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拯救宇宙千次以后》作者：黎明尽头
　　文案：
　　别人穿越后过得怎么样东尽不清楚，
　　但他自打成年的那一天起总是梦到同一位即将毁灭一切的神明。
　　于梦里第一千次破坏了那位神明的计划以后，
　　下一个夜晚没有梦到对方的东尽难得睡了个好觉。
　　那时候他以为他那个拯救全宇宙的梦境终于结束了。
　　然而一个月后，“神选”即将开启。
　　东尽注视着那位与诸天神魔一同降临在星际时代的、无论怎么看都眼熟得要命的神明，
　　他骤然意识到结束的可能不仅是那个梦境，还有他的这条命。
　　东尽：……现在求个轻松点的死法还来得及吗？
　　话音落下后，回答他的却是那位神明低哑的嗤笑，以及对方那阴鸷而癫狂的眼神。
　　好不容易在那位神明手下苟住性命后，东尽正式踏上了他的无限神选之路。
　　“诸神降临”的副本里，他假扮异种，为全城献上了最盛大的烟花。
　　“海市蜃楼”的副本里，他领衔主演，用一场歌剧拆穿了弥天大谎。
　　“最珍贵的礼物”中，他以人类之身，化作神明……
　　随着他连续拿下七个副本的首席MVP，
　　于“神选”终末，东尽站在高塔之巅，
　　再一次与那位要他性命的神明对上了视线。
　　这一次的结局却与当初截然不同。
　　——我曾经的每一个午夜都在想着如何将你扒皮抽骨、寸寸凌迟。
　　——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才发现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我都早已是一败涂地。
　　——我想要你。
　　——那是比午夜更深沉的妄想，那是比白昼更焦灼的渴望。
　　贴士 ①强强主受，苏破天际。
　　②1VS1。男主是黑夜与戏剧之神。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穿越时空 无限流 星际 爽文
　　主角：东尽，雷鸣 ┃ 配角：雷鸣，凯，诸天神魔 ┃ 其它：穿越，升级流，黎明尽头
　　一句话简介：诸神降临，无限神选开启。
　　立意：人类是弱是强，皆由自己。
　　VIP强推奖章
　　新文孵化季-现代幻想纯爱征文活动三等奖 身为穿越者的东尽为了活命，不得不在梦里与某位神明生死纠缠了一千个午夜。然而一个月后，诸天神魔降临，“神选”即将开启，那位神明竟也随之来到了他所在的宇宙。新仇旧恨之下，无法逃离的东尽只能与其达成交易，并向他承诺会拿下“神选”的最终胜利。
　　本文苏爽升级流，设定新颖，节奏明快，背景宏大而丰富。从“诸神降临”到“海市蜃楼”，再到“最珍贵的礼物”……每个副本世界都各具特色，它们或波澜壮阔，或妙趣丛生。请诸位随着东尽一起，领略不同宇宙与一众副本的迥异风情吧。


第1章 诸神降临（一）
　　是夜。
　　于昏黄的灯光下，东尽站在顶楼的落地窗前，垂着眼静静凝视着自己的倒影。
　　他的目光划过自己长到尾椎的黑发，划过衬衫下苍白而线条流畅的躯体，划过那张美得甚至有些非人类的脸，最终长久地落到了自己的那双眼睛上。
　　那是一双冷淡到骨子里的眼睛。
　　而随着夜色更深后、屋内灯光的逐渐转亮，这双眼睛也依次从乌黑、薄灰逐渐过渡到了独特的墨蓝色调。说得稍微浪漫点，就像是夜空、黎明和宇宙同时偏爱一人一样。
　　但实际上，这只是比较罕见的虹膜异色症而已。
　　——这也是唯一能证明他来自地球的东西。
　　是的，东尽是个穿越者，还是那种缩水成婴儿的原身穿。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得以碳基生物的身体素质直面宇宙时代的生存环境，同时他的身上还携带着各种这个时代不曾出现的、或是已然灭绝的病菌，极有可能威胁到整个宇宙的安全。
　　要不是他所穿越这个宇宙是存在着宇宙意志的高维宇宙，并且该意志赋予了这个宇宙所有智慧生物“等价交换”的能力，他极有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落地即死的穿越者。
　　当时刚穿越没几秒的东尽理所当然的身无分文，但他本身就是最珍贵的奇迹。
　　能在旅游途中遭遇黑洞穿越至此已是奇迹，重回婴儿时期、弱到连呼吸都濒死的程度却仍旧存有一线生机，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于是他便以这份亿万分之一都不足以形容的、奇迹般的运气为代价，向宇宙意志交换了一个活下去的可能。
　　这场交易的结果是——他觉醒了一个让他不至于暴毙的天赋，并因此拥有了一个简陋的游戏面板和一道仍在缓慢减少、却可以通过进食等方式恢复的血条。
　　游戏面板上关于该天赋的介绍是这样的：
　　天赋名称：第四天灾
　　天赋等级：S级
　　天赋介绍：世界是一场游戏，而你是唯一玩家。
　　天赋评价：究竟要怎样的狂徒，才能在最初以一己之力否决整个世界？
　　亲爱的，你到底是前所未有的天才，还是举世无双的疯子？
　　东尽自认算不上天才，却也绝不是疯子。
　　真要解释的话，对于天生就是“第四天灾”的穿越者来说，将世界看作游戏或许才是常态。
　　虽然东尽自此勉强解决了自己的生死问题，但他的身体对于整个宇宙来说仍是个不定时炸弹。
　　所以他在觉醒天赋的十分钟后，就因“威胁宇宙公共安全罪”喜提第一监狱无菌室一个。
　　往后十八年里，他一边靠着血条在无菌室苟延残喘，一边通过不断学习来积攒经验、进而继续开发自己的能力。
　　兢兢业业十八年后，原本简陋到只有“等级”、“血条”、“经验”、“成就”、“技能”、“天赋”这六栏的游戏面板，终于又多出了一个“副本”选项。
　　在“副本”选项出现的当夜，东尽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去。
　　因为监狱里有限的经验值早已被他收割完，结果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已知地球上古猿进化成人类用了近300万年，过程堪称奇迹。而他那碳基生物的身体素质想要进化到能在宇宙里正常行动的最低水准，以这样的速度积累经验，又得用上多少年？
　　何况身为短生种的他需要的从来都不仅是经验，更是一场有如300万年前最终进化那般、超乎人类想象的奇迹。
　　如今他奇迹般的运气已经不在，想要以人类之躯达成第二个奇迹，他能做的不过是孤注一掷地赌命而已。
　　若是一次不行，那便一百次。一百次不行，那就一千次。
　　只要他不死，他总能走到进化链的终点。
　　在这样的觉悟下，自那个夜晚起，东尽开始梦见同一位即将毁灭一切的神明。
　　虽然不清楚“副本”为什么会以梦境的形式出现，但每次在梦里成功阻止那位神明毁灭宇宙后，他都会获得被所救宇宙赋予的海量经验。
　　于是连续三年，于一千个午夜、一千场梦境中，从无败绩的他完成了从孱弱人类到宇宙平均线以上的奇迹进化。
　　不仅如此，他在副本中获得的一系列成就点还能用在提升技能上。
　　东尽没什么雨露均沾的想法。无论是音乐、厨艺还是别的什么可以自我学习的东西，他统统半个成就点都没加。
　　他选择将迄今所得的全部成就点，都加到了那个当初与天赋一同出现的“真实之眼”技能上。
　　该技能原本只能让他看旁人的血条长短，在他砸完所有成就点后，它也随之发生了进化。
　　技能名称：真实之眼
　　技能介绍：唯有特别的眼睛，才能看见特别的信息。
　　技能效果：你能看穿面前人事物的部分信息。而当你付出足够的代价后，你能够看穿一切。
　　技能评价：你有一双值得艺术家大书特书、甚至为之癫狂的眼睛，但你却选择用它来看破世界的弱点。宝贝儿，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现在会为你疯狂的或许要再多一个我？
　　这双眼睛确实帮了东尽很多——他用它来看穿梦里NPC的职业、能力、性格，甚至他用它来看穿旁人攻击时的弱点。
　　这双眼睛也让东尽付出了太多——与神明博弈哪有那么简单？作为在一千个午夜里不断使用它破局的代价，以寿命为献祭物的东尽已然离死不远。
　　显然，这一千次的赌命，他赢了，也输了。
　　——如今他仅剩下37天的命。
　　对于这一点，早在使用技能的时候，东尽就已然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甚至都给自己规划好接下来37天的旅游路线，反正穿越前他也是身患绝症即将重病而亡，能多活20多年已经是他赚了。
　　可就在东尽拿着新出炉的体检报告办理出狱手续时，本宇宙里所有星球的上空都骤然浮现出了同样的景象——那是两个遥遥相对的神座投影。
　　而在这两个纹路不同的漆黑神座背后，各自无声伫立着大片不知是神是魔的倒影。
　　他们最终呈半圆状不分昼夜地荫蔽着整个天空。
　　与这些非自然元素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冰冷的机械音。
　　它不带分毫感情的声音同时响彻在所有智慧生物的耳畔，只听它说的是：
　　“‘神选’仪式即将开启，倒计时30自然日。”
　　在这宇宙里待了这么久，东尽当然知道什么是神选仪式。
　　简单来说，就是最高宇宙联合一级、二级宇宙搞了个类似无限流的试炼，每百年随机挑选七个三级宇宙参与其中。
　　这场十死无生的试炼历来由最高宇宙的神魔们作为主持人兼裁判兼解说，一二级宇宙的子民为观众，三级宇宙的全员即为试炼者。
　　听起来似乎对三级宇宙很不友好，可从古至今但凡被选中的三级宇宙就没一个拒绝的。
　　因为它意味着的进化。
　　不仅是宇宙的进化，更是参赛者本人的进化。
　　已知试炼一共七场。
　　每场试炼结束后，活下来的参与者和其所在宇宙都会获得不菲收获。
　　等到七场全部结束后，表现最佳的宇宙不仅能获得大幅的文明升格，先前于试炼中死去的人也会随之复活。而最佳宇宙里的MVP选手，则必定会被收到来自最高宇宙的橄榄枝。
　　哪怕表现稍差一些的试炼者们，也极有可能被更高维宇宙看中，从而拥有更多的选择。
　　也因此，这一过程逐渐被世人称作是“神选”。
　　因为只要通过“神选”，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成神可期。
　　毫无疑问，这就是野心勃勃之辈的登天之途，也是寿命将尽之人所能握住的最后生机。
　　可这真的是生机吗？
　　随着倒计时的不断临近，原本漆黑一片的投影于每日零点如雾气褪去一般、从外向里地逐渐清晰起来，半明半暗地露出一众神魔的部分面容。
　　等到第30日，也就是今天，仅剩下投影正中对立的两个空悬神座仍被完全掩在阴影之中。
　　直至零点临近之时，它们周身镌刻的纹路才缓缓显露。
　　此刻站在落地窗前的东尽见状不禁瞥了眼身后的钟表。
　　现在是宇宙标准计时23：55，“神选”仪式开启前五分钟。
　　照这样看，估计没两分钟，这些神座上的纹路就要彻底显现出来了。
　　事实正如东尽预料的那样。
　　但他没料到的是，三分钟后，他等来的不仅是浓雾散去，更是诸神降临。
　　宇宙标准计时23：58。
　　于无星无月的黑夜下，天际毫无预兆地寸寸开裂，一群似神似魔的真人代替了原本静寂的投影，在虚空处若隐若现。而两个神座里位于左边的那个……
　　当东尽抬眼看清了左侧神座椅背处铭刻的微笑状弯月花纹、以及弯月花纹上包裹着的半闭眼眸纹样后，冷汗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脊背。
　　早在30天前诸神投影出现的那一刹那，东尽就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时隔30天，这份预感到底成真了。
　　——因为那是黑夜与戏剧之神的神座。
　　——因为那是那个和他博弈了一千个午夜的、雷鸣的神座。
　　完了……全完了。
　　这“神选”仪式哪里是他的救命稻草，这分明是他的催命符啊！
　　东尽回忆着最后一个午夜里，在他单方面说“再见”后，雷鸣金眸深处再也压抑不住的滔天杀欲，只觉得眼前一黑、前途无亮。
　　不，发现自己宇宙的总裁判是昔日死敌还不是最惨的。
　　更惨的还在后面。
　　东尽沉默地看着夜空中黑夜与戏剧的神座由幻影凝成现实，看着于空无一人的神座上逐渐显现的、那个戴着半黑半白的诡谲面具、破天荒穿了一身西装的男人，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和对方对视了一眼。
　　他的窗户安的是特殊玻璃，按理说窗外者是看不清窗内景象的。
　　更何况在这种全星球都向天际投去目光的时刻，雷鸣更不可能分清哪道视线源自于他。
　　但他忘了，雷鸣从来不讲道理。
　　东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灰发神明原本还半倚着神座，漫不经心地将小臂搭在那同样花纹的扶手上。但就在他视线投去的一瞬间，对方立即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随后他那矫健而骁悍的躯体便如猎豹蓄力般微微前倾，在确认视线来源后，其未曾被面具遮掩的下半张脸就这么朝着落地窗的方向极低极缓地扯出了一个笑。
　　尔后在“神选”仪式倒计时彻底归零的前一秒，他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的是：“Ti ho trovato（找到你了）。”
　　或许是太熟悉了。明明对方只是作了一个口型，但对上其平静到毛骨悚然的暗金色眼眸后，东尽依旧近乎幻听地感受到了雷鸣说这话时那种慢条斯理的、仿佛要将人一寸寸吞噬入腹的气音。
　　不愧是雷鸣。
　　极端之极端，疯狂加疯狂。
　　只一眼，只一句话，就让他梦回先前无数次濒死的午夜。
　　这世上有什么比昔日死敌是总裁判更惨的呢？
　　对此，东尽的回答是：比昔日死敌是总裁判更惨的，是他的死敌还认出了他。
　　——今夜，本就象征着黑夜的神明终是降临于此。


第2章 诸神降临（二）
　　零点已至，“神选”开启。
　　在诸天神魔的力量下，被选中的七个宇宙里所有的智慧生物同时陷入了沉睡。
　　而他们的意识则是被悉数传送进了早已备好的试炼场中。
　　等到东尽再度恢复神智时，他已经出现在了一个黑灰色调为主的卧室里。
　　当他睁眼注视着屋顶的一刹那，有关这个房间的信息便透过“真实之眼”向他传来。
　　［逢魔酒店1001房：已付费七天的普通商务套房。］
　　东尽见状从床上走了下来，粗略了扫视一圈四周。
　　过滤掉绝大部分没什么用的信息后，他先是拎起垃圾桶里刚换上的垃圾袋，从垃圾桶与垃圾袋的缝隙里取出一个废弃的纸团。
　　然后他又直直走到了床头柜处，将最上层抽屉里的便签本给拿了出来。
　　［沾了血迹的纸团：上一任住客留下的垃圾，在酒店保洁清理房间时不小心被遗漏了。］
　　［酒店统一便签本：曾经被用力地写过什么又被撕去，现今最上面一页还残有些许印记。］
　　东尽有洁癖，但不重，特别是在这种朝不保夕、命不久矣的情况下。所以他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抬手打开了纸团，只见上面以一种狂乱的字迹写道：
　　“疯子！这个酒店里住的都是疯子！我来这里只是想蹲个大新闻，不是来送命的。我得逃出去，我一定得想办法逃出去！”
　　“他们发现我了，我出不去了……我刚才是不是看见了羊头人？不仅是羊头人，还有长着翅膀的恶魔！那么多前所未见的物种，为什么之前就没有一个人觉得祂们奇怪？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不，我都在写什么，羊头人和恶魔的存在不是很正常吗？外面又传来了爆炸声，真烦，死都不让人安静是吧？”
　　“这是今天的第几场爆炸了？这个城市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人管一管啊，它的特产难道是炸弹吗？”
　　“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我得去……”
　　如果说前面几行字上只有断断续续的血迹、勉强还能认清的话，纸团最后的那半段话却完全被血浸透，一个字也看不出来。
　　东尽穿越前玩过太多恐怖游戏，他才不吃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套路。只见他无缝衔接地拿起便签本上配套的铅笔，斜着将铅渍迅速涂满了便签本的第一页。
　　在灰色的铅印下，原本只有些许残痕的白纸上断断续续显现出了一些眼熟的字迹。
　　显然，先前垃圾桶里的纸团就是从这里撕下来的。
　　东尽没去看前面完全一致的内容，直接将目光投到了最后一句话上：
　　“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我得去关上那道门！祂们是从门里出来的，只要我能关上它，我还蹲什么新闻，我自己就是最大的新闻！”
　　在东尽看清那一行字的同时，当初宣布“神选”倒计时的那个冰冷机械音再度于他耳畔响起：
　　“已发现关键线索，游戏面板激活。”
　　随后，一个闪着奢华光效的面板于虚空中浮现：
　　［副本名称：诸神降临］
　　［副本类型：单人副本］
　　［副本背景：来这座城市旅游的你偶然间入住了“逢魔酒店”，当你到达自己的房间后，垃圾桶里沾满血渍的纸团吸引了你的注意力。你逐渐意识到这座酒店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主线任务：存活7天。］
　　［支线任务1：别让他们发现你。］
　　［支线任务2：找到“门”。］
　　［通关奖励：由通关评价决定。］
　　这特效也太花里胡哨了吧。
　　东尽看着新出现的面板，忍不住将其和自己的那个比较了一下，最后不禁酸溜溜地得出结论。
　　不过这副本竟然叫“诸神降临”。
　　偏偏此刻宇宙外也是真正意义上的诸神降临。
　　有意思。最高宇宙的那些人想借着这名字表达什么？
　　表达祂们之于试炼者，就如这些从门里出来的怪物之于副本里的凡人一样，不可抗拒、不可名状，让他们这些人趁早认清现实、乖乖匍匐在神威下吗？
　　与此同时，东尽直播间里一级宇宙、二级宇宙的观众们也热闹了起来。
　　［这应该是这届里最快触发所有任务的试炼者了吧？］
　　［去掉应该，他就是。和以往一样，试炼第一场所有人都在经历同样的副本。只不过别人都是先用尽手段确认主线再找支线，他是我第一个看到因为找全两个支线、反过来触发了主线的人。你看他的副本背景介绍都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不过这副本名也真够恶趣味的，盲猜是狂欢之神凯的手笔。］
　　［这还要猜？谁不知道凯是乐子人？等等……这个叫东尽的在干什么？他眼睛受伤了？没受伤的话求求别遮啊！这张脸我还想再多看几眼！！！］
　　让弹幕突然破防的东尽做了什么呢？
　　他只是走向镜子，然后用酒店医药箱里的绷带慢慢遮住双眼而已。
　　“真实之眼”的使用并不是依托于视线，而是依托于“看”这种动作。所以哪怕被绷带遮挡着，东尽的视野也不受分毫影响。
　　他之所以特意挡住双眼，一是因为要营造一种异类感，二是因为雷鸣。
　　曾经的一千个午夜里，他借由各种化妆术易容，根本没用过真脸，唯独这双虹膜异色的眼睛短暂地露出过几次——不是当时他不想挡住，只是有时候手边根本没适合的工具。
　　因为“真实之眼”的介绍里特别提及“唯有特殊的眼睛，才能看见特别的信息”这一点，所以这些年即便他在基因等各方面不断进化着，也唯独让这双眼保留了原样。
　　现如今东尽不清楚雷鸣到底认出了他多少，他也不知道自己午夜时分的经历是否还有旁人知晓，他只能趁着屋内光线暗淡、瞳色一直保持在黑色的时候物理遮住它。
　　这么做，至少聊胜于无。
　　在遮住双眼后，东尽三两步走到了厚重窗帘前将其拉开些许，窗外的信息也随之涌现。
　　其中有用的只有两条。
　　［逢魔酒店：由大富豪伊沙所建，今年却实行预约制，不再对外开放。］
　　［起始市：一个今年起被放置大量炸弹，即将要被炸飞的城市。］
　　梳理完手头所有线索后，东尽对这个副本的剧情有了个大致推测。
　　他推测富豪伊沙不知用什么办法搞出了个连通更高维世界的门来，之后由于某种原因，被门召唤来的邪恶生物暂时无法离开门所在的逢魔酒店。
　　于是祂们以酒店为基点，吸引各种信徒，想要通过这些人的手炸翻这座城市解除束缚，得以自由行动。
　　不出意外的话，七天后应该就是这座城市彻底被终结的时候。而等到这些怪物不再受限后，别说这座城市，连整个世界估计都离末日不远了。
　　东尽没工夫为副本世界操心。他考虑的只有怎么更高评价地通关。
　　支线任务里提到的“别被他们发现”，应该指的是别被那些可能是怪物信徒的家伙发现自己的误入者身份，毕竟如果是指怪物，用的是则会是“祂们”。
　　那么要怎样才能不被发现呢？
　　是一味躲避还是主动融入那些信徒当中？
　　不，以上无论哪一种都太被动了。
　　他选择第三条路。
　　东尽翻了翻副本里自己的行李箱。挑出了套长款黑西装后他没立即换上，而是先拿起行李箱一侧便携的化妆镜，用塑料袋装着镜子随手一摔，并从中挑出了最大最锋利的那块。
　　随后他就握着碎镜片朝着门廊处的落地镜走去。
　　在他漫不经心地拿着碎片在自己的脸边不断比划时，他自己的信息通过镜子、透过绷带，悄然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东尽：男性，成年人类。一个赌疯了的狂徒。］
　　［他有着一双神迹般的眼，和一张进化到极限的脸。］
　　［你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很贵，非常非常贵，毫无疑问是他们宇宙最贵的那一个。］
　　［遇到他，我的建议有且只有一个——快跑。］
　　“真实之眼”看人和看物是不同的。
　　东尽越了解的人，注视时所需的消耗越少，得到的信息也越详细。
　　此刻他注视的是自己，所以根本没有半点消耗。
　　东尽没理会眼前悬浮的、那似是夸赞又似是讽刺的字迹，只是不经意地在“贵”这个字眼上稍稍停留了一瞬。
　　他当然贵。
　　他要是不贵，20年前根本换不来天赋。
　　他要是不贵，在那一千个午夜里早就死了千百次。
　　他要是不贵，他们宇宙的宇宙意志更不会在“神选”倒计时出现后，以每天一封的频率斟字酌句地给他写“情书”。
　　当然，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情书。
　　只是一些宇宙意志按其他宇宙的惯例，给自己的种子选手们发送的战前鼓励信罢了。
　　但它在那些信里写了什么呢？
　　最初那封是这样的：
　　［你是昼，是夜，是不分昼夜的寂静宇宙。］
　　第十五封写的则是：
　　［你是冰，是火。］
　　［是冰与火铸就的星辰，是金银与钻石都无法堆砌的美丽本身。］
　　渐渐的，信里的字数越来越多，内容也越来越微妙。
　　到了第三十封，也就是最后一封时，这种微妙终于到达了顶峰。因为它写的是：
　　［你于死亡边缘狂野生长，］
　　［于午夜剧场里肆意疯狂。］
　　［亲爱的，你是我日夜渴求的珍藏，］
　　［是无尽纪元独此一份的最终幻想！］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宇宙意志忽悠人在神选里为它死战的通用话术。
　　直到他看见其他收到鼓励信的玩家晒出的内容——信里全是千篇一律的“您的天赋令人侧目”、“您的力量举世罕见”、“您的智慧难逢敌手”之类的客套话，偏偏每个收信者都接受良好、甚至有的还引以为豪。
　　在这样的惨烈对比下，要不是清楚宇宙意志没有感情、只关心宇宙存续，东尽差点就将这些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信件当成是真情书了。
　　既然不是出于情感原因，那么对方这么做的原因已经显而易见——因为他值得。
　　他就是他们宇宙价值最高的那一个，价值高到宇宙意志愿意为他费尽心机。
　　“真实之眼”说的永远是实话。
　　他就是贵，非常非常贵，毫无疑问是他们宇宙最贵的那一个。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剩下的七天寿命意味着什么呢？
　　东尽一边想着，一边止住对镜比划的动作，选定了下手的角度。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将镜子碎片抵在左边嘴角，然后朝着斜上方快准狠地一划。
　　在观众们骤然惊住时，他又换了只手，以同样的力道在右边嘴角划了个完全对称的伤口。
　　在不断滴落的鲜血中，两侧被割裂的嘴角连着被血浸透的唇于苍白肌肤的映衬下，如同露出了一个妖异而诡艳的猩红微笑。
　　［啊啊啊！我不允许！！！你在对你那张神赐的脸做什么啊！！！］
　　如果说先前因遮眼破防的也就三两个观众的话，当东尽真对自己的脸下狠手后，就是一堆颜控集体开始破大防了。
　　在东尽走进洗手间低头洗去血渍时，他的直播热度不断飙升，直播间里的弹幕更是铺天盖地。
　　［我不理解，为什么要自残啊！美美的不好吗？］
　　［这是为了热度不择手段了？真要走歪门邪道，你还不如去保护你那张脸。我很肯定的告诉你，我们颜狗就吃这一套！］
　　就这些还是比较素质的，一些不讲道理的已经原地开喷了。
　　等到东尽扔开毛巾再度抬起脸时，这片汹涌至极的弹幕浪潮才算勉强过去。
　　［先别急着骂，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这么做是想装成那些异种吧？别说，你还别说，这张脸……］
　　在弹幕的各种欲言又止下，东尽已经去床边换完了西装三件套，然后再度走到了落地镜前。
　　［打什么马赛克，有什么是我们这些尊贵的观众不能看的？不看就不看，但是老婆，求你别再去落地镜前了，我实在怕怕。］
　　［嘶……我不疑惑他的脸是怎么好这么快的，我疑惑的是，为什么他脸上多了两道红色的印痕后，看起来反而更绝了？！这脸就惊悚程度肯定比不过那些异种，可是美貌程度绝对完胜！谁看了谁不迷糊？谁信人类能长成这样啊？］
　　东尽看不到直播间里的腥风血雨。
　　此刻他正对镜摩挲着自己已经愈合、仅剩两道弯月形红痕的唇角。手上确认完后，他还试探性地舔了一下。
　　嗯，没有伤疤，没有血气。
　　与其说这像伤口，更像是被人精挑细选后以最鲜艳的染料纹上去的图腾。
　　这张本就因为进化到极限而美得有些非人类的脸，在漆黑长发、纯白绷带和猩红纹路的衬托下，愈发多了一种与人世格格不入的异类感。
　　这两道伤口的灵感源自东尽在地球上印象最深的一个反派。
　　提起极恶，东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Joker。
　　要不是行李箱里没有其他颜色的西装，他甚至会换上一套更特别的颜色，以求再添几分奇诡的气场。
　　朝着镜子又打量了几眼后，东尽再次拿起玻璃碎片，这一次他将它抵在了后背的长发处。然而犹豫了一会儿，他又将玻璃放了下来，没了动手的意思。
　　他对长发与否没什么偏好。
　　先前之所以将头发留这么长，是因为处在隔离状态下的他全身上下、包括头发都属于危险物，根本不能随意剪短。
　　如今他已经出狱，考虑到这头发在战斗时肯定会碍手碍脚，实用主义者东尽自然而然地起了剪掉的打算。
　　只不过在这次的副本里，长发的效果看着远胜短发。
　　所以他思考再三还是放弃了。
　　大致处理完外表问题后，东尽对着镜子做着细节上的调整。
　　刚才他伤口之所以好那么快，是因为他通过等价交换和宇宙意志做了交易。
　　以一天寿命为代价，辅以血条本就存在的快速恢复能力，便出现了这种伤势瞬间痊愈的效果。甚至要不是当时他刻意下了狠手，可能最终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这就是他的答案。
　　他剩下的七天真实寿命——现在是六天，意味着一切的可能。
　　反正副本内的时间独立于现实。
　　此刻现实里的时间正停滞着，而“神选”每一场试炼结束后，都会赋予通关者包含其寿命在内的全方面提升。
　　所以哪怕他的真实寿命被他交易得仅剩下1秒，出了副本后他依旧能活下去。
　　既然已无后顾之忧，他当然得可劲造作。
　　这么想着，东尽最后理了下纯黑领带走向门口。
　　许是某种独特的设计风格，这个房间的落地镜连着放了三面。
　　在即将走过门前最后一面镜子时，他撩起眼皮对着镜子缓缓露出了一个笑。
　　［又冷又疯，脑子还好……家人们，这届的FMVP，我好像已经找到了。］①


第3章 诸神降临（三）
　　东尽短短十分钟内的一系列骚操作，让他直播间的在线观众数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挤进了七宇宙总榜前十。
　　此刻领着总裁判之一的职衔，百无聊赖地巡查着各个直播间、偶尔看到精彩片段还给观众们兼职副本解说的雷鸣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直播间的盛况。
　　在观众们要求他解析东尽所作所为的呼声越来越高的情况下，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却只是无意识地舔舐了下右侧野兽般的尖牙，然后嗓音低哑语调散漫地说了一句：“没兴趣。”
　　“嗯？你们问为什么……因为他刚才出门先迈左脚。”
　　这里的“他”当然指的是打开房门后走向酒店电梯处的东尽。
　　雷鸣随意扯出的、敷衍到极致的借口瞬间让大片观众无语。而这时，突然有个观众发现了盲点，随后她便发弹幕疑惑道：
　　［我刚才特意去确认了一下，东尽出门确实先迈的左脚。但你都没打开那个直播间看过，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这则弹幕在每秒刷新无数次的弹幕风暴里稍纵即逝。
　　百无聊赖地走着神的雷鸣却巧合地瞥见了它。
　　下一秒，他就毫无预兆地抬起暗金色的眼，直直地朝着屏幕外的观众看来。
　　那一眼如烈酒入嗓、冷刀割喉。
　　哪怕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其居高临下的、由血与火铸就的暴烈荷尔蒙。
　　对此，所有观众，包括先前提出疑问的那位，都以为是他们的一再追问导致雷鸣不耐烦了。
　　于是弹幕画风瞬间一变。
　　［……是我膨胀了。我何德何能，能让这位最高宇宙的战力巅峰特意给我解说。这位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解说席就已经够让我惊讶的了，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说起这个，跟你们讲个小道消息。最近不知道因为什么，雷鸣倒欠了最高宇宙宇宙意志一大笔能量。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谁在乱开玩笑，那可是雷鸣！直到今天看到他强忍着不耐出现在解说席，我才觉得，有些事情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东扯西谈了一会儿后，一些观众便意兴阑珊地撤离这解说专用直播间，重新回到了东尽处。
　　此时东尽正独自走在酒店10层的走廊里。
　　只见他手里倒握着一把从门前柜里顺来的纯黑长柄伞，就这么怪异而荒诞地将其当作装饰般的手杖使用。
　　随着他的走动，雨伞下的坚硬伞尖时不时地走廊地毯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声。这种全然不顾他人死活的举动，就像是新生的异种在隐晦而怪诞地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至少一路上遇见的人类住客都被他唬住了。
　　在他经过之时，所有即将和他擦肩而过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颅停住脚步，等待他的先行。
　　怎么回事？就没一个人当面质疑一下他的身份吗？
　　对此，已经进入走廊末端电梯里的东尽甚至有些遗憾的想着。
　　原本他还打算抓一个质疑自己的人立威，再从对方那里再了解一些事情，为此他都想好了ABCD等一系列应对方法。结果一个都没有用到。
　　明明是全员恶人，就不能拿出点勇气来吗？
　　东尽回想完刚才路过的那些人身上浮现的信息后，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刚才他一共遇到了三个人。
　　在为节省能量而最低程度开启的“真实之眼”的注视下，他们的头上分别冒出了“混混”、“小偷”和“骗子”的字眼。
　　至于此刻电梯里因为他突然叹气而屏住呼吸的这两个……
　　东尽注视着电梯门上自他们的倒影处浮现的“抢劫犯”、“爆炸犯”六个字，不禁感慨了一下这逢魔酒店里的恶人多样性。
　　先前他的推测似乎有些错误。
　　这些人可能不是因为被邪恶生物欺骗而成为对方信徒的，他们可能就是单纯的坏而已——这些人纯粹是被异种的恶意引诱、被祂们的力量折服，于是心甘情愿地指哪炸哪罢了。
　　这所谓的逢魔酒店，就是一个恶种狂欢地。
　　怪不得取名“逢魔”。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①
　　电梯迅速下行到一楼。
　　东尽没理会后面一动未动的两人，直接目不斜视地走到了酒店大堂处。
　　不知道是否是正值午夜的缘故，酒店前台处并没有人。
　　东尽的目光远远地从桌子上的登记簿划到前台闪着微光的电脑上，两者浮现的信息让他打消了找机会删除自己登记记录的念头。
　　因为它们分别显示的是：
　　［酒店前台电脑：本世纪最新型电脑，却只被用来自助式登记虚假入住信息。］
　　［酒店前台登记簿：虽然是登记簿，但从被使用起，就没有一人在上面写过真话。］
　　也是。这种性质的酒店怎么可能真的实名登记。
　　之前副本介绍里都说自己是偶然入住的，估计是进来的时候刚好大堂空无一人，自己在结束自助式登记后阴差阳错地住进了这里。
　　既然登记信息被默认是假的不需要改，自己又是午夜入住几乎无人看见，那他也不必在这方面提心吊胆多费功夫。
　　如果之后遇到曾在酒店里见过他变装前模样的人，再随机应变就是。说自己是附身他人也好、是连夜吞噬对方也罢，不管对方敢不敢信，他一定敢说到对方信为止。
　　在基本解决身份问题的隐患后，原本被东尽忽视的大堂钢琴声也显得愈发清晰起来。
　　他没记错的话，大堂里应该只在角落处放置了一架钢琴吧？演奏者手得多快，才能演奏出这种类似于双琴协奏的效果的？
　　东尽听着那由夜半窃窃私语的低音起，不断变奏、直至疯狂甚至癫狂的琴声，竟突然起了一种释放天性、顺应本能、尽情狂欢的念头。
　　在察觉到琴曲有异后，东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之处。只见他不动声色地下死力咬着自己的舌尖，一直忍到演奏者将一曲奏完后，他才以一种缓慢而游刃有余地姿态走向对方。
　　和走廊不同，大堂并未铺地毯。
　　于是这一刻，伞尖在地板上韵律一致的敲击声既清脆又明显。
　　这也使得原本背对着东尽的演奏者侧过头，平静无波地睁着金眸地朝他看来。
　　老实说，对方的脸有些出乎他意料——不是出乎他意料的完美，而他出乎他意料的普通。
　　东尽轻轻瞥过对方的红发金眸。
　　对方长得很正常，是那种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的正常。配上这标准平均值的外貌，完全属于混入人群后就找不出来的类型。
　　哪怕东尽特意多看了他一眼，依旧没记住对方的具体长相。
　　而这恰恰就是问题所在。
　　因为红色和金色都是饱和度极高且热烈至极的配色，哪怕搭配的脸再平凡，也不至于出现这种过目即忘的效果。
　　——对方极有可能做了伪装。
　　不过无论对方的真容长什么样，也不管祂装得再怎么像人，在祂奏出那首影响理智的曲子的时，就已经在无声昭示着他的异种身份。
　　念此，东尽不再吝惜能量，在不献祭寿命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开启了“真实之眼”。
　　随后，一段意味深长的信息出现在他眼前。
　　［？？：男性，成年▉▉，天生恶种。］
　　［是个冷静着发疯、微笑着发狂的狠人。］
　　［自诩艺术家的他似乎藏着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秘密。］
　　［顺便说一句，他一直在狂热地渴求着▉▉▉▉的灵魂。］
　　这不是东尽第一次见到被屏蔽这么多字的信息。
　　事实上被注视者越强，他能得到的信息就越少且越不完整。现在这还算好的了，先前他试图看穿雷鸣时，面前简直就是黑乎乎一片。
　　无所谓。他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性格。
　　他只需要知道对方是个很强的异种、并且暂时对自己没什么攻击欲就够了。
　　先前没能从其他住客那里得到情报，不知道搞好关系后，自己能否从祂这里套出来一些。
　　想到这里，东尽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只见他微笑着轻点伞尖，在异种不带分毫情感的目光下，极端自我且没头没尾地问道：
　　“那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这位异种似乎确实没太大脾气，并且智商也在线。在东尽如此突兀地询问下，祂都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并且还有问必答道：
　　“那是首钢琴曲，曲名《神降》。而这个就是钢琴。”
　　副本名取“诸神降临”也就算了，连副本里插入的音乐都要搞个前后呼应的彩蛋是吧？
　　东尽一边吐槽着，一边顺势看向了对方搭在钢琴黑白键上的手。
　　三秒后，有关其手的信息单独浮现出来：
　　［这是一双表演艺术的手。至于何为艺术，自然由手的主人定义。］
　　从人设来看，这异种或许是个时而孤僻时而癫狂的艺术家。
　　注意到对方落在自己未被绷带遮掩的下半张脸、尤其是唇角那两道红痕的目光后，东尽在这则评价后面加了一条——或许还是个颇具美学造诣的颜控。
　　心中下完定义后，他没去杞人忧天地考虑这位异种所谓的艺术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他只是自然地拂下其搭在琴键上的右手，简短而命令般地说道：“让开。”
　　虽然面上看不出任何紧张，但这一刹那东尽已经做好了对方一发难他就急速后掠的准备。
　　好在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那人只是沉默地盯着他嘴唇两侧的红痕看了半响，尔后终是离开琴凳为东尽让出了位置。
　　但他也没走远，只是静静站在东尽三步开外，似是想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东尽没有继续赶人的意思。
　　他先像是在试音似地将钢琴的七个音阶按了个遍，在不远处的人忍不住皱眉时，他终于将双手一同半悬着搭在琴键上。下一秒，便如骤雨急落地演奏了起来。
　　那是一段急促而诡谲的旋律。
　　在琴声高低音的不断交错下，旋律里奔腾而出的战栗与恐惧是那么的层次分明，恰似凡者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何为魔王降临。
　　哪怕是不懂音乐的人来听，也能明白这是怎样的一首牵人心绪的杰作。
　　更别说绝不是外行者的那位异种。
　　祂比谁都能听出曲子下无尽的引诱、无尽的疯狂，其独特性甚至超越祂的《神降》。
　　在近5分钟后，演奏完的东尽刚刚起身，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几乎贴住他脊背的异种忽然哑声开口道：“……这是什么？”
　　许是真的太近了，有那么一瞬间东尽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灼热吐息。
　　东尽给出的回答是：“曲名，《魔王》。”
　　可以说他对这位异种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反应毫不意外。
　　因为这可是地球上赫赫有名的《魔王》。②
　　怎么可能会有人能拒绝“歌曲之王”舒伯特？
　　他承认这首他没听过的《神降》是不错，但有耳朵的都知道，《魔王》更好。
　　最高宇宙喜欢用这种歌曲彩蛋恶心人是吧？那他今天就在达成目的的同时加倍恶心回去。
　　“……你是什么？”
　　听到对方极为耳熟的下一句问话后，东尽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枉他弹到手酸，这家伙终于上钩了。
　　对于这种艺术家挂的，没什么比伟大的作品更能触动祂。
　　“我是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这段旋律听起来怎么样？我当初第一次听见时，就对它印象深刻。”
　　在不知对方是否能看穿谎言的情况下，东尽选择了反问，顺便用琴曲转移祂的注意力。
　　然而在稍微退后一步、再一次与对方对上视线后，他突然隐约有种似乎有什么事正在超脱控制的预感。
　　因为对方投来的，是一种纯粹的、野兽在舔舐、在啃食、在撕咬的目光。
　　明明依旧是实打实的人类五官，可但凡看到这一幕的，都绝不会再将祂看作是人类。
　　“我知道你是异种。”此时此刻，祂的眼里只剩下了东尽。
　　那双金色眼眸里乍一看去依旧平静，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份平静之下是无法被遮掩的暗潮汹涌：“我是在问你的名字。”
　　在其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东尽甚至错觉般地听到了远远吹响的狂欢号角，看到了火焰奔腾、永无止境的宴会，嗅到了一种原始而本能的自由气息。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在注视东尽半天依然没得到对方回复后，祂却好像误会了什么，于是先开口道：“我叫卡乐。”
　　“东尽。”东尽听说最高宇宙存在着“真名不能随意告知于人”的规矩。
　　因为知晓某位神魔的真名，就意味着与其建立了独一无二的联系。达到某种条件后，知晓真名者甚至能凭此直接呼唤那位神魔的降临。
　　但那是最高宇宙的规矩，而他在三级宇宙。那也是神魔的规矩，而他是人类。
　　他从不接受祈祷，更不接受传召。
　　所以他的名字没什么好藏的。
　　“你是今夜降临的吧。”交换姓名后的卡乐说话更直接了。
　　他就像是亲自撕开了自己泾渭分明的界限似的，整个人带着一种既靡丽又放纵的独特气场。
　　对方态度好归好，祂说出的话却让东尽下意识地计算起了先前那首《神降》弹奏的具体时间。
　　以那首曲子的曲式结构来推测，整首曲子的时长大概在4分钟左右。而副本里的他是十分钟前从大堂离开进入房间的，在这样的时间差里，他应该没和卡乐撞上过。
　　快速头脑风暴完后，东尽又瞥了一眼卡乐。
　　从对方的表情来看，不像是发现了什么，自己确实没和祂遇到过。
　　那祂为什么这么肯定自己的降临时间？
　　下一秒，卡乐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只听祂清醒却又不够克制地继续道：
　　“你身上有暴风雨的味道。”
　　“今夜之前，我没遇到过你。”
　　“如果我遇到过你，我绝不会忘记。”
　　东尽闻言，隔着绷带与卡乐默默对视了一会儿。
　　好消息，他想找个异种搞好关系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坏消息，他似乎有些用力过猛，将关系搞得过于好了。
　　东尽打量着卡乐身上红色为主金色为辅、由各色几何图案拼接而成的西装，以及对方在这种先锋感十足的跳脱设计下都无法被遮掩的极致体魄，开始思考起当场闹翻后自己的胜率。
　　在算出具体数字后，东尽明智地选择装傻充愣。
　　他没有良心，也没有道德，更别说对方还是副本里的天生恶种。
　　对于这种送上门的疯狗，当然是能用就用，不能用再想办法甩开啦。
　　反正副本结束后，他们也不可能会再见。


第4章 诸神降临（四）
　　“既然你是刚从门里出来的，有些事你应该并不清楚。”
　　此刻卡乐半倚着钢琴放松而立，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就像祂先前眼神里展露的那样，祂就是个遵循本能、拥抱欲望的野兽——无论是爱欲、杀欲亦或者是别的什么欲望，祂都欣然接受，毫无羞愧。
　　这样坦然追逐快乐的本性如果配上一张英俊到怪诞的脸，大抵会如同一个疯狂旋转的漩涡，让所有靠近祂的人都被搅得丧失理智直至崩溃为止。
　　好在对方姑且还算孤僻。
　　好在祂用的这张脸普通至极。
　　东尽无视着对方直白得过分的偏爱，重新坐回琴凳上示意卡乐继续说下去。
　　“这座酒店通过门，汇集了不同宇宙不同时空不同种族的恶徒。”
　　在东尽闻言将目光再度落到祂身上后，祂若有若无地笑了起来：
　　“当然，我并不觉得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知道，我只是在追逐乐趣而已。”
　　“只要让我快乐，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一个傲慢，任性，极端自我的愉悦犯。
　　脑子里刚更新完卡乐的信息，东尽便听祂问道：“东尽，你做了什么？”
　　对此，东尽同样回了一个笑。
　　和卡乐的那种不以为意又空无一物的笑不同，东尽笑得很平淡。但这份平淡在嘴角猩红纹路的衬托下，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诡艳感。
　　特别是当卡乐听清了东尽所言后，他身上那份独特的艳丽瞬间压倒性地奔涌而来：
　　“你在说什么？从没人称我为恶徒。——我可是公认的救世主。”
　　什么救世主？恶人的救世主吗？①
　　和东尽相遇的短短一刻钟内，已经无数次觉得自己被吸引的卡乐没有追问下去。
　　他追逐愉悦，也享受追逐愉悦的过程。所以下一秒，他只是尽职尽责地继续给东尽科普穿门而来的异种需要知道的东西：
　　“每三天我们会在顶层的套房里举办一次茶话会。今天下午三点，恰好是新一轮茶话会的举办时间。到时候我带你过去。”
　　“因为门的缘故，异种暂时无法离开酒店，离门最近的套房也受它的影响拥有了奇特的力量。在那个套房里，没有任何存在能够撒谎。”
　　这曲子真没白弹。
　　一下子得到大量关键信息的东尽不由感叹着交对朋友的重要性。
　　“穿门而来的异种绝大部分都是些自我意识过剩的垃圾。在行动受限的情况下，哪怕无法大打出手，他们依旧热衷于在茶话会上攀比各自的过往经历。”
　　“茶话会结束时会进行不记名投票，选出两个异种作为领头人，被选中者将在茶话会第二天和这个世界的本土人类见面。”
　　“比起异种，这个世界的恶人倒是有趣得多……”说到这里，卡乐少有表情的脸罕见地露出了些许赞赏：“至少他们对恶欲十分坦然。”
　　“哪怕知道我们都是异界穷凶极恶的恶种，或者说在知道我们是另一等级上的恶种后，他们反而变得更加激动更加顺从。”
　　“甚至有的家伙不远千里奔赴前来，甘愿为异种做一切事——哪怕是让他们亲手炸了他们脚下的城市。”
　　看来我第二次的推测才更接近事实。
　　根本就没有什么威胁，也没有什么隐情，这里虽然恶者云集，却皆是自愿而来。
　　既然这样，之后他下手就更没负担了。
　　东尽一边堂而皇之地走着神，一边还知情识趣地捧哏道：
　　“——也许他们是想看看非人类的作恶艺术？”
　　“艺术？你是说这座城市里那些千篇一律的爆炸吗？”卡乐闻言短暂地笑了一瞬。
　　他明明没露出分毫讽刺的表情，但那双冷淡的金色眼眸却莫名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裁决感。而祂口中提及的异种和爆炸，显然半点都达不到祂的裁决线。
　　“祂们命令人类制造爆炸，是为了炸掉起始市地底的防护阵，借此完全解放门的力量、获得摆脱束缚自由行动的机会。”
　　“任何行为有了明确的目的，就称不上什么艺术。”
　　“那种吵闹至极、毫无美感的爆炸，不会诞生丝毫快乐，只会引起无聊的恐慌。”
　　“好在只剩七天，我勉强还能忍耐。”
　　“等到那些蠢货走了，你要和我来一场狂欢吗？”
　　东尽不去评价这位异种自成一格的“艺术”思想，也不去置喙祂话里话外不曾遮掩的反社会倾向，只是从中敏锐地捕捉到一点——卡乐不满以爆炸终结起始市的举动。
　　以祂半夜时分在大堂弹琴扰民，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类或是怪物对此置喙来看，祂很可能就是被推崇的二位领头人之一。
　　既然卡乐讨厌爆炸却默认了另一位领头人炸飞城市的做法，可见是个不管事的。
　　那么只要自己顶掉另一个不知名存在，无论他在此期间做了什么，卡乐应该也同样不会多加干涉。甚至说不定最后他搞事的黑锅还能甩到对方头上。
　　这么一想，祂不就是他的完美搭档吗？
　　当东尽以一种工具人的眼光看待卡乐后，对于祂意味不明的邀请，他也就没一口拒绝：
　　“不需要七天。今天下午的茶话会结束后，我就会开启属于我的狂欢。”
　　这样的话几乎就是在对卡乐宣告——茶话会结束后，他一定会当选领头人。
　　卡乐原本靠在钢琴上的高大躯体无意识地前倾了几分，他半垂着眼，神情莫测地注视着眼前的东尽——单从外表看，他所犯下的最大的罪，就是过于蛊惑人心。
　　他到底做过些什么，才会如此自信能够胜过那些刀尖舔血、无法无天的疯子？
　　这一瞬间，卡乐又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灵魂处的致命吸引。
　　身体里从来偏冷的血开始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原本自《魔王》响起后骤然张开、又就被祂强压进躯体里的羽翼再次蠢蠢欲动。
　　在昏暗的夜色下，终是破体而出的纯黑六翼没有半点圣洁之意，它只是由内而外地焦灼着一种诱人堕落的战栗气息。
　　“暴风雨并不适合你。”
　　在羽翼晃动间带起的重重虚影下，卡乐低沉的音色再次响起：
　　“比起暴风雨，你更适合狂欢节的烈酒。”
　　“当烈酒浇诸于你时，光是看着就会灼人肺腑。等到点燃后，更会烫到让人晕眩让人窒息。”
　　真点燃我还不得被酒烧死？
　　卡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比喻让东尽把玩雨伞的动作顿了顿。
　　还有祂一再提到的“暴风雨”也让东尽颇为在意。
　　尔后在这难以言说的微妙氛围下，卡乐倒是主动说出了今夜的道别之语：
　　“那么下午三点，我在顶楼恭候你的到来。”
　　收获颇丰的东尽闻言后便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以一种和来时一样的步调走向大堂的电梯。
　　也因此，他无法注意到，卡乐注视他背影时所透露的隐隐绰绰的欲望，以及呼之欲出的危险。
　　等重新回到1001房间后，东尽直接褪去先前的从容不迫，沉着脸躺到了床上。
　　他不是因为卡乐的觊觎愤怒，他是因为自己那朴素游戏面板上出现的崭新字迹而失态。
　　最初他与卡乐相遇时，对方说了一句：“你身上有暴风雨的味道。”
　　由于当时的氛围原因，他不可避免地以为对方是在无意识地调情。
　　但当卡乐第二次提及“暴风雨”这个字眼后，无数次徘徊在死亡边缘、几乎将趋利避害一词化作本能的东尽直觉般地意识到他可能忽略了什么。
　　之前他在酒店10楼遇到的恶徒为什么没一人敢试探他？
　　五分钟前，将傲慢刻在骨子里的卡乐又为什么会毫不怀疑地说“我知道你是异种”？
　　这真的只是因为他那远超常人的外貌？还是因为他那以绷带、以红痕塑造的特异伪装？
　　他的外貌固然近乎非人类，但也没进化到让人失智的程度。
　　他的伪装固然炉火纯青、别树一帜，但也没完美到被异种瞬间接受认可的地步。
　　那么导致这一切的根源会是什么？
　　想通了的东尽在步入空无一人的电梯间后，就直截了当地打开了那个由他天赋诞生的游戏面板。
　　仅仅是一会儿没看罢了，东尽曾经了熟于心的游戏面板上却多了许多让他为之沉默的字迹。
　　首先是个人状态那一栏。
　　原本写着“健康（剩余寿命：6个自然日）”的字迹后面又出现了一行新备注，变成了“健康（剩余寿命：6个自然日）（被神青睐，被神注视）”。
　　这里的神，指的是哪个神？
　　要知道无论是最高宇宙的哪位神魔，在“神选”里都有且仅有一次选择试炼者的机会。
　　被选中的试炼者可以在试炼途中单方面地使用祂们的力量，且一旦选择后，在七场试炼结束前，神魔无法再将其解除。
　　神魔们的力量也不是白来的。所以不管是为自己挑选仆从、属下、继任者、还是别的什么，祂们都会再三观看再三斟酌。
　　即便真的看上了某人，祂们也会先试探性地送些什么，算是向对方抛去橄榄枝。等得到选中者的回应后，祂们才会将选择的机会用到对方身上。
　　“神选”仪式已有上万年历史。
　　可从古至今，从起始到终末，东尽还从没听说有谁在试炼开启不到一小时后直接被神选的。
　　东尽的交际圈十分有限。
　　他自始至终只认识一位神明。
　　所以在看到个人状态上的描述后，他已经对那个神明的身份有了预感。
　　当他的目光继续下移、落到技能那一栏时，他意识到他的预感确实成了真。
　　只见新多出的两个技能分别叫做“夜之眼”、“真名呼唤”，具体描述如下。
　　技能名称：夜之眼
　　技能介绍：被黑夜之神注视的你，拥有了回望黑夜的眼睛。
　　技能效果：开启技能后，黑夜无法阻挡你的视线，旁人也无法在黑夜窥见你的踪影。
　　技能评价：啪啪啪啪！鼓掌、旋转、跳跃！宝贝儿，你可真行啊。在“神选”开启第一秒就被神明选择，这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对了，你知道吗？我也选择了你。
　　技能名称：真名呼唤
　　技能介绍：祂是“忒培斯塔”，黑夜与戏剧之神。
　　技能效果：诵出祂的真名吧，祂会回应你的呼唤。
　　技能评价：宝贝儿，我觉得我刚才欢呼得太轻了！你不仅是有史以来最快被神选的人，更是有史以来最快知晓神明真名的人。祂究竟得为你神魂颠倒到什么地步，才会在倾家荡产后仍将一切悄然奉上？当然，如果你呼唤我的名字，我也会给你回应哦。
　　接连出现的技能和宇宙意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评价，互相碰撞着搅翻了东尽的思绪。
　　据他所知，被神选者究竟能借用神明的多少力量、又能将这力量化作多少技能，都和其与那位神明的契合度以及互相好感度有关。
　　而自己和雷鸣，也就是忒培斯塔的关系如何呢？
　　东尽回忆着曾经的一千夜，脑海里只剩下了“呵呵”两字。
　　契合度先不谈，如果此刻他面板上有好感度选项，雷鸣对他的好感无疑会是“-100”。
　　而这甚至都不是雷鸣的错，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用手盖着脸的东尽深深叹了口气。
　　当初他为了求生，选择每夜进入无限流形式的梦境副本殊死一搏。
　　每一次，梦境副本里任务失败的结果上都写着“世界毁灭”四个字。这种情况下，东尽理所当然地将雷鸣当作恶神，并竭尽所能地进行通关。
　　但越到后面，东尽越觉得事情和他想得有些出入。
　　身为梦境世界裁判的雷鸣从来没干预过其他任何人的副本通关过程，自始至终，他仅仅只是斜倚在虚空的神座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竭力挣扎。
　　以他这种怕麻烦的程度，“世界毁灭”的惩罚怎么看都不像是他定下的。
　　他更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农场主，只有在各个宇宙通关成功的消息出来后，才像是忽然发现自家的土地遭遇风暴收成不高似的，意兴阑珊地宣布着结果。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东尽连着通关十三次时。
　　在东尽进入梦境的第十三个午夜，这位原本一直高居神座俯瞰而来的神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似野兽般开始一寸寸巡视起了自己的领土。
　　尔后，他终于发现了闯入者东尽。
　　但哪怕是闯入者，东尽也依旧被算作是进行副本任务的一员，身为裁判的雷鸣碍于规则根本无法对他肆意攻击。
　　于是他们自此开启了你追我逃的追杀模式。
　　东尽到现在还记得，在他们关系最糟的第五百个夜里、他再一次通关后，依旧没有解决他的雷鸣似是终于忍到了极限，于是不可抑制的暴怒自金眸处被汹涌点燃。
　　那一次其他宇宙的人已经退出，东尽因为伤重离去得稍微晚了一些。
　　而就在他退出的前一秒，他眼睁睁看着于黑夜的无尽蔓延下，整个梦境世界在他眼前轰然爆裂。
　　无论是人、是物、是天、是地，最后只剩下无限的黑暗和无尽的血色。
　　从此以后，雷鸣这个名字便象征着他一次次梦回里，那布满血色的、暗不见光的深夜。
　　哪怕后来已经猜到雷鸣之所以构造这样的梦境世界，很可能是因为其他宇宙的宇宙意志以“自身宇宙的世界毁灭”为代价，和最高宇宙达成了交易，用以交换资源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是两个宇宙两厢情愿的交易。
　　如果一切没有意外，作为构建者以及半个庄家的雷鸣或许能从中得到大量能量。
　　偏偏自己这个意外出现了，导致原本成功率失败率都近乎50%的交易逐渐失衡。
　　东尽都不敢想象那一千个午夜、一千个梦境世界到底消耗了雷鸣的多少神力，而连续的一千场失败又是否掏空了他不知道存了多少年的家底。
　　这事要是发生他自己身上，别说是“-100”好感度了，“-1000”他都给得出来。
　　这么一想，雷鸣人还怪好的嘞。
　　哪怕他选择自己的原因不明、目的不明，冲着他连倒数的好感都能给自己添个有用的技能这一点，东尽高低也得称赞他几句。
　　但是“忒培斯塔”……
　　东尽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
　　哪怕只是这种不经意的默念，他都似乎穿越重重空间，与那双暗金色的眼对视了一瞬。
　　那一瞬间，如蛇缠绕，如鹰逡巡。
　　先前被勉强压下的忌惮顿时加倍弹出。
　　东尽一想到以后只要在黑夜里、就等于出现在这位的视线下的未来，他连吐槽的欲望都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也正是这一眼，让他明白了先前不曾想通的所有。
　　——雷鸣就是暴风雨啊。
　　不管是忒培斯塔——“Tempesta（暴风雨）”这样的姓名，还是他身上那种张狂到近乎猖狂的、席卷一切的灾厄感，都在无声诠释着何为暴风雨本身。
　　而现在自己身上如影随形的暴风雨气息，恰恰是雷鸣神眷的证明。
　　在这样独一无二且明目张胆的气场包裹下，又有谁会认为他是人类？
　　话又说回来，这气场虽然确实方便了他在这个副本横行霸道，可这到底是神选还是盖戳啊？
　　以后他出门难道还要特意喷香水遮掩这玩意儿吗？
　　东尽闭了闭眼平复着混乱的思绪。
　　够了，别再想雷鸣那个疯子了。
　　他和这位神明之间的恩怨纠葛，等他结束这场试炼，再和对方亲自解决。
　　连童话都能有一千零一夜，没道理他的命就会在第一千夜戛然而止。
　　撇开雷鸣的干扰后，东尽将注意力放到了宇宙意志于评价里隐晦对他透露的信息上。
　　什么叫“我也选择了你”、“我也会给你回应”？
　　对了，关于“神选”里的最佳宇宙评选，好像有一种独特的权重计算法。
　　其中每场试炼的MVP都对本宇宙的成绩有着极大加成，并且宇宙意志本身可以自行选择将多少权重付诸到各自的种子选手上。
　　一旦它选择的那个选手表现优异，它也会得到丰厚回报。
　　所以它的意思是，它在这场试炼里，给他身上下了重注是吗？
　　“宇宙意志，午夜1点了，你睡着了吗？”
　　“我睡不着。”
　　“要我再给你重复一遍吗？我很贵，是最贵的那种贵。你怎么好的不学，尽想着白嫖呢？”
　　“如果你真的选择了我，而我又真的拿下了多个MVP甚至是FMVP，那么在试炼全部结束后，你要将我的运气还给我。”
　　本宇宙的宇宙意志当然不能随时随地和试炼者对话。
　　但奈何他们宇宙的能力是“等价交换”，而东尽也只是单方面传话，没做任何影响副本平衡的事。所以在付出仅仅1秒的寿命后，他的话就如实传达给了宇宙意志。
　　此刻宇宙意志无法回答。
　　但东尽知道，他不会接到除答应以外的任何结果。


第5章 诸神降临（五）
　　虽然刚才和宇宙意志说睡不着有开玩笑的成分，但此时的东尽确实没什么睡意。
　　为了以最好的状态参与“神选”，在“神选”倒计时结束前十个小时他就开始了沉眠，现在的他完全就是刚睡醒不久后的状态。
　　副本里时间宝贵，原本东尽还在想着该怎么利用这段时间、犹豫究竟要不要去冒险夜游。在得到新技能“夜之眼”后，这份犹豫就没了必要。
　　无人能在夜晚发现他的踪迹。
　　虽然不清楚异种在不在覆盖范围内，但在危险性大幅降低的情况下，已经完全值得一试了。
　　雷厉风行的东尽在迅速换了套方便行动的衣服后，扯开绷带戴上黑色鸭舌帽和同色防霾口罩，顺带着将皮夹里的现金全塞口袋里。
　　做完一切后，他直直走到酒店只能开启一半的窗户前、侧身钻了出去。
　　十楼而已。
　　东尽顺着窗外的空调箱三两下跃到了地面上。
　　［哇哦，这身手……对卡乐的那一套蜜糖陷阱玩得溜，没想到本身武力也挺溜的，这不妥妥的本场MVP候选吗？］
　　［其他宇宙里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我直接爱死！］
　　［说到卡乐，是我的错觉吗？虽然性格和脸都不太像，但我真的无数次起了一种既视感……］
　　［嘘，我知道你在说谁，你是在说凯吧？那位确实经常封印记忆混迹在各个试炼和各种副本里，总是走在找乐子第一线。再看看吧，这副本的背景还真是祂会感兴趣的类型。］
　　［还看个啥。这种过目即忘、淹没人群的长相不就是祂最喜欢披的皮吗？至于性格，凯演什么像什么，哪有什么既定的性格。卡乐身上凯的BUFF都叠满了，祂甚至都说出了“狂欢”两个字。这不是狂欢之神凯还能是谁啊？］
　　［惹谁不好，非要招惹凯。不管东尽最后过没过副本，我已经开始给他点蜡了（祈祷.jpg）。］
　　还不知道副本外已经有无数人自发为自己祈祷起来的东尽正挑着最暗的路走。
　　无论是在夜里继续绑绷带还是戴眼罩，遮掩眼睛的意图都太明显了。如今眼睛毫无遮掩的他只能尽可能找光线最暗的路，也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眼睛不出现在光源下。
　　东尽在商业街转悠了半小时后终于找了一家还未关门的手机维修店。
　　而就在他从酒店到维修店、随意看看的这一路上，他都借由“真实之眼”发现了两个炸弹。
　　这种城市的人到现在还没跑光还真是个奇迹。
　　东尽一边想着一边将帽檐压到眼睛下，然后走进了灯光不甚明亮的手机店里。
　　“有二手手机卖吗？便宜点的就行。顺便卖我个手机卡。”
　　东尽身上也就一千多现金。
　　在这种类似于21世纪的科技背景下，从行李箱里衣服的料子来看，副本里的自己应该并不缺钱。那么现金少且没带银行卡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用惯了电子支付。
　　既然用惯了电子支付，就不可能没有手机。
　　但在进入副本的第一分钟，东尽就检查过自己身上并扫视过行李箱，他很确定房间里绝对没有手机的存在。
　　之后去酒店前台时，他也特意在前台失物招领的地方瞥了一眼，同样没发现他的手机。
　　再稍微一联想他在10层遇到的职业是“小偷”的家伙，他合理怀疑，自己的手机要么是掉在了酒店至10层的路上、被人捡走了，要么就是在自己进入酒店后被某个路过的小偷给顺走了。
　　要是前者还好，要是后者……他还真得想想万一那个小偷认出他来了，他该用什么借口忽悠过去。
　　总不能真厚着脸皮信口胡编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所以找这个不知是否存在的手机的事，优先级并没有那么高。
　　在给新买的手机装好卡后，终于连上网的东尽没有第一时间使用它，而是将它收到口袋里，继续在起始市里各个人流量大的地方转悠着。
　　直到凌晨三点多，他拿起公共电话打给警局、干脆利落地报出了自己记下的13个炸弹地点后，才终于动身往回赶。
　　等他回到逢魔酒店，已经接近凌晨五点了。
　　原本的深沉夜幕也渐渐褪去，转为了稍浅一些的暗蓝色。
　　卡着技能失效的时间线，东尽悄无声息地翻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他翻回房间的第一件事是给自己的眼睛重新绑上绷带，第二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点开搜索栏。
　　但他最先搜索的不是“异种”之类的字眼，而是“神降”。
　　在东尽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关键词的搜索下，依旧没有搜到先前卡乐弹奏的那首钢琴曲。
　　果然是这位异种所在位面独有的曲子吗？
　　说不定还是卡乐学会钢琴后自己写的。
　　不知为何下意识对卡乐有些顾忌的东尽在解决疑惑后，开始按部就班地浏览起关于起始市、乃至这个世界的一些常识性情报。
　　在这安静的氛围下，弹幕开始了再一次的闲聊模式。
　　［这个世界的背景年代还挺久远的，得亏东尽能将这种古董用具上手这么快。再看看其他直播间，我真的感受到了人类智商的参差——人家还在酒店开荒睡觉，东尽已经直奔终点了。］
　　［他搜索“神降”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不知道。我就好奇他到底是观察力过人还是有搜索类的天赋，不然是怎么看一眼就找到那么多炸弹的？这不是活生生的炸弹克星吗？］
　　［天赋是不是搜索类的我不知道，但应该和眼睛有关吧……］
　　在弹幕或误会或敏锐的发言下，静静看了两三个小时手机的东尽终于有了睡意。
　　当他再睁眼时，已经是下午14：22分。
　　受那一千个午夜的影响，东尽的睡眠本就不好，更别说是在这种危险副本里了。
　　刚才他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闭目养神了六个小时。
　　现在他还不能去餐厅吃饭——虽然他不清楚大部分异种是否需要进食，也不清楚祂们具体的食谱，但只要他一踏进餐厅，他还没营造好的逼格就会不可避免得“唰唰”下降。
　　所以他还是用之前在24小时便利店买的压缩饼干垫吧垫吧算了。
　　在处理完各种琐碎事项后，东尽走进了电梯。
　　此时酒店顶层“33层”的数字按钮已经被人、或者说其他异种提前按下了。
　　东尽没有回头。
　　因为在进入电梯的一瞬间，他就瞥见了电梯里站着一个羊头人。如果他没猜错，祂应该就是记者便签里提到那个能够混淆人类认知的怪物。
　　在不清楚对方能力发动条件的情况下，东尽甚至连用真实之眼注视祂三秒的念头都打消了。
　　反正副本时间还有六天半，他不急于这一时。
　　电梯的数字在不断向上跃动，东尽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的意思，而他身后那位同样穿着黑西装、却肌肉虬结看一眼都觉得诡异的羊头异种也没开口。
　　只是祂那双毫无眼白的漆黑羊眼一直盯着东尽的脊背。
　　曾经的东尽都能在雷鸣铺天盖地的杀意下面不改色，更别说现在这种小场面了。直到他走出电梯，他后颈处依旧连半滴冷汗都不存在。
　　而当他踏出电梯第一步后，卡乐的嗓音就从33层走廊的拐角处传来。
　　祂说的是：“很荣幸你的到来。”
　　这句话让在东尽身后出来的羊头人脚步顿住了。这位外貌威慑感十足的异种像是莫名被这发展惊住了似的，不太确定的抬起指甲尖锐的左手，疑惑地朝着自己指了指。
　　“不是跟你说的。”
　　掩在走廊阴影处的卡乐看见羊头人的动作后，晦气的表情一闪而过。然后祂便后背微微用力，将自己推离了拐角的墙面，一步步朝着东尽走来。
　　这时候羊头人也终于明白了卡乐是来接谁的，祂的目光在卡乐和东尽间来回转了转后问了句：“你们认识？”
　　显而易见，卡乐连视线都不想放到对方那张羊脸上。
　　祂自始至终都低头注视着东尽道：“14：55分，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在东尽颔首迈开脚步的一瞬间，卡乐也目不斜视地转过身来跟上了他的步伐。
　　羊头人看着前面一个深色伞尖点地、一个黑色皮鞋踩上地毯的两道身影，莫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走在路上却突然被踹了两脚的狗。
　　话又说回来，这几天有新异种穿过门吗？
　　祂也是两位领头者之一啊，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不过看对方能和卡乐那个疯子相处得如此和谐，肯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在羊头人思绪万千时，卡乐没去理会四周自发为祂和东尽让路的异种们，而是旁若无人地对身侧的人开口道：“昨天我就想问，你的眼睛没受伤，为什么要缠着绷带？”
　　昨天卡乐简直可以说是被东尽给迷晕了。
　　那一夜的东尽就像是旋律里降临的《魔王》，而祂是曲中被魔王蛊惑至死的凡人。
　　祂不可避免的、无数次的为他心动，到了最后别说问出疑惑了，祂连自己说了些什么没说什么都记不分明。
　　直到冷静了一夜，祂才觉得那种烈酒自腹中涌向四肢百骸的晕眩感才稍稍褪去几分，被欲望消磨殆尽的理智也终于离开那道岌岌可危的线、开始慢慢回笼。
　　“这个问题真是奇怪。”东尽闻言诧异地挑了下眉。
　　“难道这个世界，很值得我睁眼吗？”
　　又来了。明明祂没有饮酒，明明东尽只是说了一句话，那种熟悉的晕眩感又开始让祂飘飘忽忽起来。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魅力？
　　是因为那张脸吗？还是因为他的声音？
　　不，是因为他说这话时，掩在表皮下、掩在音色下，狂妄到让祂心颤的灵魂。
　　祂想要他。身体也好，灵魂也罢，祂都想要。
　　茶话会时间已经接近截止点。
　　此刻走廊上远不止卡乐、东尽两人。当卡乐毫无预兆地在原地站住后，原本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异种不禁明里暗里地朝他们投来了视线——主要是投向东尽。
　　因为哪怕是行事出格、坏事做尽的异种，也没有因为觉得世界不值得被看，就主动遮住眼睛不再去看的。
　　疯子。和卡乐一样，不，比卡乐还自我主义的疯子。
　　还有他那弯月纹的嘴角……
　　直至卡乐和东尽走到套间双人沙发处坐下后，一些异种的目光依旧盘旋在后者眼上的绷带、绷带下的苍白肌肤和嘴边的两道红痕上。
　　“那你脸上的红印是为什么？”
　　这次提问的不是卡乐，而是跟在他们后面进来、坐到对面沙发上的羊头人乌力。
　　东尽仗着有绷带遮掩，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套间里转了一圈。
　　［被“门”影响的套间：这是个进入者无法说谎的昂贵套间，此时正被一群异种免费占用。］
　　除此之外，就再无任何有用的信息，“门”也根本不在这里。
　　迅速扫视完后，他当着齐聚的12位异种的面，漫不经心道：
　　“我想给世界带来欢笑，但这个世界让我笑不出来，所以我给自己画了个笑脸。”
　　“怎么？这笑容还不够喜悦吗？”
　　东尽没有说谎。他不仅想给世界带来欢笑，甚至想给观战的所有宇宙带来欢笑。
　　否则他凭什么获得来自这些宇宙的观众们的票？凭什么力压所有试炼者拿下FMVP？
　　怎么说呢……如果在没有各种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听到这样的话，或许有不少人会为之感动。
　　可是这里的都是来自各个宇宙、各个时间的、刀尖舔血的恶种们。
　　更别说东尽口中的“画”，指的是硬生生割伤自己的唇角、从而留下两道红色伤痕作为微笑。
　　两相叠加下，没有任何异种会觉得这些话温情脉脉。
　　——祂们只觉得恐怖。
　　这里的哪个存在不是经历丰富？祂们见过的恶远胜常人，甚至祂们自己就是恶的化身。
　　所以祂们都清楚，单纯的坏坯从不可怕，可怕的是纯粹而不自知的恶。
　　而现在，那个恶又开口了：“卡乐，我告诉过你吧——我是公认的救世主。”
　　谁都知道，这个房间里是不能说谎的。
　　于是只一瞬间，东尽在祂们的眼里不再是超脱人类美貌的异种，而是非人类里的非人类，怪异里的怪异，疯子里的疯子。
　　“……真是荒谬。他们还说了你什么？”一旁独自坐着的类人型女异种近乎喃喃地低语了一句。随后好奇心又占了上风，促使她对着东尽问出了后面半句话。
　　谁让祂们出不了酒店，从早到晚都很闲呢？
　　难得来一个新人，有绝对保真的新八卦听的时候当然是能听多少就听多少。
　　“称呼太多了，有意思的评价倒是有几个，将它们连起来的话……”
　　东尽回忆着自己在上千个午夜里获得的、或有用或没用的成就，将一些成就的名字连起来就是：“你是恶人的王，宇宙的狂，金字塔的尖，方程式的解……”以及所有人的大爹。
　　最后八个字东尽当然没说出口，他还是有情商的。
　　毕竟他只是在装逼博选票，又不是在倾情找死。
　　短短的四句话，让所有异种沉默了下来。
　　这是得有多嚣张多疯狂、又多么被人敬仰，才能得到这样乍一听来完全正面的评价？
　　可来到这里的不都是恶徒吗？
　　“提前说一下，接下来的问题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回答，我就是单纯的好奇罢了。”怕问得太多惹这新来的疯子不快，女异种特意打了下预防针后才道：“你到底对他们做过什么啊？”
　　这世上竟然还有将坏坯当成救世主、甚至将其奉上神坛的？
　　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就是救世主，救了一千个宇宙的那种。怎么就没一个人信我呢？
　　东尽看着透明茶几上自己隐隐绰绰的倒影，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太过不善良了。
　　事实上哪怕他不曾经历那一千个午夜，他也依旧有资格被称作是救世主。
　　因为他在最初就放弃了一条能迅速登顶的路。
　　——他可是一穿越就满身病毒的第四天灾。
　　——只要他抛却道德放弃底线，在宇宙里肆意奔走，他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天灾。
　　——而在无数人命送来的经验下，他会以最快速度加冕为瘟疫之王。
　　听起来多么简单啊。
　　选择那条路，此刻他或许连神明都无法轻易近身。
　　但东尽打一开始就想都没想的放弃了这条瘟疫天灾线。
　　因为他是天生犟种。哪怕世界真是一场游戏，他也不会去玩那种R18的破解版。
　　——他要玩就玩唯一的地狱模式。
　　为此，他可以赌上一千次的生死，只为达成那最完美的通关结局。


第6章 诸神降临（六）
　　收回思绪后，已经刷够逼格的东尽不再纠结救世主的问题。
　　他试着从那一千夜的记忆里翻找出几个经典片段，以此来糊弄一下这位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女异种。
　　说起来他还得谢谢她。
　　毕竟自己主动提起往事难免有种炫耀感，但若是别人主动问的，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既然如此，她好奇什么，他多说一点便是。
　　“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啊……我一出生就进了监狱，能对他们做什么？”
　　你都一出生就进监狱了，还让人别误会你？！女异种听到这话后直接抱起单人沙发上的大靠枕，挡住了她那一瞬间的表情。
　　因为东尽的话表情微妙的远不止她一人。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早已在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之间反复横跳。
　　［这个房间不是不能说谎吗？那他说的到底是真嘟假嘟？］
　　［不好说，真的不好说。这些话听起来真实到离谱，又离谱得莫名真实。］
　　［都是些什么废话文学。我没那智商分辨真假，也不知道老婆是不是用技能了。我只想说，老婆你帅晕了！么么么么么么！！！］
　　等到东尽继续说下去后，直播间内外的人就不止是反复横跳，而是目瞪口呆了。
　　“不信吗？单论狭义上的武力，我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当然，这是在我不献祭寿命的情况下。
　　东尽借着各个异种走神时，用真实之眼评估着这些人的大致战力。得出的结论是，只要他舍得他最后的6天寿命，一对一的情况下，他足以杀了这里的任意一位。
　　因为寿命这种东西，总是越到最后越值钱。
　　“力量，从来都不是什么必要条件。”一旁沉默许久的卡乐眸光晦暗地注视着东尽。
　　同一个双人沙发上，东尽懒懒散散地斜靠在右端。而位于左侧的卡乐自落座起，就后倚着沙发侧头看向东尽，尔后视线再未移开过一瞬。
　　异种盯人连眼都不眨的吗？还是祂眨眼了自己没注意？
　　这一刻，东尽说不出究竟是因卡乐的话而烦躁，还是被对方给看得烦了，有那么一瞬，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不可否认，他确实不喜欢卡乐刚才所言。
　　只有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才会如此轻飘飘地说“力量不重要”。
　　如果力量不重要，他就不会垂死挣扎二十年，才勉强达到别人一出生就有的健康程度。
　　如果力量不重要，他更不会在赌上一千次后，还得带着仅剩6天的命在这里分享曾经。
　　卡乐不在乎力量，他在乎。
　　今天他坐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世界、告诉宇宙、告诉人类、告诉神明，进化链底端的凡人执著起来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就是不甘心而已。
　　虽然不赞同，但情绪稳定的东尽依旧神色如常地对卡乐点了下头，似是认同了对方的说法。
　　之后，他就开始真正诉说起了自己穿越后的人生片段：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一出生就进了监狱。”
　　“一段时间后，我去了一个有趣的地方玩了一阵子。再之后，一百颗星球为我修改了法律。”
　　没有异种出言询问他既然在监狱里，又是怎么跑出去的。
　　祂们只是在沉默地消化着东尽话里的信息量。
　　事实上东尽为了不暴露一千个午夜的事，已经尽力把数量和地方往小里说了。
　　不是一百颗星球为他修改法律，是他所通关的那一千个宇宙绝大部分都为他改了法——这件事还是某一夜雷鸣追击他时偶然提到、并用以嘲弄他的。
　　因为他在那些梦境世界里实在太百无禁忌了一些。
　　稍微举几个例子来说。
　　在以“幻想生物依托于人类情感而诞生”为背景的现代世界中，于人神魔大战前夕，他一个人闯入向全世界播报新闻的电视台，并不讲武德地将其霸占。
　　而在霸占的七天里，他拿起早就录好的那首帕格尼尼的《魔鬼的颤音》选择播放，然后在这首小提琴曲独特的背景声下给全世界讲了七天鬼故事。①
　　七天之后，百鬼夜行，代人参战。
　　人神魔之战直接变成了各种幻想生物互殴，副本剧情崩得一塌糊涂。
　　这还算好的，起码没太影响其他宇宙的秩序。
　　当他进入那些异能强盛科技水平不行的世界里后，那他简直可以称一句“诈骗犯之王”。
　　他所用过的低端手段包括“恭喜您中了一等奖”、“我，XXX，打钱”、“地上一躺，黄金万两”，这些举动换来的金钱足以让他在副本里买把武器。
　　更高端一点则是以类传销手段进行集资——短期内获得大量金钱后他甚至能直接搞崩世界。
　　反正只是副本而已，他毫无心理负担。
　　东尽没什么负担，通关途中见证了这一切的各大宇宙意志却慌啊。
　　或许是不同宇宙不同物种思维差异较大的原因，他做的那些事别说副本内了，副本外的宇宙里也没怎么出现过。
　　这就导致东尽每结束一个副本，被他震撼到的那个宇宙就开始紧急出台修订法。
　　什么叫“恶人的王”，这就是恶人的王啊。
　　如果副本里的经历得以照进现实，那么无论是这房间里的哪一个，罪恶值都绝对没有他高。
　　在东尽删减后的随意举例下，套房里渐渐变得落针可闻。
　　而他诉说经历时那种事不关己、冷眼旁观的态度，哪怕是再不将人当人的异种们，都开始莫名其妙地冷汗直流。
　　那一刻，除卡乐外的所有异种几乎同时在想——“这门到底是从哪里拉来的疯子？”
　　如果可以，甚至有异种想动手将这个大杀器给塞回去。
　　“当然，我的经历比起你们不算什么。”
　　［不不不，这你可就太谦虚了。］
　　十一位异种再度露出了近乎一致的表情。
　　“只是那些星球太热情，为我修改法律也就算了，还几乎每一个都说我是救世主。”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那些人不得不热情？］
　　“不仅是那些星球热情，我们宇宙的宇宙意志也非常热情——它竟然愿意为我写下三十封情书。”
　　［哪家正经宇宙的宇宙意志会写情书啊？你们宇宙的宇宙意志怕不是变异了吧？］
　　“我也不是什么妄自菲薄的类型。”
　　［你都这么危险了，还是妄自菲薄一点吧。］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狭义上的武力我确实可能不如各位。”
　　［你真的谦虚了。］
　　“但如果只是毁灭某个人、毁灭某个宇宙这种事，我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你究竟对我们的武力值有什么误解？我们根本不能毁灭宇宙啊！］
　　“希望今后能和诸位友好相处。”
　　［这友好相处是认真的吗？您觉得我们配吗？］
　　几乎是东尽说一句话，沙发上坐立不安已久的11位异种就在心底跟着吐槽了一句。
　　等他终于全部说完了，就连一开始叽叽喳喳询问八卦的那位女异种都不由自主地闭紧了嘴。
　　唯独沙发左侧总是独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卡乐，仍旧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凝视姿态。
　　在这安静到诡异的氛围下，最终还是那位女异种在其他人不断的眼神示意下，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既然都是从门里出来的，我们当然会互帮互助。您……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告诉我们，能帮的我一定帮。”
　　这话一说出口，女异种自己都觉得要被恶心得反胃了。
　　祂们可是尸山血海里出来的恶种，谁会真去搞那套互帮互助的小把戏啊？
　　但这位不知哪来的大佛都这么说了，难不成她还能大声说“我拒绝”吗？
　　她是异种没错，但她的脑子可没异变啊。
　　还有这些雄性怎么这么怂的？有战术性喝水的、有战术性喝茶的，还有一个……
　　女异种的目光再一众异种上划过，直至划到迄今一动未动、如同雕塑般的卡乐身上。
　　意识到对方注视着东尽时，那竭力压抑竭力忍耐、却依旧几欲噬人的视线后，她不禁在心底深深地长叹一声。
　　还有一个也不顶用。因为祂怎么看都像是个恋爱脑。
　　现在几点了来着？
　　哦，15：23。竟然才过去20分钟？怎会如此？
　　女异种第一次觉得这破茶话会简直比她的命还长。
　　东尽没什么需要这些异种做的，因为他要做的事全都在这些异种的对立面。
　　虽然他没什么亟待解决的事情，但他倒是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隐患——他发现卡乐注视他的视线已经越来越危险了。
　　这才是副本第一天而已啊。
　　他昨天怎么没发现卡乐情绪这么不稳定？
　　东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哪有见人第一天，甚至只见了对方两面，就能以这种仿佛在寂静燃烧的目光看人的？一见钟情都没这么快、这么深的吧？
　　这家伙难道真是什么绝世恋爱脑吗？
　　无论如何，他还是先下一剂药试试看好了。
　　只要这家伙在剩下的六天半里能忍住不发作，他就权当没这回事。
　　思绪回转间，东尽勾起唇微微露出一个笑。明明是个再标准不过的微笑，与其嘴角的红痕连成一片后，就有种似疯子似神明在冷嘲世间的讽刺感。
　　以至于女异种瞥见的那一瞬，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我没什么亟需诸位解决的事，但我确实有一个小小的困扰，想要听听诸位的意见。”
　　东尽说话不疾不徐，不曾消减的笑容却让他的话染上了几分凉意：
　　“在门的另一侧，我有一个狂热的追求者。”
　　“狂热到每时每刻，每日每夜，他都在追逐我的身影。”
　　“我的骨，我的血，乃至我的肉体，我的灵魂，都早已被他视作囊中之物。”
　　“对于这种武力值远胜于我的追求者，我该怎么做呢？”
　　东尽自始至终绝没有说半句谎言。
　　他确实有个追求者。
　　只是那并非爱意上的追求，而是杀意上的追求。
　　此时此刻，被东尽称作是“追求者”的雷鸣正随意盲点着各个直播间。而在东尽话音响起的那一秒，他点击直播间的动作突然顿了一瞬。
　　试炼开启至今，雷鸣确实从未进入过东尽的直播间。
　　先前他之所以知晓东尽直播时的所作所为，是因为那时正值午夜，而他又神选了东尽。
　　但现在天光大亮，午后烈阳正盛，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听见这段话。
　　可雷鸣偏偏听见了。
　　因为那一刹那，他和东尽第一次产生了共鸣。
　　为什么诸神会在“神选”前如此犹犹豫豫、再三思量？因为“神选”影响的不仅是试炼者，还有他们本身。
　　神魔和试炼者的契合度越高，越容易产生共鸣。
　　在这种共鸣下，神魔能单方面看到试炼者的视角，并与其心神相通。
　　如果此刻神魔自身愿意，完全能够以虚影形式出现在试炼者背后。这样一来，试炼者能够借用神魔的力量便会瞬间达到最大化，直至共鸣结束、虚影消失为止。
　　谁都清楚这会是个副本通关的作弊器。
　　可共鸣这种东西向来可遇不可求。
　　即便“神选”持续了上万年，历史上的试炼赛里出现共鸣的次数依旧屈指可数。
　　这一次东尽能无意间触发共鸣，一是因为这一刻他话里提到了这位神明、并对这位的心境了若指掌；二是因为他和雷鸣的契合度实在太高，高到哪怕两者间的好感都是负数，依旧无法抑制地心神相通。
　　“追求者……真敢说啊。”
　　雷鸣抬起手似是无意地搭在自己那黑白相间的半截面具上。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他那正无声嘲弄的薄唇便被右手遮挡得一干二净。
　　他不会去否认东尽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他只会在未来某一天，让东尽今日所说的所有话悉数成真。
　　他不仅要他的血、他的肉，他还要将他扒皮抽骨、寸寸凌迟。
　　不然实在难解他这些年的心头之恨。
　　“你都没办法的追求者，”女异种不由露出了一个近似牙疼的表情，“那得有多强啊……”
　　这种神仙打架的局面，能不能放过她啊？
　　她实在想象不出得强到什么程度，疯到什么程度，才能看上东尽并让东尽对祂束手无策。
　　不，不能这么说。疯到什么程度她还是可以想象的。
　　念此，女异种悄悄看了卡乐一眼——然后她就发现了卡乐表情未变，脸色却莫名黑了几个度。
　　哈哈……可能是灯光问题吧，虽然下午套房里根本没开灯。
　　东尽不知道的是，原本顶楼是有将近20个异种的。
　　只是其中一小半不知死活地惹到了卡乐，直接被祂找机会一个接一个地拆解了。所以哪怕卡乐从来不过问任何事务，每次茶话会投出的领头人里依旧必有祂的一席之地。
　　“这么看，武力还是挺重要的。”羊头人乌力似乎也觉得沉默太久不好，所以祂干巴巴地接了一句话。可惜祂情商不在线。
　　在接完这句话后，今日就没正眼看过祂的卡乐金眸突然动了动。
　　下一秒，祂就撩起眼皮朝着乌力看去，直至将乌力看得近乎僵住、忍不住问了句“我说错什么了吗”时，卡乐才不辨喜怒地说了一句：“不，你说得对。”
　　既然我说得对，你的眼睛能不能别这么渗人了啊？
　　这一刻，无论在场的哪位异种都没了继续为东尽解决情感困扰的念头。
　　祂们不需要什么人情，祂们只想要命。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投票选之后三天的领头人了吧？”
　　女异种身边的独眼人在其不断踢腿的威胁下，终于勇敢开口打断了诡异的氛围。
　　虽然时间还早，虽然异种们各个天生反骨，但这一刹那罕见地没有任何人跟祂唱反调。
　　稍微松了口气的女异种顺势接过话茬道：“那就按惯例，每个人说一下自己所做过的最了不起的事吧。”
　　“说完之后就开始不记名投票，每张票上写2个号码。”
　　女异种一边说着，一边将13个号码牌发放给所有人。
　　东尽拿到的正是13号。
　　这数字还真巧。
　　东尽听着周围那些异种声情并茂地叙述祂们肆无忌惮作恶的“战绩”，看着餐桌上错落着的各种茶点残骸，明明无论是人还是食物都没有相似的地方，他却莫名幻视了地球上很著名的一幅画——《最后的晚餐》。
　　只是不知道这间套房里，谁是犹大，谁是耶稣？
　　或许没有犹大，没有耶稣，但他会是画里那个拿刀的人，送这里的所有异种回归地狱。
　　在一群互相熟识的异种如数家珍地说完后，很快就轮到了12号卡乐。
　　而下一个就是东尽。
　　此时东尽已经有些意兴阑珊。
　　在看他来这些所谓的异种不过是仗着身体特异、实力强大在胡作非为罢了。这些人别说是在那些更高维的宇宙了，哪怕是出生在他所在的三级宇宙，也有的是家伙教他们做人。
　　除了卡乐。
　　东尽迄今都捉摸不透卡乐。他不知道对方强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祂曾经具体做了什么。
　　就在东尽勉强提起兴致等着卡乐叙述祂的最伟大过往时，卡乐说出来的却是：
　　“我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女异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射地追问了一句。
　　前几次选领头者，卡乐要么就是直接过麦，要么就是随口说了一个祂本人的音乐作品——或许在祂看来，祂的每个作品都是最伟大的。
　　而这种极端自我主义者，今天说了什么？
　　“我遇到了一个人，又或者他不是人。”卡乐又重复了一遍。祂低沉的嗓音混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在又一次陡然寂静的空旷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就是我自诞生起，所经历的最伟大的事。”
　　能与东尽相遇，是过往种种皆无可媲美的伟大经历。
　　卡乐觉得自己至死也不会忘记《魔王》乐章奏响的那一瞬间。
　　今日东尽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拿烈酒浇灌祂的心脏、再用火把熊熊点燃。
　　肆意燃烧的火焰混着不曾消散的余烬，每一分每一寸地融进了祂的骨骼、祂的灵魂。
　　祂的那首《神降》该被重新谱曲了。
　　因为直到那一眼、那一刻，祂才恍然明白何为真正的神降。
　　那是天上的星辰。要他来到人间，实在是屈尊。②
　　——他、恨、恋、爱、脑。本来准备仔细聆听卡乐过往的东尽闻言只觉得呼吸一窒。
　　合着刚才他唱念做打地将爱情烦恼说得那么像，这个人半个字也听不进去的？
　　哦对，他忘了，祂不是人。
　　祂没有羞耻心，没有道德底线，想要就会去竭尽所能的得到。
　　真真是最难缠的那一类。
　　“……那么现在有请13号说话。”
　　女异种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卡乐，她天生对爱情过敏。于是她选择视而不见，赶紧让最后一位说完，趁早结束这场茶话会。
　　偏偏13号是东尽。
　　东尽没有接卡乐的茬——就祂那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状态，也根本不需要他接茬。
　　于是东尽直接以一种没受任何影响的表情道：
　　“我所做的最伟大的事……稍微类比一下的话，大概是抛硬币连续1000次都是正面向上。”
　　这里没一个人会把东尽嘴里的“硬币”当成真硬币。
　　但不同的是，旁人并不会对此多加置喙，唯独卡乐会追问道：“硬币指代的是什么？”
　　东尽再一次皱了下眉。最后他隔着绷带深深看了卡乐一眼道：
　　——“是我的命。”
　　我连赌了一千次的命，赢下了1/2的一千次方的可能。
　　而在连赌一千次命后，我以人类之躯、以20年的光阴，走完了数百万年的生物进化链。
　　如果这都算不上伟大，那东尽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称道了。
　　——恋爱脑的爱情吗？
　　这两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异种受够了东尽和卡乐每说一句话、四周就一片寂静的尴尬氛围，她迅速拿出13张大小一致的白纸，然后利落地分发下去。
　　在一众异种都用桌上的黑水笔写完号码后，她又任劳任怨地将白纸收了回来并亲自唱名。
　　因为她的不懈努力，整个茶话会的投票效率陡然提升了一大截。
　　等到最终结果出来后，东尽毫不意外地看见自己和卡乐的姓名出现在中选者名单上。
　　不然他先前说那么多做什么？给这些异种开故事会吗？
　　一旁的羊头人见状似乎隐有不满，但祂看了眼卡乐、又看了看东尽，最终识趣地选择将一切牢骚咽回肚子里默默离去。
　　在得到想要的结果后，东尽于女异种“明天下午三点记得到酒店礼堂，你和卡乐要去见见那些人类，再找些有用的趁早把起始市炸了”的絮叨中，挥挥手节奏平稳地走出了套间大门。
　　卡乐原本想要跟出去，却在女异种欲言又止的视线中顿了下脚步。
　　“你想说什么？”祂原本不想理会旁人的。但这女异种的性格祂多少知道点，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她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
　　“……你应该知道先前东尽提起追求者，不是随便提的吧？”
　　卡乐不想理会旁人，女异种自己还不想管这个恋爱脑呢。可谁让先前卡乐除去的那些异种里有她的死对头，她多少欠了点人情呢？
　　“什么意思？”卡乐皱着眉问道。
　　“……让你知难而退的意思。他似乎对你没什么兴趣，你要放弃么？”
　　——原来你听都没听懂啊。
　　这一刻，女异种只觉得脑袋被棒槌敲了。为了不刺激到这位，她可以发誓，她说的每个字都是斟酌许久的肺腑之言。
　　听到女异种的话后，站立在原地的卡乐反而笑了起来。
　　不是平日里或敷衍或讥讽的笑，而是一种带着狂妄、挟着纷乱的大笑。
　　“你搞错了，我哪里是那么肤浅地爱他？”
　　“那不仅是对他本人的，更是对世界、对宇宙、对一切狂妄、一切辉煌的爱啊！”
　　东尽当然可以拒绝祂，但卡乐又怎会拒绝这场狂风般袭来的、绝无仅有的疯狂？


第7章 诸神降临（七）
　　在卡乐被女异种绊住时，稍微出来得有些迟的东尽正独自走向回程的电梯。
　　然而在经过33层楼梯间木门的时候，他的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一瞬。
　　下一秒，他便微微侧头，对着右手边紧闭的楼梯门极慢极缓地勾起了唇。
　　随着他唇角两侧红痕的一同上扬，哪怕此刻正值10月，哪怕此时仍是下午，躲在门后的人依旧浑身上下冷得发颤。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被暴风雨自上到下淋了个透。
　　他自认躲藏得很好——他在危险的雨林里出生，从小就无师自通屏气躲藏的技巧，这次还特意选择站在33层楼梯间的死角，只偶尔从木门的一丝裂缝处投去一眼。
　　上次茶话会时他也是这么做的，当时没有一个异种发现他的存在。
　　所以这个新出现的异种是怎么回事？祂当真就比雨林里的野兽们还要敏锐吗？
　　即便门后之人无法抑制地僵在了原地，东尽却没有半点上前的意思。
　　他只是恐吓般地笑完后就重新走向电梯，压根不管门后者的死活。
　　要东尽自己来说，门后那个男人的躲藏水平确实没什么问题，奈何他“看见”了。
　　刚才在东尽目光偶然落到木门上的第三秒时，门上浮现出了这样的字迹：
　　［33层楼梯间木门：处于上锁状态，而锁它的人正站在门后。］
　　于是东尽便恶趣味地逗了对方一下。
　　反正出现在这地方的也没什么好人。
　　如果对方能接收到他的暗示，主动找上门来就更好了。
　　东尽一直想在这逢魔酒店里找一把趁手的刀，帮他做点他不方便做的事。
　　这刀既可以是人，也可以异种。
　　原本他觉得卡乐正合适，但从今天各个异种的态度来看，卡乐的地位比他想得要再高一些，祂的恋爱脑也比他想得要严重得多。
　　东尽只想手握一把单刃刀，不需要伤人伤己的双刃剑。
　　就是不知道今天敢在门口窥探异种踪迹的家伙，用起来究竟锋不锋利、顺不顺手了。
　　在东尽回到10层1001房间、百无聊赖地等了近半小时后，他的房门终于被轻轻敲响。
　　东尽听到动静后没急着起身，而是先垂眼瞥了下手机上的计时——自他离开33层到对方找上门来，一共过去了27分钟。
　　用时30分钟内，勉强合格吧。
　　于是东尽随手将落到额前的些许碎发捋到了脑后，尔后慢悠悠站起来打开了这道沉寂已久的大门。
　　“Buon pomeriggio，Il mio nuovo coltello。（下午好啊，我的新刀。）”①
　　说起来，这最高宇宙的语言还是当初他为了听懂雷鸣时不时的低语而学的。
　　可悲的是，东尽学会了以后才发现，每当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说神语的时候，基本都是在变着法地飙脏话。
　　不过现在用它来唬一唬这位“幸运儿”也不错。
　　东尽看着眼前这位被灰色兜帽遮掩了大半张脸的男人，迅速扫视完对方身上冒出的信息后，他又一次笑了起来。
　　［多格：人类，成年男性。］
　　［身高189cm，体重76kg。］
　　［职业恶徒，手上人命无数。］
　　［可谁知道这样一位无所敬畏的杀人魔，却曾因为你的一个眼神，原地乱转不知所措。］
　　很好，是个恶徒里的恶徒。用完就丢也绝不可惜。
　　思量完的东尽这一刻哪怕只是在正常地笑，却依旧激起了多格不久前在门后被骇到的回忆。
　　他情不自禁地将绷紧青筋的右手搭到了裤子右侧的工装口袋上。
　　即便此时东尽不聚焦，他都能猜到那口袋里一定装得是多格惯用的凶器，比如匕首什么的。
　　——看来这是一把还未被驯化的刀。
　　——不过无所谓，他也擅长训狗。
　　“……您找我有什么吩咐么？”
　　见东尽自打开门后就坐回沙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黑色伞柄，一副当自己完全不存在的做派后，被伞尖敲击地板声弄得心烦意乱的多格忍不住先开口了。
　　他其实根本没那么肯定东尽找他有事。
　　只不过因为当时东尽没杀他，所以他才敢大胆猜测一下罢了。
　　“嗯？你确定是我找你，不是你找我吗？”东尽闻言抬起脸对着门口多格的方向。
　　多格搭在右手口袋的手瞬间一僵。
　　东尽说对了，他确实有事找他。
　　他刚才之所以特意躲在33楼门后，是因为他想知道这一届异种的领头者是否换人了。
　　之前异种领头的两位一直都是羊头人乌力和卡乐，卡乐从来不管事，而乌力就知道催着他们去放炸弹，还禁止人类在酒店里的任何私斗。
　　这简直让多格恶心坏了——特别是当他看到某个他一直想杀掉的仇家也进入了酒店，并且对方还加进了为异种效力的队伍里时。
　　自那以后，每过三天他都准时去顶楼门后面蹲着，就等着乌力下台后能换个不讲规矩的领头人。
　　而现在，领头人确实换了，至于对方讲不讲规矩……
　　多格情不自禁地注视着东尽。
　　他的眼掩在绷带下，他的嘴藏在红痕中。
　　无论是眼神、表情、还是说话的语气，他都无法看透这个新上任的异种分毫。
　　他只知道，祂一定是个疯子。
　　“是的，我有事恳求您。”对于一个初来乍到就后来居上的疯子，多格不敢再有分毫隐瞒地道：“这个酒店里住着一个我想杀很久了的仇家，我想请您允许我们的私斗。”
　　原来他躲在门后只是为了这种事而已。
　　东尽眼神冷淡地想着，面上却半点看不出来地说了句：“我听说，乌力一直禁止人类私斗。”
　　在多格闻言急着想说些什么时，他却继续道：
　　“但我不是乌力。况且什么是私斗？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回才算得上是在斗，如果只是一人单方面毫无抵抗力地死去，那就只不过是单方面地屠杀而已。”
　　多格听到这里后再也顾不上装作恭谨，他瞬间抬头看向了依旧放松地倚靠着沙发的东尽。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这位新领头人的意思是说：只要他能够将对方悄无声息地一击毙命，就可以直接在酒店里动手了？
　　“我讨厌血。”在多格惴惴不安地揣测着东尽用意时，东尽又开口了：
　　“我也讨厌为人善后，更讨厌毫无美感的死亡。”
　　东尽能说真话时一直说的都是真话。
　　他讨厌血，因为第五百个午夜里，雷鸣亲自让他明白了什么叫猩红遍野、血流成河。
　　他讨厌为人善后，但如果第二天多格的仇人死于多格的惯用武器下，他就不得不去为这个莽夫善后。
　　唯独最后那句“讨厌毫无美感的死亡”，就真只是他顺嘴一说。毕竟在他看来，反正都要死了，还干嘛费心费力地去挑死法。
　　考虑到多格现在姑且还算有用，东尽又想整个副本变得更简单一些，所以他得提前跟这人说清楚一些事。
　　“这世界想活困难，想死还不容易？你化学学得怎么样？”对于东尽的突然发问，多格只是尴尬地向下拉了拉兜帽。
　　化学是个什么东西？可别为难他这个雨林里走出来的文盲了。
　　东尽看到他的表情就明白这是个九漏鱼，于是他只好更细致地解释道：
　　“之前我看到这个酒店的卫生间里有消毒液和洁厕剂，两者混合会产生剧毒的氯气。如果房间通风不好，它足以致人死亡。”
　　“假设你稍微有点耐心，酒店32层还有个泳池，每七天会有人在里面投入漂白粉进行消毒。”
　　“漂白粉的主要成分是次氯酸钙。浓度足够的情况下，次氯酸钙会和碳酸饮料发生化学反应。这种反应会瞬间释放出成片泡沫和大量热量，说不定就会将某个坠入其中的倒霉蛋烧死。”
　　“所以，你听懂了吗？”
　　在东尽轻飘飘的、连语调都不曾变过一瞬的话语下，多格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点头的了。
　　他只知道：
　　［——祂是和之前那些家伙完全不同等级的存在。］
　　［——祂不是疯子，祂是真正的怪物。］
　　当初躲在门后瞥见那抹笑时，他就该意识到这一点的。
　　新来的领头者确实不讲规矩，并且过于不讲规矩。三两句话里，就是千百种杀人的伎俩。
　　但多格不再感到恐惧。
　　甚至唯有这样的领头者，才会让他血脉偾张、甘受驱使。
　　“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吗？”哪怕说的还是和最初类似的话，但这一次，多格的态度却与当初截然不同。
　　而多格说这话时，不知何时起对桌上茶包起了兴趣的东尽正在尝试着用冷水泡茶。
　　他闻言后倒水的手抖都没抖一下，平缓的水流依旧自顾自地于壶中而下，最终在杯子里慢慢晕成一个镜面。
　　“能为我做的事……”这一刻，东尽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不曾被泡开的茶水，头也不回地说道：“对了，这具躯体的原主人好像丢了一个手机，你有空就去找找看吧。”
　　东尽说得漫不经心，像是从记忆里随意找了件事敷衍多格，但多格却放在了心上。
　　于是副本世界的第二天早上。
　　多格的仇人被发现在他自己房间内意外而亡，住在酒店十层的某个惯偷也于同一天不幸地坠楼身亡。
　　与此同时，东尽1001房的门把手上悄然悬挂着一个简洁的黑色纸袋。
　　而纯黑的纸袋里，正静静地躺着原主的手机。


第8章 诸神降临（八）
　　副本世界，第二天午后。
　　刚起床没多久的东尽坐在沙发上，玩味地抛接着从门口纸袋里拿出的手机。
　　手机使用的是指纹解锁，在他指纹匹配成功的那一刻，就证明了这玩意儿确实是副本里的自己丢失的那个。
　　结合他今天凌晨再次摸黑回来时，恰好撞见某个小偷自十楼坠落的那幕，东尽不禁为自己找刀的眼光点了个赞。
　　那不仅是把锋利又顺手的刀，还是只已经学会自己叼东西回来的狗。
　　就是不知道这被狗狗当成礼物的手机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惊喜。
　　想到这里，东尽止住了玩闹的举动。他直接从通讯录入手，一寸寸探寻起了手机内蕴含的信息。
　　而就在他打开通讯录的那一瞬间，久违的机械音于副本中第二次响起：
　　“已发现关键道具，进阶任务开启。”
　　随后，主线和支线任务的最下方便刷新出了“进阶任务”的具体内容。
　　［进阶任务：搜寻证据，揭露“门”的存在。］
　　［特别提示：进阶任务完成后，本次通关评价将大幅上升。］
　　东尽见状扫了一眼刚才没来得及看清的通讯录，此时通讯录最上方备注为“异种调查局”的号码无疑就是这次进阶任务的由来。
　　昨天下午多格走后，东尽除了逛了会儿酒店熟悉一下环境路线外，基本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继续网上冲浪。
　　他也确实从网上发现了一些疑似超自然力量作祟的事件，原本东尽还想着顺藤摸瓜、看能不能借此找出专业解决这些东西的机构，最终却历经数小时寻遍全网一无所获。
　　于是他只好暂时放开手机继续夜游找炸弹去了。
　　没想到等他回来摆烂似地一觉睡到大中午后，昨夜他遍寻不得的线索却自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吗？”
　　这一刻，东尽不曾掩饰的自语声顿时让直播间外的观众们吐槽欲大盛。
　　［您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哪家好人训杀人魔如训狗，还一训一个不吱声的？］
　　［这是好人有好报吗？这波分明是狗的报恩！得嘞，人家是在试炼里起早贪黑、险生险死地勇闯天涯，到您这儿真就带狗度假呗？这样的狗请给我来一打！］
　　自我认识极为良好的东尽听不见直播间里的酸言酸语。
　　他正思索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完成这个进阶任务。
　　试炼副本的MVP评选主要与主线完成度、结局创新度、直播间热度三者有关。
　　主线完成度只要他做完进阶任务就会直接拉满，无需担心。但这么一来，他在这个副本里的创新度和热度却绝不会超过旁人太多。
　　东尽的目标从来都不仅是MVP。
　　打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只有最终的FMVP。
　　超乎常人的生存欲、永无止境的进取心，正是他如今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的原因。
　　所以他绝不会满足于“去寻找前任住客可能留下的证据，并在副本最后将其交给调查局”这样的平庸做法。
　　就像他最初在狼狈奔逃和融入恶人外，选择第三条路假扮异种一样，这一次，他依旧要走一条独一无二的路。
　　如今已是副本第二天。
　　东尽早已不是之前那个刚进副本一无所知的试炼者。
　　在沙发上垂眸想了一会儿后，东尽走向酒店座机，拨通了卡乐留给他的号码。
　　他进副本的第一夜时，这位异种不是邀请他共赴狂欢吗？
　　当时他说他会开启自己的狂欢。而今天，他打算让卡乐亲眼看一看那狂欢的序幕。
　　在电话里语带笑意地和卡乐说完具体安排后，东尽神色平静地挂断电话。尔后他一秒也未停地再度握起听筒，以同样的方式打给了多格。
　　等到下午三点来临时，一出大戏已然在酒店礼堂中就位。
　　而身为戏中人的一众人类恶徒，正一无所知地迈进礼堂，等待这一届异种领头者的到来。
　　“今天礼堂不是被包场了吗？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弹琴？活得不耐烦了吗？”
　　最先拉开礼堂大门的混混一进来就听到了一阵极低极沉的琴音。
　　这时候他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只是和往常一样耀武扬威地大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你在说什么屁话？”在他后面进来的抢劫犯在经过他时，还不耐烦地推了一下他，“别给老子堵在这，快往前走！3点快到了，赶紧先找个靠前的位置坐下来。”
　　抢劫犯走后，又是一堆人哗啦啦地进来了。
　　随着各个恶人的不断落座，整个礼堂看着竟然有点像是大型招聘现场——而前来应聘的这些人加起来，履历丰富到曾触犯过副本内现行刑法里的所有罪名。
　　“不是，真的有琴声，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被刚才那位抢劫犯推得踉跄了几步的混混又一次说道。这一次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抬手指了指礼堂最前方被猩红幕布遮着的讲台，想向经过他的其他人证明他没有说谎。
　　只是此刻礼堂里因为人多而有些闹哄哄的，大家又急着抢位置，根本没人理会他。
　　直到三分钟后，琴曲的变奏越来越明显、琴声的音调越来越高后，稍微安静下来一些的恶人们才逐渐意识到了琴声的存在。
　　但绝大数人依旧不将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一点琴声而已，谁知道这是不是新领头人的爱好。他们完全没有去探究的意思。
　　唯有少数几个脑子不好、脾气又暴躁的家伙欣赏不来所谓的艺术，急性子地跑到幕布前，大手一挥就将幕布给拉开了。
　　他们在拉开幕布的同时还转过脸对礼堂前方的那些恶徒说：“都不知道你们在怕什么？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大下午的弹这种阴森森的曲子……”
　　这些人嘲讽的话才说到一半，却在他们回过身看清幕布下的演奏者后，彻底被卡在了喉咙口。就连他们放在幕布上的手，也瞬间僵得拿不下来了。
　　——因为那位演奏者是卡乐。
　　即便卡乐当选领头人后一次没来过礼堂，可这里的哪个恶徒没听过祂的大名？
　　当初祂屠杀其他异种的场面，并非没有其他人类目睹过。卡乐连高高在上的同类都杀，哪还有人类敢去惹他？
　　就连刚才口出狂言的恶人都恨不得回到过去扇自己几个巴掌。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能让卡乐屈尊来这里弹琴？今天又是什么鬼日子，才让他如此犯贱地非要拉开这幕布。
　　在恶徒犹豫着究竟要不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放下手回去时，卡乐的琴曲刚好奏完。
　　但卡乐没有起身也没有抬头。
　　祂那双杀异种如屠狗的手依旧停留在琴键上，将刚才那首曲子变调后第二次奏响。
　　这一次，礼堂里鸦雀无声，于是升高的琴音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而东尽也正是这时候从礼堂右侧的阶梯缓缓走下，走到了卡乐的琴边。
　　东尽只一耳就听出了祂奏响的是那曲《魔王》。
　　甚至因为演奏者不同的缘故，曲子的听感也天差地别。
　　东尽奏曲的时候代入的是魔王视角，整个琴音诡谲阴森又处处诱惑，而卡乐代入的则是旁观一切的上帝视角。
　　祂毫无感情、又满怀感情地注视着一切的发生，只为等待结局那一刻为祂带来的短暂震撼、与那一瞬的欢愉。
　　《魔王》的变奏仍在继续。
　　在其终于变奏到乐曲高潮、昭示着魔王降临时，礼堂的座钟恰好指向了三点。
　　同一时间，原本在寂静演奏的卡乐毫无预兆地抬头看了东尽一眼。
　　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一瞬间晦涩难言。
　　东尽只是微笑着回望着祂。
　　在唇角的殷红血色下，他抬起苍白修长的右手搭在纯黑的琴边。于手腕翻转间，他轻飘飘地按下了不知何时握在掌心的引爆器。
　　下一秒，坐满了人的礼堂正中央轰然爆炸。
　　在炸弹的爆鸣声中，东尽准确地捕捉到了琴声的又一次变奏。于是他仿佛是在应和般地，第二次按下了引爆按钮。
　　刚因爆炸匆匆挤到礼堂左侧的恶徒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又经历了第二场爆炸。
　　尔后是第三次、第四次变奏。
　　东尽漫不经心地又点了两下，为他们带来第三、第四场爆炸。
　　此刻琴声已经接近了终末。
　　东尽也像玩腻了似的，随手将引爆器扔到了三角钢琴倾斜着的琴盖上。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引爆器在即将背面朝上地滑落到地面时，被琴盖的最边缘处给卡住了。
　　也正是这时候，卡乐的指尖于黑白琴键上最后一次用力。
　　在那道象征一切终结的琴音下，东尽也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场恶作剧。
　　——如果这真的能称之为恶作剧的话。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狂欢序幕？”于东尽似笑非笑的神情下，卡乐一步步走近。
　　“怎么？你看他们喊得多大声、跑得多自由，这还不够狂欢吗？”
　　东尽抬起黑伞随意点了点还在四处奔逃、却因为礼堂门被锁而出不去的一众恶徒，说得轻描淡写。
　　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导致副本外的观众们一时间都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恶徒了。
　　“乌力这个人太无聊啦，纯粹的爆炸更是无聊。如果连放置炸弹的人都不够混乱，又怎么能让这个城市真正混乱起来？要知道，混乱是阶梯，也是一切的动力。①”
　　“没有盛大的混乱，哪来最后的狂欢？”
　　什么是狂欢？不过是无序混乱的美化说法而已。
　　东尽百分百肯定，自己的这套说辞绝对能忽悠住卡乐。
　　事实也的确不出他所料。
　　卡乐给出的回答会且只会是：“你说得对。”


第9章 诸神降临（九）
　　卡乐的回答确实不曾出乎东尽意料。
　　但此时此刻，祂平静的神色与平稳的语调却让东尽有些诧异了——因为刚才祂差点被他给炸死。
　　事情是这样的：两个小时前，东尽在酒店客房里打了两通电话。
　　第一通电话中，他笑着告诉卡乐自己在礼堂里做了些手脚，用以作为狂欢开启的序幕。让祂如果感兴趣的话，就来见证一下他心血来潮的开场。
　　当时他和卡乐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电话那头的异种闻言愣是半句没多问，只是理所当然地答应了他的邀约。
　　于是就有了东尽拨给多格的第二通电话——他让多格在礼堂各个地方随机埋下一些炸弹，并在门外将礼堂大门牢牢锁住。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那些恶徒出不去的原因。
　　东尽不否认，让多格埋炸弹的那一瞬间，他是想过趁此机会炸死卡乐的。
　　先前卡乐不是说有目的的行为都算不上艺术吗？
　　那么随机的炸弹、随机的引爆，完全满足了祂对艺术的需求，十分适合用来为祂送葬。
　　东尽的行动力向来不弱，所以他在起了这个念头后，也真的试着这么做了。
　　在借由“真实之眼”发现有一枚炸弹就被安在钢琴边上时，东尽不带丝毫犹豫地按下了引爆键。
　　好消息是，他按下的四次按钮里，的确有一次连接的是钢琴旁的炸弹。
　　坏消息是，那枚炸弹的威力一般般，卡乐所在的位置又比较偏后，导致炸弹只炸飞了钢琴左前方拉开幕布的那个恶徒，卡乐从头至尾也就是被飞溢的鲜血沾湿了点衣襟而已。
　　就那几滴血液，还没溅到东尽自己身上得多。
　　对此，东尽也没什么遗憾，他本就没多指望异种里的最强者会被一枚炸弹解决。
　　可炸不死归炸不死，现在卡乐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对劲？
　　毕竟那枚炸弹终究是在祂边上爆炸的，即便祂接受了先前自己对于狂欢的解释，也不至于对今日的四连炸半点都不质疑吧？
　　难不成恋爱脑都是这样的吗？还是说这家伙正铆足了劲等着给我来个大的——比如说在靠近我的一瞬间，拧断我的脖子，让我也尝尝死亡的味道？
　　想到这里，东尽干脆倚着钢琴架，抬起伞尖漫不经心地点在卡乐被血沾湿的西装领口上道：“真可惜，我还是很喜欢你这件西装的。”
　　表面上他是在说卡乐染血的西装，实际上东尽完全就是借着伞止住卡乐继续向前的脚步。
　　卡乐似乎没发现这一点。
　　祂甚至都没顺着伞尖看向自己的衣襟，只是让目光沿着伞尖而上、划过被束好的漆黑伞身、划到东尽黑西装下同样猩红一片的袖口上。
　　如果说钢琴后的卡乐仅是被血溅到三分，当时站在钢琴前的东尽根本就是从血里捞出来的。
　　一个人的身上究竟有多少血，从此刻东尽彻底湿透的西装外套、和其被染红一半的白衬衫就可看出一二了。
　　东尽见卡乐被伞抵住后，既未继续前进也无主动开口的意思，不由叹了口气。尔后两只手无奈地举起做投降状道：“这都没生气，你比我想得还要无趣。”
　　原本止住卡乐脚步的长伞也因这个举动被移了开来。
　　于是卡乐继续向前。在离东尽仅剩一步之遥时，祂才垂着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东尽，似解释似宣告般地说道：
　　“我不会愤怒。我怎么可能会因为死而愤怒？”
　　“追求愉悦而死，只会让我心满意足。”
　　不过是陈述般的两句话而已，却让听完后的东尽颤栗到头皮发麻。
　　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卡乐从来不是什么恋爱脑，祂自始至终都只是在纯粹的追求快乐而已。
　　这个异种就像个为愉悦而生、为愉悦而死的殉道者。
　　如果爱这种东西能让祂感到自由、感到快乐，那么祂就会主动抛却理智，对一切异常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成为全副本最盲目地爱着他的那个。
　　祂哪里是不聪明？祂从来都是太聪明。
　　这种崇尚本能的野兽做派，远比单纯的恋爱脑更可怕。
　　一旦某一刻卡乐所感受到的那份如悬崖之索的愉悦不见了，东尽毫不怀疑，下一秒就会是自己的死期。
　　因为这本就是一份注定短暂的狂悖之爱。
　　在卡乐和东尽沉默地对视时，被突然其来的炸弹给炸懵了的恶徒们终于回过了神。
　　刚才从礼堂最前方传来的一问一答，也让他们明白今日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眼睛上缠着绷带的疯子。
　　在生命受到极端威胁的情况下，有些恶徒也顾不上什么异不异种了。哪怕东尽身上满是神眷的压迫感，依旧有三个人组团冲上前去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东尽闻言停下了和卡乐的对视，然后笑着转过身来，漫不经心道：
　　“别这么严肃嘛，我只是和你们开个玩笑罢了。”
　　——只不过是个致命玩笑。
　　说完这种让人窒息的话后，东尽还故作疑惑地继续道：“所以你们为什么不笑呢？”
　　这话一出，最前方被激得理智全无的连环杀人犯直接摸出短刀就劈。而他身后跟着的两位在逃死刑犯咬了咬牙后，也悄悄握紧了手上的枪械，却没有立即瞄准的意思。
　　东尽见状一边轻松地避开了劈来的刀刃，一边微笑着对这三人道：“何必这么激动？如果你们不喜欢这个笑话，我再给你们换一个就是。”
　　“我想想啊……对了，我想到了。”
　　“大概是两年前的某一天，我突然想去某颗星球看看，于是特意提前给那颗星球领导者发了份拜访函。”
　　“那颗星球实在有点远，要连飞四天才能到。我在飞船上的第一天，那颗星球的新闻头条是这样的——”在东尽不紧不慢地说话时，杀人犯又气急败坏地连劈了三刀，打断了他的谈兴。
　　这时候的东尽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只见他停下避让的脚步站在原地，从容地再次抬起了伞，然后极轻微地撩了下掩在绷带背后的眼。
　　下一秒，看似圆钝的伞尖就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一个超脱想象的角度，轻而易举地刺穿了恶者的咽喉。
　　“第一天，新闻头条上说——‘宇宙深处的怪物在东域启航’。”①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东尽指间的黑伞被利落拔回，对方咽喉处溅出的鲜血顿时将他的黑西装浸得更透。
　　站在左侧的死刑犯像是被这一幕给刺激到，他反射性地朝着东尽开了一枪。
　　而东尽在轻轻偏头避开子弹后，笑容未变地继续讲述道：“然后是我在飞船上的第二天。我再一次打开了新闻，这颗星球的头条又变了，它说——”
　　在其尾音拉长的那一刹那，开枪者的心脏也被同款伞尖刺了个通透。
　　“它说，‘贪婪狡诈的魔王正不断向我们逼近’。”②
　　目睹这一切的另一位死刑犯已然胆寒，但他清楚他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他破釜沉舟地连发三枪后看也没看结果，直接掉头就跑。
　　可即便他跑得再快，东尽带着笑意的声音依旧如影随形：
　　“等到第三天，飞船行驶过半。它的头条第三次改变。”
　　这位试图逃离的逃犯于一瞬间被连刺三下，分别是开枪的右手、奔逃的左腿、还有那致命的太阳穴。在彻底失去意识前，那人听到的是依旧这逃不脱的笑话后续：
　　“它变成了——‘尊敬的东尽先生即将抵达’。”③
　　于最后一秒，他心里想的竟然是：谁又敢不尊敬这样的疯子呢？
　　随着第三轮血液的溅出，东尽唯一干净的左侧袖口也早已被血染红，更别说他那迄今都在不断滴血的西装外套。
　　这下东尽哪怕没什么洁癖，也忍不下去外套和内衬马甲上那满是腥气的极致潮湿感了。
　　他一边脱下外套、马甲，顺带着甩干净黑伞伞尖，一边暗骂死掉的那三个家伙浪费了他三分钟的命。
　　要不是想塑造一个更轻松写意的危险形象，东尽根本不会献祭寿命看穿对方出手的弱点。就这些人的破水平，别说三分钟，三秒他都觉得亏。
　　好在这寿命也没白花。
　　至少东尽这一轮刺完后，礼堂里原本愤愤不平的眼神猛地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敬畏。
　　当东尽捋着染血的碎发朝礼堂下方看去时，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死寂。
　　这时候还没将笑话讲完的他忽然起了兴致，于是他自顾自地提问道：
　　“有奖问答。第四天，我抵达了那颗星球。有人知道当天它的头条是什么吗？”
　　最后回答他的是打开被锁大门后、在礼堂台阶下站立已久的多格：
　　“我猜是‘欢迎伟大的东尽阁下莅临于此’。”④
　　对此，东尽给出的回应是“啪啪啪”的热烈掌声。鼓完掌后，他缓缓侧过身来，再度露出了那个让这些恶徒此生难忘的血腥笑容道：
　　“我的笑话讲完了，难道还不好笑吗？”
　　这TM谁敢不笑啊？要是不笑你是不是又要来一场爆炸、再加一场单方面屠杀？
　　在这样前所未有的共识下，只见东尽话音刚落，尴尬而僵硬的笑容就同时出现在了礼堂下方所有人的脸上。
　　见状，东尽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目睹一切的多格强忍着内心的战栗朝东尽走去，准备向对方汇报剩余炸弹的具体情况。
　　同一时间，在一旁沉寂已久的卡乐突然动了。
　　下一秒，一个混着烈酒气息的西装外套便被披在了东尽的身上。
　　东尽都不需要垂眼去看西装上独特的红金拼接设计，单是这衣服上那种暗沉又隐晦、仿佛陈酿初初开窖的酒气，就在无声告知着他这是谁的东西。
　　刚才他不过是说了一句喜欢祂这件衣服而已，祂还真就直接送来了？
　　怎么着，难道卡乐还觉得顶着异种身份的自己会着凉吗？
　　这一刻，东尽甚至都懒得拒绝对方。
　　因为他知道，对于这种遵循天性的家伙，他越拒绝越起反效果。所以他仅是对着已经走到近前的多格吩咐道：
　　“把剩下的炸弹拆了吧。毕竟我真的只是想开个玩笑外加打个招呼罢了，又不是想要在座诸位的命。”
　　饶是已经被训成家犬的多格听到这话后，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
　　炸弹是他埋的，究竟有多少剂量多大威力他一清二楚。刚才他在门外听到的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也间接向他诉说了礼堂里的惨烈景象。
　　哪怕是再出格的异种，也没有这么拿命来打招呼的。
　　至于玩笑……多格看着礼堂里躺着的那三具新鲜尸体，不免心有余悸。
　　得亏他是自己人，否则今天他很可能不是被炸弹炸烂，就是被伞尖刺穿。
　　总而言之就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在多格于众人仇恨的目光中听话地去拆卸炸弹时，他没注意到的是，此时站在东尽身侧的卡乐也在凝视着他。
　　祂那看不出喜怒的视线从多格兜帽下姑且还算英俊的脸略微下移，然后稍纵即逝地划过了他的咽喉。
　　显然，多格并不清楚，有些时候哪怕是“自己人”，也不意味着绝对的安全。
　　甚至正因为是“自己人”，才更危险。
　　而先前东尽口中“有奖问答”的奖励，很可能就是让他得以痛失他本人的命。


第10章 诸神降临（十）
　　“亲爱的恶徒们，你们看起来好像有点狼狈。”
　　支使多格去做最麻烦的善后工作后，闲下来的东尽像是才发现众人的狼狈似的，于是他便以一种亲切又困惑的语气问候这群恶徒道。
　　当然，除了他自己，在场没一个人会真的觉得亲切。
　　所以回应他的只会是一片冷场。
　　东尽却毫无自觉地继续疑惑道：“嗯？诸位都不怎么热情啊，你们是不喜欢我打招呼的方式，还是不欢迎我的到来？我难得来一趟，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到底谁会喜欢被这种鬼方式啊？！
　　许是想起了先前东尽讲笑话时的噩梦，这一刻礼堂内的幸存者们是真怕东尽因为打招呼一事又随机整活。于是逐渐有人开始放空大脑机械性地鼓掌欢迎着他。
　　而一旦有人带头后，没多久，礼堂里的掌声就从三三两两变成了声如雷霆。
　　在掌声最盛时，这些恶徒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心，也彻底抛弃了羞耻心。还没等东尽再开口，仅是隔着绷带一个眼神过去，他们甚至就默契地重复起了之前多格的话：
　　“欢迎伟大的东尽阁下莅临于此！”
　　此刻东尽直播间内，见多识广观众们都被这种大型训狗实录的发展给惊到了：
　　［好家伙，这群人就是传说中的鄙视多格，理解多格，成为多格吧？］
　　即便东尽是故意用言语一再加重这群人的恐惧，想借此给他们留个永生难忘的印象，但他真没想到这些恶徒会莫名其妙地搞出这一套来。
　　跟他玩尬的是吧？只要我自己不尴尬，就没人能让我尴尬！
　　东尽见状强忍着下压的嘴角，面色如常地背过身走向礼堂最前方的讲台处——他怕他再看下去，想刀人的眼神就连绷带都挡不住了。
　　等到一分钟后，他再转过来直面那群恶徒时，他已经整理好心情、无拘无束地坐到了讲台上。
　　“行了，别拍手了，太热情也会让人厌烦。先前三天乌力都让你们都干了什么？第七排的从左到右说说看吧。”
　　被东尽随机点到的那排恶徒在心底直言晦气，但最终他们只能敢怒不敢言地依次道：
　　“埋炸弹。”
　　“杀人，在地底埋炸弹。”
　　“下毒，去人多的地方埋炸弹。”
　　“做炸弹，买炸弹，给酒店里的人分炸弹……”
　　听到最后，东尽的脑子简直快要被“炸弹”二字给刷屏了。
　　怪不得他每天夜游时随便看看都能找出十几个炸弹来。合着羊头人乌力一直是个事业逼，为了异种们的自由尽心尽力奋斗不息是吗？
　　如果自己真是个异种，高低得为祂感动一会儿。可惜他不是。
　　所以东尽闻言仅是双手后撑着讲台，近乎喃喃地抱怨道：
　　“无聊。真是无聊。”
　　“炸弹无聊，投毒无聊，随机轰炸更是无聊。我不想听到这种千篇一律的东西，它简直无聊到让我昏昏欲睡。”
　　东尽的抱怨声并不高。但哪怕他此刻的声音再低，早就将他当成第一危险物种的礼堂众人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他们忍不住又一次冒出冷汗时，抱怨完了的东尽似是被过长的西装袖口弄得有些不舒服。于是他一边坐直了些、抬手卷着红色袖口，一边侧过头来对着从未发表任何意见的卡乐道：
　　“怪不得之前你不来这里。哪天你想写催眠曲了，倒是能到这儿逛逛，一定大有收获。”
　　恶徒们哪遇到过这种努力干活还要被嘲讽的局面？但已经被东尽折磨得没有底线的他们却根本连半点反抗的心思都起不来。
　　哪怕知道东尽这么说一定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了，他们依旧无声地等着东尽继续说下去，并且做好了不管对方接下来说的言论有趣与否，他们都会热烈鼓掌的准备。
　　“说起来昨天茶话会的最后，有位女士让我在你们中找几个有用的，趁早将起始市炸飞。可这真的太没新意了。”
　　此时东尽话里提及的女士正是当初那位八卦的女异种，他顿了下然后话音一转道：
　　“但我这个人又很少拒绝女士的请求，所以就折中一下吧。”
　　说到这里，东尽今天第四次笑了。
　　他第一次笑，带来了轰然爆炸；第二次笑，带走了三条人命；等到他第三次笑，礼堂里的所有人类都得跟着他发笑。
　　而现在是第四次。只听这位人间的魔王居高临下地对他们笑道：
　　“——让我们来玩一场游戏。”
　　游戏？是和不久前的爆炸和笑话类似的，走错一步就死的致命游戏吗？
　　但接下来东尽的话却让一些无所谓生死的恶徒意识到，有时候有些东西甚至比死亡更可怕：“我要你们在接下来的三天里，自己选择是在这座城市里埋下炸弹还是烟花。”
　　“三天之后，如果这种城市里被埋下的炸弹数量胜过烟花，那么你们胜利。我会在下一场茶话会上让乌力代替我的位置，由祂继续和你们相处。”
　　“但如果被埋下的烟花数量胜过炸弹，那么下场茶话会后，恐怕你们看见的还得是我。到时候，我会让你们再去埋三天烟花，然后在第三场茶话会开始时，一键引爆全城的烟花，请在座各位看一场前所未有的烟花秀。”
　　就在大部分恶徒觉得东尽这个提议十分荒谬、他绝对输定了时，这个魔鬼又开口了：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们这个选择吗？”
　　“因为我是救世主嘛——无尽宇宙，无数星球公认的救世主。”
　　“毒药、杀人还有炸弹，每一个都毫无新意，愚蠢至极。”
　　“我想看到的是毒药变成安眠药，杀人变成救人，炸弹变成烟花般绚烂。”
　　“我想看到所有像我这样的恶徒，从人见人怕、人人喊打，一跃成为这座城市不得不认下的救世主。”
　　“我要看到的是世界为你们欢呼，异种和神明为你们侧目。”
　　“只有这样，才足够有趣。”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给予你们中埋下烟花最多的那位，一个超乎想象的祝福。”
　　“所以……”这一刻，东尽印着红痕的殷红唇角满是蛊惑的笑意：“你们是否愿意为我真正拉开这场狂欢的序幕？”
　　回答他的又是一片寂静。
　　这不过这次的寂静，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这并非是出于畏惧的静默，而是出于一种极致茫然的手足无措。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都无法理解东尽在说什么。
　　他是在让他们这些满手鲜血的人，去摇身一变成为救世主吗？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我能问一下，假设最后烟花大于炸弹，在那场全城烟花秀过后，你会做什么？”
　　许久，一个神情复杂的恶徒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而东尽给出的答案是：“什么都不做。你该不会以为我真要让你们去救人吧？”
　　“我只是想看一场烟花，想看一看那些异种发现爆炸变成烟花秀的表情。至于烟花结束后，你们是选择继续投毒、继续杀人、继续埋炸弹还是别的什么，又关我什么事呢？”
　　“听懂了吗，我未来的救世主们？”
　　这谁还听不懂呢？
　　东尽给的哪里是一个成为救世主的选择？
　　他给予一众恶徒的，是前所未有的混乱，也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从恶太久想要回头的能够拥有救世主的头衔，被异种力量所惑想要进化的能够得到异种的祝福，单纯被东尽气场吸引的能够在他麾下为他效力。
　　就连那些享受作恶乐趣的，也完全可以在烟花秀后再度回归恶徒本行，甚至还能获得让世人从地狱到天堂再到地狱的新鲜体验。
　　哪怕还有三两个家伙反对东尽的荒唐游戏，以上四类人也会动手让他们再也无法出声。
　　一分钟前问出东尽那个问题的恶徒如今只觉得手在发颤。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肉体的死亡更可怕？
　　——是精神上被玩弄至死。
　　而他们、甚至是那些异种，都是被东尽玩弄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对方这么做的原因，很可能只是单纯的想看一场盛大的烟火秀。
　　这一刻，无意识地注视着东尽的恶徒不禁在想，自己刚才到底是在和一个怎样任性的怪物对话？
　　就他这般独一无二的个人魅力，一百个乌力也不可能比得过。
　　东尽有关游戏的宣言结束后，被他忽悠得晕乎乎的恶徒们个个满怀心思的退场了。
　　偌大的礼堂转瞬间就只剩下了东尽和卡乐。
　　在东尽随手从讲台上抽了张纸巾、试图擦拭西装领口那一丁点血迹时，他身侧的卡乐不知从哪摸出了个匕首贴近了他，尔后随意一挥就将沾血的左衣襟给削了下来。
　　哪怕这一刹那匕首离东尽脖颈仅一寸之遥，东尽却躲都没躲，连眉都不曾皱过分毫。
　　而卡乐在削完东尽左衣襟后没立即收回匕首，仅是将它贴在了同样溅了些血的右衣襟上道：“不出一小时，乌力就会知道你下午的发言。”
　　卡乐低沉的提醒声伴着致命处落于人手的危机感，让东尽微微撩起了绷带下的眼。
　　他注视着卡乐近在咫尺却依旧看不清喜怒的暗金色眼眸，似真似假地道：
　　“没办法，谁让现在领头的是我？”
　　“我就是想看恶人成为救世主，炸弹变成烟花秀。我实在是好奇，烟花盛开的那一瞬，乌力祂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才是我想要的一波三折的戏剧，颠覆一切的狂欢。”
　　“看在我让你演奏狂欢序曲，见证狂欢序幕的份上，你会站在我这边吧？”
　　在东尽问出最后半句话的同时，他抬手扼住了卡乐泛着青筋的手腕，一个巧力将匕首推离脖颈并神乎其技地将其顺回了自己手中。
　　尔后于卡乐意味不明的注视下，他亲自割向了右侧衣襟，让这件红金色西装再次对称起来。
　　随着布料的落下，他听到的便是一句低哑而肯定的：“当然。”
　　显然，这位限定的恋爱脑、真正的愉悦犯，今天也在贡献自己的剩余价值呢。


第11章 诸神降临（十一）
　　卡乐已经给出了承诺。
　　但割落右衣襟的东尽却丝毫没有让匕首入鞘的意思。
　　他仿佛在模仿卡乐先前行为似的，就这么将匕首刀尖若有若无地点在这位异种的心脏处。
　　在卡乐即便竭力克制、那本能性的攻击欲依旧透过单薄衬衫呼之欲出时，东尽才笑着稍稍侧开了些匕首。
　　他握着匕首缓缓划过其绷紧的肌肉，最后于卡乐黑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处止住道：
　　“这里，也沾上了一滴血。”
　　尔后报复完毕的他直接从讲台上一跃而下。
　　在自空中降落的那一刹那，东尽漆黑的发不经意地擦过了卡乐垂眼摩挲着纽扣的指腹。
　　这转瞬而逝的交错间，他冷静而清晰地瞥见后者半敛的眼皮下、于一瞬间骤然收缩的暗金瞳孔。
　　对此，东尽仅是视而不见地松开右手，任由匕首顺着惯性落进卡乐腰间的刀鞘里。尔后他便握着黑伞抵在地面，头也不回地朝着礼堂大门走去。
　　唯有卡乐仍然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此刻掩在祂的手上的，是早已被其失手拽落的纯金纽扣。
　　就在东尽快要走出礼堂的前一秒，卡乐才嗓音沙哑地开口道：
　　“烟花秀后，你会给出什么样的祝福？”
　　回答祂的是东尽不曾回头的背影，以及一句玩味且含糊的：“那得看那个人是谁了。”
　　等到东尽彻底走出礼堂回到1001房，独属直播间的弹幕狂欢也真正开始了。
　　［呜呼，家人们谁懂，这哪里是看了个直播，这分明是看了场电影啊！］
　　［《魔王》开局，爆破声伴奏，疑似狂欢之神特别出演。还有最后那掩在杀意下的隐晦性张力……嘶哈嘶哈，这么多元素齐聚，还不得大爆一下，一路冲上七宇宙总榜第一？！］
　　［已经冲到第一位了！就这热度、这副本完成度，只要东尽最后打出的结局别那么大众，七个MVP里必有他一席。我就等着在五天后各宇宙的大屏幕上看他的MVP集锦啦～］
　　而此刻的1001房里，不知道自己距MVP仅剩一步的东尽随手扔开身上的红金西装，直直地走进了浴室——他真的是个正常人，没有浸在血水里的爱好，更享受不来这满身的血气。
　　事实上要不是为了维持人设，早在黑西装湿透后，他就能掉头直接回房洗澡去。
　　好在这鬼日子还剩五天半，好在他无所顾忌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接下来只要忽悠瘸最有进取心的乌力，这个副本就离完美通关就不远了。
　　东尽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细细清洗着身上沾染的血迹。
　　等他再从浴室走出，已是半小时后。
　　就在东尽吹完头发、正对着门口落地镜不厌其烦地重新绑着眼上的绷带时，他的房门却在这时候被突然敲响。
　　敲门声并不重，并且极克制极礼貌地只敲了三下。
　　哪怕门把手就在身侧，东尽却并没有立即开门——他在思考这个时间点，究竟是谁这么有勇气主动找到他这里。
　　是他之前立的威还不够吗？还是说有谁狗急跳墙准备给他来个开门杀了？
　　现在离礼堂会议结束还不到一小时，哪怕再看不惯他，也不至于这么急性子吧？
　　稍微走神了几秒的东尽最后决定不再多想，毕竟不管是谁来，他都绝不会输。
　　于是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下绷带和浴袍后，无所谓地抬手按上了门把手。可在他即将开门的前一秒，门外就已经传来了敲门者迅速离去的脚步声。
　　嗯？这一刻，东尽不禁在心底默默打出了一个问号。
　　直到他疑惑地打开房门，看到门外静静放着的纸袋，他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就是想得太多。
　　因为纸袋里放着的是一套崭新的黑西装，刚才敲门的人只是被人派来跑腿送衣服的罢了。
　　弄清楚对方的来意后，东尽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手边的西装上。
　　这套西装的整体外形看着倒是和他先前那套差不多，只不过内里衬衫的颜色和式样就……
　　东尽静静看了会儿这套衣服，尔后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将其换在了身上。
　　只见最里侧的衬衫一片殷红，与他嘴角红痕别无二致，而衬衫以及西裤上错落着的黑曜石纽扣则与他的漆黑长发相得益彰。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只会是那位最强异种的品味。
　　利落地穿完衬衫西裤后，东尽没有再套上束手束脚的黑色马甲。他仅是指尖一个用力，将纸袋里附赠的黑宝石袖扣改了改，然后直接披上最外面的长款西装外套，借着那两枚袖扣将其固定在了肩上。
　　换上新外观后，他随意系上了最后的黑领带，然后用那张于衬托下愈发美得非人类的脸，露出了一个冷淡而矜持的笑。
　　无论是不是挑衅，卡乐的审美的确不错，这套衣服他收下了。
　　作为谢礼，在这个副本的临终时刻，他会穿着祂送的衣服热情地为祂送葬。
　　轰轰烈烈的第二天下午自此结束。
　　而随后的一天半时间里，整个起始市可以说是风平浪静，也可以说是暗潮汹涌。
　　或许是先前礼堂里的爆炸轰坏了那群恶徒的脑子，幸存下来的那些恶人们里，有一大半都信了东尽当初的鬼话。于是恶人们比拼业绩的职场生活陡然开始了。
　　如果说第二天下午时，他们还只是和以前一样独自出门安装东西，顶多也就是将炸弹换成了遥控烟花而已。
　　但当他们在各个地点第若干次撞见同一酒店的熟人后，这些恶徒就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以前他们可没见过自己的“同僚”对异种的命令这么上心。
　　照这速度，最后谁安装的烟花数最多还真不好说。
　　于是到了副本第三天，一众恶徒自觉地从以前的自由职业者变成了996社畜模式。
　　有些别出心裁到丧心病狂的，为了省点时间竟然还去将以前埋好的炸弹挖出来，然后在原本的坑中放上自己的小烟花。
　　而伴着这种滑稽可笑氛围的，是酒店里渐渐空了小半的房间。
　　至于那些房里原来住着的恶人哪去了？大概是死在某个埋炸弹或是埋烟花的路上了吧。
　　酒店内外的腥风血雨都影响不到东尽。
　　他还是该逛酒店逛酒店，该找门找门，该夜游夜游，该找炸弹找炸弹。
　　可以说和以前一样，过得那叫一个平和。
　　甚至他还在这一触即发的危险氛围下，发展出了一个新爱好——那就是花钱。
　　众所周知，逢魔酒店的拥有者是个信奉异种的大富豪。
　　所以这些天里异种们买炸弹、造炸弹以及平日花销的钱都是从哪来的呢？当然就是这位富豪上供的，他大方地给了异种们一张额度极高的主卡以及若干副卡。
　　而现在这张主卡自然落在了被选为领头者的东尽手上。
　　于是东尽毫不客气地开始了买买买、花花花的生活。
　　他先是买了五套和卡乐所送样式差不多的西服，用来一天一换，又毫不手软地扫荡了各种昂贵饰品增加逼格。
　　等解决完衣食住行需求后，他就开始天天刷网页，然后进行着各种网上捐赠。
　　即便到了第四天下午，第二轮茶话会开始前一刻钟，他依旧在孜孜不倦地看着手机。
　　“嗯，这个生病了，捐一些。”
　　“嗯，这个受灾了，捐一些吧。”
　　“嗯，这个缺物资，也捐一些。”
　　“这所学校看着不错，捐了。”
　　“既然都捐学校了，书也不能少啊。”
　　“别问，问就是捐。”
　　东尽这边还在“哐哐哐”刷着卡，那边已经又看中了一间图书馆。
　　就在他准备干脆再捐所图书馆时，额度几乎拉满的主卡似乎也彻底到了极限，最终他的手机上跳出了“您的余额不足”这六个字。
　　东尽见状不由“啧”了一声，尔后终于扔开卡，朝着举办茶话会的顶楼走去。
　　卡乐依旧在顶楼等他，但这一次祂不是站在走廊拐角，而是倚在电梯正对面的墙上。
　　东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秒。这次穿的是自己新买套装的东尽却装作什么都没察觉似的，与对方一同走进了套间。
　　他刚一进门，在座的所有异种都向他投来了视线。
　　东尽早已预料到这个场面。他瞥了一眼自己上次坐过、而今日特意被空下来的双人沙发，瞬间意识到问题不大还能忽悠，于是他便坦然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待他与卡乐相继落座后，已经忍了许久的羊头人乌力终于迫不及待地发问道：
　　“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东尽心里清楚，要不是先前的伪装太过成功，要不是身旁的卡乐对他们压制力太盛，今天等待他的很可能就不是询问，而是一场围攻了。
　　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则是另一回事。
　　这一刻，只见东尽双手交叉身体略微前倾，对着不远处的一众异种慢悠悠地笑着反问道：
　　“我要解释什么？”
　　“……当然是解释你为什么要玩那样的游戏！为什么要让那群人去埋烟花！明明离炸翻这座城市已经没几天了，干嘛还搞这些有的没的啊？！”此时说话的是一位暴脾气异种。
　　其实原本祂说话还能更暴躁更难听的。但不知怎的，东尽只是随意换了个坐姿而已，祂却莫名有种被恐吓住的错觉。最后话到嘴边，就变成上面这种毫无气势的四不像了。
　　“原来你是说这个啊……”东尽面对质问表情未变，“我这么做的原因当时不是已经说了吗？因为我想，所以我就这么做了。有什么问题吗？”
　　话音落下后，套间里一片寂静。
　　谁都知道东尽说的是真话，正因为是真话才更可怕。任性到连触手可及的自由都不要的异种，东尽是祂们见到的第二个。
　　甚至哪怕是第一个……想到这里，祂们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卡乐。
　　哪怕是第一个无所谓自由的卡乐，也没任性且不合群到东尽这个地步。
　　“够了，今天就算你说得再多也没用。在你之前，这茶话会上哪有异种会说出‘让恶人成为救世主’这种荒谬提议的？”
　　“刚才这座酒店的主人还传了份主卡的巨额账单给乌力，旁敲侧击地问祂酒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结果乌力一看，账单上除了一些奢侈消费，其他全都是各种类型的高额捐款。”
　　“那可是捐款啊，你认真的吗？”
　　“你这样的家伙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不，你该不会根本就不是异种吧？”
　　这样的怀疑也同样没出乎东尽的预料。或者说他这两天之所以疯狂刷卡，未尝没有让异种们加重对他的怀疑，然后直接在茶话会上质问他的意思在里面。
　　只有问出口了，他才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打消祂们的疑虑。
　　所以在那个异种疑虑越来越重之际，东尽仅是随意从桌上拿了张印着小鬼图案的扑克，然后撩起眼皮指间一动，飞掠而出的扑克瞬间将异种指着他的那只手齐根斩断。
　　东尽突然的发难让茶话会上一众异种瞬间绷紧了神经。
　　还没等祂们决定是否真要出手，东尽先一步站起身走向了正倒地哀嚎的断手异种。
　　但他却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只是走过对方、走到扑克没入的那面墙前，从容地将沾血的扑克取下放回了口袋里。
　　“你刚刚问了什么来着？哦，对了，你问我是不是异种？”
　　收回扑克后，又一次经过地上那位异种的东尽这次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甚至在饶有兴致地注视了对方几秒后，稍稍俯身朝对方伸出了右手，似是要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地上的异种不清楚东尽又在搞什么名堂。但深刻意识到武力差距的祂犹豫了一会儿后，终是咬牙止住哀嚎，准备接过对方递来的台阶。
　　可就在祂碰到东尽右手的前一秒，祂的视线突然顿住了。
　　——因为此时此刻，东尽指腹上露出的血是蓝色的。
　　这时东尽仿佛是发现了祂的视线似的，也朝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见状后他不由略显苦恼地道：“唉，最近我一直把握不好力度。刚才扔扑克时似乎太用力了，竟然流血了啊。”
　　似模似样地苦恼完后，他又如恶魔低语般地朝对方问道：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么你来告诉我，我是异种吗？”
　　这位异种闻言只有苦笑道：“毫无疑问，您当然是。”。
　　这世上哪个人类的血是蓝色的？别说人类，连一般异种的血都是红的。
　　更别说东尽的血不仅是蓝的，还奇异地散发出幽幽的荧光。
　　这还是祂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血。
　　祂先前到底问出了怎样可笑的问题，祂又怎么会觉得东尽不是异种？
　　这样的疯子，除了异种以外，还有第二种可能吗？
　　早早将鲁米诺试剂涂在手上、使其和血发生反应产生幽蓝荧光的东尽在得到想要的回答后，压根不再理会地上还未站起来的异种，就这么心满意足地走回了沙发处。①
　　在重回沙发坐下的前一秒，他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嗓音平缓地道：
　　“你说的倒也不是全错。”
　　“你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该意识到，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种族。”
　　虽然东尽嘴上说我们不是一个种族，但在场人都明白，这一刻他真正想说的是：
　　——我们自始至终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第12章 诸神降临（十二）
　　当东尽再次倚靠着沙发时，套间里的氛围已经轻松许多。
　　见状，他没时间去心疼自己刚才那一扑克损失的五分钟寿命，直接趁热打铁道：“看来诸位已经冷静下来了。”
　　“我没想到你们对这件事竟然这么在意。既然这样，那么请让我稍微解释一下吧。”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诸位一句——你们究竟在急什么？”
　　一时间套间内无人回应。东尽也不在意地继续道：
　　“你们急着让手下的人在六天里埋满炸弹，急着炸飞这座城市好走出这间酒店。可走出酒店以后呢？隐藏身份四处游荡么？”
　　在有异种闻言开始沉思时，东尽开始了自己百战百胜的忽悠大法：“在我看来，将酒店里的这些人类只当成一次性工具使用，未免有些太过浪费，甚至是本末倒置。”
　　“我根本不需要他们花上六天去埋什么炸弹。我要的是用六天时间驯化那些恶徒，让他们为我生为我死，为我违逆天性与本能，为我抛却理智、颠覆世界。”
　　“当他们自愿效死时，他们会为我们带来我们想要的一切。到时候别说六天，哪怕一天，也足够彻底终结这座城市。”
　　“所以，我亲爱的长生种们，你们愿意给我六天的耐心吗？”
　　被东尽言语里暗藏的恐怖，以及恐怖背后那隐晦的甜言蜜语给忽悠得晕头转向的异种们还能说什么呢？祂们只能赌咒般地表示自己一定有这个耐心。
　　况且东尽也没说错啊。不过是六天而已，如果六天时间就能换来一片死忠，寿命悠久的祂们确实等得起。
　　这一刻，茶话会上气氛终于彻底和缓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罪魁祸首、万恶之源的东尽却开始主动翻起旧账来了：
　　“刚才是不是有谁提到了主卡账单的事？”
　　此时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断臂异种闻言，瞬间想躺回去继续装死。
　　祂只恨自己先前话太多。反正那又不是祂的钱，不管是怎么花的，花了就花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刚才祂为什么非得去多这个嘴？
　　还没等这个异种想出什么借口敷衍过去，东尽却仅是一带而过道：“酒店的主人不打招呼就将我们召唤到这里，破财消灾难道不应该吗？”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东尽这是在因为擅自被门拉过来而愤怒。
　　只有东尽和直播间外的观众们清楚，此刻他嘴里的破财消灾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实际上东尽指的是，他要花干净富豪的钱用以消弭异种们为这座城市带来的灾厄。
　　当然，这一点就没必要跟这些恶种解释了。
　　“说了这么多，喝点酒吧。这是昨天我特意让人买来的百年红酒，现在这时间刚好醒得差不多了，你也尝尝看。”
　　主卡账单这件事一开始其实是乌力告诉大家的。
　　可现下这局面，乌力当然没办法继续发难，所以祂只能放低态度将桌上的醒酒瓶推向了东尽，希望借此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东尽无可无不可地接过醒酒瓶。
　　但他却没为自己倒上一杯，反而只是瞥了眼桌上标签模糊的古旧酒瓶，尔后视线又从错落在一旁的蝶形开瓶器，划到了开瓶器旁被完整取下的软木塞上。
　　过了半响，在乌力已经有些僵住的神情里，他才似笑非笑道：“这酒是你挑好后让那个人类买的，还是对方自己挑着买的？”
　　东尽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乌力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祂却还是忍着烦躁回道：
　　“我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哪会挑这些。听说十楼有个人类很擅长这方面，我当然是让他挑好后按时送来的。”
　　听到这个回答后，东尽要不是竭力在心底想着悲伤的事，可能当场就笑出了声。
　　——因为这酒是假的。
　　先不说放了百年的红酒为什么闻起来酸涩度不够，单是它那被浸了漫长光阴的软木塞就不可能如此干燥、更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被蝶形开瓶器完整打开。
　　也不知道为乌力买酒的家伙究竟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竟然送假货送到极恶的异种头上来了。
　　搞清楚这事情前，东尽得先问一句：“乌力，你为这玩意儿付钱了吗？”
　　这时候哪怕是乌力也意识到，这所谓的百年好酒可能有什么问题。于是祂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还未饮尽的酒杯，暗地里已经决定好要仔细查一查那个送酒的人类了。
　　要是对方真敢愚弄祂……祂打不过东尽，还弄不死一个人类么？
　　到了这地步，把玩着醒酒瓶的东尽也根本不需要乌力的回答——就对方现在那个脸色，答案是什么早已毋庸置疑。
　　对此，东尽只能在心底感叹一句：绝啊！
　　敢堂而皇之地送这种酒，就当真欺负异种们初来乍到不识货呗？
　　东尽忽然想起了第一夜他在十楼走廊上，偶然遇到过一个职业是骗子的人类。
　　该不会就是那家伙骗的乌力吧？
　　这么一想，他所住的第十层不仅有个开局偷他的手机的小偷，还有个敢明目张胆骗取这些异种钱财的骗子，再加上登堂入室的他自己……
　　人才辈出至此，谁听了不感慨一句酒店十楼卧虎藏龙啊！
　　大概是假酒事件过于离谱，套间里的异种们不由处在了一种半信半疑的状态。
　　祂们一边欲盖弥彰地偷看那瓶再无人问津的红酒，觉得这酒看起来好像真的不太行，一边又自信至极地认为不可能有人类敢做这种手脚欺骗到异种身上。
　　纠结之间，最初被架上风头浪尖的东尽反而几乎无人关注了。
　　但几乎，不等于没有。
　　至少一直安静坐在东尽左侧的卡乐没被假酒引去半分注意力。
　　而祂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正无聊地嗅着醒酒瓶里红酒、试图判断其正确年份的东尽心底微微一惊。
　　只听卡乐说的是：“我以为你不喝酒。”
　　这听起来是一句很普通的寒暄之语，前提是——今天东尽身上没酒气。
　　但问题是，东尽身上有。
　　为了遮掩鲁米诺试剂的气味，奔赴茶话会前，东尽特意将房间里自带的高度数威士忌翻了出来，然后用其剧烈的酒气熏了熏周身。
　　卡乐一直离他这么近，不可能没嗅到烈酒的气息。
　　在这样浓烈的酒气下，没有人会觉得东尽不喝酒。
　　可偏偏在东尽点出红酒真假前，卡乐却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东尽偶然流露出对红酒的了解，祂才不动声色地推翻了先前的认知。
　　念此，东尽试着回忆自己去回收扑克时，卡乐在做什么。
　　那张扑克上多少沾染了一些他指腹上的试剂。想到对方当时如影随形的视线，东尽竟也无法肯定对方一言不发的那些时候，究竟想了多少又发现了多少。
　　——卡乐真的不能再留了。
　　——他绝对得在第七天前解决祂。
　　愈发意识到卡乐的难对付后，东尽继续保持着先前晃动醒酒瓶的节奏，似是不在意地回道：“我是个彻彻底底的赌徒，你见过从不喝酒的赌徒吗？”
　　如果你没见过，那你今天见到了。
　　因为我赌的从来都是我自己的命，根本不需要酒液这种东西来混淆我为数不多的理智。
　　卡乐闻言后又侧头斜睨而来。
　　祂半长的、唯有尾端带着点卷曲的红发因此落到了沙发上。
　　伴着那蒙昧的暗金色眼眸，这一刻祂整个人仿佛一幅在悠久光阴下半褪色的油画，莫名有种既热烈又冷寂的矛盾感。
　　——就像祂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那样。
　　东尽猜不透卡乐的想法，也猜不透祂对自己的兴趣几时消失，所以绝不内耗的他选择尽快终结这一切。
　　他实在不想见到这位克制的疯子完全解放本性的样子。
　　油画既已褪色，就该识趣地自我腐朽，而不是拖到最后让人拆了烧火。
　　在东尽和卡乐那无人察觉的暗中交锋下，第二场茶话会迅速走向了结束，甚至它的用时比第一场还要短得多。
　　谁让在座者的心思早就都飞远了呢？
　　而这次投票的结果与上一次完全一致，东尽得以继续担任领头人的位置。
　　结果出来的一瞬间，他和卡乐就相继离场了。
　　所以东尽无法看见，在他们身后，刚才还心思全飞的异种们这时仿佛被焊在了座位上，从头到尾没一位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等到东尽和卡乐的背影彻底消失，这场本该终结的茶话会才真正开启了它的正片。
　　“这两位杀神总算是走了。他们在这里，我好多话都不敢直说。”
　　今天罕见沉默的女异种在长舒了口气后，再次恢复其话痨本性，毫不客气地吐槽乌力道：
　　“乌力你怎么回事啊？这酒到底是不是假的？你都活多久了，还能被人类给骗的？这也太丢我们异种脸了吧！你要是不出手，我去帮你解决了那个该死的骗子。”
　　“……是真是假还不确定，我会让人去查的。”在其余十位异种齐刷刷地注视下，乌力强自挽尊地辩解了一句，然后自暴自弃道：
　　“如果是真的，也不需要你动手，我会亲自让那家伙明白什么叫异种。”
　　“先不说酒的事了。前两天礼堂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当时东尽是领头人，虽然他今天说的也很有道理，但这么大的事也不能就这样先斩后奏吧……”
　　这时候痛失手臂的异种也插入了前两者的对话中。
　　祂话音一落，就有人同样疑惑道：“当时卡乐不也在现场吗？祂到底在干什么啊？”
　　最后回答这个问题的还是最初开口的那位女异种：“……祂在笑。”
　　“什么？”有异种似是没听清地重问了一遍。
　　“我说，东尽炸礼堂的时候，卡乐在笑。东尽说要玩游戏的时候，卡乐还是在笑。”
　　“据说当时有个炸弹就在祂身边爆炸了，可卡乐非但没躲，竟然还坐在原地继续给东尽伴奏。”
　　这种荒唐到各位异种从未想过的发展让祂们又一次失语了。
　　许久才有人嗫嚅着说了一句：“……所以不管东尽做什么，祂就真的什么都应是吗？”
　　本来这里的一众异种还指望着卡乐能制衡一下东尽，听完这些话已经有人直接撤退了。
　　指望这样的卡乐去限制东尽，还不如现在回去做白日梦比较快。
　　而在诸位异种偷偷摸摸开着小会时，东尽已经再次走到了33层楼梯间前，然后轻轻扫了一眼被锁的大门。
　　门后竟然还有人。
　　显然，这是多格在等待茶话会的结果。
　　看来这头家犬即便被驯服了，依旧保留着野狗吃百家饭的本性。一旦确定主人失势，曾经身为野狗的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转头寻找下家。
　　好在他已经用多格除去了小偷的隐患，之前炸礼堂的事也在今天彻底翻篇。
　　这意味着他的布局基本结束，也意味着从现在起，他既不需要刀、也不需要一只会咬人的狗了。
　　念此，东尽扫过前方因为他顿住脚步而同样停了一瞬的卡乐。
　　东尽非常确定，有那么一瞬间，卡乐冷淡地皱眉瞥了锁着的木门一眼。
　　毫无疑问，这位最强的异种也发现了多格的存在。甚至祂可能早就知道门后有那么一号人物，只是先前从来都不曾在意而已。
　　卡乐是个不定时发疯的疯狗，多格是个随时噬主的野狗。
　　既然现在这两位恰巧狭路相逢，干脆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思绪急转间，东尽卡在木门的视野死角处，对着卡乐无声作了个“多格”的口型，像是在为祂解惑门后者的姓名。
　　这个名字一出，卡乐眉间的纹路不由更深了几分。
　　管杀不管埋的东尽此刻却快快乐乐地走过了木门。在他驻足于电梯前等着电梯的时候，本该在拐角处和他分别的卡乐却突然问道：“要进来吗？”
　　东尽闻言顺势看了过去。
　　只见电梯间拐角处还有一间套房，而那正是卡乐的居所。
　　东尽是知道这地方的。
　　这阵子他为了找“门”已经基本将逢魔酒店转了个遍，迄今却连个“门”的影子都没见着。除了那些没什么进入价值的普通房间外，如今他没仔细找过的地方只有两处。
　　一是酒店上锁的天台，二是卡乐的房间。
　　从卡乐近来的态度看，后者的可能性其实并不高。
　　因为如若“门”一直都在卡乐房里，除非那夜卡乐恰好不在房间，否则他一开始扯出的“自己是异种”的谎言就会被直接识破。
　　不过虽然概率不高，东尽还是作出了应邀的姿态，略微上前走了两步。
　　等走到卡乐房门口，大致扫了一眼确认完“门”真的不在这里后，他才在身后电梯到达的声音里笑道：“真是不巧，电梯来了。还是下次吧。”
　　“下一次，或许你可以来我那里坐一坐。”
　　当然，我们应该也没有下一次了。
　　说罢他也不理会卡乐的反应，毫不拖泥带水地回到了自己的十层。
　　而此时多格早已等在他的房门外。
　　东尽见状并未多说什么。
　　虽然这两天他也听说了一些多格自诩是他心腹、在酒店其他恶人面前作威作福的事，但毕竟对方的野心还没敢在自己面前显露。东尽也就懒得点破。
　　他只是趁对方还没扎手的时候能用一会儿是一会儿。
　　而现在正是多格发挥最后价值的最佳时刻。
　　“先生，您又有新指示了吗？”
　　在多格看着还挺狂热的眼神里，东尽无动于衷道：“你楼梯间的钥匙是哪来的？”
　　多格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东尽每次是怎么看破他的踪迹的。
　　于是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回道：“这是十层那个小偷私下配的，很早以前我就从他那里买了一把。除了楼梯间的钥匙，这座酒店里任何一个没用电子锁的大门，他都配了钥匙。”
　　东尽闻言绷带下的眼轻轻动了一下。
　　因为锁住通往酒店天台道路的那扇门，恰巧没有使用电子锁。
　　不，这应该不是恰巧。
　　无论是十层的小偷、骗子，应该都是最高宇宙早早在副本里设计好的线索。只不过因为个性差异的缘故，在绝大部分试炼者按部就班地推进线索时，他已经狂野地直奔源头巧取豪夺了。
　　“把钥匙都给我。”
　　考虑到多格都不一定能活到明天，东尽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地命令道。
　　多格即便有些不解，更有些不舍，还是掏出一堆钥匙交予了东尽。
　　随后他又趁机向东尽报告了仍有一些恶徒既不听话又难以解决，试图阻碍烟花秀的事，似乎是想借此得到抹杀这些家伙的许可。
　　东尽闻言随手递给了多格一杯刚泡的冷茶，尔后漫不经心道：
　　“私人武力无法解决，你可以报警啊。报警电话还要我教你吗？”
　　对此，多格当场表示大受震撼。
　　那一刹那，他脑子冒出了许多类似于“你知不知道我们是恶人，恶人怎么能报警呢”之类的话。但一想到现在酒店里的绝大部分恶徒都去埋烟花的事后，他又没什么好说的了。
　　到最后，他只好一边拿起手机编辑着举报名单，一边保持安静地走出东尽房门。
　　而就在他刚编辑完按下发送键、准备坐电梯回自己房间时，自上而下的电梯门刚好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一个红发金眸的身影于门后渐渐清晰起来。
　　直到这一刻，多格依旧没有意识到危机的来临。
　　他以为卡乐是找东尽有什么事要说，还特意恭敬地让开了路让其先行。但卡乐仅是看了一眼走廊末端东尽刚阖上不久的房门，尔后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便再次落到了多格身上。
　　或者说，落到了多格的咽喉上。
　　等到副本第五天中午，东尽再次打开房门后。
　　只见多格的头颅正静静放在他的门前。


第13章 诸神降临（十三）
　　该说卡乐是有道德还是没道德好呢？
　　说这家伙有道德吧，谁会把这么个晦气玩意儿放人家门口；可说祂没道德吧，祂还知道给多格的头颅撒点石灰粉，顺带着弄了个古朴的盒子，省得流出的血液沾湿地面。
　　随手将盒子重新盖上后，东尽最终给出的评价是：卡乐有点道德，但不多。
　　当然，他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说对方。
　　因为多格的死亡背后未尝没有他的手笔。
　　谁让多格是唯一知道小偷顺走了他手机的活人呢？他知道的太多，想要的也太多，无论是作为刀还是作为狗，他都已经过了线。
　　所以这个盒子注定是他唯一的归宿。
　　只是东尽唯一没想到的是，卡乐下手会这么快。或许是搞艺术的行动力都比较强？
　　实在摸不透卡乐心思的东尽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回房打开了电视，准备放松一会儿，看一看今日新闻。
　　凑巧的是，今天的新闻恰好和他有关，甚至是和他有很大的关系。
　　“观众朋友们好。今天是10月10号星期四，也是起始市爆炸事件减少的第四天。”
　　“自从本周一起，我市各地的爆炸事件就因不知名原因大幅减少。时至今日，我市每日爆炸次数前所未有地降到了三起以下，并且几乎无人死亡。”
　　“现在让我们听听群众对此事的看法……”
　　新闻里提到的本周一，正是东尽去礼堂开会的那天。
　　也就是从那天起到，起始市的爆炸率陡降——因为先前埋炸弹的恶徒们都被他忽悠地改行去埋烟花了。
　　东尽对此却还不满意。他已经决定好要在一小时后的礼堂会议上继续忽悠下去，一直将那些家伙忽悠到第七天副本结束为止。
　　这么一想，这起始市是不是该给他发个“最佳市民奖”呢？
　　弹幕的观众甚至比东尽还敢想，他们还角色扮演地回答起了新闻里的问题来：
　　［身为热心的吃瓜群众，我们的看法是你起始市速速给东尽磕一个。这些天他为了你市，那是冒着生命危险，连忽悠带捐款的。他真的，我哭死！让你磕一个不过分吧？］
　　就在弹幕的欢声笑语中，第二次礼堂会议也开始了。
　　这一次东尽没再给这些担惊受怕的恶徒们搞出什么致命惊喜。
　　他深知打个棒子给个甜枣的道理，直接给在座恶人们复述了今日新闻，并大方地称赞这很有趣。
　　在破天荒地得到东尽的正面肯定后，提心吊胆了半天、生怕再来场炸弹大逃杀的一众恶徒也不由缓了口气。
　　或许是今天东尽看着太过和颜悦色，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个恶人鼓起勇气道：
　　“东尽先生，我能问一下多格去哪了吗？这么重要的会议他竟然敢缺席……”
　　在东尽侧过脸，将绑着绷带的眼睛朝向他、示意其继续说下去时，这位趁机给多格上眼药的家伙终于不再犹犹豫豫，而是迅速将多格最近干的好事都给说了出来。
　　告完一些不痛不痒的黑状后，这个恶人总算是说到了重头戏：
　　“您有没有发现今天礼堂里的人比之前少了很多？我本来以为那些人是出了什么意外，就去查了下他们的行踪。结果发现缺席的那些家伙全都被抓到监狱里去了！”
　　“这几天谁去哪里装炸弹装烟花，基本都是由多格决定的。只有多格最清楚他们的行踪。这之后我越想越不对，所以就去查了多格昨天的通话记录，最后发现竟然是他报的警！”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这样做也太过界了，您可不能被他给瞒过去啊……”
　　我确实没被他瞒过去，因为这报警的主意还是我出的。
　　东尽在心底默默接了一句，面上却一派从容地将身侧的木盒推向了告状者：“看看吧。”
　　木盒里放的当然就是多格的头颅。
　　原本因为多格近日的嚣张举动而愤愤不平的恶徒们见状自然不可能害怕，他们甚至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这祸害早该死了。
　　东尽也没想到这木盒的收心效果这么好，这时候感恩卡乐就完事了。
　　就在礼堂里罕见地一片和乐融融时，羊头人乌力突然沉着脸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在台阶下的恶徒们还没反应过来前，乌力就直直走到了酒店十层的骗子面前，毫无预兆地当众捏碎了骗子的咽喉。后者至死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来不及说。
　　而处理完这个胆敢用假酒骗祂的人类后，乌力抬眼阴森森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恶徒们，似是想要开口警告他们些什么。但最终祂却还是没说出口，仅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礼堂。
　　礼堂最前方的东尽当然知道乌力为什么这副做派。
　　因为如果乌力真的要出言警告礼堂里的恶徒们，就得先说出自己被人类骗钱买假酒的蠢事。乌力那么爱面子，当然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所以只能选择咽下这口气沉默离去。
　　东尽知晓前因后果，所以对乌力的行为看得透彻。可恶徒们不知道啊！他们只看见乌力半句不解释地杀了个人，还在杀人后威慑般地瞪了他们一眼。
　　这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乌力和东尽是不是不和了，所以乌力才会借当众杀人来逼他们站队。而礼堂里这么想的还不在少数。
　　想了会儿后，已经被东尽默默筛选过数遍的恶徒们不约而同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们站东尽。
　　反正站哪个异种不是站？与其去依附乌力这种大势已去、只能无能狂怒的，他们还不如跟着新来的东尽一路走到底。
　　最起码东尽又美又强，个人魅力能甩乌力十八条街。
　　虽然现在卡乐和乌力都不在场，但在祂们两位的倾力配合下，今天这场会议可以说是宾主尽欢，甚至一众恶徒当场决定要用007来回报他们的东尽先生。
　　他们会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更努力地埋烟花，从而为东尽先生送上一场最绚丽最轰动的烟花秀。
　　对于这样的结果，东尽当然很高兴。至于乌力祂们高不高兴，那他就不知道了。
　　此刻东尽直播间的观众们早已经看麻了：
　　［PUA果然还得看你啊，尽哥！你上辈子是驯兽师吗？这么快就又训了一堆狗。做到这地步，最后起始市要是不给你发面锦旗，我们绝对不依的！］
　　［一个人救一座城。敢情尽哥之前在茶话会上真没吹牛，至少这一次他真是救世主啊！］
　　在弹幕里直接辈分升级的东尽却没像上次那样在酒店闲逛。
　　这座逢魔酒店现在他闭着眼走都不会迷路。
　　他已经不需要再花时间去熟悉酒店布局，如今他只需要静静等待天黑。
　　等到夜色降临的那一刹那，他就会带着钥匙前往天台，一寸寸搜寻“门”的踪迹。
　　而在天黑之前……
　　回到1001室的东尽拿起床头的便签本，然后右手握笔，半垂着眼沉默地写了起来。
　　一连串的姓名、职业、外貌特征等信息在他笔下飞溢。
　　这都是这些天他在酒店里用“真实之眼”捕捉到的情报。
　　这里面不仅有酒店里那些罪犯的具体信息，还有十二位异种的部分介绍。
　　今晚他能在天台找到“门”，并且在“门”附近发现记者留下的证据自然最好。
　　如果他找不到“门”也找不到证据，那他就得做第二手准备了——这些出自他自己之手的证据正是他所做的准备之一。
　　随着东尽的一边默写一边补充，窗外夜色悄然降临。
　　写满便签本的最后一页后，东尽并未进行夜游时的变装，反而拿起前两天刷富豪卡买的无线监控摄像头，直接就出了门。
　　因为怕被人注意到，他也没有坐电梯。只是用钥匙打开十层楼梯间的锁，一路上到第33层。
　　不是东尽不想从窗户外爬到天台，而是酒店30层以上都是各种套间。套间墙壁外侧的各个空调箱又距离太远，根本没有让他落脚的地方，否则他也不至于费心费力地去找天台钥匙。
　　大抵是因为“夜之眼”技能效果的缘故，本就格外注意隐藏踪迹的东尽十分顺利地抵达了天台。
　　踏入天台的第一秒，他就见到了一个无色的半透明漩涡正静静竖立在天台上。
　　这时候，副本的游戏面板也即时刷新了。
　　只见上面显示道：［支线任务2：找到“门”。（已完成）］
　　毫无疑问，这就是“门”。
　　并且此刻“门”的左侧方不远处，还静静躺着一个染血且落灰的相机。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相机应该就是上一任记者房主所留下的记录证据的东西。
　　有了这玩意儿，最难的进阶任务他也直接完成了一半。
　　今天还真是双喜临门。
　　虽然事情的发展比自己想得顺利，但监控摄像头都已经带来了，东尽最终还是将它装到了天台檐柱最外侧的死角上。
　　这个位置不仅能清晰地拍到那扇漩涡门，稍微转动一下还能拍到无数恶徒在酒店门口进进出出的画面。
　　即便没有记者的相机，东尽相信让这玩意儿拍上一整天，再加上他写的那些便签，也足够作为揭露“门”存在的证据了。
　　而现在，就让它作为锦上添花的东西来提高他的最终通关评价吧。
　　利索地装完摄像头后，一下子将副本任务解决了近1/2的东尽顿时心情大好。就在他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尘、准备离开天台时，意外虽迟但到。
　　只听一个沉闷的脚步声从天台大门处急促地传来。
　　这一听就不是卡乐。
　　瞬间排除了最糟糕情况的东尽并没有急着躲起来——事实上这空空旷旷的天台上也没什么好躲的地方，他仅仅只是站在原地静候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东尽？”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来者是他下午才见过的乌力。
　　乌力之所以会这个点出现在天台，说起来还和东尽有关。
　　下午在礼堂里杀完骗子后乌力才意识到，祂这么做只会让酒店里那些人更加偏向东尽。
　　自觉局势失衡的乌力哪怕知道这并不容易，终究还是硬着头皮来到33层，试图说服卡乐，让其多少限制一下东尽。
　　结果卡乐听到来意后连门都没让祂进。
　　显然，想要说服这个恋爱脑根本不是什么不容易，而是彻彻底底的痴人说梦。
　　郁闷之下，乌力就想着来天台散散心，顺便看看会不会再出现个新异种压住东尽的风头。
　　结果祂刚拿出钥匙打开天台大门，就看到东尽似是等待祂般地站在那里。
　　这让乌力瞬间吓了一跳。回过神后，祂才抓不住重点地道：“你哪来的天台钥匙？”
　　乌力身为前几届的领头人，当然有酒店所有房间的钥匙。不仅是祂，卡乐也有。
　　而在领头者换人后，出于某种不服输的心理，兼之东尽从来没提过，乌力干脆将那些钥匙私藏了下来。所以现在东尽手里的钥匙是哪来的？难道是超级恋爱脑卡乐给的吗？
　　东尽见乌力当面走神的样子，不免有些无语。
　　好家伙，这异种的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这都不带怀疑一下他的吗？
　　即便此时乌力未起疑心，东尽也不可能冒着对方突然想通的风险放祂离开——因为只要乌力将今天的事和别的异种一提，自己装异种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现在离副本结束仅剩两天，他不想节外生枝。
　　于是趁着乌力还没有反应过来，东尽直接开启了“真实之眼”，并且故意激怒对方道：“第十层既然有骗子会给你送酒，自然也有小偷会给我送钥匙。”
　　百年红酒的事让乌力差点沦为笑柄，所以这件事直接成了祂近日里的逆鳞。
　　乍然听到东尽又一次提起，乌力心底确实起了怒火。但理智尚存的祂清楚自己很可能打不过东尽，终是没有立即出手。
　　而这时候东尽却缓缓朝祂走近道：“你知道么？那天的酒我仔细闻过，顶多也就三十年的年份。当时我就在想那个骗子胆子也太大了，骗人也不骗得尽心点，所以当天下午我也让人查了查他。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本就气得脑子不太清醒的乌力顿时被东尽的话吸引去了所有注意力。
　　而此刻东尽离祂已仅有一步之遥：
　　“我发现，以前那个骗子虽然也骗你，但再怎么过分也就是将十年的酒充作二十年的罢了，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多大问题。那么为什么偏偏这几天，他却胆敢将你当傻子愚弄呢？”
　　为什么偏偏是这几天？这几天有什么特别的？
　　对了。顺着东尽的话思索下去的乌力终于反应了过来。这几天最大的不同，就是东尽取代了祂的地位，成为了新的领头人。
　　所以那个骗子才敢不将祂放在眼里了！
　　一想到自己之前让人去查那个骗子，却完全没查到这些信息的乌力越想越气。就在祂怒火中烧理智全无地准备说什么时，一把匕首转瞬间划过了祂的咽喉。
　　那是乌力从未料到的角度。
　　那也是祂从未见过的惊艳一刀。
　　直到乌力临死前一秒，祂脑子里想的都不是“东尽为什么杀我”，而是：
　　——这根本不像是人类能挥出的刀法。
　　如果东尽能听见，会好心地告诉祂：
　　这看穿祂弱点的一刀价值他30分钟寿命，是他目前在这个副本里所挥的最贵一刀。
　　还好昨天他在忽悠多格报警的同时，还让对方上供了自己的匕首。不然今天他连个顺手的武器都没有。
　　静静擦拭完匕首上血迹的东尽不禁头疼地看了一眼乌力的尸体。
　　先前关于那个骗子的事都是他为了激怒乌力现编的，他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管别人的事。
　　现在人是解决了，但尸体怎么办呢？他总不能背着这玩意儿出去吧？
　　就这血腥气，他一走出天台，卡乐就得循着味过来。
　　想了想后，东尽最终决定就将尸体扔这儿，然后将天台大门重新锁起来。
　　因为从天台地面上铺着的薄薄灰尘，以及错落着的零星脚印来看，平日里也就只有乌力会上这儿来。
　　考虑到现在已经是副本第五天、马上就到第六天了，副本剧情基本探索完毕，应该也不会有新异种在这时候出现。
　　所以东尽干脆将乌力尸体搬到天台隐蔽处，尔后处理完血迹就直接离开了这里，开始了他的第N次夜游。
　　没了乌力来找麻烦，东尽的第六天过得非常平和。
　　在他于第七天00：00再度来到天台，准备取下拍了一整天的监控摄像头时，天台外却又一次传来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声听着像是皮鞋鞋跟落在台阶上，平稳中透着几分难言的压迫感。
　　东尽听着那自始至终未曾变过一瞬的节奏，哪怕未曾见到对方，他心里已经下了定论。
　　——那是卡乐的脚步。


第14章 诸神降临（十四）
　　来人果然是卡乐。
　　祂在走上天台后，既未看向天台角落散发着血气的尸体，也没去环视周围确认是否存有陷阱。祂甚至都不意外于东尽的存在，只是站在无尽月色下，以一种低哑而漫不经心的语调道：
　　“我今天才知道，天台门是锁着的。”
　　“那么东尽，你告诉我。如果天台的门一直是锁着的，门上又从来没有毁坏过的痕迹……六天前身为异种的你，究竟是怎么离开这里到达一楼的？”
　　哪怕知道有些不合时宜，这一刻东尽依旧忍不住在心底cue了一下不远处凉透了的乌力：
　　乌力啊乌力，你和人家学学啊，这才叫会抓重点。你要是有卡乐三分本事，哪里会被我偷袭成功？
　　吐槽完毕后，东尽敛下了所有的情绪，仅是静静地看着阴影中的卡乐。
　　明明已是入睡时分，这位异种却依旧一身暗红色西装。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祂西装外套上的纹路不再是随意的几何拼接，而是利用红金交接的视觉效果，巧妙地勾勒出一个小丑的形象。
　　如果是在别处见到这一幕，东尽或许会饶有兴致地赞赏卡乐的审美。但现在不行。
　　因为卡乐的眼神不同了。
　　这一刻的祂，就像是捕猎前夕的兽，正游刃有余地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卡乐不是乌力。
　　事已至此，狡辩无用，只有一战。
　　做了决断后，东尽不再做任何无谓的伪装。他随手扯下了颈间的纯黑领带，将其当作临时的头绳绑住了碍事的长发。
　　卡乐没有阻止他，甚至可以说是心情愉悦地任由着他的动作。
　　不仅是因为祂想品尝东尽很久了，更因为今夜东尽穿的正是五天前祂亲自挑选的那套西装。原本东尽就很合祂的口味，现在更是切中了祂所有的喜好。
　　所以哪怕东尽身份未知、目的不明，祂依旧愿意给他一个盛大的落幕。
　　等到东尽慢条斯理地系完最后一个结后，他便一步步朝着卡乐走去。
　　在两人仅一线之隔，卡乐却仍然全无动作时，东尽率先出手了。
　　只见他右手搭在左腰悬挂的匕首处，迅如闪电地拔出了第一刀。
　　在卡乐后仰躲避的一瞬间，东尽变换了手势。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匕首手柄，尔后陡然一转，将匕首甩进左手，于匕刃朝下时自下而上地划出了第二刀。
　　紧接着他又瞬间松开左手，让仍在翻转的匕首自由下落，使其在无尽倒旋间重归右手，挥出自右向左的第三刀。
　　这三刀不动则已，动若奔雷，连绵不绝的攻势被悉数凝聚在短短的三秒之间。
　　可即便是这样技惊四座的三刀，却自始至终仅是在卡乐脖颈处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东尽见到这一幕后，不由沉默地甩了甩匕首染血的刀尖。
　　虽然挥出这三刀时，他只是想探一探卡乐的底，借此估量一下究竟要多少寿命才能解决对方。但那三秒里哪怕东尽没有献祭分毫寿命，却也最大程度地开启了“真实之眼”，尽可能地将一千夜里学到的战斗技巧发挥到了极致。
　　他确实没想到，到头来卡乐竟然只伤了这么点。
　　更何况……东尽回忆着卡乐同样拿出匕首格挡他时的动作，缓缓扯出了一个似讥似嘲的笑。
　　那一千个致命午夜里，他无数次和使用画戟的雷鸣打过。所以他很清楚惯用长兵器的人对战时是何姿态。
　　毫无疑问，卡乐最擅长的武器绝非匕首，可即便如此，祂依旧游刃有余。
　　——他打不过卡乐。
　　这一刻，残忍的事实格外清晰地昭示在东尽眼前。
　　东尽不会借口他自己也不擅长匕首来掩饰这场失败。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刚才那一场看似杀机四伏的交锋里，卡乐甚至都没完全认真。
　　东尽原以为那种全凭本能却依旧强得让人绝望的嚣张感，只在雷鸣这样的疯子身上存在。但今日这第一场试炼的NPC，却无声地告诉了他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过没关系。靠真本事打不过，他还能氪命开挂。
　　就像那一千个午夜里一样。
　　于一瞬间静下心神的东尽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已无半点浮躁感。
　　卡乐注意到了东尽的变化。然而大抵是上位者固有的傲慢，又或者是觉得结局已定没必要再做多余的事，所以祂非但没有趁机主动攻击，反而抬起头注视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道：
　　“今晚我本来在赏月，却突然嗅到了从高处传来的血腥味，于是我直觉般地走向了天台。”
　　“在今夜之前，我很少开窗，也从来没踏足过这里。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夜我就是起了兴致。所以我开了窗，上了天台，所以我见到了你。”
　　“东尽，或许你没意识到，只要你出现在夜色下，月亮就一定会出现。”
　　“我很好奇，如果今夜你就此死去，明月会坠入凡间吗？”
　　东尽闻言也撩起眼皮瞥了一眼月亮，然后淡淡地回道：“你弄错了一件事。”
　　“不是我一出现，月亮就出现。而是因为拥有月亮的神明正注视着我，所以月亮才会无数次地现身。”
　　——那从不是月亮青睐他，那是黑夜之神在注视着他。
　　卡乐像是被这个话题撩起了谈兴，只听祂意味不明地追问了一句：“你所在的宇宙里，真有神明存在吗？”
　　听到这里，东尽露出了今夜的第一个笑容。
　　——“这世上当然存在神明。”
　　——“只是从不存在爱我的神明而已。”
　　而他短短两句话落下后，原本寂静无声的空气里突然传来一声只有东尽能听见的、极低的嗤笑。
　　那是雷鸣在笑。
　　嗤笑过后，雷鸣不理会解说专用直播间里一连串问号，直接起身离开了解说席。
　　于解说房间外，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再不克制，似警告似玩味地唤了一句：“东尽。”
　　今夜天台发生的事，雷鸣一清二楚。
　　早在第一天午夜卡乐现身的一刹那，他就认出了卡乐是凯的化身之一，但当时雷鸣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凯作为最高宇宙的狂欢之神，平日里最喜欢做的就是找乐子，封印记忆换上张普通的脸进入“神选”试炼场里，对那家伙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雷鸣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在黑夜中第二次见到卡乐——或者说凯，对方会是这样的状态。
　　非要形容的话，今夜的凯就像是发情期的野兽。
　　他不仅话多，还任由对手蓄力，简直犯尽了战斗中的一切忌讳。
　　真是可惜。要是当初自己和他抢戏剧神格的时候，这家伙也散漫成这样，他的坟头草早就十丈高了，也不至于现在还出来碍眼。
　　碍眼到和他看上同一枚神格还不够，还莫名其妙地找上了同一只猎物。
　　他真的受够了那个狂妄的疯子。
　　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狂妄更甚于凯的雷鸣想到这里后，他勉强压下无数个午夜里和东尽的新仇旧恨，直接扯出了一个全然野性的笑道：
　　“东尽，念出我的名字。”
　　再一次听到自己的姓名时，天台上的东尽终于确认了先前黑夜里的声音不是他的幻觉。
　　那的确是雷鸣在和他对话。
　　只听此时此刻，这位神明仍在以一种暗哑的嗓音居高临下地命令道：
　　“念出它。”
　　“在黑夜下，你就是绝对的最强。”
　　认识近万年，雷鸣比谁都清楚凯的性格。
　　先前没太注意也就罢了，一旦注意后，雷鸣便立即意识到：东尽会是凯第一眼就心动的人。
　　哪怕雷鸣从来不信爱这种玩意儿，但他不能否认的是，如果最高宇宙里真的有所谓的一见钟情，所谓的一眼动心，那么最初定义这个概念、并且实践这个概念的人一定是凯。
　　因为他是狂欢之神，他人生的信念就是——只追求极乐的瞬间。
　　而此刻的东尽，已经近乎于凯所追求的那个瞬间。
　　所以雷鸣不能再让凯继续关注东尽下去了。
　　他耗费了上千个午夜，用尽了全部身家，好不容易在现实里找到了东尽的踪迹，可不是为了让凯来截胡的。
　　东尽是他唯一的神选。
　　在“神选”仪式结束前，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第15章 诸神降临（十五）
　　东尽怎么可能不知道雷鸣究竟有多强。
　　午夜梦境里，宇宙轰然爆裂时那漫无边际的血色迄今仍牢牢印在他的脑海中。
　　那是人类无法企及的强悍本身，也是他一直渴求的进化链终点。
　　所以东尽丝毫没觉得雷鸣夸大其词。
　　哪怕他和雷鸣几乎不死不休，东尽依然肯定，只要自己在这一刻念出“忒培斯塔”四个字，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就会给予他回应，让他一跃而为黑夜下的最强者。
　　真到了那时，即便一分寿命不耗，卡乐也绝非他的对手。
　　但此时此刻，东尽却选择了沉默。
　　在无尽的沉默中，正等着东尽呼唤真名的雷鸣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再打量凯的致命部位、考虑之后要给对方安排怎样的死法，而是缓缓压下暗金色的眼，喜怒不定地重新注视着东尽道：
　　“哈？你该不会是要拒绝我吧？小、蝴、蝶……”
　　这熟悉的称呼、熟悉的恐吓腔调一出，东尽非但没感到半分害怕，反而忍不住勾了下唇。
　　因为他想到了他和雷鸣梦境里的初见。
　　那时候身为裁判的雷鸣终于发现了他这个闯入者。于是在第一次见面时，这位神明曾嘲弄般地说他像个扑火的飞蛾，完完全全不知死活。
　　等到东尽成功通关第二十次、三十次、直至成百上千次后，或许是雷鸣终于发现就他自己那点匮乏的骂人词汇根本不可能骂得过他，他不再说什么蔑称自取其辱，只是在某个午夜偶然瞥见东尽未曾伪装的眼睛时，低嗤着说了句：
　　“怎么着？难不成你的原型是只蝴蝶么，还会变色的？”
　　自此，“小蝴蝶”取代了“扑棱蛾子”，成了他的新外号。
　　虽然东尽觉得雷鸣无论是说“飞蛾”还是说“蝴蝶”时，都没带什么善意，但意外的，他并不讨厌这两个称呼。
　　因为这两个称呼的变化代表了他的无数次胜利，更象征着他能以人类之躯，让神明为他一再退让、一再妥协。
　　在一千个午夜前，在他一无所有时，他都能赌命让神明束手无策。
　　在一千个午夜后，在他扼住命运咽喉、登上神选舞台之际，他难道就不敢赌命为自己搏一个自由的未来吗？
　　——他敢。
　　——不过是以命搏命而已，他当然敢。
　　念此，东尽笑着举起匕首，匕尖直对那高悬之月。
　　这一刻，他不再去思考诵念神明真名的代价，也不再去揣摩雷鸣突然开口的用意。因为他已然决定要燃尽寿命与卡乐殊死一搏。
　　哪怕最后他真的寿命归零埋尸于此，他也绝不会开口念出一个字来。
　　他要在这一夜告诉所有宇宙——从无名之辈到种族之巅，人类本身已经足够励志。
　　不需要超凡躯体，不需要破格能力，仅凭着一腔孤勇，最孱弱的凡人也足以成神。
　　就在东尽匕首指月的一刹那，起始市开始下雨了。
　　在同时进行的数千亿场副本里，唯独这座城市这个时间，下起了既定之外的黑夜雨。
　　——那是黑夜之神在动荡。
　　于无尽暴雨和轰然雷霆中，雷鸣深深地、深深地注视着东尽。
　　最初的最初，他曾说过东尽弱得像一只飞蛾。
　　这个称呼打一开始只不过是隐晦的嘲弄，恶意的讽刺。可越到后面，雷鸣越觉得东尽确实很像飞蛾。
　　——跌跌撞撞，飞蛾扑火，却于黑暗中一往无前。
　　——如果这都不像飞蛾，还有谁像呢？
　　哪怕之后他被东尽独一无二的眼眸所惑，莫名其妙地改口成了小蝴蝶，但他依旧觉得这小疯子找死的劲头，与扑火的飞蛾别无二致。
　　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
　　雷鸣从月亮的视角无声俯视着高举匕首以示拒绝的东尽。
　　他忽然发现，早在一千个午夜中，早在午夜之外他不曾参与不曾知晓的光阴里，那只飞蛾早已决绝地扑灭了火焰，并于火焰中浴火重生，成了肆无忌惮掀起风暴的蝴蝶。
　　这一刹那，东尽掀起的不仅是他心底的、还是席卷整个宇宙的狂乱风暴。
　　“怦。”
　　“怦怦怦。”
　　在雷鸣由缓转急的心跳中，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和东尽第二次毫无预兆地共鸣了。
　　并且这一次的共鸣远比先前强烈数倍，强烈到手腕一转反握匕首、正朝着卡乐急掠而去的东尽自己都有所察觉。
　　因为共鸣的一瞬间，他寿命燃烧的速度陡然降低了一倍。
　　显然，维持“真实之眼”超规格运转的另一半代价，此时在被那位与他共鸣的神明支付着。
　　战斗间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
　　东尽迅速收敛心神，手上毫不停歇地连挥数刀。
　　和上次不同的是，此刻他的每一刀都再无半分招式可言，仅仅是最单纯地斜割直刺罢了。可这最普通的攻击，却看着行云流水、满是举重若轻的意味。
　　伴着匕首偶尔反射的雷光，卡乐原本晦暗的金眸似乎也随着奔腾的雷光越来越亮。
　　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明明是同一个人，攻势的强度却在一秒间天翻地覆。即便卡乐现在已经拔出匕首，并从先前的刀背改用刀刃，却还是扛不住东尽的这阵急攻。
　　甚至每分每秒里，他的每一次出刀，每一个回旋，在卡乐眼中都是艺术的极致。
　　饶是卡乐见状，都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而东尽仅是若有所指地回道：“听到四周的雷声了吗？或许是因为今夜，雷霆在为我而鸣……”
　　这份答案并不能打消卡乐的疑惑，只会让祂的疑惑越来越深。
　　战斗还在继续着。于转瞬即逝的间隙里，卡乐不受控制地看了一眼东尽。
　　早在今天看到东尽的第一眼，祂的心底就燃起了一把火——那是狩猎的火。
　　而当暴雨袭来时，有那么一瞬间，卡乐甚至错觉下的不是雨而是酒。否则为什么每过一秒，祂心底的火焰都如同被烈酒点燃一般，不仅半点未熄，还被浇得愈来愈盛。
　　只可惜，哪怕火焰再盛，杀欲再浓，今夜的狩猎也要以祂的失败而告终了。
　　短短三分钟而已，只见先前从容不迫的异种已然遍体鳞伤。
　　喷薄的鲜血随着祂质感十足的深红西装蜿蜒而下，但深受重伤的卡乐却只是随手扔开血水雨水混杂的外套，尔后像是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也无所谓死亡的临近似的笑道：
　　“前天夜里，乌力来拜访我，我没让祂进门。”
　　“祂在门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最后忍无可忍地问我到底为什么对你另眼相看。当时乌力没等到我的回答，因为我也不清楚答案。现在我想明白了。”
　　东尽没想到都到这地步了，卡乐还有闲心说这些有的没的。卡乐愿意袖手旁观等他叠满BUFF，东尽却从来不讲武德。
　　虽然现在局面上他占据绝对优势，但东尽自己明白，这份优势是有时限的。
　　他和雷鸣的共鸣随时可能结束，他的寿命也随时可能告罄，他根本没有那份余裕去停手闲聊。但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心念一转间，东尽稍稍变了下攻袭的方向，不动声色地将卡乐朝着天台边缘逼去。
　　为了不被发现，他甚至抽空阴阳怪气了一句：“乌力的尸体不就在这里吗？你要是有答案，现在告诉祂应该也不晚。”
　　卡乐闻言却仅是笑意更深。
　　在东尽将祂逼到天台左前方死角、再退一步就要从天台坠落时，卡乐却像是被什么透明墙壁给挡住了一般，整个人骤然卡在了天台边缘，连头发都无法超出天台范围半寸。
　　东尽并不意外这一点，因为异种被困于酒店中是众所周知的事。
　　他本就不是为了让卡乐坠楼而这么做，他只是想让对方卡在透明墙壁构成的直角里，无法再做出后移躲避的动作罢了。
　　当目的达成后，东尽又一次抬起匕首擦过卡乐咽喉。等到卡乐侧头扼住他右手腕时，东尽却手腕一甩将指间的匕首朝透明墙外一抛。
　　而下一秒，匕首回旋至卡乐左侧时，东尽骤然探出左手接过墙外的匕首，尔后自后向前地朝着卡乐脖颈刺出最后一刀。
　　由于匕首被甩在墙外，卡乐无法伸手提前截下；由于被卡在墙角，卡乐也无法回头确认后方匕首刺来的角度。
　　所以这一刀，祂避无可避。
　　既然避无可避……于东尽刺出绝杀的那一刹那，卡乐扼住东尽手腕的那只手猛然下拉，使得后者略失平衡，原本该刺进祂咽喉的匕首顿时变成了刺穿祂的心脏。
　　既然避无可避，卡乐当然要选一个祂更喜欢的死法——就像明知道东尽是将祂往死角逼，自觉无法挡住攻势的卡乐顺势选择被逼到月光更好的左前方一样。
　　心脏是否是异种的致命点，东尽无法确定，所以没有素质的他准备乘胜补刀。
　　然而就在他准备割喉的前一秒，看穿了他想法的卡乐不禁无奈地举起手以示投降道：
　　“饶了我吧，我只是想留着气管说几句遗言而已。你看起来对‘门’很感兴趣，再给我几分钟，我可以在最后告诉你一个有关‘门’的秘密。”
　　祂话音一落，先有反应的不是东尽，而是共鸣中的雷鸣。
　　只听这位神明听不出喜怒地哼笑一声后，共鸣突然应声而断。
　　无论是卡乐的流血量还是雷鸣不屑的态度，都证明卡乐所言不虚。考虑到对方最多也就只剩两三分钟的命，东尽终是退后两步停下了氪命的举动，选择在一旁静静等待着卡乐的终结。
　　“你是人类啊。”这是卡乐的第一句话。
　　随着这句感慨的落下，卡乐被衬衫和血迹掩住的胸膛上缓缓浮现出一道殷红的纹路。
　　“你竟然是人类……你果然是人类。”
　　在卡乐说话时，那道纹路自胸膛一路蔓延至后颈，再对称地流向其四肢百骸。
　　“乌力问了个蠢问题。与其说我为什么对你另眼相看，不如说我凭什么不偏爱你。”
　　此刻那仿佛被烙印在全身的纹路正从简朴转为繁复，卡乐的声音仍在继续着：
　　“有人看到日食、月食会惊叹。”
　　“有人看到群山连绵、海洋奔涌会震撼。”
　　“而我看到你，就像是看到了人类光辉本身。所以只一眼，我就感受到了致命引力。”
　　说到这里，卡乐忽然笑了：“是我临死的错觉，还是你对胜利的狂热感染到了我。明明还在下着雨，我的血却在发烫，烫到快要将我点燃。”
　　东尽原以为最后那句话只是卡乐的随口一说。
　　可当那些红纹从卡乐脖颈又一次向上，悄无声息地蔓延至祂的额间时，被暴雨阻遏了视线的他终于瞥见了这一幕，并且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卡乐身上的这些纹路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这些纹路又有什么作用？
　　该死的！人果然不能心软，更不该被利诱。
　　以后他再脑子犯晕等人说什么遗言，就让他每夜都梦见雷鸣！


第16章 诸神降临（十六）
　　东尽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卡乐额间的印记。
　　那应该是个繁复的八瓣太阳纹。
　　虽然此时它只是纹路初现，还未被勾勒成最终形态，但按这纹案蔓延的速度，估计五分钟左右，便会显现出它的全盛模样。
　　这一刻，东尽握着匕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想到自己已经耐着性子等了这么久，现在放弃的话沉没成本太高，终是贪婪占了上风的东尽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向意识已经有些浑噩的卡乐下了最后通牒道：
　　“你还有三分钟，该说说‘门’了。”
　　哪怕只相处了不到七天，卡乐却很了解东尽的性格。
　　祂知道祂一说完有关“门”的事，下一秒就是祂的死期。所以卡乐选择先和东尽说了一分钟其他异种的弱点。而这些话刚说完，祂便抑制不住地咳了口血。
　　东尽看着卡乐满不在乎地用指背拭去血渍的动作，勉强压下了强行追问的念头。
　　算了，这点信息总归聊胜于无。至于“门”的事，这家伙爱说不说，权当是他在还卡乐先前没趁他扎头发时偷袭他、以及至死都没叫其他异种过来的人情了。
　　恢复了平常心的东尽也不嫌弃天台上满地的灰尘和血迹，干脆席地而坐，准备在太阳纹彻底完成前安静地送这个异种最后一程。
　　他比谁都清楚死亡有多痛苦，也比谁都明白死亡等同于一切的终结。所以他对将死之人，总是不可避免的多一分耐心。
　　没办法，或许这就是他两世为人的劣根性。
　　然而当东尽不再主动提起门后，卡乐像是看出了他的打算。
　　只见祂半倚着透明墙壁，神情晦涩地从上到下打量着东尽。
　　祂从东尽披着的长款西装外套，看到内里的深红衬衫，再到肩上的宝石袖扣、发间的纯黑领带，最后长久地停在东尽美得过分的脸上。
　　“你还缺个耳坠。”显然，这就是卡乐看了半天后得出的结论。
　　此时正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烟花引爆器的东尽闻言动作一顿，难得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那一刻他不由在心底感慨：恋爱脑恐怖如斯。
　　而卡乐下一秒说的话则更让他神色微妙：
　　“当初我走出门时，在漩涡中碰到了一颗菱形宝石。但那颗宝石排斥异种，我没握住还被它灼伤了手。”
　　“虽然当时看不太清，但那东西绝非凡品，正适合给你做耳坠。”
　　“已经离开门的异种无法再触碰门，但你是人类。你要是对它感兴趣，试着在漩涡里找找看吧，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
　　这就是当时卡乐说的关于“门”的秘密？那颗听起来像是副本隐藏道具的宝石到了这位的嘴里，就成了个勉勉强强能给他做耳坠的玩意儿了？
　　祂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
　　对于卡乐注视他时的十万个滤镜，无言以对的东尽选择默默按下手中的引爆键。
　　满城烟花于暴雨下轰然绽放。
　　炫目的火焰穿透雨水划破黑夜，那一刻连暴烈的雷声都得退避三舍。
　　“这场烟花秀有你的一份功劳，就不多收你票钱了。”东尽一边说着，一边反握匕首刺入卡乐脊椎：“只要你的一条命就行。怎么样？超值吧？”
　　匕首刺下时，卡乐额间的红纹已经描绘过半。
　　这位异种完全没有愤慨于东尽的过河拆桥，早有心理准备的祂只是在东尽俯身拔出匕首的刹那，轻笑着开口道：“把死亡宣告说得这么可爱，说得我都想吻你了。”
　　听到这里东尽是真有点受不了这恋爱脑了，他直接无语地反怼了一句：
　　“说什么蠢话呢，NPC。”
　　此刻副本外，刚用自身神力为东尽付了一半代价的雷鸣闻言却冷笑了起来。
　　现如今倒地濒死的哪里是什么副本NPC，那分明是神降了一半的凯。
　　卡乐额间的太阳纹路完全显现之际，就是凯恢复记忆真身降临的时刻。
　　还好那个小疯子知道补刀。否则若是凯现身向他抛去橄榄枝，而他又接受了，雷鸣会让他知道用了他的力量却又愚弄他的代价是什么。
　　此时副本里的烟花还未停歇。
　　静待着神力恢复的雷鸣看着烟花下，卡乐脸上越来越明显的太阳红纹，只觉得愈发碍眼。
　　说起来这太阳纹还和他与凯的一桩旧怨有关。
　　当初他抢了凯看上的戏剧神格，于是凯趁他吸收戏剧神格时，转头就去拿了白昼神格——那本是雷鸣的下一个目标，用来弥补黑夜神格在白昼里的劣势。
　　但凯拿到白昼神格后，却因为适格度不高的原因从不使用，只当成饰品放在身上。
　　此刻卡乐身上的满身红纹正是白昼神格外放的体现。
　　凯那个狂徒……回忆完过去的事后，被突然出现的太阳纹弄得杀意沸腾的雷鸣干脆转头回了解说席，不再关注地上那个不出一分钟就会死透的家伙。
　　所以他没有看见让直播间观众沸腾的最后一幕。
　　“东尽。”贯穿脊椎的一刀不仅让卡乐意识越发涣散，连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可即便这样，祂却执拗地用仅存的力气再次扼住东尽手腕，尔后将准备后退的人又一次拉近道：“让我看一眼你绷带下的眼睛。”
　　对方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东尽不禁眉间一跳。但下一秒卡乐就继续道：
　　“每逢周末傍晚，这座酒店的主人就会过来住上两天。而今天正好是周六。”
　　卡乐现在说起这事的原因很明显——祂在交换。
　　祂想要这则消息换来东尽毫无伪装的一眼。
　　如若是平时，东尽绝不会应下这件事。
　　偏偏卡乐的聪明之处在于，祂不仅是在生命不足一分钟的情况下提出的请求，更在交易真正达成前就已经先一步将情报和盘托出。
　　这让信奉等价交换的东尽沉默了数秒。
　　再回想着先前卡乐给予他的一系列方便，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现在就到了他付出代价的时候。
　　东尽注视着夜空中已经燃到尾声的烟火。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他终是扯开发间的领带，缓缓低头靠向了因刚才强行用力而动弹不得的卡乐。
　　骤然散落的漆黑长发为东尽挡住了所有外界窥探的目光。
　　随着发梢雨水的不断滴落，东尽左手食指勾住绷带略微下拉，尔后撩起眼皮看向了垂死的卡乐。
　　“满意了吗？以一条命为代价，既享受烟花秀，又看到了全宇宙最贵的眼睛，今晚你赚疯啦。”东尽说这话时看似调侃，实则神色平静至极。
　　卡乐赚疯了，他却亏惨了。
　　像今夜这样的亏本的买卖，仅此一次，引以为戒。
　　这时候卡乐实际上已经基本丧失了视觉。
　　于一切混沌的色块中，祂却依然感受到了东尽的靠近，并且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极冰铸就的骨，薄雾与星辰凝聚的魂。
　　东尽没有妄言。
　　这合该是宇宙里唯一且最贵的眼。
　　祂确实赚疯了。
　　一想到自己即将死在这样的注视下，卡乐莫名地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而这份愉悦使得祂额间进度过半的太阳纹路陡然熠熠生辉起来。
　　偏偏今夜的烟花秀恰逢此时迎来了结束前的最后一波高潮。
　　在乍然转亮的光线下，东尽清楚地看到卡乐突然笑了。
　　这一刻祂像是褪色的油画被重新上色。
　　额间、胸膛上、手臂处……璀璨的金光攀沿着殷红血纹，迅速在祂全身流溢，衬得卡乐过眼即忘的五官转瞬间透出远超其本身的魅力。
　　最后的最后，在卡乐彻底没了呼吸的那一秒，东尽不可控制地和祂对视了一眼。
　　那一刹那，他仿佛透过卡乐看到了另一位存在。
　　一位同样是红发金眸，却在没露出半点脸的情况下，依旧让人头脑晕眩陷入狂乐的存在。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无论是卡乐身上红金辉映的纹路，还是最后影响他理智的惊鸿一瞥，都很不对劲。
　　这哪里像是一个异种该有的外观？这哪里会是一个异种该有的能力？
　　比起异种，那样的威势那样的出场，怎么看怎么像传说中的神降。
　　此时烟花已然落幕，卡乐也在一眼过后失去了呼吸。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却依旧缠绕在东尽的心头。
　　他隐约觉得，某件他认知外的事已于今夜悄然发生了。
　　如果此时此刻他能看到弹幕，或许他所有的疑惑都会迎刃而解。
　　只见此刻他直播间大写加粗的置顶弹幕写的是：
　　［是凯啊！那真的是凯！就差一分钟，只差一分钟，那位狂欢之神就要恢复记忆彻底降临了！东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啊！！！］
　　毫无疑问，他透过卡乐看见的并不是什么错觉。
　　他看见的正是狂欢之神凯。
　　人世十分的浪漫，独占七分的凯。


第17章 诸神降临（十七）
　　早在东尽炸礼堂的时候，他的直播间热度就已是第一。
　　当今夜烟花绽放、卡乐金纹流溢后，这份热度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断层式第一。
　　不仅是一级、二级宇宙的观众们，就连最高宇宙的部分神魔也开始暗中关注起这位必定是本场试炼MVP的选手。
　　然而外界的热闹却影响不到此刻一片沉寂的天台。
　　不知是因为和雷鸣的共鸣彻底结束，还是因为卡乐已然死去的缘故，突然而至的暴风雨也突然而去，仅在空气中残留下些许荒凉潮湿的水汽。
　　东尽瞥了一眼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地面，省下了打扫功夫的他一边拧着西装上的水渍，一边确认着檐柱下的监控摄像头是否受潮损坏。
　　结果是摄像头不仅完好无损，还拍到了不少他和卡乐在门前的打斗画面。
　　隔着屏幕看到自己执匕对月的那一幕后，东尽已经开始觉得有些尴尬了。他甚至不敢想象副本结束后，无数宇宙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MVP精彩集锦的时候，他会觉得有多社死。
　　大致确认完摄像头的效能后，东尽却没像先前打算的那样立即拆下它——因为卡乐刚才说今天酒店主人会来这里。
　　如果这监控能拍到那位富豪进入酒店、来到“门”前的画面，以此证明对方和异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定能连富豪带异种，外加酒店里若干恶徒一起打包送进监狱。
　　这不比记者的几张照片有说服力得多？
　　只一瞬间，东尽就毫无心理负担地决定了酒店内外一众恶人的结局，压根不管自己离开副本后的洪水滔天。
　　处理完各种乱七八糟的杂事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虚空中的漩涡门上。
　　这一刻，他仅是站在门前，半点没有试图伸手去取门里宝石的意思。
　　并非因为他怀疑卡乐的话。只是因为性格使然。
　　虽说这些年里他不是在赌命就是在赌命的路上，但那都是迫不得已。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东尽绝不会做任何无把握之事。
　　之前他和卡乐的打斗声还有暴雨和烟花来遮掩一二，而现在两者全无，在不清楚取出宝石会闹出多大的动静前，他根本不可能随意下手。更何况明天那位大富豪不是会来么？
　　那么忽悠大富豪来取宝石，岂不是让对方主动前往天台的最佳借口？不仅如此，同样身为人类又武力值近乎于零的富豪，更是他获取宝石的路上最好的探路石。
　　他今天做的亏本买卖已经够多了，稍微想点办法从旁人身上连本带利的拿回来，应该也不算太过分吧？
　　不过既然傍晚时分要让富豪上来，天台上的尸体就得先处理一下了。
　　想到这里，东尽直接一手一个异种尸体，悄无声息地将卡乐和乌力扛下了天台、扛到了卡乐33层的套间里。
　　安置完尸体后，打开卡乐衣柜准备随便找件干外套换上的东尽却在柜子里发现了一套崭新的西装——那玩意儿一看就是他的尺寸，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定制的。
　　这到底是什么怪癖，真就将他当成真人换装娃娃了呗？
　　说起来那家伙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直到换完衣服隐匿身形回到1001房间，东尽都在为他和卡乐对视的最后一眼而沉思。
　　他实在见过太多的疯子。而卡乐最后的状态，毫无疑问是最疯的那一类。
　　像这样的疯子，副本外有一个雷鸣就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说句实在话，直至今天他都依然没想出试炼结束后，能够在找上门的雷鸣手里百分百活命的对策。
　　而现在……回忆着前不久卡乐那越想越像神降仪式的场景，东尽不由深深地陷入了沉默。
　　——而现在，他该不会真那么倒霉地又惹上一位吧？
　　这是嫌他剩余的2天23小时41分钟的命太长了是吗？
　　到底是哪位神明这么闲，非要来副本里当个恋爱脑？
　　一连串无法解决的问题让复盘今夜经历的东尽不禁起了些许烦躁之意，这份若有若无的烦躁感也不可避免地被他带到了第七天下午的第三场茶话会上。
　　当女异种诧异地问他“卡乐怎么没和你一起来”的时候，东尽实在没心思去斟酌语言、转弯抹角，干脆十分简洁地回了一句：“祂死了。”
　　等到女异种神情微妙地看着他，不知道私下里都脑补了些什么的时候，东尽才意识到她似乎根本没将他话里提及的死亡当真。
　　于是他删去了各种细节，然后将午夜里的事冷静客观地浓缩成了三段话道：
　　“午夜12点的时候不是下了场暴雨么？在那场暴雨里，卡乐提出要看我绷带下的眼睛。”
　　“当时我对他说我眼睛很贵。所以祂选择用命来交换这一眼。”
　　“我应允了祂的交易，在祂濒死时，引爆了所有烟花为祂送葬。”
　　这些当然都是实话。
　　只是东尽悄然调换了前因后果的顺序，以言语误导各位异种让祂们觉得这就是真相。
　　哪怕这听来极为荒唐，甚至比乌力被人类骗的买了假酒还要荒谬，可偏偏没一个异种出言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因为祂们都清楚，这确实是卡乐那个疯子能做出来的事。
　　“为愉悦而死”是卡乐的追求，“一命换一眼”是卡乐的决定，所以现在哪怕卡乐因此死去，并非当事人的祂们谁也没资格对这样的结果置喙什么。
　　茶话会上的异种们说到底和卡乐也没什么交情，只不过出于对其实力的忌惮略微尊敬祂几分罢了。此刻即便是欠卡乐人情的女异种，也没有对祂的死亡感到过多的伤怀。
　　甚至下一秒就有人直接转移话题道：“这两天有谁看见乌力了吗？今天祂怎么没来？”
　　还没等东尽开口引导对话走向，在没了卡乐无声压制的情况下，本就谁也不服谁的异种们已经开始互相拆起台来了：
　　“没看见祂不是很正常吗？假酒事件一出，祂哪还有脸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酒店里？”
　　得了。内讧到这个地步，哪还需要东尽再说什么？
　　于是他冷眼旁观稳坐钓鱼台，然后毫无波折地第三次当选异种领头人，甚至这一次他还是少见的全票通过。
　　在对着同样当选的女异种说自己习惯单独行动后，对方也知情识趣地不再过问他的任何事。显然，东尽前面六天的不断布局、不断铺垫，正是为了今日这样的收获时刻。
　　［我怎么觉着卡乐死后，尽哥的通关模式却更简单了呢？敢情之前卡乐不是在给他降低难度，反而是在给他增加难度吗？！］
　　［也不能这么说。有了卡乐的支持，尽哥融入异种确实顺利很多。不过也正是因为卡乐支持太过，导致很多异种敢怒不敢言根本闹不起来。现在卡乐不在了，混乱就开始了呗。恰巧我们尽哥最擅长的就是浑水摸鱼，所以现在才如鱼得水～］
　　［嘘……你们可别再说卡乐了，卡乐是凯的化身早已盖棺定论，现在凯又已经离开副本，说不定就在这直播间里。你们说这么多真不怕他看见啊？该不会真有人以为凯是副本里那样纯粹的恋爱脑吧？找死可千万别带上我！］
　　最后那道弹幕一出，卡乐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顿时大幅降低。
　　在观众们开启隐晦聊天模式的间隙，独自一人坐在酒店大堂钢琴前的东尽终于等到了今日的猎物——大富豪维斯。当他的目光落到维斯身上后，“真实之眼”传来信息是这样的：
　　［维斯：男性，中年人类，A国富豪排行榜第九十九位。］
　　［此刻你脚下的酒店正是他微不足道的财产之一。］
　　［虽然他不太聪明，也不太善良，钱财的来路还有些问题，但他确实有钱。］
　　［并且他有一个优点，就是对必要的事、必要的人十分舍得花钱。］
　　［所以如果你愿意，或许下一秒，这座逢魔酒店就会成为你的私有财产。］
　　东尽随意扫了一下信息提示，一眼就捕捉到了“不太聪明”这个关键词。
　　于是，在维斯进来的瞬间，他又一次奏响了那曲《魔王》。
　　维斯虽然是这座逢魔酒店的拥有者，但明显他对酒店这一周里发生的事所知甚少，对这里也没有太多的掌控力。
　　所以当其他进出酒店的恶人听到这首曲子的诡谲前奏、瞬间想起五天前的爆炸开始反射性地奔逃时，没带任何保镖的维斯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到一分钟，酒店大堂除他与东尽外，已然空无一人。
　　此刻仍旧不明所以的维斯不由主动上前和东尽交谈了起来。
　　在东尽没怎么用力的忽悠下，只三分钟，他就认定东尽是他一直寻找的那种既亲和人类、又不失强悍的异种。
　　第七分钟，听说东尽喜欢烟花的维斯直接打电话给手下的人，让他们在今晚23点50分起进行为期十分钟的全城烟花秀。
　　等到一刻钟后，这位富豪已经完全放下本就为数不多的戒心，和东尽一同出现在了被深夜暴雨弄得有些狼藉的天台上。
　　“这个‘门’是我当初偶然召唤出来的。不过因为当时正好有异种从里面走出来，它看起来也实在太诡异了，所以我一直没敢触碰它。”
　　“你确定这里面真的有能让人得到力量的宝石吗？”
　　在维斯的追问下，东尽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天台上还在运作的监控，尔后一派真诚地点头道：“当然。”
　　只不过宝石拿出来后，它提升的会是我的力量，而非你的罢了。
　　事实证明，卡乐永远不堕恋爱脑的名声。
　　祂濒死时说的全都是实话。
　　当维斯的手伸进漩涡门中后，确实没一会儿就触碰到了一颗类似宝石的东西。可惜的是，维斯虽然能握住宝石，却无论如何也取不出来。
　　东尽见状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是“门”在阻止着宝石的离开。
　　或许这颗宝石正是“门”得以能够召唤异种的核心力量。
　　一般到了这时候，试炼者们就该去翻找各种典籍或是联系手机里的特别号码，以求从中得到一些有关如何破坏“门”的线索。但东尽压根没想过要走常规路线。
　　为了打出独一无二的结局，他需要的是完美通关，并且是绝无旁人能够复制的完美通关。
　　所以他需要以一种他独有的方式来破坏门。比如说——“真实之眼”。
　　反正他还有两天多的寿命。
　　反正最强的异种已经不在，反正这个副本即将结束。
　　用两天寿命来给这专门召唤恶种的“门”一刀，让这道门彻底毁坏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权当他是在日行一善了。
　　一瞬间自我说服后，东尽拿出夜里从卡乐身上顺来的匕首，又一次拔刀出鞘。
　　然而下一秒，正把玩着匕首寻找落刀点的他却诧异地抬头看向了天空。
　　——因为起始市又下雨了。
　　——还是最最罕见的白昼雨。
　　东尽看着此时明明在下雨、却依旧晴朗至极的天空，心底自今日午夜起就蠢蠢欲动的危机感陡然间到达了顶峰。
　　因为这场骤雨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巧合。
　　它出现的时机和午夜那场暴雨真的太像太像。
　　如果说先前那场黑夜雨是因为他和黑夜之神骤然共鸣导致的，那么此时此刻的白昼雨呢？
　　难不成还有一位白昼之神在与他共鸣吗？


第18章 诸神降临（十八）
　　“凯……”
　　原本雷鸣正在解说席上无聊地等着天黑，他都已经做好试炼一结束就去现实里堵东尽的准备了。
　　然而这时候，却有一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在他的解说直播间里发了一则弹幕道：
　　［同为最高宇宙的巅峰神明，人家凯在副本里度假找乐子，你搁这儿打工也就算了。先前叫你去东尽直播间你非不去，现在这么好的MVP候选就要被凯抢走啦！今天凯又是神降、又是白昼雨的，浪漫到这地步，你以后拿什么跟人家争啊！］
　　雷鸣根本无所谓弹幕里的踩一捧一，在一千个午夜里，他早被东尽阴阳怪气指桑骂槐惯了，就这点程度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可他虽然不在意弹幕的嘲弄，却被对方话里提到的“白昼雨”三字给弄得差点破了防。
　　白昼雨？什么白昼雨？
　　今日之前，雷鸣从未想过要打开东尽的直播间。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对那个小疯子的杀欲有多炽烈。
　　每多看一眼，他按捺不住杀意的可能性就更高一分。东尽现在对他还有用，没打算立即将人弄死的雷鸣只能选择最原始的办法，对其视而不见、避而不谈。
　　但现在这办法不行了。
　　他没想到凯那个三分钟热度的家伙非但没像过往那样，找完乐子就将那份短暂的愉悦给抛到脑后，反而试图和副本里的东尽于共鸣中再续前缘？
　　简直可笑。
　　想到这里，雷鸣掩在面具下的金眸一片暗沉。
　　等到他终于进入东尽直播间，看到那场白昼之下的狂风骤雨后，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终是以一种喜怒难测的语调缓缓念出了凯的姓名。
　　同为最高宇宙的神明，雷鸣一眼就知道这场雨源自于凯。
　　既然午夜的那场黑夜雨，是他在为东尽动荡。那现在这场白昼雨呢？
　　——这是凯在为东尽兴奋。
　　兴奋到连与凯适格度如此之低的白昼神格，都能因其此刻的心绪而狂乱至此。
　　在雷鸣神情晦涩地注视着东尽一刀毁掉漩涡门，注视着后者接住门里掉落的、一颗能随着阳光变色的细碎宝石时，他的解说直播间不知何时起死寂一片。
　　因为雷鸣此时的眼神实在过于吓人。
　　每一个画面内，每一个画面外，他的杀意暗潮汹涌，他的杀欲呼之欲出。
　　哪怕下一秒，这位神明直接将屏幕内的人寸寸咬碎、吞吃入腹都不足为奇。
　　［……虽然知道雷鸣和凯有过节，但多大仇多大怨，竟然让他连凯看中的神选对象都这么看不顺眼？］
　　没人敢回答这则弹幕的问题。
　　唯一能回答的雷鸣已然再度离开了解说席。
　　哪怕最后一瞬他的眼神已经重归平寂，但谁都能看出那份平寂下悄然酝酿的暴风雨。甚至就连他此刻慢慢走远的背影，都充斥着一种无声而放肆的张力。
　　［这是看到白昼雨后想起曾经和凯的结下的梁子，要去找凯干架了？鸣哥，我劝你还是冷静点吧。你欠宇宙意志的债已经够多啦，要是在打架过程中再弄坏一堆星球的话，说不定真得在解说席上蹲到地老天荒喽～］
　　这类发言固然满是火上浇油的意味，但也透露出了绝大部分观众对今日之事的看法。
　　所有人都觉得白昼雨是凯所致，却无人怀疑昨夜的黑夜雨和雷鸣有关。
　　哪怕今日雷鸣举止和反应都颇为反常，众人也只以为他和凯旧怨太深，几乎没谁会觉得这一切是东尽导致。谁让明面上东尽与雷鸣全无交集，而雷鸣又一直都是这么个断情绝爱的形象呢？
　　即便是上位宇宙里最扯的八卦，都扯不出他会为谁冲冠一怒的传闻来。
　　然而此时此刻，雷鸣确实是在愤怒。
　　身为黑夜和戏剧之神，世间种种他看得太多看得太透，以至于他反而很难分清各色欲望。
　　因为无论是杀欲、爱欲、食欲、战斗欲，对他来说并无太大不同。
　　欲望就是欲望。于雷鸣而言，只有欲望轻重之分，并无欲望类型之别。
　　所以这一刻，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为何愤怒。
　　是愤怒于他想得到的白昼神格却被凯当成神选橄榄枝、满不在乎地拿出七分之一放入副本世界的门里吗？
　　还是说他在愤怒于东尽与凯同样契合度不低，能够在不知真名不知身份的情况下与其隔空达成共鸣？
　　说的再清楚一点，他到底是在为白昼神格而愤怒，还是在因东尽而愤怒？
　　雷鸣无法分清。
　　他只知道，在白昼雨落下的一刹那，在东尽手握白昼神格碎片、额间出现与凯同样的太阳金纹的一瞬间，他的的确确无法抑制地在愤怒。
　　并且这份怒火远胜以往，远超想象。
　　好在凯今天进行的只是一种临时神选。
　　临时神选和真正神选的区别是，前者是一些神明单方面用来确认试炼者与自己的契合度的，它会随着每场试炼结束自动解除。而后者则需要神明给予试炼者真名，自此与选定的试炼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狂欢之神凯和副本里的卡乐终究不同。
　　以凯的傲慢程度，在东尽明确回应他抛出的橄榄枝前，纵使他再神魂颠倒，也绝不会对东尽进行真正的神选。
　　而今夜之后，雷鸣不可能让自己早已选中的东尽给予其想要的回应。
　　他压抑了这么久的杀意，他忍耐了这么久的杀欲，不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的。
　　当今夜过后、第一场试炼结束时，东尽要么彻底接受他的神选，要么被他寸寸凌迟而死，就这么简单而已。
　　此时第一场试炼副本内。
　　东尽还不清楚外界已经有位神明手持着生或死的选择，在下一个午夜时分静候着他的通关了。他正在凝神端详着手中的细碎宝石——如果那真的可以称作是宝石的话。
　　因为这一秒，他的“真实之眼”是这么告诉他的：
　　［未知结晶：看似是会随着主人特征而变色的奇特宝石，实际上是1/7的▉▉▉▉。它的内里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只有遇到合适的主人，才能发挥出它的真正力量。］
　　如果东尽还有寿命的话，他高低得献祭一些、当场鉴定清楚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
　　可惜他没有——因为这扇门远比他想得更难破坏。
　　他那剩余的2天多寿命明明都够送走卡乐了，到了这漩涡门上，却仅仅只是在给它刮痧。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东尽干脆尝试和本宇宙的宇宙意志沟通，看能不能借贷一部分寿命——毕竟即便他现在破坏不了门，他也必然是那最后的七个MVP之一。
　　既然注定会得到全方面提升的奖励，提前用些寿命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说对吧？宇宙意志。
　　宇宙意志显然无法回答。
　　但在东尽不抱什么希望地试着借贷寿命用以献祭“真实之眼”时，他竟然真的成功了。于是他以未来一年寿命为代价，挥出了让门彻底分崩离析的一刀。
　　东尽一边挥刀时一边在想，究竟是什么破门竟然这么贵。
　　等到那颗看着就值钱的未知晶体从门中掉到他掌心后，他才忽然意识到他这么做好像不仅走了一条出乎外界观众预料的线路，似乎还阴差阳错地走出了一条脱离最高宇宙所有设计的线路。
　　因为在他反射性地捞起即将掉落的晶体的一瞬间，被他毁门动作惊到的富豪暂时忘却了恐惧，情不自禁地朝他惊讶道：
　　“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
　　闻言，东尽随手打晕了一旁反应迟钝的富豪，然后垂眼看向了静止的手机屏幕。从屏幕的倒影中，他清晰地捕捉到了自己的额头上那道一闪而逝的太阳金纹。
　　然后就出现了他神色微妙地端详指间晶体的那一幕。
　　如果说午夜时分卡乐身上浮现出鎏金红纹是神降的前奏，那么此刻能让他额间出现同样纹路的晶体又会是什么呢？那位未降临之神的1/7神格吗？
　　“……真的假的啊。这怕不是是在逗我吧？”
　　这一刹那，东尽几乎要将手中的晶体看穿，一种倍感荒谬的情绪骤然涌上他的心头。
　　假设这玩意儿真的是神格，用以存放神格的门按理说应该是不可破坏的。
　　也就是说，这个副本很可能压根就没设计破坏“门”的线路——毕竟主线任务也仅仅是让他发现“门”而已。
　　要不是他氪命加开挂，还真不一定能打出这种前所未有的结局。
　　念此，东尽忍不住想到了刚才那位和他共鸣的神明。
　　早在白昼雨落下时，他就下意识打开了自己天赋附带的游戏面板。
　　尔后他一眼就发现游戏面板上的“真名呼唤”技能出现了些许变化——只见原先独属于雷鸣的那个真名呼唤技能后面多了一个①的序号。
　　既然有“真名呼唤①”，自然就出现了“真名呼唤②”。
　　有关它的具体介绍如下。
　　技能名称：真名呼唤②
　　技能效果：祂是卡乐▉▉，狂欢之神。
　　技能介绍：当你得知祂的全部真名，并对其呼唤后，祂会给予你一切的回应。
　　技能评价：宝贝儿，既被最快神选后，你又成为了迄今为止最快被临时神选的人类！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万神迷吗？此刻祂在告知你一半真名时就已经愿意为你支付一部分代价，显然已经为你痴为你狂。所以你会接下祂那昂贵的橄榄枝，呼唤祂无人知晓的全名吗？
　　瞥见狂欢之神真名里的“卡乐”二字，东尽对一切再无疑惑。
　　先前于暴雨中试图神降的，今日进行临时神选与他共鸣、为他支付代价的，以及在门内放置疑似神格碎片的晶体的，应该都是这位狂欢之神。
　　也不知道对方家里究竟几个矿，竟然任性到连神格都能送出去1/7。
　　这到底是真的恋爱脑，还是天生随心所欲至此？
　　无论是哪种，都足够东尽在心底戴上痛苦面具了。
　　——因为这意味着，他确实又惹到了一位惹不起的疯子。
　　不是吧？他交易出运气后就真这么倒霉呗？
　　雷鸣的存在已经让他很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那么这位拥有白昼神格的狂欢之神，是不是打算让他见不到明天的月亮？
　　你们神明就非得逮着我一个人祸害吗？！
　　之前富豪维斯抵达酒店时已是傍晚。时至此刻，残阳尽落，月升星起。
　　在从不缺席的明月下，东尽熟练地拆下了监控摄像头，并将其拍到的所有画面转存到原主的手机中——这些画面包括恶人们的进出往来、东尽先后除掉乌力与卡乐的场景、维斯承认自己召唤‘门’的经过，以及最后东尽一刀碎门额泛金纹的画面等等。
　　存完所有视频和记者照相机里的照片后，东尽直接设定了于23：50定时发送给手机里“异种调查局”的那个号码。
　　回想着监控里拍到的一些片段，饶是不怎么在意别人目光的东尽都忍不住在想，号码背后的人看见这些玩意儿后，会不会觉得他是个黑吃黑的绝世坏种。
　　如今距离第一场试炼结束还有4个半小时。
　　毁了门的东尽为避免异种们发现这件事，直接借口收到了许多好酒，约齐了现存的所有异种去33层品酒。
　　由于天赋缘故，醉酒对他来说仅是一种减血的状态，只要及时补充血条，他就是千杯不醉。于是当时针转向21：00时，所有赴约的异种都在他或激将或婉劝的言辞下酩酊大醉。
　　而套间沙发上的东尽自始至终神色清明。
　　只见他一边含着硬糖给自己补充血条，一边拿出原主手机噼里啪啦地给住在酒店里所有恶人群发信息道：
　　“致我亲爱的救世主们，午夜的那场烟花秀你们看见了吗？”
　　“它辉煌、灿烂、席卷全城。更关键的是，本应是炸弹的它自一开始就染上了独一无二的戏剧色彩，正适合作为这座致命之城的落幕。”
　　“毫无疑问，近来你们的表现让我满意至极。”
　　“作为奖励，请诸位于今夜23：00前在礼堂集合。届时有惊喜等待大家。”
　　“别担心，是真的惊喜。你们应该不会让我久等吧？”
　　“希望我们能在今夜，一起迎来全新的开幕。我等你们哦～”
　　这种半鼓励半威胁的话让遍布全城各地的恶人们不得不迅速赶回。
　　等到23：00真的来临后，他们竟然真的一个不少的来齐了。
　　此时坐在礼堂讲台上的东尽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中的两个引爆器，尔后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下方坐立不安的恶人们。
　　现在他手上的可不是什么烟花引爆器，而是货真价实的炸弹引爆器。
　　他左手引爆器连接的是这些日子里起始城各地还未被拆除的炸弹。
　　而他右手的引爆器，连接的则是这两天他在酒店各个逃生口处亲自埋下的炸弹。
　　他不是说了吗？他要和这些恶人们一起迎来全新的开幕。
　　——他从来不开玩笑。
　　此刻恶人们并不清楚接下来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他们光是看着东尽指间抛来抛去的引爆器，心里就已经开始七上八下了。
　　当东尽开口让他们一个个汇报各自近来埋烟花的总数时，这些恶人才勉强转移了注意力，开始有样学样地汇报起来。
　　哪怕先前死了近一半，礼堂里依旧还有近百人。
　　等他们全部汇报完后，时间已经转到23：50。
　　这时候，富豪先前用钞能力定好的烟花大秀再一次盛大开场。
　　于窗外烟花不断的升腾、爆裂、绽放、破灭里，于空中颜色各异却都无尽绚丽的烟火下，东尽笑眯眯地挥手将埋炸弹最多的一位恶人召到最前方，然后开口道：
　　“之前我承诺过，我会给埋烟花最多的人一个超乎想象的祝福。”
　　在那个混混面色紧张地抬头看向他时，东尽忽然认出这位也是当初他在十层走廊上遇到的恶人之一。至于另外两位小偷和骗子，已经分别被多格和乌力杀了。
　　现在看来，这酒店十层还真有点说法在里面。随便遇到一位都是能闷不做声干大事的。
　　念此，东尽面上的笑意不禁又加深了几分。
　　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抛，就将酒店所有出入口的引爆器扔到了一无所知的混混手上。
　　“诸位先别急。凌晨出于某些原因，我提前半天引爆了全城的烟花。”
　　“作为补偿，今晚我先请你们看一场烟花秀。虽然比不上你们自己埋的那些，也不带任何的黑色幽默，但单纯以华丽程度来说，应该也勉强能够入眼。”
　　这场烟花秀持续了整整十分钟。
　　烟花绽放到第三分钟时，异种调查局已经浏览完了记者所拍照片，正全速往逢魔酒店赶。
　　而在赶路的途中，他们以三倍速分别浏览着与东尽有关的一段段画面。
　　等到第九分钟，异种调查局的车即将抵达逢魔酒店地下停车场时，东尽示意身侧的混混按下他扔出去的引爆器。
　　并且在同一时间，他没有再去接被左手抛到半空的全城引爆器，而是右手拔刀一匕首扎穿了它。
　　于烟花的奋力尖啸中，酒店各处猛地传来了轰然爆鸣声。
　　在所有恶徒反应过来前，在那一声比一声剧烈的爆破音里，东尽对着茫然握住酒店引爆器的混混笑着开口道：“祝你监狱生活愉快。”
　　这就是当初他所承诺的“超乎想象”的祝福。
　　今日过后，他和这些恶人、以及33层醉死的异种们，都会迎来崭新的开幕。
　　只不过他是在宇宙的舞台上，他们是在不知名的监狱里。
　　当烟花彻底燃尽的那一刹那，异种调查员们终于抵达了碎石堆叠的逢魔酒店门口。
　　尔后，世界定格于此。
　　安然通过第一场试炼的东尽耳边即时传来了熟悉的机械播报音：
　　“第一场试炼已结束，现进行副本结算。”
　　［副本名称：诸神降临］
　　［副本类型：单人副本］
　　［主线任务：存活七天。（已完成）］
　　［支线任务一：别让他们发现你。（已完成）］
　　［支线任务二：找到“门”。（已完成）］
　　［进阶任务：搜寻证据，揭露“门”的存在。（已完成）］
　　［达成结局：雨中的救世主（唯一）］
　　［结局评语：你究竟是凡人，是罪犯，是神明，是恶徒？但这都无所谓了。因为无论白昼，无论黑夜，当雨中的你执起匕首的那一瞬间，你就已经是人类独一无二的救世主。］
　　［通关评价：SSS级（首席MVP）］
　　［通关奖励：未知晶体*1；身体素质全方位提升；宇宙资源*10；本宇宙总评价加成10%。］
　　［通关评语：你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达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结局。今夜之后，世界为你欢呼，神魔为你侧目，你已然是你们宇宙的救世主。］
　　“副本结算完毕，通关奖励已发放。”
　　“三分钟后，试炼者将会被自动传送回原本宇宙。”
　　“本场副本中所受的一切伤势均不会被带回现实（部分特殊伤势除外）。”
　　“第二场试炼为多人副本，开启时间为七个自然日后。”
　　“本试炼采用最高宇宙标准计时法，请各位试炼者注意时间差异，调整好自身状态。”
　　听完最高宇宙宇宙意志的播报后，东尽原本想静静等待着三分钟的结束。
　　然而下一秒，这位本应沉默的宇宙意志竟然又开口了：
　　“检测到本次副本出现BUG，现进行规则修正，新增三条通用规则。”
　　“规则一：每场副本试炼者最多与神明共鸣三次。”
　　“规则二：每场副本试炼者实力上限与该副本内最强NPC等同。”
　　“规则三：每场副本开始后，试炼者本宇宙的宇宙意志禁止以各种方式明示暗示试炼者本身，给予其副本之外的信息。”
　　“作为补偿，发现BUG者将得到相应补偿。”
　　“请各位试炼者尽己所能通关副本。”
　　“我在最高宇宙，恭候各位的到来。”
　　这三条新增规则明明每一条都没有“东尽”二字，却又仿佛每一条里都刻下了他的名字。
　　对此，东尽的想法是：你干脆报我身份证算了。
　　之后最高宇宙宇宙意志送来的三份补偿则是在无声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觉——那三条规则的确是因为他在副本里的各种骚操作而连夜补订的。
　　这宇宙意志是不是玩不起啊，他凭本事开的挂，为什么说封就封？
　　事已至此，东尽只能无语地看着对方发来的一系列补偿。
　　［补偿一：身体素质全方位提升效果加成20%］
　　［补偿二：无坚不摧的银质耳链*1］
　　［补偿三：纯黑特制美瞳*2］
　　看完这明显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三份补偿后，东尽心底的怨气倒是消散了不少。
　　第一份补偿不用多说，是他的刚需；第三份补偿也能很好地解决他进入副本后，无法第一时间遮掩眼睛的问题。
　　而最微妙的第二份补偿，应该是让他系未知晶体用的，至于为什么是耳链的形态……
　　东尽想起卡乐当时说他缺个耳坠的戏言，忍不住啧了下舌。
　　这破宇宙意志和他们宇宙的神魔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吐槽完别家的宇宙意志后，出了副本回归现实的东尽瞥了一眼落地窗外，确认夜色下没有那位眼熟的神明堵着他的门后，松了口气的他开始联系自家的宇宙意志了。
　　之前他们宇宙的宇宙意志同意他赊借寿命时，东尽就猜到对方在他身上一定投了极大的权重。然而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他在看到副本的最终结算后依旧非常惊讶。
　　虽然他不清楚“神选”权重计算法的具体细节，但他一人通关成功，本宇宙总评价直接加成10%这个数据实在有点太夸张了。
　　所以东尽一边打开面板查看着自己的剩余寿命，一边直接开口问道：
　　“我亲爱的宇宙意志，冒昧问一句，上一场试炼你到底在我身上投了多少？”
　　对于东尽的疑问，他得到的回答是：“50%。”
　　东尽记得每个宇宙的宇宙意志能投入的权重总数是100%，平分到成百上千位本宇宙种子选手身上后，每个人能分到的权重甚至都不足1%。
　　但他们宇宙的宇宙意志直接给了他50%。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比我还赌徒……”
　　“这不就等于将宇宙的一半压到我身上了吗？”
　　怪不得他在副本里说什么它就应什么，还在技能评价等方面有意无意地给他提示。
　　值钱到他这地步，根本不是他去求宇宙意志，而是变成宇宙意志要主动为他解决困难了。
　　或许先前他不该那么说最高宇宙的。
　　毕竟他和他们宇宙的宇宙意志在孤注一掷这方面，也是半斤八两。
　　“你这么轻易地告诉我具体数据，就不怕我因为这事束手束脚吗？”
　　浏览完游戏面板，发现自己剩余寿命变成了80天的东尽无所谓地问了一句。
　　宇宙意志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
　　因为他若是会被压力压垮，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哪怕宇宙意志疯到在他身上下了100%的权重，东尽依旧会我行我素。活着本身已经够难了，他从来不会因为他人的过错而怪罪自己。
　　在东尽与宇宙意志对话时，原本一片沉寂的午夜渐渐人声鼎沸起来。
　　起初东尽还以为是因为各个试炼者乍一回归，所以不可避免地喧闹起来了而已。
　　可当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后，早就走到沙发处躺下的东尽意识到不对劲了。他不再继续闭目养神，而是重新走到了落地窗前向外看去。
　　在他随手扯开窗帘的那一刹那，窗外不断晃动的霓虹光线使得他无意识地眯了下眼。
　　然而下一秒，东尽的目光就不在错落的霓虹上了。
　　因为此刻无论是他正前方、左侧方、右侧方，还是更远处商务圈高楼外层，亦或是与本次神选有关的所有宇宙的大屏幕上，都在播放着同一画面。
　　——那是在第一场试炼结束后，才姗姗来迟的神选开幕式。
　　屏幕的最初，是悄然而来的夜幕无尽蔓延。
　　随后遥远的群星以圆环状由上至下逐渐点亮。异色的星辰似珍珠似宝石，却在散发着璀璨光晕的同时开始了回旋碰撞。
　　在这永不停歇地撞击中产生的大爆炸里，在火光如烟花般伴着陨石的不断坠落下，一个戴着半黑半白面具的人影意兴阑珊地坐在屏幕左侧的漆黑星辰上，自虚空中抬眼斜睨而来。
　　“无论是异种，机械，虫族，人类，还是随便什么玩意儿，欢迎各位收看新一届神选。”
　　听着这漫不经心的语调，来者是谁已无需多问。
　　这里是无数人类梦开始的地方，也是万千宇宙、唯一且永恒的舞台。
　　身为黑夜与戏剧之神的雷鸣，又怎会错过？
　　难怪今夜这位神明没来找他的麻烦，原来是去主持神选开幕式了。
　　估计雷鸣暂且没工夫出现在这里，彻底放松下来的东尽直接将单人沙发挪到了窗前，然后舒舒服服地倚在沙发上继续看了下去。
　　只见雷鸣说出那句完全没什么欢迎意味的开场白后，各个星辰的碰撞愈演愈烈。
　　于一场尘烟弥漫的轰然爆炸中，屏幕右侧原本空无一人的暗红星球上也骤然多出了一个人影。
　　如果说左侧灰发金眸的雷鸣看着像是野性与欲望铸就的西装暴徒，那么右侧布料稀少、满身金饰的红发男人则天生带着一种古老而原始的蛮荒感。
　　这位新出现的神明那熟悉的红发金眸配色，让见到这一幕的东尽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怎么回事……事情该不会真这么巧吧？
　　难不成这位就是先前差点神降的狂欢之神？
　　他该不会真的将最高宇宙的两位排面都给惹了个遍吧？！
　　东尽回想着卡乐的长相，又瞥了一眼红发神明那张英俊过头的脸，觉得应该不至于。
　　可下一秒，对方带着笑意的低哑嗓音慢悠悠响起后，他就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只听那位神明说的是：“今夜，就让我们来一起奔赴这场狂欢盛宴。”
　　就这台词，这要不是狂欢之神，还有谁是？
　　哪怕发色眸色是巧合，台词是巧合，可自开幕式起就一直盘旋着的那曲改编后的《神降》又怎么说？这世上真会有这么多巧合吗？
　　侥幸心理彻底破灭的东尽忍不住头疼地闭了下眼。
　　他这破运气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别人看到开幕式上神魔出场，那是惊呼频起，羡慕向往；东尽光是看着打头的那两位，都有种冷汗直冒的错觉，生怕下一秒自己会身首异处。
　　就在他受不了这些花里胡哨的画面，准备睡觉去了的时候，自夜幕而起的开幕式于白昼中陡然而去。
　　等到画面再度由白转黑时，无论是屏幕上的场景，还是屏幕内的音乐，都已截然不同。
　　一曲熟悉的《魔王》划破空间而来，在晦暗的午夜于所有宇宙颤栗回荡。
　　逐渐亮起的屏幕上，一身黑西装的东尽坐在钢琴前。
　　那怪诞的纯白绷带、刻着红纹的殷红嘴角，伴着奇诡至极的旋律，使得先前还喧闹沸腾的宇宙莫名沉寂了一瞬。
　　随后的异种茶话会上闲谈当选、礼堂里随机爆炸让恶人们不埋炸弹改埋烟花的一系列操作，直接使得所有经历同样副本的试炼者们开始怀疑，自己和东尽进的究竟是不是同一场试炼。
　　等到《魔王》转向高潮，黑夜雨中东尽举匕对月那一幕出现后，众人都已经猜到这屏幕上放的是什么了——那是本场试炼的MVP精彩集锦。
　　而现在出现在屏幕中的，很可能就是七个宇宙千亿万亿试炼者里，唯一的首席MVP。
　　紧接着开幕式、在所有宇宙的大屏幕上同时投放，这就是首席MVP的排面。
　　首席MVP都如此，最后的FMVP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这一刻，东尽不由如此想到。
　　此时有关他的集锦还未放完。
　　当卡乐身上缓缓浮现出神纹时，即便住在高层，东尽都能听到楼下此起彼伏的热议和惊呼声。
　　当他于白昼雨下一刀毁了漩涡门后，那份发自内心的赞叹更是清晰可闻。
　　——赢一场便是万众瞩目，唯一巨星。
　　——赢到最后，甚至还能永生不死，与世长存。
　　别说宇宙意志拒绝不了神选，就连身为参赛者的他也在为神选舍生忘死。
　　沉默地看完从七个宇宙里选出的七份MVP集锦后，忽然间有了倦意的东尽直接回到卧室里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在屏幕上看见了雷鸣的缘故，昔日午夜刀尖起舞的危险记忆似乎于睡梦中被不断唤醒，这一觉东尽睡得并不安稳。
　　凌晨三点，天色未亮之际，他突然满身冷汗地醒来。
　　他又梦见了雷鸣于暴怒中让整个世界轰然爆炸的画面——那无尽的黑暗、无尽的血色，早已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过了一会儿，缓过神来的东尽冲了把澡后再无任何睡意。
　　直到此刻，他视网膜上都仿佛还残留着梦里爆炸的余韵。
　　无事可做之下，东尽干脆拿出了第一场试炼里得到的未知晶体和宇宙意志补偿的银链，慢慢悠悠地做起了手工。
　　半小时后，一根极细银链穿过了东尽刚打的耳洞。
　　只见银链一端半垂着，另一端则是系着的那颗未知晶体，晃晃悠悠地悬在了他耳下。
　　直到这时，东尽才弄清当初晶体介绍里那句“会随着主人特征而变色”是什么意思。
　　这话的意思是，光线下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这颗晶体就会随之变成什么颜色。更奇异的是，如果东尽带上特制美瞳，它也会智能地与美瞳保持着同色。
　　对此，东尽真的很想说：1/7神格也是神格啊，在成为饰品方面这么天赋异禀真的好吗？
　　做完耳坠调节好心情后，东尽正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可在他离开客厅回到卧室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的脚步越走越慢。
　　当他即将走过落地窗的那一秒，他的脚步突然完全停住了。
　　因为此时此刻，落地窗上传来的信息上写的是：
　　［未曾关紧的落地窗：这是个普普通通的落地窗，唯一不普通的是，此刻窗外有人。］
　　——窗外有人经过并不奇怪。
　　——前提是，东尽没有住在最高层。
　　在这个基本都是普通人类的宇宙里，不可能会有人大半夜不睡觉飞到上百米高的落地窗外一动不动的。
　　——会这么做的一定不是人。
　　对来者身份已经有了定论的东尽沉默数秒后，终是主动走向传来阵阵夜风的落地窗处，神色平静地抬手拉开了的窗帘。
　　下一秒，一道低沉玩味的声音便随着夜风一同传来：
　　“Buona sera（晚上好啊）……”①
　　“La mia，piccola farfalla（我的，小蝴蝶）。”②
　　哪怕此刻雷鸣是在正常的打招呼，但他身上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以及那与生俱来的、无与伦比的野性，依旧让东尽呼吸微微顿了一瞬。
　　在晦暗的夜色下，东尽抬起眼仔细地凝视着这位无声无息出现的神明。
　　不可否认，身为黑夜之神的雷鸣满足人类于午夜的一切隐秘妄想。
　　明明是月亮的配色，却满身暴烈的荷尔蒙。
　　从里到外，都像是个完美的捕猎者。
　　东尽想过很多次这位找上门来后，自己该说些什么来获取一线生机。但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千百句好话坏话涌到嘴边，又被他统统否决。
　　在直觉的作用下，最后他能说出的有且只有一句：
　　“……现在求个轻松点的死法还来得及吗？”
　　话音落下后，回答他的却是那位神明低哑的嗤笑，以及对方那阴鸷而癫狂的眼神。
　　见状，东尽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刚得到白昼神格碎片的他，真的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第19章 诸神降临（十九）
　　此刻窗外恰好在重播着东尽的MVP集锦。
　　像是在呼应着屏幕里的那场黑夜雨似的，他脚下的这颗星球也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雨。
　　初时还断断续续，等到东尽开口后，空气中的潮热感骤然升到了顶峰。
　　下一秒，便是暴雨滂沱。
　　未曾得到任何回答的东尽静静注视着窗外的雷鸣。
　　在这种一触即发的险恶氛围下，“真实之眼”即时传来的信息可谓是雪上加霜。
　　只见关于雷鸣的信息这样写道：
　　［雷鸣，黑夜与戏剧之神。］
　　［状态：隐忍，克制，竭力自抑。］
　　［在最深的夜里，他按捺着最重的杀意。］
　　［珍惜现在的每分每秒吧，也许这就是你的最后一次呼吸。］
　　献祭一天寿命后，东尽难得能看清这位神明的部分状态，没想到看到的都是些催命之言。
　　于是这一刻，他不再心存侥幸。
　　他一边试着联系宇宙意志借贷寿命，一边暗中挑选着自己先前想好的一些逃生之路。
　　最高宇宙的神魔们作为“神选”主办方，即便能随意降临在参与试炼的七个宇宙里，但他们的实力与权限却受到了各宇宙宇宙意志的大幅限制。
　　身为神明的雷鸣自然也在被限制的范围内。
　　如果他在神选期间主动对其他宇宙的试炼者出手，反噬之下他只会比试炼者伤得更重。
　　所以只要自己找准时机顺利出逃，再由宇宙意志帮忙遮掩行踪，还是有希望苟到下一场试炼开始的。
　　做好决定后，东尽甚至都还没抬手拿出腰间挎包的武器，仅仅只是无意识地朝雷鸣右侧瞥了一眼罢了——那是这颗星球飞船场的方向，这位沉寂已久的神明突然动了。
　　只一瞬间，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猛然扼住他的咽喉，就这么半扣着他撞碎大片落地窗，一路从窗前撞到了卧室冰冷的墙面上。
　　透过扬起的烟尘和将烟尘转瞬压下的潮湿水汽，东尽强忍着后背的剧痛，半眯着眼和那双近在咫尺的、野兽般的金眸对上了视线。
　　只见雷鸣状态那一栏里，原本的“自抑”已然变成了“暴怒”。
　　……这个疯子。
　　他早该想到的。
　　先前那一千个午夜里，雷鸣都能顶着裁判身份两败俱伤地追杀他，更何况现在？
　　即便现实世界里的反噬更重更深，对于这个无所谓生死的疯子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得说点什么。
　　——再不说点什么，恐怕这真的就是他的最后一次呼吸了。
　　就在东尽迅速编排出各色溢美之词、陈列好各种利益交换准备开口时，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却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然后用粗糙的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他的眼尾道：
　　“嘘……别说话。”
　　“我受够了你的巧舌如簧。如果你现在开口说些有的没的……”
　　感受到雷鸣那能轻而易举撕裂一切猎物的指尖总是若有若无地划过他的眼眶后，东尽瞬间听懂了对方没有明言的威胁。
　　不想被挖眼的他识相地选择了沉默。
　　在他垂眼沉默后，原先因看出东尽逃离意图而杀欲满溢的雷鸣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于这既微妙又裹挟着致命危险的沉寂下，神明冰冷的金眸顺着指尖，极慢地从东尽的眼角划到他被玻璃割伤的右侧脸颊。
　　此刻东尽脸侧的鲜血正蜿蜒而下。
　　注意到那宛若血泪一般的绮丽痕迹后，雷鸣的目光微微顿了顿，尔后他的手指继续下移，最终停留在了东尽刚戴上的右耳耳坠处。
　　东尽不知道此时雷鸣在想什么。
　　他只觉得被对方注视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如蛇舔舐，如火灼烧。
　　难不成这家伙是想烫死他吗？
　　“白昼神格，凯那家伙还真大方啊。”半响后，雷鸣邪异的指甲轻轻点在了东尽系着的那颗晶体上，而他嗤笑着说出的话直接证明了东尽先前的猜测没错。
　　那个不知名晶体果然是白昼神格。
　　至于雷鸣口中的凯，大概就是那位狂欢之神吧。
　　就在东尽有些走神时，这位要杀不杀、根本不给个痛快的神明又开口了：
　　“你怎么不说话？”
　　你都拿我的眼睛威胁了，我敢说话吗？
　　东尽看着雷鸣面具边缘下、和自己位置一致却深可见骨的伤痕，再看看他因扼住自己咽喉而被反噬得鲜血淋漓的右手，实在懒得吐槽这位喜怒无常的疯子了。
　　注意到对方杀意消退后，他直接把握住机会道：“如果这东西和您心意，您尽管拿走。”
　　“您？”雷鸣饶有兴致地重复着这个敬词，随后似笑非笑道：“你还记得你之前骂过我多少次吗，东尽？就你那坏脾气，现在才装尊敬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从雷鸣此刻的态度中，东尽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他试探性地伸手摘下了耳坠。
　　发现没受到任何阻拦后，他又利落地扯出腰间皮带，摘下皮带上装满飞刀的挎包扔到一旁，尔后抬起双手示弱道：“我投降。”
　　雷鸣闻言意味不明地看了他扔开的腰带一眼。
　　就东尽这张脸配上他刚才的动作，与其说是投降，反倒更像是投怀送抱。
　　可惜，他不是凯，这套对他没用。
　　想归这么想，雷鸣的杀意却清晰可见地又降了大半。
　　接连两次试探后，东尽终于确定了雷鸣今夜对他并不是非杀不可。
　　看样子出于某个他不知道的原因，使得这位神明在杀他放他之间犹豫不决。
　　而先前他试图逃跑的做派碰巧刺激到了雷鸣的捕猎之心，这才打破了两者之间的平衡，导致这位的杀欲一时间有些按捺不住了。
　　死局渐缓后，不想过于被动的东尽开始了进一步的试探：
　　“我假设你应该没打算掐死我？那你扣着我喉咙的手能松一些吗？再这样下去，要是伤得太狠了，我很可能会讹上你的。”
　　雷鸣闻言不置可否，只是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你准备讹多少？”
　　一时间摸不透他用意的东尽随口回道：“比如说，一些你用不到的能量？”
　　东尽自认说的没什么毛病。下一秒，雷鸣也真的松开了扼住他脖颈的手。
　　但那之后，他却慢条斯理地用神力恢复着他的伤势道：“东尽，既然你提到了能量……”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一千个午夜里得到的能量都是哪来的？”
　　我当然想过。
　　乍然听到雷鸣说起这件事，一向不在意脸皮的东尽竟罕见地有些心虚。
　　而抬手治着他脸伤的雷鸣此刻还在继续道：
　　“最高宇宙的神魔在力量本质上根本没什么差别，但其他宇宙却将我们分成了两类，一类是神，一类是魔。你知道他们区分神魔的标准是什么吗？——是获得力量的方式。”
　　“被称为魔的不讲什么权利道德，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无所顾忌地掠夺下位宇宙。至于被称为神的，则会在公平交易的前提下，以资源为代价和下位宇宙玩一场通关游戏。”
　　“赢者全拿，败者通赔。”
　　“东尽，提到游戏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那一千个午夜，一千个梦境，就是一千场游戏。”
　　“虽然这一千场游戏的大庄家是我们宇宙的宇宙意志，但构建出梦境世界的我也算是半个庄家。我坐了一千次的庄，连输了一千场……”
　　“东尽，你猜猜看，在那一千夜之后，我究竟还剩下多少能量？”
　　我不猜。对于雷鸣图穷匕见式的发言，东尽很想装听不懂。
　　然而下一秒，雷鸣就抬起他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道：
　　“凡人的一生大概有一百年。要是按这么算，东尽，我一百辈子的存款都因为你输没了。”
　　“不仅如此，为了找你，我还倒欠了宇宙意志一大笔能量，不得不去坐那无聊的解说席，甚至还得参加刚才那劳什子的开幕式。现在你说该怎么办？”
　　我又没让你找我。感受到雷鸣怨气的东尽还没蠢到将这样的话说出口。
　　知晓了前因后果的他已经明白了今夜自己活下来的关键，于是他注视着雷鸣咫尺之遥的暗金眼眸，撩起眼皮一字一顿道：“那你就再跟我赌一场。”
　　“成为FMVP的试炼者能够成神，拥有FMVP的宇宙能够升格，那么神选到FMVP的神明呢？是不是也会得到质的飞升？”
　　“如果是这样，那就再跟我赌一场吧。”
　　“就赌我能像一千个午夜那样一直赢下去，就赌我会成为七个宇宙里唯一的FMVP。”
　　“到了那时，你在过去一千夜里输掉的，会在未来的我身上千倍万倍的赢回来。”
　　雷鸣闻言不再笑了。
　　他垂着眼，极端平静地看着东尽独一无二的眼睛。
　　这一刻，那双金眸似有火焰在逐渐点燃。
　　东尽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搭着他肩膀的手陡然升高的温度。
　　许久许久，久到窗外暴雨愈发汹涌，久到雷声乍起轰鸣不停，这位神明才嗓音低哑地回道：“……我早就在赌了。”
　　早在东尽进入试炼场的第一秒，雷鸣就赌他一定会是最后的FMVP。
　　所以他没有半分犹豫地神选了东尽，甚至将他唯一剩下的真实神格也压在了东尽身上。
　　明明现在东尽说的都是他早就想到的事，明明他今夜来此的目的就是让东尽彻底接受他的神选，为什么在事情发展全都如他所料的情况下，他会这么的心神动荡？
　　早已习惯了忍耐的雷鸣这一刻没有露出半分异样。
　　他只是拿起扔在一旁的白昼神格重新系在了东尽的右耳上，然后听不出喜怒地道：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你最好祈祷你一直都是MVP。不然在你失败的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
　　对此，东尽笑着回了一句：“当然。”


第20章 诸神降临（二十）
　　“既然我们达成了共识，应该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吧？那么作为最高宇宙的神明，你有什么挂是能给我开的吗？”
　　见气氛完全缓和后，东尽稍微调整了一下耳坠的位置，开始试着给自己争取点权益了。
　　之前他没想着对雷鸣动手，一是因为对方强到他连血条都看不见，二是因为他确实理亏。
　　毕竟从他每次梦境结束后，得到的能量越来越多来推测，在后来的许多个梦境副本里，那些下位宇宙很可能和他们宇宙的宇宙意志一样，在他身上下了极大的权重。
　　也就是说，原本下位宇宙与最高宇宙间的公平交易，因为他的突然闯入而完全失衡了。
　　这搁谁身上谁不气？
　　这就导致他在面对雷鸣时，早就做好了挣扎求生、坦然赴死的准备。
　　否则以他那破脾气，死前都得想尽办法拉着雷鸣垫背。怎么可能还在被扼住咽喉的情况下，真情实感地说出这种双赢的提议来？
　　但现在情况又不同了。
　　雷鸣接受了他的提议，说明他接受了他的补偿方案。
　　在他们重回平等地位的情况下，东尽当然要尽可能地多争取些利益。毕竟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个潜力股，此刻他右耳上的神格碎片就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早早绑定雷鸣，意味着他将损失无数个未来可能存在的橄榄枝。
　　四舍五入，他直接损失了一片森林。
　　这不得从雷鸣那里拿回来一些？
　　虽然他对这位负债累累的神明也没抱太大期望就是了。
　　雷鸣闻言视线终于从那无论怎么看，都还是格外碍眼的白昼神格上收了回来。
　　对于东尽这大言不惭的发言，他只是极低地哼笑了一声，然后懒懒散散地嘲讽了一句：“得寸进尺。”
　　嘲讽完后，深刻明白东尽脾性的他也不玩那些虚的，直接问道：“你还想要什么？”
　　“提前和你说明白，我现在全身上下空空如也。原本倒是还剩个真实神格，但在神选开始后，神魔私下匿名打赌谁会是最后的FMVP时，我随手将它压到了你身上。”
　　“那东西对我没用，如果你最后真成了FMVP，给你也无妨。”
　　就像雷鸣此时说的那样，他的全部身家早就都在东尽身上了，哪还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至于他话里提到的那枚真实神格，是他先前争夺戏剧神格时顺手夺下的，因为和自己适格度不高的缘故，一直扔在角落里落灰。所以送给东尽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提是，东尽成为FMVP的那一天，他还能抑制住这沸腾不息的杀意。
　　东尽其实根本没指望得到什么神格。
　　打一开始他就猜测在雷鸣会讽刺他“痴心妄想”。到了那时，他就顺势表示自己不需要他给任何东西，只需要对方答应他一个小小的请求。
　　没想到这位神明倒是大方得很。即便嘴上说着他得寸进尺，却连神格都能随手送出。
　　但东尽压根不吃画大饼这一套。
　　听到这意外之喜后他仅是略微挑了下眉梢，随后仍旧按着原先的想法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感谢你的慷慨。但神格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希望你答应我，在最终的神选仪式到来之前，你我双向神选的事暂时保密。”
　　一千个午夜的生死纠缠，雷鸣可太了解东尽了。他这话一说出口，雷鸣就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还真不怕死啊。说说看吧，你打算招惹多少神明，让他们给你递橄榄枝？”
　　神魔给予玩家真名就可以达成单方面神选，真正的双向神选却得在七场试炼终末的神选仪式上完成。
　　话虽这么说，可自神选出现至今，还没有哪个试炼者接受了神明给予的真名，最终却没有选择对方的。
　　唯有东尽这没有下限也没有良心的小疯子，才拿了一个MVP而已，就已经开始想着钻规则的空子、坑蒙拐骗其他神魔让他们给他橄榄枝，然后只接橄榄枝不办事了。
　　雷鸣倒是不担心自己也是被耍的神明之一。
　　因为他清楚，即便东尽看着再疯，却自始至终留有底线。
　　很多时候，梦境世界里的东尽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更残忍的方式通关，却偏偏要逞强地给自己加大难度，救下一个又一个的宇宙。
　　就像是在对那些宇宙倔强的求爱一般。
　　看得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雷鸣满心嘲弄。
　　可看得太久，就连他那日复一日的杀意里，似乎都混上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对于雷鸣的反问，东尽笑着没有答话。
　　因为橄榄枝这种无本买卖，当然是多多益善。
　　雷鸣见状竟万年来第一次有些头疼了——算他孤陋寡闻，不怕死到东尽这种地步，他是真没见过。
　　也对，能连着赌一千次命、点满了阴阳怪气技能的小疯子，哪会有他怕的事？
　　“无所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东尽……”最终，雷鸣还是给出了许诺。
　　然而许诺完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那暗色的眸光再次若有若无地划过东尽的耳坠：“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哪怕我什么都不说，事情也未必会像你想的那样。”
　　东尽知道雷鸣是在说凯。
　　能在神选开幕式上占据主位，与雷鸣分庭抗礼，狂欢之神凯绝非什么普通神明。
　　所以当这样一位极有可能位于诸神顶端的神明公然为他神降、甚至送他神格碎片后，绝大多数神明连和他争夺的心思大概都不敢起。
　　但是没关系。神选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你情我愿。
　　一旦其他神魔笃定他能获得FMVP，在利益足够的前提下，无需他多说什么，仅仅只要一点暗示，就会有前赴后继的神魔明里暗里为他献上橄榄枝。
　　毕竟谁都不想永远屈居人下。
　　人如此，神亦如此。
　　“我不只是说凯。”雷鸣看着东尽不以为意的神情，他再次凝视着东尽那双在夜雨里几近黑色的眼睛，神情莫名有些晦涩难言。
　　这是怀疑他忽悠人的水平不够？东尽有点不确定地想着。
　　但看雷鸣的神色，似乎又不是这个意思。
　　“之前我说我为了找你，倒欠了宇宙意志一大笔能量。你是不是半点都没听进去？”
　　身为被追债者，难不成你会逐字逐句听债主的长篇大论吗？你们宇宙的宇宙意志让你去开幕式，你不也阳奉阴违得很么？
　　我们两个谁也别说谁。
　　看懂了东尽眼神的雷鸣不甚在意地转身走向沙发。
　　随后他一边靠着沙发随意处理着手臂上的伤势，一边陈述般地说道：“一个月前，你突然不再出现在梦境副本里。”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所有一级、二级宇宙，开始同步上映一部电影。那部电影主要讲的是一个人类突然闯入神明梦境，在梦里一次次完成任务、阻止神明毁灭宇宙的故事。”
　　“听到这里，你应该猜到些什么了吧？”此刻处理完手臂伤势的雷鸣抬起右手，搭在了他那被血染红的半截面具边缘，“是的。那部电影的名字叫做——《蝴蝶》。”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恰好揭开了那半黑半白的面具。
　　单以人类的审美来说，哪怕雷鸣此刻脸上伤势未愈，但他依旧有着一张帅得无可救药的脸。
　　然而这张脸配着这位神明喜怒难辨的笑、以及那野兽般的暗金眼眸，不知为何却让东尽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东尽下意识地瞥了窗外一眼。
　　只见这一刻，窗外原本渐歇的雨势再度愈演愈烈。
　　就连雷鸣原先平复下来的杀意都又一次在夜色下蠢蠢欲动。
　　雷鸣现在的心情确实极端恶劣——因为他又想起了第一千零一个午夜。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第一千零一夜、他意识到东尽不在那个副本里时，他陡然升起的那份前所未有的灭顶杀欲。
　　他可以在一千场失败中寻求杀死东尽的契机，但他绝不允许东尽单方面切断这份联系。
　　所以他甚至都没等到第一千零一夜结束，就提前离开了副本，然后以先前一千夜的经历为剧本，以他自己的记忆为影像，稍加改变主角容貌后就在所有一二级宇宙里播出。
　　作为将资源铺遍高维宇宙的代价，他倒欠了宇宙意志一大笔能量。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找到东尽。
　　因为那时候雷鸣没想到，一次次闯入梦境副本的东尽并非是一二级宇宙的存在，而是三级宇宙的孱弱人类。
　　直到神选即将开始，直到他降临在这个宇宙，被无法排解的烦躁感折磨了一个月的雷鸣才像是被暴雨淋透一般冷静了下来。
　　——因为在这里，他又一次看到了东尽。
　　“所以你为了找我特意弄出了一部电影？但副本里的我都是易容后的脸，想让看过电影的人凭着那些假脸帮你找出我，是不是有点太扯了？”
　　东尽不太懂雷鸣的逻辑。在他看来，这不就是纯纯地在浪费能量吗？
　　他们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能量就这么多么？
　　东尽敢肯定，他要是跟自己宇宙的宇宙意志提出这样的要求，宇宙意志别说借能量给他了，它只会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雷鸣闻言抵在脸上治伤的手略微一顿，尔后他突然低笑了起来：“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从来没打算让别人帮我找出你。”
　　“但凡在黑夜下，在那部电影播放的时候，你的视线落到上面。哪怕隔着无尽光阴，无数光年，我依然会在一瞬间找到你的踪迹。”
　　“因为东尽，你有一双只要看过一眼，就绝不会忘记的眼。”
　　“甚至即便没有电影作为媒介……”
　　“只要你用那双眼睛注视着我，于亿万人中，我也能精准地捕捉到你的视线。”
　　所以这就是诸神降临时，他站在高楼上却瞬间被这位神明捕捉到踪迹的原因吗？
　　竟然真的只是因为他稍纵即逝的一眼？
　　此时此刻，雷鸣低哑的嗓音仍在暴雨声中继续响起：
　　“现在所有高维宇宙都清楚有这么一部电影，只是暂时还没人将这部电影和你我联系到一起而已。所以东尽……”
　　“你要是想瞒过那些家伙，除非你一直藏住你的眼。”
　　“只要你原本的瞳色露出一瞬，所有神魔乃至所有观众很快就会意识到，你早就已经是我的神选。”
　　成为凯的临时神选，或许还有神魔敢向你示好。
　　既是我唯一的神选，最高宇宙谁敢再向你抛来橄榄枝？


第21章 诸神降临（二十一）
　　雷鸣的话让东尽觉得有些棘手。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第一场试炼里唯二露出过眼睛的场景。
　　一是最开始。
　　当时正值午夜，在晦暗的光线下，他的眸色是很常见的墨黑色。随后他很快就用绷带缠住了双眼，在此期间室内明暗程度毫无变化。
　　所以迄今为止，观众们应该都以为他是黑发黑眼。
　　二则是卡乐临死时。
　　想到这里，东尽忍不住皱了下眉——卡乐毫无疑问看见了他的眼睛。
　　并且因为四周烟火不断升腾落下的缘故，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东尽也不清楚卡乐是否真的瞥见了他眸色的全部变化。
　　要是卡乐只是个NPC，那么不管祂看没看清，随着祂的死去，一切都会重归秘密。
　　可问题是，祂偏偏是凯的化身。于是事情瞬间变得十分麻烦。
　　沉思了一会儿后，东尽客观地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
　　他虽然对FMVP势在必得，却也不至于自信到自负的地步。
　　考虑到在不献祭寿命的情况下，自己的战斗水平并不占太大优势，若是无法趁着MVP的余热在诸神中零元购一番，FMVP最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所以哪怕东尽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因为眸色掉马，但在彻底掉马前，他也实在放不下那些来自最高宇宙神魔们的泼天富贵。
　　而现在最要紧的是，他得弄清楚那部电影到底放了他过去的多少经历。
　　先前他在酒店茶话会上和异种们装逼时，说了很多有的没的。要是这些在电影里都播放过，他就没必要继续想东想西的，直接洗洗睡吧。
　　听到东尽询问电影的具体细节后，正擦拭着面上血渍的雷鸣神色突然微妙了一瞬。随后他也没说得太仔细，只是扔开染血的毛巾道：
　　“电影只在一二级宇宙播放，最高宇宙应该没谁看过。”
　　“至于电影的内容，不过是从一千夜里随便选了几场梦境副本的经历而已，没什么特别的。你运气还算不错，之前你在茶话会上提到的那些一个都没放出来。”
　　电影里播放的那些片段的确是雷鸣随便选的。
　　那时候东尽骤然消失，正是他杀意最盛的时刻。
　　他每分每秒都在想着如何找到东尽，将其连皮带骨碎尸万段。在这种伴随着极致杀欲的极端占有欲下，他根本不想让他与东尽的任何过往诉诸于众、供人观赏。
　　事实上要不是他不知道东尽的具体信息，只能以东尽的特殊眼睛为媒介试着追寻踪迹，他甚至连东尽原本的眸色都不会在电影里展露分毫。
　　在这样的心态下，可想而知电影里放出的片段会吝啬到什么地步。
　　然而即便如此，这部电影依旧火遍了一级、二级宇宙。
　　但它之所以如此火爆，既不是因为雷鸣的大手笔投放，也不是因为神明眼中的普通片段在观众眼里已经足够高光，它火起来是因为电影里的绝美爱情。
　　绝、美、爱、情。
　　雷鸣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偶然间瞥到影评里的这四个字时，那种恶心坏了的感受。就连那段影评的每一句话，他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一开始这部电影铺满全宇宙时，我还以为是哪个神豪在砸钱捧人。”
　　“结果我就看到了在生与死之间悄然盛开的绝美爱情。”
　　“短短一个半小时，我一步步见证了电影里的神明从一开始注视主角的头颅、咽喉、心脏等致命部位、想着如何迅速杀了对方，到开始注意主角的言行动作、慢慢练就出人群中一眼发现他存在的本事。”
　　“等到主角偶然露出那特殊至极的瞳色时，更是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位神明的视线曾长久地落在了他的眼眸上。”
　　“但凡看完这部电影的，都能体会到那种绵延在生死爱恨间、不曾被任何人发觉的一寸寸动容。也正是那时候，我突然明白它为什么叫做《蝴蝶》了。”
　　“主角对于神明来说就像诞生在心脏里的蝴蝶——明明精致脆弱，却总能在振翅欲飞时，搅得他心神动荡。”①
　　“说起来这明明是个非常好磕的爱情片，投资方又这么大手笔的宣传，怎么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关于主角和神明扮演者的信息？”
　　“劝你们赶紧给出他们的全部资料，因为我觉得再过一会儿，我连那个神明的脸都要忘干净了。真是奇了怪了，我记忆有这么差么……”
　　观看者记不住电影里神明的脸，是因为雷鸣在改了外貌的同时还给自己加了层容貌混淆。
　　他一点也不想最高宇宙的其他神明知道他在找东尽这件事。
　　事实证明他的保密工作做得还行，至少迄今为止没什么人怀疑电影内容和影片来源。
　　但雷鸣搞不懂，他剪辑出来的明明是个恐怖片，再不济也算得上是部悬疑片，为什么在这些观众眼中直接就成了爱情片？
　　还不只一个宇宙是这么认为的，这些没眼光的东西全都这么觉得！
　　一时间被回忆里“绝美爱情”、“爱情片”这两个词给刷屏了的雷鸣，实在没办法对东尽说出关于这部电影具体情况来。
　　于是这一刻，他只能挑着东尽在意的点岔开话题道：
　　“你想骗最高宇宙的那些家伙，尽管骗就是。哪怕后面瞳色藏不住了，也无所谓。”
　　“因为我是最高宇宙里最强的那一个。”
　　“在神选仪式彻底结束前，我绝不会让你死在副本之外。”
　　东尽思量着雷鸣给出的信息，尔后突然开口问道：“凯和你关系怎么样？”
　　这问题一出，刚拿起擦拭完的面具准备重新戴上的雷鸣瞬间抬眼看来。
　　“……凯他看过你眼睛？什么时候？”
　　雷鸣很多时候仅凭本能行事，但不代表他是个蠢货——东尽在这时候特意提到凯，除了瞳色已经暴露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骤然听到反问的东尽也有些诧异。
　　他以为那夜暴雨下，雷鸣早已看到了他掀开眼上绷带的那一幕。结果竟然没有吗？
　　诧异过后，他便实话实说道：“就是凯神降失败那一夜，我不确定他看没看清楚。”
　　“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凯有可能看过那部电影吗？还有在和其他神魔交谈时，他有多大概率和别人提起我眼睛的事？”
　　——凯那家伙死也不安分是吗？
　　雷鸣想起那夜他见凯濒死，干脆结束共鸣回到直播间的事，突然有些烦躁。
　　他当时应该再待一会儿的。那家伙是没有自己的神选对象么，非要来和他抢？
　　想归这么想，此时雷鸣还是皱着眉回答了东尽的问题：
　　“凯对电影没兴趣，他只会去欣赏真人戏剧。”
　　对狂欢之神来说，现实就是一场最盛大的戏剧。
　　无论是滑稽喜剧，还是荒诞悲剧，凯都愿意全盘接受。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凯会看上戏剧神格的原因。
　　可惜，不仅戏剧神格早就被他抢了，就连东尽也是。
　　有那么一瞬间，雷鸣甚至都想寄一份电影原片给凯了。
　　他很想知道，在看见影片中主角的眼睛，意识到东尽和他早已相识、甚至早已双向神选后，这位狂欢之神还能否狂欢得起来。
　　敛下一闪而过的杀意后，雷鸣继续道：
　　“那个傲慢的疯子更不可能主动去和谁交谈。就算他猜到了其他神魔向你抛去过橄榄枝，他也不会在意。因为他确信，你最后选择的一定会是他。”
　　“在你给出回应前，临时神降已经是他‘纡尊降贵’的极限了。”
　　话虽是这么说，雷鸣却远没有那么确定。
　　神魔道德观念向来薄弱，拥有狂欢神格的凯更是崇尚自由，所作所为百无禁忌。
　　对于这种不讲道德无谓伦理的家伙，哪天突然抛却傲慢脾性，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啧，真烦。要不是神选期间，最高宇宙禁止神魔私斗……
　　最后打断雷鸣复起的杀意的，是最高宇宙宇宙意志的冰冷机械音。
　　也不知道宇宙意志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这一刻，东尽一眼就察觉到了对方面上连面具都挡不住的烦躁之意。
　　而下一秒，这位神明便强压着火气道：“我有事先走了，第七天我再来找你。”
　　随着雷鸣的走远，东尽隐约听到他似乎声音极低地用神语骂了几句宇宙意志。
　　具体的东尽没听清，他只听见最后一句：“把人当狗使是吧？你给我等着！”
　　联想到雷鸣欠宇宙意志大笔能量的事，东尽猜测刚才应该是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催他回去工作了。
　　惨还得是雷鸣惨啊。
　　好好一个黑夜与戏剧之神，直接被支使得团团转。所以何必非要弄出那么个破电影呢？
　　要不然自己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头疼了。
　　劫后余生的东尽靠着沙发揉了揉额头，已经完全没了睡意、打算拿起手机刷会儿论坛的他却发现了宇宙意志于零点整发来的一则未读信息：
　　“致我亲爱的首席MVP：”
　　“哦宝贝儿，恭喜你，你果然做到了！”
　　“为了庆祝你的胜利，请在三日内前往娱乐星参加MVP庆祝宴。”
　　“届时本宇宙综合实力排行榜前1000位都会到场，期待你的到来哦～”
　　东尽无语地看着这则信息。在发现其语气措辞几乎和他先前发给酒店恶人们完全一致后，他深切地觉得自己宇宙的宇宙意志也是个大麻烦。
　　明明就是想趁机让本宇宙最强的一批试炼者互相认个眼熟，省得在接下来的多人副本里自相残杀，还非要冠冕堂皇地扯出这么个庆功宴的借口。
　　怎么着？怕他和雷鸣一样开骂是吧？
　　这么看来，也不知道他和雷鸣到底谁更惨一点。


第22章 诸神降临（二十二）
　　“尊敬的各位乘客，娱乐星已抵达，请各位于十五分钟内依序离开飞船。”
　　“特别提醒，鉴于娱乐星已在三天前被征召为特殊备战星球，故而在神选持续期间，非宇宙意志邀请者请止步飞船场。”
　　“若有乘客未经允许私自踏足该星球内部，后果请自行承担。”
　　独自在监狱待了二十年，本就孤寡惯了的东尽对非必要人际交往毫无兴趣。
　　偏偏接下来的副本是多人模式。也就是说，此刻娱乐星上的前1000名试炼者里很可能有他未来的临时队友，以及他今后的竞争对手。
　　所以在收到宇宙意志的邀请后，东尽终究还是卡在第三天夜晚的时间点抵达了这颗星球。
　　结果他刚到娱乐星，还没听完飞船尽职尽责的播报声，就又收到了一则来自宇宙意志的信息。那一刻，东尽真的很怕宇宙意志又给他整什么幺蛾子。
　　然而当他皱着眉点开信息后，信息的内容却让他略微愣了一瞬。
　　那个惯会整活的宇宙意志这一次竟罕见的什么都没说，整条信息里有且仅有一份星球赠与文件，而被赠与的星球正是此时他脚下的这颗娱乐星。
　　哦豁？这么大手笔？
　　果然宇宙意志还是不说话只给钱的时候最有魅力。
　　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飞船场的东尽随手在屏幕上签下姓名。就在他签完姓名的下一秒，虚空屏幕里立即弹出了一个星球更名选项。
　　对此，东尽没有丝毫犹豫地写下了三个字。
　　等他终于走出飞船场、走向一旁的自助式悬浮车时，恰巧看到一个年轻女士正背对着他站在即时变化的星球标牌前，不太确定地念出了更新后的名字：“……天灾星？”
　　紧接着她似乎听见了东尽未曾刻意收敛的脚步声，下意识回头看了过来。
　　在看清东尽的脸后，这位棕发棕眸、长相明艳的女士顿时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然后既自然又颇具亲和力的问候道：
　　“欢迎你，我们的第一千位勇士。同时也恭喜你，我们唯一的首席MVP。”
　　“我叫菲琳，没什么值得特别介绍的，只是在情报收集上稍微有点天赋而已。我来这里比较早，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东尽知道菲琳。
　　别看她说得谦虚，其实她是个连他这种久居监狱的人都听说过的情报贩子。
　　此时他的“真实之眼”也证明了这一点：
　　［菲琳：女性，成年人类。］
　　［是个情商不低、信誉极佳的情报贩子。］
　　［但她收集情报的方式似乎有那么点小问题。］
　　［嗯……对于某些秘密太多的人来说，也许那不仅是什么小问题。］
　　在东尽思索着信息的后两句话时，八面玲珑的菲琳已经笑着继续搭话道：
　　“说起来我之所以来这么早，就是想要亲眼见识一下你的风采。等了这么久，今天真见到以后，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你的魅力远胜大屏幕上的MVP集锦，已经完全超越了我贫瘠的词汇量……”
　　这情商确实很高。同样擅长话术的东尽瞬间听出了菲琳在恭维他的同时，话里暗暗点出的她在飞船场外连等三天的事。
　　在这样的示好下，被她套出情报也不足为奇。
　　但东尽向来戒心拉满，所以他没顺着菲琳的话说下去，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你说我是最后一个勇士，所以我是最后一个到的么？”
　　对于这么一个不难回答的问题，菲琳直接肯定道：“是啊。姗姗来迟，压台登场。”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豪华悬浮车道：“庆功宴在别墅区举行。这里离那儿还有一段距离，我有那个荣幸载你一程吗？”
　　东尽不太摸得准菲琳的用意。但他本来就是为了观察这些试炼者而来的，根本不可能拒绝一切社交，所以最后他还是点了头。
　　而在前往别墅区的路上，寻找话题十分娴熟的菲琳半点都没有让气氛冷下来：
　　“我觉得宇宙意志突然将综合实力前1000位的试炼者聚在一起，除了让我们互相认认人，还有保护我们的意思。别看我们宇宙现在挺风平浪静的，其实早就暗潮汹涌了。”
　　“神选的出现让天赋不佳的人有机会提升天赋，让没有天赋的人能够觉醒天赋，听着不错是吧？但那些人乍然得到力量，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开始想要肆意作乱大杀四方。”
　　“有时候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拿脑子换的力量。就因为他们，前1000名试炼者里的绝大部分都决定在这里住到神选结束。毕竟那些没脑子的家伙进不来这里。”
　　无偿奉送完一些情报后，面对东尽的沉默，菲琳没有不识趣地去问他是否会留下，只是话音一转道：“不说这些扫兴的了，我想问你个事。”
　　“你来的时候看见飞船场外面标牌上突然变化了的星球名吗？”
　　“今晚天色太黑了，我都怀疑是不是我没看清楚，否则宇宙意志怎么会给娱乐星改名为‘天灾’的。这也太不吉利了。”
　　“还是说它这是在讽刺最高宇宙的那些家伙像是天灾？不至于吧？这次我们宇宙的成绩那么好，七个MVP直接就占了两个，继续这样保持下去的话，最后文明升格的一定会是我们宇宙啊……”
　　［一心想着升格的宇宙意志当然没必要改名。那是我改的名字。］
　　在菲琳絮絮叨叨的时候，东尽下意识地在心底回道。
　　他这么做倒也不是在讽刺最高宇宙的神魔，他只是在用这颗星球向世界无声宣告：
　　［——我就是天灾。］
　　于稍纵即逝的沉默中，东尽敏锐地发现菲琳操纵悬浮车转向的手比先前多停顿了一秒，就像是被什么给突然分去了注意力一般。
　　联想到自己刚才在心底回答改名之事时、于刹那间感觉到的轻微窥探感，再加上先前“真实之眼”给出的最后两句信息介绍，东尽不禁对菲琳的能力有了些许推测。
　　这位情报贩子觉醒的天赋，该不会是探知他人情绪这类的吧？
　　或者更进一步，她能读心。
　　这些猜测没什么真凭实据，更多的只是东尽的直觉。但如此特殊的辅助能力，已经值得东尽花点功夫去试探一下了。
　　从菲琳和他相遇这么久，他只感受过一次窥探感来看，这位女士生性谨慎。要想让对方露出马脚，他得找个她无法拒绝的情报吊着她主动上前探索才行。
　　就在车里两位的各怀鬼胎中，别墅区到了。
　　一进门，东尽就被别墅大厅里夜店般的变色灯光给晃了眼。
　　好在他今天戴了副本补偿的纯黑美瞳，否则他可能得当场表演一个最快掉马。
　　就在东尽于变色光线里悄然打量着这群位于本宇宙巅峰的试炼者时，他身侧的菲琳突然拍了拍手示意那些人朝这里看来，下一秒她便道：
　　“应该没有人不知道我身边的是谁吧？”
　　“那么现在，让我们欢迎七个宇宙的首席MVP——东尽先生！”
　　这一刻，东尽不知道菲琳尴不尴尬，但他真的有点尴尬。但在他看清一些零零散散拍着手的试炼者的脸后，这份尴尬就转成了一种隐隐约约的玩味。
　　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客厅，里面站着的一千位试炼者中起码有1/4的家伙被全宇宙通缉过，甚至还有几个曾是他的狱友。至于剩下的3/4里，也没多少真正意义上的好东西。
　　就连他自己，不也才出狱没多久么？
　　简而言之，这哪里是什么庆功宴，这分明就是群魔乱舞啊。
　　他就想问，宇宙意志看见这一幕，心里慌不慌？
　　前1000位里法外狂徒云集也就算了，关键是他们宇宙综合实力第一位也是个神奇的人物。
　　这么想着，东尽不由将视线投到了那个默不作声走到灯光开关前、仔细将灯光调整到正常亮度的黑发男人身上。
　　［塞吉：男性，成年人类。］
　　［本宇宙综合实力排行榜第一位。］
　　［这位拥有猛男身高、猛男体型的武力值榜首，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宇宙第一圣父。］
　　按理说塞吉作为本宇宙武力最强，东尽怎么也得开个最大限度的“真实之眼”去观察他。
　　但东尽压根就没想在对方身上花费半点能量。因为这家伙的天赋能力伴随着他想拯救全宇宙的宏愿，早就有名到全宇宙皆知了。
　　塞吉，天赋名为“众生皆苦”，具体能力是从苦痛中获得力量。
　　顾名思义，他越感到痛苦，他就会变得更强。
　　偏偏塞吉是个共情能力点满的圣父。
　　这家伙看人一眼，似乎就能感觉到对方所经历过的苦痛，并且深刻地对这份苦痛感同身受。然后他就会不在乎身份、不在乎一切，只想竭尽所能地将对方救出苦海。
　　可人心哪有那么容易被救？
　　于是在一次次拯救和被拯救中，作为施救者的塞吉越来越痛苦，却也因此越来越强。
　　如今他的武力值早已是本宇宙第一。
　　一想到这背后积累的痛苦，东尽觉得对方坚持到现在没疯都是个奇迹。
　　所以说，怎么他们这个破宇宙净出些非常规人物？
　　这样的人就算再强，自己也不敢找他当队友啊——毕竟到时候和别的宇宙打起来，东尽都不知道塞吉究竟会帮谁。
　　或许是因为东尽终于到了，或许是因为室内灯光转向了正常，原本放浪形骸的其余试炼者们终于开始有了点参加庆功宴的意思。
　　在享受完各个星球运来的特色美食后，酒足饭饱的菲琳直接弄了个巨大光屏投影到了客厅中间。此刻光屏上放的则是每个试炼者都已耳熟能详的MVP集锦。
　　当三三两两交谈着的试炼者们一同投来目光后，菲琳像是感觉不到任何压力般地暖场道：
　　“既然是庆功宴，光聊天有什么意思。我们当然要一起欣赏我们宇宙两位MVP的英姿啦。”
　　说完她就放起了这些天里到处刷屏的MVP集锦。
　　和外面大屏幕上放的稍微有些不同的是，这份被特意剪辑过的集锦是从第七位向第一位倒叙播放的，一些片段里还添上了许多字幕解析。
　　这些天在家里研究了很久其他MVP通关经历的东尽见状，也就耐着性子又重温了一遍。
　　第七位MVP没什么好说的，属于稳扎稳打、每个细节都处理得极为完美的类型，是以常规方式通关的最佳典范。
　　而从第六位起，就真的是各种骚操作频出了。
　　只见光屏上出现的第六位MVP，正是此时坐在东尽斜对面的塞吉。
　　这位当真半点不堕圣父之名，一上来就勤勤恳恳试图感化酒店里的一众恶人。
　　副本里的恶人们还真有吃这一套的——小偷主动上交手机，诈骗犯感动地提供资金，混混为他隐瞒身份隐藏踪迹。最后恶人们直接自行分裂成两波，和他里应外合反攻异种。
　　再次见到这一幕的东尽都忍不住瞥了塞吉一眼。
　　但当他与塞吉对上视线的一刹那，这位猛人瞬间泪流满面。
　　——绝了。
　　意识到塞吉圣父之心即将落到自己身上的东尽立即移开了视线。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过去痛苦，他也完全不想成为被塞吉物理感化的其中之一。
　　所以他权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这时候屏幕上已经转到了第五位MVP。
　　排名第五的这位也不简单。
　　虽然不清楚他的具体天赋，但看起来像是个搞玄学的。
　　只见他一进副本就开始抛硬币，然后跟着硬币的指引一路走出酒店，在酒店外依次遇到了小偷、诈骗犯等人，顺顺利利地触发了主线任务。
　　更离谱的是，这位从头到尾没在酒店里住过一天的家伙随便找了个小旅馆，都能救下被卷入炸弹爆炸的、前来调查的异种调查局人员，然后顺势开启调查局路线。
　　从他与被救的调查员一同用工具爬到天台，到发现相机、发现“门”，可谓是一气呵成。
　　东尽看了都得直呼：宇宙意志你快管管，这才是真的开挂啊！
　　第四位是个极具魅力的女性MVP，而她的操作就更离谱了。
　　别人在玩大逃杀，就她在玩一种新型的恋爱模拟器。
　　只见她三两下就将遇到的一众罪犯和异种迷得死死的，尔后靠着那些二五仔如鱼得水地过完七天，该有的资料和线索还都从里到外一个不少。
　　东尽推测这位女性很可能有魅惑之类的天赋，并且开发得很强，强到魅力早已成为了她实力的一部分。
　　第三位和第二位分别是靠武力硬杀和智力碾压过的关。
　　第三位暗杀水平高得过分，不到七天整个酒店已经无人生还了。
　　最高宇宙修订的武力规则未尝没有限制这个男人的意思在里面。
　　第二位则是出门见到小偷第一秒，就将前因后果全部推断完毕，效率极高地从对方那拿回了手机。
　　随后的联系调查局、得到异种和罪犯的部分资料、和诈骗犯联手反诈骗乌力等等操作更是行云流水，一举一动都诠释着何为智力巅峰。
　　正是因为东尽看过他们的操作，了解他们的不凡，他才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忽悠最高宇宙神魔的念头。
　　就这些神仙，他要是不多整点道具，怎么能百分百地玩得过他们？
　　“你们有没有发现，所有集锦里，只有东尽副本里的卡乐不太一样。”
　　聚众看完剪辑后，一位试炼者忽然提出了疑惑。
　　就像他说的那样，除东尽副本外，其余六个副本里的卡乐基本就是个背景板一样的存在。虽然武力值也算得上是副本巅峰，但绝没有东尽副本里的那位那么强。
　　否则位列第二的MVP计划不会那么顺利，位列第三的也无法那么轻松地暗杀全部异种。
　　在第四位那里，卡乐更是从头至尾只出现了一次，魅惑丝毫不起作用。
　　“不是说当时有神明试图在卡乐身上神降吗？是不是那位神明的力量影响到了卡乐？”
　　“说到这里，我就直接问了。东尽，副本最后破坏门的时候，你额头上曾经出现过和那个试图神降的神明一样的纹路，你是不是已经被那位神明神选了？”
　　在座虽然不乏敏锐者，但无法与高维宇宙交流的他们根本没有渠道知道卡乐是凯化身的事。所以他们的猜测都多多少少偏离了真相。
　　东尽虽然清楚前因后果，却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
　　他也没那个义务去回答。
　　就在他想直接起身找个房间入睡时，他注意到一旁的菲琳不动声色地向他看了过来。
　　他的去意顿时褪了几分。
　　也好，有关神明之事绝对是菲琳最感兴趣的情报之一。既然时机正好，他干脆趁此机会试探清楚她的能力。
　　毕竟他没办法时时刻刻控制自己内心的一切想法。
　　比起之后因为突然想到什么，意外泄露了他和雷鸣双向神选的事，还不如一开始就想办法避免这个危险。
　　念此，东尽在熟悉的窥探感传来时，状似无意的在心里想着：
　　［七个副本里卡乐的实力当然不一样。］
　　［因为卡乐是某个封印了记忆的神明化身。而我又比较倒霉，触动了他掩在深处的本性，导致他逐渐觉醒，回想起了作为神明时的一部分战斗本能罢了。］
　　心音刚落，瞬间捕捉到菲琳面上一闪而过的了然神情后，东尽的推测又被证实了些许。
　　随后他继续在心底说道：
　　［我也确实被神选过。］
　　［谁能想到神降卡乐和神选我的家伙，就是开幕式上的那位狂欢之神呢？］
　　此句一落，菲琳棕色的瞳孔陡然紧缩。
　　在那份窥探感缓缓撤去时，起身离去的东尽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很好。
　　——这位情报贩子99%拥有读心能力。
　　至于剩下的1%，只是他在谦虚而已。


第23章 诸神降临（二十三）
　　当夜，东尽没去找菲琳。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逮着羊毛就可劲薅的黑心资本家。
　　对于这种天赋特殊的试炼者，利用对方的秘密逼迫对方站队、让其为自己效力之类的做法从来都是下下策——他要等菲琳自己找上门来，那才是谈交易的最佳时机。
　　大概是因为骤然换了陌生环境，当夜东尽的睡眠并不太好。等他终于调整完作息，准备起身去楼下弄点吃的时，一楼的客厅里已经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了。
　　他一进去就听到了这些人的闲聊声。
　　“神选前宇宙意志给你发了几封鼓励信？昨天我问塞吉，他竟然说他收到了三封，就连每封信的字数都要比我们多一些。什么时候连宇宙意志都这么看碟下菜了？！”
　　“问什么问，我就一封。我们宇宙意志的能力是等价交换，当然是价值越高的它越在意，有什么好奇怪的。况且塞吉的那三封信根本不是最夸张的。”
　　“这么跟你说吧，我有个朋友是搞娱乐的，天赋和排行有关。她在制作本年度《宇宙最浪漫的事》榜单的时候，发现排名第一的竟然是‘宇宙意志给某人连写三十封鼓励信’。”
　　“后来她又找了她能力特殊的闺蜜，两人用尽了所有手段才看到了其中一封信。信的内容简直肉麻到不行，什么‘你是冰，是火，是冰与火铸就的星辰，是金银与钻石都无法堆砌的美丽本身’……像这样鼓励信，我就问你见没见过吧？”
　　“话说昨天我们宇宙的首席MVP不是来了吗？我一看到他的那张脸就知道，这信一定是写给他的。和他那信里情书一样的用词比起来，塞吉那三封信算个啥啊！”
　　“对了，听说昨天夜里娱乐星还易主改名了。那名字怎么看都不是宇宙意志的风格。”
　　“据我所知，塞吉得了MVP后，宇宙意志直接给他打了一大笔钱。顺着这一点想，说不定这颗被征召的星球已经被它当作奖励送给了东尽。啧啧啧，光看它的所作所为，我都要以为我们的宇宙意志其实是个隐藏极深的情种了。”
　　话音落下后，四周顿时一阵哄笑。
　　东尽闻言扫了一眼围着沙发坐的那群人。
　　谁能想到，这里明明都是些亡命之徒，结果一大早谈的竟然都是些无聊的八卦？
　　东尽的这一眼也让众人察觉了他的到来。那些试炼者完全没有背后说人被抓到的尴尬，反而毫不见外地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一起加入这场打发时间的闲谈。
　　“东尽你来得正好，快过来看看这篇新出炉的热帖。”
　　对此，东尽走过去随意瞥了一下对方面前的光屏，尔后顺势念出了对方所指的热帖标题：“《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
　　“是啊！你绝对想不到，这帖子讲的其实是你和卡乐的故事。整篇帖子写得既考究又搞笑。帖主长篇大论分析了一大串然后说，要不是卡乐告诉你门里有宝石，你根本不会让他活到神降快完成的时候。所以事实真是这样吗？”
　　是个毛线。东尽懒懒散散地靠到沙发上，坚决不承认自己确实被白昼神格迷了眼。
　　真要论起来，这标题与其说是他和凯，还不如说是他和雷鸣。
　　毕竟雷鸣可是砸了一百辈子的积蓄，从梦里追到梦外，凯这才哪到哪啊？
　　东尽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撩起眼皮看向了同样从客厅门口走过来的菲琳。
　　这位情报贩子应该也听到了试炼者们刚才的闲谈。所以在其他人提到卡乐时，出于对神明的好奇心，她终究是按捺不住地选择了靠近。
　　瞥见这一幕的东尽瞬间放空了大脑，不再去想任何凯和雷鸣的事。
　　就在他放空思绪的下一秒，熟悉的窥探感又一次传来。而这一次，他没再装作不曾发觉的样子，只是抬起握着餐刀的右手、将刀刃有意无意地对准菲琳道：
　　“女士，两次还不够吗？对我来说，有些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旁人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无法听见东尽任何心声的菲琳却瞬间惊骇地看了他一眼。显然她从没想过自己百试百灵的能力会这么快就被别人发现。
　　随后菲琳便一直静静等着东尽吃完早饭，然后跟着他来到了别墅的训练室里。
　　这样的密闭环境，最适合谈些秘密的交易。
　　一进门，菲琳就不抱任何侥幸心理地坦白道：
　　“我的天赋是感知。正常情况下，耗费点体力就能感知到周围生物的情绪。付出一定代价后，我甚至能听到近距离指定对象的心声。”
　　情报贩子最重要的就是收集情报的手段。她靠着这能力连塞吉的心声都听过多次，结果今天却在东尽这里翻了车。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时止损，尽可能地让东尽为她保密。否则她的能力要是被别人知晓，任何心怀秘密的试炼者都会将她当成敌人。
　　他们不仅不会让她靠近，甚至很可能为了以防万一，默契地联手除掉她。
　　念此，她继续诚恳道：“如果你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请跟我直说，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一次，别把我的天赋说出去。”
　　东尽对菲琳倒是没什么恶感，从一开始，他就只是因为她能力特殊而不得不未雨绸缪而已。所以此刻他也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要你在宇宙意志的见证下向我承诺，永远不主动对我使用能力。”
　　菲琳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他们宇宙的宇宙意志拥有等价交换的能力，在它的见证与约束下，一切誓言都不可违背。
　　其实最初雷鸣找上门来时，东尽就已经做好了当着这位神明的面、立下双向神选誓言的准备。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当时雷鸣直接就信了他的话，根本没有让他发誓的意思。
　　东尽不是雷鸣，他对人可没有那么强的信任感。所以他选择沉默地看着菲琳的立誓。
　　等到菲琳说完后，他才笑着道：“我对宣扬别人的能力不感兴趣，所以你的事我会保密。还有，你要是真对神明的事那么好奇，以后可以直接问我。”
　　说完东尽就准备离开训练室。而就在他走到门口时，他身后的菲琳终是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用了天赋的？”
　　闻言，东尽脚步未曾停顿地继续走出了训练室，并没有为对方解惑的意思。
　　有时候一定的神秘感有助于旁人保持敬畏之心。更何况他根本不可能为了回答菲琳，就傻乎乎地暴露出自己新得的底牌。
　　想到这里，经过其他训练室金属大门的东尽看了一眼自己于门上的倒影。
　　只见这一刻，倒影上他的耳坠处显示的信息是：
　　［白昼耳坠：由1/7白昼神格制成的饰品，会随着主人的瞳孔而变色。］
　　［因它与你的契合度为100%，佩戴着它的你能够使用白昼神格的部分能力。］
　　显然，这枚耳坠就是他能察觉到菲琳使用能力的根源。
　　因为它，他的技能栏里甚至新增了一个临时能力——“一视同仁”。
　　技能名称：一视同仁（临时）
　　技能介绍：白昼之下，除我以外，万物平等。
　　技能效果：在你的注视下，位于你三米内任何生物的天赋能力，都会遭到不同程度的削弱。白昼时削弱效果增加50%，黑夜中削弱效果减少50%。
　　技能评价：亲爱的，你就像普照的太阳，总是对一切一视同仁。连我都不免有些好奇，究竟谁能成为你眼中最最特别的那个呢？该不会是我吧（笑）？
　　此刻扫视着游戏面板、再次瞥见那段技能评价的东尽十分想对宇宙意志说一句：
　　别笑了，绝对不是你。
　　处理完菲琳的事情后，剩下的三天半时间东尽都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直到第七天夜晚来临，第二场试炼即将开启时，他才从挎包里拿了把飞刀走到了镜子前。
　　就在他确认完想要剪去的头发长度，将飞刀抵到耳下即将挥落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悄无声息地从后方扼住了他的手腕。
　　哪怕东尽没有回头，就这熟悉的力度、熟悉的灼热体温，还有那无法忽视的暴风雨气息，都已经在向他无声宣告着来人的身份了。
　　“雷鸣，你又想干什么？”
　　下一秒，东尽便侧头看向身后这位不请自来的神明，颇有些无语地问道。
　　雷鸣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指尖一挑，随手将锋锐的飞刀扔回了桌上。尔后他才慢悠悠道：“应该是我问，你想做什么？”
　　对此，东尽不禁撩起眼皮看了过去：“你是没看过人剪头发还是怎的？”
　　这么明显的事还要明知故问？
　　“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这颗星球早就已经外人禁行了吧。”
　　“外人？”雷鸣不置可否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后嘲弄道：“我又不是人。再说了，你们宇宙的规矩也管不到我身上。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它还能一道雷劈死我不成？”
　　雷鸣话音刚落，已然更名为天灾星的星球瞬间响起了一道道雷声。
　　这雷声大雨点小的做派，使得雷鸣直接低声嗤笑道：“也就这点本事了。”
　　东尽瞥了一眼雷鸣黑衣上的些许裂痕和未曾干透的血迹，猜测他进入这颗星球时很可能受到过宇宙意志的一些阻力。
　　只不过碍于神选进行中的缘故，无论是雷鸣还是宇宙意志，互相应该都没动真格。
　　“所以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不想纠缠于这个话题的东尽又一次询问着雷鸣的来意。
　　而这一次对方却回答了：
　　“本来看你战斗水平太烂，想在最后一天给你补补课。结果我们宇宙的宇宙意志破事太多，你们宇宙的宇宙意志也不消停，搞得我到现在才来。”
　　“看时间今天也来不及教你什么了，你就当我是来给你送行的吧。”
　　你这送行的架势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是来给我送葬的？
　　在若有若无的血气下，东尽强压着因雷鸣离得过近而引起的反击本能，准备拿回被扔开的飞刀继续处理掉自己这头过长的黑发。
　　然而他刚朝着飞刀处迈出一步，就又一次被雷鸣挡住了去路。
　　“别去。你不是一直说你很贵吗？那这头发应该也有点价值吧。比起在这里剪掉它，还不如在副本里用它和宇宙意志换点能量。”
　　这下东尽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从一开始就是不想他剪头发。
　　得亏雷鸣那脑子还能想出这么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来。
　　就在东尽不想理会这个净捣乱的神明时，一旁的雷鸣又开口了：
　　“说到底这只是第二场试炼而已。为了这样的试炼剪掉头发，它配吗？”
　　听到这话后，东尽重新拿起飞刀的动作骤然一顿。
　　不管雷鸣说这话的出发点是什么，但这句话一针见血地直击东尽命门——如果第二场试炼他就这么费尽心机，为了方便战斗连头发都不得不剪去，那么接下来的五场他又得做到什么地步？
　　外界的神魔见状后，是否会因此觉得他不够自信、不够游刃有余？
　　思绪翻转间，东尽最终还是扔开刀柄放弃了这个打算。
　　紧接着他便转过身来对雷鸣道：“既然你都来了，顺便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我在上个副本里遇到了封印记忆的凯，到底是因为巧合，还是说每个副本里都有那位狂欢之神的化身？”
　　“巧合。”雷鸣很快给出了答案。
　　凯是去副本里找乐子的，但他也不是哪个副本都去。只不过第一场试炼的副本恰好合他的胃口，而东尽更巧地引燃了他的兴趣，导致凯的本能被逐渐唤醒、从而差点神降罢了。
　　“凯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至少下场试炼，他进不去任何副本。”
　　东尽闻言下意识地追问了句：“为什么？”
　　而他身侧捡起飞刀把玩的雷鸣却在这一刻，缓缓露出了一个满是狂气的笑来：
　　“因为我把他举报了。”
　　最高宇宙的神魔当然可以进入试炼副本里度假，但他们必须得封印记忆，不影响到副本本身的平衡。偏偏上个试炼里，凯化身的强度完全超出了卡乐本身该有的限度，更别说最后凯直接记忆松动试图神降了。
　　这种事要是没人提起，最高宇宙宇宙意志或许不会说什么。可一旦有人提出异议，凯那家伙短时间内就别想再进试炼了，至少这一次不行。
　　因为第二场试炼开始时，被处罚的凯得代替他坐解说席。
　　而举报这位狂欢之神违规操作的雷鸣也因此有了些许空闲。
　　忽然听了一场大戏的东尽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他干脆扯开话题道：
　　“还有三分钟第二场试炼就开始了。最后问你一遍，你真没什么挂能给我开的吗？”
　　雷鸣闻言极低地嗤笑一声，他刚想说些什么讽刺东尽的异想天开，却在开口的一瞬间止住了已到嘴边的嘲笑。只见他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东尽两眼，尔后漫不经心道：
　　“外挂没有，祝福仪式倒是有一个。”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近了东尽。
　　于仍在轰鸣的雷声中，于荒凉潮湿的夜幕下，这位神明的滚烫指尖悄然落到了东尽的额头上。
　　“触碰额头，我会尽我所能思念你。”
　　在被其足以摧城掠地的右手抵住额头时，东尽下意识绷紧了神经。而在碰完额头后，雷鸣的手指又逐渐移向了他的眼睛道：
　　“触碰眼睛，我会穷极一切注视你。”
　　在之后，是嘴唇。
　　“触碰唇角，我会日日夜夜祈祷你。”
　　接着是自咽喉至手背。
　　“触碰咽喉，号令之中，战无不胜是你。”
　　“触碰手背，征伐之下，攻无不克是你。”
　　最后的最后，是左侧的心脏。
　　当雷鸣粗糙的指尖点在他心脏上的一刹那，和那双暗金色眼眸静静对视着的东尽猛然间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战栗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野兽在用獠牙向你以示亲昵一般。你根本无法预测，下一秒它的獠牙究竟是会合起还是落下。
　　而现在，这位野兽还在继续开口：“触碰心脏，我等待归来的，必定是你的胜利。”
　　刻意没有收敛噬人杀欲的雷鸣说完一切后，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东尽。
　　这个小疯子对神魔没有半点敬畏感。被他搞破产的雷鸣一想到在将来他还得给东尽收拾忽悠神魔的烂摊子，就忍不住恐吓了他一下，试图让他接下来能悠着点。
　　不过这套祝福流程倒不是他瞎编的，它的的确确是他们最高宇宙传下来的仪式。
　　唯一的不同是，真正的祝福仪式并非是用手指触碰，而是用吻的。
　　可雷鸣对吻从来都没兴趣。
　　所以一切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第24章 海市蜃楼（一）
　　在雷鸣那只会让人头皮发麻的祝福下，七天休整期终是走到了尽头。
　　东尽恢复意识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豪华游轮的甲板上远眺着。
　　下一秒，一个四面环海的碧色小岛就这么映入了他的眸中。
　　与此同时，他身侧一个个风格各异的年轻男女都举起了自拍杆，开始对固定在自拍杆上的手机那头说起了话来：“直播间的各位观众们，我们马上就要抵达蜃景岛啦。”
　　“一直听说蜃景岛上人和怪物相处得十分和谐，等会儿我就亲自带你们去看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什么？你们让我千万别对岛上的人动心？我当然不会啊，哪怕那些人形怪物长得再美再帅都不会。”
　　“放心啦。不仅是那些怪物，就算是面对和我一样的人类，我也一定铁石心肠。毕竟我可是来参加不心动挑战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坠入爱河嘛。”
　　“能让我坠入爱河的，只有直播间里的宝贝你们哦！所以宝贝们，接下来十天里一定要给我多拉点人气啊，我的命可就交到你们手上了……”
　　在这乱七八糟的嘈杂环境下，东尽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手上同样开着直播的手机。
　　稍微整合了一下周围吵过头的对话、以及他个人直播间弹幕里透露的一些只言片语后，东尽勉强弄懂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副本的他似乎是个乘船来蜃景岛直播的主播。
　　据说被誉为“度假胜地”的蜃景岛将会在十天后迎来一场淹没全岛的海啸。
　　于是某个不走寻常路的主办方特意趁着它被海啸毁灭前，联系了1000位或有名或无名的主播，以“末日来临前你会突然心动吗”为卖点，进行一场为期十天的不心动挑战。
　　在这十天里，主播们可以用直播间里获得的人气值兑换一切钱能买到的东西。其中就包括离开的船票、飞机票，甚至整艘游轮、整架直升飞机等等。
　　至于十天后那些情绪波动总值太大、以及人气始终不达标的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或许会在最后被主办方统一接走，或许就会被留在这里和这座岛一同被淹。
　　身为试炼者，东尽不用想都知道绝对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在东尽判断着现状时，这艘游轮仍在飞速行驶着。尔后不到一分钟，蜃景岛就已经到了。
　　当东尽快速拎起身侧背包、三两步走下游轮后，他直接在台阶下不远处定住了。
　　因为他想试着用“真实之眼”数清一同下船的1000位主播里究竟有试炼者。
　　但由于游轮上人太多又太挡视线，在一旁粗略扫视着下船者的东尽最终只能得出100这个大致数量。
　　见状，东尽随手压低了头上从背包里翻出来的鸭舌帽。
　　现在他这张脸在副本外可以说是举世皆知。尽管刚才他只露出了短短一瞬，依旧有不少试炼者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在这种所有人都在心底默默将他当靶子的前提下，这一次他的通关过程绝不会像上次单人副本时那么顺利。
　　但东尽不在乎。
　　早在选择参加神选，选择拿到MVP的那一刻，他就有了举世皆敌的心理准备。
　　现在这点目光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这一刻，他只是神色平静地注视着自他踏上蜃景岛土地的一刹那，就在游戏面板上即时刷新出来的副本内容。
　　［副本名称：海市蜃楼］
　　［副本类型：多人副本］
　　［副本背景：你是一位刚抵达蜃景岛的不知名主播。为了一夜成名，你甘愿冒着死亡的危险，在这座人与怪物共存的海岛上，与其余999位主播一起进行一场不心动挑战。］
　　［主线任务：10天内逃离海岛。］
　　［支线任务一：每天零点结算时，保持人气第一的位置。］
　　［通关奖励：由通关评价决定。］
　　海市蜃楼？东尽看到此次的副本名称后无意识地皱了下眉。
　　海市蜃楼，又名蜃景。
　　考虑到整个副本都在蜃景岛发生，这个副本叫这名字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可东尽只要一想到上个副本刻意以“诸神降临”为名，其背后所蕴含的微妙的讽刺意味，就莫名觉得这次的副本名也有些奇奇怪怪的。
　　算了。没线索的情况下，想再多都只是他在瞎想。
　　放下这一闪而过的思绪后，东尽撩起眼皮瞥过眼前的一排排民宿，然后顺着直播间置顶弹幕给出的地址，直直走向了自己接下来十天的住所。
　　他的住所位于所有民宿最前方，也是它们之中最靠近海的那一间。
　　并且他住的还是该民宿的最顶层。
　　如果要问他为什么能被分到这一间……东尽划过手机里一排排喊他“老公”、“老婆”之类的弹幕，最终目光落到了直播间最上方戴着纯金王冠的“人气NO.1”字样，自始至终面上没有任何惊讶之意。
　　因为哪怕他不去费尽心思和观众互动，哪怕他还特意用纯黑美瞳遮住了原本瞳色，但只要有眼睛的，都不会忽略了他的这张脸。
　　这张他用了二十年时间、走完上百万年进化链才铸就出的，美得超越人类极限的脸。
　　就冲着这张日月星辰都不足以形容的脸，第一天他的NO.1地位也绝不会动摇。
　　而先前他面板上的那个“支线任务一”，大概也是因此触发的。
　　当然，靠脸登顶这种事仅限第一天而已。
　　东尽还不至于蠢到小看一众试炼者们的本事。
　　随着一千位主播被分散到各个民宿入住后，和东尽一起往最前方走的人越来越少。这也让视野开阔了许多的他发现了人群中的一位熟人——菲琳。
　　能在千亿万亿的试炼者里匹配到同一场试炼，看路线他们还很可能会入住同一间民宿，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看来他和这位女士好像真有那么点做队友的缘分。
　　但这个副本应该用不到读心之类的技能，对方似乎也不想和他这么个全民皆敌的靶子扯上关系。
　　念此，东尽便放弃了主动上前打招呼的念头，仅是当作萍水相逢般与住在一楼的菲琳擦肩而过。
　　等到他踩着木质楼梯走到顶楼，还没来得及用钥匙打开门时，他却突然听到了背后那扇门传来的咔嚓声响——那是从内向外的开锁声。
　　刚才东尽走得并不慢，他很肯定没有其他主播能先他一步进入民宿入住顶层，更别说在这个时间点收拾完东西出来了。
　　所以此刻他身后的只会是原本就住在这里的人。
　　甚至那都不一定是人。
　　想到自己先前用手机搜索海啸新闻时偶然瞥见的、列在其下方的“世界灵气复苏、人与怪物理应并存”的标题字样，指不定此刻那扇门里出来的就是个怪物呢？
　　面对这么一位潜在危险人物，东尽也不急着开门进房了。
　　明明他已经用钥匙转开了锁孔，此时他却装作钥匙掉落的样子，在低头捡钥匙的瞬间，顺势朝着自身后走来的房客投去视线。
　　从他的角度，他最先看见的是一双尖头的纯黑皮鞋。然后是黑西裤、黑衬衫，再到其黑金交杂的发，以及最后那双午夜梦回间，他曾见过无数次的暗金色眼眸。
　　看清来人样貌的下一秒，利落捡起钥匙的东尽立即扭开门把手进了房间。
　　——因为那是雷鸣啊。
　　哪怕他不再是银灰发色，哪怕他没再戴那个诡谲面具，但他怎么可能认不出雷鸣来？
　　［？？：男性，成年怪物。］
　　［他享受黑夜，钟爱戏剧。］
　　［有着火与血淬炼的极致体魄。］
　　［每一寸肌肉纹理，都带着最致命的恐怖。］
　　［仅凭纯粹的武力，十个你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但因为某些不能说的秘密，他现在似乎有些状态不佳。］
　　［或许近日里，于白昼的舞台上，正是对付他的最佳时机。］
　　托上个试炼全方位提升的福，东尽使用“真实之眼”能看到的信息远比之前要多。
　　先前他还在疑惑雷鸣为什么会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还带着那种荒凉到骨子里的眼神，一副完全没认出他的样子——这可是当初隔着一个星球观众的视线、都能一眼捕捉到他存在的家伙，当真会这么睁眼瞎吗？
　　但要说这是雷鸣为了帮他隐藏身份，才刻意在外和他保持距离也不可能。
　　因为那家伙没那个演技。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最有可能的原因也只有一个了：他封印了过往的记忆。
　　“真实之眼”信息里本该是“雷鸣”二字的地方却变成“？？”、以及第六行中提到的“不能说的秘密”一词，也在进一步证实着他的猜测。
　　雷鸣的失忆基本已是定论。
　　现在的问题是，他到底是怎么失忆的？
　　虽说前阵子雷鸣还以“凯在副本里恢复记忆还想神降”为由举报了对方，但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也实在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直白点说，他根本不可能会老老实实地封印记忆进入副本！
　　要是他真打算这么做的话，昨天在天灾星上又怎么会一句不提？
　　所以他的失忆大概率是场意外。
　　想到那位被坑到解说席的狂欢之神，灵光一闪的东尽不禁想到：
　　雷鸣别不是想钻空子的时候，同样被凯给坑回来，以至于进副本后直接被坑失忆了吧？
　　要真是这样，这两位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飞速的头脑风暴间，东尽抽神瞥了一眼自己腕间用来监控心率的手表。
　　刚才他骤然看到雷鸣，即便瞬间控制住了惊讶，却多少还是有那么点心率波动的。在摸清副本的具体规则前，之后他还是得更注意一些，别这么少见多怪的。
　　至于雷鸣，既然没有记忆，那他们就是陌生人。
　　他只需要将他当成一个武力值点满的普通BOSS罢了。


第25章 海市蜃楼（二）
　　这些神明真就这么闲吗？一个两个的非要往副本里挤？
　　民宿客房内，东尽回想着最初遇到雷鸣时，对方那夸张过头的战斗本能，顿时熄了武力冲突的打算。随后他便认命地切掉手机上的直播界面，开始试着搜索起了这位的具体资料。
　　只见他刚在搜索栏里输入“蜃景岛上黑金发色的怪物”，雷鸣压低眉眼朝屏幕外看来的半身照就直接出现在了屏幕上。
　　而此刻位列照片评论区之首的正是某位网友对他的一系列科普：
　　“照片上这位非人类帅吧？我是在蜃景岛水上歌剧院外面偶然遇到他的。后来向人打听才知道，他就是蜃景岛的岛主西忒。”
　　“最近是不是有人在那里组织了一场不心动挑战？希望没有主播被这位的脸给骗到，因为这位的脾气真的非常非常差。建议你们有多远跑多远。”
　　“你们可别傻乎乎地相信什么人类和怪物是一家人那一套，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在东尽点开这位网友的头像、想要向对方询问一些具体情况时，却发现这位网友的帐号已然显示为“已注销”，就连刚才那个关于雷鸣的动态都已经变成了“因侵犯个人隐私权已被屏蔽”的状态。
　　巧合过头就不是巧合了。
　　东尽猜测这应该是那种“只有最先发现者才能看见部分情报”的设定。所以在他看完后，整个页面就直接消失了。
　　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在网上获得更多有关雷鸣的情报后，东尽转头开始搜索起了海啸来。
　　不知道是不是灵气复苏给整个世界带来太多灾难的原因，网上对这所谓的即将毁灭岛屿的特大级海啸并不怎么关心，他们反而更期待岛上主播和主播之间、以及主播与怪物之间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看到最后，仅在当地新闻的角落里瞥见一句“十天后将有海啸来临”的东尽只能对此表示尊重。
　　先前他说天灾星上的前1000位试炼者是群魔乱舞实在说早了，这座岛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怪物横行。想到这里，他随意点开了一些主播的直播间看了一眼。
　　就这么个又是海啸又是怪物、甚至连美食都少得可怜的世界里，人类都活得这么水深火热了，无论是主播还是观众们，竟然还在嘻嘻哈哈地对着岛上的非人类评头论足。
　　这世界的氛围真就这么和谐吗？还是他这个总是阴谋论的家伙和这里太格格不入了？
　　反省着自己是不是有点太阴暗了的东尽终于再次打开了他本人的直播间，打开后他还顺便垂眼看了下手机右上角的时间。
　　他是9点到的蜃景岛，各种事情处理到现在都已经11点多了，是时候下去吃午饭了。
　　而在他垂眼想着午餐的时候，与直播间黑屏相觑许久的副本内观众们终于找到机会，开始疯狂输出他们的怨气了：
　　［真的好伟大的一张脸！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摆烂到这地步啊！］
　　［1000位主播里，就你宅房间里宅到现在，你不会以为不出去就可以不心动吧？别傻了，再这样下去，你会直接被判消极游戏第一个出局的。］
　　［宝，你真的不能再宅了，快带我们去看看先前遇到的那个大帅逼！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帅的怪物，真好奇他原型是什么……哪怕你碍于挑战不能对他心动，他对你心动也行啊！其他人类或者怪物对你情绪波动大的话，你也能得到一定的人气增幅哦～］
　　随着副本内观众的迅速刷屏，副本外一二级宇宙的观众们也在同时刷屏。
　　［在直播中搞直播，这副本搁这套娃呢。话说有没有好心人回答我，东尽一开始遇到的那位果然是雷鸣吧？那位天选打工人是债多了不愁，干脆偷偷跑副本里玩去了？］
　　［前面的是不是没去解说席看过？他的确是雷鸣，但他不是偷跑的，他是举报了凯，让凯代替他打工，然后光明正大地去副本里玩的。这操作怎么说呢，最高宇宙里可能也只有雷鸣能做出来这种事来了吧。］
　　［比起雷鸣那个混解说时长的，我宁愿看凯啊。凯多有眼光啊！自打副本一开始，他就住东尽直播间里不动了。就冲着这审美，我称他一句艺术家不为过吧？］
　　［艺术家？你那是没看过凯疯起来的样子，这可是一向随心所欲的狂欢之神……等着吧，雷鸣搞这一手凯绝对不会忍的。东尽不是和雷鸣住在一层吗？再过不久你说不定就能在他直播间里能看到这两位斗法的后续了。］
　　此时被两波观众不约而同注视着的东尽，正无所谓地拿着自拍杆走向楼下厨房。
　　虽然不清楚其他民宿是什么情况，但就他此刻所在的三层独栋别墅里，怪物、试炼者、普通人类的比例似乎是1：1：3。
　　在踏入厨房前，东尽扫了一眼路过的一些人形怪物。从数据上来看，他们的武力值毫无疑问比普通人高，但也没高到能在海啸下毫发无损的地步。
　　他们这1000位主播赌上性命留在这里，是为了金钱、名声之类的玩意儿，那这些怪物留在这里是为什么？舍不得岛上的环境，所以想要最后一天再走么？
　　在不对劲之处越来越多时，沉寂了半天的东尽决定开始整活了。
　　现在正值午餐时间，然而这间民宿只提供食材不提供点菜服务。
　　所以除了早早去岛屿中心餐厅的主播们，其他留在民宿里的主播和怪物都在吃速食。还是那种东尽看不懂，却大受震撼的难以下咽的速食。
　　在这种情况下，东尽勉强打消了用仰望星空派让周围人情绪波动的念头——因为以这里的速食水平来看，说不定那玩意儿正对这些人的胃口。
　　于是最终东尽选择挑了块豆腐，做起另一道同样刺激人的菜。
　　当然，这次不是在心理上刺激众人，而是在视觉、嗅觉和味觉上给人带来极致的冲击力。
　　只见十分钟后，在轰轰烈烈的爆油爆香下，泡椒花椒以及干辣椒的霸道辛辣气瞬间蔓延了整个一楼，甚至还在向隔壁民宿不断侵袭而去。
　　于四周若有若无的目光中，东尽端着做好的麻婆豆腐独自坐上了餐桌。
　　事实证明，他在美食荒漠的副本世界给众人带来的美食震撼十分有用。这一刻，他腕间手表上显示出的周围人对他的心率波动图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就连刚从外面回来的雷鸣，即这个副本里的西忒，都神色不明地向他投来了视线。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是来看恋爱直播的，为什么长着这么一张脸的人，最后竟然是用美食刺激得人情绪波动啊？！最关键的是，那道菜隔着屏幕都看得我饿极了呜呜呜！］
　　这一瞬间，随着弹幕数量的暴增，东尽副本内直播间的人气迎来了又一次飞速上涨。
　　而进食着的东尽在发现爱情以外的情绪波动同样被认可、甚至连直播间外观众们的情绪波动似乎都能给他带来人气加成后，他本就苏醒的整活之心愈发蠢蠢欲动起来。
　　爱情这玩意儿多无聊啊。比起动心来动心去的，他还是更擅长拉仇恨一些。
　　谁说气到极致，心脏狂跳的时候，不能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动心呢？
　　还有就是，这个岛上既然是用人气换金钱换船票机票的，那么反过来是否同样可行？
　　如果他先赚到了大笔金钱，能不能以此兑换人气？就算最后主办方不给兑换，只要他明码标价在直播间多久给多少钱，还怕热度冲不到第一？
　　这一刻，逻辑鬼才的东尽思路彻底打开，他甚至已经开始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实施这些念头了。就在这时，一个看着二十来岁、富态十足的小胖子小跑着坐到了他对面道：
　　“你已经吃完了吗？吃完了这道菜能不能让我尝一口？”
　　东尽瞥了一眼这个胖子头上的信息栏，确定对方是个人形怪物后，本来打算拒绝后拉一波仇恨值的他突然改了主意。
　　下一秒，他便从厨房的锅里盛了半碗剩下的菜推到了对方面前。
　　在注意到对方进食的瞬间，因菜品过辣而骤然飙升的情绪波动后，东尽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
　　辣其实是痛觉的一种。
　　东尽从不高估试炼者们的道德底线。一旦其他人发现疼痛带起的情绪波动依旧在心率监控范围内，这所谓的不动心挑战就要逐渐演变成活命挑战了。
　　因为绝对会有试炼者明里暗里地朝人动手，试图以暴力方式通关。
　　“我叫皮格，这是什么菜？实在太太太好吃了！你能当我的厨师吗？你开多高的工资都行！”餐桌另一边，完全被东尽厨艺折服的小胖子正源源不绝地说着什么。
　　东尽对于皮格的赞美之词坦然地全部收下。
　　因为他的厨艺就是有这么高。
　　在真实之眼的辅助下，食材的处理方式、火候的具体掌控、放入调料的准确时机都简单易懂地摊开在他眼前。所以即便他很少做菜，但只要做出来了，就一定是最佳成品。
　　厨艺高归高，缺钱归缺钱，东尽对做这家伙的厨子依旧没有半点兴趣。
　　于是这一刻，他只是懒懒散散地婉拒道：“我可是很贵的。”
　　当他说出“贵”这个字眼后，走到楼梯处准备上楼的雷鸣却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敏锐察觉到对方视线的东尽不明所以地回望着他。
　　怎么着？破产之后，哪怕失忆都对“贵”这个字PTSD吗？
　　得亏雷鸣听不见东尽心底的编排，否则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地继续转身上楼。
　　此时一心只有吃的小胖子仍旧不放弃道：“别这么快拒绝啊，钱的事我们可以再谈。我还打算开个宴会，向我所有的同伴炫耀你的手艺呢……”
　　完全不知道东尽曾在梦境副本里诈骗过多少亿钱财的小胖子还在努力争取着。
　　刚才还意兴阑珊的东尽却被这怪物的后半句话给引起了些许兴趣。因为在他用食物引起皮格剧烈情绪波动的一瞬间，他的游戏面板上陡然出现了一个新的支线。
　　［支线任务二：猎杀怪物（数量可累积）。］
　　从这个任务出现的时机来推测，是否只有引起怪物情绪波动到一定程度，试炼者才有击杀他们的资格呢？并且副本里击杀怪物越多，最后的副本评价也会变得越高。
　　为了这个任务和这个猜测，东尽没再拒绝皮格，只是随手接过了对方识趣递来的饭钱道：
　　“我会好好考虑的。”
　　尔后他就拎起从楼上带下来的背包，说走就走地出门逛这座岛去了。
　　参与不心动挑战的主播们初始资金都是零，为了去往岛中心他们可谓是各显神通。
　　靠着半碗麻婆豆腐赚到路费的东尽却毫不客气地打了辆车，省时省力地让司机带着他绕岛一圈。汽车刚行到半路，他就远远看见了一座造型奇异的巨大水上建筑。
　　如果他没猜错，那就是网友评论里提到的水上歌剧院。
　　念此，东尽和司机搭话道：“今天水上剧院有表演吗？”
　　司机闻言对这位包车的大主顾热情道：“我们岛上的剧院一般每两天开放一次，您今天有点不凑巧，没赶上它的开放时间。不过明天下午它倒是有一场表演，听说好像是要讲什么神明和海啸的故事。”
　　“您是刚来岛上的游客，想去剧院看看吗？那我劝您不用去那里浪费时间了。因为这座剧院的票一向都是内部发放的，从来不对外出售，游客们根本进不去里面。”
　　听到这话后，东尽扫了眼手机上仍然开着的直播间。只见此刻直播间观众们的说辞和司机基本一致，看样子这剧院确实不太好进。
　　但这才是副本的第一天。并不怎么着急的东尽没有立即去一探究竟的想法，而是继续逛完岛上的其他几个标志性建筑后，直接让司机送他回了民宿。
　　今天这一下午逛下来，东尽虽然没从那些建筑上发现什么特别有用的线索，但他却目睹了一位试炼者试图强杀怪物、怪物却毫发无损的一幕。
　　看来他先前的猜测没错。
　　只有怪物情绪波动到一定程度，玩家才有攻击他们的资格。
　　估计这是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从上轮试炼中吃到了教训。它知道不能再让试炼者们毫无限制地随意攻击，否则无论是什么试炼，到最后都会被人一命杀穿。
　　并不算武力流的东尽倒没觉得有什么影响。
　　比起他来说，上个副本排行第三、靠着暗杀速通试炼的MVP更该为此感到棘手才对。至于排行第四的那位魅力流玩家，则应该是与之截然相反地如鱼得水吧？
　　估摸着其他MVP现状的东尽，晚餐依旧是和胖子搭伙。他就这么随手做了两道爆辣的川菜，快速吃完后直接回了楼上。
　　这次从回来到上楼，东尽都没有遇到雷鸣。甚至在回房的路上经过对方那道紧闭的房门时，他也没听到里面有丝毫动静。
　　知晓雷鸣身份的东尽不觉得这位神明在副本里扮演的人物会有多简单。
　　这座岛上只有水上歌剧院需要渡河而去。可今天歌剧院明明关门，雷鸣中午回来时脚腕处却沾到了些许水渍。由此可见，歌剧院也好雷鸣也罢，两者间很可能藏着什么秘密。
　　于是在夜色转深后，在网上创建完若干个小号的东尽收起手机，利落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他一边在各个民宿里穿梭着、着重确认每个民宿里怪物和试炼者的数量，一边抱着碰碰运气的打算寻找着消失的雷鸣、想要从对方的踪迹里获得本次副本的关键线索。
　　或许是因为早就没有运气这种东西了，东尽顶着愈发潮湿的水汽转了大半夜，依旧没找到雷鸣的半点踪影。
　　可就在他靠着民宿客房的枕头半梦半醒时，暴雨下海浪异常的翻涌声使得他下意识睁开了眼。近乎直觉般地，东尽起身走到了窗前。
　　他所在的民宿正对大海，他所在的房间更是处在观海的绝佳高度。
　　可今夜骤然闯进他眼中的却绝非平和的海洋，而是肆无忌惮搅乱海洋的暴风雨。
　　或者说，是一个暴风雨一样的怪物。
　　透过远海的夜色，透过海上的狂风暴雨，东尽注视着那个平静屹立在海洋上的漆黑身影。此时此刻，只见这个身影的四周正悄然游弋着一片片背脊锋锐的鲨鱼群。
　　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随着暴风雨的愈演愈烈，鲨鱼群被撕碎后流下的滚烫鲜血几乎染红了夜幕下的整片海洋。
　　哪怕相隔甚远，在雷鸣又一次斜睨而来时，侧身躲到窗边的东尽都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种冰冷、潮湿又难以挥散的血腥气。
　　黑夜无法阻隔东尽的视线。所以刚才他很清晰地瞥见了雷鸣手上眼下那非人质感的漆黑鳞片、以及其愈发晦涩的暗金瞳孔。
　　那种岌岌可危的理智，明目张胆的疯狂，以及从里到外充斥着的诡谲而野性的荷尔蒙，都一再叫嚣着这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的事实。
　　如果强大是一种美丽，那么这一刻的雷鸣，无疑美得无可救药。
　　有那么一瞬间，东尽都不分清他是为其隔空而来的杀意而颤栗，还是因这份强大而体会到了大自然弱肉强食下的极致张力。
　　但现在显然不是走神的时候。
　　回过神的东尽第一个念头是：雷鸣到底是怎么惹到这些鲨鱼的？
　　紧接着他的第二个念头就是：在大海啸即将来临的情况下，当真会有这么多鲨鱼游至海面上找人麻烦吗？
　　第二个问题副本外直播间的弹幕无法回答东尽，可是第一个问题他们却都已经有了答案。
　　［我真的笑死。这些鲨鱼的状态一看就不对劲，再想想凯那个能让人混乱的神格，我就大胆下结论了——这一定是凯的报复！现在谁赞成，谁反对？！］
　　［不会有人反对你的。因为凯是在解说席上，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隔空操纵的鲨鱼。话又说回来，东尽刚才旁观雷鸣被鲨鱼咬的时候，是不是被雷鸣发现了？就雷鸣这杀疯了的状态，那他等下岂不是惨了？］
　　［尽哥啊，我的尽哥！他们神仙打架，怎么到头来总是你遭殃呢？］
　　此刻弹幕上有人在幸灾乐祸地看戏，有人在真情实感地为他担忧。
　　而因半夜不睡觉惨被杀意锁定的当事人东尽，已经在思考要不要跑路了。


第26章 海市蜃楼（三）
　　众所周知，蜃景岛是个海岛。
　　所以这一刻哪怕东尽想掉头就跑，也实在无处可逃。斟酌之下，他干脆选择了留在原地，然后拿起手机打开直播，神色自然地靠着木窗，和直播间的夜猫子观众们打招呼道：
　　“家人们晚上好啊！外面海浪声太大了，吵得我睡不着，能和你们聊会儿天吗？”
　　随着他慢悠悠的话音，空气中那阵挥不去的血气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窗下一动不动。
　　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的东尽直接破罐破摔地垂眼朝窗外看去，他甚至还笑着举起手机对准了雷鸣道：“各位观众，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一只落汤鸡。”
　　“刚才我听见的吵闹声，该不会就是他在海上玩水扰民吧……现在可是下大雨的半夜啊，就算是怪物也该有点公德心吧？”
　　此时东尽不仅没畏畏缩缩地躲避，反而话里话外满是阴阳怪气。
　　因为他在赌，赌在网上铺天盖地宣传着人与怪物和谐共处的情况下，雷鸣不会当众对他下杀手。所幸的是，他之前从未赌输过，这一次也一样。
　　只见雷鸣自下而上地扫了一眼他腕上的手表，又瞥了一下他举起的手机后，终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冷笑一声抬步走进了民宿一楼。
　　随着雷鸣满是戾气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口，周围被吵醒的试炼者们明里暗里关注这儿的视线也骤然消失了大半。但与这位怪物同住一层的东尽却没法在这时候安然入睡。
　　为了防止被夜袭，他并没有收起手机，只是在保持着打开直播间的状态下，分屏切到了别的界面。这时候完全没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有多暗潮汹涌的直播间观众开口了：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这可是雨中隔空对视哎，这么浪漫的场景，到东尽这里就成了楼下怪物半夜玩水扰我睡眠。行吧，你睡，你赶紧睡，钢铁直男成这样，这世上已经没人能打扰你睡觉了！］
　　被弹幕一窝蜂地催着睡觉的东尽主打一个叛逆。他不仅不睡觉，还抬起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不断输入着什么。
　　副本内的观众们看不清楚东尽在手机分屏的其他界面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可副本外的观众们却自始至终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东尽先是将昨天注册的三个帐号分别换上了三张不同的塔罗牌头像，头像上的图案从前到后依次是魔术师、愚者、星星。
　　尔后他一边无声浏览着各地实时航拍的高空俯瞰视频，一边在“魔术师”的帐号下发布起了一连串的动态。
　　动态一：“今天清晨，A县将出现龙卷风。”
　　动态二：“今天中午，B区遭遇暴雨，雨后会触发洪涝。”
　　动态三：“今天傍晚，C市地震，C市著名旅游景区将因地震引发山崩。”
　　显然，以上这一切是“真实之眼”和他磕去的三天寿命共同铸就的成果。
　　在他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动态里说的这些绝不是什么预言，而是必定发生的事实。
　　用修改后的IP地址三两下写完这些灾难预警后，东尽直接退出了“魔术师”头像的帐号。但此时此刻，他手机屏幕里的内容却依旧停留在了刚才发出三个动态的魔术师主页上。
　　紧接着东尽就开始了他的表演——只听他状似不经意地对着屏幕嗤笑一声，随后便将手机扔到洗手台上自顾自地去洗了把脸。
　　这时候副本里的直播间中，果然有火眼金睛的观众透过洗手台处倾斜着的小镜子瞥见了屏幕上的些许内容。下一秒，那位观众便出言询问道：
　　［我还以为你熬夜熬到现在是在干嘛呢，结果是在刷动态啊。你刚才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突然间笑成那样。］
　　此时正用毛巾擦着脸侧水渍的东尽像是清醒了一些，也有了回应弹幕的兴致，于是就见他神情散漫地回道：“没看到什么特别有趣的，就是刷动态的时候遇到个自以为是的‘预言家’，在那大放厥词预言灾害呢。”
　　“不过也说不定，谁知道屏幕后面的是人是狗。说不定那是个拥有特殊能力的怪物呢？”
　　被东尽自导自演的大戏引入局中的观众们开始顺藤摸瓜地摸去了“魔术师”的主页，然后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所做的三则预言。
　　［这号主为了流量不要命了？搁这儿危言耸听呢，他知不知道这是在扰乱公共秩序啊？真就不怕被抓的吗？］
　　［别直接将人当成骗子嘛，万一这真是什么开了天眼的预言家呢（狗头.jpg）。现在都已经凌晨了，我们就再等他一会儿呗，等到今天傍晚过去，就知道这位到底是个魔术师还是个跳梁小丑了。］
　　东尽见“魔术师”小号关注数如他所想般飞速上涨后，不由瞥了下自己直播间右上角格外稳定的人气值。
　　看来马甲号在掉马前引起的情绪波动暂时没被算在他的人气值里。
　　无所谓。这才是他的第一个马甲小号，一切才刚刚开始，他不着急。
　　顺着自然灾害这个话题，东尽似是随口一提般地说道：“十天后这座岛上不是会出现特大海啸吗？这家伙这么哗众取宠，怎么不顺便把这个也写上去。”
　　［海啸？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场海啸……不过你也别担心。虽然“不心动挑战”的主办方一直在宣传“末日前相恋”这个主题，但海啸真要来的话应该还是会带你们先走的。］
　　奇怪。哪里都很奇怪。
　　在明知海啸将会淹没全岛的情况下不驱散人群、还特意搞出这么场声势浩大的综艺就够奇怪的了，更奇怪的是岛屿内外的怪物们也没有半点提前避难的意思。
　　就好像在他们这1000位主播出现之前，从来都没有海啸这回事一般。
　　哪怕这只是个不需要太多逻辑的副本世界，可这样的设定未免也太奇怪了。
　　东尽不禁在想，这场海啸真的存在吗？
　　疑惑越积越深的他却没在直播间继续问下去。
　　事实上要不是自然灾害和炸弹不同，从来都千变万化难有定数，导致他即便磕了命也只能看见一天内的信息，他哪里需要搞得这么麻烦？
　　如果寿命充足的话，只要当初他在登岛的时候随便看上一眼，分分钟就能弄明白十天后的特大海啸是不是谎言了。
　　可惜，他现在寿命不够，外挂被封，还因为脸太有名的缘故没办法另辟蹊径假扮怪物。想来想去，他如今也只能先老老实实地赚点人气了。
　　然而东尽口中所谓的老老实实赚人气，指的却是在洗完脸后迅速登上第二个“愚者”帐号，改换IP并编辑内容道：
　　“今天听到一个笑话，和诸位分享一下。”
　　“我曾听说有个骗子在某场大型连环赛事前夕，给十万人群发预测赛事结果的短信。其中他向五万人发送A会赢，五万人发送A会输。如果赛事结果显示的是赢，他就继续将先前发送赢的五万人再一分为二，然后故技重施地重复上述行为。”①
　　“到了最后，在那些一直收到正确预测结果短信的人眼中，发送这些信息的家伙无疑成为了‘先知’。自此他们对他盲目崇拜，任取任骗。”
　　“讲完笑话后，我想问诸位一个问题。这个世界究竟是真的存在先知，还是只有一个高明到欺骗了全世界的骗子呢？”
　　除了这个所谓的笑话以外，东尽还编辑了不少穿越前的经典骗局以示警戒。
　　他看似是在随意科普，实则句句在暗讽上一个“魔术师”帐号。
　　更绝的是，以上所写的一切内容都并非即时更新的。它们被东尽设定为“今日18：00定时发送”，主打一个“魔术师”帐号一火，他就立即凑上去泼冷水蹭热度的阳谋。
　　就这还不是结束。
　　紧接着东尽又故技重施地切到了第三个“星星”帐号，语气切换自如地编辑道：
　　“呜呜呜，我好恨我没信魔术师的话！现在我家整个都被龙卷风给刮跑了，连丈夫都失踪半天了。”
　　“我还有80岁的奶奶、60岁的妈妈要养，身边还有个刚断奶的3岁宝宝。有没有好心人告诉我，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接下来又是一串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卖惨之言。
　　同样将这些鬼话设置为定时发送后，东尽和一无所知的副本内直播间观众们说了句“晚安”，然后毫无负担地睡觉去了。
　　别问他为什么能睡着，问就是第四天灾没有良心。
　　在解说直播间旁观了东尽所有骚操作的一二级宇宙的观众们不由一阵沉默。
　　［各位，看完东尽新建的三个小号后，哪怕后两个号的话还没发出来，但我已经开始替副本里的那些观众汗流浃背了……］
　　［第一个号用来搞出话题、吸引慕强者，第二个号一边凑热度、一边能引出许多成分复杂的家伙，第三个号更是为一众怜弱者量身定做的。可怕的是三个号还都开启了打赏模式。我怎么感觉没两天尽哥就能靠着打赏自己买游轮和直升机了呢？］
　　［关键他还有第四个号，也就是他现在这个盛世美颜的直播号！等到那三个号一起掉马，所有类型的观众直接被他一网打尽，这个副本里谁的人气能高得过他？］
　　［尽哥你快收了神通吧！这真的只是个恋爱副本，你怎么还硬生生开出了一条事业线啊？！完了，我已经开始脑补你拳打观众、脚踢主播、征服世界的画面了……我尊敬的凯先生，对于副本里这个比你还乐子人的未来神选对象，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被点名的凯正倚着不知从哪搬进来的木质坐榻。哪怕此刻处在放松状态，他那布满金饰的骁悍躯体都透着一种与雷鸣截然不同的、沙尘暴式的侵略感。
　　而更让观众感动的是，这位狂欢之神竟然没学着雷鸣那样总是对弹幕视而不见。反而在瞥见这则弹幕后，凯似乎起了谈兴似的，开始真正履行起了他作为解说的职责：
　　“刚才东尽选择的三个头像，分别是塔罗牌里操纵世界的魔术师、自信盲目的愚者、象征希望的星星。无论拆开来看还是合起来看，这些选择都非常非常有意思。”
　　身为狂欢之神的凯当然知道这个副本的所有设定。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切，明白这场海啸确实有问题，他才越发觉得东尽的选择有趣。
　　这个人类到底是想成为掌控网络的魔术师、改变世界对怪物的幻想，还是想成为一意孤行的愚者、揭开海啸背后的真相，又或者是想成为天上的星星，给这满是灾厄的世界带来些许希望？
　　不，都不是。
　　东尽什么都想成为，却又全然不在乎自己最后是否能成为这样的存在。
　　他就像是一场居高临下的天灾，打一开始就目的明确地走着自己的步调。在给世界带来无限动荡的同时，又剑走偏锋地给世界带来了无限希望。
　　这种明目张胆的狂妄，以及潜于微末间、几不可察的善意，构成了他魔诡魅力的源泉。
　　想到这里，凯不禁看向了先前东尽选择头像时，略微多看了两秒的那张“恋人”牌。
　　刚才东尽应该顺着心意直接将自己直播间的头像换成这张“恋人”牌的。
　　不仅是因为“恋人”牌代表着魅力，更因为他本人就是魅力的化身。
　　这一刻，凯突然有点遗憾他没能进入这场副本了。
　　如果他进入了这场副本，他很肯定，无论他是否存在记忆，只一眼他依旧会为东尽动心。
　　——那是东尽对他的天生吸引力。
　　所以说雷鸣那家伙……一想到雷鸣干出来的举报他的蠢事，凯甚至觉得今夜控制的鲨鱼有点太少了。怎么那些鲨鱼就不能将雷鸣那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破脑子给咬碎呢？省得他留在副本里继续碍眼。
　　此时解说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还在感慨于凯的好说话。
　　于是这时候又有弹幕道：
　　［既然东尽已经睡着了，凯你跟我们解说解说别的试炼者呗。我看隔壁那个先前排名第四的MVP的通关过程就挺有意思的。这才副本第一天而已，她就已经将1000位主播给迷倒1/3了。］
　　一开始观众们见凯没回应，还以为是凯没看见。等他们开始默默刷屏，得到的却依旧是凯的选择性无视后，这些观众终于回过味来了。
　　敢情不是凯好说话，特意给他们解说东尽那些头像的用意。而是因为那是东尽，凯才恰好屈尊开了口罢了。
　　果然位于最高宇宙实力巅峰的两位神明是一个赛一个的难搞。
　　指望他们善解人意，还不如指望诸天神魔全都神选到一个人身上这种奇迹发生呢。
　　此刻东尽却并未陷入深层睡眠。
　　在一系列光怪陆离的梦境干扰下，他终是于白昼中睁开了眼。
　　瞥了一眼手机，发现才刚过5点后，东尽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现在可是6月初，蜃景岛上的日出有这么早吗？
　　心存疑惑的东尽缓缓走到窗前朝外看去，海面上还未升起过半的太阳静静对他诉说着屋内白昼的反常。
　　如果这片白昼不是朝阳带来的……转瞬间联想到白昼神格、进而联想到当初白昼雨下那场共鸣的东尽对此隐隐有了猜测。
　　而下一秒，他耳边响起的低哑轻笑声则是完全肯定了他的猜测。
　　——这根本不是什么天色反常。
　　——这是那位拥有白昼神格的凯，早已和他单方面共鸣了而已。
　　此刻东尽可以说是一头雾水。他都不知道凯究竟是什么时候注视着他的，更不可能搞清这位神明是什么时候和他共鸣的了。
　　是朝阳初升的那一刹那吗？
　　东尽一边想着，一边看了一眼游戏面板。
　　面板上凯的全名依旧没有显露，看样子这次仍旧是临时神选。可关键是他现在也没在战斗啊，这突如其来的共鸣有什么用？用来浪费他的共鸣次数吗？
　　就在东尽略微走神时，凯带着笑意的声音再一次隔空响起：
　　“记得去▉▉▉看看，里面有我早已备好的礼物。”
　　即便凯没有直说，东尽已然意识到那份礼物会是什么了。
　　上个副本凯送出了1/7的白昼神格，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副本里应该也一样。
　　至于凯话里因涉嫌场外剧透而被最高宇宙宇宙意志屏蔽的地点，已经将岛上特殊建筑踩点完毕的东尽也直接猜出来是哪了。
　　除了那间难以进入的水上歌剧院外，还能是哪呢？


第27章 海市蜃楼（四）
　　凯的声音一闪而逝。
　　就冲着对方这一次次送神格的大手笔，要不是和雷鸣早已有约在先，东尽觉着自己最后还真有可能会和这位狂欢之神达成双向神选。
　　不过以他观测出的凯的性格来说，这位明显是那种今日万般狂热、明日便弃之若履的狗脾气。真到了那时候，说不定会是凯反过来拒绝了他。
　　所以说，他还是贯彻之前的想法，光接橄榄枝不干活就完事了。
　　只拿钱不办事不香么？何必在这瞎矫情。
　　脑子清醒的东尽记下了白昼神格碎片的所在地后，直接将这段突如其来的插曲给抛到了脑后。只见他一边和副本直播间的观众们说着“早”，一边抬手拧开了自己的房门。
　　隔壁雷鸣所在的房间迄今没动静，整个晚上他也没听到其他地方传来惨叫声。
　　看样子昨天是个平安夜，但今天可就不一定了。
　　东尽垂眼看向了手上的金色信封——这是刚才他开门时在地上发现的，雷鸣门口也有同样的一封，里面放的应该都是内容差不多的夜宴邀请函。
　　邀请函内容如下：
　　“亲爱的主播，欢迎来到蜃景岛。”
　　“想必昨日诸位已经浏览过海岛风光了吧？不知岛上是否有能让你们心动的存在呢？”
　　“如果没有也不必遗憾，今夜20：00我们将为诸位准备一场夜宴。”
　　“或许在这场宴会上，即便是铁石心肠的诸位，也能体会到怦然心动的滋味。”
　　“不仅是今夜。在这海啸来临淹没一切的前夕，每晚20：00我们都会举办同样的宴会。”
　　“届时还望诸位准时参加。过期未到者，‘不动心挑战’将会自动失败哦。”
　　这一看就是主办方为了防止主播摆烂、以及方便制造冲突而搞出来的玩意儿。
　　在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做法下，今夜的宴会结束后，就算怪物们耐着性子不动手，大致摸清局势的试炼者们估计也要动手除去竞争者了。
　　不过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离开房间的东尽刚到厨房做早饭没多久，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饭搭子。
　　念及这位小胖子每次主动上供的充足餐费，他也不管早饭清不清淡了，直接将普通辣椒换成魔鬼辣，力求让这位怪物体会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一大早用魔鬼辣做饭，自己却一口都不吃？你这人怎么这么缺德啊？！”
　　在一群被辣味熏得睁不开眼的主播的怒骂下，从头到尾只喝粥的东尽成功收获了一大堆情绪波动。
　　四舍五入，今早整个民宿也对他心动了呢。
　　或许这才是“不心动挑战”的正确打开方法？
　　等东尽在众人的怒目中拿着钱再次出门的时候，蜃景岛上又飘起了雨。
　　乘着出租车去往歌剧院的路上，东尽特意观察了一下海边的水位，最终也没研究出个什么东西。在不开挂的情况下，他实在没那个本事仅靠目测计算出海啸何时到来。
　　但解决不了天灾，他还解决不了人么？
　　东尽看着出租车前方不远处神色倦怠地走进剧院的雷鸣，又看了眼顶着大浓妆从剧院里出来、和雷鸣说了没两句就满脸怒色的女演员，心里瞬间有了计划。
　　在下车前，他特意将手中的大额钞票整张给了出去，一边示意司机不用找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位美人是谁？”
　　司机闻言看向了他注视着的那位红发碧眼的女演员道：
　　“你说辛歌呀？她在我们蜃景岛可有名了！她是水上歌剧院的首席女高音，据说剧院里新排的歌剧就是由她主演兼主唱的。说来也巧，刚才我车里放的恰好就是她前阵子才出的CD。”
　　得到想要的信息后，东尽笑着感谢完司机，就直直地朝着那位女演员走去。
　　此刻“真实之眼”也在向他补充着一些更具体的信息：
　　［辛歌：女性，演员兼歌唱家。］
　　［虽然演技一般，歌唱水平却登峰造极。］
　　［她看似长相冷艳，性格暴躁，实则感情丰富，外冷内热。］
　　［因为过于善良总被渣男骗光钱财，还经常因此被歌剧院拥有者西忒嘲讽。］
　　经常被渣男骗吗？同样没怀好意接近对方的东尽只觉得胸口中了一箭。
　　但他可没想过骗钱，为他赚钱的那三个马甲号他夜里已经设置好了，不缺钱的他现在只是想从辛歌那里获得一个歌剧院的入场机会而已。
　　并未撑伞，而是将黑伞束起当作手杖点在地面的东尽抓准时机，在伞尖恰好卡到了辛歌的高跟鞋底端、导致辛歌失去平衡背对着撞向他的时候，直接跌倒垫在了对方身后。
　　“嘶……什么东西？好好的伞你不打，搁这当导盲杖呢？前面这么个大美女你都看不见，还直愣愣地凑上来，你到底是瞎了还是上赶着找骂的？”
　　辛歌先是因为脚腕一扭倒吸了一口凉气，在检查完脚踝发现自己并未受什么伤后，她顿时风风火火地撑着地站了起来，开始对着东尽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骂了一会儿后，没得到半点回应的她不禁皱着眉打量起了东尽。
　　她先是冷漠地看着东尽在积水的地上苦笑着摸索伞的举动，等到东尽抬起半湿的发，露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以及那双似是没有焦距的黑色瞳孔时，辛歌本就皱着眉头不禁越皱越深了。
　　又过了一阵子，当东尽终于摸到雨伞，并借着伞尖撑地的反作用力站起身后，终于确认了什么似的辛歌不仅眉头皱得死紧，甚至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她才犹犹豫豫地问道：“……你是不是看不见？”
　　惯会装瞎的东尽闻言既没直言肯定也没否定，只是带着歉意地笑道：
　　“听这个声音，您是辛歌小姐吗？”
　　“遇到您真荣幸！我一直很崇拜您，买了很多您的CD，它们陪伴我渡过了最难的那段岁月。很多次我在黑暗中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想到将来某一天，我或许能有幸听到您的现场演唱，就慢慢撑了过来。”
　　“当然我很清楚，对我这样的人来说那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可当我听说这两天歌剧院出了新歌剧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来这里碰碰运气，我想着万一在剧院外也能听到您的一两句歌声呢？”
　　“恰好和我待在同一间民宿的西忒先生今早忘了东西，我一个冲动就自告奋勇地给他送来了。没想到最后竟然给您添了麻烦……”
　　“真是对不起，您受伤了吗？如果受伤请告诉我，我愿意赔偿您的一切损失。”
　　东尽这一番话说完，辛歌彻底肯定了他失明的事实。
　　再回想之前自己对这位崇拜者说的“导盲杖”、“是不是瞎了”之类的诛心之言，这一刻她不再是坐立不安的程度，而是进化到半夜睡醒都要给自己一巴掌的地步了。
　　对这么好的粉丝嘴这么毒，她真该死啊！
　　同情心爆棚的辛歌早就不去纠结自己差点摔倒的事了，她快速翻找着自己精致的挎包，从中翻出一张以前的歌剧CD后，一边签着名一边道：
　　“我没受伤，感谢你的喜欢。我手上刚好有个多出来的CD，就送给你了。”
　　将CD塞到东尽手里后，她状似不经意地继续道：
　　“对了，你接下来有事吗？最近歌剧排练的时候我总觉得有哪里不顺，在给西忒送东西前，你要不要先进去听听看我的排练，给我点意见？”
　　受宠若惊地应下对方的邀约，从而顺利跟着辛歌混进剧院的东尽在无人注意到的角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原本扯出西忒，是想着万一辛歌拆穿了他眼盲的伪装、或是不吃他卖惨那一套的时候还能有第二个借口混进去。没想到这一套的效果是远超他预料的好。
　　“真实之眼”说得没错，辛歌小姐确实人美心善。
　　要是他有良心这种东西，一定会为此感到良心痛的。
　　而现在，他只能帮辛歌祈愿世界少点骗子，多点真诚了。
　　此刻，副本外的观众们虽然清楚东尽进歌剧院是为了寻找副本线索，但他这难以评说的进入方式依旧让他们大开眼界。用弹幕里的一句话来说就是：
　　［这段绿茶白莲看了都自愧不如的表演，搁谁谁不迷糊啊？］
　　另一边终于踏进了剧院的东尽也收到了游戏面板上更新的任务信息。
　　［支线任务三：进入水上歌剧院（已完成）。］
　　这条支线是他下车走到歌剧院前触发的。从触发到完成不超过十分钟，也算是试炼者里的独一份了。
　　这时候忙着彩排的辛歌将他带到二楼某个最佳观赏点的包间后，语速极快地对他嘱咐道：“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听一会儿应该没事吧？等彩排结束我就过来带你出去。”
　　“如果有什么急事，隔壁就是西忒的包间。等会儿彩排开始他应该就会出现在那里，到时候你可以直接去找他。但那家伙毕竟是个怪物……你懂的，反正他很危险，我不建议你单独去见他。就算真要给他带什么东西，最好也等我一起。”
　　嘱咐完后，辛歌就在别人的一再催促声中急匆匆地走了。
　　东尽自然不可能等辛歌回来和他一起去拜访西忒，真那样他瞎编的谎言不是全完了吗？所以打一开始他就做好了听完就撤的准备。
　　随着歌剧院灯光的骤然转暗，激烈的钢琴声先声夺人。渐渐地，大提琴、小提琴等乐器开始错落有序地加入其中，尔后这个满是神秘面纱的歌剧终于在乐声里缓缓拉开了序幕。
　　歌剧开篇唱出了神要用海啸淹没世界的决定。
　　只听舞台上不知名的男性歌唱家嗓音以神明的口吻，低沉而恢弘地唱道：
　　“以这十日为限，以你们的喜怒哀乐为源泉。”
　　“它会自天而来，至地而去，无穷无尽，淹没世界。”
　　对方那独特而高超的唱腔在短短几句间就将神明的冷漠傲慢唱得淋漓尽致。
　　接着又是一段由缓转急的过渡曲调，然后便是歌剧中章。
　　中章描述的是人类面对即将来临的海啸，一边恐慌着自相残杀，一边试图自救的混乱场景。这段是由辛歌唱的。只听她用带着颤栗的语调唱道：
　　“是谁在哭泣？是谁在呻吟？”
　　“是谁在这奔腾而来海啸里，架着船只，庆祝着末日的来临？”
　　在一段段繁复的唱词中，迎来了歌剧的结尾。
　　那是男女交替的对唱，每一位都唱得声情并茂。
　　直至最末尾，东尽才听两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合唱道：
　　“我喜悦时，它来临。我恐惧时，它来临。”
　　“它淹没一切的那一刻，我虔诚地向神明祈祷，”
　　“神却自始至终不曾降临……”
　　静静听完这场高水准歌剧的东尽凝神分析起了它的剧情。
　　总的来说，整个歌剧的内容有点像是地球上诺亚方舟的故事。①
　　但和诺亚建造方舟得以在神罚下的大洪水里存活不同的是，这场歌剧的结局是海啸灭世、无人生还。
　　回忆着之前听到的唱词，东尽不断回想着先前发现的一系列线索。
　　从“海市蜃楼”这个副本名，到动机不明的“不心动挑战”、仅存在当地新闻角落的海啸通知，再到昨夜不曾因海啸迁移反而浮到海面上攻击雷鸣的鲨鱼群，还有无论人类攻击怪物、还是怪物攻击人类都要先引起足够情绪波动的设定……
　　东尽突然得出了一个假设。
　　假设这场海啸暂时并不存在，而是像歌剧里唱的那样，它是以人类的情绪为源泉诞生的话，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所谓的“不心动挑战”，只是一个吸引关注度的幌子，实际上是想方设法让主播们对“特大海啸即将到来”这件事先入为主。
　　随着时间的流逝，等他们恐慌的情绪到达了一定程度，进而影响着直播间观众们一起恐慌的时候，那场虚幻的海啸就会变成现实，最终彻底淹没这座岛屿。
　　但这推测还有一个问题解释不通，那就是为什么岛上的怪物们不跑。
　　想了会儿后，东尽即时更正了自己的猜测：也许这是因为那场海啸并非彻底由虚变实。
　　海啸很可能依旧是虚幻的，它只会淹没那些真的相信它存在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试炼者们哪怕兑换了船票机票，只要没有意识到这场海啸其实是镜花水月，那么无论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依旧会被蔓延世界的虚幻之海给淹没。
　　——这就是副本叫做“海市蜃楼”的真正原因吗？
　　——因为副本里的一切，都只是“海市蜃楼”般的虚像而已。
　　想通了一切的东尽再度看了眼游戏面板。
　　早在歌剧开场时，他的游戏面板上就刷出了两个进阶任务。
　　［进阶任务一：发现“海啸”真相。］
　　［进阶任务二：揭露“海啸”真相。］
　　看来只听完歌剧还不算完成进阶任务一，得他真正说出自己刚才的推理才行。
　　但现在不是慢悠悠说推理的时候。
　　东尽瞥了眼下方正不耐烦地和男主唱说着什么的辛歌，准备趁着对方过来前溜出歌剧院。然而就在他即将推开包间门的那一瞬间，他的手顿住了。
　　此刻根本无需“真实之眼”告诉他门后是谁，因为门后的男人已经先一步推开了门。
　　今日西装革履的雷鸣不复昨夜被鲨鱼撕咬的狼狈。
　　只见他就这么倚着门，垂着那暗金色的眼似笑非笑道：
　　“听辛歌说，我有东西落在你那里了？是什么东西？”
　　“啊……我知道了。是你的命吧？”
　　这一刻，东尽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真的不该欺骗善良的人，现在他的报应不就来了吗？


第28章 海市蜃楼（五）
　　东尽看着门口明摆着守株待兔的雷鸣，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现在故技重施地掏出手机直播肯定是来不及的，可要让他在副本第二天就氪命单刷BOSS……先不说打不打得过，这种蠢事光是想想他都觉得自己亏大了。
　　此刻另一边的雷鸣也没急着动手，只是盯着东尽纯黑的眼眸饶有兴致地继续道：
　　“前不久辛歌在剧院外问我是不是杀了她那个骗子男朋友，我跟她说‘我对只会脏手的垃圾没兴趣’，让她快点进去排练。”
　　“大概是这不欢而散的场景被人看见了，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跑过来告诉我，辛歌不讲规矩地带了个没剧票的小瞎子进来。当时我还在想上个骗子刚卷款跑路，又是哪个吃软饭的抓时机抓的这么准，还胆大包天地混到了我的剧院里。没想到竟然是你啊……”
　　说起来他今天能堵到东尽，真的只是因为他一时兴起而已。
　　向他告状的人是想顶替辛歌成为新任主唱的家伙。
　　雷鸣其实根本无所谓辛歌性格怎样、处事如何，他甚至根本不在乎人类。他留着这位女演员的唯一理由就是她嗓子还过得去，能增加他接下来这场大戏的完成度而已。
　　所以在辛歌发现男友失踪后，荒谬地前来质问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时，半点没将人放在心上的雷鸣自然也不可能为此动怒。他不过是嗤笑着嘲讽了两句，便自顾自地走进了剧院。
　　事实的确像他讽刺的那样，就她那个骗完钱直接卷款失踪的骗子男友，他碰一下都会觉得脏了自己的手，更别说大发善心地帮辛歌解决对方了。
　　反正只要不影响他的戏剧，辛歌被骗多少钱都不关他的事。
　　但以上这一切的前提是——不影响他的戏。
　　当他听到辛歌竟然荒唐地将人带进了剧院后，不想自己的剧院被搞得乌烟瘴气的雷鸣立即派人去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已经做好连辛歌带小瞎子一起扔出剧院的准备了，没想到最后辛歌让人给他带来的回答却是：
　　“就算是怪物也得有点良心吧？他可是和你住在同一间民宿的，发现你落东西后还特意冒着雨给你送来。现在外面雨还没停，让他在包间里稍微待一会儿，听听歌剧歇一歇怎么了？”
　　先不说一个瞎子是怎么发现他东西落下的。既然是特意来给他送东西的，那么这人为什么会舍近求远地找上你，还莫名其妙地跑到剧院的包间里去？
　　即便是不怎么动脑的雷鸣，这一瞬间都忍不住怀疑起辛歌的智商来。
　　然而下一秒，他就顾不上辛歌那仿佛进了水的脑子了。
　　——因为他猜到了那个小瞎子的身份。
　　和他住在同一民宿，还有胆子以他为借口的人有且只有东尽一个。
　　于是便有了他此刻堵门的这一幕。
　　语调散漫的说完了前因后果后，站在门口的雷鸣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东尽仍有些潮湿的发，和他那在剧院晦暗光线下愈发苍白绮丽的脸。
　　过了一会儿，他才似夸赞似讽刺地开口道：
　　“如果是你的话，别说辛歌那个同情心泛滥的女人，谁带你进来都不奇怪。”
　　戏剧里总爱用最夸张的辞藻来描绘最举世无双的美丽。而以东尽那张脸的惊心动魄程度，甚至都不用多此一举地装瞎，谁在雨中见了这样的他会忍住不对他伸出援手？
　　即便是他这样的怪物……这一刻，雷鸣的舌尖无意识地划过了自己尖锐的犬齿。
　　昨夜勉强熄灭的捕猎欲再次复燃般地蠢蠢欲动起来。
　　“东尽，我的独角戏都已经唱这么久了，你该想好了吧？关于我落在你那里的东西。”
　　东尽闻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腕间的手表。
　　试炼者需要让怪物对自己的情绪波动达到一定程度，才能获得击杀怪物的资格。
　　这两天里，雷鸣确实零零散散地对他起过一些情绪波动，但累积到现在，东尽也不确定这些波动值总额是否足以让他有资格攻击到雷鸣。
　　他一共也就70来天的命，这不得精打细算地用？可别在他忍痛献祭寿命后，却像第一天见到的那个倒霉试炼者一样，连怪物的防都破不了。
　　被这可怜巴巴的寿命余额搞得不敢瞎莽的东尽不禁微微动了下左手手腕。
　　此刻手腕内侧贴住手表的地方，静静藏着一把他从民宿厨房里顺来的餐刀。虽然和他惯用的飞刀没法比，但这种远程武器配上“真实之眼”，依旧是百发百中的天作之合。
　　只要他能破雷鸣的防，正面突围绝非问题。
　　明明正暗中寻找着下手角度准备一击定胜负，东尽面上却故作无辜地笑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把心落在我这里了？”
　　这种土味情话一说出口，东尽自己都觉得有点反胃。
　　他很肯定，如果是失忆前的雷鸣，一定也会被这种满是绵软意味的爱语给恶心得够呛，然后冷笑着问他是不是想死。
　　可这偏偏是失忆后的雷鸣。
　　所以东尽曾经百试百灵的话术罕见地没有如愿激怒对方。甚至雷鸣闻言后非但没有反驳，反而还对着东尽半真半假地回道：
　　“我一向喜欢璀璨的东西。如果你愿意成为接下来这场大戏的绝对主角，说不定我还真会为你动心。”
　　什么大戏？在虚假海啸里奔逃送死的大戏吗？
　　你那到底是为我动心，还是为我的死亡感到开心？
　　在东尽毫无波动的眼神中，这场暗藏杀机的言语交锋走向结束。下一秒，率先动手的竟不是早已准备好的东尽，而是先前还一副懒散姿态的雷鸣。
　　不得不说，这位神明即便做事再不着调，对战斗的嗅觉却永远敏锐得过分。
　　毕竟那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
　　除了这种战斗本能外，对于戏剧、尤其是悲剧之美的喜好似乎也残留在了雷鸣的记忆中。
　　所以哪怕雷鸣的这具怪物躯体本身就是最好的武器，他却依旧放弃了使用锋锐的指甲，仅是随手从花瓶里抽出了一朵盛放的黑玫瑰，狂妄地以纯黑花瓣作为刀刃。
　　东尽对于雷鸣这种连死法都给他选好了的做派没什么想说的。
　　因为在战斗中他确认了一件事。
　　想到这里，他不仅没有避开雷鸣指间那变得比刀锋还利的花瓣，反而笑着上前一步主动将喉咙暴露在了花瓣的锋芒下。
　　只见这一刹那，纯黑的玫瑰花瓣便快准狠地刺向了他的咽喉。然而当花瓣真正抵在他喉咙处时，他却连半点血丝都没被其划破。
　　“果然啊……”刚才朝着雷鸣弱点处扔出餐刀时他就发现了，这两天雷鸣对他产生的情绪波动完全不够，导致他压根就破不了雷鸣的防。
　　然而同一时间，东尽还发现之前擦着他脸颊飞过的花瓣也同样没能伤到他。
　　想到昨夜雷鸣准备动手前特意瞥了眼他腕间手表的举动，东尽瞬间意识到怪物杀人的前提和人杀怪物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只要他对雷鸣产生的情绪波动没有累积到一定程度，身为怪物的雷鸣同样无法真的杀了他。
　　“……你就半点都不怕？”
　　这时候，满身杀意的握着锋锐花瓣、却始终卡在东尽喉咙处不得寸进的雷鸣沉着脸问道。
　　从刚才他刻意释放杀气堵在门前，到他选择与东尽漫无边际的闲谈、再到他毫无预兆地主动攻袭，都是为了一步步加重东尽的心理压力，让东尽的恐惧达到能被他攻击的阈值。
　　没想到这个被他连放了两天杀气的人类，心态竟然依旧这么稳。
　　东尽当然看出了雷鸣的诧异，但他没办法解释。
　　他总不能说，以前的一千个午夜里，你对我散发的杀气可比这个恐怖多了，以至于他早就练出来无视这份压迫感的本事了吧？
　　所以此时此刻，东尽干脆将地上四散的玫瑰花束捡了起来，尔后以扔飞刀的手法一枝枝地朝着雷鸣所在方向掷去。
　　而与他一步之遥的雷鸣，仅仅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捡玫瑰、扔玫瑰。即便玫瑰擦着他的头发、脸颊、脖颈等处急掠而过，这位怪物别说移开脚步了，他根本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对此，东尽低嗤了一声后直接怼道：“这就是我的答案了——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既然他们两个谁也伤不到谁，哪还有谁怕谁的道理？
　　说完后，东尽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
　　这一次，依然站在包间里的雷鸣却没再拦他。
　　纵然他已经猜到东尽这么费尽心思地混入剧院，很可能是察觉了些什么，但在无法攻击对方的前提下，他再怎么硬拦也没多大意义。
　　等到东尽的背影越走越远后，随手脱下破碎外套的雷鸣也迈步准备离开歌剧院。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包间的前一秒，他却从大理石墙面隐隐绰绰的反光中看见了什么，尔后雷鸣猛然回了头。
　　只见此刻他身后的那面墙上，黑玫瑰的枝条已然被完全嵌入墙中，而残余在外的黑玫瑰花苞则是悄然组成了一个心形，无声无息地悬挂在墙边。
　　——这无疑是力与美的杰作。
　　东尽先前谎称他的心落在他了那里。
　　结果到最后，他竟然真的还了他一个玫瑰构成的心。
　　这个人类……先前一再消散的杀意却又一再地成倍涌出。
　　这一刻，雷鸣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纯粹的杀欲还是些别的什么。
　　如果此时东尽还在包间里，便会发现雷鸣的情绪骤然间发生了极大的波动。这时候他们要是再打上一场，或许就不是刚才那样的结局了。
　　而雷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发现自己的情绪波动很可能已经达到东尽攻击他的阈值后，他终于不再是之前那副漫不经心而又居高临下的神情。
　　于愈演愈烈的杀意中，这个从不在意人类的怪物难得思考起了要怎样引起一个人的情绪波动。
　　仔细想来，东尽对他的唯一一次比较明显的情绪波动，反而是他们两个在民宿三楼初见的时候。而当时他既没有满身杀气，也没有出言威吓，所以那时候的东尽绝不是因为恐惧而动容的。
　　既然不是因为恐惧，那又是因为什么？
　　念此，雷鸣再度抬眼看向了墙上的心形黑玫瑰——那会是因为人类最最可笑的爱么？
　　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杀掉这个人类，那么试试也无妨。
　　最近那所谓的主办方不是搞了场“不心动挑战”吗？
　　行啊。就让他们以彼此的性命为赌注，来一场心动即死的致命挑战吧。
　　而他，绝不会是那个输家。


第29章 海市蜃楼（六）
　　离开歌剧院的东尽显然不清楚，雷鸣的心思已经被他随手一扔的玫瑰给完全带偏了。
　　此刻他正在思索白昼神格的踪迹。
　　他是装瞎又不是真瞎，先前听歌剧的时候他曾仔仔细细地打量过舞台，却没有看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说起来“诺亚方舟”的故事里，直到洪水结束后，白鸽才为诺亚带回了橄榄枝。难道被狂欢之神当作橄榄枝的白昼神格，也会在这场副本落幕时才会出现吗？
　　如果凯真的精心设计至此……这一刻，东尽突然有点庆幸这位神明没有进入此次副本了。
　　光是应付一个雷鸣就已经够让他头疼的。如果再来一个步步为营的凯，他哪还有时间去探索副本，怕不是光顾着和这两位斗智斗勇了。
　　这么一想，举报的好啊，雷鸣！如果下次你能把你自己也举报了就更好了！
　　没办法给他开挂也就算了，能不能别进来给他增加难度啊？
　　东尽一边腹诽着，一边在岛上买着接下来可能用到的一些东西。等他再次返回民宿时，时间已经接近下午14：00了。
　　结果还没等他走进民宿一楼，就听到两个人在民宿外面高声争执着什么。
　　此时一大片看热闹的人群全都围在那里，以至于东尽甚至都看不清究竟是谁在吵架，只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几句争吵之言。
　　“明明是我先来的！她晚上应该是我的舞伴！”
　　“哪有什么应不应该的？就算真是你先邀请的又怎么样？她又没答应过你。还你的舞伴，你梦里的舞伴么？照照镜子吧兄弟，如果要在我们两个里选，无论是谁都只会选我！”
　　不想费劲挤进去的东尽看到人群外还站着他的饭搭子——那个怪物小胖子后，直接将对方拉住问起了前因后果。已经站那儿凑了半天热闹的小胖子闻言直接道：
　　“这有什么好问的？经典的两男争一女呗。今晚不是有个海边宴会么？到时候肯定是要跳舞的，那两个男主播又都想邀请里面那位美女，结果他们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话说你去哪了现在才回来！我从11：00就开始等你吃午饭，到现在都还没吃呢！”
　　东尽闻言敷衍地应付了一下这位已经完全被地球美食迷住的小胖子。
　　而另一边，还在吵架的两人越吵越凶，最后似乎彻底压不住火气，一言不合就双双打了起来。
　　随着他们的推推搡搡，周围的人群不免稍微朝外散开了一些，东尽也终于从人群的缝隙中看清了三位主人公的模样。
　　但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并不是这两男一女的长相，而是“真实之眼”给出的有趣信息。
　　因为此时此刻，这三位头上分别顶着［怪物一］、［怪物二］、［怪物三］这样的字眼。
　　哦豁？他原本还在想，明明都是来参加不心动挑战的，到底是谁在第二天就忍不住和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了。
　　现在看来事情压根没那么简单。
　　过了一会儿，打起来的两个男性怪物好不容易被拉架的人拉了开来，但他们的争吵却仍在继续：“你哪来的脸觉得自己一定会被选？既然你这么有自信，我们就比一比这几天谁收到的情书多，输的人要让自己的观众全部去对方的直播间里！”
　　“比就比，谁怕你啊？在场的各位兄弟姐妹们都给我们做个见证，省得他赖账。如果我赢了，我也不要他那点上不得台面的人气值，到时候我会在给我写情书的人里随便挑一个送出去，或者大家平分人气也行。毕竟选我的人都很有眼光，值得得到这些。”
　　“你也就会这些歪门邪道了，是想利诱别人写情书给你是吧？！行，既然这样，他怎么做我也怎么做。到时候我赢了，我也会将那些人气值送出去……”
　　后面的话东尽都懒得听。
　　这哪里是什么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冲动之下两男争一女的浪漫戏码？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三个怪物在设套作秀啊！
　　已知怪物需要引起足够情绪波动才能攻击人类。
　　这三位先靠着激烈争吵引动围观者的一波情绪，紧接着再找借口让别人给他们写情书又引动了一波情绪。
　　虽然东尽不清楚每个人情绪的具体阈值，但这挑战都已经叫“不心动挑战”了，写下情书不就等同于承认自己心动吗？
　　有了这些情书后，怪物们说不定都不需要费尽心思地去引起情绪波动，就能够直接攻击写情书给他们的人类了。而一旦出现死人的情况，暗藏的恐慌便会迅速蔓延开来。
　　到时候主办方再宣传宣传海啸即将来临、人气不够就无法离开的事，本就脑子不清醒的主播在死亡的威胁下，当然不会去怀疑海啸的真假，只会想方设法地尽快逃离岛屿。
　　哪怕此刻这一切都还未发生，东尽仿佛已经看见了这之后充斥着杀戮和谎言的悲剧戏码。
　　一如刚才歌剧院里唱的那般。
　　“东尽？”这时候同样在边上看戏的菲琳发现了东尽的存在。
　　但这一次她没继续装作不认识，而是走上前来对他低声道：“别信他们的话。虽然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但我感觉到了，他们从头到尾都在说谎。”
　　看来感知能力在副本里的适用性比他想得更高。
　　脑子里瞬间划过这个念头后，对于菲琳的善意提醒，东尽直接投桃报李地告诉了她怪物杀人的条件，并且道：“虽然这只是我的一点猜测。但写情书、向人告白这些事你最好都别去尝试。不出意外的话，今夜之后，这座岛就要乱起来了。”
　　先前两个怪物的对话中，未尝没有暗示主播人气可以互相转移的意思在里面。接收到这个信号后，试炼者们甚至可能会先怪物一步对身边的人动手。
　　然而即使东尽将一切看得再透彻，他将这些推测说出口后也不会有多少人信他。
　　不仅是因为不同宇宙在升维路上本就天然对立，更因为各个试炼者在自身的神选之路上也互为竞争者。
　　要不是菲琳的天赋是情绪感知，能够借此分辨谎言，即便她和他属于同一宇宙，说不定都会怀疑他别有目的。
　　菲琳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的人了。
　　这种情况，唯有暂且保持沉默才是他的最优选。
　　“哥，我的尽哥，热闹也看完了，我们可以吃饭了吧？”在东尽和菲琳结束了这场短暂而隐蔽的对话后，之前被人群挤走的小胖子又凭着对食物的执念硬生生挤了回来对他道。
　　在胖子话音落下的刹那，正从远处走来的雷鸣似乎听到了什么，神情阴鸷地瞥了他一眼。
　　被雷鸣这一眼弄得莫名其妙的小胖子满脸茫然地回望了过去，然而他抬眼看见的却是雷鸣继续朝民宿走去的背影。小胖子见状忍不住道：
　　“西忒那家伙怎么回事？我今天又没惹他，他怎么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
　　“说起来他出门的时候不是还穿着那件贵得要死的西装外套么？结果回来后不仅外套没了，连衬衫都像是被刀割过一样。现在也不是春天啊，难道他也跟人为爱打架了？”
　　东尽闻言看向了身侧喋喋不休的胖子。即便这位表现得再怎么吃货，却依旧能一眼看出雷鸣衬衫上残存的些许刀痕。
　　显然，小胖子这副看似友善的皮囊下仍然是个危险的怪物。
　　念此，东尽意有所指道：“打架又不一定是因为爱，就像写情书也不一定是因为爱一样。打个比方的话，如果我对你说只要你给我写封情书，我就给你加道菜，你会不会写？”
　　“写啊！为什么不写！”也不知道这个胖子是真没听懂还是在装傻，他竟然半点不带思考的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算了，试探这家伙没意义。
　　因为即便没有情书，他先前做菜引起的情绪波动也已经够他攻击这个小胖子的了。
　　“不说这些了。走吧，吃饭去，早上你吃的魔鬼椒，等下尝尝毒蛇椒怎么样？”
　　当东尽敛下思绪、准备带着身侧的怪物进去觅食时，他没看到的是，他身后的菲琳正看着他一再地欲言又止。
　　或者说，自打雷鸣出现后，菲琳的神色就逐渐微妙起来。等到东尽和小胖子拿情书举例、雷鸣直接在民宿门口顿住脚步时，她面上的复杂之色几乎到了快要无法遮掩的地步。
　　然而直到雷鸣重新走进民宿，直到东尽和小胖子也相继进去后，她终究没有开口。
　　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20：00。
　　一天的时间，足以让“魔术师”帐号发布的三则预言被依次证实。
　　不仅是“魔术师”，紧接着出现的“愚者”、“星星”两个帐号也沾光迅速火遍了全网。
　　此时开着直播的东尽没有切屏去看那三个帐号飞速上涨的关注度，而是换上西装、束起长发，准时来到了举办夜宴的那片沙滩上。
　　正值涨潮。
　　夜色下的海水一波接一波地朝岸上翻涌而来，泛白的浪花于夜幕中格外分明。
　　听着潮水那不甚清晰地冲刷声，即便“真实之眼”没显出任何预警，东尽却依然有种海啸下一秒就要袭来的预感。
　　毕竟岛上的豪华民宿那么多，偏偏选这么个临海之地作为宴会地点，这里面要是没点名堂未免也太侮辱他的智商了。
　　“欢迎各位前来参加这场夜宴。”
　　下一秒，宴会主持人的声音打断了东尽凝视海水的目光。
　　东尽抬眼望去后，毫不意外地发现这位主持人也是怪物之一。
　　“本场宴会没有任何规矩，宴会上的食物酒水皆可自取。只希望各位能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拥有一份独一无二的心动体验。”
　　或许是一开始就戴了有色眼镜的缘故，东尽总觉得主持人后半句话说得不怀好意。然而有明确时间限制的情况下，他也没办法提前退场。
　　于是在悠然响起的抒情古典乐里，东尽随手拿了杯无酒精鸡尾酒，就朝着一旁的菲琳走去——关于这个副本，他有点事想要和菲琳确认一下。
　　而就在他迈开脚步的那一瞬间，姗姗来迟的雷鸣挡在了他的前面。
　　“什么事？”东尽撩起眼皮看着面前换了套西装的男人。他的目光划过对方黑底金边的西装外套，最终落在了雷鸣左侧衣襟处别着的那朵黑玫瑰上。
　　雷鸣注意到他的视线后，以为东尽是对那朵玫瑰感兴趣，直接就将它摘了下来准备别到东尽的心脏处。
　　东尽见状快准狠地抵住了雷鸣探过来的手。
　　开玩笑，谁知道这家伙拿着花是要递给他还是要刺穿他的心脏？
　　“看不出来你这么喜欢黑玫瑰。怎么？白天被刺得还不够痛是吧？”东尽一时间有点摸不清雷鸣的目的，只能先声夺人地挑衅两句探探水。
　　雷鸣本就没那么容易被激怒，特别是在他已经改换心态改变策略的情况下。
　　见东尽拒绝后，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嗤笑着收紧了捏着玫瑰的手，玫瑰花枝上残存的些许倒刺却根本扎不进他的皮肤。
　　随着花瓣被一寸寸捏碎，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指间浸上的花汁，尔后对东尽重新伸手道：“既然不要花，那就直接来跳舞。”
　　花和跳舞之间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逻辑关系吗？
　　东尽听着雷鸣那理所当然的邀约，刚想拒绝就听对方继续道：
　　“一支舞，一张歌剧院的票。”
　　利诱可算是被你给玩明白了。还没找到白昼神格的东尽闻言心念一转，然后半点不带犹豫地搭上了雷鸣的手。
　　对他来说，花和舞之间没有逻辑没关系，只要戏票和跳舞之间存在等式就行。
　　东尽没和别人跳过舞。他不知道正常的交谊舞跳起来是怎样的感觉。
　　但他很清楚地感受到，和雷鸣跳舞，就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刀尖起舞。
　　哪怕音乐温柔，哪怕气氛松弛，可只要一对上雷鸣那暗金色的眼，以上一切都烟消云散。
　　这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如同暴风雨亲临。
　　他投下的每一个眼神，靠近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人类所难有的狂气和暴烈。
　　“东尽。”此刻就连他的声音都像是点火后的硝烟，满怀暗哑，灼人肺腑。
　　看在戏票的份上，被雷鸣固有的侵略感给激起攻击本能的东尽勉强耐着性子，静静等着他把话说完。
　　而就在雷鸣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刹那，此刻正在他们不远处和另一位主播跳着舞的菲琳又一次神色纠结地看了过来。
　　——因为她又感知到了雷鸣的情绪。
　　——那种满是杀意、又强自按捺的情绪。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那铺天盖地的杀意下，分明还充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欲望。
　　是杀欲？恨欲？食欲？还是别的什么？最擅长辨别情绪的菲琳第一次无法分清。
　　这就导致她当时即便想告知东尽，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于是今夜这场宴会上，永远克制不了好奇心的菲琳又一次试图感知雷鸣的情绪。甚至为了感知清楚，她还特意付出了一点代价。
　　而这一次，她不但依旧没有分清，反而愈发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疑惑漩涡。
　　不仅是因为雷鸣的情绪一再压抑一再翻涌，更因为这个怪物的杀意与欲望背后，还带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比他现在更深重千倍万倍的复杂情感。
　　那种感情，纯粹的恨不足以形容，单纯的爱无法与之匹敌。
　　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爱恨欲望本身。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她该将这一切如实告诉东尽吗？


第30章 海市蜃楼（七）
　　随着海滩上那曲抒情古典乐的逐渐走向尾声，菲琳终于做出了决定。
　　而就在她带着舞伴朝东尽靠近，准备趁着乐曲结束后交换舞伴的间隙，顺势换到与东尽一组时，另一边的雷鸣若有所觉地朝她看了过来。
　　被那双暗金眼眸里的非人感骤然骇住的菲琳不可避免地错过了交换的最佳时机。
　　等她回过神后，第二首曲子早已开始播放。海上不知何时泛起的雾气又或多或少阻碍了她的视线，导致她只能暂时耐着性子和先前的人继续跳了下去。
　　背对着她的东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此时他在意的是第二首曲子开始后逐渐蔓延开的雾气，以及第二首曲子本身。
　　现在明明不是起雾的天气，更不是应该起雾的时间，而且这首曲子……
　　听着耳边陡然激烈的钢琴声，还有那逐渐加入的、熟悉至极的大小提琴声，东尽撩起眼皮和恰巧垂眼看来的雷鸣对上了视线。
　　“这是你那个新歌剧的开场曲吧？”
　　今天才听过的曲子，又那么特别，他还不至于转耳就忘。
　　隐约预感到有事即将发生的东尽在雷鸣随着乐曲声靠近时，侧头在他耳边问了一句：“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雷鸣闻言无声扯出了个笑。
　　他一手搭在东尽腰上，一手扣紧了对方那只修长苍白的手，直到乐曲转调、一众管乐器进一步加入其中后，他才意味不明道：“你看了整场歌剧，却不知道歌剧名？”
　　东尽还真不知道。他一个偷偷混进去的人，难道还能指望别人特意给他介绍曲目吗？
　　这时候又是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直接将整首曲子带入了高潮，甚至连整个海滩都似乎随着这段鼓声若有若无地震颤起来。
　　而在这恢弘奇诡到甚至不像是舞曲的交响乐下，只见雷鸣低笑着俯身，暗金色的眸子紧紧锁着东尽的眼道：“那你可要记住了，它的名字是——《海市蜃楼》。”
　　雷鸣话音落下的瞬间，海岸上原本稀薄的雾气陡然转深转浓。沉雾之下，翻腾不息的海水越升越高，越落越急，在众人猝不及防之时，铺天盖地的海啸已然自夜幕中奔涌而来。
　　“海啸来了！大家快跑啊！！！”
　　举办宴会的沙滩离海洋还有一段距离。
　　先前地面隐隐震颤时就有人察觉到不对劲、试着朝海面方向望去了，即便雾气深重，依旧有人第一时间看到了海水的异常起伏。
　　于是早在海啸彻底来临前，慌乱的喊声就已经穿透乐曲，响彻了整个海岸。
　　等到海啸真正翻涌而至时，绝大部分人已经跑到了海滩高处的阶梯上看着它淹没原本的宴会地点。
　　“艹！谁选的宴会地点啊？还好这海啸不大，还好老子跑得快！要是跑得稍微慢点我岂不是会被淹死？！”
　　“不是说海啸十天后才来的吗？这到底是什么鬼活动啊？我不玩了，我现在就要回家，快点送我离开这座岛！主办方，你们听见没有！”
　　在一众主播被突如其来的海啸搞得情绪失控时，此刻他们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不淡定了：
　　［刚才雾太大我没看清楚，听起来还真有海啸啊？那怎么半点预警都没有啊……难道之前主办方宣传的都是真的？十天后还会有一场淹没全岛的大海啸？］
　　［你看那些主播身上都湿透了，应该是真的吧。完了，既然海啸是真的，那么主办方说的“人气不够无法离开”的事不会也是真的吧？这主办方难不成是什么法外狂徒吗？！］
　　［说个恐怖的事。这座岛在很偏的公海上，现在又有海啸不好接近。如果主办方铁了心地不让人走，这些主播短时间内还真有可能走不了……］
　　无言的恐慌悄然在直播间内外蔓延。
　　但凡此刻开了直播的主播们，直播间的人气都瞬间飙升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其中，但他们关心的早已不是什么“不心动挑战”了，而是这些主播的生死存亡。
　　一刻钟后，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海啸终于完全褪去。
　　与此同时，主办方的声音透过海滩上的广播轻飘飘地传来：“由于海啸原因，今晚的宴会提前结束。希望接下来的八天里，各位别被海啸影响，依旧在每晚20：00准时到来。”
　　“希望各位早点攒够人气，兑换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主办方这话一出，明摆着就是不会让主播们提前离开。
　　一时间那些非试炼者的主播们都群情激奋地想去找主办方讨个说法，甚至已经有人付诸行动了。
　　而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试炼者们则是隐在浓雾中各自思量着通关方法，没两分钟就有人选择尾随着离开的那些本土主播，想要直接对他们下杀手从而掠夺人气。
　　只一会儿，原本还人声鼎沸的沙滩重归寂静，只留下先前的乐曲声在不断重播着。
　　“现在听起来，这首曲子果然不适合作为舞曲。但如果是作为海啸的盛大开场，倒是挺相得益彰的。”
　　东尽看了一眼海滩下仍在顽强运作着的播放器，转身对一旁的雷鸣说完了后半句未尽之言：“——毕竟它们两个都是戏剧的一部分，不是么？”
　　因为黑夜之神的神选，黑夜下的雾气根本无法阻挡东尽的视线。
　　所以在有人喊出“海啸来了”的时候，东尽就下意识地朝那人看了一眼，尔后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叫喊者头上顶着的“怪物”二字。
　　显然，和之前两男争一女的把戏一样，这场海啸又是一出自导自演的大戏。
　　然而后者却更高明、也更危险。
　　危险到一旦相信海啸的人足够多，那么原先虚假的海啸就会如刚才这般真正袭来。
　　将近一千人的恐慌就能造成刚才那种程度的海啸，那么一万人、十万人、百万千万直至上亿人呢？
　　对于东尽看穿了一切的陈述，雷鸣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早在他发现东尽混进剧院听完了歌剧全程后，他就意识到这个人类很可能猜到了什么。刚才他之所以特意告知东尽那场歌剧叫做“海市蜃楼”，也是为了试探他具体猜到了多少。
　　而当他看见在有人高喊海啸来临时，东尽甚至有闲心从自助餐桌上顺了瓶矿泉水后，雷鸣便明白，东尽早已什么都知道了。
　　——海啸可以因为世人的情绪由虚至实，但它永远无法伤到不相信它存在的人。
　　今天高台上其余所有人类都被海啸溅起的水花给淋了个通透，唯独东尽，自始至终毫发未湿。
　　他现在之所以看着湿漉漉的，只是因为他自己拧开了顺来的矿泉水瓶，并从头浇下而已。
　　那一刻，于黑夜中于浓雾下，清清楚楚看见这一幕的雷鸣简直想要放声大笑。
　　他向来欣赏戏剧，更欣赏那种拥有惊天转折的荒唐大戏。而身为整场戏剧里唯一一个意外来客的东尽，确实有些让他不可自抑地着迷。
　　于是下一秒，他忍不住开口邀请道：
　　“既然你都清楚，那么东尽，你要成为这场戏剧的最佳主角吗？”
　　他当然依旧想要杀死东尽，但这并不妨碍他想看看东尽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会选择成为冷眼旁观的叛逃者，还是不自量力的救世主？
　　无论东尽选择哪种，这场戏剧的结局只会是以他的死亡为终结的悲剧收尾。
　　对此，东尽只是回了一个冷淡的笑。
　　开场曲才刚刚响起，还说不准究竟是谁来谱写戏剧，谁来领衔主演。
　　哪怕东尽刻意没放狠话引起雷鸣的警惕，但这一瞬间雷鸣似乎还是领会到了他的想法。
　　于是他玩味地脱下半点未湿的外套扔予东尽，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他真诚地期待着东尽为他带来一场举世无双的大戏。在此之前，这个脆弱的人类可别因为感冒这种事扫兴地提前退场。
　　雷鸣离开后没一分钟，本就离得不远的菲琳迅速摸索着走了过来，并且出声叫住了同样准备回民宿的东尽。
　　“东尽，你等等，我有话要告诉你。”
　　或许是之前交换舞伴失败的事把菲琳给惹急了，打过好几次腹稿的她直接喘也不喘地将感知到的一切告诉了东尽：“那个叫西忒的家伙今天不止一次想杀你。”
　　“我们是一个宇宙的，指不定哪个副本里我就死了，到时候我还指望你拿下最后的FMVP复活整个宇宙呢。就冲着这个，我希望你相信我接下来说的都是真话。”
　　“白天在民宿外西忒就动了杀心，今天跳舞的时候，他更是每分每秒叫嚣着要杀了你。就连刚才，哪怕我没看到他人，我都感受到了他身上那夸张过头的杀意。”
　　说着说着，菲琳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这才刚过了两天吧，掘人祖坟都不一定会被恨到这个程度。更何况那还不是单纯的恨……”
　　菲琳回想着舞会时自己付出代价后感知到的奇怪之处，干脆说出来交给东尽自己去烦恼了：“西忒是真的有古怪。”
　　“他的浅层情绪是翻腾不息的强烈杀欲，但是你们跳舞的时候，我还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复杂情绪。就那情绪的深重程度，简直是闻所未闻。”
　　“或许他是个恋爱脑，然后对你一见钟情而不自知了？”
　　可别说什么恋爱脑和一见钟情了。真正的恋爱脑此刻还在副本外看着呢。
　　至于杀意……他确实没掘雷鸣祖坟，他只是撬了他一万年的存款而已。
　　而菲琳感知到的另一种深层情绪，估计是失忆前雷鸣的情绪。
　　失忆前的雷鸣对他的情绪当然复杂，而且是那种纠结于究竟是将他扒皮抽骨，还是寸寸凌迟的复杂。
　　要不是他现在还有用，他们又达成了临时协议，可能全宇宙都知道他的一万种死法了。
　　以上这些东尽都没办法对菲琳解释，他也不想在副本外的观众面前暴露太多。于是他也没细问下去，只是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道：
　　“西忒和我确实有点过节，但只要我情绪稳定，他就暂时杀不了我。”
　　不管菲琳提醒他的目的是不是如她所说那样，东尽都不想欠人情。
　　上一个他欠人情的雷鸣导致他不得不与其双向神选，甚至还得忍受那家伙时不时给他增添难度的事。这样的麻烦他是真不想再遇到了。
　　考虑到以菲琳的天赋迟早会发现这个副本的真相，此刻他说得太多反而可能会影响到她副本的最终评价，最终东尽只是委婉地提示道：“其实西忒表面上还挺冷静的。看来这个副本教会了我一件事——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东尽一边说着，一边理了下雷鸣扔来的那件西装外套。在菲琳被那干燥得反常的外套吸引了注意力后，他直直地看着菲琳的眼睛说出了后半句话。
　　这个智商情商一直在线的女人反复思量了一会儿后，明显有所明悟。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这是在说刚才那场海啸有问题？
　　说起来她在奔逃途中经过某几位不知是人类是怪物的家伙时，确实没从对方身上感觉到半点恐慌之意。当时她还以为对方心理素质太好，现在看来……
　　东尽和菲琳交换了一个各自心知肚明的眼神后，便结伴朝着民宿走去。
　　刚走了两步，他和菲琳同时停下了脚步。
　　东尽是因为看到了前面有两个人借着浓雾的遮掩，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而看不穿雾气的菲琳则是因为感觉到了前方隐隐绰绰的恶意。
　　于是菲琳小声对东尽道：“前面有人，那两个人的情绪都犹犹豫豫的，估计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对我们动手。”
　　东尽看着前方两人头上的“试炼者”三字，很坦然地回道：
　　“不是我们，他们的目标只是我而已。如果等会儿打起来了，你自己先跑。”
　　他是上个副本的首席MVP，被盯上本就是迟早的事。但这事跟菲琳没关系，况且她一看就不是战斗那一挂的，留下来只会碍手碍脚。
　　菲琳也有自知之明，她和东尽的交情更没到过命的地步。
　　所以她直接应了下来，压根没想过玩“我不走”那一套。
　　此刻前面的两个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被发现了。可能是掂量了一下成败收益以及偷袭的成功率后觉得行不通，只见他们再度纠结一番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撤退。
　　但东尽清楚，这次的收手只是暂时的。
　　等明天怪物杀人或是试炼者杀人的消息传出，他还是得和这些试炼者对上。
　　一旁的菲琳也同样明白这个道理。
　　武力值不高的她倒也帮不了东尽太多，只是利落地给出了她刚才搜集的情报：
　　“刚才我试着读心了。那两个人里有一个人的天赋似乎是变形，他当时想着要在杀了你之后变成你的样子。但我看不见他们的脸，所以具体是他们里的哪一个我不清楚。”
　　读心有时候是真的很强。
　　东尽在心底感叹了一句后，对菲琳表达了谢意。
　　“没什么好谢的，你可是我们宇宙的MVP，另一种意义上的NO.1，帮你就等于是帮我们整个宇宙了。不仅是我，只要你开口，我想我们宇宙的绝大部分人都愿意为你提供帮助。”
　　身为情报贩子，她比谁都清楚东尽对他们宇宙来说意味着什么。
　　无论是第一场试炼中死去的人，还是觉得自己熬不过接下来六场试炼的人，早已在《魔王》响起之时，就将东尽当成了最有可能复活全宇宙的救世主。
　　她先前对东尽说的都是实话。
　　毕竟她也是心存希冀的其中之一。


第31章 海市蜃楼（八）
　　“这两天我仔细看了下，整个副本里和我们一个宇宙的试炼者大概有12个。”
　　回民宿的路上，暗中窥探东尽踪迹的远不止先前两人。大概是察觉到了形势不容乐观，担忧东尽安危的菲琳开始更详细地介绍起了她这两天的收获：
　　“虽然那些人没几个好相处的，但他们都不会主动与你为敌。其中有个天赋是制作毒药的还是你的疯狂崇拜者，他就住在我们后面那栋别墅里，你要是有用到毒药的地方可以直接跟他开口，或者明天一早我给你送去也行……”
　　菲琳所说的那些情报东尽基本都心里有数，唯独关于毒药的这则信息让他留了神。
　　他为什么每天给那个小胖子做饭？难道真就为了一点钱财和引起怪物与人类的情绪波动？
　　当然不仅是这样。
　　早在第一天东尽就在想如果外力无法伤到情绪稳定的怪物，那么下毒是否可以？
　　所以这两天他一边给怪物做着饭，一边在岛上零零散散地买了一些剧毒食材，就想着哪天有机会搞个大的。
　　毕竟他还有个“猎杀怪物”的支线。
　　蜃景岛上那么多怪物，一只只杀过去得杀到什么时候？时机合适时直接开个宴会一波毒翻他们，岂不是更加省时省力？
　　就是不知道那个试炼者的天赋毒性够不够强了。
　　不够也无所谓，加点河豚剧毒总归会起点作用吧？
　　完全不知道东尽在思考着什么危险念头的菲琳说完了所有能说的后，只觉得又累又渴，刚回民宿她就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哐哐哐地喝水去了。
　　同样回房的东尽却没休息，而是依次登上三个小号查看了一下它们的关注度。
　　毫不夸张的说，这三个号完全是爆火的典范，后台的打赏金额更是足以让人一夜暴富。
　　尤其是“魔术师”帐号，在网友的吹捧下俨然即将成为神秘莫测的新一代先知。
　　东尽见状倒是没什么喜怒，只是重复着先前的流程，继续用“魔术师”帐号发布了下一轮的预言，并且用其他两个小号与之隔空互动了一下。
　　做完一切后，他便退出帐号切回直播间，扫了一眼自己此时的人气值。
　　比起第一天的一骑绝尘，第二天夜晚他的人气已经和第二名相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恐怕第三天他那个“保持人气第一”的支线任务就会直接失败。
　　如果现在选择暴露马甲，他当然可以重回人气巅峰，但东尽完全没这么做的意思。
　　他只是随手将手机放在支架上，然后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和观众们闲聊了起来。
　　“刚才那场海啸大家都看见了吗？真是太可怕了……”
　　仗着厚重的毛巾遮住了大半张脸，东尽嘴上说着可怕，脸上却根本没有半点害怕的意味。
　　“这岛看样子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我看了下人气值兑换列表，一张船票的价格刚好是第一名一天的人气值。昨天我就是第一，马上又是24：00了，按这架势今天的第一名应该也是我……所以家人们，不用为我担心啦，明天一早我就去换船票离开。”
　　“嗯？你们也想看看兑换列表？行，你们看呗。”
　　将兑换列表的图片放到直播间后，东尽状似贴心地继续说道：
　　“可能你们不太清楚人气值怎么换算的，简单来说，连续七天保持在人气前100，就够主播换一张船票了。至于最上面的游轮和飞机压根没必要去看，因为基本不可能换到。”
　　“想要换双人座的直升飞机，得连续三天夺得第一；百人座的客机得连续七天第一；如果有人想换千人座的豪华游轮，更是得要连续十天第一名。这谁能达成啊？”
　　絮絮叨叨地抱怨完后，东尽又扯开话题道：
　　“你们说十天后的海啸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话，走不了的人岂不是死定了？主办方到底怎么想的？真不怕闹出人命吗？今天的海啸已经弄失踪了几个主播，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如果再这样下去……”
　　后面的话东尽还没说，直播间的观众们就已经自觉接过了话茬：
　　［别扯什么失踪了，海啸里失踪不就等于死亡么？再这样下去，整个岛都得完蛋。主播趁着能跑赶紧跑路吧，之后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呢！］
　　［等等！刚才主播是不是提到连续10天第一名能换一艘大型游轮？昨天的第一名就是他，今天应该也是他，这不就意味着除了他以外根本没人能换到游轮了？！既然这样，主播你能不能再留几天，换个游轮带大家一起走啊？那毕竟都是人命啊！］
　　［前面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你以为我们主播是什么职业，圣母吗？现在这局面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难道还要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留在这里等死？］
　　直播间霎时间吵成一团。
　　而手机那一头的东尽沉默了一会儿后，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般开口道：
　　“刚才有人问我的职业？我之前是个画画的，后来做了主播。”
　　“虽然我离圣人十万八千里远，但如果能换游轮救人的话，我也愿意试一试。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只要有一天我不是第一名，我就立刻离开这座岛。”
　　他话音落下后，弹幕上顿时一片感动夸赞之言。
　　在东尽关闭直播前，直播间显示的最后一条居中置顶的弹幕是：
　　［主播觉悟真的太高了，换我我绝对做不到！就冲着这份心，这十天里我们一定将你送到第一位！！！］
　　对着手机转黑的屏幕，东尽无声地笑了笑。
　　副本主线是存活十天，这十天指的其实是240个小时，而他是第一天早上进的副本。也就是说，他不得不在这个世界待到第十一天海啸来临的时候。
　　所以他打一开始就没想走。
　　他刚才不是都说了吗？他是个画画的。只不过他不画人物不画风景，专门给观众画大饼。
　　靠着今天画的这张大饼，接下来这段时间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他都必定是无可动摇的人气NO.1。况且他也不算是单纯在画大饼，说不定最后他真成了救世主呢？
　　头发越擦越乱、思绪也越发繁杂的东尽干脆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在外面又一次响起的淅沥雨声中逐渐睡了过去。
　　当他再睁眼时，已是第三天的清晨。
　　半梦半醒间，东尽曾三次听见门口有人来去。等他打开门后，门前也确实放着三份礼物。
　　第一份是一封贴着小爱心的粉色信封，这造型经典到任谁看一眼都知道它是情书。
　　东尽皱着眉扫了几眼后，不禁松开眉头有些啼笑皆非——因为这玩意儿是那个小胖子写的。
　　昨天他不过是玩笑般地提了一下这件事，没想到对方还真不怕死地给他写了。虽说这封情书从头到尾都只是在360°无死角地吹捧他的厨艺，但总归也算是情书吧。
　　铁石心肠的东尽看完后却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有了这东西，是不是不用引起情绪波动就能直接猎杀送情书的怪物了？
　　要是真的，他就组个饭局，让那些怪物在吃饭前给他来几段这样的告白，到时候他就可以直接大杀四方了。
　　“黑玫瑰？”放下情书后，东尽的目光落到了第二份礼物上。
　　那是一束开得正盛的黑玫瑰，层层叠叠的玫瑰花瓣间还放着一张歌剧院门票。
　　即便没有署名，他也知道这是雷鸣送的。
　　这人是见放杀气恐吓不顶用，准备对他走怀柔路线了么？
　　说起来这13朵玫瑰能不能当做是另类的告白？
　　如果能的话，他就可以挑个良辰吉日送雷鸣上路了。
　　满脑子杀怪物的一百种方法的东尽最后拿起了放在小木盒里的第三份礼物，那个古朴的木盒上还贴了一张便签。只见便签上写道：
　　“首席，这就是昨天我跟你说的东西，里面一共十颗药丸，是他这两天所有的存货了。据说一颗就能毒倒任何活物，三颗哪怕怪物都会死得透透的！但我悄悄跟你说，其实那个人自己也没在怪物身上试过，所以这些有可能都是他瞎吹的，你一定要慎用啊！”
　　这明显是菲琳送来的毒药。
　　便签上所用的字体是他们宇宙通用文字的变体，只有本宇宙的人能看懂，所以她才敢这么大大咧咧地将注意事项写出来。除了送东西外，她还在便签背后写了另一条消息：
　　“昨天下午不是有两个人打赌谁收到的情书多吗？当晚就有不少人上当，给那两个家伙写了情书。今天凌晨写情书的那些人陆陆续续死了大半，我怀疑就是那两个家伙动的手。”
　　“当时你让我别告白别写情书，是不是猜到了这是怪物对人类动手的条件？所以他们的真实身份是藏在主播里的怪物？又是假吵架又是假海啸的，这副本里的一切不会都是海市蜃楼吧？”
　　聪明。东尽看到最后就知道菲琳就快猜到真相了。
　　他回房后刚将木盒里的药丸磨成更方便下毒的粉末，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敲门者首先排除雷鸣。那家伙只会砸门堵门，哪会规规矩矩地敲门？
　　可除了雷鸣，谁又会在这人人自危的时间点找他？
　　心知来者不善的东尽摸了把餐刀放在袖口，在那人第二次敲门时，他陡然拉开了大门。
　　而当他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他的神色不由有些微妙起来。
　　来人是“菲琳”，或者说，是假扮成菲琳的某个试炼者。
　　此刻那人头上顶着的信息完全暴露了他的真正身份：
　　［来自其他宇宙的、姓名未知的男性试炼者。］
　　［他似乎误会了你和菲琳的关系，特意选择假扮对方接近你。］
　　［可怜的试炼者完全不知道，任何伪装在你的眼睛下都无所遁形。］
　　［毫无疑问，他变形的能力被你完克。］
　　东尽昨天就见过这个人，当时这人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估计是他的队友。
　　现在这家伙只身上门……东尽扫了一眼对方左手抱着的放有剧毒早餐的纸袋，倒也不那么急着解决对方。只见他懒懒散散地倚着门，仿佛一无所觉地问道：
　　“菲琳，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说起来外面又下雨了，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这个假扮菲琳的人此刻穿着白衬衫黑套裙，还刻意没将衬衫纽扣纽到最上方。骤然听到东尽的问话后，他才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
　　然而这人的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只见他神色自然地捏着衬衫的左侧衣襟，一边想要单手扣上最上方的衣扣，一边笑着递出半抱着的纸袋道：
　　“我想着外面这么乱，不如给你送点早饭省得你下去，一时间还真没注意这么多。现在突然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冷。”
　　东尽闻言不仅没有接过纸袋，反而看了他几秒后低声叹了口气，这导致“菲琳”捏着左衣襟的手下意识地一僵。下一秒，他就听东尽开口抱怨道：
　　“我本来还想看看你有什么花招的，但你蠢得我想装傻都装不下去。你到底知不知道，女士衬衫的扣子在左边，你拉着左衣襟往右边扣，扣一辈子都不可能扣上。”
　　男士衬衫和女士衬衫的衣扣位置截然相反。
　　这家伙的天赋明明是变形，应该变过不少人的样子吧？怎么连这种低级错误都能在暗杀人时当面犯出来？
　　即便他现在不点出来这件事，等会儿这人发现扣子没法扣上后，也会意识到自己露馅了。所以没法套话的东尽懒得再浪费时间，直接三两句点破了这一切。
　　“……就因为一个扣子？”伪装成菲琳的试炼者没想到自己跟东尽打照面还不到一分钟，竟然就直接掉马了。
　　不甘心之下，他明明都已经跑到了民宿走廊尽头的窗户前，却没选择立即跳下去，而是转过头想要问清楚自己到底露了马脚。
　　“我没有在动手前跟人长篇大论的习惯，那是反派和炮灰干的事。我可一直都是个善良的主角。”这哪里是衣扣的原因？打从这人选择穿着裙子到他面前，即便东尽没有真实之眼也能认出他是个假货。
　　这可是副本哎。菲琳也就昨天宴会的时候穿了下裙子，在这种生死无法保障的情况下，谁会穿着不方便跑路的套裙找死啊？
　　这人怕不是昨天看到他和菲琳一起回来，今天一早又看到她从他住的楼层离开，所以误会了他和菲琳的关系，特意穿这么一套来让他放松警惕吧？
　　他和菲琳实在清白得不能在清白了，话说真的有恋爱脑会在副本里想着谈恋爱这种事吗？
　　嗯……以上这句话神明除外。
　　脑子里瞬间吐槽完后，东尽意思意思地摸出飞刀扔向了终是跳窗而逃的试炼者。
　　现在局势混乱，想找人远没有昨天那么容易。
　　念此，他干脆放走了对方，想着用这家伙钓出他的另一位同伴，到时候再一网打尽。
　　他也不担心这人直接跑了再不露面，甚至那家伙跑了更好，还能给他省点功夫。
　　不过以这人刚才的不甘心程度来说，哪怕另一个人最终没跟着过来，他应该也会独自回来尝试第二次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东尽料到这家伙会愈败愈勇，却没想到这人卷土重来的这么快。而且还……
　　餐刀用完了还未下楼补充的东尽握着随手从花束里抽出的、准备用来当刀的黑玫瑰，静静地看着门外一脸不耐地站在他面前的“雷鸣”。
　　“怎么开门这么慢？”
　　听到对方这句竭力模仿雷鸣语调的问话后，东尽忽然笑了起来。
　　副本里的人千千万万，这家伙假扮谁不好，竟然在他面前假扮雷鸣？
　　如果说看穿之前假菲琳的身份，他还多多少少靠着真实之眼，可这是雷鸣。
　　那个跟他于一千个午夜中生死纠缠，每个动作每个眼神他都早已了然于心的雷鸣。
　　那个从血肉到骨骼再到灵魂，他都绝不可能认不出的雷鸣。
　　找死到这地步，这人也是独一份了。


第32章 海市蜃楼（九）
　　东尽实在不想再和这个顶着雷鸣脸的人废话。
　　然而这人短时间内两次上门的举动当真太过古怪，古怪到已经超出蠢这个范畴了，导致东尽忍不住怀疑这家伙的第一目的根本不是杀了他，而是在借着变形能力向他试探些什么。
　　他到现在都还不清楚隐在暗中的另一位试炼者是何天赋。
　　也许这人今天之所以这么莽，其实是在为另一个试炼者的能力做铺垫？
　　总不会真有人找死成这样吧？
　　对此十分不理解的东尽先是以扔飞刀的手法掷出了两瓣玫瑰，直接快准狠地划破了这个假货的两只手腕，使其无法第一时间抬手反击。
　　尔后在对方被这突然袭击搞得措手不及、试图再一次奔逃时，他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一边再次扔出花瓣割破试炼者的腿筋，一边把玩着玫瑰的残枝第二次叹气道：
　　“到底是你太自信，还是我看起来太弱？你怎么会觉得能在我这里成功跑走两次？”
　　“你的另一个同伴呢？再不出来，下一次断裂的可就是你的喉咙了。”
　　东尽走过去时特意放慢脚步给人留足了时间，但十秒后，这个伪装者依旧留在原地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看样子他同伴的能力并不是空间移动这种逃脱类的，那么……
　　“所以你一再出现在我面前，是想试探什么呢？是想试探我和菲琳的交情，还是试探我和西忒的关系？”
　　此刻东尽看似漫不经心，却一直凝神捕捉着这人的表情。注意到对方面上来不及掩饰的诧异后，他知道自己至少猜对了一部分。于是东尽继续道：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怎么看穿你的伪装的吗？不如我们做个交换吧。”
　　“你告诉我你那个同伴为什么总让你来试探我和别人的关系，这是不是和他的天赋有关。作为回报，我告诉你你暴露的原因。”
　　此时此刻，这个被东尽一连串物理、心理攻击搞得心神大乱的试炼者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保护队友的意识，他并没有顺势回答东尽关于他队友天赋的疑问，只是不甘心地问道：
　　“前面伪装菲琳失败我认，但这次装成西忒，从外表到对话我绝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不是他本人的？！”
　　对东尽来说，有时候不回答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这人虽然想要保护队友，但从他完全没否认自己猜测的那一刻起，东尽心里就已经有了定论。于是东尽也同样大方地给了这人一个答案：“因为在我眼里，他是红色的。”
　　倒地的试炼者以为东尽说的是衣服颜色，可西忒明明一直穿的都是黑色！哪怕东尽说的是金色，他都不至于这么摸不着头脑。
　　早就知道自己跑不掉的试炼者不想当个糊涂鬼，所以他挣扎着质问道：
　　“……你是不是在耍我？”
　　这一次东尽没再开口，只是回了一个冷淡的笑。
　　——这是只有他和未曾失忆的雷鸣才知道的事。
　　——自从第五百夜血色遍布的那一晚后，这个神明就是他记忆里最深最沉的红。
　　非要说这试炼者失败的原因，那便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自始至终，他都不该扮成雷鸣。
　　收回思绪后，东尽指间夹住了玩了半天的黑玫瑰花枝。就在他微微动了下手腕、将花枝朝着试炼者咽喉处骤然甩去时，一只暗浮青筋的手于半空中截住了急掠而来的带刺花枝。
　　下一秒，一把黑底金纹的方天画戟由虚至实转瞬凝成，锋锐的戟尖代替被截下的那根花枝，轻而易举地穿透了试炼者的喉咙。
　　随着画戟被反手拔出，四溢的鲜血直接溅了执戟之人一身。
　　然而当事人非但没躲，反而刻意甩了甩戟尖。在血迹差点被甩到东尽眼睛里时，他才用那惯来低沉的嗓音懒懒散散道：“——是这样的红吗？”
　　东尽侧头躲过空气中飞溅的血滴，然后抬眼看向了几步之外明知故问的雷鸣。
　　这一刻他心里想得是：这混蛋怎么还不暴毙呢？
　　老实说在梦里磨合了一千夜后，雷鸣的性格在他面前早就收敛了很多，至少不会讨打得这么明显。而现在这人处在失忆状态，那狗脾气简直比他们相遇前还烂。
　　念此，东尽干脆让眼前的怪物体验了一把久违的阴阳怪气：
　　“我觉得还不够。要不你给自己也来上一戟，看看能不能染得更红一些？”
　　“说起来你既然这么喜欢红色，喜欢到愿意一大早被溅一身血，那你为什么不干脆穿个红西装出来呢？这样起码你不需要忍受湿衣服和满身血味了。”
　　雷鸣听到“红西装”后，不知道为什么反射性地皱了下眉。随后他撩起眼皮嗤笑着对东尽道：“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忍耐？我从不忍耐。”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而是转身回了房间。
　　随着雷鸣的离去，副本外解说直播间里沉寂已久的弹幕陡然活跃了起来：
　　［昨晚雷鸣和东尽跳舞时我就觉得怪怪的，但我不敢说。毕竟这位黑夜之神不还是失忆状态吗？非要说他为了给凯添堵，执着到哪怕失忆了都惦记着要对凯的神选下手，未免有点太过牵强。今天看到东尽一眼认出雷鸣，又突然听到红西装，我就觉得更怪了……］
　　［嘻嘻，宝宝知道哪里不对劲，但宝宝同样不敢说。］
　　［家人们，你们怎么这么胆小啊？你们不说我来！对于自己看中的神选和对家共舞，凯你怎么看？还有红西装，那不是你上个副本化身的常用装扮吗？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要不你出去染个绿头发再进来吧？我们不介意等你的。］
　　而此刻静静待在解说席的凯仅是垂眼瞥了一下弹幕，英俊的面容上根本看不出半分喜怒。
　　东尽之所以能一眼看穿伪装，凯猜测和他的天赋有关，这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但雷鸣不仅破天荒地邀人共舞，今天又突然杀掉那个试炼者，动机就远没有那么单纯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雷鸣当时握着玫瑰时是受伤了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今后他和雷鸣要争的就不止是神格，还有同一个神选对象了。
　　不过无妨。当初他能抢到白昼神格，如今他也同样会得到东尽。
　　他会与自己的这位神选一同奔赴最后的狂欢。
　　另一边重新换了套衣服的雷鸣还在想着刚才走廊上的事。
　　早在地上那个死人第一次以菲琳的样子出现在这一层时，他就察觉到了这人的存在。
　　即便隔着一条走廊，但无论是这人自作聪明地上门搭讪，还是最后的跳窗而逃，雷鸣其实都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那时候的他懒得理会。
　　因为他知道注定死在他手上的东尽绝不会上这样的当。
　　可当这家伙顶着他的脸恬不知耻地再次出现时，在房间里闭目养神的雷鸣终于烦了。
　　所以他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门，就这么冷眼看着这个一无所觉的蠢货在那里质问东尽是不是耍他。并且在东尽准备以黑玫瑰了结那人时半途截下花枝，干脆利落地反手一戟结束了对方的性命。
　　就这样的蠢人，何德何能用他选的黑玫瑰送葬？
　　他也配？
　　送那蠢货上路是雷鸣计划之中的事，但拔出画戟被血淋透却属于他的计划之外。
　　想到这里，他垂眼看着自己的左手——只见这只先前截下东尽玫瑰的手，已然被花枝上的倒刺扎破了手心。
　　昨天在剧院里看到墙上的心形玫瑰时，雷鸣就有所预感。今天的玫瑰倒刺更是简单直白地告诉他，他的情绪果然已经动荡到东尽能伤他的地步了。
　　当时他之所以弄得满走廊鲜血，就是为了遮掩自己指间悄然蔓延的血气。
　　虽然不是什么大伤，但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东尽知道这件事。因为在这场赌上性命的不动心挑战里，先流血者几乎等同于输了一半。
　　他不想输，也不会输。
　　另一边东尽看着雷鸣回房换衣服的背影，同样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从不忍耐？你就嘴硬吧。等你恢复记忆后你再说出这话来试试？
　　如果你从不忍耐，成百上千个夜晚，是谁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按捺着杀意，又是谁为了FMVP的可能性一再退让一再妥协？
　　嘴硬归嘴硬，刚才雷鸣到底在遮掩什么？
　　东尽既然可以一瞬间就认出雷鸣的真假，自然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更了解他。
　　毕竟这是无数个午夜里差点要了他命的家伙，他怎么会不仔仔细细研究透彻？
　　以他对雷鸣的了解，哪怕这人处在失忆状态，比起甩着画戟试图将戟尖鲜血溅到他身上，他更可能做的是抬手将他拉到近前，然后直接指尖蘸血恶劣地在他眼下描摹。
　　因为雷鸣就是这么一个信奉凡事亲力亲为、并且掌控欲拉满的狗脾气。
　　所以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东尽回忆着刚才雷鸣的一系列举动，思绪落到了雷鸣握着玫瑰始终不曾松开的左手上。
　　这家伙……隐约有所猜测的东尽回房拿出了昨夜清理完毕的西装外套，然后似笑非笑地倚着另一侧的干净墙壁，就这么靠在雷鸣房门对面颇有耐心地等着对方出来。
　　等到雷鸣换完衣服再次出门后，他第一时间瞥向了这个怪物的左手。并在对方察觉前，将这人昨晚借给他的外套给还了回去。
　　而刚刚他瞥过的那一瞬，“真实之眼”给出的信息清清楚楚地写道：
　　——［曾被玫瑰刺伤的左手。］


第33章 海市蜃楼（十）
　　在昨晚那场海啸的影响下，今天民宿一楼的气氛明显凝重许多。
　　一大早就被人连着刺杀两次的东尽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他一边走进厨房给自己和小胖子做着早饭，一边开着直播和屏幕另一头的观众们闲聊了起来。
　　从今日直播间空前绝后的人气来看，他先前给这群人画的大饼已经被他们统统掰碎吃下去了。而此刻屏幕上的满桌美食与他投喂怪物时的休闲态度更是让焦心了一夜的观众们缓缓放松了神经，甚至有观众开口感叹道：
　　［这真是今天所有直播间里画风最平和的一个了。哪怕不是为了帮主播保持人气NO.1的位置，我也愿意一直看下去。］
　　［主播精神状态是挺不错的。刚才我去其他直播间转了一圈，他们为了快点赚够票钱都有些神经兮兮的，我甚至从一些换到票的人身上看到了血迹，真不知道他们私下里都干了些什么……和那些危险分子比，主播你根本没有攻击力。这阵子记得要躲好啊，苟到最后就是胜利！］
　　画风平和？没有攻击力？躲好苟到最后？
　　东尽瞥见这些弹幕后想了想自己之后的计划，忍不住神情微妙了一瞬。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副本里最大的危险分子其实是他呢？
　　“好吃！呜呜呜太好吃了！为什么你做的每道菜都这么好吃！你都不知道我那些朋友有多羡慕我能吃到这么多好东西，尽哥，我都叫你哥了，你真的不愿意当我的厨师吗？”
　　被小胖子的夸张嚎叫声拉回注意力的东尽看了一眼餐桌。哪怕已经被辣得满头汗，这个被五千年美食降维打击的怪物依旧把所有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东尽见状摩挲了一下口袋里刚用纸包好的毒药粉末，暗自思量了一瞬后他一脸抱歉地开口道：“你也知道，这个岛马上就要被海啸给淹了，所以最多七天我就要走了……”
　　“你要走？！可那个海啸明明……”话说到一半小胖子的声音陡然一顿，随着他神色的不断变幻，最终他还是生硬地改口道：“那个海啸明明不一定会来。”
　　见这个当了三天饭搭子的怪物终究没有透露“海啸是假的”的意思，本就铁石心肠地准备速刷杀怪数量的东尽再也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必要，于是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继续表演了起来：
　　“不管它来不来，先跑总不会错的。这之后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了。看你这么喜欢我的厨艺，等这两天有空的时候我好好做顿大餐。到时候你可以把你的朋友都叫来，我们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一顿，就当是送别了。你看怎么样？”
　　已经决定要为海啸保密到底的怪物乍然听到这话，也不再露出纠结的神色，只是高高兴兴地应道：“当然好啊。”
　　“既然是送别宴，那你到时候可得多做几道菜啊，毕竟以后就吃不到了……我现在就去联系朋友，你一准备好就告诉我，他们肯定随时有空的。”
　　对此，东尽只是笑着回了句：“好。”
　　这的确是送别宴——送别你们的大宴。
　　以满汉全席的规格一波送你们上路，也算对得起你这些天付的伙食费了吧？
　　忽悠完这个不知死期将至的小胖子后，东尽回到楼上的房间里打开了一个上锁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是他昨天下午听完歌剧后就默下的大致剧本和全部对白。
　　趁着现在有空，东尽拿起笔开始在纸上不断修改着什么。直到下午雨停之时，他才带着这本不知道被改成什么样的笔记打车来到了水上歌剧院。
　　“你这个卑鄙的小骗子，竟然还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
　　刚到歌剧院门口，他就撞见了在角落处一脸烦躁地打着电话的辛歌。而看见他的一瞬间，辛歌也顾不上手上的电话了。
　　只见她迅速挂断通讯，然后直接一脸怒火地用她那女高音的嗓子骂了起来。
　　每次见面都被这位女士痛骂的东尽只能无奈地露出一个抱歉的笑。
　　这事的确是他理亏。
　　半响后，辛歌的火气终于随着半点不带重复的谩骂消下去了些。
　　稍微冷静下来的她虽然不再骂人了，却毫不停歇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嘲讽：“你这次又来干嘛？不会又是给西忒送东西吧？西忒现在就在包间里。你要不继续装瞎试试，看看能不能再找个冤大头带你进去？”
　　一说到“装瞎”这件事，辛歌刚平息的怒火又有复起的趋势。
　　昨天她为了让自己的粉丝听一次歌剧现场，特意带人进了剧院。那之后她不仅被西忒问责、甚至还差点丢了主唱的位置。
　　本来辛歌觉得这都没什么，毕竟这是她自己决定的事，她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可偏偏昨夜海啸发生后一众主播接连冲上热搜。偶尔上网的辛歌看着热搜第一位格外眼熟的东尽，才骤然意识到自己彻彻底底被骗了！
　　这哪里是什么瞎子？这估计也根本不是她的粉丝！
　　她竟然为了这么一个骗子差点丢了工作！这让她怎么能不生气？
　　“女士，这次我不是为了进剧院，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东尽说着晃了晃雷鸣今早给他的剧院门票，示意自己这次真的没说谎。
　　然而看到票后的辛歌却瞬间火大到了极点：“既然你有本事弄到票，昨天为什么要那样耍我？我这人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但也没得罪过你吧？！”
　　“请听我说。”面对辛歌越来越不善的目光，东尽自然地露出了一抹苦笑：“我装瞎是有苦衷的。”
　　辛歌闻言直接一声冷笑，尔后她扬起头抱着双臂看向东尽，大有一副“我倒要听听你还能编出什么鬼话来”的架势。
　　“视力正常的人能看见世界，却看不见人心。而目盲的瞎子虽然看不见外界的一切，但唯独能看透人心的善恶。毫无疑问，在善良的人里，您依旧是最善良的那个。”
　　被东尽的甜言蜜语弄得稍稍缓和脸色的辛歌没有开口，只是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有一件事，我需要一个既有勇气又足够善良的人的帮助。”在辛歌被“帮助”二字搞得即将再度变脸时，东尽语调平缓地继续道：“虽然这么说像是在大言不惭。但我接下来要说的绝非我的私事，而是一件关乎所有人类的事。”
　　听到这里，辛歌已经被东尽的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哪怕她几次想出言打断、嗤笑嘲讽，却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勉强保持了安静。
　　“我想请您为我、为这个世界演一场歌剧。”说着东尽将手中的笔记本递给了辛歌。
　　辛歌先是随意扫了两眼，刚想说“这不是她一直在排演的‘海市蜃楼’吗”，却在看到这个全新剧本与之前的不同之处后沉默了下来。
　　“海啸不是神罚而是一场骗局，引发海啸的也不是神明，而是假扮神明的怪物？”迅速看完第一幕改后唱词的辛歌一目十行地看到了最后：
　　“海啸快要来临时，人类没有祈祷、没有自相残杀，而是选择了拿起武器勇敢弑神？最后伪装神明的怪物死去，虚假的海啸彻底消失，人类在久违的和平中迎来了一场彻夜的狂欢……”
　　辛歌越看越惊疑不定，全部看完后她的脸上只剩下一片无法掩饰的骇然之意：“你到底在借着这剧本暗示什么？”
　　她虽然总是被骗，但那只是她愿意被骗，而不是真的愚蠢。
　　现在八天后这座城市将被海啸淹没的消息甚嚣尘上，早已是举世皆知。
　　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东尽搞出这么个剧本，结合他先前说的这是一件关乎所有人类的事……难道这剧本里写的才是真相，所谓的海啸只是怪物为了毁灭人类而编造出的弥天大谎？
　　东尽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辛歌的表情。
　　他对辛歌说的话半真半假，这个剧本也是他的临时起意。
　　既然雷鸣选择用一场精心排演的歌剧为海啸造势开幕，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同样用歌剧让这场假海啸提前落幕？
　　而这位女高音兼歌剧主演无疑是实现他计划的最佳人选。
　　不仅是因为辛歌善良到二话不说相信了他的伪装，也不仅是因为她敢于打破规矩带他进入剧院，更是因为先前提起西忒时，她曾说出“那家伙毕竟是个怪物”这样的话。
　　——她天生不信任这些异类。
　　这是他们合作的基础，也是他今天决定一试的根源。
　　“……这件事就算我想帮你，但一场歌剧的内容不是我一个人能改变的。更何况剧院的主人是西忒，他基本每天都会来看我们排演，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这话一出，东尽就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大半。于是他再次笑着道：“这真的不可能吗？”
　　明明都是在笑，但这一次他的笑容里褪去了刚才那浮于表面的歉意，从里到外只剩下了常年胜利者惯有的游刃有余感：
　　“选择歌剧这条道路的人，有的是为了艺术，有的是为了名气，有的则是为了金钱。”
　　“如果是为了艺术，哪有比这人类战胜怪物的赞歌更具艺术的事？”
　　“如果是为了名气，无论这个剧本是真是假，一经演出，你们必定举世闻名。”
　　“如果是为了金钱……”东尽抬手递出了一张银行卡道：“这里有八位数。我对歌剧并不了解，也不清楚想让那些人临时改演究竟需要多少钱。不够的话你跟我直说，我会想办法凑齐的。”
　　这张卡是他那三个马甲号奋斗至今的全部成果。要是里面的钱还不够的话，他就只能先将这几天累积的人气值也换成金钱了——反正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换游轮。
　　只要世界恐惧这场海啸，就算逃离这座岛也还是个死。
　　还不如用一场惊天大戏彻底击碎这海市蜃楼般的谎言。
　　“至于西忒……明天下午前，我不会让他打扰到你们。你们有一个晚上和半个白天的时间排练，我希望明晚的歌剧院里，会有这出戏上演。”
　　整个剧本改的唱词并不多，东尽也不强求百分百的完美，所以他们抓紧练习一下应该足以登台了。
　　念此，他又拿出了一个手机递给辛歌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表演时能用这个手机直播。到时候我会和手机里的直播间连麦，同步揭穿怪物们的谎言。”
　　东尽给出的手机是从早上死掉的那个试炼者身上翻出来的。本来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他同伴的号码之类的，找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后他干脆拿过来废物利用了。
　　做完大致安排后，东尽看向了一旁捏着卡欲言又止了半天的辛歌，“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沉默良久后，辛歌不再是之前的高昂音调，而是压低了嗓子神色犹疑地问道：“你今天说的都是真的吧？你发誓你没再骗我？”
　　东尽闻言没有像辛歌想得那样继续说着一些虚无缥缈的漂亮话。
　　他只是低下头颅认真注视着辛歌的眼睛，简短而真诚地说道：“或许我曾经是个罪无可赦的骗子。但这一次我向你承诺，明天之后，你我都会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
　　半响，辛歌给出的回答是：“……新剧本要改名吗？”
　　对此，东尽只是笑着否定道：“不。它就叫‘海市蜃楼’。”
　　因为明天过后，怪物们在这个岛上的所有妄想，都会成为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他早就说过，开场曲不过刚刚响起，还说不准究竟是谁来谱写戏剧，谁来领衔主演。


第34章 海市蜃楼（十一）
　　在与辛歌达成共识后，东尽透过歌剧院玻璃门上隐隐绰绰的倒影，悄无声息地注视着百米外刚刚停下的另一辆出租车。
　　这辆车自他离开民宿时就跟在他身后。哪怕它为了遮掩追踪的意图中途变道过几次，但在东尽的真实之眼下，这份掩饰毫无作用。
　　无论是这辆车，还是车内的人，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扫过玻璃上倒映出的“特意绕远路抵达歌剧院的出租车”、“为了跟踪你让车绕远路，与你有仇并心怀不轨的试炼者”等字迹，东尽对来人的身份有了点猜测。
　　这怕不是今早那个梅开二度上门找死者的同伴吧？
　　在东尽收回视线朝剧院里走去时，一旁的辛歌顿时小跑着追上他，然后竭力压低声音道：“刚才忘记问你了。西忒这人真的很难搞的，你打算用什么借口拖他一天时间？”
　　见东尽没有回应的意思，她不禁又快又急地解释了起来：
　　“你不知道他那个烂脾气真的很吓人，我们剧院里就没一个不怕他的。就算我已经铁了心上你这条贼船，可架不住有些人怕死，那些家伙说不定转头就将这事告诉西忒了……钱和名声大家确实都想要，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得先有命啊！”
　　“我知道。”东尽闻言顿了下脚步。
　　他当然清楚雷鸣那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他也明白这个人到底有多软硬不吃，所以打一开始他就没想要扯谎去说服对方。
　　当初他能让这个从不知忍耐于何物的神明为他按捺千百夜，难道就靠着所谓的巧舌如簧吗？不。他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他该逃就逃，该氪命攻击时也绝不吝惜寿命。
　　而今早他看见雷鸣被玫瑰刺伤的那一刻便知道，时机已至。
　　他根本不必去费尽心思地想什么借口，他只要氪命用武力让雷鸣无法出现就行——反正现在他能伤得了雷鸣，雷鸣却伤不了他。
　　既然优势在我，可不得使劲造作？
　　心里有数的东尽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对辛歌道：“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你去舞台继续你的排练，我去给你展示西忒明天来不了的原因。”
　　辛歌一开始还不明白东尽这话的意思。
　　直到十分钟后，她看到西忒和东尽在剧院里肆无忌惮地打了起来，她才明白刚才他在说到西忒来不了的原因时，为什么特意用上了“展示”二字。
　　好家伙，伤成这样短时间内当然没办法过来啦！
　　和其他人一起奔逃出歌剧院的辛歌腹诽完后，不由愣愣地对着剧院的玻璃门发呆。
　　这一刻她想的却不是里面战况如何，而是十分钟前东尽走到伴奏的钢琴处，随手而弹的用来吸引西忒下楼的那首曲子。
　　自那振聋发聩的“当当当当”四连响出现的刹那，从不信神也从不信命的辛歌忽然起了一种命运来敲门的错觉。一如先前在剧院外，东尽带着惊世剧本走向她的瞬间。
　　比起先前《海市蜃楼》的开场曲，这才像是真正直击灵魂的命运开场。
　　念此，辛歌无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她碧绿的眼眸深处似乎缓缓燃起了什么。配着她那头红发，远远望去，这位女士竟犹如一团静静燃烧的火焰。
　　下一秒，她开始向周围的演员走去，一个个说起了改演剧本的事。
　　于是这悄然升起的火焰逐渐开始在众人的内心肆意蔓延。
　　哪怕此刻剧院外又飘起了雨，这些火焰也未曾熄灭，反而愈演愈烈。
　　另一边，仍旧位于剧院内的东尽不清楚辛歌对那首钢琴曲的想法。如果他知道，一定会狠狠夸赞这位女士在音乐上的高绝品味。
　　——因为那首钢琴曲就叫《命运》。
　　——那首由贝多芬所作的，地球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命运交响曲》。①
　　原本东尽仅仅只是想搞出点动静将包间里的雷鸣引下楼。因为他得在众目睽睽下让这位怪物负伤，从而威慑那些可能向其通风报信的墙头草。
　　然而在走向乐器堆的那个瞬间，这首《命运》的曲谱突然涌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每个副本对他来说都是一场赌上性命的表演。
　　今天他站在这里试图为世界拆穿这场弥天大谎，既是顺应副本的既定剧情，也是在挑战自己那前路未知的命运。
　　所以有什么能比它更适合作为他这个第四天灾正式登台的背景乐呢？
　　这不仅是他开始冲击本次副本MVP的开场曲，更是宣告着这场虚假海啸即将落幕的终结曲。
　　于是，当东尽站在钢琴前抬起手腕径直坠落后，那段扼住命运咽喉的前奏瞬间响彻了整个歌剧院。它也的的确确如他所愿般，将包间里潜眠的雷鸣给吸引了下来。
　　“你特意要了票进来，是嫌开场曲不好听，想给我换一个么？”
　　作为戏剧之神的雷鸣当然不可能听不出东尽刻在这首曲子里的桀骜不驯，以及他每个琴音下丝毫未曾掩饰的极致挑衅。
　　可直到琴音近于尾声，雷鸣依旧没有点破，反而近乎平静地开口问道。
　　但这一次，东尽却没有选择继续维持他们之间那份岌岌可危的平衡。
　　只听在琴声的层层回响下，他挑起嘴角嗓音清晰道：“西忒，这是你我的战歌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琴音戛然而止。
　　在这稍纵即逝的寂静中，相视而立的东尽和雷鸣几乎同一时间动起了手。
　　今天明显不是昨天包间里那样的小打小闹。东尽第一时间后跃拉开了距离，下一秒由虚转实的黑金画戟就刺穿钢琴而来，锋锐的戟尖正对他刚在站立的地方。
　　主动开战的东尽并未立即下死手，甚至反常地做出了一味闪躲的架势。
　　——因为他在等。
　　现在雷鸣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看出他被玫瑰刺伤的事。或许当场杀掉这个大BOSS有点难度，但借由信息差等一个时机，直接一击重伤对方却并非不可能。
　　然而即便东尽装得再像，躲得看起来再吃力，没两分钟依旧被战斗天赋点满的雷鸣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奇怪……太奇怪了。”
　　于战斗的间隙，雷鸣低哑的嗓音缓缓响起：“如果我记忆没出错，这是我第一次用戟和你交手吧？你竟然躲开了每一次攻击？”
　　“东尽，今天早上我就想问了，你好像真的很了解我？”
　　躲开你的攻击有什么好奇怪的，就不能是我天赋异禀吗？
　　为了避免旁人联想到他和雷鸣的关系，本不想回答的东尽终究还是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我只是看见了你攻击的落点而已。”
　　这句话半真半假。实际上他能躲得这么利索，根本不是氪命给了“真实之眼”。
　　他这完全是在那一千夜里练出来的。
　　谁让这位失忆的神明用什么武器不好，非要在他面前使用画戟呢？他连完全体的攻势都能挡上一阵，何况是今天这种半成品版的？
　　此时此刻，剧院里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对战搞得一片喧哗。
　　就在所有人蠢蠢欲动地想要跑出去时，先前跟踪了东尽半天的试炼者终于趁乱混了进来。
　　或许是陌生人出现的时间点过于古怪，又或许是先前打了半天两人除了一些余劲的震荡外半点伤没受，在战斗上过于傲慢的雷鸣下意识地朝来人瞥去。
　　正是他分神的这一刹那，东尽献祭寿命找准角度，顷刻间俯身急袭。
　　他左手扔出的三柄银质餐刀被画戟一个回旋尽数挥落，然而他右手指间紧随其后的两柄飞刀却分别划过了雷鸣的左脸、以及他骤然露出空隙的左侧胸膛。
　　要不是最后雷鸣本能地闪了一下，那两柄刀就不仅仅只是划过这两处，而是一柄刺穿他的眉心，一柄刺穿他的心脏。
　　不过划伤雷鸣也行吧。
　　东尽看着雷鸣伤口处逐渐溢出的黑色血液，知道他抹在刀上的剧毒已经起效了。
　　他本来就不是会讲武德的人。都到了和最高宇宙武力巅峰以命搏命的地步了，难不成还让他一对一公平公正地取胜吗？可别为难他了吧。
　　深刻吸取上个副本不补刀、差点让凯神降这个教训的东尽在雷鸣受伤后，直接拿起了地上不知道谁落下的扑克牌。
　　不过一秒，八张扑克便夹满指间，尔后他毫不犹豫地翻转手腕将其尽数飞出。
　　此时每张扑克的袭去，带走的都是他的一天寿命。保险起见，东尽还特意飞了两轮。
　　加上这两天零零散散的灾难预言和先前扔出的五把飞刀，他的寿命余额已然仅剩44天。
　　过个副本还真费命啊……这还没到最终决战呢。
　　东尽看着满身伤口靠在崩裂钢琴前的雷鸣，想了想终究没有再飞出第三轮扑克。
　　重伤雷鸣和杀死雷鸣根本不是一个难度的，能省还是省点吧。况且现在剧院人员都已经跑光了，边上就剩个天赋不明的试炼者，他不想打生打死半天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给捡了漏。
　　可东尽停手了，躲在走廊拐角处的那个试炼者却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枪，然后对着地上的雷鸣连开数枪。可惜，哪怕子弹打完大半他都没能伤到雷鸣一星半点。
　　自枪声响起到枪声落下，情绪自始至终未曾波动分毫的雷鸣都懒得抬眼看他。
　　东尽见状干脆一扑克削断了对方手中的枪械。
　　他和雷鸣都还在玩冷兵器呢，这家伙就搞来热武器了？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
　　根本没意识到究竟谁在欺负谁的东尽此刻一脸无语道：“不是吧？就这水平你也敢跟着我一路，甚至还想抢我人头？你该不会和你那个同伴一样，别的没有就是胆子够大吧？”
　　听到东尽突然提起自己死去的同伴后，因为抢BOSS失败无法提升评价搞得本就不爽的试炼者顿时冷笑着回怼道：“东尽，你最好话别说得太早。不然之后你跟我求饶的时候可就太难看了！”
　　试炼者这话落下后，一旁打量着自己中毒伤口的雷鸣终于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瞥完之后，他便不感兴趣地再度收回视线。
　　下一秒，这个怪物不曾掩饰的低嗤声就存在感十足地回荡在对峙的两人耳边。
　　大概是被东尽和雷鸣接二连三的蔑视给激怒过头了，这个试炼者反而冷静了下来。只见他沉着脸逻辑清晰地开始介绍起了自己的能力来：“我的天赋叫做‘必承其重’，具体作用是能伤害选定者在意的人。”
　　“这么说你应该听懂了吧，东尽？只要我使用能力，你越在意的人就会伤得越重。哪怕对方和你隔得很远也一样！如果你听懂了，就将你到现在为止发现的所有线索都告诉我，别不见棺材不落泪。”
　　碍于雷鸣在场，试炼者没有说出“副本”之类的字眼。但他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他的能力能作用到此刻位于其他副本里的人身上。
　　如果被他天赋锁定者真的有很在意的人在其他副本中，少不得真要受他的威胁。
　　先前他的同伴一再变成其他人的样子上门试探，估计也不是单纯地想暗杀他，而是能暗杀就暗杀，不能暗杀就试探出他的在意对象然后更好地威胁他。
　　怎么说呢？这位试炼者的能力和先前死去的那位是挺搭配的。他的手段虽然不怎么样，某些时候却也的确有用。
　　偏偏他威胁的是东尽。
　　听完这位试炼者的能力后，先前的疑惑全部解开的东尽默默把玩着手里的扑克。
　　随着扑克上上下下地交叠起落，他对着那个一脸得意的试炼者平静地开口道：“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你的计划还不错。但很可惜，我没有亲人，没有友人，更没有爱人。”
　　“也就是说，我根本就没有在意的人。”
　　“这不可能！但凡是人，怎么会真的没有在意的对象？”试炼者闻言想都不想地反驳道，他甚至以为东尽是在编谎话骗他：“你可别想着蒙我。这说辞我听多了，到最后那些人不还是得答应我的条件。你就痛快点说出情报吧，就从我为什么伤不了这个怪物开始。”
　　闻言东尽轻轻叹了口气。
　　他平静无波的目光和那无所谓的态度使得试炼者原本的笃定之意逐渐动摇了几分。
　　一片沉默之下，他却又忽然听到东尽笑着改口道：
　　“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我好像确实有在意的人。”
　　还没等试炼者松口气，就听东尽继续说了下去：“或者说那不是人？因为我在意的是此刻注视着我的漫天神魔们啊。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好奇了，你的能力能伤到神魔吗？”
　　这人竟然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去讨好最高宇宙的神魔？难道他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心里越来越没底的试炼者不免有点急了，他开始不管不顾地试着使用了天赋。
　　东尽见状也不阻止他，只是无聊地继续洗着扑克，像是好奇他究竟能伤到谁一般。
　　然而东尽在一旁悠悠哉哉地看戏时，这个使用天赋的家伙却仿佛被什么给反噬了一般突然口吐鲜血。不信邪之下，这人又硬着头皮尝试了一次，这次之后他竟然直接昏迷了。
　　“嗯？你搁这儿碰瓷呢？你该不会真的伤到哪位神魔、以至于被神罚了吧？”饶是东尽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弄愣了。
　　他刚夹到食指中指间、准备用以终结这家伙的扑克一时间也没了用武之地。
　　如果说这人最有可能伤到的神魔……
　　东尽竭力克制着自己别向雷鸣看去。
　　毫无疑问，这个与他纠缠了一千个午夜的黑夜和戏剧之神是最有可能的家伙。
　　此刻他一旦看过去，副本外直播间的观众们就极有可能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些什么。


第35章 海市蜃楼（十二）
　　［这试炼者长得丑，想得倒挺美的。竟然威胁我尽哥，现在倒地了吧。］
　　在东尽选择将视线停留在这位反噬晕倒的试炼者身上，从而卡住直播间外观众视角、让他们无法看见雷鸣的时候，被这发展弄懵了的观众们已经开始纷纷发表意见了。
　　［其实这家伙的天赋算强的了。可是兄弟，你的能力是偏幕后的啊，你不继续躲在暗中威胁人，跑出来跟人正面硬刚算怎么回事？遇到东尽这种孑然一身的，真就算你活该。］
　　［呜呜，尽哥说自己无亲无友的时候真的好美强惨啊……尽哥别难过，我来报名当你在意的人！］
　　［上面的，我们尽哥在意的人哪轮得到你？话说怎么没人讨论为什么那个试炼者会被反噬啊？不会尽哥说的是真的，他真就只在意最高宇宙的神明，导致这倒霉蛋把天赋用到神明身上了吧？！］
　　［这时候就要看看我们解说席上的狂欢之神啦。报告！我从凯的直播间回来了，凯没有受伤。啧啧啧，凯你是不是不行啊。关注东尽关注了两个副本，竟然还没在他心里混出一席之地。］
　　［排除了凯，那副本里的雷鸣呢？东尽你别再看那个傻X试炼者了，你看一眼雷鸣啊。我都看不到雷鸣到底有没有受伤……］
　　哪怕外界弹幕叫得再凶，东尽自始至终都一眼未曾看向雷鸣。
　　所以他看不见，早在那个试炼者第一次运转天赋时，雷鸣的眼下就骤然出现了一道擦伤。
　　擦伤显现之初，这位失忆的神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是神色不明地抬手抹掉了血迹。等到试炼者不管不顾地第二次使用能力、以至于被反噬得直接陷入昏迷后，雷鸣原本已经基本止血的伤口瞬间又全部崩裂。
　　然而这时候靠在钢琴前的雷鸣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
　　他非但没有露出半点痛色，反而垂着那暗金色的眼玩味地注视着指尖溢满鲜血的伤口，然后低笑着舔去了血迹。
　　——有意思。
　　虽然不清楚那个突然闯入的家伙为什么会有如此怪异的能力，但毫无疑问，在这个世界上东尽最在意的人就是他，否则他也不会这般伤上加伤。
　　而最有意思的恰恰就是这一点。
　　即便他已经是被认证过的东尽最在意的人，他却依旧没能引起东尽足够的情绪波动，甚至迄今都无法伤到这个人类分毫。
　　雷鸣不禁好奇，到底要怎样的过往才能铸就出这等冷情冷肺的小崽子？
　　其他人总觉得他过于铁石心肠，今日看来，比起他而言，东尽才是更胜一筹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雷鸣撩起眼皮看向了不远处皱眉沉思的东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想弄清对面之人在想着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东尽那暗藏杀意的烦躁心绪。
　　是错觉吗？连心率都开始和东尽若有若无重合了起来的雷鸣搞不懂自己此刻的状态。然而位于他对面早有经验的东尽却清楚，他和雷鸣又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共鸣前兆。
　　就像雷鸣能感觉到他对那个试炼者的杀意一样，这一刻东尽也多多少少感知到了雷鸣心底那若有若无的探究与动荡。
　　最后打断这份即将彻底形成的共鸣的，是地上那位躺尸半天、猛然转醒的试炼者。
　　试炼者转醒的第一秒，甚至都没在意他自己的伤势如何，就强行坐起身一脸惊骇地看了雷鸣一眼。尔后他像是骤然明悟了什么，想要第三次使用天赋。
　　这一次他选定的对象却不再是东尽，而是他刚刚注视的雷鸣。
　　可就在他能力即将生效的前一秒，一柄戾气满溢的画戟破空而来、直直穿透了他的胸膛，将他整个人都牢牢钉在了剧院的森冷石柱上。
　　和石柱轰鸣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雷鸣那句惫懒而沙哑的：“别动我的人啊……”
　　东尽是他要杀的人，差点当面被别人抢先了算怎么回事？他只是受伤但还没死好吗？
　　“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没等濒死时想通一切的试炼者挣扎着把话说完，急掠而来的一扑克干脆利落地划断了他的声带。
　　事实上要不是怕杀了这试炼者后，他失去了卡直播间视角的好理由，早在这人坐起身的一瞬间他就已经一扑克刺穿这人的咽喉了。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醒得这么快，并且雷鸣还先他一步下了死手。事情到了这地步，东尽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亡羊补牢地让对方再也无法发声而已。
　　虽然现在这家伙被雷鸣一戟弄死了，但这人起身的一刹那必定看见了雷鸣此时的全貌。
　　这人看见等于他直播间里的所有观众一同看见，所以现在自己看不看向雷鸣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感到事事不顺的东尽干脆直接和雷鸣对上了视线。
　　咦？原本东尽已经在心底默默编纂他之所以在意雷鸣的一万个借口了，主打的就是能骗一个是一个，至于其他神明和观众们究竟信不信都随他们的便。
　　然而当他看清雷鸣如今的模样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编出的那些理由完全可以省去了。
　　因为此时此刻，雷鸣的眼下和外露的手背上正悄然蔓延着宝石般的漆黑鳞片，它们恰好覆盖住了雷鸣眼角处的那道擦痕。至于他先前伤口崩裂时流下的大片血渍，也被那件纯黑衬衫给悉数掩去。
　　所以在这濒临夜晚的时刻，在这灯光晦暗的歌剧院中，雷鸣看着竟和之前并无太大不同。
　　若非东尽是那些伤痕的制造者，他自己都很难察觉到雷鸣身上的伤比先前重了几分。
　　同一时间，副本外的直播间观众们确实如东尽所料那般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他们虽然依旧疑东疑西的，却都只是胡乱猜测，而没一个人能拿出确切的证据。
　　［宝，你终于看向雷鸣了啊。让我仔细康康，嗯……雷鸣在这个副本里的原型貌似是龙？除了因为力量使用过度差点现原型外，他身上好像没多出什么伤？］
　　［唉，我还以为雷鸣能后来居上呢，我都想好到时候怎么在凯直播间里起哄了。既然不是雷鸣，那个试炼者最后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明白什么了？啊啊啊，能不能把话清楚再死啊！］
　　［虽然找不出尽哥在意的人，但失忆的雷鸣在意的不妥妥是我们尽哥嘛。他都说出“别动我的人”这种话了。］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我还能磕一磕，期待一个恢复记忆后再续前缘，可那是雷鸣唉……什么浪漫的事到这位身上，都成恐怖故事了。我都怀疑他这么说单纯是在宣告东尽是他的猎物，只有他能杀。谁让这是雷鸣呢？］
　　这其中也不是没有敏锐的观众怀疑东尽一直不看雷鸣的原因，甚至雷鸣眼角鳞片上的些许血渍也成了他曾受过伤的疑点。
　　然而拿着放大镜抠细节的人毕竟是少数，这些论调直接被其他观众们稀奇古怪的猜测给迅速压了下去，并未掀起什么风浪。
　　观众们好骗，但处在解说席位置的凯却没那么容易糊弄。
　　凯看得很清楚，歌剧院里的那个试炼者确确实实是因反噬昏迷的。这种情况下，他要么是将天赋用到了恰好克制他的人身上，要么就是被他伤到的那个人远比他强得太多太多。
　　相较前者，无疑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直白点说，凯怀疑刚才被伤到的就是雷鸣。
　　但因为先前他的视线一直在东尽身上，他无法肯定雷鸣前后伤势是否有所变化。
　　更何况东尽正戴着白昼耳坠。
　　出于对白昼神格的了解，凯猜测这耳坠极有可能附带着压制他人能力的效果，所以不排除那个试炼者是因为被削弱了能力才被反噬得如此之重的可能性。
　　几相斟酌下，凯终究没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结局，只能将所有疑惑暂且压到了心底。
　　无论如何，在此之前雷鸣和东尽根本没有认识的契机。即便东尽真的在意那个肆无忌惮的疯子，也不过对副本BOSS的忌惮罢了，没什么好多关注的。
　　比起惯来冷淡的东尽，此时凯更觉得麻烦的是雷鸣额头上若隐若现的弦月纹——那是他黑夜神格逐渐苏醒的象征。
　　理论上来说，失忆状态下的雷鸣顶多用一点戏剧神格的力量，就这还是看在戏剧神格与本次副本的背景大致匹配的情况下。
　　至于远超副本上限的黑夜神格之力，他应该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唤醒的。除非……
　　“共鸣。”见到这一幕的凯难得皱了下眉。
　　碍于副本规则的限制，雷鸣自身无法让黑夜神格苏醒，除非有人和他的黑夜神格起了共鸣。就像上个副本里，东尽无知无觉地触动了他的狂欢神格，导致他逐渐记忆复苏甚至差点神降一样。
　　现在的重点不是东尽触动了黑夜神格。
　　而是东尽能与黑夜神格共鸣的前提是——雷鸣至少得先临时神选他。
　　所以雷鸣究竟是什么时候神选东尽的？是这个副本开始前、还是上个副本进行时？而这到底是一时兴起的临时神选，还是早有预谋的最终神选？
　　若非今日这家伙与东尽忽然共鸣，所有宇宙竟无一人发现这件事。
　　随着凯的垂眸沉思，他斜搭在坐榻上的手无意识地加重了力度。下一秒，木质镶金的坐榻扶手顷刻间化作齑粉。
　　罢了。身为狂欢之神，凯从不在意他人的想法。
　　他选择东尽只是因为他想选择罢了。别说只是雷鸣同样选择了东尽，哪怕最高宇宙所有神魔都向东尽抛去了橄榄枝，他都打心底里无所谓。
　　能得到东尽固然最好，即便最终无法得到，只要过程足够愉悦，他也并非不能接受。
　　另一边，副本内的东尽看到雷鸣额上缓缓浮现的弦月纹后，只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先前掩饰半天好像掩饰了个寂寞。
　　好了，即便现在大家不清楚他和雷鸣的过往，但这一刻，所有观战着的宇宙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了——雷鸣曾神选过他。
　　当着所有人的面接连被位于最高宇宙顶端的两位神选，哪怕东尽对自己的忽悠水平再怎么自信，这一刹那他都忍不住怀疑这之后是否真有神魔敢上当向他抛来橄榄枝。
　　唉。真是白费了他刚才对诸神的那些甜言蜜语。
　　然而事已至此，东尽只能再硬着头皮拼一把演技了。于是这一刻，只听他神色恍然地低喃道：“原来另一个临时神选我的是你……你竟然也在副本里。”
　　“你说什么？”雷鸣没听明白东尽的意思，而东尽本来也不是说给他听的。
　　有时候他都想让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管管这些神明，让他们别有事没事地往副本里跑了。
　　因为不管谁进副本，到头来倒霉的似乎都是他。


第36章 海市蜃楼（十三）
　　东尽知道自己现在的找补过于苍白，但他不在乎。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为了让别人发自内心地相信他的表演，他只是给那些举棋不定的神魔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并且表明自己还未决定和谁双向神选的态度罢了。
　　他真正该做的一直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诸天神魔看到他无可取代的价值。
　　如果一次首席MVP不够，那就两次、三次、四次。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在明知两位神明已经下场的情况下，依旧愿意冒着风险向他抛去橄榄枝。
　　说到底，这所谓的神选终究还是利益胜过一切。
　　“昨天我回去的时候遇到过这个蠢货。”
　　或许是副本机制的缘故，即便东尽没解释刚才提到的“神选”、“副本”之类的名词，一旁的雷鸣也没去追根究底，反而将话题扯到了剧院里死去的那个试炼者身上。
　　“当时这家伙边上还站着另一个蠢货，就是早上顶着我的脸来找你的那个人类。他们在雾里自以为小声地聊着我们的关系，还说我一定暗恋你。”
　　昨夜舞会结束后，雷鸣走得比东尽要早上一些。而在回民宿的路上，他恰好听到了那两个蠢货的闲聊。
　　这两人里的其中一个似乎视力不错，看到了他在舞会上警告菲琳不要上前的眼神，并因此妄加揣测了起来。
　　那人话里话外都笃定着他一定暗恋东尽，甚至信誓旦旦地表示明天会证实这一点。
　　对于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雷鸣都懒得脏手，转头便将他们抛到了脑后。
　　没想到那两个蠢货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就因为那毫无道理的推断，他们不仅在今天接连出场，还给他带来了这么一出预料之外的大戏。
　　“直到一秒前，我都还觉得这两个送死的家伙是真的很蠢。但是东尽……”
　　今夜本该无星无月。然而随着雷鸣的叙说，他额上金色的弦月纹越来越清晰，掩在乌云后的月亮也一反常理地悄然露出一角，似是在与他的金纹交相辉映。
　　先前被试炼者打断的共鸣感再次于两者间缓缓复苏。
　　又一次感受到东尽情绪的雷鸣见状忽然笑了：“但是东尽，我现在反而开始怀疑，那两个家伙不是蠢，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慧眼独具，否则我们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联系？”
　　什么玩意儿？骤然听到这近乎告白的话，一向理智在线的东尽罕见地有些茫然了。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雷鸣的意思后，他那张常年冷淡的脸都不免有些绷不住表情——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把共鸣当成是心动啊！都活了上万年了，这家伙难道就没有恋爱过吗？！
　　唔……还真不一定。
　　且不说雷鸣现在是失忆状态，就算没失忆，他那性格好像真没办法坠入爱河。
　　可即便没有恋爱过，把神明与神选者之间的共鸣误认为是心动后的心灵相通，也实在离了大谱好吗！最最关键的是，他还没办法和失忆的这位仔仔细细解释清楚。
　　他现在只希望雷鸣能积点口德，别再对其他试炼者们一口一个蠢货的了，因为这场副本一结束，雷鸣自己很可能就会成为世人眼中最大的蠢货。
　　毕竟东尽不觉得自己拿不到本场的MVP。而到时候他的MVP集锦各宇宙播放后……
　　这一刻，纵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东尽，都有些不敢想象雷鸣恢复记忆后的表情。再怎么说，这位也是个刀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宇宙最强，应该不至于恼羞成怒吧？
　　对雷鸣的烂脾气没半点信心的东尽完全不想面对那样的场面，于是沉默了一秒后，他开始了最后的垂死挣扎：“……情绪这种东西，除了爱以外，还有恨。五分钟前，你才被我刺了十八刀，现在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我好像也没伤到你脑子吧？”
　　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快清醒一点吧！你那压根不是爱欲，而是对我执拗的杀意啊！
　　即便东尽已经近乎明说雷鸣感知出错了，然而雷鸣闻言后的反应却和他想得截然不同。
　　此刻只听他低笑着回道：“恨也无所谓。倒不如说，我一向认为恨比爱长久，就像悲剧永远比喜剧更让人刻骨铭心一样。”
　　完了。这一刻东尽只觉得眼前一黑。他怎么就忘了，这位神明哪怕没失忆，也从来都分不清各类欲望呢？
　　跟雷鸣提爱恨，根本没有意义。
　　已经努力挽救过雷鸣的名声，却只起了反作用的东尽不想再多费口舌了。
　　下一秒，他抬眸看了一眼窗外。
　　也不知道是共鸣的缘故，还是蜃景岛的天气所致，原本停了一阵雨不知何时起又开始悄然飘落。无论是哪种理由，他都不能让这份共鸣再这么继续下去。
　　失忆的雷鸣已然足够难搞，要是这家伙突然恢复记忆，这副本还不知道得崩成什么样子。
　　念此，东尽手腕微动，指间再度盈满扑克。
　　如今的雷鸣已是强弩之末，所以东尽并未再一个劲地献祭寿命，而是随手甩出三四张扑克后再陡然飞出一张角度刁钻的。
　　等到那副扑克的54张牌悉数用尽后，他的寿命也就多耗了一周而已。
　　“现在你还觉得悲剧更好吗？”对着因伤势过重、力量透支过狠，差点就维持不住人形的雷鸣，东尽挨个捡起先前扔出的三把餐刀，尔后似笑非笑道。
　　他们之间的共鸣早已被东尽刚才的猛烈攻势彻底斩断，此时额间纹路渐消的雷鸣却依旧笑着，完全没有半点自己即将被打成悲剧的自觉。
　　“是，我还是喜欢悲剧。”雷鸣甚至一边说着，一边收回了手上的画戟：“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等着海啸降临时，你在舞台上谢幕的那一天。”
　　随着雷鸣话音的落下，他整个人也如消失的画戟那般，由实变虚骤然消散在了歌剧院里。
　　东尽的“真实之眼”能看见雷鸣的消失路线，但他没追。
　　因为他今天就没打算杀了雷鸣。
　　谁知道BOSS提前死亡会有什么影响？既然让雷鸣重伤的目的已达成，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况且先前共鸣时他曾清楚地感知到了雷鸣的傲慢态度。
　　即便雷鸣已经知晓他看穿海啸的事，但这家伙却压根没有将此事告知其他怪物的打算。因为他自信于即便自己知道内幕，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毕竟现在举世都在推崇着人类与怪物的和谐共处，而他人微言轻，贸然说出这种话根本不会取信于人，只会徒增笑料而已。
　　虽然东尽很多时候看不惯神明的那份傲慢，但今天他却很感谢雷鸣轻敌的毛病。
　　要不是这家伙轻敌，哪会如此轻易地中毒，又哪有他掀翻棋盘的机会？
　　趁着雷鸣消失养伤之际，东尽打了个车迅速返回了民宿。路过对方房间的那一瞬间，他还特意确认了一下里面是否有人。
　　意识到雷鸣的确不在此处后，再无顾忌的他直接拿起手机拨通了辛歌的号码，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排演新剧的事商量的怎么样了？”
　　“很顺利。你肯砸钱，又把西忒伤成那样，哪有人敢拒绝你啊？”辛歌见东尽能语气如常地给她打电话，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到现在脑子里对东尽的印象都还是之前他装瞎时的脆弱模样。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能打赢远胜其他怪物的西忒。
　　暗自感叹了一下人不可貌相后，辛歌凝神说起了正事：“我保证明晚七点，你改编的新剧会准时上演，到时候你要来看吗？我这里还有点票。”
　　“我会看的，只不过应该会是以另一种方式。我在这里先提前祝你们，不，祝我们首演成功了。”
　　对着辛歌说完祝福的东尽随手从衣柜里拿了套西装，三两下打理好自己后，他赶场似地去往了举办舞会的海滩处。
　　马上就要20：00了，他不想在这时候因为晚点而被淘汰。
　　主办方弄个飞机游轮弄得磨磨唧唧的，但他们收拾海滩倒是收拾得挺利索的。
　　只见今夜的沙滩一片祥和，完全看不出昨天被海啸淹没的模样。
　　当然，此刻被强行要求参加安全性为零的舞会的主播们表情就没那么祥和了。
　　东尽在沙滩上大致扫了两眼后，目标明确地走向了人群外的小胖子道：“皮格，明天下午你和你的朋友们应该没事吧？”
　　“尽哥？你这么快就准备好啦？我早跟你说了，我们随时有空。只要你菜做得多，多少人我都可以给你叫来。”此时笑呵呵地站在人群外的皮格听到东尽的约饭邀请后，二话没说地应了下来。
　　皮格甚至惋惜地想着东尽为什么偏偏是个人类。
　　七天后海啸就会降临，到了那时岛上不可能再有人活着，他很可能再也尝不到这样高绝的手艺了。所以趁着现在还能吃，他还是多吃点吧。
　　在皮格自顾自地为东尽哀悼时，他却不知道，东尽也同样为他定下了死期。
　　如今雷鸣重伤，剧本已备，也该到猎杀时刻了。
　　于众人或明或暗的目光里，东尽又走向了菲琳：“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菲琳清楚东尽这是有事找她。
　　东尽难得开口，别说她确实没事，就算有她也分分钟推得一干二净。
　　闻言，东尽继续道：“明晚是新歌剧的首演，你方便的话可以去看看，最好带着我们宇宙的其他试炼者一起去。”
　　“首演在19：00，你们17：00出发可以吗？我会提前让人把票给你们。等到歌剧开演后，现场或许会有些混乱，我希望你们到时候能帮忙维持一下秩序，省得它演到一半就被人给砸场子了。”
　　到底什么样的歌剧才会演都演不完，需要试炼者们去维持秩序？
　　今天已经对整个副本有所认知的菲琳似有所觉地应了下来：“你放心，我一定尽力把我们宇宙的人都带去。”
　　东尽和菲琳说话时都很注意压低声音并掩藏自己的口型，而菲琳感知情绪的天赋又时刻开着。所以哪怕四周都是关注他们的人，这段隐蔽的对话依然没被任何人偷听到。
　　随后的时间过得异常平淡。由于沙滩上并未再出现昨天那般突如其来的海啸，一众主播得以顺顺利利地结束舞会重回民宿。
　　刚回到自己的房间，东尽就登上了“魔术师”的帐号。
　　他先是如往常那般做出了两则灾厄预言，随后才一字一顿地写道：
　　“明晚19：00，我会开启直播。诸位人类同胞，我们在直播间里不见不散。”
　　辛辛苦苦拿命运营这个帐号，图穷匕见，只为明天。


第37章 海市蜃楼（十四）
　　“海市蜃楼”副本第四天清晨。
　　7：00准时醒来的东尽先是通过网络在蜃景岛定了两个告示牌，然后便给辛歌发了条信息，和她商量菲琳他们去取票的具体时间。
　　还没等他踏出民宿前往举办告别宴的酒店后厨，辛歌的电话就先一步来了：
　　“东尽，你醒得还挺早，是不是因为今晚的演出紧张得睡不着？我觉得我真是疯了，被你一忽悠竟然和他们不管不顾地连夜排演到现在……”
　　其实我睡得还挺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在副本里最好的一次——毕竟整场试炼中危险性最高的雷鸣难得没睡在他隔壁。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在一夜未睡的辛歌面前说，他可不想辛歌的抱怨直接超级加倍。所以这一刻，他选择保持沉默，任由着辛歌一通言语输出发泄内心的忐忑。
　　半响后，这位情绪恢复正常的歌星终于提到了打电话的真正来意：
　　“你现在应该还在民宿里吧？那你先别急着出门，我让人送了东西给你，算算时间估计很快就到了。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关于这歌剧的开场曲我特意做了点改动？晚上你看到后一定会很惊喜的。”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我得去睡一会儿养养我的嗓子了。不知道今晚的演出会不会顺利……啊！真是越想越觉得我上了条贼船！昨天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邪！！！”
　　“会顺利的，我亲爱的女士，祝你做个好梦。”东尽闻言只是笑着给出了祝福。
　　今夜过后，无论我是成是败，全世界必定知晓你的姓名。
　　虽然这份补偿微不足道，但希望你的善良能够继续闪闪发光。
　　辛歌电话里说的“很快”是真的快。
　　因为结束对话后不到两分钟，东尽就收到了她同岛快递来的奢华礼盒。
　　只见礼盒里是一张歌剧院内场第一排的VIP票，还有一套配以橄榄枝状的金冠，以及若干金饰、宽布条似的纯白服饰。
　　看着盒子里那满是古希腊神祇风格的衣着，东尽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原本歌剧里，最后向神明祈祷的那位祭祀所应穿的剧服。
　　只不过当初看原版歌剧排演时，那些金饰都是镀金的，就连这套衣服也不是现在这个尺寸。
　　看样子这是辛歌加急给他定的新衣，她是想让他穿着这套见证新歌剧的诞生？
　　歌唱家都这么有仪式感的吗？
　　打量了一会儿这套极为用心的衣服后，东尽想了想今天的安排。
　　虽然没办法在现场看歌剧开幕，但找个时间换上这套衣服还是没问题的。到时候辛歌唱响她的歌剧，他在同一时间表演他自己导出的大戏。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见证呢？
　　将这套衣服和那些零零碎碎的配饰都收进包里后，东尽拎起背包去往定好的酒店后厨，认认真真地做起了前期准备。
　　满汉全席一般108道菜。
　　今天时间太短，哪怕有酒店的一众帮厨，东尽也没那个功夫一一复刻。
　　皮格说晚上大概有50个人出席，按周围民宿的数量算，这说不定就是海边现存怪物的总数了。于是东尽干脆按人数挑挑拣拣从那些菜式里选做了一部分，再加上他特制的五道菜肴最终凑出了52道来。
　　整场告别宴17：00开始，19：00结束。
　　而刚到下午16：00，帮厨们才为他打完下手后，东尽就借口菜谱是秘方将那些人给统统打发走了。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实在不能被正常人旁观。
　　无论是压碎已然发芽的土豆、将魔芋块茎打成粉末，还是取出河豚血液、将颜色鲜艳的毒菌子用色素染成常色，又或者是把其他试炼者友情提供的剧毒粉末塞入一个新调料瓶中……①
　　原本还在流着口水旁观东尽做菜、结果越看越不对劲，试着去搜索了一下他所用食材的副本外观众们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好家伙，这些东西在别人那里只是普普通通的菜谱，到他这里直接成了杀人的若干种方式是吧？］
　　［我真是太天真了！我光知道尽哥不讲武德，没想到他临时改行当了厨子后，也压根没有半点厨师的职业道德。］
　　［东尽：不是说了吗？我很贵。想吃我做的饭？拿命来换吧你。］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一早就知道尽哥没道德，但我也没想到他能没道德到这地步。我劝你们别在这发弹幕了，快去听听他和菲琳打电话时都说了些啥吧！这之后你就会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惹谁也别惹我尽哥！］
　　只听此刻正慢条斯理做着菜的东尽在电话里和菲琳是这样说的：
　　“‘前方施工’的告示牌取到了吗？”
　　“行，你们5点去剧院的时候顺手帮我放在酒店的两个路口就行。”
　　“你说车胎啊？车胎得再等等，现在入场的怪物数量还不多，等到4点50左右他们都进去了，你们再一辆辆戳过去也不迟。”
　　“至于我给你的那些图钉，临走的时候能撒就撒一些吧，总归聊胜于无。说不定就有异想天开的家伙想骑自行车跑路呢？”
　　“好的，谢谢你啦。那些试炼者的手机你受累多保管一会，19：00前别让他们有机会联系外界。最后希望你今晚观剧愉快。”
　　说完后，东尽就挂断电话，继续开着“真实之眼”专心摆弄起了菜肴来。
　　这些本宇宙的试炼者有的是出于共同利益，有的则是被他用剧票和副本里的一些线索钓着，愿意帮他做点小事。
　　在他们的手机都被菲琳保管的前提下，他根本无所谓那些人从他切断怪物后路的举动里猜到了多少。
　　反正这多重毒素依次加入菜肴后，最后能动弹着跑到车库的他都要敬对方是个勇士。即便那些试炼者做事再怎么敷衍，也没几个怪物能真正逃过一劫。
　　将一切剧毒之物准备得毫无破绽后，东尽卡着17：00整拿起手机，开启了副本内的直播。
　　随着他陆陆续续地让人上菜，这种美食征服怪物的少见景象使得他直播间的人数再度爆满。
　　“哇，这奶茶是怎么做得这么醇厚的？”或许是加了魔芋块茎粉？
　　“这不就是简单的油焖鲜菇吗，为什么能鲜成这样？”大概毒菌子让你吃出幻觉了。
　　“看着其貌不扬的土豆饼吃起来口感竟然这么好？”你竟然对发芽土豆情有独钟吗？
　　“嘶……这是叫毛血旺吧？又烫又香又麻，辣得可真够劲！”混入河豚血的毛血旺，不仅够劲，而且要命哦。
　　在厨房里隐约听到外界赞叹的东尽一边做着下一道菜，一边如一个普通厨师般，在心底默默给外面的怪物们介绍起了每道菜的食材用料。
　　靠着作弊般的“真实之眼”，他不仅能找到最佳火候，发挥出最佳风味，就连现在这种各色毒素齐齐上阵的时刻，他都能根据眼睛提示、通过调整菜品顺序大致算出毒发的具体时间。
　　只不过这种操作稍微有点费寿命罢了。
　　堂而皇之地拿起那个装满剧毒粉末的调料瓶，将其三两下全都撒入收尾的佛跳墙中，甚至在观众问起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一句“这是我的秘制调料”后，东尽亲自将盛好后的一盅盅佛跳墙递到了出菜口。
　　吃完这道佛跳墙，外面那群怪物能不能成佛他不知道。
　　但不是有种说法是人死后会见到佛祖吗？
　　那他们总归是能见佛祖的。
　　因为这道菜后，不会有一个怪物活着出去。
　　如今已是晚上18：53。
　　当服务员端着佛跳墙依次上菜时，东尽随意找了个房间换上了辛歌送的那套祭祀服。
　　纯白的宽松布料，橄榄枝状的纯金冠冕。
　　黄金的细链自耳后而过，细链上坠着的薄金流苏不疏不密，隐隐约约遮着东尽的下半张脸。
　　然后是配套的金色项链、臂环、手钏、腰带、腿环、脚链……甚至连附带的发带都同样是由金丝一根根织成。
　　原先就知道这套衣服很奢华，彻底穿戴完毕后发现它比他想得还要更奢华的东尽这一刻都忍不住思考起来，他给辛歌的银行卡里到底剩了多少钱，才让这位歌星如此不惜血本地给他弄上这么一套衣服？
　　算了。反正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和唱戏也没什么区别。
　　穿得稍微华丽点说不定会让整场大戏更加精彩。
　　东尽换完衣服后，时间已经转到了18：55。
　　他顺手拿起了搁置在一旁桌上手机，将原本对着天花板的手机镜头再度对准了他自己。
　　就在直播间观众们正为他这副打扮狂吹彩虹屁、各种赞美小作文纷纷出世时，东尽一边拧开房门朝宴会厅走去，一边当着所有人的面弄了个分屏出来。
　　于是此刻的直播间一半显示是东尽的模样，一半则是他手机屏幕上的所有内容。
　　［之前让东尽用手机给我们看“不心动挑战”的人气值兑换表，他说他不会。那他现在是怎么这么熟练地分屏的？你该不会要说这是他这两天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努力的结果吧？］
　　而下一秒，观众们未曾写完的夸赞之词、刚刚冒出的质疑之语就尽数淹没在了弹幕上铺天盖地的问号中。
　　只见被东尽分割出的那片手机屏幕里，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东尽登入了一个帐号。
　　帐号名：魔术师。
　　似乎觉得观众们的震惊还不够多。登上这个早已举世闻名的帐号后，东尽在动态里写了句什么，随后附上他此刻直播间的链接就利落地退了出来。
　　紧接着他又切到了另一个同样火爆全网的“愚者”帐号，做了和先前同样的事。
　　再之后是“星星”。
　　每个帐号都近乎重复般地操作完后，东尽最终又切回了现在这个帐号，并将现在帐号的头像和姓名换成了塔罗牌里的“恋人”。
　　尔后，他用这个帐号转发了前面三者的言论，并写下了最后一句话。
　　于是此时此刻，四个帐号的最新动态是这样的。
　　魔术师：
　　亲爱的，这只是一场魔术。
　　（链接：东尽直播间）
　　——发布自18：57，蜃景岛。
　　愚者：
　　信我者，皆非愚者。
　　（链接：东尽直播间）
　　——发布自18：58，蜃景岛。
　　星星：
　　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链接：东尽直播间）
　　——发布自18：59，蜃景岛。
　　恋人：
　　人类见到天灾，会怦然心动吗？
　　——发布自19：00，蜃景岛。
　　随着“恋人”、也就是东尽本人直播帐号的最后一条动态发出后，时间终于转向了19：00。
　　东尽手机分屏上的内容也从他的手机界面，悄然转为了水上歌剧院内部的景象。
　　新歌剧的开场音乐不知何时起被换成了那首《命运交响曲》。
　　或许这就是辛歌早上说的惊喜。
　　于是这一瞬间，在《命运》那震惊世界的四连响中，恰好走到酒店宴会厅前的东尽对着屏幕外的观众们笑着开口道：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收看我的直播。”
　　“如你们所见，我是‘魔术师’，‘愚者’，‘星星’，以及诸位那天灾般的‘恋人’。”


第38章 海市蜃楼（十五）
　　走进酒店宴会厅的那一刹那，东尽顺手按下了身侧的灯光开关。
　　在这一片漆黑中，他直接将手机里的内容统统投屏到了大厅最前方的墙壁上。
　　随着毒性骤然爆发、终于开始意识到不对劲的一众怪物们还没来得及喧哗，乍一抬眼就看见了墙壁左侧投屏处爆炸似的弹幕，以及墙壁右侧水上歌剧院最新歌剧的盛大开场。
　　只见此时此刻，屏幕上的辛歌穿着一身与东尽此刻类似的祭祀服，正闭眼站在舞台中央临时搭建好的神庙下，似祈祷似质问地放开歌喉，唱响了整场歌剧的第一幕：
　　“这是神明在愤怒，还是怪物在说谎？”
　　“不可抑制的悲伤，盈满了我的胸膛……”①
　　“这是什么？！”那哀伤又极具穿透性的歌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压倒性地盖过了外界所有的喧哗。其让人细思恐极的歌词配着此时一众怪物中毒的诡谲景象，使得弹幕与宴会厅里的怪物们说出的话竟前所未有地一致了起来。
　　“东尽，这歌剧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是不是在菜里下毒了！”
　　这些知道海啸内情的怪物早已看过原本歌剧的排演，他们当然不可能不清楚原先的剧本是什么样的。所以当改版歌剧出现的瞬间，意识到一切似乎快要脱离掌控的怪物们情绪无法避免地动荡至极。
　　于投屏处静静散发的幽蓝荧光中，东尽垂眼扫视着餐桌前满脸焦躁的怪物们。他随便找了张最靠近门口的空桌坐下后，神色自然地对他们笑道：“何必明知故问呢？”
　　那一头站在神庙里的辛歌还在继续唱着。
　　舞台上变幻的场景似乎也在同步重现着她歌词里的梦境：
　　“寂静的深夜里，我梦见了海啸的波浪。”
　　“它从天际而来，无尽欢畅，独留人类在大地上仿徨。”
　　如果先前歌剧里唱的“怪物在说谎”还能说是巧合，那么现在特意被提及的“海啸”二字近乎明示地诉说着他们计划的暴露。于是再也不能心存侥幸的怪物们彻底破防了：
　　“东尽，你这个……！！”
　　还没等他们的咒骂诉诸于口，飞掠而过的扑克就简单干脆地割破了这些怪物的咽喉。
　　“嘘……辛歌唱得多好啊，安静点继续听下去可以么？”
　　此刻晦暗的宴会厅里，再红的血液也看不分明。然而四周不断蔓延的血腥气息与东尽那轻飘飘的语气却异常清晰地传到了所有怪物的感官中。
　　那些习惯了蔑视人类的怪物们从未如此深刻地明白，什么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一刻，宴会厅内的死寂与屏幕上歌剧的精彩唱腔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在这种极端诡异的氛围中，东尽身上的另一部手机忽然响起——这第二部手机是他前两天在岛上闲逛时买的。
　　因为今天有个手机得一直开着直播，为了不耽误事情，他就早早将最初的电话卡换到了新手机里。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点给他打电话的并非菲琳，而是消失了一天的雷鸣。
　　“东尽，虽然知道希望不大，我还是走流程问一下你吧——你考虑收手吗？”
　　此刻手机的另一头，雷鸣低沉的嗓音伴着呼啸的夜风缓缓传来，东尽一时间无法确定这人是在赶向酒店还是在赶向歌剧院。
　　虽然暂时摸不清雷鸣的目的地，却不妨碍东尽此时的回答：
　　“真是抱歉，我这人天生反骨。”
　　“你们为人类编出了海啸这样的弥天大谎，意图淹没全世界。相应的，我将你们的故事编成歌剧供我的人类同胞们品鉴一二，也算是礼尚往来吧？这哪有什么收不收手的说法？”
　　雷鸣得到预料之中的否定答案后，本想挂电话继续赶路。这时候东尽却开合着手上剩下的扑克，对着电话那头意有所指地说道：
　　“说起来今天宴会厅里来了53个怪物。我在菜单上倒是列了53道菜，却只写了52道菜名，并且到现在为止也只给他们上了52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雷鸣闻言隐有所觉，他在夜色下急掠的身形也因此略微顿了一下：“说说看。”
　　“因为第53道菜是你啊，我最亲爱的怪物先生。”
　　“你可是我为整个世界精心准备的主菜。所以你愿意赶过来赴宴吗？”
　　此话落下的瞬间，电话另一端的雷鸣彻底停下了脚步。过了十来秒，他才用愈发低哑的嗓音嗤笑道：“那你可得等久一点了。”
　　确认了雷鸣最终目的地的东尽不再多说一句废话。他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给菲琳发信息道：“最终BOSS朝你那儿去了，注意安全，我很快就到。”
　　此刻待在歌剧院里的菲琳几乎秒回了一条：
　　“收到！不过你也不用太急，我们这还撑得住。”
　　紧接着她又是一条补充似的信息发来：“之前那些试炼者还想着提前离场去参加海滩8点的舞会，但这歌剧一唱出来就没傻子再提离开的事了。现在他们都在老老实实地维护秩序，暗中处理听众席上想动手的怪物。你就放心吧，我们会尽力让这场歌剧唱完的。”
　　就雷鸣那BUG般的武力值，哪怕他现在重伤未愈，我也没办法放心啊。
　　东尽看完菲琳的信息后顺势扫了一眼时间，现在是19：30。
　　打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参加今晚20：00的舞会。毕竟不参加舞会只是失去参加“不心动挑战”的资格而已，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里压根就没提到过这件事。
　　以他现在的人气程度，哪怕他立即开个新直播间也是无可置疑的人气第一位。既然不影响他完成副本任务，这玩意儿谁爱去谁去，反正他没空。
　　况且今晚过后，这副本能不能继续下去都还不一定呢。
　　念此，东尽从坐着的空桌上一跃而下。
　　这时候投屏里的歌剧已经演到了第二幕。
　　舞台上祭祀模样的辛歌毅然决然地摘下额上的橄榄枝头冠，然后睁开先前紧闭的双眼，语调愈发高亢地纵声唱道：
　　“这是神明在愤怒，还是怪物在说谎？”
　　“心中渐起的疯狂，告诉我何为信仰……”
　　此时同样被这震撼的歌声吸引的东尽下意识瞥了一眼屏幕，恰好瞥见了那个被扔到地上的金色头冠。
　　也不知道是画质原因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总觉得辛歌穿戴的衣服和配饰在细节上甚至都没他身上这套讲究。
　　总不能是给他定衣服把钱都花光了，以至于辛歌只能凑合着穿穿吧？
　　不至于，真不至于。早知道这样他至少会把那些配饰给寄回去。
　　“这是人类在歌唱，带着顽强的锋芒！”
　　屏幕上辛歌再一次升高的音调打断了东尽一闪而过的疑惑。下一秒，他不再待在原地守门，而是不疾不徐地朝着彻底毒发、几乎动弹不得的怪物们走去。
　　“让海啸慌忙退让，为怪物送去死亡……”
　　似是于歌声辉映一般，东尽每走一步，锋锐的扑克就收割了一条怪物的性命。
　　在这压抑的恐慌和颤栗下，一些抗毒性较强的怪物不再继续伪装下去，他们开始一窝蜂地朝着无人的入口处突围。
　　然而这些家伙的动作基本逃不过东尽的眼睛，绝大多数怪物根本没走到门口就已然死去。
　　“52个么？”收拾完宴会厅里的怪物、又到路口处晃了一圈的东尽没有细数尸体数量，他只是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剩余的扑克。
　　刚才他一直都是一张扑克一个怪物。
　　如今一副牌54张扑克仅剩下2张，说明此时还剩下一个漏网之鱼。
　　是刚好和他错过了，还是躲到了地下车库里？
　　“真实之眼”固然很强，但东尽还不至于盲目地依赖它。局势那么乱的情况下，他是人类又没有360°视角，一时不察被怪物跑出去也实属正常。
　　不过那个怪物要是真跑了也就算了，要是对方没跑掉还待在车库里的话……
　　东尽轻轻捻开手上仅剩的大小王牌，尔后慢悠悠地朝车库走去。
　　去往车库的路上，他回忆着自己让其他试炼者所做的那些布置，已经有点想为那个可能躲在里面的怪物叹气了。
　　事实证明幸存的怪物果然就在车库里。
　　东尽才刚到车库门口而已，就撞到了狂蹬自行车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皮格。
　　见状，他不仅没拦，还大大方方地让开了路。结果没两秒，他就听到了自行车轮胎被戳漏气、尔后一个重物连着整辆车猛然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一连串见证了怪物语言多样性的谩骂就从跌落在地的皮格口中溢出。
　　“唉……”这一次，旁观了全过程的东尽直接当面叹气出声了：“你老老实实待在宴会厅里不好吗？跑到这里只会多受几次气。”
　　或许是濒死之人总是格外敏锐，地上的皮格瞬间意会了东尽所说的“几次”是什么意思。这一瞬间，他甚至都顾不得中毒和跌倒的痛楚，只是抬起头来对着东尽咬牙切齿道：
　　“所以路口那两个‘前方修路’的牌子是你放的，那一排排的汽车轮胎都是你扎的，连车库前的图钉也是你的手笔？！”
　　“……没看出来，你还挺能跑的。”东尽乍一闻言，不由表情微妙地回道。
　　这些事虽然不是他亲手做的，却也的确和他脱不了干系。
　　他单想到可能会有怪物打不到出租车、开不了汽车，或者骑着自行车、电动车等被扎爆胎，但他没想到竟然有怪物会将以上三者一个不拉地全都体验了一遍，而且那怪物还是他比较熟悉的小胖子。
　　这该不会是被他那神奇的运气给传染了吧？
　　话说有这毅力何必执着于交通工具呢？直接步行跑出去的可能性说不定还更大一些。
　　被东尽话给噎狠了的皮格这一刻终于清醒了一些，于是他开始试图打起了感情牌：
　　“东尽，尽哥，这些天我们也算是有些交情了，你就放我一马吧。我跟你说，你今天做的这事起不了多大作用，说不定没多久直播间就被封了。你如果留我一条命，之后我还能给你说说好话……”
　　关于直播间可能被封的事东尽早想到了，他搞第二个手机也有预防这件事的意思。
　　不仅如此，他还直接将过往三天的所有人气值换了大笔钱财，并用这笔钱在网上发布了匿名悬赏——只要保持他的直播间19：00-21：00期间不被封，那笔钱就会按贡献分配给所有领取悬赏的人。
　　显然，他早就做好了今天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
　　这些细节方面的小事东尽也懒得和皮格说，对于这个死前还语带威胁的怪物，他只是略带敷衍地回道：“之前有个异种教会了我一件事，那就是绝对不能莫名其妙地心软。”
　　“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硬。我这人知错就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所以永别啦。”
　　话音刚落，东尽就已经用小王牌利落地送走了皮格。
　　看在也算认识了几天的份上，他难得给皮格留了点说遗言的时间。既然对方根本没察觉到这一点，那他也没必要再废话下去了。
　　将前来赴宴的怪物们一个不拉地解决干净后，东尽看向了本场副本的任务面板。
　　此时支线二的描述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
　　［支线任务二：猎杀怪物（已累积53个）。］
　　很好，看来那些怪物里没有装死的。
　　确认完毕后，他直接走到了车库深处的一辆外表破破烂烂的车前。
　　这是他让菲琳他们特意留下的唯一一辆性能完好的车。车的外表虽然故意搞成即将报废的模样，但实际上根本不影响他驾驶。
　　拿出钥匙顺利发动汽车后，东尽就这么一路风驰电掣地朝着歌剧院开去。
　　从先前电话里的背景声判定，今夜雷鸣应该是没开车的。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再怎么说两只腿应该也没四个轮子快吧？
　　希望他抵达歌剧院时，那位怪物还没到。
　　而在东尽一个劲地猛踩油门时，副本外的解说直播间里，刚才就差被他指名道姓的凯正欣赏着他如今的祭祀装扮。
　　之前东尽曾疑惑过为什么辛歌所穿的演出服甚至还不及他的这套，其实是因为这东西根本不是辛歌让人定制的。
　　这种临时定制的衣服首饰，哪怕买家愿意砸再多的钱，也根本无法在短短一天内做出如此精细的效果来。
　　实际上它是早在整个副本开启前，就已经被凯准备好的东西。
　　当时凯将它和那枚白昼神格一起，亲手放入了这间歌剧院里。
　　因为凯自信于即便没有记忆，只要他再一次见到东尽，他依旧会千次万次地为他着迷。
　　然而纵使是凯也没料到，他连主角的剧服都早已备好，到头来自己却根本进不了副本，甚至不得不被困在这无聊的解说席上。
　　所以说雷鸣是真会恶心他。
　　原本凯以为这套衣服会藏在剧院的服装间里，直到副本结束时都不见天日。但这套衣服却巧合似地被临时想换演出服的辛歌给翻了出来。
　　这还远非结束。
　　辛歌不仅将衣服给翻了出来，竟然还很有眼光地一眼看出了它正合东尽的尺寸。哪怕她并不知晓这套服饰的来历，却还是将其当作是天意，尔后连夜给东尽寄过去了。
　　所以才有了此时此刻的这一幕。
　　“命运么……”这一刻，凯不禁想到了新歌剧开场时响起的那段《命运》旋律。
　　也许就如那新开场曲的曲名一般，这是他和东尽间的命运。
　　念此，凯再度看向了直播间里的东尽。
　　这套和他自身风格如出一辙的服饰，的的确确十分适合东尽。
　　想来东尽成为他神选的那一刻，应该也就是这副模样了。


第39章 海市蜃楼（十六）
　　“尽哥我好像大话说早了，你快点来啊！之前看西忒就觉得他一脸最终BOSS相，但我没想到他会强到这个地步……”
　　“最关键的是我们根本伤不到他。效果这么爆炸的歌剧，周围的怪物都急眼准备上台拼命了，这家伙竟然从头到尾心如止水？！我们勉强打了半天，好不容易打到他流血，结果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因为他旧伤崩裂了，压根就不是我们伤的。”
　　“到底是哪位天才打伤的这怪物啊？是你吗？是的话我先谢谢你！我怀疑要不是西忒早早受了重伤，我们今晚说不定直接被一波团灭了。这什么破攻击机制啊，搞成这样我们不是只能单方面挨打吗？我#@&……”
　　在东尽开车赶路时，菲琳接连发出的三条语音信息直接弹到了他的另一个手机上。
　　最后一条信息她甚至都没说完。
　　从手机那头乱七八糟的杂音来判断，她很可能是被雷鸣画戟的余波给扫到墙上去了。
　　菲琳的心态一直都挺稳的。虽然刚才说话的语气激烈了些，但她应该没真被雷鸣给骇到，否则她也没这闲工夫发语音。
　　不过碍于副本机制，雷鸣短时间内固然无法杀死她，可杀不死不代表完全伤不到。
　　东尽是感受过雷鸣画戟重量的，光是余震就足以让被攻击者肺腑剧痛。哪怕体表无伤，内里却依旧难受至极。若非如此，先前他也不必在刀上淬毒后，才敢和这家伙交手。
　　所以这人受伤了就不能老老实实待着吗？跑这么快怎么就没在路上毒发身亡呢？
　　等到东尽一再抄近道、终于看见歌剧院轮廓时，直播里的歌剧院歌声已经快被下面一阵高过一阵的喧哗和轰鸣声给盖过去了。
　　［是错觉吗？我好像听到歌剧院里有打斗声？不会是观剧的怪物和人类打起来了吧！］
　　副本内直播间的观众们自19：00后就跟打开了新世界似的，那些惊动世界的瓜是一茬茬的出，导致他们直接从半信半疑快进到了麻木吃瓜的状态。
　　当东尽走到歌剧院舞台前、将人类怪物乱斗的乱状彻底展现在他们眼前时，早已没人再去纠结今晚的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在做戏了。
　　因为主办方搞不出这种大制作。
　　他们也不至于傻到分不清真假。
　　意识到今后人类和怪物之间的格局很有可能会在今夜决定后，大多数人不再在弹幕里发什么“人类怎么可能打得过怪物”、“东尽为什么要给怪物下毒，这太过分了”等言论，他们开始安静地等待起了一个结果。
　　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结果。
　　“哎呀，这不是西忒吗？一天不见，你伤好点了吗？”
　　那头的东尽压根没看弹幕。他刚一进剧院内场，就先声夺人地开口道。
　　而他的话直接让雷鸣挥出的一戟骤然顿在半空。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被他点名的怪物也不再理会戟下差点被他刺穿的人类，只是抬起那暗金色的眼直直朝他看来。
　　“找死？”此刻雷鸣黑色的衬衫上一片潮湿血迹。也不知是他伤口崩得太狠，还是周围人的血液给溅上去的，更可能的是两者兼有。
　　即便看着状态不佳，他的神色却平静至极。只有在东尽出言挑衅时，那张英俊而野性的脸才稍微带上了几分不甚明显的嘲意。
　　东尽太太太了解雷鸣了。
　　他从不觉得这人会说废话，特别是这种一触即发的时候。即便雷鸣意在讽刺，但他会这么说，一定是有了伤到他的方法。
　　唉。看来又要氪命了。
　　念此，东尽打开面板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剩余寿命。
　　除去先前做菜的、解决其他怪物用去的，他的寿命正好还剩25天。这数字是不是有点……
　　“既然你这么想当救世主，今夜就和这场歌剧一起落幕吧。”
　　雷鸣死亡宣告似的低语随着戟风而来，打断了东尽对数字的不满。
　　这一刻无论是怪物还是试炼者们，都不约而同地将舞台下最大的空地留给了雷鸣与他。
　　不仅是因为自东尽出现后，这位势不可挡的BOSS眼里就再无旁人，甚至连那些试图靠近的怪物都被他给一戟戳死了。
　　更是因为东尽来时的开场白直接透露出他就是先前伤了雷鸣的那个家伙。
　　哪怕此时剧院里既有和东尽同一宇宙的试炼者，也有看到直播后试图前来分一杯羹的其他宇宙试炼者，但在这种通关近在眼前的情况下，他们都暂且压下了找麻烦的念头，开始默契地阻挡起了剧院里残余怪物的攻势，让东尽腾出手来解决雷鸣。
　　随着东尽和雷鸣的不断交手，内场的坐席早已毁得一干二净，连剧院的墙壁都倒塌了些许，隐约透出屋外的细雨和夜空孤悬的弧月。
　　如今舞台上的歌剧表演之所以还继续着，纯粹是因为得空的菲琳在一旁虎视眈眈地强逼。
　　于歌声的背景乐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投向了这个主战场。
　　在发现打了半天东尽并未受伤，而雷鸣身上却添了不少新伤后，剧院里的试炼者和外界的人类观众都难免对东尽抱有着极大的信心。
　　但当事人东尽却越打越觉得不安。
　　他非但没有仗着画戟破不了他的防将其强行接下，反而愈发凝神躲避了起来。
　　当雷鸣又一次持戟而来时，他直接以淬毒餐刀的刀刃抵住了锋锐的戟尖。就在这稍纵即逝的僵持瞬间，东尽直觉般地抬眼和近在咫尺的雷鸣对上了视线。
　　下一秒，他就听到雷鸣声音极低地笑了一声。
　　尔后这个怪物的眼白骤然转黑。
　　他额间肆意蔓延的弦月纹与墙壁裂缝处透出金色弧月近乎一致，那骤然汹涌起来的暴雨似乎也与他此刻的心跳声逐渐重合，连带着东尽的情绪也开始如他一般沸腾起来。
　　“原来如此。”试着压抑情绪却毫无作用的东尽迅速想通了一切。
　　怪不得雷鸣明明身受重伤透支力量，却还这般胜券在握——他竟然在昨天仅体会过一次共鸣的情况下，领悟到了如何强制开启他与自己间的这种共鸣。
　　东尽当然可以在这个副本里永远保持铁石心肠，可只要他与雷鸣共鸣，雷鸣的情绪就会源源不断地传达给他。
　　如果雷鸣的情绪浓烈到了一定程度，被影响的他便无法再心如止水无动于衷。而一旦他情绪波动了，雷鸣的攻击就能刺穿他。
　　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异禀吗？
　　东尽侧头擦去了脖颈蜿蜒的血迹。
　　先前他脖子上挂着的纯金项链已然被雷鸣刚才的那一戟给利落割断。若非他谨慎地躲了一下，别说是项链，可能他的脑袋都已经不在原位了。
　　该怎么说呢？在战斗才能这方面，这位最高宇宙的最强者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你应该快到极限了吧？”完全不想硬碰硬的东尽估量着雷鸣的糟糕状态，试图拖一会儿时间，至少拖到这场歌剧唱完。
　　然而看穿他意图的雷鸣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即便这位怪物的情绪暴烈至极，但他的声音却依旧冷静得过分：“我是透支了不少力量。但解决你，绰绰有余。”
　　话都说成这样了，这还能怎么办？那就硬拼呗。
　　东尽再度摸出了八把新淬毒的银质餐刀。
　　此时此刻，雷鸣透支着生命，他燃烧着寿命，活脱脱一副比命长的做派。
　　随着利器相交传来的一阵阵锋鸣，东尽好不容易攒下的25天寿命逐渐见底。在寿命仅余三天的情况下，他被雷鸣抓住机会扼住咽喉，直直按在了地面上。
　　嘶……直接将大理石地面砸出些许裂痕的东尽忍着没有失声痛呼。
　　脑袋碰到地面的一瞬间，他想的竟然是：最高宇宙意志给出的全方面强化还挺靠谱的，起码自己那被强化过后的后脑壳足够坚硬。
　　寿命见底的东尽状态并不好，这一刹那半悬在他身上的雷鸣状态更差。
　　因为这怪物不仅是自己在透支生命，还因为强制共鸣无意识地为东尽承担了一部分代价。
　　副本里的躯体哪能和真正的神明之身相提并论？而如今的东尽身价又早已贵得离谱，即便雷鸣是这个副本的最终BOSS，也根本无法承担这样的巨额消耗。
　　就在东尽用右手抵住雷鸣扼着他的手腕，使其无法收紧掌心捏断他的咽喉时，这场唱了近90分钟的歌剧终于迎来了尾声。
　　只见歌剧第三幕，也就是最后一幕里，一身祭祀装的辛歌带着一众劫后余生的演员一同走到舞台前，对着此刻关注这里的所有人齐声唱道：
　　“勇气是我们的勋章，世界因我们而辉煌。”
　　“今夜让我们戴上胜利的冠冕，一同赞美人类的荣光！”
　　结束了。
　　即便东尽额上的橄榄枝王冠已在刚才倒地时被砸飞，即便他和雷鸣的战斗还未真正分出胜负，这场歌剧的结束和此时剧院内外传来的人类欢呼声，已经提前宣告了他们的战果。
　　雷鸣来此是为了阻止这场歌剧的继续，是为了震慑外界的人类不要轻举妄动。
　　而现在，他两个目的都已然失败，哪怕最后成功结果了东尽的性命也没了作用。
　　更何况……
　　雷鸣略微低下头，他灼热的呼吸与东尽无声纠缠在一起，暗金色的眼里满是晦暗的眸光。
　　“真奇怪，我明明那么欣赏悲剧。”
　　真是奇怪。
　　他喜欢的明明是开场热烈最终重归沉寂的极致悲剧。
　　结果呢？此时此刻，满世欢呼，他非但不曾愤怒，反而心跳得越来越快。
　　从昨夜到今天，冷静下来的雷鸣早已想清，他那时候之所以能感知到东尽情绪根本不是因为可笑的心动。然而今天再度见到东尽，他竟然又一次不确定了起来。
　　有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在雷鸣低头凝视他时，东尽也在抬眼看着与他一线之隔的雷鸣。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最初的最初，这位神明的眼神。
　　每一次梦境副本落幕后，他自神座上投来的，那荒凉到骨子里的眼神。
　　一如今夜，一如此刻。
　　后来的无数个午夜里雷鸣不知不觉变了太多，以至于他差点忘了这家伙最初的模样。
　　饶是没什么良心的东尽此时都不免在想，他是不是在梦境副本里搞雷鸣心态搞得太狠了？
　　那是黑夜与戏剧之神，欲望与幻想本身。
　　遇见自己之前，这人的字典里可能根本就没有“失败”、“挫折”、“忍耐”这样的字眼。他桀骜不驯，肆无忌惮，对喜剧冷眼旁观，为悲剧欣然喝彩。
　　但这是我的错吗？
　　下一秒，东尽抬起左手，用一张印着大王图案的扑克悄然刺穿了雷鸣的心脏。
　　——这当然不是我的错。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第40章 海市蜃楼（十七）
　　这张扑克牌……
　　当东尽将纸牌送入雷鸣心脏后，他才有心思去仔细打量那张扑克。这玩意儿虽然也是大王牌，但并不是他先前在酒店里特意留下的那张。
　　它是在他与雷鸣焦灼之时，由虚到实突然出现的。
　　想到这里，东尽垂眼回忆着刚才的场景。
　　当时他和雷鸣的右手相互制肘，就在他左手微动准备拿出腕间的扑克刺向对方时，稍有些失神的雷鸣却本能般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直接扣住他藏牌的手腕狠狠压在了地上。
　　在他们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对雷鸣的杀意以及雷鸣对他的杀意都无声攀到了顶峰。
　　或许是他们两者的杀欲都过于澎湃。
　　而这由杀意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契合度，竟让他们无意识地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共鸣。
　　于这种奇妙的状态中，东尽甚至不再需要拼着重伤的风险挣脱束缚。他只是随意想了一下扑克的模样而已，下一秒他空无一物的左手上就陡然出现了一张完全一样的大王牌。
　　尔后他就用它刺穿了雷鸣的心脏。
　　这是新技能吗？
　　没等脱身后的东尽看清自己的游戏面板，另一边受了致命伤、干脆翻过身仰躺在地面上的雷鸣却懒懒散散地开口了：“这扑克有点意思，看着和我的能力有点像。”
　　它不是看着像，它应该就脱胎于你的能力。
　　不出意外的话，这很可能是他和雷鸣的戏剧神格共鸣后得到的新技能。
　　濒死的雷鸣倒也不是很在意这能力和自己有什么渊源，见东尽没回答后，他只是嗤笑着继续道：“没想到我期待了那么久的大戏，最后竟然是以我自己的死来收尾。你说这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悲剧吗？”
　　“悲剧？”趁隙扫了眼面板的东尽意有所指道：“说什么呢？这是喜剧啊。”
　　只见此时此刻，他原先的技能栏处果然又多出了一个技能。
　　技能名称：戏剧之手
　　技能介绍：掌心交叠的瞬间，祂将梦境与幻想一同付诸你指间。
　　技能效果：技能开启后，你可以将想象的物品在双手中化作现实（物品的数量、种类、外观及持续时间等皆受玩家本人身体素质所限，具体限制请自行探索）。
　　技能评价：祂不仅在黑夜里向你投向目光，在钟爱的戏剧上也为你欣然鼓掌。哈哈哈！宝贝儿，才第二场试炼而已，两位最强的神明就已经相继在你手上奔赴死亡，这让我怎能不期待你接下来的大杀四方？
　　显然，这就是雷鸣的戏剧神格带来的技能。
　　所以无论是对这个副本里的人类来说，还是对早已决定双向神选的他和雷鸣而言，这都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喜剧。
　　不过我们宇宙的宇宙意志是眼瞎了吗？那家伙到底哪里在欣然鼓掌了？
　　念此，东尽垂眼静静注视着雷鸣。
　　不知是否是死期将至的缘故，后者那野兽般的眼眸里荒芜一片。
　　听着歌剧院内许久没停下的欢呼，以及台上演员们鞠躬谢幕的致辞，东尽破天荒地对雷鸣玩起了一个此时只有他和高维宇宙的观众们才明白的梗来：
　　“既然喜剧已经落幕，此刻应有雷鸣般的掌声。”
　　即便没有记忆，在地上等死的雷鸣闻言还是反射性地撩眼看向了他。
　　只见这位在最高宇宙化名为“雷鸣”的神祗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东尽后，缓缓扯开了嘴角。最后在东尽诧异的目光下，他竟然真的抬起手来，似敷衍似真诚地拍了两下。
　　副本外高维宇宙的乐子人们不仅立即接收到了这个梗，并且他们接收到的远不止这个梗：
　　［让雷鸣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是吧？笑死我了，尽哥你是真的会玩！］
　　［微妙，很微妙，非常微妙。之前的共鸣和现在的被杀我都可以理解，毕竟凯上个副本也是这样。可这鼓掌就……］
　　［雷鸣你怎么回事啊雷鸣？你先前那目空一切的架势呢？不会是外面雨下得太大，雷声太响，把你那进水的脑袋给震出毛病了吧？！］
　　从扑克牌出现到消失，大约一分钟的时间。
　　当印着大王的纸牌消失的刹那，雷鸣胸口的血再也无法止住，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在副本里的化身终于彻底走向了死亡。
　　而他死后，又一场明争暗斗才刚刚开始。
　　“我还在思考，你们能不能稍微有耐心点？”
　　最终BOSS死去的瞬间，先前还在抵挡其他怪物攻势的异宇宙试炼者们几乎同时向东尽攻去。对此，正默数着新技能持续时间的东尽不禁低啧了一声。
　　随后他指间便凭空浮现了八把飞刀，就这么头也不抬地朝着各个方向扔了出去。
　　和轻飘飘的扑克不同，那些东尽最擅使的飞刀角度刁钻，见血封喉。一波飞射结束后，那些想捡漏的试炼者们看着周围的尸体，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之后和东尽同一宇宙的试炼者们也反应了过来，自觉将那些人和怪物一起赶出了剧院，然后将整个歌剧院内场彻底留给了今夜主导一切的东尽。
　　内里其实早已是强弩之末的东尽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之前和雷鸣打成那样他都竭力留下3天寿命，就是以防刚才那个局面。如今情况比他想得稍微好一些，他的寿命不至于像上个副本一样，沦落到只剩1秒的地步。
　　但是……东尽看着自己仅剩一天半的寿命，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所以他累死累活两个副本，寿命非但没涨还倒减了五天半是吗？
　　这个副本的结算最好能让他满意，不然穷疯了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处理完试炼者们的袭击后，东尽走向了自战斗起就扔在一旁、随后被菲琳眼疾手快捡起来搁到支架上的手机。
　　这东西还挺福大命大的，竟然到现在都完好无损。
　　“直播间里的各位人类同胞们，今晚这出戏还算精彩么？”
　　就在东尽拿起手机准备和直播间的观众们说几句话收尾，顺带着完成那两个进阶任务时，一只白鸽突然衔着他先前掉落的橄榄枝金冠飞了过来。
　　东尽对这鸽子有印象。
　　它是歌剧终幕里，怪物死去海啸退却后，被辛歌和其他演员一同放飞的。
　　没想到在一众演员跟着怪物和试炼者们一起离开的此刻，这只白鸽却悄无声息地留了下来。这究竟只是巧合，还是某人刻意为之的？
　　某个瞬间，东尽忽然想到了副本最初雷鸣被鲨鱼围攻的场景。
　　当时他就觉得雷鸣被围攻的事很奇怪，甚至想过那是不是凯的手笔。现在这反常的鸽子一出现，东尽的怀疑更是加重了几分。
　　不过有一说一，副本外的狂欢之神应该不至于无聊到操纵鸽子给他送金冠吧？
　　思绪飞转间，东尽看着在他旁边盘旋了半天的鸽子，终是抬手接过了金冠。但他并未再度戴上，只是在手中上下抛接把玩着它。紧接着他便对着手机继续道：
　　“看来连鸽子都明白是我们赢了，所以特意给我送来胜利的冠冕。你们从头看到现在，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应该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话音落下后，直播间那头的观众们顿时各种分析频出，很快就和东尽一起捋清了今晚所发生的一切。
　　也因此，东尽的两个进阶任务直接更新了状态，甚至连副本通关的播报都随之冒了出来。
　　［进阶任务一：发现“海啸”真相。（已完成）］
　　［进阶任务二：揭露“海啸”真相。（已完成）］
　　“检测到副本BOSS已死亡，副本难度出现根源性变动。经计算，该副本里所有试炼者主线任务失败可能性皆低于0.01%，故判定为完成状态。”
　　“第二场试炼将于一小时后提前结束，届时会进行副本结算，请各位试炼者早做准备。”
　　副本通关播报响起的那一刻，东尽就猜到了所谓的“根源性变动”指的是什么。
　　这副本原本大概是想在人类与怪物表面和谐共处的状态下，让试炼者一步步发现海啸真相，并使其在怪物的暗中窥伺以及人类一叶障目的局面中，想方设法让世人知晓怪物们的真面目、进而阻止海啸的降临。
　　但现在呢？
　　本来很难情绪波动、几乎是不败之身的副本BOSS直接没了。原先不该如此轻易相信试炼者们的人类，因为东尽闻名世界的极高人气和一场无法复刻的直播，简直快比信任自己还要信任他了。
　　今夜过后，差点死在海啸下的人类只会坚定地走到怪物的对立面上。
　　几相叠加下，副本设定的主线难度瞬间归零，如今试炼者即便只是一脚踏入海里，都能算是逃离海岛了。
　　这种情况下除了让和东尽同一副本的试炼者们全都一起通关，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难不成指望试炼者们在接下来的六天里喝水呛死吃饭噎死吗？
　　听完通关播报后，东尽本想着立即关闭直播寻找神格碎片。然而就在他即将关闭直播的前一瞬，他忽然瞥见了一条弹幕，于是心情还算愉悦的他暂时顿住了动作：
　　“咦？竟然有人说我诈骗？你说这明明是‘不心动挑战’的直播间，我却给你们直播了这么让人心惊胆战的内容？”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现在只问一句……”
　　“今夜诸位可曾为我心动？”
　　东尽笑着说完后，也不理会直播间内的反应，再不停歇地关闭了直播间。
　　所以他看不见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弹幕上顿时涌出了铺天盖地的感叹号，以及位于这些感叹号最前方的大写加粗的“有”字。
　　毫无疑问，作为整个世界救世主般的恋人，这场“不心动挑战”他大获全胜。
　　此时此刻，偌大的歌剧院仅剩下东尽一人。
　　只见他在剧院里各个可能藏东西的地方迅速翻找了起来。然而即便有着“真实之眼”的辅助，他依旧在接下来的50分钟里一无所获。
　　外面的雨还未停歇。
　　已经在剧院中顺时针找了一圈的东尽没有再重复寻找的动作，只是随意坐在了舞台边缘。
　　他很确定之前自己找寻过的地方没有任何遗漏之处。
　　况且白昼神格这东西本就是凯给出的附加奖励，得之他幸，失之他命，没必要太过纠结。
　　想通之后，累了一天的东尽呼吸着夜雨下的薄凉空气，难得放松地仰倒在了舞台上。他就这么一边思索着自己遗漏的地点，一边静静等待着本场试炼的结束。
　　“呼……这破副本真不是人过的。”
　　躺着摆烂的同时，先前积攒的那些抱怨也被他统统说出了口。
　　这一刻东尽也不求别的，他只想认认真真问一句，下个副本能不能让他遇到个正常点的BOSS？
　　他真的真的不想再倒贴过副本了！
　　说起来这舞台的灯光是不是太亮了一点？
　　哪怕此时东尽的右手已经半盖在了眼上，他都能感受到头顶光线的极致穿透力。
　　等等，灯光？
　　如果摒弃正常人的想法，试着代入凯的思维，推测他藏神格的地点的话……
　　忽然想到什么的东尽缓缓移开了遮着眼睛的手，瞥向了舞台最上方的巨型吊灯处。
　　他找遍了全剧院，包括身下这个舞台，甚至连白鸽都被他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唯独因为光线太刺眼的缘故，他没细看过头顶这最最明显的水晶吊灯。
　　那位狂欢之神向来不避讳旁人目光。
　　他若是想抛来橄榄枝，自然只会是在最光华夺目的地方，大大方方地给予。
　　而整个剧院里，哪还有比这吊灯更璀璨的东西？
　　念此，东尽抽出了左手手腕处那张一直没用到的大王牌，然后眯眼夹起扑克，对准吊灯最中心的某个位置飞射出去。
　　下一秒，吊灯中心的一个似是水晶材质的小灯被割落在地。
　　而小灯的内部，一枚宝石状的晶体正安静地躺在其中。


第41章 海市蜃楼（十八）
　　东尽抬手将那枚宝石质感的晶体给拿了出来。
　　此时晶体上悬浮着的“1/7白昼神格碎片”的字眼，正无声诉说着它的身份。
　　在东尽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这枚碎片时，副本外的观众们也同步看到了它的模样。
　　［这颗宝石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是不是上个副本里也出现过这玩意儿？］
　　［是的！当时我觉得这道具挺漂亮的，还特意多看了它几眼，但这副本怎么也出现了个差不多的？难不成是最高宇宙设置的彩蛋吗？］
　　［屁的彩蛋！之前我就怀疑了，现在看来那真是被割开的神格碎片！凯，一个神选而已，你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拿出来送人，你到底要不要这么卷啊？！］
　　最后一则弹幕是与前面那些全然不同的彩色字体。这一刻，但凡对“神选”稍微了解些的观众都清楚，那是唯有最高宇宙的神魔们才能使用的特殊颜色。
　　而那位神魔此刻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弹幕来，也根本不是为了给观众们解惑，他是写给几乎已经住到东尽直播间里的凯看的。
　　可解说席上的凯见状后，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回道：
　　“想给就给了，你送不起是你的事。”
　　“如果还觉得有问题，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行，你玩这套是吧？
　　刚才发弹幕的神魔闻言也不再和他废话，开始在自己的收藏里挑挑拣拣起来。
　　最高宇宙谁不知道狂欢之神能操纵各种生物？先前那只白鸽衔着橄榄枝王冠朝东尽飞去时，暗中关注着东尽的一众神魔就已经看出了这是凯的手笔。
　　而东尽没有选择戴上王冠，反而将其搁在一旁的举动，在他们眼中明摆着是在婉转地拒绝着凯。也就凯这个疯子自己在那儿自欺欺人，难怪被被雷鸣举报得只能待在外面进不去。
　　傲慢成这样，别说那个王冠了，估计现在这枚神格碎片也是在白送。
　　原本各个神魔还多少有点顾忌着凯和雷鸣相继入场的事，现在这两位直接被东尽双杀出局，他们神选东尽的心思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毕竟那可是唯一一个其他试炼者还在试图通关时，就已经终结副本、提前锁定了第二个首席MVP的人类。只要带眼睛的都清楚，这是一个一旦达成双向神选，就能给他们带来千倍万倍回报的最佳潜力股。
　　“送点什么好呢？”
　　此时此刻，无论是继续观望着的，还是彻底动了心思的神魔都感受到了同样的纠结之意。
　　毕竟凯都已经这么大手笔了，他们似乎也不能显得太过小气。
　　因为送东西送得太出格，即将间接为东尽带来一波暴富的凯心情远没有表现的那么平淡。
　　正如东尽所想那般，橄榄枝王冠也好、吊灯里的白昼神格也罢，都是凯特别放置的东西。
　　凯特意将神格放入最夺目的灯光下，就是想要在那昭示着天灾降临的戏剧落幕后，让鸽子衔着神格飞向东尽，并且在神格碎片嵌入王冠中时对其进行完全的神选。
　　但他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偏偏却根本进不去副本。
　　对此，一向追逐愉悦的狂欢之神难得高兴不起来。
　　不过即便没有想象中的盛宴，独自一人立于黑夜中的东尽也依旧是万众瞩目。
　　有时候星星之火的荧光，也可以与白昼同等璀璨。
　　这枚神格赠予东尽倒是再合适不过。
　　另一边，位于副本里的东尽在拿到碎片的一瞬间，也意识到了这枚碎片的大小刚好契合王冠上留着的隐形凹槽。
　　和凯的遗憾不同，他现在只想再给凯放场烟花庆祝他无法进来的事。
　　这位要是和雷鸣同时在场，别说剩下一天半的寿命，他倒欠一年半的寿命都不一定能搞得定。但也说不准——他们两个向来不对付，说不定他们自己就先打起来了呢？
　　在东尽思量着出去后要将这枚碎片做成怎样的道具时，副本所给出的一小时倒计时彻底归零。
　　第二场试炼自此结束。
　　不知道是不是只用了四天就通关了副本的缘故，这一次东尽并未像前一个副本那样直接被传送到结算空间之中，而是以第三者的视角旁观了这个副本世界的一部分未来。
　　只见画面中，那夜赌上性命唱响了改版歌剧的辛歌正开开心心地对着镜头说道：
　　“明天我们的新歌剧《镜花水月》就要上演了，大家都记得来捧场啊！”
　　随后便是记者们响亮的应和声与连绵不绝的拍照声。
　　在那张定格为第二天头条的照片里，她一身珠光宝气，看起来艳光四射、状态极佳。
　　紧接着昼夜轮转，时间瞬间拉快到了新歌剧首演的夜晚。
　　台上的辛歌站在座无虚席的歌剧院中，如梦似幻地唱着：
　　“他是那水中月，镜中花。”
　　“在人间寥寥数日，就灿烂无数盛夏……”①
　　东尽听着听着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因为这歌剧是根据他四天连套四个马甲，最后杀翻全场揭露海啸真相的故事改编而成的，甚至他们还在此基础上美化了不少。
　　那些人似乎一致认为他是灵气复苏后觉醒特殊能力的真正先知，是透支生命将世人从怪物阴谋里救出的人类救世主。所以怪物们一暴露，他自己也如人鱼般化作泡沫消失不见了。
　　怎么说呢？这剧情荒谬中透着点合理，合理下又满是荒谬。
　　作为辛歌所唱歌词里的那个“他”，不得不旁听完整场歌剧的东尽又一次体会到了当初自己获得首席MVP后、骤然出现在各宇宙屏幕上的那种尴尬感。
　　话说这些景象不会也在他此次的MVP集锦里放出来吧？
　　求求放过他吧，这真的没必要啊！
　　这场让东尽越来越觉得度日如年的歌剧唱完后，熟悉的结算空间终于出现在了他眼前，那从未让他感到如此亲切的冰冷播报声也随之响起：
　　“第二场试炼已结束，现进行副本结算。”
　　［副本名称：海市蜃楼］
　　［副本类型：多人副本］
　　［主线任务：10天内逃离海岛。（已完成）］
　　［支线任务一：每天零点结算时，保持人气第一的位置。（已完成）］
　　［支线任务二：猎杀怪物（已累积54个）。（已完成）］
　　［进阶任务一：发现“海啸”真相。（已完成）］
　　［进阶任务二：揭露“海啸”真相。（已完成）］
　　［达成结局：喜剧之王（唯一）］
　　［结局评语：这本该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却因你的惊天戏码转为了前所未有的喜剧。伴随着赞颂者的无尽歌唱，你是这个世界唯一且至高无上的喜剧之王。］
　　［通关评价：SSS级（首席MVP）］
　　［通关奖励：未知晶体*1；身体素质全方位提升；宇宙资源*10；本宇宙总评价加成10%。］
　　［通关评语：你任性妄为，百无禁忌，只用四天时间就亲手导演了一场疯狂大戏。如今已被称作是喜剧之王的你，接下来又会给宇宙带来怎样的惊喜？］
　　之后便是与前一个副本完全一致的结束语。
　　据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所言，七天后的下一场试炼依旧是多人副本。
　　就在东尽等着看这位宇宙意志会不会像那次那样再增加一堆新规则时，他反而先等来了自己的泼天富贵。
　　“你的事迹已被部分神魔知晓，他们为你倾倒，纷纷向你投来了橄榄枝。”
　　“接下来你有充足的时间仔细思考，但请在第七场试炼前作出最终决定。”
　　话音落下后，于东尽的结算空间里，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为他寄来了一份包裹。
　　包裹里放的正是先前它提到的那堆“橄榄枝”。
　　“延年益寿的果实，满含能量的宝石，价值连城的饰品……”
　　东尽一边拿起果实三两口吃完，一边用“真实之眼”鉴定着那些东西。
　　前面那些不管有用没用吧，姑且都还算正常。但后面呢？
　　什么“刀枪不入的铠甲”、“不知名金属打造的权杖”等等……东尽忍不住怀疑自己在那些神魔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他难道要一身铠甲满套饰品，手握宝石肩扛权杖地下副本，一进去就给人当活靶子吗？
　　得，反正本宇宙的宇宙意志能进行等价交换。
　　到时候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拿去跟宇宙意志交易，统统换成能量用以提升身体素质和眼睛能力就是了。
　　宇宙意志在他身上赚了那么多，临时给他当个垃圾桶也很合理嘛。
　　当大丰收的东尽快快乐乐地准备离开时，最高宇宙宇宙意志的播报却远没有结束的意思：
　　“检测到本次副本出现提前通关的情况，经彻查后，发现某两位神明于该副本中存在违规操作，现已对其进行惩罚。请诸位神魔引以为戒。”
　　“某两位神明吗……”东尽听到这播报的一瞬间，真的很想问一下宇宙意志，这所谓的“某两位神明”是不是雷鸣和凯那两个卧龙凤雏。
　　他们一个顶着BOSS身份搞出了神明才有的共鸣，并借此强行引起他的情绪波动攻击他；还有一位则在本该完全一致的副本里面又是塞衣服又是塞神格的。
　　你要说他们这些操作都合规合理，东尽头一个不信！
　　所以这两个被点名惩罚的家伙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是真像宇宙意志所言那般被它给查出来的，还是他们互相举报结果双双受罚的？
　　后者真不是东尽在瞎猜，他是真觉得那两位干得出这事来。


第42章 海市蜃楼（十九）
　　今天最高宇宙的宇宙意识似乎话格外多。
　　在说完对神明们的处罚后，只听它继续道：
　　“由于以上一些未曾预设的发展，自此新增三条通用规则。”
　　“规则一：最高宇宙所有神魔禁止在副本开始前插手副本的一切事宜。”
　　“规则二：最高宇宙所有神魔禁止封印记忆后以NPC的身份进入副本当中。”
　　“规则三：试炼者与神魔共鸣期间，禁止神魔以各种方式透露副本相关信息。”
　　“对于本次副本里被影响到的试炼者们，我深表歉意，相应补偿已经发送。”
　　“在此容我再提醒一遍：请试炼者们在规则范围内合理通关；更请各位神魔，尤其是某两位神明严格遵守规则，不要再给我增添不必要的工作。”
　　“最后望所有试炼者知晓：”
　　“最高宇宙的大门早已为诸位敞开。”
　　“每一场精彩的演出，都可能为诸位带来一切的未来。”
　　老实说，宇宙意志对试炼者们的最后那段鼓励东尽压根没听进去。
　　因为早在它一字一句说出那三条新增规则时，东尽就已经开始狂笑了。
　　宇宙意志这哪里是在新增规则，这分明是在对雷鸣和凯反复鞭尸啊！尤其是它特意又点了下“某两位神明”、让他们严守规则的那句，更是完全戳中了他的笑点。
　　他本以为上个副本结束后，宇宙意志在结算时明里暗里点他姓名已是极限，没想到它对自己宇宙的神魔们阴阳怪气起来那才叫一个绝。
　　这位宇宙意志就差在规则里明明白白地写下“雷鸣、凯与狗不得影响副本”这句话了！
　　能把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逼到这种程度，那两位怕不是搞心态的天才吧！天才至此，就请别再祸害他了，都去祸害他们自己的宇宙意志就行。
　　揉了下额头缓住这阵笑意后，东尽看向了宇宙意志送上的三份补偿。
　　［补偿一：身体素质全方位提升效果加成20%］
　　［补偿二：可随意调整长度的银质项链*1］
　　［补偿三：特制飞刀*1］
　　这与新增规则一致的补偿数量和那些堪称及时雨的道具都清清楚楚告诉了他，他就是那两位神明异想天开操作下的最大受害者。
　　当然，如果不看过程单看结果的话，他也称得上是唯一的最大得利者。
　　“风险与收益并存吗……”
　　东尽看着那条一看就是用来和新神格碎片搭配的项链，以及扔出后可随心念召回的银色飞刀，不得不再次感慨，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在补偿方面是真的实诚。
　　难怪“神选”如此危险，依旧有无数宇宙趋之若鹜。
　　收下补偿的下一秒，东尽便被传送出了副本的结算空间。当他重归“天灾星”的卧室里后，他一抬眼就发现，副本开始前在一旁守着他的雷鸣并不在此处。
　　可能是因为结算时提到的惩罚，被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给提溜走了？
　　一想到这事，东尽本来已经收住的笑意又有了复起的趋势。
　　在这份平和且轻松的氛围下，各个宇宙的大屏幕骤然熄灭又骤然重新点亮。
　　当所有屏幕彻底转亮后，新一轮的MVP集锦就此出现在了世人的视野里。
　　尔后石破天惊的《命运》割破夜幕，和再次获得首席MVP的东尽一起将无数宇宙从午夜中轰然震醒。
　　最先开场的画面是副本第一夜，东尽于民宿三楼和雷鸣隔空对视的场景。
　　荒芜的夜色、血染的海洋、危险的人形野兽与隐在晦暗光线下的试炼者，就这么悄然无声地拉开了命运的序幕。
　　“东尽，别在那站着了，下来和我们一起看啊！”
　　在东尽试着从另一个视角分析自己副本里的一些操作时，楼下忽然传来了菲琳的呼喊声。他顺势看去后，才发现一堆人正搬着桌子拿着食物，在客厅和庭院间进进出出着。
　　显然，这些家伙刚出副本就在庭院里搞起了庆祝派对。而此时对面大楼巨幅屏幕上播放着的全新集锦，则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接下来要欣赏的娱乐节目。
　　到底是这些人精力太旺盛，还是我被副本折腾得累过头了？
　　这一刻，对着丝毫不显疲倦的楼下众人，东尽头上不禁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疑惑归疑惑，他也不去扫兴，反而直接从窗台处跳了下去加入了这场狂欢派对里。
　　虽然住在高层，但东尽落地时毫发无损，毕竟两次身体素质的全面提升不是摆设。
　　不过就他现在这身体素质，在综合实力前1000的其他试炼者眼中，仍旧处在排不上号的状态。所以他跳下来时根本没引起多大动静。
　　众人关注他，只是因为他破天荒地连续两次成为了MVP之首。
　　“尽哥你真的太强了！当时我在剧院里听到歌剧唱响的时候，就知道你的MVP稳了，只是没敢想你会是又一次的首席MVP！托你的福，我都跟着混了个S级评价。”
　　菲琳一边大声地对东尽吹起了彩虹屁，一边在其他人移开视线后慢慢压低声音道：“这个副本结束后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前1000位里死了差不多50来个。大家选择这时候开派对既是在祝贺你的胜利，也是在及时行乐，因为谁也说不准自己会不会死在下一场试炼里。”
　　“但因为你连拿了两个首席MVP的事，大家心情都还不错。毕竟照这架势，我们越来越有可能拿下最后的胜利，复活本宇宙死去的所有人。所以你也别太在意，该庆祝就庆祝……”
　　菲琳那一连串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有人不耐烦地打断道：
　　“菲琳你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快让东尽坐下吧，要开宴了！”
　　闻言，菲琳无奈地摊了摊手，然后优游自如地混入其他人当中，一起朝着东尽举杯欢呼。
　　不过他们宇宙的前1000位大多都是秉性异于常人之辈。
　　这派对一开，谁还管东尽是谁？除了一开始略微装了下样子，之后他们就开始自己结队，继续吃着东西看起了集锦来。
　　本来就不太喜欢热闹的东尽也乐得如此。
　　除去一开始他和雷鸣的对视，屏幕上又陆陆续续放完了他创建马甲和碰瓷混入剧院的事。如今已经放到了原版歌剧唱完后，他和雷鸣于包间里短暂交手的场景。
　　“这BOSS的强度有点超标啊，我副本里的那个看着没这么强。你们呢？”
　　“我副本里是个女BOSS，强不强不知道，因为我根本就伤不到她。”
　　“我也一样！不过我能确定我副本里的BOSS比西忒要弱得多！”
　　从周围人的交谈声中，东尽才意识到第二次副本和之前的单人副本不太一样。
　　在第二场试炼里，他们的副本背景和副本任务虽然保持一致，但每个人经历的副本BOSS却各不相同。
　　这就导致会出现运气影响副本结果的情况在里面。因为运气好的或许会遇到被自己天赋所克的BOSS，运气差的则会难上加难。
　　“运气这东西谁也说不准，但东尽你这个已经不是单纯的运气问题了。我们其他人遇到的BOSS虽然性格有所差异，可难度基本上都是一致的，而你这个……”
　　你可别说了。
　　东尽看着又一次对他泪流满面的塞吉，根本不想听这位圣父对他的同情之语。
　　然而塞吉说得没错。
　　这确实不是什么运气问题，只是有一个，不，有两个神明在默默给他添乱而已。
　　塞吉也确实如东尽所愿般没继续说下去。
　　但他却不是因为听到了东尽的心声，他是看到了此时屏幕上所放的那一幕。
　　即东尽离开包间前，随手在墙上刺出了玫瑰之心的那一幕。
　　这场景一出，先前还喧闹至极的庭院陡然一静。
　　“……我怎么忽然有点看不懂这个副本了？是我熬夜熬出幻觉了吗？”
　　在不知是谁的呓语中，整个派对忽然间有点冷场。
　　紧接着雷鸣的夜间邀舞、在虚假海啸下赠送外套的举动都让庭院里的气氛愈发微妙起来。
　　等到第三天一早，某个试炼者试图暗杀东尽，却被从房间里走出的雷鸣一戟刺穿咽喉时，这种微妙感再也压抑不住。
　　角落里有人忍不住开口道：“你说这BOSS他正经吗？”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下一秒，雷鸣截下玫瑰时受伤的右手就被一些眼尖者给发现了。
　　“……这确实是带着恐怖元素的副本，不是什么恋爱游戏吧？我连砍十天都破不了防的BOSS竟然被一朵玫瑰刺伤了？！即便不是同一位BOSS也太扯了好吗！！！”
　　不仅无法打伤BOSS的试炼者们搞不懂东尽的副本，连感化BOSS感化了十天、好不容易让人弃恶从善放弃引发海啸念头的塞吉也有些看不懂了。
　　作为本宇宙的武力值最强，他是真没见过东尽这样的通关方式。
　　上个副本的BOSS卡乐为他欣然赴死，这个副本的BOSS不过三天就对他怦然心动……
　　连另一个宇宙在首次副本里位列MVP第四、天赋是魅惑的女玩家都没办法做到这个地步。
　　这难道是什么东尽独有的过关新流派吗？
　　然而所有的惊讶所有的质疑，都止于东尽在剧院里弹响的那曲《命运》。
　　这一刻，集锦里本就播放着的钢琴曲和东尽弹奏的《命运》合二为一，以至于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疯狂力度。
　　在令人眼花缭乱的飞速交手下，东尽扔出餐刀正面重伤了雷鸣。
　　当他轻飘飘地说出“我根本就没有在意的人”、并且笑着向诸天神魔示意时，那种骨子里的无所谓使得他看起来莫名的魅力超绝。
　　然后便是那将东尽直接送至首席MVP的第四天。
　　如果说让三个马甲于同一时间突然掉马、用以吸引全世界目光的举动已经足够惊艳，那么新歌剧的出现更是层层递进、步步为营，成为了众人想象不到也无法复制的神来一笔。
　　只见此刻各个宇宙的大屏幕一如东尽当初在副本里直播时那样，一半是辛歌的纵声歌唱，一半是东尽恣意妄为地大杀四方。
　　当东尽最后独自仰倒在光华璀璨的舞台上时，原本格外敏锐的试炼者们都暂时没去细想他集锦里极像是与神共鸣的那几幕画面。
　　这一刻，所有人的脑子里下意识回放起了两句话：
　　——“我是诸位那‘天灾’般的恋人。”
　　——“今夜诸位可曾为我心动？”
　　是他们先前想错了。
　　独一无二至此，副本BOSS为他心动，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第43章 海市蜃楼（二十）
　　此刻无论试炼者还是纯粹的观众，都以为东尽的MVP集锦到此为止了。
　　因为在他们看来，四天结束副本已经足够辉煌灿烂。
　　东尽的首席MVP绝对当之无愧。
　　然而随着画面的继续流转，接下来他们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第二位集锦，而是辛歌在剧院里以歌声真诚赞颂着东尽的情景。
　　“集锦自带BGM也就算了，现在还特意给你搞了个完美后续？”
　　“东尽啊东尽，这场‘不心动挑战’里，你是不是连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一起迷倒了？”
　　此时说话的是盖尔。
　　［盖尔：男性，成年人类。］
　　［本宇宙综合实力排行榜第三位。］
　　［这是一个逍遥世界的浪子。他性格如风——既是微风，也是狂风。］
　　盖尔话说得颇为轻佻，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恶意，甚至这种话对这人来说已经算是另类的赞赏了。虽然东尽一点也不想要这种赞赏。
　　“你要是羡慕的话，下个副本你也可以自己弹个曲子，说不定就被收录为你的专属BGM了呢？啊！我忘了，你好像都没出现在集锦里过，估计弹了也用不到吧？”还没等东尽说些什么，一旁的菲琳闻言就先一步怼了上去。
　　盖尔听完也没生气，只是笑着对东尽和菲琳举杯，将这事给揭了过去。
　　不过有了盖尔的开头，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试炼者们顿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调侃。
　　“这本来是个怪物试图引动人类情绪的副本。结果别说副本内了，副本外的我们心情都被你折腾得和坐过山车一样。”
　　“明明一副祭祀神明的打扮，却做出了近乎屠神的事来。怪不得这星球被你改名叫‘天灾星’。不管从哪种意义上来说，你确实是摧枯拉朽且不顾他人死活的天灾啊……”
　　“来来来，敬我们的‘天灾’先生！”
　　在东尽无奈地喝了一堆果汁后，有贪嘴的人趁着气氛正好时偷偷问了一句：
　　“我最最亲爱的首席MVP兼天灾先生，你看我们有那个荣幸尝一下你的手艺吗？他们觉得这是恐怖副本爱情副本，但我不一样啊，我怎么看这都是个美食副本！救救我吧，一道菜就行，隔着屏幕我都要被馋哭啦！”
　　对此，东尽只是似笑非笑地回道：“那你可得想清楚。因为除了我自己，吃过我菜的都没命了。”
　　这话一落下，刚才还对东尽厨艺好奇至极的一些人瞬间歇了这心思。
　　就算东尽手艺再好，哪也得有命吃啊！
　　等到这些想一出是一出的试炼者们终于拉扯完毕，理智终于回归的众人不再胡闹，他们开始一针见血地探究起了集锦里的某些细节。
　　“东尽，你有没有觉得你副本里的雨水不太正常？”
　　这次开口的是先前说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的塞吉。
　　他在原地默默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东尽副本BOSS不太对劲的原因。只是那原因怎么想都过于荒诞，以至于他到现在都无法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所以这一刻他面带犹豫地说道：“你在室内可能感觉不到，有两次你那里的雨是突然暴烈起来的。按理说各个副本的天气应该一样，一直保持在小雨状态。这种天气突然变化的情况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即便塞吉说得吞吞吐吐，但在座者心里却都已经有了答案。
　　就和第一个副本里闻名世界的白昼雨一样，这场与烈风雷霆一同袭来的暴雨，只会是因为某个神明在与东尽共鸣。
　　问题是东尽副本里不仅是雨水不正常，连白昼都不太正常。
　　于是有另一个观察细致的人接口道：“照我看，他副本里就没一处正常的地方。”
　　“不说别的，就说副本第二天吧。那天他房间外的太阳都升得比平常要早很多。”
　　“一个副本上限是三次共鸣。东尽，你别告诉我，才第二个副本而已，你就已经将共鸣次数彻底拉满了？等等，这么说来，上次最高宇宙宇宙意志修改规则，不会就是因为你吧？！”
　　“岂止是上次？我不信你们没发现副本最后BOSS的状态很奇怪。他突然上前攻击到东尽时，窗外也瞬间涌起了暴风雨。我怎么看都觉得就是他在和东尽共鸣……”
　　前1000位试炼者里基本没什么蠢货。
　　说到现在，他们早已推出了正确结论，并且由点到面地发现了更多：
　　“所以有没有可能，东尽第二个副本里的BOSS也是某个神明的化身，甚至猜得再大胆点，那就是神明本人，而那位神明还在副本里和他多次共鸣了？如果真是这样，刚才宇宙意志新增的规则铁定也和他们有关。”
　　“厉害啊东尽。别人被规则玩弄，你玩弄规则是吧？”
　　“都少说两句行不行？我早就看出第二个副本的BOSS是神了。但凡你们在神选开始前抬头朝天上看过，又或者在开幕式上留点心，就不会在这里猜来猜去的。那个BOSS除了发色以外，身形、眸色、五官轮廓，哪个不和左边神座之首的那位一模一样？”
　　“那位不是倒计时结束前就降临过我们宇宙吗？谁知道他现在听不听得见这些八卦？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他在副本里竟然会将共鸣误认为心动……哈哈哈哈哈！”
　　刚才还在制止别人八卦的家伙也根本不像他话里那般在意神明的看法，因为他说着说着反而自己先笑为敬了。
　　在一个传染一个的闷笑声、以及某些人玩笑般说出的“万一那不是误会，而是真心动呢”的起哄里，东尽只能沉默地注视着对面的大屏幕。
　　真不是他不想阻止雷鸣干蠢事。
　　他在副本里都那么努力纠正雷鸣的想法了，结果雷鸣自己作死又能怪谁？
　　今天的嘲笑是那家伙应得的！
　　如今三级宇宙都目光如炬地发现了这件事，东尽完全不敢想象最高宇宙会笑成什么样。
　　这一瞬间，他忽然十分想获得最高宇宙宇宙意志的联系方式。
　　如果可以，他希望它能将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多关几天。即便无法关到天荒地老，至少也要关到下个副本开始后吧。因为雷鸣压根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现在别人笑得有多快乐，之后那家伙的杀意就会有多炽烈。
　　在众人嬉笑打闹时，屏幕上的集锦依旧在继续播放着。
　　“之前就有预料了，第二位果然是她。”
　　这次获得MVP第二名的正是上次的第四，即那位靠魅力迷翻全场的女士。
　　对于最后所有本土主播自发为她拉人气、一堆怪物倒戈攻击BOSS的奇异景象，所有人对此都并不意外。
　　事实上要不是东尽的操作实在太秀，以这位天赋和该副本的契合程度，她才应该是这场副本天选的首席MVP。
　　一旁收集到关于她的一些情报的菲琳见状提醒道：“我在副本里和其他宇宙的人打听过，这女人叫丝蓓尔，天赋的确是魅惑，并且魅惑对象不分性别和种族。听说她不仅天赋很强，武力值也不低，以后各位遇到她得小心点。”
　　之后的三到七位基本也都是些眼熟的人。
　　第三位是先前仅凭武力杀穿全场的那个。
　　即便实力被限制得不能超过BOSS，这家伙仍旧不分人类怪物地从第一天杀到最后一天。
　　等到他在十天里近乎屠岛之后，世人都不去在意什么海啸不海啸的了。他们对这个试炼者的愤恨与恐惧早已远胜那所谓的海啸。
　　东尽觉得这人最后打出的很可能会是“举世皆敌”这样的结局。
　　“这人最终打BOSS的时候，看上去也和某个神明共鸣了，到底是谁看上了这个疯子？”
　　众人不清楚是谁神选了他，但对方这实力会被神魔看上也不足为奇。
　　第四位是之前靠脑子通关的那名智者。
　　第五位是七个MVP里唯一的新面孔，她的天赋是识谎。和菲琳靠情绪感知辩认对方是否说谎不同，她的能力似乎更直接也更具针对性。
　　直接到从“不心动挑战”开始的第一秒，她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于是后面的一切探索都顺理成章起来。
　　第六位是那个搞玄学的，第七位则是坐在不远处的塞吉。
　　一个靠玄妙的抛硬币寻找线索，一个甚至强到感化了最终BOSS。
　　不得不说，能连上两次集锦，塞吉是真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但或许是他在副本里念叨得太狠让观众们有些受不了的缘故，导致他的直播在观赏度方面略微落于下风。
　　屏幕上的MVP集锦很快放完了第一遍。
　　当其无缝重复第二遍时，试炼者们也从一开始的吐槽转为了抽丝剥茧般地分析。
　　等到第二遍再度放完，这场临时的庆祝派对也到了散场的时候。
　　东尽本就有些精疲力竭，又被屏幕的巨响和庭院的喧闹吵得有些头疼，所以他回房没多久就直接睡了过去。
　　而当他再睁眼时，天光尚未大亮。
　　在半开窗户吹来的微风和朦胧光线下，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卧室的沙发上，无声把玩着其他神魔送来的那些礼物。
　　“……你什么时候来的？”
　　看着沙发处完全反客为主的雷鸣，东尽忽然想闭眼再睡会儿。说不定他再睁眼时，这人就已经原地消失了。
　　不是，最高宇宙的惩罚就结束得这么快？这才一天不到，这家伙就能行动自如了？！
　　对于东尽的问话，雷鸣压根没回答的意思。
　　他只是随手将某个神魔送来的权杖扔到一旁，然后用那暗金色的眼漫不经心地看着东尽道：“既然醒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在东尽战术性沉默时，只听他嗤笑着继续道：“想不起来我可以提醒一下你。”
　　“比如说，这是喜剧？”
　　“再比如说，雷鸣般的掌声？”
　　于这位神明的低哑嗓音下，东尽只觉得吾命休矣。


第44章 海市蜃楼（二十一）
　　“说话啊，东尽。”
　　雷鸣话说得懒懒散散，然而在一旁的东尽听来，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催命。
　　这种时候，心里完全没底的东尽却理直气壮地反问道：“喜剧和掌声有什么问题吗？”
　　在雷鸣被他那越看越嚣张的态度给震住时，只听他继续道：“对我们来说，我提前通关副本难道不是好事？在我表演得如此精彩的情况下，要求观赏者来点掌声不过分吧？”
　　听起来似乎很像那么回事，然而仔细想想就知道那全是歪理。
　　不管当时东尽口中的“喜剧”究竟指的是他的死亡还是副本的最终结果，但雷鸣可以肯定，后面那句“雷鸣般的掌声”绝对是这个小疯子故意的！
　　“按你这么说，我现在是不是得为你拿下首席MVP的事再鼓一次掌？”
　　对于此时雷鸣这喜怒难辨的询问，东尽只是笑着回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雷鸣见状忽然低啧了一声。
　　罢了。他就不该指望东尽良心发现。
　　但凡东尽想狡辩，根本就没有不成功的时候。
　　——他从来都说不过他。
　　“行，你想听是吧？”原本带着满腔怒火而来的神明想通之后，干脆于这一刻再度抬手拍了两下掌心，尔后在东尽惊讶的眼神中挑起嘴角道：“做得不错啊，小蝴蝶。”
　　就像东尽了解雷鸣那般，雷鸣也很清楚东尽的性格。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派远比真的发火更让东尽毛骨悚然。
　　事实也的确如此。
　　原先已经在心底写了篇小论文、就等着一字一句说服雷鸣的东尽被这掌声搞得差点从床上跳下来。他是真不知道雷鸣又在发什么疯！
　　这到底是怒极反笑，还是怒火彻底烧坏了他的头脑？
　　这家伙该不会在憋着什么大招吧？
　　说起来雷鸣为什么只问“喜剧”和“掌声”的事？明明上个副本里最最扯淡的，是他竟然将共鸣误认成了心动。怎么着，是觉得过于丢脸所以干脆不提了？
　　雷鸣根本没管东尽正在头脑风暴些什么，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东尽走下床、走到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处时，他早已恢复成了往日那百无聊赖的模样。
　　“这些就是那群瞎子送你的东西？一堆破铜烂铁？”雷鸣口中的“瞎子”明摆着是指最高宇宙的神魔，单凭这两句东尽都能想象到这家伙的人缘烂到什么地步。
　　同样不是什么善茬的东尽对此无所谓道：“反正都是些无本买卖，我不挑。我们宇宙意志的能力好用得很，到时候全扔给它换成能量、寿命这些实用的不就行了。”
　　“寿命？”明明东尽只是随口举例而已，刚才还倦怠地仰靠着沙发的雷鸣却直觉般地重复了这两个字，然后缓缓坐起身神情晦涩地对东尽道：“你还剩多少寿命？”
　　“上上个副本，你我第一次共鸣时我就感觉到了神力的飞速流逝。上个副本里，我用怪物身份和你共鸣后，不仅是力量，连带着那个躯体的寿命都被你耗了大半。”
　　“东尽，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只凭着三级宇宙里觉醒的天赋，和你那孱弱到不值一提的身体，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连赢我一千夜的？”
　　雷鸣很多时候都得过且过。可他一旦敏锐起来，就无法再像之前那样随便敷衍过去了。
　　好在这并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问题。
　　于是东尽直接回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人类想赢神明，不搏命不行啊。”
　　这份预料之中的答案，却让雷鸣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是先前共鸣的后遗症吗？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容易地被东尽引动情绪？
　　真的很没良心的东尽一见雷鸣皱眉，就趁机卖惨道：“刚才你问我还剩多少寿命，其实你该问我还剩几天。你当BOSS的那个副本结束后，我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一天半的命。”
　　在雷鸣又一次撩起眼皮看向他时，觉得有戏的东尽瞬间图穷匕见：“但你也别慌。这次副本结算时已经给了我一些寿命，只要下个副本难度正常，继续混个MVP应该没什么问题。”
　　见雷鸣闻言不置可否，东尽继续套路着他：“不过想要一直保持首席MVP的话，光靠结算的寿命可能有点难度。好在最高宇宙那些神魔给出的橄榄枝都还算值钱，每次副本结束后将它们换一换，估计也够撑到最终神选了。”
　　听到这里，先前还心情复杂的雷鸣轻轻舔了下自己右侧的尖齿，然后在舌尖传来的刺痛中慢慢笑了出来：“慌？我慌什么？这都是你自找的。”
　　“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我继续瞒着我们双向神选的事，好让你再忽悠几个神魔么。东尽，在指挥我方面，你好像还挺顺手啊？”
　　本就没打算对此过多遮掩的东尽发现委婉劝人这套压根行不通后，干脆转头走起了直接路线：“所以，答案是？”
　　“……我可以不主动提起这件事。但是东尽，你这空手套白狼的把戏最多也就持续到第五个副本，甚至很可能第三个副本结束后就会被人察觉。”
　　再次得到想要的承诺后，东尽开始追问起了雷鸣话里透露的信息：“第三个和第五个副本有什么特别的吗？或者说，单数副本在神选里是不是有着不同的意义？”
　　雷鸣没有回答。
　　这位神明并不是那种说一半留一半的性格。自己如此追问他依旧不说，显然是出于最高宇宙的限制。于是东尽选择了独自推测，并从雷鸣的神色确定推测正确与否。
　　“开幕式是在第一场试炼结束后出现的。说明第一个副本是场针对所有参赛宇宙的大筛选，通过它的才有资格正式踏上神选之路。”
　　“第七个副本结束后则会进行最终神选，可以说它是一切的终结。那么在这两者间的第三个、第五个副本，应该也起着不同的作用。”
　　“按这个思路推测的话，或许神魔们会第三个副本里对试炼者进行初步的神选，而在第五个副本结束后，他们就会彻底定下各自的神选对象？”
　　话说本次副本结算时，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曾在结束语中提到：“每一场精彩的演出，都可能为诸位带来一切的未来。”
　　它是否也在借此向试炼者们暗示第三场试炼的重要性？
　　对于东尽所做的推测，雷鸣并未否认，只是挑了一些能说的稍微补充了几句：
　　“第三个副本结束后，最高宇宙会开放一个所有试炼者意识皆可进入的空间。那个空间与外界的时间流速同步，试炼者们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在那里渡过七天。”
　　“如果选择进入空间，他们就能以它为媒介和其他宇宙互动。这里的其他宇宙，包括一级二级宇宙，以及神魔所在的最高宇宙。”
　　一级、二级宇宙的观众们一直都在看着各个试炼者的直播，这些人或许比试炼者自己还要清楚他们的信息，而最高宇宙一众神魔又自此有了和试炼者们的交流渠道……
　　这种情况下，东尽又能瞒多久？
　　更何况还有他之前投放在若干宇宙里的那部《蝴蝶》。
　　别说第五个副本，东尽能撑到第四个都算他了不起。
　　念此，雷鸣对上东尽注视他的目光，终是忍住了心底的烦躁，给出了相应的承诺。
　　虽然他不会主动提及，甚至可以在别人问起时勉强配合东尽圆谎，但如果是那些人火眼金睛地看出端倪，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到时候东尽别来和他生气，他不认。
　　说完忽悠其他神魔的事情后，雷鸣指出了东尽卖惨时隐晦提及的另一件事：“东尽，什么叫‘只要下个副本难度正常’，你在指责我之前增加了你的副本难度？”
　　增没增加你心里没数吗？此时此刻，东尽扯出了一个敷衍的假笑，完全是无声胜有声。
　　这一次雷鸣是真的气极反笑了：“——你真敢啊。”
　　“行，冲你这份勇气，下个副本我去定了。”
　　见自己彻底激发了雷鸣的逆反心理，感到不妙的东尽先是试着劝了一下：“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不是新增了几条规则，这你都要顶风作案？”
　　雷鸣却理所当然道：“宇宙意志只是禁止神魔封印记忆后进入副本，我可以不封印记忆进去。要不是凯，上个副本我都没打算失忆。”
　　我敢保证，你们的宇宙意志想表达的绝不是你话里的这个意思！
　　它新增三条规则不是让你在这里继续钻空子的！
　　发现雷鸣根本油盐不进后，东尽干脆破罐破摔道：“我能举报你吗？”
　　对此，雷鸣只是哼笑了一声，然后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东尽对正常副本的幻想：“你真以为我不进去，下个副本就没有神魔插手？别太天真了。”
　　“你知不知道，上个副本结束后宇宙意志只是罚了我一笔能量——无所谓，反正我欠它那么多，也不差那么点。”
　　“但凯却被罚了我的十倍。东尽，你猜这是为什么？”
　　所以最高宇宙宇宙意志所说的“某两位神明”，果真是你们两个卧龙凤雏啊？
　　东尽早就猜到会是这两位受罚，可他确实没想到他们两个的受罚程度会差这么多。
　　甚至在他的判断里，雷鸣的违规程度怎么着也比凯更深一些。毕竟雷鸣在副本里用出了怪物本不该会的共鸣，而凯仅仅只是跟他提了一句歌剧院罢了。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是会让凯加重受罚的，似乎只有那套祭祀服了吧？
　　“那套衣服是凯准备的？一套衣服而已，应该也不至于……”
　　东尽垂眼开始了进一步地思索：“所以那套衣服有问题？它和下个副本有关？”
　　能让宇宙意志罚得如此之重，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但一套衣服又能暗示什么？
　　暗示下个副本的年代和衣服相符，还是下个副本的某样关键道具和衣服或者其配饰有关？
　　想到那顶橄榄枝构成的奢华金冠，东尽隐约觉得它就是凯受罚的根源。
　　凯的神格是狂欢，不是预测未来。
　　可他却能在第二个副本开始前，就已经预料到第三个副本的一些设定，这里面无疑有其他神明的手笔，甚至可能是不少神明共同作用的结果。
　　最高宇宙的神魔都是这副德行，想来之后会钻规则漏洞的绝不止雷鸣一人。
　　他们的宇宙意志似乎限制了个寂寞啊？
　　这一刻，东尽终是忍不住再一次问道：“……我真的不能举报你们吗？”
　　喂，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吗？快来管管你家的神魔们吧！


第45章 海市蜃楼（二十二）
　　雷鸣以为东尽当面说要举报神魔是在开玩笑。
　　只有东尽自己清楚，他绝不是随口一提。
　　他现在没动作只是碍于没有最高宇宙宇宙意志的联系方式，而且这个时间节点打小报告也太过明显了一些，所以他才暂且压下了这个想法。
　　等到第三个副本结束后，他和宇宙意志单独出现在结算空间里时……
　　呵呵，他一定会将这些肆意妄为的神魔一起打包送走。
　　“过来。”
　　在东尽思索着究竟怎么告状才能一劳永逸时，雷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再一抬眼，就看见雷鸣正由虚至实地从空间裂缝里拿出了一堆……食物？
　　东尽扫视着被随意摆在茶几上的、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新鲜气息的一道道菜肴。
　　［材料不明的蔬菜沙拉：前菜一，无毒。似乎是最高宇宙特产，有助于延年益寿。］
　　［放了面包和奶油的热汤：前菜二，无毒。同样是最高宇宙特产，能快速恢复精力。］
　　［炭烤未知野兽肋排：主菜一，无毒。该未知野兽很可能源自某个一级宇宙，肉质极佳营养丰富，经常食用对身体有益。］
　　［香煎深海鱼：主菜二……］
　　看完很快放满了全桌的前菜、主菜，还有那些造型各异的“甜点一”、“甜点二”等等，回过神的东尽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这是饿狠了，所以自带早饭来我这开餐？”
　　按理说神选期间，神明的能力会在参赛宇宙非常受限。
　　虽然这些只是普普通通的食物，但总归是其他宇宙的东西。即便雷鸣有着戏剧神格，能在虚空中隐藏所有东西的踪迹，可自己宇宙的宇宙意志还不至于发现不了吧？
　　它拦不了人也就算了，连东西都不试着拦一拦吗？
　　它就不怕雷鸣哪天直接偷渡个大杀器过来？
　　这么想着，东尽也直接说了出来。
　　“你我早就成了共犯，它还拦我做什么？”
　　“别再说蠢话了，赶紧吃。”
　　雷鸣后一句话完全是针对东尽之前说他“饿狠了”的解释。
　　今天他特意挑出这一桌食物，怎么可能是为了自己吃？别说神明无需进食，就算真想解口腹之欲，他不吃完再来、反而用神力裹挟着它们跨越这么多宇宙干嘛？
　　吃饱了撑的吗？
　　“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给我的？”东尽闻言非但没觉得受宠若惊，反而因为对方这破天荒的举动，他被害妄想症都要犯了：“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你直说吧，我受得住。”
　　实在不是他多想，而是这顿饭怎么看都像是断头饭！
　　之前雷鸣搞出了个流传在无数宇宙里的《蝴蝶》、弄得他差点马甲不保，都没对此起过半分歉意。以至于东尽根本无法想象到底什么样的祸事，才能配得上这一顿饭。
　　“……东尽，你故意的？”雷鸣注意到东尽看他像看祸害的眼神后，舌尖再一次抵住了自己的尖齿，勉强抑制住这一刻他想咬死东尽的冲动。
　　这个没良心的小疯子。
　　要不是他之前卖惨说寿命不足，又在上个副本里表现得对食物情有独钟，雷鸣绝不会从戏剧空间深处翻出现在这一桌菜来。
　　都已经被挤兑成了这样，雷鸣当然不可能再实话实说，于是他随意扯了个借口道：“之前副本里你给那个胖子烧的什么，给我也来一份。”
　　在这么一个等价交换的宇宙里，雷鸣这种以物易物的态度反倒让东尽略微放了心。
　　一想到这人奔赴万里只为一顿饭，东尽突然理解为什么自家的宇宙意志不拦他了。
　　这样的大冤种是真的没必要拦啊！
　　可惜，这交易他做不了——因为别墅里没有傻子。
　　但凡他今天下楼多做了几道菜，明天他这里有神明拜访的事极有可能就会闹得举世皆知。所以他十动然拒道：“还是算了，我怕你被我毒死。”
　　“我百毒不侵。”不想再跟东尽废话的雷鸣直接嗤笑道：“快一点。如果价码不够，就再加上关于戏剧神格的使用指导——你第二个副本里觉醒了相关的能力吧？”
　　在做交易方面，全凭本能的雷鸣真的天赋异禀。
　　东尽无数句拒绝言辞都已涌到了嘴边，最后却变成了：“你那顿饭先欠着。”
　　雷鸣本来就对食物没多少兴趣，所以此时他仅是靠着沙发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
　　见东尽仍旧没有进食的意思后，他也不催了，只是让这个眼里唯有力量的小疯子展示了一下对这能力的理解程度。
　　“理论上来说我可以变出所有想象得到的东西，但实际操作后我发现根本没那么简单。”
　　“像是飞刀、扑克这些物理层面的东西，我倒是能幻化出来，并且在幻化后让它们存在30秒至1分钟不等。可如果是化学层面的，比如剧毒之类的玩意儿，我却连构造都没办法构造。”
　　“你觉得这是我身体素质没达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又或许是我们的共鸣还不够……”
　　获得了“戏剧之手”这样的新技能，东尽自然不可能没仔细研究过，甚至昨夜睡前他都还在尝试着这能力的各种具体运用。
　　但就像他说的那样，这能力他用起来不太顺手，完全没介绍里说的那么强。
　　自从东尽说出“物理层面”、“化学层面”这些字眼后，一旁的雷鸣就皱起了眉。等他说完困惑，开始一个个寻找原因时，这位他新技能源头的戏剧之神已经彻底听不下去了。
　　“共鸣还不够？”闻言的雷鸣站起身来意味不明地俯视着东尽。
　　这一刻，他那双暗金色的眼里极快地掠过了什么。
　　他早发现了东尽夜视能力的变化。
　　两个副本而已，就从他那里收获了两个能力，这叫共鸣不够？
　　——这分明已是共鸣太甚。
　　到这地步还不满足，他还想要什么？让自己将黑夜与戏剧的权柄直接分他一半吗？
　　这样的贪婪程度，这般的野心勃勃……这一刹那，雷鸣竟然期待起了在神选终末，东尽顶着首席MVP的头衔朝他走来的那一幕。
　　也许那一天，他会用东尽的死亡为他加冕。
　　从飞蛾扑火到破茧成蝶，最后死在最最热烈的瞬间，一定会辉煌到让他永生无法忘却。
　　那正是他最爱的悲剧美学。
　　难怪东尽能和他共鸣至此，实在是他的每一分每一寸都能勾起他最深最重的杀意。
　　所以现在，是终末来临前必要的教学时间。
　　念此，雷鸣看不出喜怒地走向东尽，然后俯身扼住后者的右手手腕。在东尽反应过来前，这位神明已经右手上移，于掌心交叠的瞬间与他十指相扣。
　　“别再去想什么扯淡的物理化学了。”在指间那不容忽视的力道里，东尽看到雷鸣抬眼和自己对上了视线，随后那人便低笑着陈述道：“你只要知道，世界是一场荒唐大戏……”
　　随着他张狂至极的嗓音，东尽与其交叠的手掌上方开始接连飞出了蝴蝶。
　　那些幻化而成的蝴蝶全都泛着微光，在半明半暗的卧室里显得异常清晰。
　　第一只是黑色，第二只是薄灰，第三只是墨蓝。
　　而最后飞出的第四只，则在光线中依次变幻出了上述三种颜色。
　　一如东尽此刻的眸色一般。
　　只见这四只蝴蝶在空中飞舞盘旋了一圈后，便一只接一只地直直朝着东尽眼眸撞去。
　　偏偏在它们真正撞上东尽眼睛的前一秒，它们的躯体却悄然化作荧光一寸寸消散，最终随着微风轻轻落在了东尽的睫毛上。
　　与此同时，雷鸣低哑的声音也随之一同响起：“……要有想象力啊，东尽。”
　　说完之后，他就松开了扣住东尽的手，然后重新坐回了对面的沙发上。
　　被教学的东尽却依旧在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之前游戏面板的技能介绍里怎么说来着？
　　——“掌心交叠的瞬间，祂将梦境与幻想一同付诸你指间。”
　　刚才那一幕，或许才真正完美契合了上面这段介绍。
　　之前他一直执着于构建物品的合理性，就差在幻化物品时默背元素周期表了。然而看到蝴蝶飞出的一瞬间，东尽就彻底意识到，这能力根本不该这么用。
　　后来雷鸣的话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可即便东尽已经明白“世界是一场荒唐大戏，要有想象力”的概念，他也无法做到如雷鸣那般轻而易举地幻化出活物的地步。
　　这不只是想象力的原因，更是理念的差别。
　　他所追求的一直都是虚假中的真实，笃信自己能在这游戏般的宇宙里一步步走出奇迹。
　　也因此，他是没办法成为一个浪漫主义者，将一切寄托于戏剧般的幻想的。
　　如果他真是这样的性格，他绝对活不到今天。
　　而雷鸣恰恰相反。谁能想到这么一位神明，会是个彻彻底底的感性主义者呢？
　　假如这是用好新技能的前提条件……
　　东尽忽然觉得，自己变一变飞刀似乎也够用了。


第46章 海市蜃楼（二十三）
　　“你这别墅里的人，天赋虽然算不上多强，但都挺有意思的。”
　　此刻黑夜仅残留半分，曦光几乎溢满了远处的天幕。
　　雷鸣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般说出了上面这句话。
　　紧接着他继续道：“天快亮了，既然你这么不想被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今天就到此为止。我明晚再来。”
　　东尽用来隐匿身形的技能“夜之眼”就是源自雷鸣，所以他很清楚雷鸣这么说是因为唯有在黑夜他才能完美遮掩行踪，不被最高宇宙的神明和自己宇宙的试炼者们发现。
　　而这位神明之所以明天还要过来，也只是因为看不惯他的武力值，想给他加练而已。
　　道理东尽都懂。但或许是最近戏听得太多也演得太多的缘故，又或许是雷鸣的表达方式确实微妙，这话一出来他竟然莫名幻视了罗密欧和朱丽叶阳台夜会的场景。
　　之前雷鸣还说他想象力不够，现在东尽只恨自己想象力太甚。
　　后者是避人耳目的恋人，前者是见不得人的共犯与仇敌，他到底是怎么联想到一起的？
　　莫名其妙自己恶心了自己一波后，东尽甚至都懒得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如之前的蝴蝶一般由实到虚地缓缓消散。
　　怪不得他传送回房间的时候没看见雷鸣。
　　估计第二个副本结束的那一瞬间，这人也是这样回最高宇宙的。
　　连听起来普普通通的戏剧神格都能花式运用到这种程度，也难怪雷鸣总觉得他武力过低。
　　即便此时已经压住了对这种“幻想成真”能力的妄念，东尽却还是抬手打开了游戏面板，试图通过“戏剧之手”的技能描述再研究研究它。
　　然而当他看清面板的那一瞬，他的目光却骤然顿了一下。
　　因为这一刻，“戏剧之手”技能下方突然多出了一个附加权限。
　　附加权限：戏剧之眼
　　权限介绍：十指相扣的瞬间，祂以幻梦吻上了你的眼。
　　权限效果：戏剧之力已经作用于你的双眼。自此以后，你可以在眼里作出万般幻象将世界欺骗，世界的真实却永远会在你眼前显现。
　　权限评价：不可置信！难以想象！亲爱的，我原以为我对你的眼眸已经足够偏爱，没想到竟然有神明会对此满心执念……那哪里是什么蝴蝶飞落在你眼前，那分明是祂将戏剧神格的部分权限挥散到了你眼间！
　　快速浏览完所有文字后，东尽下意识地想到了一分钟前蝴蝶消散之际，那些无声无息落在他睫毛上的光点。
　　当时他以为那不过是雷鸣随手搞出的特效——毕竟那人在某些方面总是有种奇异的仪式感，结果这竟然是戏剧神格的部分权柄吗？
　　他们宇宙的宇宙意志以为这是雷鸣对神选者的另眼相看，东尽却清楚，这恰恰说明了雷鸣对他的杀意已经炽热到了无以复加。
　　这种领地意识极强的野兽，唯有对必死之人才会倾囊相授。
　　人终有一死。
　　东尽不会为未来的事自寻烦恼。所以获得这权限的下一秒，他就走到镜子前做起了实验。
　　然而仅仅三分钟，他的神色就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变成了现在的面无表情。
　　“……宇宙意志，你出来给我解释一下。”
　　“你口中的‘万般幻象将世界欺骗’，就是指我能用幻觉随便改变自己的眸色？这种程度我戴个隐形眼镜都能做到好吗？！”
　　先前东尽见宇宙意志在效果里吹得这么高大上，还以为自己的外挂终于到账了。
　　结果就这？！
　　且不说他最初设想的用眼睛来制造幻觉迷惑敌人吧，他甚至连用幻象改个眼睛的形状都费劲。他和戏剧神格的契合度真就低到这个地步吗？
　　算了，白得的东西也容不得他挑三拣四。
　　至少那看穿幻象的被动还挺好用的。
　　开挂失败的东尽冷着脸回到茶几前，开始了今日的进食。
　　因为天赋的缘故，他实际上是没有食量上限的。因为所有食物都会在被他吞吃入腹的那一刹那，直接化作能量用以补充他的血条。
　　当然，没有饱腹感不代表他没有味觉。
　　雷鸣挑出来的这些食物都挺合他的口味。
　　所以吃完最后一份甜品后，东尽的心情已经彻底平复了过来。然后他便清空了茶几上的盘子，再将诸神送来的礼物随意搁到一块儿，统统打包扔给了本宇宙的宇宙意志。
　　“剩余寿命1000天整？”交易结束的一瞬间，扫了一眼自己面板的东尽第一次觉得自家的宇宙意志极有奸商的潜质。
　　“这个副本结算就给了我876天的寿命，之后神魔送的那些果子也给我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那么多东西，到你这只值100来天的命？”
　　“我为你出生入死，你反过来给我打骨折呢？”
　　对于东尽有理有据的质问，默默听着的宇宙意志只是在发给他的消息里回了七个字，外加一个哭哭的表情。
　　它回的是：［亲亲，你真的很贵QAQ。］
　　东尽见状轻轻啧了下舌。
　　其实在他吃了延年益寿的果实却只多了一个月寿命时，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寿命可能会非常难增。今天雷鸣给出的食物仅让他多了一两天的时间，也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早已是天价。
　　献祭时昂贵，补充时自然也不可能便宜。
　　其实从两次副本结算时给出的寿命规律来推算，东尽甚至怀疑第一个副本结束后得到的那80天寿命里，有7天并非是最高宇宙给的，而是他们宇宙的宇宙意志怕他死太快，额外塞给他的补贴。
　　这么一想，100来天也不少了。况且他的身体素质也随之提高了一截。
　　东尽的心态从来都不差。在心里自我安慰完毕后，他转身就拿起了结算时得到的银链，与第二个副本得到的神格碎片一起制成了项链挂到了脖颈上。
　　做完所有琐碎的事，东尽看着已经完全大亮的窗外，他随手推开门打算去往楼下的客厅。
　　然而他才刚走出房间，就看见了一个人正靠在他房门对面的墙上，似乎在静静等着什么。
　　［普兰忒：男性，成年人类。］
　　［本宇宙综合实力排行榜第二位。］
　　［他是个掌控欲极为旺盛的家伙，却有分寸到几乎无人察觉到这一点。］
　　［据说他自身的天赋能力也和他的性格息息相关。］
　　“我是普兰忒，天赋类似于游戏里的小地图。”
　　作为本宇宙的第二位，普兰忒的名字东尽当然听说过，但这人的天赋一直都保密得不错，连菲琳都没有相关情报。所以这一大早的，他特意跑这来自报家门是为了什么？
　　“我在你门外等了一夜。”普兰忒也没卖关子的意思，只听他在介绍完自己的能力后就直截了当地说道：“因为五个小时前，我发现地图上你房间的位置突然多了一个人，但那人只出现了一秒就消失了。我确定我没看花眼，所以守在这里想弄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我原本以为是谁能力特殊隐藏了踪迹。可从那人骤然出现、骤然消失，一直到刚才你打开房门，这期间根本没有任何人从里面走出来。”
　　“如果方便的话，你能稍微为我解下惑吗？”
　　五个小时前……那不就是他入睡没多久以后么？原来雷鸣那么早就来了。
　　雷鸣走前随口提了句别墅里的人天赋有意思，估计指的就是这个活地图一般的能力吧？
　　这位神明上次来时恰逢第二个副本即将开启，所有人都在凝神等待传送，所以他没被任何人发现，这也导致了他在这个三级宇宙没有过多防备。
　　然而这次他却来得不巧，恰好撞上了普兰忒使用天赋的时候。
　　察觉到这一点的黑夜之神虽然立即做了遮掩，却还是露出了蛛丝马迹。
　　有这么一个麻烦的队友，哪怕东尽再有信心，这一刻他也无法确定他们的关系究竟能瞒多久了。但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刻他的回答只能是：“我房里没人，你看错了。”
　　东尽一边说着，一边敞开门示意对方看清楚：“五个小时前我还在睡觉。整个房间里除我之外，唯一称得上活物的只有我的智能管家，那是只可爱的熊猫幼崽。所以虚拟的人工智能也会在你地图上显现标记吗？”
　　对于东尽抵死不认的做派，普兰忒那一向冷漠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无语之色。
　　他地图上只会出现有血有肉的活物，怎么可能会显示什么人工智能？
　　但普兰忒却不再对着东尽追根究底，而是随意朝他身后瞥了一眼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因为东尽的回答突然提醒了他一件事，那就是在睡觉的时间点出现在其房间里的，只会是与他关系非常亲密的人。
　　估计东尽的哪个情人在和他幽会吧。
　　也难怪东尽对此一再否认。
　　只是不知道这隐藏踪迹的能力是源自他，还是源自他那个不知名的情人，而对方又是怎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掉的。说起来他们宇宙的前1000位里，哪些人的能力和这相关来着？
　　顺利将人思路带偏的东尽则在接下来的六个夜晚，瞒天过海地迎来了真正的战斗教学。
　　在开启最低限度“真实之眼”的情况下，第无数次朝雷鸣射去飞刀、终于伤到这位神明让其勉强点头后，东尽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快废了。
　　此时距离第三场试炼开始还剩一分钟。
　　身心俱疲的他直接躺到了沙发上等待着下个副本的来临。
　　就在东尽闭目养神时，不得不让出双人沙发坐到他对面的雷鸣开口提醒道：
　　“下个副本凯一定会进场。”
　　上次是他和凯互相举报才导致了那样两败俱伤的局面。这一次凯早已有了防范，绝不可能再像先前那般被拦在副本之外。
　　所以他得先和东尽说清楚。
　　“凯的狂欢神格应用很广。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一人千面。”
　　“并且他变换容貌的能力和幻觉无关，所以即便你现在能看穿一切幻象，也没办法看穿他的伪装。他和你上个副本遇到的伪装者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如果当时是他假扮我……”
　　“没什么区别。”东尽闻言睁开眼看向了雷鸣，随后他陈述般地说道：“无论他换了多少张脸，我都能一眼就认出他。”
　　他能看穿伪装从来不是凭借雷鸣的戏剧能力，他自始至终靠的是他自己的眼睛。
　　在这双“真实之眼”下，哪怕凯一个副本真的换满了一千张脸，这人头顶上出现的依旧只会是他自己的名字。
　　“……就像你认出我一样？”
　　听到东尽这自信到近乎狂妄的话，雷鸣不仅没有泼冷水，反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当然不一样。”
　　“我认出你，根本不需要靠眼睛。”
　　就你那种几乎成了我午夜梦魇的血色，哪里需要眼睛来辨认？
　　说这话时东尽再度闭上了眼，并且在心底默默开始了副本的倒计时读秒。
　　所以他看不到，在他进入副本的前一秒，雷鸣无声凝视他的眼神。


第47章 最珍贵的礼物（一）
　　“远道而来的候选者们，欢迎各位来到众神殿。”
　　“我是众神殿的大祭司，普瑞斯特。”
　　“今天各位能站在这里，说明你们都对神明怀抱着最崇高的敬意……”
　　第三场试炼的节奏明显比前两场要快得多。
　　东尽进入副本后才刚睁眼，就听到了一个中年男音正在台上既虚伪又沉稳地说着什么。
　　仔细听了两句后，他发现对方说的并非全是开场白之类的废话，这人三四句话里起码有一句和这个副本的大背景有关。
　　但凡哪位试炼者没反应过来或是漏听了一些，先天就会比别人少一些优势。
　　比如说此刻离他十米外的那个试炼者。
　　和东尽一入场就有意识地保持原来的站姿、甚至连视线都未曾偏移过不同，这位试炼者似乎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意识进入副本的过程。
　　这导致了他恢复意识后很明显地朝前踉跄了一下。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这人的性格里似乎压根没有“谨慎”二字，踉跄过后他竟然大大咧咧地抬头打量起了四周，生怕周围的人不知道他是刚进来的试炼者一样。
　　趁着台阶上下的人都看向了那个高调至极的试炼者，东尽这才撩起眼皮极快地扫视了一圈。
　　一开始他还有心情欣赏这众神殿的布局。
　　因为它半封闭式的建筑结构和殿内外一排排的纯白石柱，看起来有点像是古希腊和古埃及的混合风，显得特色十足。
　　然而当他的视线从神殿布局落到人身上后，他这份余裕开始一寸寸消散，最后半点不剩。
　　别说什么余裕了，那一刻简直是千百句不带重复的脏话瞬间涌到了他的嘴边。等到东尽彻底扫视完毕后，他已经经历了从平静到诧异再到心如死灰的转变。
　　因为这个副本的阵容实在太扯太扯，扯到主线任务还没刷出来，他就已经想罢工了！
　　先说他的左边吧。
　　他左前方站着的，是第一场试炼的MVP第七位，那个稳扎稳打、通关细节满分的男人。
　　而他左后方站着的，是第一场试炼的MVP第五位，也是第二场试炼的MVP第六位，一个靠着不停地抛硬币，硬生生把自己抛上两次大屏幕的玄学大师。
　　一个副本连遇两个强敌，这是在上赶着给他送葬吗？
　　再看看他的右边。
　　右侧最前方的家伙，是昨天他刚在别墅里见过的本宇宙综合实力第三位盖尔，一个风一样的浪子。
　　至于他的右后方……东尽轻轻闭了下眼，想要短暂地逃避一下现实。
　　因为他右后方站着的是凯。
　　即便那位狂欢之神如今用的是一副极为陌生的英俊面貌，但他头上浮现的字迹已然暴露了他的身份。
　　［？？：一个黑发黑眼，容貌英俊的成年男性。］
　　［看似是陌生人，实际上是变换容貌的狂欢之神。］
　　［这一次凯并没有封印记忆，而是以某个死去试炼者的身份进入了副本之中。］
　　东尽沉默地回想着自己前后左右的人。
　　就这局面，已经不是送不送葬的问题，这看上去连为他入殓的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凯不愧是能在开幕式上和雷鸣一左一右登场的人物。
　　他们两个一个理直气壮地钻空子，打算成为一位带着记忆入场的NPC；另一个同样没封印记忆的就更扯了，宇宙意志禁止他当NPC，他干脆混入试炼者堆里假扮试炼者。
　　好家伙，你们都是这么解读宇宙意志新增的规则的？
　　想来在让最高宇宙宇宙意志头疼方面，这两位估计也是同样的并驾齐驱。
　　“半个月后，百年一度的丰收大祭就要正式开启了。我知道你们都很激动，但身为诸神的预备仆人，你们应该在这段时间里更加约束自己的言行！”
　　冒失试炼者引起的骚动最终在台上大祭司的严厉告诫中逐渐平息了下来。
　　但东尽心底勉强压下的火气却在不断地死灰复燃。
　　这种极端阵容绝非一句运气差就能概括的。
　　这要不是哪个神魔在暗中搞鬼，他就将自己未来的FMVP拱手让人！
　　虽然明白有人向他投来橄榄枝，就会有人想尽早除掉他，但这借刀杀人的手段过于明显也过于低端，搞得东尽有点压不住脾气。
　　也就这个副本了。
　　等着吧。这个副本结束后，无论这些神魔是出于什么目的干涉副本，他们有一个是一个，统统都在他的举报名单里。
　　先前凯和雷鸣顶多也就是在BOSS层面为他增添了一些难度，没有影响到副本大局。
　　但这一次不一样。
　　干涉本应随机分配的试炼者名单，绝对是神选的大忌。
　　以最高宇宙宇宙意志往日的态度来判断，参与其中的家伙必不可能全身而退。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得先活下来，活到副本结算的那一天。
　　此时台上的大祭司已经走下台阶，开始带着众人参观起了这座神殿。
　　透过一旁的窗户，东尽看了一眼夜空下的月亮。
　　如今是明月初升之际，殿内的光线大多靠着墙面上的烛台以及大祭司手上的火把。当众人离开侧殿来到走廊时，只见大祭司举着火把再一次开口介绍道：
　　“这道走廊是通往众神殿主殿的唯一道路。”
　　“你们看到了两边的壁画和诗篇了吗？它们都是历代名家所作，已经有了近千年的历史，每一样都珍贵无比。不过即使壁画再辉煌，诗篇再华丽，诸神的丰功伟绩依旧没有被描绘出万一。”
　　“而正殿里供奉着的那些诸神雕像，也都仅仅是人类对神明的想象而已。”
　　这位大祭司普瑞斯特虽然对预备神仆们态度敷衍，但他提起神明时是显而易见的激动，看上去似乎确实对诸神非常崇拜。
　　尔后他便继续道：“等到大祭开启的那一天，你们就会成为正式的神仆，到时候维护它们、保持诸神的荣光就成了你们的日常工作。”
　　“我不知道你们憧憬的是哪一位神明。但按惯例，你们要为各自憧憬的神明准备一份礼物，并在大祭前一夜虔诚地献到祂的神像前。趁着这些天你们都还有空，都抓紧时间为自己信仰的神明准备起来吧。”
　　“如果你们的礼物足够珍贵，说不定会像这些举世闻名的壁画与诗篇一样，引来神明侧目，让神迹再次在世间显现……”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所有试炼者的游戏面板上同时刷新出了主线任务。
　　［副本名称：最珍贵的礼物］
　　［副本类型：多人副本］
　　［副本背景：这个世界的一众神明已隐世多年，唯有在丰收大祭才会再次在世间显现。如今大祭即将到来，作为众神殿里新一届的预备神仆之一，你下定决心要在大祭开始前，为心中的神明献上一份最最珍贵的礼物。］
　　［主线任务：将珍贵的礼物献予神明。］
　　［通关奖励：由通关评价决定。］
　　在其他试炼者都思考着究竟什么样的礼物才称得上是“珍贵”时，浏览完副本信息的东尽却在思索着大祭司先前提到的“神迹”之事。
　　和一堆MVP同过一个副本，对他来说固然是危机，但也未尝不是机遇。
　　就像凯和雷鸣提升了他的难度，却也为他带来了无尽热度一样。
　　如果他能在这个副本里也拿下MVP，那么获得第三个首席MVP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然而想要做到这一点，不仅常规的通关方式行不通，甚至连一般的破格操作都不够保险。
　　念此，东尽隔着衣服摩挲了一下颈间的神格项链。
　　想到神格项链带来的某个新技能，做出决定的他终是放缓脚步落到了所有试炼者的最后。
　　在一些人投来的隐晦视线中，于走出昏暗走廊的前一秒，他悄然摘下了自己的黑色美瞳。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试炼者已经进入了众神殿正殿，正等着人齐后让普瑞斯特为他们介绍各个雕像所代表的神明身份，从而选择他们各自要送礼的对象。
　　然而等到最后一位试炼者，也就是东尽进来后，原本还各怀心思的众人瞥到他的一瞬间，几乎同时愣在了原地。
　　——因为东尽在发光。
　　——字面意义上的发光。
　　明明都是同样的白布装扮，但这一刻东尽的那身衣服外却散发着一层朦胧光晕。配着他那张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脸，竟于月夜下莫名散发着一种圣洁的意味。
　　就在试炼者以为东尽忽然搞出个特效已经足够离奇时，东尽的下一个举动顿时让他们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在朝后看？这里可是众神殿，要有规矩……”
　　此时最前方的大祭司终于发现了众人忽然停住不动的事。他转过身来正要出言训诫他们的不当言行，却在转身的下一秒，顺着一众试炼者的视线发现了最后面的东尽。
　　骤然瞥见东尽周身微光后，他握着火把的手连带着说话的语调都微微颤抖了起来：“……这难道是神迹吗？”
　　普瑞斯特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稳地走近东尽，想要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眼花了。
　　但他刚走出一步，就被东尽的眼睛给震在了原地。
　　或者说是被东尽的眼睛和泪水给震在了原地。
　　只见大祭司走向东尽的那一刹那，东尽的眼眸突然从最初的墨黑转为了冰冷的暗金色。
　　下一秒，那双骤然变色的眼眸就流下了平静却悲天悯人的泪水。
　　被奇异光晕唬住第一次，被变色的金眸唬住第二次，紧接着又注意到泪水在离开东尽眼睛后，竟化作透明宝石掉落在地的大祭司不可避免地被唬住了第三次。
　　最后只见他捏紧了火把一脸笃定地高呼道：“这真是神迹啊！神明显灵了！！！”


第48章 最珍贵的礼物（二）
　　此时此刻，大祭司语气狂热，激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但凡他朝前再走几步，就会发现站在他前面、背对着他的那群预备神仆们面上压根毫无敬色，只有一种“今天我可算是开了眼”的微妙之意。
　　毕竟本次副本里的数百位预备神仆，都是来自于各个宇宙的试炼者。
　　东尽连拿了两个首席MVP，哪怕他们认不出自己宇宙的第一位，都不可能认不出东尽的脸。所以他们心里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什么神明显灵，而是这家伙在装神弄鬼。
　　等到一众试炼者从东尽的操作下彻底回过神后，立刻就有其他宇宙的人想开口拆穿他的伪装：“什么神迹，您别被他骗了，他……”
　　然而这人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边上与其同一个宇宙的人给制止了。
　　“迪泰尔，你干嘛不让我说下去？虽然不清楚东尽在搞什么鬼，但他可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啊！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让他继续带节奏了！”
　　此刻被唤作“迪泰尔”的男人，正是东尽先前重点关注两个MVP之一。
　　他是其中细节拉满的那位。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有证据证明他在作假吗？”
　　迪泰尔的一句反问，直接让刚才还一心戳穿东尽伪装的人哑口无言。
　　因为他确实没证据。
　　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东尽刻意落到队伍最后摘下美瞳的事。如果当时东尽没摘美瞳的话，他还能借题发挥说东尽在眸色上做了手脚。但现在显然不行了。
　　这也导致了明明东尽作假作得光明正大，却无一人能真正拆穿他。
　　毕竟那是东尽的个人天赋所致。
　　应该是个人天赋吧？想着想着，众人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不过东尽搞出光晕、改变眸色也就算了，让眼泪变成宝石这种事究竟是怎么想到、更是怎么做到的？甚至宝石掉落在地后没多久，居然还会自动化作荧光消散。
　　这特效，这逼格，一瞬间神降的气息直接拉满。
　　“之前我们宇宙的人还分析，东尽的天赋可能是信息获取以及看穿弱点这方面的，现在看起来不太像啊，反而更像幻觉那一挂的……可如果真是幻觉，为什么前两个副本他都没显示过这样的能力？难道是觉得前两个副本太简单了？”
　　“主线任务刚刷新就敢这么莽，他到底凭什么？他就不怕被赶出神殿吗？！”
　　此时因东尽的举动而窃窃私语的试炼者不在少数。
　　无论是之前那个试炼者戛然而止的叫唤，还是类似于他与迪泰尔之间的小声对话，又或者是对东尽天赋的猜测、性格的非议等等，都在主殿里不断地发生。
　　后面的大祭司早已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压根就没听见周围的动静。
　　而将那些话听得一清二楚的东尽则是故意装作没听见，任凭他们越分析越偏。
　　事实上直到上个副本结束前，他是真的没有这样的伪装能力。
　　今夜他之所以能展现这样的演出效果，得先实名感谢一下雷鸣和凯的大力支持。
　　他的眼睛变色和眼泪化作宝石，都是源于雷鸣神格权柄衍生出的“戏剧之眼”。而他现在的这身光效，则是源自凯送出的第二枚神格碎片。
　　说得更具体点，它源自于那枚神格碎片制成的白昼项链。
　　［白昼项链：由1/7白昼神格制成的饰品，会随着主人的瞳孔而变色。］
　　［因它与你的契合度为100%，佩戴着它的你能够使用白昼神格的部分能力。］
　　技能名称：万众瞩目（临时）
　　技能介绍：白昼之中，你就是人群里最亮的那个崽。
　　技能效果：开启技能的五分钟内，你周身会浮现一层白昼光晕（光晕可隐藏）。在此光晕里，你的所有能力将会获得不同程度的增强。白昼时所有能力增强100%，黑夜中所有能力增强50%。本技能冷却时间为五个自然日。
　　技能评价：身为白昼的主人，你当然如太阳般光芒万丈，谁能忍住不向你投去目光？宝贝儿，我完全无法抵挡你的魅力，连最高宇宙的神魔们也在为你暗里着迷。
　　先前东尽摩挲银链，就是因为想到了它附带的这个临时技能。
　　这技能自带的光晕平日里顶多起个气氛组作用，开启后更大可能会让他成为活靶子。
　　然而在寂静的神殿中，这就是神眷的最佳证明。
　　至于他如此孤注一掷到近乎莽撞的原因……
　　一是因为地狱开局实在容不得他慢慢探索，二是因为他这一路上对大祭司的观察和眼睛给出的信息，让他觉得可以放手一搏。
　　［普瑞斯特：男性，中年人类。］
　　［身为众神殿大祭司的他，内心既贪婪又虔诚。］
　　［他一边借着神明的名义大肆敛财，一边又期待着神明的垂爱。］
　　［这个矛盾至极的人有一个藏得很好的心愿：他希望在死亡之前，亲眼看到神迹显现。］
　　早在东尽听到自己本次副本里的身份是预备神仆时，他就已经想着要掀棋盘了。
　　虽然不知道神殿里的职位有多少个等级，但如果神明都是最高宇宙神魔那副德行，甚至哪怕他们仅有那些神魔的1/10，这神仆的身份都99%是个大坑。
　　紧接着普瑞斯特的心愿又正好撞在了他的枪口上，于是他干脆来了个人工造神。
　　反正以普瑞斯特注视壁画的贪婪目光来看，这人一定没少贪钱。即便丰收大祭上真有神明在他面前现身，这家伙估计也讨不了好。
　　所以还不如让自己这个冒牌货做做善事，手动满足他的心愿。
　　这一刻，普瑞斯特果然上钩了。
　　现在表演已就位——他强忍着羞耻心，连玛丽苏的极致“宝石眼泪”都给整了出来，也该到他的丰收时刻了。
　　于是东尽垂眼继续注视着那位大祭司。
　　只见人群后方的普瑞斯特颤颤巍巍挪了半天后，终于挪到了他面前。
　　原本这位大祭司还想着要近距离瞻仰难得的神迹。
　　然而真到了东尽面前，瞥见对方那毫无感情的眼睛后，他再也没敢抬头直视那双金眸，只是试探着询问道：“究竟是什么让您流泪，我伟大的阁下？”
　　都已经装到了这个地步，敬畏心为零的东尽不仅没对大祭司误认为他被神降的事解释一二，反而顺水推舟地开始了他最擅长的胡编乱造。
　　“我的脚下即是白昼，我的眼中唯有真实。”
　　“这具躯体内心的呼唤是如此虔诚，让我时隔多年为他再次注视人世。”
　　“然而睁眼的那一瞬间，你那颗塞满黄铜的心脏与你那白银铸就的灵魂，却让我知晓了纵使千万年后沧海桑田，人类依旧是如此善恶难辨。”
　　“现在还不是我该苏醒的时候，在大祭到来之前，我会继续沉眠。”
　　“这段时间，就让他暂且代我巡狩世间……”
　　东尽的话说得玄之又玄，还带着几分走廊上镌刻的那些诗歌的口吻，搞得旁观事态发展的试炼者们云里雾里的。然而他们虽然听不懂东尽话里的隐喻，却听出了东尽的野心。
　　“艹！他是真敢想啊！神殿内部的等级他是一概不管，竟然凭空虚构了一个神明出来，还三两句就给自己安排了一个神明代行者的身份，想要直接凌驾在神殿体系上？”
　　“大祭司不会蠢到这都信吧？神殿里有没有这么一位神明他心里没数吗？”
　　这时候，站在凯边上的试炼者似乎认识他假扮的那个人，非常熟练地压低声音和他吐槽起了东尽的离谱操作。
　　能被雷鸣特意提到一人千面的本事，凯的的确确是扮谁像谁。
　　他面上天衣无缝地应和着对方，眼睛却一直在静静凝视着东尽。
　　试炼者们以为东尽是在随意虚构神明，好为他自己认证一个代行者的身份。然而凯却觉得，东尽真正想做实的身份恰恰是他话里隐晦透露出的那个“白昼和真实之神”。
　　因为这个副本的主线是为神明献礼。
　　以东尽的性格，未尝做不出自己给自己献礼的狂妄之举。
　　单从这一点来看，这个人类远比试炼者们想得还要肆意妄为。
　　念此，在旁边之人看不到的视角，凯缓缓露出了一个属于狂欢之神的笑容。
　　他热爱一切出人意料之举，更钟爱敢于做出此举的天才。
　　即便东尽为自己拟定的神格听着既视感太强，让他没那么愉悦，但考虑到东尽的天赋本就极有可能与真实相关，而白昼神格碎片还是他亲手送出去的，凯终究还是选择欣然接受。
　　毕竟东尽只是在陈述将来大概率会成真的事实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刻的另一边，被一堆试炼者说蠢的大祭司其实哪那么容易受骗？
　　他固然被多年心愿一朝达成的兴奋给略微冲晕了头脑，但真正让他承认那位不知名神明确实存在的根源，恰恰是东尽先前被众人觉得文绉绉的那段话。
　　别人不清楚，可大祭司自己明白自己曾做过什么。
　　“塞满黄铜的心脏”是在说他对钱财过于贪婪，“白银铸就的灵魂”则是在赞赏他对神明的敬仰之情。如果不是真正的神明，怎么会一眼看穿他的本质？
　　大祭司看着说完那些话后周身光晕就骤然消散、眼睛也再次从暗金转为黑色的东尽，破天荒地对他和颜悦色起来：“你还好吗？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大祭司一边问着，一边让人给东尽临时清出了一个用以休息的位置。
　　虽然神明不喜他对金钱的渴望，但也接受了他的敬意。
　　即便之后那位阁下今日的评价被人给传了出去，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甚至运作好了反而很可能会让他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无论是出于对神明的敬畏，还是出于对自身未来的考量，对今夜之事深信不疑的普瑞斯特已然决定要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为东尽这位举世唯一的代行者大开方便之门。


第49章 最珍贵的礼物（三）
　　东尽莽归莽，但却并非在瞎莽。
　　其实在进入正殿前，他就已经通过夜色下的绝佳视力大致瞥过了殿内的雕像，并且借由“真实之眼”浏览完了部分雕像于虚空中浮现出的介绍信息。
　　这些信息包括这些大理石雕像所代表的神明身份及其名称等等。
　　其中好几个神明的名字都让东尽觉得尤为眼熟。
　　第二场试炼结束后，他不仅收获了不少神魔的橄榄枝，还收到了随着橄榄枝一同被附上的送礼名单。而这一刻，某些雕像的姓名恰恰与那份送礼名单上的神魔化名重合在了一起。
　　也就是那时候，东尽意识到为什么雷鸣暗示第三场试炼是在初步神选。
　　估计这个副本里的神明和最高宇宙的神魔是一一对应的关系。
　　试炼者最终选择为哪个神明献礼，就等同于向顶着那个神明身份的神魔示好。如若神魔觉得试炼者看起来顺眼，说不定就会在副本结束后回应对方，使其成为自己的神选。
　　考虑到这一点，东尽特意挑了个“白昼和真实之神”的名头。
　　因为白昼神格和真实神格分别在凯与雷鸣的手中。
　　凯选择将白昼神格当作橄榄枝，雷鸣则早已将真实神格放上赌局，所以这个副本里几乎不可能出现顶着同样头衔的神明。
　　这年头傻子不多了。
　　要想一骗一个准，不多想点怎么行？
　　见大祭司彻底上钩后，初步目的已经达到的东尽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乘胜追击地开始为之后另一件事铺垫起来。
　　只见他站在那被特意清出的一小片空间里，一边用“戏剧之眼”维持着纯黑的眸色，一边做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对大祭司欲言又止道：“吾神已经再次沉眠。临走前，他好像对我说了些什么……”
　　大祭司闻言本想立即追问，但神明的离去似乎让他的脑子也冷静了下来，所以他一眼看出了东尽在顾虑什么。无非是觉得周围人太多，不方便说事罢了。
　　于是他迅速转过身来瞪了一眼看热闹的预备神仆们，然后一脸亲切地对东尽嘱咐道：“等我带他们拜访完主殿后，我们再仔细聊聊那位阁下的事吧。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这种过于明显的区别对待，使得周围的试炼者们又在心底一通乱骂。
　　大祭司可不管那些神仆的想法，他开始公事公办地给众人介绍起了殿内的一众雕像。
　　“我知道，主殿里的这些雕像背后的神明事迹，各位肯定都已经耳熟能详了。但即便你们再了解，我依旧希望你们能认认真真地听着，特别是在刚才的神迹过后。”
　　“你们要明白，诸神的荣光无论被传颂多少次，都不会因此褪色分毫。”
　　普瑞斯特严肃起来还是挺能唬人的。
　　不过即使他不说这些，试炼者们也会仔细听下去，因为他们对这些神明可谓是一无所知。
　　“我就从左到右为你们说一说诸神的丰功伟绩吧。”
　　“最左侧的这位是狩猎之神。很多年前，我们大陆异兽遍地，是狩猎之神从天而降，为我们驱逐了那些残忍的异兽……”
　　在大祭司低声叙说着神明事迹时，东尽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宝石眼泪，尽哥真会玩啊！不过那暗金眼眸和幻觉一样的能力组合到一起后，怎么让我想起了某个人呢……］
　　［你可别某个人的了，你直接报雷鸣的大名呗！雷鸣可是黑夜和戏剧之神，东尽编什么名头不好，偏偏编一个白昼和真实之神。这两位是上个副本遇见的吧？他们到底是天生互补、绝对契合，还是就此杠上了？］
　　［我记得白昼神格不是在凯手里吗？所以凯之前送的碎片就是白昼神格喽？那东尽搞这一出没毛病，他本来就是2/7的白昼之神。］
　　［东尽、雷鸣和凯之间的事我不清楚。我只悄悄问一句，有没有人发现尽哥前后眸色好像有点不一样？虽然都是黑色，但他刚摘美瞳时更接近于墨黑，甚至隐约带了点幽蓝。可等到他的眼睛从暗金色变回来时，反而变成纯粹的黑色了。感觉好奇怪啊……还有他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黑色美瞳？这是提高视力的道具？可第一个副本里他蒙着眼视力都好得很！如果这不是特殊效果的道具，他隐藏眼睛的用意是什么？］
　　这则提及东尽眸色的超长弹幕很快就吸引了一些耐心极佳的观众的注意力。
　　然而就在那些观众试着回忆东尽原本的眸色究竟是什么时，忽然再次汹涌起来的弹幕却又引开了他们的思绪。
　　［卧槽，你们快看大祭司现在介绍的那两个雕像，那TM不是雷鸣和凯吗？！］
　　直播间的观众们大多看过不止一届神选。他们很熟悉神选流程，也清楚第三个副本一般是最高宇宙的神魔进行初步神选的时间点。
　　原先观众们还在想诸天神魔会以什么方式挑选各自的神选对象，结果听完了大祭司对雕像的身份介绍，再仔细瞅一瞅雕像的轮廓，他们顿时恍然大悟。
　　［好家伙，原来他们在这里等着呢！你们快看，那些雕像的长相、神格是不是都和最高宇宙的神魔一一对应？］
　　［这群神魔有点想法啊。自己不下场挑人，直接坐等未来的神选对象给他们送礼？这是哪个偷懒的天才想出来的创意？你们宇宙的宇宙意志同意了没？］
　　观众们讨论得热烈，与此同时，主殿里的试炼者们也陆陆续续意识到了雕像的外观问题。
　　试炼者们或许不熟悉其他神魔的脸，但雷鸣和凯曾出席过神选开幕式，他们两位的长相众人都很清楚。
　　随后试炼者们由此向外观察，最终推测出这些雕像的原型竟然就是最高宇宙的神魔本身。
　　发现这件事的一瞬间，一直表现得很冷静的迪泰尔狠狠皱了下眉。
　　“副本的主线是献礼……一般来说，在这种副本中，礼物的珍贵程度肯定排第一位，但收礼者的满意程度或多或少也会影响我们的最终评价。”
　　“即便后者的比重不会太高，大概率不超过10％，但这里面的变量还是过于不可控。毕竟喜好这种东西不仅会因时而异，甚至会因人而异。万一有神魔特别偏爱某个试炼者，随便对方送什么都觉得格外满意，那岂不是很不公平？”
　　“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一直在补充规则，显然很注重副本的平衡性。为什么这次的副本会设计出这样的模式？”
　　此时的迪泰尔与其说是在和身边的同伴分析，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东尽离得比较远，无法全部听清。
　　不过他却能看清迪泰尔的口型，并由此半蒙半猜地领会了他的意思。
　　这位前MVP分析得有理有据。但要东尽说，神魔们将所有雕像改头换面、直接亲身上阵代替原先的神明这件事，说不定是脑袋一拍私下决定的，他们的宇宙意志很可能都不知情。
　　最高宇宙的那群神魔是真绝啊。
　　这些人里有带着记忆混进来的，有装作试炼者的，现在又有一堆堂而皇之当雕像的。
　　怎么着？在副本开始后给雕像换脸，既不算是在副本开始前插手副本，也不算是进入副本当中扮作NPC是吧？
　　论钻空子的能力，他们是真可以的。
　　不过神魔们代替原本神明这件事，对东尽而言，也算是给他小小地开了个挂。
　　因为在其他试炼者需要去探究一众神魔的喜好时，他已经知道凯想要的礼物是什么了。
　　——是一个镶嵌了白昼神格碎片的橄榄枝王冠。
　　——这是凯在上个副本的最末，亲自给他的提示。
　　甚至组成这个王冠所需的东西，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副本里最珍贵的材料。
　　接下来只要他一件件找过去，高分答卷就已然在他眼前铺开。
　　而雷鸣……东尽确信无论他送予雷鸣什么，在神明的满意度方面，雷鸣都只会给他满分。
　　谁让他们是一条船上的共犯？
　　可惜的是，他打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最高宇宙的任何一位神魔送礼。
　　因为无论他选择送给谁，都代表着他有与对方达成双向神选的意图。到时候他那些橄榄枝带来的额外收入不得全飞了？
　　所以材料他会去找，至于制成的王冠最后戴在谁头上，那可就不一定了。
　　在东尽稍稍走神时，大祭司对狂欢之神雕像的介绍已经到了最后。此刻普瑞斯特一边开口收尾，一边又带出了下一个要说的黑夜与戏剧之神：
　　“狂欢之神的神殿遍布大陆，在名气方面唯一能与之匹敌的，便是接下来的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了。据说他们不仅实力旗鼓相当，两者还都有着一副暗金色的眼眸……”
　　普瑞斯特对雷鸣的介绍才刚刚开始，就有人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身后的那座神像，尔后轻轻打断他道：“您说的，是这样的金眸吗？”
　　只见此刻夜色骤深，孤月自主殿上方投下淡淡的金色辉光，不偏不倚地穿越人群落到了东尽身上。
　　与此同时，大祭司身后代表着黑夜与戏剧之神的大理石雕像也出现了变化。那半闭的石质眼睛不知何时缓缓睁开，露出了一双野兽般的暗金瞳孔。
　　而其视线的落点，无疑也是月光下的东尽。
　　“……又一个神迹？”
　　这一刻，脑子发懵的大祭司都顾不得什么尊敬不尊敬了。他看看东尽，又回头看看身后的雕像，一时间似是还没搞懂现在的状况。
　　东尽倒是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不过就是雷鸣又在心血来潮罢了。
　　还没等他想出借口圆过这件事，他就听到他的斜前方有人嗓音极低地哼了一声。
　　这个声音，这个位置……东尽下意识地瞥向了斜前方的凯。
　　瞥见对方闭眼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倍感不妙。
　　下一秒，他的预感已然成真。
　　因为在凯闭眼后，一段不知从何而来的狂欢之乐便骤然奏响。
　　随着连绵号角一同而来的，则是左侧悄然睁眼的狂欢之神的目光。
　　而这座雕像所注视的，依旧是东尽。
　　“第、第三次神迹？？？”
　　在大祭司几乎要破音的呐喊中，东尽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眼。
　　艹。这个借口他不想找了，这个破挂他也不想开了。
　　别人都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这两位神明根本就是在烈火上狂倒油，净给他添乱。
　　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呢？赶紧过来把这两个神经送走啊！


第50章 最珍贵的礼物（四）
　　“哦对！刚才神降的是白昼和真实之神，现在睁眼的是黑夜和戏剧之神。神格都这么对应了，他们一定是熟识……”
　　在东尽满心摆烂时，那边的大祭司已经喃喃着，自我说服般地给他圆上了这件事。
　　此刻站在大祭司旁边的其他宇宙试炼者却听不下去他的这番话。
　　还熟识呢？你这么能说，怎么不说他们是情人呢？
　　吐槽累了的试炼者们心里清楚，他们不能再这样任由东尽给自己叠满神眷光环了。于是这些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竭力想将大祭司的思路往不利于东尽的方向引。
　　“那狂欢之神呢？狂欢之神的睁眼又怎么解释？”
　　“是啊，就算东尽再受欢迎，也不会接连引来三位神明的注视吧？会不会是他刚才做错了什么，比如说太吵了之类的，所以惹得后面两位神明发怒了？”
　　然而大祭司虽然被这接二连三的神迹弄得头晕目眩，却一根筋地坚信着自己的判断。只听他想也不想地反驳众人道：“你们在胡说什么！”
　　“狂欢之神睁眼肯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是他被今夜的欢乐氛围给感染了、所以看向了尘世；又或者他与黑夜与戏剧之神交好，所以才做出了一样的事。”
　　“反正不管怎么样，今夜连出三次神迹都是大喜事，我绝不允许你们在这里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的到底是谁啊？！
　　这一刻，不仅是试炼者们这么想，连三位当事人都起了这样的念头。
　　尤其是雷鸣和凯。
　　听到这大祭司说自己和对方交好后，那两双相似的暗金眼眸里闪过了相同的嫌弃之色。要不是他们现在处于神识附着在雕像上的状态，他们甚至可能会被恶心得想吐。
　　而此时身为第三位当事人的东尽则是撩起眼皮，瞥了下疯疯癫癫又自成逻辑的普瑞斯特。
　　大概是因为这事没扯到他，他不仅没觉得大祭司脑补能力强有什么不好的，反而想给这人狠狠点个赞。至少这些理由一出，他就不用再在那瞎编一通，顿时无事一身轻了。
　　现在事态姑且还算可控，只要雷鸣别再瞎搞。
　　念此，东尽似是不经意地和雷鸣的神像对上了视线。双目交错的那一刹那，他又迅速垂下眼仿佛不敢直视神明一般。
　　此刻意识附于神像的雷鸣看见这一幕后，直接在心底低嗤了一声。
　　东尽那哪里是不敢直视他？他分明是在催促他赶紧闭眼。
　　若非周围人太多，雷鸣甚至怀疑他会胆大包天地说出一句“快滚”。
　　真是不识好歹。
　　是他最近对东尽过于放纵了吗？这小疯子的态度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原本旁观了东尽的操作、特意搞个神迹为其添把火的雷鸣/顿时意兴寥寥，下一秒他就不悦地闭上了那对暗色金眸。
　　在雷鸣神像的双眼处再度恢复成大理石模样时，他左侧的狂欢之神雕像也变回了原样。
　　见这俩瘟神终于消停后，东尽微不可闻地呼了口气。
　　明明新副本开始才不到一个小时，明明他都还没和其他试炼者开打，他到底为什么会有如此深的劫后余生之感啊？！
　　问你们呢。雷鸣？凯？
　　怪不得这两位能爬到最高宇宙的顶端。就这性格这操作，不强一些早被人打死了吧？
　　“好了。既然神明们都已再度沉眠，就让我给你们继续介绍下去吧……”
　　普瑞斯特这人虽然私德不太行，但是责任感好像还有那么一些。今夜都已经混乱成这样了，他竟然还坚持着要带众人看完所有雕像。
　　当然，也可能是他想看看会不会有第四次神迹出现。
　　不过即便最高宇宙的神魔们再会钻空子，明目张胆到像雷鸣和凯这样的终究只有这两位而已。直到最后一个雕像被介绍完毕，大祭司暗中期待的下一个神迹依旧没有出现。
　　在给这群预备神仆安排好今夜的住宿后，于一众试炼者的复杂目光下，搞了场大戏的东尽直接被大祭司给单独叫走了。
　　刚走进大祭司的住处，东尽就听他语速极快地开口道：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今夜发生了什么！三次神迹啊！那可是三次神迹！”
　　“过了今天，你的经历就会被吟游诗人编作诗歌，顷刻间传遍整个大陆。也许连我都能沾点光，在这注定流传千古的诗歌里留下只言片语……”
　　大祭司说得很感慨，显然是没料到自己人至中年还能有这样的际遇。
　　就一晚而已，他见证神迹的夙愿和举世留名的念想几乎同时实现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念此，他对着东尽亲切道：“抱歉抱歉，我是不是话有点太多了？之前主殿里你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现在的普瑞斯特对东尽是越看越满意。这多少也和东尽脱离了预备神仆身份，摇身一变成为了神明的代行者有关。
　　至少此时此刻，大祭司是将他当作一个平等的交谈对象对待的。
　　“没有，今晚我也如在梦中。”东尽没有浪费时间寒暄的意思，他看似真诚地敷衍了一句后，就直切正题道：“我的神明沉眠前担心我的安危，赐予了我一份祝福，让我拥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问您有没有看过一个特别的冠冕？”
　　“冠冕？”大祭司闻言皱眉思索了起来，“什么样的冠冕？”
　　东尽先是用“神明赐予自保能力”这件事让大祭司心存敬畏，然后便开始正式回收起了先前的铺垫：“神明降临在我身上时，我其实是有意识的。当时我好像从另一个视角看见了这位伟大的存在。”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他一身纯白，头戴纯金冠冕……”东尽说着说着垂下眼，似乎在凝神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或许那并非黄金，而是更珍贵的金属，只是我见识不够，没办法分清。”
　　“那冠冕看着像是金质的橄榄枝细细缠绕而成，上面还镶嵌着一枚透明的、会随着光线变色的宝石。”
　　听到这里，大祭司试图回想自己对类似的冠冕是否有印象，可他绞尽脑汁却还是一无所获：“你说的这个冠冕我没听说过，所以你问这件事是想？”
　　东尽原本已经在心底给大祭司编好一套“神明沉眠太久，睡醒后遗失冠冕，要他动身寻找”的奇幻故事了，可听大祭司这话的意思，这冠冕好像不是以成品的姿态存在于这片大陆的。
　　于是他极为自然地转口道：“丰收大祭就快到了，神明又如此垂青于我，我想着一定要准备一份最珍贵的礼物献予我的神明。可我不了解吾神的喜好，就想要亲手制作一个类似的冠冕献给祂。”
　　“虽然肯定和祂头顶的那个无法相比，但也是我诚挚的心意……”东尽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道：“您觉得什么样的材料比较合适呢？我见识短浅，所以很想听听您的意见。”
　　东尽这一番承前启后的表演，瞬间让崇拜神明的大祭司认同了他的说辞。
　　随后大祭司一脸赞赏道：“可能正是因为你这份虔诚的心，先前神明才会被你吸引，降临在你的身上。”
　　普瑞斯特本来就想和东尽处好关系，毕竟这是整片大陆神眷最重的人类。
　　一夜三位神明为他侧目啊！这时候自己不跟东尽套套交情，以后说不定都没这机会了。
　　因此他半点也不藏私，而是掏心掏肺地给出了建议：“听说大陆西侧的沙漠里，长着一颗奇特的橄榄树。不知道是不是生长环境的缘故，它的树身、树枝乃至结成的果实全都是金色的，听起来还算符合你的要求。”
　　“要是对橄榄枝不满意，你可以去南面一趟。那里有不少金矿，似乎还有一片保密得极好的黄金湖，那片湖的具体作用连我也不清楚。至于宝石……”
　　普瑞斯特沉吟了一下继续道：“要想找品质好的宝石，还是得去大陆最东边看看。大陆上流通的所有宝石基本都产自那边。”
　　“为了即将到来的百年大祭，那边的城池还提前举办了一场狂欢庆典，庆典开始时间就在七天后。以往每届狂欢庆典的大奖都是当年品质最高的宝石，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除了准备材料，制作冠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有空的话可以去请教一下北海的人鱼们。在制作饰品方面，他们向来是行家。”
　　见东尽似是思考着什么没回话，此刻格外善解人意的大祭司补充道：
　　“别担心地方远时间紧。你是神明亲自认可的代行者，那些预备神仆要做的琐事和你没关系。只要你想，明天直接动身都行，我保证没人会有异议。”
　　“对了。我们神殿后面还养着一群代步用的飞行野兽，明早我就带你去挑一只最好的。你应该不怕高吧？”
　　大祭司这一番话下来，可谓是考虑的面面俱到。
　　身为找材料的工具人，他绝对及格了。
　　而这场对话结束后，东尽的游戏面板也迎来了一波大更新。
　　［支线任务一：寻找材料。］
　　［支线任务二：制作礼物。］
　　［特别提醒一：本次副本所寻材料的珍稀度分为F级至S级七个等级。只有试炼者获得相应材料后，游戏面板才会显示该材料的具体等级。］
　　［特别提醒二：材料珍稀度越高，其所制成礼物的珍贵程度越高。而礼物的珍贵程度影响着本场试炼的最终评价。请各位试炼者制作礼物时，谨慎选择材料。］
　　东尽注视着面板上的两则特别提醒，不禁再一次感叹面前工具人的好用程度。
　　以大祭司的身份和眼界，他介绍的材料珍稀度至少也得是个A级吧？
　　要是让他自己一本本书翻过去或是一个个人打听过去，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搜集完情报，甚至他寻找的那些材料到最后都不一定有对方介绍的这些珍贵。
　　还有凯。凯这狂欢之神烦起来是真的烦，开起挂来也是真给开啊。
　　第二个副本就敢向他剧透成这样，难怪之前被宇宙意志罚了十倍的能量。
　　这位神明现在是将自己看作了他的神选对象，所以才这般做派。要是今后凯发现真相，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上……只是稍微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东尽都觉得如临大敌。
　　不行。这次副本结束后他一定要好好举报那些神魔，把他们能钻的所有空子都给封死了。不然之后最吃亏的铁定是他。
　　谁让被他骗的神明不是一位，而是一群，并且还在持续增加呢？


第51章 最珍贵的礼物（五）
　　聊完礼物的事后，大祭司没将东尽带回神仆们住的那片区域，而是在自己隔壁的殿宇里给东尽找了个空房间道：
　　“现在夜色已深，这里原本是为新任祭司空出的住所，你暂且先将就一晚。明天一早我就让人在最靠近主殿的地方为你腾出一间偏殿。”
　　笑着说完了住处的事，普瑞斯特又面带为难地开口了：“今夜能亲眼见证那位阁下的降临，我真的深感荣幸。所以我想赶在大祭前，为祂建一座雕像放入众神殿里，让世人也能瞻仰祂的光辉。只是不知道那位会不会觉得冒犯。”
　　话说到这地步，东尽怎么可能听不出大祭司在暗示他投桃报李。不过虽然大祭司的出发点是想借着为新神建造雕像捞一波名声，但这提议却正中他的下怀。
　　于是东尽说出了这人最想听到的回答：“吾神掌管白昼与真实。只要是真心实意前来的，祂又怎么会吝啬光辉？”
　　大祭司听到这里笑容顿时真实了几分，他闻言立即应和道：“是啊，我见到那位阁下第一眼，就觉得祂如太阳般普照万物。但我这人福泽不够，不清楚那位的名讳，也没资格目睹那位的真颜，所以之后建造雕像的事可能还需要你这位代行者的帮助……”
　　名讳和真颜吗？东尽想了一瞬，决定再大胆一点。
　　只听这一刻他说的是：“吾神在人间的化名为‘东尽’。”
　　每场副本都自带翻译系统，用以保证各宇宙的试炼者、以及试炼者与NPC之间能够交流顺畅。但这种翻译只涵盖各宇宙的通用语，而此刻东尽说出自己的名字时，选择的却是本宇宙的小众语言。
　　原本他甚至是想用拼音的，但直播间里高维宇宙的观众们能力未知，谁知道他们能根据两个发音分析出什么玩意儿来。所以他最后随便挑了个顺耳的语种就说了出去。
　　“关于吾神的真容……”明明上一秒还在自己给自己封神，下一秒东尽却露出了犹豫之色道：“说起这个，我得先和您道歉，因为我先前隐瞒了您一件事。”
　　“我在另一个视角看见吾神的冠冕时，其实看到了冠冕下的脸。但因为那张脸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所以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长得和你一样？！”大祭司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东尽的脸。
　　或许是东尽的话先入为主的缘故，他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看起来不像人类——不是说东尽长得不好，而是他长得太好。
　　就这样一张完美无瑕的脸，配着对方身上那种游离于世的割裂感，戴上冠冕后说他是神明转世都会有一堆人深信不疑。
　　念此，大祭司又回忆起了今夜的种种经历。
　　他越想越觉得，东尽该不会真是哪位神明在人间的化身吧？先前神降时神明说的那些话，也只是在为他真正的身份做遮掩。
　　否则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前所未有的代行者，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神明为他投下目光？
　　认真思考半响后，短短一夜被忽悠了无数次的大祭司又双叒叕上当了。
　　不过他没有将自己的错误脑补表现得那么直白，仅是委婉道：“……既然这样，那么雕像的脸就按你的来雕刻吧。毕竟你是那位神明的代行者，几乎等同于祂在人间的化身。没人比你更能代表祂。”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天色不早了，您……你快休息吧！明天你想去挑飞行坐骑的时候，就来偏殿找我，我随时都有空。”
　　他这半遮半掩的“您”一出，东尽直播间的观众们简直快笑晕了。
　　［啧啧啧，东尽的嘴，骗人的鬼！］
　　［尽哥竟然还装作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你都把神像的名字和脸统统换成你自己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搁着装大尾巴狼呢？谁信啊（捶地大笑.jpg）！］
　　［哈哈哈！别这么说，人家大祭司信啊！说真的，尽哥你积点德吧，可别再逮着一个人使劲骗了。换个人忽悠行不行？这人都快被你骗晕啦！］
　　要是东尽能看见弹幕，或许会跟观众们说“这才哪跟哪啊”。
　　副本外的最高宇宙里，真正被他骗惨了的那些苦主现在可是一个都没吱声呢。
　　况且这还没完。
　　当大祭司晕乎乎地准备离去时，东尽站在门口开始了最后的表演：“请等一下，您先前是不是提到过吟游诗人传唱诗歌的事？”
　　在大祭司不明所以地点头后，东尽继续道：“刚才回忆神明面容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响起了一段旋律。那段旋律不像是来自这片大陆的，反而像是来自更遥远的地方。”
　　“所以我就在想，这是不是吾神在让我用那远方的旋律，作为今夜诗歌的配乐？不过我对诗歌一窍不通，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试着将曲谱默给您。”
　　“那首曲子叫做《自新大陆》。”①
　　工具人这么好用，只用一两下怎么行？当然是在还能用的时候用个够本啊！
　　除了让普瑞斯特给自己建造雕像以外，东尽甚至连为自己和“白昼与真实之神”谱写诗歌、扬名大陆的事都扔给了这位大祭司。毕竟能者多劳，不用白不用嘛。
　　普瑞斯特本来就为今夜之事谱成的诗歌里，会不会真有他的一席之地而发愁。所以当东尽说出曲谱的事后，他听都没听曲子，就欢天喜地地应了下来——有了这样来历神奇的乐曲，他哪里还愁找不到人写诗？
　　今夜之后，全大陆的吟游诗人都得追着他请求得到写诗的资格！
　　“这曲名一听就不是凡品。你放心，我一定找最好的吟游诗人写出最好的诗歌来配它！”
　　大祭司高高兴兴地来，开开心心地走。
　　无论是他还是东尽，都超额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大祭司走后，倚门而站的东尽却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对着远处走廊的一角道：“出来。”
　　刚才开门送走大祭司时，他就注意到了走廊左侧烛光的剧烈晃动。随意一瞥之下，对面墙上两道慌慌忙忙躲藏的黑影就映入了他的眼中。
　　［黑影（男）：源自某个与你同一宇宙的试炼者。］
　　［黑影（女）：源自和前者组队而来的、与你同一宇宙的试炼者。］
　　要不是“真实之眼”给出的信息，刚才东尽不会特意靠右站着，改变大祭司的视线落点。
　　不过这两个连藏都藏不严实的家伙，这么晚上门是想做什么？
　　此时两位试炼者也没有隐藏的意思，东尽一开口他们就老老实实地走了出来。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那位男性试炼者顺着东尽的视线，也发现了自己落在墙上的影子，于是他一脸尴尬地试图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这里的路我们第一次走，还不太熟。刚摸过来又正好撞到你开门，所以才躲得急了一些。”
　　“得了，别丢人现眼了，赶紧让开。”下一秒，他身后的那位年轻女子就直接抬手将他推开，然后动作利落地递给了东尽一张羊皮纸道：“我叫丽思，他叫谢尔，我们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除你之外，本次副本来自我们宇宙的试炼者一共有188位，这张纸上记录着这188人的具体天赋。不过我不能保证他们写的全是真的。”
　　东尽闻言有些意外地打开了这张用蜡密封过的羊皮纸。
　　他粗粗看了一眼，发现纸上字迹各异且间隔不一，字里行间还带着些许用外物遮掩文字时晕开的墨渍。
　　看着纸上的这些痕迹，东尽估计是试炼者们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天赋。所以每当前一个人写完，就立即用东西遮住自己的字迹，再让下一个人继续写。
　　今夜之所以是两个人来送这张纸，大概也是为了互相监督，以防对方偷看纸上的内容。
　　可既然试炼者们如此想要保密，又为什么愿意将自己的天赋写下？有人逼他们这么做吗？
　　“这是我们自愿写的，至少绝大部分是这样。”递纸的丽思察觉到了东尽不曾掩饰的讶异，所以对此多解释了几句：“你前两场试炼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哪怕有些人不想承认，但我们心里都清楚，你起码意味着我们宇宙一半的未来。”
　　“甚至一半都说少了，你就是我们宇宙的未来。”
　　“这副本里突然出现三个MVP，还有两个是其他宇宙的，怎么看怎么不正常。我们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需要用到谁的天赋直接说一声就行。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死在这场副本里。”
　　此刻站在边上的谢尔听了半天，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补充的了，所以他就耿直地接了一句：“她说得对！”
　　哪怕东尽接到羊皮纸后就对他们的来意有所预料，真正听到这些话后，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沉默了一瞬。
　　当初的一千个午夜里，无论对雷鸣还是对其他那些宇宙来说，他都是个彻彻底底的闯入者。他没有同伴，哪怕某些时候需要和别人共同通关，他也是威逼利诱居多。
　　可以说直到上个副本之前，他都还是一头独自通关的孤狼。
　　即便上个副本的最后，他和菲琳短暂合作了一段时间，但以过程和结果而言，他与菲琳依旧算得上是各不相欠。可这一次明显不太一样。
　　他和菲琳姑且还算认识，然而撇开本宇宙第三名的盖尔不提，他与副本里的其他试炼者完全处于素不相识的状态。没想到他们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谢谢。”最终东尽能说的似乎也只有这句话了。
　　谢尔闻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他倒是没有居功，而是一股脑地说出了这张纸的由来：“其实写下天赋的事是盖尔提议的。一开始也有一两个人不太情愿，但盖尔真的很强，他们在掂量了一下实力差距后就答应写了。”
　　“他们分别叫什么来着？丽思你还记得吗？跟东尽说一下呗。”
　　此时丽思对谢尔身上那清澈的愚蠢感已经有些绝望了。
　　若非她和谢尔的天赋配合起来，能起到1+1远大于2的效果，这傻子自己一边玩去吧！
　　进取心极强的丽思瞪了一眼不停掉链子、还打断了她叙事节奏的同伴后，终究还是一个个报出了那些人的名字，并对东尽道：“这几个家伙写的天赋大概率是假的，真找他们做事，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拖你后腿。”
　　“但我可以发誓，我和谢尔写的天赋绝对保真。如果你有需要我们的地方，请一定不要客气，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配合你的。”
　　一旁的谢尔听到这里，知道丽思这是在给他们找机会。毕竟从东尽过往的通关事迹来看，和他一伙的就没一个吃亏的。所以他直接又跟了一句：“她说得对！”
　　东尽闻言再度看了一眼手上的羊皮纸，确认着这两位的天赋。
　　只见羊皮纸上写道：
　　［谢尔：天赋“共享”。］
　　［丽思：天赋“租借”。］
　　“共享”和“租借”吗？
　　东尽凝视着这两个天赋下由他们本人所写的、那一行行关于各自能力的具体介绍，脑海里瞬间划过了它们搭配后的一系列用途。
　　因为这两位“共享”和“租借”的范畴里，是包括其他人的天赋的。
　　虽然想要借用他人天赋时，他们的能力限制都极为苛刻，但却并非完全不能达成。而一旦真的达成了，甚至足以让人绝地翻盘。
　　难怪今夜盖尔没来，反而让这两人送那张羊皮纸。
　　显然盖尔曾从哪里听说过他们两个的天赋，所以用这种方式将他们推到他面前罢了。


第52章 最珍贵的礼物（六）
　　东尽重新卷好羊皮纸后，和这两位试炼者聊了会儿副本情报。
　　别人都已经慷慨至此，他当然也不会吝啬。
　　“照大祭司的意思，预备神仆们在接下来的15天里虽然还算空闲，但打扫宫殿之类的杂事依旧需要一部分人去做。”
　　“先前我解锁支线任务时，备注里提到副本评价和礼物珍稀度有关。一直待在神殿里显然很难找到价值高的材料，我建议你们趁现在知道的人不多，尽早找个借口出去探索……”
　　东尽陆陆续续说了不少信息，但却没有提起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且不说一路上的艰险问题，即便对方确实诚意拉满，他暂时还是不太习惯和人结伴而行。
　　丽思和谢尔也没追问东尽的意思——前者是因为心思细腻，后者纯粹是没那根筋。
　　过了半响，在东尽再无说话意思以后，丽思卡着时间接口道：“谢谢提醒，我们会想办法尽快混出去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事。在我们的人默写天赋的那段时间里，我看见迪泰尔——就是那个前前MVP，在和一个祭司聊天，还悄悄给对方塞了点东西，看上去像是金银珠宝之类的。”
　　“他们说了些什么我没听见。现在想想，我估计他也解锁了支线，所以想让祭司允许他明天就抽身去找材料。”
　　“还有靠着抛硬币连拿2个MVP的那位。我听人喊他‘欧兹’，应该是叫这个名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解锁支线的时间很可能比迪泰尔还早。”
　　“因为大祭司和你一离开，欧兹就在那里一边抛硬币一边往外走。大概过了十分钟吧，他却又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对他一脸恭敬的祭司。”
　　东尽闻言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个祭司和迪泰尔想用财宝收买的是同一个？”
　　对此，丽思肯定地点了点头：“对。当时欧兹竟然只是看着迪泰尔截胡，根本没阻止他的意思。我怀疑他们两个很可能已经暗中联手了。”
　　联手倒是不至于，照丽思的描述，那两人顶多处于临时休战状态。
　　能让先天对立的两个MVP放下恩怨决定互不干扰的，除了一起把他挤下去这件事，还能是因为别的什么？
　　听完这些消息后，发现自己非但没有还清人情，反而好像越欠越多的东尽静静目送着这两位的离去。
　　他现在唯一能回报的，似乎也只有再次拿下首席MVP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东尽就跟着大祭司去往了众神殿后方饲养野兽，或者说异兽的地方。
　　“左半边草地上都是些普通的陆地坐骑，右半边的那片山林才是飞行坐骑的活动区域。既然你急着要为礼物寻找材料，我们就直接去右边吧。你觉得这头翼龙怎么样？”
　　昨天参观走廊时东尽就知道众神殿富裕。但只一座神殿而已，就占据了神殿所在的整座山体，未免有点太夸张了吧？
　　以这片大陆对神明的崇拜程度和走廊诗歌里的一些描述来推测，无论东南西北，都必然遍布着各个神明的神殿。倘若所有神殿都是这般模样，那么属于人类自己的土地还剩多少？
　　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后，东尽看向了大祭司推荐的那头翼龙。
　　那纯黑的配色与龙身的张狂鳞片倒是让他想到了上个副本的雷鸣。
　　不过最高宇宙的神魔基本都是人形，雷鸣先前之所以有龙类特征，是因为戏剧神格的能力。不仅是巨龙，所有存于或不存于人类想象中的幻想种，他都能毫不费力地变作。
　　这样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啊……东尽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
　　那家伙明明在战斗方面水准这么高，怎么就尽干蠢事呢？
　　这次出行他肯定会经过雷鸣的神殿，也不知道那家伙又挖着什么样的坑在等他。
　　念此，东尽也懒得再浪费时间细挑下去，直接决定用这头黑色翼龙了。
　　他一边接过翼龙的缰绳，一边状似闲聊地问道：“这些异兽如此乖顺，是狩猎之神对我们的恩赐吗？”
　　大祭司闻言不禁笑道：“神明的恩赐哪有你想得那么容易？也就是你，才能一夜让三位神明瞩目。其实这片大陆上已经很久没有神明的踪影了，只是每隔个几百年出现一两次神迹而已。这些异兽都是驯兽师们自己驯养的。”
　　“不过你说得也不算错。它们这么听话，肯定有着狩猎之神余威的缘故。不知道这次的丰收大祭，狩猎之神会不会为我们赐下神迹呢？”
　　大祭司说着又开始了他的畅想。
　　对于这人将人类的努力尽数归功于神明的言论，东尽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
　　他抬手摸着低头凑过来的冰冷龙首，垂眼的那一刹那，他漫不经心想的却是：
　　——这片大陆上被驯化的，到底是异兽还是人类？
　　待东尽再抬头时，他已然神色如常道：“那么我先走了，神殿的事就麻烦您了。”
　　随后乘龙扶摇而起之时，借由高空视角，他看见了远处有两拨人正朝着神殿后方走来。
　　领头的是两位祭司，其中一个祭司带着迪泰尔和欧兹似是前往陆地坐骑处，而另一个祭司则是带着凯伪装而成的试炼者走向了飞行坐骑那里。
　　看祭司们的线路，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狭路相逢。
　　东尽见状并未停留，而是自空中朝着西边沙漠处呼啸而去——这三个家伙的麻烦程度呈指数倍增，如果可以，他一个也不想遇到，更别说停下来等他们了。
　　大祭司提及的金色橄榄树所在之地离众神殿过于遥远。
　　即便有了飞行坐骑，也需要连赶三天才能到达。
　　于是东尽就此开始了白天赶路，晚上借宿各个神殿的生活。
　　说起来他能这么顺利地进入各个神殿，还是托了那位大祭司的福。因为普瑞斯特在他走前，特意给了他一个印着众神殿标志的黄金徽章。
　　有了这玩意儿，加上从里到外都透着众神殿印记的黑龙，竟然没有一个神殿拒绝他的投宿。东尽也因此正大光明地摸清了路上这些神殿的底细。
　　——总结一下就是四个字：人傻钱多。
　　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样，所有神殿规模无论大小、无论放着哪位神明的雕像，全都占地面积极广，甚至都有一个专供异兽栖息的地方。
　　要东尽说，整片大陆的钱财至少一半流到了这些神殿里。
　　至于人傻嘛……赶路的第三天夜晚，又踏入一间神殿的东尽开始了今日份的忽悠。
　　“您就是传说中的那位白昼与真实之神的代行者，东尽先生吧？”
　　这一次还没等他开口，门口迎来的祭司却先一步激动道。
　　东尽闻言从龙背上翻下的动作微微一顿。
　　怎么的？他才骗了两天半而已，谎言就被人拆穿啦？
　　可看对方这态度，不像来者不善啊。
　　“我从您前两日经过的神殿那里听闻了您的事迹，自此一直期待着您的到来。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让我们瞻仰那位神明的荣光？”
　　听到这里东尽的心顿时一定。
　　原来这位不是来打假的，而是被前面那些神殿的自发宣传给打动，不等他开骗自己就等不及地上钩了啊。想到这里，他顺势应承道：“如果您不忙的话，现在就可以。”
　　所谓的沐浴神明荣光，其实就是东尽开启“真实之眼”，一个个注视着这群人而已。
　　他用“真实之眼”看整个人时，显示的是那个人的信息。可若是凝视一个人的某个部位，比如说手、脚之类的，那么就会详细显示出那个部位的情况。
　　所以东尽用技能将眼睛变作金色后，就垂下眼来，任由目光从这位祭司身上一扫而过。
　　将这个人的整体信息和各个部位的信息结合起来后，凝练出的有用内容如下所示。
　　［黑夜与戏剧之神的神殿祭司。］
　　［常年饮酒导致肝脏受损。］
　　［此人心脏也存在问题，不宜大喜大悲。］
　　［手脚虚浮，四肢无力，是个只会装模作样的战五渣。］
　　是的，在这个副本里，东尽直接将“真实之眼”当作全自动扫描仪用了。只要他看上那么一会儿，这些人身体上的毛病他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您的心脏与肝脏方面似乎有些……”
　　委婉地告知祭司他的身体状况后，东尽开始注视起了下一位神职人员。
　　不到一个小时，这座神殿的所有人就对他毕恭毕敬，甚至是言听计从。东尽怀疑自己现在叫他们改信他虚构的那位神明，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毕竟其他神明的神迹虚无缥缈，可东尽这样的人间代行者却真实得过分。
　　“三天前我就听说，众神殿的大祭司请了大陆上最有名的吟游诗人连夜为你谱写诗歌。据传前天下午诗歌已经完成，一经推出，瞬间风靡它四周的城池。”
　　“可惜我们这里濒临沙漠，离大陆中间太远，那首新作的诗歌还没流传到这里。不然我真想去酒馆里仔细聆听一番，听一听那位神明是如何降临，您又是成为祂的代行者的。”
　　“好像之后还有吾神的出场？那一定精彩万分吧！”
　　你的肝脏都这样了，还想着去酒馆呢？雷鸣知道他神殿里的祭司一心想着看他的热闹吗？
　　告别了这位祭司后，东尽独自待在了这间神殿的主殿里。
　　之前的每间神殿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一是他不想麻烦神殿的那些人为他特意收拾出房间——毕竟这种给人添麻烦的事太败好感，不利于他忽悠人。
　　二是他想借着留在主殿代自家神明与各个神明问好的说法，光明正大地观察这一众雕像，获取最高宇宙那些神魔的情报。
　　最最关键的是，他还想钓一钓那些神明，看这里面有没有觉得他是个好苗子，想给他抛来橄榄枝的。
　　只要有哪位神明在副本里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不仅能白得一份报酬，副本结束后他的举报名单还可以悄悄再添一位。
　　不过那些神魔似乎都没这个胆子，对他们来说改换雕像的脸可能就是极限了。
　　以至于他一连钓了三夜，最后钓到的唯有不怕惩罚就是头铁的雷鸣。
　　“这表情，是不想见到我？”
　　只见所有人退去后，一个漆黑的身影自神像前由虚至实显出了原貌。
　　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雷鸣话音落下后，东尽却没有回答，而是先瞥了一眼对方的脚下。
　　——此时这位神明的脚下并无影子。
　　——这是他们进副本前就约好的暗号。
　　既然早已知道雷鸣铁了心地要进来，东尽当然不会毫无准备。
　　在第二场副本结束后的七天休整期里，他试图模拟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并让雷鸣允诺了他很多细节方面的事。
　　比如出现在他面前时，得先用戏剧神格欺骗直播间观众的视野。
　　而区别他使没使用神格的，就是他脚下的影子是否存在。
　　所幸雷鸣虽然肆意妄为，应承得也很不耐烦，但答应的事他都完成得极好。
　　此刻在直播间的观众们看来，东尽的前方依旧是空无一人。
　　确认完这一点后，东尽却依旧像是没看到神殿正中的雷鸣一般。只见他神色疲倦地走到墙壁前，然后极为自然地靠着墙壁闭上了眼。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第二个暗号。
　　只要他在雷鸣面前闭眼做出休息的架势，对方就会用黑夜神格的力量入梦来找他。
　　于是下一秒，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便嗤笑着走到东尽身边。
　　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后，雷鸣终是俯下身来抬手点在了后者的额头上。
　　在其尖锐指尖抵住额头的瞬间，他如约出现在了东尽的梦境之中。


第53章 最珍贵的礼物（七）
　　雷鸣转瞬间构建的梦境世界，完全就是副本世界的镜像。
　　所以入梦之后，他的指尖仍旧抵在东尽的额头上。
　　东尽感受着额间那稍稍用力就能刺穿他脑袋的手指，再抬眼瞥了下雷鸣近在咫尺、一看就心情不佳的脸色，顿时从心地说道：“我来这座神殿，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见你。”
　　雷鸣闻言低头看向了墙边的东尽。
　　他原本确实心携暗火而来——因为这种躲躲藏藏见不得人的做派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然而就在他想出言嘲弄一番、顺便和东尽了结这些束手束脚的约定时，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这样的话。
　　这使得雷鸣无意识地走了下神。
　　随后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东尽这么说只是在回答他先前问的那句“不想见到我”罢了。
　　“……你又有什么事要找我，别在这拐弯抹角的。”
　　被东尽这么一搅合，雷鸣刚才已到嘴边的讽刺直接跑了个干净。最后他也没了威胁的念头，只是压下烦躁地后退一步，示意东尽有话直说。
　　东尽向来是无事不登门。
　　以前从未说过几句好话的人，如今突然甜言蜜语成这样，肯定又有什么麻烦事要他去做。
　　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承诺，他就是这么忽悠他应下的。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东尽道：“你的力量在副本里能动用多少？”
　　雷鸣闻言扫了眼东尽脸上那熟悉的笑。
　　每次这小疯子想算计人时，都是这么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可即便心里清楚，他还是无意识地舔了下自己右侧的尖牙，然后以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回道：
　　“至少在黑夜下，无论谁来，我都不会让你伤到一分一毫。”
　　神魔的力量在副本里非常受限。但因为这次他顶替的是神明身份，又不像上次那样失忆，所以毋庸置疑，他的实力绝对是这个副本的最高上限。
　　不过神力用得越多，之后他铁定会被宇宙意志罚得越狠。
　　而这一点东尽就不必知道了。
　　反正他敢进副本，就无所谓宇宙意志的惩罚。
　　此时雷鸣都已经在想该怎么除去其他宇宙的那两个MVP了。
　　直接动手肯定不行，这是神选所有规则的最低底线。可暗中针对却并非行不通。
　　然而东尽听完他许诺般的回答后，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要你保护我，也没打算让你和别人开战。”
　　东尽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朝着主殿的窗前走去。
　　黑夜与戏剧之神的神殿屹立于沙漠边缘。
　　此刻东尽半坐到了石窗上，背对着窗外的层层白沙开口道：“我只是想要你和我开战。”
　　“……你说什么？”雷鸣呼吸着那裹挟着沙尘的冰冷空气，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听错了。
　　东尽像是没看出雷鸣的错愕，就这么再度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想让你向我宣战。”
　　见雷鸣依旧没有回应后，东尽仔细解释了起来：
　　“三天前的早上，我从众神殿出发的时候，偶然听大祭司提过几句诗歌的初稿。里面有这么一段——”
　　“代行者为神明巡狩世间。”
　　“祂赐予他看穿一切的眼，让他穿越三重考验，为祂献上白昼与真实的冠冕。”
　　“乍一听来，编得挺像那么回事的吧？”
　　要求吟游诗人所写的诗歌全部写实，未免太过不切实际。
　　有时候适当的夸张才更受这片大陆的人吹捧。
　　但东尽没想到，自己寻找三样材料的事到了写诗者的口中，就成了神明特意为他赐下的考验。还别说，经诗人这么一改编后，真有种神话史诗正在上演的感觉了。
　　如果事情真的如此发展，他的名声必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随着这传奇般的事迹传遍整片大陆。
　　对于对自己有利的事，东尽向来不吝于让它成真。
　　而今又有个现成的神明，所以他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观察过了，这片沙漠里本就充斥着各种异兽。那些蜥蜴、蝮蛇和狼群之类的玩意儿，就没一个是没毒的。以金色橄榄枝的珍稀程度推测，这应该是获得它的必经危险。”
　　“我需要你在这危险上再添点砖加点瓦——只是表面做戏的那种。比如说在我拿到橄榄枝前，让这片沙漠处于永夜状态。”
　　东尽拥有“夜之眼”，永夜实际上对他毫无影响。
　　毕竟他只是在给自己增添名气，而不是真傻得要给自己增添难度。
　　况且连拿两个MVP的欧兹不是以抛硬币闻名宇宙吗？等出了梦境世界，他也拿个硬币之类的东西装模作样地抛一抛，做出靠抛硬币在永夜中找到橄榄枝的假象。
　　当赖以成名的绝技被他高调复刻，那位的人气真的会如前两个副本那般吗？
　　和别人保持默契，一致对付他是吧？他直接走完欧兹的路，让欧兹无路可走。
　　此时此刻，一肚子坏水的东尽正倚着窗台，垂眼想着自己还能怎么给那两个家伙找麻烦。
　　而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雷鸣却突然再度上前一步，动作利落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不过雷鸣的手并未收紧，只是在触碰到东尽的瞬间运转了戏剧神格的力量，带着东尽犹如幻影般自神殿消失。当他们再出现时，两人已然站在了神殿外的沙漠上。
　　“我问你，东尽。这片沙漠、这座神殿，让你想到了什么？”
　　没等东尽问明白这位神明又在发什么疯，雷鸣喜怒难辨的声音先一步自他耳边响起。
　　东尽敏锐地感受到了雷鸣语气下按捺的杀意。
　　于是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隐有所觉地顺着雷鸣的话抬起了眼。
　　如今正值深夜。幽蓝的星空中，是银链般的星辰。
　　而星辰之下，便是无尽的荒凉沙漠，以及那溢满了黄金的奢华神殿。
　　比起沙漠，雷鸣更喜欢海洋。
　　比起金色，雷鸣更偏爱银色。
　　无论是沙漠空气自带的无声侵略感，还是这座神殿那极为眼熟的配色与审美，与其说符合雷鸣的形象与喜好，不如说更符合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个神的。
　　“这里原本应该是凯的神殿？”
　　雷鸣都已经提醒到了这个份上，东尽不可能再猜不出来这一点。
　　毕竟还有谁会比凯更像是初时无声无息、尔后席卷一切的沙尘暴？
　　“猜对了，但没有奖励。”
　　对于雷鸣给出的肯定回答，东尽只觉得无语。
　　究竟什么情况下，本该是凯的神殿会变成雷鸣的？估计只会是雷鸣在副本开始的那一瞬间，用戏剧神格编了场大戏，交换了自己和凯所有神殿的位置。
　　“……你真就这么闲吗？”
　　之前东尽连让雷鸣搞出两三天永夜来这件事，都仔仔细细斟酌了半天。首先沙漠夜晚的可见度本就不高，其次在三天内直达沙漠试图取得金色橄榄枝的，有且仅有他一人。
　　即便之后有其他试炼者赶过来，那也基本上是他取得橄榄枝后的事了。
　　所以雷鸣这种程度的力量使用，顶多就是给他的故事增添点传奇色彩，影响不了大局。哪怕副本结束后他被宇宙意志清算，也不会比他上个副本的所作所为更严重。
　　没想到他在这里瞻前顾后的，雷鸣刚进副本就已经为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直接开大了。
　　交换神殿对试炼者而言无足轻重。
　　可说真的，你有这本事干点什么不好啊？
　　撇开这幼稚的行为不提，这一刻东尽不得不承认——在给凯添堵这方面，雷鸣绝对是满分中的满分！
　　“这里原本应该是凯的主场。”此时雷鸣没理会东尽的吐槽，只是继续道：“沙漠、神殿、各种剧毒生物、与众不同的金色橄榄枝……他大概在这里安排了不少无聊戏码。”
　　“比如在你踏入神殿时自神像苏醒，比如在你走进沙漠时操控动物展现力量，再比如伪装成某个样子和你一起去找橄榄枝。反正都是些恶心过头的发展。”
　　“当然，他现在一个也实现不了。因为他的神殿被我换到最东边去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雷鸣说着低头和东尽对上了视线，“东尽，你别忘了，我才是那个戏剧之神。连凯那家伙都能妄图上演浪漫剧本，我在你眼里就只配演恶角是吧？”
　　这人到底在自顾自地说什么啊？
　　明明是在梦境里，东尽竟罕见地有了头疼的错觉。
　　就雷鸣先前的做法，火上浇油可以说是这位的拿手绝活，甚至没火他自己都能拿柴点上。都已经唯恐天下不乱到这地步了，这家伙现在竟然还搁这抱怨他让他去当反派？
　　说这话前能不能把你扼着我脖子的手先收回去？
　　念此，东尽侧头打量了一下身后的雷鸣。
　　由于副本背景的缘故，这位神明换下了常穿的衣着，不再是降临时那副西装暴徒模样。
　　然而当他换上带着这个副本特色的神明装束后……
　　东尽看着雷鸣那贴身黑衣下的骁悍躯体，他上臂、小臂、腰腹乃至脚踝等处扣着的粗犷金饰根本压不住那种天生的勃发野性，反而显得他愈发暴烈张狂。
　　再配着这家伙的冷冽灰发，以及那野兽般的暗金眼眸，这从里到外哪像是个好人啊？！
　　不想多费口舌的东尽最后问了一句：“所以你演吗？”
　　此时他已经做好雷鸣拒绝就直接放弃的打算。
　　反正这种事能行最好，真不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欠缺的一点名声，之后他可以想别的办法补回来。
　　然而雷鸣最终说出的却不是拒绝，而是：“演啊，当然演。”
　　“——毕竟杀你这种事，对我来说只是本色出演。”
　　完蛋。闻言顿感不妙的东尽迅速回头和雷鸣对上视线。
　　此刻后者的金眸里是不容错认的汹涌杀意。以雷鸣现在的状态，到时候永夜来临，他到底是随意做戏还是假戏真做，还真不一定。
　　这人就是场彻彻底底的暴风雨。
　　前一秒风平浪静，下一秒铺天盖地。
　　“作为共犯，一起向世人演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东尽这句解释般的话语落下后，雷鸣神情晦涩地看了他一会儿。许久，他才松开了扼住东尽后颈的手，他那先前几乎压抑不住的杀意也随着这个动作平息了些许。
　　“你找金色橄榄枝做王冠，准备送给谁？”
　　“先说清楚，我讨厌金色的冠冕。”
　　我根本就没打算给你送！
　　而且先前诗歌里不是提了吗？那是献给“白昼与真实之神”的。
　　不过考虑到刚刚才勉强恢复正常的氛围，这一刻东尽还是换了种话术道：
　　“这不是送给任何神明的礼物。”
　　所以收收你那该死的胜负心吧。
　　你也好，凯也罢，或者任何其他神魔化作的神明，打从一开始就不在我的献礼名单内。
　　你扮演你的恶角，我当好我的主角，就此相安无事不好吗？


第54章 最珍贵的礼物（八）
　　“你要自己给自己加冕？”
　　反应过来的雷鸣没觉得惊讶，只觉得有趣——因为这就是东尽会做出来的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东尽说得保守，可他此刻的笑却已然透露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毕竟时至今日，虽然一路跌跌撞撞，但他失败的次数自始至终都是零。
　　“随你。只要你别拿着那破金冠来我面前碍眼，怎么都行。”
　　怎么都行？真的吗？我不信。
　　东尽看透了雷鸣那该死的领地意识和刻入骨髓的胜负欲。别看这家伙说得无所谓，但凡最后他将这冠冕献到了其他神明面前，雷鸣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拜托，你是黑夜与戏剧之神，不是掌管嘴硬的神好吗？
　　短暂的梦境到此为止。
　　东尽再睁眼时已回到现实。
　　看着窗外依旧深沉的夜色，这一次他闭上眼开始了真正的睡眠。
　　“您休息的还好吗？”
　　“金色橄榄树的事昨夜我稍微帮您打听了一下。这件事听说过的人很多，却没一个人真正见到过，更别说指出它的具体方位了。”
　　“不过您也别担心，对常人来说这片沙漠或许是有去无回，但您不一样，您可是神明的代行者。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您就能顺顺利利地找到想要的东西！”
　　“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食物和水，还有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东西，希望对您接下来的路途有所帮助……”
　　到了第二天早上，东尽收拾完行囊准备出发时，神殿的祭司一脸和善地向他递来了一个补给用的包裹，并欢迎他结束冒险后再回来这里。
　　见状，东尽不禁想到：等会儿这座神殿的神明赐下考验、做出追杀他之举后，这位祭司会不会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
　　他有些好奇，如果他拿完橄榄枝真的回来了，到底是会被热烈欢迎，还是被扫地出门？
　　抱着这样的念头，东尽转身踏出了雷鸣神殿的大门。
　　而在他踏出大门的下一秒，层层暗色自神殿向外一寸寸蔓延。
　　无尽黑夜转瞬间替代了先前的炫目白昼，原本灼热的沙尘都仿佛在一秒间就浸满了午夜的冷寂。
　　这干旱了无数年的沙漠于这一刻，第一次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暴雨。
　　“这是吾神显灵了？！可为什么……”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像在发怒？
　　在身后祭司不明所以的惊呼下，东尽拉低兜帽帽檐，掩住了唇角稍纵即逝的笑容。随后他便翻身骑上了翼龙，在狂风暴雨之中，直直朝着远处的夜幕飞去。
　　［本来看昨夜无事发生，我还在猜雷鸣和尽哥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有没有可能看对了眼。结果我脑补的所有粉红泡泡都被今天这场雨给浇没了。这阵仗明摆着是敌人啊！哎，不是我说，雷鸣你真的……］
　　［想看浪漫爱情就不该期待雷鸣。这是恢复记忆后想到上个副本的蠢事，恼羞成怒了吧？但凡神魔能伤到试炼者，今天说不定就不是黑夜暴雨，而是直接下刀子雨了。所以尽哥快逃啊！］
　　［不是，我怎么总觉得这场黑夜雨在哪里看到过？］
　　［东尽的前两个副本一直在下雨，白天下晚上也下，所以你说的是哪场？别管什么雨不雨的了，快看，天上打雷啦！］
　　艹，雷鸣。
　　当夜空下雷霆响起的那一刹那，东尽心底简直有一万句脏话要讲。
　　这一刻他不仅是在骂雨中震耳欲聋的雷鸣，更是在骂那个化名为“雷鸣”的疯子。
　　刚才东尽还在欣慰这家伙终于学会和人打配合了，没想到他在这儿等着呢。
　　就这时不时一道雷劈下的架势，像是在做戏吗？这不就是在将他往死里整？！
　　即便因为雷鸣的临时发疯，找寻金色橄榄树的难度蹭蹭蹭上涨，但记仇的东尽还念着欧兹的事，半点没有放弃复刻对方道路的念头。
　　所以哪怕此刻狂风暴雨呼啸而来，他依旧倔强地用“戏剧之手”变了一个银币出来。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就让我们在这场暴风雨中，听一听真实的指引。”
　　“那么我所寻找的金色橄榄树会在哪里呢？”
　　“嗯？是太阳纹啊。太阳东升，看来要先朝东边飞一段时间。”
　　和欧兹一言不发地抛着普通硬币不同，东尽每抛一次硬币，纯银硬币上的花纹就会变幻一次。他甚至还会特意将银币正面展示出来，然后贴心地向观众们解读着各个花纹的含义。
　　因为他与欧兹正处于同一个副本当中，欧兹的观众们早就对他有所耳闻。
　　等到他这目的性极强、挑衅值拉满的操作一出，一堆看热闹的家伙顿时纷纷切换视角，如鱼入网地蹦到了他的直播间里。
　　［原欧兹观众前来报到～近距离看这脸也太蛊了。可恶，这个直播间怎么吃这么好啊！］
　　［我知道他是在挑衅欧兹，掠夺人气！可他实在美丽啊！再见了欧兹，今晚我就住这直播间了。回去？什么回去？我再也不回啦！！！］
　　此时一路东行的欧兹还不知道自己直播间的人气值正大量流失着。
　　如今唯一能遍观东尽全部操作的，唯有让沙漠暂时陷入永夜的雷鸣。
　　“‘真实的指引’……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以夜幕为眼，尽览这一切的雷鸣闻言，无声嗤笑了起来。
　　谁会比他更清楚戏剧的力量？
　　东尽每次抛硬币，最先抛出的和最终握着的，根本就不是同一枚——他是在掌心合拢的那一瞬间，让前一枚空白硬币于掌间消散，然后再重新构建出刻有花纹的下一枚硬币来。
　　就连银币上的那些花纹，也是他在确定问题结果后，再反过来自行决定的。
　　这是什么“真实的指引”？这打一开始就只是东尽的指引罢了。
　　想到这里，雷鸣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这世界真是一场滑稽大戏。
　　——编造而来的真实之神最擅说谎，身为戏剧之神的他反而成了只说真话的那个。
　　东尽确实是根据结果反推的银币花纹。
　　毕竟他只是在伪装而已，又不是真拥有欧兹那样的天赋。
　　老实说他甚至根本就没发现金色橄榄树在哪个方位。
　　他之所以搞出太阳纹，是因为这纹路既可以解释说是太阳升起的方向，也可以在走错路时狡辩道：此刻是永夜，这其实意味着太阳落下的方向。
　　这样一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下子就被他蒙了个1/2。
　　飞行途中他要是运气好在高空发现了金色橄榄树的踪迹，到时候他就直接装作因这漫天雷霆不得不改方向，然后再慢慢微调着方向飞过去就行。
　　伪装的方法千种万种，只要他想，总能圆得过去。
　　退一万步说，真圆不过去又能怎样？反正他最初也只是想膈应一下欧兹而已。否则祭司送的包裹里就有不少金币，他何必大费周章自己变银币出来？
　　一想到雷霆，东尽不由低啧了一声。
　　黑夜固然不曾限制他的视野，可刺眼的雷光却会，而暴雨下的雷光则更会让他头晕目眩。
　　原本他找金色橄榄树只需自高空俯瞰片刻，绝不会如此麻烦地试图朝着雷光最少的东方撞大运，更不会飞一会儿就因为雨势而迫降、不得不应付沙漠里的成群毒物。
　　好在雷鸣并非完全不当人。
　　如东尽猜测的那般，雷霆最少的方向的确就是金色橄榄树的真正方位。
　　这家伙自己添的难度，也以这种方式被他自己给勉强抹平了。
　　东尽朝着沙漠东边飞飞停停了大半天后，终于在夜色里瞥见了一抹璀璨的金色。
　　那一刻他简直想谢天谢地。
　　他真的很怕这玩意儿会被暴雨淹死或是被雷给劈没，毕竟现在掌控这片沙漠的是雷鸣。
　　“我都这么狼狈了，就不能让我歇会儿吗？”
　　于龙背上一跃而下、踏足橄榄树边上的泥泞沙地时，东尽一边抬手将湿透的发捋到了脑后，一边近乎抱怨地低语道。
　　这话既是对此时悍不畏死扑上来的那群剧毒生物说的，也是对此刻一定注视着这里的那位神明所说。
　　一整天永夜真的已经足够震撼了，暴雨惊雷之类的神通还是赶紧收收吧。
　　演个恶角而已，至于这么生气吗？
　　抱怨完后，东尽一飞刀钉死了一条蜿蜒而来的变异毒蛇。尔后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和已然团团围住他的异兽群打了起来。
　　只见他先是侧身躲过一头狼的奋力撕咬，再后跃到巨型蜘蛛头顶，又闪避了蜥蜴一窜而过的啃噬……
　　漆黑的永夜与纷乱的雨水降低了沙漠的温度。
　　在又潮又冷的白沙上，东尽翻转着指间的银色利器，真正为世人演示起了何为刀尖起舞。
　　［老婆……不，老公战斗起来真是又帅又飒！看来以前是武器限制你发挥啊，这飞刀的手法和角度完全就是艺术中的艺术，那几下简直是唰唰地飞进了我心里！］
　　连旁观着这一幕的雷鸣都难得对此赞赏了一句：“还不赖嘛……”
　　半小时后，血水混着雨水悉数掩在了厚重的白沙之下。
　　东尽踏着愈发潮湿的沙地，一步步走到了金色橄榄树前打量着它。
　　今夜他受了这么大的罪，当然得仔仔细细挑一截最好的。
　　说是挑，其实真正看清这棵树后，选哪截枝条已经很明显了——因为这棵树虽然通体金色，但真正最接近黄金色泽的，只有最顶端那一小截而已。
　　这样也好，省得他辣手摧树。
　　毕竟珍稀度这东西，得先稀少，再称稀有。
　　决定完的下一秒，东尽指尖一动就斩下了那段枝条。而这摸起来带着点金属质感的橄榄枝落到他手上的一瞬间，游戏面板上与它有关的信息也同时刷新了出来。
　　只见游戏面板对此给出的鉴定是：
　　［金色橄榄树最顶端的枝条：珍稀度S级。］


第55章 最珍贵的礼物（九）
　　果然是S级的珍稀度。
　　如果金色橄榄枝是这个等级，那么接下来的黄金湖水和狂欢节宝石大概率也会同等稀有。
　　东尽随手将橄榄枝塞进了行囊，然后撩起眼皮看了下天空。
　　依旧是漫天的电闪雷鸣。
　　那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的暴雨就这么无声划过了他的脸。
　　东尽见状连脸都没擦，他从行囊里扯出了一件避雨的斗篷后披在身上后，迅速翻到龙背上直飞南部黄金湖。
　　这片沙漠他是半点都待不下去了！
　　雷鸣想下雨那就可劲下吧。真有本事他就下到水淹沙漠，下到沙地变绿洲。到时候谁不感慨一句真是神迹啊？
　　此时此刻，东尽再也不担心别人觉得他和雷鸣关系好了。
　　就这阵仗，有谁会信他们不是仇敌？
　　“东尽！终于堵到你了！”就在东尽连夜飞到沙漠边缘另一座雷鸣的神殿前，刚进主殿准备稍微歇一会儿时，一个有点耳熟的男声却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叫住他的是先前众神殿里的试炼者之一。
　　东尽扫了一眼出声的男人，又看了看这人边上同为试炼者的同伴，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他们两个的身份——前者是他第一夜假装神降时，想要拆穿他却被迪泰尔阻止的人；后者则是当时站在凯旁边、和凯吐槽他胆大妄为的那一位。
　　这两个来自不同宇宙的家伙，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而且一个和迪泰尔有关，一个和凯有关，还特意组队堵在这里，怎么想都是来者不善。
　　“你们是？”虽然已经认出了人，但东尽仍是故作不知地套起话来。
　　“哼，你不需要知道我们的名字。从你进沙漠前我就在追踪你，结果你飞得太快，又突然来了场暴风雨挡住了我们的路。好在我推测对了你的行动路线，才能在这里堵住你。”
　　“今天只要我能解决你，这场试炼的MVP一定有我特瑞的一席之地！”
　　都第三个副本了，怎么还有人能每个字、每句话都充满了炮灰气息？
　　东尽看着眼前这个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天赋和姓名漏了个干净的男人，一时间无法确定这人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不过这人的话倒是解决了他的一个疑惑——刚才他还在想为什么神殿祭司在这疑似神怒的诡异天象下，还敢将他放进来。原来是这两位提前打点了一切，搁这儿守株待兔呢。
　　“看来我好像成了猎物？”
　　他好歹也当了两次首席，就这么轻飘飘地决定了他的结局，是不是有点不尊重人了？
　　真就不考虑一下他反过来当猎人的可能吗？
　　另一个迄今一言未发的试炼者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天赋，能让他们如此自信？
　　这场发生在主殿的闹剧不仅让东尽觉得荒谬，连雷鸣都自神像而出，坐在自己雕像的肩膀处玩味地看起了下方的好戏。
　　先前他加大雨势，未尝没有延缓东尽步伐、让这小疯子换条路走的意思。
　　既然东尽没领会到，现在这场荒诞戏码就该他受着。
　　这一次雷鸣并未用戏剧神格隐去身形。
　　东尽不是让他演恶角么？那么主角遇难的时候，他这个恶角又怎么能错过？
　　雷鸣出现的一瞬间，背对着他的两个试炼者未曾发觉，但是东尽却敏锐地捕捉了他的存在。然而东尽暂时没心思再骂他了，因为这一刹那，从未有过的疲惫感骤然席卷了他的身体。
　　而同一时间，那个叫特瑞的握着长刀偷袭而至。
　　和对方短暂交手了一会儿后，东尽发现这人虽然藏不住话，但身手还过得去，放他们宇宙起码能挤进武力榜前一千。
　　难怪先前敢这么大放厥词。
　　再一次用飞刀抵住特瑞劈来的利刃后，东尽猛然一个后退。
　　因为那昏昏欲睡的倦怠感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注意力——刚才他幻化出的飞刀在抵挡途中直接重归虚幻，但凡他晚后退一秒，如今落在地上的就不是对方的刀刃，而是他的脑袋了。
　　再这样下去不行，他得先解决躲在一旁影响他感知的那个辅助。
　　念此，东尽反手握紧了刀刃，用痛觉勉强唤回了自己的神智。随后趁着他与特瑞错开的间隙，八把飞刀被神鬼莫测地甩出，毫无预兆地朝着自一开始就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另一位试炼者飞去。
　　但即便东尽此刻开启了最大程度的“真实之眼”，甚至为了保险还献祭了一天寿命，八把飞刀却在攻击到对方前被一个无色护盾给弹了出去。
　　“嘶……”直至护盾在弹开飞刀后轰然碎裂，护盾下的试炼者才恍然自己刚才离死只有一步之遥。也因此，后怕不已的他下意识地倒吸了口凉气。
　　“拉基，你怎么这么没用，躲都不会躲吗？那么多保护能力加在你身上，结果一击就没了大半？！”在拉基因为东尽的突袭心神未定时，不远处的特瑞肉眼可见地不满了起来。
　　从特瑞的责备里，东尽意识到这两人不仅天赋独特，而且他们在出发前还被两个宇宙的试炼者附加了不少增益BUFF。所以他看似是在和特瑞单挑，实际上是在一个人打一群吗？
　　这是什么全民公敌的待遇啊？
　　“赶紧再用一次你的天赋。别藏着掖着了，用最大程度的，你再留一手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打到现在，发现自己根本奈何不了东尽的特瑞其实已经起了撤退的心思。然而之前狠话放得那么响，不甘心之下他还是试图进行最后一次尝试。
　　“别再那儿指手画脚，我一直都很尽力！”此刻拉基已经知道自己再怎么装哑巴都没用了，所以他不再低调下去，而是高声反驳着特瑞的指责。这蠢货他早就想骂了，要不是这家伙的追踪能力和武力值都还不错，他才不忍着。
　　内讧归内讧，拉基还是对着东尽又一次用上了自己的天赋。
　　他的天赋是放大情绪，一次只能作用一个活物。知晓东尽去那个死亡沙漠寻找橄榄枝后，他们特地挑着他最疲惫的时候堵住他，可没想到即便这样机关算尽，他们依旧不是东尽的对手。
　　拉基对于实力认知很清醒。
　　在特瑞还想着绝地翻盘时，他已经开始偷瞄逃跑路线了。就他第二次使用天赋的短短几秒里，东尽又飞了三把飞刀，将别人施予他的护盾彻底击碎。这还怎么打？他不想拿命开玩笑。
　　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东尽露出破绽，让他有机会逃呢？
　　犹豫一瞬后，拉基这次没再继续放大东尽的疲惫感，而是选择放大了他的仇恨。不出意外，以特瑞的嘴贱程度，现在东尽对特瑞的仇恨值应该远大于他，他大可以趁这时候跑出去。
　　拉基想得很好，推理的也没错。比起他来说，东尽确实更想除掉特瑞。
　　然而他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场还存在第四个人。
　　所以在恨意铺天盖地席卷东尽理智之时，东尽看的并非是特瑞，而是坐在神像上的雷鸣。
　　也正是东尽抬头的这个动作，让两个试炼者终于发现了雷鸣的存在。
　　“这不是上个副本那位……”
　　虽然雷鸣此刻是灰发金眼，与上个副本不同，但试炼者们还是认出了他就是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
　　一瞬间，两个试炼者心里划过了诸多念头。
　　“哈哈！连命运都在帮我们！”反应过来的特瑞顿时一脸狂喜，只听他立即对拉基道：“你别对东尽用天赋了，就对那位用！谁都知道他们两个是仇人，只要那位一出手，我们就赢定了！！！”
　　然而不管他喊得有多大声，此时无论是东尽还是雷鸣，都不曾理会他。
　　他们只是一个抬眼，一个垂眸，就这么无声地对视着。
　　“你恨我。”
　　“你恨我啊……东尽。”
　　许是一秒，许是很久，上方的雷鸣才开口道。
　　他坐得太高，神殿的烛火照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就连那惯来低哑的嗓音，似乎都因为这晦暗氛围带上了几分喜怒难辨的叹息意味。
　　“真有意思。你怎么敢恨我？”当雷鸣第三次念出“恨”这个字眼时，他暗金色的眼眸里一片沉郁。
　　神殿外的雨再一次暴烈起来。
　　对雷鸣来说，恨也好爱也罢，都是同等的欲望同等的感情，他向来不会执拗地偏要分清。
　　但这一次他却无法再置身事外。
　　因为一千个午夜，一千次的生死纠缠，输的全都是他。他不明白，东尽怎么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恨他？
　　主殿里东尽自始至终没有回答。
　　他恨雷鸣吗？当然。
　　以人类之身对抗神明，雷鸣输得坦然，他却赢得惨烈。
　　即便东尽心里清楚这一切和雷鸣无关，皆是他自己贪心地想要爬到进化链顶端所致，可迁怒这种情绪终不可避免。更别说雷鸣几次三番让他的副本横生波折，将他的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所以他怎么能不恨雷鸣？
　　但他也不仅是厌恨雷鸣。
　　与其说他是恨这位神明，不如说他恨的是这令人作呕的命运本身。
　　东尽早已习惯忍耐。所以即便恨意汹涌到几欲淹没理智，他也只是在最初看了雷鸣一眼。
　　当雷鸣问完后，他甚至有闲心一飞刀割断了特瑞那聒噪不休的声带，另一刀刺穿了已经跑到主殿门口的拉基的脚踝。
　　拉基早已察觉到了殿内的古怪氛围，所以才趁机逃跑，然而东尽的这两刀彻底打破了他的妄想。
　　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特瑞的提议。
　　随后死马当活马医的他一咬牙，真的撤销了对东尽的天赋使用，不管不顾地用在了神像处的雷鸣身上。


第56章 最珍贵的礼物（十）
　　这人疯了吗？
　　但凡有点脑子，拉基就应该明白神魔不可能直接对试炼者出手。
　　即便这家伙此刻选择将希望寄托在雷鸣解决他上，意味着这段时间里自己和雷鸣针锋相对的戏码演得十分成功，东尽依旧感到烦躁至极。
　　这一瞬间，不仅是拉基在悄悄往门口挪，甚至理智回复的东尽都隐晦地退后两步，并在拉满警惕的同时起了战略性撤退的打算。
　　因为东尽清楚，他和雷鸣既是逢场作戏，又远不止是逢场作戏。
　　他们哪里是上个副本结下的死仇？他们之间横着的是一千个午夜下的一千场仇恨。
　　连身为胜者的他都免不了对败者心生怨怼，那么输得几乎一无所有的雷鸣呢？这一刻东尽当真无法猜透，对方那掩在狂风暴雨下的杀意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这样的疯子若是完全失了理智，绝不会理会什么既定规则。
　　“退什么？怕了？”东尽退得并不明显，然而还是被视线从未离开过他的雷鸣给发现了，随后这位神明的低嗤声就在一片死寂的神殿里回响起来。
　　这态度……东尽抬眼注视着雷鸣和往日毫无区别的模样，一时间竟看不出这人有半点被拉基天赋影响的迹象。是雷鸣太强，所以免疫了吗？
　　可上个副本里，对雷鸣使用能力的试炼者虽然被反噬得吐血昏迷，却还是伤到了他。
　　可恶。这种天赋特殊的试炼者真的太过麻烦。
　　除却使用能力的本人，谁也摸不准能力到底生效到何种地步。
　　而他现在还不能下手解决拉基，一是因为这人他还有用，二是因为他不确定拉基死后，这人的能力是会就此失效还是就此失控。
　　“我的天赋明明起效了……”现在疑惑的何止东尽？就连使用能力的拉基都一脸错愕。
　　他确信自己的天赋生效了，而且为了活命，他还竭尽全力地用出了它的最高效果。
　　但为什么雷鸣看起来毫无反应？
　　拉基回想着自己使用能力时感知到的那些情绪。
　　这位神明的情绪与常人截然不同。
　　别人或爱或恨、或愤怒或喜悦，情绪的交界线都十分明显。
　　然而这一位的内心却自始至终混沌一片。
　　在这片混沌里，拉基压根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因为喜怒哀乐这四个字似乎对雷鸣来说全都不值一提。
　　所有的情感统统扭曲在一起后，他唯一能分辨出的竟然只有最外层那无处不在的孤独。
　　仅仅只是旁观，拉基都被那份刻骨的孤独感搞得几近窒息。
　　出于对最高宇宙神魔的敬畏，他不敢放大这个。
　　所以他只能两眼一抹黑地从混沌内里选出最浓重的一笔——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最浓重一说，因为撇开孤独后，拉基发现这位神明的所有情感都源自于同一个人，也都朝向着同一个人。
　　这时候拉基已经不想去考虑为什么雷鸣的情绪如此热烈如此疯狂，他也不想去思考那到底是不是短时间内能累积的情感，他只祈祷雷鸣心里的恨能比爱更胜一筹。
　　可拉基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无动于衷至此。
　　难道他的能力真的对神魔无用吗？
　　“东尽，问你话呢。”雷鸣就像是殿内完全没有拉基这个人一样。即便这个试炼者插了句嘴，他却依然罔若未闻，只是如最初一般看着东尽——只看着东尽。
　　虽然雷鸣表现得很正常，但东尽心底的颤栗感却不减反增。
　　要问为什么，因为外面的雨。东尽两辈子都不曾见过这种汹涌到几欲让天幕坠落的雨。
　　先前他曾玩笑般地想到雷鸣有本事就淹没整个沙漠，但如果外面一直是这样的雨势，化沙成海绝非痴人说梦。
　　或许是还被拉基天赋的余韵给影响着，在窗外一声胜过一声的惊雷下，东尽没有像以往般巧舌如簧地带过此事，他仅仅是平静地陈述道：“神明是无法杀死试炼者的。”
　　雷鸣闻言笑道：“你这不是很清楚么？所以为什么退？”
　　为什么退你心里没数吗？
　　此刻夜幕里的雷光接连闪烁着，照得神殿里忽明忽暗。
　　于这诡谲氛围中，东尽静静看着雷鸣那愈发晦涩的金眸，选择不再回答。
　　因为眼前这个人就像是一触即发的火药，谁也不知道那道引线何时被点燃。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哪怕再吐出一个音节，那划破夜幕的雷霆就会切切实实地劈到他的脚下。
　　“别这么如临大敌。他的能力对我没用，我也没打算在这里杀你。”
　　瞥见东尽这每个细胞都散发着戒备的样子，上方的雷鸣却突然笑了起来。
　　下一秒他的身形便从神像上骤然消失，再出现时他已俯身按住了东尽的肩膀，并以额头抵着额头的亲密姿态说着恐吓般的低语：
　　“打从一开始我就想好了——对你的死亡，我会报以最盛大的谢幕。”
　　如此近的距离，东尽甚至听到了后者与外面雷声近乎一致的轰鸣心跳。
　　而这句话落下后，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就这么再度消失在了这座神殿里。
　　并且这一次，他没再出现。
　　见状，东尽垂眸瞥了眼肩膀处残留的余温，并没有将雷鸣的死亡宣告放在心上。
　　当初和这家伙合作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在神选终末和其厮杀的准备。所以雷鸣刚才那在旁人听来恐怖至极的话语，他早有准备并习以为常。
　　只是雷鸣真的走了吗？
　　似乎隐隐感觉到注视的东尽扫视了一圈没发现人。
　　以雷鸣的实力，他若不想让人发现，谁也找不到他，于是东尽也懒得再找下去。
　　收回被雷鸣引去的注意力后，东尽转身看向了半坐在地上的拉基，尔后举着飞刀漫不经心道：“隐藏BOSS消失了，现在该处理一下我们之间的事了……”
　　雷鸣确实没走。
　　在东尽和拉基交谈时，这位隐去身形斜坐在窗沿的神明一边任由暴雨浸湿神袍，一边在这不远也不近的距离里、沉默地凝视着东尽。
　　他没说谎。拉基的天赋真的对他没用。
　　但这天赋对他失效的原因并非是他抗性高，而是因为它自始至终就没办法生效。
　　——本就时时刻刻钉在极限边缘的情绪，又该怎么再放大？又能怎么再放大？
　　他是黑夜与戏剧之神。
　　遇到东尽之前，宇宙星辰，嬉笑怒骂，于雷鸣而言都只是戏剧中的一幕。
　　既然只是一场戏，无论开场是热闹是落寞，无论结局是悲是喜，看过便看过了，谁又会愚蠢地当真？
　　然而他偏偏遇到了东尽。
　　那个在一千个最深最沉的黑夜里，这个天灾一般的人类用一场场胜利缓缓燃尽他的理智，彻底引爆他的疯狂。
　　他狂妄地将他从夜色下幻梦中拽出，让他那裹挟着恨意的杀欲一寸寸地溢满了心脏。
　　可笑东尽还无知无觉地怕他失控。
　　他从里到外早已被他点燃，再无任何失控的余地。
　　“雷鸣啊……”窗外雷声又在响了。
　　震耳欲聋的雷声，一如他此刻震耳欲聋的心脏。
　　听着这狂乱的节奏，黑夜与戏剧之神嗤笑着在心底念出了自己的化名。
　　上个副本东尽曾故意调侃这个名字，让失忆的他献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之后东尽以为他会愤怒于这个玩笑，其实雷鸣根本半点都未曾生气。因为当初他在真名之外给自己取这么个化名，本就是因为“雷鸣般的掌声”这句话。
　　他在用这个来历荒诞的名字自顾自地表达着他的态度。
　　——世界是一场荒唐大戏。
　　——而他是等在戏剧终末，为其献上掌声的唯一看客。
　　在无尽的黑夜里，他就这么顶着这样的名字，寂静等待着一场永生难忘的戏码，让他于落幕时分亲手献上这雷鸣般的掌声。
　　现在这场戏的领衔主演终于出现了。
　　甚至这位主演夺目到这场戏才刚刚开篇，就已经让他无法遗忘。
　　想到这里，雷鸣扯出了一个讽刺的笑。然后他缓缓抬手，无声地拍了两下。
　　可惜，同在殿内的东尽未曾听闻这悄无声息的掌声。
　　他仍在处理着拉基的事：“说说吧，是谁提议要来追击我的？说得好了留你一条命。”
　　拉基原本还沉浸在东尽和雷鸣的诡异氛围里。
　　在他看来，刚才那一幕哪里像是在飚杀气放狠话？那怎么看都像是在搞什么特别的情趣。
　　而东尽此刻的话却打断了他的吐槽。
　　他闻言顿时诧异地看向了这位无人不知的首席MVP。
　　虽然碍于立场问题，他想过要弄死对方。但从东尽前两场的表现来看，这人的信誉度无疑极高。甚至第二场副本因为他的提前通关，还间接救了不少其他宇宙的试炼者。
　　所以东尽这话一出他立即动了心思。
　　“你和迪泰尔、欧兹他们不是一个宇宙的，你们宇宙的MVP也不在这场副本里，你又何必为他们两个冲锋陷阵？”
　　“我很肯定，最后拿下FMVP的一定是我，所以之后复活这种美梦你就趁早别做了。仔细考虑一下吧，说还是不说？”
　　在东尽极为熟练的威逼利诱之下，拉基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地交代起了自己所知道的事：“是欧兹提议的。一开始他想和迪泰尔联手堵你，但迪泰尔没答应，他就放弃了。”
　　“这时候跟在迪泰尔边上的特瑞听说了这事，主动表示他有办法追踪到你。于是他们两个就无可无不可地让一堆人给特瑞和我上了加护。”
　　拉基说得干脆，但东尽第一时间发现了这里面的遗漏之处：“那么你是怎么加进去的？”
　　既然这是迪泰尔和欧兹那两个宇宙之间的事，拉基作为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人，是怎么横插一脚挤进队伍、甚至深受信赖的？
　　“……是瓦勒去找坐骑的时候偶遇了那两个MVP。他恰好听到他们在聊这个事，就和欧兹提了句我的天赋，然后欧兹亲自找上门来说服了我。”
　　谁是瓦勒？
　　东尽在冒出这个疑惑的那一瞬间，脑子里下意识地浮现出了由凯伪装而成的试炼者的脸。
　　之后拉基肯定了他的猜测。
　　确认瓦勒就是凯以后，东尽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他特意留拉基到现在，就是因为这家伙曾出现在凯的身边，他怀疑今天的事有凯的手笔。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东尽根本不相信所谓的巧合。
　　举世皆知凯想要的神选者是他。如今他突然搞这么一出给他增添麻烦，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想借着欧兹的手让拉基前来试探。
　　并且凯要试探的大概率不是他。
　　他真正想试探的，很可能是位于西侧神殿里的雷鸣。
　　凯是如何笃定雷鸣一定会在神殿里现身的？
　　这位狂欢之神又发现了什么？在怀疑什么？
　　怀疑他和雷鸣之间的关系吗？


第57章 最珍贵的礼物（十一）
　　“和我做个约定吧。”
　　现在线索太少，无法确定自己哪里露了破绽的东尽只能暂时将凯的事放在一边，专心解决起了眼前的麻烦。于是他对拉基开口道：
　　“我要你向我立誓——在我需要的时候，让你的能力按要求作用到我身上。作为交换，今天我放你走。”
　　他先前没攻击拉基的致命部位，而将这人的命留到现在，就是为了达成如今这个约定。
　　“……这和给你卖命有什么区别？”
　　此刻拉基骤然意识到自己今天似乎真有可能活下来，但东尽提出的条件又让他进退两难。
　　如果他真的答应了这件事，等他结束副本回到自己宇宙后，他很可能也活不了多久。
　　因为没有谁会冒着在未来时刻被他捅刀子的风险留下他。
　　东尽听到这回答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半，所以他顺势说出了原本的打算：“别这么紧张。我只会在这个副本里要求你对我使用天赋，并且这个要求也仅限一次。怎么样，听起来是场很划算的交易吧？”
　　有诚意至此，好不容易窥见一线生机的拉基当然不可能再拒绝：“行！你说吧，你要我发个什么样的誓，我一定照做。”
　　东尽闻言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撩起眼皮看着夜空道：“宇宙意志，出来干活了。”
　　他联系不上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可自己宇宙的宇宙意志却是一叫一个准。虽然本宇宙的宇宙意志无法干涉副本太多，但临时当个立誓的见证者还是没问题的。
　　毕竟拉基不是雷鸣，没点保证他无法放心。
　　如今有了宇宙意志“等价交换”能力的约束，他也不怕这家伙敢食言。
　　在拉基立誓时顺带着让其承诺“绝不将今夜之事的细节透露出去”后，东尽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主殿。
　　他第一次踏出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的主殿时，永夜来临，雷雨轰鸣。
　　而这一次当他踏出殿门，正值沙漠日出，霎时间则是白昼再起，云销雨霁。
　　“……首席MVP就这么离谱，连天气都得给他面子吗？”撑着殿门爬起来的拉基见到这一幕后，实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现在的东尽像极了神话背景里即将谱写史诗的英雄式主角，衬得他就像是某个在主角路上充当绊脚石的作死配角。
　　其实东尽刚从沙漠出发时天气恶劣拉基可以理解，那是雷鸣在愤怒。也正是因为对方这明目张胆地厌恶，拉基之前才敢试图借刀杀人。
　　但现在这雨过天晴是怎么回事？是雷鸣离去自动放晴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可雷鸣早就走了，真要放晴也该是那时候吧？难道这一切只是巧合吗？
　　想到刚才从雷鸣那感受到的、爱恨纠葛在一起的混沌情绪……
　　拉基脑子里猛地浮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假设对雷鸣来说爱恨无所谓分别，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有多恨就有多爱？
　　这一刻，劫后余生的拉基忽然又开始冷汗直冒了。
　　这样的猜测既荒唐又骇人听闻，他甚至都不敢诉诸于口。
　　而另一边早早离去的东尽已经走到了翼龙边上。
　　登上龙背低飞急掠而出的那一刹那，他却突然瞥见了站在殿外的一个人影。
　　那人本来隐在沙堆的阴影中，他没那么容易发现，奈何对方刻意现身。
　　凯……
　　随着翼龙的急速升空，认出来人的东尽在与其擦肩而过的瞬间，垂眼与之对视了一秒。
　　凯在这时候出现在了雷鸣的神殿外，那么刚才殿内的一切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这是试探结束，来此论证结果了？
　　呼啸而过的狂风搅乱了东尽的思绪，却没有吹乱凯走向神殿的脚步。
　　“出来。”走到雷鸣神殿入口处站定后，凯直接对一瘸一拐好不容易挪到门口的拉基道。
　　“……瓦勒？”拉基闻言惊喜地看了过去。刚才他还在担心自己伤成这样要怎么回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同宇宙的朋友。
　　等等。原本正想加速挪出门的拉基骤然脚步一顿。
　　瓦勒又没有追踪天赋，他是怎么时机正巧地过来的？还有这自然而然的命令式语调……
　　在拉基意识到不对开始犹豫时，于入口定住再也不前进分毫的凯平静道：“我脾气有点糟糕，没耐心说第二遍。”
　　明明是带着自谦意味的陈述句，但是站他对面的拉基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种掩不住的居高临下感，或者说这位根本就没想过要掩饰。
　　这绝对不是瓦勒！一瞬间，拉基满心骇然。
　　对啊，瓦勒不是在上个副本里死了吗？而且他朋友的真名也不叫瓦勒啊！
　　他为什么会忘记这件事，还如此熟稔地喊出他听都没听过的假名？！
　　所以他眼前这位到底是……拉基一边识相地跨过神殿门槛，一边自以为隐蔽地观察着顶着朋友相貌的来人。
　　拉基自己就是个玩弄情绪的大师，这还是他第一次连思维都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先前他怎么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凯，叫我凯。从现在起，你要将瓦勒这个名字彻底忘记。”凯没再和拉基玩什么伪装游戏，东尽不在这里，他提不起兴致。所以他无所谓地报出了自己真正的化名。
　　凯？狂欢之神凯？！
　　都已经三个副本了，参加试炼的七个宇宙通过各种办法，对最高宇宙的神魔早已不再是一无所知的状态。而凯和雷鸣这两个立在宇宙顶端的名字，更是最先被他们记在了心里。
　　如今他前脚刚送走雷鸣，这位狂欢之神紧跟着又出现了。
　　这真的是他这个配角该有的待遇吗？
　　这一刻，拉基简直有点欲哭无泪。
　　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您找我是……？”
　　“将刚才发生的事和我重复一遍。”
　　听到凯的话后，又想到雷鸣在东尽面前突然现身的场面，拉基飞速地想通了什么。
　　毕竟和凯狂欢之神的大名一同传播各个宇宙的，还有他对东尽的另眼相看。
　　除了东尽，谁还能让这位屈尊而来？
　　所以之前欧兹亲自上门找他，给他和特瑞加防护，让他们冒死去杀东尽，打一开始就只是这位神明为了验证对雷鸣和东尽关系的猜想、随手而设的一场局么？
　　真是傲慢。傲慢到他现在都不敢抬头被凯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即便心中愤恨，拉基声音里却满是为难道：“……东尽已经让我发誓，不对外透露今天之事的任何细节。”
　　凯闻言原本欣赏着日出的目光微微顿了下。
　　下一秒，他便垂眼扫向了匍匐在地看不见脸的拉基。
　　“他原话是怎么说的？”
　　听到凯漫不经心却一针见血的问话，即便拉基有心想瞒也瞒不住了，于是他只能如实回道：“东尽当时说的是：‘今天神殿里的事，你不得以任何方式透露给任何生物’。”
　　“‘任何生物’？”凯似笑非笑地重复这四个字。
　　其他宇宙的试炼者种族各异，凯当然可以认为东尽这是在防着他们。然而大概是那在醉生梦死的狂欢下练就的本能，他直觉东尽话里的生物指的就是他。
　　东尽……想到自己一眼就看中的神选对象，凯忽然笑了笑。
　　——他是否早已认出了他？
　　回答完凯的问题后，拉基趁机悄悄瞥了眼这位神明。见其并未露出被触怒到的神色，反而还带着点隐晦的愉悦后，他不禁松了口气。
　　他真不想一天对两位神明使用天赋了！那不是在求生，而是彻彻底底的作死啊！
　　然而还没等拉基缓过神，头顶的神明却再度命令道：“对我用你的天赋。”
　　凯早就到沙漠边缘了，但今天神殿里发生具体细节他一概不知——因为雷鸣在那里。
　　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虽然未曾隐藏行踪，但在永夜之中，雷鸣却自始至终将神殿笼得严严实实，简直就像是恶龙在筑巢守护财宝。
　　所以凯没有试图踏进神殿。
　　他现在顶着试炼者的身份，发挥不了多少力量。只要他敢去雷鸣那个疯子就敢一道雷劈下，他不想自取其辱。
　　不过看不见听不到，不代表他猜不了。
　　从东尽提出保密时的用词，拉基脚上的伤势，以及被他命令使用天赋时的那份惊愕，不难推出这个试炼者夜半时分一定用过他那个放大情绪的能力。
　　并且很可能对东尽和雷鸣都用了。
　　至于使用的结果，看样子是既理想又不理想，否则这人也不会还活着。
　　念此，凯又看了拉基一眼。
　　他连相似的愉悦都不想品尝第二遍，更别说将催促这种无聊的事重复两次。
　　察觉到凯看似平淡却毫无感情的眼神，拉基顿时不用再催，直接最高限度地用出了自己的天赋。
　　和雷鸣的满心混沌不同，这次他异常清晰地区分出了凯的情感。
　　因为凯心底除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愉悦，根本就是一片空洞，由不得他挑挑拣拣。
　　只见他刚刚放大了凯的愉悦，这位狂欢之神再次低笑了起来：“一个坏消息——你的天赋对我有用。所以为什么？”
　　凯确定，不谈外力生死相搏之下，雷鸣和他大概是六四开的程度。
　　这意味着前者绝对没有强到让拉基天赋失效的地步。
　　所以为什么刚才神殿里毫无动静？
　　一位神明的暴怒，绝不可能安静至此。
　　“有用？可刚才……”拉基反射性地接了一句话，但没说几个字他就开始了吐血。因为这也属于侧面透露今夜信息，但凡他再说一个字，便会被誓言反噬到当场暴毙。
　　“嗯？谢谢你。”见到这一幕，凯明白拉基确实对雷鸣用了能力，只是不知为何看起来没什么效果而已。
　　得到答案的那一瞬间，还处在愉悦状态的凯放过了就剩一口气的拉基，然后转身朝着沙堆后的坐骑走去。
　　同样朝着东尽前往的南方飞去后，拉基能力的影响逐渐消散，凯喜怒难辨地开始了沉思。
　　自第一个副本结束后，他就在怀疑雷鸣和东尽的关系。
　　他因东尽心神动荡，不可避免地落下了白昼雨。
　　但所有人都没意识到，在白昼雨之前，这个副本已经有了一场不在预料内的黑夜雨。
　　虽然荒谬，当时还留有一些白昼神格碎片的凯下意识地怀疑是雷鸣搞出来的。
　　而第二个副本雷鸣亲自下场，眼熟的暴雨接连而至更是让他疑虑更深。
　　当时因为雷鸣举报他，高维宇宙里盛传他和雷鸣关系恶劣，这当然是事实。但雷鸣那家伙看似桀骜不驯，实际上却属于隐在黑暗里一击毙命的类型，一如这家伙当初抢他的戏剧神格那般。
　　这种疯子，怎么会因为厌恶大张旗鼓地和他搞对立？又怎么会因为厌恶就去找他看中的神选泄愤？
　　第一场副本里的黑夜雨，第二场副本的亲身入场，第三场副本的突然神降……
　　一次胜过一次的怀疑让凯找上欧兹，借欧兹说动拉基前去试探。之后雷鸣果然再次现身，拉基的天赋得以用在其身上。
　　在得知雷鸣于神殿里的异常情绪后，凯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上次诸天神魔说雷鸣情绪不对是什么时候？
　　——是神选开启的一个月前。
　　那段时间不少人向他抱怨雷鸣在肆无忌惮地发疯，再这样下去迟早入魔大开杀戒。
　　当时还未遇到东尽的凯懒得理会这种疯子，所以不曾在意。现在想来，雷鸣欠宇宙意志一大笔能量也是在那个时间点被传出的。
　　等这场副本结束后，他或许应该去查一查这些事是否有所关联。
　　到了这地步，只缺一点关键线索，凯就能彻底串联全部。
　　他是偏爱东尽，偏爱到愿意为他违背底线连续三次降临。可不代表他乐意被耍。
　　倘若雷鸣和东尽早已相识，却瞒天过海地演着不和的戏码……
　　念此，高空中的凯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一定会先解决碍眼的雷鸣，并让那个胆敢耍他的人类彻底陷入狂欢的深渊之中。


第58章 最珍贵的礼物（十二）
　　飞往南面黄金湖的那三天里，东尽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名震大陆。
　　因为取得金色橄榄枝前后那过于戏剧性的天气变化，他被神明考验的传说被魔改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后，竟然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世人公认的事实。
　　就离谱！
　　有那一瞬间，东尽真的很想给这片大陆上的人做一下反诈宣传。
　　不过名气都已经投怀送抱了，他干脆物尽其用了起来。
　　于是赶路之时，他不再借宿神殿，而是在神殿和酒馆混居。
　　通过他这些天在神殿和酒馆中大开“真实之眼”的做派，以及吟游诗人那早已传遍各地的大作，如今不仅是各个祭司，连一众平民也彻底知晓了“白昼和真实之神”的名头。
　　当东尽终于抵达黄金湖那一片地界、随意进了个最热闹的酒馆时，《自新大陆》的第一乐章恰巧在这片喧嚣之地悠悠响起。
　　尔后他就不知第多少遍听到了那曲为他而作的诗歌。
　　“他踏入众神殿堂的那一夜，”
　　“仁慈的神明，向人间垂怜一瞥。”
　　“月亮因他流连，狂欢为他奏乐，”
　　“那名垂千古的戏剧，至此开篇。”
　　“代行者为神明巡狩世间。”
　　“祂赐予他看穿一切的眼，”
　　“让他穿越三重考验，”
　　“为祂献上白昼与真实的冠冕……”
　　不得不承认，那位最著名的吟游诗人是真能吹啊。
　　就在东尽以为后面还是他听惯了的歌词时，却发现人家根据他的最新经历，还与时俱进了一番。
　　“怀抱着虔诚的祈愿，”
　　“他来到死亡沙漠边缘。”
　　“无尽的永夜里，”
　　“暴风雨下的雷电，”
　　“是突然而至的神怒，”
　　“还是无法言说的眷恋？”
　　诗人唱响至“暴风雨”的瞬间，第一乐章的旋律恰好到了定音鼓再响的阶段，乍一听一如雷霆轰鸣一般。而后旋律再次放缓，诗人的声音也随之柔和起来。
　　“放晴的白昼，”
　　“见证了他无可媲美的光辉之颜，”
　　“他脚踩胜利的奇迹，”
　　“于虹光中再一次渐行渐远……”
　　仅仅只是第一乐章，东尽就坐着听了近五分钟，听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诗歌里一身神秘、举世无双的英雄到底是谁？
　　可周围人却觉得这唱得十分写实，1/4曲刚刚唱完，他们就纷纷鼓起掌来。
　　这时候酒馆中央传播诗歌的吟游诗人却停下了撩拨琴弦的动作，站起身来嗓音清澈地开口道：“听完那位代行者前几日的事迹，我才知道我曾经所写何等浅薄。”
　　“亲眼见证之前，凡人又怎能想象太阳的璀璨？”
　　“刚刚唱的这首诗歌是我修改后的新作，还处于未完成状态。我相信等那位独一无二的神之代行者度过所有考验后，全新的史诗便会谱写完毕。到那时我再来这里为诸位献上完整的一曲。”
　　话音刚落，四周的掌声瞬间更热烈了几分。
　　所以这位就是大祭司所说的全大陆最著名的吟游诗人？
　　念此，东尽掩在兜帽的眼不经意抬了一下，在对方身上扫视了一瞬。
　　——很好，是个普通人。
　　之前离开雷鸣神殿时他见到了凯，难免有点疑心病发作，怕对方一时兴起又换张脸来找他的麻烦。还好这个吟游诗人除了歌词肉麻了点外，其他都很正常。
　　至于对方要改诗歌，改就改呗。
　　经过前两个副本，东尽已经脸皮厚到当面听完所有溢美之词都不会尴尬了。
　　只是这位诗人虽然唱得一流，但这词作水平是怎么混上大陆第一的位置的？
　　疑惑之下，东尽又一次看向了吟游诗人。
　　等他看见对方一唱完就和周围人打听黄金湖的可能方位，然后轻轻松松地拎着华贵而沉重七弦琴往那里一路狂奔时，隐约间他好像猜到了对方当初的成名之路。
　　——也许人家根本就不是靠着写词出名，而是靠着那敢在最前沿疯狂作死的勇气。
　　这人上一秒刚说完要亲眼见证，下一秒就半点都不掺假地践行了起来。
　　可惜他好像跑反了。
　　随后东尽没听四周酒客说的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而是开着“真实之眼”看向了诗人跑过的地面。只见此时地表显示道：
　　［普通的地面：金砂含量0.01%。］
　　随意看了一眼后，他换了个方向继续看了第二眼。
　　［比较普通的地面：金砂含量0.1%。］
　　一边看着，东尽还不忘继续玩他那个抛硬币的把戏：“嗯？看来这个方向也不是我的幸运路线。让我们换个方向再抛一次……”
　　随着东尽的一再注视，他终于初步确定要先往南方再走上一段时间。
　　因为南方土地的描述是这样的：
　　［不太普通的地面：金砂含量1%，顺着这里一直走下去可能会让你一夜暴富哦。］
　　据说黄金湖是财富之神赐下的秘宝，隐藏在一众金矿的正中央。而被湖水洗涤过的一切物品，都会在其表面附上一层最高纯度的黄金。
　　大陆南边金矿云集，山地遍布。对别人来说，想在这一堆堆矿山里确定黄金湖的具体方位，最有可能的方法反而是凭运气——当初黄金湖的传说之所以会流传于世，恰恰是因为某个幸运儿曾经撞大运地遇见了它。
　　东尽自认没那个运气，但他可以凭眼睛开挂。
　　毕竟黄金湖的效果摆在那儿，由此推测，它周围的地面一定金砂含量极高。
　　不仅是黄金湖，先前的金色橄榄树他其实也可以通过类似的方式寻找。若非雷鸣莫名其妙地用奔雷晃得他差点眼瞎，他甚至能更快找到金色橄榄树所在。
　　日常抱怨完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后，东尽不停变换方位连走了一天一夜。随着硬币的一次次起起落落，他脚下的地面金砂含量逐渐高达90%。
　　但凡此刻东尽愿意弯腰拨开地表最上层那堆金光熠熠的沙土，他就会立即成为整个大陆最富有的人。甚至他都不必弯腰，泼天的财富也已近在眼前——因为此时此刻，黄金湖正与他一步之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名远扬对东尽来说有好处自然有坏处。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要进行三项挑战，稍微有点本事的仔细打探一番，就能弄清他想要的三样东西都是些什么。
　　当他追逐金色橄榄树时，便已有试炼者先一步找寻起了黄金湖所在。
　　而那人也确实找到了。
　　比他快上一筹找到这片湖泊的人，正是此时还来不及撤退的迪泰尔。
　　迪泰尔只比东尽早到一刻钟左右，他的天赋名为“蛛丝马迹”，能够使他发现许多或明显或不明显的细节。可即便靠着这天赋一层层抽丝剥茧、理清线索，迪泰尔也花了近八天时间才找到了黄金湖。
　　如今他刚灌满一壶水，一转头却看到了远处收敛气息注视着他的东尽。
　　这人不是去沙漠了吗？
　　他的天赋到底是什么？怎么找东西的动作这么快？！
　　半是惊讶半是警惕之下，迪泰尔终是问出了最上面的问题。
　　黄金湖固然很美。
　　无论是它纯粹而耀眼的色泽，还是它昂贵的象征意义，都足以让无数人为它献上赞美。
　　但湖水那为万物镀金的能力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柄双刃剑——因为此刻黄金湖周围除了一些黄金制的花花草草，再无半个大型掩体。以至于迪泰尔想躲都没地方躲。
　　估量了一下自己和东尽的实力强弱后，迪泰尔直接投降道：“我从来没打算和你为敌。”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立即就走，并且绝不将黄金湖的位置透露给任何人。”
　　迪泰尔原本还想着以湖水作为交易资源，和那些祭司们多换点奇珍异宝的。然而对他来说，一片黄金湖当然更好，一壶黄金湖水却也勉强够用。
　　之前他找湖水的路上，还遇到了两个与东尽同宇宙的试炼者。
　　那两个难缠的家伙是真会恶心人。黄金湖他们是半点不找，只是一路明晃晃地跟在他后面，简直恨不得将他们坐享其成的念头昭告天下。
　　迪泰尔昨天好不容易才耍手段将人甩开，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追上来。
　　如果那一男一女真的走狗屎运找到了这里，到时候三人汇合，他必成砧板上的鱼肉。
　　与其沦落那个境界，还不如见好就收。
　　想到这里，迪泰尔愈发放低姿态道：“您不应该将我当作对手，毕竟我只拿了一个MVP。”
　　对其他试炼者来说，能登上一次各宇宙大屏幕便已是无上荣耀。
　　可迪泰尔有自知之明。
　　以现在的趋势推测，只要少拿一个MVP，就已经代表着与最终的FMVP彻底无缘。和连霸榜单的那些怪物比，他早已是掉队的那个。
　　否则先前欧兹不会主动提出要和他合作——欧兹会这么做，明显是将他开除了对手籍。
　　想到欧兹施舍的态度，迪泰尔转头就将人卖了个干净：“虽然这件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想再说一遍——欧兹在副本第一夜让我帮他除去你，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不是我没有实力，只是我不会自不量力。”
　　迪泰尔说的每个字都很有诚意，一通示弱加转移矛盾玩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东尽本就在思考要不要斩草除根，听完这些话后，他心里的天平的确朝放走这人的那一边微微倾斜了一些。
　　迪泰尔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他确实没将迪泰尔放在要针对的首要名单上。
　　说他傲慢也好自大也罢，对于这种差之毫厘很可能就失之千里的神选，一旦落后一步，就意味着满盘皆输。
　　迪泰尔已经输了，而他姑且还站在顶点。
　　所以他绝不会退，也绝不能退。
　　但凡失去一次MVP，他的下场只会比迪泰尔惨上千万倍。
　　而为了能全力争夺这一次的首席MVP，他得尽量留着寿命以待《自新大陆》第四乐章的奏响——那才是他真正该搏命的时候。
　　如今迪泰尔选择对他示弱，无论出于何种缘由，这家伙的人气值都会因此猛跌。单凭这一点，迪泰尔本次的排名就不可能会在他之上。
　　也就是说，在竞争赛道不同的情况下，他们突然有了暂时握手言和的大前提。
　　念此，东尽突然挑起了一个笑。
　　他看着一派斯文正等着他回答的迪泰尔，然后便出人意料地开口邀请道：
　　“或许，你有兴趣和我来场短暂的合作？”
　　合作？迪泰尔一时间有些摸不透东尽的用意。
　　但是无所谓。
　　如果真要在两个连任MVP的试炼者里选个人合作，那么毫无疑问，他只会选东尽。
　　因为欧兹只是个怪物，而东尽则是怪物中的怪物。
　　作为一个识时务的人，他当然要选更强的那一个。


第59章 最珍贵的礼物（十三）
　　“我只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将黄金湖的位置公之于众。”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迪泰尔原本对东尽所谓的合作有很多设想：比如让他当个中转站，帮大忙人东尽利用黄金湖的稀有性，和富豪们交换一些他想要的物品，或是做个诱饵引出欧兹之类的。
　　他有受制于人的觉悟，以上这些他都接受良好。
　　但是公布黄金湖……迪泰尔不禁烦躁地在湖边来回踱步起来。
　　在旁人听来这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简单到只需动动嘴说句话罢了。可迪泰尔好歹也拿过MVP，所以只一瞬他就明白了这件事背后的深意。
　　黄金湖若是私藏用，会是取之不尽的宝藏；但若是公之于众，却是摧枯拉朽的炸药。它会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毁掉所有黄金的价值，甚至逐渐蔓延至现存的一切财富。
　　——因为拥有黄金最多的就是各个领主以及一众神殿人员。
　　就迪泰尔的了解，如果真出现黄金一文不值的情况，那群人绝对会强制性地在民间继续流通它，直至他们将手上的贵金属都换成其他通用物为止。
　　到时候被掠夺财富的便成了下层平民。
　　然后就是矛盾加深，不满堆积。如果最后再有谁点燃那一小撮火星……
　　光是想想，迪泰尔都可以预见之后会乱到什么地步。
　　东尽上个副本是怎么崩盘的，他曾熬夜分析了很久，可谓是了熟于心。
　　据他推测，副本只有出现根源性变化，才会在个人集锦里推衍出结局的后续，而这个副本的存在无疑依托于神明和人类之间的关系。
　　一旦人类觉醒，崇拜破裂，副本也会随之崩盘。
　　此刻他若是选择帮忙，说不定能在本次副本结束后亲耳听到人类推翻神明的史诗。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条路。他可以表面答应暗地里阳奉阴违，然后和神殿联手用黄金篡取财富……到时候神殿彻底胜利，又何尝不是根源性变化的一种？
　　他若真做到了这一点，甚至有望拿下本次的首席MVP。
　　两条道路各有优劣，截然相反的念头顿时在他脑中天人交战。
　　东尽见状任由迪泰尔焦躁地沉思，和聪明人对话就是这点省事。
　　这位MVP的天赋他不清楚，但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反正迪泰尔的能力必定和细节相关。
　　公布黄金湖这种事得循序渐进，从一开始的波澜不兴到后来的惊涛骇浪都需要一个合适的推手。考虑到这一点，没有谁比这人更适合把控这件事的一系列发展。
　　而以这位的性格来说，他应该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东尽？”
　　黄金湖周围原本只有东尽和迪泰尔两人。
　　然而就在他们各怀心思地博弈时，一个满含惊喜的清朗男声突然打断了这看似平静实则焦灼的氛围。
　　东尽闻言侧头看去，却看见了正开心地朝他挥手的谢尔。
　　——如果那真是谢尔的话。
　　瞥着谢尔头顶上普普通通却显眼至极的“凯”字，相隔甚远的东尽极轻微地啧了下舌。
　　这外貌、这语气、这表情，满分100他可以给凯打99。
　　缺的一分也不是因为凯的演技，而是因为谢尔一直与丽思组队，此时却独自一人出现。
　　“又是你？”意外于谢尔到来的不止东尽，还有内心挣扎了半天的迪泰尔，“还真被你们给跟到了，是那女人带队找来的吧？她人呢？”
　　迪泰尔真是烦死了东尽那个宇宙的试炼者。
　　到现在为止他就和三位打过交道，可即便只有三个，都让他的头发快被烦掉了一大半。
　　此刻的凯像是没听出迪泰尔话里对人数的试探，只听他完全以谢尔的语气傻乎乎地答道：“你说丽思？森林太大了，我们分头找的，她不在啊。”
　　东尽见状只想call一下雷鸣。
　　雷鸣你看看人家这演技！
　　让你演个素不相识，你硬生生演出了不死不休。
　　但凡你有半分这演技，哪还会有人怀疑你我的关系？
　　而另一头，被这么一打岔，迪泰尔刚刚萌生的较劲意思直接被浇了个干净。
　　算了吧，在东尽眼皮子底下搞手脚太难太难，他还不如就这么和人合作搭趟顺风车，借此混个更高的通关评价。
　　“你说的事我同意了。”叹了口气后，迪泰尔终是回道。
　　碍于心烦，这一刻他没有看向博弈胜利的东尽，而是揉了揉额头，打量起了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幸运儿谢尔。
　　咦？迪泰尔本来只是随意扫一眼罢了，然而当他扫过谢尔的衣服和鞋子后，他按在额头上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顿了一下。
　　谢尔一身划痕和泥土，确实很符合跟踪他这么多天的模样。可这衣服上划痕的位置和深浅怎么和一天前一模一样？连鞋子上的泥土也是！
　　难道他这一天里半点路都没走吗？
　　还有这人之前还一副万事都由丽思做主的态度，怎么会和其分开找寻他的踪迹？
　　要知道两个人还能牵制他，一个人过来完全就是送死。以丽思表现出来的护犊子程度，是绝不会放任谢尔独自作死的。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迪泰尔开始分析起了谢尔外露的所有细节，紧接着他就微不可见地僵住了身体。
　　恰巧微风越湖而来，直接吹干了他后背猛然浮现的大片冷汗，也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真TM离谱啊！这哪里是什么试炼者，这不就是那位伪装后的狂欢之神吗？！
　　先前凯为了找人试探东尽，曾顶着另一位试炼者的脸，暗示般地对他和欧兹表露过最高宇宙的神魔身份。
　　当时欧兹立即上钩，这才有了后来东尽神殿遇袭的事。
　　而利用天赋，第一时间将人和狂欢之神划上等号的迪泰尔则是有多远避多远。
　　反反复复看了那么多遍MVP合集，迪泰尔早就看出了凯对东尽那堪称一见钟情的执着程度。
　　那时候他就知道就算他再怎么当舔狗，也不可能让这傲慢到骨子里的神明对他另眼相看，更别说让其放弃东尽来神选他了。所以他为什么要去傻愣愣地去打白工？
　　很明显，凯试探东尽这件事，一开始就建立在他自信于东尽绝不会死在这里的基础上。除去东尽，所有人在凯眼中如蜉蝣如浮尘。欧兹却连这都看不明白。
　　这就是迪泰尔打死也不选欧兹合作的原因——那人太太太没眼色了，一看就是炮灰的命。
　　只是东尽到底有多对狂欢之神的胃口啊？这位神明接连追进副本、一再试探还不够，甚至愿意亲身上阵，不厌其烦地和他演起伪装戏码。
　　要迪泰尔说，迷恋到这种程度，与其说是在挑神选对象，更像是凯在给他自己挑对象。
　　迪泰尔胡思乱想之际，东尽下一秒的话却让他差点脚下不稳栽进湖里。
　　只听东尽对着伪装后的凯道：“之前你不是叫我尽哥的吗？几天不见生疏了？”
　　这句话刺激到的岂止是迪泰尔？被刺激得更狠的是此时位于东尽直播间的大批观众。
　　［让狂欢之神叫你哥？你怎么敢啊？！］
　　［我特意回想了一遍当初谢尔送羊皮纸时和东尽的对话。虽然他很尊敬东尽，但他叫的就是东尽的名字，而不是“尽哥”。所以这位首席MVP选手也有记岔的时候？］
　　［记岔个毛线，尽哥的记性好得很。我现在想的是，他到底是认出了凯，还是没认出来？不过如果真认出凯却故意说这种话……我只能说，论胆量还得看我尽哥！］
　　这一刻，表情分毫未变的凯也起了同样的怀疑。
　　——他认出来了？
　　不确定之下，凯最终还是以谢尔的语气道：“东尽你在说什么？我之前喊过你‘哥’？我怎么没印象……不管了，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话，东尽真的很想顺势让这位喊一句试试，以出先前被人围堵的那口恶气。
　　想了想，他还是止住了自己的作死想法。尔后他将这位来意不明的狂欢之神暂且放在一旁，继续对着湖边的迪泰尔道：“那么来立誓吧。”
　　敢情我刚才挣扎半天都挣扎了个寂寞。
　　迪泰尔看着东尽轻而易举地呼唤出他们宇宙的宇宙意志，用它来见证约束他们之间的交易，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
　　“……你们的宇宙意志这么随和的吗？竟然随叫随到？”
　　沉默了半响，迪泰尔实在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当然知道东尽那边的宇宙意志能力为“等价交换”，可这“等价交换”正常来说只能运用在试炼者和宇宙意志之间，而非试炼者与试炼者之间。
　　更何况这是在副本里！
　　宇宙意志如此频繁出场是不是有点破坏平衡？
　　东尽闻言只是笑着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
　　迪泰尔很肯定，正常来说宇宙意志的能力运用范畴就是他所想的那样。
　　所以他觉得东尽、东尽所在的宇宙、以及他们宇宙的宇宙意志全都不正常。
　　这家伙到底有多受宇宙意志青睐，不仅让其摆出这副24小时专人服务的架势，还为了让他使用顺手特意开辟出前所未有的新功能？
　　此时被盖戳不正常的东尽正斟酌着迪泰尔接下来要说的词句。
　　他有预感，这场副本过后他这个誓言作弊器极有可能又要被封了，所以他得趁机多用用。
　　最后与东尽逐字逐句约定完交易内容，被约束得没有任何做手脚余地的迪泰尔已然毫无脾气。约定完的一瞬间，他脑子里想的竟然是：
　　随便东尽和狂欢之神在玩什么新花样吧。
　　这两位恶人自有恶人磨，根本轮不到他来操心！


第60章 最珍贵的礼物（十四）
　　与迪泰尔达成交易的下一秒，东尽打开了自己的游戏面板。
　　如他所料，此刻面板上已然刷新出了本次副本的首个进阶任务：
　　［进阶任务一：民众觉醒。］
　　看来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也与时俱进了啊。
　　要搁在上个副本，这种触动副本根源的做法是不可能被设置成进阶任务的。
　　想到这里，东尽看了下自己对面那新出炉的合作者——从迪泰尔正凝视虚空的动作来看，他应该也同样触发了这个任务。
　　这样更好。
　　毕竟双方共赢的合作才更稳定。
　　迪泰尔和东尽待了没一刻钟，就已经起过无数次撤退的念头。
　　所以进阶任务一出现，他瞬间抓着它为借口道：“你们同一个宇宙的如此巧合地碰上，肯定有话要说，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刚才答应的事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办。”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一副生怕后面那俩神仙过招再扯上他的模样。
　　迪泰尔离去后，偌大的黄金湖便只剩下了一人一神。
　　东尽倒是没像迪泰尔那般对凯避之不及，更没有丝毫恐惧的情绪。
　　对他来说，这位狂欢之神麻烦是麻烦了些，但无论是以神格当橄榄枝还是暗中给他透信息开挂，都足以称得上一句无可挑剔。
　　凯的伪装或许只拿到了99分，可作为工具人而言，他无疑是满分中的满分。
　　虽然不知道这人今天是来干嘛的，但不用白不用，顺带着他还能光明正大地试探凯的具体能力，以及这位在副本里究竟能肆无忌惮到什么程度。
　　所以这一刻，东尽不仅没戳穿凯的伪装，反而主动给他透露起了谢尔的天赋信息，让他能伪装得更加完美：“谢尔，我记得之前你在羊皮纸上写的天赋是‘共享’，这共享的范畴似乎还包括你自己的五感？”
　　凯闻言顶着谢尔的脸，非常自然地接茬道：“是啊！你现在要用我的天赋吗？要的话尽管和我说。”
　　看来狂欢之神的能力包括着操纵感官这一项。
　　也是。当生物陷入狂欢之时，哪还残存什么理智？
　　到头来别说感官，恐怕连身体都会沦为这位狂欢之神的傀儡。
　　还好他是试炼者，还好这是在副本里，所以凯的能力无法直接对他使用。
　　否则凯哪里需要让人试探？只一个照面，凯大概就能亲耳听到他说出一切秘密了。
　　越了解凯越觉得这位棘手的东尽依旧是那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势。
　　提防当然要提防，但该用的时候他也从不手软：“帮我个忙吧。等会儿我看向你的时候，你能将你的五感短暂地和那个最著名的吟游诗人共享吗？”
　　吟游诗人不是试炼者。以凯的力量，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操纵那人的一切。
　　唯一的麻烦是，他这么做之后很可能会因为影响副本而在结束时被宇宙意志清算。
　　但凯的神格是狂欢。所以什么惩罚什么清算，都抵不过一句他乐意。
　　而现在，他不想拒绝东尽。
　　于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他。
　　东尽见凯允诺，没有立即让这位使用能力，而是先在黄金湖周围走走停停，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在寻找造就黄金湖特殊力量的源头。
　　最终，在湖边转了半天的东尽停在了迪泰尔一开始所站的位置，然后从这个角度看向了湖中央。直至这时候，隐在一片璀璨金色中的辉光才悄然露出了一丝痕迹。
　　东尽顺势凝视着那道辉光，“真实之眼”顿时给出了相应信息。
　　［挥散在空中的奇异粉末：来自于黄金湖下方的某种矿物，随阳光照射会挥散在空气中，并折射出极轻微的光线。］
　　见状，东尽献祭了一天寿命再次看去。这一次他看到的信息更详细了几分：
　　［悄悄告诉你，那种矿物位于黄金湖水下半米处，它就是黄金湖出现的根源。一旦该矿物消失，黄金湖会在七天后失去点石成金的力量。］
　　［除这种矿物外，黄金湖水下的同一个地点，似乎还藏着另一个惊喜哦！］
　　显然，当时迪泰尔也发现了这道光线。只是迪泰尔还来不及探索，就被他给堵住了去路。
　　东尽对那位前MVP藏着一手的做派没什么想法。
　　他们本来就是弱肉强食造就的临时合作，所以他从来都没那么多的道德要求。
　　不过既然迪泰尔选择隐瞒，那他现在独自将源头带走也情有可原对吧？
　　反正此时已经是副本第八天黄昏。
　　七天后副本都快结束了，就算黄金湖能力突然消失也影响不了大局。
　　大致探索完毕并且估算完自己与矿物的距离后，东尽瞬间在指间变幻出了一道道薄板平铺在了湖面上。
　　在透明的薄板碰到湖面的一瞬间，它们立即通体泛金，就此和湖面融为一体。
　　不过薄板悬浮的时间很短。估计不出一分钟，它们就会彻底化作黄金沉入湖底。
　　也正是这时候，争分夺秒的东尽看向了一旁的凯。
　　而凯一直静静注视着他。
　　几欲坠落天际的夕阳肆意渲染着一切，在将凯伪装后的黑眸染上些许金色的同时，也若有若无地模糊了这位神明的表情，只隐约照出他饶有兴致挑起的唇角。
　　紧接着凯就笑着用狂欢神力代替天赋，彻底操纵了远处吟游诗人五感。
　　于是吟游诗人的视线骤然变化。
　　即便相隔数百里，他却得以看到了黄金湖，以及此刻位于黄金湖边上的东尽。
　　被变化的视野吓到的吟游诗人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刚刚还在湖边驻足的东尽却忽然动了。
　　只见他看似轻慢，实则迅疾地朝着湖面一步步走去。
　　就在诗人暗自担心他被湖水淹没时，东尽非但没有一头栽进湖中，反而奇异而平稳地立在了湖面之上——他每走一步，身上那层朦胧的白晕就耀眼一分。
　　直至他翩然掠水而过，转瞬间抵达了黄金湖最中央，诗人才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
　　此时东尽身上的光晕已达最盛。
　　看着东尽平静的神色和那在光晕下愈发不似凡人的脸，诗人固有的浪漫细胞使他下意识地想到了大祭司曾对他透露过的一件事。
　　大祭司曾含含糊糊道，这位亘古未有的代行者极有可能是神明转世或是神明本身。
　　从今天这一幕来看，这种说法似乎并非不可能啊……
　　不等诗人喘口气缓过神来细细欣赏这一幕，站至湖中央的东尽却突然勾起了唇角。尔后他俯下身伸出手，竟直直地没入了湖水当中。
　　这可是黄金湖！他的手不要了吗？！
　　这一刻诗人已经在遥远的另一头大呼“住手”了。
　　然而下一秒，东尽就缓缓抽回了覆满黄金的手，并且在他抽回的一刹那，他手臂上覆盖的黄金竟全都如萤火般丝丝缕缕地消散在空中。
　　随后于萤火之间，他无悲无喜地打量着似是从湖里取出的两块矿石。
　　再然后，这位代行者便将那苍白手指凑到唇边，极轻地吹了个呼哨。
　　自此漆黑翼龙从天而降，载着他盘旋而起朝东方飞去。
　　同一时间，诗人变换的视野再度恢复了原样。
　　可纵使视野恢复原样，诗人的记忆却还停留在那黄金湖上的最后一幕。
　　许是今日残阳太浓，一时间他都分不清自己是被夕阳下半金半红的湖水给晃晕了，还是被东尽那总是出人意料的举动给搞得头皮发麻。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因刚才的所见所闻陷入了一阵无与伦比的狂热心跳里。
　　此时此刻，铺天盖地的灵感简直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南面是财富之神的领地，黄金湖的来历一直与财富之神挂钩。而东尽先是横渡黄金湖，之后不仅没被湖水所伤，还顺利从黄金湖里取得宝藏……
　　这种种做派，分明是度过了财富之神的考验！
　　刚才的东尽每个举动都是传奇再现，他迈出的每个脚步都奏响了传说的诗篇。
　　不愧是神明的代行者。
　　不。那样的光晕，那样的力量，哪里是“代行者”一词就可以概括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位就是白昼与真实之神本身？！
　　当诗人拿出羊皮纸开始疯狂地编写着第二乐章的新词时，装完逼的东尽正轻拍着翼龙脊背，让其将他送回黄金湖边上。
　　毕竟凯还在那里，他刚利用完人家，总得做点表面功夫与之道别。
　　刚才那一幕幕乍看挺玄乎，犹如神明显灵一般，实际上就是东尽借着“戏剧之手”搞出的一场魔术般的演出而已。
　　他能踩在湖面不掉下去，是因为幻化出的薄板还没沉底。
　　他能伸手入水不变作黄金，是因为伸手的刹那他先幻化了一层薄膜覆盖着手臂，并且在收回手的时候找准时机让薄膜消失。
　　湖水镀金需要一段时间，薄膜消失后湖水也就顺着重力统统滴落回去了。
　　至于前面的白光出自于白昼神格，后面的荧光则是他对雷鸣幻化的蝴蝶现学现卖的成果——他虽然搞不出蝴蝶这种活物，只搞点荧光来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说白了，这一切真的就只是一场主打信息差的魔术表演而已。
　　东尽对自己的演出还算满意，想来身为观众的诗人应该也不会失望。
　　这么一来他应该会更努力给他扬名吧？
　　如果这位诗人想象力再丰富一点，能将他和神明划上等号就更好了。
　　就在东尽走神复盘着刚才的表演时，“进阶任务二”随之刷新了出来。
　　［进阶任务二：取代神明。］
　　瞥见任务的具体内容后，东尽微微挑了下眉。这任务突然出现，岂不是在间接告诉他，吟游诗人确实联想能力极强，如他所愿地将他朝神明方向想了吗？
　　很好，今天的表演圆满成功！
　　抱着愉悦的心情，抵达湖边的东尽从龙背一跃而下，直接降落在了凯的身边。
　　“这是谢礼。”
　　随着东尽落地的声势一同传到凯那里的，还有他随手抛来的一小块金属。
　　凯闻言目光终于从东尽身上移开，落到了刚刚被抛来的东西上——那是一枚骰子大小的金色矿物。
　　在凯注视着掌中之物时，东尽随口解说道：“它就是黄金湖的源头。”
　　“这玩意儿能让触碰到的东西变成黄金。虽然要一两分钟才生效，但你最好别握太久。”
　　对此，凯的回答是：“……我也没帮你什么，它太贵重了，你还是收回去吧！”
　　说实话，东尽觉得听凯用谢尔的神态语气讲话还挺有意思的。因为一旦这人选择揭下这副皮囊，那么装傻的就得是他自己了。
　　话虽如此，东尽也不敢赌凯什么时候会回过神，意识到他的伪装早已暴露的事。
　　所以东尽速战速决道：“湖底有两块矿石，一块能点石成金，一块能点石成银，但都是S级稀有度。相较金色，我还是更喜欢银色一点，所以这块你大可收下。”
　　“黄金湖的事已经结束，我赶时间就先走了。谢谢你今天的帮忙，我们有缘再见。”
　　当然，最好还是别见了。
　　你就等着这场副本结束被宇宙意志罚上加罚吧。
　　这块矿石不仅是我的谢礼，更是我提前送上的赔礼。
　　迅速道别完后，东尽二话不说地乘龙离去。
　　留在原地的凯看着他逐渐飞远的背影，脸上伪装出来的开朗也一点点褪去，最终恢复成了狂欢之神那喜怒难测的模样。
　　被东尽告诫不能久握的矿石并未被这位收在口袋里，而是自始至终握在其掌心。
　　“点石成金……”凯注视着掌间握得再久也无法伤他分毫的金色矿石，恢复成金色的眼眸里划过了一抹沉思。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露出了一个不算破绽的破绽。
　　试炼者在得到珍稀材料后，他们的游戏面板会自动显示珍稀度。但他在接过金色矿石时却没做出任何看向游戏面板的举动——以谢尔的好奇心，他本该是要看的。
　　然而东尽对此却毫无异议。
　　以东尽的敏锐程度，他怎么可能真的一无所觉？
　　由此继续向前思考，东尽为什么会如此快地接受他的出现？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谢尔的能力是共享。
　　东尽能想到让他和吟游诗人共享五感，就绝不会想不到让他和丽思共享感官、从而指引丽思前来黄金湖。到时候只要丽思一出现，他伪装成谢尔的事就会立即暴露。
　　可东尽不止没这么做，甚至从来没问过他丽思的行踪。
　　想到最后，凯突然靠着黄金湖边的岩石笑了起来。
　　从一开始的低笑，到最后的愉悦大笑。
　　——他认出他了啊。
　　——他早就认出了他。
　　其实早在东尽让他叫“尽哥”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没办法。谁让东尽太合他的审美，以至于他也有了色令智昏的一天。


第61章 最珍贵的礼物（十五）
　　龙背上的东尽原本正隔着手套，细细打量着指间的银色矿石。
　　他对颜色其实没什么偏好。
　　在珍稀度相同的情况下选择银色，单纯是因为他的耳链、项链都是这个颜色，所以选了个让它们看起来不突兀的而已。
　　更何况凯那家伙太偏爱金饰。他若是真的复刻上个副本末尾的打扮，怕不是最高宇宙的神魔都以为他要向狂欢之神献礼了。
　　他做个冠冕雷鸣都发疯到那地步，这几天那人没消息又不知道在作什么妖。
　　东尽不想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刺激那个疯子。
　　然而就在他透过指缝瞥到森林下方时，两个熟悉的身影让他起了些许看戏的意思——刚才他一晃而过瞥见的，正是先前跟丢了人的丽思和谢尔。
　　“他们走的这方向……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呢？”
　　两人所走的方向无疑是黄金湖的位置，估计五分钟以内就要走到了。也就是说，如果凑巧的话，他们说不定会遇到还未彻底褪去伪装的凯。
　　正牌货与伪装者狭路相逢啊……
　　要不是后续比较麻烦，东尽还真想再留一会儿看看热闹。
　　此时已经飞远的东尽却不知道，那场相遇根本没他想得那么有趣。
　　因为丽思刚说了句“你是谁”，连“你为什么顶着谢尔的脸、你有什么目的”这些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在凯不带分毫感情的注视中默默咽下了所有的质问。
　　直到凯与他们擦身而过，三人都没有再发生过任何一句对话。
　　甚至在凯走后许久，谢尔才心惊肉跳地开口道：“这也是哪个试炼者吗？这副本怎么回事，除了那三个MVP，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大佬？”
　　丽思闻言狠狠拍了下谢尔的脑袋。
　　那哪是什么试炼者？那样的金眸和那等居高临下的气势，明显最高宇宙的神魔下场了啊！
　　并且这位绝对是为东尽来的，否则何必装成谢尔这个蠢货？
　　唉，他们宇宙的首席MVP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呢？不仅要对付其他宇宙的试炼者，还要分出心力应对更难缠的神魔们。
　　看那位离去的方向，似乎是东边。丽思顿时想起刚才头顶一掠而过的翼龙也是朝着东边飞的。所以先前走的是东尽，现在这位是要追过去么？
　　东边似乎马上要举办一场盛大的狂欢庆典，假设追去的那位是狂欢之神……这一刻，丽思已经在心底祈祷东尽自求多福了。
　　完全不清楚热闹即将回到自己身上的东尽还在赶路。
　　他需要的几样材料相隔太远，导致每次赶路都得花上三天时间，更别说路上他还继续见缝插针地忽悠各路神殿人员和各地民众。
　　等东尽抵达东部最繁华的城池时，已经是副本第十二天的清晨。
　　这也是为时三天的狂欢节开启的第一日。
　　明明此刻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大片大片的摊位已然在城池的各个地方铺开。喧闹的人群一边用鲜花布置着场地，一边在摊位前早早地吆喝了起来。
　　安置完翼龙的东尽无声地逛着这座城池。
　　因为盛典的缘故，城里大部分人都换上了平日里很少穿的鲜艳服饰。然而从衣服材质和人们的状态来看，他们远没有达到生活在宝石矿边上的人该有的富足程度。
　　——就像先前住在金矿的那群人依旧一身粗布麻衣一样。
　　走着走着，东尽就走到了狂欢之神的神殿前。
　　据说这座神殿是为了配合狂欢盛典在城里临时搭建而成的，真正的神殿依旧建在山林中。然而即便这只是临时造就的殿宇，施工者仍然不吝啬堆砌黄金宝石。
　　东尽真的搞不明白，这样的贫富差距，这个世界的人到底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就为了那时灵时不灵的几次神迹吗？
　　可难道没有神明，人类就无法驯服异兽、创造财富了么？
　　无所谓。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反骨。
　　如果他们不敢点燃那把火，就由他来点——就从这炫目的黄金开始。
　　在东尽摩挲着神殿的镀金石柱沉思着什么时，某个走到他面前站定的身影骤然打断了他的思考——盖尔？
　　东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面前位列本宇宙综合实力第三位的男人。
　　这人的黑发里挑染了近1/3的青色，加上那副轻佻的浪子气场，实在过于好认。但东尽和他的交集委实不多，所以他不确定这人找他究竟什么事。
　　“你看看这个。”盖尔半点没转弯抹角，他直接喊了另一个试炼者过来，让那人用天赋在东尽面前的虚空中回放起了一个片段。
　　此刻出现在画面里正是很多天没消息的欧兹。
　　只见这个片段中，欧兹隐在酒馆嘈杂的角落里，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隔空和人交谈着什么。
　　大概是跟踪者离欧兹比较远，此时片段里最先传来的并非欧兹的低语声，反而是木桌边陌生吟游诗人的吟唱。
　　伴着《自新大陆》的第二乐章，他唱的正是东尽三天前在黄金湖的事迹。
　　当初那位旁观了一切的诗人确实在最新的歌词里将他捧上了神坛，甚至他比东尽预想的还要夸张——那些词句除了赞颂就是吹捧，大有向世人暗示他就是人间之神的意思。
　　随着诗人的浅吟低唱，桌边的欧兹似乎和人聊崩了。
　　他不仅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声音也不可抑制地加大了一些。趁着这个机会，原先离他较远的跟踪者也逐渐靠近了过去。
　　没两秒，这位MVP的单方面交谈声就清晰地传了过来：
　　“迪泰尔，你真的不来？明天狂欢盛典就开始了，这可是我们对付东尽的最后机会。”
　　“……行，我不说‘我们’，就只说我。”
　　“我的天赋你肯定分析过。它当然不是运气那么简单的东西，具体的你不必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这次副本解决不了东尽，这场试炼的首席MVP100%还是他。”
　　“我就问你，连续三场首席MVP，假设他们宇宙的宇宙意志在他那里下了高权重，你我的宇宙还拿什么赢？！”
　　“什么？说到这地步了你还是要拒绝？随便你，有本事你就一直怂下去。我自己来！”
　　片段的最后便是欧兹沉着脸饮尽杯中残酒的画面。
　　画面结束后，盖尔的解说适时响起：
　　“这是昨天我们宇宙的试炼者偷听到的，画面里的酒馆就在这座城池东边巷子的一角。当时欧兹在酒馆里借着其他人的天赋和迪泰尔联络上了，不过很明显，迪泰尔又一次拒绝了他。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狂欢节迪泰尔不会来。”
　　其他宇宙的人能想到联堵东尽，东尽宇宙的人自然也不会在那边干看着。
　　就像丽思他们去追踪迪泰尔一样，盖尔也带着人一直监视着欧兹。
　　而刚才播放的就是他们这些天监视的成果。
　　“从欧兹情绪激动时说出的话猜测，他的天赋极有可能是概率。他应该是早早看到了你这次副本的胜率，一时坐不住才想提前狙击你。”
　　“这次也是赶巧了。平常欧兹的警觉性没那么低，这一次他没发现被人偷听是因为他急了。听说他有个很重要的朋友死在了上一场副本里，所以你懂的。”
　　听完盖尔的解释，东尽瞬间明白了欧兹为什么针对他至此。
　　毕竟对于大多数能拿MVP的选手来说，自己在一场场试炼里的进化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至于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一直拒绝欧兹的迪泰尔就毫不掩饰地贯彻了这一点。
　　原本欧兹也是这样的人。
　　但现在不同了。
　　他想要朋友复活，而让他朋友复活的最简单方式无疑就是让其所在宇宙赢下最终胜利。自己作为他们宇宙胜利路上的最大绊脚石，怎么可能不被他往死里针对？
　　“狂欢盛典第一天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活动，虽然也有宝石当彩头，但品质都不算太高；它的第二天则是以各地美食为主的流水宴，更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如果欧兹想要动手，必定是在第三天。”
　　“因为第三天一整天，只有一个全城所有人都要参加的固定节目——神降。”
　　“这节目的具体流程大概就是公开抽选一个人扮演狂欢之神，然后让其戴上面具隐藏在全城的人群里。谁第一个找到他，谁就获得最终胜利。”
　　“关于它宣扬的那些‘神明降临人间，人神一同狂欢’之类的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节目的奖品是一颗百年来品质最高的宝石。”
　　“我偷偷去看过，那颗宝石和你前两个副本获得的晶体一模一样。”
　　盖尔三言两句很快将事情交代了清楚，并且在最后散漫地笑道：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很简单，欧兹有朋友，我的亲人朋友也不少。既然救命稻草就在眼前，我总不能当看不见吧？”
　　说完他还摆手道：“我不会说‘别有压力’这样的客套话，因为我从没觉得你会输。”
　　“连天赋是概率的人都断定你是100%胜率，你何必自寻烦恼？”
　　“退一万步说，这里是狂欢之神的神殿，现在进行的是狂欢盛典。”
　　“东尽，你可是让狂欢之神一眼就神魂颠倒的人。哪怕第三天神明为你亲临我都不会意外——毕竟这场盛典的最终奖品明摆着是他为你而放，怎么可能让它落入旁人之手？”
　　东尽闻言却想到了凯近日的接连试探。
　　虽然他很感谢盖尔对他这么有信心。但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告诉他——话还是别说太满。
　　第三天凯或许真的会为他神降、向他施予神选。
　　可他干的那些事一旦暴露，只一秒，那位神明就会只为杀他而来。


第62章 最珍贵的礼物（十六）
　　“肯维在吗？”
　　当盖尔说完准备走时，稍微有些惫懒的东尽直接问道。
　　肯维是他先前收到的羊皮纸上的名单之一，天赋为传送。确认完狂欢节前两天的活动内容和欧兹的具体动向后，东尽没打算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他想先传到北海学一下冠冕制作，等盛典第二天夜里再传回来。
　　这件事早在他离开众神殿的时候就悄悄和肯维约定好了。算算时间，那位试炼者应该早已在北海定好传送锚点，就是不清楚那人是否按时抵达了这座城池。
　　盖尔显然知道肯维是谁。他闻言也没多问，只是朝后指了下神殿斜对面同样富丽堂皇的建筑道：“他早就到了。看见那座旅店了吗？他就住那儿，你去晃一圈估计就能找到他。”
　　说完他们两个便再一次分道扬镳。
　　盖尔选择混入人群如鱼得水地享受盛典的热闹，而东尽则是目的明确地朝着旅店走去。
　　一路上东尽倒是瞥见了不少试炼者。
　　或许是这场试炼本质上死亡率极低的原因——毕竟是冒死追求珍稀度提高评价、还是悠悠哉哉地敷衍了事，全都由试炼者自己决定，以至于试炼者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都没以往那么紧绷了。
　　被这样的气氛感染，连带着东尽也逐渐放松了些许。
　　但这份松弛感却只持续到他踏入旅店、迈进早早托人订好房间之后。
　　因为他刚踏入自己的房间，就被扑面而来的浪潮给整懵了——有谁能告诉他，他为什么一开门就从旅店转到了深海之下？
　　如果不是眼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幻觉，东尽可能差点就要应激似的屏住呼吸了。
　　［深海里的人鱼宫殿（伪）：请不要惊讶，这只是某位神明用戏剧之力投射的幻象。这场相隔千万里的海市蜃楼，只为你构造，只为你铸就。］
　　然而即便“真实之眼”告知了他真相，即便“戏剧之眼”随时随地可以看穿这一幕、让一切恢复原样，此时此刻东尽的呼吸依旧微不可闻地顿了一瞬。
　　偏偏在东尽勉强绷住了自己的表情时，搞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嚣张地倚在原本应该放着他的床、如今化作神榻的位置上，并且撩起那暗金色的眼不耐烦地对他道：
　　“凯的神殿就这么有趣，让你流连忘返到现在？”
　　MD，他刀呢？他现在就去和这个疯子决一死战！
　　碍于直播还开启着，而直播间的观众们看不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东尽花了十秒强行逼迫自己接受这不是突袭胜似突袭的局面，然后一言不发地躺上神榻闭上了眼。
　　临睡前他特意侧头看了身旁的雷鸣一眼，就差明说让这人入梦和他好、好、谈、谈了。
　　雷鸣见状哼笑一声，无可无不可地再次抬手搭在了东尽的额头上，进入了后者的梦中。
　　“……如果我没看错，现在是白天。”
　　在梦里的虚幻海底深吸了口气后，隔着宫殿外的汹涌浪潮，东尽竭力平静地挤出了上面这句话。不到一千米的地方就是凯的神殿，这位黑夜之神在大白天来凑什么热闹？
　　单凭戏剧神格构造的幻象，真的能在白昼中毫无破绽吗？
　　而雷鸣闻言却理所当然道：“这就要问你了，这是我昨夜布置的玩意儿，你却直到现在才推门进来。你觉得应该怪谁？”
　　讲点道理，这房间是昨夜他让人订下的没错。
　　但昨夜他还在飞来的路上，真正到达这座城池时已经是早上五点左右了。
　　此刻东尽不想再和雷鸣扯这些有的没的，他起身垂眼看向了正在宫殿一角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人鱼：“这是你从哪绑来的？”
　　听到这话，雷鸣无所谓地给出了东尽预料中的答案：“北海啊。看不出来？”
　　“况且我也没绑他，只是闯、只是走进他宫殿里和他友好交流了一番，他就很高兴地答应倾囊相授了。听说这还是个人鱼王子，这不是挺乐于助人的吗？”
　　随你怎么说吧。
　　要不是进门一眼看到了角落里这只人鱼，从而猜到这是雷鸣特意找来教他制作冠冕的，东尽绝不会忍到这个地步。
　　原来这几天雷鸣没消息是去了北海。
　　对于眼前这种惊吓远胜惊喜的做派，东尽除了叹气也没别的办法。
　　这位从一个劲帮倒忙，进步到现在这种好坏参半的程度，他还能要求什么呢？
　　注视着顷刻间便在旅店投射深海景象、分分钟混淆着梦境和现实界限的雷鸣，东尽第一万次在心底感慨着这位戏剧之神的力量。
　　他有两种克制这份能力的眼睛，都时不时为此失神。
　　而那些看不穿的人在雷鸣面前，岂不是一堆滑稽演员，任由着他恣意戏谑？
　　再回想到先前在狂欢之神的新造神殿里，于祭司头上瞥见的“被狂欢所控”五个大字……
　　得罪黑夜与戏剧之神，会在无知无觉中成为演员；得罪狂欢之神，则会在疯狂的愉悦下沦为傀儡。他这样两个都得罪狠了的，会是什么下场？
　　念此，东尽注视着身处寂静深海、野性却成倍疯涨的雷鸣，向其追问了一句：
　　“你现在还在北海？”
　　然后他就听这比野兽更随心所欲的神明嗤笑着道：“东尽，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废话。我不在北海，谁给你同步人鱼的幻象？这破地方我早待够了，你快点学，学完我立即就走。”
　　听到这话，东尽顿时只想学慢点，要多慢有多慢的那种。
　　凯选择控制祭司，那么第三天有关“扮演狂欢之神人选”的抽签结果必为他所控。
　　这意味着自己很有可能要找的就是凯本人。
　　如果到时候雷鸣也在……光是想想那个场面，东尽仿佛真的置身于万米深海之下，感受到了那近乎窒息般的幻觉。
　　这一瞬间，他已经在考虑临时装傻三天的可能性了。
　　他就知道，雷鸣消失这么久一定是在给他搞个大的！
　　再熬一熬吧，熬完这个副本，看结算时他们的宇宙意志怎么说！
　　重新回到现实，跟着敢怒不敢言的人鱼王子学完冠冕的制作后，东尽又不着痕迹地学着制作起了其他饰品。
　　然而纵使他力求完美地从头到脚复刻完了一整套饰品，也只花了两天时间。
　　实在拖不到第三天的东尽干脆破罐破摔地结束了这场无声教学。
　　算了。才三个副本他的破绽就多到自己都不想数的地步，他已经不指望能再瞒多久了。
　　就将这次的副本当成掉马前的最后一场，尽可能捞一波大的吧。
　　随着东尽不经意地点头，下一秒室内童话般的深海之景便如潮水般褪去。
　　在那似是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潮湿水汽中，东尽举起了手上新制的银色橄榄枝冠冕。
　　如今王冠已经备好，只差那枚白昼神格碎片。
　　此刻位于东尽直播间的观众们也看到了他指间接近完成的冠冕。看着那精致到苛刻的细节和其美轮美奂的色泽，他们不禁感叹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闭关两天，归来已是手工大师”么？］
　　［厉害了我的尽哥。这手艺哪还需要去北海找人鱼学？人鱼应该来和你学！］
　　［手艺是不错，但他制作饰品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发呆太久了吧？我总觉得那不像是在走神，反而像是在注视着什么。关键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啊？救命，到底是我选择性眼瞎了还是东尽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前面的到底在讲什么恐怖故事，我怎么听不懂？话说回来，明明冠冕和首饰都是复刻的上个副本，没想到换了个颜色却还是那么惊艳……虽然也有东尽脸好所以百搭的因素在里面，但果然，论审美还得是凯啊！所以尽哥这是打算献给凯吗？］
　　之后观众们又开始讨论起了东尽要献冠冕的具体对象。
　　值得一提的是，最高宇宙被提名的神魔成百上千，唯独间接为冠冕提供了技术支持的雷鸣再一次被第一个排除在外。
　　但凡东尽看见了，高低得给他们点个赞。
　　狂欢节最后一天的扮演活动自零点开始，于当天24点结束。而抽签则是被安排在了前一天晚上的22：00至24：00，恰恰就在东尽制作完冠冕的不久之后。
　　或者说，东尽是特意卡着这个时间点结束的制作。
　　仔细收好冠冕后，他直接披着斗篷从窗前一跃而下，朝着狂欢之神的神殿赶去。
　　因为这场抽签仪式就在这座新建成的神殿门口举行。
　　然而东尽刚到就被眼前那人山人海的景象搞得头晕目眩。
　　这场抽签仪式为期2个小时，此时数十个神殿人员正对着排队的人一枚枚分发着手上的零碎宝石。
　　据说除中签者外，今夜所有人的宝石都不曾刻下任何字迹，唯独中签者抽到的宝石中间刻着狂欢之神的名字——就是不知道那究竟是神明的真名还是化名了。
　　说实话，这还是东尽第一次看见有人将宝石当作抽签纸条用的。
　　虽然那些宝石都是未曾细细打磨的瑕疵品和边角料，但仍旧看得出狂欢神殿的财大气粗。
　　“人也太多了吧……”
　　在殿外待了没两分钟，实在受不了这种吵闹的东尽借着夜色的遮掩上前几步，然后悄然跃到了神殿的屋檐上。
　　通过此刻那骤然开阔的视角，他在人群里迅速寻找起了头顶信息最少的抽签者。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用“真实之眼”凝视宝石来找到中签之人。
　　他来这里只是打算借着眼睛那“越强者被窥见的信息越少”的筛选机制，确认一下最终扮演狂欢之神的是不是他想的那位罢了。
　　于是在最低限度开启的“真实之眼”下，东尽很快找到了唯一一位信息少到只有一个字的存在。
　　只见他头顶的那个字是：凯。
　　——果然是他。
　　东尽静静观察着远离人群随意抛接着抽签宝石的凯。然而没等他收回视线，那位顶着又一张陌生脸孔的神明就神情难辨地看了过来。
　　啧，这也太敏锐了吧。
　　明明他还覆盖着“夜之眼”那在黑夜里隐匿身形的效果，竟然还是被捕捉到了踪迹。
　　就在东尽确认完毕、拉了下兜帽帽檐准备撤退时，注意到他的凯却停下了抛接宝石的动作。随后这位神明似乎短暂地笑了一下，下一秒他就对着他的方向举起了那颗宝石。
　　这个角度使得东尽看向宝石的视野猛地清晰了起来。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颗宝石中间刻着的似乎不是一个字，而是四个字？
　　四个字么……
　　这一刻，东尽忽然想到了自己游戏面板上，“真名呼唤②”技能效果那一栏里被涂黑了一半的字迹。
　　宝石上刻着的，该不会是凯的真名吧？


第63章 最珍贵的礼物（十七）
　　宝石实在过于微小，东尽离凯也离得太远，所以别说宝石内里的具体字迹了，他连那颗宝石本身的备注都未曾看得分明。
　　能隐约看到里面有四个字符都算他眼力过人。
　　话虽如此，在东尽转身回旅店的路上，他还是第一时间打开了自己的游戏面板，浏览起了第一个副本里得到的关于凯的真名描述。
　　只见那一栏写的是：祂是卡乐▉▉，狂欢之神。
　　——确实也是四个字。
　　——也就是说，那颗宝石里极大概率刻的就是凯的真名。
　　想到狂欢神殿的所有人员都已被凯控制的事，东尽忽然怀疑凯不仅只在抽签结果上动了手脚，甚至连代表中签的那颗宝石说不定都是这位神明亲手所刻。
　　毕竟那是他真正的神名。
　　凯傲慢至此，怎么会让自己的名字出自陌生人之手——哪怕那人被他控制了也不行。
　　而这样的凯却在他看过去后主动举起了宝石……
　　这一刻东尽担心的并非是凯究竟被骗多深，他最担心的是这场注定不长久的骗局被戳穿后，他会迎来对方怎样的报复。
　　以凯表现出来的爱憎分明程度，东尽已经开始背脊发凉了。
　　这种缺德事果然不能一直干下去。
　　这时候他只希望雷鸣确实足够能打，否则他们两个就等着被诸天神魔针对到死吧。
　　这一夜东尽没睡。
　　倒不是因为良心作痛——他自认没良心这种东西，这单纯只是因为第三天的“寻找狂欢之神”活动自零点开始，而他得抓紧时间、在24小时内找到凯的踪迹。
　　其实在意识到凯就是中签者后，东尽本打算一直跟在他后面，等零点一到就直接带人去领奖的。这副本被神魔们搅合到了这种地步，再谈公平与否实在没什么必要。
　　然而不知道是那颗中签宝石具有某种特殊能力，还是凯用了他的狂欢神力无声混淆了他的感知，他明明视线只稍微错开看了宝石一瞬，再回神时凯已然连宝石带人都没了踪影。
　　不是东尽自恋，说得谦虚一点，那颗宝石99%是为他准备的吧？所以他有些搞不懂凯借着宝石向他昭示真名后，又玩这一出是怎么想的。
　　是怀疑他却又没有证据，所以临时再来试探第三波吗？
　　这种复杂局面下，东尽没打算再搞什么骚操作，他暂且用了最笨也最实际的方法——那就是开着“真实之眼”绕着全城一处处找过去。
　　今夜不眠的远不止东尽一人。
　　或者说，此刻全城都不知道睡眠为何物。
　　因为对这座城池的人而言，第三天零点才意味着狂欢节的真正开始。
　　只见零点的钟声一响，这座古老的城池仿佛被彻底惊醒了一般。无论是祭司、民众还是各个宇宙的试炼者们，都一同陷入了这场不分昼夜的盛大狂欢之中。
　　于狂热的氛围里，硬着头皮在人群中穿梭了三四个小时的东尽快找不到东西南北了。
　　他知道最后一天肯定会出现不少跟风扮作狂欢之神的人，来增添节日氛围并给寻找增加难度。可满大街都是红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都戴着面具？
　　别说是脸了，有时候他连这些人的眸色都无法看得太清。
　　得亏他是靠头顶字迹认人，而非发色眸色。否则单凭神殿公布出来的那张红发金眸、大致还原了凯原本长相的画像，真有人能找得出来吗？
　　在东尽烦躁地准备继续奔赴下一个可能地点时，他却一眼看到了酒馆里的盖尔。
　　就对方那黑青掺半的特殊发色，由不得他看错。于是累惨了的他顺势坐到了这人的对面，稍微歇一会儿的同时忍不住开口抱怨道：
　　“到底是谁在享受狂欢节？又是谁想出的这个狂欢节目？！”
　　和他到处乱窜不一样，对面的盖尔面戴着青色的狼头面具，手里则拎着一筒不知哪来的美酒，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显然，他就是东尽口中“享受狂欢节”的一员。
　　见东尽这副怨气十足的模样，盖尔笑着解释道：“原本倒是没这么多戴面具的，但这两天这座城池的神殿人员跟着魔似的，狂热地崇拜着他们供奉的神明。”
　　“许多人被他们的态度感染，觉得照着狂欢之神的脸化妆好像有那么点不敬，所以干脆只染红发，靠戴面具来解决装扮问题了。我说得没错吧？宝贝。”
　　最后一句话盖尔是对他身边似是城池原住民的美女说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开面具，享受起了美人特意为他所倒的酒水。
　　早在第二场副本结束时，盖尔就见识过东尽在派对上只喝果汁的幼稚做派。所以他压根没有问对方要不要来一杯的意思，甚至还意有所指地调侃道：
　　“像你这样的，确实体会不到狂欢节的乐趣。”
　　东尽半点不想理会这人的现充嘴脸。
　　此时此刻，他的视线落到了二十米外的一桌上。
　　要是他没因为过于劳累而看花眼的话，那么此刻掀开面具坐在那里的正是欧兹本人。
　　东尽在众神殿里首次见到另外两个MVP时，就牢牢记下了他们的身形神态。如果说迪泰尔属于斯文败类那一款的，那么金发红眼的欧兹则是典型的颓废系长相。
　　但再颓废系，十来天前欧兹的黑眼圈也远没有今日这么重。
　　看来被这场狂欢节折磨的不仅是他。
　　可惜他和欧兹立场不同，不然他们都可以称得上一句“难兄难弟”了。
　　连日的疲惫、内心的压力和四周的嘈杂声都一再模糊着欧兹的感知。
　　在东尽悄然看去的目光中，他只是一无所觉地一遍遍抛着指间的硬币。然而每一次，他手里的硬币都和之前一样，以背面朝上的姿态静静落在木桌上。
　　哪怕后来欧兹将硬币换成骰子，再从六面骰换到了十面骰，那些骰子也无一例外地给出了同一个数字。只是欧兹似乎从来不曾看到结果，还在机械性地不断重复着这个举动。
　　“为什么？为什么会一直竖着！可恶！他到底在哪……”
　　抛到最后，欧兹的心态已然接近崩盘。
　　盖尔明摆着跟了欧兹很久，就连这座酒馆他都是跟着欧兹进来的。
　　当东尽用余光注意着欧兹时，瞥见这一幕的盖尔借着举杯的动作，先是给他指了下酒馆里的座钟，又悄悄对着他比了个“4”的数字。
　　现在是凌晨4点。
　　所以欧兹这种不断抛东西的情况持续了整整4个小时？
　　若是这样，欧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心态极好的了。
　　旁观一切的东尽也在这时候弄清了自己迄今一无所获的缘由。
　　——因为凯很可能影响了他的认知。
　　以欧兹的表现来看，在他眼中，很可能所有抛出的物品到最后都竖在了桌面上。也因此，一直得不到答案的他自然也就无法确认凯出现在各个方向的概率。
　　既然欧兹都被影响了，自己又怎么能笃定没被凯影响感知？
　　念此，东尽思考着自己可能被影响的具体时间。
　　即便是神明，使用能力也得有个契机，特别是副本里神魔能力被全面压制的情况下。假设欧兹是先前和凯于众神殿后山相遇时被狂欢神格影响五感，那么他呢？
　　是前一次黄金湖边凯伪装而来的时候，还是……
　　这个瞬间，东尽忽然想到了昨夜凯对他举起宝石的那一幕。
　　是了，应该就是那时候。
　　因为在此之前，他还是能清楚看到凯头顶标签的；而在那之后，他再没察觉到凯的踪迹。
　　将橄榄枝和裹着蜜糖的毒药一同赠与，这位狂欢之神疯起来和雷鸣不逞多让。
　　这样无拘无束的疯子既然怀疑了他，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和他玩这种寻人游戏？
　　勉强压下疑惑的东尽强迫自己回忆凯举起宝石的细节。
　　再次回忆时，他发现其实并不是凯突然消失，而是当时的他主动移开了视线。
　　明明凯还在原地，他却下意识觉得凯身侧那空无一人的暗色更具吸引力，自心底无声涌出的喜悦让他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空气中。
　　这不是幻觉，所以能够看穿幻觉的眼睛对此不起作用。
　　随着东尽的不断回忆，零点过后他去狂欢神殿寻人的过程也被他逐帧分析。
　　当时主殿内分明站着一个人影，为什么他的视线却在那人身上一晃而过，短暂到连“真实之眼”都没来得及触发？
　　思及此处，东尽沉着脸从木桌前站起，一言不发地再次朝着狂欢神殿掠去。
　　穿越重重人影，他很快又出现在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神殿前。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隐藏踪迹。
　　然而无论是打开最外层的殿门，还是堂而皇之地踏入主殿，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位神殿人员出来拦他。可笑他先前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踏入主殿的那一瞬间，东尽选择闭上了双眼。
　　——这一路上他彻底想明白了。
　　——他被影响的不是感官，而是情绪。
　　就像有人在一堆事物看到能让他喜悦的东西，会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到那里、并且注意力都不知不觉被带偏了一样，他现在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比欧兹稍微好一点的是，他不会被伴生的幻觉影响。
　　所以只要他不看、不听、不闻、不问，他就不会再重蹈覆辙地忽略凯。
　　摒去五感没那么容易。
　　但在东尽一遍遍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后，他听到的终于不再是树叶的簌簌、鸟雀的啼叫亦或是人声的鼎沸。
　　许是一秒，许是半响，他终是捕捉到了一声轻到难以察觉的低笑。
　　——来自狂欢之神的低笑。


第64章 最珍贵的礼物（十八）
　　当听觉捕捉到凯后，其他的四感似乎也随之苏醒。
　　至少这一刻，狂欢之神那沙尘暴般的侵略感于殿内一寸寸蔓延，无声无息地侵袭起了他的每一寸感官。
　　明明置身室内，东尽却莫名有了种置身于烈日狂沙下的错觉。
　　还好他不是在那片沙漠遇到的凯。
　　否则在那与凯适配度如此之高的地点，他要经历的或许就不是今日的寻人之旅，而是一场几欲让人分崩离析的死亡冒险。
　　——虽然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好太多就是了。
　　此时神殿依旧一片寂静，只有凯逐渐走近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
　　东尽在心底默默估量着距离。
　　于装傻不揭穿凯的伪装和直接点破对方身份上犹豫了一瞬后，念及其喜怒难测的行事作风，他在凯离他一步之遥时终是选择了中和两者，将主动权交到这位神明之手：
　　“您就是这次扮演狂欢之神的人吗？”
　　“您”么？
　　对于东尽这意想不到的讨巧做派，凯原本打算和他擦肩而过的脚步直接停了下来。
　　而这一停就再难迈开。
　　此刻的狂欢之神同样戴着面具。那覆盖着全脸的太阳纹面具掩住了他的表情，只有面具背后缓缓垂下的暗金色眼眸昭示着他正凝视东尽的事实。
　　半响，这位神明才近乎叹息地说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话：
　　“东尽，你早就耗尽了我的全部耐心。”
　　然后便是紧随而至的第二句话：“有趣的是，无论多少次，你都让我不可抑制地偏爱。”
　　凯一直在等东尽。
　　他说的不是在举起那颗宝石之后，也不是在说午夜零点开始之时。
　　他话里真正所指的是第一场副本结束之际。
　　凯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先前在沙漠询问拉基细节时，他连相似的话都懒得说第二遍，可见他对重复之事的态度。
　　但他却遇到了东尽。
　　为此从来不曾神选的他一连三个副本抛下橄榄枝，甚至不厌其烦地亲下副本等待着对方的回应。即便在察觉到东尽和雷鸣似有联系后，他都选择了先让人试探。
　　他是狂欢之神。
　　任何无法带来欢乐的事一旦发生，他要做的绝不该是试探，而是轻飘飘地斩断一切，然后自顾自地享受起其他的乐趣。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无需证据，全凭愉悦做事的恶人。
　　奈何东尽实在太合他的心意。
　　所以他不仅选择了试探，还在试探完毕后不顾那错漏百出的结果，来到了这座狂欢之城。
　　自始至终，他都不是因为怀疑而试探，他是因为舍不得而试探。
　　然而他的一退再退是有限度的。
　　凯早已看出东尽眼睛的特异之处。原本他打算在抹去这份天然的作弊器后，如果东尽依旧能够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存在，他就自欺欺人地将先前的一切一笔勾销。
　　然而东尽却在第一次踏进狂欢神殿时错过了他。
　　这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吸引力也没强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凯之所以还没离开，不是因为他在继续等待东尽发现他。他只是懒得再费心思，所以打算在这里待到狂欢节结束，然后给这场纠缠已久的神选来个了断而已。
　　——偏偏东尽回头了。
　　——他不仅重新回到这里，还说出了这种可爱过头的话。
　　于是下一秒的事永远下一秒决定的凯推翻了先前所有的念头，顺从本能地选择了驻足。
　　没办法。因为是东尽，所以他总是愿意多给一次机会。
　　“试着找到我三次吧，东尽。”
　　“这是第一次。”
　　这一刹那，位于东尽身侧的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尔后低语道。
　　听说东尽所在宇宙奉行着等价交换的原则。
　　他曾向东尽抛去三次橄榄枝，换今夜东尽找他三次，这很公平。
　　说完后，这位驻足许久终于再度动身的狂欢之神在即将走过东尽的瞬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他意味不明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下一次，记得对我睁眼。”
　　——当你睁眼对我开口时，我必然无有不应。
　　毕竟最初的最初，他就是被那双眼睛所吸引。
　　倘若东尽刚才是睁眼对他说出那样的话，他大概就想不起来让对方找他三次的事，而是直接愉悦地将那象征中签的宝石递予这个他唯一想要的神选者了。
　　一直到凯的脚步声彻底远去，神殿里的东尽才再度睁开眼。
　　他对凯的性格分析得没错。
　　这位看似对一切无所谓，实则掌控欲也强得离谱。
　　刚才他要是选择在凯面前继续装傻，装作没认出他的样子，恐怕这个副本里的白昼碎片会如凯刚才的脚步一般，就此与他擦肩而过。
　　不过找他三次……东尽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对于凯第三次会出现在哪里，他倒是心中有数。
　　唯独第二次这位随心所欲的狂欢之神会以什么样的面貌置于何处，他无法确定。
　　毕竟他又没有读心术。至于相信缘分试着撞大运这种事，也不是他这个早早交易出运气的人应当想的。
　　该赌命时他绝不吝啬，可将什么事都寄托于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是纯粹地找死了。
　　思绪急转间，东尽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如今“真实之眼”发挥受限，他暂时找不到凯，但某人的天赋可谓是为寻找而生的啊。
　　念此，东尽转身朝着先前离开的酒馆走去。
　　其实最适合找人的是天赋为“追踪”的特瑞，但特瑞已经死在了沙漠里——东尽甚至怀疑凯是不是在那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提前绝了他投机取巧的路。
　　但办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特瑞不在了，他还有欧兹啊！
　　这么一想，欧兹所在的宇宙真是人才辈出呢！
　　等东尽回到酒馆后，欧兹早已不在那里，跟踪他的盖尔当然也同样不见了踪影。不过这两位可比凯好找多了，没两个小时，他就在另一间酒馆发现了他们的踪影。
　　见到此时手里已经换了另一种美酒、甚至连身边的女伴都换了一个的盖尔，东尽不禁有些无语。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狂欢节盖尔过得是真够狂欢的。
　　东尽没在这种事上交浅言深，他只是抬眼向四周搜寻了一番。
　　等他再度在不远处发现欧兹的身影后，他才对盖尔开口道：“怎么的？你们是觉得狂欢之神和酒更配？一整天光往酒馆里钻了？”
　　早知道这两个专门往酒馆里跑，他何必在一条条热闹的街道上挣扎那么久。
　　对此，盖尔异常无辜道：“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你该问欧兹。”
　　“大概是狂欢之神给他留下了什么刻板印象，他自以为是地认定自己的天赋失效后，就开始疯狂地往各个酒馆里找。不过嘛，狂欢之神他是半个影子都没看见，酒我倒是看他喝了不少。”
　　“之前你匆匆离开，我还以为你找到人了。没想到这次的中签者还挺能藏。”
　　此刻不知道自己已经说中真相的盖尔还在继续道：“看你现在这样，是特意来找欧兹的吧？他可不是个好交流的状态，你自己小心点。”
　　东尽闻言无所谓地点了下头。
　　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和欧兹交流。
　　只见他扯下最外面的斗篷，随手戴上了前一条街上买的太阳纹面具——据说这是节日限定款，反正这座城池里50%的人都戴着类似的玩意儿。
　　据东尽观察，它们和凯那个的唯一区别就是后者更昂贵一些罢了。真靠着面具的样式找人，别说在24点前，他眼睛看瞎了都不一定能找到。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东尽压根一句话没说，只是慢悠悠地在欧兹桌前一晃而过。下一秒，还在不死心地抛着硬币的欧兹就敏锐地叫住了他：“东尽！”
　　就像东尽能凭着身形迅速认出另外两位MVP一样，身为首席MVP，别人对他的关注和分析比起他自己来说只多不少。但凡有点上进心的强者，都不可能不研究他。
　　欧兹虽然这阵子状态不佳，却也不至于完全睁眼瞎。
　　所以他瞬间认出了东尽。
　　被叫住的东尽略微顿了下脚步。尔后他看着没摘下面具的欧兹，打量了许久才恍然大悟道：“嗯……你是欧兹？我说酒馆里怎么有个人一直抛硬币，是你就不奇怪了。”
　　“突然叫住我做什么？我还有事，如果不急，等我拿下这次的MVP我们再慢慢聊。”
　　东尽这笃定自己是本次副本MVP的态度很好地挑衅到了欧兹。
　　这还不够，最擅嘲讽的他甚至还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到时候聊点什么好呢？就聊聊怎么将硬币一直保持在背面朝上的姿态好了。这应该是装神弄鬼的必备技能？我看你挺擅长这个的，恰好我在这方面也颇有心得。”
　　轻描淡写地放完雷后，东尽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欧兹隐在面具背后的、被他这游刃有余的做派给气得发红的脸。
　　然而随着欧兹重新回忆了一遍东尽所说的话，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等等。什么叫次次背面朝上？
　　欧兹骤然看向了桌上的硬币——在他眼中，这枚硬币依旧是保持着竖直状态立在桌面上。
　　之前欧兹接受自己天赋失效，是因为他觉得这次的中签者很可能是狂欢之神本人。对他来说，自己的天赋对神魔失效并非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但东尽没理由在这么明显的事上说谎。而且以他刚才那风风火火的架势，明显是临时路过。所以……回过神来的欧兹直接拉住了一个过客询问道：“这枚硬币是哪面朝上？”
　　当他得到一句“当然是背面，你瞎吗这都要问？”的回复后，习惯独行的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
　　这时候他没工夫去弄清是谁混淆了他的五感，让他以为自己的天赋失效。
　　出于对试炼者们的天然不信任，他干脆不厌其烦地通过身旁的一个个路人确认着自己的占卜结果。
　　而在他一步步朝着目的地靠近时，本该远去的东尽却已然遥遥坠在他的身后。
　　一晃又是六个小时。
　　正值午时，纵使烈日高悬，东尽却再无半分急躁的意思。
　　他从不小觑任何一位MVP的能力。
　　哪怕这次的副本欧兹大失水准，但那是各种原因阴差阳错所致。不管怎么说，强就是强。这人一旦重拾冷静回到了最熟悉的赛道上，就一定会直直地走向胜利的道路。
　　只不过这条道路太挤，挤得走不了两个人，所以自己要捷足先登了。
　　随后又是一个小时过去。
　　也正是这时候，东尽长久的等待终于得到了回报。
　　当欧兹突然将手中物品换成十面骰，并且和路人确认完方向就收起骰子朝着东南方向走去时，早已背下城池地图的东尽瞬间意识到了他的最终目的地。
　　——那个方向有着这座城池最繁华的一座酒馆。
　　意识到这一点的东尽直接后发先至地抵达了那里。
　　虽然他先前吐槽过盖尔和欧兹总是钻酒馆的做派，但他自己也没少去酒馆里找人。
　　毕竟狂欢和美酒无疑是绝配。
　　连狂欢之神本人都如同一旦燃起就烧尽一切的烈酒一般，只一秒就肆无忌惮地将人灼成灰烬。无怪乎别人对他的刻板印象。
　　更何况第一个副本里凯所伪装的卡乐，身上切切实实地缠绕着雨水掩不住的昏沉酒气。
　　那并非酩酊大醉之人的气息，更接近于酒液的原酿，能轻而易举地搅得人头晕目眩。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凯都与酒堪称天作之合。
　　由此推测，他选择酒馆为第二落脚点的概率远胜其他。
　　这一次东尽是睁眼走进去的。
　　不在同一件事栽第二个跟头的他在进去的瞬间，就在心底读起了秒来。但凡哪个方向他没读到足够的秒数，警惕心拉满的他就会立即察觉。
　　所以他一进去就发现了酒馆角落顶着黑发黑眼，又换了个面具戴的凯。
　　在东尽踏进来的那一刹那，正漫不经心地听着诗人吟唱的凯若有所感地看了过去。
　　然后这位狂欢之神便略微推开了下半张脸的面具，勾起薄唇对他比了个口型道：
　　“——这是第二次。”


第65章 最珍贵的礼物（十九）
　　东尽只看了凯一分钟不到，那种呓语般的昏沉感就无数次让他想要闭眼。
　　但直到凯无声宣告第二回合的结束，他都未曾移开视线。
　　因为他不能输。
　　无论哪个方面、哪个细节，他都绝不能退后半步。
　　即便对面是真正的神明也一样。
　　凯当然察觉到了东尽的目光。纵使东尽如今的瞳色和那夜看到的略有色差，可其内里那如出一辙、让他一次又一次欣然神降的本质，却从来没有变过。
　　于是向来最烦伤春悲秋的狂欢之神，在短短半天内竟第二次地想要叹气。
　　他绝不是个没脾气的人，否则他不会放任狂欢神格自带的混乱气场愈演愈烈。但东尽真的每一次都精准地踩在了他最愉悦的点上，让他不可避免地为他一再放低底线。
　　念此，已然走到酒馆门口的凯无意识地又停了下脚步。
　　然而最终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又一次和东尽擦肩而过。
　　凯走出酒馆没多久，就在一个拐角处遇到了急匆匆赶来的欧兹。
　　欧兹原本是直奔酒馆而去的，然而凯现在顶着的是最初混进副本时所扮试炼者的身形。曾见过凯这个模样的欧兹立即发现了这一点，趁着凯还没走远，他迅速摸出怀里的硬币又抛了一次。
　　拉着路人确认完结果后，欧兹便毫不犹豫地拦住了凯的去路道：“您就是狂欢之神吧？”
　　自信的态度、发自内心的敬语，除了欧兹现在略有些狼狈的姿态，再无任何错处。
　　然而凯却丝毫未停地走过了他的身边。
　　见状，欧兹有点懵了：“不是，我不可能找错人的啊。”
　　“所以为什么？难道我感知被混淆不是您给出的考验吗？”
　　这一路上欧兹也仔细思考过，他或许不算谨慎，但也没那么容易中招。所以比起其他试炼者不知不觉对他用了天赋这种可能，他更倾向于是先前遇到的神魔导致了他感知混乱。
　　而现在他排除千难万难终于在盛典上找到这位神明了，为什么事情的发展却和他想的大不一样？
　　随后欧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我找得太慢了？有人先我一步发现了您的踪迹？”
　　刚才去酒馆的路上，他被盖尔拦了一会儿——为了摆脱盖尔所控的飓风，他浪费了不少时间。假设盖尔是为别人而拦的他，那只会是为了东尽。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在他被纠缠时，东尽抢先一步找到了狂欢之神？
　　在欧兹不死心地跟在后面一句句地解释时，前方于街道上漫步半天的凯终于驻足了一次。
　　但凯根本不曾回头看他，只是重新把玩着他最初所戴的那个面具。摩挲了一会儿面具上繁复的太阳纹后，凯随手揭开了刚才临时所戴之物，将前者再度戴到了脸上。
　　面具戴上的一瞬间，这位狂欢之神从发根到发梢也开始一寸寸化作了最深沉的红，连原本那看不出喜怒的黑眸也变作了更非人的金色。
　　下一秒，他低缓的嗓音就这么自面具背后响起：
　　“不可否认，你确实出现在最合适的时机，最合适的地点。”
　　欧兹借着独特的天赋，可谓是把握到了遇见凯的天时地利。
　　而今的凯恰好处在前所未有的犹豫时刻，若非如此，欧兹甚至都没机会在他身后絮絮叨叨这么久。
　　但是……
　　“但很遗憾，我的选项自始至终只有两个。”当欧兹刚因为“两个选项”起了再努力一把的念头时，凯接下来的话瞬间粉碎了他的全部妄想：“一个是东尽，一个是——无。”
　　凯从不缺所谓的神选对象。
　　打一开始，他只为东尽而来。
　　其实早在欧兹出现的一刹那，根本无须欧兹多费口舌，凯就已然明白东尽刚才是怎么找到他的。但他不在乎。
　　事实上欧兹从最初就误会了一件事。
　　他的的确确混淆了东尽和欧兹、乃至这座城市所有见过他的人的感知。
　　也许在旁人看来这就是公平，但身为始作俑者的凯却最清楚，根本不是这样。
　　他混淆其他人的感知，是不想被旁人找到；而他混淆东尽的情绪，是想他奔他而来。
　　这种从源头就开始的偏爱，又谈何公平？
　　话说到这里，凯显然已经有了决定——或许那根本称不上是决定。
　　东尽是他第一眼就心动的人。除非他剖心挖眼，否则哪还有什么其他选择？
　　重新扣上太阳纹面具后，凯没理会一旁僵在原地的欧兹，只是继续逛起了这座城池。
　　狂欢之神享受狂欢节的氛围，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凯走得并不快。但直到他消失在街道尽头，欧兹都没有再迈开一步。
　　——他现在是彻底想通了。
　　什么狂欢之神，什么狂欢盛典，无论是人还是节日，都只为了一个人而出现。
　　他再在这里上蹿下跳不是自取其辱吗？
　　更何况不管东尽是不是一直跟踪他，对方先他一步找到这位神明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哪怕不论其他只论速度，也是他先输。
　　要不是凯曾在众神殿里非但没阻止、还在狙击东尽的事情上推了一把，要不是他最近因为朋友的死昏了头，他甚至连解释都不会解释直接认输。
　　“艹。”想通归想通，一肚子火的欧兹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人家在狂欢节狂欢大笑，而他则是盛典上被笑的那一个。
　　这副本的MVP他是不想了，但也不能就这么成为东尽精彩集锦的背景板吧？
　　这时候欧兹一抬眼又瞥见倚着墙在那里朝他挥手，明显旁观了全场以至于一脸幸灾乐祸的盖尔。对此，他压根理都没理就往回走，准备趁着第15天还没来再找点别的珍稀物品。
　　开玩笑，他一个抛硬币的拿什么跟操纵飓风的硬刚？
　　另一边，东尽并没有跟在凯的身后。
　　狂欢之神周身的混乱气场他根本没办法长时间直视——刚才他完全是靠意志力强撑，既然短暂的交锋已经结束，让他继续受虐大可不必。
　　况且他早就说了，他知道凯最后会出现在哪里。
　　于是在凯闲游城池时，东尽直接回旅店补了个觉。
　　直到日落月升，他才动身朝一个地方走去，而他最终去往的正是狂欢神殿。
　　东尽抵达神殿时大约是20：00，当时主殿里空无一人。
　　见状他也没急，只是靠着神殿的大理石石柱继续闭目养神了起来。甚至因为镶金的石柱在夜晚过于冰冷，他还有心情试图找出个靠垫来——虽然他没找到就是了。
　　东尽在这边悠哉悠哉的，他直播间的观众却因为他的态度直接分成两批吵得不可开交。
　　［尽哥你干嘛呢尽哥！就差一次了，你别在这儿玩守株待兔了，这不纯纯摆烂么？趁还有时间赶紧出去再找一找吧，神格碎片唾手可得，这都不要的吗？］
　　［你们急个啥。我之前去过欧兹直播间，全程听完了凯和他的对话。就冲着凯当时的逆天发言，今夜我们尽哥绝不可能输。你信不信哪怕尽哥不找，凯最后都会自动送上门？］
　　纵使此刻东尽看不见直播间弹幕，他多少也能猜到那边的乱象。
　　然而他真不是在摆烂，更不是觉得凯会因为对他另眼相看而降低难度。
　　他只是笃定凯最终会出现在这里罢了。
　　毕竟那位神明太过讲究仪式感。
　　第一个副本，他让凯在烟花下落幕，凯欣然接受；第二个副本，明明只需一句询问就能解决的事，凯却偏偏选择于灯光璀璨下堂而皇之地抛出橄榄枝。
　　现在是第三个副本。
　　倘若凯选择在狂欢神殿开篇，那么他必然会同样在狂欢神殿终结。
　　东尽承认此刻他有赌的成分，他赌的是自己对凯的认知不曾出错。
　　不过没办法，谁让他的胜率一直都是100%呢？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因为凯真的来了。
　　当熟悉的脚步声逐渐走近，尽量想少受点神力影响的东尽在最后一秒才睁眼看去。
　　然而睁眼之时，他并未看见这座月色下愈发金碧辉煌的神殿，只瞥见了一片黑暗——那是凯俯下身来以手盖住了他的眼。
　　“说实话，我觉得我在作茧自缚。”
　　被盖住双眼的一瞬间，骤然绷紧神经的东尽听到凯如此说道。
　　对方这么意味不明的说完后，直接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右手手腕，然后带着他右手缓缓抬起，直至他指尖触碰到了泛着凉意的面具边缘。
　　和冰凉面具产生鲜明对比的，则是凯掌心一再升高的温度。
　　“来吧，东尽。”
　　“掀开它，念出我的真名。”
　　“今夜之后，你就是我唯一的神选。”
　　这一刻，东尽只觉得自己手里握的不是面具，而是个异常烫手的祸害。
　　面具他当然要摘，不摘他结束不了这场狂欢盛典，但是神选什么的就算了吧。
　　东尽毫不怀疑，今天他念出凯的真名，明天他就得横尸宇宙。


第66章 最珍贵的礼物（二十）
　　因为俯身的缘故，此刻凯冰凉的发丝虚虚拂过东尽的右手。
　　明明轻如鸿毛，于东尽而言却似有千斤之重。
　　“怎么？我的名字，你应该早已知晓。”
　　只是一瞬的犹豫而已，凯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东尽知道，一时的短暂停顿还可以解释为他在回忆这位的真名，但若纠结太久，只会弄巧成拙。
　　对于如今这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知道自己今天躲不过去的他干脆心一横，再无停顿地将那太阳纹面具给揭了开来。
　　并且在揭开面具的一瞬间，他同时念出了这位狂欢之神的真名。
　　只不过是在心底的那种。
　　卡乐▉▉。
　　这是他第一个副本就知道的、属于这位狂欢之神的一半真名。
　　从凯在第一场试炼里以“卡乐”为化名，再到这一次他所用的名字是“瓦勒”二字……凯都已经提示至此，东尽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卡乐”、“瓦勒”组合起来不就是carnevale（狂欢节）么？
　　——祂是卡乐瓦勒。
　　——祂既为狂欢之神，又是狂欢节本身。
　　东尽自心底念出狂欢之神真名的那一刹那，悄然而至的雨自夜幕缓缓落下。
　　没过两秒，便是暴雨淋漓。
　　雨水砸落在地的热烈声响使得东尽微不可见地分了下神。
　　神明能影响副本天气的事他早有察觉，此时他分不清的是，这场雨究竟意味着雷鸣的暴怒，还是源自于凯的愉悦？
　　以雷鸣的速度，他这时候赶到了这座城池，绝非不可能之事。
　　随后外界愈发喧闹的盛典气氛，以及凯那带着笑意的低语止住了东尽的猜测：
　　“答对了啊，东尽。”
　　“听见外面的欢呼声了么？这是为你存在的庆典。”
　　“抛开理性，放弃克制，在狂欢节里念出那个名字吧——然后让我们开启这一场永无止境的盛大狂欢！”
　　说出“答对”二字时，凯就已经移开了遮住东尽视线的手。
　　随着他移开手的动作，先前一直缠绕在东尽脑子里的混乱感终于逐渐消退。可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湮没一切、想让人彻底抛弃理智的极端愉悦。
　　东尽明白这不是凯在操控他。
　　这位神明不至于强求到这地步。
　　无论是之前昏昏沉沉的混乱，还是现在解放天性的欢愉，充其量都只是凯没有刻意收敛力量，所以稍微影响了四周罢了。
　　而这恰恰就是人类和神明不可逾越的鸿沟。
　　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东尽前所未有地清醒了过来，尔后他眼神平静地看向了对面的狂欢之神。
　　和凯隔空打交道这么久，这还是东尽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注视这位神明的真容。
　　但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却并非凯的英俊容貌，而是凯的气场。
　　该怎么形容呢？
　　人世的浪漫，凯占了七分。
　　而人世的欢愉，他独占十分。
　　怪不得凯不需要白昼神格——因为他是头天生就诠释着“随心所欲”四字的野兽。
　　凯的眼角眉梢间根本没有半点对俗世固有认知的敬畏。
　　对这位神明而言，或许世间根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有想要与否的区别。
　　不巧的是，他现在就待在凯的想要列表里。
　　念此，东尽不知第多少次想念起了自己交易出去的运气。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从凯刚才所言以及一殿之隔的街道上，那些人非但未曾躲雨、反而狂热异常地继续庆祝狂欢节来看，这场雨毫无疑问源自于凯本身。
　　所以他的脑袋暂时还能保住。
　　不过在心底默念凯的真名已经是东尽玩火的极限，他没打算再在雷鸣的底线上反复横跳。所以这一刻他不怀任何侥幸地直言道：“这场副本，我没打算向任何神明献礼。”
　　凯闻言垂眼静静地看了东尽半响。
　　许久，他才露出了一个喜怒难辨的笑来：“这是拒绝？”
　　即便东尽说得委婉，但凯怎会听不出对方的推脱之意。
　　“这是实话。”东尽此时的确在实话实说，只是稍微艺术加工了一下、顺带着模糊了焦点而已：“我想拿下这次的首席MVP。为此，我绝不会在这次的副本里向其他神明献礼。”
　　顺着副本提示去寻找礼物、献出礼物，都是些千篇一律的操作。想要借此拿下MVP不难，但想要以这种方式拿下首席MVP，那就要看运气了。
　　所以东尽不可能走任何寻常赛道。
　　打一开始，他只能自己开辟出一条新的赛道。
　　凯不是蠢人。听到这里，他立即意识到了东尽本次副本的最后献礼对象是谁——东尽打算自己向自己献礼。
　　以人类之身登临神座，的确是异于常人之举。
　　在这之前，如若他先与最高宇宙的神魔定下神选之事，结局时的惊天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无疑，这是个合乎情理的最佳理由。
　　但凯从不在乎什么情理。
　　于是这一刻，他再一次注视着东尽的眼。
　　东尽大抵为眼睛做了伪装，此时这双眼并没有随着烛火变幻色泽。可即便如此，东尽眼底从未散去的克制，和压抑至深的疯狂依旧恰如其分地彰显了出来。
　　就是这样的眼神，让凯无数次想看他彻底放纵的模样。
　　以至于在他移开手之后，在东尽顺势看来的那一瞬间，他们竟无声无息地共鸣了。
　　这次的共鸣并非凯强制，也并非是因为白昼神格，它完全是出于东尽对狂欢的吸引力。
　　或者说，那完全源自东尽对他的致命吸引，源自他对东尽愈演愈烈的捕猎本能。
　　以至于东尽可以置身事外，凯却异常清晰地体会到那种灵魂上的动荡。
　　动荡到只一秒，狂欢的暴雨便倾然而至。
　　“……第四次。”良久，叹着气的凯俯身又一次盖住了东尽的眼。
　　在东尽的视野重归黑暗时，他才继续开口道：“我给了你三次机会，东尽。事不过三，你却还贪心地想要第四次。”
　　别说三次。对曾经的凯来说，连第二次都不曾存在。
　　然而今夜，纵使他盖住了总让他脑子发昏地那双眼，他却还是真的考虑起了给予第四次机会的可能性。
　　“罢了。”最终凯放弃了这种无用功，他直接收回手和东尽对视道：“看在之前那枚金矿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副本的时间。”
　　说完凯递给了东尽一枚宝石：“这是金矿的回礼，也是你今夜的战利品。”
　　东尽接过后顺势瞥了一眼。
　　当初他离凯太远，看不清凯拿到的中签宝石具体长什么样。如今细看，这不就是他所找的白昼神格碎片么？！
　　好家伙，最终奖品早在最初就落到你手上了是吧？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毛病，毕竟这本来就是凯的东西——当然，现在它易主了。
　　东尽接过神格碎片的一刹那，先前凯于晶体内里留下的真名刻痕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
　　看来凯和白昼神格的适配度确实不高，导致神格碎片一易主就迫不及待地甩去了他强留的印记。
　　凯自然也看到了碎片的前后变化。
　　他神色不明地打量着恢复通透的碎片，终是懒得计较，率先朝着殿外走了出去。
　　此时已接近当夜零点，神殿之外却仍徘徊着不少人——他们都在等着神殿祭司宣布今日有幸找到中签者的人究竟是谁。
　　然而他们最先看到的却不是祭司，而是摘下面具后如同狂欢神像复苏的凯。
　　直至凯远去，刚才还人声鼎沸的神殿外依旧一片死寂。
　　等到之后东尽和祭司一起出来，展示了一下他特意用“戏剧之手”复刻出的嵌字宝石后，人们才从疑似神明亲临的困惑中走出，逻辑自洽地想通了前因后果。
　　最近不是一直在传神明为东尽准备了三项考验么？
　　刚才离去的一定就是第三位考验东尽的神明！
　　竟然连狂欢之神都特意为东尽神降啊！
　　想到这里，那些看热闹的人干脆趁着庆典最后的余韵，兴高采烈地为东尽庆贺了起来。
　　另一边，借着夜色隐去踪迹的东尽正打算乘龙返回众神殿——那是丰收大祭的主办点。
　　如果不在路上停留，一天一夜足够他抵达那里。
　　其实找天赋为传送的试炼者更快，但对方一次只能传送一人，东尽就让他自己先回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暴雨里夜色愈发深重。
　　看着狂欢节濒临结束却丝毫未曾减弱、甚至狂乱地几欲将他彻底淹没的雨势，东尽心中一直徘徊的不详感也越来越浓。
　　果不其然。他刚离开狂欢神殿，甚至才顺着神殿外侧的石墙走了没两步，就因为一个自高处传来的、他熟悉过头的低哑嗓音不得不止住了脚步。
　　透过铺天盖地的暴雨声，东尽捕捉着声音的源头。
　　当他抬头朝来处看去时，只见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正坐在狂欢神殿的殿顶，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注视了他不知道多久。
　　“狂欢节过得开心么？”
　　东尽看着对方堂而皇之的姿态，听着那似笑非笑的问话，瞬间明白今夜这场暴雨至少有一半是雷鸣的杰作。
　　哪怕此刻雷鸣的态度似乎与往常无异，但雨水不会说谎。
　　所以这一刻，东尽根本没试图让人下来，而是自己同样跃上了殿顶。
　　或许是今夜是狂欢节的缘故，又或许是神明的脸知名度过高。今夜雷鸣罕见地戴上了最初降临宇宙时的那张半截的骨制面具。
　　那半黑半白的面具只在双眼处留下了弯月状的空隙，而面具下方露出的，则是这位神明与其截然相反的上挑嘴角。
　　在昏沉夜色下，东尽一眼就感受到了对方那雨水都盖不住的野性荷尔蒙。
　　——那是暴风雨即将彻底降临的预兆。
　　见状，东尽不禁回忆了一下今夜自己的所作所为。
　　作为雷鸣的合作对象，他的的确确没做出什么背约的举动。
　　但要他认为雷鸣此时的笑是因为高兴，那简直不是在自欺欺人，而是在闭着眼自取灭亡。
　　这哪里是在高兴？这明摆着是气疯了啊！


第67章 最珍贵的礼物（二十一）
　　雷鸣早已在神殿顶端单独隔开了一个空间。
　　黑夜和戏剧神格配合起来使用后，在隐藏方面可谓是天衣无缝。
　　如今外界只看见东尽回到旅店的幻象，就连离开神殿的凯都不曾发觉自己的神殿上方，正发生着一场隐秘的对话。
　　作为其中的被询问者，东尽并未狂欢节是否愉悦之事发表看法。
　　雷鸣似乎也没有强求一个答案的意思。
　　见东尽沉默，他的目光从东尽的脸、脖颈、心脏处缓缓划过，最终移到了他指间还未收起的晶体上：“在神格碎片上刻下姓名，用作抽签的宝石，凯倒是大手笔。”
　　此刻半截面具很好地掩住了雷鸣的表情。
　　东尽只听到他平静的语气，平静地像是在随意闲聊一般。
　　但不知道为什么——如果非要找个理由，那就是因为他对雷鸣的了解，雷鸣表现得越正常，东尽心底那种命悬一线的危机感就越盛。
　　这位神明真正想杀人时，正如那暗无天际的夜色，平淡得不露分毫痕迹。
　　说真的，东尽捉摸不透雷鸣的发疯点在哪。
　　弱肉强食的本性让站在终点的神明们一个比一个占有欲旺盛，其实他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有了那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拿常理世俗来拘束对方未免有点异想天开。
　　但忽悠诸天神魔一事他对雷鸣早已说清，这时候再起杀意是不是太晚？
　　于是这一刻，东尽也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回道：“今天我一连找了他三次。即便我不是他想要的神选者，这也是我应得的。”
　　他会赢从不是因为中签者是凯。
　　如果这次狂欢节的中签者不是狂欢之神，他会在抽签仪式上就提前锁定人选，并于寻找活动开始的第一秒直接带人去领奖。
　　与其说他是沾凯的光，不如说他因为凯平添了不少波折。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盛典上作为奖品的宝石都该是他的囊中之物。
　　至于宝石是否为神格碎片，那又是另一回事。
　　凯以神格碎片为诱饵引他入局，而他选择吃饵吐勾，不过是各怀心思的博弈而已。博弈这种事本就有输有赢，有失有得，难道成为赢的那一个、得利的那一个，还是他的错吗？
　　——他生来就是要赢的。
　　雷鸣当然听得出东尽的未尽之意。
　　对此，他只是神情莫测地加大了唇角的弧度：“你觉得他真是在神选？”
　　什么破问题。凯都已经说到那地步了，不是神选还能是在耍他玩么？
　　最终，东尽放弃了弄清雷鸣的思维。
　　对于这位明明有着戏剧神格，却对说谎行骗之事不屑一顾，似乎道德标准极高的神明，他罕见地选择了实话实说：
　　“我与诸神之间注定是场无法持久的骗局，而你却是我最初就选定的共犯。”
　　“纵使我满口谎言，但我许诺之后，绝不会食言。”
　　“如果你还是感到犹疑，就让我所在的宇宙意志见证这段誓言。”
　　东尽真的受够了雷鸣的不定时发疯。
　　当初雷鸣找上门来的那一夜，他侥幸逃过了立誓的事，没想到这之后竟然还得被雷鸣的杀意时不时洗礼。与其这样，他还不如在一开始就于宇宙意志的见证中立下誓约。
　　这样起码他性命无忧啊！
　　况且他的马甲估计没多久就要掉光了，趁这机会让雷鸣赶紧捞一捞他。否则纵使雷鸣今夜不杀他，之后他也得被诸天神魔明里暗里地围剿。
　　此时东尽已经做好立誓的打算了，甚至连誓言该怎么说他都想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最后他等来的却是雷鸣一瞬的沉默，以及沉默之后那毫无预兆地大笑。
　　“东尽啊东尽……”在那满是狂气的笑声中，雷鸣以手覆面，掩住了金眸里的难辨神色。
　　这一刻，雷鸣是真心实意地在笑——他在嘲笑东尽。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雷鸣不否认赢能拥有一切，哪怕暂时没有，一直赢下去也总能得到想要的。但正常来说，胜利所带来的战利品或许包括实力、权利、财富这些玩意儿，唯独感情不在其中。
　　而凯送出白昼神格，单纯是因为看中东尽的潜力吗？
　　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人类即便再强，又需要多久才能强到媲美诸神的地步？
　　凯哪里有这份耐心。
　　今天早在日落月升之前，雷鸣就已然抵达了这座城池。
　　他看着东尽补眠，看着他起身走向神殿，然后在神殿上方听完了凯与东尽对话的全部。
　　甚至连东尽拿着神格碎片出来的那一幕，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旁观了全程，所以他才说，凯那根本不是在神选。
　　但凡换个地点，变换一下台词，那分明是神婚的开场。
　　真是可笑。三分钟热度的凯非但没有放弃，反而一退再退，也只有对凯过往不甚了解的东尽才会一无所觉至此，认为诸天神魔都只是看中他那注定斩获FMVP的潜力。
　　最最可笑的是……
　　大笑之后，雷鸣移开手嗓音沙哑地开口道：“你说服我了。”
　　最最可笑的是，哪怕东尽天真地以为赢代表一切，赢者会拥有一切，事实对他来说竟真是这样。
　　或许别人赢到最后也无法赢得感情，但那是东尽。
　　他的每一次胜利，都总有人无法避免地被他吸引。
　　——他生来就是赢家，生来就该赢得所有。
　　雷鸣没有细说东尽到底说服了他什么，他只是随手揭开脸上的面具把玩了起来：“刚才我无数次想杀了你，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只要你说错一句，这个副本就是你的长眠之地。”
　　然而这段不带任何杀气、却让人心惊肉跳的话语之后所接着的，却是雷鸣重复似地宣告：
　　“但你彻底说服我了。”
　　雷鸣不是在恐吓东尽。
　　他本就是怀抱杀意而来，否则也不会出现在狂欢神殿顶端。
　　而杀意骤起的缘由也很简单，只是因为他突然觉得厌烦罢了。
　　在脚下的神殿里，东尽与凯每说出一句话，他的厌烦便涨一寸，随之而来的杀意则更盛一分。直至他叫住东尽之时，他的杀意已如这滔天暴雨般涨无可涨、攀无可攀。
　　神魔确实无法杀死试炼者。
　　可若是神魔抱着以命换命的想法攻击试炼者，他不一定会死，东尽必死无疑。
　　今夜他曾想过千种万种死法，却统统在东尽的胜利宣言下不堪一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早在神选开始前，早在那一千个午夜里，他已然输给了东尽。
　　如果说凯连输三次就算放低底线、一再退让，那么连输一千次的他呢？
　　——他早就退无可退。
　　“保持这个状态吧，东尽。我等着你的胜利。”
　　最后的最后，雷鸣只是将手中的骨制面具随意扣在了东尽脸上。
　　这位伴着暴雨而来的神明破天荒地没再多言，而是在面具下滑挡住东尽视线的那一刹那，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神殿的殿顶。
　　连最高宇宙最强的他都一败涂地，东尽注定会所向披靡。
　　至于凯……手下败将而已，不足为惧。
　　雷鸣离开之后，暴雨渐停，月明星稀。
　　东尽摘下脸上根本没扣紧的面具打量了两眼。
　　虽然面具所用的具体材质未明，但总归是个道具。就算现在还不能用，过两个副本估计就能光明正大地用了，对此他半点也不挑地直接收了起来。
　　收起面具的下一秒，他迅速赶回了旅店，三两下打包完东西就骑着翼龙往众神殿赶。
　　被这两个神明耽误了这么久，还莫名其妙地淋了一身的雨，导致之后擦头发换衣服又花了点时间，还有不少事要做的东尽实在没工夫再耽误下去。
　　然而在飞出这座城池的前一秒，东尽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突然调转方向朝南面飞去。
　　那是他先前去过的那间最大酒馆的所在方向。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去找不知踪迹的凯的，他找的是当初在酒馆里偶然瞥见的另一个人。
　　酒馆边上显然没有翼龙的停留之地。
　　所以东尽只是拍了拍黑龙脊背，让其盘旋在半空中，然后凭借进化了多次的身体素质直接自龙背上一跃而下。
　　翼龙盘旋的风声和他落地溅起的雨水都引起了酒馆里一些人的注意。
　　然而这时候已是深夜，狂欢了一天的人们又大多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所以在一群醉鬼浑浑噩噩的目光和含糊不清的梦话里，拉低斗篷掩住脸的东尽直直走向了酒馆中间奋笔疾书的那个人。
　　那人正是大陆最著名的吟游诗人。
　　先前就是他在酒馆里弹唱《自新大陆》的第二乐章。
　　估计这位是在目睹他黄金湖前的那一幕后，秉着见证所有传说的理想而一路跟过来的。
　　东尽扫了一眼对方桌上半点未遮的羊皮纸，纸上所写毫无疑问是第三乐章的半成品填词。
　　看来狂欢神殿前的场景这诗人也没错过。
　　原本吟游诗人还因为东尽突然挡住烛火，间接打断了他的思路而感到大为烦躁。可就在他要发火时，他却骤然瞥见了东尽兜帽下的脸。
　　“你……你是？！”
　　见到来人，诗人顿时诧异地重复起了闭眼再睁开的举动，发现来者确实是他诗篇里的主角后，他瞬间激动万分地想要说些什么。
　　东尽见状只是悄无声息地走出了酒馆，示意对方与他在酒馆外详谈。
　　和这位吟游诗人谈了大约半小时后，在诗人的目送中，东尽再次乘龙而去。
　　仗着空中无人限速，他这一路简直是风驰电掣。
　　最终赶在第十五天傍晚，东尽重回众神殿，准备奏响那作为诗歌终篇的第四乐章。


第68章 最珍贵的礼物（二十二）
　　“东尽，你回得也太晚了。”
　　此刻众神殿里最先注意到东尽回归的并非他们宇宙的人，反而是迪泰尔。
　　自从黄金湖前上了东尽的贼船，迪泰尔为了散播湖水消息的事连忙了一周。
　　现在南部金矿那边从一开始的普天同庆，到现在因为贵金属飞速贬值的问题，动荡得都快要打起来了。估计这种骚乱蔓延至整个副本世界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该做的铺垫迪泰尔已经竭力做到完美。
　　如今他在地上铺满了稻草和火药，就差东尽这个手执烛火者点燃第一道火星。
　　首席MVP迪泰尔是不想了，可他多少还有一丝重拿MVP的希望。而这点希望就在于东尽这把火最终能点到什么地步。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不急？
　　迪泰尔甚至比东尽本宇宙的人更希望他能振臂一呼，世界拜服。
　　“丰收大祭明天零点开始，到时候所有神殿的主殿景象都会在天空中投影。神殿那些人似乎想借此保证一旦有神迹出现，就能立即被世人看见，从而让世人对神明更加虔诚。”
　　说到这里，迪泰尔稍微顿了下却没多评价什么，只是继续介绍道：
　　“众神殿是唯一主祭点，这里的祭祀仪式大约持续到太阳升起时。随后就是其他神殿的祭司再进行对各自神明的单独祭祀，直到午时结束。”
　　“最后是民众的祭祀。”
　　“流程虽然是这么个流程，但刚才我趁大祭司不注意试着在神像前献礼，结果副本结束时间直接提前刷新出来了，就是明早6点。所以你还有不到12个小时。”
　　“东尽，你准备好了吗？”
　　迪泰尔这不带半点废话的陈述，让一旁拉着谢尔匆匆赶来的丽思飞快扫了他一眼。
　　纵使搞不清楚这前MVP和自家大佬是什么关系，不过有件事丽思却看得清楚——那就是自己再不开口的话，她的工作好像都要被这家伙给抢了。
　　于是她趁着迪泰尔暂时止住话音的那一瞬间，异常自然地接口补充道：“之前我也偷偷去了趟主殿，发现主殿里多了一尊‘白昼与真实之神’的神像。不仅如此，新神的神殿似乎也已经选好址，甚至都粗粗搭了个框架出来，听说就在黄金湖那片区域。”
　　听到这里，东尽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
　　怎么着？黄金湖问世以后，财富之神的名头也不好使了？所以急着换个新神镇场么？
　　迪泰尔见东尽宇宙的试炼者三三两两都凑了过来，说的也是他本想说却没来得及说的那些情报，本就是临时合作不想牵扯太深的他顿时选择以玩笑收了个尾：“看来你早有准备，那你们聊。我现在只希望你点火的时候稍微悠着点，别烧到我了。”
　　随着迪泰尔的离开，丽思也小声说起了一些更机密的信息：“肯维昨夜就传送回来了。之前他跟我说，他的传送能力短时间内还能用一次，要是付出足够代价，多用几次也不是问题。”
　　“戴维特中午也到了众神殿。他表示接下来没什么要用到天赋的地方，所以可以配合你的一切计划。”
　　戴维特也是羊皮纸上写下天赋的试炼者之一，他的天赋是“转移”。
　　只不过因为他能转移的范围有限，基本只包括一些负面的东西，狭窄的适用性使得他一直声名不显。
　　“我和谢尔……”那一头的丽思还在继续说着。
　　提到谢尔，她瞥了眼身边话都不会接的搭档，干脆跳过对方全权代理道：“我们两个的能力在这次的副本中基本都没怎么用，现在是最佳状态。”
　　“至于欧兹，他似乎脑子突然开窍，放弃了针对你的念头。反正下午回来后，他都没什么大动作。盖尔还在盯着他，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丽思不清楚东尽的具体打算。
　　她大概能猜到东尽要搞一些大场面，不然这位首席MVP也不会让四个试炼者在这里集合。不过这四个天赋究竟能搭配出什么东西来？
　　不仅是丽思，连互通完能力的其他三个试炼者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明天零点一到，你们就找个地方躲好吧。”
　　“如果需要用到你们的天赋，我会给出相应的信号。在这里我先提前感谢各位的帮助。”
　　“别的我或许无法承诺，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零点之后到副本结束之前，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我没死，就绝不会让你们死在我之前。”
　　东尽说得坦然，谁都能感知到他话里指出的潜在危险。
　　这可是个迄今为止存活率最高的副本，东尽竟然能在这样的副本里搞出随时都有可能死亡的局面来……除非他想不开去毁神像或是炸神殿，否则不至于如此吧？
　　这一刻，在场四位试炼者都因东尽的搞事能力而有些神色微妙。
　　不过东尽的承诺他们都信。
　　因为此时能听见这话的不仅是他们，还有直播间那些高维宇宙的观众们，以及之后可能看到东尽MVP集锦的所有人。
　　靠智力谋略欺骗世界和拿誓言骗人完全是两回事。
　　东尽若是在这方面毁诺，恐怕之后的MVP之路会更加坎坷。
　　此刻答应为东尽帮忙的试炼者们还不知道，这位可是敢骗整个最高宇宙的神人，并且他已经零零散散骗了一小半了。
　　虽然众人不清楚东尽是如何欺骗最高宇宙的，但午夜来临时，东尽当初觉得大祭上会出现死亡危险的原因，他们可算是明白得一清二楚。
　　因为东尽他是真的敢毁神像、炸神殿啊！
　　他甚至还两个一起做了！
　　只见副本第十六天零点，丰收大祭开始的那一瞬间。
　　被邀请为这场主祭奏乐的吟游诗人带领乐团缓缓奏响的，不是先前流传若干年的祭祀礼乐，而是东尽曾经给出的那首《自新大陆》。
　　众神殿内穿着华服走在最前方的大祭司闻乐后，特别想转头看身侧被他特别邀请一同参加这场祭祀的东尽一眼。
　　然而此刻作为这场丰收祭的唯一主祭者，大祭司也没办法在这种全世界可见的情况下，高声呵斥乐团让他们立即更换礼乐。
　　更何况东尽还站在他旁边。
　　大陆那个最著名的吟游诗人最近有多崇拜东尽他是知道的。那人看见东尽出现后，临时自作主张地更换音乐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瞧瞧东尽今日的模样吧！
　　那洁白无瑕的布料和那全套巧夺天工又神秘内敛的银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衬出了东尽的完美身形，再配着这位代行者那神迹都不足以形容的美貌……
　　连他自己都觉得东尽是人间真神，更何况那个诗人！
　　要是他现在开口阻止了诗人对东尽的讨好，岂不是打了东尽的脸？
　　念此，大祭司听着耳边的崭新旋律，最终还是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继续着祭祀的仪式。
　　然而大祭司没想到的是，从《自新大陆》奏响的那一刻起，这场大祭的主祭人就已然不再是他。
　　此时此刻，在大祭司走完开场流程看向身侧的东尽，等待他拿起昨夜众人遥遥放置在神像桌案前的礼物，然后将其转移到精工巧匠打造而成的一众神座上时，东尽却没有依序行事，而是脚步平缓地走向了其中一个神座。
　　那好像是白昼与真实之神的神座吧？
　　如果他没有记错，零点前东尽还将一个银制冠冕放在了那个神座的桌案前。所以东尽这是想先给他自己敬仰的神明献礼？但这不合流程啊！
　　大祭司见状嘴唇开合了几次，在他纠结到底要不要制止东尽的举动时，对危险感知得更加敏锐的试炼者们早已暗中提高警惕。
　　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主殿中间那每走一步、气场都天翻地覆的东尽。
　　早在傍晚，东尽就和四个试炼者商量好了一系列暗号。
　　所以他行走的那一刹那，来自不同试炼者的天赋挨个加诸到了他的身上。
　　第一步，谢尔的“共享”启动。
　　第二步，丽思的“租借”借由“共享”赋予东尽。
　　第三步，东尽向不知位于哪个副本的本宇宙武力第一塞吉，提出了天赋租借的请求。
　　第四步，塞吉答应请求，“众生皆苦”天赋租借成功。
　　第五步，拉基遵守承诺，尽全力放大东尽此刻的情绪。
　　第六步，东尽走到白昼和真实之神的神座前站定。
　　对于塞吉的同意，东尽其实毫不意外。
　　那是个天生的圣父。
　　别说现在试炼者们大多都在旁观大祭等待副本的结束，即便塞吉此刻真的处在生死危机中，自己提出想要借用天赋，他依然会想都不想地同意。
　　“众生皆苦”的能力是从苦痛中获得力量。使用者越痛苦，实力便会越强。
　　塞吉看遍世界苦楚，如苦行僧般游历宇宙，所以成为了本宇宙的武力最强。
　　可东尽当初听闻这个天赋描述的一刹那，他就知道，如果是他拥有这样的天赋，他只可能比塞吉更强。
　　因为塞吉经历的只是一个宇宙，他经历的却是一千零一个世界。
　　塞吉是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而他呢？
　　从每瞬呼吸都是痛苦、每次行走都是煎熬，到拥有了宇宙平均值的身体素质，从最初的进化链底层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中端，单论肉体所经历的痛楚，东尽自认不会少于任何人。
　　至于更进一步的精神……
　　世界是一场游戏，而他是唯一玩家。
　　单这一句，就足以昭示他这些年来的精神状态。
　　事实上无论是租借还是共享而来的天赋，正常来说都发挥不出原本的100%效果。但这一次，东尽节节攀升的力量层次骇到的远不止神殿人员，就连所有试炼者都为此心惊胆战。
　　这岂止是100%的效果，这简直是1000%啊！
　　如果说东尽暴风般的气场只是让大祭司从纠结到胆寒，那么他的下一个行为却让普瑞斯特直接震惊到再也发不出任何成句的声响。
　　因为东尽拿起那极尽奢华的冠冕后，非但没放在那一步之遥的神座上，反而轻飘飘地将其搁在了自己的头上！
　　丰收大祭的来临让世人彻夜不眠。
　　这一刻，世界各地不知有多少人正抬头看着天幕，关注着主祭点的每一道进程。
　　于是东尽之举就这么映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此举一出，世界顿时一片死寂。
　　这却远不是结束。
　　只见东尽自己为自己加冕还不够。在加冕的下一秒，他竟然堂而皇之地转身后靠，坐到了那属于“白昼与真实之神”的神座上。
　　这一下，他的所作所为导致的不再是举世沉寂，而是举世哗然。
　　即便众神殿位于山顶，世界的喧嚣声却依旧在今夜若隐若现。


第69章 最珍贵的礼物（二十三）
　　此时《自新大陆》的第一乐章已然过半。
　　在其旋律对应着诗人那描绘神降之词时，东尽于乐团的定鼓声中开口道：“诸位是否在疑惑我的身份？关于这一点，大祭前巡狩世界的十五天里，我曾听到过很多种说法。”
　　“今夜在此，我可以一一回应。”
　　随后东尽就斜倚着神座，一派从容地自问自答了起来。
　　“有人说我是篡取神明荣耀的人类。”
　　“——我是。”
　　“有人说我是亘古未有的神之代行者。”
　　“——我是。”
　　“还有人说我是真神在人间的唯一化身。”
　　“——我当然还是。”
　　纵使殿内明里暗里站着无数人，东尽话音落下后的那一刻，除了乐声，便只剩下这位胆敢在神座上妄称神明的人类那语带笑意的低缓嗓音：
　　“因为从一开始，白昼和真实之神就是我自己编出来的名头。”
　　“——这世间神明无数，多我一个又何妨？”
　　由于副本时间限制，东尽之前没去北方。
　　所以当东尽这几乎等同在篡夺神权的话语一出来后，其他神殿的人还在因为他一眼看透真实的眼睛皱眉沉默时，北方那些只听闻过他事迹、却从未亲眼见证这一点的祭司们顿时沉不住气了。
　　听着世界各地神殿外愈发压不住的喧哗声，这一刻他们根本不想弄清东尽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他们只知道他不仅随心所欲地破坏着大祭，并且连他们屹立于世的根基都要一同动摇。
　　单凭这两点，东尽今夜必须死！
　　于是那些祭司惊怒交加地斥责了起来：“人就是人，神就是神！人类和神明怎么能相提并论？你竟敢用这种大不敬的话在大祭上冒犯诸神！毋庸置疑，这是死罪！”
　　此时他们愤怒的声音透过天空投影，清晰地传达到了东尽和世人的耳中。
　　东尽原本还打算自己找托cue下一个流程，没想到北边神殿还有这种送上门来搭戏的人选。
　　对此，东尽直接笑着接口：“既然你们这么说，那么就让我们来问一问所谓的神明。”
　　恰好此刻第一乐章结束。
　　如果说第一乐章象征着风暴将至的意境，那么第二乐章便带了点如泣如诉的意味。
　　东尽听出了那些演奏者在乐声里对他的担忧。他稍纵即逝地扫了眼坐在最前面伴奏的吟游诗人，然后继续道：“世人皆知，我经历过三次神明的考验。”
　　虽然东尽承认了自己的神明身份作假，但神明考验的事他却没打算戳穿——况且他经历神明考验的事本就是事实，只是此神明非彼神明罢了。
　　没有人反驳东尽有关神明考验的言论。
　　因为无论是沙漠里的永夜与暴雨，还是狂欢之神的亲自现身，无数证据不容反驳。
　　事实上要不是东尽今天公然自曝身份，就连他伪装神明的事都没几个人会开口质疑。
　　即便东尽已经这么说了，一旁听了许久的大祭司普瑞斯特都还处在怀疑人生的阶段——说真的，但凡东尽放弃人类身份，只说自己是神明化身，谁人不欣然地将他捧上神坛？
　　甚至自己可以第一个带头认证，保证东尽的来历无懈可击！
　　所以东尽今夜玩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
　　大祭司看不明白，周围的试炼者却都看得清楚——东尽这明摆着是冲着首席MVP去的。
　　被神殿捧上神坛和自己走向神座，哪个更颠覆副本、哪个有话题度还用说吗？
　　但这一手也只有东尽能玩。
　　念此，试炼者们看向四周反应过来后开始蠢蠢欲动的神殿人员。
　　他们不会天真地觉得要成神随便耍耍嘴炮就行，东尽摆明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在这一触即发的氛围下，东尽丝毫不受影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既然先前神明考验了我三次，那么今夜不妨再来第四次。”
　　“今夜，我会成为这场丰收大祭的唯一主祭。”
　　“祭祀对象是诸天神明，祭品则是我的性命。”
　　“倘若神明不承认我的所作所为，觉得我不能登临神座，大可五雷轰顶收走我的一切。”
　　如今正值深夜。
　　掌控黑夜、能随意召来暴风雷霆的神明自然也听到了这段话。
　　对此，雷鸣无声大笑了起来。
　　这种毫无诚意的誓言，也只有东尽这个小疯子能说得出来了。
　　现在这个副本的一众神明雕像背后都是最高宇宙的神魔，他们哪敢真的插手抹杀试炼者？更何况对黑夜拥有绝对控制权的他还注视着这里。
　　所以什么雷霆什么神罚，当然没有半点出现的意思。
　　各个神殿里等待诸神动手惩戒东尽的祭司见状后，心里也难免泛起了嘀咕：难道东尽真的生来就注定要成神？不然神明们为什么对他的大言不惭熟视无睹？
　　连祭司们都满心疑惑，更别说自打东尽开口就不自觉放低呼吸声的那些观众了。
　　他们注视东尽的眼神可以说是越来越亮。
　　如午夜星火，如残烛复起。
　　主殿内的大祭司久等神罚却未曾等到。
　　知道今夜影响多大的他就算再想不明白，也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放过东尽。于是他朝着神殿其他人员看去，示意他们对东尽动手，直接取下东尽性命结束这场闹剧。
　　只要东尽一死，无需多久，神殿的地位依旧不可动摇。
　　然而下一秒，他的胸膛处就率先传来一阵剧痛。
　　当大祭司低头看去时，才发现神座上的东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然后悄无声息地一手贯穿了他的心脏。
　　而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东尽那似笑非笑地低语。
　　只听东尽说的是：“你的心脏，果然是黄铜所铸。”
　　——原来如此。
　　大祭司看着东尽自他胸膛带出的黄铜心脏，注视着对方那转为金色后显得莫名悲悯的眼眸，终于明白最初东尽装作神降时为什么会对他下了那样的评语。
　　——原来东尽当初说他是“黄铜心脏，白银灵魂”，并非什么夸赞。
　　——打从一开始，这个比神明更具神性的人类看见的，就是他被钱财腐蚀殆尽的模样。
　　我的心脏，竟然真的满是铜臭吗？
　　最后的最后，普瑞斯特深深凝视着东尽右手之物，终是带着悔意地闭上了眼。
　　或许不是没有神罚。
　　只是被神罚者并非东尽，而是他。
　　解决完小BOSS似的大祭司后，东尽随手将那“黄铜心脏”扔开。
　　那当然不是真的心脏，哪有人心脏完全是金属啊？纵使大祭司敛财无数坏事做尽，也不至于如此不合常理。
　　那玩意儿是他用“戏剧之手”伪造的。
　　这种戏剧性的成神之路，稍微出现一些符合史诗传说的发展，不是更合适么？
　　外界一声大过一声的高呼无疑向东尽证实了这一点。
　　这颗黄铜心脏的落地声似乎是某个信号。
　　随着它似神迹再临般地在地面上缓缓消散，今夜东尽的猎杀才刚刚开始。
　　此时此刻，第三乐章有如风暴降临，肆意铺展而来。
　　只见站在一众神像前的东尽随手将额前碎发捋到脑后，而他左耳垂着的银链因为这个举动而无声晃动了一瞬。
　　“哈，东尽。”/“东尽……”
　　在这银链与耳坠的摇曳中，无论是殿外闭眼位于月色下的黑夜与戏剧之神，还是殿内又用了另一个试炼者身份的狂欢之神，几乎同时迎来了和东尽的共鸣。
　　这一刻，东尽若有所觉地抬了下眼。
　　在他不带喜怒地撩起眼皮的那一刹那，接连两个天赋又被施加在了他的身上。
　　它们分别是来自肯维的“传送”，和来自戴维特的“转移”。
　　所有天赋到位之后，东尽动了。他借由能力传送到神殿中，一座接一座地扫荡起来。
　　“分享”和“租借”并不能无止境的使用。
　　这毕竟是出自于“等价交换”宇宙的能力。
　　所以同时存在的天赋越多，它们的能力越弱，使用者所要付出的代价也越大——特别是使用者还特意用“转移”将使用能力要付出的所有代价都转到了自己身上。
　　对常人来说，这样的使用频率或许整条命都不够付。
　　但此时的使用者是东尽，无数宇宙里最贵的东尽。
　　当他选择燃烧寿命支付代价时，虽然寿命每分每秒都如流水般逝去，却依旧硬生生撑起了黎明到来前的一切消耗。
　　更何况现在处在共鸣状态。
　　在这种有两个神明以神力分担代价的情况下，东尽用得就更肆无忌惮了。
　　东尽最先传送到的是胜利之神的神殿。
　　那是第二个副本结束时，最高宇宙对他送来橄榄枝的神魔之一。
　　当初东尽收礼时，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贴心地附上了一张神魔送礼名单。
　　已经送过礼的神魔对他来说没什么可持续发展的价值。
　　于是东尽按着这份送礼名单，如同死神点名般地一个个拜访。
　　他每造访一座神殿，去时那座神殿金碧辉煌，走后只剩下断垣残壁。
　　曾经一再压抑的苦痛成为了他今夜取之不尽的力量源泉。
　　那铺天盖地的力量热烈到如有实质，几欲化作一场滔天大火燃尽世界。此时此刻，那句“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不再是一句形容，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事实。
　　只不过今夜诸天神魔自始至终不曾出现。
　　副本开始之初，这些神魔默默搞事，让两个MVP和那么多强者凑到一块给他找麻烦。他们能暗中给他增加难度，他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手动抹消难度？
　　东尽就不信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那些神魔真敢借神罚的名义现身对他动手。
　　又不是人人都是雷鸣和凯。
　　要是他们敢，也不至于在最初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就算真有人恼羞成怒，现在可是黑夜，狂欢之神不久前还向他抛过橄榄枝。不管这背后暗伏多少危机吧，至少今晚自己和他们都还没翻脸。
　　也就是说，今夜最高宇宙的两位门面都站在他这一边。
　　就问他怎么输？
　　无需面对本该是副本最终BOSS的神明，只需对付那些手握各种带有神力物品的祭司，东尽可谓势不可挡。
　　东南西面的传送标记点，前十五天他借宿神殿时就已经一个个标好，配合肯维在北边的标记，赶在天亮之前他直接利落地拆完了送礼名单上的最后一座神殿。
　　给他送过礼却唯一没被他祸害的，只剩下了狂欢神殿。
　　考虑到白昼神格还没集齐，再想想凯那喜怒无常的脾气，东尽终究没作死地继续动手。
　　以砸神殿的方式态度鲜明地拒绝了一批神明后，重回众神殿的东尽再次坐上了那个神座。
　　这一次，世界依旧一片死寂。
　　只是这次的死寂，与上一次已是截然不同。
　　——那是这个世界暴风雨彻底降临前的最后宁静。


第70章 最珍贵的礼物（二十四）
　　东尽砸神殿的这段时间里，那曲《自新大陆》不知被乐团重奏了多少次。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领奏的吟游诗人刻意为之。当他今夜第二次走进主殿时，第三乐章恰巧结束，振奋的号角声直接吹响了那迈向新世界的第四乐章。
　　这段最终乐章的曲调越激烈，越显得此刻主殿的极端空旷。
　　再次走到神座前的东尽却漫不经心地坐了上去。
　　不管先前神殿内外是怎么想的，但他连毁数十座神殿的事迹一出，无论谁看到这一幕，都只会觉得这个神座简直就是为东尽而生。
　　“……现在怎么办？”
　　此时关注着这个副本的无数神魔们破天荒地头疼起来。
　　虽说这个副本的最终BOSS是神明，但设定里的神明基本只需在看到符合心意的礼物时来个神降或是神迹，表达一下自己的赞赏而已。
　　所以最高宇宙的神魔们代替神明身份可谓是毫无压力。
　　他们只是想收个礼，近距离看看谁有夺冠希望罢了，这有什么错呢？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近乎度假的低死亡率副本，会有人直接打上众神殿啊？！
　　现在他们到底该怎么办？都被人砸神殿了，如果是副本里原有的神明，怎么着也得出面惩罚东尽吧？他们也要这么做吗？
　　可神魔亲自出手对付试炼者，看样子甚至都不一定打得过……
　　这妥妥的得不偿失。
　　头疼之际，他们又看向了罪魁祸首东尽。随后众神看到的景象更让他们头疼欲裂。
　　只见重归神座的东尽依旧倚着神座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但这只是假象。
　　由于有望出面阻止他的神殿人员早在最初就躺了个干净，所以神魔们只能看着他一把把变出飞刀，然后百无聊赖地朝着身后的神像扔出。
　　就这不曾回头的随意姿态和随机摧毁神像的举动，主打一个肆意妄为。
　　这人砸完神殿还不消停，又开始拿神像当靶子玩起飞镖游戏了？
　　看着飞刀刺入后那一座座瞬间化作齑粉的神像，诸天神魔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进退两难。
　　这时候有大聪明试探性地说道：“要不让雷鸣去？他就在这个副本里，而且他不是一直想杀东尽么……”
　　最高宇宙此刻也还未天明。
　　某个提议的神魔话音刚落，雷鸣的嗤笑声就随之而来：“就你长嘴了？”
　　和那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一同降临的，是最高宇宙遥远夜幕上陡然坠落的星辰。
　　流星离得远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可若是离得近，便成了毁天灭地的陨石。而现在，这颗致命陨石直奔那个提议雷鸣神降的神魔而去。
　　神魔见状顿时避之不及地离开座位。
　　就在陨石即将彻底砸中这位多嘴者的前一秒，它整个化作烟花扑头盖脸在其眼前炸开，顺带着晃花了边上一众神魔的眼。
　　与此同时，雷鸣玩味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你不适合坐神座啊。既然坐都不会坐，不如滚远点，省得在这儿碍眼。”
　　即便此时雷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在场却没一个神魔敢吱声。
　　现在夜色未尽，谁敢在这种时候编排这位宇宙最强？
　　要不是雷鸣最近欠了太多能量，不想再被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惩罚，刚才砸下来的说不定就不是戏剧神力所致的烟花，而是真真正正的陨石了！
　　等到雷鸣带来的深重压力如暴风般散去后，其他神魔才陆陆续续对先前失言的神明吐槽道：“我看你不是多了个嘴，而是少了个脑子。”
　　“就算你送东尽礼物，东尽却砸你神殿的事让你有些气不过，可也不至于气到失智吧？但凡你提议凯呢？！”
　　在黑夜下挑衅雷鸣，几个胆子敢这样啊？
　　让凯出面放海都比让雷鸣出面寻仇要靠谱！
　　先前提议的那位神魔本来还想给自己辩驳几句——谁知道一向嫌夜晚太吵的雷鸣会那么巧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啊？雷鸣以前可是从来不管别人说什么的。
　　然而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其他人打断道：“行了别说了，我看就你去吧。到时候宇宙意志要是追究起来，我们一起补偿你的损失。”
　　吵到现在，副本BOSS缺失的事终究要解决。
　　纵然大多数神明对东尽砸神殿毁神像的事不关己，但他们也不能一直装聋作哑下去。于是最终制止东尽的苦差事，就以全票通过的方式落到了那个失言的神魔头上。
　　新仇旧恨之下，那位神魔也不再废话，直接沉着脸神降副本。
　　降临的神魔并非以战斗见长——他的神格是黑暗。
　　按理说这样的神格应该比黑夜的适用性更广才对，可强弱这种东西和神格毫无关系。单论武力，黑夜下的雷鸣可以吊打无数个他。
　　正是出于对雷鸣的嫉恨和东尽拒绝他的恼怒，他之前才会想都不想地说出那样的话来。
　　罢了，东尽说到底不过一个人类而已，也就凯但现在都将他当成个宝。
　　他打不过雷鸣，还能输给东尽不成？
　　众神殿主殿里的东尽看清了现身的神魔后，缓缓露出了一个笑。
　　而殿外刚警告完诸神的雷鸣随意瞥了眼来者，也直接笑了起来。
　　来的竟然是黑暗之神……
　　东尽有着“夜之眼”、“真实之眼”、“戏剧之眼”。
　　三者中的两个都源自雷鸣本人，所以他知道暗色根本无法阻挡那只小蝴蝶的半分视线。
　　就这种一出场就注定死亡的蠢货，也配拿他当枪使？
　　雷鸣今夜心情是少见的愉悦。
　　共鸣之中，他能清晰感知到东尽对荣耀的追逐、对胜利的渴求。他享受这样的氛围，压根没有半点站到东尽对立面的打算。
　　他们只会是共犯，不会是对手。
　　之前东尽让他出面作假也就算了，这家伙算个什么东西试图指挥他？
　　此时位于东尽对面的黑暗之神达克不知道雷鸣已经在心底给他判了死刑。
　　之前隔着副本他感知不到东尽身上的气势，但真的降临后，达克才意识到东尽能连砸那么多神殿不是因为神殿人员弱，而是因为东尽真的很强。
　　这种实力强度怎么可能出现在第三个副本的试炼者身上？
　　被副本压制力量的达克莫名有些发慌。
　　今夜他要是输给一个人类，岂不是证明东尽拒绝他拒绝得没错，他打一开始就不配向东尽抛橄榄枝？到时候东尽登上神座，他直接沦为笑柄。
　　念此，本想做做样子结束副本的达克开始认真起来了。
　　他没有试图改变夜色——雷鸣还在这个副本，他不至于再不自量力地挑衅他。
　　他也没有试图放大东尽内心的黑暗——谁都知道凯临时神选过东尽多次，难保凯没在东尽身上留下后手，他显然不可能在操纵情感方面胜过狂欢之神。
　　所以达克只是单纯地让主殿陷入一片黑暗。
　　四周摇晃的烛火顿时无法散发出任何光亮。
　　在这散不去的漆黑之中，东尽开启了神格碎片自带的“万众瞩目”效果。他周身逐渐显露的朦胧微光使得他成为了主殿里唯一的光源。
　　达克见状十分不屑。就这么点光够干什么的？
　　然而随着他和东尽的不断交手，每次瞥见东尽那双伪装而来的金色眼眸，他竟总是不自觉地幻视雷鸣或是凯。这种许久不曾经历的压力让他额前的冷汗越冒越多。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人类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强？！
　　就算是献祭寿命，从午夜零点算起，东尽已经战斗了接近六个小时。这样的力量强度，正常人要是靠着燃烧寿命来维持，有多少条命都不够烧的。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现在还能行动！
　　难道东尽真的就昂贵到每分每秒都值钱的程度吗？
　　达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此时此刻，他们最高宇宙顶峰的两位神明不仅都在和东尽共鸣，甚至还都在为东尽承担着战斗的一部分消耗。
　　他这哪里是在一对一，他分明是一个人在单挑三个怪物。
　　在达克骤然分神的刹那，东尽指间随黑暗改为黑色的飞刀一掠而过，几乎同时穿透了达克的咽喉、心脏与脊椎。
　　三处致命点被悉数贯穿，又处于力量被压制状态，即便是最高宇宙的神魔也必死无疑。
　　副本里的死亡对达克来说不算什么。其实打到一半他就已经猜到自己打不过东尽，所以这一刻他也没什么特别激烈的情绪。
　　只是即将被强行送离副本的前一秒，达克看着慢条斯理走来的东尽，忽然想起了本次副本的主题——最珍贵的礼物。
　　东尽头顶的银色冠冕固然珍贵，甚至因为镶嵌着白昼神格碎片，它直接成为了所有副本中试炼者能搜集到的珍稀度最高的东西。
　　但纵使旁人重复着东尽的搜集路线，完全复刻出了这样一份冠冕，也做不到如东尽这般，无论将它献给哪位神魔，对方都一定会欣然收下的地步。
　　因为珍贵的从来不仅是礼物，还有献礼的那个人。
　　要论最珍贵的礼物，谁能比得过戴着冠冕的东尽本身？
　　可惜。这样一个人选择的是自己为自己献礼。
　　或许也正是因为东尽选择了自己为自己献礼，他才能昂贵到连宇宙意志都不得不承认的程度。
　　来时恨意满满，走时却因东尽的武力想通了的神魔不再去纠结被砸神殿的事。
　　强如东尽这般三个副本连杀三位神魔，会对橄榄枝挑挑拣拣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最高宇宙的许多神魔因力量再一次为东尽侧目时，此刻殿内奏着的第四乐章，即乐曲最终章也已又一次接近尾声。
　　在欢快曲声中，刚刚弑神完毕的东尽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自己的游戏面板。
　　别看今夜他一直挺游刃有余的样子，实际上那飞速下降、如今降到只剩个位数的寿命都快让他心疼疯了。
　　这还是有两个冤大头分担的结果。
　　虽说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挥霍成这样，但该心疼还是得心疼啊。
　　如今这场成神大戏已经唱了99%，第三次坐上神座的东尽选择继续演完那最后的1%。
　　只见他后靠着神座，就这么笑着对世界开口道：“诸位，神明已死，我却还在这里。”
　　“看来我的第四场考验也已经结束——诸神认同我的行为，承认我的身份，所以不愿收下我这个祭品。”
　　“你们若是相信神明，那么自此刻起，应该聆听我的指示。”
　　“你们若是不信神明，坚信着人定胜天，就更应知道该怎么做了。”
　　“所以，诸位还在犹豫什么？”
　　今夜暴雨从未停歇。
　　而在东尽说完的下一秒，这场久违的暴风雨终于铺天盖地席卷一切。
　　尔后曦光大作，世界山呼海啸。


第71章 最珍贵的礼物（二十五）
　　在举世的欢呼声中，东尽垂眼查漏补缺地扫视着自己的游戏面板。
　　此刻面板上显示道：
　　［进阶任务一：民众觉醒。（已完成）］
　　［进阶任务二：取代神明。（已完成）］
　　谁都知道他的神明身份假到不能再假，但此时一切主线、支线以及进阶任务后的“已完成”字样，都在无声告诉他——至少这一刻，他的的确确就是副本内外皆承认的白昼与真实之神。
　　甚至当其他试炼者看着时间、默默读秒等待着本次副本结束时，他还以神明身份接到了最高宇宙宇宙意志本应只给一众神魔的特别播报。
　　只听它此时的播报是这样的：
　　“亲爱的白昼与真实之神，试炼者东尽在丰收大祭上选择将一份总珍稀度为SSS级礼物赠予您，请您对此给出满意度评分，评分范围为0到100。”
　　“该评分对试炼者副本的通关评价有一定影响，希望您能如实评价。如若评价偏离公正，系统会进行一定程度的自动修正。”
　　哦豁……东尽顿时半点不带犹豫地给自己打了满分。
　　打完分数后，估算着副本还有两分钟左右就要结束的他开始了一波狠捞。
　　只见下一秒，东尽便摘下头顶的银色冠冕，不甚在意地任其在指间悠悠旋转。借着冠冕对其口型的遮挡，他换了种语言，以只有诸天神魔才能听到的音量笑着道：
　　“这一次，我为自己献礼。”
　　“下一次，我会以首席MVP的姿态，为最珍贵的礼物献上回礼。”
　　“今夜之后，诸位应当知晓，我非常、非常昂贵。”
　　“FMVP只有一位，MVP却有很多。若只打算送来一些破铜烂铁，我劝各位不如去选择旁人。”
　　纵使这次的副本还没终结，首席MVP花落谁家，一众神魔早已是心知肚明。
　　如果说东尽在前两个副本展示出的智力魅力已经让不少神魔瞩目，那么这一次他展现出来的胜过普通神魔的武力，更是让最推崇弱肉强食的他们又一次对他另眼相看。
　　这绝对是目前最有可能拿下FMVP的人选，甚至成神都大有希望。
　　思量之间，神魔们逐渐将东尽砸神殿的嚣张举动抛到脑后，有些心大的甚至直接跳到了考虑自己等下该送什么东西给他的步骤。
　　毕竟东尽都直说他会在下个副本给最珍贵的礼物回礼了。
　　试炼者所能给的回礼不就是答应被神选么？也就是说，东尽根本不在意选择他的神魔是强是弱，只要他们送的礼足够珍贵，他们就有被选择的可能！
　　凯是送了白昼神格没错，但那仅仅只是1/7的碎片。
　　要是他们愿意掏出家底，还真不一定比不过这么个小玩意儿。
　　当神魔们一边翻箱倒柜一边疯狂给东尽塞礼物时，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还在统计着刚才的满意度评分。
　　原本这应该是它根据副本内神明所想自动生成的，可谁让这个副本里除东尽外的所有神明都被神魔代替了呢？而唯一一个没被替代的东尽，竟然还是个以人类身份荣登神座的试炼者。
　　在副本结束时忽然查到这些的宇宙意志又能怎么办？
　　它只能先让自己宇宙那些一天到晚搞幺蛾子的家伙给出分数，然后再和他们慢慢清算。至于骚操作点满的东尽，它则毫无办法。
　　毕竟东尽只是另辟蹊径了一些，从头至尾都没有违规。
　　人家自己给自己制作的礼物，当然会觉得格外满意，为此打满分有错吗？没有。
　　有错的是最高宇宙的另外两个神明——对，它指的就是雷鸣和凯。
　　明明东尽并未给他们献礼，这两个家伙却在它播报时非说自己收到了礼物，还恬不知耻地统统打了满分。
　　凯稍微还正常些。昨夜这位狂欢之神直接将东尽送的那枚金矿放到了自己的神像前，虽然这不是东尽在大祭前一夜亲手摆上的，好歹也算和赠礼之举搭了点边。
　　可雷鸣呢？他给出的理由是——昨夜东尽进入主殿放置冠冕时，不仅在他神案前多站了几秒，甚至还抬手按在了他的神案上，所以东尽本身就是他收到的献礼。
　　事实上只有他和东尽清楚，昨夜东尽之所以在他面前多站了一会儿，是在用眼神警告他别在最后收尾时添乱。
　　而后面的抬手按上他的神案，是因为雷鸣在东尽要走时用神力让神案突然裂开，东尽见状走上前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宇宙意志根本不想知道这些原因。它只知道，这两位神明都在胡搅蛮缠。
　　要是他们两个的理由能行得通，所有神魔都能借口东尽呼吸过他们神像前的空气，然后拿着这份可笑的空气礼物要求打分了。
　　于是宇宙意志决定将这两位的评分直接清空。
　　根本不需要他们的画蛇添足，试炼者东尽依旧是本次副本唯一一位断层式的首席MVP。
　　不再理会雷鸣和凯之后，宇宙意志很快整理完了所有神魔的反馈。卡在副本时间早上6：00，它再次以那标志性的机械音宣告道：
　　“第三场试炼已结束，现进行副本结算。”
　　说是副本结算，但因为这次东尽又一次掀翻了副本，他并没有立即进入结算空间，而是比其他试炼者多看了一段本次副本世界的未来结局。
　　这次的结局是从他在离开前一瞬，一飞刀粉碎了自己的神像，顺带着带倒远处烛台、一把火烧了众神殿开始的。
　　在那与天亮交相辉映的刺目火光下，他如荧光般地消散了这个副本世界，为这人类成神的传说献上了一个符合史诗的浪漫结尾。
　　这起势微末却蔓延迅猛的火奇异地没有被暴风雨浇灭。
　　因为每次它要熄灭时，就有另一个自山下而来的民众将其重新点燃。
　　伴随着那沉默的接力，这场火持续了整整一天。
　　并且不仅是众神殿，所有东尽摧毁的、没摧毁的神殿里都发生着同样的一幕。
　　天空还未散去的投影放映着世界各地星火连天之景。这场本应祭祀神明的丰收大祭，竟转眼间变成了世人在以火焰为神明送葬。
　　他们埋藏多年的愤怒苦痛，都在今天这场大火里熊熊燃烧，最终与一座座奢华殿宇一起烧成灰烬。
　　而随着黄金湖的力量失效，神殿起火时被翻出的那堆价值连城的物件，和先前那些被强迫交换到民众手中的黄金，成了他们重建一切的启动资金。
　　最后的最后，东尽看见了一座古老的酒馆。
　　酒馆里一个陌生的诗人正伴着《自新大陆》的旋律，唱着那首全世界无人不晓的诗歌。
　　身为此曲唯一作词者，那位全大陆最著名的吟游诗人虽然也在这座酒馆，却没有和那人一同演奏，反而独自埋首在酒馆角落删删改改地写着什么。
　　那张羊皮纸上的字迹太过杂乱无章，东尽看不分明。只有那些隐约瞥见“荣光”、“辉煌”、“乐章”之类字眼在诉说着，这是又一首为他而作的诗篇。
　　这一幕也成了他本次副本所见的最终画面。
　　当他回到结算空间时，游戏面板的结算界面姗姗来迟：
　　［副本名称：最珍贵的礼物］
　　［副本类型：多人副本］
　　［主线任务：将珍贵的礼物献予神明。（已完成）］
　　［支线任务一：寻找材料。（已完成）］
　　［支线任务二：制作礼物。（已完成）］
　　［进阶任务一：民众觉醒。（已完成）］
　　［进阶任务二：取代神明。（已完成）］
　　［达成结局：登神（唯一）］
　　［结局评语：号角赞颂着你的辉煌，鼓声笃定着你的荣光。今夜奏响的，既是世人对新大陆的幻想，也是诸天神魔目送你登神的乐章。］
　　［通关评价：SSS级（首席MVP）］
　　［通关奖励：未知晶体*1；身体素质全方位提升；宇宙资源*10；本宇宙总评价加成10%。］
　　［通关评语：以人类之躯化身神明，我不知道该夸赞你的勇气，还是该感叹你的想象力。今夜你是白昼与真实之神，我期待着某天太阳升起时，你能够想象成真。］
　　我哪有什么想象力？
　　扫过那夸大其词的通关评语，东尽的视线重新落到了结局评语上——这段评语让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刚才瞥见的那张羊皮纸上的片段。
　　评语里的用词似乎都对得上，所以这就是当时吟游诗人所写新诗的一部分么？
　　如果真是这样，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也挺会偷懒的。
　　也对，能将雷鸣和凯依次按在解说席，宇宙意志怎么可能不会用人？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东尽恨不得这位宇宙意志掌控力越强越好。
　　只见这一刻，他既没有先去清点自己又收到了哪些橄榄枝，也没有去分析接下来可能会新增哪些规则，只是赶在宇宙意志开口前迅速道：“宇宙意志，我要举报！”
　　随后东尽便翻出了上次副本结束时收到的那份送礼名单，开始一个个点名。
　　点完这些被他砸完神殿、还得被他告状的神魔姓名后，东尽毫不客气地继续着自己的输出：“如果我没感觉错，不止是我念出名字的那些神魔取代了副本里的神明，整个副本的所有神明都存在着同样的情况。”
　　“除了身为副本BOSS的神明被取代以外，就连本该随机分配的试炼者都有神魔插手的迹象，否则一个普通副本怎么会同时出现3个MVP？我合理怀疑是有神魔想除去我，才一手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这无疑是副本规则的不完善。它不仅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副本体验，还极大地增添了我的副本难度。”
　　“先不说其他MVP针对我的事。退一万步讲，万一我最后不是给自己献礼，而是给某个讨厌我的神魔献礼，那我的满意度评分岂不是会很不公平地被降到最低？”
　　“对于以上这些，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最高宇宙根本没有压低你满意度评分的神魔，只有两个非要给你打满分的神明。
　　然而这一刻，即便是只有理智的宇宙意志，也没办法对东尽说出这么丢人的事来。
　　而它所想到的那两个刺头神明，下一秒还成为了东尽的重点输出对象：“对了，雷鸣和凯接连违规进副本的事，您是不是也该和我解释一下？”
　　闻言，宇宙意志想的却是：在此之前，要不你先给我解释一下那两位这么做的原因？


第72章 登神塔（一）
　　这一刻，宇宙意志少见地有些词穷。
　　谁都能问它雷鸣和凯为什么非要接连下副本，唯独东尽不行。
　　因为这位就是罪魁祸首啊！
　　但由于东尽此时问得过于理所当然，导致它一时间也分不清，这个人类到底是心里没数还是脸皮太厚，才能如此义正言辞地要它给个解释。
　　沉默了十来秒后，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就当东尽是真的在发问了。于是它直接摆出一串数据道：“据现有资料分析，神选开启后，雷鸣和凯分别进入副本两次。”
　　“雷鸣先前从未有过进副本记录，致使他两次进入副本的唯一共通点，是一个名为东尽的人类试炼者。所以他因东尽进入副本的概率为99.99%。”
　　“查阅过往记录，凯曾多次进入副本度假，却从未有试图神降及带记忆扮演试炼者的情况出现。和前者对比，导致他违规的唯一变量同样是一个名为东尽的人类试炼者。故而他为东尽进入副本的概率为99.99%。”
　　“综上所述，我得出的结论是：他们为东尽而来的概率为99.99%。”
　　“出于严谨考虑，本次分析允许存有0.01%的误差波动。”
　　“试炼者东尽，请问以上解释你是否存有异议？”
　　短短几段话被cue了无数次的东尽却没有丝毫尴尬之意。
　　老实说，他觉得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还挺有幽默感的。这位宇宙意志竟然怕他听不懂，竟然特意在叙述中多次强调了他的姓名。
　　宇宙意志还是不懂人类啊。
　　他那是听不懂吗？
　　何必搞什么0.01%误差波动。心里有数极了的东尽非常清楚，那两位100%就是为他而来。
　　打一开始他这么问就不是为了追根究底，他是为了顺理成章地说出接下来的话。
　　念此，东尽一脸自然地对宇宙意志道：“好的，解释我收到了，现在让我们聊一聊之后的补救措施和赔偿问题吧？还有我这么努力地举报他们，您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我不挑的。当然，或许您应该知道，我现在已经不需要美瞳了。”
　　宇宙意志确实不懂人心。
　　然而就算它再不懂人心，此时此刻它也看出了东尽就是单纯的脸皮厚而已。
　　可偏偏东尽的确是受害者。它不能因为东尽自己能够逢凶化吉，将逆势转为优势就忽略这一点。于是宇宙意志只能维持着自己的机械音，准备给出相应的解决办法：
　　“由于本次副本出现多次违规迹象，现进行规则补充，新增三条通用规则……”
　　“等一下。”还没等宇宙意志说出自己想好的规则，它就被东尽开口打断。尔后它就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类侃侃而谈起来：“您有没有发现，您之前在规则里的用词稍微有点小问题？”
　　不是我的规则有问题，是我们宇宙的神魔有问题。
　　宇宙意志自认自己给出的规则已经足够详细，然而它所在宇宙的那些神魔非要钻空子。这么一想，它是不是该多加几条规则来杜绝他们的念头？
　　在宇宙意志逐字逐句准备填补漏洞时，只听东尽继续蛊惑道：“他们抠字眼不是因为您用词不严谨，反而恰恰是因为您太严谨。所以您要不要试着换一种方法？”
　　伴着东尽那魔鬼般的低语，于结算空间等了半天，就是没等到宇宙意志播报的试炼者们终于听到了新增规则的最终版本。
　　“规则一：禁止诸天神魔影响除自身神选者外的一切副本事宜。”
　　“规则二：禁止其他宇宙宇宙意志在副本内为试炼者提供一切超出限度的帮助。”
　　“规则三：禁止试炼者在副本开始后，做出一切跨副本式行为。”
　　“所有规则的最终解释权归最高宇宙宇宙意志所有。”
　　“敬请所有存在尊重规则。一旦发现违规者，无论是何身份，必然严惩不贷。”
　　“本次副本受违规影响的试炼者将按程度得到补偿，受新增规则影响的试炼者也将按梯度得到对应补偿，请及时查收。”
　　“纵使有所波折，很高兴诸位能够通关第三场试炼，你们的表现神魔都已看在眼中。希望诸位再接再厉，继续在副本里开辟独一无二的结局，虽然你们打出的结局总是唯一到连我都不曾预料。”
　　“自今日起，登神塔已向部分试炼者开放。登神塔时间与外界时间为1：1，具体事宜请受邀者进入登神塔自行查看。我在这里祝愿诸位最终都能走上各自的登神之路。”
　　听完这一切播报的东尽神色有些绷不住了。
　　完了。他是不是把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给逼急了，他怎么感觉这位好像悄无声息地往资本家方向迈了一大步呢？
　　他最初只是打算让它将规则说得宽泛些，别再搞那些有的没的让诸天神魔觉得有机可乘。没想到它直接搞出了“一切”和“最终解释权”那套。
　　而且他当时只提了神魔破坏规则的事，但听下来除了第一条规则外，宇宙意志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带上了他的大名一般。甚至连第一条规则都和他有关。
　　这哪里是在新增规则，哪里是在给一众试炼者补偿？
　　宇宙意志你干脆单独为我出本规则书，然后按最高规格塞给我一堆补偿算了！
　　当东尽表情微妙地拆着补偿大礼包时，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看着他也想叹气。
　　从来没有一次神选乱成现在这个样子。
　　以前神选时，诸天神魔虽然也会为各自看好的人选搞些暗手，却绝不会急到这个地步、明显到这个地步。出现如今这局面的缘由，宇宙意志即使不做数据分析也一清二楚。
　　——是因为东尽。
　　——还是因为东尽。
　　三次副本，连杀三位神魔后拿下连续3次首席MVP，打出的还都是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唯一结局。
　　这是神选举办迄今前所未有的情况。
　　但凡有眼睛的神魔，都能看见东尽那压倒性的优势。纵使东尽之后都与MVP无缘，只凭现在的人气和头衔，他都有一争最终FMVP的可能。
　　而现在仅仅才过去三个副本而已。
　　每一次神选开启前，无论是参赛宇宙还是观战宇宙，都为此付出了数不清的资源与能量。这些东西会在神选结束后以各种方式按比例分配出去。
　　其中有按结果分配给获胜宇宙的，有按人气分配给表现极佳的试炼者的，也有按名次分配给一众MVP及唯一FMVP的……可不管是哪种方式，东尽都独占鳌头。
　　他太耀眼了。
　　神魔与自己的神选者荣辱与共。若是谁能与东尽达成双向神选，作为东尽背后的神魔，那人等同于能毫不费力地分走一半胜果。
　　而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收获。除此之外，诸天神魔们还有私下关于FMVP的赌局。
　　东尽的容貌、实力、潜力，和他所代表的巨大利益，单独拎出一样都让人侧目。如今统统加诸于一人身上，足以让任何神魔为之动心。
　　这一点从东尽此刻收到的几欲将他淹没的礼物就可看出一二。
　　“本次共有777位神魔向你投来橄榄枝。由于其中一位神魔的礼物超出赠予规格，现已原路退还。”
　　比起上次收到的那堆破铜烂铁，今日所得的礼物，的确是诸神们下了血本的结果。
　　此时拆完补偿礼包、转拆橄榄枝礼包的东尽一边清点着它们的价值，一边顺口问道：“什么叫礼物超出规格？”
　　这种让宇宙意志都觉得过于贵重的礼物，一看就不是雷鸣这位负债累累的家伙能送的。所以是那个土豪下场了？
　　“诸天神魔可以向试炼者抛去橄榄枝，但所送礼物不能超出限度，破坏副本平衡。经检测，该礼物超出试炼者所能持有道具的最高规格。一旦被赠予，将会严重影响副本平衡性，故决定关闭其赠送渠道，进行原路退还。”
　　“如若试炼者想要这份礼物，可在七场试炼结束后再与该神魔协商。”
　　什么东西能让宇宙意志严肃到这地步？
　　这时候连默默算着自己用这些能换多少寿命的东尽也有点好奇了。
　　他从一堆价值不可估量的东西中翻出了最下面的礼单，然后一眼看到了被退还礼物的那位土豪姓名——狂欢之神凯。
　　只见礼单上写着的其所赠之礼，正是4/7的白昼神格碎片。
　　果然是凯。
　　东尽不是没想过凯为什么会将白昼神格分成七枚碎片，一片片送出去。以那位随心所欲的程度，既然都选择将白昼神格一分为七了，直接拿它送人也不是不可能。
　　原本他还以为凯那是还有理智，知道用碎片一块块钓鱼，省得最后人财两空血本无归。现在看来打一开始就是规则不允许？
　　此时凯送出的碎片只超过了完整神格的1/2而已，就被宇宙意志认为严重影响平衡。若是完整的白昼神格，或许压根就进不了副本。
　　见状，东尽有些可惜地看了送礼名单一眼。
　　凯上个副本就在怀疑他，而且从这位神明当时在狂欢神殿的表现来看，他很可能已经发现了他和雷鸣有所联系的事。
　　这种事只要被人捉住一丝线头，顺藤摸瓜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他和雷鸣那点经不起推敲的保密水平，说不定第四个副本还没开始，凯就已经查清了一切。所以今天他收不到这枚神格，以后绝无可能再有这个的机会。
　　“凯……”东尽啧了下舌后，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扔开了那份送礼名单。
　　他看得出凯的意思。
　　这位狂欢之神不可能不知道这枚神格无法通过宇宙意志审核。
　　他之所以依然这么做，明显是在用这4/7的神格告诉他，只要自己答应他的神选，他可以不在意先前一切，依旧将白昼神格彻底赠予他。
　　然而早在神选仪式开始的第一秒，甚至在神选仪式之前，就有一位神明为他倾家荡产。
　　除了雷鸣，他不可能再选旁人。


第73章 登神塔（二）
　　“检测到试炼者在结算空间已达停留最高时限。”
　　“本空间将在60秒后强制关闭，请试炼者及时离开。现进行倒计时播报：60，59……”
　　777件礼物足够让人眼花缭乱。
　　东尽才刚清点到一半，宇宙意志的提醒声就自他头顶又一次响了起来。明明这位的用词非常公式化，但这一刻东尽莫名觉得，它在故意催他离开。
　　嗯？他应该没这么招人烦吧？至于连倒计时都给整出来了么？
　　赶在一分钟内，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到底给这位宇宙意志添了多少工作量的东尽将所有收获拢到一块，然后和其他试炼者一同被传送回了各自宇宙。
　　回去后，东尽没理会几欲淹没房间的那堆礼物，只是先适应着自己骤然提升的身体素质——这次和以往不同，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出手实在过于大方。
　　本来东尽对所谓的举报奖励、规则补偿没抱什么希望，顶多就是不想吃亏随口一提而已，但当时他收到的补偿礼包是这样的：
　　［补偿一：身体素质全方位提升效果加成60%］
　　［补偿二：可随意调整长度的银质项链*3］
　　［补偿三：特制飞刀进阶次数*3］
　　是的，他收到的所有东西都翻了3倍。
　　其中一份算作他的举报奖励，一份是神魔违规得到的弥补，还有一份则是3条新增规则带来的补偿。更贴心的是，这次收到的补偿礼包里真的不包括先前的各色美瞳了。
　　不过礼包中没有美瞳，究竟是因为那位宇宙意志听进了他的抱怨，还是因为它也觉得他之后用不到了？若是后者，也不知道自己这摇摇欲坠的马甲还能撑几天。
　　此刻窗外一阵喧闹。
　　刚结束副本，暂时不想去考虑那些糟心事的东尽适应完进化后的躯体，就走到窗前准备看一看这次的MVP都是哪些人。
　　恰好这时候楼下的派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东尽翻身下去的前一秒，还不忘忽悠自家的宇宙意志道：“我亲爱的宇宙意志，你跟人家最高宇宙的学一学，做事大气点。这堆东西你先估个价，我希望我回来后能听到一个好消息。”
　　因为身体素质骤然提升太多，在房间待了好一会儿的东尽下楼稍微有些晚。
　　只见此时对面的大屏幕已经放完了他的集锦，正播放着第二位MVP的精彩事迹。
　　东尽这边刚落座，就听到周围的试炼者讨论道：
　　“又是丝蓓尔……她不仅连拿三次MVP，还两次位列第二。要不是我们有尽哥，这女人估计就成为本届神选FMVP的大热门了！”
　　丝蓓尔是那位以魅力见长的MVP。
　　如果说上次拿第二主要是因为她的魅惑天赋专业对口，这一次她游走在富豪与抗性更高的神殿高层间，既从容又快准狠地拿取珍稀材料，更多的显露出了她的情商和眼力。
　　并且因为得到的材料够多，她最后直接雨露均沾地给每位神明都送了一份。
　　无疑，这是位不容小觑的劲敌。
　　尔后是本次MVP的三四位。
　　他们依旧是两个熟面孔——第三位是擅智力者，第四位是擅武力者。
　　前者未雨绸缪合纵连横，上层和底层的材料都因他的谋略被人主动奉到他眼前；后者就简单多了，那是一如既往地强取豪夺，看中什么一路打过去就是。
　　这两人的通关方式早已有了固定受众，他们两个的名次一直都咬得很紧。
　　“第二场副本里我就看出这个白发杀坯被某位神魔早早选中。当时我还在猜到底是谁眼神不好，没看上我们尽哥反而选了他。看他这次向战争之神献礼，应该就是那个瞎子选的吧？”
　　看到第三名的智者献礼给智慧之神，东尽并不意外。
　　然而看到第四名武力派献礼给战争之神后，刚才还有些疲倦的东尽不禁清醒了几分，面上也随之划过一丝微妙之色。
　　这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边上人骂战争之神有眼无珠骂得精彩，而是因为他们口中的战争之神就在他这次新收到的送礼名单上。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那位战神好像还送了他一柄重极也贵极了的砍刀。
　　这是觉得他砸神殿砸得太精彩，所以临时改变神选对象，向他抛橄榄枝来了？
　　要是凯也能这么容易转移兴趣就好了。
　　如果可以，东尽是真不想和那位彻底撕破脸对上，毕竟凯一看就不是个好对付的。
　　屏幕上的集锦还在继续播放着。
　　荣登MVP第五位是其他宇宙的新人，叫做哈特。
　　据说天赋为搜寻，既能搜寻人也能搜寻物。吃了天赋的红利，他的MVP拿得顺风顺水。
　　第六位和第七位分别是塞吉和迪泰尔。
　　迪泰尔前期求饶之举稍微有些拉胯，但因为东尽直接颠覆了整个副本，作为以黄金为饵弄崩上下层关系、替东尽铺草倒油忙里忙外的主要人物，依据副本贡献度他勉强挤进了最后一名。
　　“塞吉……”
　　随后画面转到了塞吉的精彩集锦。原本东尽看到副本最后一天，塞吉竟然正与神殿高层交手时，他是想开口和这位本宇宙最强道谢的。
　　按常理思考，那个时间点的的确确不该发生战斗。东尽知道以塞吉的圣父程度无论何种局面都一定会借出天赋，但他真没料到当时塞吉会身处险境。
　　好在当时战斗已接近尾声，他没影响到塞吉的胜利。
　　虽说如此，东尽依旧准备当面致谢。然而他刚说出一个名字，就又对上了塞吉那一见到他就泪流满面的脸，于是剩下的话他忽然半个字也不想说了。
　　这就是他不想和塞吉交流的根本原因。
　　塞吉是“众生皆苦”天赋的拥有者，别人只看见东尽在副本最后强到弑神，唯有塞吉最清楚能将他的天赋发挥到那种程度意味着什么。
　　塞吉本就是共情能力点满的家伙。正是因为他能一眼共情，才会次次见到东尽都忍不住泪水长流。天知道东尽最烦“同情”二字。
　　最终，看着塞吉这位壮汉欲言又止的样子，完全不想在这件事上深聊的东尽干脆转移话题道：“菲琳去哪了？”
　　今夜MVP集锦播放时气氛较往常冷了不少。
　　一是因为别墅里的人没有来齐，二便是因为最会炒气氛的菲琳不在。
　　塞吉闻言也不再多言，只是回答着东尽的问题：“七个参赛宇宙里，副本综合排名前一万的试炼者都收到了‘登神塔’的邀请函。”
　　“菲琳一向喜欢第一手情报，出副本后她和我匆匆说了几句就拿着邀请函回去了，估计是赶着进塔。不仅是她，盖尔和别墅里其他没来的那些人现在应该也在登神塔里。”
　　怪不得他也没看到盖尔。
　　其实东尽当时也想过要不要立即进塔。
　　但从之前雷鸣隐约透露的信息看，那座塔大概是让试炼者和其他宇宙的对手、高维宇宙的观众以及最高宇宙的神魔们互动的地方。
　　或许它还有些别的用处，东尽却并不急着弄清。
　　因为比起进塔，他有优先级更高的事——那就是等待雷鸣。
　　他刚在结算空间里举报了一大群神魔，包括凯和雷鸣，所以他得第一时间弄清楚这次的举报究竟成没成功，诸天神魔的行为又是否真的会因此受限。
　　或许别的神魔还会先反思是不是自己做的太明显，这才导致宇宙意志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可雷鸣不会。
　　他不仅不会反省，反而会因为自己几次三番不让他进副本的事，立即意识到举报源头是谁。就雷鸣那性格，但凡他能跑出来，绝对第一时间来找他算账。
　　不过无所谓。东尽现在惹到的神魔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只要雷鸣过来，他就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至于雷鸣要骂就让他骂呗，反正这位神明从来都骂不过他。
　　要是今夜雷鸣过不来那更好。这说明宇宙意志确实将神魔们严加看管，不用担心以后事发那些神魔跨宇宙寻仇的他可以睡个好觉了。
　　此时第一轮的MVP集锦已经全部播完。
　　第二轮重播再次以首席MVP的影像作为开屏画面。
　　收回思绪的东尽本人下意识地撩眼看了过去——伴着《自新大陆》的四个乐章，从他身泛光晕假装神临，到连过三场考验收集材料，再到打砸神殿粉碎神像、一刀弑神登临神座……
　　四个乐章对应四个场景，偶尔插入吟游诗人的吟唱，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这是哪个新电影的预告片。
　　“东尽，东方尽头不就是日出吗？这名字一听就该是白昼之神！”
　　“整个黄金湖都是你的。要我说金钱就是真实，所以你不是真实之神谁是？”
　　在周围越吹越离谱的溢美之词里，东尽的目光却骤然一顿。
　　他看着屏幕里自己的眸色，在心底来回对比多次后，终是不禁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因为屏幕里他以戏剧之力伪装的眸色和他第一个副本里的眸色有所误差。
　　由于虹膜异色症的缘故，东尽每次照镜子看见的眸色其实都是不固定的。毕竟阳光和月光都不是一成不变，可能今天云层稀薄一些，明天云层厚重一些，而他的眸色也会因为这些因素出现差异。
　　如若白天阳光正盛，他眼底的蓝色会更显一分；如果夜晚月光晦涩，他眼底的黑色则会更沉一分。再加之那隐隐约约的灰色调，哪怕他对色彩再敏感，也无法时刻确认自己上一秒的眸色是什么样子。
　　当时在众神殿里模拟第一个副本偶然露出的眸色时，东尽已经是尽力还原了。
　　事实上他还原得也不错。但依据先前复盘时的屏幕记忆还原出的颜色，和别人肉眼真正看到的颜色还是存在着微小区别。
　　而这份区别在他眼睛于不同光线里再次出现在屏幕上时，差异就更明显了。
　　对此不在意的人或许无法察觉，可若是追根究底的人，一旦看见就必然不会放过。
　　尤其是凯。
　　得了，还等什么第四个副本？
　　破绽这么一个接一个的，今夜他就得做好掉马的准备。


第74章 登神塔（三）
　　今夜的派对散得比以往更快。
　　整座别墅里就没有弱者，基本上人手一张“登神塔”邀请函。所以当第一轮MVP集锦放完，庭院里的试炼者们就已经起了回房的念头。
　　因为眼睛的事，此时东尽的心思也不在屏幕上，于是众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散了场。
　　重回卧室的东尽有些意外雷鸣竟然没出现，难道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真的发狠制住了那堆神魔？倒也不是不可能。
　　扫了眼被那近千件的礼物堆满、几乎无落脚之地的沙发周围，东尽暂时不去管雷鸣的行踪问题，先处理起了地上这堆东西。
　　“我那善良大方的宇宙意志，你算好价格了吗？”
　　下一秒，他就收到了来自自家宇宙意志的短信：
　　［宝贝，你想换什么？全换寿命我可以给你凑整一万天哦（狗头叼玫瑰.jpg）！］
　　对于这位的浮夸用词，东尽早已见怪不怪。
　　根据这份寿命公式，他在心底大致换算了一下。应该是这次副本结束后自己身价又涨了，不然这些比上次贵了一个层级的东西绝不止就换这么点时间。
　　它们搁他身上只是近三十年光阴，放别人身上换到三千年都有可能。
　　况且寿命这东西也是物以稀为贵。
　　他越濒近死亡，他每分每秒的价值就越高。
　　念此，东尽直接道：“只换一千天寿命，剩下的换成能量提升我的眼睛。”
　　先前他一直是用成就点升级双眼，但说到底无论是成就点还是别的什么，都可以看作是能量的一种。既然刚才宇宙意志给了他选择，说明它可以转化，那他也不必傻傻地全换成寿命余额。
　　他当然想活着。
　　但就现在这局面，他还能活几天都不一定，要那么多寿命又有什么用？
　　不管宇宙意志原本到底有没有转化功能，它家的大宝贝东尽都已经这么说了，它就算没有也得有。
　　于是没一会儿，地上的礼物就全部消失。
　　随着四周被骤然清空，靠着沙发的东尽清晰感受到了自己的眼睛在轻微发烫。
　　看来他的眼睛技能确实处于升级状态。
　　或是一分钟，或是十分钟，东尽再睁眼时虽然没到觉得世界骤变的程度，但他的视力乃至视角，都显而易见地提升了不少。
　　最关键的还是“真实之眼”的使用。
　　东尽拿起桌上剩下的那张半截骨制面具看了过去——这正是上个副本雷鸣送的玩意儿。
　　两次收到的橄榄枝除神格碎片和食物外，不管有用没用的他全都换了。因为那些东西的效用其他神魔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若是真的留下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反算计。
　　然而面具这类旁人不曾知晓的东西，他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
　　其实眼睛升级前，东尽就打量过这张面具。
　　当时寿命所剩无几，他没仔细看，只看出了一个“最高宇宙某位神魔骨骼所制，坚硬与脆弱仅仅只在一线之间”的评价。
　　而今再看，它的描述已然详细数倍：
　　［骨骼面具：由黑夜与戏剧之神的骨骼所制。］
　　［那位神明不想注视世界，也不想被乏味的世界所注视，所以某一天祂制造了它。］
　　［祂用它阻隔最疯狂的幻想，防止自己迷失于戏剧所造的假象。］
　　［因为某些原因，如今的祂已经不再需要它，于是祂选择将其赠予唯一真实的你。］
　　还没等东尽细想，甚至他都没来得及燃烧寿命看清面具附带的具体能力，那位送他面具的神明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看什么呢，东尽。”
　　听着对方和标志性的散漫语调，东尽不再在面具上多费精力，而是将目光放到了雷鸣身上。刚刚进化完的眼睛瞬间显现出了雷鸣的最新状态。
　　［雷鸣：刚从某个空间偷跑出来的黑夜与戏剧之神。］
　　［此时祂的心情非常愉悦，虽然这份愉悦可能会让你不那么愉悦。］
　　就这匆匆一眼，瞥见的字迹已经快让东尽不认识“愉悦”二字了。
　　“骗人的时候没慌，举报我的时候也没慌，现在怎么这表情啊，东尽？”
　　这人还真是不讲证据直接扣锅——虽然他确实没扣错。
　　听着对面这位神明跟死神点名似的，一次次念出他的姓名。这一瞬间，东尽顿时理解当时他砸人神殿和按名单举报诸神的时候，对方是个什么心情了。
　　或许是因为早已被自己祸害习惯，此刻东尽倒是没感觉到雷鸣身上的杀意。可这却不是什么完全的好事，能让雷鸣在这种情况下既没抱怨也没起半分怒火，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在他看MVP集锦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雷鸣乐见其成的大事，以至于这人心情好到可以连被友方举报都毫不在意。
　　而这件事，一定是他不乐意见到的。
　　想到这里，心中已经做好最坏准备的东尽也不急了。他直接一件件问了起来，只听他问的第一件事就是：“你从哪里过来的？”
　　他想弄清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到底是将诸天神魔关回了最高宇宙，还是让他们继续待在七个参赛宇宙里反省。结果雷鸣给出的答案却一个都不沾：“登神塔。”
　　“托你的福，最高宇宙的神魔统统被举报了个遍，尤其是我和凯。所以第三场试炼者结束后，所有神魔都被宇宙意志限制在了登神塔里。”
　　“我从塔里出来的下一秒，就来你这了。感动么，东尽？”
　　听着雷鸣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东尽权当听不懂地追问道：“那你怎么出来的？”
　　雷鸣闻言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语气：“我是戏剧之神。无论是你们经历的副本，还是这介于虚幻和现实间的登神塔，一大半框架都是我搭的。你说我是怎么出来的？”
　　“说起来这也有你的功劳。要不是为了找你，我倒欠了宇宙意志一大笔能量，哪会被它使唤这使唤那的。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我的共犯？”
　　对此东尽就一个字：绝。
　　让雷鸣当建筑师，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怎么敢的啊？
　　好好一个登神塔，还没彻底开放呢，就直接成囚神塔了，甚至连最该关的都关不住！
　　问完雷鸣的事，东尽再次切入了重点：“凯呢？他也跑出来了？”
　　这次提到凯，雷鸣非但没有如往常般厌恶地皱眉，反而嘴角扯出的弧度又加大了几分：“放心吧，都说了登神塔是我建的。他是跑出来了，但顶多就是跑出被关的塔层，根本跑不出登神塔所在的那个空间。”
　　你笑成这样，我一点都不放心。
　　不等东尽说出自己眼睛色差的事，对面的雷鸣已经接着开口道：“东尽，你猜猜看，摆脱囚禁后他干什么去了？”
　　在东尽越来越不祥的预感里，只听这位神明继续道：“因为登神塔才开放，各宇宙收到邀请的试炼者基本上一出副本就进了塔。其中就包括你上个副本遇到过的欧兹。”
　　这时候东尽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他去找欧兹了？”
　　“是。”雷鸣闻言很爽快地给出了答案：“当时我赶着出塔，凯那家伙又刻意模糊了他四周的感知，我没去听他当时到底和人说了什么。”
　　凯的武力值处在最高宇宙顺序第二。
　　一旦他有意防备，即便还在黑夜，雷鸣也没办法悄无声息地听到他与欧兹的具体对话。
　　可听不到凯问了些什么，他却在凯问完离开后，听到了依旧留在塔底的欧兹的喃喃自语。
　　“当时欧兹在凯走后，抛着他那个硬币反复念叨着‘隐藏眼睛’、‘欠一大笔能量’之类的话。具体的不用我多说，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的确不需要雷鸣逐字逐句复述。仅仅是两个关键词而已，就已经足够东尽明白凯为什么会找欧兹，甚至连他们当时的对话此时他都能还原个八九分。
　　凯显然是在借用欧兹的概率天赋，询问欧兹“他隐藏眼睛是否与雷鸣有关”，“雷鸣为什么突然欠宇宙意志一大笔能量”，“这件事是不是因为他”之类的问题。
　　这些问题的答案一出，再加上凯见过他原本的眸色……
　　不存在任何侥幸心理，第四场试炼开始前，他的马甲必掉。
　　至少在凯面前必掉。
　　之后欧兹在原地继续抛硬币重复这些话，估计也是出于好奇想弄清凯这么询问的缘由。
　　那边雷鸣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着：“凯和欧兹的对话结束后，整整三分钟，登神塔里所有人都无法露出笑容。知道为什么吗？”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狂欢之神掌控着世间最盛的欢愉。
　　若是拥有狂欢神格的神明满心怒火，其他生物自然无法流露出一分一毫的喜悦。
　　藏马甲藏了这么久，如今这件事终于露馅，东尽倒也不至于真的提心吊胆。
　　欺骗诸天神魔又不是他一个人所为，有什么事雷鸣先上。
　　念此，他干脆随口回道：
　　“很显然，凯全都知道了。就算不是今夜，顶多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
　　话说就算雷鸣是戏剧之神，也不至于这么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吧？
　　他们可是共犯，要倒霉也是一起倒霉。
　　“没有两三天。”这时候对面单人沙发上的雷鸣却突然开口打断他，今夜这位神明脸上就没消失过的笑终于在此刻到达了顶峰：“顶多就是明早。”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到东尽沙发前，对其俯身低笑道：
　　“——因为我将《蝴蝶》的原片寄给了他。”
　　“听到这里，你高兴么，东尽？”
　　东尽闻言顿时撩起眼皮，默默回视着雷鸣。
　　你可消停点吧。别再叫东尽了，就当今夜东尽不在行不行？


第75章 登神塔（四）
　　怪不得雷鸣那家伙高兴成这样。
　　他看凯不爽很久了，难得有机会嘲笑对方，他能不高兴吗？
　　不过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幼稚鬼，一搞事就兴奋是吧？
　　这时候东尽看着近在咫尺的黑夜与戏剧之神，甚至都懒得开口骂上几句。前一秒他毫无愧疚地举报雷鸣，后一秒就被这位共犯给反手背刺，何尝不是一种公平。
　　事已至此，他们两个还是谁也别说谁了。
　　对于现在这种早一天晚一天掉马没什么区别的情况，东尽根本不想浪费力气在这事上继续掰扯下去。然而他此时的沉默似乎被雷鸣误解为在酝酿怒火。
　　只见雷鸣和他对视了一眼后，笑意顿了一瞬，然后破天荒地解释了几句：“——气什么？你该谢我。”
　　“要是让凯自己去查，没多久整个最高宇宙都会知道这件事。与其闹到那一步，还不如由我直接寄原片给他，起码动静还小点。”
　　雷鸣说得没错。如果凯顺着雷鸣的能量用途和他眼睛变色的线索一路查下去，免不了会让其他神魔也注意到《蝴蝶》的存在，到时候最高宇宙的人都会知道自己被骗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寄影片过去。
　　道理东尽全都懂，甚至听到雷鸣寄片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反应了过来。可雷鸣不解释还好，就他这烂到极点的表达方式，一解释反而让东尽的火气从一分飙到了三分。
　　这下雷鸣是彻底看出东尽动了真火。见状，今夜他那张狂的笑意终于收敛了几分。这位神明垂着金眸静静注视着东尽，许久才低啧着又问了一遍：“你又在气什么？”
　　“凯就算知道再多，第四场副本结束前他也不会表露分毫。东尽，现在我可是在给你解决麻烦，你到底有什么好气的？”
　　在东尽的判断里，以凯的性格，真要报复很可能只会亲自动手，而非选择将一切公之于众。但这终究只是猜测，雷鸣此刻未免有些太言之凿凿，搞得东尽都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一些别的消息。
　　于是他试探性地呛了一句：“你很自信？”
　　回答他的却是雷鸣意味不明的嗤笑：“是。我很自信。”
　　除此之外，雷鸣没再多说半个字。
　　因为他自信的根本不是凯的傲慢脾性，而是凯对东尽的执著程度。
　　那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家伙放弃了往常的三分钟热度，摒弃了那可一不可二的做派，直接被东尽蛊惑到给出了等其过完第四个副本的许诺。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被耍，凯依旧会强按怒火等待第四个副本结束，等东尽亲自给他一个答案。
　　——他就是有这么偏爱东尽。
　　雷鸣实在想看被东尽彻底拒绝后，那所谓的狂欢之神还能做出些什么可笑的事来？
　　让所有宇宙为他那无聊的单恋默哀三天么？
　　想到这里，雷鸣唇角的讽意再次浮现。
　　东尽自始至终只会是他的神选。什么凯，什么狂欢之神，早就该认清现实自觉谢幕了。
　　如果这家伙真的不管不顾地继续窥视他的人……
　　“听你说得这么肯定，那就先不管凯。其他神魔你想过对策吗？”
　　既然已经聊到了掉马的话题，东尽干脆趁机和雷鸣聊清楚。他得知道雷鸣的态度，才好决定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尺度。
　　截止到现在，他已经惹了近千位神魔。假设第四场试炼开始前，他确实没有彻底掉马，那么他说不定还会趁机再捞一笔。如果雷鸣不打算背锅的话，下个副本里他就得费点心思想个不怎么拉仇恨的忽悠借口了。
　　“有什么好想的。”勉强压下对凯杀意的雷鸣闻言看向了东尽，只听他平静且理所当然地回道：“到时候你只要给我一个名字。”
　　“给我一个名字。谁找你麻烦，我就杀了他。”
　　最高宇宙禁止私斗。可如今登神塔开放，诸天神魔皆在其中。
　　塔里并非现实。他在塔里和神魔切磋时，失手杀上几个又能怎样？
　　今晚总算听到了句人话。得到满意答案的东尽松了口气，决定以后尽量少骂雷鸣几句。
　　这位神明脾气是狗了点，好在该背锅的时候是真背，从不考虑推队友出去挡枪。
　　雷鸣是真没把其他神魔当回事。他随口说完解决办法后，便对着莫名其妙消了火气的东尽道：“你问完了没？问完了就走，趁着天还没亮和我进塔。我们的宇宙意志烦得很，我还不想被它逮到。”
　　他是偷溜出塔的。
　　这次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狠狠罚了所有人。即便他无所谓被罚多少能量禁足多久，但表面功夫多少得做一做。否则被宇宙意志查出他跑路的事，他再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对于雷鸣这种扼着他手腕将他拉起、有如绑架般的行为，本就打算进塔的东尽想到自己刚才做出的少骂对方的决定，终究是忍住了吐槽的念头，任由这人带他离开。
　　与此同时，被两人屡次提及的凯也已回到独属他的那层高塔。此刻在这不像囚牢更像神殿的奢华空间里，他正靠着神座不知在想些什么。
　　凯在想东尽的事。
　　第三个副本之初，甚至更早，凯就已经在怀疑东尽与雷鸣的关系。
　　但是偏爱遮蔽了他的视线，每次见到东尽时狂涌的欢愉又蒙昧了他的理智。所以哪怕证据一个接一个地扔在他眼前，他都不曾真的在意。
　　直到今夜他询问欧兹，直到雷鸣寄来那张影片。
　　念此，凯喜怒难辨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电影原片。下一秒，晦暗的殿宇里就再一次播放起了那部闻名高维宇宙的《蝴蝶》。
　　和其他宇宙盛传的不同，这张原片是未曾剪辑过的最初版本。所以两者交锋的一些细节，既没被模糊也没被删除。但凡是认识他们的人看到，都绝不会认不出片里是谁。
　　凯和雷鸣同样有着一双暗金色眼眸。
　　和雷鸣不同的是，他的眸色略浅一些，更接近于黄金的色泽。然而此时在这连烛火都不曾点燃的殿宇里，凯的金眸愈发暗沉，暗沉到和屏幕上的雷鸣愈发接近。
　　甚至此刻他们注视影片里东尽的眼神，都若有若无地重叠了起来。
　　正是因为地位相近、眸色相似，连掠夺本性都相差无几，凯才比任何人都清楚，屏幕里雷鸣看着东尽的眼神绝不清白。
　　哪怕他没看过其他宇宙的影评，他也能看出对方杀意下深埋的欲望。
　　“东尽……”半响，凯极缓极慢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对于弱肉强食的最高宇宙来说，捕猎欲与征服欲不必区分；对于寿命久远到足以模糊一切的神魔来说，爱与恨也尽可等同。
　　所以，影片里的杀意是真的，恨意是真的，连本人都未曾察觉的爱欲也同样是真的。
　　这张影片完美解答了凯的所有疑惑。
　　原来东尽和雷鸣早在神选前就已经相识。
　　第一个副本里的黑夜雨，第二个副本里的共鸣与掌声，第三个副本里的注视与永夜……以上种种，全都是雷鸣在心神动荡。
　　可那又怎么样？
　　凯的视线根本没在雷鸣身上停留半分，而是近乎凝视地看着东尽的眼。
　　乌黑、薄灰与墨蓝，无数次光线的变化，带来了他的无数次心动。
　　他想要东尽。
　　这是当初烟花乍起，东尽低头向他看来时凯就已经明白的事。即便今夜收到这张影片……
　　透过东尽那双眼，凯注视着对方那丝毫不曾掩饰的野心勃勃的灵魂，缓缓低笑了起来。
　　即便今夜收到这张影片，他的心动也不曾减弱分毫。
　　他是个只知今日、无所谓明天的疯子。
　　既然已经疯狂，所谓的先来后到，所谓的道德伦理，谁又曾在意？
　　这场电影放映结束的前一秒，凯和抬眼望向屏幕外的东尽不经意间对上了视线。尔后这位红发金眸的神明以一种带着笑意的低哑嗓音道：“东尽，你最好没有耍我。”
　　他可以原谅东尽一切的隐瞒与犹疑，前提是东尽没有耍他。
　　如果东尽在第四个副本的终末选择雷鸣，让他进行一场自最初就注定的空等……想到这里，凯的眸色又沉了几分。
　　奔腾的欲望和复起又消退的杀意无声搅合到一起，最终重归平静。
　　是不是他之前太过温和，以至于东尽误会了他的脾气？
　　凯抬起手来无意识地在神座上敲击起了《魔王》的旋律。
　　这一刻，他思考着自己是否该给东尽一点教训。
　　狂欢之神可以为世界带来最灭顶的欢愉，也可以让世人在灭顶的欢愉中彻底沉沦。
　　究竟是愉悦是毁灭，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或许他早该让东尽意识到这一点。
　　另一边的登神塔底层，根本没和凯做任何约定、仅仅只是在第三个副本敷衍了对方一下的东尽忽然有了想打喷嚏的冲动。
　　东尽当然不清楚凯此刻在想什么。
　　入塔后，雷鸣直接回去应付宇宙意志的巡查了。而他则站在登神塔入口处，仔细浏览着墙上所写的有关这座塔的具体规则。
　　登神塔通用规则如下：
　　一、本塔共99层。
　　二、1-77层按副本名次由前10000名试炼者居住，78-99层为最高宇宙一众神魔的住所。
　　三、每逢整层，如10层、20层等，属于功能各异的特殊场所，需符合一定条件方能进入。
　　四、除特殊场所外，下层者未经允许无法进入上层，非神选者无法进入神魔所在层数。
　　五、塔内禁止私斗。如有矛盾，请寻找位于30层的竞技场自行解决。
　　六、登神塔内外时间流速为1：1。试炼者选择进塔后，塔内所受伤害均不影响现实，塔外躯体也将受宇宙意志保护，请各位放心进入。
　　七、本塔通用货币为人气值，具体换算公式如下……
　　之后都是些琐碎的规则，东尽大致看完后就看向了指间的邀请函。
　　这并非登塔邀请函，而是在他入塔后突然出现在他手上的。只见上面写的是：
　　“亲爱的东尽先生：”
　　“热烈欢迎您进入登神塔！我们在此诚挚邀请您参与今早9：00的访谈节目。”
　　“该节目里，您将与高维宇宙的观众们进行实时互动。聆听他们的喜爱与欢呼，收获海量人气值享受优质生活吧！我们真的非常期待您的到来。如您有时间等方面的问题，请随时联系我们，我们都愿意为您改期。”
　　“——来自登神塔60层节目组。”
　　访谈节目？访谈他什么？获得首席MVP的感想，还是忽悠神魔的心得？
　　也不知道凯看没看影片，神魔们对此又知道了多少。
　　这节目组问的最好是前者，要是后者，他怕是连这座登神塔都待不下去了。


第76章 登神塔（五）
　　作为连续三场的首席MVP，东尽无疑入住了第77层。
　　在走进刻着77-01的房门前，他稍微朝四周看了一圈。
　　本层一共9个房间，每个房间看似距离极近，却又仿佛隔了千万米远。就像他脚下这座塔一般，看似是塔，实则占地面积根本不可估量。
　　至少东尽打开房间门后，任何建筑设施只要他想有，都瞬间一应俱全。
　　哪怕他试探性地搞了个足球场出来，房间里都予取予求地将其显现。虽然最后东尽还是全都撤销只留下了最初的标间模样，但却对这座塔有了初步认知。
　　如果刚才那不是首席MVP的特殊待遇，那么这座塔别说容纳一万人，百万千万人都绰绰有余。难怪78-99层能关得下最高宇宙的所有神魔。
　　“您有一封来自58层58号房的新信件，请及时查收。”
　　今夜发生这么多事，东尽早已毫无睡意。
　　就在他打算出门摸索清楚登神塔构成时，房间内突然响起了一声播报。而播报声的来源正是床头柜处给所有试炼者配备的智能通讯手环。
　　该手环是以各个试炼者的房间号代替通讯号使用，所以即便东尽不说，聪明人也能通过推测他住哪一间来联系上他。
　　而从发送时间点和所在层数来看，发消息的大概率是菲琳。
　　果然。东尽一点开信件，就收到了来自菲琳的情报大赠送——她直接将特殊塔层的功能列了个表寄给了他，并且还在信件最后表示如果她寄错人了，权当是交个朋友。
　　只能说不愧是朋友遍天下的情报贩子。
　　据情报里所言，登神塔第10-50层分别为锻炼室、游乐园、竞技场、交易区、美食城。
　　第60层是被刻意划分的活动场地，也是塔内唯一能与高维宇宙交流的地方。
　　而离他最近的第70层，则有着全塔独一无二的购物中心，也是人气值真正的花销处。
　　“没有第80层和90层么……”
　　或许是因为那是最高宇宙的神魔住处，即便试炼者可以踏足这两层，菲琳也没有贸然前去，而是选择先探索起了其他地方。
　　“第80层也是竞技场，只不过是神魔专用。”
　　“至于第90层，是个烦透了的解说台。每次你们进副本，都有神魔待在解说席上为观众们解说。那些观众到底是缺眼睛还是缺舌头了，非得有人给他们解惑吗？”
　　东尽刚提起80、90层的事，雷鸣漫不经心的声音就在他耳畔响起。
　　雷鸣此时并不在他的房间里。可谁让这位是黑夜之神，又恰好与他待在同一座高塔中呢？以月亮为眼，借夜色传音，对其来说早已是常规操作了。
　　不过听雷鸣这话，他怎么觉着他对这解说台怨念颇深啊？
　　这么想着，东尽也这么问了：“怎么？解说台和你有仇？”
　　第一场试炼就被强行按在解说台坐牢的雷鸣当然不会说这种丢脸的事。
　　不仅是第一场试炼。以宇宙意志的严查程度，下个副本无论是他还是凯，估计都得被按在解说席上。一想到那样的画面，雷鸣已经想作呕了。
　　不过下个副本结束，东尽便会对神选做出回应。到时候能近距离观赏到凯被拒绝后的难看脸色，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东尽太了解雷鸣了。就算此时雷鸣没回答，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随手把这两层的情报回发给菲琳后，他不再多言，直接下行到了第70层购物中心。
　　“武器、衣服、美食，财富、力量、性命……”
　　浏览着购物中心附赠的目录，看到这里可以用人气换来副本里死去试炼者复活、并且复活价格与死者自身价值有关后，东尽目光略微顿了一瞬，“宇宙意志搁这儿养蛊呢？”
　　先前他看到阶级分明的上下层规则就觉得不对劲，如今商品目录上更是几乎将一切和人气值划上等号。这不是明摆着在利诱试炼者，让他们各尽其能地展现自己么？
　　原本因为全体复活的机制，各宇宙内部还能有一些协作。现在人气值如此重要，在这种个人评价被无限放大的情况下，试炼者间脆弱的信任在利益面前又能维系多久？
　　今后的副本哪怕同一宇宙同一阵营，恐怕也无法如当初那般和谐。
　　“所以别死啊，东尽。你若是死了，没人复活得起你。”
　　神选并非慈善。诸天神魔要的是最杰出的天才，高维宇宙要的是最精彩的对决，又怎会任由试炼者们一派平和地度过副本？
　　无论是最高宇宙付出的资源，还是观众们所打赏的化作人气值的能量，都可以说是付给试炼者们的买命钱。早在神选开启时，他们已是命不由己。
　　然而此时站在这里的是东尽。
　　雷鸣隔着夜色深深凝视着他，尔后无声笑了起来。
　　即便命不由己，他的小蝴蝶也会将其当作一场漫长的高危游戏。这种与生俱来的疯狂，正是东尽无法言说的至高魅力。
　　单是东尽此刻比其他所有MVP加起来都高的人气值，就足以证明观众们有多爱他。
　　对于雷鸣让他别死的话，东尽权当祝福听了。
　　就他这孑然一身的状态，即便复活得起，谁又会复活他？雷鸣么？
　　算了吧。他怕这位神明将他复活，只为再杀他一次。
　　除去神魔所在楼层，将所有特殊场所转了一圈后，睡意渐起的东尽选择回房补觉。
　　在回77层的路上，他接连遇到了欧兹和丝蓓尔。
　　前者看着他神色古怪他可以理解，毕竟夜里凯问了欧兹那么多，欧兹怎么可能什么都猜不到。可之后遇到的丝蓓尔为什么也用同样的神情看他？
　　虽然他经常从MVP集锦看到这位魅力值极高的女士，但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在此之前，他们从没有任何交集。这古怪的眼神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时候还得是雷鸣解惑：“你在别的楼层闲逛时，凯来过77层。”
　　所以是凯和丝蓓尔说了什么？比如让她来找麻烦之类的？
　　也是。凯被耍到这个地步，要是一直忍气吞声才奇怪。
　　“你这不是挺适合当解说的么。”
　　睡意涌来变得异常困倦的东尽一回房就闭上了眼，入睡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声便是雷鸣那嘲弄的哼笑。
　　雷鸣不否认自己的神格能让他看到黑夜下的一切隐秘。但要他给人解说？开什么玩笑。
　　只因出现在夜色里的是东尽，他才会一直注视着罢了。至于其他人，他哪管他们死活？
　　即便是对着东尽，雷鸣也不总是全盘托出——至少凯在找丝蓓尔前，在77-01门口站了许久的事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他又没被狂欢之神影响脑子，怎么可能蠢到为觊觎自己神选者的人留机会。
　　凯愿意等就随他的便。
　　等到第四场副本结束，他们直接神魔竞技场见。
　　早上8：30，睡醒的东尽先是看了眼自己的通讯器。
　　很好，虽然有一些陌生信息，但还在正常范围内，绝非掉马后会有的数量。
　　看来凯确实选择了沉默，顶多做了些私人的报复。
　　卡在8：50这个不早不晚的时间，收拾完的东尽来到了登神塔60层。
　　电梯一开，夜里还空无一物的演播厅已然大变样——只见四周星辰遍布，银河流溢，与其说身处访谈室，不如说是置身在宇宙之中。
　　此刻最前方的也不是乱七八糟的拍摄器械，而是一行行浮在虚空里的空白文字框，大概是节目组为高维宇宙的观众们留下的发言渠道。
　　趁着对高维宇宙观众的直播还没开始，东尽垂眼看向了早已落座的其他三人。
　　他们分别是迪泰尔、欧兹和威格。
　　威格就是那位单凭武力三次获得MVP的人。
　　如今登神塔开放，一夜过去，但凡有点名气的试炼者，各自的情报都被传得差不多了。
　　［威格：白发蓝眼的成年男性。］
　　［身高191cm，善用各种武器，最善长刀。］
　　［此人在极寒之地出生，在极热之地成长。］
　　［极端的气候养成了他极端的性格，堪称人狠话不多的典范。］
　　［看到他心如钢铁打法暴烈的模样了吗？不想被砍最好别惹他哦。］
　　这是我惹不惹他的问题吗？
　　用“真实之眼”扫完对方信息的东尽默默感谢起了登神塔禁止私斗的规则。
　　夜里他刚卖掉战争之神送来的刀。现在看来，他好像截胡了本应是威格的橄榄枝？也不知道战争之神有没有广撒网地同时送了这位一份。
　　念此，东尽又看了一眼独自在角落里擦刀的威格。
　　看这长刀式样，威格手上的武器大概率是战争之神所送。
　　这样最好，他可不想因为这种无妄之灾被人拉进竞技场。
　　“都这个点了，应该不会有人再来。也就是说，本场访谈的嘉宾只有我们四个。”
　　最终是迪泰尔开口打断了60层的诡异寂静。
　　“你们也注意到了吧？受邀者都是77层的。就这阵容和人数，访谈应该是被分成上下两场。本次MVP的一、四、七位加上前MVP欧兹出席第一场，剩下的5个是第二场。”
　　提及“前MVP”时，迪泰尔特意加重了语气，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对欧兹的不满。
　　要不是欧兹一开始非拉着他找东尽麻烦，他都不一定会上东尽的报复名单，导致在黄金湖被堵求饶。即便最后也算因祸得福重归MVP之位，然而说真的，这份福气迪泰尔不是很想要。
　　东尽闻言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迪泰尔的推测。
　　早上塞吉发过信息给他，说了他收到下午访谈邀请的事。所以塞吉他们确实是第二场。
　　没在这里遇到丝蓓尔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虽说丝蓓尔不在，他没办法当面观察对方推断实力，但起码这场访谈不会出太大幺蛾子……了吧？
　　原本抱着能混则混的想法，打算就这样混过访谈的东尽在瞥见欧兹后，欧兹此刻的状态瞬间让他平静的情绪再起波澜。
　　因为在东尽的眼中，欧兹头顶的信息是这样的：
　　［欧兹：犹豫再三，纠结再三，这位勇士还是下定决心要搞个大事。］
　　结合夜里凯对欧兹的问话，这人还能搞出什么大事？
　　无非就是说出凯的询问，外加他自己的一些猜测罢了！
　　不行。东尽看着通讯上离9：00只剩一分钟的时间，飞速想起了对策。
　　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了，连最大受害者凯都没开口，哪里轮得到欧兹来说？
　　无论如何，他绝不接受以这种方式掉马。


第77章 登神塔（六）
　　世上最快说服人的方法是什么？东尽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仅剩一分钟的情况下，效果最立竿见影的还得是释放杀气。
　　被雷鸣杀意侵袭了那么久，这套流程东尽简直熟透了。这一刻他就算没学到十分，起码也模仿了个八九分。
　　在欧兹强压着惊骇朝他看来时，东尽仿佛无事人般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迪泰尔闲聊道：“夜里我去70层的购物中心逛了一会儿，发现首席MVP对一切商品有优先购买权。MVP应该也一样？”
　　这之后迪泰尔具体说了什么，欧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因为此刻他感受到的摧骨压髓的杀气正告诉他，东尽绝非是随口一提。
　　——他在警告自己。
　　无论是这只针对他的杀意，还是被提及的优先购买权之事，都是东尽下达的最后通牒。
　　MVP确实较试炼者有一定程度上的优先购买权，然而首席MVP的特权更在他们之上。购物中心并不禁止试炼者复活不同宇宙之人，顶多就是复活所需价格翻倍罢了。
　　虽然欧兹友人不弱——否则他也不会到现在还差一半人气值才能复活对方，但也没强到东尽付不起价格的地步。
　　那可是东尽。迄今唯一蝉联首席的MVP，所有宇宙所有观众的焦点。
　　就算今天他曝光东尽和雷鸣相识已久的秘密换取人气，若是东尽提前复活他的友人将其控制，他冒险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那冰冷的杀意如同一盆凉水，彻底浇醒了欧兹。
　　东尽看了一眼沉默的欧兹，发现他蠢蠢欲动的状态已然改变后，便不再关注下去。而在移开视线的前一秒，他和抬眼看来的威格目光不经意地交错了一瞬。
　　这个武力值拉满的男人显然也是野兽派。
　　即便东尽杀气收敛得很好，纯粹就是血水里泡出来的威格依旧若有所觉。
　　恰巧此时分针转到了“12”的位置。
　　9：00已至，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的声音准时响了起来：
　　“欢迎各位MVP参与本次访谈！”
　　随着两位神魔重叠的话音，在座四人身边的空白框瞬间被问好之语填满——那是高维宇宙的观众们向他们发出的欢迎弹幕。
　　依托于极佳的动态视力，随意扫过这些弹幕的东尽敏锐地捕捉到一则信息量极大的话：
　　［主持人这次怎么不露脸？不过听这耳熟的声音，是谎言之神和情绪之神吧？不愧是黄金搭档，还真是每一届神选必有你们两位的出席啊。］
　　此刻两位神明还在说着大段大段的开场白，而东尽的心思已然飘到了他们的神格上。
　　谎言之神能够辨别本次访谈所有回答的真假，情绪之神则能在不动声色间让他们放下心防，抗性差点的说不定会变得有问必答。
　　难怪弹幕说他们是黄金搭档，就这组合什么秘密问不出来？
　　访谈才刚开始而已，东尽就隐约察觉到自己正在无意识放松。对此，他不由在心底低啧了一声。
　　还好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把诸天神魔都关了禁闭。要是这两位出现在现场，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试炼者们会被影响到何种地步还真不好说。
　　念此，东尽再一次看向了欧兹。
　　欧兹本就心神不稳，这时候他脑子里明显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天人交战。
　　时间就在东尽一边分神注意着欧兹，一边应付着神魔们的常规采访下不断流逝。将近一个小时后，访谈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观众们无疑对这环节很熟悉。
　　还没等两位主持人介绍该环节的具体流程，四周陡然增多的字条框便铺天盖地而来。
　　光看这架势东尽就清楚，这最后一关绝不好过。
　　这时候，只听谎言之神以一种遗憾的语气先开口道：“各位应该能感受到弹幕的热情吧？观众对你们简直有数不清的话要说。可惜时间有限，我们无法一条条地念出来。”
　　随后情绪之神声音甜美地接着道：“不过没关系，我们虽然无法念出全部，但可以随机抽选其中四条提问呈现在各位面前，你们可以各挑一条回答。希望到时候各位都能诚实回答观众们的疑惑哦～”
　　随机抽选……一想到自己那该死的运气，东尽不禁起了掉头就走的念头。
　　想要低调地混完时长怎么就这么难？
　　这哪里是什么休闲活动，这分明是他在接连渡劫！
　　也许他一开始就该让节目组改时间，改到黑夜接受采访，至少这样他还能让雷鸣帮着作弊。
　　在东尽略微走神时，四条被抽取完毕的弹幕以星辰的形态朝他们飞掠而来。等东尽看清星星上的字迹后，他顿时眼前一黑，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因为那四条弹幕写的分别是：
　　一：“嘿嘿嘿，我想吃糖。快跟我说说某位神魔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越具体越好！”
　　二：“细说共鸣。”
　　三：“亲爱的，你偷偷告诉我，神魔里谁最大方？你是不是已经决定好选谁啦？”
　　四：“请对副本里的雨水发表不少于一千字的观后感。我就单纯好奇，到底有多少场雨是神魔为你下的？照这频率，沙漠都得被下成绿洲。”
　　看完这四则弹幕，东尽今天第二次希望自己的天赋是隐身。
　　明明是四个人的采访，这四个问题似乎独独刻上了他的姓名，让他想装不在都不行。
　　现在他只想问一句：这随机真的是随机吗？
　　“请各位不要怀疑，我们的弹幕绝对百分百完全随机，看来某位的人气确实一骑绝尘呢。”没等东尽借口概率问题试图重选，情绪之神笑嘻嘻的声音就已经隔空传来。
　　下一秒她还补充道：“谁回答哪条弹幕，由各位自行决定。当然，你们有人愿意全部回答的话，我们也不介意。”
　　我谢谢你的慷慨。
　　东尽看着那每一条都有爆雷危险的弹幕，飞速给它们排了个危险等级后，他不再装聋作哑，而是直接变出了四张扑克道：“我们抽签决定如何？”
　　听着是个很公平的提议。
　　在座者虽然知道东尽能凭空变物，却不清楚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即便知晓，也没人会在这种小事上拒绝他。毕竟不是谁都像东尽这样，每个问题都难答至此。
　　见无人反对，东尽垂眼扫过其他三人。瞥到欧兹的那一刹那，他顺势平摊开手中的四张扑克并对其道：“要不你先来？以你的天赋，说不定还能抛硬币选个最合适的。”
　　假设欧兹抛完硬币预见到做蠢事的后果，却还是利欲熏心地选择揭他马甲……
　　好在欧兹没有完全犯浑。
　　只见他抛完硬币后顺从地走到东尽面前，半点不带犹豫地拿走了数字4的扑克。
　　这正是东尽想让他抽到的那个。
　　看来这位脑子还算清醒，不需要他以戏剧之手临时更换扑克上的数字了。
　　“没有一千字的观后感，也没有哪位神魔为我下雨。对于雨水的感想，我有且只有一个——第三场副本里的雨实在太多了。”
　　欧兹前两个副本的天气都很正常，只有第三场副本遇到东尽时才一再面临滂沱暴雨。所以他这句话究竟在意有所指什么，直播间内外都心知肚明。
　　东尽也没想将人逼得太过，这点含沙射影他并不在意。
　　就跟欧兹此刻的抽签数字一样，第四场副本结束后，这人想说什么他都无所谓。
　　只是现在不行。
　　他的马甲，哪怕要掉也是他自己来掀。
　　下一个抽牌的是迪泰尔，他抽到的是数字3。
　　即便这并非是向他提出的问题，迪泰尔回答起来也丝毫不带尴尬：“对我来说，最大方的当然是财富之神，不会有人想不开去和财富之神比富裕吧？至于我选择哪位神魔……很显然，我的选择就是祂。”
　　第三场副本里，迪泰尔为之献礼的就是财富之神。大概是黄金湖的事让他接触到了那位神明，看起来他们两个极有可能达成双向神选。
　　倒数第二个挑选扑克的是威格。
　　剩下的两个问题对东尽来说都不算好答。不过比起第一个，还是第二个共鸣更麻烦一些。谁让雷鸣干过将共鸣当心动的蠢事？一旦提及共鸣，他少不得要提到这件事。
　　就在东尽思索是否要暗中操纵抽签结果时，威格却突然抽走了他手上的2号牌。
　　虽然结果挺好，但东尽却眼带探究地对上了那人的冰蓝眼眸。
　　因为从威格最初走来的方向看，这人分明是要拿1号牌的。他是在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于2号牌停留太久，才临时改变起手方向，选了另一边的2号。
　　之前他和威格有过交集吗？
　　这位MVP和天赋为放大情绪的拉基是同个宇宙的，而他本次副本里放过了拉基。
　　真要说交集，他们似乎也这就这么点而已。
　　不管此时威格是为了什么这样做，总归这算示好而非结仇，所以暂时没必要考虑太多。
　　念此，东尽没有多言，只是随意听着威格对共鸣的回答。
　　大抵是很少开口的缘故，威格的声音又冷又涩，给出的回答也短到仅有三个字：“就那样。”
　　要不是这里没有现场观众，怕不是会瞬间冷场。
　　不过众人的关注点也不在这位杀戮过重的MVP身上。或者说，这些提问本就是因东尽而生，打一开始他们便只在意东尽的答案。
　　如今终于轮到东尽开口，哪个观众还在意威格说了什么，甚至他迅速终结话题的举动反而更合他们心意。
　　而备受瞩目的东尽看着仅剩的1号弹幕，静静思考着自己此时该怎么说。
　　和他接触较多的神魔也就雷鸣和凯。
　　以他前三个副本展现出的性格，若是对他们避而不提，反而说起一面之缘的黑暗之神，未免过于刻意。
　　然而谎言之神在此，他若是选择说雷鸣，那便只能捡坏印象说。回头再被雷鸣听见，他得被这位黑夜之神烦到每个午夜都不得安宁。
　　可要是说凯……凯已知自己被耍，他在这时候无论说好说坏，感觉都是在火上浇油。
　　哎，怎么连这个问题都这么难答。
　　看似思索了许久，实则也就用了一两秒的东尽最终决定另辟蹊径。
　　他既不指名道姓是哪位神明，也不提起力量脾性这些方面，而是角度奇异地开口道：“神魔让我印象深刻的地方么？非要说的话，是温度。”
　　“或许是神魔的血液过烫？相较人类而言，他们体温有点太高了。”
　　东尽觉得自己能撇开两位神魔的烂脾气，挑挑拣拣找出这么个不踩雷的点来挺不容易的。
　　况且这事他也的确没说谎。无论是雷鸣扼住他咽喉时，还是凯盖着他眼睛低语时，两者传来的温度都过于烫人。所以这大概是神魔们的共通点？
　　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却和东尽所想截然不同。
　　只见他话音一落，原本肆意流淌的弹幕猛地断住也就罢了，他甚至听到了两位神魔主持人呼吸骤然一顿的声音。
　　怎么回事？主持人和观众的反常让东尽顿感不妙。
　　下一秒，弹幕以数十倍的增长速度轰然爆发。和弹幕的洪流一同而来的，是情绪之神罕见压低语调的犹豫之声：“……有件事也许你该知道。我们神魔，是宇宙里出了名的低温动物。”
　　神魔们天生冷血。关于这一点，高维宇宙可谓是无人不晓。
　　唯有在极端情况下，他们的体温才会逐渐升高。比如说极端的恨，亦或是极端的爱。
　　在爱恨沸腾之际，他们的温度甚至会烫到灼人肺腑。
　　那么问题来了。此时东尽所说的，究竟是属于哪种呢？


第78章 登神塔（七）
　　神魔们低不低温东尽不清楚，他现在是真的已经烦到快要沸腾了。
　　而此刻比他更沸腾的，是那些疯狂涌来的弹幕。
　　［哈哈哈！不枉我一早起来蹲在这个直播间。求求尽哥再多说点，我超～爱听的！］
　　［我特意翻了下东尽的通关回放，和他近距离接触过的只有雷鸣和凯。众所周知，说话说一半真的很没道德，所以尽哥，那个让你误解神魔体温的到底是他们中的哪一位？］
　　［何必分得这么清楚～极致的爱好磕，极致的恨更好磕。一见钟情对上刻骨杀意……嘶哈嘶哈，每一种都好香好香哦。］
　　即便身为主持人的情绪之神欲言又止，周身肆意奔涌的弹幕早已让东尽明白诸神体温升高的缘由。
　　明白之后，再看着上面那些坚持不懈地追问，东尽只能说此时勉强维持的扑克脸是他最后的倔强。
　　他到底是倒了什么霉？整整一个半小时，他竭尽所能地闪避着所有触雷话题，结果在节目最后竟然是他自己亲手炸的场！
　　你们最高宇宙的神魔难道是蛇吗？即便你们那种一旦咬住猎物就越缠越紧的作风和蛇再像，但也不能连低温这一点都一模一样啊。
　　一想到让他误解了这件事的雷鸣和凯，东尽顿时想要绝望闭眼。
　　他固然起过用八卦转移焦点的念头，最后提到温度多少也有那个意思，可他从没想过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这一刻东尽已经可以预见满世界都是他桃色绯闻的盛状了。
　　这是什么教科书级别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他真的冤枉！
　　无论是那两位中的哪一个，他和他们最贴近的时候，都是那两人心中杀意最盛之时。
　　所以别嗑了，再嗑他人都要没了。
　　最后拯救东尽的是宣告节目结束的复古钟声。
　　钟声响起的那一秒，60层所有星辰皆如烟花般炸裂。漫天的烟火明明暗暗，掩去了东尽那一闪而逝的复杂神情。
　　不管弹幕编了多少段子挽留，心情早就和星辰一起爆炸的东尽在众人各异的眼神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一层。
　　还好每次副本结束后活动场地的节目会随之刷新。
　　无论如何，这该死的访谈他再也不想参加第二次了。
　　“我都给你开了最高权限，结果那么大的可造范围，到你手里就是这毫无变化的标间？东尽，你的想象力呢？”
　　节目结束后，东尽一踏进自己所住的77层房间，就听到一切骚乱的罪魁祸首正靠着他的沙发大放厥词。
　　还问他想象力，他就是太有想象力！
　　要不是想象力突然爆发，从雷鸣和凯异于常人的体温联想到最高宇宙皆是这般，他今天何至于此！
　　话又说回来，雷鸣究竟有多想杀他，才会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处在灼热边缘？
　　暗无天日的午夜埋藏了多少杀意，铸就了多热烈的恨意，东尽不清楚。他更想不清楚的是，假设雷鸣真的看他一眼都想着他的一千种死法，为什么还能如此轻松地和他交谈。
　　纯粹的恨真能达到这种地步吗？
　　这一切到底是雷鸣按捺得太好，还是他先前几次只是碰巧撞到了雷鸣情绪极端的时候？
　　在东尽倚着门口对雷鸣沉思之际，雷鸣像是注意到了他的打量。这个刚刚还躺在沙发上的神明回看了东尽一眼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下一秒他便出现在了东尽面前。
　　隔着一步之遥，只见他低笑着以左手按住了东尽的后颈。而余下的右手，则是再次与东尽十指相扣。
　　雷鸣这一系列动作并不算快，甚至可以说是极慢。
　　正是因为他这慢条斯理扣住手指的举动，让东尽异常清晰自指尖向指根一寸寸蔓延的滚烫温度，兼之此时脖颈处那不容忽视的灼热感……
　　无怪他先前对神明体温的产生误解。
　　这时候，这位近在咫尺的神明略微加重了扼着他后颈的力度。当东尽顺势抬头对上雷鸣那暗金色的眼时，就听到这家伙似笑非笑地嘲弄道：
　　“光站在那里看有什么用，要碰就大大方方碰。说说看啊，这温度是高是低？”
　　艹。这话一出，东尽就知道雷鸣铁定看了刚才的访谈直播。
　　如果凯也看了……他今天到底要社死多少次？
　　不得不接受现实的东尽叹了口气。
　　然后他随意推开了雷鸣搭在他后颈上的手——这种致命点被扼住的情况再来多少次他都不习惯，对着眼前嗤笑着重回沙发的神明道：“……高，高到我脑子都要被烫熟了。”
　　要不是脑子被烧出问题，他怎么会在直播间里说出那样的回答？
　　新环境新气象。东尽本身其实没什么物欲，但考虑到今天实在有点倒霉，恰巧雷鸣提到了房间的事，他干脆心念一转，将脚下的标间换成了一派清雅的水榭楼台。
　　临雨而睡，听风入眠，正好让这阵风雨给他去去晦气。
　　雷鸣原本倚着沙发坐得好好的，东尽这骤然一换差点让他落到地上不说，还因为他恰好处在亭台边缘，突然而至的雨直接淋湿了他的灰发。
　　见状，雷鸣探究似地看着对面坐在竹椅上的东尽，一时间不确定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
　　无声对视了几秒后，他终是啧了下舌懒得计较。
　　尔后他也没有去弄干湿发——这点温度反倒让他脑子清醒了几分，只是随手将其捋道脑后，并且打量了眼完全变样的房间道：“算了，看在你还算有点审美的份上。”
　　东尽确实是故意的。
　　局面混乱成这样，还不允许他迁怒几分吗？副本里他被雷鸣搞出来的暴雨都不知道浇了多少次，这人偶尔被淋湿一次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先前他去购物中心时，好像看到过建筑那一栏？
　　念此，东尽翻出了购物中心的商品目录，发现上面的建筑和家具都是明码标价。
　　人气值说白了就是高维宇宙观众以礼物形式给予所喜爱的试炼者的能量，既然是能量，当然和便宜不搭边。然而他更换设施时却没被扣过一分钱，这就是雷鸣说的最高特权？
　　既然这座塔是雷鸣建的，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建筑和家具也是戏剧神力的手笔？试炼者们选择更换建筑等同于是在给雷鸣能量，这位神明当然可以选择收或是不收。
　　如果真是这样，难怪雷鸣能开特权，也难怪他之前会那么忙。
　　“冒昧问一句，你被你们的宇宙意志使唤着打了多少份工？”
　　随后东尽听见的，又是雷鸣的一声嗤笑。
　　完蛋。这时候没有回答远比有还要恐怖，东尽已经不敢想他让雷鸣破产成什么样了。
　　最关键的是，这不仅仅是欠多少能量问题。以雷鸣的破脾气，他究竟为什么会应下这些琐事，又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你要用人气买神格？”
　　雷鸣对自己和宇宙意志签下的条约内容没有半句多言，此时他只是瞥了眼被摊开商品目录。不经意瞥到目录最上方被东尽做了标记的随机神格后，他才诧异地问了一句。
　　神格后面挂着的无疑是堪称恐怖的天价。举例来说，即便以东尽如今的人气程度，也得连拿七次首席MVP才勉强支付得起。可真到了那时候，东尽不可能缺神格。
　　且不提他早已承诺了真实神格作为报酬，单是白昼神格东尽都已经拿了近半。有这两个神格打底，东尽何必去买那随机的玩意儿。
　　但没多久，雷鸣就想到了东尽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你是想用这个神格和凯交换白昼？”
　　说着他定定地看了东尽一会儿。见东尽撩起眼皮不耐烦地回望他后，雷鸣忽然笑了。
　　尔后他非但没有停止，反而逐渐从低笑转为大笑：“你该不会打算在神选结束后，将先前收到的橄榄枝都一样样还清吧？东尽，别这么可爱。”
　　东尽看着莫名其妙笑起来的雷鸣，听着他那讽刺的用词，不禁有些无语地怼了一句：“等价交换，有什么问题？”
　　才第三个副本，他就将凯惹成了那样，之后凯继续给予神格的概率怎么想都接近于零。比起做这种白日梦，他还不如买一个和那人交换剩下的神格。
　　至于选择在一切结束后归还先前收到的那些橄榄枝，倒不是因为他道德标准高——他没这东西。他只是单纯讨厌欠别人的，况且因为橄榄枝和神魔一直结仇实属不明智。
　　他又不是雷鸣，怎么可能一直保持着举世皆敌的状态。
　　不过这都是他拿下FMVP之后的事，他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不一定。如果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打出GG，那些橄榄枝权当是诸神在他葬礼上的随礼了。
　　“可以，没问题。那些人你想换就换，想还就还。但是东尽……”
　　“我很好奇，你打算怎么还我？”
　　东尽闻言沉默地注视着雷鸣。
　　所以他之前才会觉得完蛋。
　　原本东尽以为自己拿下FMVP，就意味着他和雷鸣之间的旧账就此一笔勾销。但随着神选的进行，他发现雷鸣因为他妥协的很可能远不止是能量问题。
　　于无数宇宙铺展的寻人电影，强压脾气被按在解说席的忍耐，构建登神塔给他大开方便之门的举动，还有对方那时时刻刻都近乎灼人的体温……
　　感受着此刻亭台外飘摇的风雨气息，当初压下的疑惑再度在东尽脑海浮现：
　　——这真的是纯粹的恨能造成的吗？
　　真实神格是约定好的报酬，他理所应得。
　　巨额能量会与FMVP的冠冕一同到来，他不必担忧。
　　雷鸣的恨意与杀欲他早有预料，真到那时他们可以各凭本事一决胜负。
　　可这就是他们之间需要清算的全部了吗？
　　这一刻，饶是东尽也无法百分之百地给出确定回答。


第79章 登神塔（八）
　　雷鸣并不意外东尽的沉默。
　　这只蝴蝶向来任性至极。一旦遇到不想回答的事情，他要么巧舌如簧地轻飘飘揭过，要么敷衍到连个借口都懒得找。
　　对此，等不到答案的雷鸣低啧着抱怨道：
　　“我今天算是发现了，有时候契合度太高也很麻烦。”
　　若非他和东尽契合度太高，若非他亲手送出了戏剧的权柄，导致东尽能一眼看穿他的把戏，单凭戏剧神格他都可以上演千万种戏码让东尽说出实话。
　　也罢。他要是真这么做了，还不知道会被东尽骂成什么样。
　　更何况……雷鸣轻轻舔了下右侧尖锐的犬齿。
　　更何况东尽会许诺的报酬无非就是能量神格之类的玩意儿。如若东尽真的这么说了，试图用这些破烂东西将一切一笔勾销，那么雷鸣的答案永远只会是拒绝。
　　因为这些东西再多，也半点比不上他想要的代价。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是东尽本身。
　　东尽曾经在第一个副本里说自己有一个狂热的追求者。
　　当时雷鸣没否认，现在更不会否认——他的的确确狂热地追逐着东尽的一切。
　　无论是血液、骨骼、肉体、灵魂，只要属于东尽，他皆来者不拒。
　　到了如今这地步，雷鸣纵使再迟钝也明白，这早已不是纯粹的杀欲，甚至打从一开始，他对东尽就不存在什么完完全全的杀欲。
　　就最高宇宙那弱肉强食到极限的氛围，他走过多少刀山血海，旁观了多少喜剧悲剧。杀意他又不是没起过，甚至偶尔也会有打尽兴了体温上升的情况。
　　可东尽不同。他对东尽，是只一眼就血液沸腾。
　　这份杀意背后究竟是混了捕猎欲、占有欲还是别的什么，雷鸣分不清，也不在乎。无论如何，每次注视东尽时那于皮肤下蔓延的、永不降温的血液，早已注定他与东尽之间必定要有一个终局。
　　为此，他甚至可以和最高宇宙宇宙意志签下那样的条约，忍耐它的聒噪与支使，只为等待神选终结后，他亲自向东尽收取报酬的那一天。
　　“你又在想什么坏东西？”雷鸣短暂的沉思莫名让东尽毛骨悚然。
　　这人才正常了多久，一提到回报的话题，就又开始思考杀他的若干种方式了？
　　“在想你的结局。”
　　和东尽的选择性沉默不同，绝大部分情况下，雷鸣是有问必答——虽然这恐吓般的答案有还不如没有。
　　闻言，东尽根本不想去考虑在短短两分钟内，这位神明到底为他安排了多少个收尾，反正铁定都是这家伙钟爱的悲剧式结局。只想拿爽文剧本的他对此敬谢不敏。
　　结束了这段插曲后，东尽没再关注雷鸣，而是拿出刚得的银链和白昼神格碎片，制作起了自己的新道具来。
　　这次获得的银链有三条。一条被他一如既往地配给了白昼神格，一条被安排穿在进阶完的飞刀尾端，最后剩下的一条东尽打算系在骨制面具上，用以调节它的尺寸。
　　然而在制作道具的第一步，他就被雷鸣给烦到不行。
　　因为这枚碎片附带的能力稍微有点特殊，原本东尽的设想是让戒指连着银链，使链条自手背蔓延至手腕、最终与手链连成一体。
　　这样银链既不容易脱落，他也可以借着它可随意调节长度的特性，更好的发挥神格所带技能。
　　但东尽刚做完戒指，还没往中指上戴，一旁的雷鸣就开口嘲讽道：“东尽，没看出来，你挺有创意啊。将道具做成戒指的样子，是嫌之前扔飞刀的手感太好，给自己加点难度，还是生怕你的手指不被砍？”
　　“……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同伙的吗？下次再有意见能不能早点说？”
　　听着对方那阴阳怪气的话，东尽忍不住抬手揉了下额头。
　　不过雷鸣话是难听了点，却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戒指的存在确实太过显眼，并且会影响到他投掷飞刀的精确度。
　　但有理归有理，这种事不在他做戒指的时候说，偏偏在他做完后才来讽刺，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想到下个副本结束还要这人在诸神面前捞他一把，东尽勉强忍了回怼的念头。
　　他直接拆掉戒指仅保留手链，并以X型缠绕在小臂上。那枚从戒指上取下的白昼神格碎片，则被他嵌在了X型的最中央。
　　于是这个新出炉道具的最终介绍是这样的：
　　［白昼手链：由1/7白昼神格制成的饰品，会随着主人的瞳孔而变色。］
　　［因它与你的契合度为100%，佩戴着它的你能够使用白昼神格的部分能力。］
　　技能名称：无尽昼（临时）
　　技能介绍：白昼无穷无尽，却只为你降临。
　　技能效果：主动使用技能后，无论你身处何时身处何地，周身1至100米处（可据情况自行调整）将立即进入白昼状态。该技能冷却时间受其影响范围及持续时间而定。
　　技能评价：纵使黄昏绮丽，黑夜神秘，你的白昼依旧自成一方天地。我最最亲爱的太阳，我最最偏爱的日光，在这场无止无休的无尽昼里，铸就出你独一无二的辉煌吧！
　　扫过自家宇宙意志的吹捧之词后，东尽让雷鸣配合着最低限度地试了下新技能。
　　随着他技能的开启，即便雷鸣早已让室内一片黑暗，他周身半径一米的圆圈内依旧亮如白昼。并且这一米覆盖范围里，所有事物的每个细节他都了然于心。
　　无论是东尽本身的技能，还是神格碎片附带的临时技能，都可以通过付出代价来增加强度、降低冷却时间。
　　以如今的效果推断，只要寿命足够，他说不定真能做到字面意义上的无尽昼。
　　话又说回来，之前雷鸣在黑夜里就是这样的视角吗？
　　如果真能看得如此清楚，他在心底骂这人的时候怕不是全被发现了。
　　念此，东尽下意识地看了雷鸣一眼。
　　感觉到东尽的视线，雷鸣漫不经心地回望着他：“怎么？想要我给点意见？”
　　“你和白昼神格适配度是不赖，但这碎片强度不行，顶多也就覆盖一下正常的夜晚。”
　　此时此刻，雷鸣明摆着没认真。
　　他要是真想在这里重现副本里的永夜，仅凭一枚碎片，东尽是无法与他抢占天色的。
　　东尽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雷鸣没认真，他同样没有拉满输出。
　　以后如果真到了以命搏命的时候，他希望雷鸣也能如今天这般轻敌。
　　对于之后他在飞刀末尾穿上锁链的做法，这位神明倒是没出言嘲弄说这是小把戏，顶多嗤笑着打量了几眼。
　　等到东尽拿出他所送的面具，准备同样加上一道链条时，这人却突然抬手，让桌上的骨制面具瞬间出现在了他的掌中：“别试了，这链条穿不进骨骼。”
　　雷鸣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划过面具。随着他的动作，骨制面具被骤然重塑。当雷鸣将其再度抛来时，它已经完美贴合了东尽的脸型。
　　而多出的骨骼则被这位神明搞了个极薄的刀鞘，随手盖在了那柄斩金割铁的飞刀上。
　　行。看着手边多出的两样道具，东尽干脆利落地将没用上的银链收了起来。之前已经浮到嘴边的，让雷鸣没事就赶紧回去关禁闭的话也被他能屈能伸地给咽了回去。
　　不过就算他没说，深知诸神有多能搞事的宇宙意志也勤勤恳恳地开始了又一次地查岗。
　　现在并非夜晚，单以戏剧之力糊弄宇宙意志还是有些困难。所以将面具扔还给东尽后，雷鸣就烦躁地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东尽似是想起了什么叫住雷鸣道：
　　“等一下，下午的访谈直播你有观看渠道吗？有的话借我用用。”
　　尔后他就收到了一张观看券。
　　雷鸣走后，东尽先是复盘了一会儿本次的MVP精彩集锦。等到他终于分析完各人的习惯和天赋，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15：00——这正是第二场访谈开始的时间。
　　15：00到来的一刹那，手握观看券的东尽直接进入了观众视角。
　　第二场的访谈对象确实是77层剩下的五位MVP。
　　扫过此刻60层里那些眼熟的面孔，东尽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天赋为魅惑的丝蓓尔身上。
　　先前凯特意联系这位的事由不得他不上心——他不想前脚按住了欧兹，后脚丝蓓尔突然猜到真相并将其曝光。所以今天这场访谈的内容他得即时听到，以便早做准备。
　　事实上雷鸣走前要是没给观看券，他甚至都打算开着“无尽昼”到60层门外收听了。
　　想到这里，东尽不禁再一次感叹：骗人这种事真不该做啊。
　　才过去三个副本而已，这些层出不穷的意外就已经让他累到想摆烂的地步。话说最高宇宙有没有幸运之神存在？有的话请给他抛个橄榄枝，让他稍微沾点运气吧。
　　或许是东尽的运气终于触底反弹了。
　　从访谈开始一直到最后一个环节，第二场的那五位MVP都在很普通地回答问题。
　　就连最后他们所抽取的五个提问，和早上那些为东尽量身定制的问题比起来，也都可以称得上一句中规中矩。
　　如今只要丝蓓尔回答完她所抽到的提问，本场访谈便彻底结束。
　　松了口气的东尽再度看向了丝蓓尔。
　　看清她面前的问题后，他略有些意外地又确认了一遍。
　　因为丝蓓尔抽到的问题是：“请说出你对某位神魔的深刻印象。”
　　这问题和之前他抽到的还挺像。
　　怕不是观众们因为他早上的惊天一答，误以为这问题能够带出最大爆点，所以都问了这玩意儿吧？无所谓，他们想问就问。反正他又不是神魔，这问题怎么想都和他搭不上边。
　　然而下一秒，丝蓓尔给出的回答却让东尽明白，他这口气还是松得早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完全不搭边的问题？
　　这一刻，只听丝蓓尔声音曼妙地如此回答道：“这个问题真有趣呢……你们先告诉我，在这里说实话，之后应该不会被神魔追杀吧？”
　　在两位主持人的接连保证中，她笑着继续道：“好的，我相信你们，那我就直说了。希望听到的某位神魔别对号入座，我真的没有针对谁的意思。”
　　“我对祂的印象只有三句话：长得帅，操作烂，情商低到没眼看。”
　　“你们问我说的到底是谁？别问啦，活着多美好，我还没活够，所以不会说的哦。”
　　听完后，东尽脑子里浮现的第一感想是：怪不得这姐回答前要给自己叠那么多层甲，她是真敢说啊！
　　虽然丝蓓尔一再强调自己不会说出那位神魔的姓名，在东尽耳中，她早已什么都说了。
　　因为即便之前有神魔向她抛去橄榄枝、借此和她联系过，收了一大堆橄榄枝的东尽最清楚，那些都不是面对面的那种。
　　所以排除掉其他神魔，能让丝蓓尔看到脸并说出“长得帅”一词的，不就仅剩下曾在登神塔里找过她的凯吗？
　　这时候东尽终于感受到了吃瓜的魅力。
　　他能猜到凯大概率是去让丝蓓尔找他麻烦的。
　　即便猜到了，此时此刻，他依旧想知道：
　　凯到底跟丝蓓尔说了什么，才会被这位女士喷成这样？


第80章 愚人童话（一）
　　凯情商低吗？
　　直到第二场访谈结束，东尽依旧在想这个问题。
　　然而即便他思索再多次，得到的答案也唯有否定——无论是一眼便决定的神降、特意让鸽子衔来的神格、既奢华又暗暗彰显权势的祭司套装，还是在意义非凡的狂欢节上赠予象征他那狂欢真名的宝石……
　　以上哪件事单拎出来，都足以称得上是教科书级的示好。若非一早就和雷鸣达成约定，纵使挑剔如他，恐怕也很难找出拒绝这位的理由。
　　如此浪漫加身的人，怎么会没有情商？
　　可情商高如凯，却得到了丝蓓尔那样的评价，原因显然只有一个——他真的非常愤怒。
　　这位狂欢之神不是不知道如何风度拉满地抛来橄榄枝，只是被耍的愤怒让他没办法再冷眼旁观地等待一个注定被拒绝的结果。
　　凯从不压抑天性，所以东尽完全不奇怪他的报复。
　　他甚至觉得这位明明早已预感到自己被耍，却仅让丝蓓尔来找麻烦，已经算是极为出乎意料的手下留情了。
　　现在东尽只希望凯能继续他那三分钟热度的脾气，赶在第四个副本结束前忘了神选这码事。否则第四个副本结束后，得不到想要回应的他只会更气。
　　登神塔第80层似乎是神魔竞技场？
　　东尽怀疑到时候这座竞技场会变得日夜无休。
　　“尽哥！”
　　之后的六天东尽压根没怎么出过房间门，甚至他还回天灾星的别墅里待了一阵子。
　　一是因为和神魔们同塔由不得他不谨慎，二是因为登神塔里的能人实在太多，还一大半都是其他宇宙的，保不准他就被哪个路过的给随手丢了个负面状态。
　　即便那些人不对他动手，要是遇到个像菲琳那样特殊天赋的，一个照面直接将他的能力看了个大概也是件麻烦事。
　　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此时别墅里就待着不少试炼者，包括他刚才想到的菲琳，并且下一秒，菲琳走上楼来抬手敲开了他的房间门。
　　根本不用东尽询问她的来意，菲琳就在门口三两下倒了个干净：“我看普兰忒又在楼下客厅里摆弄他那个地图了，还一直盯着你房间的方向，像是要盯出个花来。”
　　“最近他看地图看得有点太频繁，光我见到的就有三次，所以我才来和你说一声。”
　　这件事东尽知道原因。
　　这阵子雷鸣留着绝大部分神力在塔里应付宇宙意志，导致这人白天出塔找他时，隐藏踪迹的能力比不上先前那么完美。
　　而普兰忒的地图天赋又在不断增强，此消彼长之下，被他又抓到了一两次破绽。
　　此时此刻，面对过无数次掉马危机的东尽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十分钟后就是第四场试炼开始之时，熬到现在他只想摆烂。
　　“东尽，抓紧时间。”
　　在他和菲琳随意聊了几句其他宇宙的事时，东尽身后的客厅里突然传出了一个低哑的男声。乍然闻言，刚才还在滔滔不绝的菲琳不禁愣神了一瞬，然后她下意识地问了句：
　　“……你还有其他客人？”
　　对此，东尽脸色变都没变地回道：“那是提醒我副本即将开始的闹铃。”
　　由于东尽说得自然又肯定，客厅看起来又空无一人，所以菲琳点了下头就走了。毕竟零点将至，她也得早点回自己房间等待下一场副本的开始。
　　说起来刚才那闹铃声是不是有点耳熟？
　　就这么朝自己的房间走了一段路后，终于回过神的菲琳脚步猛然一顿，然后克制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被东尽关上的房门。
　　——她想起来了。
　　——她之所以会觉得闹铃声耳熟，是因为她曾经听过这声音。
　　那是黑夜与戏剧之神的声音啊！
　　对于这位上了神选开幕式、还当过第二个副本最终BOSS的神明，身为一个合格的情报贩子，她要是毫无印象那还不如趁早转行。
　　这一刻，菲琳忍不住开始了头脑风暴。
　　普兰忒的地图、正值黑夜的环境、副本开启前的微妙时间点……最最关键的，是她曾在副本里感知到的雷鸣的混乱情绪。
　　种种因素叠加，那真的是所谓的闹铃吗？
　　那怕不是黑夜之神真人就在他房间里吧！
　　最终，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结论的菲琳没有试图用天赋试探雷鸣是否存在。
　　倒不是因为她曾经的誓言——当时她只是发誓是不对东尽使用，又没说不对雷鸣使用，单纯只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而已。
　　纵使东尽和雷鸣并非世人所传的死敌又怎么样？
　　她根本不在乎谁神选了他们宇宙的首席MVP，她只在乎对方能不能给东尽提供助力。尽哥可是要拿FMVP的人，搭一个最高宇宙的最强者完全理所应当！
　　“你说谁是闹铃？”
　　菲琳走后，东尽的房间里，不再隐去身形的雷鸣重新出现在了客厅中。
　　刚才他是故意出声的。因为菲琳卡在这个时间点来找东尽，让他觉得很烦。
　　况且这女人在第二个副本还对他用了那么多次情绪感知的天赋。当时他失忆没发现也就罢了，如今回想起来，她那时候似乎对东尽说了他不少坏话。
　　原本雷鸣打算只要菲琳再次使用天赋，他就借机将人吓走，省得她在那里说些有的没的。没想到菲琳最后竟然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念此，他嘲讽道：“看来这人终于学会了收敛自己的好奇心。”
　　“都说了一万次了，你消停点吧。”东尽当然看得出雷鸣是刻意为之。不过菲琳向来会把握分寸，早就破罐子破摔的他也懒得去掩饰太多。
　　“还有七分钟。我尊敬的闹铃先生，你还有什么高见可以直说了。”
　　显然，论讽刺的功力，他根本不及东尽万一。
　　每场试炼开启前，他特意守着这里给东尽送行，到这只蝴蝶嘴里竟然成了准时准点提醒他副本开始的闹铃？
　　“……按以往的情况看，第三场副本以后，排名越靠前的试炼者越容易相遇。即便试炼者们通关的还是同一个副本，但各个副本的具体难度会出现一些差别。”
　　“凯既然找了丝蓓尔，说明他觉得她最有可能在下个副本里和你遇见。不管什么副本，同时出现两个排名最靠前的试炼者，难度都绝不会低。”
　　“你的闹铃要说的就这些，怎么着？听着还满意么？”
　　关于遇到丝蓓尔的事，东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神魔虽然不会再暗中安排谁和谁出现在同一个副本，但仅仅只是提前预见却并不难。不过无所谓。只要是同一起点的公平竞争，他从不畏惧任何人。
　　和雷鸣确认完诸天神魔这次真的不会进入副本，更不会在副本里进行除共鸣外的插手后，于雷鸣的目送中，东尽回到卧室闭眼等待着第四场试炼的开始。
　　当他再度恢复意识时，入目的便是那蓝得不像话的天空，以及在这片晴朗天空下急速坠落的自己。
　　以往的副本开局都毫无危险，没想到这次一开场就搞了个大的啊。虽说以众人的身体素质，几百米的高度还不至于摔死，但会不会受伤却因人而异。
　　这就是雷鸣所说的难度提升吗？
　　随意扫了眼四散在空中、却同样在坠落的那群人后，东尽顿时头疼地闭了下眼。
　　什么东西啊？丝蓓尔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副本他认，可为什么第二场副本里凭借识谎天赋异军突起、拿下MVP第五位的人也在？
　　东尽知道她的名字——她叫多蕊。
　　登神塔下午那场访谈里，谎言之神明确表达了对这位的看好。
　　不出意外，她应该已经成了谎言之神的神选者。毕竟她和那位神明的能力十分相近，两者一旦产生共鸣，无疑能起到1+1大于2的效果。
　　总之，这位女士也是个强敌。
　　这一刹那，东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上个副本里的神魔了。
　　他会在上个副本里遇到迪泰尔和欧兹，说不定并非是神魔们暗中做了手脚，而是他的运气就是有这么神奇！否则他怎么会接连两次都遇上两位MVP？
　　副本开始还不到十秒，东尽的心态已经濒临爆炸。
　　越烦躁越冷静的他没有使用进阶后的飞刀——这种局面下，他的底牌自然是能藏就藏。
　　尔后只见他随手变出了一块降落伞般的帆布，在帆布化作光点逐渐散去时，他也随之轻盈落地。
　　“嗯？”落地的一瞬间，东尽立即感觉到了脚下触感的不对劲。
　　那不是平常的泥土质感，非要说的话，更接近于厚实一些的巧克力布朗尼？就连此刻空气中既苦涩又甜蜜的气味，都像极了蛋糕的滋味。
　　不仅是泥土像蛋糕。
　　此刻站在小镇与森林边缘的东尽回忆着刚才在半空中一瞥而过的景象。
　　浮动在高空的饼干城堡、悬挂在森林的果汁瀑布，色彩缤纷结构精致的房屋、高耸入云又绿得过分的树木……
　　这种油画般的色调，配着那奇幻而夸张的景象，简直从里到外都浸满了童话的意味。或许现在离真正的童话，就差一对王子公主，以及一堆唱歌的小动物了？
　　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突然换风格了吗？
　　这氛围和生死相搏的神选是否有点格格不入？
　　在东尽思绪发散之时，一颗颗带着甜蜜气息的糖果接连砸在了他的头上。
　　——这是空中下起了糖果雨。
　　看着这堪称浪漫的一幕，东尽下意识浮现的念头却与浪漫完全不搭边。
　　因为他想的是：雷鸣也好，凯也好，千万别在这个副本里搞什么黑夜白昼雨了。
　　以前是真的雨水，顶多也就是被淋湿。
　　可若是不分昼夜的下着糖果暴雨，他觉得他可能得被砸死！
　　此时副本之外，被东尽念及的两位神明正泾渭分明地坐在解说席上。
　　而他们唯一选择解说的那个直播间里，出现的正是东尽的脸。


第81章 愚人童话（二）
　　［各位，你们觉不觉得解说席的气氛有点……］
　　［知足吧，两个人离得远总比打起来好吧？说真的，我这里还是盛夏呢，一进这解说直播间竟然冻得直哆嗦。］
　　［哈哈哈哈哈哈！从上个试炼这两位插手副本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期待着这一天，没想到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真的将他们统统按在了解说席！兄弟们，有没有人和我打赌到底多久他们才会说出第一句话？］
　　由于雷鸣和凯齐聚解说席的缘故，各个宇宙的观众们一个接一个地挤了进来，甚至连一些神魔都悄悄混入其中。
　　而他们发出的弹幕可以说是既好笑又辛酸。
　　这时候已经没人期待这两位开尊口给自己解说了，他们纯粹就是进来看乐子的。
　　此刻解说席上那冰天雪地的氛围，半点影响不到副本里的烂漫童话风。
　　——如果这真能称得上烂漫的话。
　　在骤然而至的糖果雨停止后，东尽甩了下临时变出的雨伞，神色不明地注视着伞面上的细小裂纹。
　　刚才显然只是一场小雨。可纵使是那样仅有2、3毫米大小的糖果，自高空落下都有如冰雹一般。小雨都如此，之后的中雨、暴雨、特大暴雨来临时又会怎样？
　　假设这些真的全都存在，那么他当初所想的被糖果砸死便不再是玩笑。
　　不过糖果雨的事先放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触发主线。
　　念此，东尽随手掸去了发梢上沾到的糖果，想了想又变了个斗篷披在身上，然后一边拉低帽檐一边朝着不远处的城镇走去。
　　百米开外的小镇是马卡龙色的。
　　刚才突然下雨时，小镇里可谓一片沉寂，以至于东尽差点以为那里没人。如今糖果雨一停，还没等他完全走近，那种人声里混着小动物叽叽喳喳声的喧闹感却已扑面而来。
　　“是陌生人……”
　　“是看不清脸的陌生人！”
　　“他是人类吗？是从天上的城堡下来的吗？如果是的话，我能不能邀请他来我家做客……”
　　一进城镇，人型木偶、飞在空中的小精灵、还有长着小狗耳朵的兽人们就接连朝他投来目光。而且这些人讨论时像是生怕他听不见似的，一声盖过一声。
　　隔着兜帽的间隙，东尽打量着他们那一看就和普通人类不搭边的造型，再听着这些热情洋溢地大声密谋，他随时准备变出飞刀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不是他过分警惕，只是他不信宇宙意志会让他们在童话里度假。
　　一个塞了3位MVP的副本，一个开局就可能摔到半身不惨的副本，谁放松谁傻X。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真的是所谓的童话世界，那也只会是独属于试炼者的成人童话。
　　随着东尽不断转过小巷，他的衣着也在不断变化。连续多次后，因他是陌生人而投来的视线终于被他给甩得差不多了。
　　当他披着破破烂烂的灰斗篷再次出现时，虽说算不上彻底融入了这座小镇的荒诞氛围，至少周围一眼认出他是外来者的异样目光不再存在。
　　这座小镇的占地面积并不算大，东尽一路逛下来却没遇到几个试炼者。
　　刚才在空中时，单他看见的城镇都有数十个。这次的试炼者就算再多，根据各自的落点被分散到各地之后，每个地方也没几个了。
　　试炼者越少，意味着信息越少。不用想，这也是难度增加的一种。
　　而且到现在主线任务都没刷新……这副本有点东西啊。
　　该不会因为每个人落点不同、选择不同，导致各自触发的主线都不同吧？
　　念此，刚逛完这座小镇的东尽毫不犹豫地将“真实之眼”拉满，尔后开始光明正大地逛起了第二遍。
　　第一遍粗粗浏览时，他可是看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说被关在笼子里贩卖的、眼神满含人性的小动物；再比如说外表破烂至极却被木偶拿在手里吹嘘伟力的瓶瓶罐罐。
　　当时“真实之眼”给出的信息大多都是“有异常”、“值得一买”、“可以尝试解救”之类的泛泛之谈。东尽又赶着隐匿身形甩掉关注，也就没有立即行动。
　　而今再看，这些描述已经大不相同。
　　先是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波斯猫。
　　它的介绍是这样的：
　　［猫？：看似是一只波斯猫，实则是被诅咒的王子殿下。救下他后，你会有意外收获哦。据估算，报酬等级两颗星。］
　　然后是一旁破破烂烂的黑色陶罐。
　　［陶罐？：这本是一个在仓库里放了很久的普通罐子，然而某个午后，某位受到诅咒的公主意识离体，偶然依附在了这个陶罐上。所以你会是解救她的那个王子吗？报酬等级三颗星。］
　　不愧是童话世界。
　　真的是两步一王子，三步一公主啊。
　　稍微逛了圈集市，就差不认识“王子”、“公主”这两个词的东尽不禁用手盖了下眼。
　　这一刻他真的很想问，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个王子公主等待被拯救？又有多少人受到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诅咒？
　　吐槽完毕后，趁着天色还亮集市未散，东尽任劳任怨地一个个买了过去。
　　身为玩家，他的眼睛都已经自动将报酬给罗列出来了，那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不仅全都要，还要找出报酬最高的那一个。
　　以戏剧之手幻化出的宝石为钱财，逛了不知道多少个摊位，买下了不知道多少件东西后，背着一背包特殊物品的东尽最终在一个摊位前站定。
　　此时太阳已经逐渐转红，几欲与远处的地平线融为一体，而集市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但东尽却没有立即开口和面前的兽人摊贩交谈，反而撩起眼皮看了下摊贩身后那颗普普通通的果树。
　　“我听说过你，你可是今天集市的大主顾！这里有你看上的东西吗？我一定给你个最便宜的价格……”
　　随着摊贩的卖力介绍，东尽似是被打动般打量起了摊位上的东西。就在他俯身拿起那些小玩意儿的前一秒，他的眼神悄然划过了树上一颗最不起眼的苹果。
　　［苹果？：它不是苹果，他是空中城堡里最受宠的小王子所化。］
　　［请在太阳落下前摘下他吧，一旦太阳落下，他也会随之死去。］
　　［如果你选择解救他，恭喜你，你将获得价值五颗星的特别奖励哦～］
　　在摊贩详细的介绍中，太阳离落山仅有一线之隔。
　　此刻就连摊贩都在东尽递去宝石的举动下，心满意足地收拾完东西回家了。
　　而卡在夕阳散尽的前一秒，迎着绚烂的霞光，正倚着果树小憩的东尽忽然抬手摘下了那颗苹果。
　　苹果被摘下的一刹那，瞬间化作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
　　于早已冷寂的集市中，那少年就这么泪眼汪汪地看着东尽道：“呜呜呜……我以为我死定了。谢谢你救了我，请问你是谁？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特意卡在最后一秒，就是为了给人留一个深刻印象的东尽闻言，终是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我是你的神仙教父”这种让人认爹的话。
　　东尽太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了。
　　只见他一边撤去维持已久的戏剧之力，让那灰色兜帽随夕光而逝，一边垂下眼漫不经心地笑道：“我是东尽。”
　　“我只是渴了想要摘个苹果而已，没想到树上会掉下来一位英俊的小王子。报答就算了，见到你就是我今日最好的收获。”
　　听到东尽如此温柔的低语，再看看那人在夕阳里让他一眼发晕的极端美貌，本就被吊桥效应对东尽好感飙升的小王子哪受得了这个？
　　于是这位刚刚成年、完全不知道诈骗为何物的王子殿下很直接地上套道：
　　“你刚才说想要苹果是吗？请一定要收下这个！”
　　东尽顺势看了过去，只见小王子从怀里拿出的是一枚金苹果。
　　［金苹果：它并非黄金所制，却远比黄金珍贵。］
　　［只要咬下一口，你就会获得独一无二的进化。］
　　［究竟是固执己见地保持人类身份，还是追逐力量追逐生存地选择进化？］
　　［最关键的钥匙已经在你手中，一切都由你来决定。］
　　而就在东尽却之不恭地接过苹果的下一秒，一直没有动静的主线任务终于姗姗来迟。
　　［副本名称：愚人童话］
　　［副本类型：多人副本］
　　［副本背景：欢迎来到童话世界！这里有甜蜜蜜的糖果雨，清爽爽的果汁瀑布。天空中的饼干城堡里，被诅咒的王子公主们等待着你的解救；小镇边的奇异森林里，能力各异的幻想生物想要邀请你共舞……试炼者啊，误入这样的童话世界中，你能否打出一个童话般的完美结局？］
　　［主线任务（人类）：避免空中城堡坠落。］
　　［主线任务（其他生物）：在地面上存活九天。］
　　［特别提醒一：主线任务可二选一，一旦选定不可更改。］
　　［特别提醒二：试炼者选定身份后，将开启阵营任务，获胜阵营会在副本结束后获得额外奖励，并在通关评价上获得一定程度的加成。请各位仔细考虑，谨慎选择。］
　　［通关奖励：由所选阵营胜负及通关评价共同决定。］
　　这次的副本背景介绍信息量巨大啊。
　　并且本场试炼存在着阵营对抗，而这颗苹果就是决定具体阵营的开关。
　　若是选择不吃苹果，他可以继续走着他的人类路线；而若是就此咬下一口，他则会立即成为走在进化路上的非人类。
　　已知人类路线上的最关键NPC小王子就在他面前，甚至肉眼可见地对他好感极高。选择这条路他就算不是顺风顺水，也是如履平地。
　　那么问题来了，这颗苹果他到底吃不吃呢？


第82章 愚人童话（三）
　　“那个……你愿意和我回天上吗？”
　　在东尽玩味地抛接着那颗金苹果时，一旁的小王子又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当东尽朝他看来时，他又红着脸急急忙忙道：“这几天地面上很危险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天上住一段时间。”
　　“我的城堡里有一个小型的果汁喷泉，你渴的话随时可以喝那个！可要是吃下这颗苹果，你不仅有可能……即便你还活着，也没办法进入城堡了！”
　　东尽闻言没有追问为什么。
　　小王子看着是挺单纯，可单纯又不是傻。
　　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吃下苹果可能会死，不死也无法进入空中城堡”这件事应该是这个世界人尽皆知的常识。
　　好不容易让小镇的生物忽略他的来历，又让小王子觉得他是自己人，他怎么可能在这些细节上露馅。
　　所以东尽在又一次抛起苹果时，直接献祭寿命瞥了过去。
　　［金苹果：常人吃下去，致死率50%。］
　　［身体素质越高，食用后存活率越高。］
　　［侥幸存活后，食用者的身体会出现一定程度的进化。食用者的最终进化形态及所获能力，由其自身性格和过往经历决定。］
　　虽然更新的信息不多，但东尽见状已然有数。
　　吃下苹果无法进入城堡的原因，无非就是那时候他不再算是纯种人类罢了。看来在这所谓的童话世界里，人类和幻想生物的关系并不融洽啊……
　　“你觉得我在地面上会有危险？”
　　获得情报的办法有的是。不能直接套，东尽还可以反问。
　　只见他一边轻飘飘地说着，一边打开背包将今日买的东西一件件拿出。
　　无论是被他放出笼子的猫，还是被他擦拭干净的器皿，到最后都变作了一位位衣着华贵的王子公主。这些人一获救，他们就围着东尽一脸感激地争相邀请道：
　　“您一定生来就天赋异禀！跟我回去，做我的老师吧！”
　　“别理她，教导她只会浪费您的才能，请您成为我的骑士。”
　　“今日您一定花费了不少钱财，我有一匣子的宝石。和我回宫殿，我全都赠予您……”
　　而此时位于人群中心的东尽却只是笑着回望被挤到一旁的小王子。
　　大概是东尽的目光给了他鼓励，小王子张了张口似乎也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开口前被随意走了两步就走出包围圈的东尽拉住了手腕。
　　尔后他就这么被拉着跑出了其他王子公主的视线。
　　一路跑到小镇边缘后，东尽半点都不带喘地想给自己打个满分。
　　刚才他那套操作有够童话故事了吧？虽然他拉的不是灰姑娘，但落难的王子也行。
　　只要他们价值五颗星，有利于他通关，是男是女是人是兽，他都一视同仁绝不挑剔。
　　也不知道是被东尽跑晕了，还是被东尽那毫不犹豫选择他的操作给骗晕了，小王子一停下来就断断续续开口道：“我知道，您一定本领不凡，不畏惧九天后的暴雨。但请您随我回城堡吧……这不是什么报答，只是我对您的请求！”
　　“或许我没有太多东西，可只要是我有的，您都可以取用。”
　　听到这话，东尽收起手中那握了半天的金苹果，看向了面前害羞却坚定的小王子。
　　哪怕这位没有顶着真实之眼给出的“天真善良”评价，东尽也能看出这的确是个没心眼的。迄今为止，也就这个小王子稍微让他起了点身处童话世界的实感。
　　怎么说呢？这种人骗多了，他都快长出良心来了。
　　“那么从今天起，直到暴雨结束，我都会是你的老师，你的骑士。你觉得如何呢，我的小王子殿下？”
　　这一刻他得到的答案，除了点头不可能再有其他。
　　顺利搭上小王子的线后，没多久东尽就跟着他来到了空中城堡。
　　原本东尽还在猜测小王子会怎么回去，没想到回程方式竟然是割破手掌用血液召唤彩虹，然后让彩虹带着他们飞至高空。
　　回去的路上，东尽依然在旁敲侧击地套着小王子的话。
　　小王子是真没心机。
　　他随口问一句，这人能高高兴兴地回上十句，甚至连他没问的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以至于东尽到达天空中的饼干城堡时，他已经将这个副本的背景了解得差不多了。
　　据说很久以前，这个世界雨水泛滥，死者不计其数。
　　后来各个王国的国王们发现森林里存在一种奇异果树，只要血脉纯正的人类对着果树祈愿，就可以减少灾厄出现的频率和范围。
　　于是为了子民们的性命，他们合力建造了这座空中城池，并将果树移植到了城堡内进行保护，然后带领自家的王子公主们每日每夜对着果树祈祷。
　　而自那之后，糖果雨确实没先前那么频繁了。
　　只是王子公主们因为扭转天时遭到了诅咒，时不时会在祈祷时以各种模样落到地面上。
　　“您看，那就是那颗果树，黄金苹果也是它结出来的。”
　　踏上棉花糖地面的那一刹那，小王子便指着远处泛着金光的巨大果树对东尽道。
　　“听说当果树上结出彩虹苹果的那一天，世界上所有的灾厄都会消失。可我们已经很努力地在祈祷了，九天后的那场雨却一点都没有变小的意思，是我还不够虔诚吗？”
　　“真希望彩虹苹果能够赶快出现，不然之后该怎么办……”
　　小王子情绪低落的声音打断了东尽的沉思。
　　东尽却没有开口安慰他什么，只是垂眼估量了一下整个城池的大致高度。
　　虽然估计的不怎么精确，但这座城池位于高空2000米左右。
　　一般来说，积雨云大多都在这个高度之下，所以无论糖果雨有多猛烈，都砸不到这里。
　　结合这一点，再去回想刚才小王子讲的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小王子可不知道东尽在想什么，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重新打起精神后，他快乐地朝着东尽招手道：“请您站到这里来。”
　　“每个初进城堡的人都要照一下这面镜子，它能照出进城者原本的模样。您别担心，只要您没吃过和金苹果差不多的果实，它对您来说就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
　　小王子似乎是怕东尽嫌规矩多，没等东尽开口，他就立即详细地解释了起来。
　　这毕竟是国王下达的命令，要是不照镜子，即便他再怎么求情也没办法带东尽进去。
　　照出原型么？
　　东尽最初看到那面比人还高的巨大圆镜时，还在想自己要不要入乡随俗地对它问一句“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结果这玩意儿根本不是魔镜那一挂的，而是照妖镜啊。
　　刚才他若是选择吃下苹果，现在怕是真进不去这道门了。
　　念此，目前还是纯种人类的东尽毫不拖沓地站到了镜子前。
　　此刻镜子内外的景象几乎一致，其上映出的依旧是他那张惊心动魄的脸。唯一有些区别的，或许是镜子里东尽的眸色略浅一些？
　　“太好了，我这就带你去见父亲！”
　　小王子明显不习惯用敬语。一高兴起来，话里的“您”就又变成了“你”。
　　沉浸在喜悦中的他本就察觉不到微小的差异，更何况东尽在与镜子对视的一瞬间，就用戏剧之力重新调整了眸色，使之再度与镜中一致。
　　所以小王子自始至终都一无所觉，只见他继续对东尽咕哝般地抱怨道：“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让其他生物进入城堡。你说如果我吃下了苹果，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对此，东尽还是和先前一样随意听着。
　　只是在即将彻底走过那面巨大镜子的前一秒，他似有意似无意地侧头回看了镜子一眼。
　　再度和镜子里自己那伪装后的眼睛对视之后，东尽忽然无声地笑了。
　　小王子会变成什么生物，东尽不知道。
　　但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早在他看到金苹果的描述时，他就已然一清二楚。
　　——他一定会是蝴蝶。
　　——踩中每个关键节点，肆意掀起风暴的蝴蝶。
　　看来这个副本确实是他掉马前的最后一个副本。
　　因为一旦进化成蝴蝶，即便他能遮掩住眼睛，只要蝴蝶翅膀在阳光下如他瞳孔般变色，也依然会就此暴露出他的真正眸色。
　　无所谓了。
　　既然注定会暴露，那就让他在蝴蝶振翅时，于风暴里最后一次起舞。
　　“哈……”同一时刻，解说席上的雷鸣也笑了。
　　东尽预感到自己会进化为蝴蝶，而副本外的雷鸣甚至比他自己都确信这一点。
　　——因为那是他的小蝴蝶。
　　——跌跌撞撞，却一往无前的小蝴蝶。
　　“……你在笑什么？”
　　此时同样位于解说席的凯不可能忽略这个笑声。
　　他看着画面内外东尽和雷鸣完全同步的笑，终是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关你…事。”碍于宇宙意志再三提醒的解说席用词规范，雷鸣勉强咽下了脏话。可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比单纯的谩骂更阴阳怪气：“你想笑也可以笑，没人拦着你。”
　　“所以你为什么不笑？是天生不爱笑吗？”
　　“不应该吧。你可是狂欢之神啊，宇宙里哪有不会笑的狂欢之神？”
　　原本解说直播间观众们还在暗暗期待这两位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只不过是简单的几句对话罢了，别说一开始的期待了，此刻解说席上那几欲超出虚幻空间的低气压直接让他们噤若寒蝉起来。
　　许久之后，才有观众大着胆子发出一条弹幕道：
　　［往下十层就是神魔竞技场。要不……你们先去打一场？］


第83章 愚人童话（四）
　　敢于正面鼓动那两位杀神的勇士还是不多，甚至少到只有一个。
　　只见此刻那条让他们打一场的弹幕就这么孤零零地徘徊在虚空中。也正是因为发弹幕的人少，导致无论是雷鸣还是凯，都一眼就瞥见了屏幕上的这句话。
　　雷鸣见状心底的杀意确实蠢蠢欲动。
　　然而想到副本里的东尽，他终是用舌尖抵了下尖齿，勉强忍住了找凯麻烦的念头。
　　罢了。等他的小蝴蝶真的振翅之时，他再将碍眼的人一一清算也不迟。
　　另一边，刚结束镜子那一关的东尽正跟着兴高采烈的小王子，漫步在这座空中城池中。
　　“您看，这座就是巧克力公爵的城堡。听说很远的地方有个巧克力王国，那里的国王是这位公爵的兄弟。公爵人很亲切，也不知道他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带我一起回去看看。”
　　“那边那座蓝色的属于冰淇淋侯爵，他家的冰淇淋可好吃啦……”
　　小王子一边走着，一边介绍着一路上的各式建筑。虽然小王子的用意在于分享建筑的美丽和夸赞贵族们的亲切，可这些话落入东尽耳中后，他只听进去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些贵族们的祖辈曾经都是国王。
　　所以这个世界的贵族真就十分善良，善良到主动放弃王位，甘愿带着子嗣领着低一等的头衔前来空中城池定居祈祷吗？
　　东尽不否认世上有好人，但所有的国王全都是不顾生死一心为民的好人，这样的可能性有多大？
　　或许有人愿意相信，但东尽不信。
　　即便这是童话世界，他也不信。
　　自他穿越之后，他的脑子已经容不下这些浪漫幻想了。
　　“终于到了！东尽先生，欢迎您来到饼干城堡！”
　　“这个时间点父亲一定在宴会厅里，我们直接过去吧。”
　　走在前面的小王子依旧一片天真，一心只想着将东尽带到他的国王父亲面前，祈求父亲能够留下东尽。
　　如果说东尽是不信童话的人，那么这位小王子完全就是童话的代名词。
　　两人刚穿过城堡前的吊桥，东尽就敏锐地捕捉到了高楼处传来的欢快乐曲声，但他却在进入城堡后才开口询问道：“这声音……陛下在举办舞会吗？”
　　“是啊。每次天一黑，父亲就会邀请所有大贵族过来跳舞，希望能够通过舞蹈将我们的快乐传达给城堡内的果树，让它早日结出彩虹苹果。”
　　这是什么荒诞的享乐借口啊？
　　东尽闻言没忍住撩眼看了下前方带路的小王子。
　　说实话，小王子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后再听，他还是大受震撼——这种逻辑全无、因果扯淡的话竟然真有人信？
　　这一刻，东尽忽然觉得小王子需要的可能不是老师，而是许许多多的心眼子。
　　此时宴会厅里衣香鬓影，一片欢声笑语。
　　小王子的到来并未引起这群醉生梦死者的关注。东尽就这么跟在他后面穿过层层人群，来到了喝得鼻子通红的国王面前。
　　“就是你救了我最心爱的小儿子？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报酬尽管说。”
　　东尽看着王座上这个满身酒气的统治者，凭着之前小王子的只言片语、大致推断出国王性格的他直接修改了自己先前的计划。
　　对于这样一位国王，他需要的不是表露出什么非凡才能，也不是展现自己的独特价值，他要做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当初在地上见到小王子，我就对他说过，有幸遇到他就是我的最佳报酬。今夜面见国王后，我才知道他的风采源自何处。”
　　对于这样一位国王，才能再高做得再多，都比不上如今这不走心地漫天吹捧。
　　幸运的是，他向来巧舌如簧。
　　“哈哈哈！你这人长得不错，说得更不错！这个倔脾气的小混蛋刚才跟我说，想要你留在这里成为他的老师。城堡里本来禁止来历不明的人进入，但他实在太太太缠人了。”
　　国王显然被小王子烦得不行，哪怕被吹捧得飘飘然，他的语气里还是带上了点不耐之意：“看在你还算有眼光的份上，你先说说看你能教他什么？”
　　这时候东尽当然不会再说武艺、学术之类的东西，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一旁跳着交谊舞的贵族们，尔后笑着答道：“音乐。”
　　“我在漫游各国时，曾听过许多音乐，对这方面稍微有些心得。”
　　显然“音乐”二字堪称对症下药，立即引起了国王的兴趣。
　　国王闻言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葡萄酒，醉醺醺道：“很好。城堡里的曲子我早就听腻了，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你现在去演奏一曲。要是听起来不错，你就留下；要是水平太差，你就从这里滚出去吧。”
　　东尽根本没将国王的粗鲁言辞放在心上。只见他神色未变地转身走到了类似于钢琴的乐器前停下，然后在众人毫不掩饰的看戏目光中落下了手指。
　　一曲十分契合舞会的《蝴蝶》就此流溢而出。①
　　东尽感到不在意，他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却在为他忿忿不平：
　　［这国王什么态度，我们家尽哥也是他能呼来喝去的？竟然还敢让尽哥滚，他也配！］
　　［没事，国王已经是个死人了，不用骂。你们难道忘了尽哥每次奏乐后的结果了吗？］
　　［啧啧啧，《魔王》、《命运》、《自新大陆》，前两个搞死了两位神明，后一个更是在弑神的同时毁了一堆神明的神殿。现在新曲一响，死亡登场！国王你现在就可劲跳吧，反正过阵子你就再也没法跳了。］
　　城堡的宴会厅里，大贵族们逐渐在全新曲调中悠然起舞，连国王都下场跳了个新鲜。
　　然而舞会上的热烈气氛却半点都没感染到副本外的解说席。
　　“……你在笑什么？”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问题。但此时此刻笑的是凯，提问的却是雷鸣。
　　早在那轻盈旋律响起的一刹那，凯的金眸就无声落到了东尽的指尖上。
　　而随着旋律的不断推进，他原本的晦涩神情也逐渐褪去。等到乐曲奏到终末，这位狂欢之神终是微不可闻地低笑了一声。
　　于是就有了雷鸣刚才的那个问题。
　　凯在艺术方面独具天赋，对音乐更是造诣颇深。否则当初他也不会被《魔王》吸引，为东尽所惑，最终无法抑制地欣然神降。
　　正是因为他太懂音乐，所以《蝴蝶》奏响后，他理所当然地听出了曲中之意。
　　这首曲子描绘的大概是个主人公游走在两个截然相反的男人间的场景。将其代入这个副本的背景，凯瞬间就明白了东尽野心勃勃，意图刀尖起舞，游走在两个阵营当中。
　　这种狂妄与肆意向来是凯的最爱。
　　单这一点，就让他不得不笑。
　　他果然偏爱东尽。东尽的每个举动都由不得他不偏爱。
　　当一曲结束，国王于舞会上向东尽询问曲名，而东尽回答“《蝴蝶》”二字时，凯的笑意无意识地又加深了几分。
　　虽然这个名字和雷鸣寄来的片名如出一辙，但听完整首曲子的凯很清楚，这个曲名的含义与那部电影毫无关系。
　　因为这首曲子的《蝴蝶》取的是蜕变之意。
　　东尽是在以这种方式公然告诉一旁因他留下而欣喜的小王子：
　　“他将要从人类蜕变成蝴蝶。”
　　东尽总是这样，光明正大地将拒绝藏在无法拒绝的甜蜜里。以至于他被隐晦拒绝了三次，还是愿者上钩，沉默地等待着第四次的来临。
　　刚才凯问雷鸣为什么笑，雷鸣的回答是一连串嘲讽。
　　如今雷鸣问凯为什么笑，凯却一言未发地看着屏幕。
　　这样目中无人的做派让一旁的雷鸣杀意更甚——他实在厌恶凯注视东尽的眼神。
　　那是他的神选，那是他的小蝴蝶。凯分明已经知晓这一点，却还在这里选择性装瞎。
　　成功留在空中城堡的东尽还不知道解说席上已经两次差点打起来了。
　　他告别小王子独自走进寝室后，直接开启了新获得的“无尽昼”技能。在技能开启的同时，他摘下了左腕那条嵌着神格的手链，将其挂在了寝室的门把手上。
　　本次“无尽昼”的技能覆盖范围他选择的是0.1米。
　　这个范围外面看不见光亮，他却能在任何人拧开门把手时立即察觉到。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正如凯刚才猜测的那般，他是打算两个阵营通吃。
　　反正宇宙意志在特别提醒里写的是“主线任务可二选一”。
　　“可以”并非强制，既然这样，那么不“二选一”应该也行吧？
　　只要他不做选择，他就可以同时完成两个主线、收获两份奖励，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做完一切准备工作，确保一出意外自己能及时赶回后，东尽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空中城堡边缘。紧接着他拿出了先前剩下的那条银链，将银链一端在一旁的饼干柱上系好之后，他就这么将银链另一端给抛了下去。
　　自2000米高空坠落，他固然不会跌死，却没办法再上来——毕竟他没办法召唤彩虹。
　　不过他还有银链可用。
　　当初有关银链的物品介绍里不是说得很清楚吗？——“可随意调整长度的银质项链”。宇宙意志都这么说了，那就别怪他将项链当成能够无限延伸的锁链用。
　　东尽可不管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如今道具在他手里，到底是做成饰品还是另作他用，都是他自己的事。
　　预警问题和回程问题全都解决后，终于轮到了今夜最重要的一件事。
　　念此，东尽从怀里拿出了那颗黄金苹果。
　　对常人来说50%的致死率，放到他身上有多高，他无法计算也不想计算。
　　如果只想求稳，他大可放弃这场赌命的冒险。靠着今天开辟出的国王佞臣和小王子老师这两条线，他在人类阵营里拿下一个MVP根本就是分分钟的事。
　　但没办法，谁让他的进化型是蝴蝶呢？
　　蝴蝶生来就是要掀起风暴的。
　　于是迎着深夜狂风，东尽笑着咬下了那颗金苹果，尔后自高空一跃而下。


第84章 愚人童话（五）
　　东尽没死。
　　显然他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所以没倒在金苹果的那未知死亡率上。
　　遗憾的是，他也没如他所想那般在夜色下直接化蝶。
　　吃完苹果发现自己的身体外观毫无变化后，东尽一边拽着银链急速下落，一边抽空瞥了眼自己的游戏面板，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检测到24小时内进入空中城池：饼干城堡，支线任务解锁，阵营任务解锁。］
　　［检测到24小时内食用特殊物品：奇异苹果，支线任务解锁，阵营任务解锁。］
　　［阵营任务（人类/其他生物）：搜集奇异苹果（目前数量：1）。］
　　［备注：副本结束时，拥有奇异苹果数量最多的阵营获得胜利。］
　　［支线任务一（人类）：寻找空中贵族被诅咒的原因。］
　　［支线任务一（其他生物）：二段进化（目前状态：毛毛虫）。］
　　看来只要满足一定条件，两个阵营的任务确实可以同时触发。
　　面板上提及的24小时应该就是选择阵营的最后时限。
　　若是试炼者没在这个时间点内触发解锁条件，不知道是会被直接淘汰还是随机阵营。
　　自2000米坠落的东尽没工夫去考虑其他试炼者的事，此时他的目光正停留在“二段进化”那一栏上。
　　这个支线和往常不同，它是以图鉴的形式描述目前状态的。
　　只见此刻图鉴的黑白卡片上，显示的是一个长条状的阴影生物，东尽一眼认出了那是条弯着身躯的毛毛虫。
　　据他多年前玩遍各类游戏的经验推断，等到这只目前处在阴影中的毛毛虫被一寸寸涂满色彩，他的二段进化也就彻底完成了。
　　而点亮图鉴的方式，大概就是继续食用所谓的奇异苹果。
　　迅速扫视完面板上的新增信息后，东尽之前的张狂笑容顿时有些维持不住了：“……宇宙意志，我就问你一句，你良心痛吗？”
　　这一刻，东尽问的既是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也是自家的宇宙意志。
　　他不在意搜集苹果难度如何，更无所谓任务数量的多少，他不满的是苹果的毒性问题。
　　要知道蝴蝶是完全变态发育，毛毛虫二段进化后只会是蛹，只有三段进化才能真正蜕变为蝴蝶。进化步骤这么多，这之间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个果实才能完成最终进化。
　　偏偏每吃一个苹果，他都有可能被毒死！
　　就他这破运气，今夜敢吃那颗金苹果都算他有勇气。若是让他一直这样吃下去，东尽自己都怀疑自己能否撑到进化完毕那一天。
　　怎么着？宇宙意志觉得他像白雪公主，非要跟他玩毒苹果那一套是吧？
　　东尽此刻的问题注定无人回答。
　　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是不可能回答他，而收下他运气的自家宇宙意志则是没办法回答他。最终，他只能自认倒霉地落到地面，抓紧时间朝奇异森林急掠而去。
　　奇异森林与白天的小镇相隔不远。
　　它是之前副本背景介绍里提到过的地点，一听就跟奇异苹果有关。
　　假设他猜得不错，那应该就是幻想生物们的大本营，也是搜集苹果的主要地点之一。
　　“奇异苹果存在致死率？这什么破设定？”
　　在东尽开始探索森林时，因他突如其来的抱怨而意识到什么的雷鸣翻起了副本设定——这是解说位神魔的固有特权。
　　不过宇宙意志给解说席上的神魔这份特权，本意是为了让他们能够更透彻地分析副本形势，它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拿着设定集不解说副本，反而来找它的茬。
　　甚至这么做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只见与雷鸣各占一边的凯此刻也在浏览着本次副本的大致设定。
　　由于副本瞬息万变，所以设定集上写得并不详细，仅仅只罗列了一些重要人物和重要物品。但“奇异苹果：致死率因人而异”这句话，却是清清楚楚写在上面的。
　　这设定其实没什么问题，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不想赌命的试炼者完全可以选择人类阵营。然而此时解说席上的神魔都不是考虑合理与否的类型。
　　他们都曾在副本里接触过东尽，对于东尽那要命的运气早有认知。此时看到这样的设定，心早就不知道偏到哪里去的两位当然不可能公平评价。
　　“设定太有偏向性，但他不会死。”
　　你再说一遍，有偏向性的到底是谁？
　　当倚着神座一脸惫懒的雷鸣忽然皱眉、尔后极为突兀地评价奇异苹果时，观众们就已经有些诧异，谁知道这时候凯竟然也开口了。
　　这可以说是他们两位今天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段对话。
　　而这对话的内容直接让观众们目瞪口呆。
　　［不是，这对话的内容怎么那么……］
　　［雷鸣你不对劲啊！给东尽抛了那么多次橄榄枝的凯都没表态呢，你怎么脸色先变了？东尽被苹果毒死不该正合你意吗？］
　　［嗯……或许是他厌恶东尽到只有他自己能杀的地步？对不起我编不下去了，有请下一位选手继续。］
　　［没有下一位，下一位也编不出来。这两位的气氛简直越来越奇怪。说真的，你们要不先出去打一场吧？隔着屏幕杀意都要冒出来了。我都怀疑你们到底是私人恩怨，还是在争风吃醋？］
　　雷鸣本就因为东尽那疯子般的赌徒做派而烦躁。
　　此刻凯那自以为很懂的回答更是在火上浇油。
　　这位狂欢之神又不是东尽，能让他强忍脾气一再按捺。于是雷鸣直接扯出一个假笑，对一旁的凯提议道：“竞技场？”
　　今天多次浮起杀意的岂止雷鸣。
　　早在收到那份电影原片时，凯就真真切切地想要弄死他。
　　凯笃定东尽不会死于所谓的致死率，别说致死率因人而异，哪怕致死率高达99%，他也只会得出同样的结论——东尽是不会死在这里的。
　　拥有那样疯狂的眼神、拥有那样疯狂的灵魂，东尽绝不会死在神选途中。
　　雷鸣不过是和东尽相识太早，除此之外，这人又明白什么？
　　凯不意外雷鸣的竞技场提议，他们之间注定有场不可避免的战斗。但他唯一想要的人类还没有给他答案，所以现在还没到他和雷鸣动手的时机。
　　若要动手，他只会当着东尽的面这么做。否则即便他打赢雷鸣，也毫无意义可言。
　　于是凯看都没看雷鸣一眼，只是神色平静道：“等天亮时，再跟我说这句话。”
　　如今时机未到又正值深夜，他没蠢到在这种时候应下雷鸣的挑衅。
　　解说席上刀光剑影，此刻的奇异森林也不遑多让。
　　也不知道是东尽太过倒霉还是夜晚本就危险，穿梭在奇异森林的这段时间里，他遭遇了各种各样的袭击。
　　有一群野兽咆哮着偷袭的，有不知是精灵还是什么生物以歌声迷惑他的，还有一些种族未知模样未知的生物悄无声息地一闪而过。
　　就这战斗频率，若非他能变出飞刀，怕是带上一百把都不够用。
　　靠着夜之眼和真实之眼，东尽就这么一步步朝着森林中央走去——因为眼睛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越靠近中心能量越盛。
　　如果森林里真有所谓的奇异苹果，生长在那里的概率最高。
　　这一路虽然不怎么顺畅，好在东尽的武力值还算过关。直至走到森林正中的湖泊前，他也只是稍微受了点擦伤。
　　但到达目的地，不代表战斗就此结束。
　　只见东尽刚在湖边站定，还没看清周围果树的具体情况，一个漆黑的影子便突然自湖底掠出，并且在攻击他的同时朝他扔来了一个东西。
　　这种莫名其妙的袭击物东尽当然不会接，等他侧身闪过时才发现那竟然是一面圆镜。
　　看那镜子的造型，倒是挺像空中那面的微缩版。
　　收回一闪而过的思绪后，短短一分钟内，东尽就与来人交手了数十次。
　　最后还是他注意到这来意未知的人形生物一直若有若无地挡在果树前，于是他假借失手将飞刀扔向果树，使其不得不挡在飞刀与树干之间，才抓住破绽将人击落在地。
　　“蛇？”看着地上那人的黑色短发金色蛇瞳，东尽随手补刀将其钉到了树上。
　　黑夜从不是东尽的阻碍。凭借这份夜视能力，早在兵刃相交的那一刹那，他就认出了这位的进化形态，只是现在才有空细问而已。
　　“惊讶什么，你不也是蛇。”
　　被他以飞刀钉在树干上的生物闻言，以一种又低又哑的阴冷声调不屑道。
　　而这句话直接让东尽愣了一瞬。
　　虽然没有易容类的技能，但东尽进入森林前还是做了点伪装的。
　　谁让白天时他在不远处的小镇干了点亏心事呢？
　　之前他用以交换诅咒之物的宝石都是戏剧之手所变，即便他献祭寿命稍微延长了一会儿有效时限，但也顶多维持到明月初升之际。
　　所以不出意外，他现在已经在那个小镇彻底出名了。
　　为了避免因为这种缺德事被人认出，东尽落地时特意变幻了眸色，而他选择的眸色恰恰是蛇类的金色。
　　要是不看脸，如今他确实和对面的男人一样，都是黑发金眸。可单凭相似的发色眸色就误认他是同族，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东尽的愣神稍纵即逝，除他自己无人发现。
　　一瞬间在脑子里罗列完被误认的好处坏处后，他却没有当即应下，反而慢悠悠地走到果树前似笑非笑道：“我有那么像蛇吗？”
　　森林里向来最讲究弱肉强食，童话世界的森林也同样如此。
　　那位进化为某种蛇类的类人生物听到这话，即便再不想回答东尽，却还是脸色阴沉地看了下脚边的镜子，示意答案就在那里。
　　东尽见状低头扫了一眼——哦豁。
　　只见此刻圆镜上照出的并不是他的脸，而是和他游戏面板上完全一致的阴影图案。
　　东尽知道自己最终会进化为蝴蝶，所以当时看到图鉴才会立即认出那是毛毛虫。
　　可若是不清楚的人乍一见镜子里的细长动物，错认为蛇也实属正常。


第85章 愚人童话（六）
　　弄清对方误解的缘由后，东尽毫不客气地捡起镜子塞入了自己的口袋。
　　然后他再一次打量起了树上那条毒蛇。
　　［？？？：现为金环蛇，即将再度进化。］
　　［黑底金纹，昼伏夜出。虽然视力较差，却满身剧毒。］
　　［庆幸吧，他今日食用过多果实，正处于临时虚弱状态，所以被你轻易打败。］
　　［悲哀吧，因为你那卑鄙无耻的下三滥打法，他对你的厌恶值不断攀升，此刻已经到达了仇人的临界点。］
　　［该生物目前危险性：三颗星（全盛状态时为五颗星）。］
　　一条主动偷袭他的毒蛇到底哪来的立场说他卑鄙？
　　原本东尽还想着能不能借着误认这事套套交情。毕竟五颗星的NPC少有，这一看就是个重要人物，说不定还是非人类阵营的最终BOSS。
　　其实别说是五颗星了，今夜森林里但凡被“真实之眼”评价超过三颗星的，他都不曾力拼，反而选择一触即退。甚至在那些家伙和别人斗狠落于下风时，他还顺手救了几个。
　　因为说不准之后就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对东尽而言，所谓的危险性评估等同于反向交友指南，越危险的他越会主动靠近。
　　但眼前这位即便再重要，他也不想去走怀柔路线。
　　这世上能让人冲昏头脑的感情并不唯一。比起爱，他果然最擅长恨。
　　于是东尽一边拨弄着钉在树上的飞刀，一边漫不经心道：“你好像误会了。这世上的蛇有无数种——既有化蛟化龙遨游天际的，也有弱得匍匐在地面无法动弹的。”
　　“亲爱的，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东尽语气亲切，仿佛在真诚发问一般，而这样的做派却让被钉住的蛇类气得脸色愈发阴沉。假设目光能够淬毒，此刻东尽怕是已经被他毒死无数次了。
　　或许是东尽拨弄飞刀的举动让禁锢失效，抓住机会的毒蛇瞬间欺身而上，想要一口咬住这狂妄自大又不知死活的猎物后颈。
　　然而他咬到的却不是东尽，而是那柄松脱后被东尽反握的飞刀。
　　崩裂的飞刀擦过他的毒牙，划伤了他的嘴角。仅一瞬间，他就被再度撂倒在了地面。
　　此刻那个可恨的家伙却又一次走了过来，并一脸诧异地开口道：“第二次了。亲爱的，难道你在用事实告诉我，你是第二种么？”
　　毒蛇闻言再也受不了东尽的阴阳怪气。
　　他无视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唇齿，只是以一种要带人下地狱的眼神看着东尽：“……别恶心人了，我叫斯内克。你要杀就快点，耍我很好玩？”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将“亲爱的”三个字说得如此可恨。
　　东尽确实在耍斯内克，就连刚才那把飞刀都是他故意弄松的。
　　于心不忍、手下留情这些词从来不在他的字典里，他这么做只是想再拉点仇恨值而已。
　　话又说回来，能在副本第一天这个比较安全的时间点摸索到这里，并且抓住最佳时机对付这条毒蛇，都是他自己的本事。不会真有人打不过就说别人下三滥吧？
　　在心底嘲讽完后，东尽再次道：
　　“那么亲爱的斯内克先生，看在蛇类稀少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东尽不知道此时丝蓓尔身处何地，选择了哪一个阵营。
　　那位女士凭借魅惑天赋能蛊惑心神，让人轻而易举地对她心生爱慕，东尽自认没这个本事。但他说了——他最擅长恨。
　　爱意何等轻薄，爱意何等脆弱。
　　在东尽看来，比起靠爱来维系感情，无法排解的刻骨仇恨才更加长久。
　　连高高在上的神明都会因为杀意与恨意走下凡间，更何况副本里的BOSS？
　　念此，东尽继续道：“用你的实力证明吧，你不是一条只会趴在地上的蛇。”
　　今夜东尽那一二再再而三的挑衅，终于让斯内克彻底愤怒。
　　他本就阴冷的容貌此时死寂一片，薄唇下的毒牙更是不断分泌着最猛烈的神经毒素。
　　只见东尽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斯内克便以一个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姿势起身，试图缠绕住身旁东尽的手脚。
　　但东尽却早有准备。
　　他激怒的话一说完，就立即开启了献祭寿命模式，从而顺利躲过了第三次突袭。
　　躲完这一击后，意识到这位BOSS很可能已经进化完毕的东尽直接跃到了果树上，准备静观其变。然而斯内克大抵是真的气疯了，他不再如先前般避让树木，反而一击不中直接转身再次袭来。
　　最让东尽意外的是，这位先前明明是蛇，进化完之后竟然能在空中短暂飞翔一阵子。
　　看着斯内克头顶那“已进化为蛟”、“危险性四颗星”的字迹，东尽略微有点发懵。
　　难道童话世界真有毒蛇化蛟龙的说法？
　　虽然斯内克危险性上升，但这位BOSS早已身受重伤，若真继续搏命下去，东尽完全能够应付。
　　可他要完成的是两个阵营的任务，最佳做派就是保持两个势力的大致平衡。为此，他还不想这时候就让非人类阵营的BOSS直接歇菜。
　　于是东尽收起了七擒七纵的念头，准备速战速决。
　　反正就斯内克现在这架势，估计仇恨早被他拉满了，根本不用连放七次刺激他。
　　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旁观后，东尽指间直接浮现四把飞刀，急速朝着斯内克的四处致命点袭去。
　　在这人侧身全部避过的那一瞬间，四把飞刀中的其中一把却骤然回射，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穿透斯内克的脊骨，将人再度钉在了树上。
　　飞刀不是回旋镖，当然不会随意回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把飞刀是宇宙意志所赠，并且被他于尾端系上了银链。只要东尽稍微一扯链条，便能造就这样的结果。
　　说到底这是个无聊的小把戏，却胜在出其不意。
　　此时此刻，隔着果树的繁茂枝叶，东尽看不清树下被飞刀刺穿、还被锁链捆住的BOSS的表情。但即便他不看，他也能猜到对方的目光有多阴毒。
　　想到这里，倚在树上的东尽非但没收敛，反而装模作样地叹息道：
　　“亲爱的，这是第三次了。”
　　三次了，哪怕丝蓓尔魅力再大，也抵不过被他接连折辱三次的仇恨。
　　“我很惊讶，你竟然会飞，说不定你真有化龙的潜质。我快要对你刮目相看啦！”
　　东尽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摘了个青苹果扔到了斯内克的嘴里——蛇可是死后都能动弹一阵子的，他怕这位气得冒死也要伸头咬他一下，他可扛不住对方的神经性毒素。
　　即便不被咬，他也不想听这人可能说出的一系列谩骂。
　　所以苹果堵嘴再实用不过。
　　东尽这段讽刺般的软话换来的，是斯内克阴鸷到极点反而平静下来的眼神。
　　从树上一跃而下的东尽见状又瞥了一眼。
　　说实在的，这位长得还算英俊——事实上副本里的BOSS基本没丑的，但现在这种异类特有的英俊只会让其阴冷感更重。
　　“我们合作吧。”
　　这话一出，本来已经一脸平静的斯内克突然抬眼朝他看去。
　　两双金眸对视，东尽笑意不减，斯内克却杀意再起。
　　这人大概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作死到这地步还敢提出合作？
　　“你会飞，而我将来也一定会。”
　　“你渴求奇异苹果，而我也对空中的黄金苹果很感兴趣。所以合作吗？”
　　没有什么比生死相搏更能体现各自的实力水平。
　　而在非人类的自然世界里，更没什么能抵得过弱肉强食下的利益。
　　东尽用极端的恨意让斯内克无暇他顾，使其不至于被丝蓓尔的爱意俘虏；再以同种族的共同利益让这位BOSS暂且压下仇恨，与他维持一个表面的和平。
　　看着斯内克缓缓沉郁下来的眼神，东尽直接拔出飞刀解开银链。
　　重新恢复行动力的斯内克却没有像之前那般攻击他，只是抬起他那淬毒的手握住了那枚青苹果，然后于唇齿的隐痛中神色不明地咬了下去。
　　青苹果的酸涩感流进胃里，让他不可避免地泛起了胃酸。
　　但斯内克却没有吐出的意思。
　　被其盯着的东尽却无所谓苹果滋味如何，反正又不是他在吃。比起苹果的味道，他更在意它此刻被咬下的清脆声响。
　　因为这声脆响是在告诉他——交易达成。
　　见自己的两个目的都已达到后，东尽看着快要转亮的天色，已经准备撤退回天空城堡去了。毕竟那可是2000米的高空，他现在又不会飞，只能多耗点时间顺着银链爬上去。
　　至于在森林里寻找奇异苹果的事，刚才趁着战斗空隙他大略扫视过树上的果实。
　　无论是红苹果、黄苹果还是他扔给斯内克的青苹果，这些果实的颜色倒是挺花里胡哨的，可它们的能量却都远低于空中的黄金苹果。偏偏双方食用后的致死率还差不多。
　　在找到降低死亡率的方法前，他是脑子昏了才在这里进食。
　　然而就在东尽转身离开的下一秒，斯内克嘶哑的声音突然自树下响起：
　　“……那么你呢？你是哪一种蛇？”
　　东尽闻言脚步顿了一瞬。
　　这位BOSS该不会被他嘲讽到气坏脑子了吧？到现在竟然还在纠结这个？
　　不清楚这人究竟有没有测谎之类能力的他只能胡扯道：“或许我是第三种。”
　　“我既不想上天，也不想入地。我只会在伊甸园里，诱惑亚当夏娃食下禁果。”
　　随口装完逼后，东尽就直直朝着银链垂落的地方赶去。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斯内克看着他的背影，竟一寸寸咬完了那颗酸涩至极的苹果。


第86章 愚人童话（七）
　　因为夜之眼的存在，黑夜中的东尽踪影难觅。
　　所以直到他返回城堡里的住处，都无人发现他的离开。
　　回到寝室的第一秒，东尽就摘下了门上悬挂的白昼手链，重新套到了自己的左手上——这“无尽昼”的技能好用是挺好用的，就是每一秒都挺费命。
　　今夜他只是最低限度地开了6小时，冷却时间却长达42小时。
　　要是平时东尽就等它自己慢慢冷却完了，但这个副本不行。为了游走在两个阵营中，这玩意儿他每夜都得用。所以他只能付出冷却时间的10倍寿命来将技能重置。
　　说真的，继续这么花下去，1000天还真不一定够他挥霍的。
　　既然没办法节流，只能趁着没掉马找机会再开源一波了。
　　东尽一边思量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之前在树上顺的另一颗青苹果，然后抬起缠着银链那只手覆了上去——他想借此做个实验，看看“无尽昼”覆盖范围内，他对白昼下物体的掌控力到底有多强。
　　白昼和黑夜遥遥对应，两枚神格的适用范围应该也相差不大。没道理雷鸣对黑夜下的一切了若指掌，他却只能拿着神格碎片当警报器来用。
　　“13%么……我是不是该谢谢命运的手下留情？”
　　随着白昼的光晕盖住苹果，将“真实之眼”拉满的东尽能看到的信息再度更新。在这层朦胧白光中，他首次看见了奇异苹果对他的致死率。
　　这种能力使用方式早在他自空中跃下前就已经想到，他当时之所以没试，就是不想被所谓的概率扰乱心神。
　　别说只是13%，哪怕当时显示的是致死率是99%，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因为对他来说，拿不下首席MVP，不过是死刑和死缓的区别。
　　话虽如此，13%也太高了点吧。
　　到底是每颗苹果的致死率上下浮动，这颗恰好高了一些，还是他身体素质真有这么烂？
　　如果加入非人类阵营意味着超过10%的致死率，按照风险越高回报越高的概念，该阵营给予的能力不应该只有全部进化完毕才能使用。
　　难不成他在进化成毛毛虫时就已经有了新能力，而他自己没察觉到？
　　念此，东尽打开了自身天赋所带的游戏面板。
　　果然，这一刻他的面板上新增了一段文字介绍。
　　［目前状态：毛毛虫］
　　［附带技能：毒（仅限该副本使用）］
　　［技能介绍：攻击自带毒素，可使被伤者产生一定程度的幻觉。自身毒抗提升50%。］
　　［技能评价：普通的毛毛虫只毒人躯体，但是宝贝儿，你怎么专毒人心呢？］
　　看来最高宇宙补充的那些规则还是限制了自家宇宙意志的发挥。
　　否则以自家宇宙意志的话痨程度，这技能评价至少也得100字起步。
　　不过现在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苹果的致死率也算是毒性的一种，所以刚才那13%的概率竟然还是他毒抗提升以后的结果？
　　那岂不是他之前但凡少提升了一点身体素质，他现在很可能就已经躺尸了？
　　想到这里，东尽关闭了“无尽昼”技能并将那枚青苹果毁尸灭迹。
　　他对自己的运气有自知之明，孤注一掷这种事一次就够了。在想办法将奇异苹果致死率降到1%以下前，他绝不会再吃任何一口。
　　话又说回来，假设抗毒性增加致死率便降低的话……
　　那么最毒的蛇类产生的抗毒血清，是不是能有奇效？
　　以他现在得罪死了斯内克的状态，他找什么样的借口才能顺利从对方那里要来这种东西？早知道还有这回事，那时候他铁定会下手轻一些。
　　越想越头疼的东尽干脆抛去了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闭上眼开始浅眠起来。
　　今天他爬上爬下一整天，再不歇会儿他怕自己没被毒死反被累死了。
　　等到东尽再睁眼时，天光已然大亮。
　　小王子早上要和其他贵族们去黄金果树下祈祷，下午才有空上他那半吊子的音乐课。于是他一睡醒，就借口要找些乐理书教导小王子，光明正大地进了城堡里的藏书室。
　　仗着藏书室没人，东尽直接扫视起了桌上列好的图书目录。稍微看了一会儿，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么多医书？还都是讲提升身体素质和以毒攻毒的。”
　　说是医书，其实大多是巫师编纂魔药的手稿。
　　毕竟童话世界怎么少得了巫师登场呢？只是这个世界的巫师研究方向有点微妙啊……
　　翻阅完本世界历史大事件介绍，又随意看了几张魔药手稿后，东尽对先前小王子讲的故事逐渐有了新的猜想。
　　当时他就觉得“所有国王为民众安危祈愿，与果树一同迁到天上”的事太扯。
　　可换个角度思考，如果是贵族们身体素质太差，不想冒着生命危险食用奇异果实，又不想民众食用后觉醒力量超过他们，所以找了个借口将最珍贵的果树移到天上呢？
　　空中城堡所在高度能够让贵族们完美避开糖果雨。
　　如此一来，他们既有了名声、又有了安全保障。
　　这样的解释是不是比之前小王子的陈述合理多了？
　　“老师，您在这里啊。我找你找了好久！您在看什么呢？”
　　当东尽合上手边最后一本书时，藏书室外突然传来了推门声。他撩起眼皮看去，才发现是小王子正在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着。
　　在急匆匆地说完那一连串话后，小王子已经跑到了东尽的书桌前。不过东尽撂在最上方的都是些早早挑好的乐理书籍，这位单纯的王子殿下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这些书有什么好看的，竟然让您看了这么久。”
　　东尽闻言随手将下面的书塞回了书架上，尔后意有所指道：“也不都是这些，我还抽空看了个有趣的童话故事。”
　　一个由大贵族们合力编纂的童话故事。
　　一个讲述着如何愚弄地面所有生物的愚人童话。
　　“那您有空的时候一定要讲给我听。对了，有件事我得告诉您。今天城堡里来了好多访客，他们都是您昨天救下的贵族，说想要再次对您当面道谢。”
　　“其实早上在城堡果树前祈祷的时候，他们就跟我说了这件事。我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见他们，就让他们在果树旁的花园里稍等一会儿。您现在想见他们么？”
　　原本东尽还在想怎么自然地将话题移到那颗金色果树上。
　　那玩意儿被移植到城堡一角，非大贵族之类的身份根本无法靠近。东尽甚至都打算天黑时再抽空去探探了，没想到瞌睡来了这些贵族直接送枕头。
　　“谢我？他们的谢意我昨天傍晚就已经收到了，何必这么客气？”
　　念此，他先是推脱了一句，尔后犹豫道：“现在是你的音乐课时间，我本应该先为你上完今日的课程。可听你所说，他们已经等了很久……”
　　小王子向来善解人意，听到这里他立即道：“不如今天我们就在花园里上课吧？”
　　本就这么打算的东尽当然不会拒绝，于是他就这么跟着小王子来到了城堡的后花园。
　　“东尽先生，真的是您！昨夜母亲回来说城堡里来了一位宝石般的人物，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请您一定要收下这个！”
　　东尽一走进花园，来自其他国度的王子公主们就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
　　其中几位还很实诚地拿来了一匣子宝石，东尽光是瞥一眼都觉得刺眼睛。看来地面和天上确实消息不通，但凡这些人下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他昨天压根没花一分钱。
　　越过这些贵族，东尽的视线在随着某位公主而来的侍女身上停顿了一瞬。
　　——那是多蕊。
　　——那位靠着识谎天赋拿下MVP的试炼者。
　　她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看来选择的是人类阵营。
　　此时此刻，多蕊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东尽。
　　昨天她在隔壁镇上救了一位小公主，靠着那位小公主混进了空中城池。
　　只是那位小公主年纪太小，又因为诅咒受惊，暂时要在家休养一阵子。小公主可以静心休养，急着探索空中城池的多蕊也没办法等下去。
　　所以她想办法在另一位公主家混了个侍女位置，以便跟着对方出入这座饼干城堡。
　　多蕊以为自己爬得已经算快的了。
　　这个副本名为“愚人童话”，和她之前拿下MVP的“海市蜃楼”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一天她就靠着天赋理清了副本的大致背景，准备在之后的时间里尽可能地解锁支线任务和进阶任务。
　　可没想到她才刚摸到饼干城堡的边，东尽却已经住进来了，还在一堆贵族里如鱼得水。
　　这就是三连首席MVP的水平么？
　　与这样的人同处人类阵营，本阵营的胜利固然有了保障，可要想出彩就更加艰难。
　　前阵子在登神塔参加访谈的时候，她是下半场，不清楚上半场的具体状况。
　　但她与高维宇宙的观众互动时，许多观众知道她的天赋，都撺掇着让她在节目结束后去问东尽一些问题，然后等下个直播开始时告诉他们答案。
　　当时多蕊确实考虑过实施这件事。
　　然而除去第一天，东尽压根没在登神塔露面，即便她同样住在77层，也完全堵不到人。
　　泼天的富贵还没到手就已夭折。多蕊本来都已经将这事抛到了脑后，没想到峰回路转，这一次她竟然巧到和东尽进了一个副本。
　　现在询问对象已在眼前。
　　无论之后东尽回不回答，只要她开口问了出来，她直播间的人气都不会低。
　　所以她该抓住机会询问他吗？


第87章 愚人童话（八）
　　多蕊瞬间做出了决定。
　　然而即便她已经打算开口，早就防着这位MVP的东尽压根没给她开口的余地。他直接移开视线重新看向了身侧的贵族们，顺带着委婉拒绝了他们塞来的一盒盒宝石。
　　会一大早来果树前祈祷的基本都是大贵族们的次子次女。
　　也不知是被特意教养还是生性如此，他们身上并没有昨夜舞会上那群人的醉生梦死，只有不经世事的天真。
　　见东尽真心拒绝这些宝石，一心报恩的少年少女们便直接道：“您不喜欢宝石的话，那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吗？请一定要告诉我们。”
　　我只要金苹果。
　　想是这么想，东尽当然不可能直说，于是他说出口的只会是：“之前小王子曾赠予了一颗金苹果给我，我已经受之有愧，你们真的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站在一众王子公主们身后的多蕊闻言无语地看了东尽一眼。
　　哪怕此刻她不用天赋，都知道这必是谎言。
　　看看前面那些若有所思的贵族，再想想前面三个副本被东尽骗生骗死的人神魔们，多蕊刚起的找茬念头忽然又有些动摇：因为这男人是真能骗啊！
　　在谎言这方面，这位可比她在行多了。她哪里玩得过他？
　　东尽可不管多蕊在想什么。见自己的暗示起效后，他一一送走那些已经知道要送什么给他的贵族们，然后安安心心地教起了小王子音乐。
　　反正他姑且教着，小王子姑且听着，是不是误人子弟他也不知道。
　　在教导小王子的途中，东尽还趁机打量了一会儿隔壁那颗堪称金碧辉煌的果树。
　　看着满树果实上写着的“对常人致死率10%”、“对常人致死率30%”之类的字眼，他随即意识到每颗苹果的致死率的确有所浮动。
　　以他的运气，当初他拿到致死率50%的那颗，说不定还是沾了小王子的光。东尽怀疑要是他自己去树上摘，怕不是能摘下个致死率高达99.99%的。
　　“先生您讲得真好，一转眼太阳就要下山啦。这个花园的位置有点太偏僻了，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请让我送您回去吧。”
　　勉强靠着地球上那些“二部曲式”、“三部曲式”的乐曲概念忽悠完一节课后，东尽瞥了一眼面前真心觉得他教得不错的小王子，难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小王子的傻白甜程度，哪怕到了地上的非人类们攻上城堡的那一天，他都有可能开开心心地去给人家开门。
　　碍于小王子的热情，东尽不得不让他送自己送到了寝室所在的那条走廊。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送客，小王子却先看到了他寝室门口堆着的一个个精美木盒。
　　“这是先前花园里那些人送来的吗？先生，我能不能稍微看一眼？”
　　东尽闻言无可无不可地拎着盒子进门了。
　　其实光是看到那堆木盒的尺寸，他就已经猜到了这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无非是他想要的金苹果罢了。
　　贵族们送了些什么，小王子只要随口一问就能得到答案，所以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好歹也担了个老师的名头，今天正好借着这些金苹果，他再给这位小王子真正上一课。
　　“怎么这么多金苹果？！”
　　毫不意外，此刻小王子打开的每一个华美礼盒内，装的都是大小各异的黄金苹果。
　　“城堡里一般拿金苹果的果汁来供给能源。有时候我们遇到危险了，也会拿起金苹果用力扔到地上，因为一旦坠地它就会爆炸。可现在这么多金苹果堆在一起，万一哪颗不小心掉了下来，您的安全……”
　　东尽在藏书室翻书时也看到了这些常识。
　　事实上金苹果坠地的瞬间，所受压强超过一定程度才会爆炸。他还没粗心大意到这地步，不至于死在这种小事上。
　　不过看着一旁小王子那担忧过头的神情，自知难以说服对方的东尽直接扯开话题道：“下午在藏书室里，你不是好奇我看了个什么样的童话故事吗？”
　　小王子的注意力果然立即被转移了。
　　“那个故事也和金苹果有关。”
　　虽然都是金苹果，但此刻东尽要讲的并非国王们构建的愚人童话，而是希腊神话里关于金苹果的那则故事。
　　希腊神话中，不和女神厄里斯在婚礼上献出金苹果，指明要赠予在座“最美丽的女神”。尔后三位女神为了它大动干戈，甚至间接引发了之后的特洛伊战争。①
　　听完东尽根据童话世界背景稍加改编的故事后，小王子一时间真没听出这哪里有趣。但下一秒东尽的话就让他忘了故事有趣与否，只剩下如在云间的飘飘然之感了。
　　只听此刻东尽说的是：“献果者会在三位女神间犹豫，但我却没什么好犹豫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盒中挑了个致死率偏低的金苹果递予小王子道：“仅以这颗金苹果，献给我最可爱的小王子殿下。”
　　听到这话，小王子一脸晕乎乎地收下苹果，又一脸晕乎乎地走了出去，连东尽后来说了些什么都记不分明。
　　东尽见状不禁在重归寂静的房间里低叹了一声。
　　在童话世界给小王子讲希腊神话，这是什么地狱笑话啊。
　　关键是他都将引发纷争的金苹果给了出去，甚至还大发善心地暗示了战争即将到来的事，这个政治细胞为零的小王子竟然半点都不开窍。
　　他都破天荒地做到了这个地步，可不能再怪他言之不预了。
　　独自待在寝室的东尽不再去想小王子到底领悟了多少。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后，开始将金苹果们按致死率高低一个个摆好。
　　除去送给小王子的那颗，他还剩下12个——其中致死率最低的为10%，最高的为70%。
　　这是常人食用的死亡率，换算到他身上还要再低很多。但东尽却没有急着食用，而是看了眼已然转黑的天色，随手拿上右边致死率最高的那颗就朝外走。
　　此刻主城堡内灯火通明，那是国王与大贵族们在彻夜狂欢。
　　而他所在的副楼则安静许多，这无疑方便了东尽的夜间出行。
　　做完和昨夜一样的准备后，东尽直接顺银链而下，再一次进入了奇异森林中。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如先前般慢慢探索，而是目标明确地直奔湖心而去。
　　只见他刚踏入湖心地界，一把淬毒的匕首就毫不犹豫地朝着他的脖颈划来。
　　早有提防的东尽侧身闪过。
　　考虑到自己还有求于斯内克，他倒是没说出“手下败将”之类的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只是就这么耐着性子和斯内克打了一会儿，先让对方缓过昨夜那阵恶气再说。
　　终于，感觉到对方攻势暂缓的那一刹那，东尽直接右手一转，变了个白旗出来轻飘飘地挥道：“我投降。”
　　“哼。”他的示弱换来的是一句短促的冷笑。
　　冷笑归冷笑，斯内克确实停手了就行。
　　见其杀意稍缓，东尽立即反客为主地开口了：“兄弟，我们可是刚出炉不久的合作者。为了弥补昨夜的失礼，今晚我还特意给你带了见面礼，你怎么就拿这东西招待我？”
　　东尽指的当然是斯内克此刻所握的匕首。
　　那匕首似乎是蜕下的蛇鳞所制，每一寸都泛着剧毒的乌光。
　　刚才这玩意儿只是稍微擦了下树上的苹果而已，整颗苹果便即刻腐朽，连带着地上的青草都转为一片荒芜。可见其毒性之强。
　　“……你疯了吗？你想死就死，别在这里拉人陪葬！”
　　看到东尽笑嘻嘻地朝他扔来一枚金苹果后，深知金苹果落地会产生怎样爆炸的斯内克顿时瞳孔一缩。即便再不想收下，这一刻他也不得不上前接过那东西。
　　而此时跌入指间的冰冷苹果却愈发衬出了他的剧烈心跳。
　　一时间斯内克都分不清那到底是因濒死危机而战栗，还是被东尽的疯狂之举所刺动。
　　“别这么说嘛。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天上弄到的苹果，从里到外都浸满了我的诚意。”
　　斯内克不清楚东尽又在搞什么鬼。
　　他忍耐着久久没有平复的血液，抬起蛇瞳毫不留情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昨天不就已经说了吗？我来找你合作。”
　　“如今暴雨在即，倾巢之下，谁能确保自己幸免于难？与其指望可笑的彩虹苹果，还不如我们一起打到天上，瓜分黄金果树的果实。”
　　东尽说的每句话都正中斯内克所想。
　　什么虔诚祈祷，什么彩虹苹果，斯内克一个字都不信。
　　这么多年以来，为了供给黄金果树的成长，他们夜以继日地提供最优质的果实给天上，到现在却连个彩虹果实的影子都没看见。
　　比起继续指望天上那群人，此刻斯内克只想弄来黄金果树，让森林里的同伴们吃下果实提升力量。只要他们进化得足够强大，再暴烈的雨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你既然有办法弄到金苹果，为什么还要找我？”
　　即便已经被东尽说动大半，斯内克咬了口金苹果确认真假后，还是嗓音嘶哑地问道。
　　自觉有戏的东尽当即笑着回答：“因为你一身剧毒。”
　　身为森林里的BOSS级人物，整个童话世界里最毒的生物应该就是他眼前的斯内克了。由此推测，最能降低金苹果致死率的也必然是他。
　　今天他特意挑了个最毒的苹果给这位，也是为了验证这一点。
　　既然斯内克丝毫不在意苹果毒素，现在也完全没被毒死的迹象，说明他的猜想没什么问题。他当然要想办法搞到安全进食的方法。
　　然而东尽话音一落，手握金苹果的斯内克却忽然笑了。
　　“我毒？”斯内克神色不明地念着这两个字。下一秒他便撩起眼皮，那暗金蛇瞳看着东尽道，“稍微有点自知之明吧。”
　　“论起毒来，这个世界里，谁能比你更毒？”
　　他再毒也不过是毒人躯体。
　　而他对面的人，每字每句，每分每秒，都专毒人心。


第88章 愚人童话（九）
　　我现在只是一条小毛毛虫，你竟然骂我毒？
　　饶是东尽再能忍，听到对面那位剧毒蛇王这么污蔑自己，都有点淡定不下去了。
　　他尽量维持着笑容扫了斯内克一眼。
　　可见对方这异常笃定的架势，东尽反倒不确定这人是猜出了他两头通吃的打算，所以在隐晦地骂他，还是单纯因为他昨天下手太重而心怀怨恨。
　　既然斯内克没翻脸，应该是后者多点吧？
　　念此，他放下疑虑开始了惯常地吹捧：“别谦虚啊，我身上这点毒素怎么能和你比。歉礼你都吃了，这身毒液就别对自己人洒了吧？”
　　斯内克闻言看了东尽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地咬完了剩下的金苹果。
　　若是较真起来，东尽所带毒素确实没到见血封喉的地步。
　　但毒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致死才算强大。
　　那夜他被东尽攻击时，随着那刺骨疼痛一同蔓延开的，还有一阵阵让他战栗的幻觉。
　　两相交替之下，斯内克像是踩着现实与虚幻的交界线，不知来路不知归途。唯一能唤醒他感知的只剩下了东尽——还是居高临下手握致命刀刃的东尽。
　　三次逃脱、三次被缚，重重复复的生死危机让他看到东尽的每一眼，心跳都如同行走在钢丝上。以至于无论是他唇齿间的毒素，还是身体那应激似泛起的兴奋感，都早已超脱他本人的控制。
　　所以就像他刚才说得那样。
　　能让毒抗极高的他都目眩神迷，这世间又有哪一种毒胜过东尽？
　　最可笑的是，下毒至此，东尽竟毫无自知之明。
　　既然东尽自己没意识到，斯内克自然也不会去和他明说这种败者之言。他只是扯下了脖颈的项链扔予东尽道：“两清了，我从不欠人。”
　　只见项链由黑绳所系，上面串着一枚漆黑鳞片。
　　隔着新幻化的手套接过那枚鳞片后，东尽开着“真实之眼”看了过去。
　　［蛇鳞：昨夜某位非人类化蛟时所蜕下的特殊鳞片。］
　　［虽然鳞片的原主人一身剧毒，但他的鳞片却是不可多得的解毒良药。］
　　［若将该枚鳞片磨成粉末，于中毒时服用，可立即解除体内任何毒素。］
　　［化蛟之鳞来之不易，更遑论这还是唯一一片逆鳞。你不会真暴殄天物地吃下去吧？］
　　那不然呢？这鳞片就算再珍贵他也带不出去啊。
　　好不容易拿到了无伤进食金苹果的方法，他不吃下去难道还将它给供奉起来吗？
　　这一刻，东尽不禁有些无语。
　　“真实之眼”进化之后，能读取到的信息是详细了不少，相应的废话也在与日俱增。想到这里，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移开视线，然后让目光重新落到了对面那位出手大方的BOSS上。
　　“其实我还有点金苹果。我这人的运气一向不怎么样，只一枚可能不太够用，所以这鳞片你看……”东尽话才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被斯内克阴鸷到极点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说实在的，即便是由蛇化蛟的那一天，斯内克都没心烦到今日这地步。
　　看着在那边悠悠抛着鳞片、完全不知道分寸为何物的东尽，气极反笑的他最后只能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滚。”
　　得嘞。深知蛇鳞暂时是薅不到了，东尽忽略了对方那显而易见的送客之意，直接转移对方注意力道：“听说最近森林里新来了一位人物？”
　　其实东尽忙成这样，哪知道森林里又出现了谁。
　　此刻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这都副本第二天了，以本次试炼者们远超平均值的水平，找不到奇异森林才奇怪。反正这两天森林里混出名头来的家伙一定层出不穷，无论斯内克闻言想到了谁，他这话都能说得过去。
　　果然，他才刚开了个头，斯内克就已经自觉对号入座：“你是说那只蜘蛛？”
　　见东尽似是默认了，斯内克下意识皱眉道：“那家伙虽然才进化不久，还是蜘蛛幼体的状态，但毒性却挺猛，脑子也过得去。”
　　“只不过两天而已，她就已经在森林里笼络了不少生物。白天的时候她还来这里找过我，看样子也是个对天上有想法的。”
　　纵使已经进化成蛟，斯内克却还维持着当初为蛇时昼伏夜出的习性。更何况昨晚他还被东尽折磨得满脑子都是如何弄死这家伙，就更没心思在白天露面，应付那只来意未知的蜘蛛了。
　　“毒蜘蛛啊……”
　　一听某位新人物的进化型是蜘蛛，丝蓓尔的形象第一时间浮现在东尽的脑海里。以这位那男女老少皆尽拜服的魅惑天赋，不正是最典型的蜘蛛女王么？
　　“的确是蜘蛛，还是个食人的母蜘蛛。趁着现在还不算太晚，你可以去问问她有没有鳞片给你。”另一边，斯内克如蛇呓语般的嘶哑声音打断了东尽的思绪。
　　且不提蜘蛛基本不可能有鳞片，光是想到这位先前还说他毒，东尽这脾气就已经有些压不下来了。于是他笑着阴阳怪气道：“我都说了——你别谦虚，森林里毒性最猛的就是你。别说是刚进化的蜘蛛，哪怕她进化完毕，也抵不过你分毫啊。”
　　“我出现在这里自始至终只为和你合作，你可是我在这森林里的第一选择兼唯一选择。至于你要不要答应和那位的合作，那是你自己的事。”
　　斯内克一说母蜘蛛，东尽就更确信那是丝蓓尔的进化型了。
　　确认完对方选择了非人类阵营后，他立即在斯内克这里铺垫起来。
　　毕竟他是个两面派，根本没办法频繁出现在森林里，所以与人合作是必须的。但究竟是和副本BOSS联手，还是待在另一位和他竞争MVP的试炼者手底下，两者差别可是大得很。
　　如果可以，他希望斯内克稍微有点BOSS的牌面，别一见面就被丝蓓尔迷得神魂颠倒，然后变成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状态。
　　斯内克支棱得越久，他在森林里能做的手脚也就越多。
　　斯内克闻言倒是没再提丝蓓尔的事，只是似夸赞似嘲讽地对东尽道：“怪不得你自比诱食禁果的蛇。在蛊惑人心方面，你倒是的确挺合格的。”
　　被当成蛇没什么不好，好歹也算这位的半个同类。
　　所以东尽很安心地收下了这份评价。
　　今夜倒是比他想象得还要顺利。
　　和斯内克稍微又扯了几句后，在对方越来越不耐的眼神中，东尽识趣地转身朝外走。
　　由于今夜交手时间很短，他回城堡的路上，还顺手又救了不少三星以上的幻想生物。不管救他们有没有用吧，反正他就主打一个广撒网。
　　这些生物里但凡能出一个关键人物，对他之后进化成蝴蝶时生成的技能有所帮助，那么他这段时间就算没白忙活。
　　顺银链而上后，看着离天亮还有段时间的天色，东尽没立即回寝室，而是朝着奇异果树所在的花园方向走去。
　　白天里收到的12个苹果大致够他进化为蝶蛹了，所以东尽今夜去果树边上不是为了偷摘果实，仅仅只是想借着黑夜摸索一下周围的守备情况罢了。
　　这一探索却让他发现了另一个异常。
　　只见夜色里巡查士兵最多的地方竟不是果树四周，反而是果树右侧的那座荒芜塔楼。
　　众所周知，守卫越严密的地方越有秘密。
　　于是东尽半点都不带犹豫地准备翻身入塔。
　　可就在进塔前一秒，他颇为巧合地遇到了刚从里面翻出来的多蕊。
　　“谁？”
　　意外于多蕊竟一瞬间就察觉了他的踪迹，东尽皱了下眉后还是自暗处现了身。
　　“看来是缘分让我们接连相遇啊，多蕊小姐。所以也是缘分让你今夜发现我的吗？”
　　“夜之眼”附带的藏匿效果一直让东尽于黑夜无往不利，他确实没想到会在一个天赋纯辅助的试炼者身上翻了车。也因此，他不得不弄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多蕊见到东尽反倒松了口气。因为本次副本的阵营机制，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翻脸的理由：“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宇宙里应该也没人不知道了——我的天赋是‘识谎’。”
　　“换个角度想，你藏在黑夜里，不就是谎言的一种吗？”
　　“既然是谎言，没理由不被我识破。”
　　各宇宙的MVP果然都不容小觑。
　　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所谓天赋强弱的说法，单看个人如何使用罢了。而多蕊无疑是这其中灵活使用天赋的典范。
　　原本东尽还因为今夜接连解决了苹果毒性问题、顺便给丝蓓尔下了绊子的事，变得略微有些懈怠。此时多蕊那随意的解释却如同警钟，瞬间敲走了他所有的倦意。
　　“你也是来探索这座塔楼的吧？我可以直接告诉你，里面都是些枯骨和陈年血迹，还有两三篇被人用指甲划在墙上的遗书。”
　　“从骨头和遗书来看，被困在里面的都不是人类。再多的应该也不用我多嘴了。”
　　在多蕊低声说着她探查到的线索时，东尽已经顺着塔楼的破碎窗户大致看完了塔底的景象。因着他超凡的夜视能力，就连此刻墙上的隐约字迹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塔里的一切都和多蕊说得差不多。
　　这座塔困着的都不是纯种人类，而是吃下果实后进化的幻想生物。
　　结合墙上的遗书和这里的血腥景象，东尽估计大贵族们一开始能减少降雨频率，根本不是靠所谓的人类虔诚祈祷，而是靠着压榨这些非人类的力量。
　　借着他们的预知能力，国王们说自己能感知天意；借着他们的削弱能力，国王们说自己感动神明以致灾厄降低。
　　这种骗局只要最开始一段时间起效，后面哪怕这些贵族们什么都不做，地上的民众依旧会觉得降下的糖果雨已经是被削弱后的结果。
　　这甚至都不是什么一本万利的买卖，而是一个本金为零的无本骗局。
　　此刻就连骗过那么多人类神魔的东尽，在这些国王面前都有点自愧不如了。
　　“怎么样？看在我合作诚意这么足的份上，你介意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多蕊也不是见个人就将情报和盘托出的。自打下午她想明白在东尽这里玩阴的行不通后，她就很果断地转变策略，看看能不能来软的让这位配合她一起赚人气。
　　如今东尽没有一口拒绝，说明她路子走对了。
　　不愧是你啊多蕊！
　　在心底默默夸了句自己后，多蕊最终挑了个不怎么冒昧但也有些爆点的问题道：“能说说你现在一共收到多少份礼物了吗？”
　　东尽本来不想在多蕊面前说太多，识谎天赋实在有点太克他这个骗子了。
　　可再不想配合，抵不过这一刻多蕊的问题挑得太好，甚至好到正中他下怀。
　　早在看到自己进化型时，东尽就在想怎么再坑诸天神魔一波。就他这样的耗命大户，要是不抓住最后时机再赚一次，他心里还真的没底。
　　如今识谎天赋的试炼者主动送上门来了。有了多蕊的实话认证，他不愁没人信他。
　　念此，东尽止住了想要进塔的脚步，抬眼答道：“其实也不算多。”
　　也就近千件而已，真的不多。
　　用一句话敷衍完多蕊的提问，东尽开始正式切入正题。
　　只见他笑着看向虚空，仿佛在注视着直播间的观众——或者说注视着他直播间的诸天神魔们：“直播间的诸位看到现在，对本次副本的情况应该已经心知肚明。所以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在副本结束前选择我吧，这是我们最后的时间。”
　　“我可以承诺，我一定会回应橄榄枝最贵的那一个。”


第89章 愚人童话（十）
　　直到东尽忽悠完诸神，多蕊都有点懵懵的。
　　她早知道东尽在副本里百无禁忌，但是当面目睹他用几句话就让诸天神魔统统上头的场景，对她这个老实通关的人来说还是过于刺激了。
　　就东尽这种轻而易举让人着魔的魅力……
　　这一刻，多蕊已然预见了神魔们为这位大佬倾家荡产的盛状。
　　“丝蓓尔在非人类阵营里。”
　　充分意识到多蕊的工具人价值后，东尽一时间也不急着进塔了。他随口给出了地面上的一些情报，顺带着移开危险话题，结束这场本不该存在的临时问答。
　　多蕊早就想明白了东尽刚才是为什么回答她，于是接下来她也没再自讨没趣地问下去，只是凝神沉思着丝蓓尔的事。
　　假设东尽是FMVP的一号种子选手，那么丝蓓尔则是牢牢占据了第二的位置。
　　这样一位魅惑系选手出现在对立阵营里，无疑十分棘手。
　　要不是空中城池占据了天险，对丝蓓尔而言，在地上拉出一个对其死心塌地的队伍，一同打到天上来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
　　“我就不问你是怎么下去又是怎么回来的了，毕竟我们也不熟，但这个你先拿着。”
　　多蕊说着扔了个耳夹模样的道具给东尽，并贴心解说道：“这是双向联络用的。”
　　“这个副本所在的时代比较落后，靠道具交流起来方便一些。之后有事的时候我会用它联系你，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也可以联系我。”
　　“虽然我们是有那么点竞争关系，但总归都是人类阵营的，能互相帮助的情况下多少也得帮点吧？”
　　见东尽没拒绝的意思，心里没底的多蕊稍微松了口气。
　　丝蓓尔在对立阵营是挺麻烦，可她边上这位却更重量级啊。
　　说实话，她之所以选择人类阵营，一大半就是因为她猜测东尽会在这里。
　　想想东尽前三个副本是怎么过的吧——明明在异种里混成头头却毫不留情地反刺异种，张狂地打开直播带着人类反抗怪物，以及最后直接在神殿里以人类之躯登临神座……
　　这不是妥妥的人类至上主义者么？
　　所以东尽怎么可能不选人类阵营？
　　刚才她给出去的联络道具，说起来还是谎言之神送她的橄榄枝，如今正好物尽其用。自家宇宙最终胜利与否多蕊没办法保证，她现在只能尽可能地先保证自己的通关率。
　　对于多蕊这种一言不合递道具的做派，东尽是一万个欢迎。
　　他本来都想好怎么避过这位的识谎天赋，让她确信自己和她一个阵营了。没想到多蕊对他阵营的信任度竟然高到连问都不问的地步。
　　这样也好，省得他多费口舌。
　　“道具我收下了，副本结束前一定还你。”
　　联络道具固然很不错，但这摆明了是暂时借用给他的。况且这种一式两份的东西单拿一个毫无意义，东尽还不至于穷到连这都贪下。
　　闻言多蕊也应得利落：“行，那我就等着搭您这位首席MVP的顺风车了。”
　　此时此刻，多蕊看着东尽进塔的背影，那叫一个心情极佳。
　　她真觉得人类阵营已经一脚踩在胜利的门槛上了。
　　因为别说在通关表现上，哪怕是丝蓓尔最拿手的魅惑，她都怀疑对方能不能胜过东尽这么个天生蛊惑人心的家伙。
　　对此，刚刚进塔着手探索的东尽只能微笑以对。
　　他是人类阵营没错，但他同时也是幻想生物阵营。
　　谁让他有两只脚呢？
　　所以同时踩在两个阵营的胜利门槛上，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荒废已久的塔楼里实在没什么新线索，东尽逛完一圈后就转身回了寝室。
　　而第三天一早，他直接假装偶遇小王子，然后收到小王子的热情邀请，顺理成章地跟在对方后面，与之一起来到了奇异果树前。
　　祈祷一直从早上持续到中午。
　　东尽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不过他也没白等——因为祈祷结束后大贵族子嗣间的对话，十分慷慨地为他补全了副本的最后一块拼图。
　　“你听说了吗？巧克力公爵家的小公主在家休养时被神所眷，一觉睡醒后竟然拥有了特别的能力。只要她一碰花朵，就可以让鲜花立即绽放……”
　　“真这么神奇？我祈祷得比她还勤快，为什么神明没对我另眼相看？”
　　巧克力公爵的城堡就是多蕊临时所在地。
　　他家的小公主在地面被多蕊所救，二公主则是多蕊现在所服侍的雇主，所以她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然而昨夜她却一个字都没提到。
　　东尽对此接受良好。
　　他和多蕊既不属于同一宇宙，还多少有点竞争关系，互相留一手再正常不过。
　　哪怕消息知道的稍微晚了一些，此刻他总归想明白了诅咒是怎么回事。
　　金色果树的能量远胜普通果树。甚至都无须食用它的果实，任何生物只要出现在它周围，都会受到它那丰沛能量的影响。
　　常年累月在树下祈祷的贵族们纵然不会像食用果实般即刻死去，却也会被不断累积的能量反噬，不定期进入诅咒状态坠到地面上。
　　能量丰沛这种事，有弊自然有利。
　　若是某个贵族运气稍微好点，不仅不会被诅咒，还有可能被这阵能量诱发出自身潜力，从而觉醒出异于常人的天赋。
　　小公主大概是属于运气既好也不好的类型。
　　无论是受到诅咒还是觉醒天赋，她都一个不拉地占全了。
　　之前东尽还在想单靠被囚禁的非人类生物，这场着实算不上高明的骗局不至于支撑这么久。现在看来，这里面还有一些觉醒天赋的贵族们的手笔。
　　之前小王子提到的暴雨将至之事，大概也是某个贵族预知到然后传出来的吧。
　　收回思绪后，东尽随手打开了游戏面板。
　　下一秒，他毫不意外地看见面板上显示道：
　　［支线任务一（人类）：寻找诅咒原因。（已完成）］
　　不仅如此，支线任务二也紧随其后地刷新了出来。
　　［支线任务二（人类）：解决诅咒。］
　　具体要解决谁的诅咒？又要怎么解决？
　　难道要他找个月黑风高时，一鼓作气把黄金果树给砍成碎屑吗？
　　“先生，你说神明有没有可能听到我的祈祷，赐予我变出彩虹苹果的能力？”
　　先前那些大贵族后代随口闲聊时，小王子就一脸羡慕地听着谁谁谁又被赐予了天赋。此时在跟着东尽去往音乐教室的路上，他终于忍不住悄悄问出口道。
　　显然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很久。
　　东尽闻言脚步微微顿了一瞬。
　　其实一开始他还以为彩虹苹果纯粹是贵族们画大饼的谎言，现在想想这说不定还真是某个预言家说出来的话。
　　童话故事里出现一个能让一切圆满的预言，不是常规操作么？
　　念此，他直接哄孩子道：“会有那一天的。”
　　撇开预言真假不提，想要彩虹苹果还不简单么？
　　哪怕最后彩虹苹果没有出现，他都能拿颜料给小王子现涂一个。
　　按时打卡上完王室的白班后，东尽顶着伪装而来的金眸，开始继续他工资为零的夜班。
　　但这一次他在森林湖边遇见的却不是斯内克，而是丝蓓尔。
　　“竟然是你。我应该说初次见面，还是该说好久不见？”
　　东尽主动现身时，丝蓓尔正站在湖水边缘，笑意盈盈地对着深不见底的湖面说着什么。想来她应该是在试图说动斯内克，让其从湖底现身。
　　即便湖面自始至终一派平静，斯内克甚至都不知道在不在湖里，这位依然丝毫没被影响，连唇角那艳丽的笑都未曾褪去半分。
　　直到乍然看见东尽，她冷艳的面容才划过一丝惊讶。
　　东尽作为试炼者里的头一号人物，丝蓓尔当然不可能没研究过他。所以她和多蕊一样，以为东尽铁定会选择人类阵营，只是没想到今夜她却在这里见到了他。
　　惊讶转瞬即逝，很快丝蓓尔就熟稔地开口打起了招呼。
　　理论上来说，这的确是她和东尽的第一次见面。但无论是登神塔里因东尽找上门来的神明，还是东尽一次次出现在开屏画面的身影，都让她单方面地对这位熟到不能再熟。
　　所以无论她说初次见面还是好久不见，都没什么问题。
　　东尽倒是不惊讶丝蓓尔的出现。
　　昨夜他就听斯内克提到丝蓓尔白天前来拜访他的事。白天莫名其妙吃了闭门羹，丝蓓尔要是还没反应过来斯内克昼伏夜出的习性才叫奇怪。
　　这么想着，东尽却故作惊讶地对丝蓓尔道：“没想到你就是森林里的那位蜘蛛女王。”
　　不知为何，丝蓓尔总觉得东尽这时候出现在森林里怪怪的。
　　但听他所言，又似乎对森林里的事挺清楚。
　　这些天她曾听其他生物说，每至深夜，湖边都传来剧烈交手的动静。看东尽此刻驾轻熟就出现在这里的做派，说不定就是他一直在和湖底的斯内克交手。
　　如此推测，东尽应该的确是非人类阵营的一员。
　　毕竟那可是从不按常理出牌的东尽，选择什么阵营都不足为奇。
　　由于非人类方唯一一面能照出原型的镜子早已落到东尽手里，没办法完全确认东尽身份的丝蓓尔只能压下疑惑，暂且相信他与自己是同一个阵营。
　　试炼者间的对话显然不方便被斯内克听见，于是她就这么朝着树下的东尽走去。
　　“我想你应该猜到了，前阵子某位存在托我给你找点麻烦。”
　　丝蓓尔不愧是敢在访谈时骂凯的勇士。
　　只见她远离湖面之后，一开口就是一句东尽预料之外的暴雷。
　　什么某位存在啊，这位姐说得也太委婉了吧。
　　那不就是狂欢之神凯么？


第90章 愚人童话（十一）
　　丝蓓尔对凯真的是一肚子怨气。
　　那位长得人模人样的狂欢之神大半夜上门也就算了，从头到尾还一身按不住的杀气，活像被谁欠了多少年的债一样。
　　如果仅仅只是态度差，看在凯在最高宇宙排得上号的份上，丝蓓尔勉强也忍了。
　　可这人找她时都说了些什么？
　　——“下个副本我会临时神选你。”
　　——“作为交换，我要你站在东尽对立面。”
　　真要算起来，凯让她差点脑溢血的发言远不止这些。
　　要不是那夜凯看着与开幕式上的愉悦姿态差别太大，大到连第一次见他的丝蓓尔都察觉到这位神明正处在气疯边缘的状态，稍微失控就可能让她直接横死当场，恐怕她当时就已经骂出口了。
　　因为自身的魅惑天赋，丝蓓尔对感情之事即便称不上了如指掌，但多少也算有点心得。
　　凯这明摆着是在东尽那受气，却碍于神魔傲慢的劣根性，只能试图以武力以强权让人回心转意罢了。
　　丝蓓尔哪怕不尝试都可以立即下结论：这绝对是无用功。
　　关于这一点，凯自己大概也心知肚明。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他唯一不懂的是，他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和肆无忌惮的欲望到底谁更胜一筹。
　　念此，丝蓓尔看戏般地说道：“为了让我找你麻烦，那位可是下了血本。我倒挺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但谁让我们现在是一个阵营的呢？我当然更向着你一点。”
　　“东尽啊东尽，有时候我都怀疑，你跟我到底谁才是魅惑天赋的拥有者了。”
　　说要为凯尽力纯属扯淡，丝蓓尔根本不想去管凯的死活。
　　这位神明对东尽是很大方，大方到连神格碎片都能随随便便送出手，但对其他试炼者完全又是另一副做派。
　　要不是为了规避宇宙意志新定“禁止诸天神魔影响除自身神选者外的一切副本事宜”的规则，凯甚至连这份临时神选都吝啬给出。
　　哪怕他最终还是在副本开始前屈尊降贵地临时神选了她，用的却并非白昼更非狂欢，而是当着她的面从几枚神格里随手拿的一个。
　　最扯的是，丝蓓尔迄今都不知道那个被抓阄出来的神格名是什么。
　　也因此，她打一开始就不指望能和凯共鸣，更是早已绝了从共鸣中得到助力的念头。
　　最终让丝蓓尔答应这种霸王条款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凯给出了诸天神魔的情报。
　　如今神魔们都开始挑选起了各自的神选对象，想想就知道，之后的副本里出现共鸣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到最后与其说是试炼者们在斗，不如说是神魔与神选者的共同神战。
　　所以要想一直保持MVP的位置，这份情报是她未来试炼里的必需品。
　　而这玩意儿也只有凯这种站在最高宇宙顶端的家伙才能无所顾忌地给出，一旦错过这村就再也没这店了。丝蓓尔估计第三个副本里，欧兹也是这么被说动的。
　　就冲着凯这不怕被其他神魔找麻烦的举动，她勉强承认这位神明是真的下了血本。
　　不过这点报酬和这破态度，想让她去为他的爱情冲锋陷阵，可做他的梦去吧！
　　想神选她的神魔纵然没东尽那么多，却也不在少数，她才不受这个鸟气。
　　“谎言。”
　　早在丝蓓尔朝他走来时，东尽就隐晦地摩挲了一下左耳耳扣，打开了他与多蕊的通话。
　　原本东尽是想借这则通话在阵营上搞点事情的，没想到丝蓓尔一上来说的竟然是凯的事。不过虽然开场语和副本关系不大，耳扣另一端的多蕊却还是反射性地识起了谎来。
　　其实即便多蕊不说，东尽也看出了丝蓓尔对找茬之事的敷衍态度——她就算真和他过不去，也不会是为了替凯办事，而是为了替她自己搏一搏首席MVP的可能。
　　此刻丝蓓尔还在一边吹捧着凯的力量和用心，一边在吹捧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嘲讽着这位神明，直到勉强骂爽了她才话音一转道：“说了这么久，我还没问你呢。”
　　“东尽，你就不觉得我眼熟吗？”
　　东尽闻言仔细看了丝蓓尔一眼。
　　这位女士红发碧眼，容貌艳丽身材高挑，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人。东尽自认记性不差，所以他可以肯定，自己先前绝没有见过她。
　　要说谁和她有些相似，貌似也只有第二个副本里的歌唱家辛歌了。
　　至少在发色眸色方面，两人如出一辙。
　　“看来你想到了？难道我和辛歌长得不像吗？她可是我的近亲。”
　　在东尽略带诧异地挑眉中，丝蓓尔继续道：“神选百年一度，但参赛宇宙的平均寿命可远不止百年。辛歌其实是我的表姐，一百多年前被卷入宇宙风暴后就失踪了，我一直以为她……没想到她竟然被卷到了其他宇宙，还巧合地参加了上一届神选。”
　　“你第二场副本的经历我在屏幕上看过，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想当面对你道谢。”
　　因为登神塔的出现，各宇宙的情报流通甚广。
　　类似于“往届试炼失败却表现杰出的试炼者，会被抹去记忆成为副本NPC，如果价值足够或许会被再次复活”的消息也在悄然流传着。
　　关于这事，东尽私下还问过雷鸣，雷鸣给出的回答是“半真半假”。
　　以试炼者们为模版塑造NPC是真，再次复活却纯属胡扯——该复活的早在当届神选结束后就被复活了，哪有等到之后几届再复生的？起码雷鸣没见过这种例子。
　　“谎言，全是谎言，她可真能编啊。”此刻多蕊也在即时提醒。
　　东尽也觉得丝蓓尔很能编，关键是她编得还挺合情合理的。
　　当初他和斯内克同样黑发金眼，他顶多编个同族出来，到丝蓓尔这儿直接成姐妹了。
　　虽然心里清楚丝蓓尔说的都是谎话，但这一刻东尽还是不可避免地起了一丝信任她的情绪——那是丝蓓尔的魅惑天赋在起作用。
　　这位的魅惑从来不是单指爱情，让人信服她也是魅惑的一种使用方式。
　　而这也是东尽早早开启通话的原因之一。
　　他警惕至此又有外援相助，才能在情绪变化的最初掐断所有影响。可如果他真的因丝蓓尔那先为他痛骂神魔、再向他示弱的一套连招卸下防备，最后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很荣幸能帮到你。”
　　心底将丝蓓尔的危险程度又提高一个等级后，东尽面上却笑着应下了她的谢意。
　　怎么回事？我谢你还真接啊？一般来说不都是回一句“不用谢”之类的吗？
　　丝蓓尔看着面前笑容平和、远没有当初那么冷漠的东尽，觉得自己的魅惑天赋或多或少已经起了点作用。所以是东尽天性如此么？
　　果然长得越好脾气越糟。
　　怪不得凯看上了这位，在这方面他们俩可谓各有千秋。
　　对了，还有一个黑夜与戏剧之神。就那位神明看东尽的眼神，也是个爱不自知到只会以杀意混淆爱意的。单论脾气，谁能比得上这三啊？
　　压下内心的吐槽，估摸着情绪已经铺垫得差不多了后，丝蓓尔直接图穷匕见道：“你也知道我的进化型是蜘蛛，不知道你的是什么？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配合一二。”
　　总算问出了这个问题。
　　东尽等了这么久，就是在等这一刻。
　　“我是蛇哦。”/“他是蛇。”
　　下一秒，回答丝蓓尔却不是东尽一个声音，而是两个。
　　至于回答她的另一位，是远处自湖底而来的斯内克。
　　早在丝蓓尔问他原型时，东尽就感知到了湖底由远至近的动静。
　　虽然他不清楚斯内克都已经沉默了那么久，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突然上岸，不过按这距离推算，这位最多也就听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斯内克这时候上来反而更好，更增加了他言语的说服力。
　　现在耳扣另一边的多蕊知道他在说谎，进一步相信他是人类；而耳扣这一边的丝蓓尔听到斯内克的回答，也能安心认下他的非人类身份。
　　考虑到丝蓓尔的多疑，趁着斯内克视力不好并且还未走近，东尽直接拿出一面镜子照向了自己——那并非照妖镜，而是他用戏剧之手临时变出的普通圆镜。
　　只是镜子的那一面，已然被他用蛇形图案给代替了。
　　确保丝蓓尔看见了镜面上的蛇影后，东尽借着将镜子收回的动作将假货调换成了真的，然后在斯内克走来时，像是临时想起什么般再度拿出它，就这么照向了斯内克。
　　“果然变成蛟了啊。”
　　此刻出现在镜子里的斯内克已经隐约有了龙的雏形。
　　他若是再次进化，怕是会直接由蛟化龙。
　　借着照斯内克的动作，东尽顺势瞥了眼因与斯内克站在同一方向而被照进镜子里的丝蓓尔——只三天而已，丝蓓尔进化型便已不再是幼蛛形态，看那大小更接近于一只成年蜘蛛。
　　等到九天结束，还不知道她会进化成什么样。
　　斯内克对东尽骤然照来的动作没有闪躲，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看到东尽照完后就将镜子收回去、半点没有还给他的意思后，他有些气笑了：“知道的以为你是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先我一步化龙了。”
　　就这守财奴的架势，即便是守着黄金的巨龙也比不过他。
　　讽刺完东尽，斯内克终于看向了之前在他湖边唠唠叨叨半天了的丝蓓尔：“蛇和蜘蛛只会互食，我还没听过他们能合作的。”
　　所以说，到底谁才是魅惑天赋的拥有者啊？
　　这一瞬间，耳扣两边的两位女士不禁浮起了同一个念头。
　　多蕊兴奋于东尽如此快地打入敌方内部，听起来还混成了对面BOSS的合作方；丝蓓尔则是纯粹感到头疼——东尽是有什么对神魔、对BOSS特攻么？
　　三天了，她连斯内克的面都见不到，这位似乎已经直接深入蛇心了。
　　单以魅力来说，东尽显然是满分之上。
　　这魅力值高到她都得向他取经的地步，难怪狂欢之神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
　　也罢。当不成斯内克的合作方，暂且先混个二把手，到时候再想办法后来居上就是。身为蜘蛛，她最擅长的就是结网。只要网已结好，还怕别人不上钩么？
　　迅速决定好策略的丝蓓尔无视了斯内克的冷淡。她果断抓住了这位BOSS难得现身的机会，条理清晰地和他攀谈起来。
　　在他们交谈之时，一旁的东尽漫不经心地再次摩挲着耳扣，关闭了这场临时通讯。
　　而此刻副本外的解说席上，雷鸣正把玩着他那等比例缩小的长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91章 愚人童话（十二）
　　自副本第一个夜晚起，雷鸣就一直在沉默。
　　不仅是他，另一边的凯也在倚着神座神情难测地思索着什么。
　　这个所谓的解说直播间压根就无人解说，甚至这些天直接安静到了只剩下屏幕内东尽肆无忌惮的坑人之语。
　　雷鸣不清楚凯为什么突然当起了哑巴，但他自己走神至此，却不是因为在思考如何避开宇宙意志弄死对面的狂欢之神，而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斯内克也曾是神。
　　宇宙意志既然能以死去试炼者为NPC原型，自然也能让死去神魔的意识残存体成为副本BOSS。
　　事实上先前丝蓓尔所说的复活之言并非完全胡扯。只是打一开始，它就不是作用于试炼者，而是作用于最高宇宙已死神魔的。
　　一旦神魔们在副本里攒够能量，便有可能重新复活。
　　斯内克身为最高宇宙死亡已久的兽神，大概已经离复活不远了。
　　雷鸣根本不在乎斯内克是死是活，反正那家伙也不可能打得过他。他在乎的是这位前神魔对东尽的态度——或者说，他在乎的是两人相处时那种挥之不去的既视感。
　　他在斯内克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在死亡边缘相遇，在杀欲与恨欲中纠缠。
　　这哪里是斯内克和东尽的厮杀，这分明是他和东尽那一千夜的再度复刻。
　　在此之前，雷鸣从未关注过自己注视东尽时的眼神。
　　但有斯内克这个对东尽一眼沉沦的劣质赝品作映照，雷鸣大概已经猜到了每个午夜自己是如何凝视东尽的。
　　似猎物，似珍馐，似仇敌，似情人。
　　想到这里，雷鸣那标志性的玩味笑容悉数褪去，异常烦躁的情绪让他下意识幻化出了手中长戟。
　　若非他在解说空间里被宇宙意志死死压抑着力量，今夜出现的就不是这玩具般的武器，而是真正完全体的画戟了。
　　“活的逃不过，死了也要被蛊惑。”
　　这一刻，只见雷鸣睁着他那暗金眼瞳，目光晦涩地注视着屏幕中顺着银链回到空中的东尽。
　　他从东尽的发，东尽的眼，看到东尽的唇，再到东尽脆弱的苍白脖颈。
　　半响之后，雷鸣忽然嗤笑着收紧了握着袖珍长戟的手，就这么一寸寸将其捏得粉碎。
　　他承认——他午夜梦回不醒，心神不定至今，都只为东尽一人。
　　可他不想和他做情人。
　　像他这样的人，像他们这样的人，哪还有什么爱情可言。
　　副本里的东尽回到城堡时，已是第四天凌晨三点。
　　一回寝室，他就在自己左手边依序堆起了先前收到的金苹果，而他的右手边放着的则是一瓶被磨碎后只薄薄占了个瓶底的黑色鳞粉。
　　显然，他这是准备趁夜直接搏命了。
　　其实这件事昨夜他就该做，但当时他担心斯内克还有另一面能照人原型的镜子，也就没急着立即进化成蝶蛹。
　　今夜身份问题终于彻底解决，他当然要乘胜追击。
　　“去高塔外。”
　　就在东尽准备咬下金苹果，去搏一搏致命概率的那一刹那，一道熟悉的低哑嗓音却悄无声息地自他耳畔响起。
　　那是雷鸣的声音。
　　和这声音一同而来的，是同样只有他能听见的、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不容忽视的心跳。
　　——他们显然又共鸣了。
　　所以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间点来和他共鸣？
　　东尽捏着苹果的手骤然一顿，只一瞬就对雷鸣强制共鸣的用意有了猜测。他看了会儿身侧的那堆金苹果，最终还是将这些苹果打包带走，一路带到了某座荒废的高塔顶端。
　　今晚夜色深重。
　　但当东尽踏足高塔之顶时，高悬的弦月却悄然出现。
　　下一秒，便是乌云褪去，月明千里。
　　于沉寂的月光下，隐在高塔一角的东尽神色不明地抛着手上的金苹果。在决定咬下之前，他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提前说好，死了可不关我事。”
　　对神魔的最后一波忽悠在昨天已经完成，该送礼的估计早就将礼物堆到了他们家宇宙意志那边，所以现在的东尽彻底无所谓掉马与否了。
　　诸天神魔和直播间的观众们听到这话会怎么想，都与他无关。
　　就像今夜非要和他共鸣的雷鸣——如果这位神明因共鸣被金苹果毒素影响，与他一起陷入了濒死状态，也同样不关他事。
　　闻言，仗着此刻夜色未消，自己的一举一动无人知晓的雷鸣直接在解说席上堂而皇之地低笑道：“废话太多了，东尽。”
　　因着黑夜与戏剧之力，直播间观众们看见的依旧是沉默的解说席。
　　唯有与他同处第90层的凯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难辨地看了下副本里朦胧月色。
　　雷鸣实在太了解东尽的运气了。就东尽手上那点鳞粉够干什么的？还是留到之后吃致死率更高的苹果再用吧。
　　至于现在，这只小蝴蝶随意进食便是。
　　或许金苹果的毒性对试炼者来说即刻致死。但在共鸣之中，他和东尽的状态紧密相连，致命毒性分摊到两人身上，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他们一同重伤而已。
　　这样的优势也是为什么绝大多数试炼者都愿意接受神选的原因。
　　既然雷鸣自己都不怕被毒死，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念此，东尽随手将装了鳞粉的玻璃瓶搁置到一旁，然后平静地咬下了手中的毒苹果。
　　毫不意外，都没吃到最毒的第12颗，他已经进入了中毒状态。
　　但因为血条的存在和雷鸣的分摊，东尽并没有立即晕厥过去，更没有因此生命归零，反而异常清晰地体会到了剧毒发作时那种连绵不绝的焚烧感。
　　就这点焚烧感，还不及他当初穿越时的万一。
　　早已习惯痛楚的东尽没有理会不断降低的血条，只是笑着继续进食着。等到咬下第12颗金苹果时，他的血条仅剩下一丝血线，可他唇角的微笑却已然达到最大。
　　同样在笑的还有雷鸣：“真疯啊，小疯子。”
　　或许是剧毒刺激了雷鸣的心跳，这一刻，东尽只觉得耳畔的心跳声愈发分明。甚至错觉般的，他似乎于共鸣中感受到对方那几近沸腾的血液。
　　金苹果的毒已经烈到毒坏了他的脑子么？
　　因为情报不足，东尽不清楚自己和雷鸣的共鸣已经深到了从单向感知转为双向感知的阶段，可雷鸣却再清楚不过。
　　于烈火焚身的痛楚中，这位神明面上的张狂笑意反而愈来愈深。
　　所以他才不想和东尽做情人。
　　怨憎会，爱别离。
　　宇宙里刻骨铭心的情感那么多那么盛，他又怎么甘愿只做最最无聊的情人。
　　他要的从不是单纯的爱。
　　东尽从皮到骨，从肉体到灵魂，从里到外从生到死，他皆无不渴求。
　　“吃了这么多苹果才堪堪化蛹……宇宙意志你是想撑死我么？”
　　自塔顶装完逼的东尽刚结束共鸣重回寝室，身上那加倍的疼痛与疲惫就如潮水般朝他涌来。一时间烦得不想动弹的他干脆找起了宇宙意志的茬。
　　此刻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才是真正的有苦说不出。
　　自家宇宙最强的两位都接连栽在东尽身上也就算了，曾经也很能打却早早死去、在副本里徘徊多年的那个竟然也被东尽迷到选择性眼瞎的地步。
　　好家伙，活的死的你都不放过是吧？你就非得一个副本搞一个神吗？
　　最关键的是，东尽之所以进化需要的能量这么多，都是因为他自己进副本后的所作所为太离谱，导致他最终进化型的达成难度远超常人。
　　这些自始至终跟它没有半点关系，他这完全是凭空污蔑！
　　而寝室里的东尽没心没肺得很。随口给宇宙意志扣了口锅后，他根本半点都没放在心上，反倒悠哉悠哉地看起了再一次更新的游戏面板。
　　［支线任务一（其他生物）：二段进化。（已完成）］
　　［支线任务二（其他生物）：最终进化（目前状态：蝶蛹）。］
　　［进阶任务（其他生物）：达成所有进化型中的最佳进化。］
　　这世上有千种万种蝴蝶，到底哪一种才称得上是所谓的最佳进化？
　　看着和支线任务一起刷新出来的进阶任务，东尽一时间只觉得头更疼了。他才刚骂完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这位就跟他玩谜语人这一套是吧？
　　关闭副本自带的游戏面板后，东尽直接打开了他私人的那一个。
　　因为他已经从毛毛虫进化成了蝶蛹，他在这个副本里的技能库变得更丰富了一些。
　　［目前状态：蝶蛹］
　　［附带技能：幻觉（仅限该副本使用）］
　　［技能介绍：你彻底化蝶前的每一天，都拥有一次在某个地点制造幻觉的机会，幻觉持续时长因情况而定。由于进入蝶蛹状态，自身敏捷降低50%，防御提升100%。］
　　［技能评价：你在所有阵营里都编造了弥天大谎，可所有生物都心甘情愿地如坠梦中。亲爱的，我简直要等不及你化蝶的那一刻了——那一定会是让我目眩神迷的美丽，也一定会是让世界为之惊叹的奇迹！］
　　降敏升防么？扫过技能介绍，东尽略微皱了下眉。
　　好在接下来几天应该没什么要他动手的地方，所以敏捷降低勉强在他接受范围内。
　　看完这段利大于弊的技能介绍，东尽看着紧随其后的技能评价，倒是真心笑了起来。
　　要论彩虹屁，还是得看自家宇宙意志的啊。要是让它去奇异果树下吹上一会儿，说不定那从未出现过的彩虹苹果就被吹得长出来了。
　　只不过这个“所有阵营”和“所有生物”……它话里所指的或许不仅是副本里的两个阵营，还包括副本外的诸天神魔。
　　所以刚才他都明目张胆到了那种地步，那些神魔竟然还没回过味来啊。
　　他们但凡有一丝自家宇宙意志这钻空子的机灵劲，倒也不至于被骗至此。


第92章 愚人童话（十三）
　　东尽不管副本外的神魔到底是因为沉没成本太高选择装傻，还是真就傻到睁眼瞎的程度，反正接下来的时间他继续按着自己的节奏在推副本进度。
　　第四天白天，他借着寻找音乐灵感的借口，直接带着小王子去了地面采风。
　　当然，这一次他选的是另一座城镇，毕竟他还不想被人当街喊骗子。
　　或许是副本进程即将过半的缘故，今日镇上等待被解救的贵族远没有第一天那么多。得益于小王子欣然提供的钱财，这次他付的不再是假宝石，而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先生，您真厉害！这么快就又救了这么多人！”
　　据东尽判断，地上的各个小镇属于两个阵营的中立区及临时安全点。
　　镇上的居民们都没什么攻击力，更没什么敏锐度可言——别说是如今一触即发的局势了，他们就连暴雨将至的事都闻所未闻。
　　他们完完全全是被蒙在鼓里的普通人。
　　正是因为对什么都一概不知，所以在天灾来临前，这些人才能发自内心地赞美着天上贵族们自我鼓吹出来的功绩。
　　而这份赞美使得单纯的小王子今日笑容就没断过，甚至说起话来都随之夸张了几分。
　　对于小王子的吹捧，东尽只是意有所指道：“你能救更多的人。”
　　小王子以为自家先生指的是他在果树前祈祷的事。想到还有五天的大暴雨，他不由担忧地耷拉着狗狗眼道：“明天我会更努力的。”
　　对此，东尽笑了笑没再接话。
　　今天他特意带小王子下来，除了光明正大地蹭对方的彩虹车外，就是想让小王子看看地面上的情况，促使他去思考如若祈祷无用又该怎么办。
　　现在看来他的目的只成功了一半。
　　不过直接向他揭开真相过于残忍，最重要的是这么做的效果无法确定。所以东尽没再继续揠苗助长，只是在当夜独自潜到了那颗黄金果树前。
　　“49%、58%、66%……”隐在果树那纵横交错的树干中，东尽随意将缠着白昼神格之链的手搭在了身侧的金苹果上。在“无尽昼”的白光中，所有苹果的致死率都尽入他眼底。
　　“竟然还真有致死率99%的苹果，要不要这么毒啊？”
　　从结果看，他的运气显然是真的有点一言难尽。
　　即便东尽只是随便碰了几个苹果，可但凡他觉得顺眼的，致死率统统都高得吓人。
　　无奈之下，他只能采用最笨的方法，将满树的苹果一个个触碰过去。
　　但凡致死率低于10%的，东尽就摘到自带的麻袋里；但凡致死率高过90%的，他也同样会将其摘下，只是不是用来吃，而是另有打算。
　　两者加起来摘了总共二三十个后，东尽又拎出了第三个麻袋。
　　只见这个麻袋里放着也是一颗颗金苹果，只不过它们都是些徒有其表的假货。虽说苹果质量不行，但外观足够保真啊——这可都是他拿金色颜料一个个亲手涂过去的。
　　之前吃过眸色不一致的亏，这次东尽可以保证，真假苹果间绝对没有分毫色差。
　　［损还是你损啊，我的尽哥。你明明可以直接变出假的，却还是自己去森林里摘了青苹果。摘了还不算，你甚至知道把这些青苹果都涂金，再一颗颗仔仔细细地黏回去。作假作到你这一步，我真的哭死！］
　　［尽哥白天不是特意观察过么，每天早上都会有特定的人来搜集金苹果，将它们榨汁作为空中城池的能源使用。整棵树一共也就几百颗苹果的样子，他要是光摘不补充，很快就会被发现啦。我们的尽哥今天也在为了可持续发展努力着呢！就问掌声在哪里？］
　　除了粘上这些以假乱真的涂色苹果外，东尽顺手将之前挑出的毒性最强的苹果也粘到了较为显眼的地方。
　　虽说现在空中城池里还没混入非人类，但随着副本继续进行，这都是迟早的事。尤其是丝蓓尔，但凡抓住一丝机会，她绝对会直奔果树而来。
　　而这些被粘回去的金苹果，就是他为她准备的最佳欢迎礼。
　　毕竟他运气如此特别，实在忍不住想和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分享一番。
　　说起来昨夜他们还商量过黄金果树的归属问题。
　　丝蓓尔要是依约默认这些果实由他和斯内克分配，那么一切相安无事。可要是她率先毁约，那就别怪他这份欢迎礼太毒了。
　　花了大半个夜晚，最终只带走了十来颗苹果的东尽倒是没什么着急的意思。
　　他还有四个午夜，有的是时间将所有低致死率的苹果慢慢替换完毕。不过就今夜的情况看，他之前追求的1%以下的死亡率纯属做梦。
　　今夜他找了这么久，整棵树上愣是没看见1颗概率低至1%的金苹果。
　　今夜他还能选10%以下的，明夜怕是只能挑20%以下的了。
　　想要最佳进化，蝶蛹时期积攒的能量当然越高越好，所以他还是得去再弄点解毒鳞片。于是后半夜，东尽就这么带着特意摘下的两颗致死率居中的果实，再次拜访了斯内克。
　　结果在丝蓓尔的复杂眼神里，他不出意外地被人给赶回来了。
　　虽说鳞片方面进展不顺，但在让小王子意识到如今局势这件事上，东尽却很快就收获了意外之喜。
　　因为第五天中午，连夜醉在舞会里的国王刚一睡醒，就派人将他叫到了那座主城堡里。
　　而当他踏入国王寝殿的一刹那，对方颐气指使的呵斥声就远远传了起来：“听说昨天你带小王子到镇上去了？你到底都教了他些什么，让他行事变得如此荒唐！”
　　无论是此刻寝殿里散不去的难闻酒气，还是国王每说一句就要喘口气的怒骂，都没让东尽的心绪波动分毫。
　　从国王的骂声和周围侍从的小声劝慰里，他总算是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小王子今天一大早就闷头冲进了国王的寝殿，祈求国王和他一起去树下祈祷。
　　当时半醉半醒的国王大概是被他烦够了，竟然直接脱口而出道：“祈祷？什么见鬼的祈祷。那该死的玩意儿有什么用！行行好，别在这里吵你的老父亲了，你就自己一个人去过家家吧！”
　　后来小王子怎么回去的国王也不知道，因为他没两秒就又睡着了。直到他中午堪堪睡醒，才有心情来处理这件事。至于早上的失言嘛，国王陛下可不觉得那是自己失言。
　　在他看来这是东尽教坏了小王子，所以一切都是东尽的错。
　　虽然国王归责于东尽的原因十分胡搅蛮缠，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真没怀疑错，因为东尽确实在可劲使坏。
　　懒得和这位国王虚与委蛇太久，这一刻东尽直接演技上线，一脸诚惶诚恐道：“陛下，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没对小王子说什么啊。”
　　高呼完冤枉后，他继续开口了：“前天早上我偶然遇见了小王子，有幸跟着他一同去到黄金果树前。当时一群贵族正站在树下虔诚祈祷，但祈祷途中有几位忽然失踪了，直到今早都没再出现。”
　　“虽然我知道我的身份无法和他们成为朋友，可想到总归有着一面之缘，我实在没办法就这么不管。您也清楚，我的运气十分奇妙，正是因为这份运气，我之前才能带回小王子和他的伙伴们。所以这一次我也想试试。”
　　“小王子生性单纯，我怕他过于担忧，就对他借口说我要下去寻找灵感，没想到他最后还是跟来了……”
　　东尽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扫过餐桌前国王的脸。
　　注意到这位国王即便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却还是怒火冲冲后，他在心底低啧了一声，尔后装作突然回忆起什么似的道：“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我记得回来之前，我们两个经过了奇异森林。”
　　一提到奇异森林，正吃着午餐的国王切肉的动作骤然一顿。
　　东尽对此却仿佛一无所觉：“当然，我们都没进森林，只是路过了森林边缘而已。”
　　“当时我看见森林边上有几个不明生物闪过，他们嘴里似乎还说着什么‘蜘蛛能感知天气’、‘她说有雨肯定有雨’、‘不能再这样等死了’之类的话。”
　　“当时小王子好像也注意到了他们，您说他是不是被这些家伙给吓着了？”
　　森林边缘有不明生物闪过是真事——森林里那么多物种，边缘没人居住才奇怪。但后面那些话却全是东尽在胡扯。
　　他所说的感知天气的蜘蛛指的是丝蓓尔。
　　丝蓓尔的确有这样的本事，那是她进化后得到的能力。若非如此，她也没那么足的底气去湖边和斯内克谈判。
　　东尽估摸着城堡里应该不缺能辨认谎言的人，所以此刻他固然在说谎，却还是很注意的用了不确定的语气。
　　被酒色侵蚀已久的国王早已被东尽这一串连招给骗得团团转。
　　傲慢自大到他这地步，再加上他身边确如东尽猜测般有能够识谎的人，国王压根就没想过东尽敢对他当面扯谎。
　　事实上东尽一提到森林，他就反射性地觉得下面那群不人不鬼的生物要造反了。
　　心情烦闷之下，他没空再理会东尽这个小喽啰。只见他看也不看地将手边的银质餐刀扔了出去，借此示意东尽赶紧离开别在这儿碍眼。
　　东尽在后退的同时状似不经意地闪过了那枚餐刀。
　　此时他直播间内的观众还在为他大骂国王，东尽却真的半分怒火都没有——他向来不跟死人生气。而这位国王离死也就一步之遥，犯不着让他浪费情绪。
　　很快时间又转到了第五天夜晚。
　　因为他白天的话，城堡里的巡逻又增加了一个等级。
　　趁着局势还没到最紧张的时候，这一夜东尽直接将致死率30%以下和70%以上的金苹果，全部如昨天那般处理完了。
　　好在这颗树上的苹果不多，否则他怀疑森林湖边那片青苹果树得被他摘秃。
　　“我亲爱的斯内克先生，两颗金苹果不行，三颗能换您一枚鳞片吗？”
　　第五夜，抠抠搜搜又多拿了一颗金苹果出来的东尽刚到森林中央，就在丝蓓尔愈发一言难尽的目光中，被斯内克以一个“滚”字送走了。
　　满意于斯内克赶人的速度，东尽连借口都不用找就能立即转身回饼干城堡里去。
　　这两天空中城池的气氛越来越压抑。虽然他用蝶蛹的幻觉能力在寝室里布了个自己在沉睡的幻象，但能待在天上他还是准备尽可能地待在天上。
　　不过斯内克控制不住脾气，没两句话就被他气得赶人，丝蓓尔却没那么好糊弄。
　　在东尽即将离开森林时，她却抽空跟在他后面道：“下午突然有人进森林打探我的情况，你在天上有收到过什么消息吗？”
　　闻言，东尽脚步顿了一下，然后似笑非笑地侧头回道：“消息我倒是没听到什么，蛛网却看见了一个。丝蓓尔，那是你的网么？”
　　这些天里东尽在忙着推剧情，丝蓓尔显然也没闲着。
　　东尽每夜都垂银链而下。但这两夜他回去时，却敏锐地感觉到链条的手感不太对劲。比起之前的冷冽，他的链条表面多了一丝极不明显的粘稠感。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蛛网粘结的触感。
　　察觉到不对劲的东尽立即顺着链条转了一圈。没一会儿，他就在链条不远处发现了一个自下而上结成的半透明蛛网。
　　蛛网没有凭借物很难从地下织到天上，但有这根银链作为媒介就不一样了。
　　丝蓓尔大概从前夜发现他踪迹起，就让她手下的人顺着银链而上，然后在他天上落点的周围重新织网。毕竟他选择下落的地方，较别处而言一定更加安全。
　　如今蛛网已近乎结成，有没有他那条银链再也无所谓。
　　念此，东尽也趁机点明了这一点，让原本想质问他的丝蓓尔一时哑口无言。
　　她还能说什么呢？
　　这种事不用想也知道，特意瞒着东尽织网，只能她是起了与之相争的心思。
　　丝蓓尔也早早就解锁了最佳进化的任务，东尽需要金苹果，她同样也需要。
　　但就像她不会斩断东尽回去的银链一样，这阵子东尽也不会毁去她的蛛网。毕竟他们还身处同一个阵营，在攻到天上之前，他们还得维持一段时间的表面和平。
　　［哎，丝蓓尔偷偷结网是很聪明，看样子她到现在也没完全信任东尽的阵营吧。但光聪明没用。这几天我看东尽的所作所为，特别是他摘苹果时那像是在甄别毒性、然后将最毒的放在最显眼地方的举动……一时间我都不知道他们谁是蜘蛛，谁在结网了。］
　　［谁说只有蜘蛛才会结网？我尽哥最初垂下那根银链时，就已经将天上地下牢牢连在了他的网中！呜呜呜尽哥，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网里少了一个我？求求让我坠入你的情网吧！我一定半点都不带挣扎的！］
　　因为和丝蓓尔交谈略微耽搁了一会儿，东尽攀爬银链的动作再度加快了一些。
　　之前几夜虽然风平浪静无人打扰，但今夜他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别人或许会觉得这是错觉，可东尽不会——在生死间徘徊了这么久，他对危险的嗅觉早已远超常人。也正是这份敏锐，让他得以存活至今。
　　以防万一，这次东尽没有从正门回去，而是借着夜色遮掩，自高处的塔楼静静观测着寝室所在那一层的动静。
　　隐约窥见那层只有一道烛火轻轻闪动后，东尽逐渐意识到了什么，直接从窗户翻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一边悄无声息地收回了门把手上的手链，一边撤去了屋内的幻觉，然后稍微弄乱了床铺，装作刚醒想要下床喝水似的走过了门边。
　　城堡隔音效果并不好，东尽又特意加重了脚步。
　　只见他刚走过木门，门外就传来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先生……是你醒了么？”
　　于月色下，东尽打开了门。
　　刚才他看见的烛影，果然是小王子端着蜡烛等在门口。


第93章 愚人童话（十四）
　　“是不是我吵醒您了……”
　　走廊里烛光暗淡，却足以照清小王子此刻泛红的眼，以及他眼下那掩不住的倦意。
　　看这样子，是早上被国王的话刺激地去找寻真相，然后意识到了天上的一切都是谎言？
　　以小王子的身份和受宠程度，只要是他想知道这些事，没有一个贵族会瞒他到底。毕竟以后他也是要知晓这一切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这样也好。总归不需要他出头做那个打碎小王子幻想的恶人了。
　　念此，东尽如往常般笑道：“没有。我本来只是起来喝口水，但在路过门口时，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觉得门后有人，所以才开门看一眼而已。没想到竟然是小王子殿下。”
　　“今夜似乎有点冷，要进来坐一会儿吗？”
　　听到东尽那溢于言表的关怀，小王子再也忍不住情绪，眼眶通红地跟着他走了进去。
　　“先生，如果你发现大家一直都在骗你，而且他们骗你的还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你会怎么办？”
　　听着今夜小王子时而想起、时而忘记敬语的言辞，东尽对他内心的纠结程度姑且算是有了点数。
　　唉。他真的不擅长安慰人，更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好人。
　　所以这一刻他说出口的只会是：“不怎么办。”
　　在小王子略显惊愕地抬起头时，他笑容丝毫未变地继续道：“因为从来没人能骗我，只有我骗人。”
　　这阵子东尽在小王子面前一直是个温柔形象。乍然听到他这种语气苦恼，实则每个字都暗含狂妄的回答，小王子一开始的悲伤情绪都被冲淡了几分。
　　“不介意的话，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他们是为了什么骗你的？”
　　下一秒，东尽的话直接让小王子忘记了临时泛起的疑惑。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和那些叔叔伯伯都是为了独占金苹果、为了他们自身的安危才编纂出那些谎言，小王子不由又一次吸了吸鼻子，想借着这动作把泪水给忍回去。
　　可惜效果实在不佳。
　　见状东尽叹了口气。
　　他不会去主动共情旁人的苦痛，却也不会去制止他人的哭泣——尤其这里勉强还能算作是个童话世界。
　　“呜呜……先生，真的对不起。祈祷能削弱雨水是假的，彩虹苹果也是假的……”
　　听到小王子一边哭着、一边将空中城池的真相全盘托出，东尽想叹气的念头更重了。沉默了片刻后，他收敛了之前的假笑，似有所指地宽慰了一句：“它也可以是真的。”
　　在小王子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东尽再度重复道：“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天赋异禀的人。只要你力量足够，它们都可以是真的。”
　　“所以，你要努力试试么？”
　　看着东尽此刻露出的、有别于刚才的微笑，小王子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走在回自己卧室的路上，他才回过神去细想东尽的话。
　　在小王子心里，要说城堡里最有力量的人，那一定是他的父亲。毕竟那可是国王呀！
　　可即便父亲手下有着许多能力特别的人，但父亲根本就不在意暴雨将至的事，一心只想着守住这座城堡，所以他再怎么祈求也没用。
　　还有三四天大暴雨就要来了，他要怎么努力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获得力量啊？
　　吃下金苹果么？想到金苹果，小王子思绪顿了一瞬。
　　他经常听说食用金苹果而死的事，也听过很多人因此变厉害的传闻，可这所谓的厉害都是有限度的，完全达不到解决暴雨的程度。
　　他不是没有勇气吃下它，只是担心像他这样又笨又软弱的人，即使真的吃了也没办法变得太强。
　　“啊，刚才忘了问了……之前先生收到那么多苹果，不知道有没有好好收起来？”
　　回程的路走到一半，满脑子金苹果的小王子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金苹果真的很危险，不能随意摆放的。虽然有心再提醒先生注意安全，但现在先生应该已经睡了，小王子最终只能放弃了掉头的打算。
　　话又说回来，连金苹果爆炸与否都不在乎的先生，真的能用“温柔”来形容吗？
　　另一边的东尽倒是不知道，小王子的思路已经偏到犹豫吃不吃苹果的份上了。
　　他刚才那么说，其实只是想看看小王子有没有意识觉醒、然后领头推翻国王带来变革的可能。至于小王子会不会因为那些话对他避而远之，他半点都不在意。
　　反正他只是随便一试。
　　看着自小王子走后游戏面板上就多出的两个进阶任务，东尽对自己接下来想打出的结局倒是有了些想法。只见那两个任务分别是：
　　［进阶任务（人类）：有效削弱即将来临的大暴雨。］
　　［进阶任务（人类/其他生物）：达成你所认为的童话结局。］
　　随手关闭了游戏面板，东尽直接拿起一旁被他用幻觉掩盖踪迹、内里装满了金苹果的麻袋，开始了今夜的进食。
　　苹果拿起的那一瞬间，来自黑夜与戏剧之神的共鸣又有了降临的趋势。
　　对此，东尽闭眼压下了那阵似乎要点燃他满身血液的极端灼热感。
　　尔后只听他无奈道：“够了，稍微耐心点吧。”
　　一个副本一共只有三次共鸣机会。
　　这才第六天凌晨，两个阵营甚至都还没交手，形势远没有到需要共鸣的时候。
　　两天前东尽于月光下对着金苹果低语，观众们只当他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这一次明显不一样。这般突如其来的抱怨之语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自言自语。
　　所以东尽到底是在对谁说出的这句话？
　　是对副本内的某个试炼者，还是对副本外的某位神魔？
　　在解说直播间的观众们将目光若有若无地聚焦在凯身上时，共鸣被拒绝的雷鸣心情倒是意外的还算不错。所以他只是漫不经心地低嗤了一声，便打消了二次共鸣的念头。
　　最终东尽就这么靠着自身血条和瓶子里的些许鳞粉，勉强吃完了麻袋里1/3数量的苹果。
　　“果然还是不够。”看着吃下十来枚苹果后，面板上蝶蛹图案的阴影却依旧过半的模样，东尽不禁抬手揉了揉眉心。
　　刚才他之所以制止雷鸣，就是不打算将剩余的两次共鸣都用在进食果实上。以现在的阴影面积推测，他要是想安全点亮整个图案，唯有尽力想办法再弄来至少一枚鳞片。
　　当然，他所指的办法绝不是先前那种、以寥寥数枚金苹果刻意激怒斯内克的举动。
　　那纯纯是在作死。
　　一晃又是第六天白昼。
　　白日里东尽稍微关注了一下小王子的状态，看这人还是一副想不通的样子后，他直接转头去和多蕊商量起了接下来几天布防的事——如今大战在即，也由不得他们不准备。
　　这个副本里试炼者之间的合作是少了很多没错。但他和多蕊的名气都不差，纵使不能一呼百应，让城池里的其他试炼者配合守城却没什么问题。
　　两人商量到最后，多蕊突然提了下丝蓓尔。在她看来，丝蓓尔无疑是敌方阵营最棘手的人物：“如果丝蓓尔想混到天上摘取果实，今晚是最有可能的时机。”
　　其实东尽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第九天就是暴雨来临之时，所以天上地下的大战只会爆发在第八天。而作为非人类方的主力，丝蓓尔不可能选在大战前一天上来——为了以防自己遭遇意外受伤太重，她起码也会给自己留下一天的变通时间。
　　由此倒推，唯有第六天夜晚是她冒险的最佳时机。
　　对于多蕊此刻的担忧，东尽给出的回复却是：“比起她来，我更担心她不来。”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真的很欢迎她来到黄金果树前。毕竟我在那颗树上为她准备了大礼，没人接收也太浪费我的心意了。”
　　“与其担忧这个，不如帮我个忙？这两天你在陪着你们家公主出去玩的时候，能顺带注意一下各个城堡的守备状况么？你知道的，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不，你说的话我简直一万个相信！
　　识谎天赋打一开始就告诉了多蕊，东尽不是在无的放矢。既然金大腿都打算自己对上丝蓓尔了，她也就没必要再上前多此一举。
　　谁让她和东尽并非能够齐心合作的关系呢？要是她真出现在对决现场，到时候那两个种子选手两败俱伤，说不定会默契地先解决她，以防她在一旁试图捡漏。
　　与其这样，她还不如去搞清楚各个城堡的状况，让他们阵营的胜率再提高一些。
　　在多蕊随着公主穿梭在各座城堡中时，东尽首次没有在夜晚来临时进入森林，而是隐在黄金果树附近的角落，与漫天夜色融为一体。
　　于等待之际，东尽扫了眼那颗被他折腾得不轻的奇异果树。
　　之前为了避免高致死率的金苹果被城堡里的人采摘，他特意将其粘在了第二显眼处。
　　随着一些金苹果被摘走充作能源，如今乍一看去，整棵树上最显眼的地方已然都是些致死率70%开外的果实。
　　作为毒蜘蛛，丝蓓尔的毒抗肯定不低。
　　但即便死不了，这随便吃下几颗，也够她安安稳稳养一天伤了。
　　月上中天之时，等待已久的东尽终于听到了些许来自隔壁花园传来的动静。没过两分钟，一根纯黑蛛丝就自果树斜上方急袭而来——但它对准的却不是他，而是黄金果树的最顶端。
　　果树外的守卫者都只巡游果树四周，但丝蓓尔此刻却是从天上顺着蛛丝而下。即便她依旧张扬地顶着那头红发，却自始至终无一位守备发现她的到来。
　　“哇哦，77%。”见丝蓓尔摘的第一颗苹果就是他精心粘上的，东尽笑着挑了下眉。
　　而当他看清丝蓓尔摘下的第二颗苹果后，他面上的笑意顿时变得有些微妙：“99%？”
　　整棵树唯一一颗致死率高达99%的苹果，竟然第二摘就被她给拿下了。
　　看来这位姐的运气也不怎么样啊。
　　也是。如果运气好，他们两个又怎么会在这个副本里狭路相逢？


第94章 愚人童话（十五）
　　出于谨慎，今夜丝蓓尔并没有摘太多果实。
　　可即便她只摘下了不到十个，东尽看着那些被摘苹果触目惊心的致死率，已经开始怀疑这位会不会就这么命丧当场了。
　　他想要的是两个阵营旗鼓相当，这样他才有机会在两败俱伤后完全控场。
　　但要是身为非人类阵营领头者的丝蓓尔死在这里，地上那些试炼者怕是会直接变成一团散沙，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在东尽思量着该不该出去时，树梢里的丝蓓尔早已吃完了一颗苹果。
　　瞥见她那凝视虚空的动作，东尽估计丝蓓尔是在借面板确认单颗金苹果的能量如何，并由此推测出她需要多少数量才能完成最终进化。
　　或许是得出了结果，接下来丝蓓尔没再继续摘下去，而是坐在树梢上斟酌着什么。
　　没两秒，她就敛下了一闪而过的犹豫之色，开始继续进食了起来。
　　又是第二颗，又是99%致死率的那一枚。
　　见丝蓓尔非但没从天上撤退，反而又从一堆苹果里选出那颗王炸咬了下去，隐在角落里的东尽不出来都不行了：“真是巧遇啊，丝蓓尔女士。看来是蛛丝指引我们相遇？”
　　下一秒，丝蓓尔吐出的话却让东尽差点愣在当场：“巧遇个**。”
　　丝蓓尔现在是真的很气。
　　刚才她一直在犹豫是在这里直接进食完，还是回地上找个安全的地方再吃下去。
　　然而想到东尽的棘手程度，虽然明面上他们身处同一个阵营，可实际如何谁也不知道。纵使东尽真的没说谎，丝蓓尔也没办法再像以往那般稳坐钓鱼台。
　　因此，一向求稳的她难得冒进了一次。
　　其实这也不算完全冒进。她早实验过了，由于毒蜘蛛的毒抗极高，她现在几乎是百毒不侵的状态。否则她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疯狂进食青苹果，进化到离最终形态仅有一步之遥的程度。
　　可丝蓓尔没想到的是，顶着远超平均值的身体素质以及那么高的毒抗，她才堪堪吃到第二颗金苹果，陡然而至的剧痛感便自她肺腑蔓延。
　　显然，她中毒了。
　　中招的一刹那，丝蓓尔还在想难道自己就这么倒霉？直到看见东尽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被算计了——100%是东尽在苹果里做了手脚，她就说她哪有这么虚的？
　　丝蓓尔这么想了，也就这么骂了。甚至她连让金苹果自带毒性的宇宙意志都骂了个狠。
　　反正现在她为鱼肉，而刀俎就在眼前。技不如人还不让她骂几句吗？
　　“冤枉啊，姐。”东尽从来就没这么无语过。
　　“我只是感觉今晚月色挺好，所以来后花园赏月罢了，没想到正好看到你来摘苹果。我怕打扰你，甚至特意没出声，可谁想到你才吃了两颗就……”
　　不知道是月亮也在配合东尽，还是单纯的巧合。
　　东尽刚提到月色不错，高悬的明月就伴着辉光，无声映入了他的眼眸。
　　只是这样的美景副本内却无人欣赏，只见树下的东尽还在一脸委屈地解释着：
　　“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在苹果里下毒。我们可是一个阵营的，你死了对我来说绝对是弊大于利，我何必呢？”
　　“说起来我还没问你，怎么今晚突然自己来天上了？你要是真想吃苹果，和我说啊！我一定拿麻袋装满了给你带下去。”
　　东尽承认自己是搞了点小动作，但他真没想弄死丝蓓尔——丝蓓尔是她所在宇宙的头号希望，他这么早就将人给解决了，岂不是白白得罪了一整个宇宙？
　　他都已经得罪诸天神魔了，再一个个宇宙地得罪下去，光是想想就知道他之后会怎样的举步维艰。他才不干这种赔本买卖！
　　听着东尽下完套还倒打一耙的话，丝蓓尔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她信东尽没下毒——毕竟东尽要想她死，趁着现在胜利的天平朝他大幅倾斜，他完全可以直接动手。可要说东尽在苹果顺序上没做手脚？那她真是白活到现在了！
　　“你知道吗？我现在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确认自己已然身中剧毒，而东尽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后，丝蓓尔深吸了口气，甚至连平日里魅力十足的笑都不想再维持下去：“——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今天她算是发现了，这是何等的至理名言！
　　能在短时间内接连遇上凯和东尽，可真是她天大的“福气”啊。
　　他们一个让她绝了在危险之际被神魔所助的念头，另一个直接将危险堂而皇之地摆到了她面前。
　　这两位斗法能不能别把她卷进去？她很惜命的，一点都不想成为他们play的一环。
　　“……你这已经称得上人身攻击了吧？”
　　之前东尽听丝蓓尔怼凯，只觉得这姐很能说。现在听她火力全开地向自己输出，他就有点头疼了。他再说一遍，他真的没下毒，也真的没影响丝蓓尔的运气！
　　就在他苦笑时，刚才还在吐槽的丝蓓尔却冷不丁地问道：“东尽，你是人么？”
　　这问题乍一听是在接他的话，可东尽却意识到这是她在试探他的阵营。
　　以他如今这种在空中如入无人之地、甚至可以在金苹果上随便做手脚的状态，当然会被丝蓓尔再一次怀疑立场。
　　东尽早早就察觉到对面的丝蓓尔开了魅惑天赋。刚才她的每句话其实都是在试图放松他的心神，只为此刻这个问题铺垫。
　　对此，他一脸坦然地回了句大实话：“我吃的金苹果不比你少。”
　　“……那看来你还是个幸运儿。”
　　从东尽的表情没看出什么破绽的丝蓓尔依旧放不下疑虑。知道想在今夜进化到最终形态已是不可能，她干脆拎起剩下的金苹果，拖着行动艰难的躯体从空中撤退了。
　　说来也奇怪。之前她在那里故意说了东尽半天，东尽始终神色未变，可她才刚夸了他一句“幸运儿”，这位首席MVP的笑容就忽然勉强起来。
　　难道东尽不习惯被人夸赞？那她接下来该走怀柔风吗？
　　虽然因为选择在东尽的银链边上结网，使得蛛网的位置极为隐蔽，但今夜丝蓓尔混到天上并不算容易。
　　空中城池守备森严，她又是个彻彻底底的生面孔，在道路不熟的情况下她其实废了不少功夫才混到果树边。
　　本来想一口气进化完的，结果目的没达成，反而还带了一身剧毒回去。
　　“真是诸事不顺，不会真是我自己的运气问题吧？”
　　忍着五脏肺腑的疼痛，丝蓓尔一边自我怀疑了一会儿，一边让白天新寻到的手下隐藏起蛛网来——这道蛛网她暂时不打算再用了，用得越多越容易暴露踪迹。
　　下次再用时，只会是他们阵营攻到天上之际。
　　回到森林之后，丝蓓尔没有立即回自己住处养伤，而是步履艰难地来到了湖边。
　　她刚到那里，就发现之前还在天上的东尽已经先她一步来到这里，此时正和坐在湖边巨石上的斯内克笑着说些什么。
　　紧接着斯内克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骤然抬起那暗金蛇瞳捕捉着东尽的脸。
　　发现东尽没在开玩笑后，斯内克缓缓扯了个嗜血的笑，就这么对他颔首道：“行啊，我答应了——前提是你真能做到。”
　　来晚了的丝蓓尔听不到前因后果，只能注视着东尽得到满意的答案后利落离去的背影。
　　“你们在聊什么？”东尽走后，丝蓓尔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然而她平日里无往不胜的魅力在斯内克面前再次折戟沉沙。
　　一旁的斯内克根本没开口的意思。
　　其实她的天赋也不能说是完全没用。
　　这些天来，斯内克很理所当然地接受她作为二把手的存在，却又迟迟达不到她想要的操纵其情感的程度。尤其是在东尽的问题上，这家伙更是油盐不进。
　　连丝蓓尔都搞不清楚，这样的局面到底是因为斯内克抗性过高，还是东尽的魅力过盛。
　　“我不知道东尽和你说了什么，但是斯内克，你就从来没怀疑过他的身份么？”
　　见斯内克还是没反应，丝蓓尔摆出事实道：“我听说任何生物进入天上，都要先照一下入口处的镜子。东尽在天上来去自如，甚至能拿到那么多金苹果，肯定是有正规的住处。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怎么通过圆镜那关的？”
　　说到这里，岩石上的斯内克像是终于听进去了一些，侧头居高临下地朝她看了一眼。
　　察觉到斯内克的视线，事业脑的丝蓓尔不顾重伤，继续为自己的首席MVP之路努力着：“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东尽，他很擅长欺骗人心。你说他是否可能仍是人类？”
　　丝蓓尔觉得自己分析得已经很到位了。
　　东尽向来出人意料，顶着人类身份混成非人类合作方并非不可能。
　　然而她话音刚落，她的顶头上司斯内克非但没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反而像是听到了滑稽笑话似的笑了起来：“人心？我又不是人。”
　　“你说东尽是人类，别逗我发笑了。但凡你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就不可能再说出这种笑话来。丝蓓尔，你身上的毒反过来毒坏你的脑子了？”
　　所以我刚才不是问你东尽说了什么吗？你自己不回答，哪来的脸反过来嘲我？
　　你真的是蛟不是狗么！
　　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被毒的头晕还是被气的头晕，丝蓓尔直接掉头就走。
　　斯内克都被东尽迷成了这个狗样，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真傻，她之前何必怀疑是自己的运气问题？
　　她就该坚定信念：一定是因为靠近了这些狗男人，她在这个副本里才会如此不幸。
　　既然这样，她孤军奋战还不行吗？


第95章 愚人童话（十六）
　　副本第七天白昼。
　　由于丝蓓尔中毒太深，不得不藏到森林里养伤，非人类阵营暂时缺失领头人，陷入了暴风雨前的平静。
　　趁着这个绝佳时机，天上的东尽不再小打小闹，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搞事。
　　“东尽，这是各个城堡的布防图。”
　　只见黄金果树的花园外，多蕊在贵族们日常祈祷时，将连夜绘好的图交予了东尽。
　　“空中城池里到底藏了多少个试炼者我也不清楚。但目前来说，真心愿意配合我们动手的有三位数。所以你想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清洁工作？”
　　闻言，东尽一边默记着图纸，一边随口回道：“就现在。”
　　在多蕊错愕的神情中，他递回那些记忆完毕的图纸，一脸理所当然地笑道：“很多人都选在夜里干坏事，但我这人比较叛逆，我就喜欢白天来。”
　　“谁让白昼如此爱我？这么好的天气，不来一场大扫除未免太浪费了。”
　　此刻东尽口中的大扫除，指的确实是洗刷天上的一众城堡——只不过这场清洗用的不是水，而是血。
　　城堡里贵族日复一日地编纂借口，先是靠着地上的资源让自己逃脱灾厄，再进一步垄断所有黄金苹果的产出，断绝地面者快速进化的可能。
　　这样的骗局被他们默契地维持了上百年。大贵族们早已习惯了醉生梦死又高人一等的日子，想在写作九天实则更短的时间里说服他们改变，简直是天方夜谭。
　　至于直接站定在统治者的阵营中，和他们一起阻挡地面的攻势，也是纯纯的无稽之谈。因为人类阵营最大的难度根本不是地上那群幻想生物，而是这些顽固贵族本身。
　　“行吧，都听你的。这些天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些贵族都是些天生说不通的货色，指望和他们合作，还不如直接全解决了换成我们自己人。反正就剩两天了，撑过这两天，别说杀几个贵族，空中城堡就算整个砸下去都不关我事。”
　　多蕊对于东尽的计划接受良好。
　　大战在即，当然要先抓紧时间解决完内患——既然天上的贵族们都听不懂人话，那么他们也不必再听了。
　　“——事先说好，我要国王的头颅。”
　　这既是今日东尽和多蕊的约定，也是昨夜他和斯内克的约定。
　　昨夜斯内克之所以那么惊讶，就是因为东尽说可以将国王的头颅献给他。而作为交换，他想要斯内克的鳞片。
　　试问谁会觉得，一个能将人类阵营统治者作为交易筹码的家伙，属于人类阵营这一方？
　　听过这样的提议，即便那夜丝蓓尔给出的证据再多，斯内克也只会将她的怀疑当成最最无聊的笑话。
　　多蕊对东尽的怪异要求没什么想法，这位首席MVP常客无非是要将那颗头颅物尽其用罢了。她和地面没多少联系，哪怕拿着这东西也没办法发挥价值，所以给东尽也无妨。
　　比起这件事，她现在关心的反倒是别的：“头颅这种东西随你的便。我就问一句，你不会打算亲手斩下国王首级吧？”
　　东尽没想到到最后多蕊竟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在空中城池一众城堡里，国王所在的饼干城堡绝对是守备最强的。但因为东尽这些天攒下的人缘和刷遍了的脸熟，他出入这里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所以解决国王这件事他当仁不让。
　　要是最危险的他避而不去，以后谁还愿意和他合作？
　　看到东尽的默认，多蕊不由露出了略有些牙疼的表情：“我记得你准备杀完所有王室，只留下小王子作为临时即位的傀儡，撑过副本的剩余时间吧？东尽，你哪来的信心觉得你对他弑父杀兄后他还能听话？”
　　东尽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动物。
　　这些天他试过让小王子自己觉醒，却没达到预期效果。时至现在，他其实已经放弃了小王子崛起那条线，只打算让其走个过场，就这么结束这个副本而已。
　　所以小王子恨他与否，听话与否，他都不怎么在意。
　　“我是主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和我撇不开关系，由谁动手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一落，多蕊不再露出刚才的牙疼表情，而是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棕色的短发。
　　这一刻，她那双同为棕色的眸子就差对他翻白眼了：“东尽，你稍微有点浪漫细胞行不行？”
　　小王子仰慕东尽到什么地步，城堡里随便拉出一个人都能给出答案。否则就东尽那音乐先生的身份，能被礼待到这个程度？
　　“这勉强也算是个童话故事，你姑且尊重一下小王子的少男心吧。饼干城堡里的王室还是要靠你拿下，但最后一击留给我可以吧？”
　　对此，东尽无可无不可地应下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童话故事。
　　正是因为这是个童话故事，他才想以自己的方式，为这个血腥童话写下最圆满的结局。
　　对腐朽贵族的清洗进行得十分顺利。
　　自太阳高悬之时，东尽就和雷鸣的戏剧神格欣然共鸣。
　　武力的翻倍叠加，幻觉的如臂指使，加上寿命的疯狂燃烧，让他在这座城堡里彻彻底底地如入无人之境。
　　至于被贵族们当成杀手锏储存着的金苹果们，早在前两三天的深夜，就被他换成了随处可见的青苹果。
　　要不是今日有贵族狠狠将苹果砸向地面却无事发生，顶多就是金苹果略微掉了点漆，或许直到第九天都没人发现它们的不同。
　　这场耗时大半天的滑稽戏剧，最终以黄昏、以与黄昏般相映衬的血迹完美收尾。
　　“啧啧啧，这手段该说是损，还是说绝呢？”
　　多蕊曾经听东尽提过一嘴金苹果的事。不得不说，这些苹果的确足够以假乱真。
　　还好东尽此时在她这一边，不然和这种思维跳脱的人做对手，她得累成什么样？
　　东尽倒是挺佩服多蕊的心大。
　　他都偷偷摸摸把金苹果全换了，甚至向其索要了国王的头颅，多蕊不仅没像丝蓓尔那般一天怀疑他三次，反而对他越来越坚信不疑。
　　真就主打一个信任到底是吧？
　　此刻多蕊直播间的观众们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不是，多蕊你开开眼啊！你面前的是个反复横跳的双面间谍，是这个副本不应该存在的第三方，彻彻底底的幕后黑手！你可是识谎天赋者，怎么能被这种谎给骗了呢？！］
　　紧接着，另一位观众便作出了客观解释：［就是因为她的天赋是识谎，所以她才会被骗得这么惨。作为一个绝对不可能被谎言骗的人，她一旦认定对方没说谎，就不可能再反复怀疑。这既是她的自信，也是她的自大。只能说希望她吃一堑长一智吧……］
　　在多蕊直播间观众们逐渐开始一场又一场的论战时，东尽早就拎着战利品踏入了奇异森林。于湖边见到斯内克后，他直接半点不带客套地开口道：
　　“这是你的头颅，所以我的鳞片呢？”
　　听着东尽那乍一听仿佛在咒他死的话，斯内克本就阴沉的金眸愈发沉郁。但这些天来，他也逐渐习惯了东尽气死人不偿命的做派，所以也懒得发作什么。
　　打开木盒瞥了一眼，确认那真的是空中国王的首级后，斯内克目光不明地看了东尽一眼，尔后如宝石般的黑鳞便自他四肢向脖颈蔓延而去。
　　当其颈侧一枚色泽最深的鳞片缓缓浮现后，斯内克毫不犹豫地将其扯下扔予了东尽。
　　拿着浸满血渍、触感与蛇类低温全然相反的灼热鳞片，东尽不免欲言又止。
　　斯内克见状无所谓疼痛，也没去管已经开始愈合的颈侧，只是嗓音嘶哑道：“东西拿到手就快滚，接下来的时间我要尝试化龙。”
　　“明天在天上等我。至于别的，等我将那座城堡拉到地上再说。”
　　东尽不清楚斯内克口中的“别的”具体指什么。
　　不过他能确定的是，斯内克应该没有将城堡拉下来的那一天了。
　　原本他还在犹豫是否告诉对方，他要的不是什么蛟鳞而是蛇鳞——谁知道蛟龙的鳞片有没有解毒之用？
　　但斯内克已经开始逐客，他就算赖着不走也要不到更多鳞片。抱着蛟好歹是斯内克进化型的想法，他随意抛了抛那枚鳞片，然后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以示沉默。
　　见斯内克还在一脸危险地盯着他，东尽终是放弃了旁观对方化龙、顺带着在其进化时做点手脚的念头，识趣地转身回城堡去了。
　　不出所料，副本第八天正是天上地下的最终之战。
　　如今城堡内患已除。即便空中试炼者的个人战力和地面上的无法相比，但因为金苹果这种便携炮弹和能源的存在，两方勉强打了个有来有回。
　　这场决战就这么自天明打到了天黑。
　　若非地面上的果实能量有限，导致昨夜斯内克尝试半天、却依旧和真正化龙有着一步之遥，这场战斗绝不可能打这么久。
　　丝蓓尔和多蕊分别作为两个阵营试炼者的领队之一，也被这焦灼的形势搞得有点没耐心了。第九天即将到来，谁也不知道那场大暴雨是凌晨而至还是夜晚来袭。
　　可无论暴雨何时而至，副本又何时结束，她们都得尽早解决对方。
　　因此，同一时间，两位MVP近乎同步地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东尽那混蛋到底哪去了？”/“你们谁看到东尽了？”
　　就这种势均力敌的局面，但凡东尽出现在她们那一方，必定能迅速锁定胜局。就连独自杀疯了斯内克，这时候也在思索着东尽的行踪。
　　而被所有人念叨的东尽，此时此刻正坐在黄金果树的树顶。
　　昨晚回去后，他献祭寿命仔细看了会儿那枚鳞片。
　　当时“真实之眼”明明白白告诉他，那是蛟的唯一逆鳞，效果远胜蛇鳞。
　　于是东尽靠着这新磨成的鳞粉，几乎吃完了他之前挑选的所有金苹果。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他面板上的蝶蛹即将要被完全涂满色彩时，瓶子里的鳞粉又双叒叕不够了。
　　明明只差一毫米，明明只差一颗苹果而已。
　　日常骂完自己那该死的运气，旁观了一整天决战的东尽撩起眼皮看向了头顶的月色。
　　随着他这一眼，天空忽然开始下雨了。
　　不是预言里的大暴雨，而是有如大幕开场般的甜蜜糖果雨。
　　在这轻盈的雨中，在那陡然而至的无边夜色下，在和黑夜与戏剧之神的第三次共鸣里，东尽似笑非笑地咬下了手中的最后一颗苹果。
　　下一秒，蝶蛹进化，蝴蝶振翅。


第96章 愚人童话（十七）
　　时值副本第九天零点。
　　明明夜色深沉，枝繁叶茂的黄金果树却骤然笼在一片白昼之中。
　　这昼夜颠倒的奇异景象让空中城池的所有人下意识地投去目光，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东尽——于“无尽昼”中舒展薄翼，自此破茧成蝶的东尽。
　　“这翅膀……”一向镇定的丝蓓尔乍然看见东尽身后的蝶翼，都不可避免地失了下神。
　　因为那并非是常见的斑蝶、弄蝶之类的模样。
　　他的蝶翼外表更近似于凤蝶，而那蝶翼颜色实在是……
　　丝蓓尔看着白昼下东尽那初看是乌黑，二看是薄灰，稍微眨眼后又成墨蓝的蝶翼，再凝视了一会儿东尽同色的眼，以及那冷淡到极点反而更显绝艳的脸……恍惚间，她明白了何为魅力的极致。
　　这一刻，她感受到的不仅是铺天盖地的脆弱靡丽之美，更是一种仿佛从黑曜石观赏到青金石的坚韧华贵之美。
　　如此矛盾的特质，身为一个对美有着无尽追求的女性，她实在无法不对此目眩神迷。
　　“怪不得狂欢之神都为你垂眸。”
　　亲眼目睹这一幕，丝蓓尔第一次在魅力层面甘拜下风。
　　欣赏完这过于破格的美丽后，她将目光恋恋不舍地从泛着宝石色泽的蝶翼上收回，强行收敛好自身情绪、准备开口问问蝴蝶的事。
　　之前不是说原型是蛇的么？怎么最后成蝴蝶了？
　　但还没等她开口，刚才和她打得热火朝天的多蕊却先破防了：“你不是人类？你怎么可能不是人类！大佬，说好一个阵营的，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偷偷进化了？！”
　　多蕊怎么可能不破防！
　　她的天赋可是识谎，结果被人从头骗到尾也就算了，竟然还心甘情愿将这个骗子奉为他们人类阵营的一把手！
　　甚至到了这一刻多蕊都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东尽在和她开一个完全不好笑的玩笑。
　　“我是人类阵营的。”
　　东尽这话一出，无论是被人中途截话的丝蓓尔，还是一旁杀疯了的斯内克，都再一次神情各异地看向了他。
　　“东尽，你顶着这么个翅膀，跟我说你是人类？”
　　大概东尽所言过于扯淡，这次倒是没人插嘴，于是丝蓓尔顺利地问出了这句话。
　　而她得到的回答是：“我现在当然不是人类啦。”
　　在丝蓓尔先是皱眉，随后隐约猜到什么却不敢相信的眼神里，东尽无所谓地笑道：“别紧张啊。你也看见了，我顶着这么个翅膀，百分之百是你们非人类阵营的。”
　　黄金果树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不知多少试炼者明里暗里关注着这里。可听到东尽所言后，他们非但没解开疑惑，反而在心底同时浮起了一连串问号。
　　“……你竟然两头通吃。”半响之后，最先开口肯定他这些话的，反倒是先前被冲击最深的多蕊。
　　单个阵营的主线任务、支线任务、进阶任务都多得令人发指，更别提双阵营了。哪怕是他们这些拿过MVP的人，都不敢去考虑这种自找麻烦的事。
　　可东尽偏偏做了。不但做了，看今日这局势，他貌似在两个阵营里同时混成了一把手。说不定这个副本迄今为止的所有任务，他都已经统统包圆。
　　“不是，你晚上都不睡觉的吗？大家都是同样的8天时间，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时间管理大师？”不得不接受现实后，多蕊已经被这离奇发展搞得没脾气了。
　　比起和东尽翻旧账，她竟然只觉得荒唐。
　　没办法，大佬水平太高，她被骗得不冤。
　　此时事情其实已经很明朗了——东尽顶着非人类的身份做着人类的事，力求刷满所有任务以碾压之姿成为第四场副本的首席MVP。
　　对此，深知内情的丝蓓尔和多蕊可以服输，但一无所知的斯内克神色却让人看不分明。
　　“你是蝴蝶……你竟然是蝴蝶？”
　　斯内克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晦涩地看着东尽的蝶翼，谁也不清楚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真论起来，他才是被东尽骗得最惨的那个，连唯二的两片逆鳞都被骗了个精光。
　　“仔细想想，我从没有说过我是蛇。”东尽承认自己之前有误导斯内克的意思，但他还真没亲口说过他的进化型是蛇，他只是说自己迟早会飞罢了。
　　“为什么会是蝴蝶？”
　　对于斯内克的追问，刚看完自己新进化技能的东尽忽然笑了。
　　他瞥了眼脚下灼目的战火，又看了看身侧金碧辉煌的果树，略有些薄凉的声音就这么自树梢间响起：“或许龙能操纵风雨，但你知道吗？这世上固然有千千万万只观赏蝴蝶，却也存在着一种非常特别的蝴蝶。”
　　“传说它只要轻轻扇动一下翅膀，万里之外就可能出现一场龙卷风。①”
　　“对于这种现象，人们为它起了个动听的名字，叫做‘蝴蝶效应’。但我向来任性，比起‘蝴蝶效应’，我更想称之为——‘蝴蝶风暴’。”
　　说到这里，脑子转得快的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的面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震动之色。于无数人的注视中，树上的东尽却丝毫没被影响。
　　只听他继续笑道：“——现在，那只蝴蝶要掀起他的风暴了。”
　　副本里的前八天里，东尽白天去镇上拯救若干个王子公主，夜里更是时不时帮助森林里的非人类生物。
　　除此之外，天上地下最关键的角色都被他挨个搭上了线。
　　可以说这个副本的所有重要节点都满是他的身影。
　　这种遇见一切关键人物、解锁两个阵营所有任务、又进食了不可能数量的金苹果的做法，让他如愿以偿地进化成了他所述说的那种蝴蝶。
　　只见他进化之后，他的游戏面板是这样：
　　［目前状态：蝴蝶］
　　［附带技能：蝴蝶风暴（仅限该副本使用）］
　　［技能介绍：你每一次振动翅膀，世界都会因你翻天覆地。］
　　［技能评价：宝贝儿，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你这样的蝴蝶？你破茧的那一瞬间，既是我的想象之巅，也是世界的无法预见。来吧，来掀起独属于你的狂乱风暴，让宇宙震撼这奇迹都不足以形容的美丽，让诸神见证这美丽亦不足以形容的奇迹！］
　　东尽话音刚落，便第一次振翅飞向夜空。
　　“无尽昼”的朦胧光线给予了他超越平时的力量，来自黑夜与戏剧之神的共鸣又让他在黑夜里如鱼得水。于白昼和黑夜的交界线上，武力拉满的东尽再次扇动蝶翼。
　　和随处可见的蝴蝶一样，那是一次很平静也很普通的振翅。
　　可与所有蝴蝶不同的是，在他振翅的下一秒，漫天糖果雨骤然凝滞在空中。
　　从四周挥散的硝烟、远处嘈杂的人声，到万物生长、世界脉搏……一切的一切仿佛于同一时间，悉数浮现在东尽的感官之中。
　　这一刻，天上地下，尽在他手。
　　聆听着城堡边缘层云涌动之声，东尽第三次振翅。尔后云销雨霁，月朗星明。
　　随着他的三次振翅，他游戏面板上的一系列任务都被接连打上了“已完成”的字眼——别说是削弱暴雨，那场即将到来的糖果雨甚至就这么被他从源头上断绝了。
　　即便是没开启这个任务的试炼者们，此时也意识到第九天的大暴雨彻底消失的事。因为这一瞬间，他们感觉到的是最最正常的雨。
　　只见糖果雨云和糖果雨一同消散之后，整个世界再次迎来了一场盛大的暴风雨。
　　但那并非是童话世界之人所熟悉的、由糖果构成的甜蜜之雨，而是寻常世界里水汽凝结而成的、真真正正的雨。
　　一场因共鸣而来，因东尽而来的雨。
　　这本是个愚人童话，可在这场雨中，东尽却选择了让童话成真。
　　“黑夜，暴风雨，还有这戏剧般的落幕……”丝蓓尔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淋漓暴雨，冰冷的雨水完全唤醒了她的理智，这些熟悉的元素让本就对情感十分敏感的她恍悟了什么。
　　“东尽，你现在该不会是在和黑夜与戏剧之神共鸣吧？！”
　　我的天啊！今夜上演的到底是什么惊天大戏！
　　丝蓓尔回想着雷鸣前些个副本和东尽的微妙互动，回想着凯一个接一个副本送出的那些神格碎片，再回想早就传开的那两位神明不对付的事……
　　这一刹那，她都顾不上被雨水冲花的妆容，只是下意识地等着东尽的回答。
　　“听见这声雷鸣了么？”
　　早在蝶翼出现时，东尽就不再隐藏眸色。他对掉马的事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所以当丝蓓尔询问时，他听着声声不绝于耳的雷鸣，尔后抬头看了眼明月高悬的夜空，既是对丝蓓尔、也是对直播间的所有观众道：“——我的选择，永远是他。”
　　都说了他会选橄榄枝的最贵的一个。
　　雷鸣为他连倾家荡产都不足以形容，他不选雷鸣还能选谁？


第97章 愚人童话（十八）
　　试炼者之间的对话，斯内克无法了解也不想了解。
　　在这漫天暴雨下，他只是抬起金色蛇瞳，神色阴郁地对东尽道：“什么人类，什么蝴蝶，我不在乎。东尽，就算天灾被你终结，这棵黄金果树我也一定要带到地面。”
　　你要带到地面去的到底是树还是人？
　　刚吃完惊天大瓜的丝蓓尔闻言，不禁斜睨了远处的斯内克一眼。
　　因为这些天来魅惑天赋对他一直发挥不出应有效果，她还特意探听了一下这两位之间发生了什么。结果打听了半天，最后她听到的竟然是东尽对斯内克的单方面碾压史。
　　当即丝蓓尔就想说：不是吧？现在的男人都怎么回事？
　　到底是她跟不上流行了，还是强者的思维都过于离奇。对他们来说，爱恨逆转真就这么容易？她甚至都在思考自己哪天要不要也试试这办法。
　　当然下一秒丝蓓尔就放弃了这个作死的念头。
　　这种靠武力打服对方的事也是分人的——被东尽那双眼看着，搁谁谁不迷糊？斯内克因此陷入了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的状态，简直再正常不过。
　　可她要是贸贸然尝试，怕不是得迅速结下一大片仇家。
　　说起来东尽之前忽悠了那么多神魔，今天却忽然如此宣告，他这仇家数量是不是……
　　东尽现在倒是没空去想自己举世皆敌的事。
　　因为这个副本离他想要的结局，还差至关重要的一步。
　　念此，东尽垂眼瞥了下身侧的黄金果树，然后似笑非笑道：“斯内克，雨停了。”
　　今天这场大战50%是为了已然消弭的糖果雨，剩下的50%，则是为了这棵堪称进化源泉的黄金果树。如今糖果雨已经不复存在，这棵黄金果树他也没打算留下。
　　至于原因，倒不是纯粹为了结束这场混战，更因为树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一开始斯内克以为东尽话里指的只是被他用蝶翼掀没了的大暴雨。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事情和他想得不太一样——只见东尽话音刚落，之前那毫无预兆而来的暴风雨竟也忽然停下了来。
　　然后斯内克就看见了黑夜里本不该出现的一幕。
　　“彩虹……？”
　　这一刻，惊讶出声的不止是斯内克，还有因为贵族之死而逃避现实、一直待在城堡窗前默默观战的小王子。
　　黑夜是没有彩虹的。
　　可在“无尽昼”技能的笼罩下，黄金果树一直处在白昼范围内。这就使得雨过天晴的那一刹那，一道异常清晰的彩虹骤然浮现在了虚空之中。
　　这道出现在果树斜上方的彩虹，让所有人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个关于彩虹苹果的传说。
　　在所有人类和非人类都被彩虹引去视线时，主导这一切的东尽却漫不经心地拿出了宇宙意志所给的飞刀。然后他手腕一转，就这么拎着纤长银链，任由被系着的飞刀尖端垂落，就这么自树顶直直劈至树根。
　　还没等众人心疼这棵果树被毁，东尽缠着银链的指尖轻轻一挑，一个宝石碎片模样的东西就随着飞刀一同落入了他的掌心。
　　——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毫无疑问，它正是白昼神格碎片之一。
　　早在第四夜东尽来此摘取苹果时，就发现了树里嵌着一枚白昼碎片。他估计这应该是凯的礼物被宇宙意志退回时，那位神明顺手扔进副本里的。
　　毕竟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在凯收到《蝴蝶》原片、知道自己被耍后才放进来的吧？
　　对于这枚碎片，东尽是且行且珍惜。
　　因为理论上来说，这应该就是他在神选结束前所能拿到的最后一枚神格碎片了。
　　东尽挑出碎片的动作十分隐蔽，眼力稍微差些的只以为他是在收回飞刀。起码本场副本里，只有身体素质最好的丝蓓尔清清楚楚看见了这一幕。
　　念及白昼神格碎片会随着主人瞳孔而变色的特性，原本想用戏剧之手直接变出彩虹苹果的东尽临时改了念头——毕竟假苹果半点能量都没有，太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这和他想要的完美结局不太相符。
　　想到这里，东尽随手摘下身侧的苹果，并于采摘同时悄然将刚得的碎片推入其中。
　　而当他再次抛起那枚苹果的那一刻，本是金色的苹果在彩虹的照耀下，竟从里到外缓缓转为了彩虹色。
　　“彩虹苹果？！”
　　这一下别说是NPC了，连试炼者们都忍不住为之惊讶。
　　副本进行到了这个地步，彩虹苹果是个骗局的事早已人尽皆知。这种情况下，谁能想到这号称“一旦出现灾厄便会消失”的玩意儿竟然真的存在？
　　此刻逆着白昼光晕、半张脸掩在果树繁茂枝叶间的东尽见状却缓缓笑了——谁也看不到，在那层层枝叶下，他的眼睛已然转为了彩虹色。
　　即便有人无意间瞥到，也只会以为是彩虹偶然映到了他眼中。可实际上，东尽是故意借着转变眸色来改变神格颜色，再借着神格之色伪造出一颗所谓的彩虹苹果。
　　他承认，这依旧是个愚人童话。可童话故事总要有一个童话般的收尾。
　　而这样的愚人方式，这样的童话结局，至少比纯粹的谎言要浪漫得多吧？
　　彩虹苹果出现之时，副本里的所有试炼者都收到了本场副本结束的播报。
　　副本内的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可副本外的风暴却才刚刚开始。
　　此刻位于这场席卷无数宇宙的风暴中央的，除去因为结算还未归来的东尽，只剩下了解说席上的那两位神明。
　　事实上早在东尽破茧而出后，登神塔里的解说直播间就已经直接翻了天。
　　一开始观众们还只是在普通地赞美东尽：
　　［呜呜老婆好美，老婆的翅膀每一下都振在我心上。］
　　［尽哥，我愿称你为全世界，不，全宇宙最美的小蝴蝶！］
　　然而当东尽的蝶翼在白昼中变幻色泽，当黑夜下的糖果雨忽然而至时，刚才还一脸兴奋的观众们渐渐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是我的错觉吗？这黑色、灰色、蓝色的配色怎么那么眼熟？我发誓我一定在哪里看到过，而且是看到过很多很多次，不然我不会留下这么深的印象。所以到底是哪里呢？］
　　［眼熟+1。可我跟你不是一个宇宙的啊，什么情况能让我们两个同时这么眼熟啊？而且除了翅膀，东尽的眼睛好像也变色了。我的天呐，怎么有人的眼睛能美成这样！尽哥你之前为什么那么小气，还藏起来不让我们看！］
　　［蝴蝶，变色，眼睛，简直要素齐全。家人们，我忽然想到了一部电影。请告诉我不是我的联想力太过丰富……］
　　［先不说眼睛和翅膀的事，没人发现黑夜雨又来了么？所有副本里，只有东尽所在的这个地方出现了这场雨。雷鸣我就直接问了，你看着东尽又在想什么坏事呢？对着这种艺术品你都能起杀意的？］
　　在观众们或发现真相，或越想越偏的误解中，丝蓓尔的惊天一问突然炸响在他们耳边。
　　随着东尽理所当然地说出“雷鸣”二字，弹幕先是凝滞了一瞬，尔后他们异常统一发出了：［卧槽！卧槽！卧槽！！！］
　　副本之外，席卷若干宇宙的另一场蝴蝶风暴，也在这漫天的感叹号中正式开场。
　　［我一直觉得，生死间诞生的疯狂远胜一切情感。这一点从斯内克不被魅惑天赋迷惑，却被东尽迷得神魂颠倒就可以看出来了。所以东尽选择雷鸣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M的，老子实在装不下去了！谁TM能告诉我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啊？！这么一想，特意送了橄榄枝的我这不是纯纯小丑么！！！］
　　［前面惊现第一位破防的神魔，后面的记得抓紧跟上～都看到东尽的进化型了，你竟然还在问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难道最高宇宙的人都没看过《蝴蝶》吗？友情告诉你，他们至少认识一千夜了哦。］
　　［……6就一个字，小丑竟是我自己。我可以举报东尽诈骗么？］
　　［喂喂喂，我们家的宇宙意志呢？你之前可劲地在副本里增加规则，现在最该加规则的时候来了。限你一天之内出个退回橄榄枝的新规则，你要是不出，我天天烦死你！］
　　［哈哈哈！不行，我先笑一笑！哈哈哈哈哈！前面那些最高宇宙的，你们先别急啊，人家凯都没急呢，你们在这边急得什么劲？］
　　被弹幕一再点名的凯已然沉默良久。
　　和东尽所想不同，黄金果树里的白昼神格是他在副本开始前一夜放的。
　　凯其实根本不在乎所谓的神格——之所以拆分下来送，也只是因为规则不允许罢了。
　　无论东尽最后选择谁，早在他选择送出第一枚碎片的那一刹那，这枚白昼神格就注定是东尽所有。之后他不再提及神格的事，纯粹只是因为气不过。
　　不是气自己被东尽所骗，而是气他从来不在东尽的选择范围内。
　　“气不过”甚至还是美化后的说法。
　　纵使凯面上未曾表现，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当他收到《蝴蝶》原片的那一刹那，前所未有的暴怒完全淹没了他的理智。
　　以至于他甚至连夜找上了丝蓓尔，破天荒地做出了临时神选这种蠢事。
　　就这还不是最蠢的。
　　最最愚蠢的是，东尽于黄金果树上破茧成蝶的那一瞬间，只一眼而已，他的狂欢神格就再次无法按捺地蠢蠢欲动起来。
　　明明这个副本里他临时神选的是丝蓓尔，可让他一次又一次感觉到共鸣的，却永远都是站在他对立面的东尽。
　　事已至此，他又能怎么办？
　　他已经没办法了。
　　东尽生来就属于狂欢，生来就让他满心动荡。
　　出于共鸣规则的束缚，也出于他最后的自尊，凯终究还是强行掐断了那份共鸣的预兆。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之后落在白昼和黑夜中的那场暴雨，有多少来自雷鸣，又有多少来自于他。
　　就像他不清楚，在这个愚人童话副本里，那个被东尽迷了眼的愚人是不是他一样。
　　今夜凯一直在沉默，另一边的雷鸣却与之截然相反。
　　此时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弹幕。
　　对于那些说他和东尽不做人、或谩骂或讨伐他们的话，他只是懒懒散散地转了下手中长戟。在所有人因此看向他时，只听他嗤笑道：“想找麻烦是吧？行啊。”
　　“最高宇宙的各位，有空在这儿乱吠，不如赶紧给我下战帖——我在神魔竞技场等你们。”
　　“啊，对了。”正说着拉满仇恨的话，雷鸣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头对凯挑衅道：“凯，看在同在解说席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个插队的机会。”
　　“怎么样，你高兴么？”


第98章 愚人童话（十九）
　　或许有的观众觉得雷鸣口中的约战是神魔间的玩笑。
　　毕竟这届之前，从未有过神魔们因争夺神选者而踏足竞技场的先例——当然，这届之前也没有谁敢胆大包天地钓着这么多神魔就是了。
　　观众们无法理解最高宇宙那些疯子的占有欲。
　　可同为最高宇宙的一员，无论是雷鸣还是凯，亦或是其他还在弹幕里叫嚣着的神魔，他们都很心底清楚，这所谓的约战打一开始就不是玩笑。
　　——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斗争。
　　最高宇宙向来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一旦雷鸣败北，哪怕今日东尽亲口说只会选他，在神选终末真正来临前，这份双向神选依旧存在着被掠夺的可能。
　　因为对他们而言，弱者从没有话语权。
　　也因此，这一次凯没再沉默。
　　甚至早在雷鸣挑衅之前，他的战帖已经落到了前者的消息列表里。
　　副本外的最高宇宙暗潮汹涌，处在结算中的东尽倒是一派闲适。
　　此时此刻，一连忙了九天的他正在懒懒散散地看着本场副本的未来推衍。而此次结局的第一个画面，正是他在彩虹下化蝶而走的那一幕。
　　由于糖果暴雨消失，黄金果树又被毁去，两个阵营交战的理由都已不复存在。于是人类方也好，非人类方也罢，早早就随着褪去的暴风雨一起，默契停下了这场无谓的战斗。
　　正因如此，东尽离去的那一刹那，原本站在城堡窗前的小王子才能一路跌跌撞撞、却平安无事地跑到裂成两半的果树前。
　　“……先生？”看着东尽转瞬消失的背影，许久小王子才像是被突然惊醒似的，对着空无一人的天际念出了那个他最熟悉的称呼。
　　一旁同样来到树下的斯内克似乎也听见了这句话。他扫了一眼旁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王子，又看了看前面被毁得彻底的黄金果树，终究是懒得再弄脏自己的匕首。
　　他只是不耐烦地说了句“滚开”，然后便一跃而起，在小王子那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拿下了东尽离去前搁在树顶的那颗彩虹苹果。
　　因为苹果里的神格碎片已被带出副本，这颗彩虹苹果立即恢复成了最初的金苹果模样。
　　手握金苹果的斯内克就这么垂着阴鸷的金眸静静看了它一会儿。看到苹果顶端因强行塞入神格而留下的裂缝后，他再也忍不住低嗤道：“——那个骗子。”
　　骗他以为他是蛇，骗他以为他们是能一路同行的同类，就连今日这奇迹般的彩虹苹果，也只是他数不清的骗局之一。
　　他到底要骗他骗到什么地步。
　　在小王子犹豫着说出“这颗苹果可以给我吗”之前，斯内克就已经自顾自地一口咬下。
　　此时他唇齿间不断分泌的毒液远比金苹果毒上千百倍，不仅伤人也同样伤他自己。
　　然而比起这些不分敌我的毒液，斯内克更加无法忍耐的是他血液里时时刻刻的灼痛。
　　今日之前，他本就离化龙仅剩一步之遥。而今日，这颗苹果恰到好处地补足了那最后一步。以至于斯内克都分不清此刻这份灼痛究竟是因进化而来，还是因东尽而起。
　　“还真由蛟化龙了啊……也不知道龙鳞算不算副本道具。”
　　同一时间，身为旁观者的东尽见证了这位BOSS由蛟化龙的全程。
　　就在他随意发散了一下思维，思索着龙鳞是不是能够带出副本的道具之一时，因进化而愈发金眸熠熠的斯内克却突然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嗯？”东尽反射性地回望过去。
　　按理说斯内克所看的方向，除了处于意识形态的他是不存在任何人的。所以这一刻斯内克究竟在看什么？总不会是在看他吧？
　　哈哈！开什么玩笑。这绝对不可能……吧？
　　念及自己那该死的运气，东尽心中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可不管怎么说，副本BOSS既无法跨频乱窜，更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走出副本。即便他得罪斯内克得罪得再狠，这家伙也没办法到现实里找他麻烦。他就别在这里自寻烦恼了。
　　像是听到了东尽的自我说服一般，下一秒副本画面便随之一转。镜头不再凝在气场极端恐怖的斯内克身上，而是落到了毫无攻击性的小王子那儿。
　　只见再次出现在画面里的小王子手中也拿着一颗金苹果。
　　通过那颗金苹果上方悬浮着的致死率，东尽认出了这是当初他为小王子讲故事时，随手送出的那枚苹果。
　　这一次小王子的眼神里不再是天真的怯意，甚至连曾经的犹豫都已全然被勇气代替。
　　在东尽的注视中，他终是咬下了那颗他曾想永远珍藏的金苹果。
　　“总算是彻底长大了。”见状，东尽倒是无声笑了笑。
　　从这一幕来看，他这个老师当的应该也不算是完全失败？
　　此刻东尽半点不担心小王子就此死去——不仅是因为那颗苹果致死率很低，更因为你见过谁家童话故事的主人公会被苹果毒死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小王子非但没死，还拥有了他当初梦寐以求的能力——变出彩虹苹果。
　　或者说，他进化后得到的天赋和植物生长有关，然后他借着这份天赋，在被毁去的黄金果树的基础上，亲手培育出了致死率为零的彩虹果树。
　　彩虹苹果的出现，让童话世界的所有人都有了进化的可能——这也意味着他们不会再被天灾轻易夺去性命。
　　从此人类和幻想生物一同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而这就是未来结局的全部画面。
　　看完后，东尽给出的感想是：“童话故事，果然要配一个童话般的结局。”
　　如果是他培育出彩虹苹果，说不定都借此一统世界了，哪会做出小王子那样温柔的分享来。所以他才只会出现在这种愚人童话里，所以他才会在副本内外都举世皆敌。
　　东尽自嘲完的下一秒，他的视野就直接转到了熟悉的结算空间中。
　　瞥见这个空间的那一瞬间，东尽迅速将刚才的情绪抛到脑后，只听他毫不见外地开口道：“哎呀，宇宙意志，好久不见。别的我不多说，我的橄榄枝礼包能不能先给我？”
　　说真的，最高宇宙里要说谁最清楚他的把戏，除了雷鸣以外也就是这位宇宙意志了。
　　东尽确实挺怕这位忽然搞出什么新规则，导致他辛辛苦苦骗来，不，赚来的橄榄枝被它统统没收——毕竟这些东西的来历实在有点缺德。
　　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和东尽自家的那位还是有些区别的。
　　它并没有顺势跟东尽瞎扯下去，只是用那从未改变的机械音正常地播报着的结算之语。
　　但要说完全正常倒也不是。因为它在结算的同时，已经眼不见心不烦地将东尽索要的橄榄枝大礼包放到了他脚下。
　　对此，东尽直接笑道：“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粗粗瞥了下刚到手的送礼名单，估摸着本次新得的礼物数量要比上次还多一些后，东尽才心情愉悦地看向了本场副本的游戏结算界面。
　　［副本名称：愚人童话］
　　［副本类型：多人副本］
　　［主线任务（人类）：避免空中城堡坠落。（已完成）］
　　［主线任务（其他生物）：在地面上存活九天。（已完成）］
　　［支线任务一（人类）：寻找诅咒原因。（已完成）］
　　［支线任务二（人类）：解决诅咒。（已完成）］
　　［支线任务一（其他生物）：二段进化。（已完成）］
　　［支线任务二（其他生物）：最终进化。（已完成）］
　　［进阶任务（人类）：有效削弱即将来临的大暴雨。（已完成）］
　　［进阶任务（其他生物）：最佳进化。（已完成）］
　　［进阶任务（人类/其他生物）：达成你所认为的童话结局。（已完成）］
　　［达成结局：蝴蝶风暴（唯一）］
　　［结局评语：你是剧毒的蝴蝶，你是致幻的蝴蝶，你是张狂到肆无忌惮地掀起惊世风暴的蝴蝶。在你破茧成蝶的那个昼夜，童话世界的一切已然任你书写。］
　　［通关评价：SSS级（首席MVP）］
　　［通关奖励：未知晶体*1；身体素质全方位提升；宇宙资源*10；本宇宙总评价加成10%。］
　　［通关评语：你手握纷争的金苹果，诱惑着所有生物食下禁果。你踏着自你而起的滔天战火，却反过来消弭了一切灾祸。试炼者，今夜你让我明白，什么叫做“世界被你蛊惑，宇宙为你着魔”。］
　　“不是。什么叫‘张狂’？什么又叫‘蛊惑’？副本里的战火也根本跟我无关好吗？我已经够举世皆敌的了，能不能别再随手给我扣锅？”
　　浏览完结算界面后，东尽简直想大喊冤枉。
　　论起张狂，最高宇宙里哪个不比他猖狂一万倍？不说别人就说雷鸣吧，那个疯子才是真真正正的张狂代名词。至于蛊惑世界和引起战火更是无稽之谈。
　　魅惑天赋的拥有者可是丝蓓尔，关他东尽什么事？
　　还有，无论是斯内克打到天上，还是小王子他们着手反击，统统都是求生欲使然。他顶多只是在战前给天空城堡做了个大扫除罢了——这充其量也就是个战斗的开场曲。
　　而之后副本早早设定好的阵营大战之锅，他是半点也不背的。
　　说起来这通关评语是怎么做到每个字乍看还行，细究起来却怨念颇深的样子的？
　　念此，东尽不禁试探性地问道：“宇宙意志，你这是在夸我吧？”
　　这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怕不是因为他忽悠了太多神魔，借着本次副本的通关评价在这里暗暗点他呢吧？！
　　所以现在副本外面到底乱成什么样子了，竟然能让这位宇宙意志都忍不住破防？
　　他只是单纯掉个马而已，最高宇宙的神魔们气归气，按理说不至于闹出太大动静。毕竟事情闹大了，到头来最丢脸的还是他们。那么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们不顾脸面地开闹？
　　想到这里，东尽脑子里下意识地浮现出了雷鸣的身影。
　　他甚至都不需要证据。
　　要说会让局面彻底失控的原因，一定、必定、铁定只会是那个混蛋！


第99章 愚人童话（二十）
　　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没回答东尽。
　　它以前不懂什么叫阴阳怪气，但自打遇到东尽后，它越来越觉得自己词汇量有些匮乏。
　　这届神选怎么就出现了东尽这么个人类？
　　明明诸天神魔才是拥有选择权的那一方，可如今神选才堪堪过半，最高宇宙的神魔竟然已经为他内讧到动手的地步了！
　　这一刻连宇宙意志都忍不住怀疑，东尽的天赋真的不是魅惑吗？
　　无论是活的神魔，还是死的神魔，统统都被他给迷得神魂颠倒。
　　最终，宇宙意志选择避开了东尽的提问，直接继续着它的结算流程。
　　但这一次它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说出一堆新增规则，而是出人意料道：“时至今日，神选试炼已经过半，各位试炼者在身体素质等方面都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提升。”
　　“考虑到每位试炼者所获通关评价等级不一，由此得到的提升也存在着巨大差异，为了保证试炼者间的相对公平，故而自下个副本起启用分级制度。”
　　“分级制度开启后，综合评价越接近的试炼者越容易匹配到同一个副本当中。”
　　“又因为截止上个副本结束，最高宇宙选定神选对象的神魔超过总数的50%，特殊副本同时开启。该特殊副本仅限获赠橄榄枝的试炼者参与，副本规则与普通副本存在些许差异，副本奖励上限则由副本具体难度决定。”
　　“特别提醒：特殊副本不限神魔出入。请各位试炼者量力而行。”
　　听到这里，东尽算是听明白了：“你这是解决不了破坏规则的人，干脆搞了个新模式将刺头们扔到一起，让他们神仙打架啊！亲爱的宇宙意志，你告诉我这哪里公平了？”
　　宇宙意志说了那么一大串的分级制度、特殊副本，翻译一下不就是——你们这群神仙自己玩去吧，搞成什么样我都不管了！
　　宇宙意志闻言真的很想反问一句：什么叫做“让他们神仙打架”？
　　东尽能不能自觉一点，意识到他自己就是那个最大的刺头，最难搞的神仙？
　　要不是因为以东尽为首的试炼者们骚操作频出，而它家的那群神魔又动不动就插手副本，它至于将这些MVP和选择他们的神魔们都凑到一起去么？
　　念此，被问烦了的宇宙意志直接摆出一段数据道：“由于某位试炼者对特殊副本的存在提出质疑，现进行额外的补充说明。”
　　“经统计，第四场试炼第九天00：07，最高宇宙超过30%神魔选定了他们的神选对象，并于同一时间送出了自己的橄榄枝。自此送出橄榄枝的神魔总数超过50%。”
　　“由于橄榄枝的存在以及神魔们的不定期帮助，被神选试炼者的实力大多远超普通试炼者。出于公平竞技原则，特殊副本因此开启。请问还有试炼者对此存有疑惑么？”
　　这一刻宇宙意志看似在询问所有试炼者，可刚才和东尽位于同一副本的人都清楚，它这些话摆明是在怼东尽啊！
　　因为所谓的第九天00：07，不就是东尽对着全宇宙说他选择雷鸣的时间吗？！
　　“魅力大杀四方啊，东尽。”此时同样位于结算空间的丝蓓尔忍不住给他点了个赞。
　　忽悠漫天神魔算什么，能将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逼到给他单开副本的地步才是真的绝。
　　连丝蓓尔都意识到了宇宙意志这些话在针对他，当事人东尽又怎么可能反应不过来——他现在彻底确定了，刚才的通关评价真的是宇宙意志在点他。
　　而且都做到这地步了，这位宇宙意志竟然还没忘却初心，赶在结算终末又增加了一条新规则：“检测到部分试炼者被赠送道具过多，严重影响副本平衡，现新增一条规则。”
　　“每场副本开始时，试炼者所携带道具不得超过一件——试炼者本人于副本中所获道具不在其限制范围内。”
　　“受以上所有新增内容影响者，将获得相应补偿。”
　　要不是宇宙意志神来一笔地补充了后半句话，又提供了等价补偿，此刻东尽或许已经开始口吐芬芳了。
　　谁让全宇宙道具最多的就是他呢？
　　不说那刚收到的近千件礼物，光是他累积的白昼神格碎片就先占了四个位置。再加上美瞳、银链、飞刀等一系列小玩意儿，他简直可以开个私人道具库。
　　好在神格碎片以及其他那些东西都是他在副本里得到的。至于作为橄榄枝的礼物，他本来也没打算带进副本。
　　这样算下来，这条规则实际上倒也没怎么限制他。毕竟他现在唯一算是被赠送的道具，也就只剩下了雷鸣所给的面具。
　　所以东尽对这规则还算接受良好。
　　听完这一系列播报后，又到了东尽最喜欢的拆包环节。这次宇宙意志给他的补偿礼包数量虽然少了，内容却丰厚了不止一倍。只见礼包里的内容是：
　　［补偿一：身体素质全方位提升效果加成100%］
　　［补偿二：可随意调整长度的银质项链*1（新增限制：该银链长度不得超过100米）］
　　他就知道。
　　看到补偿二里银链限制的一瞬间，东尽立即检查起了自己的其他银链，然后他就发现它们同样多了这些限制。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最初宇宙意志送出银链，单纯就是给他做饰品的，它怎么也无法料到上个副本里他会将它当取之不竭的绳索使用。
　　如果某天东尽丧心病狂地让银链无限制延伸下去，整个世界都得被这些链条淹没。这种BUG宇宙意志一旦发现，又怎么可能不修复？
　　“有关银链的补偿份额，已累积到补偿一里。”
　　许是注意到了东尽的突然沉默，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不等他问，就迅速解释了一句。
　　闻言，根本没想追责的东尽都有些无语了。
　　但此时宇宙意志却不想再和东尽掰扯下去，再掰扯下去多少份礼包都不够用的。利落地给完补偿后，它立即开始了本场结算的最终结语。
　　“请各位试炼者注意，在本届神选彻底结束前，每位试炼者都有复活的可能。但该复活并不包括试炼者于副本外的死亡。”
　　“所以请个别试炼者少拉仇恨，珍惜生命。”
　　“我等待着诸位上演最最辉煌的奇迹。”
　　听到这里，向来对谎言最敏感的多蕊听出了宇宙意志的认真劝诫之意。于是她也忍不住吐槽了起来：“东尽，一场结算你到底要被点几次名啊。”
　　上天保佑，她下个副本，下下个副本，剩下的所有副本都别再遇到东尽。
　　她可没那个本事和宇宙意志操心的人同台竞技。
　　而被她念叨的东尽在离开结算空间的下一秒，就直接进入了登神塔中。
　　MVP集锦是挺重要，但他现在真没那个功夫去看。他现在只想知道雷鸣又背着他搞了个什么大事，导致他们的宇宙意志明里暗里怼了他那么多次。
　　回到77-01里的东尽却没在第一时间见到雷鸣。
　　对方这延迟出现的举动，反而更加证明了他一定搞了个大事。
　　念此，东尽不禁揉了下额头，尔后拿出了新得的银链和神格，借着手工先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等他花了一个小时做好全新饰品后，那位姗姗来迟的黑夜与戏剧之神已然坐在了他的对面。
　　东尽没立即看向雷鸣，而是先打量了新制成的饰品一眼。
　　［白昼脚链：由1/7白昼神格制成的饰品，会随着主人的瞳孔而变色。］
　　［因它与你的契合度为100%，佩戴着它的你能够使用白昼神格的部分能力。］
　　技能名称：暴风眼（临时）
　　技能介绍：无尽风暴之间，你是唯一的暴风眼。
　　技能效果：主动开启技能后，世间一切在你眼中无所遁形。你可以随时随地掀起一场盛大风暴，但该风暴的影响程度由你自身付出的代价决定。只要代价足够，本技能无力量上限，无冷却时间。
　　技能评价：或许你会为世界带来漩涡般的混乱疯狂。可于我而言，你却是风墙之后唯一且无可代替的避风港。宝贝儿，我一千个一万个坚信，在这无尽宇宙之间，唯有你是那永永远远的暴风眼。
　　“脚链？这玩意儿戴着也看不见，做个腰链啊，东尽。”
　　东尽在这边勉强保持冷静，雷鸣却根本无所谓自己在解说席上说了什么。他反而玩味地拿起桌上的饰品，又扫了眼东尽的腰，然后任性又理所当然地提着意见。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蠢话？就“暴风眼”这种只要寿命足够，就有如“蝴蝶风暴”复刻版的能力，他当然要藏得越隐蔽越好。做成腰链不是摆明了让人去扯断么？
　　这时候雷鸣的蠢话却还在继续：“对了，你的面具呢？那面具正好是蝴蝶的轮廓，最适合在你破茧成蝶时登场。”
　　东尽闻言是越听越头疼。
　　“雷鸣，你是生怕我死不了，还是嫌你自己拉的仇恨不够你死的？”
　　先不说蝴蝶面具的功能和那个副本完全不搭边，就说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公然化蝶选择雷鸣已经够拉仇恨的了，再戴着与雷鸣曾经面具同一材质的新面具，摆明了是在宣告他们两个蓄谋已久。找死也不是这样的吧？
　　光是听着雷鸣的这几句话，东尽已经对雷鸣低调行事的可能性不抱丝毫幻想了。
　　他看着对面靠在木榻上的雷鸣，扫过他身上带着刀痕的黑背心、随意披着的外套、还有那沾着血迹的同色长裤，对这位神明刚才的所作所为姑且有了猜测。
　　随后他直截了当地问道：“说吧。我在副本里的时候，你都做了些什么？”
　　雷鸣闻言瞬间笑了。在他垂着那金眸看来时，他脖颈间隐晦的青筋也随着他的呼吸静静起伏：“我能干什么？只是收了一点点战帖而已。”
　　意识到东尽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雷鸣不甚在意地用戏剧神格抹去了所有交手的痕迹。
　　在那焕然一新的衣着下，他漫不经心的语调里是半点不曾遮掩的极致张狂：“别在意。总有些脾气烂的家伙等不到去竞技场，所以我稍微热了个身。”
　　他可没说谎。
　　——他真的只收了一点点战帖。
　　——只不过这个所谓的一点点，得从第一天排到第七天罢了。


第100章 竞技场（一）
　　脾气烂？雷鸣到底哪来的脸说别人脾气烂？
　　对于眼前这位神明的扯淡发言，东尽忍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有病吧。”
　　谁知他话音刚落，那边的雷鸣就随口接道：“选在这个点来找我麻烦，他们的脑子确实有点毛病。”
　　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这个“有病”指的是你呢？
　　在东尽诡异的沉默中，本来还懒懒散散靠在榻上的雷鸣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把玩银制脚链的动作略微一顿，尔后眯起金眸盯着东尽道：“……你嘲讽的是我？”
　　见东尽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雷鸣直接气笑了——他和那群疯子交手，解决的可是东尽的麻烦，可这人却在这里用眼神阴阳怪气他？
　　“东尽，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听出雷鸣低哑嗓音下暗藏的威胁后，东尽倒也不跟他扯什么“我根本一个字都没说”之类的话，只听他很利落地开口道：“雷鸣，菜菜，捞捞。”
　　毕竟嘲讽归嘲讽，他还是很识好歹的。
　　既然雷鸣愿意顶在前面承担诸天神魔的所有火力，他说两句吹捧之语又有什么不行的？
　　东尽自认能屈能伸，可他这一手却突然将雷鸣给整不会了。
　　因为今夜之前，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压根就没听过东尽如此示弱。甚至别说示弱了，东尽能不拐弯抹角地骂他几句都算这家伙嘴下留情。
　　不过雷鸣的恍惚转瞬即逝。下一秒，他就恢复成往日的语气调侃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也会有说好话的一天。”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等着吧，小蝴蝶。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但凡你少拉点仇恨，我们两个也不至于举世皆敌到天天担心被人打死的地步啊。
　　当然，东尽并没有真的将上面这句话说出来。因为他怕自己说出来以后，其他神魔还没出手呢，他和雷鸣就先一步打起来了。
　　“对了，差点忘了问你，你收到60层的邀请函没有？”在东尽思索着此刻局势时，雷鸣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他一句。
　　“你说这个？”东尽说着翻出了一张黑底红字的长方形卡片。
　　卡片看起来倒是挺奢华，可这个配色与其说是邀请函，反倒更像是恐吓信。而这封邀请函上的内容对东尽来说，更是比恐吓信还恐吓信。只见邀请函的具体内容如下：
　　“我最最亲爱的东尽先生：”
　　“首先恭喜您斩获第四个首席MVP！不知上次的采访活动是否让您觉得愉快呢？”
　　“如果您觉得愉快，也许您会愿意继续接受我们的第二次邀请？如果您觉得不愉快，那我们真是万分抱歉，在此恳请您将它抛到脑后。因为这次我们又推出了一个全新节目——探秘竞技场。”
　　“该节目主要内容包括为观众们直播竞技场对战等等，诚邀您担任本次解说嘉宾。”
　　“我们在此承诺，您是此次节目的唯一特邀嘉宾。在这个节目里，您既可以选择在60层独享解说席之位；也可以随时选择亲临现场，与其他试炼者一起在80层竞技场进行实时解说。除此之外，您还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全都要。”
　　“无论哪种，我们都百分百热烈欢迎！”
　　“神魔竞技场第一战开启时间为今早6：00。如若可以，希望您在此之前回复。”
　　“如有任何顾虑或是不方便之处，请直接告知我们，我们会尽力为您解决一切困难。”
　　“——来自登神塔60层节目组。”
　　说真的，看到这张邀请函东尽简直无语透了。
　　这节目组在邀请函里只敢写80层竞技场，连神魔竞技场的全名都不敢点出来，生怕他看见全名就不敢接受这份邀请。就这样竟然还有脸说会为他排除万难？
　　“所以你去么？”东尽对这份邀请函兴致寥寥，一旁走过来的雷鸣却从头到尾看完了邀请函上的内容，看上去似乎对这解说活动很感兴趣的样子。
　　东尽见状也不再收起邀请函，只是直接回道：“去啊，当然去。邀请函里不是说了吗？可以选择待在60层隔空解说。只要我不走进神魔竞技场，那些攻击也落不到我身上。”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根本不是他回避就能解决的。况且60层举办的那些节目是他们这些试炼者唯一和高维宇宙交流的机会。
　　无论是观众们给予的人气值还是他们在弹幕上透露的信息，都是东尽不想错过的东西。
　　反正局面已经这样了，他不趁着气氛正热捞上一笔，难道就这么躲在房间里等死么？
　　“你就算去现场，也不会被伤到一分一毫。”
　　听到雷鸣这话，东尽倒是稍微起了点念头，他还真没近距离看过神魔交手。如果能现场旁观，借此估摸着一下各个神明的实力当然再好不过。
　　“竞技场的观众席上有防护罩？”
　　“观众们有，但解说没有。”雷鸣闻言毫不在意地给出了答案。
　　事实上别说什么解说防护罩了，整个神魔竞技场压根就没设解说席这种东西——试炼者们敢看神魔的热闹，想借这场热闹为自己搏得人气，自然要有赌上性命的觉悟。
　　他刚才之所以说东尽不会受伤，和防护罩这种玩意儿没有半点关系。单纯只是因为如果东尽去了，他不会让任何攻击落到这只小蝴蝶那边而已。
　　念此，雷鸣继续道：“你如果要来，最好选第七天。”
　　东尽闻言没有追根究底下去。要是雷鸣想说，当时就会说出让他选第七天的原因。既然这家伙没说，他追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总归他们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至于在这上面互相坑害。
　　他现在烦的是另一件事：“早上6：00，这也太早了。神魔真就无所谓几点是吧？”
　　先前他在副本里真的是夜以继日，每天就剩那么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在副本里不得不连熬九天也就算了，没想到回到登神塔以后还得继续连轴转。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说什么呢，东尽。”
　　听着东尽的抱怨，刚才还站在他身后浏览邀请函的雷鸣直接低笑了起来。
　　这位神明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搭在东尽泛着凉意的肩上。
　　在东尽因肩上的灼热温度侧头看来时，只见他垂着那双暗金眼眸意味不明地看了东尽一眼，然后像是嘲弄又像是陈述般道：“不在6：00开始，难道在凌晨开打么？”
　　“东尽，稍微有点自觉吧。除了你，从来没有谁会蠢到在黑夜挑衅我，哪怕是神魔也一样。”
　　虽然战帖连排了七天，但下帖的神魔们全都默契地将约战时间定在了6：00-18：00。
　　那恰好是黎明浮现到黄昏降临之际。
　　所以雷鸣一开始才会误以为东尽是在说那些神魔有病。
　　因为黑夜时分，他永远战无不胜。
　　脑子昏到选择在午夜这个时间点拦住他的去路，不是有病又是什么？
　　要不是那些连正式战帖都不敢下的神魔离挑衅还差那么点程度，雷鸣又赶时间，今夜他和他们的交手就不止是一个小时那么简单了。
　　听着此类雷鸣那既平静又嚣张的话，东尽直接举手做投降状：“……我挑衅你了么？如果有，那还请您见谅，我一定不是故意的。”他发誓，他最多也就是有意的。
　　不管怎么说，等会儿雷鸣就要连战七天了。他虽然不能代打——真去代打那简直就是找死，但情绪价值却完全可以给够。
　　原本雷鸣还等着东尽问凯发没发战帖的事，可直到东尽离开登神塔回到现实，这只小蝴蝶也没提起这件事来。
　　这反而让本来就没想回答的雷鸣有些诧异了。
　　其实东尽没问一是因为他了解雷鸣，二是因为他觉得这两位根本没什么可能交手。
　　雷鸣也好凯也罢，能被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当成本宇宙的门面，说明他们两个实力相差不大。到了神魔那个层次，在实力相近的情况下怎么可能那么快分出胜负？
　　如今雷鸣已经接了那么多战帖，从时间来看，根本不可能空出个两三天来和凯对决。
　　对于两者分出胜负所需时间的推测，东尽可以说是分毫未错。
　　可唯独一件事他想岔了——那就是有时候战斗不是非得分出胜负才行。
　　即便时间有限，不够雷鸣和凯真正决出生死，但两者之间累积的矛盾与不断压抑的杀意，足够让他们在明知时间不够的情况，依旧被愤怒驱使着走向那座神魔竞技场。
　　当东尽回归现实后，依旧留在他房间里的雷鸣百无聊赖地拿出了那堆战帖。
　　随着他将那数百张战帖扔到木桌上，一张落着凯之名的帖子就这么静静躺在桌面一角。
　　只见那张帖子上的对决时间写的是：“第七天6：00。”
　　仅有起始时间，没有结束时间。
　　显然整个第七天，都是最高宇宙为首两位神魔的决战之时。


第101章 竞技场（二）
　　此刻东尽还不知道，雷鸣和凯真就疯到即将上演巅峰神战。
　　离开登神塔的他只是神色倦怠地自窗前一跃而下。
　　而他刚落地，庭院里的喧嚣声就骤然一顿。
　　下一秒，别墅里的所有试炼者几乎同时看向了他。
　　乍然被目光淹没的东尽忍着下意识后退的念头，尽量平静地回望过去，并且语气如常道：“看来大家都挺有精神？凌晨一点半了，你们竟然还没散场。”
　　或许平时他这副冷淡模样能有效让周围人收回眼神，但今天不同。
　　可以说今夜之所以整个别墅里的人都赖在庭院不走，为东尽庆祝他第四次拿下首席MVP的事不过是顺带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因为被东尽在MVP集锦说的那些话给狠狠钓住了。
　　今夜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东尽和狂欢之神迟早会双向神选。
　　结果今夜的集锦一出，看到东尽毫不犹豫选择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的场景，别说其他宇宙了，连他们这些和东尽住在同一间别墅的都懵逼得不行。
　　由此再回想着东尽副本里那无尽的黑夜雨，回想着他曾经与雷鸣的一幕幕交锋……卧槽，今天他们就算等死在这里，等到尸体腐朽，都一定要第一时间看到这场热闹！
　　尤其是普兰忒。在东尽暴言后，他更是再无丝毫提前退场的想法。
　　“行了，你们是喝醉了么？都在这里盯着我们的首席MVP干嘛呢？正好集锦就要开始重头播放了，先让东尽坐下来看完再说。”
　　在场面略显僵持之时，最先开口打破寂静的是正拿着一瓶未开封果汁走来的菲琳。
　　但东尽看着这位情报贩子二话不说地倒满果汁朝他递来、并且笑着示意他坐下的一系列连招后，他怎么也不觉得她是在解围。
　　天知道他刚才其实起了掉头就走的念头。
　　可就是菲琳这个倒果汁的举动，让所有试炼者都反应过来，开始三三两两地举着酒杯朝他致意。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个地步，即便是再孤狼的东尽，也没办法视而不见下去。
　　“这位四连任的首席MVP，或许你能跟我说说地图的事？”
　　当东尽赶鸭子上架地坐下后，第一个端着酒杯坐到他旁边的却不是自来熟的菲琳，反而是一向与人保持距离的普兰忒。
　　听着这位本宇宙第二那平静无波的询问声，才落座一秒而已，东尽已经如坐针毡。
　　普兰忒的天赋是“地图”。
　　先前雷鸣踏夜而来的时候，普兰忒就因为地图上突然出现一个陌生者的事在东尽门外等了一夜。之后第三场副本开始前，他又一次在地图上见到了同样的红点。
　　对此普兰忒想过很多种可能，连东尽夜会情人这种离谱猜测他都考虑过。
　　等他今夜看完东尽的最新通关集锦，他才明白为什么之前他一直无法探明来者身份——如果雷鸣不想，谁又能在黑夜中捕捉到黑夜之神的踪迹？
　　至于那位和东尽到底是不是情人，普兰忒倒是有些不确定。
　　或许一切皆有可能？
　　东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旁的普兰忒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编写他和雷鸣的爱情故事了。沉默半响，他干脆破罐破摔道：“……你就说他是不是人吧？”
　　“的确不是人，或许是某个闹铃的化身？”
　　此时普兰忒坐在了东尽的左手边，而菲琳则是顺势坐到了右边。
　　听完这两位的对话，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情报贩子的八卦天性使然，十分了解前因后果的她忍不住开口接了一句。
　　这话一出，东尽背后简直都要冒冷汗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犯贱啊！大晚上去睡觉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熬这个夜，看这场白天里会再重播无数次的集锦？
　　而且他之前到底为什么要当着菲琳的面犯那个贱，说雷鸣是他的闹铃？
　　被一左一右堵住去路的东尽想了又想，最后只能战略性喝水，直接喝完了面前的一整杯果汁——他觉得今天他喝下去的水，都是他曾经脑子里进的水！
　　几乎同一时间，巨幅屏幕上的MVP集锦恰好又到了重头播放的时候。
　　东尽顿时捏着杯子抬眼看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让他今夜陷入如此进退两难局面的集锦里都剪了些什么。
　　这一次他的开幕，由那曲《蝴蝶》开场。
　　蝴蝶般的旋律，带来的是一场唯有蝴蝶才能掀起的狂乱风暴。
　　无论是在黄昏中救下小王子，还是在黑夜里遇见斯内克，亦或是白昼黑夜交替间，既救下贵族又与无数位非人类短暂结缘……旋律的每一次跃动，都对应着一个个关键节点。
　　随着曲声渐烈，庭院里的其他试炼者也开始再次沉浸于这场集锦里。
　　在这油画色调的血腥童话中，东尽简直就像是巫师剧毒与甜蜜糖果的结合体——纵使举世皆知他见血封喉，却依旧忍不住想探清其滋味。
　　集锦视角比东尽本人的要略广一些。
　　透过自己的集锦，东尽在天上地下的最后一战里，看到了不少来自奇异森林的熟面孔。当时他能解锁“蝴蝶风暴”这样的能力，和他先前救下这些非人类多少也有点关系。
　　“东尽，你完全踩中了每一个关键节点。是真的从头到尾一个不差，甚至还有所超出。”当画面播放到他咬下最后一颗金苹果时，他身侧的菲琳忽然似醉非醉地感叹道。
　　菲琳不是在刻意恭维什么，这一刻她是真的佩服东尽。
　　身为情报贩子，这场副本一结束她就根据一众试炼者的通关经历复盘了整个副本。
　　复盘结束的那个瞬间，她惊讶地发现纵观整个愚人童话，所有称得上重要的NPC无一例外都与东尽相遇过——哪怕仅是一面之缘擦身而过，但他们总归是有了交集。
　　也许正因如此，东尽才能进化出那样颠覆一切的能力，才能成为唯一一只掀起惊世风暴的璀璨蝴蝶。
　　震撼归震撼，听到屏幕上的东尽终于说出那句“听见这声雷鸣了么”、“——我的选择，永远是他”后，菲琳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前所未有地清醒了起来。
　　家人们谁懂啊！就这两句话加上之前那个闹钟的比喻，已经让她忍不住磕生磕死了。她敢说别墅里的试炼者之所以如此默契地等到现在，99.99%也是因为这两句话。
　　连他们这些一知半解的都这么好奇，她都不敢想那些高维宇宙的家伙要因为这件事疯到什么地步！
　　“没想到我们的首席MVP这么能藏。东尽，你和雷鸣应该认识很久了吧？能让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在黑夜里和你做戏，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今夜看热闹的岂止是菲琳。
　　不知何时坐到东尽对面的盖尔也对着东尽举起酒杯，眼角眉梢皆是调侃之意。
　　他和东尽一起通关过“最珍贵的礼物”那个副本。当时雷鸣和东尽看起来完全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谁能想到这些竟然都只是他们演出来的？
　　对雷鸣来说，搞这么一出可没什么好处，唯独东尽能趁着没掉马多捞点橄榄枝。
　　能让一位神明为他忍耐至此，丝蓓尔输得不冤。
　　就东尽这份魅力，即便是魅惑天赋者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说真的，这还是东尽第一次觉得黑夜如此漫长。他只喜欢看戏，不喜欢被看戏啊。
　　然而这种情况下他又不可能刻意去解释他和雷鸣的过往。
　　——因为杀意是真的，恨意是真的，而做戏也是真的。
　　——他和雷鸣之间早就不是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了。
　　那些被最深最沉的红笼罩的无尽梦魇，以及无数次午夜梦回后徘徊的隐忍与杀意，早已让厌恨、执拗、疯狂等一切激烈情感一寸寸混淆在他们的骨血里，最终化作了双方皆无法分明的复杂情绪。
　　这一秒雷鸣可以为他走上竞技场，为他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可下一秒走上竞技场决出生死的，说不定就是雷鸣和他本人。
　　对着周围那无休无止的八卦，别无他法的东尽直接摆烂地装起了聋子。
　　无论那些人说什么，他都笑着当听不见，权当是为了白天的解说预演了。
　　想也知道，他们宇宙这些知情不多的都有这么多难以回答的问题，那些看过《蝴蝶》电影、对神魔了解更多的观众们开起口来只会更犀利。
　　该不会今夜就已经有人开始写小作文，甚至小论文了吧？
　　“各位聊够了吗？MVP集锦都放完了，就饶了我，让我回去睡觉吧！”
　　在那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东尽强行集中精神看完了本次副本的所有集锦。
　　这次获得MVP二至七位的分别是欧兹、维思德姆、威格、拉克、塞吉、迪泰尔。
　　维思德姆就是之前一直靠脑子取胜的那位试炼者，天赋是智慧。
　　这次他再次超过武力派的威格，占据了第三名的位置。
　　拉克是本次MVP里唯一的新人，他的天赋是幸运。这样的天赋在这个副本里拿下MVP很正常。但比起他来说，一跃而为第二位的欧兹才是与本次副本天赋最契合的人。
　　靠着独特的几率天赋，以及水准之上的运气，欧兹直到达成最佳进化都没有触发过一次中毒状态。对于他这种过于顺风顺水的通关经历，羡慕极了的东尽只想点一个踩。
　　“维思德姆很强。虽然和你这种一个人刷完两个阵营任务的怪物不能比，但他的过关思路总体来看还是和你有点相似的。”
　　“这场副本里，他一开始就以人类身份卧底到奇异森林，然后迅速混成二把手，让人类阵营最终得以大胜。在这个过程里，他的演技和脑子都不容小觑。”
　　“丝蓓尔和多蕊因为你无缘本次MVP，除你以外，有望拿下FMVP的也就只剩维思德姆和威格了。他们中的任意一个都有可能是你接下来的对手。威格那个武力派还算好解决，但维思德姆你真的得多注意点。”
　　大概是注意到东尽刚才看维思德姆集锦时的沉思之色，本来结束八卦打算回登神塔的菲琳不免多说了几句。
　　“不过那都是下个副本的事。你现在还是别多想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我听说欧兹和丝蓓尔明天要当什么解说嘉宾，既然他们都被邀请了，你一定也在名单里吧？”
　　“那两位什么性格我想你是清楚的……”
　　东尽闻言已经快笑不出来了。
　　这两位他都在副本里遇到过，他们什么性格他当然清楚。
　　欧兹现在是为了人气什么都敢讲，而丝蓓尔那位姐是本来就什么都敢讲。
　　完了。东尽下意识看了眼那无边夜色。
　　今天黑夜如此漫长也就罢了，为什么白昼还没来，他就已经感觉度日如年了？


第102章 竞技场（三）
　　当夜东尽睡了又好像没睡。
　　本来剩下的睡眠时间就短，神魔对战还定在6：00开打，导致他根本睡不着。
　　脑子里划过自己即将面临的各种社死画面后，东尽终是放弃似地睁开了眼。秉着早死早超生的理念，他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回到了登神塔中。
　　结果一回去，他就看见了躺在亭台楼阁之顶，正闭眼听雨的雷鸣。
　　“……你的战斗6点开始。现在是5：52，你不去竞技场，搁我这儿淋雨？”
　　说是淋雨倒也不完全准确。虽然雷鸣在他屋里搞了个雨季，但那些随风而来的细雨却如同被屏障阻隔一般，自始至终未曾沾湿他分毫。
　　可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这人肆意妄为的本质。
　　本在闭目养神的雷鸣闻言睁眼瞥向了他：“急什么，我又不是那群等着投胎的家伙。”
　　狂还是你狂啊，雷鸣。
　　东尽这时候当然不可能去泼冷水，他也从来没怀疑过雷鸣会输。所以这一刻，他说出的只会是：“——那就祝你在白昼依旧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这话落下后，回应他的是雷鸣无声的笑，以及那句低哑的：“承你吉言。”
　　东尽看着雷鸣消失的身影，难得有些摸不清这位的想法。他不明白这位神明在他房里留到现在，到底在等什么？总不可能就只是在等一句祝福吧？
　　别开玩笑了。
　　想不通就没必要继续深想。雷鸣有七天的硬仗要打，他也有七天的软仗要打。
　　而有时候，软刀子比硬刀子还要磨人。
　　念此，东尽忍着头疼无奈地朝着60层走去。今天神魔竞技场的现场解说可是丝蓓尔和欧兹啊！他不提前到60层坐着应对，难道还傻傻地等着被那两位编排死么？
　　“让我们欢迎最后一位嘉宾，也是整场解说活动的唯一特邀嘉宾——东尽登场。”
　　随着东尽推开登神塔60层的大门，他的视野骤然一变，谎言之神的介绍声也与近在咫尺的欢呼一同涌入了他的耳畔。
　　被这汹涌呼声给淹没的东尽下意识地撩眼扫过四周。
　　明明他走进的确实是60层地界，可此刻跃然眼底的，却是一个类似于古罗马竞技场的建筑。并且这座竞技场半圆形的观众席上早已坐满了看不清模样的虚影——刚才山呼海啸般的欢迎声就是他们所发出的。
　　这是节目主办方为了方便他解说，特意在登神塔60层搞了个80层的全息投影？
　　从这个角度想，主办方怕是也挺担心他出现在现场，会被那群上当受骗的神魔给打死。
　　“现在所有嘉宾已经来齐，我们就将解说权交给这三位啦。虽然这次我们没办法再为你们主持节目，但各位观众要记得想我们哦～让我们下次再见！”
　　当东尽在竞技场最前排的空位落座时，情绪之神的声音也适时响起。
　　然后这两位依旧没有露面的主持人就如话里所说那般，将这临时搭建的解说台彻底让给了他们这三位试炼者。
　　“又见面了呢，东尽。”先开口和他打招呼的，是此时坐在解说席最右侧的丝蓓尔。
　　而最左侧的欧兹则是顶着一张黑眼圈愈发明显的脸，半睁着他那双红瞳，看都不看东尽一眼——明明三个座位相隔不远，他和东尽间却被硬生生多让了半个位置出来。
　　东尽知道他为什么这副做派。
　　无非就是先前他以杀气让其闭嘴的事，让欧兹一见到他就不可避免地神经紧绷罢了。
　　看着眼前这两位都被他坑过、与他关系绝对和“好”字不搭边的试炼者，东尽已经预见自己今天会煎熬到什么程度了。
　　念此，即便知道效果不佳，他还是叹了口气道：“……嘴下留情啊两位。”
　　意料之中的，根本没一个人接他这句话。甚至欧兹直接来了声异常清晰的冷哼。
　　“来了来了！”最终打断这尴尬氛围的，是观众席上震耳欲聋的喧闹。
　　因为6：00已至，黑夜与戏剧之神由虚至实而来，在这座神魔竞技场中肆意登场。
　　这家伙早在52分就离开了，偏偏这个点才进场，非要装这个逼是吧？要是因为迟到被直接判负，根本不用等第二天，只这一瞬就足以让雷鸣成为高维宇宙的笑话。
　　不知是否是听见了东尽的腹诽，雷鸣在持戟而来的那一刹那，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哦豁！东尽，你说他这是在看我们，还是在看你？”
　　所以到底是谁搞出的这种全息投影啊？如果可以，他只想自己一个人窝在60层自闭。
　　这模式不是纯纯给他找麻烦吗？
　　东尽没开口，刚才故作惊讶的丝蓓尔却笑眯眯地补充道：“以我又进化了的视力发誓，刚才这位神魔看的绝对是解说席的最中间，也就是你的位置。”
　　姐，这才刚开场啊。你就算不嘴下留情，也别一开始就穷追猛打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是觉得解说席比较碍眼？”看着丝蓓尔笑得艳丽的脸，东尽试探性地解释了一句。
　　对此，丝蓓尔直接否定道：“没这种可能。”
　　行。彻底了解丝蓓尔战斗力的东尽选择了沉默是金。
　　但这边丝蓓尔还没消停，一旁的欧兹又开始了：“听闻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接下的战帖排满了七天。作为他七天里的第一战，本次战斗他的对手是战争之神。”
　　“说起战争之神，我记得他曾经神选过威格。今天要不是他出现在竞技场，我还真没想到他也是向东尽抛去橄榄枝的一员。”
　　开场介绍结束的瞬间，忍耐许久的欧兹终于亮刀：“不过战争之神被东尽吸引完全可以理解，就他这种被吸引程度甚至在神魔里都排不上号——至少在我看来，诸天神魔中最为东尽着魔的绝对是狂欢之神。”
　　“观众朋友们，你们没住在登神塔里，所以你们不清楚，上个副本结束时，登神塔有段时间无人能露出笑容。欲知详情，请先给我投点人气值。”
　　听到这里，东尽已经明白欧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在收获一笔不菲的人气后，欧兹毫不拖沓地说起了那夜凯堵住他去路的事，连凯当时问出的问题他都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
　　真的是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感。
　　东尽还没来得及阴阳怪气，他隔壁的丝蓓尔就差越过他现场吃瓜了：“敢情那夜他还找过你？怪不得凯当时气成那样，还让我找东尽麻烦，原来是因为这个。”
　　“等等。他既然早就知道了东尽和雷鸣认识的事，竟然还能忍一个副本等待答案？！”
　　东尽不知道那夜登神塔里有谁笑不出来，但现在他确定他自己是笑不出来了。所以这场解说节目的初始嘉宾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位？是嫌他死得不够快么？
　　“多说点多说点！大家能说就都多说点！欧兹，既然你的天赋是几率，那就物尽其用啊！快给我们预测下雷鸣和东尽陷入爱河的几率！人气值我们有的是！！！”
　　“尽哥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是喉咙不舒服吗？”
　　“哎呀，什么叫认识，东尽和雷鸣那是‘认识’二字能概括的吗？现在敬请各位欣赏传遍高维宇宙的爱情电影巨作——《蝴蝶》。”
　　“大家别客气，看完《蝴蝶》剪辑版，我们还有一个跨宇宙热帖等待你们的赏脸哦～”
　　或许是为了多收点票钱，本次神魔竞技场是真的对高维宇宙观众开放的。
　　所以此时此刻，投影到现场的东尽能够真真切切地听到身后观众们的起哄声，而非像以前那样只能静静注视着无声弹幕。可这样的高科技他半点都不想要。
　　意识到沉默是金压根不顶用后，东尽彻底觉悟了。
　　不就是八卦吗？不就是发疯吗？只要他的精神状态足够美丽，只要他胡说八道到所有人都分不清真假的地步，就没有人能创得到他！
　　这份泼天的富贵凭什么让欧兹和丝蓓尔赚，他自己的财富就由他自己创造！
　　“我和雷鸣的事，问欧兹做什么？我来回答你。”
　　“各位可以想象力丰富一些，何必将爱恨的区分得那么清楚？只要无所谓爱恨，那我和雷鸣陷入爱河的几率必定是100%。”
　　爱河？什么爱河？他和雷鸣一同坠入黄泉还差不多。
　　不是想听八卦么？真的八卦没有，剩下的你就听我给你们吹吧。
　　这边观众们还在被东尽这种自爆卡车似的发言给弄得一愣一愣的。同一时间，观众席下的竞技场里，雷鸣握戟的右手却破天荒地抖了一下。
　　虽然他转瞬间就手腕上挑将长戟换至左手，并乘势横过戟尖，挥退了作为对手的战争之神，以至于基本没人能发现这一点。可他自己却清楚，刚才他确实惊住了。
　　——这只小蝴蝶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而那边的东尽还在信口胡诌着。
　　“嗯？你们问我为什么选雷鸣？”
　　“当然是因为我是个诚实的人——我都说了，我一定会选橄榄枝最贵的那个。雷鸣爱我爱到倾家荡产，甚至倒欠宇宙意志一大笔能量，我没办法不选他啊。”
　　“之前欧兹说凯是最为我着魔的那一个？说这话前，你们先看看现在还在竞技场里的雷鸣吧——他都已经为爱决斗了。如果真要论着魔深浅，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位。”
　　丝蓓尔向来很懂人心，所以她第一时间就看出了东尽所用的策略。
　　不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只要我够疯就没人能让我疯么？
　　但听着东尽说的这些话，她实在忍不住眼神复杂了起来。
　　她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位首席MVP只是自以为在胡说？
　　就她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这些话落到另一位当事神明身上，说不定都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第103章 竞技场（四）
　　在东尽放飞自我准备继续扯淡时，这座露天的神魔竞技场突然转暗。
　　原本的朦胧白昼刹那间便化作了无边黑夜，朝阳初升也转为了明月高悬。
　　而造就这一切的雷鸣就这么站在昏沉夜色中，抬起金眸似笑非笑地看了东尽一眼。
　　随着他目光的落去，冷色调的月光顿时有如聚光灯般垂下。许是故意，许是有意，此时此刻，那道存在感十足的月光唯独只落在东尽一人身上。
　　——继续说啊。
　　——有胆子就继续说下去，我听着呢。
　　月光降临之时，东尽就已经预感不妙。当他对上雷鸣那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后，他甚至都顾不上这种再度成为焦点的尬意，而是认真考虑着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不是，雷鸣你在干什么啊雷鸣！
　　这可是最高宇宙的神战，这种情况下你竟然还有闲工夫听我胡扯？
　　你就真不怕输的？
　　事实上正是因为不想输，此时雷鸣才抬眼警告东尽。
　　单论现在这场战斗，对他来说顶多也就是个热身而已，压根没到需要他开启黑夜来增幅自身的程度。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东尽别再开口。
　　就东尽刚才那几段话，已经说得他心神动荡。
　　今日之前，雷鸣从没想过自己会输。可再被这只小蝴蝶信口胡诌下去，他说不定真会分神到被对手抓住破绽，迎来一场最最滑稽的败北。
　　“艹！你们两个是狗吧？这么目中无人的？”然而雷鸣这一套警告下来，最先影响到的却不是东尽，而是和他同场竞技的战争之神。
　　战争之神又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观众们发现不了雷鸣的时不时走神，身为对手的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甚至试过趁雷鸣失误时偷袭，却没一次偷袭成功，反而次次被那黑金长戟挑飞。
　　“吵死了。你在狗叫什么？”雷鸣脾气本就不好，现在又是他心情最烦躁的时候。所以战争之神一开口，他就阴阳怪气了回去。
　　“怎么的？我吵着你听你家亲爱的说话了是吧？”
　　要是平时，脾气暴烈的战争之神被如此挑衅，一定和雷鸣大吵特吵。但今时今日，这位神明却莫名地全无战意，只是在反嘲后神色嫌弃地留下一句“不打了，我认输”，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竞技场。
　　战争之神这么做倒不是怯战，他只是纯粹觉得恶心。
　　先前的来回交手，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是雷鸣的对手。若非雷鸣频频分心，这场战斗恐怕早就分出了胜负。
　　如果只是武力差距，战争之神倒是还可以努力尝试一下。毕竟在他看来，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没什么光明正大与否的说法。说不定他就绝地翻盘了呢？
　　可偏偏在他战意正浓时，雷鸣忽然搞出召唤黑夜、以月光注视东尽这一套。
　　这种感觉就像是走在路上忽然被人踢了一脚，战争之神瞬间觉得自己又当了一次小丑。
　　武力上的压迫他姑且能够忍耐，但受到武力压迫的同时，还得被迫承担吃狗粮这种精神折磨，他实在没办法再忍下去！
　　这场破对决谁爱打谁打。反正他是不伺候了！
　　“……如您所见，第一场战斗已经结束。一番精彩的对决后，让我们恭喜雷鸣获得胜利。十分钟后，第二场战斗将在这里继续上演，诸位敬请期待。”
　　虽然战争之神的认输有些突然，丝蓓尔还是承担起了解说的义务，尽职尽责地打起了圆场。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雷鸣获胜是迟早的事。所以比起这场战斗的结果，观众们更在意的反而是雷鸣先前那一眼：“嘿嘿嘿，为你而来的无尽夜，暗夜里唯一的白月光。”
　　“我刚才其实已经快被尽哥说晕了，雷鸣这一眼却让我瞬间清醒。尽哥半点没说错，这就是爱啊！雷鸣你真的别太爱！”
　　艹。我刚搅浑的水啊，怎么一瞬间又变成这鬼样了？！
　　这一刻，胡说八道了半天的东尽再也忍不住在心底骂了起来。
　　“尽哥尽哥，我们先不说雷鸣了，这糖我已经吃齁了，说点别的吧。就比如说，我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最高宇宙的兽神比斯特复活啦！”
　　“比斯特？”东尽挑眉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
　　他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位神魔，但这个名字却早已让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凌晨时分他的游戏面板里忽然多了一份礼物，而那份礼物的署名正是比斯特。
　　说真的，这由不得他不印象深刻。
　　在第四个副本结束以后给他送礼物，已经不是愚蠢与否的问题了。这就等同于在钓鱼者收竿之后，鱼儿本身却自带渔网，一头钻进去的同时还主动咬着网递给钓鱼的人。
　　当时东尽就觉得十分古怪，特别是他收到的礼物还是一枚金色的逆鳞。若非上个副本已经结束，他甚至都要以为那是斯内克送的了。
　　现在观众们忽然提起这位神魔，再联想一下那片龙鳞，东尽对此忽然有了个微妙猜想。
　　观众们只想看热闹，他们完全没卖关子的意思。所以东尽才刚念出名字，就已经有热心观众笑嘻嘻地证实道：“哦对了，你应该更熟悉他另一个名字——斯内克吧？”
　　斯内克……真是斯内克？！
　　这名字出现的一刹那，东尽差点当场表演一个笑容消失之术。
　　他真想让先前开口的观众摸着良心解释一下，以上这些话里究竟哪个字和好消息搭边？
　　难道他是什么神魔仇恨吸引器吗？为什么他所得罪过的所有副本BOSS，出了副本以后都摇身一变成了最高宇宙的神魔？这到底是这群神魔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
　　这最高宇宙真就不想让他活是吧？！
　　“对了对了。你接下来、特别是第七天都会出现在解说席上吧？”
　　听到观众们愈发兴奋的问话，东尽脑子里的警报雷达简直滴滴作响。
　　沉默一瞬，他尽量语气平稳地问道：“第七天怎么了？”
　　闻言，观众再次即答：“因为第七天是雷鸣和凯的惊天对决啊！你都不知道这场门票有多难抢，外面早就是一票难求了！我抢疯了才抢到一个观战资格。”
　　这段回答如同有魔力一般，直接让东尽的笑容消失之术彻底成功。
　　——东尽，快想点愉快的事。
　　对于雷鸣又一次闷不做声地搞事，东尽都快要习以为常了。这一刻他甚至都懒得骂，只是默默宽慰起了自己。
　　要说今天真正称得上愉快的事，那还得是他凌晨失眠时和自家宇宙意志的交易，以及宇宙意志所吹的不带重样的彩虹屁。
　　因为规则改变给予的补偿，本次副本他获得的身体素质提升高达200%。这样的提升加上除龙鳞外的988件礼物，以及上个副本剩下的160天寿命，只要他想，他可以立即获得五位数的寿命。
　　不过当时东尽的选择是留下十年寿命，剩下的全部提升眼睛。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开启“蝴蝶风暴”时，那种世界皆在眼底、未来皆在手中的感觉。
　　也许他想在现实里进化到那个程度并不容易。但只要他继续投入能量，总有一天，他会达到那样的高度。
　　欧兹的天赋是几率，可真进化到了那一步，他只会比欧兹看得更清楚。
　　自那之后，万事万物的概率都将在他眼前展开。
　　“欧兹，你就不觉得解说席有点挤么？”因为临时想到欧兹的天赋，东尽下意识地扫了左侧的欧兹一眼。而这一眼却让他有些诧异。
　　之前他一直在被观众的话搞心态，也就没太注意解说席间的距离。现在一看，开场之时特意和他多隔出半个身位的欧兹如今就差和他挤到一块了。
　　就连右边的丝蓓尔都将位置朝里面移了一些。
　　“……随你怎么损，我是绝对不会往外移的。就当我欠你一个问题，你想知道某件事几率的时候可以问我。”
　　听到东尽提及距离问题，欧兹僵了一瞬后烦躁地揉乱了自己那头金发。
　　他那是不想往外移么？他是没办法往外移。
　　东尽到底有没有概念，这可是走错一步就可能横死当场的神魔竞技场！
　　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固然会保护登神塔内的试炼者，但前提是那些试炼者自己不作死。现在是他们这些MVP主动答应成为现场解说，自然要自己的选择承担被误伤的风险。
　　只要神魔们并非故意伤到他们，哪怕他们被牵连到濒死的地步，也都是自找的。
　　此时整座竞技场里，也就是东尽才能问出刚才的话来。
　　谁让自打他进入竞技场后，纵使下面打成了那样，他所在的那个方向却始终连一丝溅射的气流都没有呢？
　　这是因为他所待的位置特别好么？当然不是。
　　但凡能看见解说台两边情况的人，都说不出这种蠢话——此刻解说台两角早已因为下方逸散的攻击变得支离破碎。
　　如今整个解说台，唯有被月光照耀的东尽身侧，依旧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
　　显然，那是台下黑夜与戏剧之神的杰作。
　　欧兹丝毫不想英年早逝，所以他很识相地朝着解说台中间挤去。毕竟面子哪有命重要？
　　刚才因为身处中间视野受阻，东尽确实没看见解说台两边的状况。
　　随着欧兹的略微侧身，他也明白了这两位挪动位置的缘由。
　　尔后他目光下意识地在雷鸣身上停滞了一会儿，后者则是敏锐地回了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像是在问他又有什么事。
　　而这位神明看来的一瞬间，那份游刃有余的傲慢瞬间彰显得淋漓尽致。
　　见状，东尽不禁低啧了一声。
　　他现在是全息投影状态，根本不会受伤。虽说雷鸣之前承诺过他的安全，但真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守诺。
　　不过这一刻，东尽倒是再一次感受到了宇宙最强的含金量。
　　这家伙又是听人闲聊，又是降月光挡攻击的，分神至此竟然还能一路赢下去。
　　难怪敢接下七天的战帖，还在第七天搞出那么一场巅峰对决来。


第104章 竞技场（五）
　　从早上6：00到傍晚18：00，东尽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
　　后方观众们的问题一直层出不穷，力求从各个角度吃上最全的瓜。
　　甚至某个观众借着登神塔连通各个宇宙的特性，直接动用天赋隔空给他发了个一次性链接，希望他立即点开看看。
　　听到该链接直达高维宇宙最火的一篇帖子后，一向不缺胆子的东尽愣是没敢点下去。
　　开玩笑，现在高维宇宙最火的会是什么？能是什么？
　　铁定是他和雷鸣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啊！
　　他算是发现了，他越胡说八道这些观众越兴奋，东尽真不想再烈火浇油下去。所以无论接下来那些观众说了什么，他都不动如山地看着下方的战斗，时不时配合着丝蓓尔来两句战斗解说。
　　观众们见他油盐不进，干脆乐呵呵地去听欧兹掰扯了。
　　“现在进行的是今日最后一场战斗，雷鸣的对手是胜利之神。不妨让我们猜一猜，究竟是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斩获三十连胜，还是掌管胜利的神明得以收下首胜？东尽，你觉得呢？”
　　丝蓓尔说得两位势均力敌似的，实际上她这话一出，所有人心中已然有了同一个答案。
　　都已经将诸天神魔得罪成这样了，东尽也不差这一点。所以他注视着台下的竞技场，很平静地回道：“胜者只会是雷鸣。”
　　雷鸣不可能输在这里。
　　即便他没有那个宇宙最强的头衔，但凡众人看过他战斗的模样，就绝不会生出任何自己能打赢他的念头。
　　东尽曾与雷鸣交手过多次，他对后者手中那根黑金画戟的重量再清楚不过。然而就是那根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拿起来都吃劲的东西，雷鸣自始至终如臂指使。
　　此时此刻，只见台下的雷鸣不过是左手食指一挑，深色的画戟便带着疾风的爆鸣，直接顺着指背逆时针倒旋而去。
　　而当他随意抬起右臂时，刚才旋至左背部的长戟便顺着惯性旋转着落回了他的右手中。
　　画戟本是威势盛大的武器，在他手里却行云流水。
　　戟尖的每一次划过，溅出的都是神魔因恐惧而升温的神血。
　　即便是对战斗最最外行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被他那种与生俱来的极端野性给震慑，继而为他欢呼为他雀跃。
　　这也是雷鸣为什么脾气烂到那个程度，在高维宇宙依旧崇拜者众多的根源。
　　“呜呜感恩尽哥，天知道我多久没看到这位出手了！这气场真的帅炸了！”
　　“所以宇宙意志为什么票卖得这么少？是觉得我们买不起吗？我抢成那样竟然只抢到了今天这一天的票……尽哥你加油，这样的战斗请务必多来点，我超～爱看！”
　　我还要怎么加油？加油到得罪最高宇宙全员的地步么？
　　大哥大姐们，你们是真不顾我死活啊？！
　　东尽闻言揉揉眉心掩住了自己的无语之色。
　　好在这时候时钟终于转到了18：00。
　　当古老钟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整个竞技场霎时从人声鼎沸到万籁俱寂。不仅是观众席上的所有人被传送出去，连位于解说席两边的欧兹和丝蓓尔也被瞬间传回了各自房间。
　　东尽见状自解说台一跃而下，准备关闭角落里的全息投影，结束今日这场漫长的折磨。
　　可就在他即将走过去的一刹那，竞技场里唯一剩下的神明开口叫住了他：“东尽。”
　　叫住他的当然是雷鸣。
　　东尽闻声朝他看去时，雷鸣正漫不经心地甩着画戟上的血渍，撩起眼皮注视着他。
　　雷鸣战斗时虽然气场猖狂，但他那双暗金眼眸里却是与其气势截然相反的冷寂。一如他真名意指的暴风雨般——他裹挟狂风暴雨而来，热烈之后残留的唯有刻骨冷意。
　　而这一刻，那份冷意显然还未完全褪尽。
　　“东尽，过来。”见东尽依旧站在原地，雷鸣惫懒地重复了一遍。
　　尔后他一边走向竞技场边的洗血池，一边对着恰巧处在同一方向的东尽玩味道：“怎么？难道还要我叫你亲爱的么？”
　　“毕竟我可是你狂热的追求者，为爱连战七天的疯子。你说是吧，东尽？”
　　是个锤子！短短一分钟，东尽被雷鸣连念了三次名字。
　　这位神明每念一次，他的头疼就不可避免地更重一分。
　　他是真服了雷鸣这混蛋！
　　东尽承认自己在解说台上信口胡诌是挺缺德的，但他现在还没走出60层地界，全息投影也还没来得及关掉——也就是说，此刻位于60层直播间的观众是能看到这一幕的。
　　这家伙忽然来这一套，是嫌他们两个的热度还不够高吗？
　　就算真要报复他刚才的胡言乱语，也不至于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他直接双手投降还不行么？
　　怕雷鸣再说出什么惊世之言，本来还慢悠悠走着的东尽立即走到角落，亡羊补牢地关闭了那里的全息投影仪器。
　　走出活动场地走进电梯后，东尽先是按了下77层的按钮。但念及雷鸣最后的话，他终究是啧了一声，将电梯改向了神魔竞技场所在的80层。
　　“这不是我那位求而不得的爱人么？来得有点慢啊，东尽。”
　　一进竞技场，背对着他站在洗血池里的雷鸣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到来，直接头也不回地阴阳怪气起来。
　　这一刻，不停被雷鸣点名的东尽已经快被对方念出PTSD了。
　　但作为他们之中先恶心人的那一个，东尽勉强还是忍住了回嘲雷鸣的冲动，利落地道了个歉：“我承认我先前说话有点大声。麻烦你正常点，别再恶心我了。”
　　谁让真是他先在解说台上瞎说的呢？
　　瞎说也就罢了，还倒霉地被雷鸣当场抓到，他想不认都不行。
　　“哼，赶紧过来。”对于东尽不走心的道歉，雷鸣冷笑了一声，没再继续算账下去。
　　东尽不知道雷鸣到底叫他来干嘛。听这家伙催促成这样，他想了想还是顺势走到了洗血池处。
　　按理说洗血池这种东西一般只出现在斗兽场，用来方便角斗士洗去鲜血，迎接荣耀。
　　不过神魔之间的战斗强度，远超人类与野兽的搏斗，所以在这里建个喷泉样式的洗血池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不再关注大理石质的洗血池后，东尽再度看向了雷鸣。
　　此刻雷鸣身上只剩了件无袖的黑色背心和同色长裤。随着血迹被池中的喷泉冲刷殆尽，他身上一些还未来得及愈合的伤痕便显得愈发分明。
　　“当时观战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不太对劲。看你动作那么流畅还以为是我的错觉，没想到你还真受伤了。”东尽见状略微皱了下眉。
　　虽然在曾经的一千个午夜里，雷鸣碍于规则力量受限，无法对他下杀手。但如此漫长的时间足以让他对雷鸣的水平有所了解。
　　就今天这样的战斗，正常来说不可能会让雷鸣伤到这个程度。
　　“我受伤和那些废物无关。”雷鸣闻言无所谓地嗤笑道，却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
　　他今天之所以受了些伤，确实与那些神魔的水平关系不大。真要论起来，只不过是因为之前和东尽共鸣时被金苹果的毒素影响，导致自身神力没有完全恢复罢了。
　　贵如东尽这般，想要抵抗毒素都得燃烧大量寿命。同样处于共鸣状态，却纯粹只靠身体素质和神力硬抗的雷鸣当然不会毫发无伤。
　　前者的寿命是不可再生资源，后者的神力却只需一段时间便会恢复如初，所以雷鸣的神力消耗较之前者无疑要更多一些。如此数额的神力绝不是两三天就能完全恢复的。
　　正是因为神力的缺失，才让他今天稍微受了点伤。
　　但这些雷鸣不会说，也没必要说。
　　反正就那么些神魔，哪怕不是最佳状态他也不可能会输。
　　“我找你过来，不是让你闲着数我受了多少伤的，你的飞刀呢？”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的雷鸣侧头看着东尽，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用飞刀将我耳后的头发削了。”
　　随着雷鸣的侧头，东尽一眼看见了他灰发末端洗不去的深红血渍。
　　“啧，神血就是麻烦。”雷鸣是真嫌那些神魔烦人透顶。
　　他们不知死活地给东尽发橄榄枝也就罢了，还看不清实力差距到这来给他发战帖。
　　更恶心他的是，有的神魔因为神格问题，血液还带着各种特性，导致他被溅上血液的头发都难以处理，即便胜了也高兴不起来。
　　东尽见状倒是没说为什么雷鸣不自己处理的话来。
　　毕竟这些战斗起源于他对神魔的各种忽悠，现在他给雷鸣客串一下专属理发师也没什么不行。念此，他很利落地拿出了那把宇宙意志给予的飞刀。
　　当东尽握刀移至雷鸣后颈的时候，他清晰地注意到这人骤然绷紧的背脊。
　　“话说在前面……这可是你喊我来的，你别反手给我一戟。”
　　致命之处位于人手，对神魔来说显然是难以容忍的事。东尽生怕自己削头发时，这家伙应激似地攻击他。那岂不是无妄之灾？
　　“废话真多。”回应他的是雷鸣烦躁的一眼，“那些血很麻烦，别直接上手，用我给你的刀鞘挡着。”
　　飞刀的刀鞘由他的骨骼所制，足以抵挡神魔血液的侵蚀。
　　东尽早已通过真实之眼知晓了这一点。所以他听到这话也没多问什么，只是依言拿出刀鞘，尔后利落地削下了沾血的碎发。
　　“还有六天，你可悠着点吧。再这样下去你头发很快就削无可削了。”
　　处理完毕后，东尽看着头发削短后野性愈发张扬的雷鸣，玩笑似地嘲弄道。
　　这话的结果是，刚清洗完画戟的雷鸣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而他手中未曾收起的画戟戟尖就这么对准了他的方向。
　　对此，东尽识趣地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然后转身回他77层的房间去了。


第105章 竞技场（六）
　　东尽回到77层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开先前某位观众发他的链接。
　　自己掉马惹来一些看乐子的观众实属正常，但今天这阵仗明显不太对劲。他仅仅只是隐瞒身份忽悠了一些神明而已，高维宇宙的观众们到底为什么会兴奋到这种地步？
　　解说中途，他曾试图用爆炸似的发言唤回这群人的理智，却完全起了反效果。以至于东尽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对他的胡言乱语如此接受良好。
　　为此，无论这个帖子写成什么样，他都不得不看——毕竟他得弄清局面失控的原因。
　　东尽随手点开那条链接以后，先出现的却是一段开场动画。
　　动画的内容十分简单，简单到只有一轮高悬于黑夜的明月，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风雨，以及一只在暴风雨中悠游的蝴蝶。
　　随着蝴蝶的轻盈振翅，它蝶翼上的黑灰蓝色调顿时如宝石般流溢。直到它飞至孤月所在，这段动画才逐渐化作整篇帖子的动态背景，而该贴的具体内容也才真正浮现出来。
　　“……就一个帖子而已，至于吗？”
　　此刻看完整个开场动画的东尽不免表情微妙。当他看到这篇帖子热度高达13位数，并且标题名为《暴风雨中的蝶舞》后，他的表情就更微妙了。
　　他想过高维宇宙八卦，但真没想过他们能八卦到这个程度。
　　带着这份微妙，东尽一目十行地看起了帖子内容。
　　-
　　楼主：
　　看到这个标题，各位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
　　是的，我打算细说东尽和雷鸣的事。
　　包括他们的相识始末，以及两位在副本内外的隐晦互动等等。
　　在具体展开之前，先放一部《蝴蝶》镇楼——我不允许有人没看过这部神作！
　　既然都说到了《蝴蝶》，那就从《蝴蝶》开始吧。
　　说真的，我是个对感情不太敏感的人。
　　哪怕周围人都在说这是年度最佳爱情片，我也纯粹将它当成剧情不错的悬疑片在看。
　　——当然，这是在东尽掉马之前。
　　当我知道东尽和雷鸣早就相识，
　　东尽曾多次闯入雷鸣的梦境副本以后，
　　结合我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的一些最高宇宙的事，
　　我对这部电影的观感直接出现了360°的大转变。
　　那哪里是什么电影？
　　那分明是雷鸣过往的真实记忆。
　　也是黑夜与戏剧之神暴风雨般的爱意。
　　一千个午夜，一千场博弈，
　　东尽飞蛾扑火而来，破茧成蝶而去。
　　他一次次从未曾败北的神明手上收获胜利，
　　并将最极致的爱恨深埋在雷鸣的心底。
　　如果这都不是爱情，什么是爱情？
　　-
　　1L：
　　前排蹲蹲。
　　我就知道，东尽突然搞这么一出，不可能没人扒他和雷鸣的细节！
　　爱情不爱情的先不提，有一点楼主你说得没错，《蝴蝶》确实是神作。
　　这可是黑夜与戏剧之神亲手所作，能不是神作吗（狗头.jpg）？
　　-
　　2L（楼主）：
　　关于这两位之间的爱情，我还真不是随口一说。
　　事实上有很多证据可以佐证我的猜测。
　　先是东尽的眼睛。
　　自一开始东尽就有意识地遮眼。
　　从最初的绷带、到接下来的美瞳、再到之后的幻术。
　　第一个副本因为他要假扮异种，姑且还说得过去，
　　可接下来三个副本他为什么还要继续伪装眸色？
　　这么分析下来仅有一个可能——东尽对《蝴蝶》是有所耳闻的。
　　众所周知，登神塔开放之前，
　　试炼者们根本没有渠道与高维宇宙交流。
　　所以他能从哪里得知有关《蝴蝶》的情报？
　　只有雷鸣，唯有雷鸣。
　　由此推测，很可能第二个副本前，甚至更早，
　　这两位就已经达成了双向神选的共识。
　　-
　　3L：
　　你还别说，这猜测真有那么点意思。
　　雷鸣降临的地点恰好是尽哥所在宇宙。
　　要是这么想的话，他说不定在神选开始前就一眼就认出了尽哥。
　　因为第一个副本里，尽哥在黑夜下的绝佳视力和隐蔽能力真的很奇怪啊。
　　尽哥的所有副本我都看了，他的天赋应该是和这些没什么关系。
　　而雷鸣却是黑夜与戏剧之神，论起在黑夜下隐匿，没人比他更擅长。
　　所以有没有可能，尽哥进入副本前，已经和雷鸣双向神选了？
　　能让那个疯子打一开始就配合你演戏，尽哥你真行啊！
　　-
　　4L（楼主）：
　　进入副本前双向神选是不可能的。
　　但在东尽进入副本的第一秒，雷鸣就对他单向神选却很有可能。
　　不仅因为东尽黑夜下的能力，更因为第一个副本里的那场黑夜雨。
　　我统计过东尽经历副本里的所有下雨情况。
　　第一个副本里的黑夜雨，第二个副本里的月亮雨，
　　第三个副本里的沙漠雨，第四个副本里的彩虹雨……
　　还有一些隐在平常雨水中的，不怎么明显的大暴雨。
　　神明落雨是因为他心神动荡。
　　这么算起来，雷鸣都不知为东尽心动了多少次。
　　-
　　5L：
　　这岂止是心动啊？
　　真不是我这个CP粉亲妈眼。
　　看着那些汹涌到连天幕都要坠落的雨，难道你们心里还没数么？
　　雷鸣简直快为东尽发疯了好吗！
　　-
　　……
　　-
　　66L（楼主）：
　　除去眼睛和雨水这些明显的证据，这两位之间还有许许多多的细节。
　　比如第一场副本里，雷鸣明明没看东尽，却说他“出门先迈左脚”。
　　因为黑夜就是他的化身，月亮就是他的眼。
　　而夜色里每时每刻落在东尽身上的月光，则是他不曾移开的目光。
　　比如第二场副本里，最经典的那个“雷鸣般的掌声”。
　　但凡换个人说出这样的话，你说雷鸣是会欣然鼓掌，还是为他送上死亡？
　　再比如我不得不提的第三场副本。
　　当时拉基放大了东尽的情绪，雷鸣说了什么呢？
　　“你恨我。”
　　“你恨我啊……东尽。”
　　“真有意思。你怎么敢恨我？”
　　这三句话你就细品吧，雷鸣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
　　而当拉基放大雷鸣的情绪时，这位神明又在做什么？
　　他似乎根本没被影响，但那也只是似乎。
　　我很肯定，试炼者的天赋对神魔是起效的。
　　所以雷鸣为什么会没显露分毫？
　　到底是没被影响，还是爱恨已到极点，再也升无可升？
　　-
　　67L：
　　看我看我看我！
　　关于第三个副本，我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场狂欢节？
　　先前尽哥在旅店里制作饰品时，总是看着空无一人的方向，
　　当时我虽然觉得奇怪却没怎么放心上。
　　这次尽哥掉马，我立即想起这件事，
　　然后去仔细对比了一下他和其他试炼者的房间细节，
　　结果我发现屋外天色变化时，尽哥房间里某些家具的阴影根本没变。
　　这不是妥妥是雷鸣用戏剧神力营造的幻象么？！
　　呜呜呜谁能告诉我他们到底在幻象里做了什么？
　　还有还有。
　　当东尽于狂欢神殿被凯要求念出他真名时，
　　神殿外顿时起了一场异常狂乱的暴雨。
　　那时候我还傻傻地以为是凯被东尽蛊惑，现在再想……
　　那可是雷鸣所在的黑夜啊。
　　所以那100%是雷鸣在为爱发疯！
　　-
　　68L：
　　我的天啊！
　　这帖子里真的人才辈出，你们的眼睛都是显微镜吗？
　　这些分析看得我头皮发麻了都。
　　恋爱脑恐怖如斯！
　　-
　　……
　　-
　　799L（楼主）：
　　这帖子里突然来了好多人。
　　不管了，让我们继续说吧。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共鸣的事。
　　纵观历届神选，我是真没见过东尽和雷鸣这样共鸣如喝水般自然的一对。
　　如果你们都意识到了第一场副本的黑夜雨来自雷鸣的话，
　　那么我说他们两个在那时就共鸣过，应该没人会反对吧？
　　自那以后，他们真的是每个副本都共鸣。
　　到了掉马的那个副本，东尽和雷鸣甚至堂而皇之地借着共鸣平摊致死率。
　　我就问一句，哪家共鸣会这样的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你们见过吗？反正我没见过（摊手.jpg）。
　　-
　　800L：
　　好家伙。你这么一说我脑子里有画面了。
　　别人勤勤恳恳过副本，这两位偷偷摸摸地下情是吧？
　　-
　　……
　　-
　　8888L：
　　看分析看到现在，感觉都是雷鸣在单方面心动？
　　没想到雷鸣那种疯子不仅单恋，还在那儿搞暗恋那一套。
　　-
　　8889L：
　　他那是暗恋？开什么玩笑！
　　就他那收了三位数战帖的样子，明恋都没这么嚣张的好吗？
　　-
　　8890L（楼主）：
　　谁说雷鸣是在单恋？那明明是双箭头。
　　最高宇宙的神魔都是疯子，雷鸣可不是单纯搞慈善的家伙。
　　我觉得东尽虽然没有明说，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但他的每一个举动其实都回应了雷鸣。
　　——因为他本可以不选择这位神明。
　　神选最根本的一条规则就是：神魔无法杀死试炼者。
　　就算雷鸣发疯到在各个宇宙投放《蝴蝶》，寻找东尽的踪迹，
　　可即便东尽真的被发现行踪、被雷鸣堵门，他依旧可以不选择他。
　　不仅是因为上面那条规则，也因为凯足以充当他的临时庇护所。
　　凯什么水平大家都清楚。
　　这位狂欢之神在历届神选里都能轻而易举选到最合适的度假副本，他对各个副本的掌控力远超对万事万物皆无所谓的雷鸣。
　　可东尽却没选择凯，而是很自然地接受了雷鸣，甚至愿意为此忍耐一切多余的麻烦。
　　不客气的说，近日的七日神战90%是因为东尽，剩下的10%却是因为雷鸣。
　　因为如若东尽当时选的是凯，神魔们根本不会觉得自己被骗，也就没有这所谓的神战。
　　由此来看，他们是真真正正的双向选择。
　　如果这个无法说服你们，那么你们再想想“海市蜃楼”里的一幕吧。
　　当初“海市蜃楼”副本里，不是有试炼者威胁东尽，说自己能够伤到他在意的人么？
　　当时东尽无所谓地回了句：“我根本没有在意的人。”
　　可他说这话时偏偏就是不看雷鸣，那时候我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最近他们两个双向神选的事一出，我直接逐帧对比了那场副本里雷鸣的伤势变化。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那个试炼者使用天赋后，雷鸣伤势加重了。
　　这意味着什么还用我多说吗？
　　东尽没有在意的人，唯有一个在意的神。
　　而他就是雷鸣。
　　这何尝不是一种双向奔赴？
　　-
　　……
　　-
　　99999L（楼主）：
　　说了这么多，最后再重归《蝴蝶》这部电影吧。
　　当东尽破茧成蝶、自雨中振翅的一刹那，
　　我的心脏简直和副本里不断轰鸣的雷霆一样，跳得我震耳欲聋。
　　同一时间，他先前通关时的所有画面混杂着《蝴蝶》的电影片段，
　　就这么一幕幕地在我脑子里倒放起来。
　　越是回顾，我的心跳声愈烈。
　　我很清楚，我不是在为东尽心动，是在为这份爱情心动。
　　雷鸣是黑夜与戏剧之神。
　　世界对他来说是一场最最荒诞戏剧，
　　万年以来他一直以面具隔离一切悲喜。
　　然而无论是电影最后，还是副本内外，
　　他却早已不再戴他那标志性的半截面具。
　　这说明什么？
　　其实诸天神魔根本不必如此不忿。
　　东尽真的没说谎，雷鸣给出的橄榄枝绝对是最贵的那一个。
　　因为他给予的是暴风雨般热烈的爱。
　　或许有人会疑惑为什么这篇帖子叫做《暴风雨中的蝴蝶》，说到这里应该没人不清楚原因了吧？因为雷鸣是暴风雨，而东尽是在这场狂热之雨中独舞的蝴蝶。
　　——这是一场暴风雨中的蝶舞。
　　——只此一曲，只此一舞。
　　-
　　……
　　-
　　666666L（楼主）：
　　对了，关于《蝴蝶》，我还有个小道消息要说。
　　这部电影几乎传遍了所有高维宇宙，其中要耗费多少能量估计大家没什么概念。
　　用一个最简单的词形容就是：数不胜数。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为什么会愿意借雷鸣如此多的能量。
　　最近兽神比斯特，也就是第四场副本里的斯内克不是复活了么？
　　作为唯独被复活的神魔，他最特殊的地方在于他不是神而是魔。
　　给大家科普一下，最高宇宙神魔之分不在于各自神格，在于他们获取能量的方式。
　　比起自由的神明来说，为魔者大多受限于宇宙意志，常年为它去其他宇宙开荒。
　　两者获得能量的数额和危险等级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而比斯特作为最强的魔，考虑到他能带来的收益，宇宙意志当然会想方设法复活他。
　　说了这么多，让我们再次回到最初那个问题：
　　宇宙意志为什么会愿意借雷鸣如此多的能量？
　　我听说是因为雷鸣和它签了协议——一个还不清就入魔的协议。
　　那可是最高宇宙里最最桀骜不驯的雷鸣。
　　还是那句话：如果这都不是爱情，什么是爱情？
　　-
　　接下来的这篇帖子的帖主并未再说什么，此刻东尽也看不下去那数以亿计的楼层。
　　他只是再次看了一遍帖主所言，目光在入魔之事上停留了一会儿后，他就这么对着那部还在循环播放的《蝴蝶》，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沉思。
　　对东尽而言，第一视角和第三视角是不同的。
　　当初的一千个午夜里，他和雷鸣确实是针锋相对抵死纠缠。
　　然而他视角里的雷鸣总被他记忆中那场铺天盖地的红模糊了模样，东尽根本没怎么注意、也根本没办法看见每次他通关途中亦或是获胜离去时，雷鸣注视他的眼神。
　　而今日这场第三视角的电影，却让他看到了他一直忽略的某些东西。
　　这样的视线，这样的眼神……
　　雷鸣从注视他致命之处到凝视他眼睛的转变，以及他那从刻骨荒凉到几欲点燃一切的暗金眼眸，这一切都在电影之中明显至极，明显到东尽就算再迟钝都不可能发现不了。
　　更何况东尽从不迟钝——他只是从未往那个方向去想而已。
　　如今意识到某些东西后，他不禁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沉思。
　　回想着雷鸣沸腾的血液、永远灼热的体温，再回忆帖子里诉说的那些细节，沉思中的东尽逐渐起了一个让他自己都倍感荒唐的猜测。
　　雷鸣该不会……喜欢他？


第106章 竞技场（七）
　　“又在想什么坏事呢，东尽？”
　　最终是雷鸣散漫的嗓音打断了东尽的沉思，他闻言下意识地回了句：“在想你。”
　　毕竟雷鸣=坏东西，这个等式没半点毛病。
　　若是以往，东尽肯定放任自己的阴阳怪气。但此刻热帖里的那些个分析却一再翻涌在他脑海里，以至于他在阴阳怪气完后莫名觉得这话太容易让人误解。
　　于是他紧跟着补充道：“刚才有个帖子提到了一件和你有关的事，我在思考它的真实性。”
　　雷鸣本来因为东尽脱口而出的话愣了一瞬，听到后面他才神色如常地嗤笑道：“现在我就在你面前，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在这里猜能猜出什么东西来？”
　　东尽当然不可能蠢到直接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无论答案是肯定是否定，一旦他开口揭露这一点，他和雷鸣的关系都难以收场。
　　所以他瞥了一眼窗外已然转暗的昏沉夜色，很自然地说出了另一件事：“听说你和你们宇宙的宇宙意志签了个入魔协议？”
　　“嗯？”听到这话，雷鸣诧异地挑了下眉，“是有这回事。你听谁说的？”
　　——竟然是真的。
　　听到肯定的答案后，东尽垂眼掩住了眸中神色：“除了高维宇宙的广大观众，还能是谁？”
　　高维宇宙的观众们天赋各异。即便一些事再隐蔽，只要有人想弄清缘由，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说实在的，东尽根本不好奇那位观众用了什么手段知道的这些，他只是不能理解雷鸣疯狂至此的原因。
　　就像他先前怀疑的那样，这已经不是纯粹的恨能解释的了。
　　“为了找我，你还真是下了血本。”他一边说着一边撩眼看向雷鸣，想要看清这位的想法，“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只要我输了，你转头就要滚去异宇宙开荒？”
　　“开荒？别扯这种好听的说法。”对于东尽所言，雷鸣一个字也没否认。
　　因为这就是事实。他虽然不想说，却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只是开荒才能获得多少能量？这所谓的开荒，实际上不过是入魔者去低维宇宙掠夺的美化说法罢了。那份破协议他确实签了，但到底去不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况且……
　　“东尽，忽然扯这些做什么？难道你还会让我输？”
　　雷鸣承认，但凡东尽输一场、但凡这只小蝴蝶无缘最后的FMVP，他就得分分钟入魔。可问题是东尽会输吗？
　　只要东尽一直赢下去，以上这些事不过是庸人自扰。
　　“当然不会。”听到雷鸣这理所当然的反问，看到这位神明比他自己还要笃定他的胜利，东尽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是他被那篇帖子带偏了吗？
　　自从开始怀疑雷鸣是不是喜欢他以后，雷鸣露出的每一个神色、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在印证这一点。所以到底是他多疑，还是真的如此？
　　但不管雷鸣处于何种心态签下协议，东尽都绝不会允许自己败北。
　　这不仅是为了雷鸣耗费的那些能量，更是为了他本身。
　　他渴求进化，渴求以人类之躯走向进化链的终端，所以神选的FMVP他必定会拿下。
　　如果可以，他不想被任何因素影响他的胜利。
　　带着复杂的情绪，东尽没心情再去调侃雷鸣排满七天作战时间、还不忘半夜前来教学的尽职尽责。他只是将所有怀疑隐在心底，就这么在对方的教导下继续提升着武力。
　　等到雷鸣走后，他再次瞥了眼还在不断刷新的热帖。
　　对于帖子里的各种剪辑以及观众们以他的口吻编纂的访谈问答，东尽不再投去目光，反而利落地关闭了那条链接，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一晃来到了神战的第六天。
　　这些天东尽依旧准时去竞技场打卡。
　　因着第一天的经验，之后无论观众们说了些什么，问了些什么，他都游刃有余地敷衍了过去。渐渐地，也就没人再自讨没趣地揪着一个话题不放。
　　按理说这份举世狂欢的热度也该随着时间彻底消退了，可因为明天就是万众瞩目的巅峰对决，先前冷静下来的观众们顿时又变得兴奋不已。
　　不仅是观众们，连现场的另外两位解说似乎也对此心情各异。
　　“明天的解说只有你一个。东尽，你可要小心了。”
　　说这话的是他们宇宙武力第一的塞吉。
　　东尽知道，塞吉此刻不是在说反话——他单纯就是缺心眼，情商低到直接将担心之语说成了看热闹之言。
　　实际上真正不怀好意的发言是这样的：“塞吉你也没必要太担心。虽然东尽是明天唯一的现场解说，但我相信无论是凯还是雷鸣，都不会伤到他。”
　　“你是不是忘了，这场战斗本就是为他而来？”
　　对于这种乍听正常，细想又带着点挑拨的话，东尽表情分毫未变，甚至少见地没有任何回怼的意思。因为说出这话的是维思德姆，那个智力天赋的MVP。
　　以维思德姆的智商情商，东尽并不觉得他会做出如此浅薄的挑衅。
　　其实今天他一进竞技场，就在观察这位黑发黑眼、还戴着副金边眼镜的维思德姆——毕竟如今连拿四次MVP的只剩下了维思德姆和威格，这两个人是他FMVP路上避不开的劲敌。
　　正是因为他在观察维思德姆，所以他很快就发现，这位试炼者也在若有若无地观察着他。虽然不清楚维思德姆为什么想激怒自己，但这种时候不回应才是最好的回应。
　　此时东尽可以当做没听见，但雷鸣忍不了。
　　维思德姆算什么东西，也敢在他的战场挑衅他的人？
　　只见维思德姆话音刚落，雷鸣就拎着画戟稍微侧了下身。由于他让开了半个身位，对面神魔攻击带起的气刃顿时冲向解说席，只一瞬就将整个解说台割成了两半。
　　这道锋锐刀气落点位于中间偏左，恰巧避过东尽、直接割裂了维思德姆的一侧衣角——若不是他闪得快，被割裂的就不是衣角，而是他的右手了。
　　灵敏闪过这道攻击的维思德姆倒是没露出什么意外之色。他甚至都没看向下方的竞技场，只是一派温润地对东尽苦笑了一下，似是在请求他原谅自己的失言。
　　东尽确实不知道维思德姆到底在搞哪一出。
　　但他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父，所以他只是懒懒散散地摊了下手，示意无能为力。
　　“让我们恭喜雷鸣获得200连胜！”
　　于是等到塞吉报出雷鸣今日的最后一场胜利时，维思德姆虽然未受重伤，却已然一身狼狈。在竞技场下方的多番侵袭下，他早就没那个余力再去观察东尽。
　　当夜，东尽也好雷鸣也罢，谁也没提到这位挑衅者——他们没那个闲心。
　　此时此刻，被提起的话题只会是凯。
　　“明天你要到场。”刚结束日常的武力训练，雷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显然，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一眼看出了东尽嫌麻烦，想要临场放鸽子的念头。
　　“你惹的麻烦我都可以解决。但是东尽……惹下那么大的麻烦，最后却连个面都不露，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每次在这种情况下被雷鸣念出自己的名字，东尽都有种莫名的头疼感。
　　这人念他姓名时的拉长尾调实在太具挑衅性。要是白天维思德姆给他玩的是这一套，他说不定真有可能当场喷回去。
　　偏偏这是雷鸣。他理亏，他喷不了。
　　“不说话？”雷鸣看着眼前摆烂式拒绝的东尽，他难得没有凝视太久，只是侧开眼似笑非笑道：“好好考虑啊，东尽。我可是等着你明天跟我共鸣，带我赢呢。”
　　艹，这人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且不说副本以外没有共鸣的说法，退一万步说，我哪来的水平带你赢？
　　这就是雷鸣教他提升武力，他教雷鸣阴阳怪气是吧？
　　现在这根回旋镖终于打到他身上了！
　　“还不说话？金苹果共鸣之后，我的神力到现在也没回满。你说这是因为谁，东尽？”
　　“……算我求你，别念了。我去还不行吗？”
　　被雷鸣一口一个东尽叫得头皮发麻的东尽直接举手投降。
　　这人都已经说到这地步了，搞得他不去简直不是人似的。
　　不就是去当个气氛组吗？他去。
　　到时候他直接装成小聋瞎。不管台下那两位打成什么样，不管观众们八卦到什么地步，他都只当自己是个对战解说专家，除了战斗以外一个字不提。
　　不过雷鸣说话贱到这个程度，他真有可能喜欢他吗？
　　这些天明里暗里试探了不少，本来已经趋于肯定的东尽再一次陷入了犹疑状态。


第107章 竞技场（八）
　　离开77-01回到99层以后，雷鸣先前的挑衅笑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在无边黑夜之中，无论是他银灰的发还是暗金的眼，都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冷感。
　　而这才是万年以来他的常态。
　　倚着自己神殿的神座，雷鸣静静注视着窗外的荒凉月亮，许久才扯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尔后殿内传来了他叹息般的低语：“东尽啊东尽……”
　　他太了解他的小蝴蝶了。以至于今夜踏入东尽房间、听到他说出“在想你”的一刹那，雷鸣就意识到了这只小蝴蝶不太对劲。
　　等到东尽放弃阴阳怪气，反而找补似的提起入魔之事时，雷鸣几乎肯定了东尽的异常。
　　那篇帖子雷鸣也看过，甚至他看得更早。
　　正是因为清楚帖子里写了什么，他才立即猜到东尽是在试探他的想法。
　　东尽因此犹豫，雷鸣也同样在犹豫——他真的无所谓爱恨。
　　他全盘接受自己为东尽暗里着迷的事实，但是爱情？
　　黑夜与戏剧之神想象力丰富，可纵使在他最穷奢极侈的想象里，也完全没有这玩意儿的余地。
　　对雷鸣而言，唯有生死纠缠的疯狂才能让他稍微有些实感。一旦这种难以分明的欲望变成虚无缥缈的爱情……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和东尽的结局。
　　所以雷鸣生平第一次退让了——他选择让东尽来决定一切。
　　“这可不能怪我啊，小蝴蝶。我都已经让你直接问了。”
　　想到这里，雷鸣玩味地低笑起来。
　　刚才他都已经让东尽想问什么直接问了，东尽自己选择迂回试探，这还能怪他么？
　　既然东尽当时没有点明，雷鸣也不再犹豫，如他所愿般藏住了这一点。
　　无论是之后的故作不知，还是刚才的一再挑衅，他都是故意的。
　　如果东尽会因为所谓的爱情对他退避三舍，那他们之间可以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他只要东尽。
　　只要东尽注视着他，他就不在乎缘由。
　　为此，雷鸣这些天里甚至刻意移开视线，只为控制自己注视东尽的时间。
　　因为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看东尽时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
　　曾经不知忍耐为何物的神明，今时今日终于彻底明白了何为忍耐。
　　雷鸣于神殿闭目养神时，东尽也在登神塔里补觉。
　　这些天累成这样，他直接一有时间就闭眼休息，特别是这种白天还得去渡劫的情况。
　　这次睡醒以后，东尽倒是没像以往那样卡点入场，而是在早上5：55就真身走入了神魔竞技场里。然而他刚走到解说台，还没落座就已经起了跑路的念头。
　　—是因为全场观众莫名其妙地人手一朵白玫瑰，二是因为他身后那片空着的观众席。
　　且不说神魔竞技场里哪来的白玫瑰，就今日这场战斗的知名程度，怎么可能会有空着的席位？更别说空着的那片还都是最佳观战位。
　　“尽哥，接住呀！”在东尽思索出原因之前，斜侧方的观众们已经开始热情地朝他扔白玫瑰了。
　　略微躲了下这热烈过头的玫瑰袭击后，东尽忍不住问了句：“这玫瑰哪来的？”
　　闻言观众们直接笑道：“哈哈！当然是宇宙意志卖的啊！尽哥，白玫瑰的花语你应该知道吧？要不要我们给你解释一下？你别客气，我们都很乐意哦～”
　　“哎呀，看尽哥你这表情，看来你已经想到了？”
　　“巅峰神战为你而来，宇宙意志以白玫瑰倾情认证。尽哥，这就是你独一无二的排面呀！你高兴么？”
　　东尽当然知道白玫瑰的花语。
　　白玫瑰的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
　　在这样的神战里卖这样的花，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到底是什么意思？
　　知道的以为这是神战，不知道的还以为神战结束后，胜者直接要和他神婚了。最高宇宙真就全员乐子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的，绝对是雷鸣惹的事！”
　　完全高兴不起来的东尽勉强咽下了浮到嘴边的脏话，直接快准狠地锁定了罪魁祸首。
　　白玫瑰这种事哪是宇宙意志能想出的？必定是雷鸣提议，而宇宙意志欣然接受罢了。
　　他们两个合卖神战门票还不够，现在还搞出了卖花副业是吧？这一刻东尽真的很想问一问雷鸣——这个钱他是非赚不可吗？
　　就在东尽缓缓呼了口气，准备贯彻“忍”字，继续装聋作哑时，来自另一侧观众的又一轮白玫瑰再度要将他淹没。
　　在侧头让一枝白玫瑰擦耳而过后，东尽却没有听见那朵白玫瑰落地的声音。不仅如此，刚才还沸腾着的竞技场竟也忽然安静了一瞬。
　　这种异常明显的寂静让东尽逐渐意识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而在他回头的一瞬间，他身后空着的观众席已然被陆续坐满。
　　见状，东尽顿时明白了竞技场陷入静寂的原因。
　　因为此时坐在那里的，统统都是最高宇宙的神魔，其中绝大多数还是前六天输给雷鸣的家伙。就这还不是最扯的。
　　最扯的是，此刻位于他正后方、手中正握着那枝擦着他耳畔飞过的白玫瑰的，正是前阵子才复活的兽神比斯特。
　　我今天到底为什么来这里？我又为什么要坐在这个解说席？
　　骤然看清这一幕后，东尽只觉得眼前一黑——论身后坐着一群疯子，其中70%和他有仇是个什么样的体验？他该不会解说到一半，就被身后的谁给突然来上一刀吧？
　　最终唤回东尽理智的是观众们再次爆发的欢呼。
　　——那是雷鸣率先入场了。
　　这一刻，东尽努力忽视身后的视线，将目光凝固了雷鸣身上。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根本不需要凯动手，甚至都不需要观众席上的神魔注目，单是他自己的眼神，都足够雷鸣暴毙当场了！
　　雷鸣显然也知道东尽在气什么。
　　趁着神战还没开始，他直接肆无忌惮地对东尽调笑道：“这么难讨好？既然不喜欢黑玫瑰，白玫瑰总该合你意吧？”
　　我合你个**！
　　6：00未至，东尽小聋瞎计划就已经宣告破产。
　　他是真装不下去了，再不骂两句他觉得他得被雷鸣气死。
　　在东尽于心底激情辱骂雷鸣若干字时，狂欢之神凯终是伴着狂欢号角降临于此。
　　远古号角响起的一刹那，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烦躁，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如潮水般褪去，到最后只有满溢的狂欢之喜昏昏沉沉蔓延在整个空间之中。
　　“没开场就开大，凯果然动真格了。”
　　要说整座竞技场里没怎么被影响的，大概也就只有东尽和他身后那片观众席上的神魔们了。一些神魔甚至开始看戏地评价了起来。
　　随着时针真正移到数字6上，竞技场内的雷鸣和凯却都没急着攻击。
　　前者握着他那柄黑金画戟，以其末端轻轻点地；而后者则是慢条斯理地将一枚金戒戴在了左手食指上，尔后摩挲了一下那略有些破碎的宝石戒面。
　　两位神明的动作几乎是同步进行。
　　而在他们动作结束的瞬间，无尽黑夜与朦胧白昼同时出现。可作为黑夜与白昼标志物的日月虚影却未曾出现在他们各自身后，反而统统高悬在东尽头顶。
　　说真的，毁灭吧。
　　这还是东尽第一次遗憾自己为什么没和那些观众们一样，被狂欢神格影响得只剩下愉悦之意。要是他也被影响了，就不必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
　　他知道这日月是在防止他被之后的攻击误伤，但他真的不需要！
　　再这样下去，他说不定能当场给宇宙意志抠出一个神魔竞技场。
　　“白昼神格和凯的适配度未免也太低了点……”
　　此时竞技场上空的昼夜覆盖范围大概是1：7的程度，无怪神魔们会如此感叹。
　　不过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倒也不仅是凯与白昼神格的适配度问题，更因为他刚才戴的那个宝石戒指——也就是白昼神格，只剩下了原来的3/7。
　　至于另外的4/7，早已在东尽手上。
　　日月一同悬浮天际之后，这场巅峰神战才真正开启。
　　东尽也不是完全来混日子的。
　　当雷鸣和凯的战斗因时间流逝而愈演愈烈，而观众席上的一些观众也逐渐回神以后，他开始履行起了自己的解说职责：“凯左手的两枚戒指分别是白昼神格和欺诈神格，右手食指上的是预知神格，无名指上的是艺术神格。”
　　关于凯的情报，一部分他是从之前那篇热帖里的某些楼层看见的，一部分则是出于雷鸣的科普。事实上除却本身的狂欢神格以外，凯的神格应该远不止手上这四个。
　　但具体有多少，连最高宇宙的神魔都不清楚，东尽就更不得而知了。
　　“听说狂欢之神将人世的浪漫独占七分。以艺术神格搭配欺诈神格，确实能实现人世间所能想象到的所有场景。这样的能力用在生活里或许是令人愉悦的浪漫，一旦被用在战斗中，却是难以规避的致命危险了。”
　　“不知道这份掩藏在浪漫下的杀意，能否为他带来胜利？”
　　东尽自认在很正常地解说着。艺术神格让凯对一切事物有着最独特也最敏锐的感知，而欺诈神格则能放大他这份优势，让他所有的谎言都如同现实一般。
　　再配以预知神格规避危险，白昼神格抵抗黑夜的负面影响，凯的胜率的确不低。
　　然而东尽这段正经解说话音刚落，竞技场下方的凯却悄然抬起金眸瞥了他一眼。
　　正是这一眼的分神，让雷鸣的画戟直接划破了他的眼角。
　　“啧。”实际上雷鸣对准的是凯的眼睛，只是在最后时刻被凯避开了而已。
　　凯没在意伤口处落下的鲜血，他仅是哼笑着用戴着白昼神格的手指抹去血渍。感觉到手上落血的白昼神格似乎在不断呼唤东尽后，凯笑意更深。
　　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和白昼神格的契合度，更无所谓这东西一心只追逐东尽的事实。今天之所以临时使用它，不过是为了抵抗黑夜带来的劣势而已。
　　连他自己都无法抗拒东尽，何况白昼？
　　凯知道这么点时间根本不够他和雷鸣彻底分出胜负的，这纯粹就是场泄愤局。
　　但胜利他可以不渴求，可东尽他终有一天会带走。
　　“喂……人类。你就直说吧，是不是雷鸣故意让你在这儿解说的？”凯分神受伤的事明眼人一看便知，以至于东尽身后的神魔都开始神色古怪起来。
　　虽然很清楚雷鸣没无聊到用这种方式获胜，但这场景真的太太太微妙了。
　　东尽听到这话，再一次选择性失聪。
　　他也慌啊！他100%肯定自己刚才没说什么出格的话，所以凯到底怎么回事？
　　念此，东尽直接转移目标，将解说重点放到了雷鸣身上：“我们可以看见，本场战斗雷鸣首次使用了戏剧神格。”
　　“丰富的想象力直接让他的幻象细节拉满，场中若有若无的重影则不断模糊着他攻击的落点，使得无论是他的攻击还是他的人，都格外得真假难分。”
　　东尽话音再次落下后，戏剧性的一幕来了。
　　凯手中的猩红锁链直接穿透雷鸣因骤然停顿而凝滞的某个重影，直直缠上了雷鸣本体的脖颈处，差之毫厘就能将他锁喉。
　　雷鸣没理会脖颈的重击。摆脱锁链的间隙，他直接嗤笑着向东尽投去目光。
　　他真假难辨？当初是谁说一眼能认出他的？
　　这一幕让东尽身后的神魔们愈发懵了：“……或许是我误解了？是凯让你来的？”
　　对此，东尽已经什么都不想听，也什么都不想说。
　　他甚至都不想再保持微笑，因为他真的快笑不出来了。


第108章 竞技场（九）
　　比起装聋装瞎，这一次东尽只想装傻。
　　虽然不清楚台下两位为什么在这种生死对决里都能分神至此，已经放弃探究疯子思维的东尽直接开启了“无尽昼”，就此控制着自己技能范围的一切声音。
　　随着东尽单方面对竞技场下方屏蔽自己声音的举动，刚才那些个荒唐事件终于不再出现。相应的，结束这个小插曲以后，竞技场中的两位神明直接越打越狠。
　　只见画戟流溢的黑光如雷霆奔袭，锁链划过的猩红则暗伏着致命杀机。
　　到了最后，东尽甚至都不需要解说什么——因为大多数观众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众人的视野里只剩下了两人的残影。
　　即便是东尽此刻的动态视力，想要完全捕捉到这场战斗的细节都有些吃劲。
　　东尽这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身后的神魔们却都不是省油的灯。
　　既然解说开始休息，他们干脆自己滔滔不绝起来。
　　“我就知道他们俩铁定会打出真火，可惜这只是个擂台战，不然只会更精彩。”
　　“要你在这儿马后炮！如果不是擂台战，你这个雷鸣的手下败将还有命在这儿叫？”
　　“都吵什么？本来也没人指望这么点时间分出胜负。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火气来的，与其说这是战斗，不如说是两头野兽在宣泄本能。”
　　至于是什么本能……全程旁观了先前台下两位是如何分神如何受伤的神魔们，第一次如此默契地看向了背对着他们的东尽。
　　唯一中意猎物在前，除了雄性竞相争夺的捕猎本能，还能是什么？
　　甚至不仅台下那两个，观众席上说不定还有一个在跃跃欲试。
　　刚才他们问东尽是谁让他来此，其实都是在开玩笑。
　　东尽出现的一刹那，同在最高宇宙的他们就很清楚：今日无论是谁邀请的东尽，都只会是为了让他见证自己的胜利。
　　他只为胜利而来。
　　而台下那两个，纵使只是擂台赛，也绝不会在他面前败北。
　　事实正如神魔们所料。从早上6：00到傍晚18：00，即便最高宇宙顶端的两位神明动了真格，打得各自全身上下都浸满了血迹，却自始至终没能决出胜负。
　　“宇宙意志，稍微留点情面嘛。这战斗还没结束，这么急着传走我们做什么？我一点也不累，不需要你心疼我！”
　　“是啊是啊，我们又不需要睡觉。你把其他那些观众传走就行了，真不用管我们。”
　　在18：00即将到来的前一分钟，这群肆无忌惮看热闹的神魔们又开始了新一轮作妖。
　　然而他们的宇宙意志大概是习惯了这些人的流氓做派，它丝毫没有回应他们的意思。只是在象征着结束的钟声响起的瞬间，将整座竞技场所有观众统统送回了来处。
　　偌大的竞技场顿时只剩下东尽一个人类。
　　或许……还有一只蝴蝶？
　　东尽看着身后自观众席上飞来的蝴蝶——只见这只白底金纹的蝴蝶于他耳侧悠然划过后，就这么缓缓落在了他衬衫的领口处。
　　而它落下的一刹那，悄然化作了一朵刻着金色字迹的白玫瑰。
　　从花瓣的纹理来看，这正是之前被东尽避开，尔后落到比斯特手上的那一枝玫瑰。
　　“真实之眼”早就告诉了东尽这只蝴蝶的原型，也鉴定了它的无害，所以他才放任它飞舞而来，想看看比斯特搞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但他却没料到，那位兽神大费周章地将玫瑰化作蝴蝶，再将蝴蝶化作玫瑰，竟然只是为了送上一个名字。一个印在纯白花瓣上的，这位神魔的真名——梵特斯提克。
　　注意到玫瑰花瓣上的鎏金字迹后，东尽顿时觉得这朵花比炸弹还烫手。
　　如果他没记错，他上个副本刷的是兽神的仇恨值，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吧？雷鸣的心思他还没搞清楚，怎么在这种时候又来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
　　不是，你们最高宇宙的神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宇宙意志，之前解说不是都和观众一起离开的吗？那我呢？
　　你传送走那么多人唯独把我忘在了这里？
　　虽然观众们都已退场，但此刻头疼地摘下胸前白玫瑰的东尽暂时还走不了。
　　他大概猜到不是宇宙意志真的忘了他，而是他头上的日月在保护他的同时阻止了他的离开。估计在下面两位收手前，他还得在这里坐上一阵子。
　　想到这里，东尽扫了竞技场下方一眼。
　　显然短时间内，下面那两位根本就没收手的意思。
　　如果说此刻台下局势还处在五五开状态的话，随着天色转暗，真正的黑夜伴着明月而来，这份五五开逐渐转为了六四开。身为黑夜与戏剧之神的雷鸣无疑是那个六。
　　或许夜色更深之时，这位的胜率还要再添上一些。
　　不管这两位神明究竟想打到什么时候，当时间来到23：30的时候，东尽彻底坐不住了。
　　今天可是他在登神塔的第七天。也就是说，零点一到，他的第五场试炼就要开始了。他哪有那个时间再在这里待下去？
　　念此，东尽直接站起身，准备独自离开这座神魔竞技场。
　　宇宙意志不传送他可以，他自己走出去总行了吧？
　　然而东尽才刚跃下解说台，场下不间断的轰鸣声便骤然一顿。下一秒，一场最剧烈的爆炸之后，雷鸣带着血气的沙哑嗓音率先响起：“简直无聊透顶……不打了。”
　　神魔竞技场和真正的厮杀是不同的。
　　这种束手束脚的擂台赛就像雷鸣自己说的那样，是真的无聊透顶。即便之后胜利的天平已经朝他倾斜，雷鸣也完全没当回事。
　　因为如若真要一决生死，凯不会让他拖到黑夜，他也绝不会让凯活在白天。
　　若非东尽在一旁观战，若非想要东尽见证这场胜利，早在打到一半时雷鸣就已经觉得厌烦了。如今东尽想走，这种根本分不出生死的玩意儿，又有什么继续的必要？
　　凯也是同样的想法。
　　若非为了东尽，恐怕直到神选结束，他都不会踏足这座竞技场半步，更遑论在这里和雷鸣这种疯子逞凶斗狠。
　　“过来啊，东尽。”
　　停手以后，雷鸣无所谓满身鲜血，只是懒懒散散地叫起了东尽的名字。
　　意料之中的，被呼唤的东尽压根懒得理他。雷鸣见状倒也没生气，而是拎着还在滴血的长戟转头对远处的凯道：“你怎么还不走？”
　　此刻凯手上还戴着预知神格。
　　所以当雷鸣开口的一瞬间，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惹人厌的疯子会说出怎样恶心人的话。
　　在雷鸣对他输出那套“等会儿试炼就要开始了，你怎么不去找你的神选对象”的言论之前，凯先一步念道：“东尽。”
　　东尽依旧没上前，仅是撩起眼皮看了凯一眼。
　　说真的，在东尽眼中，这两位的麻烦程度不相上下。不，相较而言，还是雷鸣更能搞事一点。
　　念及白玫瑰之事，东尽迅速更正了自己的想法。
　　反正无论这两位在想什么，此时此刻他只想原地消失，然后抓紧这最后半小时回去休息一会儿。
　　凯并不意外东尽的冷淡。
　　有着那样一双眼睛的人，如此冷眼旁观着整个世界的人，本来就不可能是什么热情的性格。
　　正是他这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冷漠，以及其内里静静燃烧着的、那种蔑视一切颠覆一切的傲慢与狂热，让凯只一眼便明白，自己绝无可能再遇见第二个这样的人。
　　也因此，他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甚至愿意在第四次被耍以后，进行第五次尝试。
　　至于上个副本东尽对雷鸣的神选宣言？
　　他是狂欢之神，他向来只讲本能不讲底线。
　　而世俗的伦理与道德，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这一刻，凯没理会身上对常人来说的致命伤口。他看都没看对面的雷鸣一眼，只是透过额前比血更烈的暗红碎发，静静注视着东尽。
　　尔后他一边摘下左手中指的戒指、漫不经心地将其捏碎，一边笑着宣告道：“东尽，我在第五场试炼等你。”
　　此时凯捏碎的当然是白昼神格。
　　只见他松开手掌以后，碎成三份的白昼神格直接落向虚空，落入了不同副本之中。
　　很明显，这就是凯的答案。
　　对于凯离开前这份赤裸裸的挑衅，雷鸣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异常平静的笑。
　　“真可惜……”最高宇宙禁止私斗这种事，真是太可惜了。
　　否则他一定会和凯来一场竞技场以外的死斗。
　　那根本用不了漫长的一天，只一秒便会彻底分出生死。
　　勉强将杀意压在心底后，雷鸣转身走向了角落里的洗血池。
　　而在踏入洗血池前，他刻意绕路到东尽面前，直接揽住后者的肩将人一同带了过去：“你不过来我过去总行吧？趁着还有时间，帮我个忙。”
　　东尽早就瞥见了雷鸣灰发上的血渍，所以他知道雷鸣此刻想让他做什么——无非是帮他削掉那截染血的头发罢了。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没避开雷鸣的手，而是顺着对方来到了洗血池边。
　　“再提醒你一遍，你这头发再削可就真没了。”动手之前，东尽拿着飞刀比划了一下雷鸣的头发长度。
　　其实就算这次削完，也没他说得那么夸张，顶多就是比寻常头发略短了一些而已。
　　但东尽偏要这么说，因为他实在不想再来一次竞技场社死之旅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都不想再踏足这座神魔竞技场。
　　“你好吵。”雷鸣闻言烦躁地低啧了一声。
　　他当然听出了东尽是在让他再别接战帖。这只没良心的小蝴蝶也不想想，他到底是为什么接的那些帖子。
　　东尽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一手握着飞刀，一手按住了雷鸣的后颈道：“低头。”
　　被飞刀划过头发和被人按住后颈完全是两个级别的事。
　　在东尽抬手按上雷鸣后颈的一刹那，本来背对着他的神明反射性地垂眼看了过来。而与其晦涩金眸一同闯入东尽感知里的，还有雷鸣那愈发滚烫的体温。
　　那在黑夜下本应更加暗沉的瞳色，偏偏在这时候格外得灼人肺腑。
　　——他似乎真的喜欢我。
　　感受着指间脉搏的跃动，东尽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出了这句话。
　　纵使他对爱情所知有限，但无论是谁看到雷鸣此刻的眼神，都绝不会疑惑这一点。
　　“啊，藏不住了。”雷鸣见状故作苦恼地说了一句。
　　尔后这位神明不再刻意移开视线，只是抬手按在东尽肩膀上，就这么俯身于他耳侧低笑道：“你说该怎么办呢，东尽？”
　　雷鸣自认为已经克制得很好了，他从来没有为任何生物忍耐到这种地步。
　　可谁让东尽不按常理出牌，突然按住了他的后颈呢？
　　万年来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本能直接让雷鸣不受控制地看了过去。
　　而这一眼落下，便什么都藏不住了。
　　东尽承认他是故意在试探雷鸣，这人的头发并没有短到一定要按着后颈才能削去的地步。但他起初只是想最后确认一下雷鸣对他没那个意思。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试探到最后，试探出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那种如蛇缠绕、如火灼烧的眼神，甚至已然超脱了“喜欢”二字的范围。
　　“说话啊，东尽。”事已至此，雷鸣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他一边嘲弄着东尽的自作自受，一边捏碎了东尽口袋里那枝他早就看着碍眼的白玫瑰。
　　捏碎白玫瑰的同时，雷鸣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地在神魔竞技场里下起了一场白玫瑰雨。
　　下一秒，他混着笑意的低哑嗓音便于玫瑰雨中响起：“——如果白玫瑰也不喜欢的话，红玫瑰也不是不行。”


第109章 致命引力（一）
　　“电影里正常的胜利流程是什么样的？欢呼？拥抱？亲吻？”
　　洗血池的池水冰冷至极，然而雷鸣身上的滚烫温度早就盖过了池水的凉意，甚至连体温本就偏低的东尽都要被其一同点燃。
　　在这份挥之不去的灼热之中，雷鸣的低笑愈发分明：“再不说话，我就要吻你了。”
　　然而这句话落下，回应他的却是一晃而过的飞刀，以及随之落下染血灰发。
　　“你这是拍电影拍上瘾了？如果你电影看得够多，就该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死亡之吻。想试试吗，雷鸣？”
　　听着东尽收回飞刀后的反问，雷鸣嘴角的笑意分毫未褪，反而加重了几分：“算了吧。虽然我是戏剧之神，但我也不是什么戏码都感兴趣的。一部《蝴蝶》已经让我倾家荡产，我哪有工夫再管其他？”
　　单单是一部《蝴蝶》，就让他从看戏者变成了戏中人。如今导演都已经亲自下场，甚至签下死契不成功便入魔，哪还有第二场戏再让他如此一败涂地？
　　说真的，这一刻雷鸣是真打算吻下去的。
　　可他没办法。因为他知道东尽说到做到。
　　总有些蠢货以为东尽是王冠上的宝石，所以引得诸天神魔竞相争夺。但事实呢？
　　——他就是王冠，他就是权杖。
　　——他就是最最昂贵的珍宝本身。
　　这家伙简直比神魔还没有心。
　　回忆着东尽挥刀前、按在他脖颈处如蝴蝶栖落的力度，再看看此时对方褪去所有伪装的平静神色，雷鸣不禁无声嗤笑。
　　确认他的心思之前，东尽或许还会表面试探一番；可一旦确认之后，这只小蝴蝶直接连个笑容都吝啬给予。
　　正是因为他这份冷淡本质，雷鸣才不想露出破绽，以至于现在自己只能任他宰割。
　　念此，雷鸣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在经久未散的玫瑰雨里，笑容散漫地将人带回了77层的房间。
　　直到新一轮的试炼开启，他与东尽都未发一言。
　　纵使零点即将到来，闭目养神许久的东尽依旧无法静下心来。
　　活着已经让他费尽力气，偏偏雷鸣还在这种时候来这一么一出，让他们之间本来还算简单的搭伙局面变得异常复杂起来。
　　东尽上个副本得到的那枚龙鳞能让他百毒不侵。
　　可对他这样的人而言，爱是封喉毒药，一旦沾染根本无计可消。
　　“你果然非常非常麻烦。”
　　即将被传送进特殊副本的那一秒，东尽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就像雷鸣杀不了他一样，他拿雷鸣也实在没办法。
　　等到他在副本里抬眼之后，刚才还有些外露的情绪，连带着他那句模糊不清的低语已然被全部收敛干净。
　　“雨林？”
　　看清周围景象的那一瞬间，理智回归的东尽诧异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然而无人知晓的是，他诧异的根本不是环境，而是自己眼中的景象。
　　因为他的“真实之眼”失效了！
　　东尽早已习惯了玩家视角。今日之前，他目光所及之处，各式各样的信息都争先恐后涌入他的眼中——整个世界如同破解版的游戏一般，尽数在他眼前展现。
　　而现在，他看树是树，看花是花。
　　别说什么信息，就连他的五感都被莫名压制了不少。
　　诧异归诧异，东尽倒是没怎么慌。他为什么宁愿牺牲睡眠时间也要每夜持续锻炼武力？因为他早就明白没什么东西能永远信任，哪怕是自己的天赋也一样。
　　在得到什么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失去了准备。
　　这些天来不少试炼者试图分析他的天赋，他们觉得他的天赋既神秘又强大，它推着他一路走上了最辉煌的道路。
　　可说他傲慢也好，狂妄也罢，东尽自始至终都觉得——因为他是东尽，他的天赋才叫做“第四天灾”。即便天赋不在，他依旧是那个掀起风暴的致命天灾。
　　不过事态显然没差到失去天赋的地步。
　　东尽随手打开了副本给予的游戏面板，面板上的介绍配合着耳边的宇宙意志的播报声，让他迅速弄清了天赋和五感被压制的缘由。
　　“欢迎各位勇士来到特殊副本——致命引力。”
　　“本次副本信息已于各位游戏面板中展现，请各位及时查看。”
　　“由于本次特殊副本存在数位神魔参与，出于平衡考虑，所有神魔及试炼者的力量和道具都将受到大幅限制。该限制会随着各位试炼者任务完成而逐渐解封，关于解封的具体规则各位可以自行探索。”
　　“最后，祝各位好运。”
　　当这阵播报结束时，东尽已经同步浏览完了面板上本场副本的相关介绍。
　　［副本名称：致命引力］
　　［副本类型：多人副本（特殊副本）］
　　［副本背景：一场暴雨过后，威尔斯雨林边缘惊现奇珍异宝，这里埋藏着一众远古宝藏的传说再次于寻宝猎人间悄然流传。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作为一个异常贫穷的寻宝猎人，你无法抗拒这份泼天财富的致命引力。于是你第一时间就与你的搭档赶来此地，试图将这里的珍宝尽收囊中。］
　　［主线任务：五天内发现雨林里的任一宝藏。］
　　［特别提醒一：你有且仅有唯一搭档，你可以选择与该搭档任务共享，收获共享。该搭档非试炼者，不参与副本最终结算；但若搭档于副本中死亡，结算时你的收益减半。］
　　［特别提醒二：本次副本死亡并非真正死亡。于特殊副本死去的试炼者，在副本结束后会立即复活。复活后的试炼者无论综合评价如何，都将永远失去进入特殊副本资格。］
　　［通关奖励：由通关评价决定（因特殊副本难度较高，本次通关奖励翻倍）。］
　　“宇宙意志，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东尽真的不明白，副本背景里“异常贫穷”四个字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欠它大笔能量的是雷鸣，又不是他。他顶多也就是多收了那么一点橄榄枝而已，还没到为财而死的程度吧？宇宙意志至于这么内涵他么？
　　早在看完副本信息的那一刹那，东尽就意识到自己的搭档是雷鸣。
　　因为搭档不仅不参与副本最终结算，搭档所完成的任务、获得的收获还都算在试炼者头上，这种事除了神选了试炼者的那些神魔愿意干，谁会吃力不讨好地进副本打工？
　　甚至就连神选完毕的某些神魔都不一定愿意进来。
　　如果那些神魔拒绝进入副本，东尽猜测对应试炼者的搭档可能就是某位随机NPC了。
　　但这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毕竟雷鸣根本不可能不进来。
　　归纳完大致线索以后，东尽瞥了下自己身上的丛林迷彩装，尔后直接在背包和口袋里翻找了起来。没两秒，他就翻出了一部屏幕都裂了一半的手机。
　　原来宇宙意志的“贫穷”一词搁这儿等着他呢。
　　见状，东尽根本不抱什么希望地按键点亮了屏幕。出乎意料的是，这手机除了屏幕花了点，电量低了些，其他功能完全没受影响。
　　“观众们，等这场副本结束了，你们记得告诉我——到底是只有我手机这么破，还是大家都一样。”
　　因为手机功能还算齐全，趁着电量没有归零，切了个省电模式的东尽利索地查看起了手机信息。一边看着，他还随口和直播间的观众们开了个玩笑。
　　当然，如果最后他得知只有自己被其区别对待，这或许就不再是一个玩笑。
　　他疯起来甚至能连宇宙意志都一起举报了。
　　［尽哥，这你真冤枉宇宙意志了，大家手机都挺破的。有个傻子还嫌屏幕太暗，直接将屏幕亮度拉满，导致现在都自动关机啦！］
　　［啧啧啧，你们看见尽哥的手机界面了吗？他现在试着打电话的那个搭档是不是雷鸣？用黑夜孤月作头像的，除了雷鸣应该也没别人了吧？］
　　［肯定是！雷鸣的头像是黑夜下的孤月，东尽的是白昼里的太阳。这不明显情侣头像么？没看出来啊，宇宙意志你还挺会磕的。］
　　东尽不清楚此刻外界的弹幕已经歪到哪去了。他正在尝试拨通雷鸣的电话，但别说拨通了，手机里直接传来一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好好好，真就这么穷是吧？来雨林寻宝都不带充话费的！
　　虽然清楚这应该是为了防止试炼者和搭档过早汇合而搞出的副本设定，然而这用词真的很难让东尽不多想。
　　不想让电话打通，宇宙意志设定个关机不行吗？就非得设计个停机？
　　看着手机右上角剩余的3%的电量，还有那一会儿有一会儿无，很快就要彻底消失的信号，东尽想也不想地翻开聊天列表，随手拍了张雨林图片后选择群发，并配字道：
　　“已经到威尔斯雨林了。有没有谁有内部消息的？消息准的话，找到宝藏分你1/10。”
　　紧接着他又点开手机的指南针功能确认下方向，最后切回聊天界面开始了等待。
　　这份等待并不长久。只一分钟而已，他的消息框里就开始接连弹出各种对话，东尽抓紧每分每秒筛选着一切有用信息。
　　［……还有这种操作？好多人连指南针都没找出来，打字还慢得要死，只知道怼着一个人使劲问。论钓人还得是尽哥，真的一钓一个准。］
　　［这副本不是叫“致命引力”吗？要我说，我尽哥才是有着致命引力的宝藏，谁赞成谁反对？］
　　［当然是全票赞成啦！你们看现在解说席上的兽神，解说席上来来回回坐了三个神魔，看的却都是我尽哥的直播，可见尽哥的魅力天下无敌！］
　　［唉？等一下，别管什么兽神了！试炼者和搭档不都是一南一北、一东一西这样投放的吗？谁能告诉我这雷鸣是哪里冒出来？！］
　　在东尽从一堆回复中挑拣有效信息时，一个极为熟悉的脚步声混着四周的隐晦虫鸣，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传了过来。
　　卡着1%的电量回复完消息列表里的10个人后，东尽按下关机键朝着来人看去。
　　来者正是雷鸣的模样。


第110章 致命引力（二）
　　东尽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来人的外表。
　　被剪短的灰发再也压不住来者的锐利眉眼，外套全然敞着的黑迷彩装半点遮不了他桀骜的野性，反而让那血与火淬炼的躯体愈发迫人起来。
　　当他踏着地上的碎裂枝条漫不经心走来时，那种食物链顶端的睥睨之意简直呼之欲出。
　　显然，这完完全全就是雷鸣的模样。
　　随后东尽又与这人对上了视线。
　　看着对方表面似笑非笑、实则暗潮汹涌的金眸，东尽忍不住在心底啧了下舌。
　　无疑，这确实是平日里雷鸣看他的眼神。
　　细细打量下来，来者无论是外表、神色都毫无错处。即便是最高宇宙认识雷鸣已久的神魔来此，都绝不会将其错认为他人。
　　但此时出现在这里的是东尽。
　　纵使这位来者从里到外全无破绽，纵使东尽的“真实之眼”无法给出任何信息，可他依旧还是一眼下了判断——他绝不是雷鸣。
　　没有理由，没有证据。
　　若非要追究下去，东尽能回答的只有“直觉”二字。
　　“找到你了啊，东尽。”
　　发现来者连声音、语调都与雷鸣全然一致后，东尽虽然有些惊讶对方的伪装水平，却自始至终没怀疑过自己判断失误。
　　他早就说了，雷鸣是红色的。
　　那是一千个午夜里，由暴怒与杀意凝结而成的铺天盖地的红。红到只一眼，他都能嗅到刻在记忆里那份血气，以及血气下挥之不去的战栗。
　　东尽不清楚来者是何身份。考虑到特殊副本里没有弱者，他没有打草惊蛇，只是顺势笑道：“你动作还挺快。”
　　这真不是他在反讽。
　　如果这个伪装成雷鸣的家伙不是副本设定的NPC的话，那么他动作是真的快。快到刚进副本没五分钟，不仅完成了全部伪装，还准之又准地来到了他面前。
　　东尽撩眼打量着对方的短发。
　　这头发是他半小时前亲手削的，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发梢长短？正是因为伪装者连头发长度都和雷鸣一模一样，他才不想立即点破对方的身份。
　　否则这人要是退走后换成任何雷鸣以外的人，他都没办法如此轻易看破他的伪装。
　　东尽刚夸完来者的速度，已经走到他面前的雷鸣便嗤笑道：“身为你的搭档，这不是应该的吗，小蝴蝶？”
　　试探到现在，来者的所有回应都完美无缺。甚至这一声颇为散漫的“小蝴蝶”，直接让从不怀疑自己的东尽都不可避免地动摇了一瞬。
　　因为理论上来说，即便一些试炼者知晓了《蝴蝶》这部电影，也绝不会深入了解到“小蝴蝶”这个称呼。排除掉试炼者扮演的可能性以后，那么他是副本设定的NPC？
　　可这个副本的主线明显和宝藏有关，特意搞这么一出真假搭档来，是否有些偏题？
　　至于他会不会是神选了其他试炼者的神魔……实际上这是可能性最低的一个猜测。一是因为神魔很难演得像到这个地步，二是因为东尽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敌意。
　　假设这真是某位神魔的手笔，他大费周章地接近自己又不动手到底图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东尽甚至怀疑过这个雷鸣会不会是凯所扮。
　　然而他真的找不到凯这么做的收益点在哪。
　　思绪纷乱之下，东尽只能暂且压下所有的怀疑，装作一无所觉地与其相处了下去。
　　既然要将他暂时当成雷鸣相处，东尽很自然地开口问道：“关于特殊副本我不太了解。你这次以神魔身份入场，也和试炼者一样有游戏面板吗？实力受限多少？”
　　“刚才我打你手机，只听到了欠费提醒。所以它还有电吗？有的话借我用一下。”
　　东尽一边问着，一边示意雷鸣打开背包，让他确认一下里面的物资。
　　“东尽，你可真能问。”他话音一落，雷鸣的嘲弄声就紧随而至。嘲弄归嘲弄，他还是一个个回答起了他的问题：“只有副本背景播报，没有面板，至少现在没有。”
　　“实力具体受限多少我不清楚，95%以上吧。反正神格被彻底禁用了。”雷鸣说着似乎不太适应现在的身体强度，面上的烦躁之意十分明显。
　　直到他再度看向东尽时，才褪去了几分郁气：“还有，我没听错吧？你竟然对我说借？这个词可不适合你。”
　　雷鸣说话间，先是将身后的背包扔了过来，尔后直接翻出自己的手机，半点不带犹豫地朝递给了他：“拿着啊，东尽。这破玩意儿似乎还有点电，送你了。”
　　……到底为什么会像到这个程度？
　　东尽刚才确实有试探对方的成分，然而这个雷鸣的表现却一再出乎他的意料。
　　能回答出那些问题，对方是NPC的可能性顿时大幅下降。
　　既非试炼者，也非NPC，难道他真是某个神魔？可若是神魔，为什么会将物资如此轻易地交到他手上？更何况……
　　东尽接过手机的那一刹那，稍纵即逝地触碰到了这位伪装者的指腹。
　　后者那灼热的体温似乎一再向他昭示着他就是雷鸣的事实。
　　如若这个雷鸣真是神魔所扮，这样独特的体温又要如何作假？
　　沉默地翻看着那部信息全部清空的手机，意料之中的什么都没发现后，东尽顺势将其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外貌、眼神、声音、言辞、体温……在这途中，他从头回顾着今日种种，莫名想到了第二个副本结束后他和雷鸣的一段对话。念此，他握着手机的动作不经意顿了一下。
　　当时雷鸣曾说凯是一人千面，又问如果凯假扮他，自己是否能够认出。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我认出你，根本不需要眼睛。”
　　所以他为什么非要找出所谓的证据呢？
　　即便今日种种不断告诉着他，眼前之人就是雷鸣。可他早在这人出现的那一刹那，他的每一个细胞就已经在告诉他，那绝非雷鸣。
　　既然早有答案，又何必再怀疑自己的心？
　　想通之后，东尽跳过寻找证据这一步，直接猜测起了伪装者的身份。
　　要说最高宇宙有谁能演技高超至此，唯有凯，只有凯。
　　扪心自问，他现在之所以迟迟无法下结论，根本不是因为他觉得来者不是凯，仅仅只是因为他找不出凯这么做的理由而已。
　　可就像他判断雷鸣身份不需要证据一样，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理由。
　　撇去这一点，谁能说来者不是凯？
　　这位狂欢之神拥有预知神格，能先人一步知晓副本内容以做准备；与此同时，他拥有着欺诈神格，扮演伪装对他来说更是轻而易举。
　　最最关键的是，本次副本开始前，凯特意对他说过，他在第五场试炼里等他。
　　凯都已经提示至此，这个结论实在不难得出。
　　在东尽抽丝剥茧地理清思绪时，他直播间的观众们早已开始了疯狂刷屏模式。
　　［？？？这什么玩意儿啊！我特意切到其他试炼者的直播间看了一下，一分钟前还有人偶遇过雷鸣。按方位来看，雷鸣根本离东尽十万八千里，所以现在东尽直播间里的这位“雷鸣”又是谁？这副本闹鬼了吗？！］
　　［……这种寻宝副本为什么会有辨认真假搭档的环节？比斯特，我知道你一定在看东尽直播。求求你翻开副本设定书看一看吧。别搁那儿装哑巴了，赶紧跟我们说说啊！］
　　此时此刻，位于解说席上的比斯特确实在看东尽的直播。
　　甚至都不需要观众们催促，在雷鸣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皱眉翻起了本场副本的设定集。半响，浏览完本次副本的大致设定后，他终是神色微妙地开口道：“这场副本没有伪装者的设定。”
　　“那不是雷鸣……那是凯。”
　　作为最高宇宙少有的复活者，比斯特这些天都在熟悉如今的环境。
　　先前登神塔神魔竞技场连开七天，他也观战了七天。
　　这七天足够他弄清雷鸣、凯与东尽之间的纠葛。
　　其实若非复活太晚，那场神战必定有他的身影——因为他也想要东尽。
　　野兽从不遮掩自己的欲望，何况是一向尊崇丛林法则的比斯特。
　　既然入场已晚，比斯特在送出龙鳞这种入场券一般的橄榄枝以后，便顺着宇宙意志的邀请登上了解说席，开始静静观察起来。
　　毕竟野兽捕猎不在时间早晚。他只会抓住时机，一击即中。
　　然而他才刚登上解说席，没想到就看到这么一出奇异戏码。
　　比斯特与雷鸣、凯都没什么交情，他活跃之时这两位才声名渐显。然而没交情不代表没常识，无论雷鸣还是凯，他都多少听说过几句。
　　那时候凯也没疯狂至此吧？
　　即便最高宇宙再怎么推崇弱肉强食，即便最高宇宙从来都是胜者拥有一切，对于肆无忌惮的掠夺他们向来接受良好。
　　可在特殊副本里，直接当着试炼者的面伪装成另一位神明的事，是不是有点太过火了？
　　是他死亡太久，跟不上最高宇宙的潮流了吗？
　　觉得这种事过于不对劲的，明显不止解说席上的比斯特。
　　这时候被他的话惊到的观众们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停滞了一瞬的弹幕顿时肆意奔涌。
　　［凯？你说那是凯？？？］
　　［虽说狂欢之神追求愉悦时百无禁忌，但你这百无禁忌的程度未免有点……你的道德呢？底线呢？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凯？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高维宇宙没有你在乎的人了是吗？］
　　［好像还真没他在乎的人了，毕竟他只在意东尽嘛。］


第111章 致命引力（三）
　　“这个副本的主线是寻宝。之前趁着手机还有信号，我找人问到了点消息。”
　　既然已经决定暂时不拆穿凯的伪装，为了这场戏能够继续唱下去，东尽也不再吝啬自己得到的情报：“这片威尔斯雨林河流通达又临近海洋。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位置绝佳的它逐渐成了海盗们掠夺财富后的藏宝地。”
　　“但热带雨林的危险程度众所周知——这地方到现在都算得上是人类禁区，林子里随便一条毒蛇都能立即送人上路。更何况是几百年前？”
　　“当时不少海盗有命藏宝，却没命再运出去。所谓雨林里的远古宝藏，基本上就是这些家伙的战利品以及一些过往商船的遗骸。”
　　“就目前情况来看，这个副本的超自然元素不多。怪不得宇宙意志削力量削得这么狠。”要是没有这份削弱，要是他的“真实之眼”还在，东尽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只需稍微看几眼就能把宝藏集齐了。
　　挑拣着说了些情报取信凯以后，东尽继续道：“海盗藏宝总不至于特意建个墓葬。”
　　“我猜测藏宝地会在瀑布后的天然洞穴、森林里的湖泊底部又或者天然裂谷之类的地方。要是遇到河流，我们也可以下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两艘沉船。”
　　“所以雷鸣，给个意见吧——你想先去哪？”
　　铺垫了这么多，其实只有最后一句才是东尽真正想说的。
　　他是真的想不通凯假扮雷鸣的用意。或许是想骗他选其作为搭档，然后在结算前卷走他的全部收获？又或许是想以此放松他的警惕，好在结伴途中直接送他归西？
　　毫无头绪的东尽无法得出结论，只能试图从凯的回答中捕捉到一些线索。
　　“问我？这种事从来都是你说得算。”
　　真是棘手。听着对方理所当然的回答，东尽神色未变，却也没再纠缠这个话题：“那就先找河流吧。雨林的温度太容易让人脱水，补充完淡水后我们直接找个地方避雨。”
　　“如果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准的话，一个小时后有场暴雨要来。”
　　顶着雷鸣外表的凯闻言扫了眼四周。不等东尽开口，他便惫懒地走到附近最高的那棵树下。尔后只见他小臂发力，短靴踩着粗糙树干，没一会儿就攀至了树顶。
　　“东面一千米有条河。”
　　不是，你们神魔这么言行一致的么？
　　东尽没想到自己才刚说完决定，凯竟然就如此自觉地顺着他的话找起路来。
　　其实刚才手机里有人给他发过这片雨林的航拍图，东尽看完也差不多背了下来。和脑子里的航拍图大致比对了下方位后，他很确定河流差不多就在那个方向。
　　所以凯说的是实话。
　　几番试探下来，东尽不仅没搞懂凯如此行事的原因，反而被弄得越来越迷惑。
　　难道这就是凯想要的效果？
　　如果是，那么他承认，凯彻底成功了。
　　微不可觉地沉默一瞬后，知道凡事过犹不及的东尽没有试探第三次。他只是从口袋里翻出了仅剩的三枚硬币，然后随手朝天上抛了出去。
　　“你这是在……占卜？”刚从树上跃下的凯见状，走向东尽的脚步略微顿了一下。
　　本次副本神魔实力大幅受限，试炼者显然也同样如此。
　　所以东尽此刻应该用不出任何能力才对。
　　如若东尽天赋不曾受限，他根本不可能看不穿他的伪装。
　　“占卜？算是吧。不过别人是用占卜确认吉凶，我这却是在确认哪里小凶，哪里中凶，哪里大凶，以及哪里超级特别凶。”
　　东尽可太清楚自己的运气了。
　　自己难得遇到了个天赋还算对口的副本，直接能力道具全部被封也就算了，还转角遇到那位被他坑得最惨的狂欢之神。这运气究竟怎么样他能心里没数吗？
　　不过运气好有运气好的做法，运气差也有运气差的玩法。
　　想到这里，东尽抬手朝着东面抛出三枚硬币。
　　见硬币分别指向东南10°、正东、东北45°三个方位后，他也不管什么绕不绕路了，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带着凯往东南方走去——因为这个方向离那三枚硬币最远。
　　这波就是他东尽独有的反向占卜术。
　　而当东尽迈出脚步的那一刹那，一声不曾掩饰的低笑随之传来：“真有你的，东尽。”
　　显然，东尽这波操作直接把凯看笑了。
　　“……你有空在这笑，不如先把外套拉链拉好。我们两个背包里都没解毒药，你还在雨林穿无袖背心，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吧？”
　　东尽虽然是在怼凯，顺带着连他所伪装的雷鸣一起怼，但他也的确在真情实感地吐槽背包的事。
　　两个人的背包凑不出一片解毒药也就算了，除了必备的帐篷、食物以外，甚至连个指南针之类的玩意儿都没有。就这也敢来雨林挖宝？
　　这哪里是什么寻宝猎人啊，这根本就是前所未有的寻死猎人！
　　不过提到中毒……东尽不禁想到了上个副本结束时收到的那枚龙鳞。
　　或许是因为那枚龙鳞源自副本里的斯内克，它并未被宇宙意志算作是神魔赠予，反而和那些神格碎片一样，被归类为他自己得到的道具。
　　而它的作用概括来说就是，只要将其佩戴在身上，便能百毒不侵。
　　可惜现在所有道具被封。不然他真能先下手为强，将一旁的凯给毒出局去。
　　“哈。蛇毒哪有你嘴毒啊，小蝴蝶？”
　　对于凯毫无破绽的接茬，东尽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就是互飙演技么？好歹他也当了一次知名度甚广的电影男主角，演技多少还是有点的。念此，东尽无所谓地反嘲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听不听随你。”
　　此刻凯因为茂密丛林的阻隔略微落后了一步。
　　听到东尽所言后，他神色不明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的目光从东尽左耳的耳坠，划到其隐约透出细链的脖颈，再到他被深色宝石衬得愈发苍白的手腕。尔后凯缓缓露出了一个独属于狂欢之神的笑。
　　——他当然知道东尽说的都是实话。
　　——因为今日说谎的从来不是东尽，而是使用了欺诈神格伪装雷鸣的他自己。
　　［哇哦，这一幕我直接截图了……走在前面的东尽仗着凯看不见，用最冷淡的表情说着满是嘲弄笑意的话；走在后面的凯则顶着雷鸣的脸，露出了那种狂欢之神的笑。这两位该不会各自心知肚明，却搁这儿互演呢吧？］
　　［说不准，至少尽哥应该已经意识到了凯的身份。但我现在不关心这个，我只想知道，凯用雷鸣的脸、雷鸣的声音、雷鸣的语气叫出“小蝴蝶”这样的称呼，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凯，你是狂欢之神，不是疯狂之神啊！］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角度比较清奇。大家都知道凯到现在都没被尽哥戳穿，说明他目前为止演得很像。也就是说，尽哥平时和雷鸣就是这样相处的。你品，你细品。］
　　［好的，姐来大放厥词了！雷鸣，你和尽哥哪里像神明和他的神选者？你这从里到外都写着三个大字——妻、管、严！］
　　［别聊八卦了，能不能说点正经的？已知这个雷鸣是凯假扮，所以凯之前说他神格被封是在说谎。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来杀东尽的？］
　　此时东尽的直播间热闹非凡，比斯特的解说直播间也不逞多让。
　　两个直播间的弹幕内容甚至都所差无几。
　　“本次副本里，所有神魔神格强度被封99%，自身身体素质被封95%。”
　　和先前解说席上的雷鸣与凯不同，比斯特虽然也只看东尽直播间，但对于观众的一些问题他多少还会顺口答上几句。所以当有人问起神魔受限的设定后，他直接照着设定集念了出来。
　　这里提到的神格强度，指的是该神魔所拥有一切神格的总强度。
　　凯是狂欢之神，除狂欢神格外，他和其他神格的匹配度并不算高。然而此刻他却顶着欺诈神格所致的伪装，并且伪装得天衣无缝。
　　这种情况有且只有一个解释：“凯放弃保有狂欢神格的力量，将所有的神格额度用给了欺诈。”
　　比斯特说得平静，他的话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谁都知道神魔在力量受限时，放弃选择与自己最契合的神格意味着什么——这等同于亲自将性命交予他人之手。
　　正常来说，没有一个蠢货会如此任人宰割。
　　可凯虽不正常，却也不蠢。
　　如今他疯狂至此，若非被爱冲昏头脑，只会是所求甚多。
　　［……所以正经的聊到最后，反而更证明了八卦的真实性吗？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狂欢之神根本不是来杀东尽的，他是在拿命欺诈东尽，并且等着一失败就被杀的！］
　　［呜呜，拿命来骗，凯你真的别太爱！］


第112章 致命引力（四）
　　东尽反向挑选的路虽然枝蔓交错，不怎么好走，但总归没遇到什么大型野兽。
　　顺利到达河边以后，接下来就是灌水、寻找凹型石壁避雨，等雨停后再着手寻宝。
　　这前前后后花了东尽近三个小时，直接从天明忙到天色将暗。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警惕拉满，凯却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甚至他们遇到剧毒生物时，最先钉死毒蛇的反而是离蛇较远的凯。
　　说真的，但凡东尽少点自信，恐怕真要将这家伙当成雷鸣本人了。
　　有这份演技干点啥不好，干嘛非要来和他过不去？
　　毫不客气地支使对方扯了个木筏，此刻正和凯一同在木筏上漂流的东尽不知第多少次感叹道。感叹完之后，他看着被夕阳映红的河水，稍纵即逝地皱了下眉。
　　漂了这么久，他们早已远离了雨林边缘，却连宝藏的影子都没看见一点。今天他真的能在入夜前解锁部分能力吗？
　　在这种能力全部被封的情况下，如果凯趁着夜色下杀手，东尽没那个把握能全身而退。
　　既然试探不出狂欢之神的目的，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甩开他？
　　“瀑布？”就在东尽垂眼思索时，河流逐渐加快的流速让他瞬间回神。起身远眺以后，远处断崖式的水流顿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显然，他们遭遇了瀑布。
　　念此，东尽下意识地扫了位于他前方的凯一眼。
　　以凯这半坐的高度，暂时无法看见瀑布的存在，假设瀑布高度足够的话……
　　心绪急转间，东尽克制起了自己的目光，尽量不去注视凯后颈、后心等致命部位，以防杀意乍然外露。
　　“前面有瀑布。该跳船了，东尽。不然小蝴蝶可真要起飞了。”
　　可惜没等东尽做决定，比他多活了那么多年的凯根本不需要看，单从流速就得出了前方存有瀑布的结论。这种傲慢到极点的判断，明显不是三言两句能够动摇的。
　　也罢。反正以神魔的身体素质，哪怕被削弱也很难真的死于瀑布。
　　利落地抛开木筏游上岸后，东尽一边拧着湿透了的外套，一边朝着瀑布走去。
　　本来他只是想看看瀑布规模，顺便找个空地搭帐篷稍微歇会儿。然而夕阳落下时，瀑布水流某处折射出的光晕却让他的视线骤然顿住：“如果我没看错……这道瀑布后面有个洞穴？”
　　听到这话，凯的目光也落到了瀑布上。
　　两人都很清楚，这样的地方出现这样的洞穴，埋有宝藏的可能性极高。而发现宝藏意味着东尽的天赋或是道具至少能解锁一部分。
　　各怀心思之下，东尽却似是一无所觉般笑道：“60米的瀑布对我来说有点太高了，所以——来吧，有请我们的宇宙最强雷鸣先生去一探究竟。”
　　说出这话时，东尽已经做好了和凯翻脸的准备。
　　因为他曾在狂欢节上找过凯三次。凯应当明白，一旦自己解锁天赋，他的身份再也藏不住半分。要是凯想动手，此刻正是他的最佳时机，也是他的最后时机。
　　但今日凯的所有举动统统不再东尽预料之内。
　　这位狂欢之神闻言没有丝毫异样，只是无所谓地顺藤蔓而下，尔后毫不犹豫地跃入了隐蔽洞穴中，完全没有半点动手的迹象。
　　——为什么？
　　直到东尽打开洞穴里塞满金币的宝箱，燃起篝火搭好帐篷后，他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当东尽将潮湿外套挂在火边架烤时，一旁的凯却反而先开口道：“东尽，你解锁了什么能力？”
　　对此，东尽虽然诧异，却很自然地说出了早就想好的答案：“我没解锁天赋，只是选了个道具。说起来那道具你还挺熟悉的。”
　　此刻他依旧没说谎。
　　大概是雨林的宝藏确实不在少数，一箱财宝只够他解锁10%的天赋或是解锁一个道具的。
　　如若他身侧真的是雷鸣本人，东尽或许会选择解锁天赋。但现在这种于死亡边缘起舞的时刻，他只会、也只能选择先解锁道具。
　　“蝴蝶面具？”对于凯的询问，东尽笑了笑似是在默认他的猜测。
　　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么？
　　凯和雷鸣绝没有熟到这个地步。所以凯演技高超至此，必然还有其他原因，比如说使用其他神格辅助之类的。
　　所以究竟是什么样的收益，能让他如此大费周章却又一直不动手？
　　正是因为说的都是真话，东尽丝毫不担心会被凯看出破绽。回答完以后，他随手拿起了一旁防水袋中凯的手机，仔细检查着手机功能是否正常。
　　检查的同时，他还不忘再度确认了下手机里的内容。
　　和上次一样，依旧是全无线索，整个手机唯一没被清空的大概也就只有系统设置里的电话铃声了。
　　一目十行地将屏幕上的铃声划到最下方以后，东尽刚准备关闭页面，却在默数铃声数量时发现这部手机的铃声比他多了一条——明明他们用的都是一样的手机。
　　念此，东尽按在屏幕上的指尖略微顿了一下。
　　尔后他并未看向凯，只是平静地点开了那段来电铃声。
　　伴着洞穴里火堆时不时的迸裂声，一段极低的慢板乐章就这么悠悠响起。
　　这段旋律响起的一瞬间，凯缓缓抬起那双暗色金眸，格外晦涩地瞥了东尽一眼。
　　预料之外的钢琴声使得本就沉寂的气氛愈发微妙。在这样的氛围下，凯意外地没再以雷鸣的口吻说些什么，反而回想起了这个副本开始前的一些事情。
　　那是第四个副本结束后。
　　当时一众神魔给雷鸣下了战帖，凯无疑是其中最早的那一个。
　　下战帖的那一瞬间，他根本没想过只在第七天进行泄愤似的对战——那时候他是真的打算和雷鸣在七天内分出生死。
　　之所以将对战时间改到最后一天，一是因为冲昏头脑的怒火褪去以后，他很清楚地意识到即便当着东尽的面赢了雷鸣，也改变不了现状；二是因为他收到了一份来自维思德姆的自荐书。
　　在那份自荐里，维思德姆赞美了他的力量，并随之表明了想要成为他神选者的意向。
　　这位试炼者在自荐的最末写道：“我明白您对东尽的偏爱，但我仍旧恳求一个机会。假设下个副本我能超过东尽拿下首席MVP，或许您有那么一丝可能考虑我的提议？”
　　凯当然知道维思德姆为什么选择他，因为最高宇宙顶端的两位神魔除了雷鸣只剩下他罢了。如今东尽选择了雷鸣，维思德姆但凡对FMVP有所念想，自然而然地会想和他合作。
　　关于这一点，维思德姆也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这是一个足以打满分的自荐，但冷眼看完这些话的凯却根本没有回复的念头。
　　因为在临时神选丝蓓尔、最终却抑制不住地与东尽共鸣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他想要的有且只有东尽而已。
　　若不是东尽，选谁都没有意义。
　　然而维思德姆的确无愧于他的智慧天赋。
　　纵使凯对他的提议毫无兴趣，但其写在最末的话却触动了他一瞬。
　　这个试炼者恳求一个可能，凯自己也在寻找一个可能——一个让东尽选择他的可能。
　　于是当夜凯用了预知神格。
　　了解到下个副本的大致背景，以及维思德姆和东尽会出现在同一个副本后，他与维思德姆就此有了合作的基点。
　　预知神格对副本的干预极其有限。凯看不到任何和主线、支线相关的东西，但他本来也不关心这些，他预知的永远只是东尽一人。
　　雷鸣在神魔竞技场连战六天时，凯则在登神塔99层连用了六天的预知神格。
　　在这六天里，他在预知神格的推演下，无数次扮演雷鸣与东尽相遇，却总是在副本结束前功亏一篑。
　　每次身份暴露后，他都会询问东尽自己暴露的原因，东尽给出的永远是不同的答案。
　　为此凯耗费大量神力，在推演中不断调整，这才有了现在那真假难辨的演技。
　　若非先前六天神力所耗太多，以雷鸣竞技场里那种带伤状态，他怎么可能任由其将第七天的战斗拖到夜晚。
　　凯如此费尽心思扮作雷鸣，从来不是为了让东尽输掉这个副本。
　　就像他最开始想得那样——他只是在追寻一个可能。
　　整个副本他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东尽的事。雷鸣能做的他都能做，雷鸣不能做的他依旧能做。如若东尽会被他的伪装所迷惑，证明东尽和雷鸣并非无坚不摧。
　　既然如此，对东尽来说，最终选择谁又有什么区别？
　　竞技场的无聊胜负带不来这样的可能，副本里的胜利却能使这份无望的可能逐渐成真。
　　况且打算在这个副本里进行伪装的远不止他一人。
　　在他伪装雷鸣的同时，维思德姆也在试图解锁伪装道具，从而在雷鸣面前伪装成东尽——先前维思德姆在解说席上故意激怒东尽、以此观察东尽各种情况下的反应，就是为了此刻。
　　凯无所谓维思德姆能否骗到雷鸣，更无所谓这人最后是死是活。
　　当然，如果那家伙成功更好。
　　这样即便东尽认出了他的伪装，只要雷鸣被其迷惑，这所谓的双向神选依旧脆弱至极。
　　“《月光奏鸣曲》？”①
　　早在点开铃声的第一秒，东尽脑子里就浮现出了这首钢琴曲的曲名。
　　先前的一千个午夜里，他曾演奏过这首曲子，并且《蝴蝶》电影中也收录了那一幕。所以东尽并不意外这首曲子的存在，他真正意外的是凯为什么会特意选它作为铃声。
　　别说这是宇宙意志安排的，宇宙意志怎么可能闲到连铃声都要管。
　　“很意外？你不觉得这和你很配么？东尽。”
　　“要知道，你可是黑夜里唯一的月亮。”
　　凯闻言依旧维持着雷鸣那散漫的笑，他的话似乎也很像是雷鸣会说的调侃。但某个瞬间，东尽却莫名透过那张脸，看到了狂欢之神的影子。
　　他总觉得凯还有什么话没说。
　　凯确实有话没说——这首曲子是他的私心，他本没打算让东尽发现。
　　只是东尽太过敏锐，明明他都以“铃声一”来命名了，却还是被东尽捕捉到它的存在。
　　以至于他都有点无可奈何。
　　凯的音乐造诣从来不差。听到《月光奏鸣曲》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它与先前那首《命运》颇为相似。出于某种心理，他在进入副本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并非是用欺诈神格改变外貌，而是用它凭空编纂了一段铃声。
　　也许雷鸣会用这首曲子说东尽是月亮。
　　但若以狂欢之神的口吻来说，他选择《月光奏鸣曲》，只是想借此告诉东尽：
　　“——你是我无法抗拒的命运。”
　　为此，他可以欺骗自己，欺诈世界。


第113章 致命引力（五）
　　“……成为戏剧之神的前提，是要有什么唱戏天赋吗？你这词念得还挺溜的。”
　　听到凯将自己比作月亮的这段话后，东尽十分敬佩这人的敬业程度。但敬佩归敬佩，手动关闭铃声的他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回怼了一句。
　　他是真的无语——天知道点开铃声前，他就已经在考虑该怎么避开凯的攻击，甚至连接下来的撤退路线他都在脑子里规划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最后听到的竟然是这么个玩意儿。
　　以浪漫著称的狂欢之神，真就浪漫到哪怕进了副本，也得先挑个浪漫铃声是吧？
　　这岂不是显得误以为它是什么重要情报、为此警惕过头的自己很傻吗？
　　不过凯多少还是有点没学到精髓，刚才要是雷鸣说不定还能更气人一点。
　　确认完凯今夜没有杀意以后，东尽倒也不至于开口戳穿这种小细节。他只是趁着将手机塞回防水袋的那一刹那，又扫了眼因他发现宝藏而再次更新的游戏面板。
　　［主线任务：五天内发现雨林里的任一宝藏。（已完成）］
　　［任务介绍：完成该任务后试炼者可随时离开副本。若试炼者选择提前离开，仅保有最低评价下的主线任务奖励，所有支线任务、进阶任务奖励自此作废。］
　　［支线任务一：获得宝藏。］
　　［任务介绍：你并非冒险家更非慈善家，所以发现宝藏后当然要及时将宝藏占为己有。宝藏获取方式不限，具体数额可累积，获得宝藏的最终价值将直接影响通关评价。］
　　［支线任务二：雨林狩猎。］
　　［任务介绍：贫穷的寻宝猎人，向来既狩猎宝藏，也狩猎同行。该任务需在副本结束前，淘汰至少一位同在雨林的猎人或其搭档。］
　　［进阶任务一：幸运儿的诞生。］
　　［任务介绍：请在持有宝藏的同时，存活至副本结束。］
　　［进阶任务二：满载而归。］
　　［任务介绍：请在副本结束时，成为所有寻宝猎人里收获宝藏最多的那个。］
　　不知道是不是宇宙意志怕某个试炼者继续钻空子，在它的副本里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本次副本的所有任务下面都多了个任务介绍，彻底杜绝了试炼者们进行主观阅读理解的可能。
　　东尽不想去细思宇宙意志这波究竟是在防谁，他的注意力早已集中在了“幸运儿的诞生”上。
　　因为发现宝藏并存活到副本结束，对试炼者而言是件再基础不过的事，根本没必要特意冠以“幸运儿”一词。
　　今天他寻找宝藏虽然耗时不少，但那主要是他自己的运气问题，和寻宝难度没什么关系。东尽可不觉得海盗们藏宝会不做任何机关、不留任何后手，对后来者予取予求。
　　所以这个任务里的“持有”二字就很微妙。
　　有没有可能，在这场试炼里，持有宝藏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危险到他们但凡存活到最后，都能称得上一句幸运儿？
　　东尽看似想了很久，实则存放手机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
　　并且他在放好手机的下一秒，就自然地对凯开口道：“既然你还有闲心搞什么铃声，洞里那箱财宝今晚就放你那儿吧。你守夜我睡觉，撑不住了再喊我。毕竟即便是月亮，也有想罢工的时候。”
　　凯闻言只是无声笑了笑，任由东尽将那箱财宝推到了他这里。
　　此刻瀑布洞穴里勉强称得上一句气氛融洽，然而同一时间另一地点，却远非如此岁月静好。
　　只见雨林的东南侧，真正的雷鸣随意躲过了某个试炼者的攻击，尔后在绊倒对方的同时反踩住其脊背抱怨道：“这样的月色里，我想遇到的可不是你这样的货色啊。”
　　“算了，姑且问一句吧。你看到我的小蝴蝶了吗？”
　　雷鸣根本没打算和其他试炼者浪费时间。
　　这个破副本封印了他太多力量，哪怕他选择了保留5%的黑夜神格，在副本限制下他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以月亮注视东尽。
　　如今他能做到的，顶多也就是在黑夜中模糊感知到部分试炼者的方位而已。
　　至于那些试炼者具体是谁，还得他一个个确认过去。
　　绝大部分试炼者遇到他掉头就跑，雷鸣也懒得去追。但偶尔也会有现在这种想趁机先解决他的蠢货出现，比如脚下这个。
　　［这不是那个调满亮度导致手机提前关机的傻子么？我记得这家伙在第三个副本好像拿过MVP啊，就这智商到底怎么混到现在的？犯一次傻还不够，竟然蠢到去挑衅雷鸣？！］
　　［也不能完全说是犯傻啦。他叫哈特，天赋是搜寻。这人能力不错运气又好，进副本没多久就误打误撞发现宝藏，解锁了部分天赋。借着这个天赋，他开始不断滚雪球，一连找了四个宝藏，目前是试炼者里发现宝藏最多的。］
　　［所以是实力膨胀给了他自信，让他误以为神魔力量被封，他就能趁机先淘汰雷鸣？拜托，那可是雷鸣啊！连续七天无一败绩的神战都没能敲醒他的脑子吗？］
　　七天神战确实没敲醒哈特的脑子，但此时鲜明的实力差距足以让他清醒过来。
　　本想着一鸣惊人的他顿时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念头，痛快地服软道：“你说东尽？天黑前我好像看到过他。”
　　嗯？哈特那瞬间对号入座的本事倒是让雷鸣瞥了他一眼。
　　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后，雷鸣脚下的力度稍微松了几分：“你倒也没蠢到无可救药，所以我的小蝴蝶落在哪了？想清楚了再说，说对了就放你走。”
　　最后一句话雷鸣说得轻描淡写，在哈特听来却威胁拉满。
　　但他却没怀疑雷鸣话语的真实性——就这疯子那一口一个“我的小蝴蝶”的架势，一旦知道东尽下落，哪还有功夫理会他啊？
　　念此，哈特不再试图和雷鸣拼命，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就在前面一千米左右的石壁边上。我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傍晚，现在他还在不在那里我也不知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抬手给雷鸣指个方向——活命嘛，不寒碜。
　　要不是为了搏一个好成绩，谁会去选难度更高的特殊副本？谁又会在完成主线的情况下不提前离开，而是试图淘汰其他试炼者，追逐更高的通关奖励？
　　可惜他现在天赋解锁有限，只能搜寻物品，没办法搜寻人。
　　不然他就算动用天赋，也得找出东尽的具体方位，将这个恋爱脑的神明立即送走。
　　哈特腹诽之时动作却不慢。
　　然而他的手才刚抬到一半，两人话里的东尽根本无需雷鸣去找，已然从他所指的方位走了出来。
　　在晦暗的月光中，这位东尽垂眼辨认出了雷鸣脚下试炼者的身份。见状，他的眸光略微顿了下，随即他便移开视线，笑着对不远处的雷鸣道：“——巧遇啊，雷鸣。”
　　“我竟然也有第一天遇到搭档的时候，看来我的运气终于触底反弹了？”
　　被他注视的雷鸣却懒懒散散地撩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眼。尔后只听这位神明意味不明地哼笑道：“是挺巧的，巧到连我都要惊讶了。”
　　此时假扮东尽的维思德姆听出了雷鸣话里的阴阳怪气。
　　然而他对这位神明了解不深，况且雷鸣和东尽的已知对话基本也都是这个调调，所以即便心中稍感不安，他还是继续演了下去。
　　没办法。谁让东尽已经连拿了4次首席MVP？
　　这意味着即便接下来的三个副本他都后来居上，他也不一定能反超东尽斩获FMVP。
　　想要那个位置，与其指望东尽失误，不如他亲手制造这份失误。
　　这世上从来都是风险越高收益越高。维思德姆很清楚自己和凯合作是在与虎谋皮，可最高宇宙只有凯与雷鸣有一争之力。
　　只要这场副本他冒险假扮东尽假扮成功了，无论是让东尽和雷鸣这对最强搭档拆伙，还是真的像自荐书里扯淡的那样，让凯转念选择自己，都是维思德姆可以接受的结局。
　　纵使计划全部失败，落得个一败涂地，其实他也无所谓。
　　因为对他来说，如果拿不到FMVP，第二和第七根本没什么区别。
　　登神塔的休整期里，维思德姆堪称没日没夜地研究着东尽，同时他还让同一宇宙的试炼者们以天赋辅助他分析东尽的言行。
　　他对今日的伪装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这次进入副本后，在发现宝藏解锁伪装道具的第一秒，维思德姆就披上了东尽的外观。
　　甚至他都没有立即去找雷鸣，而是特意先偶遇其他试炼者，让他们发现他的踪迹，只为借他们之口加深自己身份的可信度。
　　但雷鸣现在这眼神这态度……
　　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并没有辨别真假的神格，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一眼看穿他的伪装吧？


第114章 致命引力（六）
　　“我想我们的黑夜之神视力还没差到认不出哈特。”
　　“搜寻天赋在这个副本里有多麻烦，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虽然被雷鸣的哼笑搞得有些忐忑，维思德姆面上却一派平静。此刻他还在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东尽，一开口就奔着借刀杀人而去。
　　而被他视作刀刃的雷鸣却完全没动手的意思，反而似笑非笑道：“支使我？”
　　对此，维思德姆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不行么？”
　　“行，当然行。”见雷鸣竟然真的如自己所愿踩断了哈特的手肘后，维思德姆刚想松口气，就听那位神明慢悠悠地说出了后半句话：“——前提是，你真的是东尽。”
　　这句话一落下，维思德姆连辩驳的念头都没有，直接掉头就跑。
　　然而他刚跑没两步，就被跃到前方树上的雷鸣挡住了去路。
　　“一分钟前，我以为哈特已经够蠢了，没想到这片雨林里还有一个蠢得更无可救药的。竟然在我面前假扮东尽，连我都想称赞你一句‘勇气可嘉’了。”
　　树上的雷鸣话里满是玩味，但和他对视了一眼的维思德姆却很清楚地看到，此刻这家伙的金眸里分明尽是杀意。
　　“……我哪里露了破绽？”权衡了一下现在的局势后，维思德姆倒是没急着撤退，反而先问出了心底最深的疑惑。
　　“破绽？”心情差到极点的雷鸣重复着这个词，“说什么蠢话——你应该问你哪里没有破绽。”
　　这一刻雷鸣的心情确实烂透了。或者说，自打维思德姆顶着和东尽一样的脸出现，光是想到这人注视东尽复刻东尽的过程，他的心情便不可抑制地陷入爆炸边缘。
　　之前哈特不自量力地找上门，雷鸣只当是个笑话。但维思德姆……
　　雷鸣承认，他彻底被挑衅到了。
　　“难道东尽不会让你向哈特下手？”维思德姆可以接受翻车，但一秒翻车还翻得这么惨烈，着实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这些天不是白研究东尽的。即便现在智慧天赋被封，但他自认智商并没低到破绽百出的地步，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当然会。”意外的，雷鸣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若非东尽也追求斩草除根，刚才他也不会在放走哈特前踩碎后者的手臂。
　　“那么为什么？”
　　雷鸣闻言没有立即开口，只是随手摘了几片树叶射向维思德姆的眼睛。见到树叶被躲开仅划破了对方眼角后，这位神明才遗憾地啧舌道：“躲什么？这不是在教你么。”
　　“首先是眼睛。”
　　“无论任何宇宙，无论是黑夜是白昼，都绝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拥有那双眼。”
　　那是唯有赌上无数次生死才能造就的、瑰丽到让他无数次心动的眼。
　　这种在冰层下寂静燃烧的眼，这种只一瞬就扼住他呼吸的眼，怎么可能被旁人复刻？
　　“其次是语气。”随着雷鸣那带着笑意的低语一同而来的，是狠狠划破维思德姆嘴角的叶刃，“我家小蝴蝶最近脾气差得很。”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许还会装模作样地寒暄几句。但现在嘛……那只小蝴蝶看到我踩着哈特不动手的第一眼，应该只会直接骂出声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恃无恐？恃宠生娇？反正差不多这个意思。”
　　谁让他前一夜在洗血池边没藏住眼神，以至于现在只能任东尽宰割呢？
　　“然后是脚步。”
　　话音响起的一刹那，维思德姆已然熟练地避开了划向他脚踝的树叶。
　　真是见鬼了！雷鸣实力被封至此，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压迫感。这家伙最擅长的不是画戟吗？怎么扔树叶跟扔飞刀似的，准得他头皮发麻。
　　双向神选以后，神魔和神选者连攻击方式都开始趋同了么？
　　那边雷鸣却还在说着。
　　“那个小混蛋轻得很，轻到只会肆意妄为地在人心尖起舞，哪会像你这样犹犹豫豫。”
　　仗着东尽不在，此刻雷鸣说话真的是全无顾忌。他压根不管旁人听到这些会怎么想，只在那深埋的怒火里当着玩弄猎物的猎人。
　　“说了这么多，你听懂了没？听懂了就把这张脸撤掉，我可以让你多跑十步。”
　　如果说维思德姆本来还满腹疑惑，可听到一半他就已经彻底听明白了。于是他一边规划着撤退路线，一边拖延时间道：“听懂了——你认出我根本不是因为这些东西。”
　　这句话让雷鸣把玩树叶的手顿了一下。
　　“你们最高宇宙是中了东尽的毒吗？唯二的两位个个神魂颠倒。”
　　扯什么眼睛、语气、脚步，雷鸣认出他的原因非常简单。
　　简单到只有一个——他爱东尽。
　　这位神明的每句话与其说是在给他解惑，不如说是在不自知地对东尽示爱。若非他还顶着东尽的脸，雷鸣哪会和他废话到现在，恐怕那些树叶早已飞向了他的心脏或是咽喉。
　　想到这里，维思德姆默默叹了口气。
　　他是智慧天赋没错。可智慧能帮他分析东尽的行为模式，致使做出与他类似的反应，却无法让他将情感这个最大变量代入其中。
　　谁能想到，以往仅是短暂同行者的神魔与其神选对象，在这一届却能纠缠至此？
　　那并非他曾误以为的高位神明的浅薄心动，而是真真切切地蚀骨纠缠。
　　东尽的外貌行为他可以模仿，可这位与雷鸣的爱恨欲望又该如何模仿？
　　这场伪装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以败北收场。
　　不过没关系，伪装失败并不等于副本失败。他还有机会翻盘。
　　在维思德姆改变方案时，雷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夜色下响起：“你是凯的神选者。”
　　雷鸣没否定维思德姆的结论，因为他认出东尽确实和上面那些扯淡理由无关。
　　那是他黑夜里的月亮，戏剧中的唯一主角。
　　纵使所有能力不复存在，他也绝不可能认不出东尽。
　　本来雷鸣将人留到现在，纯粹是因为对方顶着东尽的脸，所以他想问问这家伙是不是遇到过东尽罢了。但这个身份未知者突如其来的感慨，却让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维思德姆？”雷鸣之所以记住这个名字，还是因为这人当时一直在竞技场里挑衅东尽。在这份怪异行为的衬托下，要说凯会神选谁，雷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被雷鸣骤然叫出真名，维思德姆难免有些诧异。虽然他是故意在雷鸣面前提到唯二两位神魔，使其联想到凯，从而方便他祸水东引，但他真没想到雷鸣比他想得敏锐这么多。
　　明明看着那么散漫，结果却是倦怠的野兽么？
　　看着眼前的雷鸣，又想了下更加喜怒难测的凯，饶是维思德姆都有点佩服东尽了。
　　搁在这两个疯子之间，得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才能应付自如啊？
　　“是我。我承认假扮东尽是我考虑不周，但我也没办法。”维思德姆说着褪去了东尽那张脸，敏捷地避开朝致命点袭来的树叶后，他继续道：“我自认保命手段还是有点的，您何必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呢？”
　　“我只问一句——您有没有想过，此时我在你面前扮演东尽，凯又在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愈发沉郁的夜，以及雷鸣在夜色下格外暗沉的眼。
　　早在第二个副本结束，雷鸣就想过凯扮演他的可能，更何况现在？
　　那个疯子一人千面又全无底线，他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维思德姆见雷鸣攻击骤停，便知道自己转移仇恨的事成功了。
　　于是他立即补充道：“据我推测，试炼者和其搭档应该各自投放在雨林两极。如果您想找东尽的话，可以朝着西北方向赶。对此您意下如何？”
　　雷鸣闻言面无表情地瞥了眼维思德姆，尔后直接朝着西北方掠去。
　　离开前一秒，他头也不回地扔出最后一片飞叶，并极为精准地再次划破了维思德姆嘴角的伤口。除了这个物理攻击，这位神明留下的还有一段厌恶意味十足的：“这敬语听得真恶心。再学东尽一个字，你的舌头就没了。”
　　看着雷鸣离去的背影，维思德姆缓缓呼了口气。
　　他都懒得吐槽雷鸣的双标，对于出卖凯的举动也没有丝毫歉意。
　　他有什么好抱歉的？凯那个家伙说是他的合作者，实际上除了临时神选了他，接下来时间连话都没跟他说过几句，完全把他当成了工具人。
　　当时他还想问凯有没有《蝴蝶》影片让他研究一下，结果压根没得到半点回应。但凡这些天他多点影像资料，也不至于这么犯蠢。
　　等等。看今夜这情况，也可能是凯知道他演成什么样都没用，为了防止他打退堂鼓，所以刻意没给他那份影片？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维思德姆不禁啧了下舌。
　　——这都是些什么混蛋啊？
　　可算了吧，最高宇宙顶端的两个疯子他一个也消受不起。随便他们怎么狗咬狗吧。
　　念此，维思德姆毫不犹豫地顺着哈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暂时解决不了东尽，先把哈特淘汰掉也不错。


第115章 致命引力（七）
　　这片雨林占地极广。
　　纵使东尽跟着航拍图规划了最短路线，又是漂流又是压缩睡眠时间的，也花了两天半才堪堪抵达雨林正中心。
　　照这么算，副本所给的那五天时间，甚至让试炼者走个来回都不够。
　　不过这是试炼者们能力未完全解锁的数据，到了后期显然就不是这个速度了。
　　“两天半七个宝藏，你说这到底算快还算慢？”副本第三天下午，东尽在裂谷下埋藏的宝箱里挑拣了一番，然后将最值钱的金饰和宝石统统扔到了凯的背包里。
　　随着副本的进行，关于寻宝的一些隐藏规则他已经摸索得差不多了。
　　支线任务里所谓的获得宝藏，并不是说你第一个发现就意味着整箱财宝都是你的——第一个发现宝藏只能为你带来一次解锁能力的机会。至于宝藏的总价值，根本不是按宝藏整体衡量，而是吝啬到只计算你携带在身上的那一部分。
　　以至于东尽明明发现了七个藏宝地，中间还与一些试炼者狭路相逢、掠夺了他们的成果，到最后积攒下来的也就是凯背包里的那些东西罢了。
　　“说不上快，但也不慢。”凯闻言很公允地给了个答案。
　　随后他凝视着东尽在阳光下带着点幽蓝色调的眼，似是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如果你一开始选择解锁眼睛，现在就不是这个速度了。”
　　对此，东尽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坐在宝箱上无所谓道：“每发现一个宝藏，才解锁10%的天赋份额，够干什么的？相比起来，当然还是道具更有性价比。”
　　如今他身上的7个道具——即4个饰品，外加蝴蝶面具、龙鳞和飞刀都已全部解锁。
　　至于天赋“第四天灾”的解锁进度却依旧为零。
　　一是因为他不可能当凯的面解锁天赋，因为天赋解锁的少还说得过去，一旦解锁超过50%，甚至30%，凯便不可能不去怀疑自己是否看穿了他的身份。
　　二则是因为目前情况下，解锁道具确实更有性价比一些。
　　“是你的话，告诉你也没关系。”
　　“我的天赋不是眼睛。或者说，眼睛所拥有的能力只是我天赋的附加品。”
　　走了两天半，东尽连真正的雷鸣的影子都没看见。纵使他想解决凯这个隐患，现在也不是最佳时机。于是他这些天他干脆将财宝堆在凯那边降低对方的怀疑程度，偶尔还会解释几句自己不急着解锁天赋的原因。
　　“所以别管财宝多寡了。不管本次副本是怎么计算财宝价值的，只要在时间到来前淘汰掉那群擅长寻宝的猎犬，就算我的财运再差，胜利者依旧只会是我。”
　　“这话听起来是不是很有道理？”
　　东尽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抛接起了从箱子里顺出的金币，一副放松的惫懒神态。
　　凯见状倒是很捧场地回道：“真知灼见啊，东尽。要我给你鼓掌吗？”
　　“鼓掌就算了，既然你也觉得对……”说到这里，东尽恰好接住了那枚再次坠落的金币，尔后他瞥了一眼裂谷的嶙峋角落，毫无预兆地将其射了出去，“——那你还在等什么？”。
　　东尽这最后半句话说得轻飘飘的，但他射出的金币却呈破空之势急掠而去。
　　至于被他使唤的凯，甚至比落地的金币先一步堵住了躲在角落者的去处。
　　看到凯已经和角落里藏着的试炼者打起来后，东尽完全没有去画蛇添足的意思。如果一开始他还怀疑凯不怀好意，但这将近三天下来，他发现凯真的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有事他先上，有怪他先抗，简直让干嘛就干嘛，可以说是行动力满分的完美搭档。
　　哪怕真正的雷鸣都不一定有这么听话。
　　反正越相处，东尽越不明白这位到底图啥。若只是为了杀他，凯根本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可你要说凯是恋爱脑上头，东尽又觉得过于荒唐。
　　这世上真有一眼就动心的神魔吗？
　　虽然想不通缘由，但并不影响东尽的物尽其用。
　　无论是真雷鸣假雷鸣，只要还顶着这张脸，该打工还是得给他打工。
　　谁让他们在这个副本里是临时搭档呢？
　　刚想到临时搭档的事，宝箱阴影处的一道影子就骤然凝成刀刃向东尽袭去。东尽一个后跃置身裂谷的河流边缘，看向了自黑暗中悄然现身的偷袭者。
　　“嗯？是你啊……”看清来人后，东尽难得诧异地挑了下眉。
　　因为袭击他的并非某个试炼者，而是第三个副本曾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黑暗之神达克。
　　这位神明之前在“最珍贵的礼物”里被他手刃，如今是来复仇了？
　　达克见东尽认出了自己，也没再躲躲藏藏下去：“说实话，我对找你麻烦没什么兴趣，但雷鸣现在攻击的是我的神选者。如果你们愿意收手，我们立刻就走。”
　　连黑暗之神也没认出凯的伪装么？
　　对于达克的提议，东尽没开口给出回应，只是侧头看向凯道：“你说呢？”
　　“问什么呢？东尽。”听到东尽的询问，凯直接低笑着反问：“你都说了要除掉所有猎犬，我难道还能有第二个答案么？”
　　这一刻，得到想要答案的东尽顺势摊手道：“听见了吧？抱歉，交易不成立。”
　　放狠话归放狠话，此时东尽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棘手。
　　毕竟现在“真实之眼”没开，血条也没亮，更没有“众生皆苦”的增幅BUFF，他想淘汰掉达克绝没有先前那么容易。
　　然而这边的东尽才刚拔出飞刀，还没等他动手，那边的凯已经甩开刚才的试炼者，快速转换了他们两个的位置：“——现在是换人环节。”
　　这么一来，直接变成了凯对达克，他对那个试炼者。
　　对于凯这突如其来的操作，站在他背后的东尽顿时神色微妙了一瞬。
　　这不仅是因为凯过于尽职，还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比如说，他根本没选凯作为搭档这件事；再比如说，他一直让凯收敛财宝，极有可能导致凯身中剧毒的事。
　　早在副本最初，宇宙意志就介绍过每个试炼者只能选择一位搭档。
　　当时东尽就猜测当搭档与试炼者相遇后，他的能力会随着试炼者一起解锁。
　　于是他借着凯没有游戏面板的信息差，直接隐瞒了这件事。甚至直到现在，他的搭档栏都还是空着的。
　　这事在前两天众试炼者未与各自搭档相遇、即便相遇了解锁程度也极低时毫无问题。
　　但现在已是第三天，无论是达克还是他的神选者，看着实力都不低。算算时间，如果该副本的宝藏的确附带毒素或是诅咒之类的，也差不多到了生效之时。
　　在这种情况下，凯真有可能继续被蒙在鼓里吗？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他还是别做这种白日梦了吧。
　　念此，东尽看向了凯扔在一旁背包。他一面应付着试炼者的攻击，一面真正动起了撤退的心思。因为他怕再打下去，就不是什么二对二，而是一对三了。
　　“雷鸣，你这路数……”互换对手还没两分钟，先开口却不是凯，反而是他对面的达克。
　　达克身为黑暗之神，当然不可能对神格与自己有重合之处的雷鸣没有了解，甚至他可能是最高宇宙少数几个认真研究过雷鸣攻击方式的神魔之一。
　　所以他刚和凯开打，就从这场战斗里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随着两人交手时间越来越久，达克的脸色也越来越古怪。
　　这真不是他长他人志气——但达克心里清楚，哪怕雷鸣攻击方式有所改变，以这位神明的正常水平，根本不可能跟他纠缠这么久。除非雷鸣的实力半点都没解封。
　　但这不可能啊！如今谁人不知他与东尽双向神选，而东尽的宝箱还在不远处放着。
　　他们怎么可能不是搭档？
　　又打了一会儿后，达克开始从对手的攻击方式里看到了点熟悉的影子。可那不是对雷鸣的眼熟，而是对与之齐名的另一位神明的眼熟。
　　“不是，你……”打了快半个小时，达克非但没热血沸腾，反倒逐渐打出了冷汗。
　　此时他可以肯定，这攻击手法绝对不是雷鸣！假设对面不是雷鸣，并且能在实力完全没解封的情况下依旧比他更强，那这位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这TM除了凯还会是谁？
　　不是，凯为什么会顶着雷鸣的脸出现在东尽身边？东尽应该也发现了这件事，所以没选凯作为搭档，导致其实力未曾解封。
　　但他既然已经发现了，为什么他们到现在都相安无事？
　　这些人到底是在玩什么啊？达克不理解，达克十分震撼！
　　达克思绪混乱之时，凯却在战斗的间隙深深看了东尽一眼。
　　此刻黄昏已至。
　　于峡谷的昏沉光线下，被注视的东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视线回望了过去。
　　对视的那一眼，两人都已明白——他全都知道了。


第116章 致命引力（八）
　　即使东尽的天赋未曾解封，单靠四枚神格碎片及那把飞刀，已经足够他解决对手。
　　他之所以拖到现在，只是在思考要不要借此拉开战线，趁机跑路而已。
　　而当凯朝他看来，意识到这位已然明白一切、却并没有转头对付他的意思后，东尽顿时利落地解决了一旁的试炼者，然后正大光明地坐回宝箱上，等待着两位神魔的战果。
　　凯在他后倚着宝箱时又瞥了他一眼。
　　但这位狂欢之神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下手愈发狠戾，也愈发得不加掩饰。
　　哪怕此刻他还顶着雷鸣的脸，可但凡有人看见他居高临下的金眸，以及那游弋着锁链的攻势，便绝不会再将他错认。
　　“果然是你啊，凯！”看到凯直接用欺诈神格召唤出锁链后，达克的脸彻底绷不住了。
　　“到底为什么会是你出现在这里？雷鸣呢？难道这是副本的某个进阶任务，需要试炼者辨认出自己搭档的真假？不对啊，就算是进阶任务也不该由你来演吧……”
　　“况且你这明显中毒了！这又是为什么？都已经第三天了，我不信你们没发现财宝有毒。”达克颠三倒四地说了半天，在场却没一个人接他的话茬。
　　哪怕他直接点出了中毒之事，他对面的凯仍旧无动于衷。
　　达克见状不禁在心底疯狂骂了起来——东尽到底给这狂欢之神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们到底又在演哪一出？据他目测，凯现在这实力，分明是身中剧毒加完全受限状态。
　　就这都不反水的吗？凭什么啊？！
　　念此，达克扫了眼不远处自己那生死不知的神选者。完全摸不透凯想法的他只能一边继续着刚才的絮絮叨叨，一边借着搅混水的机会偷袭东尽。
　　然而他的攻击还没到东尽脚下，就被凯的锁链给抽了回来。
　　很明显，凯对他所说的一切都心知肚明，并且全盘接受。
　　如果说刚才还有几分演的成分，现在的达克是真的大受震撼。看到这一幕他也不再试图将东尽当成突破口了，而是老老实实地和凯鏖战起来。
　　因为只要凯在，他就不可能越过他伤到东尽。
　　“真是疯了！凯，又是哪个倒霉催的被你给临时神选了？那人知道你在这里为别人打生打死么？”打到最后，已是夕阳坠落，明月高悬。
　　彻底不敌的达克在被锁链穿心而过后，再也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
　　他的神选者生死不知，所以他没办法撤退，只能在这里努力将人捞回去。反正神魔们在副本里死亡又不是真死，顶多就是付出点代价而已。
　　可凯图什么？！东尽又不是他的神选者！
　　接连两次临时神选别人当工具人，这之后哪还有倒霉蛋会愿意被凯神选？
　　凯这是彻底不要神选的收益了？
　　对此，凯给出的回应是冷漠地踏碎了他的咽喉——显然，他嫌他废话太多了。
　　碍事者统统处理完毕，裂谷里的气氛却非但没缓和，反而愈发得一触即发。
　　此刻东尽正半撑着宝箱注视了擦伤无数的凯。
　　对于这位在高处站了太久的狂欢之神来说，今天这场战斗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不占。无论是实力受限还是中毒状态，哪一个单拎出来都不好受，更别说东尽直接给他整了个全家桶套餐，负面状态超级加倍。
　　然而凯却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只是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每走一步，他的发色、外表、身形、气场都在月光中天翻地覆。
　　比火更烈、比血更暗的半长红发代替了雷鸣的灰发，英俊傲慢的五感代替了先前的桀骜冷峻。明明凯还是那个凯，褪去伪装以后，他独有的存在感却如烈酒满溢，从里到外将人浇个透彻。
　　到最后，只差一点火星，就能肆无忌惮地点燃一切。
　　“第一个问题。东尽，第一夜里你解锁了什么道具？”
　　听到这个问题的一刹那，东尽便明白，凯真的全都想通了。于是他也半点不带隐瞒地回道：“龙鳞。我解锁的是龙鳞。”
　　那夜凯曾被他误导，以为他解锁的是雷鸣所赠的蝴蝶面具。
　　但实际上，东尽从未承认过这件事。打一开始，他解锁的就是能让他百毒不侵的龙鳞。
　　关于那枚兽神所赠龙鳞的具体介绍，东尽记得是这样的。
　　［龙之逆鳞：世人皆知，龙之逆鳞，触之即死。而被赠逆鳞的你，触之却百毒不侵。］
　　［要问为什么？因为你于送出逆鳞的某位神魔而言，就如他喉下那枚唯一的逆生鳞片，让他如鲠在喉，又束手无策。］
　　兽神比斯特由蛟化龙的那一幕诸神皆知，东尽又在“愚人童话”里多次用鳞片解毒，有关这枚龙鳞的功效实在不难推测。
　　所以他这话等同于在向凯承认——自第一夜发现宝藏时，他就起了对他下毒的念头。
　　并且这也间接说明了另一件事：“你认出了我。”
　　这一刻，凯平静地陈述道：“第一夜，甚至第一眼，你就已经认出了我。”
　　怪不得他用了六天的预知神格，却在询问东尽自己哪里露了破绽时，从没有一次得到过相同答案。假设东尽第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么这之后的所有答案不过是借口而已。
　　“你的天赋确实没有解锁，但你还是一眼认出了我。”说到这里，凯已然走到宝箱前，离峭壁宝箱上的东尽仅剩一步之遥，“东尽，你是一眼认出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我并非雷鸣？”
　　其实都有，但主因还是因为凯扮演的是雷鸣。
　　而他根本不可能认不出雷鸣。
　　但东尽却没有立即给出回答，只是强忍着跃下宝箱拉开距离的冲动道：“有什么区别吗？”
　　刚才那场战斗他从头旁观到尾。
　　所以他很清楚，此时凯看着正常，实则毒入肺腑早已是强弩之末。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任由这位神明走到峭壁下，走到此刻和他视线几近平齐的位置。
　　“对你来说或许没有，对我来说有。”
　　凯说得既隐晦又直白，使得这些天困扰东尽的疑惑逐渐有了解答的方向。那份荒唐的猜测让东尽犹豫着问出了今夜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
　　“你应该知道，你扮演雷鸣，毫无收益可言。”
　　和东尽这句话一同响起的，是另一侧背包里突然开始播放的奏鸣曲——那是用来提醒他们即刻扎营的闹铃声。
　　由于手机电量有限，无法随时确认时间，雨林的夜晚又非常不方便行动，所以东尽特意设置了会在晚上20：00准时响起的闹铃。
　　至于以《月光奏鸣曲》作为闹铃，纯粹是凯的恶趣味。
　　虽然东尽此刻什么都没有回答，但他那一瞬的犹豫却让凯捕捉到了答案。于是凯直接低笑道：“我不需要什么收益，我只是在找一个可能。而现在，我已经找到了。”
　　什么东西？东尽被凯谜语人的做派给搞得皱了下眉。
　　看着眼前这位被他坑惨了的神明，以为凯还在不甘心神选之事的他只能尽量委婉道：“听说狂欢之神向来只追求愉悦，我想我应该没给你带来多少快乐记忆。”
　　毕竟纵使是神魔，也不至于疯到认为被诈骗被忽悠是什么快乐的事吧？
　　他的这句话换来的却是凯破天荒的大笑。
　　这一刻，即便是无所谓被骗与否的凯，都有点想夸一夸东尽的自知之明了。
　　“别在意这种事。”笑了一会儿后，凯没理会身体里那不断灼烧肺腑的毒素，而是难得平静道：“我早就已经承诺过，只要你这双眼注视着我，我必然无有不应。”
　　“你看向我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足够愉悦。”
　　先前伪装成雷鸣时，到底有多少是顺着雷鸣的角色演下去，又有多少是顺应本心所为，只有凯自己最清楚。
　　或许很多宇宙觉得他是被东尽忽悠得最惨的神明，可这种事从来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凯从来只管自己的欢愉，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此时恰逢闹铃响到了尾声，在钢琴的余韵中，凯低下金眸静静注视东尽道：“这首《月光曲》，我给过你雷鸣的答案。现在要说的，是狂欢的答案。”
　　“如果我没听错，它和《命运》同出一源。”
　　凯真正中意的铃声其实是《命运》。
　　只是顶着雷鸣的身份选择《命运》过于违和，所以他才借着《月光曲》来隐喻。
　　而他想借此隐喻的是：“东尽……你就是这份命运里，我不可抗拒的致命引力。”
　　凯说这话时，随手用欺诈神格幻化出了一枚飞刀。
　　但他所化飞刀却是刀柄向外，刀刃向内。
　　就着这个姿势，他直接将刀柄递予东尽之手，并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秒扣住东尽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借着东尽之手将刀刃刺入自己的心脏。
　　骤然溅出的血液热烈至极，却远不及凯此刻的体温灼热。
　　然而最令东尽诧异的却并非凯近乎自刎的举动，而是那一刹那他所感觉到的共鸣——那是他和凯所持有的欺诈神格的共鸣。
　　这份欺诈神格的共鸣让他100%肯定凯说的都是实话。
　　可现在的关键点是，凯这个副本里临时神选的并非是他，他只是他曾经的临时神选者。
　　这种情况下，竟然也会有触动共鸣的可能吗？
　　没等东尽任由思绪偏到每个副本共鸣次数上限的问题上，凯已然以带着血气的嗓音继续笑道：“我一直在渴求着绝对契合的灵魂。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你。”
　　“你们宇宙不是秉持着等价交换的原则么？既然给你打了三天工，临死前换个吻不过分吧？”
　　如果说凯的前半句话让东尽想起了第一个副本里卡乐的信息介绍——当时他的“真实之眼”还没进化到现在这个程度，关于卡乐信息那一栏里显示的是：他一直在狂热地渴求着▉▉▉▉的灵魂。
　　现在那四个被隐藏的字眼由凯本人亲自填上，可东尽还没来得及深想，就被凯的后半句话彻底唤回了思绪。
　　闻言，他直接无语地加深了手上刺下去的力度：“做什么梦呢。”
　　不能对将死之人心软这种事，还是凯自己教会他的。
　　和东尽加重力度的刀刃一同贯穿凯心脏的，还有一枚自其后心射来的叶片。
　　毫无疑问，那是雷鸣的手笔。
　　一分钟前，无论是东尽还是凯都察觉到了雷鸣的靠近。
　　而这也是为什么凯突然借东尽之手退场的原因。
　　毕竟局势如此，比起死在雷鸣手中，他当然会选择溺死在东尽的眼睛里。


第117章 致命引力（九）
　　特殊副本内，无论是试炼者还是他们的搭档，一旦死去躯体便会立即消散。
　　所以不过短短一瞬，东尽身前便只剩下了渐冷的血迹。
　　于这铺天盖地的血气中，他垂眼看着远处踏血而来的雷鸣——熟悉的猩红色彩，熟悉的险恶氛围，以及他最最熟悉的、既平静又疯狂的暗金眼眸。
　　和雷鸣对上视线的一刹那，东尽忽然倍感荒唐地笑了出来。
　　这一笑，却让雷鸣的脚步忽然顿了一瞬：“……笑什么？”
　　单从这人问话时没带上他名字这件事上，东尽就知道此刻雷鸣已经气疯了。
　　不过这也正常。
　　先前凯结束战斗走近他时，雨林里的月光便陡然晦涩起来。
　　自那时起，东尽就意识到雷鸣已在附近。即便赶路稍微花了些时间，然而凭借黑夜神格，即便雷鸣不在现场，如此近距离之下，他和凯的对话这家伙应该也听到了全程。
　　以雷鸣那比野兽还野兽的占有欲来说，骤然发现凯不仅假扮他甚至想撬走他的神选者，不发疯才奇怪。
　　东尽实在见过太多次雷鸣的发疯时刻了，所以纵使雷鸣那因凯而起的杀意还未褪尽，他依旧丝毫不受影响地开口道：“——在笑竟然有人会扮演你。”
　　“我明明早就说过，你是红色的。”
　　身为黑夜与戏剧之神的雷鸣，是无尽宇宙里以血与火染成的、最深最沉的红。
　　而那种红是有温度的。
　　从他脉搏下的血液、到他注视他的眼神，每一分每一寸，都如蛇缠绕如火灼烧。
　　所以他怎么可能认不出雷鸣？
　　东尽话音落下的那一秒，雷鸣恰好走到了他的面前。
　　和凯略微带点克制的距离不同，雷鸣根本不会去考虑什么相处界限。如果说先前的凯是一步之遥，那么此刻的雷鸣完全就是一线之隔。
　　在他低头看来时，东尽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潮热呼吸。
　　然而现在却不是注意距离的时候。
　　因为在他说完那句“你是红色的”后，东尽发现雷鸣眉间极轻微地动摇了一瞬。在那稍纵即逝的瞬间，他似乎瞥见了这位神明莫名晦涩至极的眼。
　　那是一种比血液更粘腻、比火焰更隐忍的情感。
　　在东尽试图探究清楚之前，雷鸣已然抬手半盖住了他的眼，挡去了他所有的视线：“所以东尽，你是一眼认出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凯？”
　　听到雷鸣重复着凯刚才的问题，明白这人确实旁听了全程的东尽又笑了。
　　只是这一次他是被气笑的：“找骂是吧，雷鸣？”
　　他刚才已经说得那么明白，这人竟然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既然要算账，东尽干脆也不再按捺脾气，直接反客为主道：“如果我没看错，你解锁的是黑夜神格。顶着这种神格却花了三天才找到这里……我亲爱的黑夜之神，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得的暂时性失明和间接性耳聋？”
　　雷鸣闻言倒是没有发火的意思，反而哼笑着解释道：“这可不能怪我。”
　　显然，刚才那几秒钟已经足够他收敛好情绪。
　　“在这破副本里，我的身体素质最多发挥1%，神格也只解锁了5%。听着挺多，实际上神格的使用从来都受身体素质所限。也就是说，我能用的力量并非5%，而是1%状态下的5%。”
　　雷鸣说的这些，东尽其实都清楚。
　　诸神作为试炼者们的搭档，真正能发挥出的力量只有万分之五。在这种受限状态下，这家伙确实没办法用黑夜神格掌控雨林里所有试炼者的具体踪迹。
　　可问题是，神魔们独自发现宝藏，也是可以解锁他们的力量上限的。
　　黑夜神格用来找人或许有些麻烦，可寻找夜色下的死物却轻而易举。但凡这些天雷鸣去搜寻些宝藏，实力绝不会依旧保持在最低解锁状态。
　　等到神格大幅解锁以后再来找自己，虽然可能会比现在稍微慢点，却明显收益更高。
　　比起喷雷鸣间接性失明，此刻东尽更想喷这人间接性失智。
　　“所以你这三天真就一个宝藏没找？”
　　正是清楚雷鸣的寻物能力，这些天东尽才没急着解锁天赋。可他打算得再好，也没想到这位神明给他交了这么一份白卷。
　　事已至此，东尽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打开面板绑定雷鸣作为搭档。
　　这些天他所发现的7个宝藏能增加雷鸣7%的神格解锁进度，总归聊胜于无吧。
　　“找了啊。”雷鸣说着轻飘飘地按上了东尽的后颈，在后者顺着力度不耐烦地看来时，他继续笑道：“——这不是找到你了吗？”
　　“毕竟这片雨林里哪有宝藏贵得过你啊，东尽。”
　　“……雷鸣，我姑且确认一下，你是真的在找骂是吧？”
　　东尽已经快被雷鸣时不时的阴阳怪气给搞得头疼了。
　　没办法，这是他自己选的神明，他除了阴阳怪气回去还能怎么办？
　　雷鸣见状低啧了一声，却没解释他说的都是实话，而是无所谓地反嘲道：“前两天在林子里，我遇到一个滑稽玩意儿假扮成你的样子。”
　　“当时我就说，他要装成你，起码得先学学怎么骂人。”
　　“维思德姆？”这一刻，东尽直接将雷鸣的嘲讽当成耳旁风，并在第一时间锁定了伪装者的身份。
　　闻言雷鸣没否认，却也没细说的意思。
　　“那家伙应该是凯这次的神选者，是个麻烦人物，你解决他了？”
　　“没有。”不仅没有，连哈特都被他给放跑了。
　　和维思德姆竭力让他斩草除根不同，东尽听到这个回答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而他的这份平静，和此时雷鸣面上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在意如出一辙。
　　“这是个狩猎副本，不是什么伪装者游戏。至于所谓的寻宝，不过是狩猎途中的无聊插曲。”一想到维思德姆和凯那恶心人的做法，雷鸣骨子里的漫不经心略微褪去，先前勉强压下去的杀意又有了复起的趋势。
　　在这份寂静燃烧的杀意下，他低下头颅再次和东尽对视了一眼。
　　对此，东尽给出的回应是：“我知道。”
　　因为这是个狩猎副本，所以现在发现多少宝藏，收获多少财富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赢。
　　只要在最终时限来临前，将所有超过他们的猎犬一一狩猎，纵使那些家伙曾经收获再多，本场副本的第一位也只会是他们。
　　一眼达成共识以后，雷鸣面上笑意再现：“你当然知道。”
　　“哪怕在最高宇宙，你都是无可置疑的最佳猎者。连诸天神魔都被你接连狩猎，何况是那些玩着寻宝游戏的试炼者。你说对吧，东尽？”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你这么能说这次怎么不去坐解说席呢？真就不阴阳怪气会死是吧？
　　感受着后颈愈发灼人的热度，东尽随意推开那只手，朝着一旁安静已久的试炼者走去。
　　先前他打晕这位达克的神选对象时，倒也没太用力，算算时间这人早该醒了。
　　之所以装晕到现在，大概是因为这位试炼者远比雷鸣懂得看气氛吧。
　　在东尽威逼利诱那个试炼者，让他交代自己的财宝收获时，直播间沉默了半天的观众们再也忍不住发起了弹幕。
　　［我算是知道凯为什么会被认出来了。撇去那个微妙的红色不提，就雷鸣这说话艺术，凯哪怕手握艺术神格都没办法一比一复刻。］
　　［什么说话艺术啊，你直接说他嘴贱呗！］
　　［嘴贱归嘴贱，他和东尽这气氛……可惜直播间是第三视角，当时他抬手盖住东尽眼睛，而他自己的金眸又被东尽的侧脸挡住，实在看不清楚。可恶！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让他不敢被东尽看见啊？］
　　［雷鸣说得对，狩猎副本谁玩得过我尽哥！最高宇宙两大门面竞相折戟，加上现在解说席那位前门面，还有一堆被东尽忽悠的神魔……我就问一句，还有谁？！］
　　“维思德姆演技怎么样？”以放任那个试炼者提前结束副本，而非将其杀出副本作为条件，交换到对方的一堆财宝后，东尽心情愉悦地问起了之前的一些细节。
　　“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巧遇啊，雷鸣’。”
　　只这一句，就足以让东尽明白维思德姆的伪装水平。
　　是，他的确曾在副本里多次调侃自己的运气糟糕透顶。但唯独和雷鸣相遇，他不会用巧合来形容。如若真的用了，他也绝非是真的在感慨什么巧遇，而是在嘲讽那位神明。
　　因为他和雷鸣，从无巧遇，全是强求。
　　他赌上一千次性命进入梦境副本，是他在强求。
　　雷鸣奉陪一千个午夜，倾家荡产追寻他的踪迹，是这位神明在强求。
　　凯曾说他追求着绝对契合的灵魂。
　　可他和雷鸣却根本无所谓什么命运，更无所谓什么契合不契合。
　　因为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已然注定生死纠缠。
　　他也好，雷鸣也罢，他们就是这样的疯子。
　　从昼到夜，从生至死，从幻想到现实。
　　从来没有任何的命中注定，只有两个疯子的寂静强求。


第118章 致命引力（十）
　　此刻东尽走在前方接收试炼者的遗产，而雷鸣则是落在身后注视他的背影。
　　刚才的那句巧遇，不仅让东尽想起了过往，也同样让雷鸣陷入了回忆。
　　他和东尽从不是什么天作之合。
　　除了最初相遇时那一点点微妙的运气，剩下的全是他在强求而已。
　　正是因为他深知自己强求到何种地步，先前与月色下听到凯的独白时，他才如此得怒火中烧。那份混杂着各种负面情绪的火焰，直至现在也未曾消去分毫。
　　只是碍于这是东尽的副本，他不得不一再忍耐罢了。
　　东尽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刚才他盖住东尽眼睛的那一瞬间，这只小蝴蝶之所以任由他的动作，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他感知到了这份濒临失控的杀意，想借着那片刻的寂静安抚他的躁动。
　　雷鸣承认，东尽在这方面总是异常成功。
　　成功到他俯身遮眼以后，掌心传来的轻微颤动如蝴蝶振翅，搞得他根本不记得什么副本什么凯，唯独只想低头吻向他。
　　明明吻这玩意儿毫无意义。
　　它既不能将人连肉体带灵魂吞吃入腹，更无法自咽喉触动到被吻者的心脏。
　　可那一刹那，他确实只想亲吻东尽。
　　这么想着，雷鸣也就这么说了：“凯才打了三天工就敢索吻。东尽，我神选了你五个副本，你看见了我的报酬了吗？”
　　“再怎么样，总该值一个吻吧？”
　　这疯子又在说什么蠢话？
　　刚收拣完财宝的东尽闻言瞥了雷鸣一眼：“你都说这个雨林里最贵的就是我了。比起在这儿和我索要报酬，你该庆幸我没跟你要精神损失费。”
　　你那是给我打工五个副本吗？你那分明是折磨了我五个副本！
　　知道雷鸣今夜已经足够收敛情绪，此时东尽没将他的阴阳怪气当回事，只是随口带过了这个话题，然后从背包里翻出了蝴蝶面具戴在了脸上。
　　“在最终狩猎前，稍微玩个游戏吧，雷鸣。”戴上面具的的下一秒，他就意有所指地对一旁的神明道，“毕竟我是个讲礼貌的人，最讲究礼尚往来。既然有人这么喜欢伪装游戏，我当然要奉陪到底。”
　　蝴蝶面具为雷鸣所送，这东西有什么能力他再清楚不过。
　　——它能让东尽随意伪装外貌身形。
　　谁让这只小蝴蝶实在不擅长想象？他只能以面具补充东尽对戏剧的权柄。
　　但此时此刻，看着东尽所伪装的人物，雷鸣忽然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估一下东尽的想象力问题了：“东尽，你哪是没有想象力？你简直是太有想象力。”
　　“至少我送出面具的时候，绝没有想过你会这么用。怎么？要我现在给你鼓掌，鼓励你的天才之举么？”
　　只见这一刻，东尽伪装的人正是刚刚退场的凯。
　　这只小蝴蝶生来就是气他的吧？他送他面具是让他这么用的吗？！
　　差点被气得内伤的雷鸣这一次是真的在阴阳怪气了。
　　“像不像？”东尽没对雷鸣的嘲弄发表意见，反而翻出手机充作镜子调整着外貌细节。注意到这个手机电量即将告罄，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对了，你手机给我下。”
　　根据雷鸣的时不时讽刺调整完伪装以后，东尽也同时翻完了雷鸣的手机内容。
　　和凯的全部清空不同，这位神明的手机里存着一个电话。
　　东尽扫了眼那则电话，发现那是他的号码。
　　估计副本就是以此来让那些神魔未入场的试炼者辨认搭档的，只是凯提前删掉了而已。
　　“以你现在的神格解锁程度，能找到维思德姆吗？”注意到此刻雷鸣已经将烦躁摆在了脸上，东尽干脆摘下面具恢复了原貌。
　　他又不是戏精，还不至于时时刻刻代入角色。
　　见东尽终于撤去了那张该死的脸，雷鸣这才松开眉头道：“离得太远，暂时找不准。只能感知到他大概在西南方。”
　　接下来朝西南方行进的一天，便是他们两位的猎杀时刻。
　　雷鸣的锁踪加上东尽的拦路，让他们瞬间站到了雨林的食物链顶端。
　　这期间东尽但凡看到眼熟的知名试炼者，就用蝴蝶面具扮演他们的神魔搭档；看到熟悉的神魔，他就反过来演他们的神选者。
　　就体验感来说，真不怪维思德姆想出这一招，因为这确实出其不意并且一骗一个准。
　　等到第四天夜晚时，东尽背包里的所有财宝已然变成了最精华的部分，连带着未曾被发觉的宝藏他们都接连找了五个。
　　宝藏的发现让他解锁了50%的天赋，而身为他搭档的雷鸣，也按照他的要求解锁了5%的戏剧神格。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果然天赋也受身体素质限制么……”顶着50%的真实之眼，东尽看着终于再度充斥着各种信息的视野，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不是不习惯眼前的信息，而是不习惯如此少的字迹。
　　如果说雷鸣每次只解锁自身的万分之一能力，他现在这天赋说是50%，和巅峰期比起来也就是5%左右。
　　他才进化没多久，就已经不适应原始的风景，那么那些在高处站了千年万年的神魔呢？难怪维思德姆有着智慧天赋，伪装时却依旧没将神魔的情感纳入考量范围内。
　　毕竟谁能指望居高临下的神魔真正垂怜世人？
　　况且那还不是垂怜，而是更荒唐的迷恋。
　　在这方面，别说维思德姆，东尽自己都没什么想象力。
　　“那家伙就在这附近。”这一天东尽过得快快乐乐，雷鸣却头疼不已。
　　瞥见东尽将背包里的所有东西分割完毕后，一旁的雷鸣一边用戏剧之力隐藏了装满财宝的那个背包，一边不情不愿地提醒着他维思德姆的踪迹。
　　仅仅一天而已，他就已经当够了东尽的伪装顾问。
　　与其给东尽提供那些神魔的外表性格之类的信息，雷鸣宁愿再去竞技场打上七天。
　　这只小蝴蝶的伪装游戏怎么还没玩够？
　　好好的狩猎副本，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另类的假面舞会。有些试炼者和神魔的确是麻烦了一点，但真打他又不是打不过，干嘛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最最烦人的是，这一次东尽要装的还是那个凯。
　　这都是凯和维思德姆的错。要不是他们开了这个头，他的小蝴蝶怎么会这么做？
　　“戏剧之神怎么连看人演戏都不乐意？”东尽见雷鸣那忍无可忍即将发作的样子，在调试自己音色的同时故意道，“你不是一直要我当你的戏剧主角吗？今天看够了没？”
　　有些账不是不算，有些仇也不是不报。统统都只是时候未到。
　　现在就是各种意义上的报仇时刻。
　　这疯子之前在“海市蜃楼”里一次次想用他的死开幕，真当他不记得的？至于假扮他的维思德姆，假扮雷鸣的凯，也都由他在这场副本里了结。
　　雷鸣闻言嗤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来了个原地消失。
　　东尽知道这家伙根本没走，只是用戏剧神格掩去了踪迹。对此，他不再继续刺激这位神明，而是顺着雷鸣的指引走向了维思德姆的所在。
　　“……凯阁下？”于雨林一角扎营的维思德姆原本正戒备地看着丛林，等到东尽伪装的凯从茂密枝叶里走出后，他的戒备虽然并未褪去，却多了一点惊疑不定。
　　东尽最初只是视而不见地继续走着。直到维思德姆开口叫住他，他才略微顿了下脚步，尔后不带任何喜怒地投去一瞥：“东尽来过么？”
　　救命啊！这和先前那个一口一个“我家小蝴蝶”的雷鸣有什么区别？
　　这位狂欢之神就算忘了自己才是他的临时神选者，也别一上来就问对家的事啊？况且就他这语气压根不可能是找麻烦的，只会是去给东尽打白工的。
　　维思德姆沉默之际，东尽直接一脸平静地说出了第二句话：“你遇到过雷鸣。”
　　这是一个陈述句，还是一个信息量巨大的陈述句。
　　起码东尽这话一出，维思德姆就立即意识到当初他祸水东引的事，面前的凯已经全都知晓了。可这也不能怪他。
　　凯自己都去给东尽当狗了，难道还指望他和雷鸣正面硬刚吗？
　　这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
　　当然，此时维思德姆肯定不会直接怼，于是他委婉道：“听起来您也偶遇了那位神明？他一直在找东尽。”
　　“难道你们碰面后，东尽突然意识到真相，认出了您的身份？”
　　维思德姆情商不低啊。
　　听着他这三两句把自己的干系撇净的话，东尽不禁在心底感慨了一句。
　　注意到维思德姆看似放松实则警惕的姿态，暂时没发现这人财宝所在、也不清楚这人保命手段的东尽歇了速战速决的心思，直接继续演了下去。
　　不就是互相飙戏吗？那就演起来呗。
　　他又不是雷鸣，他不信自己会分分钟掉马。


第119章 致命引力（十一）
　　“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想问一句，雷鸣是什么时候找到您那里的？如果时间比较近，我或许可以为您推测一下东尽的行踪。”
　　什么叫说话的艺术啊，雷鸣你听见没？快点和人家学学！
　　虽然维思德姆一段话说得九曲十八弯的，但东尽还是瞬间听出对方是在打探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缘由——毕竟凯和雷鸣一旦相遇，必定会打生打死。
　　这种情况下，凯单独出现在这里难免有些奇怪。
　　维思德姆不是那种忽略细节的人。他想借着两者相遇的时间线辨别凯的真假，顺带着估测他与自己及雷鸣之间所隔的距离，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关于这一点，东尽也早就想好了借口。此刻他特意模拟了凯和达克战斗完的样子，至于时间线的事他更是没有编纂分毫：“昨夜，东南方向。”
　　维思德姆闻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凯身上的打斗痕迹。
　　从衣服划痕的受力角度和面料磨损程度来看，那确实不像是临时伪装的。
　　况且以他对东尽的了解，在凯和雷鸣打起来后，东尽找机会让雷鸣随他撤退、从而甩开凯的确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因为那时候副本时间才堪堪过半，为了一时的胜利身受重伤绝非明智之举。
　　就目前为止，这位凯无论怎么看都很像真货。但是……
　　在东尽神色平静地等着维思德姆指路时，维思德姆却突然开口挽留道：“那位首席MVP在搜集信息方面的天赋我想您比谁都清楚。恕我直言，如果他想避开您，直到副本结束，您都不太可能再与他相遇。”
　　哪怕不站在凯的视角，东尽都不得不承认，维思德姆说的是实话。
　　假设一切真如他编纂的那样，他在战斗间隙带着雷鸣离开，那么他绝不会让凯再有围堵到他们的机会。
　　这时候只听维思德姆继续道：“不知您是否考虑过留在我这里？”
　　“或许这有些自夸，但东尽想要无可争议地拿下本次副本的MVP之首，一定会在副本结束前来这里找我。对猎人而言，有时候守株待兔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维思德姆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
　　即便凯真的在这里，都有可能被其说服，何况是伪装成他的东尽。
　　于是东尽略微皱了下眉后，便顺水推舟地留了下来。
　　今夜的一切都如他所想般发展，然而如此顺遂的发展却让东尽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就像维思德姆不放过任何细节一样，东尽也从不会忽略自己的直觉。所以坐下的那一刹那，他直接燃烧寿命开启了真实之眼。
　　5%的限制又如何？燃烧20倍的寿命便是。如果还不够，那便200倍。
　　东尽先前吝惜寿命，是因为寿命是他走向进化链顶端的基石。而对于此刻这种影响到他斩获胜利的情况，他从来都是孤注一掷地燃烧一切。
　　要么全盘皆输，要么大获全胜。
　　除这条命以外一无所有的他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由于这个副本里他的身体素质受限过多，纵使将眼睛的献祭程度拉到最高，东尽也没办法将所有信息尽收眼底。不过100天的寿命终究还是为他换来了10秒的开挂视野。
　　只见此时维思德姆的信息是这样的。
　　［维思德姆：某个三级宇宙的综合实力第一位。］
　　［虽然天赋是智慧，但无论是智力还是武力，他都是个难缠角色。］
　　［哪怕只给他一根线，他都能将那根线串联成网；如果谁给了他一个支点，那么很抱歉，他会毫不客气地撬动整个宇宙。在此建议各位听劝，别给他任何机会。］
　　［该试炼者因不明原因，目前体温异常，仅有25℃。］
　　［不过你就别指望他失温而死了，他仅仅只是有点轻微中毒，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略过维思德姆面上的单片金丝眼镜——那是个伪装道具，越过这人的黑发黑眼，东尽敏锐捕捉到了维思德姆身后的某个灌木丛。
　　这倒不是真实之眼的功劳，而是雷鸣给予的戏剧之眼起了效果。
　　随着寿命的不断燃烧，他看穿幻象的能力也恢复了大半。
　　以至于此刻他不仅能清晰看见自己身侧的雷鸣，更是一眼看穿那个灌木丛是由宝箱伪装而成的。也对，维思德姆如此多疑，怎么可能不将财宝随身携带？
　　昂贵的10秒稍纵即逝。
　　维思德姆不清楚东尽于那短短十秒内得到了多大的信息量，只是维持着那份恭谨神情想将搭好的帐篷让与凯。
　　他是不是真心的东尽不知道。因为以凯的性格，只有拒绝这一个可能。
　　东尽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这时候当然也不可能忽然变出一个背包来安营扎寨。不过无所谓，他没法扎营不代表雷鸣不能。
　　念此，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那位神明所在，然后缓缓走向了维思德姆特意清理出来的空地。即便他停止燃命后无法再看见雷鸣，但东尽笃定，此刻雷鸣就在他身后。
　　并且这位掌控戏剧神格的神明100%看得懂他的意思。
　　果然。东尽不过是随意踩了下地面，下一秒空地上便直接凭空出现了一顶帐篷。
　　知道的清楚这是戏剧神格的效果，不知道的只会误认为是欺诈神格在起效。
　　说起来欺诈神格本就是凯没抢到戏剧神格后寻找的替代品，两者效果类似也不足为奇。
　　此时东尽和维思德姆处于平行状态，所以他看不见维思德姆面上一闪而过地惊讶，仅是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新落成的帐篷中。
　　这是个单人帐篷。
　　纵使雷鸣凭借戏剧神格处在一种虚幻状态，东尽无法触碰到他，然而那种莫名的存在感却让他确信这人也跟了进来。
　　不想开口引起维思德姆警觉的他干脆放弃了赶人的念头，就这么悄然摘下了面具。
　　这种能于副本内使用的道具一般都有一定时限。
　　它所赋予的伪装最多仅能持续1个小时，并且存在1：10的冷却时间。并且这种冷却时间和技能的不同，无法靠着付出代价减少，否则东尽也不会冒着风险摘下伪装。
　　恢复原貌的那一刹那，东尽没理会停在他眼上的视线，直接拿出手机无声打字道：“这个帐篷正前方5米远的灌木丛处，是维思德姆的宝箱所在，不过暂时先别动它。”
　　“现在有请我们万能的戏剧之神，照着它的距离和朝向，在对称位置上放下我装财宝的背包。最好让背包正对着那家伙的帐篷（感恩.jpg）。”
　　刚才东尽就注意到维思德姆是特意将他朝宝箱附近引。
　　估计即便他当时变不出帐篷，维思德姆也会想办法在这个位置给他搭一个新的出来。虽然不清楚维思德姆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却不妨碍他复刻这一幕。
　　总归他百毒不侵。
　　退一万步说，这是个合作副本。即便他在上面翻车了，还有雷鸣作为后手。
　　之所以搞得这么麻烦，是因为自一开始，东尽所求就不是简单地拿走维思德姆的宝藏——这种事他现在就能做到。
　　他真正想要的是趁此良机直接将维思德姆给淘汰出局，让他无法再进入特殊副本。
　　可惜维思德姆警惕心太强，又有不知名的保命手段。今夜他观察了半天，根本没办法自然地靠近他两米之内，只能耐心等他放松戒心后主动靠近自己。
　　至于让雷鸣去暗杀的念头也不可取，谁知道这家伙是否有预警道具？
　　东尽不想打草惊蛇。毕竟越相处他就越发觉，这人太过难缠。所以他希望能够一击即中，将这第一次交手变成他们的最后一次交手。
　　“真会指挥人啊，东尽。”当东尽打完刚才那些字并且利落删除后，他的指背上却突然多出了一个力度。顺着这个力度，他最终打下了上面这句话。
　　指背处传来的滚烫体温嚣张昭示着这是谁的杰作。
　　对此，东尽都懒得问明明凭借戏剧神格，有那么多种传信方法可供选择，这人为什么非要搞得跟闹鬼一样。
　　他也没去尝试翻转手腕反扣住那只手。因为但凡他一动作，雷鸣铁定会再度恢复虚幻状态。
　　这人就是这么个烂脾气。
　　这一刻，哪怕雷鸣没开口，东尽都能幻听他那嘲讽的嗤笑。
　　于这幻听声中闭眼后，一晃就是第五天清晨。
　　按五个自然日算，还有30来个小时这场副本便将迎来终局。他也好，维思德姆也罢，都没那么多时间互相僵持下去。所以此次伪装之事必然快到了彻底了结的时候。
　　拉开帐篷前东尽开眼看了一下雷鸣的方位。
　　下一秒，雷鸣就若有所感地挑眉回望过来。见状，他强行忍住咋舌的冲动，重新戴上了蝴蝶面具，准备以凯的身份唱完这最后一场戏。
　　“您醒得真早，昨夜休息得如何？需要进食么？”
　　东尽一出帐篷，就看见维思德姆在拨弄着那一夜未熄的火堆。
　　注意到火堆相较昨夜离他帐篷又近了些许后，再回想起维思德姆异常的体温、轻微中毒的状态、以及财宝位置的摆放，这一瞬间，东尽骤然意识到了什么。
　　于是即将走到火堆前的他没再无视维思德姆的问好，反而破天荒地回了一句：“——你下毒了。”
　　时至第五日，应该无人不知财宝有毒的事。
　　但这份毒素因何而来、具体又受什么因素影响，东尽没那个工夫去细细研究。
　　而一旁的维思德姆明显研究过。如今这人已经将答案摆在他眼前，由此倒推，不难得出温度和距离是影响它生效的重要因素。
　　东尽猜测，越高的温度、越近的距离，财宝晕染的毒素便会越剧烈。
　　可问题是，维思德姆没有向凯下毒的理由。
　　他会毒的，只有身为他对手的东尽。
　　东尽这话一落下，维思德姆就停住了拨弄火堆的动作，微笑着承认道：“不愧是蝉联四届首席MVP的选手，让诸神都为之神魂颠倒的东尽先生。”
　　这种时候否认毫无意义。
　　维思德姆的下毒行为自昨夜起便一环套一环，绝非临时起意之举。由此可见，早在他搭帐篷前，他就已经被其看穿了身份。
　　从来都是一眼识破别人伪装的东尽少有这种经历，这一刻他难得起了好奇之意：“我哪里露了破绽？”
　　“你没有任何破绽。”对此，维思德姆很痛快地回道：“昨夜你弄出帐篷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我太过多疑。毕竟试炼者可以伪装外貌，却很难复刻出欺诈神格。”
　　“但下一秒，我还是赌你就是东尽——因为托您那位神明的福，我已经吃过一次过于理智的亏了。”
　　维思德姆确定东尽的演技没有任何问题。
　　甚至直到东尽刚才开口，他都没有100%认定这个凯是假的。就像他上面说的那样，他这么做纯粹是在赌一个概率罢了。
　　至于他如此判断的原因，只因为他觉得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东尽离开他的视线。
　　曾经他以为神魔之爱不过是上位者心血来潮的垂怜，然而雷鸣的事给了他沉痛一击。
　　维思德姆知错就改。反复斟酌雷鸣与凯对东尽的情感以后，他直接打不过就加入，将这超脱常理的感情纳入了今后的考量之中。
　　一旦接受诸神为东尽神魂颠倒的事实，做出上面那个判断便不再是难事。
　　“简而言之，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是凯，除非他死，否则绝不会独自出现在这里。”
　　——因为他就是有这么为你着迷。


第120章 致命吸引（十二）
　　东尽看得出维思德姆之所以这么配合，是想再拖一拖时间，好让他中毒更深。
　　截止上个副本结束时，他确实没有解毒道具，偏偏比斯特于不久前送来了那片龙鳞。再加上他夜里让雷鸣放置的一背包财宝……今天到底是谁设局谁入套，还真不一定。
　　“其实刚才你说我下毒，说得不太准确。”
　　维思德姆也不在意东尽究竟看出了多少。只要东尽没开口阻止，他就可以一直说下去，说到东尽毒入肺腑为止：“比起毒而言，财宝上附着的东西反倒更接近于诅咒。”
　　刚进这个副本时，维思德姆也第一时间就翻出了手机。
　　但他却没像东尽那样以钱财作饵搜集情报——他甚至比东尽还要空手套白狼一些，直接靠着话术让聊天列表里的人给他打了一笔钱。
　　然后他又卡在电量用尽前，遇见了同宇宙某个试炼者的搭档，并在与其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顺来了对方口袋里的手机。
　　雨林外围多少还是有点信号的。维思德姆当即给那个手机充了话费，再一个个加上自己列表里的那些人。
　　自此他便彻底鸟枪换炮，安安稳稳地搜集起副本信息来。
　　随着他与其他联系人的不断交流，他逐渐了解到这个副本并非纯粹的科学世界。
　　虽然这个世界超自然元素不多，但终归还是有些的，具体就体现在这些财宝上。
　　据小道消息说，由于雨林里的宝箱基本来自海盗的劫掠，财宝上染满的鲜血最终氤氲出了来自海洋的诅咒，在这些年里悄然无息地诅咒着每一个贪婪之人。
　　这说法听起来玄乎，琢磨透了也就那么回事。
　　一边寻宝、一边以雨林动物进行实验的维思德姆很快便摸索出了原理。
　　他发现诅咒索敌的关键在于温度。
　　但凡体温不低于25℃的生物出现在宝藏5米范围内，便会沾染到那份诅咒。
　　温度越高、距离越近，所受影响越大。
　　听完维思德姆这五天的事迹，再联想到他特意维持在“25℃”的体温，东尽借着摘下面具的动作掩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
　　——这人果然非常棘手。
　　无论是其缜密的逻辑，步步为营的手段，还是他不知出于何种缘由、刻意让他自己也中毒的狠劲，都一再诉说着维思德姆的难对付。
　　“我有一个增幅道具，能将中毒者体内的毒素立即提升到致死的地步。”
　　此时此刻，那个被及时添柴的火堆有了愈燃愈烈的趋势。维思德姆见状干脆停下了拨弄火堆的动作，拍拍手起身朝东尽走来。
　　“东尽，或许你不信，但我这次并不想杀你。我费这么大劲，仅仅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原来维思德姆刻意保持他自己处在轻度中毒状态，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此一来，哪怕计划失败，他也能将道具用在他自己身上，保证他自身的即刻死亡。
　　毕竟有时候速死能避免情报的过多泄露。
　　这么狠的家伙，怎么就是他的竞争对手呢？
　　念此，东尽很捧场地接话道：“什么交易？”
　　他倒要看看维思德姆算计至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要你的一个承诺，或者说我要一个雷鸣的承诺。只要你们中的任意一位在此承诺，下个副本雷鸣只观战不入场，我立刻转身离开，并且在本次副本里绝不再与你为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想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现在应该也在场吧？希望您能及时现身，我这两天实在有些神经衰弱。万一你离我太近，导致我失手使用道具，到那时场面可就有点难看了。”
　　东尽想过很多种可能，却真没想到维思德姆的要求是这个。
　　被人如此挑衅，雷鸣本想直接撤去戏剧神格的效果，让维思德姆明白什么叫天高地厚。然而东尽轻飘飘的一眼却让他不得不止住动作。
　　下一秒，扫过雷鸣的东尽便自然地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到走近的维思德姆身上：“智慧天赋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如今他连拿4个首席MVP，相对其他MVP来说优势过大。维思德姆就算真在这场副本里淘汰了他，最终的FMVP花落谁家也仍未可知。
　　最关键的是，这家伙一旦下了杀手，同在副本里的雷鸣绝不会让其活着。
　　为了片刻的胜利，导致他们两个同归于尽，未免过于愚蠢。
　　所以维思德姆才会说出这样的提议。
　　事实上此时维思德姆看似平静，实则也很烦躁。如果是别的试炼者，他当场就毒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可那是东尽，一个自己就强成怪物，身后还站着最凶恶猎犬的东尽。
　　纵使雷鸣再怎么和东尽针锋相对，再怎么互飚杀意，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只要雷鸣在，这位神明就不可能让东尽死在他前面。
　　维思德姆不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后他也只能先索求承诺，试图在这个副本的谋略上胜过东尽一筹，褪去东尽头上从未摘下的胜利光环。
　　等到那只搅局的猎犬被关入笼中以后，他再在下个副本里努力想办法对付东尽。
　　唯有连赢东尽两次，他才彻底有了后来居上的可能。
　　为此，他连凯这样傲慢的疯子都能忍耐。
　　先前维思德姆多少还抱着点他们三个打起来，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的念头。发现那两位神魔简直一个赛一个的恋爱脑后，他算是完全放弃了这条路，准备一出副本就100%坚定选择送他道具的智慧之神。
　　不说别的，至少人家智慧之神不会转投敌家啊。
　　再和凯合作下去，他这头黑发都得愁白了！
　　维思德姆这一套操作下来，连东尽都想给他鼓两下掌。
　　可惜，这个计划有一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自己根本就没中毒。
　　“这距离够近吗？”
　　东尽的突然一问，让正巧踏进他一米内的维思德姆短暂地错愕了一瞬。下一秒，维思德姆就意识到东尽这句话并非是在问他。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雷鸣飞刀的刀尖已然划破了他的咽喉。
　　纵使雷鸣最擅长的是画戟，但一米的距离内，依旧无人赢得过他。甚至若非道具弹出的屏障阻挡，那一刀就不是划破咽喉，而是刺穿咽喉了。
　　“……你果然没中毒。”哪怕咽喉受伤，维思德姆还是一边咳着一边吐出了这句话。
　　刚才不是他觉得胜券在握所以放松警惕，更不是他自己想要靠东尽这么近。
　　仅仅只是他不得不这么做而已。
　　身为该计划的制定者，维思德姆怎么可能没考虑过东尽万一没中毒要如何。对此，他能做的只有借着说话麻痹对方，然后用自己袖口下的涂毒匕首手动给东尽来上一刀罢了。
　　如今看来，终究是他棋差一着。
　　他刚才虽然也趁机挥出了匕首，却根本没能割伤东尽，只割断了他的一缕发梢。
　　维思德姆对此倒是没什么丧气的念头。
　　还是那句话——东尽优势实在太大。若非这位怪物前所未有地斩获四个首席MVP，他也不至于如此激进地干起了赌徒之举。
　　事实证明，再怎么伪装他也不是东尽。
　　他没办法如他那般，成为这生死赌局上的唯一大赢家。
　　计划失败归失败，但他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那才是全完了。
　　念此，维思德姆趁着道具屏障还未完全消散，利落地点了提前结束副本的按键。这么做固然只能拿到该副本的最低奖励，可起码还有再次进入特殊副本的机会。
　　如今维思德姆已然提前退场。
　　然而因为他先前的那一匕首，此刻雨林里的气氛远比他在时还要险恶。
　　只见这一刻，雷鸣反手将飞刀插进刀鞘里——若非刀鞘是他骨骼所制，这力度必定会将其刺穿，将其扔还给了东尽。
　　做完这一系列举动后，他便一脸阴沉地盯着地上被割落的黑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能是什么？无非是杀人的一万种方式罢了。
　　“东、尽！”半响后，终是雷鸣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然而他低哑的嗓音，和那一字一顿的语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主动破冰。
　　事实上这一刻雷鸣简直要气疯了！
　　因为刚才那一瞬他是能挡住维思德姆的匕首的。
　　可就在他改刀准备挑开匕首的前一秒，东尽忽然侧了下身，挡在了他的改刀路线上，导致雷鸣只能顺着原本的攻势刺向维思德姆的喉咙。
　　毫无疑问，东尽是故意的。
　　这只小蝴蝶一眼看出了他的打算，逼得他不得不放弃挑开匕首的念头。
　　东尽当然察觉到了雷鸣的怒火中烧，他也知道这位神明愤怒的原因。从雷鸣不曾掩饰的神色看，恐怕先前凯扮演他都没将他气成这样。
　　但时机稍纵即逝，若是这一次没解决维思德姆，下一次只会更难。
　　他赌不起。
　　“……刚才维思德姆身上的道具远超副本所限。这说明这五天里，有试炼者在副本内赠予道具给他。”看着雷鸣此时阴鸷到极点的金眸，东尽破天荒地解释了两句。
　　今天维思德姆所用的部分道具不像是副本中得来的，而神魔所赠道具携带上限为一，这种情况只会是那人所在宇宙的试炼者支援了他。
　　东尽并非完全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他注意过维思德姆当时的袭击轨迹。或许是先前放置一夜的背包加重了后者的中毒程度，那时候这人的行动略有凝滞。几相结合之下，东尽知道自己大概率不会受伤。
　　所以雷鸣真的没必要特意改刀。
　　东尽解释得很有道理。
　　但他这样的解释不仅无法平息雷鸣的怒火，反而让这位的杀意几乎快要具象化。
　　不想探究这份杀意究竟是针对谁的东尽在心底叹了口气，随后他忽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维思德姆所说的通关思路我之前也想过，但我只一秒就毙掉了给你手机充话费的想法。”
　　在雷鸣终于撩起眼皮看来时，东尽笑道：“因为没必要。”
　　“因为我比谁都清楚，无论有没有这个电话，你都会第一时间奔我而来。”
　　既然如此，这则电话能否打通又有何区别？
　　闻言，雷鸣仍旧喜怒未明。而东尽的话却还在继续：“今天维思德姆所做的最明智的一件事，就是向你我索求承诺。”
　　“显然，全宇宙都知道，只要你我同在一个副本，你就绝不会任由我死去。所以要想杀我，就得先除掉你。雷鸣，这么看来，我是不是该说一句感谢你的神选？”
　　也感谢你比我自己都看重我的性命。
　　几段话下来，雷鸣终是克制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已然恢复平静：“我看谁都不必给你下毒——谁能毒得过你啊，东尽？”
　　如果说上个副本他只是中了东尽的毒，此时此刻，他早已是毒入肺腑无药可救。
　　没办法。谁让那是东尽？


第121章 致命引力（十三）
　　光听雷鸣的语气，东尽就知道，这家伙根本没消气——他只是又一次选择了忍耐。
　　等到本次副本结束，才是他们两个真正算账的时候。
　　不过这位神明愿意忍耐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东尽也没打算要求更多。他甚至压下了原本立即去找白昼神格碎片的念头，准备先进行对那群猎犬的狩猎。
　　毕竟这时候在雷鸣面前提起神格碎片，完全是在引爆炸药桶。就算他再怎么习惯赌命，也不至于这么作死。
　　尊重从来都是相互的。雷鸣的一再退让，让他实在没办法无动于衷。
　　虽然黑夜来临后，这位黑夜之神的神格才能发挥最大效果，届时整个雨林都将化作他的猎场。可现在多费点功夫，也不是不能于白天提前猎杀——他手里的4/7白昼神格又不是摆设。
　　黑夜雷鸣作主，白昼由他为王。
　　“既然这样，在你的饕餮盛宴来临前，先在我的白昼里尝尝开胃菜吧。”
　　但凡东尽的提议，雷鸣从来不会拒绝。
　　于是接下来的半天时间，他们开始在雨林里无声急掠。
　　这一次无论是东尽还是雷鸣，都没有再玩任何花样，甚至他们都没有什么谈判的念头，只是单纯地重复着捕捉踪迹、猎杀出局的简单步骤。
　　正是因为这极端的寂静，更衬出了两人狩猎时的极端默契。
　　雨林里的弱肉强食，在他们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那种屹立在食物链顶端的游刃有余感，使得每个观者都莫名地心惊肉跳。
　　直播间的弹幕直接从先前的爱情八卦，变成了如今的实力分析。
　　［……怪不得维思德姆宁愿大费周章也要限制雷鸣。之前我还觉得他有点蠢，配不上智慧天赋，现在看来他只是太有先见之明。尽哥本身已经够强了，没想到他和雷鸣配合起来竟然还能更强。这谁顶得住？］
　　［讲个恐怖笑话，这还是他们被封印的状态。等到东尽彻底集齐神格，他们一个统治白昼，一个掌控黑夜。到时候无论白昼黑夜，他们目光所及，皆是他们的领地。对此我只想说，尽哥牛逼！］
　　［这么一看，这对搭档的实力是不是有点超模了？谁能强得过他们啊？难怪这个副本东尽没去搞太多骚操作，雷鸣在前三天也没怎么动手。敢情这两位说得从来都是真的——只要他们在时限来临前猎杀全部，他们就会是副本里唯一的第一位。］
　　［我看特殊副本里就没一个善茬。扫了眼其他直播间，那些试炼者也在试图淘汰他人，可以说整个雨林都在猎杀与反猎杀。不过以东尽他们现在的战绩，就算没将那些试炼者全部淘汰，首席MVP也已经没争议了。］
　　连续十小时的猎杀让雷鸣郁气稍褪。
　　见状，略有些疲倦的东尽也开始找起了乐子。
　　在又一次发现与维思德姆同宇宙的试炼者后，东尽没再和雷鸣一个堵路一个截杀。他在雷鸣头疼的目光中，再次戴上了冷却时间归零的蝴蝶面具。
　　只是这一次，他装作的不再是凯，而是维思德姆。
　　“维思德姆？你怎么在这里？不过现在碰见也好，我正想去找你。”
　　“所以你的计划到底成功没有？成功了就赶紧把剩下的道具还过来，我得抓紧时间还回去。在这种副本里一直开着天赋，真的很累的好吗？”
　　听到这里，东尽倒是明白了维思德姆道具的来历。
　　之前他还一直疑惑，为了维持实力平衡，试炼者之间连交易道具都被禁止，更别说赠予了。维思德姆在这些天里到底是怎么弄到那些东西的？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借助了其他试炼者类似于“借用物品”的天赋，卡着租借的BUG，获得了一些道具的临时使用权。
　　事实上本次副本的天时地利人和，维思德姆全都占了。
　　可惜东尽比他更能赌命。
　　曾经一次次以命搏命的通关经历，让他每次的结算收获远胜于维思德姆。几番积攒下来，东尽才有了先前破局的可能。
　　既然好运到一次就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东尽也不再废话，他仅是撩眼看了一下已经隐身出现在那个试炼者身后的雷鸣。
　　逐渐意识到不对劲的试炼者刚想先下手为强，就已经被雷鸣嗤笑着穿透了咽喉。
　　看到雷鸣选择的致命点，东尽轻轻啧了下舌。
　　——他到底有多气刚才没能杀掉维思德姆啊？
　　今天这一天下来，雷鸣只要动手，全都是朝着别人咽喉去的。
　　此刻夕阳欲落，明月将升。
　　一路从西杀到东的东尽没对雷鸣置喙什么，只是和他一起回到了最初的那道河流旁。
　　“副本第一天我曾推测过，雨林里的宝藏除了海盗从海上掠夺来的，还有商船倾覆后留下的一些遗骸。前者蕴含诅咒，后者却十分干净。”
　　以白昼神格的性质，存在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更何况这里不仅是他本次副本的初入点，也是凯的初入之地。
　　或许有些牵强附会，但要说白昼神格会出现在哪儿，东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
　　看着眼前湍急又深不见底的河流，又抬眼看了下将暗未暗的天色，随后东尽就侧头对雷鸣笑道：“等会儿你可要看着我点。这还是我第一次用那个技能，我也很好奇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站在他身侧的雷鸣闻言直接扯了个嘲讽的笑：“说什么废话。我什么时候没看着你？”
　　随着雷鸣话音的落下，东尽直接点燃寿命，开启了上个副本白昼神格所附带的技能——“暴风眼”。
　　下一秒，世界起风了。
　　疯狂燃烧的寿命为东尽带来了近似于蝴蝶风暴时的视野。虽然碍于副本限制及寿命限制，他没有重回当初那种无所不能感，但是……
　　在仅剩一丝余晖的夕阳中，东尽随手朝河里扔出了一枚金色宝石。
　　宝石被扔出的一刹那，顿时巧合又必然的随风而起，然后轻飘飘地朝东边又飞了一段距离。而当它骤然下坠之时，它霎时如飓风如惊雷。
　　它就这么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玄妙感，如摩西分海，让眼前河水一分为二，让前方瀑布为之断流。
　　此时此刻，掩在河流底部的沉船也因此露出全貌。
　　东尽见状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而他打开的第一个木箱里，就俨然放着他所寻找的那枚白昼神格碎片。
　　这就是蝴蝶风暴，这就是他的暴风眼。
　　“……这技能叫什么？”当东尽未曾沾到半滴水的上岸以后，旁观了全程的雷鸣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尔后神色不明地问道。
　　“暴风眼。”无尽风暴里，唯一的暴风眼。
　　许是巧合，东尽上岸的那一瞬间，夕阳彻底落下。来自背包手机的闹铃声也随之响起。
　　那依旧是《月光奏鸣曲》。
　　只是被东尽重新调整了时间，用以宣告夜晚猎杀时刻的来临。
　　于这曲声之中，雷鸣忽然低笑起来。这一次却绝非嘲讽：“小蝴蝶，你知道吗？哪怕是我的黑夜，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你果然是太阳啊，东尽。”
　　凯曾经选择这首曲子，试图以他的口吻说东尽是月亮。
　　可他不明白，东尽根本就是天生的太阳——最最吸引月亮的太阳。
　　月亮感召着太阳的温度，折射着太阳的光线。
　　尔后在太阳的照耀下，第一次低头看向了凡间。
　　这既是日月之间的致命引力，也是东尽对他的致命引力。
　　在这样一个狩猎副本里，比起那些附毒的财宝，东尽才是彻彻底底要他性命的那一个。
　　这一刻，杀意与爱意完全无法抑制，自雷鸣心底肆无忌惮地蔓延起来。
　　身体里沸腾的温度搅得他头脑昏沉，让他根本搞不明白，此时到底是杀意在叫嚣肆虐，还是爱意终于吞噬全部，彻底占据上风。
　　同一时间，来自东尽的暴风褪去，来自雷鸣的暴雨却突然而至。
　　在这铺天盖地的雨水中，东尽撩眼看向雷鸣，然后毫无预兆地迎来了一场共鸣。
　　此刻显然任何没有争斗发生。
　　所以这是一个纯粹的、不包含任何利用、不包含任何计较的共鸣。
　　在这样的共鸣里，东尽前所未有地感知到了雷鸣的混乱心绪。
　　怒意、杀意、恨意，还有绝然无法忽视的爱意，每一个都如此清晰，连这位先前没有说出口的话东尽都明白得一清二楚。这些东西就这么反过来一再搅动着他的心绪。
　　顾不得烦躁雷鸣的想象力丰富，东尽闭了闭眼，试图平息那份挥之不去的躁动。
　　难为雷鸣疯狂至此，还能勉强维持理智。
　　五分钟后，《月光奏鸣曲》悄然结束。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五分钟里，除了东尽和雷鸣自己，无人知晓这段夜色下的隐晦共鸣。


第122章 致命引力（十四）
　　如今已是胜券在握，东尽没和雷鸣掰扯这突如其来的共鸣。
　　反正就算掰扯，他们两个也永远掰扯不清楚。
　　于是在这不期而遇的暴风雨中，白昼神格退场，黑夜之神领航。
　　两人就此开始了第二轮的寂静猎杀。
　　“真**晦气。你们两个是狗吧！我都换了那么多条路竟然还是被找到了！”
　　“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这个特殊副本？宇宙意志你别搁这儿装死，你倒是说说看，谁能强得过东尽和雷鸣那俩混蛋？副本的平衡性被你吃了么？”
　　“**的，这不纯纯把我们当猪宰吗？！”
　　以上这些混杂着各路语言、几乎句句被屏蔽的话，来自于那些多少还有点余裕，能主动按下提前结束副本按钮的试炼者。
　　整个雨林里，更多的则是悄无声息的死亡。
　　只要黑夜还未散尽，东尽与雷鸣的捕猎就不会停息。
　　而今夜和他们打了照面还能活下来的，基本都是靠这一招：“——尽哥饶命！我和你一个宇宙的啊！”
　　这也是唯一有效的一招。
　　［不得不说，有些试炼者形容得还挺准，这两位是真有点混蛋成分在身上的。］
　　［你们说以后试炼者们见到尽哥，会不会反射性先报宇宙籍啊？］
　　［唉，可惜哈特被维思德姆逼得提前退场，不然今天说不定还有些看头。现在完全是尽哥的单方面碾压嘛……］
　　在弹幕乐子人的欢声笑语里，东尽顶着初升朝阳擦拭起了湿漉漉的发，他与雷鸣的第三场共鸣也在猎杀中悄然结束——说起来这竟然是本场副本唯一一次正经共鸣。
　　这到底该说是顺利呢，还是该说不顺呢？
　　念此，心情复杂的东尽直接在白昼下接替雷鸣，无缝开启了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的收尾时刻。
　　等到太阳高悬，以一天一夜向整个雨林宣告着何为食物链顶端的两人终于停了手。
　　副本结束的前一分钟，东尽倚着背包坐在雨林边缘的宝箱上。随后他拿出仅剩1%电量的手机，饶有兴致地来了个自拍，并群发给消息列表里曾回复过他的所有人。
　　此刻正靠着箱子晒太阳的雷鸣察觉到光线后，懒懒散散地撩起金眸看了东尽一眼，于是他的侧脸也同样出现在了镜头内。
　　见东尽又在搞这些有的没的，百无聊赖之际，他干脆打量起了东尽附在照片下的话。
　　只见该照片的配字是：“您的宝藏已打包，请各位来雨林自行提取。”
　　注意到雷鸣看过来以后，无法预料副本结算完会被怎么秋后算账的东尽干脆又加了一句：“——当然，仅限提取宝藏，不包括我们这两个世界第一的寻宝猎人。”
　　雷鸣有没有被他这份过于直白的吹捧打动，东尽不清楚。
　　毕竟这人直接低嗤一声移开了视线。
　　不过他倒也没纠结这一点，因为有用最好，没用也无所谓。
　　见此刻电量还未告罄，副本倒计时也还未走完，一向有始有终的东尽笑着写下了最后一行字：“——宝藏有毒，过犹不及哦～”
　　点击发送的那一瞬间，本场副本倒计时终于彻底归零。
　　或许是特殊副本的缘故，即便这次东尽未曾提前结束它，也同样以第三者视角看到了这个副本的未来结局。
　　——开场画面又是暴雨。
　　在这场席卷了全世界的暴风雨下，所有收到他短信的人依次出现在了东尽的视野中。
　　他们有人疑惑，有人惊诧，也有人深信不疑激动不已。
　　随着一件件行李的打包、一张张机票的订购，来自世界各地的飞机载着这群表情不一的人，一同奔赴着威尔斯雨林。
　　那既是宝藏带来的引力，也是将成果展现给世界的东尽散发的引力。
　　价值连城的财宝配上独一无二的冒险，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不可抗拒的致命吸引。
　　“据各地报道，近一周内，威尔斯雨林不断出现千百年前的稀世宝藏。无论在考古研究还是在艺术欣赏方面，这都称得上是惊世发现！”
　　“这段时间里，但凡踏足过雨林的人都说，该雨林里一定曾发生过多场激战。听闻不久前有一批寻宝猎人集结于此，这或许就是他们留下的痕迹。”
　　“而最奇异的正是这一点。明明雨林中多处存在战斗痕迹，甚至不少宝藏都被他们摆在了明面上，但最初那批为寻宝而来的人却根本没有带走它们的意思，后来者也自始至终没发现他们中任何一人的尸体。”
　　“这让我不免怀疑他们当初到底为何而来，又去往了何地？”
　　“还有这些宝藏，难道这真是上天给冒险者的恩赐吗？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何又要让宝藏上附着致命诅咒？”
　　“无数的疑点成就了威尔斯雨林的魅力，出自于它的宝藏也变得一物难求。”
　　“当然，也有不少相关人士强调这是世界第一寻宝猎人的杰作——那对以日月为标志的寻宝猎人组合，就是向他们恩赐一切的神明。”
　　“可惜的是，自一周前那对猎人便销声匿迹，再未露面。然而猎人们虽然不在，但他们留下的财宝却即将影响着世界的方方面面。”
　　“说到这里，我们倒可以做一个浪漫幻想——假设今日所有的传言都是真的，或许我们可以期待在未来某一天，在天上与他们相见。”
　　听着副本里的新闻播报，东尽玩味地笑了笑。
　　这种带着超自然元素的世界，新闻里的一些措辞确实和科学世界不太一样。
　　不过他们这些试炼者没带走任何财宝根本没那么多弯弯道道，这有且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压根就带不走。
　　纵使雨林里的宝藏再多，只要结算那一秒来临，便对他们再无任何价值。
　　从这一点来看，说他们是神明似乎也没错。
　　随后只见画面再转，出现的又是他联系列表里的那些面孔。
　　守诺者如约仅拿了1/10的财富，贪婪者却有多少拿多少，直至行李装满都不愿放弃。
　　前者因为中毒不深，撑到了被送入医院救回性命的时候，自此迎来了暴富人生。后者同样也拿到了财富，却与泼天富贵一起死于途中。
　　画面的最后，就是那些活下来的富豪以日月为素材，设计各种商标的情景。
　　当时东尽只是在副本终末闲极无聊，随口一说罢了。然而这些人却让他们那世界第一猎人的名声真正传遍了世界。
　　看到竟然还有富豪让人给他和雷鸣编写电视剧甚至电影剧本后，旁观已久的东尽再也忍不住神色微妙起来——自己以后副本里还是别随便装逼比较好。
　　他真不想在结局里被搞这么一出。
　　倒不是因为被人编排，而是这些事总让他有种奇奇怪怪的被悼念感。
　　明明他还好好活着啊！怎么整得跟他真的升天了似的！
　　“现进行通关结算。”
　　宇宙意志的机械音骤然打破了东尽的尴尬，尔后一长串的结算列表瞬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副本名称：致命引力］
　　［副本类型：多人副本（特殊副本）］
　　［绑定搭档：雷鸣（该姓名隐藏至副本结束，现已解除）］
　　［主线任务：五天内发现雨林里的任一宝藏。（已完成）］
　　［支线任务一：获得宝藏。（已完成）］
　　［支线任务二：雨林狩猎。（已完成）］
　　［进阶任务一：幸运儿的诞生。（已完成）］
　　［进阶任务二：满载而归。（已完成）］
　　［达成结局：万有引力（唯一）］
　　［结局评语：就像月亮憧憬太阳，就像亡命之徒追逐宝藏。这世间万物皆有引力，而站在雨林顶端的你，既是世界第一的寻宝猎人，亦是最最根源的万有引力本身。］
　　［通关评价：SSS级（首席MVP）］
　　［通关奖励：未知晶体*1；身体素质全方位提升；宇宙资源*20；本宇宙总评价加成20%。］
　　［通关评语：有人视你如月光，有人梦你如梦太阳。但毋庸置疑的是，你就是宇宙里最光辉璀璨的日月星辰，让每一个观者都为你致死沉沦。］
　　“哎呀，我亲爱的宇宙意志。你这是改了性子，还是去和我家那位宇宙意志进修了一番？这评语用词实在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啊。”
　　虽然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在评语最后一句里，还是有那么些暗暗内涵的意思，但相较之前而言，这已经算是难得的吹捧了。
　　怎么？这是彻底摆烂，还是改怀柔策略了？
　　理所当然的，宇宙意志没有回应。
　　只是随便找了个开场白的东尽见状也不在意，满意地扫视完特殊副本的双倍奖励后，他下一句话就直接切入了正题：“我要反馈本场试炼的一些BUG。”
　　“不知您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某个神魔明明临时神选的是另一个试炼者，最后却占了我共鸣次数的情况？这事要是不解决，以后要是别的神魔都有样学样地强制共鸣我，我的共鸣次数岂不是要废了么？”
　　“还有，为了副本的公平，试炼者之间一直都明令禁止互相交易道具。既然如此，租借道具是不是应该也包含在交易范围内？您不觉得这有点过于破坏平衡吗？”
　　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闻言沉默了一瞬。
　　或许是错觉，东尽总觉得它的这次沉默，其实是在无声骂他——这是哪来的刁民？
　　不过东尽都明言发问了，宇宙意志纵使再不想回答，最终还是开口解释道：“神魔与神选者之间从来不存在完全的强制共鸣，共鸣的前提永远只有两点。一是神选，二是契合度达标。”
　　“经检测，凯曾临时神选过你，你们的契合度也一直在标准线以上。所以前五个副本里，你与凯的共鸣全部合乎标准，并无强制共鸣一说。”
　　“在此插播一条消息，一秒前，凯完全神选了你。”
　　“故而现在也不存在临时神选的说法。”
　　这不合理。东尽顾不得凯又在发哪门子疯，也没空去吐槽宇宙意志一下点出了凯的姓名，仅是立即开始和宇宙意志写作据理力争，读作胡搅蛮缠。
　　“别这么说嘛。难道您的规则就完全没错么？契合度这种东西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从来都只选择了雷鸣，也只打算和他共鸣。”
　　“况且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凯现在完全神选我，并不能掩盖他先前临时神选的事实。按理说，完全神选的优先级应该大于临时神选吧？既然雷鸣早已神选了我，无论从哪一点来说，与我共鸣的只应该是他。”
　　“所以亲爱的，您是不是该与时俱进一点？”
　　一共仅有三次共鸣次数，东尽绝不允许像这个副本那样被频繁浪费。
　　这次副本是他走运，没遇到什么特别危险的情况，可他无法保证以后的副本也会如此。安全起见，这件事他确实得想个办法解决。
　　“……由于迄今为止，从未有过一个试炼者与两位神魔共鸣的情况出现，所以此事从无先例。”
　　不知道是被东尽说服了还是怕了他的纠缠，又或者是被他那句“亲爱的”给整怕了，此刻宇宙意志沉默半响终是补充道：“考虑到试炼者的特异性，特补偿一则隐藏情报。”
　　“在共鸣彻底来临前，只要试炼者抗拒意愿强烈，可以单方面拒绝共鸣。”
　　宇宙意志也是真的活久见。
　　本届神选前，共鸣这种事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它对试炼者来说更是等同于开挂。
　　正是因此，别说什么某个试炼者和多位神魔契合度过高、苦恼如何拒绝共鸣了，甚至就连一众神魔神选一人的情况都不曾出现过。
　　直到现在，宇宙意志都觉得出现这种局面很荒唐，提出这种异议的东尽很荒唐，而不得不回答它的自己简直更更更荒唐。
　　自己宇宙的神魔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荒唐”两个字怎么写啊？！
　　“那么试炼者的事……”虽然没忽悠到补偿，但从宇宙意志口中挖到隐藏情报，东尽自觉不亏。于是他接着提起了第二件事。
　　说真的，在东尽的记忆里，每次来自神魔的共鸣都过于突然。
　　又因为当时的场面和气氛问题，他确实没遇到过危险到要强制拒绝的局面，所以也就没考虑过在最初就单方面结束共鸣的事。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
　　他是真不想看到雷鸣发疯——不出意外，此刻那个疯子一定就在副本外等着和他算账！
　　“有的试炼者能以天赋租借天赋，有的试炼者能以天赋租借道具。这都是试炼者们各自的能力，副本并不限制试炼者自身能力的使用。”
　　显然，宇宙意志忽然拿其他试炼者举例是有原因的。
　　它这话一出，就差直说东尽双标了。
　　毕竟东尽所在宇宙就有一个租借天赋的试炼者存在，对方还把天赋共享给他过。东尽得以在“最珍贵的礼物”中借来“众生皆苦”，也是因为这个天赋。
　　行吧。东尽本来也就随口一试，反正是无本买卖。
　　看宇宙意志并没有新增任何规则的意思，他直接无所谓地摊了下手，接受了这个事实。
　　话说是他将这位宇宙意志逼得太狠了吗？
　　这位似乎对于特殊副本里的各种神仙打架已经完全见怪不怪了。
　　见东尽这个刁民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莫名松了口气，尔后它开始了自己的公式化发言：“尊敬的各位试炼者，本届神选即将进入最终倒计时。”
　　“请在第六场试炼开启前，尽力获得诸天神魔青睐，使其神选于你——这或许能够帮助诸位赢得最终的胜利。”
　　“等到终末真正降临之际，你会是无数宇宙唯一的FMVP吗？”
　　我当然会。
　　在离开结算空间的前一秒，东尽笑着和宇宙意志比了个口型。
　　此刻谁也说不清，宇宙意志这句话究竟是在问东尽，还是在问等待结算的所有试炼者。但唯一确定的是，无数人里唯有东尽，敢于给它这样的回应。
　　而当东尽彻底回归宇宙的那一刹那，他念及的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同时出现在了他的房间中。
　　瞥了眼雷鸣那似笑非笑的神色，这一瞬间东尽100%肯定，这人是来和他秋后算账的。


第123章 于东之极（一）
　　“……雷鸣。”
　　或许是黑夜本就危机四伏。见这位拥有黑夜的神明连沙发都未坐，仅是倚着墙隐于夜色一角，东尽忽然起了一种莫名的战栗感。
　　而当他真正抬眼对上那双金眸以后，他的这份战栗并未因为对方一如往常的神色消失，反而成倍地翻涌而来。
　　于是东尽破天荒地主动开了口。
　　此刻雷鸣像是被东尽的声音唤回了思绪。只见他面上那面具式的笑意分毫未变，就连声音都和平日一般，听着既低沉又玩味：“楼下在呼唤你啊，东尽。”
　　“我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你先去忙，等你回登神塔我们再细说。”
　　你确实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你是这样的神。
　　话虽如此，但东尽听得出雷鸣此刻没说反话——他是真的在示意他先去参加楼下的庆祝派对。这份不该有的体贴顿时让东尽又打量了雷鸣一眼。
　　毕竟对雷鸣而言，越正常反而意味着越不正常。
　　所以这位神明今夜到底想怎么和他算账？以至于这么大个宇宙都不够他发挥的，还得特意等他回到登神塔里。
　　“我也没那么忙。你就直说吧，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这种背脊发凉的体验东尽半点不想继续，他只想速战速决。或者说，早死早超生。
　　于是他直接叫住了雷鸣。
　　此刻已经几乎化作虚影的雷鸣闻言倒是笑了。这并非先前那隐藏情绪的假笑，而是真正的独属于捕食者的笑：“别太着急，小蝴蝶。今夜漫长得很。”
　　“在那之前，让我先去寻个仇。”
　　见雷鸣一边说着，一边意味不明地扫过自己的发尾，东尽瞬间明白这人要去干嘛了。
　　都这么久了，你还没放过维思德姆啊？！
　　被黑夜与戏剧之神记恨上，今晚那位试炼者怕是两只眼睛轮流站岗都没用。
　　“你以前好歹也当过裁判，应该清楚规则之下，神魔不能对试炼者动手。”念此，东尽终究还是劝了一句。
　　他估计碍于规则，雷鸣最多也就让人做一夜噩梦或是使其被剃成光头。但毕竟副本事副本毕，这时候寻仇多少有些玩不起。
　　回答他的却是雷鸣的哼笑：“裁判？我早就不当裁判了。”
　　“既然副本已经结束，现在是我的私仇时间。”
　　雷鸣可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伤了他的小蝴蝶还想全身而退？要做美梦得先问问他。
　　至于裁判嘛……哪怕副本里真的有所谓的裁判席，如今的宇宙意志也根本不敢让他去主持，除非它不想要最高宇宙公平公正的声誉了。
　　就他这种极限偏心状态，要怎么去裁决东尽所在的副本？
　　此刻东尽看着雷鸣逐渐消失的身影，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不是因为雷鸣的任性，这一点他早就习惯了。而是因为刚才雷鸣虽然说了去向，却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要知道向维思德姆寻仇，在雷鸣的认知里绝对算不上坏事。
　　所以他今夜到底想干嘛？
　　即便摸不透雷鸣寻仇完以后会做什么，但唯独一件事东尽可以肯定，那就是这家伙一定打算和他作个大的！
　　“恭喜恭喜！尽哥，这可是你第五次拿下首席MVP了。只要再来两次，你就是历届神选前所未有的七连冠！”
　　雷鸣走后，自窗户翻到庭院里的东尽一落座，就听菲琳的举杯恭贺。
　　在这热情的氛围下，东尽抬眼看向了此次的MVP集锦。
　　开篇当然只会是他。
　　然而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集锦还包含了他的搭档，也就是雷鸣的视角。
　　就像他一眼认出雷鸣一样，雷鸣也从来都不会将他错认。
　　“这个副本叫‘致命引力’。看到这样的集锦，我都不知道它讲的是猎人追逐宝藏的引力，还是你和某个神明之间的致命引力。”
　　于《月光奏鸣曲》那既浪漫又悲伤的旋律里，喝多了的菲琳带着几分醉意感慨道。
　　她发现东尽真的有将每个集锦拍成大片的潜质。
　　如果说集锦前半段像是质感十足的爱情电影，那么后半段则是特效拉满的冒险巨作。
　　屏幕中两人优雅而利落的捕猎过程，无声彰示着食物链顶端者的力量与野性。而他们的每一个配合、每一个心领神会的对视，都充斥着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荷尔蒙。
　　菲琳可以拿自己情报贩子的名头发誓，在本届神选之前，从没有哪位神魔和其神选者能默契到如此地步。
　　白昼里，他们是天生的搭档；黑夜中，他们是不可分割的共犯。
　　任何观者看见他们的相处，都会感受到那份辉煌胜利与隐晦爱意造就而成的极致张力。
　　东尽的集锦播放结束后，便是他人的精彩片段。
　　只见本次副本MVP第二至六位分别是威格、丝蓓尔、欧兹、迪泰尔、塞吉。
　　前七位里，唯有第七名并非特殊副本里的人物。
　　“第七名叫罗伯，天赋是劫掠。说真的，他的副本观赏性不强，我觉得他能登上MVP集锦的主要原因是水平高的基本都选了特殊副本，观众们对此有些审美疲劳，这才导致了普通副本里的他异军突起。”
　　“不过他的天赋确实和那个普通副本挺配的，实力也真的不错。”
　　“这次普通副本的主题是海上求生，试炼者可以选择海军、海盗、商人三个阵营。而这个罗伯直接化身海盗劫掠海洋，在海上掀起了腥风血雨，最终敛财数量遥遥领先。”
　　“我甚至怀疑我们经历的特殊副本是不是和这个普通副本存在联动。比如说特殊副本的时代是普通副本的千百年后之类的，毕竟那些海盗掠夺完宝藏顺手就藏到了雨林里。”
　　随着集锦的播放，一旁的菲琳适时地给他提供着情报。
　　东尽明白菲琳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因为自第一个副本起，宇宙意志就喜欢搞这种无伤大雅的小彩蛋。但彩蛋固然有趣，这一刻他却难得有点心不在焉。
　　显然，他在想雷鸣。
　　未知的暴风雨实在太容易搅得人心神不宁。
　　这样的狂风骤雨面向敌人当然不错，可若是朝向他自己……光想想他都头疼得要死。
　　“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你们继续玩，别在意我。”
　　见MVP集锦已经放完一轮，根本没心思继续看下去的东尽干脆开口道别。
　　而当他回到登神塔77-01的那一刹那，顶着亭台楼阁中的朦胧雨水，他刚要抬头确认那位神明的踪影，一个熟悉的炽热温度就已经盖住了他的后颈。
　　——那是雷鸣的手。
　　下一秒，他便意识骤失。
　　“你打晕了我。”再度恢复意识后，东尽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说得平静，只有东尽自己清楚，他究竟气到了什么地步。
　　他竟然毫无防备地被人给打晕了。
　　哪怕这里是登神塔，哪怕试炼者不会受到任何致命威胁，可先前认出雷鸣的那一瞬间，他竟然真的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
　　这不合逻辑，更不合理智。
　　此刻雷鸣依旧维持着打晕东尽时的姿势——毕竟现在距离东尽晕倒不过一瞬而已。但他罕见地没注视东尽，而是静静看着自己按在他后颈的手。
　　前一秒，他就是这样让东尽失去的意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
　　“说吧。大费周章地弄晕我，将我带到这样的梦境里，你到底想做什么。”在雷鸣沉默之际，东尽扫了眼周围分毫未变的景象。
　　哪怕一切被幻化得再真，他也看得出这只是个梦。
　　此时东尽那全然听不出喜怒的语调让雷鸣垂眼看向了他。
　　半响，他才回道：“这里不仅是你的梦，也是我的梦中戏。”
　　他是黑夜与戏剧之神。午夜的迷乱梦境，梦境里的癫狂戏码，统统都是他的拿手好戏。而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用在东尽身上。
　　“所以我们的戏剧之神闲极无聊，又想让我陪你上演什么戏码？”
　　察觉到自踏入梦境以后，雷鸣便一直抵在他心口的飞刀，东尽像是骤然想通什么似的，无所谓地笑了起来：“啊，我知道了。你是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杀我了吗？”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雷鸣对他的杀意。
　　那是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紧紧缠绕在他们之间的东西。老实说雷鸣能忍到现在才动手，已经让东尽足够惊奇。
　　“……闭嘴。”听着东尽冷淡的嘲弄，明明最初气到发疯的是雷鸣，但事到临头真正开始犹豫的也是他。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杀东尽。
　　他只是想不明白，他对东尽，东尽对他，到底是什么。
　　先前那个副本里，爱意与恨意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杀意和欲望更一重接着一重地争夺着他的理智。单是注视东尽，各种情绪便纷至沓来纠缠不休。
　　到了最后，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嫉妒而生气，还是因为占有欲而疯狂。
　　哪怕看着再正常，雷鸣却很清楚，他快被东尽折磨疯了。
　　他是为了杀死东尽才神选的他。但现在，到底是谁在选择谁，谁又在屠杀谁？
　　雷鸣厌烦思考太多。可对东尽，他不是不去思考，恰恰相反，他为他沉思许久。
　　然而想得越久他越想不出头绪。
　　他们之间隔了一千个午夜的爱恨如荆棘缠绕，日日夜夜都割得双方鲜血淋漓。这份苦痛哪怕双方压抑得再深，除死亡外似乎也无法可解。
　　所以他最终想到了一个最蠢也最快的办法——他要在梦里杀了东尽。
　　他对东尽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要终幕来临，一切自会分明。
　　于是雷鸣动手了。
　　他很清楚梦中的死亡无法影响现实。而在梦中混入戏剧之力以后，他甚至能在戏剧落幕的一刹那，让人从头至尾忘个干净。
　　为了万无一失，刚才他特意又在维思德姆身上实验多次。
　　毫无疑问，今夜他已做完一切准备。可只是简简单单地幻化出飞刀而已，他竟然在抵住东尽心脏的瞬间又开始犹豫。
　　因为他想不到任何东尽死亡的结局。
　　世间大戏数不胜数，可他翻遍记忆，却骤然惊觉没有一场落幕足以配得上东尽。
　　“动手啊，雷鸣。刀都拔出来了，怎么在这时候手软？我听说，你可是最高宇宙出了名的杀伐果断。”感受着后颈掌心的一再升温，意识到雷鸣正在挣扎的东尽非但没劝慰什么，反而再次嘲讽道。
　　“……闭嘴。”
　　东尽根本没理会雷鸣的话，只听他继续道：“总不会还要我求你吧？知道你生气，赶紧杀完泄愤，我等会儿还赶着睡觉。”
　　“闭、嘴，东尽。”再也受不了东尽的冷嘲热讽，雷鸣直接低下头颅抵住了东尽的额头。那双晦涩而压抑的金眸就这么和东尽对上了视线。
　　见东尽挑起唇又要开口，雷鸣终是闭了闭眼，忍无可忍地吻了下去。
　　他的小蝴蝶永远都是那份薄凉温度。
　　唯有其被吻之时，他才能感受到东尽实实在在的体温。
　　东尽没避开这个吻。
　　面对雷鸣这种几乎将人吞吃入腹的吻法，看着雷鸣那疯狂燃烧、热烈到几乎带着余烬的暗金眼眸，他垂在身侧准备抬起的右手略微顿了一下。
　　下一秒，他还是垂眼掩住了眸中神色，然后以右手覆住雷鸣的滚烫手背，在其理智混沌之时指尖用力，带着那把飞刀直直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因为他和雷鸣是一千个午夜结下的死仇。
　　死仇，自然唯死能解。
　　与其在神选最后一日被清算，不如在这场梦境里提前了结。
　　况且今夜他发现，他和雷鸣走得实在太近了。倘若今夜雷鸣不是打晕他，而是直接刺向他的脖颈，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东尽不敢想，也不敢赌他和雷鸣的未来。
　　——所以他选择现在赌命。
　　他就赌今晚梦境世界的死亡影响不到现实。
　　既然已经和雷鸣赌了一千夜，这预料之外的一千零一夜，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赌？
　　就算平日里东尽的体温再冷，他的血依旧是烫的。烫到几欲将雷鸣灼伤的地步。
　　“……为什么？”
　　当血液肆无忌惮地浸染指腹以后，雷鸣生平第一次彻底分清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
　　——因为这绝不能是现实。
　　——他绝不能让这份梦境倒映到现实，他绝不能让这样的死亡结果成真。
　　他绝不能让他的小蝴蝶死在这里。
　　这一瞬间，再没有所谓的世界是一场大戏，更没有什么分不清的爱意与杀意——无论悲剧喜剧，无论最终是什么样的结局，他要的果然只是东尽而已。
　　“现在死的可是我，你却问我为什么？”
　　“闭嘴吧，东尽。你明明知道……”见东尽坏事做尽却明知故问的样子，在这昏沉血气里，雷鸣避开那过于灼目的血迹，就这么收紧了按在他后颈的手，尔后嗤笑着又一次吻了下去。
　　“——你明明知道，这一刀，是你彻底杀了我。”


第124章 于天之尽（二）
　　此刻雷鸣的声音和他的吻一样，既压抑又暴烈。
　　“今夜确实是你大获全胜。”他一边说着，一边以指腹摩挲着东尽的眼尾，“但你也别太得意了，小蝴蝶。因为你不会记住这一幕。”
　　见对方深色调的眼眸未曾有分毫动容后，雷鸣竭力压下那被反将一军的愚弄感，犹如困兽般紧紧盯着东尽的眼道：“一分钟后，你会忘记梦中一切，独自醒来。”
　　“无论梦里还是现实，你都没有受伤，也绝不会死去。听清楚了吧？东尽。”
　　注意到雷鸣为了避免幻象影响现实，自始至终没敢看他胸口的刀刃，甚至连放狠话都要在他潜意识里留下他安然无恙的印象，东尽忽然有点想笑。
　　而在看到雷鸣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后，东尽忍着胸口的穿心之痛，竟真的倚墙笑了出来。
　　他没在笑雷鸣，他在笑自己。
　　雷鸣今夜方寸大乱，没去细想他为什么能打晕他，也没去考虑自己为什么敢和他赌命。
　　但雷鸣不清楚，东尽自己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敢于如此，只是下意识笃定雷鸣不会让他死而已。
　　最高宇宙的神魔们无所谓爱恨，黑夜与戏剧之神更是其中最无所谓的那个。
　　不知是否是被他影响，有时候东尽都分不清，这份感觉到底是与雷鸣多次共鸣下残留的后遗症，还是因那份暴风雨般的爱被勾动的恻隐，又或者，那就是俗世意义上的爱情。
　　可不管是哪一种，现在都不是细想的时候。
　　念此，东尽抬手抵住了刀刃下还在跃动的心脏。
　　“别再跳了——算我拜托你，稍微安静一点吧。”
　　别再这样跳下去了。
　　他真的已经非常非常克制自己，所以不要再这样动心了。
　　FMVP近在咫尺，立于进化链顶端指日可待，他绝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时候心动。
　　显然，心跳是听不懂人话的，而一再提高的身体素质又让东尽短时间内不会死亡。
　　见其还在自顾自地跃动不休后，东尽干脆卡着一分钟的时间点，就这么低笑着自己拔出了心口的刀刃。瞬间涌来的剧痛代替了先前的隐晦焦灼，十分有效地让他清醒过来。
　　于脱离梦境的前一秒，东尽忽然想起了雷鸣刚才说他“大获全胜”的话。
　　以现在这种情况，哪还有什么绝对赢家。
　　连输赢都看不懂，胜负未分就开始掩藏败果……疯成这样，雷鸣不输谁输？
　　“嗯？”
　　雷鸣疯归疯，黑夜与戏剧之神的力量却在登神塔里不带半点折扣。
　　只见东尽自梦中惊醒的那一刹那，他确实忘记了梦里的一切，连他的记忆都紧接着昏迷前一秒，没有任何破绽可言。
　　但骤然回神的东尽却还是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疑惑。
　　哪怕四周与先前完全一致，天性的敏锐还是让他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这种若有若无的怪异感在扫视一圈没看见雷鸣后，立即到达了顶峰。
　　别问，问就是他不信那家伙能忍着不搞事！
　　比起认为雷鸣良心发现临时放他休息，东尽宁愿相信这人搞完事后直接让他失忆了。
　　毕竟就没有雷鸣做不出来的事。
　　想到这里，东尽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镜子。
　　正常力量下的“真实之眼”并未显示出他有任何异常。然而当他不信邪地点燃寿命后，有关他自己的介绍终于多了一行字出来。
　　只见那行字是——“由于某些原因，暂时失忆中。”
　　见状，东尽仔细对比了一下自己进塔前后的时间。
　　两者仅相差了不到10秒，这么点时间够干什么的？所以这段记忆大概率发生在梦境世界里。既然都已经提到梦境了，凶手还能有别人吗？
　　出于最后一层保险，东尽没有立刻下结论，而是联系上了先前没去别墅派对、一直待在登神塔里的普兰忒。
　　“方便告诉我00：32到00：33之间，我的房间有别人出现么？”
　　普兰忒的天赋是地图。待在登神塔里的这段时间里，70层以上的地图他一直都是24小时开着的。因为这是他收集情报的最好机会。
　　哪个神魔选择了哪位试炼者，有时候从地图上就可以看出一二。
　　而面对东尽的提问，单是看在同一个宇宙的份上，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刚才我还在奇怪这件事。明明这段时间我根本没看见有谁进你的房间，可是你说的那个时间点却突然有人出了你的房间——如果那真的是人的话。”
　　东尽闻言直接道了谢。
　　好的，现在彻底破案了。他真的没冤枉雷鸣。
　　普兰忒没发现有谁进他房间，是因为雷鸣来时惯用黑夜神格隐藏踪迹。至于那位神明后来被发现的原因，估计是搞完事心情动荡，没那个心思再去掩盖行踪罢了。
　　证据充足到这种地步，让他失忆的除了雷鸣还能是谁？
　　只是雷鸣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又是抹去记忆又是理智全无的？
　　没关系，他想不通还可以摇人。于是东尽又联系上了同在77层的欧兹——因为上次神魔竞技场解说席的事，这人还欠他一次自身天赋的使用权。
　　这种使用权如果用在副本里，无论是他还是欧兹都顾虑太多。
　　用在现在这种情况却再合适不过。
　　在和欧兹于自家宇宙意志的见证下签订了保密协议后，东尽毫无顾忌地直言道：“雷鸣今夜向我示爱的概率是多少？”
　　“啊？”骤然被砸了个惊天大雷的欧兹反射性地发出了一个语气词。
　　“不是，你竟然问我这种事？这也有点太不见外了吧？我的天赋是这么用的吗？！”救命啊，你们告白也好示爱也罢，问我干什么？你想知道完全可以直接去问雷鸣啊！
　　这到底是什么歹毒的问题？我一点也不想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
　　纵使心底吐槽了一万句，欧兹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抛着硬币回道：“100%。”
　　“听你这语气，回答这样的问题对你来说应该很轻松？如果我记忆没出错的话，那天在解说席上，要是你不往中间躲，先后至少有两道攻击会将你重伤。”
　　“……东尽，别跟我在这儿拐弯抹角的，我又不是你们宇宙的，没那闲心惯着你。你还想问什么？赶紧直说。”
　　“先说好，不管你问什么，这都是最后一个问题。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我还要睡。”
　　这种八卦方面的回答的确耗不了多少力量，即便估测概率的对象是神魔也一样。所以欧兹虽然不耐烦，但还是给了东尽继续问下去的机会。
　　毕竟人情债最难还。
　　“今夜雷鸣杀死我的概率是多少？”
　　啊？！这一次欧兹倒是没惊讶出声。可这一前一后反差巨大的提问，却让刚才还困得不行的他彻底睡意全消。
　　不是，这对搭档到底在玩什么新东西？放过他行不行？
　　刚准备速战速决的欧兹又开始抛起了硬币。然而他抛了好一会儿都得不到答案，或者说，得不到一个固定的答案。随后他又换了个更精确的道具来计算，结果却依然一样。
　　“我就知道你最会找麻烦，我承认这个问题我算不出来。”
　　“但这真不是我水平不行，是你家那位疯子每分每秒想法都在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要我怎么算？作为补偿，你还有别的问题吗？这真的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东尽闻言若有所思。凭着他对雷鸣的了解，他基本已经猜出今夜发生了什么。念此，他干脆换了个问法：“雷鸣今夜杀死过我的概率是？”
　　“……100%。”照着东尽的要求计算出结果后，欧兹忍不住抓了下自己的金发，“东尽，实话实说吧，你是不是来干扰我的睡眠的？这都是些什么奇葩问题啊？他既然已经杀了你，现在和我说话的是谁？总不会你死而复生了吧？”
　　“话又说回来，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夜晚，你们的夜生活是不是有点太精彩了？！”
　　对此，东尽只是同样道了个谢，没有给欧兹解惑的意思。
　　如今线索已全，他再次走到镜子前，对上了自己那在无月之夜里近乎黑色的眼。
　　“真实之眼”直接以文字形式为他补完了今夜的记忆。
　　但这远远不够。
　　于是下一秒，东尽又一次点燃寿命。而这次寿命加强的是他的“戏剧之眼”。
　　在戏剧之眼的作用下，只一瞬间，掩藏记忆的角落便如玻璃般轰然碎裂。
　　灼热的吻、晦涩的眼、低哑的嘲弄、滚烫的血液。梦境里的一幕幕顿时在他脑海里飞速播放起来，到最后剩下的，似乎只有他拔出刀刃时还在抽动的心脏。
　　他是不是不该回忆起这段记忆？
　　注视着镜子里自己平静之下皆是暴风雨的眼，东尽竟然破天荒地起了上面这个念头。
　　不间断地追逐胜利已经让他费尽力气。和其他MVP不同，他从来都没有任何分心的余地。
　　静静凝视自己半响后，东尽最终还是闭上眼压下这份动荡。
　　再睁眼时，他又是那个似是对今夜一切都一无所知的东尽。


第125章 于无声处（三）
　　东尽属于烦心事越多，入睡越沉的类型。
　　先前在副本里狩猎了一天一夜，现在又骤然想起了这样的记忆，他干脆连复盘都懒得搞，直接闭眼睡到了天明。
　　等到第二天早上7：00，他才揉着眉心拿出了昨夜收到的60层邀请函。
　　“本届神选唯一不可或缺的东尽先生：”
　　“请别说这是我在吹捧，我很确信自己只是在说实话。您那五连首席MVP的壮举震惊了大片宇宙，无数观众包括诸天神魔都已为您目眩神迷！”
　　“考虑到最终神选即将来临，身为本届神选的排面担当，您怎么能缺少一个独具一格的宣传片呢？为此，我们60层节目组特意组织了一场宣传片拍摄。”
　　“我们发自内心希望能让更多宇宙欣赏到您的风采。无论何时，都欢迎您赏脸光临。”
　　“悄悄告诉您，除您以外，所有荣获MVP的试炼者都会前来参与拍摄。但我们可以承诺，位于宣传片首位的只会是您。纵使您决定缺席此次活动，我们也会为您将开场留白。”
　　“——来自登神塔60层节目组。”
　　不得不说，这节目组是真会整活，并且挑的时间也不错。
　　如果是在第七场试炼前发出邀请，根本不会有人去管这劳什子的宣传片。但现在离最终试炼还隔着一场，诸天神魔也基本神选结束，正是试炼者们最空闲的时候。
　　东尽把玩了一会儿邀请函后，终是没有拒绝这份邀请。
　　毕竟这等同于人气，而人气即为登神塔的货币——他到现在都还没攒够买神格的钱。
　　话虽如此，东尽却也没急着过去，仅是先走向了浴室。
　　路过浴室前的镜子时，他的目光忽然顿了下。谁能告诉他，他那从来都是古朴原木色的桌子，此刻为什么会在镜子里呈现一种色调明艳的金色？
　　在东尽侧头打量起镜外的桌面后，他才真正看清了那满桌的金色到底是什么。
　　——那是黄玫瑰的花瓣。
　　只见层层叠叠的浅金花瓣铺满了整个木质桌面，乍一看去恍若给桌子换了个颜色一般。
　　怪不得昨夜意识朦胧间，他感觉到某个熟悉的气息来了又去。当时东尽懒得应付雷鸣，所以连眼都没睁。现在看来那并非是困意下的错觉，雷鸣是真的来过。
　　念及这堆黄玫瑰花瓣，冲澡冲到一半的东尽忽然冷笑了起来。
　　他记得黄玫瑰的花语是道歉。雷鸣有本事打晕他，甚至在动念杀他以后还和他玩隐藏记忆那一套……既然已经斟酌至此，前路后路都早已铺好，如今又有什么好致歉的？
　　况且谁人致歉不用花束而用花瓣？
　　这绝不是因为他的桌上没有花瓶。
　　事实上东尽不用细看也知道，这些花瓣根本就是雷鸣自己扯下来的。想必是他夜里对自己抢先结束性命的事越想越气，哪怕携着花束而来，最终还是气得将花碾个粉碎。
　　所谓掩耳盗铃，不外如是。
　　温热的水流丝毫没有带走东尽的火气。走出浴室的他看着这七零八碎的桌面，强忍住骂人的冲动，直接拿出银链和白昼神格碎片，开始借着制作手工来平息这怒火。
　　半个小时后，一条坠着宝石的细长腰链在他手里缓缓成型。
　　看着新饰品的造型，东尽顿时十分不满地啧了下舌。
　　刚才他在脑子里起码骂了一万遍雷鸣。大概是骂得太多，以至于骂着骂着就被这家伙先前提及的腰链之事影响，莫名其妙地做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扫了眼该腰链的附带技能，东尽终究没有将其回炉重造。
　　他的饰品已经太多，明面上有个吸引注意力的也没什么不行。
　　只见这新完成的腰链介绍如下。
　　［白昼腰链：由1/7白昼神格制成的饰品，会随着主人的瞳孔而变色。］
　　［因它与你的契合度为100%，佩戴着它的你能够使用白昼神格的部分能力。］
　　技能名称：太阳雨（临时）
　　技能介绍：你垂眸之际，纵使太阳也会为你落雨。
　　技能效果：该技能仅限白昼或白昼状态下使用。技能开启后，盛大的太阳雨将无差别净化半径十米内的所有负面效果。技能具体覆盖范围及持续时间可自主调节，但不得超过十米半径。技能范围越大、持续越久，所需冷却时间越长。
　　技能评价：在这片为你而来的太阳雨下，再执拗的仇恨，再刻骨的爱欲，都将化作最坚固的基石，堆砌成独属于你的浪漫秩序。宝贝儿，对你最亲爱的宇宙意志说句实话吧——你是不是偷偷藏起了属于我的那把伞？天知道我都快被你给迷晕了！
　　饰品的新技能和宇宙意志的彩虹屁勉强让东尽平复了情绪。
　　看了看时间，他随意系上腰链就走向了登神塔60层。
　　这个时间点，急着拍摄的早该拍完了，他应该不至于遇到太多MVP了……吧？
　　一打开60层的大门，就和维思德姆和欧兹接连对上视线、并且敏锐注意到两位面色都不怎么样的东尽突然不是很想进去了。
　　“东、尽！”最先和他打招呼的是欧兹。
　　但那与其说是打招呼，反而更接近于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昨晚一夜没睡！加上之前在副本里熬的那些天……呵，该说不愧是首席MVP吗？你可真会抓准时机打击对手啊！”
　　“能不能别说得这么暧昧？我只是让你履行承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日思夜想，导致夜不能寐。”东尽说得一脸坦然。来都来了，既然不能走，那只能比谁更能发疯了。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接着道：“要讲信用啊，欧兹。”
　　“你说谁没信用？”欧兹本就是红瞳，东尽这话一出，他眼睛简直红得几欲滴血。
　　尽管清楚东尽是在警告他别多言，他还是不忿道：“你一个忽悠诸天神魔的家伙，竟然在这儿跟我说信用？！”
　　是到底他疯了还是东尽疯了？！
　　“嗯？有什么问题么？众所周知，我一向很有信用。”东尽闻言随意应付着欧兹。
　　忽悠是一回事，信用是另一回事。他要是没信用，维思德姆之前也不会如此冒险地索求他的承诺。况且夜里那事真不能怪他。
　　“真实之眼”说到底只是将他或留意或没留意到的信息全部汇总，然后以游戏介绍的形式展现在他眼前。当时他想要摸清失去的记忆，当然是询问欧兹最为方便。
　　欧兹就算真要怪，也该去怪搞出这破事的雷鸣。
　　刚想到雷鸣，那个一夜未见人影的神明就悄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见状，东尽逼着自己强行忘记那气人的黄玫瑰花瓣，继续面色如常地开口道：“……拍个宣传片而已，竟然还要神魔配合？”
　　之后回答他的却并非雷鸣，而是听了一会儿的维思德姆：“据说节目组给试炼者和神选了他们的神魔都发了邀请函。至于来不来，得看神魔们自己的想法。”
　　“是么？那我就好奇了，如果存在多个神魔神选同一人的情况，节目组岂不是得发很多份邀请函？他们是觉得自己这60层很结实吗？”
　　听着东尽这又像在单纯疑惑、又像在故意抬杠的话，察觉到雷鸣周围陡然阴沉下去的气场，维思德姆的笑容逐渐勉强了起来。
　　他就不该插这个口！
　　说起来除了东尽这个BUG，哪还会有其他试炼者被多位神魔神选啊？而且还是在他已经公开选择了雷鸣以后。
　　那些神魔纵然再看好试炼者，顶多也就是投来一些橄榄枝而已，根本不可能出现在60层打起来的情况。
　　维思德姆不清楚东尽这么问，是不是因为凯真的发疯神选了他。
　　是与否都无所谓。上个副本凯搞那么一出，但凡眼不瞎的都清楚，这位自始至终就没想过另选旁人。
　　自凯假扮雷鸣起，就再没哪个蠢货去撞他的南墙了——毕竟谁敢祈求凯的神选，谁就得做好被他打包扔给东尽的准备。
　　啧，这群最高宇宙的恋爱脑！
　　“别担心，节目组的邀请函一式两份，应该不会发生你说的事。”虽然被东尽的话堵得心烦，维思德姆却还是保持笑容回了一句。
　　随后他不敢再让句句爆雷的东尽开口，也顾不得突兀与否，转头便切入正题道：“说起来昨晚我的睡眠也不是很好，总感觉像是做了一夜的噩梦，所以我今天一早就来了这里。”
　　“你来得挺巧。我和欧兹其实已经拍完了，等会儿你们可以直接拍。”
　　维思德姆刚才突然插嘴，就是为了带出噩梦的事。他一边说着，一边隐晦地打量着东尽和雷鸣的神色。谁让后者是黑夜之神，他又得罪了东尽呢？
　　突然出现这种睡眠质量极差的事，他很难不怀疑雷鸣做了手脚。
　　令维思德姆失望的是，这两位不知是吵架了还是怎的，除了偶尔气氛微妙地看向对方外，完全就将其他人当成了空气。
　　他就算说了再多，都注定毫无反馈。


第126章 静听雷鸣（四）
　　“拍完就快滚，待在这里是等我请你们出去？”
　　试炼者们之间多少还做点表面功夫，然而心情恶劣的雷鸣却从来没有这个概念。
　　哪怕这一刻他的金眸并未刻意锁定谁，可无论是维思德姆和欧兹，都感受到了一种狂躁的窒息感。本来还想顺势看完东尽拍摄的他们顿时一脸晦气地走了出去。
　　现在的雷鸣完全就是头咬人的恶兽，也只有东尽才消受得起这样的野狗。
　　祝他俩赶紧锁死，别再出来祸害别人了。
　　“我亲爱的雷鸣先生，请问您能否告诉我，我桌上的花瓣是怎么回事？总不会半夜有人闯进来就为了一片片撕碎玫瑰吧？”
　　闲杂人等退场后，这对搭档却无一人理会凭空浮现的剧本，直接开始了正面对线。
　　“那是黄玫瑰。”听着东尽似笑非笑的问询，雷鸣下意识舔了下右侧尖牙，尔后在隐痛中说出了这么一句堪称莫名其妙的话。
　　显然，午夜之事虽然借失忆暂时揭过，但东尽也好雷鸣也罢，都依然处在怒火难消状态。在这种一个比一个生气的情况下，他们根本不可能好好交流。
　　随后雷鸣倚墙注视着东尽，目光从后者的腰链移到了他的脸上。
　　他不确定这只小蝴蝶从黄玫瑰里看出了多少，倘若此时东尽已经恢复了记忆……念及那灼人的一刀，雷鸣齿间的隐痛骤然又加重几分。
　　他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拿他没办法。
　　“咳咳！”两人僵持之际，60层节目组一忍再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打断了这愈发险恶的氛围。
　　对此，雷鸣的回应是：“你们也滚出去。”
　　他是黑夜与戏剧之神。这样的神格在手，哪还需要他人指导他做事？
　　行呗。节目组看着这对有史以来最难搞的搭档，考虑到自己与对方的武力差异和人气差异，他们除了继续忍耐以外也没别的办法。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这两人多少还扫了一眼剧本，姑且也算是尊重节目组了吧？
　　“来啊，东尽。速战速决。”
　　雷鸣确实没打算在这里待太久。他怕自己再待下去，迟早要被东尽给气死。
　　花了半小时拍完宣传片后，他就又回到了99层独自静默着。
　　东尽也完全没有拦他的意思。
　　不知道是MVP全都崇尚效率至上，还是登神塔60层水平高超。只见第二天午夜零点到来时，这崭新出炉的宣传片已经代替昨日的MVP集锦，投放到了所有宇宙的大屏幕上。
　　这节目组为了确保每个人都看到他们的成果，甚至还荒谬地给登神塔里的所有房间都空投了一个虚拟屏幕，以至于刚和自家宇宙意志交易完的东尽一眼就看到了它。
　　这次他交易的当然不是橄榄枝，也没有哪个神魔会傻到再投橄榄枝给他了。
　　他所交易的是上个副本结束后新获得的32年寿命。
　　东尽最终只保留了一万天寿命，剩下的如往常般全部升级眼睛。
　　一次次提升的视力让他纵使没刻意去看，也将屏幕上的每个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最先出现的是一滴自天坠落的雨滴。
　　在雨滴溅落地面、溅起的一圈圈波纹下，晦暗的城市映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在深夜与黎明的交替时分明明灭灭。
　　下一秒，降调的《命运》带着它惊世的四连响，于零落的雨水中悄然响起。
　　与之一同而来的，是极为契合命运节拍的、黑皮鞋踩在地面上的两道脚步声。
　　此刻整个画面似被雨水割裂般一分为二。
　　画面左侧是雷鸣散漫的脚步。
　　黑礼帽黑西装黑衬衫黑皮鞋，甚至背靠着昏沉无光的黑夜。
　　这位神明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或许只有他胸口的那朵纯白玫瑰，以及他帽檐下缓缓抬起的暗金色眼眸。
　　画面右侧则是东尽不疾不徐的脚步。
　　纯白的西装，西装前别着的黑玫瑰；纯白的手套，手套下半握的黑色雨伞。黑与白的鲜明对比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撞入了世界眼中。
　　然而再分明的色调，也抵不过黑伞边缘稍稍抬起时隐约露出的，那双惊心动魄的眼。
　　只见雷鸣与东尽同步抬眼的那一刹那，《命运》的连奏再度敲响宇宙。
　　前者万年岁月下挥之不去的张狂肆意，与后者过往副本里的无数次集锦一起，如烟花爆裂如流水轰鸣，开始在屏幕上不断交叠回放起来。
　　尔后又是那钢琴琴键的四连响，所有画面瞬间转回城市之间，被分割的屏幕也自此合二为一。
　　两个配色截然相反的家伙，就在这愈演愈烈的暴雨里无声走近，即将就此擦肩。
　　但就在东尽面色冷淡地即将与雷鸣擦肩而过时，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蝴蝶骤然落在了东尽胸口的黑玫瑰上。雨中的两人同时见到了这一幕。
　　从不知道克制为何物的神明见状似是来了兴致。
　　于是他卡在东尽侧身走过的前一秒，毫无预兆地抬起了戴着黑手套的手。
　　不过他伸向的并非那朵黑玫瑰，而是一手按住东尽的伞柄，一手勾住东尽的腰链，让对面的东尽不得不携伞靠近。
　　这也使得那只蝴蝶清晰地落在了雷鸣的眼中。
　　在被同一把伞阻隔的雨水下，在这最后一段的命运旋律中，在徘徊于昼夜交替之时的轰鸣雷声里，他就这么轻巧地交换了两人胸前的玫瑰，然后漫不经心地和东尽对上了视线，开启了一场意有所指的最终问答。
　　“暴风雨下，蝴蝶也能飞吗？”
　　“这正是蝴蝶起舞之时。”
　　随着这一低哑一清澈，却同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对话，以宇宙通用语书写的艺术字幕与飞舞的蝴蝶一起，缓缓浮现在了整个屏幕上，仿佛在宣告着这段开场的落幕。
　　“——于东之极，于天之尽，”
　　“——于无声处听雷鸣。”
　　“——唯一首席MVP东尽×黑夜与戏剧之神雷鸣。”
　　紧接着的是威格和战争之神的宣传片。
　　画面里威格单手将刀刃倒插在被血浸湿的地面，战争之神于他身后的刀山上张狂大笑。
　　“这世间哪里没有战争？而战争就是要赢！小子，你会一直赢下去吧？”
　　“当然，我不会输。”
　　第三组是维思德姆和智慧之神。
　　在透着天光的图书馆中，一人一神隔着书架而立。穿过书架间那些厚重书籍的些微缝隙，世人能隐约窥见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理智与平静。
　　“智慧无法永远带来胜利。”
　　“但胜利从来都离不开智慧。”
　　第四组是丝蓓尔和魅力之神。
　　两位同坐在奢华座椅上遥遥举杯——前者坐的是人间王座，后者倚着的是魅力神座。
　　“敬魅力！”
　　“敬胜利！”
　　第五组是欧兹和命运之神。
　　欧兹站在神庙里高高抛起硬币，然后那枚硬币于半空中被命运之神的手所截下。
　　“要向我问询你的胜率么？”
　　“不，不需要。除了0以外，它只会是100%。”
　　第六组是迪泰尔和财富之神。
　　“财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达成胜利所需的一切。”
　　第七组是塞吉和慈悲之神。
　　“孩子，对你而言，何为慈悲？”
　　“救下我该救的，赢下我该赢的，就是我想要的慈悲。”
　　接下来是哈特和狩猎之神、拉克和幸运之神、多蕊和谎言之神、罗伯和掠夺之神。
　　所有获得过MVP的试炼者无一例外，全都出现在了这部新拍的宣传片里。
　　这虽然只是一个宣传片，但它的排序真的很有意思。但凡对这届神选稍微有点了解的，不难看出这是根据各个选手获得FMVP的胜率所排。
　　东尽并未在意那些MVP所放的狠话——若对胜利没有势在必得的勇气，根本不可能超越那么多人爬到各个宇宙的顶端。
　　他更在意这个宣传片所透露出的一些信息，比如各位FMVP种子选手与其神魔的组合。
　　单从所有神魔都愿意配合拍摄来看，至少所有试炼者都和神选他们的神魔关系不错。即便他曾经胜过这里面的绝大多数人，可那是在他们与其神魔的非共鸣状态下。
　　以后若是再次遇见，恐怕谁也不敢说自己有100%的胜率。
　　嗯，那个在宣传片里大放厥词的欧兹除外。
　　在东尽垂眸思索之际，宣传片开始了它不眠不休地第二轮重播。当他与雷鸣的那段最终对白又一次响起时，一个熟悉的低哑嗓音带着同样的问题，回荡在了他的房间里。
　　“——暴风雨下，蝴蝶也能飞吗？”
　　其实当初剧本里根本就没有这场问答，毫无疑问，这是雷鸣临时所加。
　　谁让他就是暴风雨本身呢？
　　东尽本来就没想和雷鸣吵太久。不仅是因为现在并非闹矛盾的时候，更因为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
　　被打晕是他缺乏警惕，被刺穿心脏更是他自己一手主导。
　　至于那堆黄玫瑰花瓣，更是雷鸣的先一步求和。
　　说真的，他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发哪门子的脾气。是因为他太被雷鸣影响心绪么？
　　压下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后，东尽坦然答道：“——暴风雨里，他只会飞得更高。”
　　也正是因此，他与雷鸣才会位列宣传片的第一位。
　　所以他们现在还吵什么？又有什么好吵的？
　　东尽话音落下的刹那，雷鸣直接由虚化实而来，嗤笑着坐到了他对面的座椅上。
　　“那还等什么呢，东尽？你该不会以为你的武力已经强到能横扫神选了吧？”
　　“对了，腰链不错。下次要试试腿链么？”
　　我谢谢你如此关心我的审美！
　　才刚散去火气的东尽一瞬间就又被雷鸣气得头疼。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大骂对方一夜的冲动，时隔一天，再次在其监督下开始了每夜的武力训练。


第127章 唯一赢家（一）
　　雷鸣走后，明明身体疲倦不已，东尽却罕见地没什么睡意。
　　超脱利益之外的关系从来不在他的舒适圈内。可要是轻易将一切都赌在变幻莫测的心意上，未免显得既荒唐又可悲。
　　所以他和雷鸣默契地各退一步。
　　雷鸣察觉不到他的动摇，他也不再去试探前者的底线。
　　“尽哥，你睡了没？”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
　　在东尽对着高悬明月走神之际，他的联系列表上突然多了一则来自菲琳的消息。这个时间找他……清楚菲琳分寸感究竟有多强的东尽直接拨了个通讯过去。
　　因为若非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这位女士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发来这样的消息。
　　“首席MVP都这么努力吗？月亮不睡你不睡，这名次你不拿谁拿？”毫无意外，这则通讯一拨出去便被菲琳秒接，并且她一开口就是一段如呼吸般自然地吹捧。
　　“……有没有可能，我只是单纯地有些失眠？”
　　对此，菲琳主打一个吹就完事了：“失眠更说明了你心怀宇宙！你不赢谁赢？”
　　等到东尽战略性沉默后，调侃完的菲琳也适时说起了正事：“其实这么晚打扰你，是因为我们宇宙有个试炼者连夜找上了我。”
　　“她的天赋是预知那一挂的，具体表现为将未来某一幕以照片形式呈现。虽然没凯那么强，随机性也很重，但多次进化下来，多少也能拍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一次你出现在了她的照片里。或者说，她特意预知的就是你下个副本的画面。可惜特殊副本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强，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又禁止所有生物窥探副本具体机制，导致预知难度太大，她最终只得到了一张和你有关的照片。”
　　“那张照片我直接发你看看吧，你看了就知道了。”
　　东尽闻言扫了眼屏幕。
　　那张背景和内容都有些模糊不清的照片上确实有他。不仅有他，边上还有一些熟面孔。
　　东尽看着照片里类似游轮甲板的景象，一个个辨认起了甲板上的人物。除他以外，他能切实认出来的分别是威格、拉克、罗伯以及与他同宇宙的普兰忒。
　　“她是当面将照片给我的，我全程开着天赋，确定她没说谎。”在东尽对着照片沉思时，菲琳的声音继续响起，“我想这就是她为什么没直接找上你，反而让我转手给你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东西有用就好。”
　　东尽当然清楚这张照片的价值。
　　凯提前知晓他的副本落点，为此可以准确地落到他的身边。而他如果能够提前知道下个副本的对手，就可以更针对地分析他们的能力，从而选择更合适的道具。
　　感谢归感谢，东尽还是有点疑惑：“我不记得我认识有这样天赋的人。”
　　“哈哈！”通讯那头的菲琳闻言顿时大笑起来，“东尽，这都多少次了，你还在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对你在我们宇宙的人气没什么认知啊？我敢说现在连塞吉都没你这样一呼百应。”
　　“既然上个副本里维思德姆都能和他们宇宙的人借用道具，没道理我们宇宙的人不来帮你。你放心，但凡其他MVP能享受到的待遇，根本不用你开口，我们都会给你安排上！”
　　“事实上不止那个试炼者，这两天联系我的人简直太多了，一条条看过去对你来说可能有点浪费时间。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之后我归纳总结一下再发给你。当然，到时候原件我也会一并附在最后。”
　　卡在东尽开口道谢前，菲琳直接笑着岔开话题道：“零点那个宣传片我也看啦，光看成果，60层节目组拍得是挺不错。可只要想到后面那些人的拍摄过程……”
　　说到这里菲琳又莫名闷笑了一阵，尔后才接着道：“偷偷跟你说个笑话。我听说一开始的宣传片不是这样的，在节目组原本的设定里根本就没什么台词。”
　　“但因为你和雷鸣突然来了那么一出，节目组后来直接哭天喊地地求着之前已经拍完的试炼者们各自补拍了一段镜头。这才有了后来的那些对话。”
　　“不过他们对胜利喊得再凶，我也知道，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你！”
　　直到最后，菲琳也没让东尽说出任何道谢之语——因为那是他应得的。
　　他本就不需要对任何人表达谢意。
　　毕竟他们为东尽所做的，远不及五连首席MVP的万一。
　　“我果然不擅长处理利益之外的关系。”对着屏幕上那张模糊的照片，东尽一边辨认着剩余人物，一边在夜色下意有所指地低语道。
　　无论爱情也好，友情也罢，他从来都只赌得起命，赌不起所谓的感情。
　　他的这句话没有任何回应。
　　或许是掌控黑夜的神明未曾听见，又或许是那位故意没有回答。
　　有了菲琳和一堆后援的友情相助，接下来六天东尽都在潜心研究下一场副本的对手。直到第七天即将结束，他才扔开那堆资料，静静等待着第六场试炼的到来。
　　“有什么好担心的，东尽？”
　　“最高宇宙里我是最强，参赛宇宙里你是首席。只要你呼唤我名字，迎接我们的只会是一如既往的胜利。”
　　听着雷鸣那理所当然的宣言，东尽连闭目养神都忘了，直接无语道：“求求你少说两句吧，我怎么觉着你每句话都像是在立flag？”
　　这家伙要是再说下去，东尽感觉自己就不是在暴风雨里起舞，而是要被这场暴风雨给吹飞了——有多远飞多远的那种。
　　“哼。”雷鸣本来还哼笑着嘲弄东尽的没眼光，下一秒他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似笑非笑地改口道：“既然你这么担心，我可以给你再来一次祝福仪式。这一次可是彻彻底底的原版。”
　　祝福仪式？东尽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雷鸣指的是什么。
　　雷鸣先前给他搞所谓的祝福时，登神塔还未开放，东尽无法了解到最高宇宙的一些信息。然而现在登神塔开放已久，各种有用的没用的情报他可听得太多了。
　　就算当时不了解这玩意儿，现在的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一想到最高宇宙祝福仪式的真正流程，东尽只想让对面的那位神明赶紧滚蛋。
　　然而在他的“滚”字脱口而出前，游戏面板上骤然浮现的崭新字迹却打断了他的话音。
　　因为他的游戏面板上突然多出了一栏“真名呼唤③”，而赋予这个技能的正是一直毫无动静的兽神比斯特。
　　事实上东尽早就从白玫瑰上得知了比斯特的真名，但他一直没太当回事，因为比斯特根本就没神选他，所以他知晓真名与否并不重要。
　　他实在没想到那位兽神会在这时候神选他。
　　你们最高宇宙究竟怎么回事？他都说了多少遍他只选择雷鸣，一个凯也就算了，现在又来一个比斯特。他们真就听不懂人话是吧？
　　察觉到东尽的微妙神色，雷鸣正想询问缘由，午夜零点却于此刻忽然而至。
　　他的疑问就这么湮没在了第六场副本里。
　　再次唤醒东尽意识的是耳畔隐隐约约的海潮声。
　　他睁眼打量着周围环境，发现自己此时位于一艘豪华游轮的内部。
　　看来那张照片拍得没错，第六场特殊副本的进行地点确实是在大海之上、游轮之间。也就是说，照片上那三位其他宇宙的MVP他也迟早会遇见。
　　豪华游轮，豪华阵容，他是不是该来一个与之匹配的豪华开场？
　　东尽压下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直接翻身走下床，走向了游轮还算开阔的舷窗前。
　　此刻正值深夜。
　　翻腾起伏的海水在薄雾下透着不甚分明的幽蓝之色，那种扑面而来的水汽纵使被窗户所隔，依旧能让观者感受到一种如影随形的潮意。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这一刻被什么注视着。
　　那和雷鸣每个午夜若有若无的注视既相似又不同。
　　它更晦涩，更危险，也更难以分明。
　　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复数的视线一同投来一般。
　　由于东尽没从这些目光中察觉到多少恶意，所以他暂且忽略了这份难言的微妙感，继续在房间里搜寻起了有关特殊副本的线索。
　　等到他彻底翻完自己的行李箱，并从中拿出三枚古老的硬币后，本次副本的主线任务终于刷新在了他的眼前。
　　［副本名称：唯一赢家］
　　［副本类型：多人副本（特殊副本）］
　　［副本背景：突然抽中头奖的你登上了一艘豪华游轮，开启了六天六夜的海洋之旅。然而游轮行至中途，你忽然发现它驶向的竟是最最禁忌的维西海域——那是弱者的诡秘之海，强者的许愿之池。手握三枚硬币的你，是选择不管不顾地逃离此地，还是闭上眼虔诚地向大海祈愿？请告诉我吧，六天六夜之后，谁会是这艘游轮上的唯一赢家？］
　　［主线任务：在维西海域存活三天。］
　　［特别提醒一：本次副本里，入场神魔会以特殊形态出现。］
　　［特别提醒二：本次副本死亡并非真正死亡。于特殊副本死去的试炼者，在副本结束后会立即复活。复活后的试炼者无论综合评价如何，都将永远失去进入特殊副本资格。］
　　［通关奖励：由通关评价决定（因特殊副本难度较高，本次通关奖励翻倍）。］
　　浏览完面板上的副本介绍，东尽压根没理会和上个副本完全一样的特别提醒二，他甚至都没去逐字逐句分析副本背景，而是就这么一遍遍地看着特别提醒一。
　　什么叫“入场神魔会以特殊形态出现”？
　　时至今日，神选他的神魔共有三位，假设他们已经全部入场……
　　可别告诉他，刚才他察觉到的复数视线，统统来自于这些家伙？
　　他承认，他刚才是想过要在这个副本里来一个盛大开场。但他发誓，他想要的真不是这种疯子含量超标的盛大！


第128章 唯一赢家（二）
　　东尽知道自己的猜测堪称荒唐。
　　只凭副本介绍的一句话，就直接推定目光源自那三位神魔，任谁听来都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没办法，哪怕毫无证据，可他的的确确出现了这种预感。
　　东尽从不忽略自己的任何预感。
　　与他“真实之眼”的作用原理类似，在一次次进化以后，他的直觉已经逐渐超脱了单纯的感官范畴，很多时候它会比所谓的证据更快地为他指明真相。
　　“雷鸣？”东尽扫了眼墙上的挂钟。
　　现在是23：50，正是黑夜与戏剧之神最强的那段时间。
　　但他的呼唤除了窗外骤然而逝的电闪雷鸣外，没有得到任何具体回应。倒是他先前察觉到的那种被注视感愈发浓重了几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一般。
　　这时候东尽也懒得翻找什么了，他直接坐在行李箱上念出了下一个名字：“凯？”
　　只见夜空下乌云翻滚，雨水开始狂乱砸落。
　　无论是天象的变化，还是注视感的一再加重，似乎都在肯定着东尽的猜测。
　　于是他呼唤出了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姓名：“——比斯特。”
　　一瞬间鱼群四跃，暴雨淋漓。
　　即便此时此刻无一人回答，但船舱内外那种鲜明的、唯独食物链顶端者才有的极端侵略感与非凡存在感，已经胜过万千证据，证明了那三位的存在。
　　艹。虽然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东尽的面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反而在心底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三位神魔他真的无福消受，活在这样的氛围里，别说三天，三秒他都嫌多！
　　不是，这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都已经限制了那么多，怎么就不限制一下每个神选者所对应的神魔数量？
　　哪怕这是各显神通的特殊副本，也不能这么百无禁忌吧？
　　这破挂他东尽实名愿意被封！
　　“怎么？你们不当神不当魔，都开始改行当一个全新物种了？”
　　反正这些家伙不管变成什么形态，就是不当人，非得逮着他嚯嚯是吧？
　　东尽一边说着，一边点燃寿命开启了真实之眼。可惜没用——虽然宇宙意志没限制神魔数量，却和上个副本一样限制了试炼者的能力。
　　这一次它限制的不是技能使用、道具数量之类的，也没什么解锁与否的说法，只是纯粹等比例缩减了所有人的综合实力罢了。
　　东尽稍微估摸了一下，他现在的实力处于正常状态下的10%，其他试炼者应该也差不多。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若是不加限制，别说神魔们了，单是一再进化的试炼者们，都能轻而易举地毁掉整艘游轮。
　　到时候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副本通关思路可言，完全就是比谁命长。
　　这也是东尽先前突然保有一万天寿命的原因。
　　临时进化眼睛进化再多，被削弱至此也起不了多少效果。还不如尽可能补满寿命资源，保证自己能放开手脚使用技能。
　　况且下一场试炼就是决定一切的最终试炼。
　　东尽不想在这种时候提升能力被人察觉到端倪，他的打算是在这个副本结束后再骤然提个狠的。毕竟最终决战，怎么能没有全新底牌？
　　此时深夜游轮的单人间里，自始至终只有东尽的低语声。
　　见得不到更多回应，东尽没有立即停止燃烧寿命，而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漆黑海面。
　　［维西海域：一众神话物种陨落之地，自千年起便被列为世界第一禁区。］
　　［其又称诡秘之海，死亡之海，对普通人来说是片十死无生的危险海域。但对某些特殊者而言，它或许能够成为实现一切的许愿之海。］
　　“真够吝啬的。”东尽看着眼前缺斤少两的信息，无声下了评语。
　　他加倍燃烧寿命看到的却是比往日更少的信息，确实让习惯把握先机的他有些棘手，尤其是他周围还存在着三个绝对不可能和睦共处的家伙。
　　随后东尽拿出了早早被他搁置在一旁的彩色图册。
　　那是一张被折成三道，横向展开便是游轮内部结构的介绍图，图册背面还写着船上的各种娱乐设施及开放时间。
　　除此之外，图册里还夹着先前在副本背景里被称作头奖的登船券。
　　只见登船券上以小字注明道：“持该券可免六天六夜食宿。请各位放心，本券所指时间在抵达指定海域后开始计算，在此之前船上一切设施永久免费。”
　　此时游轮刚刚抵达维西海域。而从行李箱的使用痕迹看，它大约已经开了三天。
　　如果被主线任务误导，忽略这张登船券的备注，或许会有试炼者误以为副本背景里提到的六天六夜包含着试炼者未曾入场的三天，而将接下来的三天当作副本结束的期限。
　　但显然时间不是这么算的。
　　若是登船券上所说的指定海域就是维西海域，那么自试炼者入场后的六天六夜，才是副本时间的真正上限。主线任务里所谓的“存活三天”，只是最低限度的通关条件。
　　无论是使用技能还是道具，都应该将这一点纳入考量内。否则第四天来临时，要是所有能力全在冷却状态，岂不是得任人宰割？
　　说起来，这个副本的特殊者究竟是指什么？和雷鸣他们现在的状态有关么？
　　东尽默记完游轮地图后，又接连拿出了一本日记和一份体检报告，试图从中再找到点有用的线索。
　　这些都是他从行李箱里挑出来的东西，当时因为那些神魔的视线，他没来得及细看。趁现在还算安稳，他当然要一件件看过去。
　　东尽先打开的是那份更薄的体检报告。
　　报告里所有指标正常，唯独血型那一栏比较特殊，写着“X型”。
　　此刻手机没信号，所以东尽不清楚这是特殊者的特有血型，还是这个世界的大众血型。但无法用手机搜索这个世界的血型，不代表他就没办法确认这件事。
　　念此，东尽直接拔出飞刀给指尖来了一下。
　　他垂眼瞥向指尖血珠的下一秒，他的眼睛就尽职尽责地给出了情报。
　　［X型血：本世界亿万分之一的稀有血型，唯有特殊种族才能遗传到它。］
　　［拥有该血型的人出现在某些特殊场地，有可能觉醒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好的，现在他确定了自己就是副本背景里所说的特殊者之一。至于这个维西海域，按套路来说也100%是信息里提及的特殊场地。
　　随手放下体检报告后，东尽静静翻阅起了那本日记。
　　“4月1日，天气阴。”
　　“我就是献完血后买瓶水而已，没想到一拧开瓶盖，竟然抽中了豪华游轮六日游。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这种好事会落在我头上！”
　　“对了，今天是愚人节，这该不会是某个愚人节玩笑吧？”
　　“4月2日，天气小雨。”
　　“我去确认了一下，大奖是真的，甚至比我想得更真。”
　　“它不仅包含了六天六夜免费旅游，还有免费体检和现金奖励。巧合的是奖项兑换截止日就是今天，我难道就是所谓的天命之子么？”
　　“不过当天体检完当天登船，这效率是不是太快了点？而且上船后发的纪念品居然是三枚硬币，有点奇奇怪怪的。”
　　“不管了，大海我来啦！”
　　“4月3日，天气中雨。”
　　“今天怎么还下雨啊？搞得我完全享受不了阳光大海。连手机信号都时有时无的，想上网都不方便。好在船上的食物还不错，勉强也能忍。”
　　“话说雨天可真容易犯困。反正还没到地方，再睡会儿再睡会儿。”
　　“4月4日，天气大暴雨。”
　　“一觉醒来海上怎么起了这么大雾？而且雨越下越大，什么都看不清。”
　　“该不会我的免费旅游要在这样的环境里结束吧？让我看看接下来的天气预报。”
　　“咦？手机终于来信号了，但这定位是怎么回事！怎么离维西海域这么近？！”
　　“我一定是看错了。让我再睡会儿……睡醒再说。”
　　4月4日，正是今天。
　　东尽看完这简短的旅游日记后，内心只剩下了无语。
　　这都要行驶到世界禁区了，副本里的他竟然还睡得着？虽然清楚这是副本给予线索的一种方式，东尽还是忍不住揉了下眉心。
　　这种突如其来的大奖，巧合过头的截止日期，还有奇奇怪怪的体检、以及更加奇怪的硬币……要是他简直有多远跑多远。
　　要钱不要命也不是这种要法，真就不怕死吗？！
　　从已知信息推测，副本里的东尽之所以能抽到这份大奖，和他的特殊血型脱不开关系。而血型所带来能力，则是大概率与神魔们有关。比如说召唤诸神之类的？
　　在东尽走过床尾，准备再次到窗边看一眼天色时，房间里的挂钟不知不觉来到了“12”的位置。
　　当时针彻底对准“12”的那一刹那，刚才还十分清醒的东尽骤然感到一阵晕眩。见状，他左手下意识地撑在床边，右手则是反握飞刀，准备给自己来上那么一下保持清醒。
　　但下一秒，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念头：“东尽。”
　　那是雷鸣的声音。
　　考虑到自己先前对血液能力及神魔状态的猜测，东尽犹豫了一瞬，终是放弃挣扎的念头，就这么顺着睡意闭上眼，等待着午夜梦境的降临。
　　“看你皱眉，我还以为这里面写了什么？”
　　“东尽，这种不要命只要钱的架势，不是和你很像么？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梦境依旧是在船舱里，但此时此刻他的船舱却鲜明地分成了三份。
　　坐在他床上把玩着那本日记的是雷鸣，靠着沙发朝他投来视线的是凯，坐在窗边注视着海洋的是比斯特。
　　而他们身上挥之不去的血气和未曾散去的杀意，每一分每一寸都在告诉东尽——刚才他搜集线索的那段时间里，这三位很可能已经短暂地打了一场。
　　先前窗外的异常天气就是最好的证据。


第129章 唯一赢家（三）
　　依旧抵在床尾的东尽看清房间里的阵容后，一时间都想就这么闭眼睡过去了。
　　他何德何能配得上这种分分钟扫清宇宙的阵仗啊？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又是什么状态？”
　　最终，东尽还是撩起眼皮扫了下三双同属金色调的眼眸。在他们既相似又不同的目光中，他颓废地抓了下头发，然后坐到床尾破罐破摔道。
　　当然，他问的自始至终都是雷鸣。因为他根本没指望其他两位能大发慈悲地回答他。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总有不长眼的家伙非要挤进别人的领地。也不知道他们是对自己人嫌狗厌的程度太有自知之明，还是太没有自知之明。”
　　此刻雷鸣话里嘲弄的是谁压根无需多想。而那两位显然也不是什么能随意嘲讽的角色，否则这三个家伙也不会一开场就直接动手。
　　只见沙发上的凯完全没理会雷鸣的叫嚣，只是随意开了瓶桌上的烈酒倒在加冰的玻璃杯里，尔后推向东尽道：“这场梦只有五分钟。”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另一个杯子给自己倒满：“维西海域是一众神话生物的陨落之地，最不缺的就是陨落后残存的亡魂，这是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特殊状态。唯有遇到契合的人，拥有契合的载物，那些意识混沌的亡魂才能短暂现身。”
　　虽然忌惮于凯的喜怒无常，但这种直接切入正题的做派确实节省时间。
　　碍于副本规则，凯开口时并未说得太清，甚至仅以亡魂代称自己，可这些已经足够让东尽明白现状：“今晚我没用过道具，包括任何疑似道具的东西。”
　　东尽猜测所谓的载物是上船后被给予的那三枚硬币。
　　然而就像他说得那样，由于不确定硬币是否为一次性用物，刚才他并没有贸然使用它们。所以这三位是怎么摆脱混沌的亡魂状态、还组队出现在他眼前的？
　　“你呼唤了我。”斜靠在窗沿上的比斯特闻言说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话。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雷鸣就嗤笑着接过了话茬：“一头早该死去的野兽，不继续在棺材里躺着，在这儿装什么东西？他当时喊的明明是我。”
　　“按理说第一夜不该是亡魂出现的时间，但你呼唤了我……或者说，你依次念出了三个名字。而我听见了。”说到三个名字时，雷鸣非常明显地加重了语气，东尽哪怕不抬头都能想象这家伙的冷笑。
　　“于是选在黑夜力量最盛的午夜12点，我引导了今夜这场梦境。他们两个仗着出了点力，厚脸皮挤了进来。”
　　东尽不知道这短短几句话里雷鸣究竟夹带了多少私货。
　　但今夜发生的一切他彻底理明白了——很明显，这三位神魔纵然力量受限，却依旧实力超标，并且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钻副本空子。
　　神话生物这玩意儿听起来就像兽类，兽神比斯特直接专业对口，让那群残魂给他让路估计简单得很。
　　而凯的狂欢神格恰好能抵御混沌侵袭，预知神格更能准确找到两个空间的薄弱点，打破现实和虚幻的界限。
　　最后雷鸣再抓住间隙，借着黑夜与戏剧神格搞了个梦境出来，就能完美规避副本规则。
　　毕竟他们此时是在梦里交流，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神明并不算是真正现身，自然也不需要消耗所谓的载物。
　　还是那句话，他何德何能，能够让这三位打到一半停手，还莫名联合起来搞这么一出？
　　饶了他吧。他真不需要三个外援，更不需要第一夜就过得这么刺激。
　　宇宙意志既然能够通过限制实力削弱神魔卡BUG的程度，让整场梦境只持续五分钟，干脆打一开始就让他安安静静地只联系上雷鸣不行吗？
　　“小蝴蝶，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被东尽念叨的雷鸣从来就和安分搭不上边。在东尽想默默熬过剩下的两分钟时，这位又开始了他的表演：“下次直接呼唤我的真名。”
　　只呼唤雷鸣，他或许碍于副本力量无法现身。
　　可若是东尽呼唤的是“忒培斯塔”，暴风雨永远会为他降临。
　　这不仅是因为神选者与神明间的共鸣，更是因为他绝不可能不回应东尽。
　　东尽闻言抬眼对上了雷鸣的金眸。而在他开口之前，一个清脆的碰撞声直接打断了这微妙氛围——那是凯正握着先前被倒满的烈酒，轻飘飘地碰上了东尽那分毫未动的酒杯。
　　在东尽侧头看来后，凯半倚着沙发朝他遥遥酒杯。
　　他的动作一派自然，然而那满杯酒液在被他欣然饮尽之前，从头至尾都没有溢出半点：“听说游轮上美食美酒众多。这个时间点，也许很适合来顿宵夜。”
　　“尽情享受今夜吧，东尽——你知道的，我永远与你同宴。”
　　只一瞬，东尽就听出了凯的暗示。
　　凯拥有预知神格的事他再清楚不过，这位又是鲜少废话的个性，此刻突然提到夜宵，无疑是在暗示他去游轮的餐厅看看。
　　预知神格无法让凯看到副本规则之类的东西，但若撇开规则只看人物与场景，然后自己推测，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能让凯在这时候特意提起，餐厅里大概率是个重要人物。
　　所以这一趟他是非去不可。
　　至于凯口中的同宴……东尽垂眼回忆着自己游戏面板上的一个技能。
　　那是他在上个副本中途，与凯共鸣时得到的新技能。其名为“狂欢盛宴”。
　　技能名称：狂欢盛宴
　　技能介绍：狂欢之神为你一眼万年。只要你想，他愿意与你同享世间所有盛宴。
　　技能效果：开启技能后，你能够影响位于你三米内任何生物的神智。该技能冷却时间受多种因素作用，由具体情况而定。
　　技能评价：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显然狂欢之神不想与你散场。宝贝儿，让我们今朝有酒今朝醉，尽情享受你这场为你而来的饕餮盛宴吧！
　　别看技能评价里说得轻松，事实上他哪里敢享受这样的鸿门宴？
　　这个技能获得以后，东尽甚至都没将它第一时间纳入自己的战术考量中。哪怕今夜凯特意提起，示意他可以在餐厅中作为后手使用，他也依旧选择了沉默。
　　他一直在拒绝凯。
　　不是因为凯不好，恰恰相反，无论从哪一点来看，凯对他来说都是个非常合适的神选搭档。至少这位不会像雷鸣那般肆无忌惮心血来潮。
　　可没办法，在凯的绝对契合论出现之前，他和雷鸣就已经是一个赛一个的天生犟种。
　　比起契合，他们从来都只会不顾一切地肆意强求。
　　还没等东尽想好如何回复凯的明示暗示，比斯特如蛇嘶语的低沉音色又一次伴着潮意而来：“这里是诸神陨落的维西海域，那些被称作神明的神话生物都早已化作亡魂。”
　　“神话生物说得再天花乱坠，本质依旧是野兽之一。而我是兽神，这里生来就该是我的领地。”
　　这句“我的领地”是在点谁呢？东尽注视着比斯特。
　　此刻这位神魔那暗色极深的金眸略微掀起，配着他更暗的黑发，整个人既阴郁又危险。
　　但他即便再怎么阴鸷再怎么冷淡，再怎么冷嘲热讽雷鸣，他话里的意思却异常分明——在这个副本里，他的神格是最强的。今后东尽若是打算呼唤神魔，首选只该是他。
　　梦境的五分钟到此为止。
　　东尽再睁眼时，秒针才堪堪向后走了一秒。
　　谁能想到就是这不起眼的一秒，直接让他信息量爆炸？他敢说现在整个副本里，绝没有试炼者推进度推得比他更多。
　　羡慕吗？拿命换的。
　　东尽完全不想去回忆刚才那段走钢丝般的对话过程。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三位虽然压力给满了，可这挂也确实真的拉满了。
　　这大概就是危险与机遇共存的最好诠释。
　　就在东尽起身准备朝着游轮第七层、也就是顶层的餐厅走去时，窗外又一次的电闪雷鸣直接让他脚步一顿。
　　看着海上那梅开二度的大暴雨，听着外面那不绝于耳的轰鸣声，东尽沉默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此时手机上显示的“00：00，多云转晴”仿佛在无声嘲笑什么。
　　毫无疑问，天气预报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堆神魔。
　　这个挂他果然还是开不起，求求宇宙意志赶紧封了吧！
　　这三位打了一次还不够，梦境一结束立刻无缝开启第二场是吧？
　　他们是有什么下雨KPI要完成吗？有的话带他一个，到时候他也来一场太阳雨助助兴。


第130章 唯一赢家（四）
　　一分钟后，窗外的大暴雨仍旧毫无停歇之意。
　　东尽见状头也不回地打开舱门，直直朝着游轮上的餐厅走去。
　　正常情况下神魔们根本无法超脱特殊副本限制，更别说一开场就接连影响副本气象了。可谁让现在打生打死的不是一位神魔，而是三位呢？
　　还是最高宇宙最强的三位。
　　连宇宙意志都管不了他们，他除了无视还能怎么办？
　　特殊副本里没有庸人，在这个点出门探查的显然不止东尽一人，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熟面孔。但因为“夜之眼”的隐匿效果，加上他自身刻意避让着其他试炼者，直到进入餐厅，东尽都没有和任何存在正面遇上。
　　不过这也和此时海上的异常气候有关。
　　因为这场突然而至的暴风雨，但凡有点敏锐度的试炼者都不会将餐厅当成第一目标，而是各显神通地躲在甲板上的各个角落观察着这片海域。
　　事实上要不是太清楚这场暴雨的缘由，恐怕东尽自己都直奔甲板而去。
　　但现在嘛，他只能祝那群试炼者别着凉感冒。
　　“请给我来一杯姜茶，如果有安神茶的话更好。”
　　一进餐厅，东尽就听到了一阵优雅而低缓的小提琴声——那是游轮上的小提琴手在阴影中独奏。奏的是什么曲子东尽不清楚，他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哪懂这个世界的曲子。
　　不知是否他艺术细胞有限，反正他觉得听起来像助眠用的催眠曲。
　　不过午夜零点还在餐厅演奏，这要么是那个小提琴手自己睡不着找个消遣，要么就是此时餐厅里存在一位能让他半夜上班的大人物。
　　比如说，现在坐在吧台处的那位男士。
　　东尽没有第一时间靠向吧台，因为吧台前那个看着30来岁、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背后，还默默站着一个保镖似的人物。他不想贸然上去讨嫌。
　　所以他只是一脸惊魂未定地走进餐厅，然后如游魂般地坐下，对着前来询问他需求的服务员要了杯茶。至于餐厅菜单上有没有姜茶、安神茶之类的玩意儿，鬼才知道。
　　毕竟他要的不是茶水，他只是要借这杯茶钓条大鱼。
　　“孩子，你也失眠吗？”你看，鱼这不就上钩了吗？
　　东尽先是装作没听见那个声音的样子，等过了几秒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朝声音来源，也就是吧台前那位一身昂贵的青年男人看去。
　　［？？？：豪华游轮的主人。］
　　［虽然外表看着只有30岁，但他真正的年龄得靠你发挥想象力才能猜出。］
　　［此人目前因某种焦虑而处于轻度失眠状态，是个看似和蔼实则贪婪至极的人物。］
　　［建议你面对他时谨慎你的言行，毕竟靠近这样的人犹如与虎谋皮。］
　　这些介绍东尽早在进门前就瞥见了。此刻他自然地忽略了这些文字信息，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只见他神色恍惚地看着那个男人，半响才缓缓聚焦道：“刚才你和我说话了吗？抱歉……我现在稍微有点不太清醒，我好像听见你在叫我，又好像没听见。”
　　“如果你刚才真的问了我的话，我没有失眠。我只是……”
　　如果是在三位神魔大打出手前，东尽一定如眼睛提示那样谨慎言行。
　　但现在？什么谨慎，光是他谨慎有什么用？那三位今夜就差把副本拆了！他要是不尽可能地扩大优势抢占先机，一觉醒来指不定又被坑成什么样子。
　　尤其是比斯特。一个被他用仇恨为饵钓到的家伙，还静静蛰伏了一个副本才骤然出手，他绝不信这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人设。
　　比起等他们挖坑让他跳，他还不如先莽一把，和副本关键人物搭上线再说。
　　假设今晚他真的试探失败表演露馅，那他就用“狂欢盛宴”抹去对方的这段记忆。
　　技能这种东西该用就用。在危险来临前他可以矫情一二，可一旦关乎胜利，他只会无所不用其极。
　　好在东尽的表演很成功。
　　他这魂不守舍的神色，兼之刚才在游轮走廊的窗户前淋了点雨、连唇色都苍白得过分的状态，总能轻而易举地勾起旁人的好奇心。
　　更何况他还有一张美得超脱极限的脸。
　　所以主动和他搭话的男人并未感到丝毫冒犯，反而更加好奇：“你只是什么？今晚温度有点低，你又淋了雨，要来杯烈酒暖暖身吗？”
　　谁家淋雨喝烈酒啊？起码他没这习惯。
　　东尽忍住吐槽的冲动，用尽毕生演技装出了头疼欲裂的样子。他直接无视了游轮主的示好，就这么抬手抵着额头，以一种常人绝对听不到的语气呢喃道：“——别再说了。”
　　此刻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借着手臂遮挡的余光，东尽发现吧台前的游轮主人在他话音落下后，神色不悦地皱了下眉。显然，这人能够听到他的声音。
　　看样子这个游轮主的五感很强。考虑到对方大概率活了很久，估计实力也不弱。
　　记下这个情报后，东尽继续自言自语了起来：“这到底是梦还是什么？刚才到底是谁在说话？为什么一进这个海域，我就……”
　　一边说着，他一边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似乎想要离开餐厅。偏偏这时候服务员已经端来了他的姜茶，他的骤然起身直接撞到了放着茶杯的托盘。
　　此举不仅让姜茶洒了大半，还让他口袋里的三枚硬币因为撞击掉落到了地面上。
　　“抱歉，真的抱歉。”这突如其来的一撞似乎撞回了东尽的些许理智。
　　他接连道歉完后重新坐下，直接拿起了托盘上的茶杯，喝下了那仅残存半杯的茶水。
　　姜茶自带的暖意彻底驱散了东尽的凉意，而他的一系列举动全部落在了游轮主的眼里。
　　在他平静下来的那一刹那，游轮主便再度邀请道：“不介意的话，来吧台坐坐怎么样？你的状态看起来真的不太好，像是做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难得整个餐厅只有我们两个，或许你愿意和我聊一会儿？”
　　所以服务员、厨师、小提琴手和你的保镖在你眼里都不算人啊？
　　东尽这一番表演本就是为了接近游轮主所做，这时候他当然不可能推辞。他只是面上犹豫了一瞬，就端着杯子来到吧台前，与对方隔了一个位置坐下。
　　“刚才我确实做了个梦，但那又不像是梦——它太真了。”
　　“说出来请你别笑，我总感觉梦里有谁在呼唤我，要我叫出他的名字。醒来之后，我发现手机有了信号，刚想搜索看看这个梦意味着什么，却看到现在游轮的定位是维西海域。但这怎么可能呢？我是来旅游不是来找死的！”
　　“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现在都分不清我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东尽说着犹豫地看向了游轮主，似乎想要他给自己一个答案，让他分清梦境与现实。
　　而游轮主在他说到“梦里有谁在呼唤我”时，眼底便划过了一丝惊讶。在东尽提及梦中之人要他念出姓名后，他的惊讶就化作了一种克制得很好的审视。
　　如果说先前这位游轮主的目光是在欣赏美丽的闯入者，但这一刻，他的眼神完全是资本家在审视自己的财产，又或者说是商人在评估自己的货物。
　　反正都像是在物，不像是在看人。
　　整场对话中，反倒是东尽说起维西海域时，这位表现得最为平静。
　　看来这艘船很大可能就是游轮主让开往维西海域的。退一万步说，至少这家伙对此事一定知情。
　　“关于你的梦，能说得再具体点吗？”不知道是东尽惊魂未定的形象演得太成功，还是游轮主久居上位习惯了发号施令，这一刻他都懒得掩饰自己的目的，直接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事。
　　不过这本就是东尽要说的重点：“我说不太清。我感觉……我好像梦见了神明。”
　　像是怕被人嘲笑似的，“神明”二字东尽说得极轻。但再轻也逃不过游轮主的耳朵。
　　游轮主闻言像是确认了什么。他不再是先前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东尽，似乎是在考量什么一般。
　　尔后他轻轻旋转了下酒杯，一脸了然地摇晃着杯中冰块道：“所以这就是你跑到餐厅的原因？祂让你感到畏惧？”
　　“不。”东尽的利落否定却出乎了游轮主的意料，“我听过维西海域的传说。谁不知道它是诸神陨落之地？在这里梦见神明顶多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并不会让我恐惧。”
　　“那你是因为？”自打东尽闯入餐厅后，今夜的一切都仿佛在游轮主的预料之外。而东尽下一秒所说的话，直接将他彻彻底底给弄懵了。
　　“梦见一位神明当然没什么。甚至我还能安慰自己，这是神明对我的青睐。可如果接连梦见三位神明，那三位都让我呼唤他们的姓名呢？”
　　看着东尽的苦笑，游轮主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哑口无言。
　　“……一夜梦见三位神明？！”说到“三”这个量词时，饶是那位成熟稳重的游轮主，声音都不可避免的拔高了一些。
　　维西海域有多特殊，游轮主心里比谁都清楚。
　　本次上船的那些游客全都是他一个个找借口弄上来的。他们都是特殊血脉的拥有者，其中一些资质好的家伙踏足维西海域后，被某个陨落的神话生物亡魂青睐，最终得到亡魂的力量实属正常。
　　即便觉醒仪式等到白天才会真正开始，但以前也不是没有天赋超凡者提前觉醒。
　　在东尽提到做梦时，游轮主就已经默认了他也是这种情况。可他从来没听说过有谁会被三位神明同时看上的，从来没有！
　　到底要怎样的资质才能做到这一点？
　　他现在都开始怀疑，这件事有没有可能真的只是这小子的一个梦？
　　“你也觉得荒唐是吧？我就知道！”游轮主的惊愕完全没有掩饰，东尽顿时忿忿地点明了这件事，“但我真的没胡说。”
　　“刚才我不是说手机有信号了吗？其实除了定位，我还看了眼今晚的天气预报。”
　　“明明这个时间段都是多云转晴的天气，但在我陷入睡眠前，突然间就暴雨倾盆。”
　　“等我醒来以后，我试着回想那三位的名字。都没念出口只是想想而已，刚才停了的暴雨又一次疯狂落下。为了清醒过来，我特意去淋了点雨，最后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么多的巧合，你让我怎么说服自己，这场暴风雨不是为我而来？”
　　那三位神魔就可劲作吧。
　　他们作他们的，他编他的。只要他足够会编，再大的劣势也能变作优势。
　　此时此刻，东尽借着抬手捂脸的崩溃动作，挡住了自己毫无波澜的嘴角。
　　真要论起来，他其实也没说谎，顶多就是在事实的基础上做了点艺术加工罢了。
　　你看现在，不就有人信了他的故事，将他当成了前所未有的绝世天才了吗？


第131章 唯一赢家（五）
　　游轮主本不是轻信他人的性格。
　　奈何东尽编得故事乍听扯淡，细想之后却异常合乎逻辑，搞得他从一开始就完全陷入了东尽的节奏。
　　直到现在，游轮主怀疑的都并非东尽是否在说谎，而是纠结于东尽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陈述事实。
　　念此，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的保镖。见对方微不可见地点头后，他直接抛开最后一分顾忌，彻底相信了东尽那一夜引来三位神明的绝世天赋。
　　“和你聊了这么久，我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格瑞帝，这艘游轮的主人。”
　　格瑞帝和保镖的互动固然隐晦，但东尽始终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之前他燃烧寿命扫视格瑞帝时，也没忘记打量他的保镖。结果他却发现，这位保镖看似毫无存在感，实则所能观测到的信息竟比格瑞帝还少。
　　［保镖？：能力特殊的非人类生物。］
　　［维西海域里苟延残喘的亡魂之一，因其原型为▉▉，才能以人类形态残存于世。］
　　“真实之眼”能看到的信息多少向来与被观察者的实力有关。
　　毫无疑问，这个保镖的实力远胜格瑞帝。从这两人的相处来看，他很可能就是格瑞帝所契约的神话生物。
　　东尽一边思索着，一边不忘将这场戏演完：“你就是游轮主？那你能不能让船长立即返航？我发誓这里真的是维西海域！才刚到这里怪事就一件接着一件冒出来，再待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情况……”
　　格瑞帝闻言却只是笑着给自己添酒：“我知道这里是维西海域。”
　　说完这句话，他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故意道：“刚才看你好像不喜欢这首《摇篮》，想听什么曲子告诉那位演奏者便是。毕竟你和我……关系匪浅。”
　　“不用了，我听不来小提琴。况且比起《摇篮》，今晚怎么想都更适合《暴风雨》。等等，现在根本不是说这个的时候！”①
　　东尽先是下意识地回答起了乐曲的事，然后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般看向了格瑞帝：“什么叫‘关系匪浅’？你别乱说，我们才刚认识而已。我猜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清楚。”
　　适时装傻也是个技术活，不过东尽自认装得还行。
　　只听格瑞帝半点不带怀疑地说出了他想知道的情报：“东尽，对吧？”
　　“不止是你的名字，我连你是X型血都清楚。因为我也是同样的血型。”
　　“……接下来你该不会说你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吧？”
　　东尽犹豫的表情和发散的思维直接逗笑了格瑞帝，甚至让他差点被酒液给呛到。
　　而这样的荒唐发言也让他的戒心再次降低：“不不不，虽然我们确实存在着血缘关系——毕竟X型血很特殊，有着这个血型的人基本都能追溯到同一个祖先，但我和你的血缘显然隔得有些远，至少在十代开外。”
　　说到这里，格瑞帝玩笑似的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你想，我也可以是你的父亲。因为你值得。”
　　你知道上一个要人认他当义父的，现在坟头草长多高了吗？
　　东尽该卖蠢时卖蠢，该敏锐时也不会继续装傻：“‘我值得’又是什么意思？你突然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和我今晚的梦有关？”
　　格瑞帝闻言愈发满意地看着他：“那不是梦，那是诸神青睐你的证明。”
　　“你既然听过维西海域的传说，就应该知道，除了‘死亡之海’的称呼，它还有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别名——‘许愿池’。每年不顾生死来这里许愿的蠢货数不胜数。”
　　说到这个话题，格瑞帝略微褪去了刚才的友善伪装，露出了他的傲慢本色。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许愿也是需要资格的。只有拥有特殊血脉的人，才拥有向神明祈愿的能力。至于那些凡人，唯一的用处就是落到海里喂鱼。而你……”
　　随后格瑞帝的视线再度从酒杯落到东尽身上：“而你，我亲爱的孩子，你当然不属于凡人之列——你是被诸神青睐的佼佼者。”
　　“都说到这了，我也不瞒你。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流有同样的血脉。本来我想等到早上8：00再宣布这件事，然后为你们进行祈愿仪式，让你们血脉觉醒。”
　　“到时候天赋优越者就能够聆听到神明的声音，获得他们想要的力量。但你那比天才更天才的天赋直接让你跳过了这一步。现在不是神明选择你，而是你来选择神明。”
　　“我今年已经40多岁了，一直没有子嗣。这次特意举办这场海上旅行，就是想从相近血脉的人群里找出一位最强大的继承者。我觉得你有着赢过所有人的潜质。”
　　搁这儿给他画大饼呢？
　　东尽一边敷衍地听着，一边借着垂眼的动作注视着更新后的游戏面板。
　　随着格瑞帝半真半假的叙说，他的支线任务也逐渐刷新了出来。
　　［支线任务一：成为继承者。］
　　［任务介绍：游轮上即将上演一场危机重重的继承者之战。在战斗开始前就被偏爱的你，会顺利地赢到最后，成为那唯一的继承者吗？试炼者在继承者之战里名次越高，最终评价越高。］
　　［支线任务二：继承战的真相。］
　　［任务介绍：泼天富贵近在眼前，你却察觉到了游轮主话里的遮掩。你不禁开始怀疑，这场战斗到底为什么存在？该真相发现越早，最终评价越高。］
　　先不管格瑞帝示好的目的是什么，东尽从来不拒绝糖衣炮弹，因为他有独特的吃糖扔炮弹技巧。
　　在格瑞帝一脸和善地夸赞他时，他装作有些不知所措道：“您说得太夸张了。我没感觉我和之前有什么不同，或许我根本就没觉醒……明天的许愿仪式我也能参加吗？要准备什么？我又该回应哪位神明？”
　　见东尽这副全然信任他的模样，格瑞帝愈发亲切了起来。
　　“你当然可以参加，那本来就是为你这样的天才而准备的。到时候你只要对大海许下你想要的——比如希望得到力量之类的愿望，然后朝海洋抛出硬币，就会有神明接下你的硬币，给予你回应。这就是觉醒。”
　　“之后如果你想要那位神明现身帮你，只需要再消耗一枚硬币召唤他。听起来很神奇，是吗？”
　　硬币就是召唤的媒介物么？或者说，是神话生物降临的载物？
　　东尽将凯所言和格瑞帝的比照了一下，确认这位游轮主在这方面没说谎后，他终于开始了今日份的图穷匕见：“你说的是上船后分给游客们的纪念硬币么？可我刚才喝茶的时候它们不小心掉了出来，我当时只捡起了两个，还有一个怎么也找不到……”
　　先前他故意起身撞到服务员，除了演戏以外，就是为了这一刻。
　　东尽早就看见格瑞帝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放着两枚硬币了。
　　所以他在走进餐厅的那一刹那，直接将口袋里三枚硬币的其中一枚藏起，然后用“戏剧之手”作假，无声无息地替代了那一枚硬币。
　　等到之后与服务员相撞时，他找好角度让三枚硬币从口袋跌落。其中一枚因着托盘底部的反弹，直直朝着他背后的窗户飞去。
　　哪怕有人特意去找，在雷声的轰鸣中，也只会得出它已经飞出窗户、飞落大海的结论。
　　至于它究竟是真的掉落海中，还是因东尽取消技能而原地消失，除了东尽谁也不清楚。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格瑞帝也是硬币四溅那一幕的见证者。
　　不过他当时没太在意硬币的事，只看到有一枚飞得挺远，好像飞出了窗户。无所谓，这都不是什么大事。硬币这种东西虽然材料稀有极难制造，但他还是有点存货的。
　　东尽是他目前最看好的游客，这样的天赋确实值得他再偏爱一些。
　　念此，格瑞帝直接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枚给予东尽道：“别担心，既然你都认了我这个长辈，别人有的你都不会少。”
　　“这个给你——这次可别再弄丢了。我很期待你白天的表现。”
　　而东尽当然是一脸感激地收下了它。
　　只不过这一刻他心里想却完全和感激不搭边，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要少了。
　　当初是考虑到硬币作用特殊，他薅羊毛稍微得留一线，没想到游轮主大方起来是真大方。说起来如果他真的认个义父，会不会直接硬币随便用？
　　当然，这只是东尽随便想想而已。
　　因为“真实之眼”告诉他，硬币有使用上限，一次最多使用三枚。
　　况且他从来都只会给人当爹，而不是认人做爹。
　　在告别格瑞帝以后，东尽没去甲板凑热闹，而是一字一句斟酌起了那两个支线任务来。
　　先前他观察游轮主的躯体强度时，有一句信息表述的很有意思。
　　当时格瑞帝的牙齿显示的是：［骨龄32岁。］
　　游轮主明显活了很久，但他的骨龄却和“真实之眼”给出的整体介绍不一致。
　　这种事大致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这家伙的躯体永远固定在了这个年龄，要么就是这并非他本来的躯体。结合支线任务二，东尽估计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他记得有个词叫“鸠占鹊巢”，维西海域里又都是陨落的神话生物……
　　所以有没有可能，那个保镖的原型是鸠鸟？
　　由此细推，格瑞帝也不是在寻找继承者，而是在为他自己寻找合适的容器。
　　刚才餐厅里演奏的那曲《摇篮》，恐怕也是在暗示这艘游轮就是孕育他新躯体的摇篮。
　　当东尽回到舱室漫不经心地说出了猜测后，他那新鲜出炉的支线任务二顿时被打上了“已完成”的字样。
　　显然，他的猜测全部正确。


第132章 唯一赢家（六）
　　“这场暴风雨竟然还没有停。”
　　东尽走后，格瑞帝起身来到了窗前，仔细打量起了那本不该存在的奇异天象。
　　看着海面上声威赫赫的电闪雷鸣，他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它只是一场普通的暴风雨。
　　“下得如此激烈……要不是清楚亡魂都是什么样的浑噩状态，我都要以为这是掌控暴风雨的神明在向他示爱了。”此刻格瑞帝口中的他当然指的是东尽，“毕竟我的这位后辈，看起来足以让任何生物目眩神迷。”
　　今夜闯入的若并非东尽，而是个有碍观瞻的，恐怕格瑞帝再怎么好奇，都不可能去主动搭话。
　　回忆起东尽自雷光中走进餐厅的那一幕，那种独特的冷淡感混着午夜时分的沉郁恍惚，简直犹如一颗蒙着雾气的破碎宝石，无法让观者不为之叹惋。
　　念此，格瑞帝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要是神明，我也会选他。真是可惜了。”
　　“他的天赋举世无双。只要他开口，任何亡魂都会回应他。”这时候，格瑞帝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鸠鸟终于出声道。
　　身为鸠鸟，他天生拥有鸠占鹊巢的能力。而为了分辨出筑巢之鹊，他也拥有着能看到他人潜力的能力。
　　正是因为看见了东尽身上前所未见的潜力，刚才在格瑞帝征询他意见时，他才毫不犹豫地给了肯定的答案。
　　“这样的潜力，神明为他打破头也是应该的。从这一点来看，你刚才说这场暴风雨是在示爱，倒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我才说可惜。可惜这样举世无双的脸和举世无双的天赋，竟然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以至于他今后再想看到这样的脸，就只能照镜子了。
　　东尽暂时不清楚那头已经有蠢货将他的躯体看作囊中之物。就算知道了，他说不定还会笑着称赞对方有眼光，一眼就看出了他能赢到最后。
　　在别人被天象干扰时，他已经闭眼听着暴风雨入眠。
　　“尊敬的各位乘客，这段时间各位休息得如何？”
　　早上8：00刚至，格瑞帝就用他那副标准的贵族式腔调给所有人来了个叫醒服务。
　　只不过这个服务不太友善，是通过游轮音响强制性传遍所有房间的：“在这崭新的一天，我很荣幸地向各位宣布一个好消息——我们来到了维西海域！”
　　“维西海域”四字一出，哪怕船舱隔音还不错，游轮内骤起的喧哗声还是传了出来。
　　但格瑞帝丝毫没受影响，他站在游轮顶端的露天甲板上继续道：“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过维西海域的传说？比如‘死亡之海’，比如‘许愿池’。”
　　“这里是弱者的诡秘之地，强者的许愿之池。对你们而言，它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便由我十分钟后为您揭晓。”
　　“请各位带上三枚硬币，十分钟内来底层甲板处集合。机会只此一次，过时不候。”
　　“哪里来的疯子，一大早就开始疯言疯语？别TM吵了，你不睡老子还要睡觉！”格瑞帝话音刚落，就有人推开窗户朝头顶破口大骂。
　　只见那人骂完就又回去继续睡觉了，明显没起床的意思。
　　早早就来甲板占好位置的东尽旁观了全程。骂格瑞帝的人并非试炼者，仅是副本里的一个普通人。而那群身经百战的试炼者，已经三三两两地来到了甲板上。
　　据东尽观察，整艘游轮上一共300个房间，试炼者们只占据了1/3。
　　但十分钟内，所有试炼者来齐，游轮上的其他游客却仅仅来了不足百位。
　　“感谢各位的捧场，你们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十分钟一到，被各种目光注视着的格瑞帝就再次开口。他金发碧眼，看着优雅和善，说出来的话却冷得让人发寒：“然后……真遗憾，我讨厌蠢货。”
　　随着“遗憾”二字一出，一阵掩不住的血腥味直接在游轮上肆意蔓延。
　　下一秒，那些未曾来到甲板上的人就以尸体的形态被扔入了海里。
　　东尽见状无声啧了下舌。
　　他该庆幸午夜时自己没演得过蠢么？此刻的格瑞帝显然比夜里要难搞得多。
　　或者说，这才是格瑞帝的本性。
　　虽然游轮上死者众多，但再多的血液在海洋里都如沧海一粟，很快掀起的波浪就掩盖了这血腥的一切。
　　在这噤若寒蝉的氛围里，格瑞帝笑着继续道：“看来对这些不幸者而言，这里是死亡之海。不过别担心，你们和他们不同。至少你们还有机会将它变作许愿池。”
　　“只要各位抛出手中硬币，对着这片海域虔诚许愿，诸神的亡魂会回应他们所青睐的那一个。有了诸神的庇佑以后，你们会发现自己迎来一个全新世界。”
　　“来吧！就用这枚硬币点燃你们的血脉，收获那凡人难以企及的奇迹！”
　　此时此刻已经没人再傻得质疑什么，因为那些尸体清晰地诉说着反抗者的下场。
　　而试炼者们虽然有能力反抗，却选择比其他游客更先一步抛出硬币。毕竟经过前一夜，哪怕因为暴雨耽误了些时间，消息灵通者也已通过各种方式得知了亡魂和血脉的事。
　　甲板上最先抛出硬币的是拉克，那个幸运天赋者。
　　东尽不清楚这位许下了什么愿望，不过他的那枚硬币在触碰到海洋之前，便已无声消失在了半空中，像是被什么看不清的存在给吞噬了一般。
　　尔后拉克脸上的神纹一闪而逝。
　　连夜背过各个神魔事迹的东尽一眼认出了那是幸运之神的纹路。
　　这就是觉醒仪式么？
　　“我的天赋没变，实力也没变。但面板上多了个可以用硬币召唤神魔的提示。”此时走到东尽身侧的普兰忒也已经完成了这个仪式。
　　见东尽还没有扔硬币的意思，他想了一瞬，直接以本宇宙独有的方式给东尽做着手语。
　　得到这个信息的东尽把玩硬币的动作一顿。
　　照这么看，与其说这是觉醒，其实就是将各试炼者的天赋及选中他们的神魔以这种方式过了下明路。
　　既然不会得到新能力，也没有实力上翻天覆地的变化……
　　顶着周围试炼者若有若无的视线，东尽翻过右手随意地一张一合。
　　无人知晓，这一刹那他手中的硬币已经由真变假。
　　倒也不是他舍不得硬币，只是他确实不能浪费分毫。
　　早在进入这个副本前，菲琳递给他其他试炼者情报时就说过，这些天其他宇宙的人私下联系得十分频繁，不知在密谋什么，要他自己小心。
　　当时东尽对此没有评价太多，只是和菲琳提了下普通副本和特殊副本可能真的位于同一世界不同时间线的事，让菲琳有空可以让本宇宙的人试着证实这一点。
　　他之所以没评价这事，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处境。
　　如今最终试炼即将来临，他又已经连拿五个首席MVP，其他宇宙要是再不想办法，获胜宇宙是谁就将彻底没有悬念。
　　而反败为胜的最简单方法，就是在副本里杀了他。
　　东尽根本不意外其他宇宙的联合，今天甲板上那些明里暗里的注视已然验证了这一点。
　　曾经他说自己会举世皆敌，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像上个副本维思德姆找哈特麻烦，导致哈特不得不提前退出副本的情况，这次估计很难发生。
　　因为他才是所有人的第一目标。在解决他之前，这些人的内斗有限。
　　不过无所谓，他绝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想到这里，东尽对上了格瑞帝自高处投来的视线——只见对方鼓励地朝他笑了笑。
　　这一刻东尽懒得伪装什么，于是干脆背对着格瑞帝，尔后双手合十盖住那枚硬币，似乎在对着这片大海虔诚许愿。
　　唯有东尽自己清楚，他根本没去想什么“我希望”、“我想要”。
　　他自始至终只在心里说了一句话——“我会赢。”
　　当东尽再度抬眼之时，他手腕微动，平静地将夹在指间的那枚硬币给扔了出去。
　　随着硬币消失在空中，一场有如奇迹的太阳雨突然而至。
　　明明满船游客，那带着热意的雨水却唯独只笼罩住了东尽一人。而雨水落到他额间的那一刹那，金光熠熠的太阳纹顿时自他面上至脖颈，就这么一寸寸蔓延而去。
　　一时间，游轮上再度静寂无声。
　　直到格瑞帝一脸惊艳地感叹“不可思议”，这份寂静才逐渐褪去。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觉醒时出现异象，夜里那场暴风雨果然是为你而来！不仅是月亮，连太阳也深爱着你啊，东尽！”
　　太阳当然爱我。因为这场太阳雨就是我用白昼神格自己弄出来的。
　　不仅是太阳雨，连这太阳神纹都是东尽模拟凯曾经的纹路，在别人觉醒的时候以戏剧之手变幻颜料，一点点勾勒成型的。
　　天知道沾水显色的颜料弄起来有多费神。
　　接过普兰忒递来的毛巾，在擦拭雨水的同时擦拭掉颜料的东尽如是想到。


第133章 唯一赢家（七）
　　东尽根本就没有抛出真正的硬币。
　　因为此刻他不需要任何神明的回应。比起呼唤那三位神魔，他宁愿自己回应自己。
　　过程虽然麻烦了一些，但这么一来，他手上就有了四枚硬币可用。
　　况且这是太阳雨，他脸上的又是太阳神纹。但凡出现在这个副本的试炼者，绝不可能没看过第一场副本里凯的神降。无论谁第一眼看到这两个元素，都会理所当然地想到凯。
　　“……那位又进场了？”别说是其他宇宙的人，就连此时站在他身侧的普兰忒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都是凯回应了他的呼唤。
　　东尽闻言随手翻过毛巾掩住了颜料，并未回答他什么。然而他这个态度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在无声默认。而这正是东尽想要的效果。
　　“我以为上个副本凯就已经够那啥了，这次干脆演都不演了，直接神选了东尽？不是，雷鸣呢？雷鸣哪去了？他是和东尽闹翻了还是怎么的？竟然连这也能忍！”
　　其实怪不得其他宇宙的人误会，实在是凯先前的表现太太太有说服力。
　　说起他神选东尽的事，就连最高宇宙都不带丝毫怀疑的，何况试炼者们。
　　退一万步说，本场副本凯确实入了场，而他本人也确实在海域中等待东尽的召唤。无论逻辑还是事实，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结束这一举多得的表演后，东尽将翻面的毛巾扔到了一旁放置饮品的冰桶里，任由半融化的冰水掩去毛巾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尔后他漫不经心地扫过分散在四周、却同样关注着他的那三位MVP。
　　天赋幸运的拉克，天赋掠夺的罗伯，以及天赋力量的威格。好在这个副本没有维思德姆，都是些偏武力派的人物，否则他今天的计划不会顺利至此。
　　东尽视线划过威格时，后者直接撩起冰蓝眼眸平静扫来。那极短的硬质白发配着这样压迫感十足的眼睛，只一瞬间就如西伯利亚的冰雪呼啸而来，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样子。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他本场副本里最难打的一位。
　　上次登神塔采访过程中，威格对他姑且还算友善，甚至在最后抽取观众提问时，特意为他留下了一个还算好回答的问题。
　　后来东尽仔细查了一下缘由，发现这是因为他于第三个副本里放过的、天赋为放大情绪的拉基是威格的远亲。
　　如今他们两个已经两清，又相遇于这个副本，再没有手下留情的说法。
　　就在东尽思索之际，甲板上所有人都已结束了觉醒仪式。
　　这个仪式并非人人成功，而失败者们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又一次成为了鲨鱼的饵食。
　　伴随着重新席卷而来的血气，格瑞帝完全不受影响地开口道：“首先欢迎各位来到新世界，接下来我要向你们宣布第二个好消息——那就是我正在寻找一位继承人。”
　　“我看看……现在站在甲板上的竟然还有130位游客。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我们来一场热情洋溢的淘汰赛，赢到最后的那个就是我独一无二的继承者。到时候无论是这艘游轮，还是我的一切，全都是独属于你的私人财产。”
　　“当然，考虑到得到神明回应的各位已经超脱了凡人的行列，我不忍心看你们这些天才过于自相残杀。所以自明天起进行的是一对一的擂台赛。”
　　“只要你们活过三天，随时可以投降认输。虽然这么做无法成为我的继承人，却可以留下性命、成为我麾下的一员。听起来还不错，是吧？”
　　说得还真好听。东尽闻言轻轻扯了个笑。
　　哪怕格瑞帝说得再委婉，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让游客们竭力死斗。
　　毕竟游客只有三天后才有投降保全性命的资格，那么由此反推，三天内打输、以及三天后不投降的下场很明显，无非是一个鲜明的“死”字。这种情况下，谁会手下留情？
　　说起来刚才游轮上清理觉醒失败者的手段，是否就是他麾下那些人召唤神话生物所为？
　　要想解决这些家伙和他们的神话生物……
　　东尽一边想着，一边点开了自己的游戏面板。
　　或许是因为他昨天就解锁了全部支线，在其他人因此解锁双重支线时，他解锁的却是两个进阶任务。
　　［进阶任务一：唯一赢家。］
　　［任务介绍：赢下继承者之战，只是成为唯一的继承者；而只有赢下所有，才能称得上是绝无仅有的唯一赢家。在胜利面前，你是否会比贪婪者更加贪婪，贪婪到愿意与世界为敌，拿下这最最艰难的大满贯？完成该进阶任务，最终评价将大幅上升。］
　　［进阶任务二：维西海域的神话。］
　　［任务介绍：维西海域里自古便充斥着各种神话生物的亡魂，无数神话传说就此氤氲而生。如今新一轮的觉醒仪式结束，你又会在这片海域里上演怎么样的神话？该进阶任务失败不会影响最终评价，成功却会提升最终评价。具体提升程度由试炼者行为决定。］
　　相较目标明确的进阶任务一而言，进阶任务二无疑可操作性更大。
　　成就神话的方式有许多种。比如狩猎亡魂，比如与亡魂合作，再比如其他一些更具创新性的做法。
　　不过这个任务显然不是前几天该考虑的事，而是得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去实施。
　　东尽浏览任务的速度很快，格瑞帝介绍继承者之战规则的语速也不慢。
　　“明天零点起，维西海域的中心地带将逐渐进入一种特殊状态，即冰川期。”
　　“等到8：00再次来临，游轮四周的海面就会凝结成厚重的冰层，这也是你们接下来的战场。具体分组明天同一时间我们抽签决定。”
　　“我期待着冰川融化之前，能看到我可爱的继承人站在这片海面上。”
　　看来明天8：00就是擂台赛开场时间，那么今天反而比明天更危险。因为绝对会有试炼者提前下手，赶在太阳升起前淘汰掉可能的对手。
　　至于赌运气的抽签，则是他最不擅长的部分。
　　并且雪上加霜的是，这个副本里还有一位幸运天赋者存在。
　　念此，东尽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他不可能蠢到和拉克这个幸运儿拼运气。以拉克那近乎心想事成的能力，若是真由抽签来决定对手，他恐怕会面对最棘手的赛程。
　　所以他得想点别的办法解决这件事。
　　就在东尽准备顺着人潮回房时，顶层甲板的格瑞帝却笑着叫住了他：“东尽。”
　　这一声直接让走在前面的不少试炼者顿住了脚步。
　　然而在格瑞帝毫不避嫌又暗含警告的目光下，他们终究还是陆陆续续地离开甲板。但之后有没有人躲在暗中观察这里，答案大概率是肯定的。
　　东尽暂时没理会这些，他现在想的是该如何物尽其用。
　　毕竟午夜时分他难得忽悠住了格瑞帝，不用白不用。
　　这家伙想要的可是他的命唉！那他提前收点买命钱有问题吗？完全没问题。
　　于是东尽十分自然地顺着楼梯走到了格瑞帝所在。
　　“刚才的太阳雨真的太美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好像看见了彩虹。如此声势，难道是三足金乌为你驻足了吗？真不敢想象什么样的能力配得上你！”
　　见格瑞帝在隐晦试探回应他的神话生物身份，以及今日他所得到的能力，东尽直接开始了新一轮的忽悠。
　　出门在外嘛，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什么三足金乌，他要吹就吹得更狠一些！
　　“不是三足金乌，是龙。”
　　“睁眼天明闭眼天黑，呼风唤雨而来的烛龙。”
　　东尽这句话既是说给格瑞帝听，也是说给那些很可能在关注这里的其他试炼者听的。
　　烛龙既与白昼又与黑夜有关，他这次副本里所能召唤的神魔究竟是凯还是雷鸣，就由试炼者们自己猜去吧。纵使他们之后想要针对其中的哪一位，也得先猜中才行。
　　“至于我得到的能力……”说到这里，东尽看了眼甲板下方游客们离去的方向，略微面露犹豫之色。
　　格瑞帝见状瞬间明白了他的顾虑，下一秒他就给鸠鸟使了个眼神，然后转头对东尽亲切地笑道：“你放心，接下来不会再有人听见我们的对话。你知道的，我最看好的就是你，怎么可能会让其他人影响到你？”
　　“好的，我一直相信您的本事。其实刚才我可能没说清楚，不是一位神话生物回应了我，而是三位。但因为硬币有限，所以当时只有一位收下了它。”
　　“或许正因如此，我的天赋名比较奇异。它叫做——‘第四天灾’。”
　　这基本都是真话的表述，以及这个听起来就强到极点的名字，直接让格瑞帝连连称好。
　　毫无疑问，他很满意东尽的天赋。
　　据格瑞帝对这天赋名的理解，它指的估计是三位天灾般的神明之后，便是如同第四天灾的东尽。如此强大的天赋最后终究会变成他的，他又怎么会不满意？
　　实际上“第四天灾”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它意味着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玩家。
　　但东尽不会去解释这一点，他反而也很满意格瑞帝的反应。因为这说明了接下来格瑞帝根本不可能真的公平抽签，他只会竭力确保他以最佳姿态进入最后一轮。
　　假设之后有轮空机会的话，这家伙甚至都有可能让他一路轮空，保送决赛。
　　换言之，别人拼的是运气，而他拼的那利益之下的100%偏爱。


第134章 唯一赢家（八）
　　觉醒仪式终于结束，游轮上的暗潮却才刚刚开篇。
　　东尽还没走多久，就已经嗅到了鲜明的血腥味。甚至都不需要依靠嗅觉，顶着一头凌乱红发的罗伯直接当着他的面解决了一个游客。
　　还是特意搞得血液四溅的那种。
　　尔后那人就这么拔出三叉戟，用那比血更红的眼看着他道：“这不是东尽么？”
　　话里话外，都是丝毫不曾掩饰的恶劣张狂。
　　东尽看着这人过于高大、导致走廊都逼仄几分的个头，再扫过这家伙一看就很能打的精壮躯体，好不容易给自己搞了个临时免战权的他实在不想被这只疯狗缠上。
　　哪怕看出罗伯是故意堵在他房门前挑衅他，东尽还是故作不知地笑道：“兄弟，你这打招呼的方式有点别致啊。”
　　等到对方被他那句“兄弟”恶心得皱眉时，东尽直接抓住这一瞬错身而过，当着他的面打开了自己的舱门。
　　但在他即将合上舱门的前一秒，罗伯却骤然回过神来牢牢按住了那道门：“谁跟你是兄弟？叫得我都要吐了。”
　　有点想给他来上一刀。
　　瞥了眼罗伯抵在他门上的手，念及耳边这家伙恶意拉满的语调，东尽又觉得只给一刀太过吝啬。于是他暂时没急着动手，反倒继续恶心对方道：“我也没叫错吧。毕竟我们都是X血型，千百年前真有可能是兄弟。”
　　“但也不一定。说不定一千年前我是你爹呢？要不你叫一声我听听？”
　　赶在罗伯勃然大怒前，东尽这才毫不客气地朝其手筋划了一刀，并于对方反射性收手的那一刹那关上了房门。
　　随着关门时的震响传出，被一门阻隔的两位MVP也不复刚才的针锋相对。
　　门外罗伯根本没有纠缠下去的意思，只是低嗤了一声就走了，仿佛刚才的暴躁疯子不是他一般。而门内的东尽则是在一枚枚清点着硬币数量。
　　罗伯的天赋是掠夺。谁相信他是在纯粹挑衅，谁就离被掠夺一空不远了。
　　刚才阴阳怪气这家伙时，东尽一直分神注意着自己的硬币。
　　虽然这东西自副本开始后就成了专人专用的限定品，无法掠夺也无法交易。可谁知道掠夺天赋的优先级是否高于副本设定？
　　就算罗伯抢来用不了，扔掉总会吧。
　　先前这人挡门的一瞬间，东尽就察觉罗伯的手有行动趋势，只是因他的嘲讽稍微慢了一拍，以至于被骤然而出的那一刀给阻隔了而已。
　　这艘船上的三个MVP就没一个好对付的。
　　估计明天一早，整艘船上的游客就被杀得只剩下试炼者了。
　　东尽没管游轮里的血流成河。
　　趁着副本前三天还算安稳——至少在试炼者们完成主线前，不会出现大规模针对他的情况。毕竟试炼者们还得保留参与特殊副本的资格，只有三天后他们才能随时退出副本。
　　卡着这个微妙的时间点，东尽百无禁忌地探索起了游轮上的情况。
　　他的敌人从来不止试炼者，还有副本里的BOSS。
　　等到黑夜降临时，他已经在纸上列出了本次副本所有试炼者的名单，顺带着还写下了游轮工作人员构成及其大致数量。
　　“东尽。”
　　钟表指针再度指向“12”的那一刹那，熟悉的时间熟悉的声音，带着他进入了熟悉的梦境。
　　昨夜导致满船暴风雨的三位神魔，此刻一个不拉地出现在了他的梦境里。
　　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东尽略微闭了下眼，然后拉开一旁的座椅反坐着摆烂道：“各位又有何贵干？”
　　此刻东尽真正思考的是：五分钟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漫长？
　　雷鸣这一次倒是懒散着靠在床头，完全没有问他白天为什么不召唤自己的意思。
　　因为没什么好问的。该召唤他的时候，东尽必定会召唤他。
　　于是今夜最先开口的反而是凯：“今天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隔着玻璃杯中的琥珀色酒液，东尽撩眼对上了凯的金眸：“我忽然发现，原来我们第一次相遇时，才是你我离得最近的时候。”
　　“你才发现啊，那你是有够蠢的。”雷鸣闻言漫不经心地嗤笑道。
　　东尽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凯。
　　因为他和凯心里都清楚，凯根本不是在伤春悲秋，他是在平静地陈述事实。
　　这位狂欢之神早已见惯了人世沉沦。
　　从白天东尽抛出假硬币、勾勒出太阳金纹的那一刻，凯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副本东尽根本没有任何召唤他的打算。
　　但凡东尽起过召唤他的念头，今天就不可能拿他设障眼法。
　　就像他说得那样，原来第一场副本里，原来他们最初相遇之时，竟然才是他离东尽最近的时候。而自那之后，东尽永远在无声而沉默地拒绝他。
　　“无所谓。”凯晃动着杯中冰块，金眸在烈酒的氤氲下晦涩难言。
　　“我本来就不讲究那些东西。神格也好能力也罢，你想用就用，无需顾忌。就当这些是我对你的临时投资。我期待着你为我带来全新的神格。”
　　还有一句未曾被凯说出口的话是：“——在我的狂欢盛宴里，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身为狂欢之神，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
　　于是下一秒，凯就带过了这个话题。
　　只见他随手将酒杯压到东尽搁置在一旁的游轮地图上道：“一艘游轮也需要地图？我以为只有位于无边旷野、奔向未知终点时，才需要地图这种东西。”
　　“不过地图太容易损坏，有没有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你觉得呢，东尽？”
　　凯之前就强调过，他是个非常讨厌重复的人。
　　见他这几句话里将“地图”二字重复了这么多遍，东尽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凯有预知神格，他所说的地图当然不是单纯的地图，他所说的终点也不会是普通的终点。显然，地图是指普兰忒的天赋，终点指的是最终副本。
　　碍于规则，神魔们所能给予的副本提示极为有限。
　　凯大概是在以这种方式告诉他，最终副本场地广阔，极有可能需要地图的指引。
　　也就是说，天赋为地图的普兰忒必不可少。
　　这么一来，他不能让普兰忒死在这个副本里，至少也得让他安全度过前三天，保有再次进入特殊副本的资格。
　　念此，东尽在心底叹了口气。
　　凯真是会抓住他的弱点。这位神明在察觉到他的一再拒绝后，直接放弃了单方面给予，开始了他所能接受的合作模式。
　　对凯来说，用一枚并不契合的白昼神格置换东尽攒够人气后兑换的全新神格，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正是因为双方都有利可图，习惯了等价交换的东尽才不会如先前般退避三舍。
　　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反靠椅背的东尽忽然想抬手揉揉额头。
　　而在他缓解这阵头疼前，窗边的比斯特又开始了。
　　“之前你对那个蠢货说你召唤的是烛龙。”
　　“东尽，你要不要猜猜看，这场副本里我是什么？”
　　此时东尽于船舱里陷入了五分钟的沉眠。虽然他直播间里的观众们看不到这一幕，但这并不影响整个直播间的热闹程度，甚至连解说席上的新任神魔都在旁观着他的副本。
　　众人都猜到了东尽是陷入了神魔构建的梦境中。在这段时间里，他们聊天聊地，就这么从东尽的天赋一直聊到了神魔们本场副本的原型问题。
　　［尽哥白天召唤的到底是哪位神魔，到现在还没有大神得出结论吗？还有他那个所谓的“第四天灾”，听起来真的帅爆了！听说尽哥将自己的星球改名为“天灾星”，所以这天赋名具体是什么意思？］
　　［估计是指他如天灾般冷眼旁观世界吧。说真的，东尽实在很有神性。］
　　［天赋不清楚，但这个梦境一看就是雷鸣所为，感觉雷鸣被召唤的概率大一点。］
　　［前面的别这么果断。本次副本雷鸣、凯、比斯特全部入场，我觉得他们哪个都很像，哪个都有可能。］
　　［说起来比斯特第四个副本里不就进化成龙了吗？难道是他？我记得这次解说席上的神魔好像是和比斯特是一个时代的，跟我们说说呗，别藏私啊。］
　　“他一定是蛇。”此刻位于解说席的真理之神算是比斯特的旧友。
　　本次神选他压根谁都没选，结果却莫名其妙被宇宙意志抓来当解说了。
　　宇宙意志当时给出的理由是：它觉得这样的神魔才最公平公正。真以为他不清楚这是因为三位最强全都进了副本，宇宙意志这才不得不拉人填坑吗？
　　真理之神生性懒散，懒得在这方面计较太多，只是尽职尽责地干起了解说的活。
　　只见他半耷着眼皮一脸倦怠道：“虽然比斯特曾经由蛇化龙，但这场副本里，他一定是蛇。”
　　“你问为什么？因为这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身为朋友，他可太了解比斯特了。
　　这位兽神先前在副本里被东尽伪装的伊甸园之蛇骗得太狠。无论出于何种缘由，比斯特都绝无可能咽下这口气。
　　比斯特可不是那些神明，他是肆无忌惮又睚眦必报的魔。
　　这家伙蛰伏至此，明显就在等待时机缠紧猎物，然后亮出獠牙见血封喉。
　　此刻梦境里的东尽闻言第一反应也是蛇，理由同上。
　　比斯特却没在意他的无视，只是用他那独有的暗哑嗓音道：“你会召唤我的，东尽。”
　　如今雷鸣和凯都被摆到了明面上，一旦陷入焦灼局势，哪怕清楚他不怀好意，追逐胜利的东尽终究会召唤他。
　　甚至正因为他不怀好意，东尽召唤起他来才更无顾忌。
　　他们就是这样的险恶关系。
　　对于这一点，比斯特从来都心知肚明。


第135章 唯一赢家（九）
　　其实神魔的能力和他们本次副本里的原型没太大关系。
　　就像试炼者没有觉醒新天赋一样，诸位神魔所能使用的力量依旧来自于各自神格。话虽如此，既然聊到了原型话题，东尽还是侧头再次看了凯一眼。
　　后者似乎明白他在询问什么，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凯笑着晃了下杯盏。
　　随着杯中冰块的再度碰撞，那半杯琥珀色酒液骤然化作鎏金蝴蝶，就这么裹挟着烈酒朝东尽飞去。在东尽眼周飞完一圈后，它们再度撞回酒杯里，被凯一饮而尽。
　　一时间东尽都分不清这是欺诈神格的效果，还是狂欢神格的视觉诱导。
　　在这种副本中选择以蝴蝶作为原型……
　　东尽垂眼看向了今夜难得安静的雷鸣。
　　金色蝴蝶固然精彩，但先前的某个夜晚，已经有人扣住他的手，一边嘲讽他没有想象力，一边给他上演蝴蝶飞舞的大戏了。
　　念此，东尽开口道：“雷鸣，你有什么想说的？”
　　那两个神魔就差当着他的面挖墙角了，这家伙突然安静至此又在作什么妖？他是真不怕自己的神选者转头跟人跑了啊？
　　“说什么。”回答他的却是雷鸣散漫的笑，东尽单是看着都莫名感到头疼。
　　在场的三位神魔加起来800个心眼，凯和比斯特各占800，而雷鸣却是倒欠800的那个。
　　之前还和人打生打死，今夜他到底哪来的底气这么游刃有余？
　　这是笃定自己会召唤他了？
　　漫长的五分钟就此结束，而东尽自始至终没有询问雷鸣的原型是什么。
　　他从来不做没必要的事。
　　在他白天说出烛龙的那一刹那，无论副本最初的设定是什么，自那之后直至本场副本结束，雷鸣都只会是烛龙。
　　因为那是雷鸣。
　　副本的第二个白天，也是擂台赛的第一天早上，东尽隐在甲板一角数了下剩余人数。如他昨天猜测那般，昨夜游轮上的游客被清洗了大半，就连试炼者都死了一些。
　　这么数下来，整艘游轮竟只剩下了63名试炼者。
　　所以这奇数的名额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经意间，东尽和褐发褐眼、长相无害的拉克对上了视线。而捕捉到他目光的拉克见状轻巧地眨了下眼，顺带着悄悄朝他比了个心。
　　这一瞬间，东尽忽然明白昨天罗伯被他拿话猛怼的那种如鲠在喉感了。
　　毕竟这突如其来的互动怎么看都不怀好意啊。
　　与其说拉克是在示好，不如说他这是在软刀子示威。他表现得越轻松，表明他对接下来的抽签结果越有信心——他自信于幸运女神必定站在他身侧，为他带来想要的结果。
　　这位也确实有这样心想事成的能力。
　　假设抽签不出意外，东尽猜测自己第一场就得照拉克所想，直接和威格或是罗伯对上。
　　可惜，这奇数的人数已经表明这场抽签必有意外。
　　想到这里，东尽倚着船壁看向了准点登场的格瑞帝。
　　只见这位游轮主先是装模作样地数了下人数，然后一脸惊讶道：“哎呀，竟然只剩下63个人。看来昨晚各位的夜生活过得十分精彩！”
　　“本来如果有64人，我们可以直接64进32。既然现在游客的数量是奇数，那就先来抽一个轮空晋级的幸运儿吧。有谁要第一个上来试试手气吗？抽到63号的直接轮空。”
　　格瑞帝话音刚落，拉克便第一个上前抽签。
　　毕竟幸运天赋在手，他对这63号势在必得。
　　然而当拉克随手从抽签箱里拿出一枚圆球后，他那不曾褪去的假笑罕见地僵了一瞬。因为那颗圆球上印着的号码并非是“63”，而是差了一丝的“62”。
　　几乎是看清数字的下一秒，拉克的手上就暴起了青筋。
　　但他忍住了将球捏碎的冲动，只一瞬的面无表情后，他就再度恢复笑容走下了甲板。
　　之后的抽签拉克根本看都没看，仅是意味不明地看着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动身打算的东尽。因为这场抽签对他来说已经完全没有看的必要。
　　别人或许会怀疑自己的运气，但拉克不会。如果他没有抽到63号，那么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抽签箱里根本没有那个号码。
　　他没办法抽到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如今已经不是在比拼运气，而是在比谁更会作弊。
　　而此刻显然东尽是更胜一筹。
　　站在阴影处的东尽被看得久了，也学着对方刚才的举动单手比了个心。
　　对此，拉克顿时冷笑着移开了视线。
　　稍微冷静下来后，这位MVP的目光缓缓落到了普兰忒身上。
　　游轮主偏心至此，想在抽签上针对东尽怕是难了。既然如此，他可以考虑先淘汰东尽在副本里的潜在帮手，比如说普兰忒。
　　东尽当然注意到了拉克注视普兰忒的那一幕。
　　但他半点没有表现出在意的样子，只是在前面的人全部抽完签以后慢悠悠地走上了高层甲板。而当他的手伸入密闭抽签箱的那一瞬间，一颗圆球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这无疑是那只鸠鸟的手笔。
　　知道归知道，下一秒东尽还是故作惊诧地抬眼看向了托着箱子的格瑞帝。
　　格瑞帝却无声地朝他“嘘”了一下，然后轻飘飘地举起了他抽签的那只手，并摘下他手中的圆球展示给下方的游客道：“63号。看来幸运儿姗姗来迟，总喜欢最后登场。”
　　“现在幸运儿已经出现，有请抽到1号、2号球的两位进行第一场擂台赛。”
　　甲板上的试炼者多少能看出格瑞帝对东尽的另眼相待。但他们和拉克不同，没办法第一时间确定这到底是东尽运气使然，还是暗箱操作的结果。
　　于是即便众人对这个结果略有不满，他们还是选择暂且忍耐，开始了各自的擂台赛。
　　31场战斗进行得并不快，反而慢得从天明打到了天黑。
　　充当裁判的格瑞帝拉着东尽坐到了甲板上的躺椅处，其他试炼者却大多选择站在冰面上近距离观战。因为每一场战斗的胜利者都可能是他们接下来的对手。
　　“没想到这次的游客质量这么高，这就是所谓的天才总是成堆出现吗？”
　　“哦，当然，我相信东尽你绝对是其中最天才的那一个。战胜他们对你而言应该轻而易举吧？”
　　活了这么多年，格瑞帝自认也算见多识广，但今天试炼者们间的对决还是让他心底泛起了犹疑。不是因为他们打得太假，而是他们打得太狠。
　　这可是神选的第六场试炼，并且还是门槛极高的特殊副本。
　　能进入这场副本里的试炼者都是金字塔顶端那一批存在，他们哪个没有压箱底的杀手锏？到了这么个注定只有一位赢家的副本里，继续互帮互助那一套已经不太行得通了。
　　于是为了完成主线，这些人干脆各显神通，上演了一场场远超平均水准的对决。
　　毫不客气的说，前63位试炼者中随便拉出一位，都有往届第一的水准。
　　游客武力值如此之高，由不得格瑞帝心里不犯嘀咕。
　　这一刻他忍不住在想，如果稍逊一筹的天赋都能打出这样的效果，那么被鸠鸟认作是绝世天才的东尽又会强到什么程度？
　　等到继承战结束后，他真的能胜过东尽抢占他的躯体吗？
　　他是不是该停止让东尽一直轮空的打算，从而适当削弱东尽的实力？
　　东尽一直在观察着格瑞帝的神色。在对方暗暗开口试探他实力时，察觉到时机成熟的东尽顿时腼腆地笑道：“您太信任我了。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听见东尽这默认般的回答，格瑞帝此时可没有半点安心的感觉。
　　借着对方的这份忌惮之心，东尽转而一脸犹豫道：“虽然有点冒犯，但有件事我还是想要问您。我想问的是，其他游客对战时，旁观者可以插手吗？”
　　格瑞帝一开始还不明白东尽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担心别人对他下黑手？
　　这时候东尽却继续道：“您说只有打满三天才能投降。我有一个朋友，他并不擅长战斗，今天能赢已经是侥幸，所以我……您知道的，我还有2枚硬币，如果用掉1枚能让他活下去，活到能够投降的时候的话……”
　　纵使有鸠鸟保证对话不外泄，东尽依旧说得欲言又止。
　　但格瑞帝却很好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非但没生气于东尽的钻空子，反而觉得东尽的这个提议完美解决了他的隐忧。
　　对啊！只要东尽在擂台赛期间用完所有硬币，到时候他就算赢得胜利，又拿什么来应对他的袭击？
　　既然东尽愿意为朋友消耗硬币，那他尽管用，他根本没必要阻拦。
　　他不仅不会阻拦，甚至还要一直保证东尽的轮空，从而确保他在仅剩一枚硬币的情况下能赢到最后。还有东尽的那位朋友，对战顺序也要好好安排一下，最好安排在每天的最后一场。
　　只有天色越暗沉，东尽进行场外帮助时才越不容易被发现。
　　于是格瑞帝看似为难实则鼓励道：“按理说旁观者不能影响战局。但总有一些游客暗中做手脚却没被发现，这种情况我们只能不了了之。”
　　听懂了格瑞帝暗示的东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时间两人皆大欢喜。
　　得到想要的结果后，东尽再次扫过了冰面上的那三位MVP。
　　威格和罗伯武力很强，拉克的幸运更是不讲道理。若是真按擂台赛的规则，他或许会被这些家伙逼得寸步难行。但很遗憾，他压根就不是讲规则的人。
　　他们抽他们的签，他开他的挂。
　　即便他们再强再有运气，那也得先有用武之地。


第136章 唯一赢家（十）
　　第一天的擂台赛还算平稳结束。
　　然而在观战的那段时间里，东尽多次感觉到下方试炼者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
　　被旁人观察不足为奇，奇怪的是看向他的多是那些濒死的被淘汰者。
　　但凡和他并非同一宇宙的试炼者，全都卡在死亡的前一秒朝他投来一瞥，并神神叨叨地捏碎了指间的什么东西。
　　几乎是第一次被注视时，东尽就看向了自身天赋所带的游戏面板。
　　毕竟这样的举动太像是在给他下诅咒之类的负面BUFF了。
　　但他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的状态那一栏却分毫未变。
　　东尽很肯定那些人确实使用了道具，如果不是针对他的话……
　　“昨天晚上，那三个MVP短暂碰了下面，不久后他们的房间就都挤满了人。虽然不清楚他们在商量什么东西，但绝对没好事。接下来你自己小心点吧。”
　　在东尽皱眉沉思之际，特意找上门来的普兰忒先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昨晚他开了一夜的地图，整艘船上的动静普兰忒可以说是了若指掌。一众MVP们也都知晓他的天赋，知道瞒不过的情况下干脆懒得隐藏踪迹。
　　“现在该小心的可不是我，而是你。”
　　东尽大概猜到能那堆道具的效果——既然道具对他使用却没有针对他，便只会是针对神选他的神魔。
　　登神塔交易区的道具目录他早就背下来了。
　　他记得这其中有一个售价中规中矩，效果为削弱的一次性道具。该道具使用后能按百分比削弱使用者想要削弱的一切东西，削弱效果在0.01%-5%间浮动，并且对同一事物使用数量不能超过20个。
　　别看这描述听起来挺强，实际上比起其他性价比更高的东西来说，这玩意儿完全就是鸡肋一般的存在。
　　据研究过该道具效果的人所言，它的削弱压根不是纯看运气，而是根据使用者想要削弱的目标及该事件的难易程度等要素，综合决定最终的削弱效果。
　　举例来说，如若那些试炼者是想削弱他的实力，那么每个道具的效果不会超过0.1%。但他们要是想要削弱他的武器强度，那么就可能达到1%甚至更高。
　　反正越是间接作用到试炼者身上，这个道具的削弱效果越好。
　　而这里是特殊副本，各个试炼者最不缺的就是趁手的道具。这种聊胜于无的东西理论上来说根本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更别说是许多试炼者一起默契地选择了它。
　　他们如此同心协力，无非是为了对付他罢了。
　　毕竟再鸡肋的东西一旦数量多起来，也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出意外，他们选择累加削弱的应该是他与某位神魔间的联系。
　　念此，饶是东尽都想要称赞一句他们的齐心协力了。
　　也不知道他们选择隔绝的是他和雷鸣还是他和凯。无论是哪一位，其他宇宙间如此浪费人力物力的合作有且仅有一次，一旦这次强杀他失败，他们绝不会再有下一次联手——因为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撑过这一次。
　　想到这里，东尽随手倒了杯茶给普兰忒道：“如果我没猜错，明天你会对上拉克。而你大概率会输。”
　　普兰忒先前在甲板上也注意到了拉克的打量，对于东尽此刻的话他并未感到意外，甚至他觉得东尽说得都有些委婉了：“不是大概率，是100%会输。”
　　普兰忒有自知之明。
　　他的天赋在战斗上本就发挥不佳，更是被拉克那不讲道理的幸运完克。都不用打，他都已经预见到之后他的攻击全部落空，拉克的攻击却次次致命的景象了。
　　或许以前他是他们宇宙综合实力第二位，但连续5个副本没有挤进MVP后，一轮轮结算所带来的差距，早已让他脱离了最强的那一列。
　　要说现在他们宇宙最强的是谁……普兰忒看向了倚着沙发的东尽。
　　“今天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神选我的是空间之神，我还剩1枚硬币没用。与其浪费在明天的战斗里，不如趁我还没被淘汰，稍微帮你做点什么。”
　　这段话直接让东尽惊讶地抬起了眼。
　　试炼者里从来不乏清醒之人，可他们再清醒也会在距离完成主线仅剩一步之遥时，试着殊死一搏。像普兰忒这样，说得好听点是在及时止损，说得难听点甚至可能会被观众骂没有志气。
　　纵使普兰忒这话听着再轻巧，实际上他承担了多少心理压力只有他自己清楚。
　　“我是有想让你帮忙的事，但没必要提前使用硬币——因为你不会死在拉克手里。”
　　“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你和拉克的战斗会排在最后一场。”东尽一边维持着“无尽昼”以防他们对话的外泄，一边对普兰忒继续道：“也许有人会以为明晚00：00才是主线任务结束之时，实际上每个人触发主线的时间不同，结束时间也不同。”
　　“我是夜里23：40进入的副本，23：49触发的主线。你应该也差不多？”
　　当时东尽搜索房间时因为追求一次性探索完毕，即便有“真实之眼”，也稍微多花了点时间。他觉得普兰忒或许触发得比他更早。
　　事实也的确如此。
　　“我是23：45接到的任务。”
　　东尽对此并不意外道：“所以只要撑到明晚23：45，你就算是完成了主线，可以主动提前离开副本。这么一来，我们说不定能打个时间差。”
　　“今天晋级的32名游客里，有5位是我们宇宙的人。大家都明白完成主线意味着什么，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们会愿意为你拖延一阵子的。”
　　“想要打赢和想要拖时间完全是两码事。”听到东尽说自己的对战会是最后一场后，普兰忒思量了一下道：“即便他们不愿意帮忙，我自己也不是没可能拖到最后。”
　　“假设再加上我在场外辅助呢？”
　　普兰忒闻言直接笑了：“那么可能就成了必然。”
　　商量完擂台赛的事后，东尽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你刚才提到了空间之神？如果你在脱离副本前还有余力的话，我希望你能想办法移走格瑞帝的那堆硬币。”
　　东尽知道格瑞帝硬币一定多得很。不说别的，光是之前游轮上那些船员处理游客时的硬币消耗，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庞大数字。要是硬币储存量不够，哪经得起这样消耗？
　　格瑞帝生性傲慢又不失谨慎。以其性格推测，他一定有一个硬币存放点，直到每次行动前才给他的手下分发出足够的硬币数额。
　　“用硬币召唤空间之神后，在与他的共鸣状态下，我确实可以小范围转移物品。或者说，我也只能转移物品，毕竟我和那位的契合度有限。”
　　普兰忒完全是实话实说。
　　虽然空间之神听起来厉害，但从雷鸣和凯就可以看出，最高宇宙从来不是以神格决定神魔强弱，而是神魔强弱决定了他们的神格强弱。
　　试炼者也是如此。
　　空间之神也许可以随意将刀刃之类的转移到血肉之躯、乃至心脏处，可普兰忒做不到。
　　一是因为他所说的契合度问题，二是因为这个副本限制了双方的能力发挥。
　　“我第一夜就关注过格瑞帝的住处。”普兰忒说着展开了自己的天赋地图。
　　经过五场试炼，他的天赋也有了一些进化。此刻他的地图上不仅有象征人的红点，也有象征物的黑点。
　　随后他指着其中一个黑点道：“格瑞帝的住处位于游轮餐厅的正下方，我看他经常在房间里的一个位置停留。后来我也冒险去查看过，那是个上锁的保险柜，硬币很有可能就在这里面。”
　　“想要移走硬币并不难。我会在主线任务完成的那一瞬间，将它们转移出去。我的转移范围是一百米，你想要将它们移到什么地方？”
　　“海里。”东尽闻言毫不犹豫道。
　　他不是不想将这些硬币占为己有，但试炼者一天内对同一位神话生物最多只能使用三枚硬币。而他起码到最后一天才会考虑使用它们，在此之前就算手上拥有再多也没什么意义，反而容易被格瑞帝察觉出端倪，导致得不偿失。
　　所以比起冒风险独吞，不如将它们扔到海里。
　　普兰忒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事实上他已经决定，就算明天他撑不到主线任务完成，他也会在死前完成东尽的嘱托。
　　其他宇宙为了胜利可以按下争议暂时联手，他们宇宙又怎么会让FMVP沦落他人之手？
　　普兰忒起身离开后，东尽看了眼那接近零点的时间，闭眼等待起了第三场梦境。
　　如他所料，本次梦境只持续了4分钟。
　　看来那些道具削弱的确实是他和神魔间的联系。
　　令他稍微有些意外的是，即使他之前搞了那出太阳雨，竟然依旧有不少试炼者选择去针对雷鸣。
　　从试炼者们的道具选择到道具的使用，东尽莫名从里面看出了维思德姆的影子。
　　他怀疑这人是不是猜到他可能拥有净化类的能力，所以特意将道具的使用对象定为了神魔而不是他。如果这些道具用在他身上，他直接再来场雨就能解决。
　　偏偏雷鸣他们位于无法淋雨的虚幻空间。
　　好在维思德姆不在这里，无法实时掌控全局。也因此，剩下那部分试炼者还是被他的所作所为带偏，选择了削弱他和凯之间的联系。
　　念此，东尽玩味地笑了笑。
　　既然一场太阳雨不够，那就让他再来一场表演。
　　这样的道具一旦被分摊到两位神魔头上，最终能起多少效果可就真不好说了。
　　况且神选他的神魔不止两位。
　　还有一位他们预料之外的比斯特存在于此。


第137章 唯一赢家（十一）
　　擂台赛第二天。
　　今天主持抽签的格瑞帝脸色却远不如昨天好看。因为昨夜他别说去餐厅喝杯酒了，光是随便走过某层走廊，都能偶遇一两位游客。
　　格瑞帝当然知道这些人是想和他拉关系，从而在赛程等方面获得些许方便。这种事如果只有一两位前来，还勉强可以称得上一句有意思，可若是他们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便只会徒惹人厌烦。
　　更何况……格瑞帝看着第一个上前抽签的东尽，再次将象征轮空的签号送予东尽之手。
　　更何况他已经见到了最珍贵最华美的宝石，再看一些劣质品，未免有些意兴阑珊。
　　“看来今天幸运女神依旧站在我这一边。”
　　东尽手握“31”号圆球，笑着对下一个前来抽签的拉克道。
　　拉克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30”号，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收紧手指，直接捏碎了这个数字。
　　因为今天本来应该正好有32位游客。
　　偏偏昨夜到今早之间，游轮上的试炼者突然又死了一位，导致抽签时又成了奇数，再次出现了一个轮空名额。
　　这里面要是没鬼，拉克甚至愿意当场认输！
　　最恶心他的是，他抽到的竟然是“30”号签，而紧随其后的普兰忒抽到的是“29”号。
　　拉克恶心的不是抽到普兰忒作为对手，事实上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恶心的是自己当时想要抽到的数字明明是“1”，结果却南辕北辙，直接从第一个出场变成了试炼者里最后一个对战的。
　　假如今天的擂台赛和昨天一样拖到深夜，普兰忒岂不是因此有了提前离开的机会？！
　　出现这种情况铁定又是格瑞帝被东尽忽悠着做了手脚，致使他想要第一个出场与想要对战普兰忒的结果产生了冲突，最终他的幸运天赋不得不二选一地为他达成后者。
　　格瑞帝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帮着东尽解决游客也就罢了，连普兰忒的事都要插手！
　　接连吃了两次亏，一向顺风顺水拉克实在没办法不恶心。
　　随着拉克面无表情地走下高层甲板，其他试炼者也从这些数字里看出了名堂。
　　显然，昨天东尽的轮空根本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就像今天拉克和普兰忒的对战顺序一样。
　　“这位首席MVP还真是魅力非凡啊。从人类到神魔，从普通NPC到副本BOSS，简直没一个逃得过。”随手扯了个椅子坐下的罗伯见状嗤笑道。
　　和他离了几步远的威格闻言平静地擦拭着膝上长刀，完全没理会罗伯的嘲讽。
　　“听说神选你的战神也给他抛过橄榄枝？送的好像也是把长刀吧？”
　　如果说罗伯之前姑且还算是闲谈，现在完全就是在唯恐天下不乱地挑拨了。这家伙甚至恶劣得全然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而身为被挑拨者，威格擦拭刀刃的动作顿都没顿，仅是用那久不开口带着点嘶哑的声音道：“你都已经说了他魅力非凡，还有什么好废话的？”
　　“只要东尽开口承诺，选择我的战争之神，选择你的掠夺之神，就连选了拉克的幸运女神，都会像他刚才所说那样，直接抛弃拉克站到他那一边。”
　　“与其在这里废话，不如去提升你自己的实力，想想你怎么才能赢下去。”
　　威格平日里寡言少语，一旦开口却攻击性十足。
　　而他说得又都是实话。
　　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东尽拿下FMVP的概率高达99%。
　　若非东尽先前声明只选择雷鸣，现在他们要思考的就不是削弱东尽和雷鸣或是和凯的联系，而是要将最高宇宙的诸天神魔都纳入考虑范围内了。
　　东尽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这种魅力如果是丝蓓尔那种基于魅惑天赋的倒也还好，偏偏他的魅力完全是由自身冷静而疯狂的特质造就，再加上他那无往而不利的胜利光环……现如今谁又能拒绝东尽？
　　罗伯闻言扯了下嘴角，然后拉远了和威格的距离。
　　他当然清楚东尽的不好对付，所以才想挑着威格先去探路罢了。既然挑拨失败，他和威格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他们也是对手。
　　念此，罗伯又看向了依然留在上层甲板的东尽。
　　此刻东尽正笑着对拉克抛着手中硬币，像是在无声挑衅什么。这个近乎示威的举动一出，之后拉克战斗时不仅得应付普兰忒，还得防着东尽以硬币召唤神魔偷袭。
　　于是罗伯愈发烦躁地啧了下舌。
　　单纯有魅力没什么，有魅力的同时还有脑子，甚至连武力都不低，就真的非常棘手。
　　现在他只希望拉克放聪明点，最好能在战斗时演出和普兰忒势均力敌的假象。只有让东尽亲眼看到普兰忒完成主线的希望，他才有可能愿意在场外消耗硬币救下普兰忒。
　　东尽手上的硬币数量越少，接下来他们对付他时才越轻松。
　　此时被东尽抛硬币之举挑衅到的拉克也是这么想的。
　　一开始他确实气愤，随着一场场战斗的进行，冷静下来的拉克却起了将计就计、让东尽为普兰忒消耗硬币的念头。
　　只要他卡好时间，到时候他既能淘汰普兰忒，又能削弱东尽实力，也算是化弊为利了。而这样的念头在注意到前面几场战斗，包括罗伯那场，全都在有意拖时间后，更是逐渐到达了顶峰。
　　既然无论是东尽那一方，还是他们这些针对东尽的人都在布置这样的舞台，向来对自己有信心的拉克当然也不会怯场。
　　在这样的默契里，等到今天最后一场、也就是拉克对战普兰忒的擂台赛来临后，已是彻彻底底的夜深时分。
　　这一次东尽没有继续在甲板上观战，而是自高处一跃而下，来到了普兰忒身侧的冰面上，似是在对即将上场的普兰忒说些什么。
　　他这样的举动更是让所有人确认了他有意插手这场战斗。
　　同样要走向远处冰面的拉克见东尽还在把玩硬币，被挑衅了一整天的他刻意与其擦肩而过，并且语带笑意地提醒道：“东尽，每个人的硬币数量有限，你可得拿稳点。”
　　“毕竟这么个小玩意儿，说不定一眨眼就掉到冰面上，再也找不回来了。要是你在观战时损失了硬币，岂不是让人遗憾？”
　　拉克笑得无害，说话也说得温柔，但他话里的意有所指谁听谁知道。
　　很明显，他在暗示东尽想要救人却人财两空的下场。
　　东尽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拉克一眼，然后再一次抛高硬币，将其轻巧地反扣在了掌心。
　　这种游刃有余的做派更是让拉克火大，以至于拉克头也不回地走过了他。
　　拉克不知道的是，此刻东尽正在心底对他大夸特夸——他在夸拉克的极致体贴。
　　刚才东尽还在思考要怎么自然地踏入拉克三米内，从而对他开启“狂欢盛宴”的技能，没想到拉克竟然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省得他再在这上面费功夫了。
　　对方体贴至此，东尽怎么能不抓住机会？
　　他根本没像众人想得那样在战斗终末时隐晦插手，反而在与拉克擦肩的那一瞬间，东尽就已经光明正大地开启了“狂欢盛宴”。
　　既然现在他和凯从单方面给予变成了双方合作的关系，那么他凭本事得来的技能，有什么理由不用？
　　东尽知道拉克幸运在身实力高绝，所以他压根没有想过在战斗方面影响拉克的神智。
　　他所开启的“狂欢盛宴”，自始至终只影响了拉克对时间的感知。
　　想到这里，东尽瞥了眼游轮外壁上悬挂的巨大时钟。
　　现在是23：03。
　　拉克在战斗开始前必然仔细确认过时间。这人看似自信到自大的地步，但他毕竟是MVP选手，很难会蠢到在细节上面粗心大意。
　　为了诱使自己使用硬币帮助普兰忒，拉克最有可能在23：39左右再下死手。
　　可无论如何，不清楚普兰忒触发主线时间的他必定会在23：40前结束战斗，最迟也不会超过23：45，从而避免普兰忒真正脱离副本的可能。
　　针对这一点，东尽以“狂欢盛宴”造就的影响是——每十分钟，混淆拉克一分钟的时间感知。这样一来，副本时间来到23：44时，拉克会误以为刚到23：40。
　　至于那最后一分钟能否撑过，就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
　　普兰忒并不弱。
　　在这样的战斗里，拉克哪怕刻意拖延了几分，却也没余裕到一边对战一边读秒的程度。所以他只能时不时通过时钟确认时间。
　　为了防止东尽对时钟做手脚，游轮前早有他所在宇宙的试炼者守着。又由于东尽混淆拉克时间感知混淆得极其轻微，多重因素作用下，拉克确实没发现时间问题。
　　擂台赛进行期间，禁止观战者出言影响战斗。
　　于是23：40到来时，虽然一些试炼者对拉克的不紧不慢皱眉，却还是相信他自有打算。
　　比起拉克，他们现在更关注的是一直握着硬币没有动作的东尽，连拉克自己都是如此。
　　局面顿时朝着东尽最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在时钟显示23：44、众人终于按捺不住想要提示拉克时，觉得差不多了的拉克不再玩势均力敌那一套。准备下死手结束这场对战的他直接拉满弓弦射向了普兰忒的心脏。
　　而同一时间，白昼忽然降临游轮四周。
　　于绚烂的白光里，悄然而来的硬币破空之声似乎也愈发分明。
　　如此敏感的时间点，如此熟悉的硬币声让拉克瞬间分了下神。
　　下一秒，那枚被东尽抛出的硬币又一次被反握。
　　然而这一次硬币却没有如往常般被再次抛起，而是轻飘飘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只自东尽掌心飞舞而出的鎏金蝴蝶。


第138章 唯一赢家（十二）
　　东尽是故意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的。
　　先前格瑞帝早就暗示会在今夜当睁眼瞎，而他周围的试炼者更不会在这事上提出异议。他们甚至恨不得他能再用一枚硬币，最好将硬币直接用光才好。
　　就算真有人说他插手对战，也拿不出半点证据——因为他抛的硬币依旧是假的。
　　至于突然而来的白昼……
　　什么白昼？夜里骤然天光大亮明显是天象异常，和他有什么关系？
　　对东尽来说，整场表演里最难的不是使用技能，反而是他指间那锦上添花的金色蝴蝶。
　　这一只只鎏金蝴蝶可谓耗尽了他的想象力。
　　当初雷鸣扣着他的掌心搞出这一幕时，东尽看似没在意，实则一直在试图复刻那样神乎其技的手段。前夜凯在他面前又来了如此相似的一出，各种因素叠加下，东尽干脆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今夜这出大戏。
　　无尽昼下飞溢的鎏金蝴蝶，与凯有关的元素被他直接拉满。
　　他就不信蒙不到人。
　　事实上东尽确实蒙住了不少人，此刻被他蒙得最狠的就是拉克。
　　拉克射箭从不瞄准，他永远都是等待时机，等待幸运带着他的箭矢射向最合适的地点。而刚才因为东尽之举的刹那分神，让他不可避免地错失了射箭的最佳时间点。
　　飓风虽然依旧将他的箭矢带向普兰忒的心脏，却略微向右偏移了一分。
　　就是这不起眼的分毫之误，让普兰忒没有立即死亡，反而利用共鸣强撑着苟过这最后一分钟，完成了本次副本的主线任务。
　　卡在离开副本的前一秒，普兰忒用留存的所有能量换走了保险箱里的硬币，然后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试炼者知道他这是离开了副本，在游轮主看来则是他是被他自己召唤的神话生物吞噬了躯体，但现在却没人有心情理会谁胜谁负。
　　因为试炼者都在各怀心思地注视着金色蝴蝶，而格瑞帝则是在硬币被移走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保险柜被动，顿时脸色大变地起身离开甲板，根本顾不得宣告胜果。
　　就连金蝶飞到他面前，他也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
　　“……现在是几点？”此时不仅是格瑞帝，远处身为赢家的拉克心情也糟糕透了。
　　几乎是普兰忒消失的下一秒，他就转身看向了船侧的钟表。明明现在才23：41，就算普兰忒触发主线触发得再快，也不可能快到这种地步。
　　所以要么是钟表有问题，要么是他的认知出了差错。
　　“23：45，不，已经是23：46了。拉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这种必胜局你都能把人放跑！”船侧守着时钟的试炼者闻言立即抱怨道，他的话也让拉克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这时候拉克已经完全不笑了。
　　他先是一句“闭嘴”骇住了同伴，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在那边搞浪漫艺术的东尽。
　　捕捉到他目光的东尽见状笑着对他摊开了右手。
　　只见他那掌心早已空无一物，唯有源源不断地蝴蝶自此飞舞而出。最后在拉克的注视里，所有蝴蝶如烟花般骤然绽放，化作金色光点散落在虚空之中。
　　那纷纷落下的璀璨金光就这么在黑夜里上演着白昼的奇迹。
　　“东尽，凯。”拉克阴沉着脸目送东尽的离开，最终缓缓念出了这两个名字。
　　凯是狂欢之神，也是艺术之神。他浪漫的名声宇宙里谁人不知？
　　所以看到鎏金蝴蝶的那一刹那，拉克就肯定那必定是凯在这场副本里的原型。
　　因为根本不存在蝴蝶以外的生物，能让凯表达对东尽的极尽偏爱。无论是蝴蝶身上的太阳金纹，还是最后那烟花般的盛大落幕，都完完全全是凯的审美。
　　他和东尽的所有过往几近融于今夜这一幕中。
　　拉克不清楚有多少蠢货选择相信维思德姆的推论，觉得东尽会神选雷鸣，但亲自感觉到时间混乱感的他已经有了决断。
　　这样的混乱能力明显是凯狂欢神格的效果，今夜东尽召唤的除了凯还能是谁？
　　于是拉克坚定地让自己宇宙的人将道具用在了凯那里。
　　“我看你是被东尽给挑衅疯了。我承认，混淆时间是凯的能力。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东尽两个神魔都能召唤？”
　　在拉克要求其他人将道具用到东尽和凯身上时，一旁的罗伯轻蔑地打断了拉克的命令。
　　“维思德姆什么水平你心里没数么？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比起你这个‘幸运儿’，怎么想都是智慧天赋者更靠谱啊。要不拉克你干脆舍己为人一点，早点对上东尽怎么样？等消耗完他的最后一枚硬币，我会来场完美的收尾。”
　　罗伯一个劲搅混水的无赖做派直接将拉克气笑了。
　　“就凭你？”拉克看着到处挑火的罗伯，毫不客气道：“你以为东尽是普兰忒，只有召唤神魔时才能借着这点联系勉强共鸣吗？”
　　“神选他的雷鸣和凯估计早就将真名给他了，算下来东尽起码还有两次共鸣可用。哪怕没了硬币，你以为自己一定打得过他？”
　　各个神魔抛出橄榄枝的情况是不同的，与各自神选者的共鸣程度更是天差地别。
　　神魔们选择神选者大多只是单纯给个道具而已。就算之后互相达成默契，谈好了要双向神选，也很少有谁真的向试炼者给予自己的真名。
　　这也是为什么往届神选共鸣稀少的原因之一。
　　即便为了制衡东尽，一些神魔终是给予出了真名，可共鸣与共鸣间的差距却不是念个名字就能抹消的。它自始至终都由两者的契合度决定。
　　刚才普兰忒以硬币召唤空间之神时，一直都在心底默默算着时间算着能量，以防这份共鸣突然断裂、无法完成东尽的嘱托。但细数东尽以往的共鸣，却完全没有这样的顾忌。
　　“这些天里，东尽的MVP集锦谁没分析个若干遍？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雷鸣也好凯也罢，多少次是他们自己主动去和东尽共鸣？”
　　“东尽以前副本里那由虚至实的技能和刚才混淆时间的能力，明摆着是共鸣状态下使用了那两位的神格力量。”
　　“凯对他有多予取予求都不用我多说，金蝴蝶已经说明一些。就拿你提到的雷鸣举例，在东尽吃下毒苹果时他甚至愿意开着共鸣给他承伤。这种契合度你拿什么跟他们打？”
　　“指望我给你当枪使，你还不如去求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让他给你编个美梦！”
　　拉克对着罗伯劈头盖脸一顿输出后，神色不屑地回到了游轮上。
　　要不是忌惮东尽和神魔们扯淡的共鸣程度，他们这些宇宙又怎么会联手削弱这份联系？罗伯这个祸害光知道挑事，挑事前先清醒清醒他自己的脑子吧。
　　一场副本被三个MVP轮着怼的罗伯摊了下手，倒是没什么生气的意思。
　　果然爬上MVP榜单的人没一个好鼓动的，看来最后还是得以实力见真章。
　　但有件事他真没瞎说，他觉得这场副本雷鸣和凯都有可能被东尽召唤。念此，罗伯皱眉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让自己宇宙的人选择削弱东尽与雷鸣的联系。
　　相对维思德姆而言，他确实不太看得起拉克。
　　一个只会仗着幸运横冲直撞、被挑衅两下就脑子发昏的家伙，估计连决赛圈都挤不进去。今天拉克被他这么嘲弄，4进2的时候自己的对手大概率会是他。
　　到时候他会让拉克明白，他也许打不过东尽，但一定能胜过他。
　　另一边，急匆匆赶回去的格瑞帝看着空空如也的保险柜，按着柜门的手直接暴起了青筋：“怎么可能？！”
　　刚才他仔细检查过很多遍，他房间的监控没有拍到任何闯入者的影像，并且保险柜的密码也完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所以这硬币到底是怎么没了的？
　　难道它们还能凭空消失吗？
　　等等……凭空消失？格瑞帝按捺住自己下意识想要看向鸠鸟的举动。
　　不怪他联想到鸠鸟，这实在太像鸠占鹊巢的能力了。
　　最后一场擂台赛从开始到结束，所有游客无一缺席。硬币虽然是以神话生物的骨骼粉末制成，材料颇为稀有，却也并非很难制作。
　　只要游轮靠岸，他便会立即得到一批新的补充。而他船上的那些船员又都实力有限，就算他们有办法弄走硬币，也没办法继承他的游轮他的一切。所以他们没动机这么做。
　　唯有鸠鸟。
　　念及这些天鸠鸟对东尽天赋的一再赞美，假如鸠鸟动了甩开他和东尽搭档的念头，倒是真有理由做出这种事来。
　　能力为鸠占鹊巢的家伙，又有多少道德可言？
　　那么刚才飞向游轮的那只鎏金蝴蝶，有没有可能是东尽和鸠鸟定好的暗号？
　　这一刻格瑞帝的思绪驳杂至极。短暂的怀疑过后，他又迅速压下了这荒谬的想法——他和鸠鸟合作了这么多年还算愉快，哪怕东尽天赋再高，只要鸠鸟耗费点力量，那具躯体终究会成为他的。
　　即便换完身体后天赋会有所下降，鸠鸟应该不至于为此甩开他另寻合作对象。
　　况且他身上还有两枚硬币，船员们也各有一枚硬币备用，东尽却只剩下了唯一一枚。
　　局面优势仍然在他。
　　硬币消失的事大概率是他想多了。估计是游客里有谁得到了类似的能力，想到保险箱里找点值钱的东西，却没想到那里面都是硬币罢了。
　　这两天他让船员在船上搜一搜，再关注一下游客里谁的硬币使用超出数量，就能迅速找出今日的罪魁祸首。
　　虽然暂时压下了对鸠鸟的怀疑，心情恶劣的格瑞帝还是没忍住试探了一句：“现在硬币不足，剩下的先省着点用吧。今晚让那些船员别再对游客动手。以东尽的天赋，就算不轮空应该也能晋级到最后。”
　　今天游客那奇数的数量，的确是格瑞帝派手下船员做的。本来他想让东尽就这么轮空到决赛，现在看来还是保险点好。
　　鸠鸟对游客们的实力认知远比格瑞帝清楚。
　　这批游客真的很强，东尽仅凭一枚硬币真不一定能100%夺冠。但格瑞帝已经这么说了，鸠鸟即便心底有些意见，终究还是同意了格瑞帝的决定。
　　于是他回道：“我会吩咐船员收手。不过那些游客看起来关系不佳，说不定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会互相残杀。”
　　重新关上保险柜的格瑞帝似是恢复了以往的从容。
　　听到鸠鸟的话后，他只是神色如常地笑道：“如果因为游客们的互下杀手，导致明天人数还是奇数，那我们当然还是要让东尽继续轮空。毕竟你很看好他，不是么？”
　　鸠鸟闻言没再开口，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
　　而在他沉默时，背对着他的格瑞帝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由于此刻所有试炼者主线任务已经完成，这一夜他们并没有像鸠鸟猜测的那般互相动手，反而罕见地和平共处起来。
　　毕竟明天只是16进8，还没到决战的时候，试炼者们又能随时脱离副本。与其费力不讨好地淘汰他人，还不如抓紧时间尝试完成各种支线及进阶任务。
　　这次副本和上次不同。
　　上次试炼者主动脱离副本，仅按最低限度完成主线结算，这次副本的支线和进阶任务却被纳入了最终评价的考量。他们当然是能多完成一个是一个。
　　今夜游客间没有互斗却有互动。只见凌晨时分，一位试炼者主动找上了东尽。
　　但她不是来找东尽麻烦的，相反是来做交易的。
　　“尽哥，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我叫思佳，我们是一个宇宙的。”
　　东尽自然认识她。如今整艘船上就那么点人，谁能不认识谁？要不是认出了这是自己宇宙的人，他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放人进门。
　　“你也知道，天亮就是16进8的擂台赛了。我自己早就估摸过，剩下的15位我是一个也打不过。”坐在沙发上的思佳笑得羞涩，却说得坦然。
　　“我的天赋是斗争。今夜我一直都在关注其他船舱的动静，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打斗迹象出现，所以白天抽签时很可能会是偶数人数。这是不是不太方便你轮空？”
　　三言两句间，东尽已经听出了她的来意。
　　之后只听她继续道：“我愿意立即退出副本，作为交换，我想知道支线任务二的答案。”
　　这哪里是来做交易，这分明是来做慈善的！
　　听完对方所言后，东尽干脆利落地说出了继承战的真相。这对他而言不过是说两句话的事，根本算不上什么交易。
　　很明显，这位女士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主动退场的准备，完成支线只是顺带而已。
　　“谢谢尽哥。”思佳说完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副本。
　　她刚才所言并非谦辞。昨天32进16时她就已经将硬币用完，对比了一下自己与他人的实力后，思佳觉得自己今天真没必要再打下去。
　　与其去盲目送菜，还不如发挥下余热让尽哥再一次轮空。
　　这样她能多完成一个支线二，尽哥也能少点消耗。双赢的事为什么不干？
　　被抢先一步道谢的东尽只好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谢语。
　　今夜三位神魔入梦时间已然降到了3分钟，他和雷鸣与凯的联系被进一步减弱。这种情况下，想要成为唯一赢家确实没那么容易。
　　但他不会输。
　　东尽再睁眼时，已是擂台赛的第三天。
　　早早来到顶层甲板的格瑞帝特意数了两遍游客人数。
　　见怎么数下方都只有15人后，纵使格瑞帝脑子里起了各种猜测，他还是让鸠鸟捧着箱子完成了今天的抽签。
　　等到东尽又一次轮空后，他却没再开口留人一起观战。
　　东尽本来真没想将硬币的事嫁祸鸠鸟，顶多也就是随手埋个雷而已。可今天游轮主的反应实在太难忽视了，这简直就像是在对他尖叫这两位的联盟有多脆弱。
　　见状，东尽开始转变战略。
　　他没再知情识趣地即刻离开，而是拿着15号球对着鸠鸟笑道：“在您的注视下，我总是这么幸运。”
　　鸠鸟只当他是在隐晦表达谢意，可格瑞帝听到这话却疑心更甚。
　　毋庸置疑，东尽绝对是这艘游轮上最华美的宝石。然而时隔一天再次注视这样的宝石，格瑞帝忽然想到，许多珍贵的宝石背后流淌着的都是争夺者们的血液。
　　而像东尽这样价值连城的品相，有的是人愿意为他血流成河。
　　他抵达维西海域的第一夜，就有三位神话生物为他争抢，鸠鸟更是一再表露对他天赋的赞赏，自己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那个游客是怎么死的？”越是心怀忌惮，格瑞帝表现得越正常。
　　他没有去看东尽走向冰面的背影，而是戴上了衣襟上别着的用于遮阳的墨镜，如先前般随口询问身后的鸠鸟。
　　鸠鸟完全没察觉到不对地回道：“我已经让船员去检查过了，船上到处都没有尸体，也没什么打斗痕迹。看样子她可能是死在了某个她所熟悉的游客手里。”
　　这样模糊不清的答案完全无法让格瑞帝满意。
　　特别是今天船员们同样没有发现那堆硬币的踪影。
　　可他并没有和鸠鸟翻脸，反而表现得愈发信任对方，对硬币消失的事更是提都不提。
　　然而同一时间，格瑞帝已经暗下决定——不管这只鸠鸟究竟有没有更换搭档的念头，他都得早做准备。
　　他可不想成为以自身血液衬托宝石光彩的一员。


第139章 唯一赢家（十三）
　　“又是奇数？”
　　擂台赛8进4的第四天，格瑞帝看着甲板上的7个人，不禁语气不明地说出了这句话。
　　昨天夜里他刻意拉着鸠鸟喝了一夜的酒，并且让人收回了鸠鸟手下船员的硬币，结果醒来后游客数量竟然还是奇数？！
　　这时候格瑞帝倒是没再怀疑这是鸠鸟做的手脚，他只是隐约觉得事态有些失控。他扫了一眼下方的七个人，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东尽继续轮空。
　　毕竟比起其他那些家伙，他最熟悉的还是东尽。
　　况且他留意过，下方有三位游客到现在都没用过硬币，他们的威胁程度也不容小觑。就如今这种硬币数量有限的情况，他得尽量在游客间搞平衡，省得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他。
　　别说是格瑞帝了，连东尽都有些意外这个人数。
　　他昨夜可是真的什么都没干。事实上能轮空进8强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今天东尽已然做好了进场战斗的准备，没想到抽签时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意外之喜。
　　此刻整艘游轮上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拉克，因为这奇数的人数就是他搞出来的。
　　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以为东尽今天还会像往日那样控制人数，所以他直接让自己宇宙的一个试炼者提前退场，确保即便东尽做了手脚，抽签时人数依旧是偶数。
　　偏偏东尽什么都没干！他就这么白送了对方一次轮空！
　　“看来幸运也不是万能的。”
　　在场的试炼者哪有真正的傻子？拉克一沉下脸，所有人就想通了前因后果。罗伯见状更是肆无忌惮地嘲笑了起来。
　　拉克这家伙就是过于依赖幸运。
　　如果是以前幸运拉满的情况，他的幸运或许会给他预警。但现在天赋被限制到10%，还像以往般行事，他不吃亏谁吃亏？
　　看破了这一点的罗伯全然没提醒的意思，因为他还想借此淘汰掉拉克挤进决赛。
　　最终捡了个大漏的东尽收起手中的7号签，心情愉悦地看完了今日份的擂台赛。
　　今天的晋级者分别是威格、罗伯、拉克以及他自己。可惜由于拉克不讲道理的幸运值，那三位MVP抽签时并没有互相对上，否则他还能再轻松一点。
　　“东尽，之前听你提到《暴风雨》，昨晚我问遍了船上的音乐家，他们都表示没听过这首曲子。不知道明天你夺冠时，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欣赏到它的美妙？”
　　在东尽观战完重新跃上游轮时，甲板上的格瑞帝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明天是副本的第六天，也是4进1的决赛。
　　东尽清楚此时这人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试探他的实力，顺带着给他拉点仇恨让其余三位游客更加针对他。但看在格瑞帝让他连续轮空4天的份上，他还是笑着回道：“当然，明天我会为您献上曲谱。”
　　被刚才8进4的战斗场面搞得有些心神不宁的格瑞帝闻言，却并没有感到有多安心。
　　他是不太懂战斗。可除东尽以外，晋级的那三个游客到现在一枚硬币没用，这合理吗？他们不过是刚刚觉醒天赋，为什么会强到这个程度？
　　而且他早就说过，三天后允许游客投降，并在战斗中一再强调。
　　然而这些家伙全跟没听见似的，打起来完全是不死不休的架势。擂台赛进行至此，他却连一个游客都没招揽到，这怎么能让格瑞帝放下心来？
　　更让他不安的是，看完全程的东尽竟然依旧有信心夺冠。
　　格瑞帝简直越想越烦躁，他干脆拉着鸠鸟再度前往餐厅吧台对饮，以此保证鸠鸟于决赛前一直在自己的视野里。
　　当夜又起了暴风雨。
　　但这次却不是神魔们的手笔，而是真真正正的天气问题。
　　借着夜色和暴雨的遮掩，东尽转遍了整艘游轮，最终在龙骨处找到了本场副本里的白昼神格碎片。由于碎片所在位置比较特殊，他并未立即取下，准备在副本结束前再动手。
　　这两夜雷鸣构建的梦境时间仍在递减。
　　到了今夜，只剩下了一分钟。
　　显然，即使有凯误导试炼者，他与雷鸣间的联系仍旧被切断了80%以上。
　　念此，东尽静静看了会儿海上的暴风雨，终是闭眼等待着第六天的天明。
　　本场副本的最后一次抽签由格瑞帝主持。
　　然而早在抽签之前，在场的4位MVP就已经清楚了抽签结果。
　　毫无悬念的，1号拉克，2号罗伯，3号威格，4号东尽。
　　谁让拉克不可能主动选择最难对付的东尽呢？所以他的对手只会是威格和罗伯中的一位。
　　虽然罗伯的天赋稍微有些克制拉克，但想到罗伯的连日挑衅以及威格的武力值，拉克最终还是选了他作为自己的对手。
　　正是因为看透了拉克的心思，其他三人对这样的赛程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东尽，感到荣幸么？所有宇宙联合起来对付你，这可是只有你能享受的，只此一次的至高待遇。”即将上场前，拉克见东尽看着风雨欲来的天色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顿时微笑着开口挑衅道。
　　要不是东尽一直轮空轮空再轮空，以他们的准备，岂止只是削弱东尽和神魔间的联系？遗憾归遗憾，好在今天东尽终究要下场战斗了。
　　就算不靠那些道具，他们也不是没有赢面。
　　东尽闻言收回了落在天空的视线，手腕微转翻出了一枚硬币道：“这就是你的遗言？”
　　这枚硬币瞬间让拉克想起了先前被混淆时间的事，迄今他都没想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招。即便他清楚东尽不可能将硬币用在这里，出于忌惮，他还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等拉克再次反应过来后，他也懒得继续装出那副友善的样子：“你就玩你的硬币去吧。就算你还剩一枚硬币，那也得有神魔能回应你。”
　　论阴阳怪气东尽就没输过。
　　随手将《暴风雨》的曲谱搁在游轮上后，东尽头也不抬地回道：“可惜，无论是否有神魔回应我，那一幕你都见不到了。”
　　“——承你吉言。”接过东尽这句话的却并非拉克，而是从东尽另一侧经过的罗伯。
　　狩猎前夕的罗伯像是淬血的火。哪怕他面上还挂着以往的恶劣笑容，但这份恶劣于这一刻却暗藏刀锋，从里到外都刺得人鲜血淋漓。
　　听完东尽和罗伯的对话，拉克骤然意识到这两人从一开始就不觉得他会赢。
　　明明这场战斗是他自己选的对手！他怎么可能会输？！
　　可即便拉克再不甘心，一连用了两枚硬币想扭转战局，在罗伯抛出硬币开启天赋的一刹那，就已经注定了他的败北。
　　因为罗伯的掠夺范围甚至包括试炼者的天赋——他能够短暂地掠夺对手天赋的50%。
　　“你的幸运让你无往不利。现在你我平分这份的幸运……拉克，你拿什么赢？”
　　拉克的武力值不低，但这份次次弱点、刀刀致命的武力值大多依靠幸运的指引。或者说，等待幸运降临早已成了他的本能。
　　如今这份本能突然被人掠夺，加上罗伯远胜他的身体素质，他确实毫无赢面。
　　即便罗伯对幸运的运用并不如他，却还是收下了这场胜利。
　　此刻已临近午时。
　　不知道是因为考虑到这是决赛，还是因为被试炼者使用硬币后的战力给惊到，格瑞帝没有立即让东尽和威格开打，反而招呼着三人先去吃了午餐。
　　随后他大张旗鼓地让人将钢琴搬到了甲板上。
　　他一边将东尽给出的曲谱递予一旁的乐者，一边体贴地对东尽道：“等你拿下最终胜利，我就立即让人演奏你喜欢的曲子给你庆祝。”
　　“去吧，我期待着你成为我的继承者。”
　　东尽没在意格瑞帝看似鼓励，实则在增加罗伯休息时间，减少他接下来休整时间的举动。他只是看了眼那灰蒙蒙的天色，然后平静地踏上了冰面。
　　海上渐渐起风了。
　　在这阵湿润的海风里，威格没说什么无聊的开场白。走到东尽对面的一瞬间，他就直接以刀刃出鞘的尖啸代替了惯常的寒暄。
　　那冰蓝的刀刃映着威格冰蓝的眼，乍看过去比冰更冷。然而从刀到人，泛着的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狂烈气息。
　　东尽早已拿出了飞刀。
　　他尝试过拉远距离，但他刚后跃一步，威格的刀势就紧随其后。每一次刀刃相接，东尽都能感受到手腕处的剧烈余震。
　　力量、速度、招式，东尽承认，以上哪一点他都不如威格。毫不夸张的说，单以武力值来论，他眼前的威格绝对是所有试炼者里最强的那一个。
　　他之所以能撑到现在，一是因为每次结算后他的身体素质都成倍提升，二是因为“真实之眼”让他能捕捉到威格的行动轨迹，使得他在技巧上更胜一筹。
　　当然，这也有和雷鸣对练多夜的原因在里面。
　　他已习惯于更强的攻势，自然不会被这狂风骤雨的侵袭威吓。
　　“东尽，你比我想得更强。”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现东尽虽然招架时表现得很吃力，实际上根本没受什么伤后，威格意识到他单凭天赋想要赢下东尽并不现实。
　　他不清楚东尽究竟是否召唤出雷鸣，所以他不可能让战斗拖到黑夜。
　　想到这里，威格果断抛出了第一枚硬币。
　　实力的差距、共鸣的差异，使得MVP们召唤神魔时产生的效果与其他试炼者差别巨大。
　　只见硬币消失的刹那，神话生物朱厌的虚影就笼罩在威格的身后，虚影周围则映照着战争之神那猩红的火焰神纹。
　　除了这占据半个天空的虚影以外，战争之神本人更是以亡魂形态直接入场——此时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东尽。
　　东尽见状叹了口气，然后悄无声息地将一枚硬币夹在指间。
　　先前拉克和罗伯对打时，他就已经旁观过类似的场景，对此倒是并不吃惊。
　　他烦的是自己接下来要召唤的那位。
　　“你倒是和我想得一样强。”发现威格还在等他使用硬币后，东尽倒是放弃了开启技能再撑一会儿的念头。
　　这又不是游轮的夺冠之战，既然威格想先消耗他的硬币，他也没必要现在就底牌尽出。
　　于是东尽随口称赞了句威格的实力，便垂眼看向了自己指间的硬币。
　　这枚硬币当然是真的，而且还是第一夜格瑞帝赠予他的那一枚。
　　估计是因为格瑞帝和其搭档那鸠占鹊巢的能力。但凡这个BOSS给予的硬币，并没有其他硬币那专人专用的限制，所以他一直将它藏到了现在。
　　不过也就只能藏到现在了。
　　念此，东尽笑着对威格道：“你想看我召唤谁？凯，还是雷鸣？”
　　“你们花了那么多道具大费周章地试图封禁他们，想法挺好，但还是不够有想象力。连你身侧的战神都曾向我抛来橄榄枝……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除他们以外，还有第三位神魔神选了我？”
　　东尽忽然说这么多，不仅是在拖延时间，更是在说给其他宇宙的所有人听。
　　他要以绝对的胜利，让各个宇宙的合作在本场试炼里成为最后一次。
　　威格平静无波的神色因为东尽口中的“第三位神魔”动摇了一瞬，而位于威格身后的战争之神却神色微妙起来。他好像已经猜到那第三位神魔是谁了。
　　果然。
　　在直播间内外所有人的注视中，东尽指间骤然一松，任由着这枚硬币自空中滑落。
　　于硬币坠落的那一瞬间，只见东尽笑着开口念道：“——比斯特。”
　　下一秒，蛇影滔天而起。


第140章 唯一赢家（十四）
　　蛇影出现的那一瞬间，直接霸道地侵占了整片天空。
　　那晦涩的神纹带着最深最沉的暗色，在天际不断勾勒蔓延。
　　而造就这一切的神魔则是无所谓地背对着威格等人，就这么俯身注视着东尽。
　　尔后他那宛若毒蛇嘶语的嗓音缓缓缠绕在了东尽耳侧：“这次就算了……下次召唤我，得一字字念出我的真名。”
　　哪有什么下次。东尽撩起眼皮对上了比斯特的金眸。
　　神魔竞技场里的那片白玫瑰花瓣早已告知他比斯特的真名——梵特斯提克。
　　他是记不住么？他纯粹是不想念。
　　早在召唤比斯特的一刹那，东尽就已经和这位兽神进入了强制共鸣状态。和雷鸣暴风雨般的情绪不同，几乎每分每秒，他都能感觉到自兽神心底而来的无边恶意与猖狂杀意。
　　虽然早就清楚比斯特对他不怀好意，但对方记仇到这程度还是有点出乎东尽预料。
　　“比斯特是最深最沉的恶，最疯最强的魔。”
　　此刻解说直播间里，真理之神见比斯特现身于此，似是感叹般地说了一句。
　　正是因为比斯特行事百无禁忌，在锁定猎物掠夺资源上无人可比，宇宙意志才会在他死后愿意费大工夫将人复活。而现在，这条毒蛇再度缠上了他所中意的猎物。
　　“被这样的野兽惦记上，还主动将其放出牢笼，是真不怕被反咬一口中毒而亡啊。”
　　真理之神的感叹副本内无人听见，但游轮上格瑞帝的惊疑却被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格瑞帝看着徘徊在阴暗天空的巨蛇虚影，从蛇的轮廓看到蛇背后张开的翅膀，半响后他实在忍不住质疑道：“……这是烛龙？”
　　这哪里是烛龙，这怎么看都是腾蛇啊！
　　在格瑞帝说出“烛龙”二字的下一秒，原本正注视东尽的比斯特骤然撩起眼皮看了过去。那森冷的金色蛇眸带着非人类独有的戾气，只一眼就骇得格瑞帝立即禁声。
　　格瑞帝哪怕再不懂战斗，此时也看出了下方无论是游客还是神话生物，水平都甩了以往那些冠军无数条街。
　　这威势这力量，干什么不行，用得着在这里争所谓的继承人之位吗？
　　今天他算是发现了，这场继承赛任何一位游客都比他自己还要上心。一时间格瑞帝都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该不安好，最终他只能祈祷下面的人统统两败俱伤。
　　反正只要游客手上的硬币全部消耗完，哪怕他们所召唤的神话生物再强也没办法出来。
　　“小子，你剩下的那枚硬币呢？现在扔给我。”
　　连格瑞帝都能看出比斯特不好惹，何况是对他有所了解的战神？这家伙一出来，战神就让威格抛出第二枚硬币给他，借着硬币的效果加强自身力量以及与威格的共鸣程度。
　　即便这样，战神都没有半点能赢过比斯特的把握。
　　他随手转了下掌间的重刀，然后一脸坦然地对威格道：“我就直说了，我跟比斯特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的。更别说这场副本里我是神话生物，他的神格完克我。你要是想赢下这场战斗，别指望我能打赢他，多指望指望你自己吧。”
　　试炼者之间或许可以借着各自天赋和各种道具抹平差异。可对于最最弱肉强食的最高宇宙而言，强就是强，弱就是弱。
　　衡量神魔间的实力差距，对他们来说早已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就像战神说得那样，在见到比斯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赢对方。威格要是想赢下这场胜利，只能想办法解决掉东尽。
　　只要东尽一死，被召唤而来的比斯特自然会随之消失。
　　“雷鸣，凯，比斯特……都已经封禁了两个，竟然还能冒出第三个。”此时不仅是擂台赛中的威格那一方感到棘手，隐在船侧观战的罗伯见状也烦得很。
　　最高宇宙最强的三位全都神选了东尽，如今被召唤的那个还和本场副本契合无比，这让他怎么打？！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罗伯最擅长的就是瞎挑拨，所以他能看出东尽和比斯特间那种一触即发的氛围。
　　想到比斯特和东尽那比起结缘更像结仇的初遇，他觉着比斯特神选东尽不一定出于善意，有没有可能他是在找机会报复东尽？
　　抱着这个念头，罗伯认认真真观战起来，想要从中找出点破绽。
　　然而他越看神色越微妙，到最后直接面无表情地撕碎了自己刚才的猜测。
　　因为比斯特非但没有出工不出力，反而就差碾压全场大杀特杀了！
　　只见战神挥刀而去时，这位兽神先是侧身随意抵了下前者的膝盖，在对方失衡的一瞬间扯着其手腕半旋着将其扔到了远处。
　　而他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只将人扔远，是为了上前挡住一旁威格挥向东尽的刀势，让东尽能够顺利拉开距离。
　　等到东尽顺利后撤以后，完全腾出手的比斯特直接扣着战神的头颅砸在了冰面上。
　　以上这一套操作哪有半点敷衍的意思？罗伯敢说神选自己的那位掠夺之神都不可能做到这么体贴！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怀疑这位兽神到底是在对战，还是在如野兽般示爱。
　　观战的罗伯思绪复杂，一直处于共鸣中的东尽却看得更为透彻。
　　比斯特确实很强，无所顾忌的强。
　　这片满是神话生物的海域，完全就是这位的狩猎场。他自始至终没使用任何武器，因为对兽神而言，他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他的躯体就是他最强的武器。
　　和这种侵略感拉满的强大一同碾压而来的，是比斯特毫无慈悲的极致冷漠。
　　这场战局看似激烈，唯有东尽清楚，比斯特战斗时心里根本没有半分波动。他每一次真正兴奋之时，都是他向自己投来阴鸷一瞥的时候。
　　这的确是他与威格、比斯特与战神间的战斗，但这也是他和比斯特之间的无声暗战。
　　战斗途中，东尽抽空看了一眼天色。
　　此刻临近傍晚，海面上依旧是那副晦暗难明的模样，但总归还未掀起暴风雨。
　　其实东尽原以为自己念出比斯特名字的一刹那，暴风雨就会倏然而至。现在看来雷鸣的情绪比他想得更稳定。那家伙……
　　在东尽以飞刀所系银链缴获威格长刀时，比斯特同样碾碎了战神的刀柄。
　　战局瞬间分出胜负。
　　但对东尽和比斯特来说，这场战斗却才刚刚开始。
　　冰面上的比斯特随意张开手，任由刀柄化作的齑粉自指间滑落，尔后他用脚尖挑起破碎的刀刃，头也不抬地扔向了游轮处，直直贯穿了格瑞帝身侧的甲板。
　　先前东尽和威格战斗时，格瑞帝曾让手下召唤神魔试图隐晦搅局。
　　若非如此，威格他们撑不到这个时候。
　　“东尽。”比斯特全然没管格瑞帝惊吓与否，只是朝着东尽走去。
　　他是真真正正的天生恶种，他身上的每一寸气息都在不断叫嚣着这一点。先前的战斗非但没有让其收敛，反而让他的恶意愈演愈甚。
　　而现在，这位已然按捺到了极限。
　　“东尽，试用期结束了。”蛇类本是体温极低的动物，然而比斯特每一次念出“东尽”二字，都犹如暗火在烧。这人也确实在试图点火：“——接下来是付费时间。”
　　“抬头看看吧，东尽。”比斯特说着按住了东尽左肩，示意他看向天空的蛇形虚影。
　　与此同时，他灼热的体温混着低哑的笑意，若有若无地开口引诱道：“刚才战斗时我就感觉到了，或许我是他们口中最狠最毒的魔，但你比我更无慈悲。”
　　“所以你还要陪那群神明过家家到什么时候？”
　　“我对你和谁达成神选无所谓。我只要你顺应本能，释放天性，然后来到我的领域。”
　　“你我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注定携手同行。”
　　这人到底在自顾自地说什么蠢话？
　　东尽知道比斯特一直在寻找一击必杀的时机，他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的骤然发难并非置他于死地，甚至他都没要求自己与他达成双向神选，只是想让他答应在神选后入魔。
　　怪不得这个副本兽神选择了蛇作为原型——这是在记他曾说自己是伊甸园之蛇的仇。
　　曾经他自称伊甸园之蛇，忽悠比斯特将他当作同类；如今比斯特真正化作蛇类，反过来诱惑他入魔。只能说一饮一啄而已。
　　念此，东尽避开了比斯特的手。他一边示意罗伯进场决战，一边道：“我是人，不是野兽。而你……”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了神情晦涩的比斯特：“你是兽神，更非纯粹的兽。”
　　“——我们天生背道而驰。”
　　东尽承认自己大概率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从他选择想办法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而非想办法越狱的那一刻起，他和比斯特就注定不是同路人。
　　“背道而驰？”比斯特闻言收紧了空无一物的掌心，然后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东尽，我们的共鸣可不是这么说的。”
　　如果不是契合度过高，他们怎么会如此轻易共鸣？
　　这时候罗伯已经欣然进场。
　　毕竟东尽现在刚战斗完状态不佳，一旁的兽神又似乎示爱不成，罗伯又不是那种非得讲究公平的人，当然是选择趁他病要他命。
　　比斯特自然也察觉到了罗伯的到来，但他未曾理会，只是以金眸紧紧锁住东尽道：“你明明可以更强！既然那么追逐进化，那么追求胜利，现在它们都已经近在咫尺，你却要拒绝我？”
　　野兽在捕猎前都会耐心观察猎物。
　　身为万兽之神，比斯特自复活后一直在沉默地注视东尽。他对东尽根本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全都是长长久久斟酌之后所做的决定。
　　什么神选，什么神选者，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他要的是东尽从今以后的未来。
　　于试炼者来说，东尽现在是很强。可只要他抛却无谓的坚持，释放自己的本性，总有一天他会比任何人都强。所以他到底为什么拒绝他？！
　　“无论我选择走什么样的路，我都会走向最强。至于我们之间的共鸣……”东尽看着漫天蛇影，注意到蛇影背后那风雨欲来的天色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共鸣到此为止了，比斯特。”
　　“感谢你的帮助，试用期我很满意，但我选择不再续约。”
　　说完这句话，东尽就强行切断了这场本不应存在的共鸣。
　　随后他顾不上去看共鸣这么久到底烧掉了多少寿命，只是一个后退闪过了罗伯的突袭。
　　等罗伯偷袭失败准备召唤掠夺之神再战后，东尽非但没有担忧，反而面上的笑意更甚。
　　这样的笑让罗伯的动作骤然一顿，他下意识地看向东尽。
　　然后他就看到了东尽指间的三枚硬币。
　　和他手上一模一样的三枚硬币。


第141章 唯一赢家（十五）
　　这一刻罗伯的心里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骂。
　　他苟到现在一再激怒拉克选他作对手，就是指望东尽在决赛前用完硬币。结果好不容易熬到了最终决赛，这见鬼的三枚硬币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让我猜猜，这三枚硬币你该不会一枚用于雷鸣，一枚用于凯，剩下一枚留着重新召回比斯特吧？现在可是白天，你和雷鸣的联系起码被削弱了60%以上，你觉得你真能召唤出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吗？”
　　罗伯嘴上问着，手上也没闲着。他动作极快地甩出硬币召唤掠夺之神，主打一个急攻。
　　刚才那位兽神已经强得让他的胜率差点归零，罗伯完全不敢想象东尽要是真的召唤出雷鸣，他要怎么打得过这个组合。所以他只能试着以言语动摇东尽的选择。
　　东尽知道罗伯是在激将他。
　　罗伯刚才说的硬币使用方式的确是最最保险的一种。但他这话一出，直接将另外两位神魔说成了退而求其次的备选，要是东尽真这么做了，几乎是将神魔们的脸面踩在脚下。
　　显然，罗伯是在以这种方式逼他放弃这个选项。
　　“你说少了。”可惜的是，东尽从来就没有将这个选择纳入考虑范围内，这家伙完全是在做无用功，“据我估算，我和雷鸣的联系至少被削弱了80%。”
　　东尽一边说着，一边开起饰品上的一个个技能，躲避着罗伯与掠夺之神的围攻。
　　单枚硬币召唤神魔的时间有限。
　　先前为了赢下威格，他一直在燃烧寿命补充能量，从而维持着这份召唤消耗。而现在召唤虽然暂时结束，东尽非但没停下自己的燃命之举，反而烧得更狠了。
　　毕竟一人一神的攻击没那么容易应付。
　　打了一会后，罗伯察觉到东尽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天黑，于是他转瞬就加快了攻势。
　　虽说东尽和雷鸣间的联系被削弱了80%，东尽召唤出雷鸣的概率极低，否则东尽也没必要硬是拖到黑夜再召唤。但罗伯就是无法静下心来对战，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愈发得心烦意乱。
　　哪怕此时冰面上早已溅满了东尽的血液，他却莫名觉得自己离胜利越来越远。
　　等到夕阳仅剩最后一丝余晖时，罗伯看着明明遍体鳞伤、面上却无半分痛色的东尽，他不再将天赋用于掠夺东尽的体力、敏捷等方面，而是孤注一掷地用于掠夺东尽的天赋。
　　因为他发现了，掠夺东尽的身体素质只能让他伤到东尽，根本没办法让他打赢东尽。
　　念此，罗伯放弃了求稳的打算——他选择冒险掠夺东尽的天赋，希望以此来决定胜负。
　　事实上罗伯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样强大的天赋才能让东尽获得如此战绩，并且使其在今日的围攻下坚持至今。
　　此刻罗伯已经做好了掠夺后不太适应的准备。毕竟他掠夺的只是东尽50%天赋，而非对方使用天赋的经验。像先前幸运天赋那种好上手的情况完全是特例中的特例。
　　然而即便罗伯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不适应到这种地步！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真是你的天赋？那个叫‘第四天灾’的天赋？！”
　　只见罗伯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前骤然浮现的血条让他感觉自己似是在玩游戏一般。
　　不仅是血条。一旦他的视线在某个事物上多停留一会儿，那些争前恐后冒出来的字迹更是晃得他眼花。
　　这固然还算有趣，可有趣又不等于强大。
　　罗伯横看竖看上看下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就是个纯辅助天赋，连眼前这些字迹所附带的信息都仅仅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这和他心底想象的那种呼风唤雨式的天灾天赋完全不同！
　　虽然清楚东尽的天赋主要和情报搜集有关，所谓的天灾只是他听到那个天赋名后的一厢情愿，但是……
　　罗伯瞥了眼脚下的冰面，看着冰面上浮现出的“由冰川时期的普通海水凝结而成”的漆黑字迹，他立即眼不见心不烦地移开了视线。
　　就这些废话他还要自己的眼睛告诉他？
　　纵使这是东尽天赋被限制被平分后，仅剩下5%的状态，可这程度就算再翻上20倍也和厉害搭不上边吧？
　　早在罗伯出手掠夺天赋时，东尽就感觉到了，但他完全没有以“无尽昼”阻拦、又或是以“太阳雨”净化这种状态的意思。
　　因为没必要。
　　“我的天赋确实叫‘第四天灾’。”
　　此时最后一抹夕阳已然落下，被东尽天赋搞崩心态的罗伯干脆歇下了继续攻击的意思。
　　天都黑了，东尽要是想召唤神魔，一秒就能召唤结束。与其在这里做无用功，他还不如抽空歇一会儿，等待着这三枚硬币的召唤结果。
　　东尽见状手腕微动，先前被他临时收起的三枚硬币又一次出现在了他指间。由于他手臂上的刀伤还未愈合，缓缓滑落的鲜血就这么顺着他的指腹浸满了硬币表面。
　　不过东尽没在意这些伤势，只是继续着刚才的天赋话题。
　　他说了，他要借着这个副本让所有宇宙放弃联合针对他的念头。
　　“天赋名的含义是——世界是一场游戏，而我是唯一玩家。”
　　“……你把整个世界当成游戏？”罗伯闻言再一次抬眼扫过四周。刚才他只觉得突然变幻的视野稍微有那么点意思，可如今结合东尽的话再看，这就不是有趣，而是恐怖了。
　　每个人觉醒的天赋都和其个人特质有关。
　　所以到底要怎样的疯子才能觉醒这样狂妄的天赋？
　　这一瞬间，罗伯忽然明白了“第四天灾”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宇宙里天灾各异，这‘第四天灾’的天赋名，竟然是在说你就是天灾本身！”
　　陨石碰撞、黑洞吞噬、星辰爆炸……无数宇宙中各式天灾肆意横行，而以玩家的心态冷眼旁观世界的东尽，便是徘徊于这些天灾之外的第四天灾。
　　想到这里，罗伯下意识地看向了东尽，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东尽的眼睛上。
　　这是一双连神魔都为之神魂颠倒的眼眸。
　　但这一次罗伯注意到的却不是它们的极致瑰丽，而是其瞳孔深处从来不曾散去的冷淡。
　　即便刚才他的匕首差点将东尽割喉，这家伙好像依然是这样的神色。
　　这就是所谓的第四天灾么？
　　虽然忌惮于东尽身上那种奇异的非人感，或者说那接近于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性，但罗伯还是搞不懂这听起来极强的天赋到他手里怎么就这么寒碜。
　　他甚至怀疑东尽在忽悠他：“就算我没有你这样的心态，发挥不了天赋的最佳效果，可也不至于差别大到不能用地步吧。”
　　说着，罗伯不信邪地又看了一眼身侧的掠夺之神。见对方头上所有字迹都被涂黑，除名字外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后，他再次烦躁地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忘记那堆气人的墨迹。
　　东尽其实无所谓试炼者们是否知晓自己的天赋。
　　如今离最终试炼即将来临，他天赋的具体能力早就被人分析得差不多了，此时只是说出天赋的概念而已，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而他特意提到天赋，就是为了借此说出接下来的事：“我所在的宇宙一向奉行等价交换。”
　　“我的天赋是这样，我的天赋使用依然是这样。”
　　“你我哪怕拥有着一样的天赋，看到的世界却截然不同。要问原因的话……因为我很贵，是本宇宙、乃至所有宇宙最贵的那一个。”
　　“早在第一场副本里，我们宇宙的宇宙意志就在我身上下了最高权重。而现在已经是第六场副本，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事实上东尽此刻的话完全是在避重就轻，甚至在故意以真话模糊焦点。
　　他眼中的世界确实和罗伯不同。同一件事物，他们两个所能看到的信息量相差巨大。
　　但这不仅是因为他自己的价值，更是因为他那独一无二的眼睛。
　　“真实之眼”依托于这双特殊的眼睛而存在，“第四天灾”又是只有唯一玩家才能发挥到极致的天赋。既没有特殊眼睛看穿世界、也没有玩家心态解锁相应技能的罗伯当然会觉得这个天赋名不副实。
　　今天东尽公布了自己的天赋含义，却远比不公布还要误导他人。
　　罗伯显然就是被东尽说懵了的一员。
　　如果东尽单说宇宙意志在他身上下了最高权重，或许罗伯还不会如此快地相信这一点。可东尽直接从天赋说到了他的身价，可信度顿时蹭蹭蹭上涨。
　　若非东尽的珍贵程度远超他人，同样的天赋在他和东尽手里又怎么会如此不同？
　　而东尽为什么会这么昂贵？当然是因为宇宙意志在他身上下了血本！
　　以上这套逻辑十分圆满，圆满到罗伯都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那么话又说回来了，宇宙意志在东尽身上一直下着最高权重意味着什么？
　　“——你们宇宙这不是赢定了吗？！”
　　意味着即便东尽真的死在这场副本，单靠前面那五个副本的权重加成，东尽所在宇宙已然大概率会是七个宇宙里的最终胜者。
　　这也意味着如果这场副本东尽依旧斩获首席MVP，那么这个大概率就会变成必然。
　　到时候不管东尽在最终副本里表现如何，他所在宇宙直接提前锁定胜局。
　　“早知道这样，我们还费个什么劲。现在我是不是该祈祷你召唤失败，这样无论是我还是我们宇宙，还能有那么点希望。”
　　罗伯对这件事倒是接受很快，因为他们宇宙的获胜概率本来就不高。他之所以愿意配合旁人解决东尽，主要还是冲着提高自身名次去的。
　　但他估计这场副本结束后，听说这件事的其他宇宙试炼者就没他那么淡定了。
　　尤其是在他们确认东尽说得都是真话以后。
　　那些家伙原以为终结了东尽的首席MVP之路，就能让自己宇宙拥有获胜可能。可现在看来，东尽就算死透了他们宇宙都赢不了。
　　既然宇宙的胜果基本定下，那么FMVP这种东西自然也不会旁落到其他宇宙。
　　就如罗伯说得那样，假如东尽这场副本里输给他，他们还有一点点渺茫机会。可如果东尽这场副本依旧荣登MVP之首，那么还针对东尽个什么劲？
　　他们可以直接准备冲刺第二名了——无论是宇宙的第二名，还是MVP的第二名。
　　在罗伯意味不明地注视中，东尽却静静把玩着染血硬币。明明这三枚硬币间接决定了宇宙的胜利和FMVP的归属，罗伯却从他身上看不到半点紧张的意思。
　　“80%的削弱值的确很高。”许是一秒，许是很久，他突然听东尽开口道，“但无论是80%，还是99.99%，哪怕概率显示的是100%，都没有意义。”
　　“因为无论概率如何，今天的结果都已注定。”
　　回想着前六夜的梦境，东尽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他发现那六个午夜里，不管凯和比斯特说了什么，雷鸣自始至终都没问过一句自己是否会召唤他。
　　就像他从来没问过雷鸣是否会应召而来一样。
　　或许是因为这两者的答案，他和雷鸣早已经心知肚明。
　　念此，东尽于昏沉夜色中，笑着抛出了第一枚硬币：“忒培斯塔。”
　　第一声，乌云翻滚，狂风骤起。
　　然后是第二枚：“忒培斯塔。”
　　第二声，薄雾褪去，月光引路。
　　最后是第三枚：“忒培斯塔。”
　　第三声，酝酿已久的暴风雨倏然而至。
　　而与这滔天暴雨一同降临的，自然是那位以暴风雨为名的神明。


第142章 唯一赢家（十六）
　　“太慢了，东尽。”
　　在奔雷的轰鸣声里，雷鸣从东尽擦伤的咽喉扫到他沾血的脚踝，最终他重新凝视着东尽的眼，平静到近乎诡异地说出了这句话。
　　虽然他语调正常，但只一瞬，东尽就听出了这份平静下无法抑制的暴怒。
　　随后雷鸣抬手缓缓摩挲着他的后颈，似是在拭去他脖颈处的血痕。然而这一秒，这位神明指腹间的温度远比他流下的血液更烫，连带着对方的声音都带上几分烈火余烬般的暗哑：“——你觉得我只会在黑夜回应你？”
　　察觉到自己的伤势正在因雷鸣的神力迅速愈合后，东尽破天荒地有些心虚。
　　由于此刻他还处在与黑夜神格及戏剧神格的双重共鸣状态，纵使东尽选择沉默，雷鸣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东尽拖到现在才召唤他，不仅仅是出于概率问题。
　　为了防止接下来再被联合针对，东尽想找一个舞台宣布他们宇宙已经提前锁定胜果的事。所以他才会刻意在罗伯和掠夺之神的围攻中撑到天黑，以求在最合适的时机取信于人。
　　说真的，现在东尽身上这些伤完全是他自找的。
　　可即便什么都清楚，雷鸣还是遏制不住地暴怒。
　　这份暴怒并非冲着东尽——他早就知道这只小蝴蝶是个什么德行，他只是纯粹在愤怒于有人让东尽重伤至此。他们怎么敢？！
　　东尽当然知道，只要他开口，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雷鸣都必定会应召而来。
　　他也知道这家伙究竟在气什么。先前维思德姆削了他一截头发，雷鸣都发疯到让人做了一夜噩梦，何况现在这种放常人身上近乎濒死的伤势。
　　可选择在黑夜以三枚硬币召唤雷鸣，对他来说已经够破天荒的了。即便召唤时再怎么笃定，东尽也做好了一旦雷鸣没有回应，他就直接开启“暴风眼”强拼的打算。
　　真到那时他也能赢，顶多就是将一万天的寿命统统烧光而已。
　　不过……看着雷鸣近在咫尺的金眸，东尽忽然笑了起来：“看来这次又是我赌赢了？”
　　雷鸣闻言垂眼嗤笑道：“你什么时候输过。”
　　这可是东尽第一次去赌他性命之外的东西。
　　既然他的小蝴蝶愿意迈开那一步赌他一定会来，他又怎么可能会让他输？
　　“这么看来，可以提前奏乐了。”东尽说着看向了游轮甲板，准确来说，他看向了站在甲板上的格瑞帝。毕竟这位游轮主曾说过，要以《暴风雨》庆贺他的胜利。
　　如今暴风雨已经降临，正适合用这首曲子呼应他的到来。
　　格瑞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东尽在说什么。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铺天盖地的孤月纹，以及被孤月纹环绕的烛龙虚影上。
　　雷鸣降临的那一刹那，黑夜蔓延明月高悬，狂风骤雨更是摧枯拉朽地席卷着整个海面。
　　以上所有元素都完美对应了烛龙的传说，于是格瑞帝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原来这才是那位烛龙……”
　　先前的腾蛇已经让他格外忐忑不安，现在这位烛龙出现，那种天灾似的威势更是让他罕见地起了撤退心思。
　　原本看到东尽拿出三枚硬币，格瑞帝还在怀疑这家伙和鸠鸟里应外合，盗走了他保险柜里的存货。可等到雷鸣被召唤出来后，他只觉得自己的怀疑异常可笑。
　　这样鲜明的力量差异，有谁会蠢得弃烛龙而选鸠鸟？
　　没等格瑞帝感慨结束，一根煞气十足的画戟破空而来，直接撕裂了甲板，甚至贯穿了游轮龙骨，几欲将这整艘游轮都劈成两半。
　　而与这画戟一同而来的，还有画戟主人杀意难掩的嘲弄：“聋了吗？没听见我家小蝴蝶在叫你奏乐？”
　　格瑞帝顿时敢怒不敢言地让一旁的钢琴师奏响了那曲《暴风雨》。
　　念及这首钢琴曲的曲名，再看看冰面上那位暴风雨般的神明，联想到这位一来东尽就让奏乐、仿佛胜局已定的做派……格瑞帝简直越想越心焦。
　　这两位默契至此，今天他真的能成功占据东尽的躯壳，再次鸠占鹊巢吗？
　　东尽倒是没关注格瑞帝的异想天开。
　　此刻他正静静注视着雷鸣长戟的落点——那根画戟离龙骨上的白昼神格碎片仅一线之隔。要说这不是雷鸣故意的，东尽实名表示不信。
　　除此之外，刚才雷鸣按向他后颈时，另一只手甚至刻意按住了比斯特先前所搭的肩膀位置。考虑到雷鸣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东尽选择暂时当个睁眼瞎，随他去了。
　　随着《暴风雨奏鸣曲》第一个音阶的响起，雷鸣终于转身看向了罗伯和掠夺之神所在。
　　只见他平抬右臂朝游轮方向随意张了下手掌，沉重的画戟瞬间掠回了他的掌心。画戟入手之后，便是一场单方面地极致碾压。
　　雷鸣倒是没先处理罗伯，而是几个呼吸间就在掠夺之神身上复刻了东尽的所有伤势。
　　等到又一分钟过去，这些伤势逐渐从双倍奉还变成了数倍叠加。
　　即便是掠夺之神的身体素质，也很快就撑不下去，直接消散在了冰面上。
　　一旁完全插不了手的罗伯看到这一幕后，瞬间想通了雷鸣没先杀他的原因——因为雷鸣一旦先杀了他，就没办法出手报复被他召唤的掠夺之神了。
　　既然已经从掠夺之神身上看到了自己结局，罗伯当然不会再傻傻地等着被虐。
　　念此，只听他半点不带犹豫地高声道：“我认输。”
　　然后紧赶慢赶，终于赶在画戟刺穿他的咽喉前离开了副本。
　　东尽见状算是明白了罗伯为什么只拿了一次MVP。
　　这位试炼者的实力哪怕在MVP中都排得上号，但他就和他的掠夺天赋一样，活得过于自我也过于会辨别强弱。
　　有时候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可在关键的时候，却会少了一分以命搏命的勇气。
　　别人都在放肆前进时，他自己就已经先一步激流勇退了。
　　“懦夫。”东尽理解罗伯的选择，站在暴风雨下的雷鸣却毫不客气地嘲讽起来。
　　显然，他完全余火未消。
　　东尽闻言没再继续看戏，只是笑着走向游轮道：“——还有第二场。”
　　像是呼应他的话一般，此刻《暴风雨奏鸣曲》的第一乐章恰巧结束。在随之而来的第二、第三乐章中，雷鸣开始了新一轮的清洗。
　　别说之前比斯特降临时，就以兽神的力量呵退了船上的一部分神话生物，哪怕这艘游轮上船员状态全部拉满，以他们仅剩的那点硬币，也根本抵不过东尽和雷鸣的联手。
　　尤其还是暴怒中的雷鸣。
　　几近横扫一切地解决掉格瑞帝等人后，东尽直直走向断裂的龙骨处，取出了嵌在其中的白昼神格碎片。紧随其后的雷鸣瞥见这一幕，仅是随意踢开了一旁挡路的金属碎块，全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对此，打量完龙骨状态的东尽不禁头疼道：“你毁甲板就算了，偏偏要贯穿龙骨。”
　　原先他还指望在副本结束前开着这船去维西海域转一圈，并在行驶途中以太阳雨净化海域上的神话生物亡魂，从而完成进阶任务二。
　　毕竟一夜终结掉所有亡魂，让维西海域的神秘面纱彻底消失，怎么也算得上是缔造神话的一种吧？
　　“装什么呢，东尽。”雷鸣闻言漫不经心道，“冰川期还没过，这船你打算怎么开？”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是烛龙。难道烛龙飞得还没这艘破游轮快么？”
　　比起开着游轮净化，当然是乘龙更具神话色彩。
　　只不过东尽想着乘龙这种事可能会触及雷鸣的傲慢神经，所以压根没打算提而已。但现在既然雷鸣自己毁了游轮又提到这事，那他当然没有拒绝的必要。
　　雷鸣所化烛龙通体纯黑。
　　当东尽开启“无尽昼”与“太阳雨”后，这份幽黑色泽在午夜白昼下愈发分明。
　　随着太阳雨的不断坠落，笼罩在维西海域上空的迷雾逐渐褪去，那短暂的冰川期也迎来了最终消融之时。
　　在东尽离开副本的前一秒，他特意飞过某架闯入海域上空的无人机，使其拍下了这一幕景象。等到无人机主人洗出照片后，一段新的神话自此流溢而出。
　　随后东尽熟稔地看起了本次副本的结局推演。
　　“欢迎各位来到维西海域，来到这著名的浪漫之海，许愿之池！”
　　“无论你们许下怎样荒诞的愿望，这片奇迹的海域都有可能让你梦想成真！”
　　只见画面上一位导游正和游轮上的游客们介绍着这片海域。
　　然而她的介绍词却和维西海域曾经的介绍截然不同。
　　因为维西海域的亡魂早已全部消失，笼罩其上的异常磁场与迷雾也悉数散去。这片海域不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死亡之海，反而因为那张东尽乘龙而去的照片变成了新鲜出炉的浪漫圣地。
　　“烛龙睁眼天明，闭眼天黑。”
　　“据说这里的每一次日夜轮转，每一场狂风骤雨，都是他在注视自己的爱人。”
　　“想要拥有这样神话般的爱情吗？那就在维西海域的暴风雨里，大胆对你们的心仪对象告白吧！”
　　在导游兴高采烈的介绍中，默默看完这个世界未来结局的东尽表情实在一言难尽。
　　他是想缔造神话，但这样的神话是不是有点……他所设想的明明是人类与烛龙大战神话生物亡魂，尔后在白昼来临前净化一切的剧本。
　　这岂止是偏离他的预想？这已经完全就是另一个剧本了吧！
　　算了，总归进阶任务二还是完成了。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东尽点开了第六场试炼的结算面板。
　　［副本名称：唯一赢家］
　　［副本类型：多人副本（特殊副本）］
　　［主线任务：在维西海域存活三天。（已完成）］
　　［支线任务一：成为继承者。（已完成）］
　　［支线任务二：继承战的真相。（已完成）］
　　［进阶任务一：唯一赢家。（已完成）］
　　［进阶任务二：维西海域的神话。（已完成）］
　　［达成结局：大赢家（唯一）］
　　［结局评语：赢者全拿，败者通赔。在这场赌命之旅里，你是那唯一仅有的大赢家。］
　　［通关评价：SSS级（首席MVP）］
　　［通关奖励：未知晶体*1；身体素质全方位提升；宇宙资源*30；本宇宙总评价加成30%。］
　　［通关评语：你是副本内的唯一赢家，也是副本外各种意义上的最大赢家。在这场即将落幕的大戏里，你是否能让这绝无仅有的胜利奇迹，自最初延续至最后一笔？］
　　这一次试炼者们虽然一再针对他，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违规操作，所以东尽直接熄了和最高宇宙宇宙意志扯皮的念头。
　　他难得安稳地待在结算空间里，听完了宇宙意志的一系列播报。
　　不知道这是对所有人的劝勉，还是对首席MVP只此一份的特殊对待。在被传送回自己宇宙的前一瞬，东尽所听到的来自宇宙意志的最后一句话是：
　　“——在这即将到来的终末，我期待着你登临神座。”


第143章 荒芜白昼，惊鸿一瞥（一）
　　“你想起来了。”
　　当东尽于沙发上再度睁眼时，就听到雷鸣低哑的嗓音自身侧传来。
　　他撩眼看了过去——此刻这位神明正倚在沙发一侧垂眼注视着他。窗外昏沉的月光略微模糊了他锋锐的眉眼，却也使得他的金眸愈发晦涩起来。
　　这时候整颗天灾星突然放起了漫天烟花。
　　烟花的热烈爆鸣似乎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与东尽静静对视了一会儿后，雷鸣终究是先移开了视线：“算了。早就输了一千夜，也不差那一夜了。”
　　随后他起身拉开窗帘，于那明明暗暗的光线中意有所指地低笑道：“——去享受你的胜利吧，我的首席MVP先生。”
　　今夜这场烟花无疑是为了东尽而放。
　　甚至不仅是这颗天灾星，此时此刻整个宇宙都在点燃烟火，试图以最绚烂的烟花盛典庆贺东尽的第六个首席MVP。
　　因为这个MVP昭示着他们宇宙已经提前锁定了胜局！
　　这样前所未有的辉煌胜果怎么能不配上最盛大的庆典？！
　　在雷鸣的目送中，东尽如往常般加入了庭院里的庆祝派对。他踏入庭院的那一秒，夜幕上绽放的恰好是墨蓝色的蝴蝶图案。
　　只见动态的烟火似流星划过，从振翅欲飞到展翼高旋，蝴蝶起舞的每个细节都彰显得淋漓尽致。
　　顺着烟火的短暂余光，东尽下意识地看了半敞的窗户一眼。
　　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正站在窗前朝着他遥遥举杯。
　　这家伙……东尽见状低啧了一声。
　　这种全宇宙的庆祝活动并不适合邀请最高宇宙的神魔，所以东尽没有开口，雷鸣本身也半点没有加入其中的意思。
　　他之所以还站在这里，不是因为这个宇宙，只是因为东尽而已。
　　他庆祝的只是东尽的胜利。
　　“尽哥，你就是我们宇宙的神！”
　　这边东尽刚一现身，菲琳就带着她从不重复的吹捧火速赶来。
　　这一次别墅里但凡活着的可谓是全员到齐，众人相处了这么久早已熟悉，很快就推杯换盏了起来。而东尽扫过这些打定主意彻夜狂欢的家伙，虽然他并不热衷交际，却也没做什么扫兴的事，只是笑着看向了远处的大屏幕。
　　随着《暴风雨》的愈演愈烈，他在本次副本里的精彩片段一幕幕浮现。
　　很快画面就转到了最后的三连召唤。
　　听着屏幕里传来的那三声“忒培斯塔”，即便做出这种事的是东尽自己，如今回看他都觉得自己当时有些过于疯狂。
　　他明明有无数种更稳妥的做法，却偏偏被那场暴风雨搅得头脑发昏，最终干出了这样孤注一掷的举动。
　　估计也正是因为他这出格之举，让雷鸣猜到他恢复了那夜的记忆。
　　其实早在那一夜东尽就意识到，如果他不动手，雷鸣根本刺不下去那把刀。当夜出现在桌上的黄玫瑰花瓣更是使他确认了这一点。
　　若非从中看出了雷鸣会为他退让到何等程度，纵使擂台上的东尽再疯再失智，也绝不会在离冠军一步之遥时做出那样的豪赌。
　　刚才雷鸣让他享受他的胜利。
　　这位神明指的到底是副本的胜利，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胜利？
　　“除呼唤者以外，旁人是无法听到神魔真名的。”
　　或许是东尽盯着屏幕看了太久，以为他在思索真名之事的菲琳直接解释道，“这名字传到我耳朵里，只剩下了一阵阵雷鸣——当然，我说的是气象上的雷鸣，不是你家那位的化名。”
　　开了个小玩笑后，菲琳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你先前跟我说的猜想已经有结果了。你猜得没错，普通副本和特殊副本确实位于同一世界的不同时间线。”
　　此时屏幕上还在放着其他MVP的集锦。
　　本次副本除东尽外的六位MVP，分别是维思德姆、丝蓓尔、塞吉、欧兹、迪泰尔、哈特。
　　而菲琳之所以能迅速肯定这个猜想，恰恰和哈特有关：“大概是因为上个副本马失前蹄，又被维思德姆给坑惨了，第六场试炼哈特没选特殊副本，反而选了普通副本。”
　　哈特本来就只拿过一次MVP，所以对最终的FMVP不抱什么希望。发现罗伯在普通副本里也能拿下MVP后，他干脆换了个赛道，不再去特殊副本里和那群怪物们打生打死。
　　他的实力不错，进入普通副本以后，就这么顺风顺水地成了普通副本里最亮眼的一个。
　　“第六场试炼普通副本的背景为神战，参战者是各种各样的神话生物，这些元素听着是不是挺耳熟的？”
　　东尽闻言顿时想到了维西海域上的那些神话生物亡魂。菲琳也没卖关子，继续说起了这个副本的具体情况：“普通副本地图不小，不同试炼者选择神战的地点有所区别。”
　　“这里面有人选择在陆地打，也有人选择在海上打。虽然试炼者们的选择不同，但拿下MVP的哈特绝对是里面战绩最好的那个，而他选的战场是广阔海洋。”
　　此刻MVP集锦也放到了哈特的影像。
　　借着狩猎天赋，他直接在大海上一人单挑一群，差点让那片海域血流成河。
　　“所以特殊副本不仅和普通副本位于同一世界，并且它的时间线很可能是根据普通副本里最佳通关者的结局推演而来？”
　　“对。”菲琳并不意外东尽能迅速抓住重点，事实上东尽都已经看了那么多场结局推演，要是联想不到这一点她才惊讶。
　　显然，特殊副本里出现的那片维西海域，极有可能就是哈特屠尽那堆神话生物的地方。至于那些所谓的神话生物亡魂，大概率也是哈特所打结局的衍生产物。
　　“这件事其他宇宙发没发现我不清楚，但维思德姆肯定能察觉到。”今夜菲琳滴酒未沾，只见她十分清醒地分析道：“不过维思德姆知不知道影响不大，毕竟他根本就不会进普通副本。”
　　维思德姆和哈特不同。前者拿了5个MVP，即便争不了第一却还能争第二，又怎么会放弃关注度更高的赛道，转而进入普通副本。
　　MVP里最强的那几位，比如威格、丝蓓尔等人，情况也和维思德姆差不多。
　　哪怕知道普通副本能影响到特殊副本，在东尽宇宙胜果已定的情况下，他们也只会选择尽可能提升自己的成绩、拿下更好的名次，而非去普通副本做无用功。
　　“下个副本我会选普通模式。”
　　菲琳原以为这话是她说的。反正她也没拿过MVP，不如去普通副本搏一搏，万一就从普通副本里脱颖而出了呢？
　　到时候她还可以在副本里搞点自己宇宙的人才能知道的小暗号，从而给同宇宙者的成绩、特别是东尽的FMVP添砖加瓦。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浑厚的男声就先一步说出了她的心里话。菲琳皱眉看去后，才发现说出这话的是坐在东尽左侧的塞吉。
　　“没有必要。”东尽闻言很利落地开口回绝道。
　　目前来说，唯一拿了六连MVP的除了他就是塞吉。FMVP又只会出现在获胜宇宙中，如今和他有一争之力的也就剩下塞吉了。
　　所以塞吉这么说，等同于直接放弃FMVP的争夺，将他推向那唯一的宝座。
　　可问题是，他根本不需要别人相让。
　　“我并不是在让你。恰恰相反，我是在给自己争一个名次。我相信特殊副本里没有任何人的光芒能盖得过你，所以比起在那里沦为平庸，不如选择另一个战场争夺第二。”
　　“更何况这个宇宙的胜利本就是你赢来的。”塞吉自始至终说得坦然。
　　FMVP是只会颁布给获胜宇宙最佳试炼者的荣耀。塞吉自认若是没有东尽的接连登顶，单凭他的成绩很难压过维思德姆等人，更别说让自己宇宙在决战前就提前获胜这种事了。
　　“打断你们一下，刚才预言天赋者又传照片给我啦！有资格参加特殊副本的人本来就不多，目测最终试炼所有选择特殊副本者都会出现在同一张地图里。”
　　只见这张照片拍得极为模糊，背景一概看不分明。
　　但该照片却以俯视的角度拍出了许多试炼者。即便人影不甚清晰，可那粗略看去便成百上千的数量已经足够有说服力。
　　摆出这张照片后，菲琳笑嘻嘻地说道：“看来塞吉的选择还挺明智。要是选择特殊模式的所有人都在同一个副本里，谁又能比得过我们这位六连首席MVP？”
　　“与其在特殊副本里争来争去，还不如去普通副本大放异彩！”
　　菲琳看似在随意感慨，实则立场完全偏向了东尽这边。
　　因为她觉得本该如此。
　　FMVP为什么会出在他们宇宙？是因为东尽的一次次赌命。
　　上过MVP排行榜的那些试炼者，除去塞吉哪个不是实打实地被东尽赢过去的？这种情况下，东尽的FMVP实至名归。别说塞吉挣不挣得过，首先他拿什么去争？又凭什么去争？
　　倒不如就像他自己说得那样，另辟赛道拿下普通副本的最佳，顺带着对东尽投桃报李，为东尽的FMVP尽一份力。
　　先前菲琳刻意没压低声音，多多少少也有说给塞吉听的意思。
　　现在这人有这觉悟最好，省得她再多费口舌。
　　对于菲琳的明褒暗怼，塞吉脾气很好地笑了一下，并未反驳什么。
　　然而东尽清楚，塞吉先前所说的理由纯粹是扯淡。
　　当时预言者的照片都还没有发过来，塞吉根本不知道最终副本的情况，又怎么会因为担心被他掩盖光芒而去选择普通副本？
　　这家伙之所以选择普通副本，不过是想为他的特殊副本铺路而已。
　　“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劝你。”东尽从来不在这上面矫情。既然塞吉心意已决，他抬起杯盏敬了对方一杯便不再开口。
　　他说了他不会输。哪怕塞吉真的选择进入特殊副本，胜者也一定是他。
　　塞吉闻言神色毫无动摇地肯定道：“是，这就是我的选择。”
　　之前租借“众生皆苦”天赋给东尽时，塞吉就明白，他赢不了东尽，也感化不了对方。
　　刚才的理由固然是他随口扯出，却也出自他的真心。
　　连他最擅长忍耐的苦痛他都比不过东尽，更何况其他？
　　现在有望争夺FMVP只有他与东尽。若是他们在最终副本相遇，东尽不会手下留情，而他必败无疑。既然已知结果，他干脆欣然退场，为自己也为他人留下最好的结局。
　　看着这样的塞吉，东尽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先前宣传片里他与慈悲之神的那段对话。
　　——“孩子，对你而言，何为慈悲？”
　　——“救下我该救的，赢下我该赢的，就是我想要的慈悲。”
　　也许自那时起，就已经注定了塞吉今天的选择。
　　回到别墅后，雷鸣早已不在原地。
　　东尽见状闭眼进入了登神塔中。
　　此时他登神塔房间的木桌上，不再似先前那般满是破碎的黄玫瑰花瓣，而是铺满了一层层含苞待放的红玫瑰。
　　怎么说呢？这完全就是雷鸣的做派。
　　这家伙到现在都没放下那致命一刀。先前黄玫瑰致歉不成功，现在直接试图以这堆红玫瑰让他忘记那堆花瓣是吧？在那之前他也不想一想，谁家庆祝胜利是用红玫瑰的？
　　视线划过这堆玫瑰后，东尽看向了桌角处的一瓶香槟。
　　被放在冰桶中的香槟未曾署名，然而东尽清楚，这样的胜利之酒绝不是雷鸣的手笔。
　　能如此合时宜地送出这东西的，唯有凯。
　　东尽猜得没错，这瓶象征胜利的酒液确实是凯所送。
　　因为东尽所在宇宙提前锁定了胜利，此刻登神塔里他们宇宙的人也在进行着一场场狂欢，身为狂欢之神的凯又怎会不知这一点？
　　可惜的是，这无数场狂欢盛宴里，他最想要的那个人永远缺席。


第144章 无尽黑夜，与你同眠（二）
　　扫视完玫瑰与香槟，东尽的视线倏然落到了某张半黑半白的卡片上。
　　这张卡片先是被红玫瑰盖住大半，又被香槟的冰桶给遮去些许，若非颜色过于独特，他还真不一定能立即发现。
　　卡片来自于登神塔60层的节目组。这上面倒也没写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请求他临时给予一份肖像权，以便他们为最终试炼进行最后的预热罢了。
　　如今有望争夺名次的试炼者基本都在奋力备战，但凡不蠢地都不会大摇大摆地走在登神塔里，让旁人有机可乘。
　　节目组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只求取一个签名，根本不需要试炼者们现身配合。
　　想到距离兑换神格还差那么一点人气，东尽无所谓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知道这节目组效率挺快，却没想到他们效率快到第二天零点，所有宇宙大屏幕上的MVP集锦便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目前综合排名前10选手的全副本剪辑。
　　“以往这些剪辑是为了方便观众了解试炼者，然后从那里面猜测谁是最终FMVP。但这一次，第七场还未开始，你的支持率就已经高达99.99%。FMVP是谁早就毫无悬念，所有人都只能争夺除你以外的第二名。”
　　“比起继续进行日常训练，这时候你是不是更想开香槟庆祝，小蝴蝶？”
　　和这段大剪辑一同而来的，是雷鸣已经持续了一整天的阴阳怪气。
　　雷鸣是真的气——昨天他特意提前离开，任由东尽独自享受他的胜利，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却在东尽的房间里发现了那瓶该死的香槟。
　　虽然知道这玩意儿是凯隔空送来的，虽然也知道东尽从不饮酒更不可能喝下香槟，但他心底的那阵无名之火就是消不去分毫。
　　尤其是当他发现东尽竟然将他送的红玫瑰当成了庆礼。
　　那一瞬间，雷鸣简直更气了。
　　他就算再没有常识，也不至于不明白红玫瑰是用于示爱而非庆祝。
　　偏偏这只小蝴蝶不懂！
　　刚训练完的东尽早已被雷鸣念得头疼了。今天这家伙硬是在他拆下匕首上的银链做饰品时，将饰品外观念叨成了腿链，可见他有多能叨叨。
　　念此，东尽瞥了一眼新完成的饰品。
　　［白昼腿链：由1/7白昼神格制成的饰品，会随着主人的瞳孔而变色。］
　　［因它与你的契合度为100%，佩戴着它的你能够使用白昼神格的部分能力。］
　　对着这么个比腰链还显眼的玩意儿，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看起了那段全新剪辑。
　　毫无疑问，这段视频的开屏者依旧是他。
　　在那节奏感分明的背景乐下，先是《诸神降临》时他举匕对月。
　　——“或许是因为今夜，雷霆在为我而鸣。”
　　其次是《海市蜃楼》里，白鸽为他衔来金冠。
　　——“今夜诸位可曾为我心动？”
　　然后是《最珍贵的礼物》中，他笑着坐上神座。
　　——“这世间神明无数，多我一个又何妨？”
　　第四场《愚人童话》里，蝴蝶振翅，风暴席卷。
　　——“现在，那只蝴蝶要掀起他的风暴了。”
　　第五场《致命引力》里，联合狩猎，大杀四方。
　　——“你果然是太阳啊，东尽。”
　　最后是刚刚结束的《唯一赢家》。他手握三枚硬币，似天灾降临于世。
　　——“世界是一场游戏，而我是唯一玩家。”
　　当与他有关的剪辑片段播放完毕后，转场至下一位选手的视频前，屏幕上缓缓出现了一张色调对比强烈的巨幅海报。
　　该海报与先前节目组所送的卡片一样，皆呈半白半黑状。
　　只见它左侧是太阳普照，右侧是明月高悬。而那日月之下，则是他与雷鸣一抬眼一俯身、自寂静中无声对望的晦暗剪影。
　　海报上的面容如黑与白间的界限般模糊不清，唯独他的异色虹膜与雷鸣的金眸异常分明，任谁都能一眼认出海报的主人公是谁。
　　而这转场海报即将闪过的那一瞬，一段字迹张狂的宣传语顿时跃然纸上：
　　“——荒芜白昼，惊鸿一瞥。”
　　“——无尽黑夜，与你同眠。”
　　“——FMVP候选第一位东尽×黑夜与戏剧之神雷鸣。”
　　“没想到那群废物还有这水平。”
　　原本雷鸣对这种无聊的预热活动没什么兴趣，更是记仇于节目组曾在前一个宣传片的初稿中，试图将凯也邀请过来的恶心做派。
　　等他看完东尽的最终剪辑、特别是那张海报后，却罕见地给出了一个高评价。
　　就连他先前挥不退的烦躁之意似乎都随之散去了几分。
　　除了节目组搞出的这段插曲外，随后的五天可谓是波澜不惊。
　　在休整期第七夜，也就是最终副本来临前的最后一夜，难得放纵休息了一整天的东尽打开游戏面板，开始细细清点起了自己的技能和道具。
　　因为SSS级评价的加成，每次副本结算时他得到的都是最高限度的增幅，高到成倍增长的地步。上个副本结束后，他甚至直接得到了96年的寿命。
　　不过他和先前一样只补足了一万天以供使用，剩下的全部转换成能量堆到了“真实之眼”上。
　　除了大幅提升旧有技能以外，他还多了一个新技能和一个新道具。
　　前者是因为和比斯特的共鸣，后者是因为那第六枚白昼碎片。两者具体描述如下。
　　技能名称：万兽语
　　技能介绍：万兽之神想要听懂你的心，但他不能。所以他选择让你听懂野兽之心。
　　技能效果：开启技能后，你能听懂所有兽类的语言。
　　技能评价：童话般的相遇，虽未缔造童话般的结局，却带来了童话般的能力。宝贝儿，在那野兽沉沦的童话之外，你是否也读懂了宇宙意志之心？
　　技能名称：白日光（临时）
　　技能介绍：白昼荒芜，唯你熠熠生光。
　　技能效果：开启技能后，但凡日光所及，皆是你的领地，你可以捕捉到其中的一切行迹。本技能只能在日光照耀范围内使用，冷却时间由寻踪难度及寻踪范围而定。
　　技能评价：万千宇宙之中，你是最最灼人肺腑的白日之光。亲爱的，我第一次感到遗憾，遗憾于我无法被你的光芒点燃。
　　东尽又盯了那携带“白日光”技能的腿链一会儿。虽然这些天已经看了很多次，但这造型真的是……难道暴风雨会让人脑子进水吗？他当时到底为什么听了雷鸣的建议！
　　不过都已经做出来了，为了能更牢固一点，最终他也只能将其系在了左侧大腿上。
　　而导致这个造型的罪魁祸首，此刻还在手贱地拨弄着他腿链上的宝石。
　　早就骂够了东尽已经彻底摆烂，随他去了。
　　说起来客厅这么大，这人就非要和他挤一个沙发吗？
　　此时已临近午夜零点，等待着最终试炼的东尽走神地看向了客厅的矮桌。
　　这些天里，登神塔内外的桌面上全都布满了雷鸣所赠的玫瑰。
　　先前含苞待放的红玫瑰被放置七天后，不知不觉间已彻底绽放。
　　注意到东尽的目光落点后，雷鸣按在其腿链的手略微一顿。尔后他再一次按住东尽的后颈，就这么与他对上了视线。
　　对上视线的一刹那，雷鸣便以戏剧神格将人拉入梦境领域。
　　瞬间察觉这一点的东尽不禁无语道：“怎么着？你还准备在决战前再刺我一刀？”
　　回应他的却是雷鸣将飞刀反扣在东尽掌心，随后毫不犹豫贯穿心脏的动作。
　　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确实又刺下了一刀。
　　但他刺得却不是东尽，而是他自己。
　　骤然滴落的血液顿时将散在沙发周围的玫瑰花瓣染得更红，同时也让被血液溅到眼睛的东尽再也忍不住骂了出来：“你就非得在这时候发疯是吧？”
　　“别在这儿倒打一耙，东尽。”而被他骂成疯子的雷鸣却低嗤道，“明明是你先发疯刺下的那一刀，现在我只是还给你而已。”
　　“现在那一夜我们两清了，你最好彻底忘了它——今天才是你我的第一千零一夜。”
　　不是。精神上没办法让他忘记，你就搁这儿搞物理遗忘是吧？！
　　一时间东尽都被雷鸣的脑回路给震惊到了。
　　干出这种疯事的雷鸣却在笑：“就在这一夜，让我们再赌最后一次。”
　　“——赌今后的无尽黑夜，我皆与你同眠。”
　　伴随着他低哑话音的，是他曾经施与过的祝福仪式。
　　只是这一次，他选择以吻实施。
　　这个从来没赢过的家伙到底哪来的勇气和他赌？
　　在对方与其说是以亲吻给予祝福、不如说是野兽在噬咬猎物烙印标记的举动下，东尽本想如以往般肆意开嘲。
　　但或许是雷鸣的血液太烫，又或许是这位神明的体温太高。当这个疯子祝福完毕却再次得寸进尺地吻上来时，于这近乎将人点燃的暴烈中，东尽终是选择了沉默。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忽然意识到，那堆红玫瑰原来不是在庆祝胜利，也根本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含义。
　　那仅仅只是这位神明在朝他示爱而已。


第145章 登神（一）
　　在距离零点还有三分钟时，雷鸣撤去梦境回归现实。
　　东尽本以为这位神明终于要消停点了，然而离开那虚诞的梦境以后，没等东尽开口，雷鸣炽热的体温再度俯身附上。
　　等待他的是愈来愈潮热的第三个吻。
　　“雷鸣！”见状，东尽终于忍不住侧开头试图制止这个疯子。
　　过近的距离让他清晰感受到了雷鸣绷紧的肌肉。显然先前梦里刺下的那一刀完全悖逆了雷鸣的掠夺天性，即便到了现在这家伙还在竭力压抑着反击的本能。
　　而忍耐到极点后，迎来的便是极致的放纵。
　　或许是被东尽的声音唤回了些许理智。
　　只见被他念到名字的神明动作顿了一瞬，然后一手扣住他的右手，另一只手锢住他的腰，一个发力就将他从斜靠沙发的状态直接变成了跨坐在他身上。
　　“别慌啊，东尽。”过高的体温已经让雷鸣脖颈浸上了些许薄汗，在这热到近乎让人窒息的氛围中，雷鸣低头抵住了东尽的额头。那双暗金眼眸逐渐褪去晦涩，只剩下了昭然笑意，“就这么点时间够什么的。”
　　东尽此刻已经想骂人了。
　　然而他注意到雷鸣身上缓缓浮现的孤月纹，以及十指相扣下源源不绝的神力，他忽然意识到了雷鸣刚才究竟在做什么。
　　随着窗外夜幕弥漫月光大盛，随着窗内异色蝴蝶自指间而起，黑夜与戏剧的权柄就此一分为二，一半归于雷鸣，一半归于东尽。
　　这才是雷鸣选择放上赌局的最终筹码。
　　“反正你最后一个副本也不可能召唤我。既然如此，你得赢得漂亮点，漂亮到即使我没参与，也会为你目眩神迷的地步。”
　　雷鸣怎么可能不了解东尽？
　　在这即将终结神选的最终副本里，像东尽这样一开始就瞄准顶端的人，只会独自一人斩获最辉煌的胜利。哪怕他们早已达成了双向神选，也不影响东尽独自走完最后的路。
　　那是东尽的进化之路。
　　他能与之结伴同行，却无法替这只小蝴蝶走完全部。
　　不过无所谓。至少他可以看着他走向终点，看着他如太阳般登临神座。
　　东尽没有否认雷鸣的话。
　　上个副本他之所以大费周章地让所有试炼者放弃针对他，使得那群人转而去追逐第二名，就是为了在最终副本里给自己一个最佳发挥环境。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赌上一千次命的时候是一个人，拿下首席MVP的时候是一个人，走向FMVP的时候理所当然地也会是一个人。
　　那是他自己的战斗。
　　是他不甘心想要迈入进化链的起点，也是他所追逐的极致进化的终点。
　　所以早在赌命之前，东尽就已经做好了踽踽独行而来，踽踽独行而去的准备，至于最后是生是死都是他自己的事。但是雷鸣……
　　对上这位神明前所未有的，甚至可以称得上为温柔的视线，东尽指尖略微动了一下。
　　感觉到这一点的雷鸣并未松手，只是随手拿起了东尽挂在腰侧的蝴蝶面具。骨制面具触及他指腹的一刹那，就开始重新塑形。
　　当虚空里四散的蝴蝶似飞蛾扑火般地一只只撞入其中后，它渐渐化作了一枚印着孤月纹的蝶状骨戒。并且在完成的一瞬间，在雷鸣低头落下的第四个吻里，被一寸寸戴上了东尽的左手中指。
　　“去吧，东尽——我会在终点等待你的胜利。”
　　伴着这带笑的低哑嗓音，零点的钟声骤然响起，向一众宇宙宣告着第七场试炼的到来。
　　入场的第一秒，注意到自己正身处于某个嘈杂夜市的东尽直接闪进了一个小巷。
　　这个副本的背景年代看着类似于地球的21世纪，背景时间同样是午夜0：00。
　　大城市灯红酒绿，彻夜不眠实属正常。以周围人安逸的神色推断，这应该是个和平世界——至少表面上来说挺和平的。
　　此时东尽明明是在分析着副本情况，但视线落到左手戒指上的那一刹那，他的思绪却不可避免地从副本飘到了这枚戒指的描述上。
　　［蝴蝶骨戒：黑夜与戏剧之神提前付下的赌注。］
　　［由其自身骨骼所制，内含这位神明的一半权柄。］
　　［无需意外，祂当然会将它给你——因为你就是祂无眠的黑夜，是颠覆祂所有戏剧的唯一主角，更是那只在祂心上狂乱起舞的致命蝴蝶。］
　　这戒指别说对副本了，哪怕对最高宇宙的神魔来说都过于破格。
　　即便本场副本宇宙意志没对试炼者的实力做出任何限制，东尽真正所能使用的权柄依旧有限。毕竟他要是真的将权限拉满，这个副本很可能分分钟崩盘。
　　然而此刻东尽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他在想雷鸣这么做的用意。
　　雷鸣早已连输一千次，却还是选择在最后一夜里孤注一掷。
　　这是他身为神魔的自信么？当然不是。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雷鸣觉得他自己没有赢面，才会将赌注提前送出。
　　“那个疯子……”这场赌局明明还没结束，东尽就已经预见到一旦雷鸣输了，紧随而来的必定就是所谓的一千零二夜，一千零三夜乃至第一万夜。
　　这漫漫长夜恐怕会一直持续到雷鸣赢了为止。
　　反正主打一个概率不够，数量来凑。
　　如果真的这么拖下去，这和那家伙注定会赢有什么区别？！
　　念此，东尽干脆不再去想对方的无赖之举，而是静下心来打开了游戏面板。
　　本场特殊副本的任务界面非常简洁，并且所有任务都不需要试炼者们自己触发，在试炼者进场的一瞬间就已全部刷新了出来。副本具体信息如下。
　　［副本名称：登神］
　　［副本类型：多人副本（特殊副本，阵营副本）］
　　［副本背景：传说虚空中有一座通天神塔，能够实现登塔者的一切愿望。百年前有人试图召唤出这座神塔拯救世界，却最终止步于神塔降临之前。在这百年后的终末，你会是那个寻访故地，让神塔真正现世之人吗？］
　　［主线任务：寻塔。］
　　［唯一任务：登临神座。］
　　［任务介绍：仅仅只寻到神塔怎么足够？当然还要登临神座！据传神座位于神塔塔顶，所以谁会是一步登神的那一个？该任务仅限一人完成，完成该任务者所属阵营评价大幅提升。］
　　［特别提醒一：所有试炼者进入副本后，根据各自所属宇宙自动分为七个阵营。各个阵营完成主线者数量及唯一任务完成情况，共同决定本次副本的阵营名次。阵营名次影响各阵营试炼者的最终奖励加成。］
　　［特别提醒二：本次副本死亡为真正死亡。在这场最终试炼里，望诸位谨慎行事。或许对某些人来说，活到最后就是胜利。］
　　［通关奖励：由阵营胜负及通关评价共同决定。］
　　浏览完副本背景以后，东尽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会儿神塔相关。
　　网上关于神塔的消息真真假假难以区分，光是网友们信誓旦旦地说神塔必定会出现的地点就高达上百个。但东尽只是扫了眼各个地点的方位，就毫不犹豫地在地图上圈定了一个位置——那是地图上的最东方。
　　他之所以这么果断，也没什么别的缘由，只是因为他笃定普通副本中的最佳试炼者，即副本背景里提到的试图召唤神塔拯救世界的人，必然是塞吉罢了。
　　网上说神塔只会在有资质的人面前现身。如果世人资质全都不够，那么它会出现在上个世纪资质最佳者的身亡之地。
　　这里所谓的“有资质的人”无非是指特殊副本的一众参与者，而所谓的“身亡之地”指的应该是塞吉最后脱离副本的地方。那么塞吉会选择哪个地方作为他副本的结束点？
　　东尽都不需要思考，就判断出对方所选离开之地必定是东方尽头。
　　因为他是东尽。
　　塞吉为了确保他能拿下FMVP，甚至主动进入普通副本。以其舍己为人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不最大限度地提供帮助？所以本次神塔必然会降临在东之极限、天之尽头。
　　在其他试炼者努力搜寻着神塔线索时，东尽却一步步走向了本座城市最高建筑的顶端。
　　不得不说，雷鸣是真的了解他。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副本，他想要的是一场最最辉煌的结尾。
　　宇宙意志让试炼者们谨慎行事，此刻东尽却全然摒弃了求稳这个概念。
　　只见他笑着站在夜空明月之下，毫无预兆地燃起寿命，开始了他自己的最后一次狂赌。
　　先是耳链——“一视同仁。”
　　无论附近是否有试炼者注意到他，他们的力量将会被全部削弱。
　　再是项链——“万众瞩目。”
　　黑暗中光晕悄然浮现，东尽的自身力量顿时得到了全方面加强。
　　然后是手链——“无尽昼。”
　　无尽夜色里太阳一朝升起，高楼顶端瞬间陷入奇异的白昼状态。日月同辉之下，东尽的力量又一次被尽数增幅。
　　第四个是腰链——“太阳雨。”
　　狂风之后便是骤雨。象征净化的雨淋去了东尽所有的疲倦，让他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尔后是腿链——“白日光。”
　　日光大盛之时，东尽撩起眼皮看向了世界。
　　纵使此时还未天亮，但这一刻，遍布了城市的日光就是他的眼睛。甚至不仅是日光，连带着那漫天月光都在为他动荡。
　　五个技能的同时开启，让东尽转瞬间就在城市里找到了普兰忒的踪影。而这样反常的天象与反常的日光，也让东尽宇宙的人反过来注意到了他。
　　这时候东尽轻飘飘地念出了脚链上的最后一个技能名——“暴风眼。”
　　随着第六个技能的落下，只一瞬间，闷热的城市突然起风了。
　　肆意的狂风将一切吹得猎猎作响，却自始至终未曾吹乱东尽的长发，反而以这摧枯拉朽的猖狂声势，为他冷淡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放肆张狂。
　　——这是蝴蝶在风暴中起舞。
　　寿命流水般的燃烧，带来的是无可抵挡的蝴蝶风暴。
　　风暴骤起的一刹那，某间餐厅挂在二楼外侧的招牌突然坠落。但它却未砸到招牌下的谢尔，反而让位于招牌所在楼层的普兰忒向楼下投去一瞥。
　　谢尔天赋为“共享”，普兰忒天赋为“地图”。
　　于是下一秒，东尽天赋所带的游戏面板上便出现了一行崭新字迹。
　　——“普兰忒向你发起了地图共享。”
　　这还远不是结束。
　　从普兰忒的地图上确认了所有人的方位，也确认了神塔所有可能降临地点之中，唯独东方尽头受不知名力量影响难以窥测后，找准目的地的东尽直接掀起了第二场风暴。
　　只见此时的城市一角里，与东尽同一宇宙的丽思正和其他宇宙的某位试炼者狭路相逢。就在两人即将打起来时，一只野猫因不喜雨水跃至他们头顶的屋檐一角。
　　野猫跃到屋檐处才发现下面有两个人类，受到惊吓的它忽然脚下一滑。
　　远远瞥见这一幕的肯维顿时有些看不过去。肯维一向爱猫，天赋又是刚好能派上用场的传送，于是他下意识地出手将野猫自空中传送至地面。
　　肯维的举动使得这场对战还没开始就已散场。
　　丽思的天赋为租借，开场时落在菲琳边上的她顺势租借了后者的情绪感知天赋，并承诺在与谢尔汇合后，会将该天赋分享给东尽，方便他更快搜集情报。
　　但这个承诺现在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因为在东尽搞出午夜白昼以后，于对方的默认中读到其心声的丽思就明白，此刻东尽需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情绪感知，而是传送。
　　正巧肯维自己现身，于是东尽的游戏面板上又多了一行字。
　　——“丽思想将传送天赋的一次使用权租借予你。”
　　在这一次次的蝴蝶风暴中，在这一次次风暴带来的蝴蝶效应下，最终副本不过刚刚开场，东尽便已成功传送到了极东尽头。


第146章 登神（二）
　　这颗星球的极东之地是一片草原。
　　城市的灯火没有照耀到这里，但头顶的璀璨群星已然点亮了整片夜空。
　　于这耀眼星光下，原野上的景象几乎是一目了然。这里别说是所谓的神塔了，甚至连个建筑的影子都没有。
　　此时旁人看到这一幕或许会怀疑自己是否找错了地点，可眼睛一再进化的东尽却没有这样的烦恼——因为他看到的景象与常人截然不同。
　　“真实之眼”为他展现世界的真实。
　　“夜之眼”让黑夜无法阻挡他的视线。
　　“戏剧之眼”则使得他永远不会被幻象欺骗。
　　昔日的每一次提升，都在让世上的一切隐秘向他敞开大门。
　　透过那双独一无二的异色眼眸，东尽清晰地看见神塔的虚影正在他面前一寸寸勾勒浮现。然而因为他来得太早也来得太快，这座本该在24小时后才由虚至实降临于世的神塔，此时仅能以幻象的形式暂时存在于虚空之中。
　　如果他没看错……东尽静静观察着眼前的神塔，神塔的银黑配色完全就是某位神明的审美，更和他曾经出于好奇，利用镜子反光所观察到的登神塔一部分外观一模一样。
　　想到登神塔基本是雷鸣所建，再联想雷鸣在进副本前意有所指的那句“我会在终点等待你的胜利”，所以最终副本里所谓的神塔就是指那座登神塔么？
　　念及最终副本的“登神”之名，答案已然显而易见。
　　在东尽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神塔时，此刻位于神塔里的高维宇宙的所有观众，乃至最高宇宙的所有神魔也同样在注视着他。
　　正如东尽猜测那般，这座神塔确实是试炼者们副本结束后一直进入的登神塔。而现在观众和神魔们正待在新开辟出的第100层“神降之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来这么快没用啊，神塔都还没降临！”
　　“不一定没用吧。看尽哥的视线落点，他好像能看见这座塔？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提前进来，如果能，那真的合该他登神。整个特殊副本里谁能比得过我尽哥？”
　　“他就算24小时后才进来，也只会是他登神！你也不看看尽哥是怎么来的这里！”
　　此时此刻，100层的观众们看着身前的直播屏幕，你一句我一句讨论起了这前所未有的奇异局面。并且很快就有人分析出了原因：
　　“东尽的宇宙提前锁定胜局，在其他人为了活到最后畏首畏尾的时候，他们宇宙的人拿着免死金牌，自然要抓住机会猛踩油门。这时候他们整个宇宙都很疯狂，东尽更是其中最疯最狂的那一个！”
　　“所以当东尽站在楼顶掀起风暴后，他所在宇宙的所有人都愿意与之共舞。别说只是将各自的技能分享给东尽，甚至有的是人愿意为他赴死——反正最后他们都能复活。”
　　“东尽本身就是引领风暴的蝴蝶，又有一整个宇宙甘愿为其铺路，这样超脱常理的人类，这样超脱常理的魅力，当然会带来超脱常理的通关速度。”
　　“明明最终副本主要是用来让试炼者们互相淘汰、争夺名次的，否则任务界面也不会那么简洁。只是谁也没想到，会有尽哥这样的存在出现。”
　　观众们热烈讨论期间，与之泾渭分明的诸神席位上，神魔们也在关注着东尽。
　　“岂止是试炼者……”在东尽处折戟两次的黑暗之神达克闻言不禁低声咕哝道。
　　尔后他的视线划过比斯特、划过凯，最终停在了最前方的雷鸣身上。清楚神魔们的敏锐程度，达克选择在心底说完了未尽的后半句话：“——为他发疯的神魔都有的是。”
　　身为黑暗之神，别人感觉不到，他还感觉不到东尽身上那嚣张的黑夜权柄吗？雷鸣被迷得连黑夜权柄都分出去了，又怎么会不给东尽戏剧权柄？
　　看着吧，根本不需要24小时。这座登神塔东尽进定了！
　　东尽可不知道达克对他这么有信心，但他的确提前进了塔。
　　当他抬起戴着蝴蝶骨戒的左手、搭上登神塔虚影的一瞬间，戏剧权柄的力量顿时让虚幻的神塔为他敞开大门，也让他穿透了现实与虚幻，由实化虚地踏入塔中。
　　也许刚才旁人看不出东尽身上的权柄来源，可这一手一出，还有哪个蠢货看不出来？于是各种明里暗里的目光统统落到了雷鸣所在。
　　至于那位被注视的黑夜与戏剧之神，却全然不受影响地笑了起来。
　　当初他建这塔时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这里发挥用场。
　　这样最好，起码他是在给东尽添砖加瓦。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东尽，他的小蝴蝶终于要飞向他的神座了。
　　可究竟什么时候，这只蝴蝶才会落入他的怀抱？
　　想到这里，雷鸣垂眼掩住了金眸下的晦涩。
　　纵使这场豪赌他全无把握，他的面上却看不出分毫，甚至还把玩起了自东尽进塔后，就被交回他手中的真实神格——毕竟谁都知道，东尽进塔等同于FMVP已定。
　　作为东尽的双向神选者，他自然在诸神间的博弈中大获全胜。
　　除却真实神格以外，雷鸣所能获得的能量远超他与宇宙意志间的债务。估计这场神选仪式结束后，先前的那份入魔协议便会彻底化作齑粉。
　　不过雷鸣根本无所谓这些事。随意摆弄了两下真实神格以后，只见他右手微阖，再抬手时那枚神格便消失在了他的掌心，被他送到了他想送往的地方。
　　与此同时，东尽的登神之途可谓十分顺利。
　　因为但凡综合排名前一万的试炼者，很难对登神塔不熟。虽然塔内的电梯被临时关闭，只能一阶阶、一层层地走上去，但对于参与最终副本的任何试炼者而言，爬楼真的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一开始东尽还以为登神塔里会出现什么怪物突袭之类的玩意儿。
　　可走了一会儿他发现，这里真的没有任何危险性，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休闲之塔。
　　非要说有什么麻烦的话，也就是每层塔的楼梯位置会不断变化，需要试炼者横穿塔层寻找它的踪迹；以及由于登神塔内部空间远比看起来广阔，导致楼梯长度过于惊人罢了。
　　楼梯的变幻阻止不了东尽，很快他就来到了第10层锻炼室。
　　其实在此之前东尽还有些不明白，这副本让人爬塔却不设任何难度的意义在哪里。
　　然而当他走过锻炼室的一个个隔间，走向本层的楼梯时，过往的记忆却下意识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是用过这些锻炼室的，和雷鸣一起。
　　谁让个人房间的锻炼设施比不上专门的场所，很多时候为了训练进攻及躲避技巧，除了真人对战也需要各式机械的辅助呢？所以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这地方的常客。
　　有时候雷鸣临时有事，他自己也没少泡在其中。
　　反正每个锻炼室的单间都有直达试炼者楼层的电梯。只要小心一些，便不会发生和其他试炼者迎面相遇的情况。
　　锻炼室之后，是20层的游乐园。
　　这里东尽也来过，雷鸣硬拉着他来的。
　　那是第三个副本结束后，登神塔才刚刚出现。他因为在访谈节目里说了关于神魔体温过高的问题，一直烦躁得很。当夜雷鸣就拎着他来到了游乐园。
　　当时雷鸣是怎么说的？
　　“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好好享受吧，东尽——顺便提升提升你那该死的审美。”
　　而这家伙口中的享受，就是让他近距离体验了一把星辰爆炸。甚至他还在爆炸后贴过来问他，这是不是比烟花秀精彩？星辰爆炸的温度和他的体温哪个更高？
　　东尽闻言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就想问，前者多少还能比一比，后者有什么可比性吗？
　　雷鸣要是真有那温度，早就被烫死了！
　　要不是得靠着雷鸣的黑夜神格遮掩本次行踪，东尽真的想掉头就走。
　　然后是30层竞技场。
　　说起来这里他来得不多，因为大多时候他选择在房间里看竞技场实况转播。
　　只有一些排名靠前的试炼者下场对战，他才会去看现场版分析对方的实力。
　　前四场试炼还好，到了后面各个宇宙争夺名次越来越激烈时，他再去竞技场都是先摇雷鸣，让他给他加层黑夜神格的隐匿或是套上一层戏剧神格的伪装。
　　40层交易区、50层美食城、60层活动场、70层购物中心……
　　试炼者们的道具并不流通。所以每次他去交易区，看的并非道具售卖，而是道具所附带的具有时效的各种加成。这才是试炼者们真正交易的东西。
　　即便很少有道具的效果能延续到副本中，但并非完全不存在。
　　只是他每次去挑道具，白天还好，若是黑夜，雷鸣必定仗着黑夜神格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基本上什么东西到对方那边都成了一文不值的玩意儿，到最后东尽只能两手空空的来，两手空空的回去。
　　而说起美食城，这倒是雷鸣难得会干人事的时候。
　　登神塔里贩售的只是虚拟美食，试炼者顶多也就尝个味道。但东尽每次买了什么，没多久他就会在天灾星上吃到雷鸣带来的同款，并且是实物的那种。
　　有时候伙食丰富到了东尽以为自己在吃断头饭的程度。
　　对此雷鸣的解释是：“——这是给共犯的特别优待。”
　　活动场地的节目组搞了多少次事东尽都不想统计。
　　至于购物中心……
　　他在雷鸣嘲弄的目光中，曾列下过若干种人气值的最佳使用方式。可为了购买神格，到现在他一样都还没入手。
　　也因此，雷鸣的目光越来越嘲弄。
　　虽然看不惯他要还凯神格的事，但此时回忆起来，这家伙竟然从未过多置喙什么。
　　登神塔78层-99层是神魔地界。
　　对于登神塔的第80层神魔竞技场，东尽再熟悉不过。
　　因为雷鸣对战帖的来者不拒，他躲都没法躲，硬生生在那边煎熬了两天。与其说他是被邀请的解说，不如说他才是被高维宇宙解说的那个。
　　整座登神塔东尽唯独没踏足过的特殊场所，便是90层的解说台了。
　　但托他被高维观众热议多天的福，他收到了许多观众发给他的解说台剪辑。
　　要是让东尽评价，起码他自己在神魔解说台还算尽职，观众们不听那是观众们的事；可雷鸣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纯粹是糊弄式、乃至是摆烂式解说。
　　这位神明但凡弱一点，怕是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早就让他滚蛋了。
　　走至90层以后，东尽早已明白了最终副本让人爬塔的意义。
　　它确实没有任何难度，它的存在仅仅只是为了让一众试炼者回忆自己的神选经历，在漫长的寂静中调整心态，迎接各自的终点。
　　这是一场心灵上的洗礼，也是最高宇宙对试炼者们释放的善意。
　　东尽什么都明白。正是因为看得太明白，他回忆里的某个身影才显得愈发分明。
　　——雷鸣，雷鸣，还是雷鸣。
　　回忆至此，东尽终是忍不住闭了下眼。明明他已经走了99层，可细数那些回忆，除了追逐胜利之外，他所剩下的记忆竟然都充斥着雷鸣的影子。
　　甚至不仅是神选开启后。哪怕是在神选开启、诸神降临之前，他在监狱里的20年记忆都抵不过一千个午夜下的生死纠缠。
　　毕竟那一千夜他可是在赌命，怎么可能不记忆深刻？
　　“真是疯了。”踏入99层前，东尽微不可闻地低语了一句。
　　他算是发现了，此时此刻真正发疯的，又岂止雷鸣一个？
　　自嘲完后，东尽看向了第99层。
　　和其他所有房门紧闭的楼层不同，99层的两个房间门竟然都是打开的。
　　东尽很清楚，这一层只住了两位神魔。左侧是黑夜与戏剧之神雷鸣，右侧是狂欢之神凯。
　　原本他没打算进去。99层的楼梯就在走廊尽头，他根本没必要踏足那两位的领地。
　　然而两侧大敞的房门似乎在欢迎他的进入，都不需要他刻意去看，只一个下意识地扫视，两侧的景象就尽数映入了他的眼中。
　　正是这一眼，让东尽顿住了脚步。
　　因为他瞥见了白昼神格碎片和完整的真实神格。
　　东尽先踏入了凯的房间，或者说，是凯的神殿。
　　此刻天光未亮。朦胧的天色让这座金碧辉煌的神殿略显晦暗，却掩不住它每个角落所散发的纸醉金迷之意。
　　东尽没去看桌上、地上散落的一张张乐谱手稿，只是走到放置着乐谱和各色烈酒的矮桌前，拿起了放在乐谱上的一条银色发链。
　　发链的材质和他先前制作饰品的银链完全一致，而发链尾端则坠着最后一枚白昼神格碎片。拿起发链的一刹那，东尽不可避免地扫过了桌上的曲谱。
　　最上面那一张的曲名为《荣耀》。
　　——那是他最终剪辑的背景乐。
　　当初看大剪辑的时候东尽就发现，他的背景乐水平和其他MVP的压根不在一个等级上，它和他的那段剪辑实在契合得过分。
　　那时候东尽以为这是FMVP顺位第一的特殊待遇。现在看来，这是凯的杰作。
　　凯没什么不好。
　　收起发链不曾戴上的东尽转身离开了这座神殿，朝着对面雷鸣的神殿走去。
　　只是他生性执拗，信不了所谓的天生契合，只信生死间的一次次强求。
　　相较于凯的奢华，雷鸣的神殿冷得过分。
　　银灰色调的殿宇空空荡荡，除了神座，就只剩下大片的天窗，以及窗外那将亮未亮的天色。而那枚真实神格正静静放在那漆黑神座上。
　　此刻雷鸣也在看着这一幕。
　　刚才他手中的神格消失，便是被他传送到了这里。
　　曾经的无数个午夜，他就是在这样的殿宇里独自一人遥看月亮；但现在，月亮已然在他眼中，太阳更是落在他的心里。
　　他的日月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接连拿起两枚神格的东尽只觉得神力源源不绝而来。
　　在他拿起神格的一瞬间，无论是被集全的白昼神格，还是与他契合度极高的真实神格，都悉数化作了他的力量，让他直接成为了真正的白昼与真实之神。
　　不过因为副本上限问题，这份力量还未被彻底激活。
　　而他的那些饰品虽然还在，却只剩下了宝石似的观赏作用。
　　“请您选择神选仪式时的神选曲。”
　　当东尽走到99层尽头时，一个虚拟屏幕突然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最高宇宙宇宙意志的机械音。
　　只见屏幕上列出了近乎所有宇宙的知名曲目。
　　若是东尽仔细翻找，甚至会发现其中不少乐谱和凯地上的那些重合。但东尽却根本没有一首首听过去的意思，他半点不带犹豫地选择自行输入曲谱。
　　只见他输入的乐曲名为——《仲夏夜之梦》。
　　他的生日在7月7日，按农历算恰巧是仲夏时分，而他的进化之路正是始于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始于那一千个梦境。如今副本内外又值仲夏，他的进化之路也在此步入终点。
　　哪怕单以曲名来说，这一曲都恰如其分。①
　　选完乐曲后，登神塔第100层的大门顿时向东尽开启。
　　伴着那初升的日光，迎接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大概是因为副本还未结束，东尽听不见那些人具体说了些什么。他先是扫过神魔席，视线在笑着注视他的雷鸣身上顿了一瞬后，他的目光划过了对面热情四溢的观众席。
　　东尽扫完整个神降之地，都没发现唯一任务所提及神座。见状他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走向了100层的楼梯处——这层楼梯通往的是登神塔塔顶，而那唯一神座此时正屹立其上。
　　东尽登临神座的一刹那，天光大亮。本应还有一段时间才现世的登神塔提前降临现实。
　　由于唯一任务已被完成，特殊副本里所有试炼者的任务直接更新。他们的唯一任务显示着“已失败”，主线任务后面更是多了一个“完成倒计时：24小时”的标签。
　　想到东尽之前在屋顶的一系列操作，聪明点的试炼者瞬间猜到了造成这个局面的是谁。
　　维思德姆扫了眼世界地图，苦笑着熄了继续淘汰其他宇宙试炼者的念头，头也不回地朝飞往极东之地的机场走去。
　　同一座城市，威格收了刀，丝蓓尔停下了魅惑，两人干脆利落地朝着东方赶去。
　　其他MVP的选择也不外如是。
　　哪怕是心气甚高的欧兹，他抛着硬币确认完这是东尽搞出的名堂后，也只是一边大骂东尽不做人，一边朝最终目的地赶去。
　　这24小时内，登神塔塔底人潮涌动。
　　于塔顶瞥见这一幕的东尽想起了先前看过的那张照片——当时预言天赋者所拍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
　　等到24小时倒计时结束，这场最终副本也进入了结算之时。
　　［副本名称：登神］
　　［副本类型：多人副本（特殊副本，阵营副本）］
　　［主线任务：寻塔。（已完成）］
　　［唯一任务：登临神座。（已完成）］
　　［达成结局：白昼与真实之神（唯一）］
　　［结局评语：世人皆在追逐神座之时，你却掀起风暴，让神座心甘情愿奔你而来。自今日起，你即白昼，你即真实，你即白昼与真实之神。］
　　［通关评价：SSS级（首席MVP）］
　　［通关奖励：未知晶体*1；身体素质全方位提升；宇宙资源*100；本宇宙总评价加成100%。］
　　［通关评语：你是光芒万丈的白昼，你是不可动摇的真实，你就是我所期待的白昼与真实之神。亲爱的，欢迎你踏进最高宇宙之门。请在今后的无尽日夜里，尽情享受你璀璨辉煌的永生吧！］
　　而结算完的下一秒，本届神选的神选仪式便已开始。


第147章 登神（三）
　　自东尽来到塔顶后，100层的楼梯便已消失。
　　哪怕后来的试炼者再多，塔顶自始至终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至于其他入塔的试炼者，来得早的通过爬塔进入了100层空置的等待席，来得迟的则是直接在倒计时结束后，被塔内重启的电梯按排名传送到了空余席位上。
　　随着神选仪式的开始，登神塔的塔顶逐渐转为透明。在朦胧天光之中，一道道漆黑虚影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一一显现，最后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但凡看过神选最初诸神降临之景的，立马便会意识到这一幕犹如当初的翻版。
　　只是当初空中出现的仅是半圆罢了，如今补全那剩下半个弧度的，是一位位试炼者的影子。而位于一众试炼者虚影中间，同样自带神座与两位最强神魔遥遥相对的，正是东尽的轮廓。
　　天际圆环闭合的一刹那，无数流星倏然而至。
　　它们偶尔于空中相撞后，便会随机化作各式烟花。那些烟花的造型或是神选综合排名前100者的姓名，或是其对应神魔的独特神纹。
　　在无尽的璀璨轰鸣中，谎言之神和情绪之神的声音再度响起：“欢迎各位观看本届神选的神选仪式！现在有请综合排名第11-100位的试炼者登场！”
　　早在神选仪式开场之初，东尽已经连人带神座自塔顶降临到了试炼者最前方的席位上。
　　或许是他自我意识过剩，但这样的设计难免让他疑惑100层所谓的“神降之地”，到底是指诸神降临与试炼者们达成双向神选，还是指他这个新出炉的神明从塔顶降临到这里。
　　大概率还是两者兼有。
　　当10名开外的试炼者与其神明达成双向神选，分享神选名次所带来的能量及荣耀时，坐在东尽身侧席位上的前10名开始闲聊了起来。
　　本届神选排在第2至10位的，分别是塞吉、维思德姆、威格、丝蓓尔、欧兹、迪泰尔、罗伯、哈特、拉克。而第一个开口抱怨的就是欧兹。
　　“东尽，你都已经99.99%是FMVP了，就不能稍微悠着点吗？我都没来得及对前面名次的动手！”
　　“得了吧，小宝贝。你自己睁开眼看看，你打得过前面的哪一个？如果你是想拿我开刀的话，那你该谢谢东尽呢。说不定再晚点，你就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了哦～”魅力十足的丝蓓尔嘴上喊着“小宝贝”，说出的话却字字扎心，直接怼得欧兹哑口无言。
　　“也许选择普通副本才是更高一筹的智慧。”前10名里最为遗憾的就属维思德姆——他是完全可以争一下第二位的。可惜塞吉跟他压根不在一个副本，他想发力都没处使。
　　如今因为东尽那破纪录的通关速度，特殊副本里的所有人都被他压得黯淡无光，导致塞吉的最终评价略胜维思德姆一筹，拿下了第二顺位。
　　如果当初塞吉也进入特殊副本，第二位最终会落到谁身上就真说不准了。
　　在这样平和的闲聊氛围中，东尽破天荒地有些走神。
　　明明他所追逐的终点已在脚下，反而让他起了一种大梦初醒的荒诞感。
　　无处不在的喧闹，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以及世界肆意在他眼前展开的景象，使得他愈发得倦怠起来。或许是因为这地狱难度的游戏已经通关，导致他实在有点提不起兴致。
　　直到他又一次和雷鸣对上视线。
　　每一次看到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午夜梦境中徘徊于生死间的致命感就反射般地朝他涌来，哪怕到了现在，东尽都能感觉到当初挣扎求生时的隐痛。
　　所以他才说雷鸣是红色的。
　　这个疯子以最刺目最顽固的红色，牢牢焊在了他的每一个记忆细胞里。
　　东尽从来没有模糊过梦境与现实。可雷鸣的存在，却硬生生打破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将他从天灾般的玩家角度拉入了最最真实的人间。
　　照理说这样的发展下，他们应该不死不休。
　　偏偏雷鸣是黑夜与戏剧之神。狂风骤雨、高悬孤月、骨制面具、指间蝴蝶……那一千夜的阵痛过后，迎接他的完全是非梦境与幻想无法造就的奇迹。
　　雷鸣自己都分不清爱与恨，连带着东尽也开始难以分明起来。
　　最终他先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向那双金眸，任由目光落到了神降之地的最中央。
　　此刻正在进行综合排名第2至10位者的神选仪式，他身侧的那些人也一个个地起身入场。
　　神选仪式向来都是从后至前进行的。前100名试炼者每达成一次双向神选，天幕上的虚影便被点亮一组。所以等到塞吉走向慈悲之神时，天空中未亮的虚影已寥寥无几。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位于中间位的东尽和雷鸣。
　　随着《仲夏夜之梦》的悄然响起，观众们本就热烈得呼声顿时更胜一筹。谁都知道，这意味着神选仪式终于进入到了最终环节——FMVP的颁奖典礼。
　　众人之所以早早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见证这最终一幕。
　　无尽欢呼中，谎言之神与情绪之神开始了你一句我一句的配合式播报。
　　“——现在有请我们的语言艺术家，”
　　“——天才表演家，”
　　“——新大陆的开拓者，”
　　“——暴风中的独舞者，”
　　“——宇宙里的最佳猎手，世界外的唯一赢家，”
　　“——于今日登临神座，成就白昼与真实的新任神明，”
　　“——前所未有的七连首席MVP，七个宇宙无可超越的FMVP，东尽阁下！”
　　从第一个“语言艺术家”的头衔出现，东尽的表情就已然有些微妙，到了最后他已经想要直接摆烂了。
　　什么叫“语言艺术家”？是指他在“诸神降临”里以话术忽悠异种恶徒么？
　　什么叫“天才表演家”？是指他在“海市蜃楼”里开着直播伴着歌剧大杀四方么？
　　至于后面的那些称呼更是一个比一个夸张。
　　东尽知道他们是在以这种方式回顾他的七个副本。但这样的用词和这样的气氛，只能说这两位不愧是谎言与情绪之神。
　　在东尽穿越一片片席位走向神降之地最中心时，无数人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包括凯，包括比斯特。
　　凯静静地注视东尽。他从东尽未曾束起的长发，看到东尽丝毫没有被四周狂热气氛感染到的冷淡眼眸，尔后他忽然低笑了起来，拿起神殿里带出的酒液，无声饮满此杯。
　　人类的气场真的很特别。有人濒临绝境时如垂垂老朽，而有人却如野火燎原，沸腾不息。东尽最初顶着那样不堪一击的躯体，纵使从里到外一身冷意，却依旧热烈得仿佛在燃烧一般。
　　只一秒，这样的火焰便连他也一同点燃，根本由不得他不为之心动。
　　所以他还能怎么办？
　　相较于凯，比斯特的目光更直接也更具侵略性。
　　自第六个副本以后，他就一直在想东尽为什么拒绝他的邀请。直到今日看着东尽一步步走向他的FMVP冠冕，比斯特骤然间明白了什么。
　　是，东尽入魔后或许会更强。但他现在已经足够强大，未来还会越来越强。
　　本就是没有上限的强大，比起在黑暗中沉沦，他最终走向了一条更光辉的路。
　　就像他那白昼与真实的神格一样，他就是让人无所遁形的太阳本身。
　　蛇类畏热惧冷，东尽可谓两者皆占。但是毒蛇一旦缠住猎物，从来都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毒倒猎物吞吃入腹，要么被猎物毒死当场。
　　比斯特自己都无法确定，最擅长化蛇的他，究竟会是前者还是后者？
　　“雷鸣。”站定于银金冠冕前的一刹那，东尽不带任何犹豫地念出了“雷鸣”二字。
　　下一秒，日月同现，流星退避。太阳与孤月纹半明半暗地盈满天际。
　　那位象征着黑夜与戏剧的神明由虚至实而来，手执冠冕戴在了东尽的额间。
　　冠冕落下的瞬间，FMVP所附带的恢弘能量与日光月光一起照耀到两人身上——这就是为什么诸天神魔都想选到FMVP的原因，这不仅是荣耀方面的共享，更是滔天能量的同飨。
　　然而雷鸣却根本没碰这份能量上的饕餮盛宴。
　　在光线落下之时，他直接坐到了放置冠冕的高台上，然后轻飘飘地扯了下东尽的腰链。
　　在东尽无语地抬眼警告他时，他就这么低笑着锢住前者的腰肢将人同样带到了高台，尔后按着后颈将人按在了怀里。
　　由于他位置和方向的突然变化，大部分能量之光都因此落到了位于他怀中的东尽身上。旁人求而不得的力量就这么被他拱手相让。
　　若非诸神博弈的能量还未完全结算，雷鸣甚至能一起给出去。反正他早已是最强，压根不需要这些玩意儿。
　　前所未有的满溢能量冲刷着东尽的躯体。
　　随着他身体素质的一再跃升，他周身的气场也在随之不断攀升。先前获得的神格被悉数激活，整个世界的概率彻底浮现在他眼前。
　　即便如此，这澎湃能量仍未用尽，最终凝结成了一枚崭新神格落在东尽掌间。
　　诞生于白昼与黑夜共鸣之下的神格，自然是那最绮丽浪漫的黄昏。
　　“你果然又赢了，东尽。”瞥见东尽掌心的新神格后，雷鸣笑着一语双关道。
　　东尽爬塔之时陷入回忆，自始至终注视着他的雷鸣也在等待中回忆着他们的过往。
　　——他想起了那一千个夜晚之后。
　　东尽突然不再出现在他梦境副本里的那一夜，雷鸣一言不发地靠着神座直到天明。
　　随后他连那个进行到一半的副本都没有理会，开始翻天覆地地寻找东尽的踪迹。
　　时隔万年，因为东尽，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长夜漫漫。
　　东尽引出了一个神明的所有寂寞，而寂寞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覆水难收。
　　也许最初寻觅到东尽的那一刻，他为此疯狂跳动的心脏还一半出于杀意，一半出于不知名情绪。但是现在，杀意已然溃不成军，他根本没办法跟东尽博弈。
　　如果对赌者的一方从一开始就对另一方予取予求，他还有什么筹码能赢下赌局？
　　靠自己的想象力么？别开玩笑了。
　　于是雷鸣不再等待答案，他选择缴械投降，率先宣判东尽的胜利。
　　东尽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雷鸣。
　　力量的骤然提升让无数信息徘徊在他的视野里，其中来自雷鸣的最显眼一条是：
　　［他爱你的概率为100%。］
　　东尽的视力从来都很好，如今更是好得不能再好，所以他不会也不可能错过这条信息。
　　此刻最真的真实告诉他雷鸣爱他，曾经的一场场幻梦也在对他说雷鸣爱他。
　　哪怕没有这些东西，只要对上雷鸣的暗金眼眸，他也会知晓雷鸣对他的爱意。
　　无数个夜晚被这位神明如此注视着，东尽都已经快忘了雷鸣是何时摘下的面具，何时变幻的眼神。那双金眸里早已不再是荒芜夜色，而是暴风雨般的肆意狂热。
　　念此，东尽稍微退了一步结束了这微妙的姿势。
　　雷鸣并未阻拦他的后退，只是懒散地靠在高台上。在等待神选仪式结束的同时，他还不忘似笑非笑地调侃一句：“神选快结束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神婚？”
　　雷鸣压根没指望被回应。
　　他不过是因为刚刚收获第一千零一场惨败，所以随口一说罢了。
　　然而下一秒，在漫天神纹退去，所有流星一朝重现一同爆裂，最终全部化作东尽姓名为本届神选收尾时，于这片璀璨烟花中，东尽又一次开口念道：“忒培斯塔。”
　　被叫到真名的雷鸣下意识地朝东尽看去。
　　只一瞬，他的视线就落到了东尽掌心幻化的紫玫瑰上。
　　雷鸣以前对花语毫无研究。仅是因为送了东尽太多玫瑰，对于和玫瑰有关的东西他多少知道了一点。他记得紫玫瑰的花语是……
　　在雷鸣缓缓敛下笑意的晦涩目光里，东尽抬手将紫玫瑰别在了他的神袍上。
　　“神选仪式上的那首曲子叫做《仲夏夜之梦》。”
　　“听到这个曲名你就该知道，或许我是赢了，但显然你也没输。”
　　这时候主持人已经说完了神选仪式的散场词，神降之地的所有人被依次传送回了各自宇宙。偌大的登神塔转瞬间一片寂静。
　　于东尽离开副本、离开这座登神塔前，雷鸣终是没忍住吻了下去。
　　——因为紫玫瑰代表着梦。
　　身为黑夜与戏剧之神，雷鸣从不做梦，哪怕是所谓的美梦。
　　但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他的美梦忽然成真了。
　　雷鸣隶属于最高宇宙。虽然神选期间东尽所在宇宙由他负责，但他和东尽被送回的地方却并不相同。
　　之前他总是等在东尽身侧，是因为他第一时间穿越虚空赶了过来。可现在本届神选才刚宣告结束，诸神都得待在登神塔里搞完神魔方的神选结算。
　　雷鸣原本打算像先前那样溜出来，然而神魔博弈的收益还要他亲自去拿。想到这里面可能有东尽能用的东西，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留在那里敷衍几句。
　　此时回归天灾星别墅的东尽却对着镜子烦躁地啧了下舌。
　　刚才雷鸣那疯子直接将他舌头咬破了！要不是登神塔里的伤势带不进现实，他真的很想骂人。要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就算拿飞刀割都不一定能割破皮肤表皮，可见雷鸣当时有多用力。
　　揉了下额头压住怒火以后，东尽又一次看向了镜中的自己。
　　此刻他无需打开游戏面板，整个面板就自动展现他的眼前。
　　姓名：东尽
　　天赋：第四天灾
　　状态：白昼与真实之神
　　评价：亲爱的，你是独一无二的白昼与真实之神，也是照耀黑夜超脱幻想的璀璨星辰。悄悄告诉你吧，被你这般的天灾席卷之后，纵使是宇宙本身，也会为你寂静沉沦。
　　扫过自身更新后的一系列数据，东尽的目光落到了新收到的两则短信上。
　　两则短信皆是来自于他所在宇宙的宇宙意志。
　　第一则是：“宝贝儿，你的幸运已如数奉还。愿你今后心想事成，无往不胜。”
　　“我是秉持着等价交换的宇宙，但你却是这个宇宙里唯一的无价之宝。”
　　怎么说呢？这则短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充斥着自家宇宙意志的风格，东尽都已经习惯了。
　　其实真要论起来，东尽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幸运，至少他绝不是拉克那样一直幸运的类型。能活着穿越到这个宇宙或许已经是他最最幸运的一次。
　　有时候东尽觉得他的幸运之所以价值如此之高，会不会是一千个午夜里被他救下的那些宇宙预感到因他到来而存在的某种胜利可能，所以提前付出能量，让他在那一天有了这种难以言说的运气穿越于此呢？
　　它们既是在救他，也是在救它们自己。
　　当然，这个猜想没有任何依据可言，继续纠结这种事也没什么意义。
　　也许他真的就是单纯地撞了一次大运而已。
　　随后东尽看向了第二则信息。
　　第二则信息是一份赠予书，宇宙意志继赠予他一颗星球后，这次直接赠予了他一片编号为NGC2237星云。这片星云和天灾星一样，可以作为他今后回归这个宇宙的锚点。①
　　有了这些东西作为坐标，之后他便能够随时返回这片宇宙。
　　而宇宙意志附在这则信息最后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你是我最偏爱的星辰，欢迎你随时回归我的怀抱。”
　　“你喜欢这里？”好不容易溜出来的雷鸣问的倒不是宇宙意志的迷惑发言。东尽早就关闭了消息界面，此时他看见的是东尽搜索页面上显示的那片星云。
　　原本东尽只是想看一眼那片星云长什么样。
　　然而当星云外观出现后，他才发现原来这是一片特殊的玫瑰星云。
　　球形的红色星云远远望去犹如一朵盛开的红玫瑰，这样的造型哪怕找遍宇宙都罕见至极。显然，这份礼物绝非随手所送。
　　纵使他已成神，宇宙意志依旧欢迎他的随时回归。
　　这么想着，东尽随口回道：“这是宇宙意志的赠礼。”也是他拿下FMVP的奖励之一。
　　也不知道是他哪个字刺激到了雷鸣，东尽话音落下的瞬间，整颗天灾星直接下起了雨——并非暴风雨，而是铺天盖地的玫瑰雨。
　　与之一同回荡在星球上的，还有一首他曾在梦境中演绎过的熟悉曲子。
　　曲名为《梦中的婚礼》。②
　　“雷鸣，你又在搞什么名堂？我想最高宇宙现在应该挺忙？”东尽算是服了这位神明的自尊心。宇宙意志前脚送了玫瑰星云，这人后脚就来一场更热烈的红玫瑰雨是吧？
　　黑夜与戏剧的神格他就是这么用的？
　　“即便是黑夜与戏剧之神，也有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时候。”在肆意飘来的红玫瑰花瓣里，雷鸣自背后揽住东尽。但他并未看向怀中之人，反而隔着这落地镜，与镜中的东尽对上视线。
　　哪怕他的小蝴蝶此刻已在他的怀里，可雷鸣依旧不可抑制地如坠梦中——他到现在都无法确认神选仪式上听见的那句话，到底是他疯了的幻想，还是他所渴求的真实。
　　“雷鸣，你没有输。”感觉到雷鸣一再收紧的力度，瞬间明白他在想什么的东尽再次重复道。
　　曾经雷鸣说他是扑火的飞蛾，然而东尽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一点。因为火焰燃起的那一秒，向来趋利避害的他只会有多远就飞多远。
　　如果非要拿动物来比喻，他大概是个刺猬或者乌龟。在若干年的光阴中，慢慢将自己进化成刀枪不入的模样。不过现在，他既非刺猬也并非乌龟——他选择成为蝴蝶。
　　于暴风雨中起舞的蝴蝶。
　　“我对玫瑰没有偏好，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红玫瑰雨。对我而言，你早就已经将我梦中所有的玫瑰悉数染红。”
　　东尽偏爱红色，仅仅只是因为雷鸣是红色的而已。
　　那样铺天盖地的红，早已让他无法看进其他任何色泽。
　　最深最红的玫瑰已然被雷鸣用血染尽，世间还有哪朵玫瑰足以与之媲美？
　　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念此，东尽转身背靠镜子，撩起眼皮对上了那双金眸。
　　尔后他拿出了先前套在飞刀上的骨制刀鞘，如雷鸣当初那般以戏剧权柄，将其化作了一枚同款的蝴蝶骨戒。
　　“1/2的白昼权柄，1/2的真实权柄，还有1/2的黄昏权柄。”
　　“这里是等价交换的宇宙。雷鸣，这样的交换你觉得公平么？”
　　之前他拿了雷鸣的1/2黑夜与1/2戏剧，如今还之以白昼与真实理所应当。
　　而最后的黄昏神格是因为雷鸣让出神选仪式上的大部分能量，才得以凝结而成，它本来就有这位神明的一半。所以东尽给的一派坦然。
　　东尽变幻戒指期间，雷鸣揽着他的体温于寂静中一次次升高。
　　当他垂眼将戒指戴进雷鸣左手中指时，这个几欲要被点燃的神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换个地方。”
　　随后雷鸣让东尽戴入他左手的无名指处，并且同一时间，他将东尽中指的戒指也换到了同样的位置。
　　刚才确实是在神选，但现在，在玫瑰雨与婚礼曲中交换戒指，倒真像是在神婚了。
　　“这岂止是公平？我赚疯了啊，东尽。”戒指套上的一瞬间，雷鸣忍不住再一次吻了下去，“知道么？你是我的白昼，我的真实，从里到外都完美到超脱了我所有想象……”
　　东尽闻言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着雷鸣的吻落下。
　　这样的做法早已什么都说尽了——因为对他来说，雷鸣也是他的黑夜，他的戏剧，他夜里梦里戏剧里都不敢奢望的极致幻想。
　　这一千零一夜的戏剧或许已经落幕。
　　可接下来他们的白昼黑夜，皆长长久久，漫无止境。


第148章 番外 一千零一夜
　　神选结束的七天内，所有试炼者皆可进入登神塔，将人气值兑换成各自所需之物。
　　作为七个宇宙的FMVP，以及每场副本的首席MVP兼人气最高者，东尽的人气值甚至比第2至1位的试炼者加起来还多。
　　即便是这样人气数额，在他兑换了那贵得要命的随机神格后，也瞬间没了大半。
　　“酒神神格？”下一秒，东尽有些意外地看着指间的金色神格。
　　都不需要测试，他就可以肯定，这枚神格与凯的适配度绝对极高——狂欢和酒本就是绝配，何况凯天性便与烈酒相合。
　　说起来凯曾经还找过这枚神格，当时却没听说有谁拥有，最后只能作罢。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一直在宇宙意志那里。
　　说起来登神塔的神格在购物中心置顶了那么久，就没谁真的买下来过。
　　正常情况下，FMVP和神选他的神魔平分所获能量，这时候的FMVP基本已经处于半神状态，到时候他/她只需要用自身人气值兑换剩下那一半能量，就足够其成神凝结神格了。
　　所以本届神选之前，这个兑换神格选项放在那，纯粹就是观赏用的。恐怕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也没想到，会有哪个试炼者真的将神格兑换出来，而且还一换就是强度极高的酒神神格。
　　“哼，便宜凯了。”和东尽一同进塔的雷鸣见状顿时冷笑一声。
　　神魔博弈赢来的东西除能量外，雷鸣基本用不上，干脆全扔给了东尽，让东尽随意使用。其中大部分东尽也同样用不到，他想了想，最后决定将这些东西当作回礼，按着先前送他橄榄枝的名单一一挑选适合那些神魔的礼物。
　　其他神魔都好办，唯独凯和比斯特难以回礼。
　　要雷鸣说，这有什么好还的？被人忽悠完全是他们技不如人，东尽没让他们教学费也就算了，还赔偿？做梦都不带这样的。
　　可谁让收下橄榄枝的是东尽。
　　这只小蝴蝶从来不喜欢欠人东西，雷鸣当然只能任由他做他想做的事。
　　迅速扫了眼购物中心的目录，剩余的人气值东尽并未用在购买之前列下的物件上，反而用来买下了一朵看似寻常的花。
　　这朵外观近似黑色曼陀罗的单支鲜花，仅一朵便直接扣完了他的全部余额——因为它是生长在某个高危宇宙极热之地的剧毒之物，甚至堪称所有宇宙最毒。
　　不过这玩意儿对别人来说是致命之花，对于本就毒性剧烈的野兽来说却是大补。
　　所以还有什么会比这更合适比斯特的？
　　穷得已经连隔离罐都买不起的东尽看了眼雷鸣，后者不情不愿地幻化出了一个朴素到极点的玻璃罐来：“一片龙鳞哪值这个价？”
　　雷鸣这纯属睁着眼说瞎话。
　　作为比斯特复活时诞生的逆鳞，光是它让人百毒不侵这一点就弥足珍贵。
　　事实上若非登神塔的许多东西宇宙意志仅限人气值来换，比斯特因此缺少兑换曼陀罗的渠道，并且自身又毒抗点满用不到龙鳞，单以价值来论，这片逆鳞要比曼陀罗珍贵得多。
　　东尽不是没想过物归原主。但是神选仪式上，龙鳞暗含的效果已经在能量冲洗时被他吸收，他总不能还一个效用尽失的龙鳞给对方吧？
　　换完这些东西后，东尽没有立即送出它们，仅是和先前准备好的一众回礼一样打包起来，准备等诸天神魔处理完神选的所有后续事宜、一同回归最高宇宙后再一个个当面送出。
　　毕竟他不仅是在回礼，更是在借着这个机会确认哪些神魔与他结下了仇怨——他没那么多时间和旁人浪费，这种隐患当然要在最初就彻底解决。
　　好在最高宇宙的神魔生性肆意，虽然做起事来有点过于肆无忌惮，但因为一根橄榄枝就怀恨于心的几乎没有。
　　由于当初向他抛来橄榄枝的神魔实在太多，等东尽将这事处理得差不多后，已然半个多月过去。
　　“小蝴蝶，还没忙完？今天这种日子，管那群家伙做什么，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甚至还没你强。”时值7月初，回礼回到仅剩2件、打算在今天之内全部搞定的东尽忽然被雷鸣叫住。
　　东尽闻言意味不明地看了雷鸣一眼。
　　如果他孤身一人，他直接将礼物一寄就是，哪管他们收不收恨不恨的。但就雷鸣这拉仇恨的水平，他要是不在意着点这家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车了。
　　仅仅一位神魔确实不强。
　　可当初他在最终副本里是怎么打破纪录最快通关的？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蝴蝶效应。
　　不过这些东尽半个字都没提，只是独自走出了神殿——回礼的时候他从来都不带雷鸣，毕竟带上那家伙以前没仇也得当场结下仇来。
　　反正现在无论白昼黑夜，只要日光月光照耀着他，雷鸣都能感知到他的踪迹，所以这人是否跟着他出门倒也没什么区别。
　　今日的第一站是凯的狂欢神殿。
　　这座位于最高宇宙的神殿和凯登神塔里的那座风格完全一致。如果非要说两者有什么区别，大概是前者造价更贵一些。
　　“酒神神格？”接过东尽递来的礼盒，看清了盒中神格后，凯说出了与东尽最初拿到这枚神格时一样的话。
　　因为这真的太过巧合。
　　世间神格千千万万，偏偏东尽随机到的那枚是最契合他的那个。
　　就像他手中的神格那么多，却在见到东尽的第一眼，便觉得唯有白昼契合于他。
　　“确实是它。用它来交换白昼的话，你我应该算是双赢吧？所以我们两清了么？”
　　凯知道东尽是什么意思——自始至终，他都从未给过他任何幻想。但凡遇到东尽，凯收获的永远是拒绝、拒绝、再拒绝。
　　不过无所谓，他早已不在意这个。
　　“神格上来说，我们两清了。”凯说完后就笑着目送东尽离去，尔后用新得的酒神神格为自己宫殿的所有器物添满酒液，就此遥遥敬了后者的背影一杯。
　　东尽之于他，就如酒液之于狂欢，从来都是缺一不可。
　　如今酒神神格已至，他的狂欢盛宴依旧虚位以待。
　　对于底线全无的凯，东尽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漫长的时光总会冲淡这一时的狂热，所以他不甚在意地朝着比斯特的神殿走去。
　　比起与凯那面上还算过得去的交情，他和比斯特就完全和朋友二字不搭边了。甚至比斯特当场给他一刀，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因此，东尽行事也更无顾忌，他直接将手中的隔离瓶抛了过去：“这是逆鳞的回礼。虽然称不上什么等价物，但这也算是所有宇宙里最毒的东西了。”
　　不知道是东尽的哪个字眼戳中了比斯特，这位兽神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就露出了似嘲似讽的笑意：“——就这？”
　　比斯特说着随手将黑色曼陀罗从瓶中拿了出来，旁人碰之即死的花到他手中却毫无威力可言。随后这位兽神指间骤然燃起黑色火焰，只一瞬便将整朵曼陀罗覆盖。
　　东尽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在以独特的方式进补，还是单纯地看这花不顺眼想烧掉它，反正礼物已经送到，他干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所以他没看见的是，在他转身的下一秒，冰冷的火焰逐渐褪去。
　　那朵本该被烧尽的黑色曼陀罗不仅完好无损，还成了永不凋零的永生之花。
　　“最毒之物？”把玩着掌间之花，比斯特笑里的讽刺愈发不加遮掩，“宇宙里的最毒之物就是你自己啊，东尽。”
　　纵使他毒抗满点，却依旧一次次被毒得头晕目眩。
　　黑色曼陀罗的花语似乎是复仇吧？
　　将来某一天，哪怕他就这么被东尽毒死都不足为奇。
　　“今天可是7月7号，东尽。结果你生日不过，却花了半天时间给别人送礼？”东尽刚回新建的白昼与真实神殿，等待已久的雷鸣再也忍不住点明了今天的日期。
　　他算是发现了，哪怕他将今天的日期投影到墙上，哪怕他提示东尽今天日子特殊，只要他不点明“生日”二字，这只小蝴蝶就根本意识不到这件事！
　　明明在别的事上那么敏锐，怎么到他自己的事就这么漠不关心？！
　　“生日？”穿越至今从未庆祝过什么生日的东尽确实没在意这个日子。今天他倒是注意到神殿前的信箱里被人放了些东西，但他还没来得及去看。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最高宇宙的某些神魔送来的贺礼？
　　“行吧……我一开始就该这么做。”雷鸣见状低啧了一声，尔后直接捞过小蝴蝶，并且低头与他对上了视线，“——送了别人那么多礼物，现在该你收下我送的诞辰礼了。”
　　“放松一些，东尽，然后去享受你最肆意的人生。”
　　知道雷鸣是在使用神格的东尽没有抵抗，任由着对方的神力席卷他的意识。
　　当他再睁眼时，他的意识已然回到了刚穿越的时候。
　　东尽瞬间明白了雷鸣送的礼物是什么。
　　怪不得这些天他处理回礼之事时，雷鸣没硬要跟上来，反而待在神殿里不断尝试着神格的使用——原来雷鸣在试着以真实与戏剧神格，构建出一个更加真实的幻境，让他的意识能够在其中无数次重启无数次加速，自最初之时便恣意尝试无数种人生。
　　至于雷鸣为什么这么做……
　　大概是这些天他因为橄榄枝后续的事过于沉寂，使得雷鸣看不过去了而已。
　　雷鸣想借此告诉他——他从始至终都只需自己起舞。
　　他根本不必担忧，无论是哪一种选择，等待他的都是同样的璀璨辉煌。
　　现在看来，雷鸣的尝试异常成功。
　　在神格运用上，这位最高宇宙的最强者确实是天才中的天才，怪物中的怪物。
　　东尽先是试着玩了一个曾经提过的瘟疫医生线。
　　他开局没多久便手动越狱，肆意游走在宇宙的各个星球之间。
　　在时间的不断加速中，他赶在成年之前便已打出了“宇宙之王”的结局。这条线路带来的极致武力让他根本不必进入梦境副本，等到神选开启后更是让他在神选里从头杀到尾，最后以不讲道理的实力独自登顶FMVP。
　　随后东尽又尝试了一系列其他路线，却在打出第一千个结局后骤然收手，主动退出了这场似真似假的梦境。
　　梦境与现实的时间并不一致。
　　东尽在梦境里过了许久，现实也不过半天而已。醒来后的东尽发现自己正靠在雷鸣的腿上，而刚才还在把玩着他头发的雷鸣在他睁眼后，顿时垂着金眸略微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他本以为东尽会玩得更久一些。
　　疑惑归疑惑，雷鸣还是低笑着问道：“玩的怎么样，小蝴蝶？这份礼物还不错吧？”
　　东尽并未立即回答什么，只是抵着雷鸣腿侧的肌肉坐直了身体，然后说起了一件乍听与之毫不相关的事：“很久以前，我看过一个故事，故事名为《一千零一夜》。”①
　　“它讲的是某位少女每夜都为残暴的国王讲一个未完的故事，一连讲了一千零一夜之后，国王彻底爱上了她。”
　　“听起来是不是挺童话的？我在幻境里打出一千个结局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到了它。然后我开始思考，这个故事到底是国王最后被少女打动，还是少女在一个个午夜里爱上了那位国王。”
　　在雷鸣若有所思的沉默中，东尽继续道：“你的礼物很好，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贺礼，我玩得很开心。但那些结局已经足够，再多也没有任何趣味。”
　　说到这里，东尽静静看向这位暴风雨般的神明，“——因为我早就拥有了最完美的第一千零一夜。而现在就是第一千零一个，唯独有你存在的结局。”
　　“这也是我最想要的结局。”东尽说着垂眸吻上了雷鸣。
　　一千个结局是挺不错，能够随心所欲、恣意妄为也确实很让人心动，但唯有现在，唯有此时此刻，才是他最初也是最后的选择。
　　别说一千次。哪怕再让他选一万次，他也依旧会走向雷鸣，走向如今的结局。
　　“怎么回事啊……东尽。”已经明白东尽在说什么的雷鸣难得苦恼道，“这可是你的生日，怎么最后收礼的好像变成我了？”
　　随后他不再纠结这种事，直接揽住东尽，笑着回吻过去。
　　就像当初那个最终MVP集锦说得那样。
　　——荒芜白昼，惊鸿一瞥；
　　——无尽黑夜，与你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