累积在体内,堵塞灵气通行的经脉。   即便是修士,也不能避免。   因此,便出现了可以清除体内杂质的丹药。   不过晏行现在的情况,却不是因为吃了某种清除体内杂质的丹药,而是那份传承带来的变化。   晏行低下头,用力握了握自己的手,他能够感觉到,有一种力量正在自己的体内涌动,虽然说不清也道不明,但此时的晏行却能判断出,自己已经踏入了炼气期。   他自己也说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是他沉浸在那传承里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学会了引气入体。   “真是不可思议。”他就这样接过了一份远古大能所留下的传承。   晏行放下手,环视着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传承内也有和这个秘境有关的很多东西,而其中最为重要的部分,便是那一对并蒂莲,执华与持衡。   现在持衡只余下一点儿本源,剩下的只有执华。   正如晏行之前所猜测的那般,池塘里的那一池莲花,就是他们的本体。   晏行又盯着那一池的莲花看了一会儿,良久喃喃道,“有点儿可惜。”   看来以后要少吃莲藕了,不然怕是会被执华留下心理阴影。   既然已经接收完传承,晏行也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他转过身,走向了视野内的那一扇看似独立的金色大门,轻轻推开。   *   正在安静等待着的执华猛地抬起头,“完成了。”   凉亭内,贺临盘膝而坐,闻言眸子缓缓睁开,视线落在了湖面之上。   晏行其实已经在里面呆了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这一段时间里,贺临一直寸步不离,执华偶尔会离开,去处理郁行舟郁道长的事情。   晏行没有接收完传承,执华也不能擅自打开秘境,免得出现意外。   执华没有将晏行正在接受传承的事情告知郁行舟,只道是因为之前的那一次意外,秘境暂时无法打开,还需要调整一段时间才可。   郁行舟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被困在秘境里什么的,对于修士而言,还是挺正常的一件事情,既然暂时无法离开,他也就暂时在这个秘境里住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嘛!   更何况,这里的灵气可比他的宗门充裕多了,在这儿就算是打坐那都是事半功倍!   如果不是担心宗门内的老小,郁行舟甚至想呆在这里不出去了。   又一次从打坐中醒来,郁行舟看着远处的药圃,一条黄色的大狗正摇着尾巴,欢快地在里面觅食。   看着那大狗一口又一口地下去,郁行舟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抽抽。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他也大致认出来这药圃里的一些灵植,大都珍贵无比,就比如刚才被大狗啃掉了三分之一的灵芝。   郁行舟迅速在心里换算了起来,灵芝倒是很常见,算不上多珍贵的灵植仙草。   但是这样大的可不多见,如果拿去珍奇阁拍卖的话,估计喊到了十万灵石应该没什么问题,嗯,如果再想办法把那两个不对付的公子哥儿引过去的话,他们火气上来了彼此抬价,上个二十万灵石也是轻轻松松。   而现在,那灵芝被狗啃了一口,哦,它又啃了一口。   大概是郁行舟注视它的时间太长,让那条黄色大狗误会了什么,它咬住灵芝的根茎部分,猛得拔了出来,然后颠颠地跑到了郁行舟面前放下,尾巴甩地飞快。   见郁行舟没有动作,那条黄色大狗又用鼻子把那灵芝往前拱了拱,这下子,郁行舟是彻底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那条大狗以为自己馋了,所以慷慨地来和自己分享。   郁行舟的眸子黯淡地仿佛失去了光彩,他简单算了算,就刚刚,那条黄色大狗就啃掉了至少五万灵石。   而在来到这个秘境之前,郁行舟每个月修炼用的灵石,也就一百枚而已!   狗都比我过得好。   郁行舟泪流满脸地想道。   原本黄色大狗还想把那灵芝往前推的,但是它忽然转过头,遥遥地看向了某个方向,紧接着,如同闪电一般跑了出去。   *   黄色大狗赶到的时候,晏行已经从湖底出来了,他此时的样子看上去可不怎么好,浑身上下都是结块的黑泥。   而且那黑泥结块的时候,完全附着在晏行的身上,将他的脸也“描绘”地惟妙惟肖。   此时,晏行正苦着脸从自己身上扒泥块,贺临也在他的身后帮忙。   一边扒,晏行一边向贺临诉苦,“我觉得这玩意儿快要把我脸上的毛给拔下来了!”   贺临看了晏行的侧脸一眼,肌肤细腻光滑,连个毛孔都看不见,哪儿来的脸毛?   终于将那些大的结块黑泥剥干净,晏行便被执华带去了一处泉眼。   那是一处温泉,肉眼看去,有袅袅热气蒸腾而上。   温泉四周是垂蔓的白色轻纱,偶尔会无风自动,萦绕出了几分旖旎的气息,温泉一侧,还有一方木质小桌,上面摆满了各种灵果,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贺临看了一眼,对执华道,“把桃子撤了。”   执华一愣,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既然小晏道长没有阻止的意思,她便随手一挥,原本摆放的灵果消失,下一瞬,另一盘摆放更加精致的果子便出现在了那里。   “此处唤作涤尘泉,小晏道长可在此处沐浴。”执华微微欠身,“若是有事,小晏道长可随时唤我。”   “嗯嗯,我知道了!”话音刚落,晏行就迫不及待地扑进了水里,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贺临:……   他摇了摇头,确认晏行会水后,便也转身离开了。   只是,他刚在外面的花丛里打坐了一会儿,便见执华一脸歉意地看着自己。   “何事?”   执华有些为难地道,“以往主人沐浴,都是我与持衡服侍的,但……”   咬了咬唇,执华继续道,“此物是一套法衣,可随着穿戴者的身材而变动。只是我在秘境中许多年,早已不知外界流行如何,希望我的眼光还没太落后。”   “不知能够请贺道长帮忙,将新衣送给小晏道长?”   贺临没怎么思索就答应了下来,“无妨,衣服给我。”   执华双手向上托起,一个白玉制成的托盘出现在她的手中,托盘上是一整套男修衣衫。   在贺临接过去后,执华轻轻行礼,“有劳贺道友。”   贺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闪身进入了那正缓缓飘荡的白纱内。 第27章   拿着衣服,贺临拨开层层叠叠的轻纱,终于来到温泉前,然而,这里却空无一人。   水面平静,烟气袅袅,温泉旁边的白玉托盘里,灵果一个没动,之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贺临眉心一拧,立刻出声道,“小晏?”   “咕噜噜——”   水面上冒出来一连串的泡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   贺临脸色一变,手里衣服一扔,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龙族司水,在水里活动毫无滞碍,那双金色的眸子如同明亮的探灯,飞快地在温泉里扫过,很快便找到了晏行的身影。   此时晏行的模样看起来着实令人忧心,他闭着眼睛,双手双脚仿佛脱力一般浮在水里,口鼻处还有一连串的气泡正在不停地往外冒。   贺临瞳孔骤缩,毫不迟疑地托起晏行的腋窝,只一瞬间,就将晏行托出了水面。   “哗啦”声里,水珠四溅,原本平静的水面像是沸腾了的开水一般,再加上此处温泉温度偏高,周围都是升腾的雾气,乍一看上去,像是两个人被活煮了似的,看着甚至有点儿渗人。   贺临让晏行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小晏?小晏?”   见晏行始终没动静,他将手指按在晏行的颈间,察觉到指腹下那有力的跳动后,贺临才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唔——”   晏行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反应了一会儿后,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干什么了,他正在泡温泉,只是温泉里的温度实在是太舒适了,他没忍住,直接睡着了。   “贺临?”晏行侧头,看着和自己一样变得湿漉漉的贺临,有些困顿地道,“你也来和我一起啊?”   贺临:……   几乎不需要晏行再说什么,贺临就已经意识到,刚才的晏行其实并不是溺水,而是……睡着了。   在水里睡觉这回事,贺临其实不陌生,但他毕竟是一条龙,而晏行是一个人。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或许……是某种身体自发的反应?   无论如何,知道晏行没事,贺临悬着的心也就彻底放了下来。   “来给你送衣服。”贺临解释了一句。   “衣服?”晏行一点儿也不客气,直接靠在了贺临的胸膛上,经过刚才的那一番闹腾,他的困意也消散地差不多了。   “你不说我都要忘记这回事了!”晏行转过头,冲着贺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来,“谢谢!”   “不必。”贺临险些被晏行那灿烂的笑容给闪花了眼睛,他挪开目光,“我先上去了。”   贺临从水中起身,目光落在一旁被解开的白色绸带上,“怎么没有戴上横波清?”   “它会粘在我的脸上,很难受。”晏行的手指无聊地划着水,“只是沐浴而已,我就自己解下来了。”   贺临下意识地扭头,晏行正靠在温泉池边,一手搭在池壁上,另一只手正在扑腾着水玩儿,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脸颊被温泉蒸得红红的,整个人看上去软乎乎的,看着就很适合被……欺负。   念头只是一转,就被贺临压了下去。   他蹲下身体,那条白色的缎带拿起,放在了晏行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想了想,又叮嘱道,“别再睡着了,有问题就喊我的名字。”   “嗯嗯,我知道!”晏行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结果,贺临刚离开,心底就响起了晏行的声音,“贺临,你快来!”   贺临迈出去的脚打了个转,又走了回去。   温泉池旁,晏行正在和那一身法衣较劲,贺临的眉头微微扬起,“你这是在做什么?”   听见贺临的声音,晏行猛地抬头,“贺临,这衣服我不会穿!”   贺临一愣,他有些奇怪地问道,“那你之前……是怎么穿的?”   晏行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款式一样啊,但是这件衣服……”   皱了皱眉,晏行有些泄气地道,“和我以前穿的不一样。”   虽然男修衣裳比不上女修那般绚烂华丽,但多年的累积下来,再加上不同的小世界各有自己的穿衣方式,细算的话,款式仍算不少。   以往晏行的衣服虽然颜色不同,但是款式以及里衣外衣都是固定的,晏行早就已经熟悉了,即使看不见,摸索着也能穿好,最多就是穿好后再让服侍的人仔细整理一下。   但这次贺临送过来的这一整套衣服,不管是款式还是裁剪,都和晏行记忆里的不一样,所以,晏行难得地抓瞎了。   贺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连忙上前帮忙,“我来。”   “伸手。”   晏行乖乖地伸出手去,贺临将袖子套进了他的手腕,又将带子仔细系好。   执华取来的法衣是一整套,从里到外,足足四五层,各有不同的效果。   给晏行穿好法衣后,贺临手指抚过晏行的长发,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原本湿漉漉的黑色长发便瞬间干透,手指穿插在发丝间,感受着那一头青丝的顺滑柔软。   贺临手指动了动,一根白玉一般莹润无暇的发簪便插在了晏行已经绾好的发髻上,簪头处被雕刻成了龙首的模样,龙嘴微微张开,衔着一枚乳白色的玉珠。   将晏行打理好之后,贺临退后一步。   不得不说,执华之前的话还是自谦了,很显然,她的眼光很好,淡淡的青色穿在晏行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衬托地活泼生动了许多,领缘袖缘看似朴实无华,却在动作的时候,隐隐约约有暗纹浮现。   色彩深浅有度,多一分显得杂乱,少一分则会显得平淡。   贺临伫立良久,直到被晏行提醒,他才缓缓地道,“这一身很适合你。”   “是吗?”晏行对此并不是很在意,此时他脑海里盘旋着的,是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   记忆里,他似乎正在和一个人下棋,对面的是一个男人,峨冠博带,气质儒雅。   那个男人的手刚刚从棋盘上收回,带着些许笑意的眸子向自己看了过来,声音轻缓,雅致无双,“余尘仙子,该你了。”   那一瞬间,虽然儒雅男人看的应该是余尘仙子,但正处于余尘仙子视角的晏行,在被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却心里骤然间一紧,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却仍旧被看透了一切。   直到现在,自己在记忆里翻出来这一段的时候,晏行仍旧无法自控地屏住了呼吸。   “放松。”贺临的声音在心底响起,拉回了晏行的理智,同时,他也在轻轻地抚摸着晏行的后背,动作轻缓,像是在抚摸着什么珍贵之物。   “呼——”在贺临的安抚之下,晏行逐渐冷静了下来,“我没事,不过,我接受传承的时候,似乎也一并接受了这座秘境原本主人的记忆片段。”   “哦?”贺临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瞬罢了,在传承内留下一缕残念,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原因也很简单,为了让自己的传承之人能够更好地领悟,少走弯路。   贺临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是在听了晏行的描述之后,他立刻便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视角不对,留下的传承残念,大都是从第三者的角度去看的,可晏行,却像是附身在了余尘仙子的身上,透过她的眼睛去看的。   不像是留下来的残念,倒更像是,某一瞬间,晏行看到了正在发生的事情。   “余尘仙子是这座秘境原本的主人,按照执华的说法,她早已飞升成仙。”晏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语气有些飘忽,“如果真的和你猜测的那样,那我……那我刚才看到的,岂不就是仙界的情况?那个看上去儒雅随和的男人,是……真正的仙人?”   “可……可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些?”晏行不解。 第28章   “此事不妨问一问执华。”思索了一会儿,贺临提议道,“她在余尘仙子身边服侍良久,应当会有些了解。”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执华!”晏行立刻拉着贺临就往外跑,同时大声喊道,“执华!”   执华的身影自空气中浮现,“小晏道长。”   “执华,我好像看到了余尘仙子的一段记忆!”   执华猛地抬头,眸子的情绪剧烈起伏,她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片刻后,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询问道,“主人的……记忆?”   晏行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记忆。”   说完,他便将自己刚才跟贺临的猜测说了出来,“所以,余尘仙子飞升之前,有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吗?能一起下棋的那种。”   执华有些为难,“主人的朋友不少,如果没有更多的其他特征,我也很难肯定那个人是谁。”   “这样啊……”晏行的语气有些失落。   “如果……我把那个男人的样貌画出来呢?”晏行忽然道。   “画出来?”   贺临与执华同时看向了晏行。   贺临倒是知道晏行还在止善园的时候,学过不少东西,大多是琴棋书画一类,而与修仙有关的东西,则根本不会让晏行接触。   别的不说,止善园所在的地方,便是一个偏僻小镇外的密林,不仅远离人烟,而且灵气稀薄。   当初受伤后不慎落入那附近,贺临原本自己还需要几百年的时间才能完全养好伤呢。   但,知道归知道,贺临还真的是不知道晏行的水平如何,但有一点贺临知道,小晏几乎能够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在他还只是一个普通凡人的时候。   执华对晏行的过去并不了解,此时听闻晏行能够将那个气质儒雅的男人的容貌画出来,她连忙去准备了笔墨纸砚。   “此处秘境和外界断开联系许久,倒是还保存了一些笔墨,只是不知合不合用。”   执华将一张素白的宣纸抚平,拿起一旁的墨锭,稍稍沾了一些水,在砚台内缓缓地磨着。   在清水的浸润下,墨汁逐渐划开,在砚台内积起了浅浅的一层,泛着黑亮的色泽。   一旁的笔架上,悬挂着大小不一的毛笔,有的笔杆粗壮,笔头部分上粗下窄,有的笔杆则比较细,笔头也是小而窄。   粗粗看过去,大约连材质也不尽相同。   将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之后,执华从书案前推开,躬身道,“劳烦小晏道长了。”   “不劳烦,不劳烦。”晏行摆了摆手,“我也很想弄清楚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是别人的记忆碎片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还是自己通过别人的眼睛看到了什么,稍微想想都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晏行取过毛笔,在砚台里滚了一圈儿,稍一思索,抬起笔便画了起来。   墨色在白色宣纸上氤氲,随着线条的不断勾勒,一个儒雅男人的样貌逐渐在纸上显现出来。   那人宽袍长袖,发丝不曾束起,只松散地披在身后,眉毛浓密,眸子低垂,正在看着面前的棋盘,指尖还拈着一枚黑色的棋子,似是正要落子。   将手里的毛笔放下,晏行摸了摸眼睛上蒙着的“横波清”,轻轻舒了一口气,“好了,希望我没有画得太糟糕。”   “横波清”,虽然让晏行不再两眼一抹黑,但透过“横波清”看到的世界,总是和常人所看到的有所不同。   对于现在的晏行而言,他倒是能够看到执华仔细备好的笔墨纸砚,而且执华所准备的那些东西,应当都不是凡品,晏行能够看到,那笔墨纸砚里有淡淡的灵气氤氲。   在绘画的时候,晏行先是“看”准了宣纸的位置,又用手指确认了毛笔蘸取的墨汁浓度,之后几乎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感觉,以及对每一笔的精确把控来绘画的。   这可比他未失明的时候麻烦得多。   那时候他可以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墨汁氤湿的深浅和范围,但是现在,他只能凭借之前抚摸宣纸的手感来判断它的渗水程度,还有狼毫的蓄墨浓度,在脑海里模拟出这一笔下去之后的画面。   就这样一笔一笔地完成了绘制。   只是,这到底是晏行第一次这样做,也不清楚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准确的。   将毛笔放好,晏行有些紧张地等待着执华跟贺临的反馈,然而,周围却是一片安静。   晏行有些迟疑,“贺临?”   “我在。”   “是不是我给画糊了啊?”晏行有些忐忑地问道。   “不。”贺临看着书案上那一副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眸子里满是震惊,“你画得很好。”   “拿出去张贴告示寻人都足够了!”执华手指轻轻一点,那一张人物肖像便竖着飞起,漂浮在了半空中。   “此人……”执华在自己的记忆里仔细翻找了一遍,倒是有几个有类似气质的人冒了出来,但是样貌却都对不上。   “此人我不曾见过。”最后,执华很肯定地道。   “那么,此人确实有可能是余尘仙子飞升之后所认识的?”晏行问道。   执华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   “或许……是我诞生之前主人所认识的人。”执华轻声道,“虽然那人称呼主人为余尘仙子,但在许多世界,仙子一词也被用作实力高强的女修的尊称,因此,也不能说明什么。”   “最关键的问题。”贺临沉声开口,“她留下那一段记忆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一个下棋的片段,没头没尾的。可它既然和传承放在了一起,那也就意味着它或许没那么简单。”   “只是现在的我们暂时还没法弄明白它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了。”   对于贺临的这个观点,晏行有些迟疑地道,“万一……就是余尘仙子飞升之前特意留下来的隐秘连接呢?”   “至于连接的目的……或许她只是想知道接受了自己传承的人长什么样子?”   然而,晏行的这个猜测立刻就得到了贺临还有执华的双重否定。   “修仙界与仙界之间的壁垒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贺临对晏行解释着,“即便是渡劫期的修士,除非那个飞升的机缘已经到来,不然也绝无可能找到修仙界与仙界之间的通道。”   执华也是认同地点头,“既然已有了此人的画像,待离开秘境后,小晏道长可去买卖消息的地方寻找线索。”   “说的也是。”晏行点头,只在这里猜是猜不出来的。   于是,几人便暂时将此事放在了一边,而贺临更关心的还是晏行所获得的传承是否有问题。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晏行看着自己的掌心,“除了那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我所接受的传承里,讲的基本上都是如何自如地掌控言灵的能力。”   正如因果循环一般,言灵的达成也是需要代价的。   根据言灵达成后所影响到的人的范围,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尽相同。   在言灵师实力低微的时候,言灵达成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还没有那么严重。   但随着言灵师境界的提升,言灵达成所牵涉的影响范围也越来广。或许某些时候,只是言灵师不经意间说出的一句话,就能导致自己当场暴毙。   因为言灵所达成的那一句话背后,所牵涉到的事情层级太高了,言灵师目前所能付出的代价完全弥补不了。   言灵达成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并不一定是有形有质的东西,也有无形无质,但也切实存在的东西。   比如,人的寿命、气运等。   尤其是气运,那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每个人都有气运,但气运却有高低。   气运高的人或许走在路上一弯腰都能随手捡到一本远古大能的传承秘籍,而气运低的人,可能汲汲营营数百年,却在最后一刻,与传承秘籍擦肩而过。   寿命对修士而言也十分重要,对于天之骄子而言,寿命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但对于天资平平的修士来说,寿命多几年,或许就能顿悟提升至下一个境界。   对于言灵师而言也是同样,如果一个言灵师达成言灵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气运,前期或许还看不出什么来,一旦将气运挥霍殆尽,或许只是喝一口水,就会被莫名其妙地呛死。   而余尘仙子想出来的对策,是想办法调动天地自然之力。   不会有什么比天地更加久远,也不会有什么比天地更加显眼,他们是万物萌生的根基,是无数人赖以生存的家园。   一个小小的言灵师,若是不小心触碰到了不该此时的他所接触的东西,单凭他自己的力量,是根本无法抵抗的。   但若是调动了天地自然之力来达成,则会简单许多。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言灵这种能力,也是诞生于天地之间的,他们两者间,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   “调动自然之力么?”贺临沉吟了一会儿,道,“其他修士释放术法,消耗的是他们体内积攒的灵力,只要将他们的灵力耗尽,他们便需要一段时间的打坐来补充体内消耗的灵力。”   而随着境界的提升,修士体内所能容纳的灵气也越来越多,但是,人的身躯是有限的,所以修士的体内就需要多出某种东西来存放那些灵气,这就是结丹、结婴的由来。   随着境界的再度提升,体内的丹婴也无法容纳的时候,修士便开始寻求新的灵力存取方式,他们的目光开始转向天地之间几乎无处不在的灵气,他们尝试着接触并且掌控身边的那些灵力,将整个天地,都变成一个能够容纳灵气的“器官”。   至于之后的飞升,贺临猜测,或许那便是一个天地即我,我即天地的过程。   *   “所以,余尘仙子所传授的功法,直接省去了你吸收灵力,转化灵力,释放灵力的步骤,让你能直接借用天地自然之力。”贺临若有所思地道。   “就是这样!”晏行点头,“我也是研究了好久才搞明白的!”   贺临的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膝盖,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有一点,人族修士想要调动或者借用自然之力,需要达到出窍期方可。   晏行现在只是一个炼气期的修士,他甚至连入门都算不上,因为只有达成筑基,才算是正儿八经的修士。   出窍期大能方才能做到的事情,却要求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做到,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除非,那位余尘仙子已经找到了稳妥的解决办法。   “确实有稳妥的办法。”面对贺临的担忧,晏行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还是利用言灵。”   “哦?”贺临神色正了正,“若真能如此,那……”   贺临点了点晏行的眼角,却因为眼睛上蒙着一层白色绸布的关系,只能点在那一层白缎上。   “你的眼睛和耳朵,说不定能彻彻底底地恢复。”   而不用像是现在这样,得想尽办法用各种法器来增强视觉和听觉,效果还不怎么好。   说完,贺临又好奇地问道,“办法是什么?”   但紧接着,贺临快速补充,“不,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啊,这又没什么不能说的。”晏行坦然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余尘仙子的传承里所提起的秘诀就是,骗。”   那一瞬间,贺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忍不住再问了一遍,“你说秘诀是什么?”   “就是骗啊。”晏行有些苦恼地皱起了脸,“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就是把自己伪装成天地间的一团灵气。因为灵气无形,我使用言灵的能力之后,代价便可以灵气偿清。”   贺临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大概是连他都没有想到,这个能够在低境界的时候就借助并且操控自然之力的方法,竟然如此得……奇葩。   虽然不想诋毁仙人,但贺临的脑海里仍旧忍不住冒出了一句话,这真的是正常人能够想出来的办法吗?   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余尘仙子所寻找到的这个方法,仔细想来竟然合情合理。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如何把自己伪装成一团灵气了吧?   摇了摇头,贺临拍了拍晏行的肩膀,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晏行:……   *   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在这个秘境内停留了不短的时间,确认晏行接受了完整的传承之后,贺临便提议,他们该离开秘境了。   离开的那天,饺子围着晏行跟贺临,撒欢儿似的转圈儿,尾巴摇得飞快,甚至让人怀疑那是假尾巴。   郁行舟站在两人身侧,看着附近已经开始变得熟悉的景色,心里也满是感慨。   原本这次离开宗门是为了历练的,但让郁行舟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历练的困难程度,几乎超过了他以往历练的总和,荒诞,离奇,但幸运的是,最终的结果没有让人失望。   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上古大能的传承,也没有找到可以改变一个人资质的丹药,因为这些都是魔化持衡制造出来的幻象,为的就是将误入此地的郁行舟引到指定的地方。   余尘秘境的传承只有天生言灵的人才能修炼,其他人就算是拿到了,也是毫无用处。   至于能够改善资质的丹药,这对于天生言灵之人而言,同样没有什么大用,毕竟伪装成灵气什么的,或许和资质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这段时间里,晏行一直在吸收和消化传承,贺临压根就不在意除了晏行之外的事情。   所以,停留在秘境里的这段时间,郁行舟最熟悉的,反而是执华和那条黄色大狗。   因为持衡的事情,执华对郁行舟心有歉意,也尽力做了补偿。   临近离别,执华白色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中,她微微行礼,“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郁行舟抬起手,用力挥动。   *   一阵天旋地转,再次脚踏实地的时候,几人便发现,自己落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晏行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和之前的密林不同,几人现在的落脚地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空旷,非常地空旷,地面平缓,芳草如茵。   “如果我没有认错,这里应该是辛阑城的远郊。”郁行舟开口道。   “辛阑城?”晏行好奇地问道,“就在这附近吗?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目之所及,皆是郁郁葱葱的草原。   郁行舟笑了起来,“辛阑城是蒙里安大草原上最璀璨的明珠,也是这里最大的城镇,我以前游历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两位道友如果没什么急事的话,不妨去辛阑城里逛一逛,毕竟机会难得。”   “城市?里面有很多人吗?”晏行问道。   郁行舟不由得笑了起来,“当然有很多人,非常非常多的人,修士、凡人,甚至妖修,你都能在这里看到。”   “因为蒙里安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信仰巨浪,所以,辛阑城里的妖修比别处多很多,而其中,又以狼妖为最。”   “在这里,狼妖基本上不会被排斥,甚至会比其他的妖修得到更多的尊重。”   郁行舟指着东方远处的一个小黑点,“看到那里的那个小黑点儿了吗?那就是辛阑城。”   晏行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遗憾地摇了摇头,“看不见!”   “汪汪汪!”黄色大狗也叫了起来,似乎是在应和自己的主人。   郁行舟:……   “贺临,我们要不要去?”晏行转过头,语气有些兴奋。   晏行现在确实很兴奋,尤其是在听到辛阑城里有很多人,还有许多好吃的和好玩儿的之后,他立刻就跃跃欲试了起来。   这可是他第一次去那么多人的地方,晏行即有期待,也有好奇,同时还掺杂了几分难以抑制的慌乱和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贺临的手臂。   “想去?”   “嗯嗯!”晏行猛点头,看上去像是要把自己的脑袋给甩出去一般。   贺临忍不住担忧地捧住了他的脑袋,同时答应道,“那我们一起去。”   晏行早就在等着贺临的这句话了,听到贺临答应,他立刻拉起贺临的手就向前冲去,黄色大狗飞奔在两人的身侧。   只有郁行舟,跑在两人身后,声音里是满满的无奈,“喂,你们方向走反了!”   贺临:……   *   刚走进辛阑城,晏行便感觉到有铺天盖地的声音从饺子的耳朵传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声音,煎烙东西的“滋滋”声音,热汤“咕嘟咕嘟”的声音,马嘶、犬吠、猫叫……   各种各样的声音,晏行仔细分辨着那些声音的方向,似乎是想要厘清周围的人都在做什么。   然而,很快他就主动放弃了,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就听不过来。   “小晏道友,贺道友,两位之后,可有去处?”寻了一家茶馆,郁行舟点了一壶茶,询问道。   贺临沉吟了一会儿后,问晏行,“小晏,你有什么想法?”   “我吗?”晏行眨了眨眼睛,忽然压低声音,凑到了贺临的耳边,“贺临,绿帽子是什么意思?”   贺临:????   他抬手按住晏行的后颈,把人往自己这边压了压,低声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晏行低声咕哝道,“那个人说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绿帽子不好看吗?我觉得绿色很漂亮啊,春天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绿茸茸的,看着心情就会变好。”   贺临:……   坐在两人对面的郁行舟虽然实力不济,但还是把这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没办法,修士就是如此耳聪目明。   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打断了两人之间死寂一般的沉默。   “这个绿帽子,就是……”郁行舟尝试解释,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就是一顶绿色的帽子而已。”   晏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低头继续喝茶。   一旁的贺临与对面的郁行舟顿时都松了口气。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口气他们还是松早了。   晏行喝了几口茶,忽然侧过头道,“可是不对啊,贺临,如果绿帽子只是一顶绿颜色的帽子的话,那他为什么要那么生气?”   贺临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声怒喝就从不远处传来,“你这小崽子,故意的是不是!”   晏行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都险些甩飞出去。   他有些惊惧地看着那个拍案而起的男人,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贺临站起身,将晏行挡在身后,抬眸注视着那个男人,平静地道,“你吓到他了。”   那个拍案而起的男人见贺临是这般反应,心里怒火更甚,他本就因为人给戴了绿帽子而不爽,此时更是怒不可遏。   他握住右手手腕,噼啪的声音从他身上的各处骨骼处传来,似乎是正在活络筋骨。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郁行舟连忙上前劝架,“这位道友,冷静!冷静!”   “那就是一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平日里哪里听过这些东西?他是真的不懂,绝对没恶意,这位道友,消消气,消消气先。”   说着,郁行舟拿起一碗茶水,直接塞进了那个男修的手里,笑呵呵地道,“我以茶代酒,替小少爷给道友赔礼了,如何?”   郁行舟会说话,三言两语间,已然快要将此事给劝下来了。   却不想,一道听上去熟悉又恶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呦,这不是郁行舟,郁道长吗?”那声音拖得老长,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闻言,晏行跟贺临也转过去头。   来人是一位穿着宝蓝色锦衣的年轻修士,腰间是环组玉佩,手上拿着一把折扇,相貌称得上一句英俊,且因为那刻薄的笑容,整个人顿时显得小家子气了许多。   见郁行舟脸色不好看,晏行小声问道,“郁道友,你认识这个人?”   “何止是认识。”郁行舟的话几乎像是从牙缝儿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简直就是冤家路窄。”   *   郁行舟哪里能想得到,在远离宗门的辛阑城,竟然也能碰上郑峻这家伙。   郁行舟和郑峻之间可以说是世仇了,两人分属不同的宗门,然而郁行舟所在的宗门败落许多年了,如今整个宗门里就只有三个人,第一个是总是闭门不出的宗门长老,也就是郁行舟的师尊,荀仲。第二个人是郁行舟自己,而第三个人,则是郁行舟的小师弟,钟珩。   比起郁行舟自己,他的这位小师弟钟珩可以说是天资纵横,学什么都奇快无比。小师弟平时也不怎么在宗门里,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外历练,郁行舟对此很是支持。   没办法,虽然郁行舟对自家宗门的感情很深,但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小师弟若是一直留在自家宗门里,其实对他自己的修炼而言,反而是一种拖累。   因为宗门能够提供给钟珩的资源实在是太少了,即便郁行舟总是会忍不住多分给钟珩一点儿东西,但到最后,那点儿东西还是会被送回他的身边。   对于钟珩的这种选择,很多人都非常不解,这里面自然也包括郑峻,郑峻是动过挖墙脚的心思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对自己挖墙脚的行为信心满满,没办法,就郁行舟宗门那破落门户的样子,郑峻认为,是个人就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但钟珩拒绝了。   第一次被拒绝,郑峻没有在意,哪有一撬就跑的?那样未免太不矜持。   可等到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拒绝后,郑峻的心态就发生了转变,钟珩在他的心里瞬间从一个大有可为的天之骄子,迅速退化为不识好歹的那个家伙,连带着郁行舟也被他一起记恨上了。   只是钟珩总是在外游历,很难找得到人。于是,郑峻便时不时地跑去挑衅郁行舟,他倒是不担心会招惹来郁行舟的师尊,荀仲。因为他再怎么挑衅,也只能算是小辈之间的打打闹闹,若是长辈出手,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来二回的,两人之间的梁子也是越结越深。   *   然而,晏行却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他只是觉得郁行舟和那个叫做郑峻的人之间,气氛十分古怪,再加上刚才郁行舟那咬牙切齿的语气,晏行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小声道,“郁道友,要打架吗?我可以帮忙!”   还不等郁行舟开口,只听一声嗤笑传来。   对面,郑峻轻蔑地上下打量了晏行一眼,不屑地道,“区区炼气期的修士,也敢在此放肆?”   晏行注视了对方一会儿,忽然开口,“可你也刚筑基,只比我高了一个境界而已。”   说完,晏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贺临,最后指了指郁行舟,“但我们有三个人,你打不过我们的。”   郑峻:?这和他的计划不一样啊!   以多欺少?   郑峻的视线飞快地在贺临的身上划过,同时大脑也在飞快地运转着。   那个被叫做贺临的男人……郑峻看不透他的实力。一般而言,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就意味着此人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郁行舟是他的老对手了,他们对彼此都很熟悉,虽然这次历练,郁行舟有些提升,但提升不大。   相反,郑峻自己则已经突破了炼气后期,正式成为筑基期修士,单论实力,绝对能够压制得住郁行舟,即便郁行舟有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炼气期小修士帮忙,郑峻也认为自己稳操胜券。   但加上贺临的话……恐怕……   忽然,一道有些粗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三个打一个,以多欺少,简直不要脸面!”   晏行微微侧头,是那个说自己戴了绿帽子的男人。   他走到郑峻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道,“兄弟你放心,一会儿打起来了,我帮你!”   郑峻:……   蠢货!   郑峻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郑峻的后背逐渐冒出了一层细汗,他现在整个人都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整个茶楼内落针可闻,不管是吃茶的还是看热闹的,此时都围拢在三人周围,静静看戏。   就在郑峻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茶楼大门那儿换来,“晏仙子出行,速速回避!”   “哗”得一声,原本围得里三圈外三圈儿的茶客,瞬间作鸟兽散,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霎时间,晏行几个人的身姿,瞬间变得无比醒目。   茶楼大门处,一个面戴轻纱的女子缓步而来,她看似走得缓慢,但几个呼吸的功夫,已然从茶楼外,来到了晏行一人的面前。   见有人挡路,那未被覆盖轻纱的眸子微微皱起,紧接着,一道颇有些虚幻缥缈的声音在茶楼内响起,“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晏家人的路。” 第29章   “真的是晏家人?只是不知是晏家的哪位仙子。”   “传闻晏家这一代有一位天之骄女,莫非便是这位晏仙子?”   “这……可那位晏仙子不是已经拜入了伴月宗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能有啥为什么?出门游历,不然就是秘境探索呗!”   “咦,难道说这里要出现什么秘境了?所以她才会过来?”   “嗨,我就只是随口一说,我哪儿能知道晏仙子的心思。”   “你说那几个人,怎么还不让开?”   *   拦住了那位晏仙子去路的,自然是正在对峙的郑峻还有郁行舟一行人,哦,还要加上一个被戴了绿帽子的修士,甚至可以说,这位绿帽子修士,就是一切的源头。   在听见晏仙子声音的那一瞬间,郑峻就僵住了,他有些慌乱地转身,看清楚那位晏仙子的形貌后,郑峻心中一凛,居然真的是她!   郑峻曾经远远地看到过晏仙子一眼,当时便惊为天人,此后多年,念念不忘。   只可惜,天赋之差,便犹如云泥之别,注定了他与她之间,除了那惊鸿一瞥之外,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却不想,竟然能在此处遇见。   那一瞬间,郑峻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挺拔,他双手握拳,正要说话。只听旁边“嗷”得一声,引去了晏仙子的注意。   *   刚听到晏仙子这个称呼的时候,晏行其实还没有太反应过来,毕竟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家人姓晏。   直到那位女修走近,晏行才骤然间意识到,她极可能就是他所在的那个晏家的人。   想起自己如今外逃之人的身份,晏行“嗷”得一声就跳到了贺临的身后,借着对方的身体,挡住了自己的全身。   贺临:……   原本那位晏仙子是没有多注意晏行的,但是在他躲到了贺临的身后,反而提起了那位晏仙子的兴趣。   看见自己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突然间躲起来,铁定有问题!   那位晏仙子浅褐色的眸子瞬间从郑峻的身上挪开,看向了贺临,更加准确点儿来说,是看向了正躲藏在贺临身后的晏行。   她红唇轻启,“为何不敢见我?”   晏行不吭声,他哪儿敢跟她面对面啊!   见晏行如此反应,贺临的心里其实也生出了几分猜测,他看着晏仙子的眼睛,不紧不慢地开口,“他怕生。”   “怕生?”晏仙子轻哼一声,“方才这么多人围拢在这里,看不曾见他怕过,为何独独见了我方才如此?”   察觉到身后抓着自己衣服的那只手越捏越紧,贺临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晏仙子,即便晏家在此处如日中天,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晏家趋之若鹜,也会有人对晏家避之如蛇蝎。”   此言一出,原本便十分安静的茶楼,瞬间落针可闻。   往日里的茶楼总是喧嚣的,充斥着小二上茶的声音,客人彼此高谈阔论的声音,还有点茶的声音,闹哄哄的,没个安静的时候,不然怎么说茶楼酒馆都是打探消息的最佳来源呢?   但,此时此刻,原本应该闹哄哄的茶楼却一点儿杂声都听不见。   贺临话音刚落,便察觉到晏仙子的视线瞬间变得锐利,她冷冷地看着贺临,“哦?莫非……这位道友是看不上我晏家?”   如果是别人的话,大概会说一些场面话,然而此时站在这里的人贺临,以贺临的龙族出身而言,他确实不怎么能看得上晏家。   事实上,能够让龙族另眼相看的,大都是凡间的大宗门,尤其是里面的惊才绝艳之辈。   这位晏仙子,实力尚可,小小年纪,已然是辟谷期后期,正在向着金丹期冲击,在这方小世界里,确实称得上天资纵横。   但贺临却看到过更加天资纵横之人,与那位区区五百岁便成功飞升仙界的天之骄子比较起来,这位晏仙子的成就,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倒也不是看不上。”贺临平静地道,“只是和那位五百岁便飞升仙界的谢景比起来,你确实还不够格。”   晏仙子眸子蓦得睁大,里面的怒火清晰易懂。   她倒是很想反驳点儿什么,但贺临竟然把谢景给搬出来了,她还真的反驳不了什么。   她们晏家虽然最近天资纵横之人源源不绝,但是却无一人能够与当年那位绝世天才相比较。   讲道理,别说是她们晏家了,就是那些大宗门,十万年里也不一定能再培养出一个谢景来!更何况他们晏家才崛起几百年而已!   晏仙子气不过,却也只能阴阳怪气地道,“原是道长目光远大,倒确实是我晏家不配了。哼!”   说完,她毫不迟疑地一挥手,将挡在自己前面的郑峻扫开,气冲冲地消失在了茶楼的二楼。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整个茶楼才像是活了过来,一瞬间像是沸腾了的开水一眼,吵吵嚷嚷了起来。   “我说兄弟,你刚才可是真敢说啊!”一人想拍拍贺临的肩膀,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可是晏家啊,你就真的这么得罪了?”   贺临握住晏行的手腕,漫不经心地道,“只不过是说出了事实而已,谈何得罪?”   “啧啧啧——”那人摇头晃脑地道,“再怎么说,晏家也是一方巨擘,你今天得罪了晏仙子,难保他日不会被人报复。”   “我就直说了吧,就算晏仙子本人没有报复你们的意思,那她的追随者呢?”   “无妨。”贺临不以为意,“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众人:……   *   茶楼包厢内,刚一开门,晏仙子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无视你的魅力。”矮榻上,正斜斜地倚坐着一个笑盈盈的女人,她单手托腮,眸光流转间尽是风情。   晏仙子哼了一声,“你又取笑我!”   笑盈盈的女子直起身,“据我所知,又有几个家族有意迎娶晏家的天之骄女晏清雨,结为秦晋之好。”   晏清雨眉头一皱,“这次又是谁?”   “怎么,难道你还想去打他们一顿?”女子笑吟吟地道,“我记得,上次是徐家的那小子吧?哭着跑回去说被你打了,上上次好像是林家的小子?似乎还挺享受的?”   晏清雨眉头狠狠皱起,“你再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真的走了!”   “哎——”笑盈盈的女子拦住晏清雨的去路,哄道,“好了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早。”   晏清雨取过一杯茶,轻轻品了一口,缓缓道,“你说的那个机缘,到底是什么?”   “是一处败落的家族遗址。”   “哦?”晏清雨看上去被挑起了兴致,“在这辛阑城附近?”   “不,在蒙里安大草原。”笑盈盈的女子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我也是无意中才发现的,那遗址被一层幻境保护着,只有经过特殊的手段才能进去。”   “你已经弄明白了进去的方法?”晏清雨问道。   “自然。”笑盈盈的女子拉过了晏清雨的手,“只是那毕竟是古老家族覆灭所留下来的遗址,都说人死如灯灭,但修士死后,变数太多。若是只有我一人前去探索,难免有照顾不到得地方,所以便特意叫上了你。”   说完,她又道,“我听闻,晏家家主的大寿快到了,说不定能从那遗址里找到些合适的东西,如此,寿礼的问题也能一并解决了。”   晏清雨低着头,似乎是在思索。   对方所说的那个遗址,晏清雨其实很感兴趣,晏家如今虽然是一方巨擘,但如果真论起来,他们还十分年轻,崛起甚至还不超过一千年。   因此,虽然晏家如今名满天下,仍旧有很多人嫌弃他们底蕴不足,所以,晏清雨对于古代古老家族的遗迹什么的,非常感兴趣。   她也很好奇,那些所谓的古老家族,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好,我去。”最终,晏清雨做下了决定。   那女子笑意更深,“如此,那我们可就说定了。”   *   这边,晏清雨正在和别人商议古代遗址的探索,另一边,晏行他们也终于从那茶楼中挤了出来。   没办法,晏仙子亲临,可有不少凑热闹的人纷纷涌来,虽然明知道他们根本就看不到晏仙子的身影,但是能够和晏仙子在同一座茶楼,便足够吸引他们前来了。   虽然刚才险些打起来,但是茶楼老板仍旧眉开眼笑,就算是真打起来了,他也有办法赚另外一份钱。   离开茶楼后,郁行舟拉着晏行跟贺临就跑去了西市。   一进西市,晏行就不由得长大了嘴巴,“好多灵兽!”   郁行舟介绍道,“这西市就是交易灵兽的地方,除了狼之外,你几乎能够在这里看到任何灵兽。”   辛阑城里的人视狼为图腾,即便狼兽没有开智,算不上妖怪,但他们仍旧不能容忍此等行为,认为那是亵渎之举。   晏行的嘴只张了一小会儿,就立刻闭上了,甚至还把自己的鼻子也捏了起来,他嘟囔道,“要是现在失去的是嗅觉该有多好……”   灵兽排泄的气味儿混杂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股非常古怪的气味儿,刚进来的时候晏行还没有察觉,等真正走进来之后,那股气息简直顶地人脑子疼。   郁行舟解释道,“西市内有设置隔绝气息的法阵,所以在外面的时候,我们是闻不到这里面气味儿的。”   晏行捏着鼻子,有些艰难地点头,“饺子也很想吐。”   “嗷呜…………”黄色大狗蔫蔫地走在晏行身侧,超过常人的敏锐嗅觉,让它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不舒服。   “难道就没有清除气味的阵法吗?”晏行忍不住问道。   “有倒是有。”郁行舟的鼻子里塞着两团布,说起话来的时候嗡嗡的,“那不是这里的灵兽太多了,嘛,而且很多灵兽都是靠着气息认人的,之前设下了清楚气息的阵法,结果险些闹出一场大乱,所以最后只能折中。”   郁行舟带着一行人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家租赁巨鹰的铺子前。   那铺子的招牌上是一只巨鹰的标志,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却传神地勾勒出了巨鹰在空中飞翔的模样。   “这里是?”晏行好奇地问道。   “这些都是山北巨鹰,是从小驯养起来的,用来载客。据说鹰王的飞行速速,甚至比元婴期的修士还要快呢!”郁行舟指着那些巨鹰,和晏行道,“像是咱们这种炼气期的小修士,如果想要快点儿赶路,租赁亿一只山北巨鹰是最合适的。”   “炼气期?”贺临忽然疑惑地看向了郁行舟。   郁行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我……我的资质不太好,修炼这么多年了,还在炼气期上打转。”   只不过一次秘境之行,小晏道长可是已经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位炼气期的修士了,而郁行舟自己,除了体内灵力增长了点儿,啥也没突破。   只是想想都有些难为情,而更让郁行舟有危急意识的,还是那个郑峻,他都已经筑基了!   “那把人送到后,它们怎么回来?”晏行好奇地问道,他的声音把郁行舟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它们会自己原路返回的。”一道有些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循着声音看过去,走出来的是一位面容和气的中年男人,他碎步上前,笑呵呵地问道,“几位要租赁巨鹰?”   “是的。”晏行点头。   “不知要去往何处啊?”老板笑着问道。   郁行舟看了晏行跟贺临一眼,道,“我是准备回宗门的,不知道小晏道友还有贺道友可有去处?”   “我也不知道。”晏行摇了摇头,他对止善园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再一无所知,但比起其他人,晏行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拉了拉贺临的袖子,“贺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贺临垂眸,“无。”   “啊,那怎么办?”晏行有些纠结。   “既然两位暂时没有想去的地方,不妨去我的宗门坐一坐如何?”郁行舟邀请道,“此后若是有了目标,再出发也不迟。”   几人怎么说也算是共患难过了,郁行舟也很想介绍自己的朋友给他的师尊认识。   晏行本就不知道去哪儿,此时郁行舟一邀请,立刻开开心心地就答应了下来,“好啊好啊,郁道友,你的宗门在哪儿?”   “在狮子岭,距离辛阑城挺远的,但是乘坐巨鹰的话,一天就能到了。”给晏行解释完,郁行舟便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老板,“老板,你这巨鹰飞一次多少灵石?”   面容和气的老板笑眯眯地说出了绝对不和气的价格,“一人五百枚灵石!”   郁行舟险些跳起来,“一人五百灵石?你怎么不去抢!”   面容和气的老板继续笑眯眯,“不不不客人,我们做的是诚信生意,绝无欺诈!您说的那个狮子岭实在是太远了,要灵石多也是很正常的嘛!我给出的可是成本价,您多体谅体谅,我们做生意的,也要赚钱的嘛!”   “放屁!”郁行舟撸起袖子,当场掏出算盘来和老板算账,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像是两人之间那激烈的交锋。   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贺临忍不住道,“两百灵石也差不多……”   “不行!”郁行舟手一挥,直接打断了贺临的话,继续拨着算盘珠子跟对方你来我往,最终,以一百五十灵石一人的价格,成功租下了三头巨鹰。   晏行嘴巴大张,直到一口混杂着奇怪气息的空气被吸进去,他才猛地闭上了嘴,“好……好厉害啊……”   硬生生从五百灵石杀价杀到了一百五十灵石!   郁行舟摸着巨鹰身上的羽毛,闻言转过头,笑着挥了挥手,坦然道,“宗门比较穷,以前没学会杀价的时候,被坑了好多回,险些连修炼的灵石都被坑没了,后来,就学会杀价了。”   “听起来感觉很厉害,有什么诀窍吗?”晏行兴致勃勃地问道。   郁行舟想了想,“诀窍么,见面先砍一半儿吧!”   晏行认真地点了点头,将这个诀窍默默记在了心里。   *   巨鹰的背只能容纳一人盘膝坐在上面,贺临不得不和晏行分开,好在巨鹰飞起来的时候,虽然速度快,但却十分平稳,也能让人稍稍安心。   晏行坐在巨鹰的背上,一路上都在好奇地看着下面,无数泛着光晕的线条此起彼伏,偶尔还有奇怪的旋涡出现。   贺临的注意力大半都在晏行的身上,倒是驮着他的那只巨鹰异常地乖巧,虽然收敛了浑身的气势,但是灵兽敏锐的知觉,仍旧让它们察觉到了什么。   眼看着狮子岭越来越近,贺临的神色却越来越严肃。   等到了狮子岭的上空,一道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所指之处,正是贺临! 第30章   那道光芒冲天而起,不等晏行反应过来便已然来到了眼前。   在晏行的视线里,那道白色的光芒越来越近,直到占据了他的整片视野,天地万物都已经从眼前消失。   忽然,一声嗡鸣响起,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划破漫天白芒,劈开了一条半人左右的缝隙。   原本消失的景色顽强地从那劈开的一条缝隙里钻了进来。   透过那条缝隙,晏行看到了一条盘旋在山峰之上的巨龙。   那条龙的身形极为庞大,在它的衬托下,原本巍峨的山岳都变成了起伏的小山丘。   它整体呈银色,但似乎是受了伤,有多处鳞片看起来黯淡无光,龙首高高扬起,龙嘴大张,方才的那一道攻击像是就从那里发出来的。   将方才的那一道攻击挡下之后,贺临只和晏行招呼了一声,便从巨鹰背上飞身而下,冲向了下方盘踞在山峰上的巨龙。   巨龙再次张嘴,像是正在啸叫。   晏行甚至能够看到空气中随之而来的震动波纹,但奇怪的是,晏行侧了侧耳朵,又摸了摸耳朵上的耳钉,疑惑道,“难道我又听不见了?”   明明对方已经发出了声音,然而晏行还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正疑惑的时候,一双温热的掌心笼住了他的耳朵,贺临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不,‘笼声’没有出问题。”   那柄银色龙枪如同破浪一般,在前方劈开了重重白色光芒。   “贺临?”晏行微微歪了歪脑袋,“你不是在另一只巨鹰身上吗?”   贺临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道,“担心你出事。”   “那攻击似乎是冲着你去的。”晏行有些担忧地道,“狮子岭上盘踞的也是一条龙,你们有结仇吗?”   “算不上结仇,只是……”贺临的语气中满是无奈,“我与他……幼时一同长大,已经习惯了见面先打。”   因此,在察觉到荀仲的气息之后,贺临便瞬间做好了准备。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吗?”晏行低声喃喃,又低头看了看下面那仍旧盘踞在山峰上的巨龙,白色绸缎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难以从他的眸子里看出情绪。   “勉强算。”贺临纠正道,同时郑重其事地叮嘱,“此人脸皮极厚,堪比城墙,小晏,日后你需小心,免得被他哄骗了去。”   晏行微微侧头,“听上去,你和那位……唤作荀仲的龙族,关系真的很好。”   贺临眉头轻轻皱起,他本能地觉得此时的小晏好像有哪里不对,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只好摸了摸他的脑袋,“若是他欺负你,记得来找我。”   “好。”晏行轻轻点了点头。   “到了!”   就在两人小声说话的时候,不远处,郁行舟的喊声遥遥传来。   “小晏道友!小晏道友!”   晏行扭头,大声道,“郁道友?你在喊我?”   “前面就是狮子岭了!”郁行舟扯着嗓子道,“你看到那座山了吗?形若卧狮,所以名为狮子岭!”   顺着郁行舟指出的方向看去,晏行有些奇怪地开口,“你没有看到吗?”   “啊?看到什么?”郁行舟仔细地看着狮子岭,更加疑惑了。   那条盘踞在山峰之上的龙,还有刚才突然蔓延而来的白色光幕。   然而,到嘴边的话又被晏行给咽了回去。   虽然从戴上“横波清”的时候,晏行就知道自己眼里的世界和其他人眼里的世界有一些不一样,但直到此刻,他才有了如此清晰的认知。   他能看到的,别人或许根本看不到。   只是稍一犹豫,巨鹰已经开始降低高度,最终缓缓地停在了一大片空地上。   巨鹰将右侧的翅膀搭在地面上,方便背上的乘客滑下。   待几人落地,忽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吹得郁行舟闭上了眼睛,他倒是想开口骂几句,奈何被风卷起来的沙尘太多,一张嘴就是满口的沙子。   “这巨鹰训得不行啊!”郁行舟一边挥手试图赶走烟尘,一边捏着鼻子道,“我以前在别处租赁的巨鹰,可是会等到人走了再起飞的!”   “肯定是那个黑心老板故意的!”郁行舟愤愤道。   晏行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手土。   忽然,一道温和的水流从半空中出现,像是一条灵活的水蛇,蜿蜒着在晏行的周身行走,等那条水蛇褪.去的时候,晏行身上的沙尘早已经被水流带走,整个人又变得干干净净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那一方牌匾,牌匾以白色大理石砌成,雕刻云纹,而在牌匾的正中间,是伴云宗三个字。   “伴云宗?”晏行一字一句地念着,这个名字如此熟悉,以至于他很快就联想起了在辛阑城茶楼时所听到的。   伴月宗,伴云宗,如此相似的名字,这两个宗门之间,可是有什么牵扯?   郁行舟此时也打理好了自己,听见晏行的疑惑,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抬步走到晏行身侧,看着那古朴的牌匾,郁行舟低声道,“曾经,伴云宗与伴月宗,同属一个大宗门。”   “同源而生?”   “算是吧。”郁行舟叹息一声,“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年的伴云宗与伴月宗,其实是另一个大宗门的附属宗门而已。只是,时过境迁,当年的那个大宗门逐渐败落衰亡,反而是伴月宗,门内弟子崛起,堪称惊才绝艳,之后又有晏家人帮衬,渐渐的,已经有了此界第一大宗门的架势。”   “而伴云宗。”郁行舟的语气逐渐低沉,“因为久不曾出现惊才绝艳的弟子,也和那个大宗门一般,渐渐没落了。”   “到如今,整个伴云宗内,满打满算,只有三个人。其一为伴云宗太上长老——荀仲,亦是我的师尊,其二为我的小师弟,钟珩,只不过小师弟天资卓绝,常年在外游历。”   “那第三个人呢?”晏行催促道。   “咳咳。”轻轻咳了两声后,郁行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第三个人就是我,伴云宗的代宗主。”   “其实师尊倒是想让我当宗主的,但是被我拒绝了。”郁行舟苦笑一声,“我实力低微,若是真的当了宗主,怕是……整个伴云宗就真的成了笑话了。”   “代宗主听起来也很厉害啊!”晏行认真地夸奖着,他神色无比真挚,显然是真的认为代宗主很厉害,要掌管一整个宗门呢!   郁行舟笑了笑,“伴云宗败落至此,宗门里也没什么好打理的,也就是算算账,采买点儿东西罢了。”   “两位,请!”说完,郁行舟手一挥,示意晏行与贺临共同进入伴云宗。   刚走进山门,三人便停了下来。   看着前方那个熟悉的背影,郁行舟满脸都是惊讶,“师尊,你闭关出来了?”   然而,看清楚那个人影之后,晏行却下意识地拉住了贺临的袖子,在心底大声道,“贺临,他……他也是龙!”   “嗯,我知道。”贺临拍了拍晏行的手背,轻声道,“他便是荀仲。”   晏行不解地问道,“他既然是龙族,为什么又成了伴云宗的太上长老?”   “我还没细问。”方才在巨鹰上的那一次短暂交手,只是让贺临跟荀仲都对彼此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而已,而且只局限在实力上。   却不想,他们在悄悄地谈荀仲,荀仲也在正大光明地打量着他们。   看了一会儿后,荀仲眉梢扬起,朗声道,“我说贺临,你那么大的年纪了,合适吗?老龙吃嫩草啊!”   贺临:……   “嗡”得一声,银白色的龙枪如离弦的箭一般冲着荀仲的面门而去。   不消片刻,这两人再度缠斗到了一起。   晏行:……   郁行舟:……   观战了一会儿后,郁行舟不好意思地对晏行道,“那个……师尊他平时嘴确实比较欠,我……我们先去看看给你跟贺道友准备的房间,看看合不合适,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晏行虽然有意继续观战下去,但那两人为了不影响到伴云宗,打斗的时候直接升到了高空,以晏行如今的眼力,几乎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于是,他低下头,对郁行舟道,“好啊!麻烦郁道友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伴云宗里已经很多年没来过客人了。”郁行舟欣喜地道。   郁行舟给晏行还有贺临准备的房子,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不过这房子虽然看起来破旧,但却被打扫地很干净,软塌、修炼用的蒲团、聚灵阵等等,一应俱全。   “我去准备饭菜,你可以在这儿休息,也可以在宗门附近转转,不过别走的太偏啊。这山林里野兽也有不少呢。”   又絮絮叨叨了一堆,郁行舟才匆匆跑去了厨房。   *   另一边。   “哎,不打了不打了不打了!”荀仲摆着手,“贺临你怎么回事?伤这么快就好了?”   贺临冷冷地看了荀仲一眼,“若不是被你牵累,我何至于被雷劫劈两次。”   荀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理亏。   他与贺临是同一窝里孵出来的,那一窝龙蛋里,除了他们两条龙,其他的都没有孵出来。   因此,他们两条龙,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修炼的时候也是你追我赶,谁也不肯认输。   但是时间久了,贺临最终还是占了上风,他的雷劫也顺势而来。   龙族与人族修士不同,龙族的渡劫飞升更加偏向于妖修。   待龙族修炼到一定境界后,他们暂时不需要窥破那个所谓的契机,反而每隔几万年便要迎来一次雷劫。   雷劫到来的时间也不固定,短则一万年,长则十万年。   而贺临倒霉的地方就在于,原本他已经顺利渡过了一次雷劫,却偏偏与荀仲切磋的时候,正正好好地撞上了荀仲的雷劫。   反正劈一条龙是劈,劈两条龙也是劈,于是——   贺临本来被雷劫劈出来的伤就没有彻底好,又被劈了一次,这才阴差阳错地落入了小世界里。   如果没有晏行的话,贺临可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养好伤。   “你到底是怎么认识小舟的?”荀仲只觉得万分不解,“我都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居然还能碰上你,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彼此彼此。”贺临面无表情地道。   忽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贺临眉心微微拧起,“那个郁行舟,情况不对。”   “你也看出来了啊?”对于贺临的这个问题,荀仲并不怎么意外,“也是,只是一个元婴破碎的修士而已,低于元婴期的人看不出来,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贺临加重了语气。   “我哪儿知道啊。”荀仲一摊手,满脸的混不吝,“我是检查也检查过了,问也问过了,试探也试探过了,现在的小舟,确实就只是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体内空有灵气,但他自己能调动的就那么点儿。”   “按理来说,元婴破碎虽然会导致实力大幅度后退,但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重新修炼回来后,也会比其他的修士容易,但……小舟却……”摇了摇头,荀仲的脸上终于多出了一抹阴翳。   贺临也沉默了下来。   “嗨,这怎么光说我的事儿了,品渊,那个少年怎么回事?以前可没见你对一个人那么上心啊。”说完,荀仲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一声,“咋,你红鸾星动了?” 第31章   贺临握着龙枪的手再次紧了紧。   眼见着贺临又要动手,荀仲往后退了一大步,“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现在是活蹦乱跳的,我可还伤着呢!”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能恢复地这么快?”荀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   贺临垂眸,“奇遇罢了。”   荀仲哈了一声,“肯定不是什么奇遇。”   贺临眸子一转,看向了荀仲。   荀仲得意洋洋地道,“咱俩什么关系,那是从小打到大的,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比如现在……”荀仲猛地闪身飞起,语气得意,“你肯定非常想动手打我!”   贺临:……   “那是因为你欠揍!”   *   前前后后动手了好几次,荀仲总算是吃够了教训,不怎么敢挑衅贺临了。   但贺临很清楚,荀仲向来嘴贱,现在闭嘴,也只是因为实在打不过自己罢了。   “那个小家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荀仲撕掉身上因为打斗而被划开的衣服,随口道,“我看着他也没什么特殊啊,就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而已,而且天赋看起来也不太好,他得十六七了吧?这个年纪才到炼气期,晚了呀!”   “你不也是一样。”贺临轻轻擦拭着手中的银白色龙枪,“郁行舟明显有问题,你和他,又是如何遇上的?为何蹲在这宗门里当什么太上长老?”   “说到小舟……”荀仲的手停顿了下来,“我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他把我误认成他的师尊了。”   贺临手一顿,“误认?你和他的师尊很像?”   “可能吧,我也没见过他师尊,那知道他师尊长啥样啊!说起来我也试图纠正过,但是每次小舟都是一副被抛弃了的可怜模样,我……”荀仲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有点儿不忍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来了呗。”   “不忍心?”贺临淡淡地道,“我还以为你的脑子里没有这种东西呢。”   荀仲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贺品渊!”   贺临对荀仲的白眼压根就不放在心上,“你就不担心,将来他想起来一切?”   荀仲耸了耸肩,“反正我一开始就说了不是他师尊,是他自己坚决不承认,我能有什么办法?”   *   “咦?所以是你把荀长老捡回来的?”晏行忍不住凑近了一点儿,“荀长老都能跟贺临打得有来有回,他的实力应该也很强吧?谁能伤得了他?”   郁行舟停下了手里洗菜的动作,“我也好奇过这一点,但是师尊一直不肯说,想来,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吧?”   “说的也是。”晏行没有再追问,转而道,“有我能帮忙的吗?”   郁行舟看了晏行眼睛上蒙着的白色绸带,想了想,道,“我这次离开宗门太久,留下的肉全都坏了,待会儿还要下山去集市上买些食材,你和我一起去如何?”   集市?   “集市很好玩儿吗?”晏行兴致勃勃地问道,他倒是知道集市的意思,但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还没怎么好好逛过呢。   听说集市上有吃的喝的玩儿的,还有很多非常有意思的人。   见晏行如此有兴致,郁行舟把菜洗干净放好,擦了擦手,“那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吗?”晏行下意识地道,“可是贺临还没……”   “贺道友应该正在和我师尊在一起叙旧,还是不要打扰得好。”郁行舟道,“况且集市就在山下不远的地方,来回一趟很快的。”   晏行立刻道,“那我们现在就走?”   *   狮子岭山巅,贺临眉头皱了皱,他察觉到了晏行的离开。   “小晏?”   “贺临!”   在心底听到贺临的声音后,晏行立刻开开心心地道,“郁道友要带我去山下的集市!你要不要一起来!”   虽未当面,但听着晏行那兴奋中带着雀跃的声音,贺临的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来。   “去集市买东西的话,需要凡间的货币,我……”   “我知道的!”晏行抬起右手,他的手里拎着一串铜钱,轻轻晃动一下,声音清脆悦耳,“郁道友给我一吊钱,让我随意取用。”   才一吊钱?   贺临站起身,不远处荀仲疑惑,“你要干什么?”   贺临看也没看他,“去山下的集市。”   荀仲顿时更加疑惑了,“你闲着没事儿去集市干什么?那是凡间百姓交易货物的地方。”   像是他们这种修士,一般去的都是珍宝阁之类的地方,当然,也有地下黑市。   如珍宝阁、万珍楼、品奇轩等等,是很多散修进行交易的第一选择,甚至一些大宗门的弟子,也会在这些地方进行交换。   因为这些地方都比较有保证,能够摆上台面进行交易的天材地宝都能确保是真货,且年份也是八九不离十。唯一的问题是,大都比较贵。   所以,地下黑市也应运而生,在黑市内,考验的便是修士的眼力了,只要眼力好,运气佳,捡漏也是大有可能。   而凡间的集市,也就是热闹点儿,除此之外,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   贺临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来你这位师尊当的也不怎么称职。”   “啊?”荀仲只觉得满头问号。   “你已辟谷,郁行舟和小晏可没有。”说完,贺临便已经化作一道银白色的流光,循着晏行的气息追了过去。   荀仲:……   他思索了一会儿,干脆一起跟了过去。   *   狮子岭下,一个繁荣的小镇逐渐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时间已近正午,太阳有些晒,然而小镇上仍旧热闹,路旁的馄饨摊冒着蒸腾的热气,老板麻利地盛出一碗碗馄饨,老板娘右手里的托盘稳稳当当,托盘上的馄饨汤连点儿波纹都没有。   不远处有一家饼摊,焦香酥脆的小饼刚刚出炉,正面撒着一层厚厚的白芝麻,香气浓郁扑鼻,伙计飞快地将小饼夹起,放在细竹片编制成的小篮子里,穿花蝴蝶一样在客人间游走,准确无误地为客人们送上。   不过最能吸引晏行的还是远远传来的肉香,混杂着香料的奇异香气,鸡皮被炭火缓缓烘烤,渗出的油脂滴落,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晏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边的鸡腿,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等郁行舟买好,晏行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郁行舟:?   他找了一会儿,便看到晏行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朝他跑来,“郁道友!郁道友!看!好吃的烤鸡!”   晏行跑得很急,险些没刹住车,还是郁行舟扶了他一下才站稳,“别着急。”   “这个!”晏行怀里抱着两个油纸包,他把稍少一点儿的那个塞给郁行舟,“给你的。”   郁行舟也没客气,接过后道了一声谢,然后他好奇地看着晏行怀里的那个大的,问道,“你一个人能吃掉这么大一只鸡吗?”   “不是我吃啊!”晏行又把那个油纸包拢了拢,“是给贺临吃的哦。”   “贺道友?”郁行舟下意识地道,“可是他早已辟谷。”   “哦。”晏行点了点头,“可那和我想和他分享好吃的有什么关系吗?”   郁行舟愣了一下,“好……好像也是?”   他看着手里的油纸包,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给师尊带点儿什么呢?   长久以来,郁行舟都没有注意过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很是失职。   “那边那个人是做什么的?”晏行好奇地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人,“他看上跟我很像啊!他也看不见吗?”   郁行舟顺势看过去,瞬间有些一言难尽。   那人支着一个小摊儿,旁边挂着的小旗子上写着一个“卦”字,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典型的算命先生打扮。   就在郁行舟犹豫的时候,晏行已经颠颠地跑了过去。   郁行舟:……   算了,随他去吧。   但郁行舟的这心还是放早了,没一会儿,那算命先生的摊子上就被人围观了。   郁行舟也顾不上其他,连忙上前,怎么了,怎么了?“   晏行眨了眨眼睛,“我在砍价。”   郁行舟:?   “砍价?”郁行舟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晏行认真地点头,“你之前不是说过吗?见面先砍一半儿。但是他好像很不开心。”   郁行舟:…………   他要是能开心才有鬼了!   郁行舟轻轻咳嗽一声,转过身,对那位算命先生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小晏年纪小,不懂这些。一共多少钱,我来付。”   那位蒙着眼睛的算命先生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摇头晃脑地道,“不多不多,也就是……”   “一两黄金。”晏行补充道,“其实我有的,郁道长,我自己来就……”   然而,还不等晏行说完,郁行舟险些跳起来,“一两黄金,你抢钱啊!”   “见面砍一半儿哪儿够啊,再砍一半儿都嫌多!”   晏行:?   “哎,不是,我这……”   “你就是看小晏好骗,所以故意坑他的吧?”郁行舟冷笑一声,“老头儿,你在这儿挂摊行骗好多年了吧?大家来找你算命也就是求个心安,结果你竟然在这儿坑我伴云宗的人?知不知道我伴云宗是干什么的!”   “不就是一个总是招不到弟子的破落宗门吗?”那算命先生小声嘀咕了一句。   晏行耳朵动了动,“原来伴云宗里没人是因为招不到人啊?”   郁行舟猛地扭头,“小晏?你听谁说的?”   晏行指了指那个算命先生,“他呀。”   “哎哎哎,不是,我没说……”   *   终于跟那个算命先生掰扯完,晏行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已经凉透了。   “都凉了啊……”晏行有些失落。   郁行舟安慰他,“等回去热一下就好。”   “但是掌柜的说,趁热吃味道才最好。”晏行盯着油纸包,“再热起来味道也会流失的。”   不远处,正躲藏在暗处的贺临正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现身。   忽然,晏行大声道,“我有办法了!”   贺临迈出去的脚步倏然间一顿。   “是什么办法?”   晏行捧起那个油纸包,片刻后,周围的灵气打着旋儿涌入了他的身体,而那个包裹着烤鸡的油纸包,正在以一种缓慢却又坚定的速度重新变得温热,甚至连油纸包上的点点油迹也逐渐褪去。   与此同时,晏行头顶盘旋着的灵气旋涡也越来越大,在贺临的眼里,那几乎已经形成了一道硕大的灵气龙卷,而晏行就是那个龙卷的中心。   贺临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是在……”   逆转那只烤鸡上的时间。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贺临几乎是抢步而出,猛得握住了晏行的手腕,厉声喝道,“快停下!” 第32章   被贺临按住手腕的那一瞬间,晏行还有些疑惑。   “贺临?”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很快便开心起来,他完全没有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事儿的自觉,反而将那只用油纸包裹着的烤鸡塞进了贺临的怀里,“我帮你尝过了!特别好吃,肉质细嫩,不干不柴,浸润着数种香料,吃完之后唇齿留香,你快尝尝!”   晏行的脸上满是期待,手里用油纸包裹的烤鸡被他举得高高的,让贺临再大的火气,也是一丁点儿也发不出来了。   他低头看着那只烤鸡,那只万恶之源的烤鸡。   小晏接受余尘仙子的传承后,虽然已经理解了那份传承的本质与核心,但是如何调动天地间的灵气,以抵消言灵所带来的反噬,对晏行而言,还是有些似是而非。   之前在贺临的注视下,晏行也尝试过几次,却都不得要领。   却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成功了。   贺临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晏。”   “嗯?”晏行歪了歪头,有些困惑地道,“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贺临按了按晏行的脑袋,“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已经开始不自觉地运转功法了吗?”   晏行愣了一下,忽然一拍脑袋,“对啊!我都没有意识到!”   “现在仔细想想刚才的感受。”贺临道,“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吗?”   晏行捧着油纸包,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后,迟疑着道,“如果说不同的话,可能……是我这一次的期待特别强烈?”   “强烈的期待吗?”贺临低声道。   只是,将这种强烈的期许用在了一只烤鸡上,听起来反而有些儿戏了。   “怎么会儿戏呢?”晏行却完全不赞同贺临的看法,“我觉得这很重要啊!尤其是和你分享的时候。”   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晏行居然会这样认为,贺临直接愣在原地。   一旁的郁行舟轻轻咳嗽了一下,“那个,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贺临:……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对对对,我误会了,我误会了!”郁行舟打着哈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东西没买好,先去集市上看看,你们俩先回去!”   说完,不等贺临开口,郁行舟整个人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飞快地跑远了。   贺临:……   “走吧,先回去。”贺临将油纸包接过,握住了晏行的手腕。   *   伴云宗虽然败落了,但是郁行舟却将整个人宗门打理地很好,房屋建筑看上去破旧,但却十分干净,只是家具偏少,但对于修士而言,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蒲团,能够打坐便已然足够。   在逃出来之前,晏行的生活倒能算得上是养尊处优,但在伴云宗住下,他也没觉得有什么落差。   尤其让晏行喜欢的,便是窗户外的景色。千山绵延,翠色弥漫,被窗框框起,便瞬间成为了一副绿意盎然的山水画。   将晏行安顿好,贺临看着那个还在冒着热气的油纸包,思索了一会儿后,手中不知何时凝结出了一柄冰刃。   手指翻飞间,薄厚相同的肉片便在白色的瓷盘上堆叠起来。   肉片的一侧还带着一层薄薄的外皮,焦黄可口。   没多久,一整只烤鸡便只剩下了一副完整的骨架。   贺临在自己的储物空间里翻了一下,最后只翻出来两支玉质长簪。   “先用这个吧。”贺临把那两支玉质上簪递给了晏行。   晏行接过“筷子”,“你不吃吗?”   贺临右手上忽然间从无到有地凝结出了一双冰制的筷子,“一起吃。”   在晏行低头的时候,贺临左手做了一个往外推的动作,远处,荀仲迅速闪身,避开了飞过来的冰箭。   “嗤,有什么了不起的。”荀仲不屑地哼了一声,“小舟也给我买了好吃的!”   荀仲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住处,便看到郁行舟捧着一个碗飞快地跑了过来,同时,还有一股奇怪的臭味儿被风送了过来,荀仲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他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师尊!”郁行舟跑到荀仲面前,笑着道,“这是我特意买给您的!”   荀仲退后一步,忍下了捏住鼻子的冲动,眉头微微皱起,“买给我的?”   “是的。”郁行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虽然师尊已经辟谷,无需再进食这些凡俗之物,但这种名为臭豆腐的食物堪称一绝。闻起来臭,但吃起来却另有一种香气,弟子十分喜爱,所以特意买来请师尊品鉴一二!”   荀仲:……   别人心心念念送的是闻起来香吃起来也香的烤鸡,就你送的是闻起来臭吃起来不一定香的臭豆腐是吧?!   荀仲的心里有一万句吐槽想说,但是看着郁行舟那兴奋中隐含期待的神情,到嘴边的吐槽还是被咽了下去。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放下吧。”   等会儿你离开我就把这臭豆腐给扔了!   郁行舟丝毫不知道自家师尊那丰富的心理活动,开口道,“这是村口王大爷家的碗,等吃完后还要还回去呢,师尊不妨现在……”   “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不等郁行舟说完,荀仲就打断了他的话。   郁行舟愣了一下,接着讪讪道,“今日的还没做完。”   “既如此——”看着郁行舟满脸紧张的模样,荀仲轻哼一声,把份量减了一半儿,“再做五遍。”   郁行舟瞳孔震了震,试图讨价还价,“师尊,今日小晏刚来,怕是时间……”   “怎么,难道你想做十遍?”   郁行舟立刻闭上了嘴,“我这就去!”   眼见着郁行舟跑远,荀仲也松了一大口气。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再次落在了那一大碗臭豆腐上。   “这玩意儿真的是人吃的吗?”荀仲端起碗,原地轰出一个大坑来,就想把里面的臭豆腐全都倒掉。   但在倒的那一瞬间,他又犹豫了起来。   好歹也是自家徒弟送过来的,而且还是他特别爱吃的,自己就这样倒了,岂不是有些浪费心意?   可这玩意儿闻起来是真的臭!   纠结犹豫了许久之后,荀仲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尝了一块。   “好像……吃起来确实挺香的?”   *   将整只烤鸡分享完之后,晏行便在贺临的要求下,进行了一些小小的尝试。   “这可比我以前用言灵的能力困难多了。”晏行忍不住嘟囔道。   “以前?”   “对啊。”晏行点了点头,“只要我认真想一下,几乎什么都可以实现。”   贺临眯起眼睛,“是任何事情吗?”   “应该是吧?”晏行想了想,“总之,每次我成功之后,祝管事都会变得温柔很多,还会夸夸我。”   “我记得,在这次逃出来之前,你一直都生活在止善园,从未离开过。”   “对,有什么问题吗?”晏行有些茫然地问道。   “既然如此,你之前所接触到的只是止善园内的一切,对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根本不知其深意。又是如何让言灵生效的呢?”   若是言灵师不知道要达成的效果是什么样的,那言灵还会生效吗?   抑或者,是生效了,却以一种扭曲的方式?   以贺临对那些修仙世家的了解,既然家族内出现了一个晏行这样的言灵师,而且还处于被圈养的状态,所许的愿望,自然会和家族的兴旺有关。   此外,还有一点令贺临非常在意。   晏行被困在止善园内太久了,晏家为了他特意做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小世界,从小就生活在止善园内,从小遇到的所有人都和他说这个世界就这么大,再加上有人时刻看着,按理说,他应该不会生出离开的心思才是。   所以……   “当初怎么突然想到要离开那里?”贺临忽然问道。   晏行愣了一下,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晏行忽然凑了上去,在贺临的耳边悄声说道,“这件事情我没告诉过别人,所以……”   晏行抓着贺临肩膀的手有些紧,看得出来,他十分紧张,也有些犹豫。   “所以,在我说之前,你……你要答应我,不能告诉别人。”   贺临按住了晏行的手,压低声音道,“我答应你。”   得到了贺临肯定的答复,晏行看上去没有那么紧张了,但呼吸还是有些急促。   “我……我好像记起了自己前一世的事情。”晏行的声音很轻,带着些颤抖,“我看见了……”   “别慌。”贺临的手顺着晏行的胳膊滑到了他的背上,轻轻拍打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周身尽是贺临的气息,自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温暖的怀抱中,晏行稍稍安心了一些,但是声音仍旧有些颤抖。   “我……我都前一世,应该是被雷劈死了。”晏行小声道,“我记得那一天,雨下地很大,明明是白天,但是天上黑沉沉的,像是……像是有一座黑色的城池在不停地下落,下落。”   “还有雷声和闪电,闪电像是直接从天上砸下来点一样,我院子里的一颗石榴树都被劈地焦黑。”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很模糊,他……我不知道是男是女,那个声音一直在我都脑海里说着什么,我能听出那个声音很着急,可我仔细听了,却还是连他在说什么都听不清楚,嗡嗡的。”   说到此处,晏行已经完全趴在了贺临怀里,整个人蜷缩在了一起,下巴戳在了贺临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一些迷惑。   “最后,还是在被雷劈下来的那一瞬间,我才听清了几个字。”   “那几个字是,跑,逃,还有唉。”   “之后,就是剧烈的疼痛。”晏行的手猛地抓紧,手背上甚至都起了青筋,他低声喃喃着,“好疼……真的好疼……疼到我根本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再后来,我就醒了。”晏行的声音变得虚弱了许多,似乎只是稍微回想一下前一世的痛楚,都让他有些难以承受。   “眼前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熟悉的院落,熟悉的一切。”晏行喃喃着,“一切都没有变,好像……好像我之前所经历的那一切,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晏行低下头,低声诉说着,“我有很多想问的问题,却什么都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但……我还是觉得祝管事好像发现什么了,好像,好像是因为打雷的时候,我的反应大了一些。”   “我不太聪明,但那个时候,我……我好像也只能相信前一世那个莫名的声音了。”晏行苦笑着道,“幸好,我逃出来后,遇到了你。”   “不然,我可能会死在那个密林里吧?”   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本就没有什么生存能力。   或许,这也是晏家计划的一环?   贺临一边轻轻拍打着晏行的后背,一边缓缓思索着。   难怪之前在辛阑城的时候,遇到那个晏家女修,小晏的反应会这么大。   只是,贺临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问题,但一时半会儿却又找不到破绽。   尤其是,晏行的骨龄确实只有十六,若不是重生,那他的骨龄不可能这么小,尤其是在他此前并未修行的情况下,就更没法作假了。   “既然如今你已经顺利逃出来了。”贺临缓缓道,“在你实力提升到一定境界之前,还是尽量避免与晏家人当面。”   “我也是这样想的!”晏行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还好有你在。”   贺临轻轻摸了摸晏行的脑袋,没有说话。   *   “找人?”郁行舟想了想,“找人的话,最好是去万知楼。”   “万知楼?”   “不错。”郁行舟道,“万知楼通晓天下事,只要给的钱足够,就没有他们查不出来的消息。所以,如果找人的话,去万知楼是最合适的。而且,如果不想花费太多灵石的话,也可以在万知楼内挂牌,发布任务。”   接着,郁行舟又仔细解释了一下万知楼的挂牌任务是怎么回事。   简而言之,可以付出一部分报酬在万知楼内发布任务,其他修士接取任务并且完成之后,就可以领取相应的报酬,而在任务完成之前,相应的报酬是暂时存放在万知楼的。   大宗门内自然有各种任务发布,但是大宗门内的任务,能够接取的只有宗门内的弟子。   而万知楼,则是为无数散修提供了一个类似的平台,当然,前来投放和接取任务的,也有不少宗门弟子,毕竟有些事情,不好在宗门内发布。   “如果你有那个人的画像的话,可以去万知楼发布任务。”郁行舟建议道,“正好,伴云宗不远处就有一处万知楼的分楼,虽然那分楼比较小,但是任务发布后,也会被其他的万知楼所接收,只不过,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想要传到繁华地段,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已经很好了!”晏行开心得很,“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   万知楼的分楼内,晏行很快就填写完了相关内容,只是在报酬这一栏里,犯了难,太少的话,应该不会有人接,但如果太多的话,说不定会吸引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反正只是提供个线索而已。   好在贺临早有准备,他取出了一块琥珀,琥珀的内部封印着一只小虫。   那小虫毛茸茸的,看上去十分可爱。   “此物为报酬。”贺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千上品灵石。”   一千上品灵石,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不过能够在万知楼内做事的,本身见识也不短,自然不会为这区区一千上品灵石而震惊。   一切办妥后,那副画像自然也被留在了万知楼内。   *   而在晏行他们离开后不久,那副画像便引起了一人的注意。   那人快步上前,仔细观察着那一副人像,许久后,他才低声喃喃,“这似乎……是止善居士的手笔?”   简单看了一下任务后,那人便将任务接下,将画像仔细收好,匆匆离开了万知楼。 第33章   将寻人的任务接下之后,那名修士急匆匆地返回了自己的住处,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罗师兄!”   被唤作罗师兄的是一个体格魁梧的男人,他正在蒲团上打坐修炼,听见师弟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睛,眉头微微皱起,“孙师弟,何事如此匆忙?”   “罗师兄,你快看这个!”那名修士将手里的画卷展开,“这是我今天在万知楼里看到的任务,应该是刚挂上没多久。”   “你看这绘画的手法,是不是有止善居士的风格?”   “哦?”那位罗师兄也提起了兴趣,接过那副人物画像,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缓缓点了点头,“确实有几分止善居士的风格,只是……止善居士已经几百年不曾有新画作流传在外了。”   “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才有些疑惑。”师弟谨慎地道,“或许是有人仿冒,但……”   “如果确实是有人仿冒止善居士的手笔,伪造了这样一副画像,那么这副画像的去处,不应该是万知楼,尤其不该出现在发布任务的地方。”罗师兄思索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师弟搓了搓手指,“这件事,简直处处透着古怪。”   “不过,不管这副画是真的还是伪造的,你发现后第一时间接取了任务,这倒是没有什么问题。”罗师兄肯定地道。   “此事不宜声张。”罗师兄将那副画卷仔细收好,“先找人绘一份赝品,这份画像,我们便自己留着。”   “那……任务呢?”师弟忍不住道,“这画像上的人看着陌生得很,但气质上却带着几分儒雅,不像是凡俗之人。”   罗师兄沉吟道,“先尽力寻找,若是实在找不到,便将那副赝品还回去。”   “这……会不会被发现?孙师弟有些紧张。   “放心好了。”罗师兄拍了拍自家师弟的肩膀,宽慰他道,“你方才不是说了吗?那任务刚刚发布就被你接了下来,想来也没有几个人看到过这副画像。而且此处偏僻,识货的人不会太多。我们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发布任务的那个人。”   “罗师兄,你说发布任务的那个人,会不会知道这是止善居士的真迹?”孙师弟忍不住问道。   罗师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止善居士的墨宝大都有特殊的效果,甚至有的堪称高阶法器。所以,他的墨宝才会人人争抢。”   “只是,止善居士的每一幅墨宝,所产生的特殊效果都不尽相同,我曾经听闻,有一修士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副止善居士的真迹,你猜猜那副真迹的特殊效果是什么?”   孙师弟好奇地问道,“听师兄的意思,莫非那副真迹所产生的效果……如同鸡肋一般?”   “不错。”罗师兄点了点头,笑着道,“那是一副百花胜景,可惜,所产生的特殊效果,只是流芳一年而已。”   “一个大男人,身上随时都有香气萦绕,啧啧啧……”罗师兄幸灾乐祸地道,“后来,那人便被杀人夺宝了,满身香气,简直就是活靶子。”   孙师弟听地呼吸一滞。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副画像上,瞬间产生了危机感,“那……那这副画像的特殊效果呢?”   说到此处,罗师兄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后,罗师兄深吸一口气,“还是先确认一下真伪吧。”   “去哪儿确认?”孙师弟问道。   “典真拍卖行。”   *   “典真拍卖行?”晏行转过头,放下了手里捧着的小碗,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贺临想了想,“卖东西的地方,价高者得。”   当然,典真拍卖行作为这一方小世界内最知名的拍卖行,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位列期间的。   贺临自己也记不太清楚自己是何时拿到了典真拍卖行的邀请函的,但是既然对方邀请了,贺临便想着可以趁机带小晏出去玩儿。   若是拍卖行里有小晏看得上的东西,也可以顺手拍下来。   “对了,这一次荀仲和郁行舟也会和我们一起去。”贺临解释道,“典真拍卖行此次的拍卖会上,有荀仲疗伤所需要的天材地宝。所以,他必然要去一趟。”   “啊!那饺子能一起带上吗?”晏行问道,“如果我们都去拍卖行了,饺子一条狗留在伴云宗会很孤单的。”   虽然晏行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笼声”,链接到其他的小动物身上,不必时时刻刻将那条黄色大狗带在身边,但对于饺子,晏行向来有些偏爱。   贺临摸了摸晏行的脑袋,“当然可以。”   典真拍卖行坐落于嘉安城,从伴云宗出发,往东南方向走,大约一天的时间就能到。   拍卖会五日后才会正式开启,因此,伴云宗一行人倒不是很着急。   四人一狗里,只有郁行舟的反应最为激烈。   “那可是典真拍卖行啊!”郁行舟听闻这个消息之后,眼睛都瞪圆了。   他曾经以为典真拍卖行这种存在,跟自己这样的小修士根本扯不上关系。   “典真拍卖行非常有名吗?”晏行有些不理解,为什么郁行舟会这么震惊。   “当然有名!”郁行舟迅速把自己曾经听到过的消息一股脑儿地全都倒了出来。   “传闻典真拍卖行的宾客来源极为广泛,你甚至还能在里面看到魔修!”郁行舟的兴奋劲儿显然还没下来,他兴冲冲地道,“但是,据传典真拍卖行的后台极为强硬,每次拍卖会都有强者坐镇,若是有人故意捣乱,那他就别想走出拍卖行的大门了。”   “除此之外,若是想要参加拍卖,除了本身身价不菲之外,就只有一条路了。”说到这里,郁行舟还特意卖了一个关子,“小晏,你猜是什么?”   晏行非常给面子地问道,“是什么?”   *   “成为拍卖人。”罗师兄抬头,看着点真拍卖行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无比昂贵的大门,深吸一口气,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储物袋,道,“走吧,去找鉴定师。”   刚一进门,就有一位面容娇俏的女子走了过来,“不知客人可要帮忙?”   罗师兄冲着那女子轻轻点了点头,“我有一副止善居士的画作,想委托典真拍卖行进行拍卖。”   止善居士?   那名侍女眸子微微亮起,显然,她对于止善居士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抬手道,“还请客人随我去鉴定师处。”   “嗯。”罗师兄点了点头,压抑住内心的紧张,尽力让自己表现地没那么土包子。   虽然罗姓修士自认为他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面对典真拍卖行这种巨擘,他还真的没啥经验。   之所以罗姓修士敢这样大喇喇地拿着止善居士的墨宝来这儿鉴定,也是因为典真拍卖行这几千年来打出来的名声。   此外,罗姓修士其实也明白,对于自己而言,止善居士的画作或许是一件无比珍贵的法器,但对于典真拍卖行而言,更加珍贵的东西他们也不是没有拍卖过。   而且,对于典真拍卖行而言,他们的名声,比止善居士的画作更加重要,一旦名声出了问题,大厦将倾,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而已。   *   负责鉴定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从气息上来判断,他的实力应该比自己更强。   那位老者小心翼翼地将那副画作摊平,仔仔细细地观察那副画像。   画像上的男人老者并不认识,他所观察的,是画上的细节。   “此幅画作是刚完成不久。”老者沉声道,“而且,用的纸张也与止善居士以往常用的不同。”   听到这话,罗姓修士心里一紧,但他面上仍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道,“不然怎么会说是止善居士的最新画作呢?”   老者没有接茬。   “没有印章。”   “也无题字。”   罗姓修士的心越来越凉,他不仅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力。   直到……   “但从运笔方式上来看,又确实是止善居士的手笔。”   老者直起身体,眉心皱得死紧,“此副画作,真假在五五开之间。”   罗姓修士心里一个咯噔,“竟然连典真拍卖行都无法鉴定?”   老者看了罗姓修士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不,我们还有另外的鉴定方法,只是……此种方式并不适合为外人所知。”   “若是罗道友信得过老夫,还请稍待。”   罗姓修士心里也是纠结万分。   权衡良久后,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相信典真拍卖行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老者笑了起来,“这是自然,拍品宁可不收,也绝不能砸了招牌。”   说完,老者起身,对着罗姓修士行了一礼,便带着那副画像进入了一扇暗门内。   一刻钟后,所有典真拍卖行发出去的邀请名单上,都多出了一句话。   “此次拍卖会新增一神秘拍品,诸位贵客敬请期待。”   *   “贺临,怎么了?”晏行察觉到贺临的不对劲儿,问道。   “拍卖行又多了一份神秘拍品。”贺临解释道,“但具体是何物,拍卖行没有告知。”   “呦,神神秘秘的,八成是又弄到什么好东西了。”荀仲把邀请函随手一塞,拉起自家徒弟便飞了出去,“该出发了!”   “贺临,我们不妨比一比谁飞得更快!”   贺临将邀请函收好,面无表情地道,“无聊。” 第34章   “少爷。”一个面容和善的老管家捧着一张请帖,匆匆赶了过来,“典真拍卖行的请帖。”   被唤作少爷的是一个年轻人,乌发墨瞳,唇红似血,眼睛狭长,看向别人的时候,总会被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他弹了弹手里的软剑,霎时间,软剑如同一条蜿蜒抖动的长蛇,几欲择人而噬。   “不去。”还不等老管家近前,那个年轻人就懒洋洋地回道。   老管家显然与这位年轻人关系比较亲密,他又劝道,“少爷,刚刚典真拍卖行的请帖上,出现了异动。”   “哦?”年轻人欣赏着自己手中的软剑,心思显然不在那所谓的请帖上。   “说是新增了一件神秘的拍品。”老管家解释道,“我派人打听了一下,虽然典真拍卖行的人语焉不详,但……到底是透露出了点儿消息,那似乎……是一副画作。”   “一副画?”年轻人似乎是终于提起了一点儿兴趣,“也值得典真拍卖行如此重视?”   “老奴也是如此想的。”老管家笑呵呵地道,“若只是一般的画作,典真拍卖行绝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不过,说到画作,老奴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谁?”   “止善居士。”   年轻人抚摸软剑的动作骤然间停了下来,他的眸子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你确定?”   “老奴虽不敢十分确定,但……应当是八九不离十。”   年轻人哼了一声,“那典真拍卖行是料定了我会对止善居士的墨宝感兴趣,这才特意透露给你的吧。”   不等老管家开口,他将手里的软剑一甩,“告诉典真拍卖行的人,这次拍卖会,我孟飏,会去的。”   “不过,”话未说完,孟飏手中软剑如同游蛇一般刺出,远处的一处假山瞬间成为齑粉。   “若是那个所谓的神秘拍品达不到我的要求,哼。”   “老奴明白,这便去联络典真拍卖行的人。”   *   伴月宗   “神秘拍品?”面容英俊的青年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倒是神神秘秘的。”   “晏师兄可要去看看?”旁边女修笑着开口,“我打听过了,据说是拍卖前几天才有人送过来的,其价值,还在这一次拍卖会的诸多拍品之上,甚至……”   女修停顿了一下,斟酌着道,“为了这一份拍品,典真拍卖行还特意又请了一位大能坐镇。”   “如此珍贵?”被唤作晏师兄的男人放下茶盏,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后,道,“也罢,左右最近无事,去一趟也是无妨。”   “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女修欣喜地道。   “劳烦程师妹了。”晏姓青年含笑道。   “师兄太客气了。”女修笑意盈盈,然而下一瞬,她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发僵。   “只可惜清雨去了遗迹,不然倒是能带她一起了。”晏姓青年语气有些无奈。   女修脸色一僵,但很快就被掩饰了过去,“晏师兄倒是十分关照清雨师妹呢。”   “清雨是我晏家年轻一代里最为出类拔萃之人,身为族兄,总要多关照一些。”晏姓青年微微笑着,片刻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歉意地开口,“我听闻前不久,清雨似乎和程师妹起了冲突?她天分极高,性子可能骄纵了些,我代她向师妹赔罪。”   “些许小事而已,哪里就劳动晏师兄了?”女修笑盈盈地道,“还是晏师兄以为,我竟如此小气,为区区小事,便要喊打喊杀的?”   晏姓青年苦笑一声,“程师妹莫要再打趣我了。”   程师妹轻笑一声,道,“那典真拍卖行一事,便就此定了?”   晏姓青年点了点头,“定了。”   *   因为典真拍卖行请帖的变化,许多原本不打算去的人也改变了注意。   等到拍卖会的当天,嘉安城内,典真拍卖行所在的街道几乎是水泄不通。   晏行拉开车帘,好奇地看着外面的行人与马车。   说是马车,但是拉着车的可不一定全都是马匹,就在他们的左侧,有一辆装饰华贵的车辆同样被堵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拉车的不是马,而是一种和马有些像的灵兽,那灵兽整体呈黑,身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鳞甲,头顶有两只尖锐的长角,角根处装饰着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配饰,尾巴粗壮,尾尖处是跳动的火焰。   “那是玄骢。”贺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传闻是上古龙族与马匹□□后所留下的后代。耐力和速度比寻常马匹更优,是很多修仙世家以及宗门出现最常用的灵兽。”   “但是伴云宗好像没有。”晏行看向了郁行舟,他们乘坐的马车,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马车而已。   郁行舟轻轻咳嗽一声,解释道,“玄骢太贵了,养不起。”   别说是玄骢了,就是他们现在坐的这辆马车,那也是来了嘉安城之后现场租的,为了省钱,郁行舟还与那租赁行的伙计“大战了三百回合。”   晏行点了点头,紧接着好奇地问道,“赚钱很难吗?”   “难!”提起这个话题,郁行舟简直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讲,但还不等他开口,一声嗤笑从马车外传来,“穷鬼还来拍卖行?怕不是连门都进不去。”   晏行耳朵动了动,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发出声音的人。   同样是被汹涌的人流困在原地,只不过那人乘坐的马车比他们的看起来精致多了。   郁行舟猛得掀开车帘,“郑峻,又是你!”   不远处,那个嘲讽他们穷鬼的修士转过脸来,正是之前在辛阑城的时候遇见的郑峻。   郁行舟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典真拍卖行的贵客呢,也没见拍卖行的人亲自来迎接你啊!”   人家真正的座上宾哪里需要在这里人挤人,拍卖行都直接遣人引路的好吗!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   他淡淡地看了咬牙切齿的郁行舟一眼,侧过头直接闭目养神去了,一副和这种人搭话是降低自己格调的模样。   郁行舟:……   靠,更生气了。   “你先消消气。”晏行连忙去拍郁行舟的后背,“别这会儿就被气死了,待会儿拍卖会上我们还要拍东西呢!”   “小晏说得对。”郁行舟冷静下来,“跟这种人计较,简直就是丢面子!”   “可是是贺临贺仙长?”一道清雅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周围明明人挤人得几乎插不下一只脚,但是她所站立的地方却被人自发地空了出来,而她周围的人,似乎也没有意识到她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她容貌清秀,身着鹅黄色衫裙,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多一分显得太过热情,少一分又显得太过冷淡。   贺临微微颔首,“是我。”   如意微微屈膝,优雅地行了一礼后,方才道,“妾身如意,此前不知贺仙长到来,有失远迎,还望贺仙长恕罪。”   不远处,郑峻猛地转头,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这边。   他对贺临并不陌生,毕竟在辛阑城里的时候就曾经见过一面,只不过那时他以为这两人是郁行舟不知道从哪儿坑进伴云宗的倒霉蛋。   却没有想到,那个叫做贺临的男人,竟然能劳动典真拍卖行此处分行的总管事亲自来迎接。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就在郑峻惊疑不定的时候,又有一面容周正的男子飞身而来,抱拳行礼,“荀仙长,于某来迟,还望海涵。”   郑峻:……   荀仲,他对这个名字就更不陌生了,伴云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太上长老,只是此前他和郁行舟之间的冲突,都是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不值得惊动宗门里的长辈,因此,郑峻对荀仲这位太上长老的实力还真的不怎么清楚,只知道平日里他一向深居简出。   但……但怎么就同样成了典真拍卖行的座上宾了呢?   就那破落宗门,哪里来的财力支撑他们去拍卖行?   郑峻木着一张脸,木然地看着晏行和郁行舟他们乘坐的那一辆平平无奇的,甚至是直接在嘉安城里租来的马车,在典真拍卖行总管事的引领下,在众人的头顶飞过,没入了半空中撕开的一道大门,进入拍卖行的内部。   就在那一辆堪称简陋的马车消失后,一辆辆或精致,或奢华,或典雅的车驾自四处飞来,而拉动车驾的灵兽也各不相同。   一时间,彩云漫天,细看却会发现,那是典真拍卖行的接引人员,她们身着彩衣,如同纷飞的蝴蝶,穿行在车驾之间,妥善地将每一位贵客迎入了拍卖行。 第35章   进入典真拍卖行内部,出现的却不是常见的拍卖大厅,反而是一座雅致清幽的山水园林,草木葱郁,假山池水,身着彩衣的侍女在各处亭榭之间穿行,将灵果奉上,灵茶以高山雪水浸泡,袅袅茶香,闻之沁人心脾。   而在园林之上,还有浮岛数座,大都位于湖泊池水之上,云雾遮蔽,看不清楚上面的模样,那应该是为贵客所准备的。   晏行还是第一次来到拍卖行,好奇地东张西望,末了,他便跟贺临咬起了耳朵,“这里和我想的不一样。”   “嗯?你原本想的是什么样?”贺临低声问道。   想了一会儿后,晏行却摇了摇头,“想不出来。但是这里看起来好像和别院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贵客说的是。”旁边的女修如意笑着开口,“我们典真拍卖行每次拍卖会都会有不同的布置,此次便以园林为主题。”   说完,如意便指着空中的浮岛,对晏行介绍道,“除了亭台楼榭之外,还有十座浮岛,便是为诸位贵客们所准备的。”   “除了贺仙长与荀仙长同登一座浮岛之外,其余九座浮岛,所接待的皆是各大宗门与修仙世家的弟子们。”   正说着,前方路口处似乎有喧闹传来。   晏行好奇地看了过去,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两个极为明亮的人形物体。   自从戴上了“横波清”之后,晏行也大致摸清楚了它的用处。   就比如此刻,根据那两个人身上的亮度,晏行能够大致判断出来,那两个人的实力相近,左边的那个人白光中透着一股淡淡的金色,所修行的应该是金属性的功法。而右边的那个人却是带着些虚幻的白,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主攻的应该是风属性的功法。   而在那两个人的身边,有着高高矮矮的其他修士,呈现出的色泽也各不相同,有的绿意盎然,几乎看不到多少混沌白光,大约是专修木属性功法;有的满身玄色,应当十分精通水属性功法。   不过,那光芒最盛的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什么过节,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   *   “孟飏,孟道友,幸会。”晏怀抬起手,抱拳行礼,唇角仍旧是温和的笑意。   然而,他这一番,却有些热脸贴了冷屁股。   孟飏看了他一眼,轻嗤一声,“倒是会装模作样。”   “你这人怎么回事?”一旁的女修看不惯孟飏这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斥责道,“这就是孟氏的教养吗?”   晏怀唇角笑意不变,但是眸子里已经多了几分无奈,似乎并没有因为孟飏的无礼而生气,“孟道友还是如此快人快语,让人羡慕。”   孟飏故意打了个哆嗦,用力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笑真的挺让人犯恶心的?”   “孟飏!”程锦娥怒斥道,“你放尊重点儿!”   同时,她的手心里已经闪过了一抹绿意,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这边的冲突自然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借着“笼声”,晏行将周围人的议论声尽皆收入耳中。   “竟然敢在典真拍卖行里闹事,那两人胆子不小啊!”   听到这话,旁边有人惊讶地道,“你竟然不知道那二人?”   发出疑问的是一位面容憨厚的年轻人,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道,“我是因为一次意外,误入此方小世界的,确实不太了解此处。”   “原来是其他小世界的道友。”旁边那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左边那位,名叫晏怀,是伴月宗的内门首席弟子,实力据说已然达到了元婴后期,只差一步便可进入分神境。”   “而他对面的那位,是孟氏的小少爷,唤作孟飏,此人天分极高,在孟氏极为受宠,性子桀骜不驯,很少有他能看得上眼的人物。”   “至于他二人是何时接下的梁子,这……倒是众说纷纭,不过大家比较认同的是,两人私底下切磋,孟飏输了一筹,因此恼羞成怒。”   那憨厚青年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但很快便消失不见,给人的感觉仍旧是憨憨的。   “你方才提到了伴月宗?”   “是啊,伴月宗。”回答那人感慨道,“那可是此处小世界的第一宗门,无数修士的梦想之地,可惜……能够拜入伴月宗的,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说到最后,那个人的话语里已经满是歆羡了。   不过,那憨厚青年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   一旁的晏行几人也顺便听了个全程。   贺临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那个叫做晏怀的青年身上,姓晏,会是小晏的族人吗?   因为贺临并未遮掩,所以,晏怀很快就察觉到了那一股视线,他微微侧头,准确地在众人之中看到了贺临。   他和孟飏到底是没有打起来,他们毕竟也要给拍卖行一个面子,以后说不定也有偶然得到的天材地宝需要放到这里进行拍卖呢。   “这位道友有些面生。”晏怀走过来,笑着对贺临道,“不知几位师从何处?”   贺临随口道,“伴云宗。”   伴云宗?   听见这个名字,不仅仅是晏怀,附近看热闹的修士都愣住了。   程锦娥眉头皱起,“你在耍我们?”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荀仲走上前,不满地道,“伴云宗怎么就耍你们了?”   说完,他把郁行舟往前一推,“看见了没,这就是我们伴云宗的宗主。”   紧接着又把晏行往前一推,“这位,是我们伴云宗的副宗主,都是千年难遇的天才。”   众人:……   郁行舟尴尬地不行,小声对荀仲道,“师尊,过了,过了。”   晏怀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笑着拱手,“原是伴云宗的宗主与副宗主,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郁行舟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道,“在下姓郁,名行舟。”   说完,他又指了指一旁的晏行,“这位是小晏道长。”   “小晏?”晏怀的视线缓缓落到了晏行的身上,“不知是哪个晏?莫非是晏某的族人?”   晏行抓紧了贺临的袖子,小声地道,“是大晏的晏。”   “大雁的……雁吗?”晏怀轻笑一声,道,“方才还以为是晏某的族人,让小雁道友见笑了。”   晏行没有回应,只是拉着贺临的袖子,问道,“我们该走了。”   眼看着自家师兄短短半个时辰内,被人接二连三地挑衅、无视,程锦娥心里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   孟飏好歹实力与晏师兄相当,但是眼前的这几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区区炼气期的修士,竟然敢对晏师兄如此无礼!   “等一下!”程锦娥愤然出声,“我要向你们挑战!”   此言一出,晏怀眉心皱起,眸子里厌烦一闪而逝,他正要开口劝说,却听那个荀仲阴阳怪气地道,“你一个金丹期的修士,挑战两个炼气期的修士,脸都不要了是吧?!”   被荀仲叫破几人的实力差距,程锦娥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旁边围观的修士也瞬间反应了过来,“说的倒也是啊,就算是那两个炼气期的小修士一起上,也不可能是金丹期修士的对手,这位仙子怕是被气糊涂了吧?竟能做出这种事来。”   “嗨呀,说你是个蠢货你还不信,你仔细看看,那位仙子怕是早已对她的晏师兄芳心暗许,旁人这样无视她的晏师兄,她哪里能坐得住?”   “嘶……这么一说,倒也是啊。”   “那位晏仙长的桃花运可真不错。”   “嗤,你羡慕啊?啥时候你也像人家一样,年纪轻轻便突破到元婴后期,你也能有众多的爱慕者。”   “哎不对。”那人忽得一拍脑袋,“就你这长相,众位仙子怕是要瞎了才能看得上你。”   “嘿,你这人,说的好像你能被人看上似的。”   *   程锦娥恋慕晏怀一事并不算是什么秘密,但还在伴月宗的时候,众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大都对此心照不宣。   而今被一群陌生人如此直白地捅出来,程锦娥瞬间觉得有些无措。   “够了。”   晏怀沉声喝道。   他的脸上难得失去了笑意,冷然扫过方才碎嘴的几名修士后,晏怀温声开口,“程师妹,先去浮岛上安坐,我随后便到。”   程锦娥镇定地点了点头,“我听师兄的。”   “嗯,去吧。”   待程锦娥离开,晏怀上前一步,冲着晏行和郁行舟一礼,歉意地道,“程师妹方才冲动了,晏某代她向几位赔罪。”   荀仲原本还想再阴阳怪气一番,但被贺临的目光扫过,便耸了耸肩,不吭声了。   晏行不想和晏家人有过多的接触,贺临也不能指望他开口,郁行舟连忙上前,虚扶起对方,“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晏道友太客气了。”   几番寒暄之后,两拨人分开,在拍卖行侍女的引导下,飞去了各自地浮岛。   而在晏行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晏怀低声对旁边的人道,“记清楚方才那位小雁的样貌了吗?”   “回少爷,记清楚了。”   “嗯。”晏怀点了点头,“好好查一查,看看到底是哪个支脉的子弟。”   一旁的仆从犹豫了一下,问道,“少爷,您确定他是晏家人?”   晏怀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仆从一眼。   “小的知道了,这就去查!”   *   一进入浮岛,荀仲就上下打量起了晏行。   晏行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往贺临的身后躲了一下,“荀长老,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啊。”荀仲大大咧咧地道,“你就是晏家人吧?”   晏行:……   “我估摸着,刚才那个叫做晏怀的小子应该也看出来了,回去八成就要查你。”荀仲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你……该不会是哪个晏家大人物的私生子吧?” 第36章   从下面往上看的时候,会觉得浮岛似乎有些小,然而等真正登上浮岛之后,晏行才发现,这座浮岛比自己目视的还要大。   与下面相比,浮岛上的布置更加精致。   整块白玉雕琢而成的石桌,万年金丝楠木制成的矮榻,上面铺有绣着金线的福寿纹,一侧是一扇四折屏风,其上绘制山川鸟兽,栩栩如生。又有竹林一片,其间布置石凳石桌,一侧燃起灵火,吊起茶炉,袅袅茶香沁人心脾。水晶被雕琢成透明的小盘,盛着鲜美甘甜的灵果,灵果上水珠未干,像是白露晶莹。   银制的细颈长嘴酒壶内,满是殷红果酒,酒气与果香杂糅交织,让爱酒之人难以忘怀。   然而,浮岛上的美景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欣赏呢,就被荀仲的那一句私生子给震了震。   “私生子?”晏行的眸子里满是困惑,但是他所困惑的并不是私生子的含义,而是他骤然间想起,自己似乎很少会想起自己的父母。   人不可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所以,晏行觉得,自己定然是有父母的。   但奇怪的是……   “我记不起来了。”晏行困惑地喃喃,“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他抬起头,求助般地看向了贺临,“这是正常的吗?”   还不等贺临开口,一旁的荀仲就插嘴道,“对你们人族而言,刚出生的时候是什么也记不住的,但你都这么大了,也不可能对自己的父母一无所知。”   “你现在的这种情况,我只能想到两种可能。”荀仲伸出手指,“其一,你的父母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其二,你的记忆被洗掉了。”   “而根据你此前一直没有想起你父母的情况来考虑,我更加倾向于第二种可能。”荀仲的脸色也变得十分认真,“所以,我更好奇你和晏家之间的关系了。”   然而,荀仲没正经多久,就又摸着下巴道,“所以,你该不会真的是晏家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子吧?”   晏行:……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啊?”   荀仲来了兴致,“你们人类的话本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少女被大家族的纨绔子弟骗心骗身,生下的孩子却在幼时便被从她身边夺走,少女见不到自己的孩子,又被情郎冷落,最终郁郁而终。   “那个婴儿天赋绝佳,为了保证他对家族的绝对忠诚,家族便从小给他洗脑,将他打造成了家族内最锋利的一柄尖刀。   ”因为知道他的身世,所以家族既要用他,也要防着他,最终,少年阴差阳错知道了真相,立志为母报仇,明面上与家族之人虚与委蛇,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力量。”   见荀仲停了下来,晏行忍不住追问道,“然后呢?他报仇成功了吗?”   荀仲摊开双手,无奈地道,“我也不知道啊,那话本到这里就没了。”   晏行有些失望,“我希望他能报仇成功。”   荀仲耸了耸肩,“话本嘛,写出来就是让人开心的,应该是报仇成功了吧。”   荀仲说得开心,却没发现,不远处的郁行舟已经快要把自己的脑袋塞进地缝儿里去了。   贺临面无表情地听着荀仲在那里胡说八道。   片刻后,他若有所思地道,“我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对话本感兴趣了?”   荀仲咳嗽了一声,道,“小舟平日里很喜欢看这些东西,我也就……顺便看了一眼。”   “对剧情如数家珍,恐怕看了不止一眼吧?”贺临淡淡道。   荀仲:……   见郁行舟双目无神,晏行忍不住低声道,“你怎么了?”   郁行舟歪了歪头,生无可恋地道,“一想到我买回来的那些话本被师尊看了,我就很想死……”   晏行:“???为什么啊?”   他有些不解,“荀长老看的那本话本叫什么名字?你还能再找到后面几本吗?”   看着晏行单纯又好气的目光,郁行舟欲言又止。   抹了一把脸,郁行舟斩钉截铁地道,“那话本的作者坑了,这辈子都不会有后续了。”   *   另一处浮岛上   虽然已经遣人回晏家调查了,但晏怀却仍旧十分在意方才遇到的那一行人。   方才他已经和拍卖行的人打听过了,贺临,还有荀仲这二人,本就是典真拍卖行的贵客,但他们是如何成为拍卖行贵客的,那管事却也说不清楚,只知道那二人手中的请帖,在典真拍卖行内的等级极高,一旦出现,至少也也得是他们分行的总管事亲自迎接,方才不显得失礼。   而据晏怀所知,典真拍卖行的触手遍及各处,甚至……此方小世界内的典真拍卖行,只是一处十分不起眼儿的分行罢了,真正的拍卖行总部,坐落于乾阳大世界。   想到这里,晏怀眸子里的思绪愈发复杂了起来。   他所在的宗门,伴月宗,虽然是这方世界的巨擘,但究其根本,也只是乾阳大世界主宗的一个小小分支而已。   这些,都是晏怀成为内门首席弟子之后才知晓的。   原本,乾阳大世界内的主宗在此处小世界内有两个附属宗门,便是伴月宗与伴云宗,然而时光荏苒,伴云宗逐渐没落,如今还能记得伴云宗的,在整个宗门内,也不超过是十指之数。   就是晏怀自己,也是在宗门内的藏书楼里发现伴云宗这三个字的。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在这里,他竟然再次听见了伴云宗的名字,是后继有人?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但有伴月宗在前,应当不会有哪个小宗门敢取这般相似的名字。   揉了揉额角,晏怀轻轻叹息一声,谁能想得到,只是来参加一场拍卖会,竟然遇上了如此多的事情。   “晏师兄。”程锦娥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她的手里还捧着一盏清茶,“是你平日里惯常喝的青凤髓。”   “让程师妹费心了。”晏怀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程锦娥却低着头,声音里满是歉意,“方才……是我冲动了,丢了伴月宗的脸面,还请师兄责罚。”   晏怀拿着杯盖的手一顿,“程师妹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   程锦娥不语。   晏怀温声道,“年轻人,偶然冲动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   将手里的杯盏放下,晏怀垂眸道,“我对那一行人确实心存疑虑。”   程锦娥猛地抬头,“晏师兄的意思是,那几个人……可能会对宗门有威胁?”   晏怀犹豫了一会儿,才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说不好。”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以晏怀方才的表现,再加上程锦娥对他的盲目信任,一颗怀疑的种子已然在她的心底生成。   *   “咚——”   小锤敲击的声音响起,原本还有些熙攘的修士们骤然间安静了下来。   拍卖会,开始了。   湖心处的一座戏台上,以为面容娇俏的少女轻快地走了上来,她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声音如黄鹂般婉转。   “感谢诸位贵客的赏光,”少女笑吟吟地道,“妾身是此次拍卖会的拍卖师,鹂娇。”   一番开场后,鹂娇微微侧身,“下面,让我们请上第一件拍品!”   鹂娇掀开蒙着的锦缎,露出了托盘内的实物,“此物为一件法器,自一处上古秘境内所得,外形为一女子香囊,经过鉴定师的坚定,此物为一储物空间,但外部设置的机关极为巧妙,堪称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慎,此物便会和香囊内部的东西一并损毁。”   “起拍价,一万上品灵石!”   *   “一万上品灵石!”郁行舟听到这个起拍价,只觉得目瞪口呆。   虽然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八成是什么都买不起的,但是骤然间听到这个起拍价,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修仙界内,灵石是最为通用的货币,灵石其实就是灵脉对周围岩石、泥土等等的同化与侵蚀,越是靠近灵脉的部分,灵石的品质就越高。   大部分修士用作交易的灵石都是下品灵石,里面的灵气聊胜于无,只够塞牙缝儿的。   而中品灵石,便已经足够修士吸收修炼的了,就更不用说上品灵石。   就比如郁行舟,他每个月的一百灵石,其实就是中品灵石。   而不同品质的灵石之间的转换差别也极大,一枚中品灵石,可以换取一百枚下品灵石,而一枚上品灵石,则可以兑换一千枚中品灵石!但一般而言,不会有人用上品灵石换取下品灵石,更多的是将其组合在一起进行支付。   起拍价一万上品灵石,郁行舟简单计算了一下,相当于一千万中品灵石,按照一个月一百枚中品灵石计算,他能用……八千三百三十三年之多!   场中,那件香囊的价格已经被喊上了两万上品灵石,郁行舟木然地看着,很好,一万六千年之多了。   荀仲的目的是一株灵草,排在了大后面,再加上这明显是一位女修的香囊,荀仲对其不怎么感兴趣。   贺临转头问了晏行一句,得知他不感兴趣后,便也停下了举牌的手。   这香囊到底装了什么还不清楚,再加上那精密的自毁装置,确实引不起太大的水花,在喊价到两万五千上品灵石之后,就不再有人加价了。   忽然,一道朦胧的白光在晏行的身侧迅速凝结,一个白衣白发的女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执华?”   “小晏道长。”执华语气有些急促,“那是主人的香囊!”   “什么?!”   台上,拍卖师鹂娇的第三锤即将接触桌面,“两万五千上品灵石第三——” 第37章   “三万上品灵石。”贺临平淡的声音在落锤前的一瞬间响起。   拍卖师鹂娇迅速道,“七号浮岛中的贵客出价三万上品灵石!”   同时,那柄拍卖槌也稳稳地停在了桌面上,没有敲下去。   “三万上品灵石,可还有贵客愿意出价?”   然而,一个从秘境中带出来的香囊,虽然能够储物,但内里的空间不算大,而且也无法强行抹去香囊主人的标记,那会直接导致内部的东西彻底损毁。   这样的一个物件,就算是买回去了,也没有什么大用,或许……能当个装饰?   因此,被放在了首位。   鹂娇原本也没有太过期待这只香囊能够拍出多高的价钱来,两万五千上品灵石已经超过了她最开始的预期,只是,鹂娇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人喊出了三万的价格!   她倒是不担心喊出三万的那个人最后赖账,毕竟能够走进典真拍卖行,本身就意味着他们有这个能力。   这对她而言,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三万一千上品灵石。”没一会儿,便有人出声道。   *   “这个声音……”郁行舟愣了一下,很快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是郑峻!”   郑峻虽然同样进入了拍卖会,但是他并没有登上浮岛。   虽然有十座浮岛,但并不是每一座浮岛上都有人。如果受到邀请的贵客没有过来,那么原本为他们所准备的浮岛也会封存,不会给其他的客人所使用。   而荀仲与贺临的情况则比较特殊。   将请帖送给这二人的时候,典真拍卖行并未意识到两人会一起过来,因此准备的是两座浮岛,此时一行四人一狗都上了同一座浮岛,另外一座便直接空下来了。   留在下方园林里的人是看不到浮岛上都有谁的,浮岛的边缘都被一圈儿云雾笼罩,但相反的,处于浮岛之上的修士,却能够看清楚下方的大部分人。   虽然距离看上去有些远,但是对于修士而言,这点儿距离不值一提。   因此,在听见那个熟悉又让人厌恶的声音后,郁行舟迅速意识到了郑峻的想法,他是故意抬价的!   在落锤的前一瞬间,忽然间喊价,或许是这一点,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只在三万的价格上多加了一千,显然,这是他的试探。   “郑峻?”荀仲摸了摸下巴,“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有点儿耳熟?”   郁行舟无奈地道,“师尊,就是方才我们在外面遇到的那个人。”   荀仲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恍然,“哦,是他啊。”   郁行舟有些歉意地看向了一旁的晏行,还有白衣白发,浑身散发出朦胧白光的执华,“抱歉,是我拖累你们了。”   “这算什么拖累?”荀仲可看不惯自己徒弟那歉意的模样,直接举起了牌子,“三万五千上品灵石!”   *   他果然加价了!   郑峻原本有些提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原本加一千上品灵石,就只是一次试探而已,万一对方没拍,三万一千上品灵石就拍回来这样一个香囊,虽然也会让郑峻觉得有些肉疼,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好在,他赌对了。   只是接下来,郑峻还是犯了难,“到底要不要继续加价呢?”   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郑峻当然希望能够把这只香囊的最终成交价格给抬高,好让伴云宗的那一群人狠狠地出一回血。   伴云宗这几年的发展状况,郑峻是看在眼里的,都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对手,郑峻对伴云宗的了解,或许并不比郁行舟少多少。   至于为何他们也能来拍卖会,甚至还成为了拍卖行的座上宾,郑峻先前还以为是伴云宗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底牌。   不过现在看来嘛……大约是占了那个叫做贺临的人的光。   “就算得罪了又怎么样?”郑峻缓缓地靠在椅背上,轻哼一声,“就四个人,就算加上了那一条狗,又怎么可能是我青岩宗的对手?”   反正那个天资纵横的小弟子钟珩已经不可能加入青岩宗,郑峻对打压伴云宗一事,便再也没有了任何顾忌。   想到这里,他再次举牌,“三万七千上品灵石!”   然而,在郑峻喊出了这个价格之后,紧接着,一道温润的声音从浮岛上空传来,“四万上品灵石。”   虽然分辨不出是从哪一座浮岛上发出的,但这声音众人却觉得有些熟悉。   “是晏怀!”   “嗯?就是那个伴月宗的首席弟子晏怀?他之前不是没有出价吗?”   *   “师兄怎么突然出价了?”程锦娥疑惑地问道。   晏怀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来,“也没什么,只是方才见师妹多看了那香囊几眼,便想着将它拍下来。”   再后面的话,晏怀即便不说出口,程锦娥也瞬间了然。   她的脸颊有些发红,同时,也在心里念着,我刚才看了那香囊好几眼吗?   但,晏师兄特意为自己出手的甜蜜感觉席卷了她的脑海,让她分不出心神去想其他的。   再次看向拍卖台上的那一只香囊,程锦娥已经开始在心里思索着自己有哪几件衣服能与之相配了。   只是,满心甜蜜的她并没有发觉,晏怀看向自己的目光,并未有多少温情。   *   “这怎么又跳出来一个!”郁行舟看着再次飙升的价格,险些直接跳起来。   荀仲平日里不管事儿,伴云宗的一切都是郁行舟打理的,因此,他对价格极为敏.感。   外人并不知道这只香囊是已然飞升的余尘仙子所留下的物件,因此,对这只香囊的珍贵程度并不清楚,按理说,价格不应该抬地这么高才是。   但偏偏,知道是他们一行人想要之后,抬价的人便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郑峻故意给他们捣乱,郁行舟倒是能够理解,那晏怀又是怎么回事?   *   郁行舟这边着急上火,贺临那边已经再次举起了牌子,“十万上品灵石。”   这个价格一喊出,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但很快,相熟的修士很快便交头接耳了起来,他们都非常好奇,那个喊出了十万上品灵石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只是一个没多啥大用的香囊而已,至于吗?”   “说不定是哪个纨绔买了哄心上人开心的呢?”   “再说了,十万上品灵石,对我们而言,是很大一笔钱,但对那些纨绔而言,恐怕只是洒洒水而已。”   “啧啧啧,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可就要仇富了。”   “仇富?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这个念头比较好,那些纨绔,哪个身上不是十件八件的法器,说不定到时候人家拿法器往下砸都能砸死你!”   修士们八卦地开心,但郑峻此时可就没那么开心了,这个价格,他不敢再继续往上喊价了,万一自己喊了,那帮伴云宗的人直接放弃,到时候坑的可是自己!   十万上品灵石,这真的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而且郑峻此次来拍卖会,也有看中的拍品想带回去,若是在这只破香囊上就扔出去了十万,恐怕回去之后也免不了一顿斥责。   另一处浮岛上,晏怀听到对方干脆利落地喊出了十万上品灵石,也有些发愣。   一般而言,会放在拍卖会上第一个进行拍卖的拍品,大都是整场拍卖会中价值最低的一件,所拍出的价格也不会太高,最多就是翻个两三倍而已。   但今天,第一件拍品的价格已经足足翻了十倍!   对于第一次主持拍卖的拍卖师鹂娇而言,这完全就是一个开门红。   按照一般的规律,拍卖会越是往后,所拍出来的价格就越高,这是由拍品的价值所决定的,但是能够在第一件拍品上就拍出十倍的高价,对于她这种新人拍卖师而言,也算是很不错了。   至少,在这一次的新人拍卖师考核中,鹂娇的底气会更足一些。   她的脸颊有些发红,但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却并未展现出太多的激动来。   “十万上品灵石!七号浮岛的贵客出价十万上品灵石,不知哪位贵客还愿再度加价?”   *   浮岛上,晏怀还在思索是否继续加价,一旁的程锦娥便已经开口了,“晏师兄,还是算了吧。”   见晏怀看过来,程锦娥低声道,“只是第一件拍品而已,若是为此影响到了最后的那件神秘拍品就不好了。”   晏怀轻轻叹息一声,“也罢,只是要委屈程师妹了。”   程锦娥抿了抿唇,低声道,“晏师兄能想起我,我便已经很开心了。”   *   “十万上品灵石第三次!”   随着一声槌响,第一件拍品的去向尘埃落定。   *   看到最终结果后,执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她转过头,对晏行道,“主人香囊上的禁制我可以打开。那其实是一件储物道具,内里空间尚可,小晏道长日后也可以使用。”   说完,执华又补充道,“若是小晏道长不喜欢香囊的话,也可以将其转换为其他的模样。”   晏行好奇地问道,“那香囊里装着什么?”   执华轻轻摇头,“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者说……那香囊里的东西,正在不停地吸引着我,或许……是主人特意留下的。”   “反正不管是什么,等回头打开看看不就都知道了吗?”郁行舟道。   “倒也是。”执华笑了笑。   很快,她又取出了一只锦囊,送去了贺临那里,“十万上品灵石,还请贺仙长收下。”   “不必。”贺临淡淡道。   执华却坚持道,“不,此物为主人所留,日后也会为小晏道长所用,这灵石自然该由我来出。”   贺临垂眸,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取过锦囊,转手又放进了晏行的手里,想了想,又取出一只锦盒,递给了晏行,“待会儿若是有喜欢的拍品,自己试试如何?” 第38章   执华有些欲言又止,但看周围其他人对此见怪不怪的样子,执华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了起来。   然而,晏行却察觉到了执华的不对劲儿,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执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道,“不,没什么,我只是没有想到,小晏道长与贺道长之间是如此信任,毕竟……财帛懂人心,就是亲兄弟之间,为此阋墙者也不在少数。”   但执华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她发现,自己的这位新主人,在许多事上,堪称懵懂。   而晏行,也确实不懂这些。   钱帛的概念,还是他接触了郁行舟之后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的。   不夸张地说,在晏行还能回想起的记忆中,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为过。   他需要什么,只要没有越过那条冥冥之中的线,就从来不会被拒绝。   离开止善园后,他遇到的又是晏行,也是一位不缺钱的主儿,或者说,比起修炼所需,晏行现在所消耗的灵石,根本不值一提。   *   “这明显不正常啊……”郁行舟听完后,忍不住道。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自小被娇生惯养长大的人,但是再怎么娇生惯养,该教的东西,大人都会教导的。   就算是再无知,或者再溺爱孩子的父母,也不可能把孩子养成这样。   除非……他们是故意的。   像是构建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家园,只允许他接触想让他所接触的一切。   “和捧杀异曲同工。”执华低声道。   此时此刻,晏行其实还不太能明白为什么其他几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如此复杂,因此,他只是很乐观地道,“没关系,我可以学!”   贺临的神色瞬间变得柔软了起来,他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晏行的脑袋,温声道,“不必担忧,我会陪你。”   然而,贺临的话刚说完,旁边的荀仲就没忍住,直接给他浇了一盆凉水,“说的你好像多有经验似的。”   他嘿嘿笑了一声,凑到晏行的身边,神秘兮兮地道,“你知道当初贺临是如何获得典真拍卖行的特殊请帖的吗?”   晏行当然好奇。   荀仲无视了旁边贺临那副看死人的目光,继续道,“他在典真拍卖行里卖了他自己的不少龙鳞,还有龙血。”   晏行眸子缓缓睁大。   如愿在晏行的脸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表情,荀仲简直是恨不得把贺临以往的糗事全都在晏行的面前给抖落出来。   “那时候,我跟贺临还没成年呢,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族内的长老都不知情,还以为我们两个人安安分分地在禁闭室里呆着呢。”   “刚偷跑出去的那段时间,我们是看什么都新鲜。而且那时候年纪小,也不怎么会掩藏自己的本体,所以没多久就被人族修士里的大能发现了真身。之后便是无尽的追杀。”   说完后,荀仲等了一会儿,忽然道,“哎,小晏,你都不问问我们最后有没有逃过追杀吗?”   晏行歪了歪头,“可你站在这里,不就说明你肯定已经躲过追杀了吗?”   荀仲:……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小晏你还挺聪明。”   郁行舟欲言又止,这不是聪明不聪明的问题,这是常识性的问题好不好!   自家师尊该不会真的被雷劈坏了脑子吧?郁行舟有些忧心忡忡。   “那荀长老也是因为卖了自己的龙鳞和龙血,才成为典真拍卖行的座上宾的吗?”晏行还没忘记最开始荀仲挑起来的话头呢。   荀仲轻轻咳嗽了两声,“那……都是自然蜕下来的,血也是从伤口流出来的,搁那儿也是浪费,还不如……”   “可是……”晏行忽然想到,“把自己的血给出去,不会被人暗算吗?”   “不必担心。”贺临的声音缓缓响起,“在那之前,就已经抹去了龙鳞龙血与我们之间的联系,就算有人利用它们,也不会对我们有任何的影响。”   听到此,晏行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荀仲忍不住道,“你就只担心贺临啊?”   晏行无比认真地点头,“是啊。”   荀仲:……   “师尊。”不远处,郁行舟的声音传来。   荀仲扭头,“小舟?”   郁行舟的表情此时看上去有些古怪,掺杂着震惊与不解,“你……你不是人啊?”   荀仲:……   “你才不是人呢!”   刚吼完,荀仲就觉得哪儿不对,仔细一琢磨,他摸着自己的下巴道,“这么一想的话,我还真的不是人啊……我是龙来着。”   “可是,师尊……你……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荀仲觉得奇怪,“你也没问啊?”   晏行在一旁思考了一下这个逻辑,点了点头,不问,就不说,听起来没有毛病。   郁行舟也被自家师尊的问题给问住了,但……   “你那时候动都动不了,我问了你也没法回答啊……”说到最后,郁行舟甚至觉得有点儿委屈,“而且谁会怀疑自己的师尊不是人啊?”   荀仲:……   他扭头去问贺临,“他是在骂我吧?”   贺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本就不是人。”   荀仲:……   好在,是不是人的问题,很快就被接下来的拍品打断了。   *   拍卖台上,鹂娇脸颊微微翻红,语气也显得急促了些许,到底是新人,还未能养成前辈们淡定从容的模样。   “接下来的这一份拍品,是一株极为名贵的天材地宝,名唤罗织红叶。”鹂娇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避免太过激动,以影响到贵客们。   “众所周知,罗织红叶三千年才能生成一朵红叶,而只有完全转变为红色的叶子,才能入药。否则,只是稍微带着一丝绿意,也足以使金丹期修士瞬间死亡,只有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才能抵抗住毒性,以寻求炼药师的解毒。”   一边说着,她的手一边微微抬起,笼罩在拍品之上的朦胧轻纱被她撩起,一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草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但与其他灵植不同的是,那株小草茎秆呈现深绿色,叶片交错而生,但最下方的几片叶子,却呈现出鲜艳的红色来。   *   “罗织红叶,就是它!”荀仲再顾不上跟贺临还有晏行他们斗嘴,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能在这样的小世界遇到罗织红叶,可不怎么容易。”   对于人族修士而言,罗织红叶,只有红色的部分才能入药炼丹,可对于龙族而言,更加珍贵的其实是那绿色的部分。   对人族而言是剧毒的部分,却能够有效地刺激龙族的身体活性。   简而言之,就是绿色部分的剧毒,对于龙族而言,恰好处于一个临界点上,能够刺激他们的身体对此做出反应,又不至于真的让他们中毒。   对荀仲而言,罗织红叶这株灵植上的绿色叶子,就是绝佳的疗伤之物。   在鹂娇喊出了起拍价之后,荀仲立刻毫不犹豫地翻了倍,“五十万上品灵石!”   第一次喊价就直接翻倍,这样的行为几乎是在明着和所有在场的客人说,这东西不管价格多高,他都要定了!   郑峻和晏怀原本倒是有心喊一喊的,但是郑峻先前已经拍下了另一份拍品,因为有人竞价,使得他被迫狠狠地出了一回血,此时实在是不敢随便喊价了。   而晏怀,先前已经找过他们一次麻烦,只不过那次拿程锦娥当了幌子,这次要是再故意给对方抬价,难免被人看出几分,因此,也只能忍下了。   “五十五万上品灵石。”另一座稍远一些的浮岛上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荀仲毫不犹豫地再次加价,“六十万上品灵石!”   等到价格喊道接近一百万上品灵石的时候,那座稍远一些的浮岛内,老管家低声道,“少爷,一百万的价格,已经超出了罗织红叶本身的价值了。”   孟飏似乎是被荀仲的加价顶起了火气来,再次举起了牌子。   “一百万上品灵石!”   *   价格喊到这里,鹂娇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笑吟吟地看了荀仲所在的浮岛一眼,“十号浮岛的客人出价一百万上品灵石,不知其他贵宾可还有愿意加价的?”   在围观这场争斗的修士们眼里,七号浮岛与十号浮岛上的客人是已经“打”出了火气。   拍卖行对于这种情况自然是喜闻乐见。   现场沉默了一回儿,就在众人觉得这场“价格战”到这里就结束的时候,七号浮岛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百五十万。”   那声音冷冷的,与之前喊价的那个声音不同,淡然中仿佛酝酿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势,让人一听便不由得浑身紧绷。   鹂娇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她很快便调整过来,现场几乎没人发现她的这一小小失误。   *   孟飏猛地起身,眉心皱得死紧,“七号浮岛的到底是谁?竟然和我抢东西?”   而且还抢过自己了!   孟飏在心里不爽地道。   他不得不承认,一百五十万上品灵石,只是为了购买一株才红了几片叶子的罗织红叶,确实有些不怎么值。   但他有一味丹药的主药便是罗织红叶,若是错过了这一株,下一株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   “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谁!”最终,孟飏也只能愤愤地骂了一句而已。   随着拍卖槌落下,这一株罗织红叶,便以一百五十万上品灵石的高价,落入了荀仲的手里。   *   七号浮岛上,荀仲当场便要去给贺临敲肩膀,被贺临白了一眼,“你恶不恶心?”   荀仲对此坦然地很,“你懂什么,这叫能屈能伸!”   贺临:……   能把不要脸皮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该说不愧是荀仲吗?   *   荀仲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对接下来的拍品兴致缺缺。   晏行和郁行舟倒是看得起劲儿,但是晏行举了几次牌之后,就放弃了。   郁行舟则完全是长见识来的,而且,在荀仲拍下了那一株罗织红叶之后,他已经开始为自家师尊担忧了起来,担心他还不起。   终于,那最为神秘的最后一件拍品,也终于送了上来。   听拍卖师说得天花乱坠的,晏行和郁行舟都对那件神秘的拍品极其好奇,他们能等到现在,为的就是一饱眼福的。   然而,等到轻纱被掀开,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在激烈的竞价声里,郁行舟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那……那不是小晏画的吗?”   贺临注视着拍卖台上的那一副人像,肯定地道,“没错,那确实小晏亲手所画。”   “那副画像不是放在万知楼发布任务用的吗?怎么莫名其妙就到了这拍卖行?而且……”郁行舟看着几乎陷入疯狂的修士,咽了咽口水,“还这么受欢迎?” 第39章   “止善居士的新作!”   “嚯,难怪这次典真拍卖行能够如此自信。”   “话说回来,上一次典真拍卖行风头无两的时候,还得是几千年前吧?”   “不错,不知道典真拍卖行从哪里弄来了纯正平和的龙血,还有龙鳞,而且还不是小数目。”   “是啊。”另一人感慨道,“传闻各大宗门都为此抢红了眼。”   听到这里,忽然有人不解道,“虽说龙血极为不常见,但是龙鳞的珍贵程度,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说话那人的眼里闪过了一抹不屑,“虽说龙族平日里极难得见,且幼龙就十分强大,但也不意味着他们不会陨落。”   “一般而言,除非被人杀死,不然的话,只要是寿终正寝的龙族,都会回到龙族祖地,在龙塚里死去。”   “但是,被人杀死的龙,本身便会有极强的怨气与恨意,龙身上的每一处,包括他的血液、鳞片、筋脉都会被那股怨气与恨意浸染,而且极难驱散,就算是得到了,也要花费极大的代价才能将里面的怨念清除干净。两者结合,这才让龙族的血液鳞片等变得极为珍贵。”   “那如果能够抓到幼龙……”   “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想法比较好。”一个面容憨厚的青年修士听到这里,转过头,认真地道,“曾经有一个宗门对幼龙出过手。”   “哦?”旁边的听客顿时来了兴致,“居然还真的有人敢打幼龙的主意?不知道龙族那群护崽子护得要紧吗?”   “后来呢?后来呢?那幼龙逃过一劫了吗?那个宗门有没有被龙族报复?”   面容憨厚的青年修士面上露出了几分沉重的模样,“幼龙是否平安,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那一天,平日里毫无踪迹的龙突然成群结队地从空中出现,覆盖住了整座宗门。”   他闭了闭眼睛,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当年的他,实力低微,然而天赋极高,被师尊带着前去炫耀,恰是那天,万龙盘旋,遮天蔽日。   无数庞大而威严的巨龙盘旋在天空,硕大无比的龙眸冷冷地看着地上惊疑不定的人群。   黑色的云层似乎触手可及,偶尔会有布满细密鳞片的龙身从云层的间隙中划过。   恐怖的威压之下,就连他的师尊,都脸色发白。   之后他们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呢?面容憨厚的青年其实记不清了,他当时的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后面发生的事情,还是听他的师尊说的。   龙族首先控制了那个宗门的魂灯,凡是能够在宗门内门留下魂灯的弟子,几乎都是被宗门寄予厚望的天才之人。   而最先死的也是他们。   像是被割倒的麦子一样,大批大批的内门弟子毫无声息地倒伏了下去。   宗门内的长老们倒是坚持地久了一些,但也只是前后脚的功夫而已。   亲眼看着身边的其他修士无声无息地倒下,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至今还停留在憨厚青年的心里。   让他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恐怖。   *   “内门弟子,还有那些长老啊,宗主啊什么的,一个没留?”旁边的听客悚然道,“这……这……何至于此啊?”   对啊,何至于此?   憨厚青年当年也是如此询问自己师尊的,但就是他的师尊对此也不是很清楚。   如此大规模地收割人命,本应该为天地所不容,越是像龙族这般生而强大的存在,就越是重视所谓的因果,因为他们受到的限制更加直接且致命。   所以,龙族必然是在因果上确定了什么,不然他们那样做,完全就是在集体自杀。   “那典真拍卖行之前拍卖的那些龙血啊,龙鳞啊什么的,都是哪儿来的?”有人问道。   “有人怀疑。”憨厚青年开口道,“那些龙血、龙鳞,应该是某条龙主动提供的。”   也只有龙自己心甘情愿给出的龙鳞、龙血,才能如此中正平和,可直接用于炼丹与炼器。   “也因此,很多人都在猜测,典真拍卖行的背后,或许有龙族把持。”憨厚青年道,“典真拍卖行曾经否认过,但是没人相信。”   “这搁我我也不信啊。”有人嘀咕道,“让我把自己的鳞片和血液拿出来卖钱,嘶……想想就瘆得慌。”   “得了吧,你的血抽干了也没人买!”   话题越扯越偏,最后还是被台上拍卖师的出价声给拉了回去。   “起拍价,一百万上品灵石!”   与止善居士的大名比较起来,这一百万上品灵石的起拍价似乎很低,但并没有什么人在意这个。   浮岛下的修士们只在前面价格还算是低的时候喊过几次价格,很快,就只有浮岛上的客人还在继续竞价了。   置身于拍卖场中,总有一种钱不算钱的诡异感受。   郁行舟听着那几十万几十万往上加的声音,觉得有些诡异,又有些荒诞。   几百万上品灵石啊,郁行舟平日里可是连几万下品灵石都觉得很多的人。   “总觉得那些灵石,就像是白捡来的一样……”郁行舟忍不住低声喃喃。   “很正常。”他的身侧,荀仲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次的拍卖会等级还是低了点儿,更高规格的拍卖会,灵石反而是最不起眼儿的东西,买家与买家,更多的是以物易物。那时候,就看谁的私藏更丰富了。”   “所以啊。”荀仲对郁行舟道,“日后出门历练,就算是遇到了对自己完全无用的天材地宝,也不要轻易放弃,或者是让人,说不定哪一天,你就能用它换到对你有用的好东西呢?”   郁行舟认真的点头,“我记住了,师尊。”   看着场中仍旧在不停攀升的价格,郁行舟有些困惑地看向了一旁的晏行,虽然看不到晏行的眼睛,毕竟他的眼睛被“横波清”蒙着嘛,但是郁行舟仍旧能够感受到从晏行身上散发出来的困惑与不解。   那副画像是晏行亲手绘制的无疑,但这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那个什么止善居士的新作了?   郁行舟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拍卖行被人给骗了。   他可是拿着小晏给的那副画像挺长时间的,也没感觉那画像上有什么特殊的效果啊?   更让郁行舟不解的是,这拍卖行里应该是有鉴定师的,除非是伪装得连本人都认不出来的“真迹”,不然的话,做伪的东西,极难能逃得过鉴定师的眼睛。   当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拍卖行意外看走眼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甚至郁行舟认为,他们现在就是看走眼了。   *   “六百万。”晏怀的声音很冷静,但他的心里却已经开始翻江倒海。   如果早知道这次那所谓的神秘拍品是止善居士的新作,晏怀绝对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过来。   晏家可以说是收藏止善居士作品最多的家族,甚至晏怀自己就接触过好几幅。   他并不清楚止善居士的具体情况,不过他倒是很清楚,晏家的族长和止善居士之间关系匪浅,总是能够从各种各样的渠道弄来止善居士的作品。   止善居士墨宝的内容并不固定,花鸟虫鱼,茂林修竹,山林野兽,还有几幅人物画像,从那些人物的衣着来看,应该是侍女。   还年幼时,晏怀曾经想象过那位止善居士会是何模样,也曾经向族长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但不知为何,族长却对此极为敏锐,他还因此吃过挂落。   六百万的价格喊出后,很快就被盖了过去。   晏行的脸上已经很难再维持那淡定温和的笑容了,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台上,同时也要分出一丝心神去注意别人的竞价声。   而其中,那个叫做孟飏的声音最让他烦躁。   价格加到这个地步,基本上有能力继续跟下去的也没有几个了。   不巧的是,孟飏恰好是其中之一。   *   “七百万上品灵石!”孟飏看着台上的那副人像,眸子里满是势在必得。   他甚至直接站了起来,一旁的老管家担忧地看着他,“少爷,您看着点儿脚下,别掉下去。”   孟飏摆了摆手,“我知道分寸呢。”   下一瞬,他的眉头狠狠皱起,“那个姓晏的怎么还在加价!”   老管家温声道,“晏家收藏了许多止善居士的画作,以往送到拍卖行的,也大都是从晏家流出,世人大都猜测晏家或许与止善居士相识。”   “所以,这次典真拍卖行能够弄到止善居士的真迹,或许……也意味着止善居士和晏家之间,出现了什么矛盾。”   “矛盾不矛盾的我不感兴趣。”孟飏盯着那副人像,微微眯起了眼睛,“我只好奇那位止善居士,和画中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老管家的视线也随之看了过去,“是啊,谁能想到,竟能在这里看到孟氏先祖的画像。”   “而且还是新作。”孟飏补充道,“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假画。”   但就算是假画又如何,只冲着那画像的内容,孟飏今天就必须把那副人像给带回去! 第40章   晏行注视着台上的那副人像,周围的竞价声一浪高过一浪,然而这些却都无法进入晏行的耳中。   因为眼睛上蒙着“横波清”,所以很多时候,晏行都是从另一个视角来看待世间万物的。   或许别人还要从那副画作的笔触、所使用的颜料、绢帛、等等各种信息来确认真伪。   但对于晏行而言,在看到那副画像被拿出来后,那隐约浮动的光芒就已经让他确定了。   可更让晏行疑惑的,还是止善居士这个名号。   止善居士,止善园,会有这么巧吗?   晏行回忆着,自己还在止善园的时候,似乎确实画过不少画,画的东西也不尽相同,或许只是停留在墙头上的一只鸟,或许只是偶尔爬过去的一行蚂蚁,甚至是一簇热烈开放的花朵。   只是以往他画完之后,都没有留意过那些画的去向,都是祝婴祝管事帮他收起来的,而收起来后的去向,晏行也没有过问,因为对于他而言,那都是已经画完的画了,已然成为了过去,似乎并没有必要再去关注。   现在看来,或许……那些画作,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可是又要如何确认,以往那些流传在外的止善居士的画作,就是自己的手笔呢?   而更让晏行不解的,还是时间。   根据那个拍卖师的介绍,晏行猜测那位止善居士的画作在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出现了,绝对不止十六年。   甚至,晏行就算是把自己前一世的年纪一起算上,也绝对不够。   止善居士出现的时间,比那要早得多。   莫非……荀长老之前的猜测是真的?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晏行沉默着站在原地,注视着拍卖台上的那一副人像。   “从哪里,能找到止善居士的其他真迹呢?”良久后,晏行低声道。   说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得抬头,看向了一旁的贺临,“能找拍卖行的人打听卖家是谁吗?”   只要能找到卖家,岂不是就能顺藤摸瓜一路找下去了?   然而,下一瞬,贺临就给晏行泼了一头冷水。   “一般而言,拍卖行是不会轻易透露买家和卖家身份的。”   晏行不解,“为什么?”   贺临耐心地解释道,“很多卖家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名姓的,原因有很多,不过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拍品来路不明,他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第二类则是担心被有心人盯上,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怀疑买家手里是不是还藏了另外的好东西。”   “至于卖家,那理由就更加简单了。”贺临停顿了一下,“如果不是本身手里强横,或者有其他大能保驾护航,就算从拍卖行内拍到了东西,也不一定能活着带回去。”   “所以,很多拍卖行便也应运而生了许多规矩。”贺临缓缓道,“比如典真拍卖行,他们能够确保拍下了拍品的修士在嘉安城内是安全的,之后,买家可以乔装改扮后再离开。”   “但是这种安全也是相对的。”不远处,荀仲也插言道,“这世上能够杀人于无形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没有人敢确保自己能够躲过每一次暗算。但是,气运极佳的人,却能化险为夷。而那些气运低的,”荀仲摇了摇头,“第一次被暗算的时候就死了。”   “气运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难以捉摸,但却又真实存在。”贺临深深地看了晏行一眼,提醒道,“气运并不是恒定的,它也会被消耗,一个气运冲天的人,若是将其消耗得太多,或许某一天,只是吃了一颗丹药,也会被噎死。”   晏行悚然而惊,迅速点头,“我明白的!”   以前他自己控制不了,但是今后,他一定勤加修炼功法!   “不过,若是想知道止善居士其他真迹的去向,也不是全无办法。”贺临转而道。   晏行立刻精神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贺临。   “典真拍卖行不会透露这一次拍品的卖家给我们,但是,我们却可以向他们打听一下其他止善居士真迹的去向。”贺临道。   晏行震惊,“这也可以?”   “嗯。”贺临点了点头,“拍卖行也会确认拍品的来源。”   而且,流传在外的止善居士的画作,还不知道到底转过几手了呢。   *   “止善居士的其他画作?”如意思索了一会儿,道,“典真以前倒是拍卖过几幅,但大都是晏家人送过来的。”   “晏家?”   “不错。”如意点头道,“如果几位想亲眼看看止善居士的其他真迹,不妨寻晏家子弟帮忙。据我所知,虽然止善居士的墨宝在外界价值千金,但在晏家内部,似乎并不珍贵。”   只是,这话说完之后,如意却见那位叫做小晏的修士面上有些为难。   当下,她便善解人意地开口道,“恰好,今日前来拍卖会的,便有晏家的天之骄子,虽然先前起了一些冲突,不过,晏怀此人在外的名声一向很好,若是诸位愿意的话,妾身可以代为引见。”   “不,不用了。”晏行连忙拒绝。   他本就一直在躲着晏家人,哪里有主动凑上前去的道理?   “除了晏家之外,可还有他处能够有幸见到止善居士的墨宝吗?”   如意陷入了思索,“倒确实有几幅止善居士的画作被其他宗门或者家族所收藏,只是……”如意歉意地道,“我也无法保证几位就能顺利见到止善居士的画作,毕竟除了晏家之外,止善居士的墨宝对于很多家族和宗门而言,与至宝无异。”   *   “啪——”   清脆的落锤生中,鹂娇的声音里难免带上了一分激动,“九百七十万上品灵石!这副止善居士的新作,由三号浮岛的贵客拍得!”   还差三十万就能突破一千万的大关,虽然心里有点儿可惜,但鹂娇可不会在此时表现出来。   她满心都是喜悦,但同时又不失冷静,拍卖至此还没有彻底结束呢,后续能不能准时收到钱,才是拍卖行更加看重的。   不过发展到现在,典真拍卖行的名气在这里,也不太会有人故意耍弄他们。   *   三号浮岛上,孟飏惬意地歪进了椅子了,他当然很开心,不仅仅是成功拍下了那一副止善居士绘制的先祖画像,还在竞拍价格上压了晏怀那个伪君子一头,孟飏觉得爽翻了。   但事实上,在确认了那副画像上的人就是自家先祖之后,老管家便当机立断,迅速联系了孟氏的家主。   在确认老管家所言非虚之后,孟氏家主更是直接给了孟飏继续喊价的底气。   “不必担忧花费,那副画像必须拿下!”   但是晏怀那边就没有那么开心了,脸上常见的笑容都消失了,整个浮岛都飘荡着一股压抑的氛围。   晏怀确实是晏家的天之骄子没错,但是,拿出将近一千万的上品灵石去拍一张止善居士的新作,晏怀还是觉得有些不值。   让晏怀脸色不好看的原因,主要还是在孟飏身上。   孟飏此人十分高调,而且总喜欢和晏怀唱反调,但让晏怀无奈的是,孟飏的实力与他在伯仲之间,再加上孟氏传世已久,千万年间起起伏伏,谁也不知道他们藏了多少底牌。   而晏家,真正崛起也不过是几百年的时间,论起底蕴来,倒确实无法和孟氏相比较。   孟飏是孟氏如今最为受宠之人,若是不能保证将所有的线索都抹去,晏怀绝对不会轻易对孟飏出手,毕竟……一个传承了千万年的家族,谁也不知道他们发起疯来会干什么。   “大概,是我晏家与止善居士的这副墨宝无缘吧。”没一会儿,晏怀叹息着道。   刹那间,原本沉默凝滞的氛围如同冰雪消融,空气仿佛开始重新流动,浮岛上再次开始欢声笑语。   *   而要说这一次拍卖,最兴奋的人是谁,那当然是将那副画像送过来的那对师兄弟了。   在拍卖槌落下的那一瞬间,孙师弟就忍不住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罗师兄,我不是在做梦吧?多少?”   被他喊做罗师兄的男人也在不停地吞咽口水,“九百……九百七十万,上品灵石。”   这个价格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甚至……甚至那副画像的起拍价都让两个人震惊。   他们师兄弟出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好赖总算是学会了一些入门功法,只可惜,没多久,那小宗门就彻底败落了,宗门内的长老和弟子们,都各奔东西。   他们师兄弟二人,因为彼此之间关系要好,便结伴而行,万一遇上了什么危险,两个人也能相互照应着,如此,也算是坚持了下来。   “九百七十万,拍卖行要抽取百分之十,那剩下的也有八百七十三万了。”孙师弟小心翼翼地问道,“罗师兄,我没算错吧?”   “我算算,我算算。”罗师兄把自己的手都给伸出来了,虽然没有多大用处。   默默计算了一会儿后,罗师兄深吸一口气,“孙师弟,咱们这次……是真的发财了!”   “可是,罗师兄,我们怎么带走那么多灵石?”孙师弟有些胆怯地道,“那灵石太多了,自己带着,我心慌。”   罗师兄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瞧瞧你那点儿出息!”   刚数落完自己的师弟,罗师兄就忍不住看在了自己的胸口,“哎呦,我也心慌得很。”   *   “我刚刚去万知楼确认过了,我们发布的那个任务,只有一对师兄弟接了。”郁行舟沉声道。   “原本这种寻人的人物,应该是允许多个修士接取的,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地扩大范围。”   “但是我之前去万知楼发布任务的时候,没什么经验,任务的发布出了点儿问题,这个任务被设定为了不可重复接取。”   “所以,”晏行的眸子亮了起来,“只要去找万知楼确认一下是谁接了这个任务,就能找到那个卖我画的人!”   “没错!”郁行舟喜气洋洋地道,“竟然偷你的画去卖,简直不要脸面!”   那可是九百七十万上品灵石啊!!! 第41章   第一次踏进万知楼,晏行好奇地四处张望了起来。   与之前的拍卖会不同,万知楼从外面看的时候,只觉得平平无奇,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看上去和周围的建筑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等到真正踏入后,晏行才惊觉,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的要大了数倍,甚至……数十倍?   “使用了某种术法的结果。”贺临见晏行困惑,便出声为他解释,“还记得储物用的道具吗?虽然二者之间不尽相同,但也有共通之处。”   晏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但很快,他就惊叹道,“这里的人好多啊。”   “很正常。”贺临轻声道,“典真拍卖行有门槛,这里可没有。各个境界,各个宗门,各个家族,各个地方的修士,都会在此处聚集。”   人一多,周围自然也会变得嘈杂些。   就算每个人都小声说话,但是人一多,声音叠加到一起,所产生的动静仍然不会小。   “那些是什么?”晏行指着大厅墙壁问道。   整个大厅呈现八角形,大厅的墙壁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来。   竖形的玉牌整齐地排列在上面,规整无比,只是稍微看过去,便觉得赏心悦目。   “每一张玉牌便代表了一个任务。”贺临解释道,“能够挂在这上面的,大都是一些收益比较高,也比较考验实力的任务。”   “那我们之前发布的任务呢?”晏行认真地找了一下,结果险些被那上面挂着的任务玉牌给搞晕。   贺临带着晏行走到了那长长的柜台前,取出一册书籍递给了晏行,“其他的大部分任务都在这里面。”   晏行好奇地接过了那一本书。   书籍左侧用线固定,而在右上角部分,则写着黄级任务图册六个大字。   “黄级任务吗?”晏行翻开书页,发现最前面的,是一个类似于目录或者索引的东西。   “这些文字居然在发光!”晏行惊奇不已,饶有兴致地拿手指去戳了戳那泛着光芒的字体。   在他的手指触及字迹的时候,整本书籍忽然从他的手里飞出,漂浮在他的面前,纸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开,最终停顿在了晏行刚才手指所接触的字迹所在的那一页。   “这是……”晏行觉得好玩儿,又试了好几次,这才意犹未尽地道,“这个真的很好玩儿!也不知道是如何制作出来的。”   “这应该是一种法器。”贺临道,“也就只有万知楼才会去打造这般的法器了。”   因为这种法器,一旦离开了万知楼,基本上就没什么用处了,也就是那些想要著书立传的修士或许会想着买一本。   “这黄级任务,好像都是一些找猫找狗找人找草的任务?”晏行翻了一会儿后,眸子里的困惑不增反减,“为什么他们任务的题目,第一给都是一?”   贺临看了一眼,没吭声。   还是旁边一个陌生修士听到后帮忙解释的,“你们是新来万知楼的?”   晏行点了点头,“对,之前在万知楼只发布过一次任务。”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不知道。”那个陌生修士笑着道,“这些黄级任务,本身又多又杂,排起序来很是麻烦。”   “这一年之内,发布的任务,都是按照发布时间的前后来排的。而十年之后的任务呢,则是按照任务标题第一个字的笔画数目来排序的,所以啊,有的人为了能让自己的任务排在前面,就想了各种歪点子。”   “一的笔画只有一笔,是笔画最少的字了。”晏行立刻明白了过来。   “不过。”那位陌生修士点了点头,“不过这些十年都没有被接取的任务,不是发布任务的人没了,就是给的价钱不够,接了不划算。万知楼会再为他们保留一年,一年过后,若是仍旧没有人接取,就被撤下来。”   “原来如此,万知楼的规矩也很细致呢。”晏行赞叹道。   那位陌生修士拱了拱手,笑呵呵地道,“分内之事,分内之事,哈哈哈。”   晏行歪了歪头,“这位道友,听你刚才的话,你是这万知楼的人?”   “不才祝臣,是这万知楼的一名掌柜。”那位陌生修士笑呵呵地道,“两位此次过来,是要发布任务,还是接取任务的?”   听说这位叫做祝臣的修士是万知楼的掌柜,晏行心里一喜,他飞快地道,“其实我们这次过来,是想看看我们之前发布的人物是哪位修士接取的。”   说完后,晏行才不好意思地道,“不知道……可不可以?”   祝臣打量了这两人一眼,其实从晏行与贺临刚进门,他就一直在留意这两个人了。   在万知楼做掌柜这么多年,祝臣别的不敢说,但是自己的那一双招子,看人可从未失算过。   因此,从晏行贺临一进门,祝臣就注意到了他们。   一般而言,修士大都不会随意暴露自己的身家,因为杀人夺宝这种事情,在修真界实在是太过常见。   但这只是对于一些实力低微的散修而言。   当这些散修实力提升到一定境界,他们却又不惮于展示自己身家,这既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也是一种……饵,钓的就是那些心思不纯的人,可如果钓上来的是实力比自己高的修士,那也只能认栽了。   还有一部分人,看上去低调,似乎平平无奇,但只有懂行的人才能看出些端倪来。   就比如这两位,那位个子矮一些的修士,旁人见到他的第一眼,会立刻被他蒙在眼睛上的白缎吸引,不用多想,无论他的眼睛是不是能看见,那白缎都必然是一件法器。   但祝臣最先看到的却是晏行耳朵上的那只纯黑色的耳钉,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实际上另有乾坤。   除此之外,那位年轻修士身上的衣物,其他配饰也都不是凡品。   那个身量高一些的青年修士,虽然已经收敛了气势,但以祝臣的老辣目光,仍旧能迅速判断出,他的实力应该比如今整个万知楼里的修士都要高。   所以,他才会如此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两人的旁边,又恰到好处地帮忙答疑解惑。   *   “我能问一下,两位道友为何要打听接取了任务的人吗?”祝臣问道。   晏行看向了贺临。   “那人已接取了任务数日,特意来询问一下进度。”贺临淡淡地道。   祝臣:……   两位,你们这理由……编也编得像一点儿好吗?   他基本上已经肯定,这两个人找那接取任务之人的目的,并不单纯了。   万知楼与典真拍卖行不同,他们并不忌讳任务的发布者和接触者彼此接触,更加不担心他们接触后故意避开万知楼,私底下达成协议,以规避掉万知楼的抽成。因为私底下的约定,事成后撕毁协议的人可不少,任务的发布者和接取者,本身都是陌生人,谁会对陌生人有过多的信任呢?   但万知楼就不同了,他们经过几千年的经营,积累下了口碑,也是凭借着他们的这份口碑来赚钱的。   虽说他们并不忌惮任务的发布者和接取者私底下接触,但这种明显有其他目的的打听,还是会让祝臣谨慎起来。   “寻人向来是难事,”祝臣笑着道,“才几天的工夫,想必接取了任务的道友,还没能找到线索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贺临的语气仍旧平静,“他把唯一的画像拿走了。”   祝臣:???   大脑飞快转动了好几圈儿之后,祝臣觉得自己理解了贺临的意思,“两位道友是想多次发布任务?其实不必如此,在发布任务的时候,将其设定为可多人接取便好。”   “但他把画像拿走了。”晏行解释道,”所以,我们也没办法改任务或者是发布任务了,要先找到他们把画像拿回来才行呢。“   祝臣一拍脑袋,“哎呦,您看我这脑子,这确实是个问题。”   确认了晏行他们的目的之后,祝臣便找出了那两人的资料,“接了任务的是一对师兄弟,名为罗纲与孙敬。”   “那他们住在哪儿呢?”   祝臣笑呵呵地道,“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两位若是想知道更具体的消息,还请移步楼上通晓阁。”   “只需要花费一万上品灵石,便可知晓这二人的身份来历,以及最近的居处。”   晏行:……   你刚才可还怀疑我们会不会对那罗纲与孙敬不利,结果一万上品灵石你就把人家的信息全都给卖了?   一鱼两吃是吧?   但其实,一万上品灵石这个价格,对于很多普通的修士而言,是十分昂贵的,轻易不会出这个钱。   也就是晏行对钱的价值没概念,这才会觉得惊讶。   这还只是因为罗纲与孙敬都只是普通修士,若是有人要买晏家人的消息,那价格……可是会让人瞠目结舌的。   通晓阁虽然号称通晓天下,但也并非全知,只是他们消息的来源渠道比较多而已。   花费一万上品灵石后,晏行与贺临如愿拿到了那两个人的具体信息。   *   另一边,罗纲还有孙敬,将最终到手的钱平分了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自己先前住的地方。   一来,两人担心自己走得太急,被人注意到。二来,他们现在所住的地方,偏僻得很,硬要说的话,附近也就一个苦苦支撑的败落宗门,更加注意不到他们的身上来。   “短时间内不要大量挥霍。”罗纲仔细叮嘱自己的师弟,生怕他花起灵石来大手大脚,“还是要和平日里一样,等我们离开这里后,就可以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了。”   “离开这里?你们要去哪儿?”   “我暂时还没想好,至少要去一个比较安定的地……”话还没有说完,罗纲忽然顿住,他看着对面的孙师弟,缓缓道,“刚才……是你问的?”   孙敬缓慢地摇了摇头。   罗纲心里猛然间一紧。 第42章   罗纲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便看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修士站在自己身后。   从身量上看,他应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眼睛上蒙着一层白色绸带,不知是眼睛看不见,还是一种法器。   虽然被蒙住了眼睛,但从那流畅的下颌线条来看,此人相貌应该不俗。   所以方才他站在身后的时候,罗纲对面的孙敬才没有察觉。   “你是什么人?”看清楚来人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罗纲虽然仍旧警惕,但是察觉到此人孤身前来,另一个念头也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渐渐生长了起来。   “来这里做什么?”   晏行歪了歪头,“你这个问题就问得很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   “你们偷了我的话去拍卖。”晏行客客气气地解释着,“我是来拿回我的画的。”   “你的画?”罗纲上下打量了这个少年一眼,忽然嗤笑出声,“你能有什么画……”   下一瞬,罗纲猛得反应了过来,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最近经受过的画作,就只有止善居士的那副人像。   但是……   罗纲瞳孔狠狠收缩了一下,面前的这个少年……看着实在是太年轻了,与止善居士的年纪根本对不上号。   所以,只是一瞬间,罗纲就自认为理清了前因后果。   这个少年应该是不知道从何处得知那副止善居士的画作被自己拿走拍卖,所以特意过来勒索自己的。   但是罗纲不解的是这个少年到底是从何处知道的?   莫非是典真拍卖行泄露的消息?   这个念头迅速在罗纲的脑海里闪过,虽然典真拍卖行的信誉一向很好,但是罗纲仍旧对他们存了一丝怀疑。   对于散修而言,他们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即便是那些名声很好的人。   就算是最亲密的家人,也有可能为了身外之物而在背后捅自己一刀,又何况是外人呢?   很都时候,散修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若是能够碰上一位足以让自己性命相托的道友,那绝对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想到这里,罗纲语气不善地问道,“你的画?你怎么证明那是你的画?既然你证明不了,又如何能说那是你的画?”   晏行有些不解,但他还是认真地道,“我的画,就是我的画,这有什么好证明的呢?”   罗纲嗤笑一声,“你喊它一声,你看看它会不会回应你。”   晏行瞬间愣住了,从止善园中逃出来后,他所遇到的人中,还真没有这样理直气壮胡搅蛮缠的。   他有些不开心,“画作大都是死物,怎么可能我喊一声,它就回答我?”   “那不就结了!”罗纲脸上满是不耐烦,他挥了挥手,“所以你从哪儿来的就赶紧回哪儿去,少在这儿给我找麻烦。”   晏行:……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还试图和罗纲讲道理,“你这样做不对,完全就是在胡搅蛮缠。”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罗纲挽起了袖子,眼睛里也露出了几分凶光,“你要是再这样莫名其妙地纠缠下去,可就不要怪我动手了!”   “看来荀长老说得对,有的人,确实不适合讲道理。”晏行也终于放弃了和对方讲道理,他抬起手,指着罗纲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行动。”   罗纲冷笑一声,“命令我?小子,你还真的把自己给当成盘菜了?”   既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罗纲也不再掩藏自己的目的,今天,他势必要把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留在这里!   他双臂用力,小臂上的肌肉隆起,看着孔武有力,只看体型的话,大概很多人会觉得,罗纲能够一拳打死好多个晏行这样的。   晏行收回手,墨色的眸子里也出现了几分慌乱,然而,被掩藏在白色绸布下,旁人根本窥探不到。   怎么突然间失灵了?   虽然心里已经慌成了一团,但是晏行一直都记得贺临的叮嘱,无论再怎么慌张,都不能表现在脸上,绝对不能让你的对手知道,你现在很慌乱。   因为气势是此消彼长的。   或许对方最开始也跟自己一样慌乱,但是这个时候,若是被对手窥破自己其实底气不足,那便是给对方变相的鼓励,对方的信心便会有大幅度的增长,而这就会对自己非常不利。   所以,在发现自己没能成功调动自然之力,启动言灵之后,晏行虽然心里慌地不停喊贺临,但明面上却淡定无比。   以至于,对面的罗纲,虽然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但因为拿捏不准晏行的实力与战斗风格,所以也不敢立刻攻过来。   多疑的罗纲总是忍不住想,万一这是对方的诱敌之计呢?   故意示敌以弱,让自己放松警惕,之后再暴起反击。   罗纲为什么对此这般熟练?因为之前他都是这样阴别人的。   也正是因为想太多,罗纲虽然看出了晏行的虚弱,却并不敢第一时间就攻上来。   他在观察,观察更多的迹象,更多的线索,以此来判断,对方到底是真的菜,还是在扮猪吃老虎。   而晏行的淡定模样,也很大地干扰了罗纲的判断。   如果是真的扮猪吃老虎,罗纲认为,此时的晏行应该表现地更加慌乱才对。   若是此人本身实力便足够强悍,那他的第一次出手,就不应该失手。   综合判断下来,罗纲几乎能够肯定,此时的晏行,是在虚张声势!   罗纲确实多疑,但是他也有另一个优点,只要做出了判断,他就绝对不会再犹豫!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出手,一方面是罗纲正在寻找合适的时机,第二个方面,则是为了与孙敬孙师弟配合。   多年的相依为命,让两人之间的魔气非比寻常,几乎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几个眼神的交换,他们就能明白对方到底在想什么,而自己又该如何配合。   就是现在!   罗纲与孙敬从两侧分别扑向了晏行。   其速度之快,几乎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师兄弟配合默契,罗纲手里的拳头直取晏行的脑袋,而孙敬手里的长剑则对准了晏行的心脏。   两个人一出手就是绝对的杀招!   虽然也会担忧这个人死了,线索彻底断绝,但是被对方找上家门口了都,他们也顾不上许多了。   线索断掉又如何?   他们不知道这个小崽子是从哪里知道的,但同样的,这个小崽子背后的人,同样也没法查出他们去了哪儿!   将这个小崽子干掉之后,他们会立刻乔装改扮,远离此地,若是可能的话,最好是能够直接离开这个小世界!   眼看着自己的拳头就要贴上那个小崽子的太阳穴,罗纲忽然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前进一分一毫。   他整个人仍旧保持着跃起的状态,他的拳头距离对方的太阳穴就只有一点点的距离,可此时此刻,那一点点的距离却仿佛天堑。   任凭罗纲如何用力,如何调动体内的灵力,他都只能徒劳地停在半空,像是一尊凝固的塑像。   在他的对面,孙敬也保持着刺出长剑的状态,那长剑的剑尖已经没入了晏行的衣服,孙敬甚至觉得自己的长剑已经刺破了这个小崽子的皮肉。   只要再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就好!   这般想着,孙敬也是这般做的,然而……任凭他憋红了脸颊,剑尖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在半空中近乎完美地勾勒出了刺这个动作,但可惜的是,此时无人欣赏。   *   不远处,贺临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右手。   方才那千钧一发的时候,他是想出手的,但是没有想到,小晏居然快了自己一步。   “总算是成功了。”贺临并没有发觉,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释然与欣慰,方才他的识海可是被晏行那一连串的贺临吵得不行呢。   “还好成功了。”晏行也松了一大口气。   被两个人前后夹击,而且还被贴到了这么近的距离,晏行也不敢乱动,他僵硬着身体,右手轻轻往下压了压,同时,嘴里吐出了一个字,“落!”   “啪叽——”   “噗通——”   在半空中被定格成了两尊雕像的罗纲和孙敬齐齐摔在了晏行的脚边。   姿势的缘故,孙敬更是大半张脸都拍在了地上,罗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额头杵在地上,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形结构。   “我做到了。”晏行看着自己脚边的那两个轮廓,喃喃自语道。   很快,他就兴奋了起来,飞快地跑向了贺临所在的方向,声音里满是喜悦,“贺临,你看,我做到了!”   贺临抬手,接住了没能刹住车而直接撞进自己怀里的少年,语气温柔,“是的,你做得很好。”   但很快,贺临就皱起了眉头。   一股血腥气传入他的鼻尖,而他按在晏行后背的受伤,也有了濡湿的痕迹。   “你受伤了?”   “啊?”晏行却茫然得很。   贺临按住他的肩膀,将人转了过来。   刹那间,一道狭长的伤口映入了贺临的眼帘,从后背肩胛骨处开始,直到左侧的大.腿中部。   血迹还在缓缓渗出,洇湿了被划开的衣物。 第43章   贺临的目光扫过孙敬,虽然孙敬的脸还贴在地面上,但是被贺临的视线扫过的时候,他仍旧觉得身上一冷,仿佛那一瞬间,自己被什么凶兽给盯上了。但好在,那种感觉只是一瞬。   贺临看着那一条细长的划痕,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是怎么来的。   方才孙敬的剑尖距离心后太近了,而他整个人往下坠.落的时候,锋利的剑刃便在坠下的力道中,划破了小晏身后的衣物,又划伤了他的后背。   “这么长的伤口,不疼吗?”贺临低声问道。   晏行反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后背,却被贺临抓住了手腕,“别乱动。”   “我……我刚才都没注意……”晏行扭过头,想往自己的身后看,但很显然,他根本啥都看不到。   “刚才就只顾着兴奋了,根本没感觉到痛。”晏行晃了晃脑袋,“但现在感觉好痛!”   贺临:……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手掌一翻,一瓶药水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贺临坐到一旁的石头上,拍了拍自己的腿,“趴上来,我帮你上药。”   晏行本想说他可以自己治疗自己的,但贺临都好心帮忙了,他立刻开开心心地扑了过去。   “后背很疼,你轻点儿。”趴好后,晏行还扭头认真叮嘱。   “嗯。”用牙齿咬掉瓶塞,贺临倾斜瓶口,将里面的液体尽数倒了出来。   原本应该落到地面上的半透明液体漂浮在半空中,贺临手指微微滑动,将那一团液体拧成了长条的模样,轻轻地按在了晏行背后的伤口上。   药水冰凉,刚一接触皮肤,晏行就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好冰!”   贺临停顿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了一抹懊恼,似乎是正在懊恼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温度的问题。   他将手按在了晏行的后背上,掌心的温度逐渐升高,却并不至于到滚烫的地步,像是肌肤相贴时候的温度。   那药水的效果倒是让人惊讶,在敷上之后,晏行后背那长长的划痕,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了起来。   贺临按住了晏行伸向后背的手,“不要乱动。”   “可是很痒。”晏行的语气有些可怜,他忍不住扭动身体,“就让我挠一下好不好?”   “不行。”贺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晏行的请求,下一瞬,他又放缓了语气,“稍微忍一忍,很快就好。”   见贺临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晏行忍不住稍稍撑起身体,用脸颊蹭了蹭贺临的手腕,可怜兮兮地道,“就只是一下,一下而已!”   但从贺临嘴里吐出来的,仍旧是冰冷的拒绝,“一下也不行。”   晏行泄了气,整个人像是一条蔫蔫的咸鱼一样,失去了希望。   贺临的视线落在了伤口最深的地方,蠕动的血肉正在逐渐弥合,结痂后又脱落,红痕在雪白的肌肤上蜿蜒,看着就触目惊心。   但好在,那红色的疤痕也在逐渐缩小,直至彻底消失。   随着伤口的好转,皮肉生长所带来的痒意也同时消失。   但晏行却还是趴在腿上,脑袋都没抬起来。   “小晏?”   贺临喊了几声,却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轻轻拍了拍晏行的脸颊,因为姿势改变,小小的呼噜声传了出来。   贺临:……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能睡着的?”   贺临摇了摇头,将晏行抱起,至于另外两个人,贺临直接传讯给了郁行舟,“人抓到了。”   “我这就去!”郁行舟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兴奋,毕竟那可是九百七十万上品灵石啊!   *   晏行这一觉睡了很久,贺临很快便察觉到,晏行或许并不是普通的昏睡,可能是进入了某种入定的状态。   对于修士而言,这种状态极为难得,绝不能被打扰,因此,贺临便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从拍卖行回来后,晏行与贺临便一直住在伴云宗,两人住处相邻。   但与贺临那堪称简陋的住处相比,晏行住的地方要有趣得多。   窗户下面是掘开的泥土,歪歪斜斜地堆起了几个田垄,上面稀稀疏疏地长着几根幼苗。   黄色大狗趴在门口,闭着眼睛睡觉,只是尾巴偶尔甩一下,让人不仅怀疑,它到底有没有睡着。   屋中的桌子上还有一大捧野花,旁边是柳枝,一个花环做了一半儿,但因为放在那儿的时间太长,枝条和花朵已然枯萎。   窗台上放着两只小碗,一只碗里放着谷物,另一只碗里是清水。一只翠绿色的小鸟停在窗台上,蹦蹦跳跳地跑去啄米了。   角落里,长长的杆子上套着一个圈儿,圈上绑着一层网,看上去疑似自制的捕鱼网,就是网眼儿大了点儿,等网出水的时候,里面的鱼九成九都漏了个干净。   或许,旁边水缸里的那只螃蟹,就是唯一的收获了。   除此之外,晏行的房间里到处都是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他像是重新学会了探索这个世界,捡回了曾经的好奇心。   看着晏行那安静恬淡的睡颜,贺临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安定的感觉。   自从开始在世间游历,贺临就极少会有这种安定的感觉了。   在贺临的感知里,只有他出生且成长的地方,才会给他这种特有的安定感。   “好像确实……很久没有回去过了。”贺临扭头,看向远处湛蓝的天空,眸子里划过了一抹怀念。   他收回目光,看着晏行安静的睡容,漫无边际地思索着,等小晏实力再强一些,或许可以带他一起回去。   当然,贺临为自己的这种心情找了一个理由,龙族寿元悠长,小晏身上奇怪的地方又太多,或许族内长老会知道小晏的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很快,贺临的思绪就被打断了。   他的目光看向了伴云宗山门的方向,隔着无数屋舍与草木的距离,他听到了山下的争执声,也看到了来人。   是郑峻,但站在郑峻身边的,却是晏怀。   郑峻来伴云宗找麻烦倒是不稀奇,但稀奇的是,郑峻和晏怀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他们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   会是晏家已经突破了小晏的言灵束缚,察觉到他的失踪了吗?   无数猜测在贺临的脑海里冒出。   不得不说,那二人倒是会挑时候,荀仲一回来就闭关,宗门里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郁行舟打理,虽然原本就一直是他在打理。   因为荀仲闭关,整个伴云宗的最高战力便只剩下了贺临一个。   虽然贺临和晏行从未说过要加入伴云宗,但荀仲一贯自来熟,十分自然地就把这二人给划拉进自己的宗门里,甚至还特意给贺临封了个长老当当,至于晏行,就成了伴云宗的小小师弟。   虽然对荀仲安排的那个所谓长老嗤之以鼻,但这些时间的相处下来,贺临也不可能真的放任郁行舟被欺凌而无动于衷。   只是对方挑选的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巧,恰好卡在贺临不方便走开的时候。   是真的巧合,还是……   *   伴云宗山门外,晏怀笑得温和儒雅,“真要算起来,伴月宗与伴云宗本是一体双生,只是中间一度断了联系,如今知晓伴云宗后继有人,宗主定然欣慰。”   若是以前,郁行舟定然不会多想,可上次拍卖行一行,笼罩在小晏身上的迷雾愈发浓重,也让郁行舟对晏家产生了更多怀疑。   而身为晏家天之骄子的晏怀,比起其他晏家子弟,更能接触到家族的核心。   他这次过来,是真的为了伴云宗与伴月宗的关系,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44章   郁行舟心里转过了无数的念头,但面上却是一点儿也不显。   他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晏道友亲自到访,本该隆重接待,但不巧,师尊与小晏正在闭关,实在无法前来。还请晏道友海涵。”   闭关对于修士而言十分常见,一般而言,闭关期间,是不会待客的。   一般有分寸的访客,听到闭关两个字,都会知趣地离开,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在闭关。   晏怀还是第一次上门拜访却被人毫不留情地敷衍,神色顿时有些挂不住。   他实在是怀疑,对方是真的在闭关,还是不敢见自己?   正犹豫着是否要装作听不懂,晏怀身体忽然微微僵硬了一瞬。   那一瞬实在是太快,不管是带着他找来此处的郑峻,还是郁行舟,都没有发觉。   晏怀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冰冷的目光锁定了,那目光从上方而来,当晏怀想要探寻那目光的发出点的时候,却猛然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找到。   那锁定自己的存在,实力定然远高于自己。   那一瞬间,晏怀在心里肯定道。   郁行舟此人气息微弱,并不被晏怀看在眼里,而那个让晏怀在意的……小雁,气息同样微弱,也就是炼气期的实力。   唯二让晏怀看不透的,是另外两人。   略一权衡,晏怀便从善如流地道,“看来,是晏某来的不是时候。”   郁行舟歉意地道,“让晏道友白跑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   你若是真的过意不去,何至于站在这里拦我?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晏怀嘴上还是道,“哪里,是晏某不请自来,打扰了此地的清净。”   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很讨人厌啊。   郁行舟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嘴上却还是得客客气气地道,“晏道友能赏光前来,是伴云宗的荣幸,待师尊出关,郁某必然及时禀报。”   又假惺惺地寒暄了几句,晏怀拱手,“告辞,郁道友还请留步。”   郁行舟顺势停下了脚步,他本来也不想送,“晏道友慢走。”   *   离开狮子岭后,一旁的郑峻再也按捺不住,出声询问道,“晏仙长,方才,您为何……”   晏怀瞥了郑峻一眼,他的脸上仍旧带着笑意,可那双看向郑峻的眸子,却是说不出来的古怪。   郑峻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不敢再说话了。   晏怀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清雨失踪,我心里亦是十分焦灼,只是,郑道长,你可有证据,能证明那伴云宗的人,和清雨的失踪有关吗?”   郑峻本能地道,“那还用得着多想?清雨仙子失踪前,就只和他们起了冲突!”   晏怀的眸子微微发冷,“起了冲突,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一直会对清雨下手,况且……”   算算时间,晏清雨失踪的时候,伴云宗的人应当正在典真拍卖行内参加拍卖会,时间地点都对不上。   如此明显的破绽……是拿自己当傻子耍吗?   晏怀收回目光,眸子里冷光四射。   如果不是确实对伴云宗和那个叫做小晏的年轻人感兴趣,他岂会将此等人放在眼里?   “修士外出游历,数月没什么消息也十分寻常。”   “可是……”郑峻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但是被晏怀打断了。   “我与清雨同脉而生,若是她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冥冥中自会有所感知。”说完,晏怀深深地看了郑峻一眼,提醒他道,“所以,清雨的事,就不劳烦郑道友费心了。”   说完,晏怀微微一点头,转身离开了。   郑峻的脸有些青白交加,他当然能明白晏怀最后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   伴云宗。   确认晏怀已经离开,贺临便收回了刻意释放出的威压,他摸了摸黄色大狗的脑袋,把它炸起来的毛给抚平,顺手扔出去了一根鸡腿。   “汪!”   黄色大狗飞快冲了出去,其速度之快,甚至在原地留下了一抹残影。   “饺子好像跑得越来越快了。”   贺临“嗯”了一声。   但下一瞬,他就猛地转过头去。   晏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在费劲地给自己系那条白色缎带。   薄薄的毯子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了清瘦的身躯。   贺临伸手,将系白色缎带的活儿接了过来,“我还以为,你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醒。”   “原本确实还要几天才能醒的。”晏行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但是今天突然有一种特别强烈的危险预感,然后我就醒了。”   贺临打结的手一顿,面上神色瞬间阴沉如水。   看来,那人的贸然来访,还是打搅到了小晏的闭关。   贺临的手指缓缓动作起来,在晏行的脑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会紧吗?”   晏行晃了晃脑袋,“正正好!”   贺临顺势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问道,“这次闭关,可有什么感悟?”   “有超多的感悟!”一说到这次闭关,晏行瞬间变得兴奋了起来。   “我觉得我差不多掌握到余尘功法的诀窍了!”   余尘仙子留下的那部功法便是直接以她自己的名字命名的。   “我现在的实力还比较低嘛,所以还是短促有力的单字达成的效果最好。”一边说着,晏行一边伸出手,指着一旁桌子上的花环,道,“散!”   几乎是晏行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原本编织到一半儿的花环瞬间散落成了柳树枝条和一捧花梗极端的花朵。   “浮!”   散落在地的柳枝与花朵缓缓漂浮了起来。   “断!”   长长的柳枝瞬间被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拦腰切为了两半。   “怎么样!怎么样!贺临!”晏行献宝似的凑到了贺临的面前,“我做得怎么样!”   “你做得很好。”贺临握住了晏行的手,“不过……”   “不过什么?”晏行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若是每次都要这般喊出来,将来与人对战,会对你很不利。”贺临认真地与晏行探讨着,“不要让敌人知道,也最好不要让敌人猜到你的下一步动作,保持未知,就是对敌人最好的威慑。”   晏行认真地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就苦恼地道,“可是我总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什么,有的时候,我都告诉自己不要想了,但却会想得更厉害了。”   贺临问道,“比如?”   晏行歪了歪脑袋,“比如啊,我就一直在想,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一边说着,晏行一边伸出手去,抚摸上了贺临的脸颊,“我现在只能看到你的轮廓,还是龙形的。”   “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模样。” 第45章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模样。”   晏行侧着身子,手指轻轻地在贺临的脸颊上摩挲,温热的皮肤缓缓抚摸过对方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后,擦过那一双略薄的唇瓣,停在了贺临的下巴上。   晏行变摸为捧,将贺临的脸捧在了自己的掌心,“人,真是奇特,明明每个人都有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但……看过去却会发现,每个人都长得不一样。”   “我以前总觉得就算是真的看不见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妨碍,毕竟我早就已经将止善园的布局全部记在了心里,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   “但是现在,我却觉得,失明真的是一件很让人苦恼的事情。”晏行皱了皱鼻子,“我可以抚摸你的脸颊,你的眉眼,还有你的鼻子和嘴巴,但……我却没办法在脑海里把你的容貌给拼出来。”   “你的眉毛很浓密,像剑一样。”   一边说着,晏行的手指一边按在了贺临的眉毛上,与发丝的触感不同,眉毛要短许多,顺着从眉心擦到眉尾,能清晰地察觉到眉毛在指腹上划过的触感,但更清晰的,还是隆起的眉骨。   “眼睛应该很明亮?”晏行不确定地道,他的手指滑落,轻轻地按在了贺临的眼尾,“是细长的,还是杏仁一样的呢?”   “还有鼻子。”晏行的拇指擦过贺临的鼻头,“很挺拔。”   最后,晏行的手指按在了贺临的唇角,拇指缓缓擦过对方的唇瓣,似乎在描摹着,想象着自己指腹下的唇瓣,应该是什么模样。   “有些薄,”晏行摸了一会儿,道,“都说薄唇的人也会薄情,但我看,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嘛!”   贺临:……   他握住晏行的手腕,那那双在自己脸上肆意妄为的手拉开,无奈地道,“还没摸够吗?”   不等晏行开口,沉重的“噗通”声从房门处传来。   郁行舟趔趄了几步,扶着一旁的桌子站好,被贺临那不善的目光一扫,他简直欲哭无泪。   “我……我不是故意打扰的。”郁行舟有些虚弱地开口,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撑的,“那个……不然……我还是先离开,一会儿再过来吧?”   一边说着,郁行舟一边悄无声息地往外挪动。   “不必了。”贺临淡淡道。   郁行舟大惊,“你们玩儿这么大的?”   晏行困惑地道,“玩儿得大?郁师兄,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自从两人被荀仲强行收入伴云宗后,晏行便也改了称呼,毕竟一直称呼郁道长也有些见外。   郁行舟先入门,便直接喊郁师兄了。   “不,没什么。”看小晏那困惑的模样,郁行舟觉得自己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但是……但是这真的不能怪他啊!   郁行舟忍不住在心里嘶吼,任谁一迈进门,就看到你们两个贴得那么近,一个还捧着另一个的脸在那儿仔仔细细地摸,而且手指还放在那么……那么暧昧的地方!   这换了谁都会想歪的好吗?!   当然,这些话郁行舟是肯定不敢当着贺临的面说出来的,他咳嗽几声,努力让自己变得正经。   不对,他本来就是来汇报正经事儿的!   “小晏,你既然醒了,那你觉得,那两个人应该如何处理才好?”   “那两个人?”晏行疑惑,“谁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郁行舟提醒他,“就是偷了你的话去典真拍卖行拍卖,直接把你暴露在晏家眼皮子底下的那两个人。”   晏行“啊”了一声,很快想起了那两个人是谁。   “他们一直没离开吗?”   “我当然不可能让他们跑了!”郁行舟挺了挺自己的胸膛,“一直在伴云宗的地牢里关着呢!他们偷的毕竟是你的东西,该如何处理,还是要看你怎么想。”   然而,这却让晏行犯了难,纠结了半晌之后,他决定如实相告,“郁师兄,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啊?”郁行舟愣了一下,“你……你想想看,有人偷了你的东西,你想不想揍他们一顿什么的?”   晏行想了想,“所以,我要揍他们一顿吗?”   “不是不是。”郁行舟抓着自己的头发,有些纠结地道,“这……以前也有人来伴云宗偷东西,但是伴云宗实在是太穷了,他们不仅什么都没偷着,甚至临走前还放下了几个馒头。所以……”   真要说怎么处理小偷,郁行舟也确实没啥经验,倒是他人挑衅这事儿,郁行舟熟的不能再熟。   于是,晏行本能地看向了贺临。   贺临停顿了一下,对郁行舟道,“那副画像已经被他人拍走,暂时无法追回。且就算追回,小晏也暴露在了晏怀的眼里,被晏家人察觉也是迟早的事。”   “事已铸成,也无法改变他人的记忆,所以……”贺临权衡了一下,道,“让他们把拍卖所得交出来。”   郁行舟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本就是他们偷了小晏的画而得到的财物,在画作无法追回的情况下,这点儿灵石,也能算个补偿。”   说完后,郁行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自己真的是飘了,那可是九百多万上品灵石呢!自己居然敢用这点儿来形容!   但……郁行舟又忍不住想道,九百多万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自己都失去了具体的感知能力。   如果是九百上品灵石,郁行舟大概会更能感知一点儿。   “除此之外,让他们签订契约。”贺临缓缓开口,“百年之内,必须为伴云宗做事。”   “百年?”郁行舟一惊,“这会不会有点儿长了?”   贺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道,“对于修士而言,百年时光,不过白驹过隙而已。”   郁行舟:……   对你们龙族而言,百年时光确实不算什么,但……但对于人族修士而言,那还是挺长的。   不过,贺临如今也算是他们伴云宗的长老,他的话,郁行舟还是要听的。   “只是不知那二人会不会同意。”   “他们会同意的。”贺临淡淡道,“百年时光和他们的性命比起来,绝大部分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明白了。”郁行舟拱手行礼,“我这就去办!”   *   正如贺临所预料的那般,对于那份百年契约,罗纲签得很痛快,孙敬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是见自己的师兄都签了,便也提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时划破手腕,将一滴血滴到了写下的名字上。   如此,这份契约便正式成立了。   郁行舟将契约收好,对罗纲和孙敬道,“伴云宗里的人不多,我是代宗主,小晏是代副宗主。”   “除此之外,我的师尊,荀仲,荀长老正在闭关,你们无事不要靠近。贺临贺长老,不喜他人打扰,平日里除非传唤,不然也不要去打扰。”   “狮子岭的对面,有一个小宗门,叫青琰宗,一个叫做郑峻的修士总喜欢来挑衅,记得别把人弄死弄残,其他的都随你们自己处理。”   “哦对了。”郁行舟又道,“伴云宗其实还有一位二弟子,名唤钟珩,只不过他经常在外面游历,三年五载地也回不来,等他回来了,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还有,你们若是要修炼的话,可以自己在狮子岭上开辟山洞……”   将事情安排妥当之后,郁行舟没有多做停留,直接离开了。   等到看不见人影了,孙敬才低声道,“罗师兄,那份契约……”   “那份契约,我们是非签不可的。”罗纲叹了一口气,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此事怪我,若是不曾起了贪婪之心,也不必……”   孙敬连忙打断了罗纲的话,努力安慰起了对方来,“罗师兄,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他们还能允许我们自行修炼,反正我们本来也就居无定所,此时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也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   “至于一百年后……”孙敬深吸一口气,“区区一百年而已,早晚都能过去的。”   “是啊。”罗纲感慨着点头,“至少,比丢了性命强。”   伴云宗对他们二人的处置,已经超出了罗纲的预期了,毕竟这修真界了,杀人夺宝的事情,屡见不鲜。   “走吧,先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开辟个山洞出来,也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   “香囊的禁制解开了?这么快?”看着漂浮在半空的执华,晏行惊讶道。   执华轻轻笑了一下,“要解开这禁制对于别人而言可能难如登天,但我毕竟跟随过主人很长时间,对主人十分了解,所以,这根本难不倒我。”   “那里面都有什么?”晏行好奇得很。   “一些已经枯萎的灵植,几颗种子,还有……一把钥匙。”执华伸出手,一柄黄金打造而成的细长钥匙便浮现在了她的掌心之上。   晏行取过那要是,摆弄了一会儿后,道,“既然有钥匙,那便意味着还应该有一把锁,只是不知道那把锁,会在哪里呢?”   “这茫茫人海的,可不好找啊。”郁行舟也在一旁发愁。   “小晏道长不必忧心,这把钥匙,会带着我们寻找到锁所在的大致范围。”执华道,“到时候范围便能缩小许多。”   “听起来,那把锁可不怎么安全啊。”郁行舟道。   能够被锁起来的,定然是很重要的东西,但这钥匙却能把人直接带过去,那岂不是……   “非也。”执华轻轻摇了摇头,“这把钥匙,只有传承了主人功法的人才能开启。”   “换言之,如今,世间只有小晏道长一人,才有开启这把钥匙的资格。” 第46章   “那若是强行开启呢?”郁行舟好奇地问道。   执华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于他人而言,这把钥匙,只是一件死物罢了。谈不上什么强行不强行的。”   “这么神奇?”晏行接过那把钥匙,“这个要怎么使用?”   执华迟疑了一下,“这……或许注入灵力便可?”   “只是注入灵力吗?”晏行有些困惑地开口,“可是我所学习的功法却是教导我如何调动天地之间的灵气,这样也可以吗?”   灵力无形物质,但是,被修士吸纳进体内后,灵气便会在经脉内流动,在丹田中徘徊,最终染上那个修士的气息。   而这,也是很多禁制能够区分他人的原因。   但在此时晏行的理解里,他本人其实就像是一个竹筒,灵气从竹筒的一头进入,再从竹筒的另一头流出,并不会在他的体内留存。   所以,这把钥匙又是如何识别的呢?   一边想着,晏行一边向那钥匙中注入了一点儿灵力,毕竟,可以死马当成活马医嘛!   下一瞬,一道朦胧的金色光芒从钥匙中蔓延出来,迅速覆盖了晏行的全身。   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金色光芒迅速收缩,裹挟着晏行一并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脸色骤变。   “小晏!”   *   事情发生地太快,以至于晏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距离伴云宗已经有千里之遥了。   晏行有些困惑地看着周围的景色。   在他的视角里,周围一片空旷,只有偶尔的线条闪过,预示着灵力的流动方向。   “贺临?郁师兄?执华?饺子?”   晏行把人挨个叫了一遍,理所当然地,他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   他抬起手,看着手心的那把钥匙,喃喃道,“你到底把我带到了哪里?”   那把钥匙当然无法回应他。   晏行也没指望一把要是能够回应自己,他尝试着再次往那把钥匙里注入灵力,然而,这一次,那把钥匙没有任何反应。   “这可有点儿麻烦了。”晏行小心地把钥匙贴身放好,又在心里默默地呼喊着贺临的名字。   但或许是距离太远,晏行也同样没有听见贺临的回应。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晏行低声道,“看来,只能暂时靠自己了。”   抬起头,凭借着太阳的方向,确定了一下大致的方向,晏行再次选择困难了。   东南西北,一共可以组合出八个方向出来,自己到底该往哪儿走?   就在晏行踌躇的时候,忽然,远处一个正在飞快移动的小黑点儿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野兽?”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晏行一时间也不确定到底是人更危险一点儿,还是野兽更加危险一点儿。   那个黑点儿的移动速度很快,不等晏行所思考几秒,它已经来到了晏行的面前。   那是……一匹马。   它通体漆黑,如同夜色,毛发油亮,身体强壮,若是有懂马的人在这里,大概会双眼放光。   那匹马比晏行整个人还要高,但看上去很温顺,它在晏行的身前刹住了车,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晏行,像是在打招呼。   晏行困惑地把那匹马的大脑袋拨开,“我不认识你。”   面对晏行的拒绝,那匹马似乎有些伤心,嘶鸣了几声之后,又去蹭晏行的脑袋。   晏行:……   等那匹纯黑色的马终于停下来,晏行的发型已经变得一团乱了,而那条白色的绸布也被蹭得松松垮垮的。   晏行将“横波清”系紧,又摸了摸那匹马的脑袋,总算是将它安抚了下来。   “你会说话吗?”   黑色骏马嘶鸣一声,似乎是对晏行问题的回答,但可惜的是,晏行根本就听不懂马语。   不过,黑色骏马的到来,也让晏行得以用“笼声”与之相连,这样,他总算是能够借助黑色骏马的耳朵,听到周围的声音了。   但周围除了风声,好像也没有别的其他声音了,哦,还有黑色骏马的嘶鸣声。   最后,那匹骏马甚至试图把自己的脑袋给塞进晏行的怀里!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阻止了对方这个天方夜谭的想法,晏行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摸了摸黑色骏马的耳朵,试探性地问道,“你知道这附近有一座遗址吗?”   按照执华所说的话,钥匙会带着他来到遗址的附近,但却不能精准地把他送到遗址的大门口,只能由他自己去找。   原本晏行只是尝试,却没想到,那黑色的骏马忽然向着一个方向小跑了几步,然后转过头看着晏行,似乎是在提示他跟上。   晏行目瞪口呆,居然……居然真的可以?   见晏行一直不肯动弹,黑色骏马嘶鸣了几声,似乎是在催促。   晏行回过神儿来,连忙跟上。   于是,这郁郁葱葱的草原上便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一匹神气十足的黑色骏马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在草原上慢跑着,而在它的身侧,一个身形有些矮小的少年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面容憨厚的青年看了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现身,“这位……道友,你这是在做什么?”   晏行跑了太久,听见陌生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直到视线范围内出现一个人形轮廓,他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在这里遇上了一个人。   “你……”晏行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后,便继续去喘气了。   憨厚青年有些欲言又止,这位看上去,可真的不像是一个修士。   但……憨厚青年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典真拍卖行里的一幕,能够让典真拍卖行那般重视的人,真的会是这样一个跑几步路就要大喘气的……修士吗?   还是说,这是他的伪装?   但这茫茫草原,半天看不见个人影的地方,他伪装给谁看?   给自己?憨厚青年觉得自己八成是没那个资格的。   *   等晏行终于喘匀了气,他立刻便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知道啊。”憨厚青年痛快地道,“这里是蒙里安大草原,但某种程度上,也不是蒙里安大草原。”   “蒙里安……大草原?”晏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他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仔细回忆了一番后,晏行总算是想起自己到底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和郁行舟一起回伴云宗的时候,他们途径的辛阑城,便坐落于蒙里安大草原附近。   原来,那把钥匙能够开启的遗迹,就在蒙里安大草原上吗?   但很快,晏行就注意到了那个人话里的后半句,“你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憨厚青年看着晏行,“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其实是一个古国的遗址。”   晏行的眸子缓缓睁大,但被白色绸布遮掩,对面根本看不到。   “古国的遗址?”   憨厚青年他问道,“你……到底是怎么进来得?”   晏行沉默了一会儿,他现在可不像是以前那般,对人一点儿都不设防了,当然知道钥匙的事情不能随意和别人说。   但他又不想骗人,最后只能道,“我不能说。”   憨厚青年:……   他上下打量着晏行,片刻后,点了点头,道,“那随你。”   “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来的这里,但我是接了任务才来这里的。”   “什么任务?”听到任务两个字,晏行的耳朵瞬间就竖了起来,经过了画像一事,他现在对任务什么的,格外上心。   “有很多修士在蒙里安大草原内失踪。”憨厚青年没有多做隐瞒,直接道,“甚至,里面还包括晏家的一位天之骄女,晏清雨。”   “她应该是几个月之前就进入了蒙里安大草原,但是一直没有音讯传来。大家本以为是晏仙子在探索秘境,但……有人注意到,在晏仙子进入蒙里安大草原之后,要前往草原的任务也开始逐渐变多,而接到了任务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没有回来。”   晏行眼睛蓦得睁大,“这听上去就很不正常,他们……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是啊。”那位憨厚青年认同道,“所以,万知楼在辛阑城的分楼里,就挂上了调查此事的任务,我便是接了那个任务而来的。”   “那么诡异的任务,你为什么要接?”晏行不解,“你不怕自己也在蒙里安大草原上失踪吗?”   憨厚青年忍不住再次打量了晏行几眼,“我要纠正你一点。”   “嗯?”   “其实我已经在蒙里安大草原上失踪了。”憨厚青年轻声道,“所以……”   不等他说完,晏行便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憨厚青年:?   但晏行很快就放开了他,疑惑道,“有体温,不是死人,也不是魂魄。所以,你是误入了一个疑似秘境的地方,对吗?”   憨厚青年:???   “你……”憨厚青年欲言又止,他完全理解不了晏行是如何思考的,好像一瞬间就跳跃到了让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难怪我都联系不上贺临了。”晏行点了点头,上一次在秘境里,他与贺临之间的联系就被切断了。   “那我们现在是已经在遗址里了吗?”晏行又问道。   “不,我们现在的地方,距离遗址还有一段距离。”憨厚青年道,“不过,再走上半个时辰,就能看到那片遗址。”   “谢谢你。”晏行认真地和憨厚青年道谢,“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姓温,名浮。”憨厚青年道。   “你可以叫我小晏。”晏行点了点头,“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我现在要快点儿赶去遗址那里,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我觉得还是先在外围探查一番比较好。”温浮劝道,“之前有修士尝试进去过,但到最后,他们都没有出来。”   “那座遗址,就像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毫不留情地吞噬着进去的一切。”   *   “你确定是在这里?”贺临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沉声道。   执华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后,道,“虽然和小晏道长之间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但大致范围是没错的。”   说完,她睁开眼睛,“只是此处一望无际,根本看不见人影,又该从何处找起呢?” 第47章   晏行突然间从伴云宗内消失,在场的人瞬间大惊失色,贺临在钥匙发出光芒的那一瞬间就猛得伸出了手,但最后抓住的却只有一团空气。   郁行舟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扑过去,“人怎么突然间消失了?”   “汪汪!汪!”黄色大狗耳朵压下,牙齿龇出,像是在对着未知的敌人嘶吼。   执华急促道,“那把钥匙确实是主人留下的没错,我刚才感知到了主人的气息。”   贺临的眸光像是刀子一样割向了执华,沉沉开口,“与那把钥匙对应的秘境在何处?”   “我不知道。”执华的声音有些颤抖,她逼迫自己立刻冷静下来,仔细地感知着晏行的存在。   晏行是余尘秘境的新主人,秘境之灵与秘境主人之间的联系很难被完全切断,除非……秘境的主人已经飞升仙界。   但,饶是如此,执华所能感知到的范围也极为模糊。   “蒙里安大草原。”执华睁开眼睛,“我只能确定是在蒙里安大草原附近,但更具体的位置,就没法确定了。”   贺临微微颔首,与他通过契约所感知到的位置差不离。   “行舟,你留下。”贺临起身,吩咐道。   郁行舟虽然心里担忧,但也很明白,这种情况下,自己跟着过去完全就是添乱。   更何况,师尊还在闭关。   “我明白,贺长老,一路小心。”   “嗯。”贺临点了点头,临走前,又取出一物交给了郁行舟,“若是遇上了什么你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捏碎它。”   郁行舟接过,发现是一口袋的玉牌。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已经不见了人影。   *   蒙里安大草原,是音译过来的名字,在当地语言中,蒙里安其实是神赐的意思。   而辛阑城,在当地语言里,也代表着侍奉之意。   但是,很可惜的是,庇护着这一方水土的神明,早在不知道多少年月之前,就已经消失了。   是陨落了,还是飞升了,众人各执一词。   已经接近黄昏,天边的云彩被染上了橙黄的色彩。   脚下是郁郁葱葱的新绿,远远看去,大地像是被铺上了一层嫩绿色的地毯。   草原一马平川,遥远的天边与大地相连,勾勒出地平线的轮廓。   贺临闭上眼睛,在心底轻声呼唤着晏行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们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这也就意味着,此时此刻,晏行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等级不亚于余尘秘境的所在。   不。   贺临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一件事,既然是那把钥匙将小晏带到这附近来的,那么……也就说明那个秘境本身就和余尘仙子有关。   那么,那个秘境的等级高一些,似乎也是能理解的。   贺临看着远处的草原,苍茫的大地上,除了被风吹得起伏的嫩草,还有一条条支脉纵横的河流。   那些河流看上去很浅,它们散落在草原的各处,在低洼的地方缓缓流淌着,最终汇聚到了一个小小的湖泊里。   说是湖泊,但在很多人的眼里,那或许只能称得上是一个小水洼。   以贺临的眼力,能够看到草原里的小动物们,在湖泊的边缘饮水,期间自然少不了捕猎与反抗,这是大自然的规律。   因此,贺临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茫茫草原,他们要如何去找那秘境的入口呢?   “既然是秘境,就必然有能够打开的通道。”执华身为秘境之灵,认真地分析着,“这片草原太过广阔,如果不是方向感极强的人,很有可能会在里面迷失。而如果要定位秘境的入口,或许……星空是最合适的工具。”   执华抬起头,太阳西沉,天色逐渐变得昏暗,但这种黑暗对于修士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无论时光如何变动,那些悬挂在天上的星星,似乎永远也不会挪动位置,仿佛天地初开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存在于那里,直到现在。   对于执华的猜测,贺临也颇为赞同,太阳,月亮,还有星星,是很多修士用来分辨方向的工具。   但,就算知道了那个秘境的开口可能与这三者有关,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轻易地找到秘境入口了。   光是二十八星宿就足够让人头疼的了。   最要命的还是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提示信息,只能硬猜。   贺临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余光中瞥见一只飞扑而下,在水中捕食的水鸟。   锋锐的鸟喙准确地将还在水中游荡的小鱼咬住,翅膀扑扇,稳定住身形,紧接着又借住风里飞快升空。   但贺临更在意的,确实那一汪小小的湖泊。   以那只捕食的水鸟为中心,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去,湖面倒映出的景象也随之波动起伏。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一副画面。   但是……   贺临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水面的倒影中,没有那只捕鱼的水鸟。   “我找到入口了。”贺临沉声道。   执华猛地回头,“在何处?”   贺临走到湖泊的边缘,周围的小兽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纷纷躲避,不敢上前。   他低头看着湖面的倒影,“就是这里。”   执华飘到湖面之上,她本就只是一抹幻影,湖面倒映不出她的身影很正常,但……如果连贺临的影子也没有呢?   “这个湖泊里,倒映出了周围所有的静物,可以说伪装得天衣无缝,可一旦有活物经过,便会暴露出它的问题来。”   “不错。”贺临蹲下身体,用右手捞起了一捧水,水珠四散而下,弄乱了平静的倒影,“草原上的水流不会固定在一处,它是移动的。”   这既保证了入口的随机性,也不会太为难人。   只要修士对周围的观察足够上心,很容易就能发现异样,从而找到入口。   “那看来,小晏道长应该已经进入对面了。”执华道。   “嗯。”贺临认同地点了点头。   “只是,我们要如何越过水面,进入对面的世界呢?”执华有些为难。   她是余尘秘境的境灵,一般情况下,是无法进入另一个秘境的。   贺临也是眉头皱起,显然他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即便知道了这一个湖泊就是进入秘境的大门,但……如何进入呢,这又是一个新的问题。   *   湖泊地另一面。   温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我和你一起去。”   “哎?”晏行一愣,“你可以不用去的,因为我也不知道那里面到底会有什么危险。”   温浮摆了摆手,像是破罐子破摔地道,“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道,都是早晚的事儿。”   “而且……”温浮神色变得复杂了起来,“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已经绕着那个遗址,在周围探查了一圈儿的,但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查出来,所以……”   深吸一口气,温浮道,“我认为,进入那座遗址,其实是唯一的选择。”   晏行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们就是暂时的同伴了!”   温浮看着似乎对别人完全不设防的晏行,忍不住道,“你平时都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吗?”   “没有啊。”晏行困惑地道。   温浮:……   你听听你那话,你自己信吗?   不过,温浮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他或许不能控制别人怎么做,但对于温浮自己而言,他行事的第一准则,便是无愧于心。   而且,这个叫做小晏的修士那么信任自己,就更让温浮觉得自己责无旁贷了。   临行之前,他又看了乖顺地站在晏行身边的那一匹黑色骏马,默默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确实是神骏非常。   因为晏行是和那一匹黑色骏马一起出现的,所以温浮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匹马就是晏行自己带进来的,所以也没有多问什么。   “先检查一下随身的东西。”温浮提醒晏行,“确认一下位置,免得待会儿出现危险的时候来不及。”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晏行,黑色骏马,还有温浮,两人一马便谨慎而又缓慢地向着那片遗迹走了过去。   他们原本藏身的地方距离遗址就不远,因此,即便两个人走得比较慢,也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站在城门前,在晏行的视野里,他能够看到规整又密集的线条,那似乎是构成了城墙的砖石。   城墙的中心是一扇大门,门上有金色的光点,大约是铜钉。   而透过大门,晏行看到了城内繁华的景象。   来来往往的行人,挑着担子的货郎,结伴而行的少年,头上带着幂篱的少女……   他们一齐构成了城内的繁华。   晏行正观察着,便听到身旁传来了温浮的感慨,“这断壁残垣,也不知道倒塌了多久,至少,几百年的时间绝对有了。”   晏行一愣,他缓缓转过头,迟疑地问道,“你……看不到吗?”   温浮奇怪地看向晏行,“啊?看不到什么?”   “人。”   晏行吐出的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在一瞬间让温浮后背汗毛倒竖。   “小晏,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晏行认真地道,“我看到了一城池的人。”   温浮:……   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出现在他面前的,仍旧只有一片废墟。 第48章   虽然看不到晏行的眼睛,但温浮却从对方的身上感知到了他的认真。   如果小晏没有说谎的话……温浮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绵延不绝的断壁残垣之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想要弄明白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也只能走进那座遗址了。   “你眼里看到的是什么?”晏行忽然问道。   温浮收回目光,憨厚的脸上满是凝重,“一座空无一人的古城遗址。”   晏行扭头,在他的视野里,那座城市轮廓里,仍旧满是行人。   不过,晏行也不是没有察觉到异样。   “他们……”晏行迟疑了一下,缓缓道,“没有一个人往城门方向走。”   “哦?”温浮立刻道,“你确定?”   “嗯。”晏行点头,“我很确定。”   就在刚刚,又有几个人形的轮廓经过了城门附近,但是他们对于紧闭的城门没有丝毫的好奇,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试图离开那里。   “这明显不正常。”温浮迅速道,“无论是凡人的城镇,还是修士建立起来的城市,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除非……”   温浮停顿了一下,接着低声道,“里面的人,根本无法离开。”   或许……这位叫做小晏的道友,所看到的,全是聚集在此处,不愿意去轮回的魂魄。   可……这样一来,就又有了新的问题。   温浮用力将手里的长剑插入地面,脚尖点在剑柄上,借着这高度,极目远眺。   “这座城很大。”温浮从长剑上跳下来,蹙眉道,“我估算不出来到底有多少人,但如果整座城都挤满了,那……少说也得有几万人吧?”   “这么多的魂魄聚集,却不肯去轮回。”温浮的心里逐渐冒出了一个猜测,“可能……他们是被困在了这里,就像是地缚灵一样。”   在温浮猜测的时候,晏行一直在观察那一座城市,里面的人看上去和晏行曾经在辛阑城里见到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会喜悦,会笑闹,会起冲突,也会吃饭睡觉。   除了……只有自己能看见他们之外。   “之前失踪的人,会不会……就是进入了遗迹后才失踪的?”晏行低声喃喃。   在这茫茫草原之中,看上去能够探索的,也就只有前面的那座遗迹了。   他们看不到遗迹里的那些“人”,或许……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所以才消失的。   晏行迈出脚步,不远处的温浮立刻道,“等等,我和你一起进去!”   “你看不到城里的那些人,所以,一会儿进去之后,不管要做什么,都要提前说给我听。”晏行认真叮嘱。   温浮有些犹豫。   说真的,他们两个人认识还不到一天,结果现在就要一起去探索一个看起来就十分诡异的遗迹。   而现在的自己处于绝对的劣势,进去之后,一言一行,可能都要听对方的指挥。   虽然这位小晏道长看上去不像是会坑自己的样子,但是……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可是,若是自己与对方在此分开,在看不见那些魂魄的情况下,温浮也不敢保证,自己之后的举动会不会无意中得罪那些魂魄,更甚至,在无声无息间被彻底侵蚀。   温浮曾经做过无数次选择,但是没有哪一次,像是今天这般纠结。   “温道友?”   迟迟没有听到温浮的声音,晏行忍不住疑惑开口,“不走吗?”   “啊?”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思考有点儿长,温浮定了定神,视线倏然间变得坚定,“没什么,我们走吧。”   晏行却没有动作。   “你……怎么了?”温浮默默在心里道,要是再不动身,我说不定就后悔了!   “我……好像听到了……”晏行抬起头,试图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   *   贺临的眼睛猛地睁开,金色竖瞳中似乎有流光划过。   他垂眸,看着浸入了水面的手指,“方才……我似乎听见了小晏的声音。”   执华一喜,“看来我们的方向没错。”   “嗯。”贺临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了水面上。   这一个湖泊的水位很浅,水面清澈,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底。   按照贺临的估算,就算是他走进去,水面也大概只能淹到他的腰。   虽然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晏行就在这湖面的对面,可……又该如何穿过这道“门”呢?   贺临正思索着,心底晏行的声音愈发清晰,他在里面听到了雀跃与欣喜,这让贺临放心了不少。   “小晏。”贺临在心底温声开口,“我听到了。”   *   “哎?小晏道长,你去哪儿?”温浮看着一路狂奔的晏行,目瞪口呆。   晏行在周围转了一圈儿,神色渐渐从最开始的欣喜,变得惆怅了起来。   温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小晏道长,可是那座遗迹内部有了异样?”   “遗迹?”晏行摇了摇头,“不,不是遗迹的问题。”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跟温浮解释自己跟贺临之间的关系,还有……自己现在的情况,只能含混地道,“我刚才,听到了我……”   晏行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地道,“我很在意的人的声音。”   “在这里?”温浮眉头渐渐皱起,“他也来到这儿了?”   后面的话,温浮没有说出口。   如果小晏道长和那个他非常在乎的人汇合后,自己岂不是更加……   忽然,那匹黑色骏马用脑袋蹭了蹭晏行,似乎是在撒娇。   但现在的晏行根本没有心情去安抚它,只能敷衍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小黑,乖一点儿。”   “小……黑?”温浮迟疑着道,“这是你那匹马的名字?”   “这不是我的马。”晏行纠正道,“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叫小黑,是因为它浑身都黑啊。”   “等等,你刚才说,这不是你的马?”温浮瞬间捕捉到了晏行话里的关键,“那这匹马,又是从哪儿来的?”   “我不知道。”晏行诚实地摇头,“是它自己跑来找我的。”   温浮倒吸一口冷气,瞬间摆出了防卫的姿势。   晏行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了吗?”   “这个遗址里到处都是疑点,”温浮警惕地道,“你就没有想过,万一这一匹黑色骏马,或许也是有问题的吗?”   “可是小黑没有问题啊。”晏行摸了摸黑色骏马油光亮滑的皮毛,“它是真的,不是幻象。”   “不信的话,你也可以摸一摸看。”晏行向温浮发出了邀请,然而,温浮却猛地后退了一大步,更加警惕了起来。   “你如何能确定它不是幻象?”   “因为你也能看见它啊。”晏行歪了歪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得不出来吗?”   温浮:……   他猛得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我真的是傻透了。”   晏行却不管温浮怎么样,直接道,“我刚才发现了一个问题。在靠近遗址的地方,我所能听到的声音会更加清晰。”   “所以,我现在必须进去了。”晏行的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担忧。   “如果进入这里后,唯一的落脚点就是那座遗迹的话,我担心……”   理智上知道贺临的实力很强,不太可能会出什么危险,但是感性上,晏行却还是没法不担心。   说完后,他也不再理会温浮,和黑色骏马一起,跑下了山坡。   温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一咬牙,跟了上去,“喂,你等等我!”   *   来到城门底下,晏行这才发觉,这座城市比自己在远处看到的还要宏伟。   仅仅是城门,便有几人高,就更不要说城楼了。   城门外没有任何的守卫,静悄悄的,与晏行之前所看到的,城内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晏道长,你看到了什么?”温浮谨慎地问道。   晏行也不隐瞒,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告知了温浮,“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温浮抬起头,轻声道,“城门碎裂成了十几块,许多都已经被侵蚀,看不清楚表面的颜色,城门洞开,门洞上有各种各样被破坏的痕迹,城门脚下有很多青苔,看上去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   说完,温浮又道,“说起来,城门的开启可是需要专门的人来操作的,但是根据你之前所说,根本就没有人往城门这方向来,城墙上也没有守卫的士兵,我们根本推不开……”   温浮的声音戛然而止,在他的视线里,晏行的手在半空按上了一个自己根本看不见的城门,然后,轻轻一推——   城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虽然温浮看不到,但是修士敏锐的知觉,仍旧让他感知到了一些东西。   有什么东西,被开启了。   *   平静的湖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涟漪,那涟漪很小,但直到刚才,贺临都一直注意着湖面上的每一丝波动,自然不会错过。   伴随着那一丝涟漪,贺临感知到,有什么东西,被开启了。   于是,那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跃起,直接扎进了水里。   原本只能到他腰部的湖泊,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幽深,根本看不见底。   *   伴随着城门的开启,城内的行人忽然渐渐停驻,原本埋头吃饭的抬起了头,背对着城门的转过了身,挑着担子的扭过了头。   随着城门开启的缝隙逐渐变大,看向此处的“人”也越来越多。 第49章   在门扉被推开的那一瞬间,整座城池内的人脚步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个又一个脑袋扭过去,原本侧身的还好,只是转头而已,那些背对着城门的“人”,此时脑袋已经拧了一百八十度,那完全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能做出来的动作。   以城门为中心,如同涟漪一般,逐渐向着更远的地方扩散开去。   但那扇涂满了红漆的城门却并没有再次扩大,它只是被推开了一道仅能容纳半人的缝隙。   晏行眉头皱起,抬起脑袋,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他感知到了贺临的气息,但却看不到他的人影。   一旁的温浮见状,等了一会儿后,还是不见晏行动作,他左右环视了一圈儿,然而他所看到的一切,和之前并无区别。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温浮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晏行收回思绪,“没什么。”   说完,他双手用力,将城门推开了一人宽的缝隙,迈步走了进去。   温浮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跟在了晏行的身后,瞄了一眼两人肩膀的宽度后,他干脆侧身从晏行刚才经过的位置溜了进去。   *   在漆黑的水底游弋,除了那一双金色的竖瞳之外,贺临的全身几乎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他循着刚才的那一丝微弱的联系,不停地下潜着。   直到,一股旋涡出现。   那旋涡刚开始的时候还十分弱小,若不是贺临本身便对水流的流动方向十分敏感,大概是发现不了的。   几乎是旋涡刚一出现,贺临就察觉到了。   但那旋涡从无到有,很快便停止了“生长”。   贺临对其也十分警惕,他可以肯定,那是一扇“门”。   只是这扇门看上去根本就无法容纳他的本体进入,观察了一会儿后,贺临在暗不见底的水中化作了人形。   宽阔的衣摆在水中荡漾,墨色的长发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就在贺临纠结那个旋涡的尺寸的时候,忽然,那旋涡又不明原因地扩大了一些,基本上刚刚够贺临把人形的自己给塞进去。   担心迟则生变,贺临双臂一摆,整个人如同一条灵敏的水中游鱼,无比顺滑地扎进了那个旋涡里。   一阵天旋地转后,再次出现在贺临视线里的,是一座极为宽广的遗迹。   周围遍布断壁残垣,偶尔还能看到几株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的树木,通体呈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焦了一般。   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杂物,时间太久,早已被侵蚀地破烂不堪,贺临一时间也判断不出来那是被丢弃的杂物,还是来不及带走的细软。   周围的建筑大片倒塌,塌陷下去的屋顶,从中间破开的砖墙,还有歪倒在一侧,被摔成了几块的石狮子。   贺临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除了败落下去的建筑,这里空无一人。   “也不知,小晏此时身在何处。”   贺临能确定,此时的自己,已经进入了那个秘境的内部,只是这个秘境的宽广程度超出了贺临的想象。   秘境的大小其实取决于其被创建的时候,那个修士的实力。   但能够自己创造秘境的修士,本身的实力就十分强悍,除非是一些特殊的秘境,不然在面积上,都不会小气。   贺临也曾经探索过许多秘境,虽然大小不一,但是没有一个秘境能够与现在的这个比拟。   它是如此的宽广,甚至宽广到,这里已经有人族,或者其他的种族在此定居。   “或许……这并不是某位修士用来挑选弟子的传承秘境。”贺临漂浮在半空,俯瞰着他脚下的那片遗址,“而是某个家族,或者种族建立的庇护之所。”   他们或许是为了躲避天灾,也有可能是惹上了不能得罪的人,亦或是……其他的原因。   再次落到地面,贺临谨慎地迈开了脚步,一边缓慢前行,他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虽然此处看似空无一人,但……能够给修士带来危险的,可不仅仅是人。   行走在空无一物的遗迹内,贺临心底的担忧再次涌起,“小晏会在这一座城池里吗?”   *   “****!”刚一进去,温浮就彪出了一连串的不雅用语。   原本,在没有穿过那道城门的时候,出现在温浮面前的,只有一片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废墟。   然而,跟在贺临的身后,穿过了那道城门之后,他的面前,瞬间变了一个样子。   正如晏行之前所说的那般,这里完全就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行人如织,商贩叫卖,还有正追逐打闹的顽童。   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和温浮曾经去过的城镇那般。   但,温浮心里却很清楚,自己现在看到的,根本就不正常!   他忍不住往晏行的身边靠近了一些,低声道,“小晏道友,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晏行没有立刻回答,他与温浮站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可是城镇里的人,却像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他们似的。   方才看的时候不觉得,但在晏行的仔细观察下,他终于发现了一个异样的地方。   这里的人都不讲价!   在郁行舟的熏陶和教导下,晏行算是牢牢记住了砍价这个技能,只是到现在为止,他一直没能成功砍下来过。   晏行走到了一个卖鲜花的摊贩面前,“请问,这荷花要怎么卖?”   “新鲜的荷花,只要十文钱就能买下一致,客官可要买一支?”挑着担子的小贩将竹筐放下,热情地招呼着。   晏行观察着被小贩放在竹筐里的荷花,还是花苞的模样,买回去后,也要用水养几天才能开。   “五文钱。”晏行开口。   温浮:???   卖花小贩:???   他们都有点儿懵。   “这荷花五文钱一支,卖不卖?”晏行又问道。   卖花小贩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有些发愣地开口,“好,好的。”   晏行从竹筐中抽出一支荷花,又在自己的钱袋里数出了五枚铜钱,递给了小贩。   以前,晏行是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的,但是在伴云宗呆得久了,他也养成了随身带钱的习惯,而且他带的还不是黄金、白银之类的,而是更加实用的铜板。   没办法,郁行舟可见不得贺临那种直接拿金子付账的豪迈作风。   但是贺临毕竟算是他的长辈,郁行舟也没法多说什么,最后只能仔细叮嘱晏行了。   *   买完荷花,晏行也没有停下脚步,他又来到了一个卖发簪的摊子前面,紧接着便是成衣店、脂粉店,珠宝行……   将一整条街都逛了一遍后,晏行也拉拉杂杂地买了一大堆东西,只不过全都被他扔进自己的储物空间里去了。   “这里确实非常不正常。”晏行忧心忡忡地道,“我刚才从街头买到了巷尾,每一家都是见面就砍一半儿,但最后他们都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把东西卖给我了。这太不正常了。”   虽然有郁行舟的教导,但是晏行在砍价这一技能上有所欠缺,基本上就没有砍成功过。   温浮有些不解,“这个在第一家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吧?有必要从头买到街尾吗?”   “当然有必要。”晏行认真地点头,“这可是我第一次砍价成功!”   温浮:???   就为了这???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因为怎么说都不合适。   “天色也渐渐晚了,我们要在这座城池里留宿吗?”温浮问道。   “当然。”晏行点头,“我很想知道,入夜后,这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这里的那些人真的是鬼的话,那么晚上,才是他们真正活跃的时间。   “也不知道贺临现在怎么样了。”晏行低下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放心,我暂时无事。”   心底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然而,因为太久没有听到,晏行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贺临?”晏行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   “是我。”贺临的声音很温柔,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抚的味道,“你呢,有没有受伤?”   “我也没事。”在最初的欣喜过后,晏行连忙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长话短说,讲给了贺临听。   贺临的脚步猛得停顿了一下,他抬眸,注视着自己周围的废墟,这里,是否也有自己看不见的人,正在自己的身边行走?   金色的瞳孔变得愈发幽深,然而,目光所及,却什么变化也没有。   所以,是只有走进那一扇门,才能看到在废墟内徘徊不去的魂魄吗?   如果那些人,真的只是死后留下的魂魄,那么此处又是发生了何事,才会让一整座城池的人,尽数殒命?   只是稍微想一想那个可能,就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小晏,你所在的那座城池,可有什么显眼的建筑?”贺临问道,“不要随意和那些人搭话,也不要随意收下他们的东西,或者吃他们做出来的饭菜。”   晏行的牙齿正咬在最后一个糖葫芦上,好一会儿后,他才讪讪道,“那个……来不及了……”   贺临:???   “如果我不仅和他们搭话了,还买了他们的东西,甚至还吃完了一根糖葫芦,会……怎么样啊?”   贺临:…… 第50章   贺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沉声问道,“先告诉我,身上可有不适?”   晏行仔细感受了一会儿,舔了舔嘴唇,“山楂有些酸,我的牙有点儿被酸倒了,算吗?”   贺临:……   “其他的呢?”   “其他的就没有了。”晏行认真道。   “不要大意。”贺临叮嘱到,他抬起头,看着逐渐黯淡的天色,心底愈发焦虑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些奇奇怪怪的秘境在入夜之后,大都会有一些变化,而这些变化中的大部分,是让其变得更加危险。   晏行已经进入了那座城池,作为一个外来者,那座早已毁灭的城池里的一切,都可能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那里的一切都不可信。   这是最让贺临担心的。   虽然之前两人曾经一起探索过余尘秘境,但很明显,余尘秘境内的经验在这儿是完全无用的。   越想越是担心,在贺临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的周身已经凝聚了一层冷气,他所走过的地方,地面上生成了一簇簇的冰凌,久久不化。   *   “这都是你吃的?”   见晏行点头,温浮大惊失色,只不过是分开探索,这位小晏道长怎么就……就吃了这里面的东西啊!   “你……你……”温浮你了好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你以前都没有探索过秘境的吗?不知道这些看似诡异的地方,里面的东西能不动就不动吗?”温浮的语气有些虚弱。   “可是……”晏行不解道,“探索秘境的不低不就是为了秘境里的宝物吗?”   “既然秘境里的宝物能够被修士带走,那为什么这里的食物就不能吃了呢?”   温浮:……   他说得好有道理,一时间自己竟然根本无法反驳!   “不,不,还是不一样的。”温浮冷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跟晏行解释,“你说的都是些一般的秘境。但是,像是这里……”   左右看了一圈儿,周围的“人”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温浮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你可还记得,外面的人,是怎么称呼这里的?”   晏行也学着温浮的样子,低声道,“遗迹?”   “不错。”温浮点了点头,“那你再好好想一想,为什么,这里会成为遗迹?”   “因为人都……“   “嘘——嘘嘘嘘嘘!”   在晏行即将说出那个字的时候,温浮把食指贴在自己的唇上,疯狂“嘘”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拦住了晏行接下来的话。   “记住。”温浮神色郑重,“不要说出那个字来,不仅仅是那个字,甚至是和那个字相关的词语,都不要说出口。”   “我不是危言耸听啊。”温浮解释道,“而是……那个字,还有一些特定的字和词会惊扰到他们现在的状态。”   “惊扰了,会怎么样?”晏行好奇地问道。   “根据我的经验,还有典籍里的记载,多半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儿。”温浮谨慎地道,“我怀疑,之前进入这里的人,大概就是陷在这里了。”   “你的意思是……”晏行的脑子也转得很快,“他们……也在这里?”   “不一定是在这里。”温浮小声道,“之前在外面的时候,我大致估算过,这座城池很大,少说也能容纳七八十万人居住。”   “而且,草原宽广,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是否还有其他的城池?这些我们都不清楚。”温浮的神色逐渐郑重,“就算其他人同样落在了这座城池,想要找到彼此,也是很难的一件事。”   晏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如果我找个本地人问一问呢?”   温浮:???   意识到晏行想要干什么时候,温浮再度惊慌起来,“你疯了?万一这也是触动的关键词之一呢?”   “但我刚才已经和他们说了,我们是从外面过来的。”晏行道。   温浮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晕过去,他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说小晏道长,你真的不是哪个大家族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吗?”   晏行挪开自己的目光,抿了抿唇,“对不起,我确实……没什么在外面生活的经验。”   “算了。”温浮只颓丧了几秒钟,就迅速打起了精神来,“既然事已至此,那我们就直接找个人问问这附近的客栈在哪儿吧。”   “为什么要问客栈?”晏行疑惑。   温浮看了晏行一眼,调笑道,“小少爷,你如果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又没有地方住,你会选择去哪儿?”   晏行思索了一会儿,“客栈?”   “没错。”温浮道,“如果之前来的那些修士也阴差阳错进入了这座城池的话,他们应该也会去客栈借宿。”   “可是……”晏行缓慢地思索着,“前面来的那些修士,他们的经验应该也十分丰富,会那样轻易地住进客栈吗?”   “而且,贺临有叮嘱过我,不要和这里的居民有任何的交谈与接触,住店,也算吧?”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温浮无奈地道,“但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也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晏行点了点头,认同了温浮的这个计划,“那我去问路。”   “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晏行摇头,对温浮道,“我已经和这座城池里的居民接触过了,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应该也早已经在我身上扎根。但你还没有,所以,接下来,我会去问路,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以教我。”   温浮直接愣在当场。   眼睛是最难骗人的五官之一,虽然只能看到蒙在晏行脸上的白色绸带,但这一刻,温浮仍旧能够从晏行的身上察觉到他的认真。   明明两个人此前从未见面,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在这个处处透着古怪的遗迹里,他们虽然暂时合作,却并不意味着对彼此交付了信任。   可……可现在,温浮神色复杂地看着晏行,他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愧疚,因为自己对晏行的不信任。   但很快,温浮就将那丝愧疚给压了下去。   “好。”   *   定好了计划之后,晏行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行人,寻了一个面相颇为和气的,他走上前,礼貌地开口,“这位公子,能否问个问题?”   那个面相和气的年亲人停下脚步,看向晏行,“公子请讲。”   “请问,此处的客栈要怎么走?”   “哦,一直往前走,左拐后经过两条街,再右拐,一直走到尽头,悦来客栈就是了。”   “多谢。”晏行拱手行礼,又问了一个问题,“对了,公子最近可在这里见到过其他外人?”   “其他外人吗?”那位面容和善的年轻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道,“他们都住在悦来客栈,公子去了,便能见到了。”   晏行谢过后,那人便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离开了。   温浮神色难看,“全都在悦来客栈吗?”   “这听上去,好像是一个陷阱。”晏行低声道。   “而且,这个陷阱看上去简直是一目了然。”温浮接着道,“是料定了我们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上钩吗?”   “或许……有另外一个可能?”   “哦?”温浮看向了晏行。   “我觉得,有可能是现在的他们,只能做出这种陷阱来。”晏行道。   温浮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道,“所以,是我想太多了?但在这种地方,是宁可想太多,不然等真的出问题了,可就来不及了。”   “如果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被引去悦来客栈,那不管愿不愿意,我们都要去看一看。”说完,晏行便在心底,将自己方才和温浮的猜测全都说给了贺临听。   *   “悦来……客栈吗?”贺临思索了一会儿,又叮嘱道,“万事小心,我会尽快想办法和你汇合的。”   “还是感应不到具体的位置吗?”晏行有些失落地问道。   “嗯。”贺临道,“不过比起余尘秘境的时候,现在还算好一些。”   当初,两人之间的联系被割裂得极为彻底。   贺临心里对此有些猜测,却并不敢十分确定。   两处秘境都和余尘仙子有关,或许是余尘仙子的关系,龙族的秘法才会失效。   毕竟,如果执华没有说谎,那可是一位真正飞升入仙界的——仙人。   贺临虽然身为龙族,但毕竟不曾飞升。余尘秘境是余尘仙子亲自打造,此处……或许余尘仙子只是有所出力,所以效果会弱一些。   正思索的时候,贺临忽然长枪横扫,在面前的地上划开了一道裂痕。   他眯起眼睛,沉声喝道,“何人!”   片刻后,裂痕的外围,一行隽秀的字迹逐渐出现,似乎正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用枝条在地上写字。   “我知道悦来客栈在哪里。”   “如果你愿意信我,”   “便随我来。”   贺临看着那一行隽秀的小字,眸子微微眯起,周身的气温瞬间降得更低了。   “你究竟是何人,我为何要信你。”   没多久,又一行字出现在了贺临面前。   “我姓晏,名清雨。”   “辛阑城一别,不想竟在此处再遇。” 第51章   “悦来客栈。”晏行抬起头,念出了牌匾上的那四个字。   见晏行只是盯着那四个字看,没有动弹,温浮虽然疑惑,但是也并没有催促,在这个看上去正常,但是一细想那哪儿都不正常的地方,谨慎点儿,还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温道友。”晏行忽然道,“方才进城的时候,你有注意到城门上方的字吗?”   “嗯?”   “这座城池的名字。”晏行低声道,“在来到悦来客栈之前,我竟然都没有注意过。”   温浮的神色也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他也是同样。   “或许是有什么影响了我们的判断。”温浮谨慎地开口。   “可能吧。”一边喃喃着,晏行一边在心里跟贺临交换了一下信息,同样一无所获。   一个本应该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古老城池,可它里面的居民却还在维持着曾经的生活。   是谁在背后维持着这一切呢?   *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晏行有些茫然地看向了客栈老板,温浮轻咳一声,“住店。”   “好嘞,两件天字上房!”   小二殷勤地凑了过来,“客官,您的马……”   然而,不知为何,在看清楚跟在晏行身后的那一匹马之后,小二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   “麻烦了。”晏行摸了摸那黑色骏马的鬃毛,“它很乖的,你们不必拴着它。”   “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说是这样说,但是小二的脚像是被绳子捆住了似的,愣是一步也不敢往这边迈过来。   最后,还是黑色骏马蹭了蹭晏行的脑袋,主动去了马房。   晏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吭声。   一旁,温浮已经和客栈的老板打听上了,“老板,你们这悦来客栈,最近可有外人来住?”   客栈老板呵呵笑了起来,“客官,瞧您这话说的,能来住客栈的,可不都是外面来的人?”   温浮轻咳一声,“哦?那除了我们之外,好像没见其他的客人啊。”   “嗨,我们只管收钱办事,客人们平日里做什么,只要不是要把这客栈给拆了,我们都是不管的。”   “是吗?”   “这位客官,将心比心,您会希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我们盯着吗?”   温浮笑了起来,“我这次来这……”   说到一半儿,温浮不好意思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状似无意地问道,“哎呀,你瞧我这脑子,刚才还在城门那儿看见了来着,这是什么城来着?”   “辛阑城,这里是辛阑城城。”客栈老板一边用手里的抹布擦着桌子,一边回答道。   辛阑城。   饶是晏行也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   这座城池的名字,实在是有些出乎两人的意料。   “辛阑城。”晏行上前一步,疑惑问道,“不知,该如何写?”   “信岚嘛,信任的信,山风岚。”客栈老板忍不住道,“你们来这儿,都不知道打听名字的?”   晏行垂下眸子,“哦,只是我们曾经去过另一个城池,那个城池的名字,和信岚城的发音很像。”   “只不过,那座城市,看起来比这里繁华多了。”   “那不可能!”客栈老板将手里的抹布一甩,“国都才是最繁华的地方,其他地方哪里能和国都相比!”   国都?!   晏行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温浮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国都,这里是那个古国的国都。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或许能够在这里,找到更多的线索?   毕竟是一国首都,即便已经变成了“鬼城”,所能留存下来的信息,也会比其他的小城池要多得多。   但同样的,危险也会大得多。   温浮斟酌着开口,“哦,我们是小地方来的,都是在路上听说的。”   “哼,那是你们被骗了!”客栈老板不屑地道。   “对了,老板,现在是哪位……”一边说着,温浮一边做了一个抱拳的手势,示意道,“在位啊?“   客栈老板的眸子里泛起了几丝怀疑,“你们连这都不知道?”   “我们这不是从小地方来的吗?”温浮苦笑着道,“京城里的消息传到我们哪儿去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哪里像是这里般消息灵通呢?”   客栈老板点了点头,“倒也是。”   “不过,如今这朝堂上可不怎么太平。”客栈老板说到这里,可以压低了声音,示意晏行和温浮凑到跟前,“当今天子年少继位,大权旁落,如今……啧啧啧,朝堂上斗法斗得可狠呢。”   “那些弯弯绕绕的,我们也不懂,但是,听说那位摄政王殿下可不肯交出手里的权力呢。”说到此处,客栈老板摇了摇头,“想想也能理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权力,谁肯甘心让出去呢?”   又和客栈老板聊了几句,旁敲侧击地,总算是把年号和国号都给问了出来。   担心再问下去,可能会引起老板的警觉,两个人便一齐走上了楼梯。   *   “会是那个皇帝和摄政王争夺权力才导致的毁灭吗?”晏行喃喃。   “不太可能。”温浮坐在了晏行对面,解释道,“争权夺利,无论是在凡间,还是修士之间,都十分常见,根本算不上什么。”   “而且,就算最后那个摄政王谋反了,也不可能整座城池,几十万人尽数丧命。这不像是凡间的手段,应该……是牵涉进了修士之间的争斗。”   说到最后,温浮几乎是肯定地道。   “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做某一件事情之前,必然有他们想要达成的目的。”晏行轻声开口,整理着自己的思绪,“那么,那位造成了这一切后果的……修士,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个就是我们这次要调查的目标嘛。”   “你说得对。”   两人说话的时候,忽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谁!”   温浮猛地握紧了手里的兵刃。   门外,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晏清雨。”   晏清雨?   这个名字无论是温浮还是晏行都不陌生,前者就是接了调查晏清雨失踪的任务来的,而后者……更是之前便在辛阑城遇上过对方。   但是,在对方已经失踪的前提下,突然间听见有人自称晏清雨,就算是晏行,都不会冒冒失失地去开门。   温浮迅速闪到门侧,手里的长剑已经出鞘,做好了准备之后,他才低沉开口,“晏家的清雨仙子?”   “正是。”   “你要如何证明你的身份?”说完,温浮又迅速补充道,“抱歉,我等并非有意为难仙子,只是此处诡异,我们……不得不防罢了。”   门外,那位自称晏清雨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无妨,我不介意。”   “不知清雨仙子为何要来寻我二人?”温浮开口。   他说话的时候,特意强调了一下二这个字,似乎是在提醒门外的那位清雨仙子,他们可是有两个人的!   “方才在楼上,我听到了你们和客栈老板之间的对话。”门外,清雨仙子的声音缓缓传来,“你们很谨慎,也很小心,从客栈老板哪儿套了不少的话。”   “出门在外,总是要消息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温浮冷静回道。   “不错,我原本不想现身的,但是在听了你们和客栈老板的那一番话之后,我觉得,或许我们之间可以合作。”   “合作?”   “不错。”晏清雨的声音不紧不慢,“你们应该也察觉到这座城池的异样之处了吧?”   “自然。”   “但你们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没有找到。”   “是什么?”   晏清雨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开口,“可我为何要告诉你们呢?”   温浮迅速道,“既然是合作,仙子总该展现出一点儿诚意来吧?”   “诚意都是相对的。”晏清雨没那么好糊弄,她低声道,“你们,又准备付出什么代价,来换取那个……关乎你们性命的消息呢?”   温浮陷入了沉默。   他并不了解这位名唤晏清雨的修士,他对此人的全部了解,都只来源于江湖传闻,而传闻,总是会扭曲、夸大一部分事实。   在不了解对方的前提下,随意地决定合作,是对自己相当不负责的一种行为。   而晏行,他对晏清雨的了解甚至比温浮还要少!   他想了想,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拿出纸笔,迅速写了一行字给温浮看。   “你见过她的相貌吗?”   温浮摇头,晏清雨平时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大都蒙着一层轻纱,极少有人能够看到她的容貌,而这,也成为了江湖众人津津乐道的题材之一。   “我也没见过。”晏行刷刷刷地写着,“但我听过她的声音。”   “虽然她模仿地惟妙惟肖,但是和真正的晏清雨比较起来,还是有十分细微的差别。”   温浮的眸子逐渐睁大,他张开嘴,无声地说道,“既然门外的人不是晏清雨,那她会是谁?”   “我不知道。”晏行诚实地写道。   温浮:……   他正无言的时候,却见晏行脸色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发生了何事?”   晏行迅速在纸板上写字,“发现了两个晏清雨!”   而另一个,自然是贺临所遇见的那个了。 第52章   两个晏清雨。   贺临垂眸,看着地上用树枝写出来的字,沉吟了一会儿后,道,“带路。”   没多久,眼前的地面上再次“刷刷刷”地写下了一行字,“你真的肯信我?”   贺临淡淡道,“自然不信。”   “那你为何……”   “但如今,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不是么。”贺临说得很坦然。   可他的语气中,却听不出有半分的无奈。   地面上没有再出现字句,反而出现了一条线,浅浅地延伸向了前方。   *   两个晏清雨!   温浮一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弄出动静来。   可这样一来,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和晏行交流了。   好在,晏行的反应也十分迅速,他继续刷刷刷地写道,“装不知道,还是现在就动手?”   温浮此时的大脑正在飞快运转。   晏行也在认真思考权衡利弊,但是,还在门外的那位“晏清雨”却有些等不及了。   “两位怎么不说话,是在怀疑,我说的是假话吗?”   晏行担忧地看了门外的人影一眼,见温浮也在纠结,他抿了抿唇,主动道,“你还没有证明,你是真正的晏清雨,还是假的。”   方才“晏清雨”和温浮之间的对话,成功地将话题从她身份的真假,转移到了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秘密上。   “那二位,又要我如何证明?”这下子,“晏清雨”倒是直接将问题给抛回来了。   晏行也是瞬间语塞。   他们两个人对晏清雨都不了解,哪里知道怎么验证啊!   “不过,你的声音,我倒是有些熟悉。”门外,“晏清雨”缓缓道,“似乎,以前在哪里听过。”   晏行:……   他们确实见过,是在辛阑城,当时他们和郑峻发生了冲突,挡了晏清雨的路。   不过……在晏行的印象里,那位晏清雨脸上蒙着轻纱,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看着高高在上,娇矜无比。   因为她是晏家人,晏行一直在避免和她近距离接触,所以,除了声音之外,他也没有其他能够判断对方身份的办法了。   几人正对峙着,忽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清雨仙子!”   紧接着便是靴子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急促而激动,“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了!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轻易出事的!”   晏行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了。   原因无他,门外又冒出来的那个人,恰好是郑峻。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而且,他又是怎么找到这座客栈的   晏行纳闷地想道。   自己和温浮能够进来,是因为自己能够看到那完好无存的城池,那么……其他人呢?   还有,贺临如果看不到的话,会不会遇到危险?   想到这里,晏行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   “你是?”   门外,“晏清雨”转过身,眸子里闪过了一抹困惑。   郑峻并不觉得清雨仙子记不得自己是什么大问题,虽然心里仍旧有失落,但他还是抱拳拱手,“在下青琰宗,郑峻。辛阑城曾经与仙子有过一面之缘。”   “晏清雨”的眸子里多了一抹恍然,“原来是郑道友,幸会。”   “误打误撞进入了这座城池,经人指点,这才找到了这悦来客栈。”郑峻的语气里有着感慨,也有一分无法掩饰的激动与欣喜。   “你方才说。”那位“清雨仙子”若有所思地大量着郑峻,“我不会轻易出事,可是外面出来什么状况?”   “清雨仙子有所不知。”郑峻立刻将外界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半丝隐瞒也无。   末了,他又道,“我听闻晏家家主的寿宴快要到了,清雨仙子可还要在此处继续盘桓?”   “是啊,寿宴快到了。”那位“晏清雨”低声喃喃,“也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   *   门内,晏行和温浮几乎是屏息凝气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同时,晏行还要把这边的情况同步给贺临。   贺临看着在前面蔓延的线条,忽然开口道,“清雨仙子,你看到了什么?”   前面引路的树枝停顿了下来,飞快地在地面上写出了一行字,“何意?”   “你眼里所看到的世界,应该不是一片废墟吧。”贺临缓声道,“可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树枝很快在地面上写下了一个字,“是。”   “你是如何进入那个世界的。”贺临继续问道。   “说来话长。”   “那边长话短说。”   ……   “我进入这一处遗迹后,原本所看到的也是断壁残垣,探索了几日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个保存完好的庙宇。”   “庙宇,里面供奉的是谁?”贺临问道。   “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子。”   “可有名号?”   “我只能分辨出余尘二字。”   余尘!   听到这个名字,贺临一瞬间心神剧震。   小晏莫名被卷入这个秘境,是因为接触了余尘留下的钥匙,而自己会赶来这里,也是为此。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接触到和余尘有关的东西。   “那庙宇在何处?”贺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那么急切,“你们又在那庙宇里经历了什么?”   “庙宇的下面是一座墓室。”大概是为了节省时间,树枝写字的时候,愈发潦草了起来。   “我们在墓室里看到了两个并列的棺椁,其中,右边那个被无数的锁链缠紧,饶是如此,仍旧给人极为强烈的危险感觉。”   “所以,你们打开了左面的棺椁?”贺临猜测道。   “是。”树枝简单地写下了那一个字后,又继续写道,“我们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人,他面色红润,看上去像是在棺椁中安眠,完全不像是已死之人。”   贺临眯起了眼睛,他觉得,这位晏清雨,似乎有些太过知无不言了,这里面,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然后呢?”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询问我们,是否认识余尘仙子。”写完,那树枝又补充了一句,“你认识名为余尘仙子的人吗?”   贺临垂眸,“我不曾见过余尘仙子,但确实认识与她有关系的人。”   那根树枝倏然间停顿了下来,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贺临!   *   悦来客栈   晏行神色变了又变,正如他一直在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同步给贺临一样,贺临也一直在默默地做着同样的事情。   因此,晏行也知道了贺临那边的情况。   只是,这样一来,他心里的疑惑就更多了。   晏行原本以为贺临那边的晏清雨是真的,但现在看来,他们两边的晏清雨都是假的。   余尘仙子,那位已经飞升的仙人,她确实和此处遗迹有关,庙宇的下方便是墓室,是否,她是以自己的神像在镇压着什么?   晏行能够走进这座王者之城,是因为他能够看到事物的本质,温浮能进入,则是沾了晏行的光。   那么,其他人呢?   是否,是因为外来之人的探索,阴差阳错地破坏了原本的封印,原本被封印的东西,就跑了出来,占据了她们的身体?   所以,两个“晏清雨”才能看到这座王者之城?   “确实有这个可能。”心底,贺临的声音响起。   “你要专心!”晏行担忧得很。   贺临看不到对方,处于完全的劣势,这种情况下还来安慰自己,让晏行又担忧又气恼。   “不行,我要去找他。”   晏行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转动得那么快过。   那个“晏清雨”想要引诱贺临来悦来客栈,那说明,贺临本人也是在这座城池的。   只要在这座城池内部,就一切都好办了。   晏行推开窗户,直接跳了下去。   “小黑!”   正百无聊赖地在马厩里吃着马草的黑色骏马立刻欢快地叫了起来。   晏行落在黑色骏马的身上,牢牢地抱住马脖子,“跟着我指出的方向走!”   灵力的旋涡在晏行的头顶逐渐聚集,下一瞬,如同龙卷一般,猛得从晏行的头顶灌入。   忍耐着浑身经脉被大股灵气冲刷所产生的痛楚,晏行凭借着言灵的能力,驾驭着黑色骏马,一路穿墙越户,直直地冲着贺临所在的方向冲去。   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晏行也说不好那种感觉,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晏行的马术并不好,此时只能双手双脚扒在小黑的身上,如此才能避免自己被摔下来。   在黑色骏马飞驰的同时,晏行并没有注意到,它的身形也逐渐变得虚幻,墨一般的黑色逐渐变得浅淡,像是一层层灰黑色的雾气。   马的嘶鸣在半空中响起,像是穿透了空间。   终于,晏行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只是,此时贺临的情况可不太妙。   自从对面将树枝扔掉后,贺临就完全看不到对方了,他只能凭借着无数次战斗中所形成的直觉,躲闪着对方的致命杀招。   同时,他手里的银白色龙枪也被他舞得虎虎生风,几乎将周身的每一处都护得密不透风。   然而,这样的守势也不是长久之计。   贺临正思索着破局之法的时候,忽然,熟悉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左,十寸!”   来不及多想,贺临几乎是在声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便调转枪头,猛得刺向了那一处—— 第53章   “铛!”   沉重的感觉从枪头传到枪身,让贺临握着枪身的手都震了一下。   这力道……   贺临想起当初在辛阑城的那次冲突,晏清雨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她应当是用剑的。   然而,方才枪刃上所传来的沉重感觉,却不像是剑,更像是……锤。   由此,贺临愈发肯定,那个自己看不见的对手,不是晏清雨。   “乾山位,一寸三分!”晏行急促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贺临枪身反转,以枪柄末端点在了那一处。   更加强烈的震动传来,贺临握着强身的手也颤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抓不稳。   “艮山,九分!”   “砰!”   枪身被对方的锤头砸下,压出了一道深深的弯痕,握在枪身上的双手,手背崩起了青筋,看着仿佛十分吃力。   晏行握住黑色骏马的鬃毛,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盯着不远处正在交手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自然是贺临,而另外一个人,他的身上覆盖着浓重的阴影,甚至连晏行都看不到他的形体,甚至……晏行在心里怀疑,那个人会不会就是由黑影所组成的?就像是余尘秘境里的持衡一样?   那黑色的身影手里提着一柄巨锤,几乎有他自己的半个身体粗了,只是看轮廓,就觉得无比沉重。   可那柄巨锤却被对方挥舞地游刃有余。   一锤又一锤地砸下去,贺临只能凭借着晏行的提示不断防守,短时间内应该是无法反击的。   晏行心里焦急,却也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必须镇定,精准地将那个黑影的每一步行动告知贺临。   此时的贺临,需要自己这双“眼睛”。   然而,他人的提示,到底比本人本能一般的反应要慢了一丝。   饶是贺临每一次都瞬间反应过来,不曾有丝毫迟疑,但瞬息万变的战斗中,他仍旧渐渐地陷入了下风。   银白色的龙枪横扫而出,但黑影却已然跃起,双手握住锤柄,高高扬起,紧接着,那个黑色影子组成的人形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连续挥出了三锤!   那速度太快,以至于那一瞬间,晏行只能来记得在心里喊出“小心”二字,但更具体的位置,他已经来不及说了。   “铛!”   “铛!”   “铛!”   三道锤风,一道比一道疾,一道比一道重。   第三锤落下,贺临用来抵挡的龙枪已经弯折出了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弧度,似乎再弯折一点点,那把长枪便会瞬间折断。   而更让晏行心凉的,是第三锤之后,那个黑影又以更快的速度挥出了第四锤!   “贺临!”   晏行早已忘记自己此时还趴在黑色骏马的身上,他猛得向前冲去,“定——”   然而,“定”字还未发出声音来,他的心底就响起了贺临的声音。   “结束了。”   那声音清淡,不见丝毫紧迫。   晏行茫然地抬起头,一道耀眼的银白色光芒自枪尖涌出,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入了那个黑影的脑袋。   刺入后,大脑里的血液、水分被迅速凝结成了冰晶,怦然间炸开。   带着血色的冰晶飞射出去,又迅速化开,将地面染红大片,还有白色的浆糊一样的东西凝固。   贺临手臂用力,将银白色龙枪收回,枪尖一甩,上面的血污脑浆便洒落在了不远处。   晏行愣愣地看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晏行的视线里,他只看到了那个黑色人影的步步紧逼,贺临的节节退让。   退无可退之际,晏行已经做好了付出任何代价的准备,无论如何,他都要用言灵让那个拿着锤子的人停下来!   可,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晏行认真地回想着,但最终定格在他脑海里的,只有贺临刺穿对方脑袋的那一幕。   贺临单手执枪,侧身而立,那柄巨锤几乎是贴着他脑后的头发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咚”的声音。   将枪尖上的血污甩掉后,贺临伸出左手,在心底对晏行道,“小晏,握住我的手。”   被贺临的声音所提醒,晏行这才反应过来。   不过,在去握贺临的手之前,他先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这才笨拙地从马背上跳下,跑去贺临的身边,猛得握住了他的手。   “贺临!”   贺临垂眸,他的掌心仍旧空无一物,但是他能够感受得到,那仅仅抓着自己手心的力道。   他合拢手指,握住了晏行的手,“方才,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晏行将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方才,我还以为……”   “以为我要输了?”   晏行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在这个奇怪的遗迹里,贺临大概是看不到自己点头的。   “嗯,你一直在后退,而且……”晏行踌躇着道,“你看不到他,只能靠我的提醒来抵挡,那个时候,我很害怕。”   害怕自己提醒得太晚,害怕自己提醒的位置出现错误,也害怕自己被对方的假招骗过……   “别怕。”贺临语气温和地道,“方才你做得很好,小晏。”   “而且,我也不是一直落在下风的。”贺临耐心地解释道,“我并不是只是一味地抵挡。”   “看不到他的人影,对我而言确实有些麻烦。”   那意味着看不到对方的起手,也无法判断对方的招式与变招。   如果晏行没有过来,贺临大概……只能用颇为惨烈的方法去应对了。   用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去了解对方招式与习惯,去判断对方的下一招会从何处袭来。   但是这些贺临都没有说给晏行听,他只是道,“但幸好,你来了,我才能这样快地解决掉他。”   说完,贺临将长枪插入地面,右手顺着晏行的手臂,缓缓向上,越过上臂,肩膀,脖子,最终捧上了他的脸颊。   但从贺临的视角看来,他所触摸的,安抚的,只是一团空气。   若是有外人在这里,看到贺临这般行为,大约会立刻在心里给他安上一个神经病的标签。   轻轻摩挲着晏行的脸颊,贺临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小晏那么喜欢贴在自己的身上,用手一点点地描摹着自己的眉眼了。   明明对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但自己却看不到他,便只能用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摩挲着,借此来确认对方的存在。   在抚摸晏行头发的时候,贺临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被对方轻轻蹭了一下,他的唇角露出了一抹浅笑,温柔又和煦,像是春日的一抹暖阳。   但很快,贺临的手指触摸到了那一块蒙在晏行眼睛上的白色缎带。   想起小晏的眼睛是因为谁而看不见的,贺临又觉得心中沉重了不少。   还要多久,小晏才能真正看得见呢?   *   两个人正沉默间,晏行忽然“哎呀”一声,整个人都扑进了贺临的怀里。   贺临扶着晏行的手臂,让他站稳,问道,“怎么了?”   晏行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刚刚忽略了小黑,它可能是在和我闹脾气吧。”   “小黑?”贺临的眉头缓缓皱起,那是什么?   “是我进入这座遗迹后,遇见的一匹马。”晏行解释道,“它很粘我,我用笼声和它建立了联系。”   在这座遗迹中遇见的?   贺临眉心的川字愈发深了,但想起之前小晏说过,他还吃了这遗迹里的东西,贺临还能做什么呢?   最后,他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晏。”   “嗯?”   “我看不到那个人,你……能帮我检查一下吗?”贺临问道。   “当然!”能帮上忙,晏行开心得很。   他想松开手,却被贺临拉住了。   “贺临?”晏行歪了歪头,“你不放开我,我没法检查啊。”   贺临有些犹豫,在看不到小晏的情况下,他实在是不想松手,但……小晏说得也很对。   “你不想松手是吗?”晏行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我有办法!”   贺临:“?”   在贺临看不到的地方,晏行在自己的衣摆上比划了一下,撕下来一根布条,比划了一下之后,觉得长度不够,便又撕下来好几条。   他的衣服下摆被他撕得少了大半,看上去像是被什么野兽给啃了似的,但晏行却毫不在意。   打结连起来后,他将其中一端缠在了贺临的手腕上,另一端则想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然而……   单手系和双手系的难度不同,晏行自己捣鼓了一会儿后,才终于单手在自己的手腕上打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结。   晏行看着两人手腕之间垂落的布条,满意地道:“这样就好了!”   贺临垂眸,他的左手腕上传来了被束缚的感觉,但他却并没有觉得难受,反而……   有些甘之如饴。 第54章   “你看到了什么?”贺临问道。   晏行蹲下身体,仔细的观察着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片刻后道,“我看到了一个穿着盔甲的人,或许……也不能称呼他为人。”   “哦?”   “我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的生气。”晏行道,“而且,他的脑袋也不见了。”   贺临:……   可能是方才他那一枪,效果太过拔群了。   轻咳一声,贺临继续道,“还能观察到什么?”   “这个盔甲……看上去有点儿眼熟。”晏行仔细观察着上面的花纹,“我应该……在哪儿见过这花纹……”   可是,到底在哪儿呢?   “不必太过着急。”贺临抚摸着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布条,温声道,“有的时候,越是着急,反而越是想不起来。”   说是这样说,晏行却很难控制自己不着急。   正是因为晏行自己时常就会陷入失去五感的麻烦里,所以他才更加明白,看不到周遭的一切对于现在的贺临而言有多不方便。   而且,方才的那一战也让晏行心有余悸。   如果……自己没能及时赶到呢?或者,自己与贺临之间的配合没有那么默契呢?   忽然,晏行的脑海里仿佛有一道亮光闪过,“我想起来了!”   “贺临,我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些花纹了!”晏行一拍脑袋,“余尘秘境里,一直追着郁师兄跑的那堆盔甲上面,就是同样的花纹!”   “如果郁师兄在这里的话,应该会更容易认出来吧?”   又是余尘秘境?   贺临缓缓皱起眉来。   一次又一次的巧合,让贺临心里升起了一丝怀疑。   这是否是某种既定的安排?   不然怎么会如此巧合?   余尘仙子早已飞升,飞升之人无法再次进入下界,这里的一切,必然是她飞升之前所布置的。   但人力能够筹算至此吗?她如此筹划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无数的疑问在贺临脑海里盘旋,却因为缺少关键性的线索根本无法理清。   “或许,我们该去那座所谓的神庙看看。”贺临沉吟道。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那神庙的位置。”晏行郁闷地道。   “话说回来,既然这副盔甲和余尘秘境里的相同,那意味着它可能是余尘仙子留下来的。”晏行站起身,一边思索着,一边道,“而在得知了你我和余尘仙子有关之后,它便放弃了伪装,招招致命。会不会……他生前和余尘仙子有仇啊?”   “不无可能。”贺临点了点头,“此前,他提到了庙宇,以及余尘仙子的神像。”   “还有庙宇下面的墓室。”晏行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总觉得神庙下面放墓室,好奇怪。”   “正常而言,确实不会如此,但……如果是镇压什么东西呢?”贺临缓缓道。   “镇压……邪祟?”晏行的眸子缓缓睁大,“所以他其实是跑出来的邪祟?!”   “如果我们的猜测没有出错的话。”贺临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   “那这岂不是意味着,”晏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原本的封印已经松动,很快就会有其他被镇压的邪祟跑出来?!”   “恐怕,是这样。”   晏行瞬间变得焦虑了起来,“但我们现在甚至连那座神庙在哪里都不知道!”   忽然,他的头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不知何时,贺临已经抬手按在了他的脑袋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小晏,越是着急,越是容易犯错。”贺临轻声道,“还记得悦来客栈里的那个晏清雨吗?”   晏行眸子眨了眨,之前他就一直默默地与贺临互相交换信息,因此,贺临知道另一个晏清雨并不奇怪。   “如果那个邪祟没有撒谎的话,真正的晏清雨,恐怕还在神庙或者墓室里。”贺临道,“或许是她们探索神庙和墓室的时候,不小心触动或者破坏了什么,导致封印松动,邪祟外逃。”   “可……”晏行有些困惑地道,“那些外逃的邪祟,又是如何知道我们曾经在辛阑城与晏清雨有过冲突?”   “这一点我也没有想明白。”贺临坦然道,“小晏,还记得回悦来客栈的路吗?我们先去会一会另一个晏清雨。”   “好!”晏行点头,立刻呼唤道,“小黑,快过来!”   “小黑?”贺临问道,“这就是你给那匹黑色骏马起的名字?”   “对!”晏行对此甚至还有点儿小得意,“它通体漆黑,我觉得再没有比小黑更合适的名字了!”   贺临:……   算了,小晏开心就好。   嗯,都是小字辈儿。   不过,贺临有些好奇道,“你何时学会的骑马?”   “我不会啊。”晏行坦坦荡荡地道。   “那你是怎么骑着它过来的?”贺临的眸子里难得出现了震惊。   晏行比划了几下,但很快他就意识到,现在的贺临根本看不到自己。   他有些失落地放下了手。   但很快,晏行就想出了新的办法,他猛地跳起来,扑到了贺临的身上。   身上骤然间传来沉重的触感,贺临下意识地伸手将人接住。   很快,腰间也传来了同样的束缚感,脖子也别人缠住,耳边传来了晏行欢快中还带着些得意的声音,“大概像是这样!”   晏行双臂紧紧地搂住贺临的脖子,双腿直接缠在了贺临的腰上,整个人像是八爪鱼一样缠住了对方。   意识到晏行做了什么之后,贺临搭在对方后背,用来支撑晏行身体的手瞬间僵硬了起来。   从贺临的视角看过去,他的面前空无一物,仿佛是正在抱着一个透明的人。   但他的身体却能够感觉到晏行的体温,感受到对方收紧手臂和小腿时候的力度,那都是真实的。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以至于一时之间,贺临完全说不出话来。   沉默许久后,贺临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晏行的后背,语气无奈,细听的话,会发现里面多了几分宠溺,“好了,我知道了,快下来吧。”   晏行并不知道贺临那百转千回的心思,他只是用脚后跟戳了戳贺临的后背,无比自然地道,“反正待会儿也是要一起骑马的,你要不要直接抱我上去?” 第55章   晏行说的坦然,贺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   贺临有些无奈地道,“小晏,你似乎忘了,我现在看不到那匹黑色骏马。”   晏行猛得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哦,我刚才一不小心忘记这点了。”   “无妨。”贺临拍了拍晏行的后背,“或者,你指给我也可以。”   晏行从贺临身上跳下来,抓着他的手放到了黑色骏马的头上,“在这里。”   “它有什么异样的反应吗?”贺临一边谨慎地抚摸着那匹自己看不见的黑色骏马,一边询问晏行。   “小黑吗?”晏行歪了歪头,“它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然而,晏行刚说完,那匹黑色骏马就猛地一甩头,把贺临的手给甩开了。   晏行:……   贺临:……   “那个……”晏行咳嗽了几声,“可能是因为小黑不认识你,所以才对你有些排斥。”   贺临看了那黑色骏马应该存在的地方一眼,沉吟道,“小晏,悦来客栈在哪个方向?”   晏行下意识地道,“在西边。”   “抓稳了。”   话音落下,不等晏行反应过来,他便觉得骤然间脚底一空,整个人瞬间离地而起。   晏行本能地伸手,紧紧地搂住了贺临的脖子。   一条有力的手臂环在自己腰上,防止自己从半空中掉下去。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吹过,晏行低头,看到了正在不停后退的风景,以及一个小黑点。   仔细分辨了一下,晏行确认,那个正追在地上的小黑点,便是进入遗迹后一只跟在自己身边的黑色骏马。   贺临垂眸,视线在那个小黑点儿上稍一停顿后,下一瞬,风景倒退的速度更快了。   风声依旧,但晏行却不觉得有任何不适,因为在他身前,有一道张开的透明屏障。   等贺临停下来后,晏行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愣愣地道,“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贺临看了一眼周围的风景,猜测道,“或许……我们已经离开了那座城池遗迹。”   “因为……飞太快了吗?”晏行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贺临不自在地垂眸,嗯了一声,他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刚才莫名其妙地和一匹马较上了劲,只能含混地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这次慢一点。”晏行道。   “我想试试看,如果你被我带着穿过那道城门的话,会不会也和我们一眼,进入那座看不见的城池。”   “好。”贺临点头。   如果方才那个假“晏清雨”没有说谎,想要看到那座城池而不是废墟,需要进入那座神庙。   而进入那座神庙,则有可能不小心打开尘封多年的封印。   现在,小晏给出了另外一个可能。   但这个可能却也让贺临同样忧心,这样是不是会让小晏和这座古代遗迹牵扯更深?   轻轻呼出一口气,贺临低声道,“小晏。”   “嗯?”   “如果察觉到异样,不要不当一回事。”贺临谨慎地道,“无论是多小的事情,都要和我说。”   晏行还在止善园的时候,从未接触过和修仙有关的东西,即便后面又经历了余尘秘境,但……经验仍旧十分欠缺,很容易就会忽略掉一些本不应该忽略的信息。   但贺临明白,这并不是他的错。   “我明白的。”   见晏行点头,贺临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再和那匹黑色骏马较劲,以一种适中的速度再次回到了城门前。   城门仍旧是紧紧关闭着的状态,晏行一手拉着贺临,另一只手推开了城门。   几人高的宽阔城门像是纸做的一样,轻飘飘地就被晏行给推开了。   透过城门的门缝,贺临窥见了城内的一部分,也看到了那齐刷刷看向城门的眼睛,他猛得拉住了晏行。   “贺临?”   晏行趔趄了一下才站稳身体,疑惑地道,“怎么了?”   “方才,你没有看到吗?”   “看到什么?”   “开门的时候,我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的人。”贺临缓缓道,“这意味着你之前的猜测都是正确的,在你的牵引下,只要穿过这道城门,就能看到另一方天地,但是……”   缓缓吐出一口气,贺临压低声音,“你开门的时候,城门里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你。”   晏行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瞬间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但……但之前我和温浮进去的时候,好像……没有?”   “是没有,还是你们之前根本就没有注意?”贺临问道。   晏行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好像……还真的没有注意过。”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晏行问道。   贺临沉吟了一会儿,斟酌着道,“先去悦来客栈,找到另一个假晏清雨。”   晏行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有些惊魂未定地道,“那……城池里的那些百姓呢?”   “既然之前他们没有做什么,至少能够说明,他们暂时不会对我们做什么。或者说……”贺临微微眯起了眼睛,“在我们做出一些刺激性的行为之前。”   深吸一口气,晏行抓紧了贺临的手,“那……我继续推开了?”   “嗯。”贺临收紧了握着晏行的那只手,安抚道,“别怕,我在。”   “嗯!”   城门被推开,落入晏行视野里的人们看上去无比地正常。   他并不擅长演戏,尤其是在心里有事的情况下。   好在,贺临将一切都接了过去,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如常般地和这座城池里的人们打听着悦来客栈的位置,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晏行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敬佩地道,“贺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只要一想到那些他们曾经接触过的人,齐刷刷地注视过自己,晏行就悚然而惊。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无数人的目光洗礼,尤其还是在这样诡异的情况下。   “习惯了。”贺临牵着小晏的手,两个人手腕上的布条还没有解开,“悦来客栈,到了。”   *   走进悦来客栈后,晏行本以为自己首先迎接的会是客栈老板的白眼,毕竟他冲出去的时候,窗户好像被他弄碎了。   然而,让晏行觉得意外的是,客栈老板仍旧笑盈盈的,仿佛之前的事情压根没有发生一般。   走上二楼,还不等晏行开口,门内的温浮就迅速把他给拉了进去。   直到关上门,温浮才骤然间发现,多了一个人。   而且……   温浮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连接两个人的那根布条上,晏行衣摆被撕地跟狗啃了似的。   他的脑海里缓缓地冒出了一个问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温道友,这是贺临。”晏晏行给温浮介绍,“他是我的朋友,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温浮迟疑着点了点头,他抱拳道,“在下温浮,见过贺道友。”   贺临抬手还礼,自然地开口,“先前劳烦温道友照顾小晏了。”   “这……也谈不上照顾,如果不是碰上了小晏道友,我大概……还在外面的废墟里胡乱打转呢。”   “对了,温道友。”晏行好奇地问道,“我记得,之前我离开的时候,那个假晏清雨还在门外?”   提起那个假晏清雨,温浮的脸上瞬间露出了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了?”   “在小晏道友离开后不久,那位……晏清雨便也离开了,我猜,她可能是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不过,让人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叫做郑峻的男人。”   “郑峻。”   听到这个名字,晏行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个人之前经常去伴云宗找郁师兄的麻烦,所以晏行对他的印象很不好。   “是的,就在晏清雨离去后不久,这个人就递了一张纸条过来。”温浮将那张纸条摊平,放在了桌面上。   晏行与贺临一起看去,只见那张纸条上只潦草地写了一行字,“晏清雨是假的!”   “郑峻是如何知道的?”   晏行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温浮摇了摇头,“所以,我才觉得这个叫做郑峻的男人……有些问题。”   “贺临,你觉得呢?”晏行扭过头,问道。   贺临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我认为,应当去拜访一下郑峻。”   温浮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之前小晏道友……”   他看了晏行一眼,“我有些担心,所以才没有动身。”   “既如此,那事不宜迟,现在便……”   话音未落,“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房门上,门缝里再次被送进来一张纸条。   温浮看了贺临还有晏行一眼,起身将纸条取出,那上面是一个时间,“丑时一刻。”   “这个时间……”温浮摸了摸下巴,“是邀请我们赴约,还是他会过来赴约?”   贺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片刻后,沉声道,“不管他是何目的,我们以不变应万变便好。”   “倒也是。”温浮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我们今晚不妨轮流值夜。这地方诡异得很,我实在是睡不安稳。”   贺临没有拒绝,不过……   “小晏不太方便,他的那段时间,我来值守。”贺临道。   “贺临,我可以的!”晏行立刻道。   贺临揉了揉他的耳朵,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温浮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道,“不然这样安排如何?我与贺道友两人值夜,小晏道友安心休息就是。”   “我不同意。”晏行斩钉截铁地道,“说了三个人轮流值夜的。”   贺临深深地看了晏行一眼,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点了点头,“既然小晏坚持,那便如此安排吧。”   温浮有些意外,不过既然贺临以及晏行坚持,他自然乐得轻松。   不过,温浮总觉得那两个人是不是……太亲密了点儿,那手腕间的布条还没解开呢?   但这些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对了,小晏道友,”温浮开口,“你方才说,有两个假晏清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温浮一提起来,晏行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方才与贺临的猜测统统倒了出来。   温浮听得目瞪口呆,原本憨厚的面容也变得生动了不少。   见温浮许久不开口,晏行疑惑道,“温道友?”   “啊?啊!”温浮回过神儿来,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我方才在想,接下来该如何从那个假晏清雨嘴里撬出来神庙的位置。”   “我想直接找这里的居民问,但贺临说不行。”晏行道。   温浮重重点头,“贺道友说得对!”   那个神庙疑似镇压着邪祟,而且疑似有邪祟外泄,在加上这整座城池都不正常,贸然和这里的居民询问神庙相关的事情,说不定会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让事情进一步脱离他们的掌控。   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还算是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   “所以,接下来,我们就要等到丑时一刻。”晏行道,“看看郑峻到底想做什么。”   “不错。”温浮点了点头,“而且如果进入这座城池只有两条路的话,那也说明,郑峻此人或许有可能知道那神庙的位置。但也不能忽视还有第三条路的可能。”   将之后的计划谈妥,见贺临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他便悄声和晏行道,“小晏道长,你与贺道友,只是朋友?”   晏行想了想,“贺临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你怎么直接喊他的名字?”温浮有些疑惑,“他没有字吗?”   晏行一愣,他好像确实没有问过贺临的字,而且,称呼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温浮狐疑地看着晏行,他之前就觉得这位小晏道长似乎缺乏常识,只是没想到,会到如此地步。   晏行压低声音,“字很重要吗?我好像也没有字。”   温浮更加惊讶,“小晏道长还未弱冠?”   虽然晏行看着就是年纪不太大的样子,但是修仙世界,已经无法凭借外貌判断一个人的年龄了,面容姣好如少年的人,说不定已经几百上千岁了。   晏行点头,“对。”   温浮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复杂,如此年轻,又如此有天赋,气运又绝佳,这……这……真的很难不让人升起一丝嫉妒之心啊。   轻轻叹了一口气,温浮道,“待小晏道长弱冠,自会有族内长辈帮忙取字。”   “必须是族内长辈吗?”晏行追问道,“其他人不可以吗?”   虽然晏行没有明说,但只从追问来看,温浮也能推测出一二。   他沉吟道,“此事不是绝对,自己给自己取字的情况虽然少见,却也并非没有。”   听到温浮这样说,晏行才算是放下了心。   他转头就去戳贺临,“贺临,你的字是什么?你之前都没告诉我。”   最后一句,晏行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委屈。   听温道友的意思,明明字也是很重要的,但贺临居然没有告诉自己。   贺临睁开眼睛,“品渊。我字品渊。”   “品渊。”晏行小声地喊着。   “此次秘境之行结束,小晏可愿随我回一趟族中?”贺临温声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请族内长辈帮你取字。” 第56章   晏行沉默了许久,低声道,“贺临,你还记得……你父母的样子吗?”   贺临斟酌了一会儿,在心底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晏行猛得抬起头,嘴唇嗫嚅了两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龙族与人族不同。”贺临在心里缓缓解释道,“是卵生,而非胎生。”   “据族中长老所言,我与荀仲皆是他们在外历练所发现并带回龙族的。”贺临道。   晏行的眸子缓缓睁大,显然,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你是从蛋里生出来的?”   “嗯。”贺临点了点头,“我与荀仲,几乎是同日出生。”   “那应该叫破壳吧?”   “你这么想,也可以。“贺临笑了一下,“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父母究竟是谁。我是族中长辈养大的。”   “不过,人族不同。”贺临沉吟道,“除非少数特例,绝大多数人族诞生,必有其血脉双亲。”   “小晏。”   “嗯?”   “如果你想知道你父母的消息,”说到此处,贺临停顿了一下,“大概……只能去晏家找了。”   “晏家……”晏行喃喃。   从止善园内逃出来之后,晏行唯一的想法便是再也不要和晏家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如今……   “不必急着做决定。”贺临的声音里带着安抚和劝慰,“此事可以等我们离开这座诡异的遗迹再说,当务之急,是找到那座庙宇,弄清楚此地到底和余尘仙子有何联系。”   “我知道。”晏行点了点头,“等离开这里,我会考虑清楚的。”   贺临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安慰,也似乎是鼓励。   *   丑时一刻   房间里,贺临正在闭目养神;晏行坐在桌前,托着下巴,目光时不时地就会扫过门口;温浮抱剑而立,他看起来是最紧张的一个,握着剑鞘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捏紧了。   房间内没有点燃烛火,只有外面的月光,从窗棂间照进来,倒映出了扭曲的影子。   透过窗户未关紧的缝隙,能够看到外面的城池已经被一层淡淡的月光所笼罩,看上去似乎和普通的城池没有区别。   只是,温浮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被自己给忽略了。   *   应该……已经到时间了吧?   晏行默默地在心里想道,怎么外面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难道是“笼声”失去效果了吗?   又等了一刻钟,晏行有些疑惑地开口,“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我们是不是被耍了?”   贺临沉吟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忽然间神色一变。   不远处,温浮亦沉声道,“来了!”   三人视线齐齐看向了房门处,他们都是修士,耳力比之常人要敏锐许多,因此,虽然人还在远处,却仍旧能听得清楚。   正屏气凝神的时候,温浮的脑海里忽然一道亮光闪过,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之前忽略了什么。   太安静了,入夜之后,此处实在是太安静了。   即便是夜晚,也不是全然安静的,有虫豸鸣叫的声音,风拂而过的声音,偶尔响起的更鼓声。   但在这里,却听不到一丝一毫,安静地如同死地。   温浮想要提醒那二人,但门外的脚步声已经愈发近了,最终,停在了他们的门前。   没有人开口,温浮也不敢开口打破此时的寂静。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贺临平静地道,“客人门外徘徊,可有要事?”   晏行站在贺临的左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门。   温浮的右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剑鞘被推开,露出了里面雪亮的剑锋。   贺临开口后,门外那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听过你的声音。但,与先前那位道友的声音不同。你为何会在这里?”   说到最后,门外那人警惕地问道。   贺临眸子微转,看向了一旁的温浮。   温浮明白贺临的意思,一边警惕,一边开口道,“郑道友,是我。贺道友前不久才从外面归来。”   门外的声音停了下来,也不知道信没信。   气氛变得紧张而凝滞,似乎有看不见的洪流,正流淌在周围。   “之前门外那张写着丑时二刻的枝条,可是郑道友所留?”温浮压低声音道。   “不,我留的是丑时一刻。”门外,郑峻下意识地道。   不得不说,听到郑峻的这句话之后,温浮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看来,人应该是没被替换的。   但很快,他就提醒自己,不能就这样信了,在这个鬼地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来。   “此处诡异,既然确实是郑道友,不妨入内详谈。”贺临淡淡道。   温浮看了看一旁的晏行跟贺临,虽然他和这两个人也不怎么熟悉,但总比门外的那个好,若是那个叫做郑峻的修饰有什么异动,他们三个人,总归是赢面更大。   门外,郑峻似乎也有相同的顾虑,但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即便是之前结下梁子的仇人,为了能够活下去,也只能是暂时结盟了。   房门被推开,仅仅露出一道缝隙的时候,温浮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过还好,门外的郑峻并没有在这里做什么手脚。   *   看着对面的贺临还有晏行,郑峻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大概也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上贺临还有晏行二人。   温浮虽然外表看着憨厚,但是在外历练多年,眼力也算是练出来了,此时自然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对。   最后还是晏行打破了沉默,他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直接道,“郑峻,你塞了一张丑时一刻的纸条,是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   郑峻深吸一口气,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这才开口,“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此处的诡异吧?”   “自然。”贺临微微颔首。   “我是为救清雨仙子而来。”郑峻注视着贺临的眼睛,“但是之前出现在外面的那个清雨仙子,是假的。”   “我知道。”贺临的脸上看不到丝毫震惊的模样,甚至一旁的晏行,还有那个不认识的修士,同样对此反应平平。   郑峻眉头一皱,“你们早就知道?”   “在你来之前,我们就已经知道了。”贺临语气平静,一双金色的眸子深如海底,“那么,你又是如何确认她是假的?”   郑峻深吸一口气,“因为,我见过真正的清雨仙子。”   “你的意思是……你在这个遗迹的其他地方,见过真的晏清雨?”晏行问道。   “是。”不等晏行再次发问,郑峻接着道,“我进入这座遗迹后,便发现了一座神庙,庙里有一尊女神像,而那座神庙的下方,却是一座陵墓。清雨仙子便是被困在了里面。”   贺临眸子闪烁了一下,这倒是和他之前所遇上的那个假晏清雨说的对上了。   “既然连晏清雨都能被困在那座陵墓里,你又是如何出来的?”贺临反问道。   “我没有进去。”郑峻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语气沉重,“清雨仙子虽然被困陵墓,却并未放弃,反而一直在寻找破局之法,只可惜……那座神像的封印太重,她拼尽全力,也只是送出了一段提醒。”   又停顿了一下,郑峻方才缓声道,“此处遗迹,为万年前一方古国的都城。而那座神庙下镇压的,是古国的最后一任帝王。”   “可那陵墓里不是有两个棺材吗?”晏行插话道,“另一个人是谁?”   郑峻一愣,“你们怎么会知道?!”   贺临眼皮抬起,扫了郑峻一眼,“我们知道的,远比你以为的要多。” 第57章   “我们知道的,远比你以为的要多。”   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郑峻的脸皮抽动了一下。   郑峻原本对自己带来的消息十分自信,但方才晏行的话让他心里一惊。   他们怎么会知道陵墓内部的情况?   莫非他们也去过那座神庙?   不,不可能,如果他们真的去过那座神庙,清雨仙子应该会告知自己。   除非……   他们的实力已经强到连清雨仙子都发现不了。   但那可能吗?   那个抱剑而立的憨厚青年郑峻不认识,但是晏行与贺临……辛阑城发生的事情他可还没忘呢!   郑峻方才的那番话也是半真半假,清雨仙子虽然被困在那座陵墓里,却并非像是他描述的那般被动,她能够以秘法和外界的人联系,只是却没法离开那座陵墓。   依照郑峻和晏清雨的猜测,或许……是需要找人过去,才能将晏清雨给替换出来。   所以,郑峻一开始来寻求合作是真,不怀好意也是真。   只是,事情的发展与郑峻所预想的不一样。   在郑峻的设想里,他掌握了那座神庙的位置,也就意味着他掌握了谈判的主动,贺临一行人如果想要离开这座遗迹,就只能答应自己的要求。   可如今……   郑峻却有些迟疑了。   他摸不准贺临这一行人究竟知道多少,是只知道神庙的具体位置,还是对神庙里的细节也了如指掌?那他们又知不知道自己准备带他们去神庙的真正目的?   一时间,无数繁杂的念头在郑峻的脑海里翻涌。   不过,冥冥之中,郑峻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信息。   “郑道友。”贺临缓缓开口,语气漫不经心,“你觉得,我们三人是如何进入这座城池的?”   郑峻一愣,紧接着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同时心里也有几分懊恼。   只有去过那座神庙,才能进入这座早就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城市。   都怪自己太过在意清雨仙子了,不然的话,这样明显的问题,自己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但很快,郑峻就发现了这里面不对劲儿的地方。   尽量控制住自己面上的表情,郑峻开口道,“既然三位也去过那座神庙,又为何不曾见过清雨仙子?”   莫非,他们是在诈我?   眼见郑峻的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贺临不答反问,“你如何确定,被困在那座神庙里的人确实是晏清雨?而不是什么……”   “不可能!”郑峻斩钉截铁地道,“我万分确定,那必然是清雨仙子!”   “哦?”贺临眉梢微微扬起,“何以见得?”   “当然是因为……”话还未说出口,郑峻已然变得警惕了起来,“你们想套我的话?!”   贺临语气仍旧不疾不徐,“此处诡异,自然要小心确认。不过……你好像非常笃定,我们一定会跟你一路。”   郑峻被噎了一下,“正如贺道友方才所言,此处遗迹太过诡异,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是吗?”贺临瞥了郑峻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但若是有人心怀异心,那么还不如分开行动,至少……不必担心来自身后的刀剑。”   说到身后刀剑四个字的时候,贺临刻意加重了语气。   郑峻心里一惊,立刻在心里反复斟酌自己先前是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若是郑道友没有其他的事,还请先回吧。”贺临逐客令下得可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不远处,温浮双唇嗫嚅了一下,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而晏行更是相信贺临的判断,甚至非常体贴地帮郑峻去开了门。   郑峻:……   不是,这事情的发展和他所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   若是还在辛阑城的时候,郑峻大可以转身就走,犯不着在这儿受气。   但在这个诡异的遗迹中,他却不能这样做。   且不说他在这个奇怪的秘境里还能不能再遇见其他人,只说晏清雨那边……郑峻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所以,他不能放过这一次的机会。   那一瞬间,郑峻的大脑飞快转动,寻找着合适的借口。   “贺道友这是在怀疑郑某会在背后放冷箭?”郑峻抬眸,注视着贺临的眼睛,“郑某确实在辛阑城与两位有过冲突,但轻重缓急我还是能分得清楚的。此处遗迹诡异,只有彼此合作,才能换来更大的生机。”   贺临没有说话,他的眸子在郑峻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转向了一旁的晏行,“小晏,你意下如何?”   晏行眨了眨眼睛,“我觉得……可以。”   “温道友呢?”   温浮迟疑了一下,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我也同意。”   “既如此。”贺临微微颔首,对郑峻道,“那么接下来,我们便一起行动。”   听到贺临肯定的答复,郑峻提起的心也略松了一些,“事不宜迟,我们最好尽快出发。”   “可现在还是晚上。”晏行忍不住道。   “正因为是晚上,我们才要尽快行动。”郑峻严肃地道,“与其他秘境不同,此处遗迹,反而是夜晚时分最为安全。所有人都呆在他们自己的屋子里,陷入一种类似于假死的状态,就连更夫都是如此。”   温浮眸子闪过了一抹恍然,难怪他方才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其中的破绽,他的眸子微微眯起,“既然入夜后城池里的人便会陷入假死的状态,那么……之前的那个假晏清雨,又是怎么回事?”   “她……”郑峻犹豫了一下,似乎是纠结着要不要和盘托出。   片刻后,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此事本是清雨仙子的私事,我不好多嘴,但……清雨仙子之所以会被困在那座陵墓里,与那个假晏清雨不无关系。”   “哦?”   “此事说来话长,”郑峻看上去忧心忡忡,“简言之便是,清雨仙子轻信友人,被设计关在了陵墓里。若是不能及时离开,恐怕……这也是我着急的原因。”   “清雨仙子是晏家的天之骄女,此次若是能顺利将其救出,她必然不会吝啬那些身外之物。而且,几位若是有心的话,还可以借此搭上晏家的关系,对以后的修行绝对有大好处。”   这是赤裸裸的利诱了。   不过,这在修仙世界也算是寻常。   悟性再高的天才修士,也是从炼气期引气入体开始的,在彻底长成之前,他们会有相当长的一段弱小期,若是有人趁机下手,掐灭发展的可能,那么对于一个家族或者宗门而言,将是十分沉重的打击。   所以,不管是家族还是宗门,在保护年轻一代上都十分用心。   但修士外出闯荡,危险总是如影随形,这时候,一个响亮的名号,便会是他们最佳的保护伞。   晏家,便是其中之一。 第58章   郑峻似乎是担心晏行几人改变主意,有意再次增加砝码,“伴云宗如今势微,若是能够借此搭上晏家这条线,对以后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   “清雨仙子是如今晏家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晏家视其如珠如宝,此次若是能够顺利将其救出,便是整个晏家欠下了你们一个人情。”   郑峻话音刚落,贺临便陷入了沉默,看起来似乎是在仔细权衡其中的利弊。   贺临不动声色地侧过身体,挡住了郑峻看向晏行的目光。   与贺临不同,晏行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旁人很容易就能从他的脸上“读”出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同时,贺临也在心里和晏行交流着。   晏行语气有些犹豫,“如果郑峻说的是真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借此,正大光明地去晏家做客?”   “小晏。”贺临的语气里带着一份担忧,“如果你不愿回去,便不必如此。”   “我……”晏行踌躇着道,“贺临。”   “嗯。”   “我……我想知道我的身世,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想知道我是如何住进止善园的,也想知道我所遭受的那一切的源头。”晏行呢喃道,“我也很清楚,想探寻这一切,就必须去晏家。但……”   “但你好不容易逃出来,又实在不想回去。”贺临接上了晏行还未说完的话语。   晏行抬起头,透过那一层白色的缎带,他所能看到的,只有漂浮不定的线条,那些线条勾勒出了龙形的轮廓。   又一次,晏行无可自抑地想道,要是能看到贺临现在的样子就好了……   “总会看到的。”贺临的声音在晏行的心底响起,“等你能够熟练掌控言灵之力后。”   晏行愣了一下,紧接着脸颊迅速泛红,心底不可抑制地想道,怎么被听到了!   “抱歉,小晏。”贺临带着歉意的声音传来,“需要我解除秘术吗?”   “不……还是……嗯,暂时不用。”晏行低头,本能地避开了贺临的目光。   “那,方才郑峻的提议,小晏觉得如何?”   沉默了一会儿后,晏行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去。”   “那便去。”贺临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温浮,“我与小晏决定暂时与这位……郑道友合作。温道友,你意下如何?”   温浮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我倾向于,去。”   贺临点了点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郑峻,平静道,“带路吧。”   *   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说,郑峻是狠狠地松了一大口气。   他实在是担心,若是自己没能将人忽悠过去,可怎么办。   难道……以身相代?   这个念头从心底冒出来之后,很快就被郑峻压回了心底。   他确实倾慕清雨仙子不假,可若是要为其付出性命,那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   一行人动作很快,趁着夜色,准备尽快赶去那座神庙。   “等一下!”刚离开客栈门口,晏行忽然停下了脚步,“差点儿忘了小黑!”   小黑是什么?   郑峻眉头皱起,心底闪过一丝警惕,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很快,晏行就牵着一匹黑色骏马走了出来,“走吧。”   郑峻盯着那匹黑色骏马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询问道,“这一匹马是怎么回事?”   晏行刚塞给小黑一只苹果,闻言便道,“小黑是我的坐骑。”   坐骑吗?   以前好像没见过?   不过郑峻并没有太在意这一点,毕竟之前……他和这几位之间甚至称得上是剑拔弩张,如今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他们却被迫合作了起来。   当然,是明面上的合作,郑峻私底下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他也坚定地相信晏行这几人也和自己一样,私底下都留了一手。不过郑峻并不在乎,按照他和清雨仙子的计划,只要他将人引到那座神庙里就好。   *   月光如水,倾洒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周围一片死寂,所能听到的,只有几人赶路时那轻微的动静。   晏行骑在小黑的背上,一边赶路一边与贺临聊着接下来的计划。   “虽然前往那座神庙本就是我们的目的,但郑峻此人并不可信。”贺临道,“而且,我们要做好被暗算的准备。”   “我明白。”虽然知道心底的谈话只有自己与贺临能听到,但晏行仍旧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至于温浮,贺临看了他一眼,虽然此人面相憨厚,但多年历练下来,总不会比小晏还没有警惕心。   *   郑峻带着他们走过的路很绕,按照他的解释,是那座神庙的位置被人可以隐藏了起来,需要走特定的路线才能见到。   甚至,郑峻还有意无意地问了贺临一句,“几位难道是第一次走这条路线?”   贺临嗯了一声,语气坦然无比,“是啊。”   郑峻一瞬间陷入了自我怀疑,他刚才的那个问题是故意问的。   他有些怀疑这三人是否真的去过那座陵墓,但刚才贺临的回答却让他游移不定了起来。   如果他们没有取过,难道不应该是想办法转移话题吗?可贺临就那样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难道是还有另一条前往神庙的路?   不,不可能。   郑峻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和这三个人相比,他还是更加信任清雨仙子。   郑峻下定了决心,不管这几人私底下打着什么目的,只要进了神庙,一切就都结束了。   *   又连续拐过好几个弯儿,绕得人几乎记不住路线后,郑峻的声音再度响起,“到了。”   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座看起来堪称朴素的庙宇。   那庙宇不算大,一眼就能看到头,墙壁上的红漆已经脱落,整面墙满是斑驳的痕迹,有攀援的植物顺着墙壁裂开的缝隙扎根进去,为其染上了一抹绿意。   从外面看上去,似乎一切正常。   晏行抬起头,辨认着门前牌匾上的字,“什么……什么……观?”   牌匾上,前面的几个字已经被岁月侵蚀掉了最后一丝痕迹,但奇怪的是,最后的那个观字,倒是颇为清晰。   “前面的字是被人故意抹去的吧?”晏行琢磨着道。   “应当是。”贺临的目光落在大门上,门并非紧闭的,而是开了一条缝隙,恰好够一个人的眼睛贴过去。   晏行好奇地凑了过去,“开的这个缝隙正好能看到里……啊!” 第59章   晏行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贺临抓住他的手臂,轻轻拍打着对方的后背,语气关切,“可有受伤?”   晏行摇头,却没说话,似乎还沉浸在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中。   缓了一会儿后,晏行才小声道,“我……我看到了很多很多人,听到了很多嘈杂的声音。”   “很多人?”温浮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了稍远处的郑峻。   却不料,郑峻的反应比他们还要着急。   如果不是被贺临冷峻的眸光钉在了原地,恐怕此时他已经晃着晏行的肩膀让他立刻把看到的一切都说出来了。   “是的,很多人。”晏行回忆着方才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他们挤在一起,肢体扭曲交叠。不过……看上去更像是魂魄而不是真人。此外……”   晏行下意识地抓住了贺临的手臂,“我还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脸,那个客栈老板,还有……还有我们一开始进入城池后所遇到的那些居民,他们……都在里面。”   “他们的身体扭曲,彼此缠绕,像是……像是被硬生生地拆散后又组合到了一起。”晏行深吸一口气,“看上去……诡异又恐怖。”   “那清雨仙子呢?你看到她了吗?”郑峻语气焦急。   “我没注意……”   郑峻扭头就想撞开大门,却被温浮拦了下来。   “别拦着我!”   “郑道友。”温浮面色不善,“如果我没记错,你之前说的,可是晏清雨被困在了神庙下方的陵墓里。”   说到此处,温浮眸子里的冷意愈发明显,“既然她人在下方的陵墓里,那这上面的扭曲存在,又和她有什么关系?还是说……”   温浮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森森寒意,“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们?”   郑峻一愣,似乎是被问住了。   当然,在温浮看来,这就是郑峻在趁机想借口。   “不,不不,我之前看到的不是这样!”郑峻猛地挥手,试图将拦在前面的温浮推开,“一定是出事了!”   眼看着他就要破门而入,一杆银白色的龙枪拦在了他的面前。   “若是晏清雨真的出了事,你这样冒冒失失闯进去,也于事无补。”贺临平静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郑峻还想再辩解些什么,却在对上那双金色眸子的时候瞬间失声。   “现在,把你之前所看到的,老老实实,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郑峻看了看拦在自己面前的银白色龙枪,又看了看旁边警惕不已的温浮,深吸一口气后,他缓缓道,“我之前过来的时候,神庙内部,和其他庙宇并无太大不同。”   “哦?”   “正中是一座神像,神像前方是一供桌,只是那供桌上摆放的并不是瓜果点心。”   “那是什么?”晏行好奇地问道。   郑峻开口,“最左边是一支拂尘,中间为一捧棋子,最右边是一段枯枝。”   \"供奉这些……是有什么含义吗?\"晏行困惑不已。   “我也不清楚。”郑峻摇了摇头。   “你可动过那些东西?”温浮倏然间问道。   “当然没有。”郑峻下意识地否认,“我非无知蒙童,那贡品如此古怪,我怎么会轻易触碰?”   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小晏。”贺临转身,“方才出了扭曲堆叠的肢体,你可还看到过其他的东西?”   晏行微微歪了歪脑袋,忍住不适,仔细回忆了起来。   一旁郑峻有些不耐,“让我去从门缝里看一眼就是了,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贺临头也没回,直接道,“小晏能看到的存在,与你不同。”   郑峻眸子微微眯起,视线落在了晏行眼睛处那缠绕的白色缎带上,可他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来那东西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   若不是法宝,或许……是他的眼睛,可以看到什么旁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才需要在平日里将眼睛给蒙起来?   郑峻觉得应当便是如此了。   温浮还在一旁有些担忧,“可他要是突然闯进去要怎么办?”   郑峻忍不住反驳,“我没那么蠢!”   温浮蹙眉看着他,“方才你可是非要闯进去。”   郑峻咳嗽一声,“方才……我是有些乱了方寸。”   “不过……”郑峻问道,“让他再去看一眼不就是了?”   贺临眉头皱起,眸子扫过郑峻。   霎时间,一股冷意从背后窜起,郑峻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开口。   “他说得对。”晏行反而按住了贺临的手背,抬起头,认真地道,“我……再去认真看一下。”   贺临没有开口,只是眸子里多了几分担忧,他还记得方才晏行被吓到的模样。   “不会害怕吗?”   “那我抓着你的手就好了!”晏行抓起贺临的左手,十指相扣,“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贺临眸色柔软了几分,任由晏行拉到了门前。   只是稍微一回想,晏行的心底便翻涌出一股掺杂着恶心与恐惧的感觉。   不要去注意那些扭曲的肢体,要去观察其他的东西。   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晏行缓缓将视线挪到了门缝处。   下一瞬,贺临便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小晏猛得握紧了。   “我看到那个神像了。”晏行小声而迅速地道,“但是神像前面的供桌被那些……那些扭曲的东西挡住了,我看不到供桌上的东西。”   “还有,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晏行的语气逐渐变得紧张,“那些……那些东西好像是从底下冒出来的。只不过他们……或者说它们纠缠在一起,把洞口都给堵住了。”   “所以……”贺临沉声道,“如果我们要进入神庙下方的陵墓,就要先清理掉那些扭曲缠绕的肢体。”   “应该是这样。”晏行道。   “小晏,还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吗?”   “我……我觉得应该是没有了。”晏行的语气不是很确定。   “好。”贺临抬起右手,覆盖在了晏行的眼睛上,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那就不必再看了。”   晏行退开后,郑峻犹豫了一下,也凑到了门缝附近,然而……他根本没有看到什么扭曲缠绕在一起的肢体,甚至,他连晏行所说的那个洞口都没有瞧见!   他侧过头,不远处,贺临正耐心又细致地安抚着晏行。   郑峻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还是和他之前所见没有什么区别啊?   挪开视线的那一瞬间,余光似乎是瞥见了什么,郑峻猛得扭头,死死地盯着那道缝隙。   温浮一直在注意着郑峻的举动,此时见他神色有异,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郑峻没有开口,又盯了那门缝好一会儿后,他才缓缓开口,“我们待会儿要如何进去?”   “如果那是唯一的入口。”贺临缓声道,“那我们只能先清理掉那团诡异扭曲的东西。”   “反正我们也看不见,直接下去不行吗?”郑峻不解。   贺临冷冷地看了郑峻一眼,“你尽可以自己试试。”   郑峻不敢再说话了。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温浮忧心忡忡,“现在看来,只有小晏道长才能看到这座神庙里的异常,我们该如何动手清理?   那些扭曲缠绕的破碎肢体,或许便是从陵墓里蔓延出来的。若是直接清理掉它们,是否会惊动下面的更强的东西?如果有的话。”   这确实是个问题。   只是,郑峻却有些等不了了。   他方才已经趁着贺临几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联系过清雨仙子,然而……毫无回音。   虽然郑峻认为,以清雨仙子的实力,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殒命,但迟迟没有消息,仍旧让他心焦。   此外,另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在心底涌出。   之前他所遇见的清雨仙子,真的是她吗?   “不如先找找有没有其他入口。”温浮提议道,“正常的庙宇,应该也不会只有一个门吧?”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郑峻点了点头,“分头找,还是……”   贺临正想开口,却察觉衣袖被小晏拉了一下。   他低下头,心底响起了晏行的声音,“贺临,小黑不见了!”   小黑?那匹莫名和小晏很亲近的黑色骏马?   贺临迅速环顾了一下周围,确实没有那匹黑色骏马的踪迹。   晏行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懊恼,“都怪我,刚才竟然把小黑给忘在了一边,也不知道它跑哪里去了。”   正懊恼的时候,忽然,一道陌生的声音在晏行耳边响起,“余尘的弟子,我等你很久了。”   晏行猛得抬头,“谁在说话!” 第60章   “哦,你见到她的弟子了?”   一只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手轻轻抚上了黑色骏马的前额,“你的诞生也要多亏了她,自然会对她的弟子觉得亲近。”   沉默了一会儿,那道声音叹息一声,“待此间事了,你若是愿意,可随他离去。”   黑色骏马蹭了蹭自己额前的掌心,似乎是有些依依不舍。   轻轻抚了抚黑色骏马,那苍白手掌的主人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同样苍白且没有血色的脸。   他转动头颅,看向了一旁,问声道,“你要等的人就要到了,你开心吗?”   *   在那个苍白的人影的对面,一个纤瘦窈窕的身影狼狈到跌落于地面。   青兰色的衣裙沾染了大片血迹,她的右臂软软地落在身侧,看上去似乎是被折断了。   她抬起头,注视着那个站在棺材前方的男人。   黑色锦服,头束玉冠,样貌俊美,只是苍白的脸色让他看上去有些阴郁。   晏清雨没有开口,心里却已经飞快地琢磨起来。   进入这间墓室是一个意外,原本以为会有什么收获,却不想,整座墓室内就只有两口并列的棺材,左边那口石棺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反倒是右边的那口棺材被重重锁链捆绑,像是在镇压着什么。   晏清雨并不是那些没有经验的毛头小子,此处如此诡异,她又是独自一人跌入此处,自然不会轻易去动那两口奇奇怪怪的棺材。   想起自己跌入此处的原因,晏清雨便不由地狠狠咬牙,殷霓。   她在心里恨恨地念着这个名字。   晏清雨没有多少朋友,因为出身晏家,天赋又极好,从小大大,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有太多太多了,有的和她套近乎,试图蹭到点儿好处,而有的却对她不怀好意,毕竟她天赋好,所分配到的资源就会更多。   虽然晏家并不会克扣其他人的资源,但是顶级的资源总是有限的,若是分给她的多了一些,那么其他人能够拿到的自然就少了些。   其中与她竞争最大的便是晏怀。   虽然同是晏家人,但她和晏怀之间的关系可比外人眼中的更加恶劣几分。   旁人只以为他们二人关系不好,却不知道私底下,两人已经向彼此出过手了,只是到底是势均力敌,彼此都吃过几次小亏,却没有伤筋动骨。   因此,晏清雨对于自己身边出现的人都十分警惕,殷霓曾经是她唯一认可的稍微亲近一些的人,她以为殷霓不会害她,或者说,她相信以自己的实力,压根不怕殷霓翻出什么风浪来,所以在这座遗迹探险的时候,她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秘境之行,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她坑了一把!那殷霓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之前竟是一直在隐藏实力,直到今天才露出了她的真面目来!   好不容易忽悠了一个自己的倾慕者去找替死鬼,谁能想到被一匹莫名其妙闯进来的黑色骏马给打乱了全部计划!   那黑色骏马一进来就直接撞翻了左边那口棺材的盖子,硬生生吵醒了里面的人!   若非如此,她岂会落到这般地步!   *   那道苍白的人影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期待晏清雨的答案,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口缠满了锁链的棺材上。   注视良久后,直到那匹黑色骏马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腕,他才回过神儿来。   他没有再多关注晏清雨,只是抬起头,似乎透过重重墓壁,看向了某个人。   良久,他叹息着道,“余尘的弟子,我等你很久了。”   *   “怎么了?”贺临捏住晏行的手腕关切地问道。   “你没听到吗?”晏行问道。   “听到什么?”   晏行深吸一口气,“有个人对我说,‘余尘的弟子,我等你很久了。’”   贺临握住晏行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些,却又在捏疼对方之前及时收了力。   “此处果然和余尘仙子有很大的关系。”贺临沉声道,“说不定,这本就是她所准备的。”   “为我准备的吗?”晏行眉头微微蹙起,“可是,这座遗迹已经很久了吧?我明明是前不久才继承了她的传承。”   说到这里,晏行略一停顿,喃喃道,“或许……重要的是余尘仙子的弟子这个身份,而不是具体的某一个人。”   “可能也是对那位仙子所收弟子的一种考验?”旁边的温浮若有所思地道,“比如,你打败了里面的东西就给你点儿天材地宝,灵兵灵药之类的?”   “哎?还可以这样吗?”晏行惊讶。   温浮沉重地点了点头,“当初,我师尊就是这样忽悠我去除妖降魔的。”   贺临看了温浮一眼,虽然他们并未和那位余尘仙子当面,但从秘境之灵执华的口中,他们也算是对其稍有了解。   那位倒不像是专门坑自己弟子的人。   “或许……是当时出了什么变故?”贺临沉吟道。   “无论当初发生了什么,都要进去了才知道。”晏行深吸一口气,对贺临道,“贺临,你……”   “我同你一起。”不等晏行说完,贺临便开口道,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可是……”晏行还想争辩,却被贺临抬起手指,贴在了唇上。   “小晏莫非是信不过我?”   “当然不是!”晏行着急地道,“我只是担心……”   “安心。”贺临轻轻拍了拍晏行的肩膀,似是在安抚。   见晏行不再忙着把自己推开,贺临便看向了一旁的郑峻和温浮,“我与小晏是定然要去闯一闯的,温道友,你……”   温浮也有些纠结,这遗迹诡异得很,不管是只有小晏道长才能看到的扭曲肢体,还是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都暗示着这座遗迹和他牵扯颇深。   一般这种情况,他这种蹭上去的人后果只会有两种可能,要么跟着蹭点儿好东西,要么跟着一起连命都蹭没了。   但温浮本人却并没有犹豫太久,就决定跟着晏行贺临两人同去。   “若是真的遇上了什么危险,多个人,总是多一分战力嘛!”   最后,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郑峻的身上。   都这种时候了,而且还是自己想尽办法把人给弄过来的,若是自己不一起进去,怕是实在说不过去。   因此,即便郑峻已经心神退意,最终还是点了头。   郑峻想着,若是真的在下面遇见了危险,好歹还有清雨仙子。   *   几人商议定后,晏行上前,轻轻推开了庙门。   木质的门扉无声无息地打开,没有发出任何异响。   警惕而又小心地走进神庙,避开了那些扭曲的肢体,晏行走到了神像前。   虽然这座庙宇的外观十分朴素,但内里供奉的女神像却雕琢地堪称精致。   但可惜的是,晏行此时所能看到的与旁人不同,他所看到的,是无数线条勾勒出的轮廓,根本谈不上有多精致。   贺临倒是看得久了一些,倒不是为别的,他知道小晏现在大概看不清那座雕像的模样,便想着将每一处细节都记住,以后好说给小晏听。   忽然,温浮的声音响起,“郑道友,你在做什么?”   闻言,贺临与晏行同时看了过去。   郑峻手里正拿着几枚棋子。   神像前方的祭台上摆放着贡品,从左到右,分别是拂尘,枯枝,棋子。   “不对。”贺临出手如电,但却已经太晚,最后一枚棋子被郑峻“啪”得一声,放在了最右边的供台上!   刹那间,整座神庙地动山摇,啸声阵阵,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涌出—— 第61章   郑峻回过神儿来后,连忙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要动那三样贡品的位置!”温浮大声道。   “我没想动!”郑峻一边躲避着滚落的碎石,一边为自己申辩道,“清雨仙子还被困在墓室内!我怎么可能会毁掉这里!那样岂不是置她于死地!”   贺临将晏行护在怀里,手中银色龙枪飞舞,将神庙崩毁掉落的碎石扫除在两人之外。   温浮辗转腾挪,也是暂时无虞。   “贺临。”晏行忧心忡忡地抓住他的手臂,“那些人……那些肢体纠缠在一起的人,他们正在往外涌出。”   晏行抬起头,透过眼睛上缠绕着的白色绸布,他所看到的是,说是群魔乱舞也不为过。   “那三样贡品的摆放位置,似乎也有讲究,而刚才郑峻更换了那棋子的摆放位置,就相当于破坏了原本稳定的状态,而原本被束缚在这座神庙底部的那些……那些东西,也就趁机跑了出来。”   贺临一手持枪,另一只手将晏行牢牢地固定在自己怀里。   “还有,那些……那些跑出来的其实是人。”晏行抓着贺临的手臂愈发用力,在他的视野内,那些扭曲地不成人形的东西,挣脱了这里的束缚之后,如同蝗虫一般,铺天盖地地飞了出去。   他们并不是胡乱附身,似乎是有着各自的目标。   原本附近的一个年轻人被一个扭曲的黑影进入,那个年轻人原本平和的容貌瞬间变得无比苍白,他喃喃着,“我死了?原来……我早已经死了?”   晏行迅速把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告诉了贺临,“那些逃出去的东西,似乎原本便是他们的一部分,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他们被分开了,城镇里还活动着的那些人忘记了他们已经死去的事实,便继续按照他们生前的状态,在这里生活了下去。”   “我怀疑……”   “你怀疑,之前那些陷落在这里的人,也是同样的结果。”贺临沉声道。   “是的。”晏行点头,“贺临,这里要乱起来了。”   将一块掉落下来的巨石懒腰截断,贺临快速问道,“能看到墓道的入口吗?”   “能!”   “在供桌的后面!”   “小晏。”贺临忽然在晏行的脖子上套了一个东西,晏行伸手摸了摸,“这是……鳞片?”   “墓室内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贺临抚了抚晏行的头发,温声道,“可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所以……”   “我和你一起。”晏行本能地抱住了贺临的手臂,“我能看到很多你看不到的东西,应该能帮得上忙。”   “嗯。”贺临没有拒绝,在这个古怪的秘境里,贺临不觉得有其他的地方会比自己多身边更加安全。   *   墓室内,那身着玄色冠服,脸色苍白的男子与黑色幻影组成的骏马同时抬起头,看向了远处。   就是现在!   趁着密室地动山摇的时候,晏清雨一改之前的萎靡,电射一般冲着墓道入口掠去。   而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没有阻拦。   晏清雨知道自己是在冒险,但是这个险,她必须冒!   但很快,晏清雨就明白,为什么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没有阻止自己了,因为没有必要。   明明周围空无一物,但晏清雨却觉得那不算长的墓道极为拥挤,仿佛在自己的身边有无数人挤在一起,挣扎着墓道的出口涌去。   怎么回事?   这里有冤魂?   晏清雨心念电转,咬破手指往额心处一抹,可天眼虽然已开,眼前却仍旧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   周围到底是什么东西?   晏清雨被挤地根本动不了,她咬了咬唇,正为难的时候,前方忽然有人奔驰而来。   “清雨仙子!”   看到晏清雨后,郑峻大喜,连忙上前,“你没事真的是万幸!”   而在郑峻的身后,是贺临与晏行,温浮留在了外面,注意着附近的动静。   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恢复了死亡的记忆,谁也不敢保证事情接下来会向着哪方面发展。   晏行自然看到了墓道内部的情形,无数的人拥挤在一起,将整条墓道挤地满满当当,他们有的像是蜘蛛一样攀爬在墓道顶部,有的脑袋变形,从胸前倒吊着,正一瘸一拐地往前爬着,还有的只剩下了两条腿,双腿的上方是看不出形状的血肉,蠕动着向前。   晏行不由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那些画面,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儿恶心。   “晏清雨在前面,但她的情况有些不对。”贺临低声对晏行道。   “晏清雨?”晏行有些疑惑,“可我没看到她啊。”   贺临一顿,目光瞬间一凛,在贺临的眼里,前面郑峻已经和晏清雨汇合了,两个人正结伴往墓室出口这边走来。   “能看到郑峻吗?他身边的是什么人?”贺临开口问道。   晏行抬起头,“郑峻的身边,是一个……”   “小晏?”   晏行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颤抖,“是一具没有皮的人,最外面就是粉色的皮肉。”   贺临眸子微微眯起,“或许……晏清雨也早就死了。”   和这座城镇里的其他人异样,忘记了他们已经死去的事实。   晏行深吸一口气,“那我们继续往里走吧?”   贺临“嗯”了一声,“无论如何,至少要弄清楚那个一直呼唤着你的声音到底来自于哪儿。还有余尘仙子,她又在这里留下了什么后手。”   经过晏清雨和郑峻身边的时候,贺临愈发警惕,直到那两人从墓道离开,贺临才稍稍松开掐着晏行腰部的手臂。   顺着墓道一直向前走,穿过一道拱门后,面前豁然开朗。   墓室的最中心是两口棺材,右边的棺材被重重锁链捆绑,而左边的棺材,棺盖被斜放在了一旁,一名身着玄色华服的男子正站在右侧的棺材之前,听见动静,他缓缓抬头,目光落在了晏行的身上。   贺临本能地将晏行往自己的身后藏了一下,金色的竖瞳闪烁着冷光,如果对面那个玄色华服的男人稍有不对,便会立刻雷霆出手。晏行拍了拍贺临的手臂,从一侧探出了脑袋去,他有些好奇地“看着”对面的那个人形轮廓,“一直呼唤我的人,就是你吗?”   “是。”玄色华服的男人轻轻颔首。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已经没有必要了。”华服男子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了那被重重锁链捆绑的棺材上。“当年余尘与她的同伴将京城的怨念与死亡的记忆封印在了这里,只是当时的封印并不牢固。余尘曾经承诺,日后实力更进一步,必会前来彻底解决此间之事,便是她来不了,也会有她的弟子前来。只是,已经太晚了。”   “太晚?”   “京城内的百姓以数十万计,当年被魔修化作血水脓液,惨死当场,冤魂遍天,难以轮回。”华服男子缓缓道,“为让百姓能够重入轮回 ,我原本想将从怨魂身上所剥离的怨念和恶意封印在己身,让他们忘记了自己已死,待时机成熟,便由余尘接引,送入地府轮回。”   一边说着,华服男子一边缓缓抬手,轻轻抚摸着右边的那口棺材,他的动作极为轻柔,仿佛是在抚摸着什么极为重要之人。   “在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季将军闯入阵中,以身相替。”这句话,华服男子说得很轻很轻。   晏行“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问道,“他是不是很喜欢你?”   大约是晏行说得太过直白,华服男子抚摸着棺材的手轻轻颤了一下,良久后,他叹了一口气,“是。”   “我心,亦是如此。”华服男子缓缓道,“我只是很后悔,没能在生前开口。现如今,说给一具空棺听,又有何用呢?”   “空棺?”   “嗯。”华服男子点了点头,“季将军是困住那些怨念与记忆的第一重束缚;这些锁链,是第二重;而整座墓室,是第三重。”   “但现在那些人,不对,那些怨念和记忆已经冲出了墓室,那岂不是意味着,这三重束缚已经彻底失效了?!”晏行立刻道,“等他们全都冲出去了,会怎么样?”   华服男子看了晏行一眼,“他们会成为怨魂与厉鬼,冲破这一层秘境后,必然会生灵涂炭。”   “绝对不行!”晏行往前蹭了一下,“不能让他们冲破秘境!”   “你有办法?”华服男子问道。   晏行被他问得噎了一下,“总……总归是有办法的。”   华服男子摇了摇头,“你们走吧,尽快逃命去吧!” 第62章   “难道没有再次将那些怨念封存的办法吗?”晏行不死心地问道。   沉默了许久之后,华服男子轻叹一声,“有,自然是有的,只是如今的你,怕是难以做到。”   “那就试一下!”晏行认真地道,“都没有尝试过,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做不到呢?”   华服男子看注视着晏行,忽然道,“我看不透你的修为,就如同当年,我看不透余尘的修为一般。但你要知道,当初余尘可是与她的同伴合力,才将这无数怨念封印,如今只有你……”   说到这里,华服男子看了一旁的贺临一眼,“与你的同伴。便是你不畏死,你的同伴又是否……”   “自然不惧。”贺临淡淡开口。   华服男子深深地看了贺临一眼,“既然二位愿意冒险,商某又岂能人后?”   说完,华服男子挥手,一个被浓重黑色裹满的法阵徐徐出现在几人的面前。   晏行好奇地问道,“那就是余尘仙子当初留下的法阵吗?”   “不错。”华服男子微微点头,“如今,便以两位道友之力,再度将城中枉死之人的怨念和死亡的记忆封印在我的身上便可。”   然而,晏行观察了那法阵一会儿后,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一座法阵可能不能用了。”   “为何?”华服男子微微皱眉。   “法阵被破坏了。”晏行指着其中一处,“所以就算按照以前的办法来,应该也无法封印了。”   华服男子得闭了闭眼,微微叹息一声,再度道,“那你们便尽快逃……”   “不过,我知道另一个办法。”晏行扒拉着余尘的传承,“是一个新的法阵,可以转换。”   “转换,何意?”华服男子有些不解。   “怨念本身就是一种可以驱动的力量。”晏行道,“相当于……借力打力?”   借力打力?   华服男子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有些迟疑地开口,“操控怨念,当是邪修所为。”   “啊?”晏行茫然了一瞬,“那操控怨念来之力来消除怨念也不行吗?”   华服男子迟疑中又带着些纠结,毕竟当初这一整座城池的百姓们,都是因邪修而死,所以他对于这种邪修常用的行为还是有些抵触。   但……   闭了闭眼睛,华服男子最终还是同意了晏行的建议。   毕竟,一整座城市,数十万人的怨念集合起来,确实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若是与之为敌,怕是他们几个人都会交代在这里,如果余尘三人遗留的法阵还在的话,说不定之前的那个办法还有些操作的可能。   但现在,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既如此,”华服男子抬起手,冲着晏行郑重地行了一礼,“便劳烦二位了。”   “小晏?”贺临低头。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晏行左右环顾,找了一片空旷的地方,仔仔细细地将法阵绘制完成,但……   晏行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困惑,“怎么没效果?”   “或许,是因为还缺少了一个关键。”华服男子缓步走入法阵的正中央,刹那间,在晏行的视角中,周围无数破碎扭曲的肢体如同被吸引一般,不再疯狂地向外涌入。   *   温浮手中持剑,正警惕地看着墓道入口,他守在外面,却看到郑峻扶着一个看不见的存在跑了出来。   见到温浮后,他也没有顾及,直接带着清雨仙子离开了。   温浮看着郑峻的背影,忽然,他的眸子猛得睁大,被郑峻扶着的,是一个被剥了皮的人,只能看到粉色的肉。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温浮正震惊的时候,回过头却发现,原本晏行所说的那些扭曲诡异的东西,他竟然也能看见了。   而且那些扭曲诡异的东西正从四面八方涌入墓道中。   “难道是晏道友与贺道友在下面出了什么事?”温浮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一闭眼,只靠神识分辨,闯进了墓道里。   虽然眼睛是看不到了,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身边尽是那些扭曲诡异的残肢,温浮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等进入墓室后,温浮还是有些不敢睁开眼睛,但却听见了晏行的声音,“他就这样消失了?”   “晏道友?!”温浮惊喜地很,“原来你还活着!”   晏行歪了歪脑袋,有些不理解温浮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死了。   但还没等晏行问出口,温浮就已经絮絮叨叨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抖了个干干净净,说完后,温浮才小心地睁开眼睛,“咦?”   温浮四处看了看,一时间也不能确定是自己再也看不见了,还是那些扭曲的残肢都消失了?   “晏道友,你还能看到那些……”   晏行摇了摇头,“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温浮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两具棺材,自己和晏行贺临三个人之外,好像也再没有更多的存在了。   “是的,结束了。”在晏行的视野里,这里变得很空,非常空。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温浮有些不解,“好像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就……什么都没了?”   晏行的视线缓缓落在另一口棺材上,见此温浮上前,小心地看了一下,“这也是空的啊?”   说完,他还特意看了另一口缠着锁链的棺材,只不过此时那些锁链散落在周围,“还是空的?”   “因为这两口棺材的主人,都已经离开了。”晏行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又失落,“我本以为自己有办法能解决的,但……”   贺临轻轻摸了摸一旁晏行的脑袋,温声提醒,“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况且,若是没有那位华服男子的帮忙,那些怨念大约又要如同千年万年之前那般,只是被镇压,而不是彻底消散了。   “这里面有字。”温浮忽然道,“写的好像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晏行与贺临一同上前,果然,在那华服男子原本的棺底,确实有一行字,只是这字不知道是何时写下的。   “之前的时候就有吗?”晏行猜测着,“或许这是那位余尘仙子给那个华服男子的提示?”   “不,是刚刚才显现出来的。”温浮咽了咽口水,“该不会是给我们的提示吧?”   闻言,晏行与贺临都愣住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晏行喃喃,“难道,要知道一切的真相,需要再回到……那个地方吗?”   *   几日后   晏行与贺临,以及温浮三人一起来到了晏府,再过段时间,便是晏家老祖的寿辰了,所以这附近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地前来祝寿的修士。   晏行摸了摸戴在自己脑袋上的幂篱,他身上穿着一身女性衣衫,鹅黄色的裙子显得他看上去有几分俏丽。   他刚想开口,却想到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开口,不然会被人认出来是男孩子。   于是,晏行顿时更加郁闷了。   “先忍一忍。”贺临察觉到了晏行的郁闷,在心底和他交流着,“至少在混进去之前,不能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我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第63章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这次混入晏府寿宴的行动,竟然顺利地很。   温浮得意洋洋地道,“这么多人来祝寿,总不可能每一家晏家老祖宗都认识,不少人都是借着这个机会来攀交情呢!”   “所以啊,这寿礼不能准备地太寒酸,不然会被人看不起,说不定到时候连晏家老祖的面都见不到。”   “也不能太贵重,不然引起特别的注意,那说不定更糟糕。”   说完,温浮叹了一口气,“这都是我这些年历练的经验,如今能帮得上忙,也算是不枉我当年遭受的苦难。”   三人所在的位置距离晏家老祖的位置算得上偏远,周围的修士几人也都不认识,几人说话的时候也很是小心,只就爱那个自己伪装成那些想要前来巴结晏家的小修仙家族便好。   几人周围都是修士,大多耳聪目明,听了几人的交流,也只以为他们是在想办法混进来,趁机找晏家老祖套近乎的。   *   贺临抬头,低声道,“晏家老祖出来了。”   晏行顿了一下,这才慢腾腾地吃完自己手里的点心,装作不经意地看了过去。   那位晏家老祖倒是和晏行想象的不一样,不是青面獠牙的模样,看着反而像是一位和善的富家翁。   但跟在那位晏家老祖身旁的人,却让三人齐齐一惊。   晏清雨?她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这次寿宴,可能没那么平静了。”贺临轻轻抿了一口酒,在心底和晏行交流着。   大约是晏行的目光太过专注,那位“清雨仙子”看了过来,却对三人的存在无动于衷。   如果是真正的晏清雨,此时大概已经暴起伤人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晏行小声问道。   贺临早已进入警戒状态,他低声道,“静观其变,记住我们最开始的目的。”   先利用寿宴和晏家的人拉一下关系,然后,想办法去往晏家老祖的住处,或许晏家老祖那儿会有一切问题的解答。   *   “那个人……好像是孟飏。”晏行有些不确定地道。   孟飏还是那样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但是不知为何,晏家老祖却并没有太在意,倒是孟飏的父亲为他的不知轻重而道歉。   “晏家老祖为什么对孟飏那么好?”晏行不解。   温浮也觉得奇怪,“难道是准备让孟飏当女婿?”   “清雨仙子吗?”晏行震惊。   “不一定是她,晏家适合来联姻的女修也不止她一个,而且以晏清雨的实力,晏家不可能拿她去联姻,倒是有可能为她招赘。”   “所以晏家老祖为什么要对孟飏那么好?”想了想,晏行凑到贺临身边,“难道是私生子?”   晏家老祖对孟飏的态度众人都看在眼里,心里也不免有许多猜测,只是碍于晏家老祖的实力,没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   酒过三巡,寿宴上的修士也都喝了不少酒,原本的拘束气氛也渐渐变得松快了几分,众人也渐渐放松了警惕,实在是在这晏家老祖的寿宴上,能出得了什么事?   所以,当晏清雨暴起伤人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措手不及。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晏行三人,以及,晏家老祖。   那假冒的清雨仙子袭击晏家老祖的时候,所选择的位置十分刁钻,按理说,他是绝对不可能躲得过去的,事实上,晏家老祖也没有躲,就站在原地生受了那一击。   却毫发无伤。   “这不可能!”那位假冒的清雨仙子凝聚起了自己所有的灵力,再次发动袭击,却还是被晏家老祖轻轻松松化解。   下一瞬,晏家老祖一掌打出,那假冒的清雨仙子就摔落在地,浑身筋脉尽碎。   霎时间,整个寿宴现场变得安静无比,众人只能听见那两人说话的声音。   “我记得你。”晏家老祖眯起眼睛,盯着那个已经显出原貌的女子看了一会儿,“你是,云婉的妹妹。”   云婉的妹妹?   晏行看了一会儿,有些困惑地低声与贺临交流,“可是她明明叫殷霓。”   是了,在那个女子露出原貌后,三人便人了出来,正是晏清雨曾经的好友,又在秘境中坑了他们一把的那位女修殷霓。   “所以,她原本姓云?”晏行低声喃喃。   *   听到云婉的名字后,云霓猛得抬起头,“你竟然还敢提她的名字!”   晏家老祖注视着云霓,片刻后叹息一声,“几千年不见,你竟然把自己搞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云霓冷笑一声,“你杀了自己的亲儿子,又屠了我云家满门,此仇不共戴天!”   听到这话,晏家老祖忽得笑了起来,“那你想看看云婉和泽儿的孩子吗?他就在这里。”   话音落下,晏家老祖忽得抬手,清出了一条道路来,正通向晏行的面前。   贺临手中长枪闪现,温浮亦是持剑护在两人身侧。   云霓扭头,又惊又疑,“那个孩子……没死?”   云霓对那个孩子的印象,还在他婴儿的时候,当初云家被灭门的时候,她外出历练这才躲过一劫。   她本以为,他们都死了。   *   既然已经暴露,晏行干脆将幂篱摘了下来,把脸上的妆容抹掉,头发散下后,缓缓走了过来。   在晏家老祖面前站定后,晏行抬起头,“是你,杀了我的父母。”   晏家老祖微微点头。   晏行困惑,“但我父亲,不是你的儿子吗?”   晏家老祖轻笑,“是,也不是。”   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抬起手,封锁了整个晏家。   “夺舍?”贺临神色凝重,或许今日,少不得要求助龙族长老了。   *   “行儿,直到你为何会有言灵之术吗?”晏家老祖缓缓道,“因为你是天道为体验六界轮回而洒下的一枚种子,与天道息息相关。”   “当然,天道洒下的种子不止一枚,只是大多夭折。只可惜我遇到余尘的时候,她已经接近登仙,不然,我何必要废这么多的功夫。”   晏家老祖一瞬间放出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以至于晏行直接懵了。   他抬起头,有些懵懂地问道,“那你要做什么?”   晏家老祖微笑起来,“自然是,炼化你。”   话音未落,他便已抬手向晏行抓去。   贺临持枪上前,那柄坚不可摧的长枪却被震断,直到一柄剑,拦在了晏家老祖的面前。   竟是温浮。   “小晏,他确实不是晏家老祖。”温浮叹了一口气,却不再是他往常的声音,细听起来,像是混了女声。   “余尘。”晏家老祖眉头皱起,语气愤怒,“你为何会在这里?!”   温浮微微一笑,“怎么,孟极,只许你有手段,就不许我有吗?”   孟极?   余尘?   晏行下意识地看向了温浮,他,她就是余尘?   “好啦,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可没夺舍,温浮,只不过是我的化身之一而已,若不是孟极亲自降临,我也不会就此察觉,从而迅速醒来。”温浮顺手摸了摸晏行的脑袋,眸子里多了几分慈爱。   “孟极,你想炼化小晏,获取与天道的联系,再接住这一丝联系,慢慢渗透,让自己变成天道。”温浮,不,余尘轻轻一笑,“你想的未免太简单,也太容易了。”   孟极面无表情地道,“既然你们来了,那就一同炼化罢!”   刹那间,被封锁的晏家寿宴里,所有人都觉得呼吸不上来。   晏行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轻握住,余尘低下头,冲着他温柔一笑,“还记得师父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吗?”   晏行愣了一下,“记得。”   虽然心里已经拜余尘为师,但晏行可没想过自己竟然能够在这个时候见到她……的分身。   “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余尘温柔地道。   说完,她指了指周围那无形的屏障,“若是觉得借用的力量不够了,就直接抽他的。”   晏行迟疑,“可以吗?”   “当然可以。”   孟极冷笑,“异想天开!”   但晏行向来听话,他尝试着伸出手,第一次当众说出了他的第一个想法,“我希望,这里的其他人都能安全离开。”   “妄想!”孟极立刻加大了对众人的压榨。   然而,几乎是晏行话说出口的一瞬间,此地,便只剩下了三人。   孟极,余尘,和晏行。   “然后呢?”余尘继续温声问道。   晏行想了想,指着孟极道,“我希望,他可以就此消失。”   但这次,孟极却没有如晏行所想的那般消失。   孟极嗤笑一声,“我看也不过如此。”   余尘继续指点,“是怎么消失呢?是碾成粉末,还是魂飞魄散?”   晏行想了想,“从所有的世界,消失。”   孟极还想冷笑,忽然,他感觉到了一种排斥的感觉,仿佛万事万物都容不下他。   余尘原本是笑着的,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孟极和她早已飞升,抹除一个仙人,就是她自己,都不一定能够做得到。   但,如今是两位言灵师一同出手,虽然其中一位年纪还小,但言灵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恐怖,而且还是借力打力,而孟极无法获得任何补充,最终彻底消失在了所有世界中。   “我感觉,这次好像和以前不一样,好像更轻松。”   余尘微笑了起来,“因为天道,也是不容许这种人存在的,顺应天道将其除去,我们的言灵能力使用起来也会更加轻松。”   说完,余尘蹲下身,“如今你的危急已经解除,想过日后吗?”   晏行歪了歪头,看向了一旁的贺临,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肉眼看到贺临,也是第一次用自己的耳朵听到贺临的声音。   他想了想,认真地道,“我想,和贺临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