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对我难以自拔   作者:帅气大菠萝   文案   【高亮】:HE,双洁,主攻,受先爱上,受追攻!   程叙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兢兢业业工作的时候,主角都会突然开口表白,还对他难以自拔,欲罢不能……   【手动排雷】:   1.本文原名《主角对我欲罢不能》,会详细描写受如何对攻欲罢不能,尤其第一个世界,受被吐槽太烧,介意勿入~   2.文中设定强强,攻受皆不娇软,有公主抱对方情节。   世界一:缺乏生活常识帅而不自知攻x洁癖强迫症超级富二代受(已完结)   一开始,宋祈在T大树洞吐槽那位为了钱巴结他的奇葩室友,包括但不限于老是往自己身边贴,老是用他的洗衣液和沐浴露还厚着脸皮问他香不香。   n周后。   宋祈对程叙说:我只是想把我的心意告诉你,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   n个月后。   宋祈一边甜蜜微笑一边回复顶帖的第999楼:最近在看和室友的婚礼场地~   世界二:高智商天才神探攻x演技烂还想转型的顶流(刑侦)(已完结)   顶流沈起前一刻还在酒店里发脾气破口大骂最近跟踪自己的那位私生,后脚就遇见了正主。   混血大帅哥浑不在意地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更加明目张胆地偶遇他……   更抓马的是,在沈起动心以后,才发现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私生饭!   订好位置等人共进晚餐却发现对方恰好在同一家餐厅相亲的沈起:……   世界三:野生性.感雄虫攻x切片双胞胎雌虫受(虫族)(已完结)   【嫂子开门,我是我哥文学】   【本世界攻为野外生存十八年的蜜皮野生大美人,能抱得动受,本世界含双方互相公主抱情节】   第一军团长亚希莱斯:我们只是形式婚姻,懂吗?   魂儿刚从地球回来的亚特利恩:这个婚我哥结了,我就不用去见什么狗屁雄虫了吧?   听闻雄虫要上战场后。   银发蓝眼的军团长红着眼圈哀求他改变想法,金发红眼的豪门继承人语调破碎,颤抖着声音说:“能不能别去,就当是为了我……”   世界四:帅而不自知缺心眼神偷攻x爱而不自知醋王队长受(双掉马)(已完结)   起初,司麒觉得队里新来那个新人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不仅听不懂别人的言下之意,还经常闯祸。   开表彰会,大领导和蔼可亲夸赞程叙,让他发表获奖宣言。   程叙:“工资好低啊。”   负责发工资的司麒:……   全场:……   后来司麒看见程叙对着一张海报发呆。   副业是地下偶像的司麒:……   暧昧很久,司麒忍无可忍挑明心意。   以为只是纯纯队友情的程叙大惊失色:“你喜欢我?”   以为两人互相喜欢,前不久还私定终身的司麒:?   架空虚构背景,与现实无关,请勿带入现实。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快穿 爽文 成长   主角:程叙 ┃ 配角: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世界主角又向我开口表白   立意:拒绝刻板印象,看见别人金子般闪光的灵魂。 第1章 初入人世   九月,微风不燥,天光明澈。   校园绿化做的不错,放眼望去是满目的香樟和龙柏,碧绿青翠。空气清新,沁人心脾。   程叙走在T大校园里,看见路边种了一棵大果树,枝叶繁茂,黄澄澄的大果子把枝头都给压弯了,看起来饱满多汁。   他立刻迈不动腿了,站在树底下抬头盯住大黄果子,极具求生欲地问同事:“您好,辅助系统101,我可以吃这个吗?”   101:“经查询得,这颗果树是T大杰出校友宋长青在功成名就后回母校亲手种植的,象征他早年求学日子里的贫苦与艰辛,作T大学子们忆苦思甜之用,是T大的招生简章之一,不建议宿主食用。”   程叙盯着圆滚滚胖嘟嘟的果子,遗憾道:“好吧,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101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谆谆劝告道:“你现在是T大学子,国内顶级高等学府,以后你工作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西瓜草莓葡萄车厘子......”   程叙死心眼道:“我就想吃这棵树上的。”   101:“......行,到时候我把监控黑了,我们晚上来摘。”   “那个……同学,同学!请问你是刚入学的新生吗?”一个穿着志愿者红马甲的女生和程叙搭话。   本来她是不想来迎新的,前几天通宵改论文,有迎新这闲工夫她还不如多睡会儿懒觉,今天一起床就迅速赶过来,没想到居然有新生到的这么早,走近一看还是个大帅哥。   十八九岁的少年,只穿着普通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恰到好处得显出他身上的少年感,身材修长挺拔,站在“忆苦思甜”树下,忧郁地看着枝叶,身上又有一种不谙世事的超脱之感,走近一看,才发现他生得好,眉眼如画,鼻秀而直挺,下颌线比她的人生规划都清晰,浑身萦绕着一股春天阳光的味道,干净又凛冽。   程叙心里有点紧张,他从来没和人说过话,怕出错。   “和她说你找不到报到处。”101支招道。   “是的,我找不到报到处。”程叙觉得不太好意思,对着女生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唇红齿白,色若春晓,这一笑打破了他刚刚树立的忧郁形象,能活活把人的心都融化了。   红马甲女生只觉得今天早起值得!她热心肠地给他带路,一般新生嘛,指个大致方向也就差不多了,看起来这么帅这么乖的学弟巴不得叫人和他多相处一会儿。   走在路上,男生拖着行李箱安安静静跟在身后,乖巧极了,看得人母爱爆发,志愿者小姐姐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放声尖叫“啊啊啊啊好乖!”   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倾注一腔母爱的程叙正在向101认错。   “你气死我了你知不知道!”101气得在脑海里上蹿下跳,对面前程叙的小n号Q版精神体指指点点。   “我都按你说的说了。”小n号程叙弱弱回答。   101哇哇大叫:“但我可没让你对她笑,咱们要保持人设懂不懂,忧郁人设!”   Q版程叙眨眨眼睛,“101,这样不太礼貌,人家好心带路,怎么可以连笑容都不给呢?”   暴躁老哥101又是一个气倒,“我...我告诉你哈,你现在这么有本事,到时候在主角面前可别来求我。”   小n号程叙对了对手指,倔强地不开口道歉。   101见状用小手捂住眼睛不看他,咻的一下转身过去背对他开始冷战。   程叙是一名人造人,101则是他的辅助系统。时空局为了修复崩坏小位面,投放了无数个人造人进入这些位面,去修补世界法则。   “到了哦~”志愿者小姐姐怜爱地看着脸上忧忧郁郁的程叙,不舍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去找其他新生了。   刚和101吵架的程叙是真的有点忧郁,一头雾水地接受了小姐姐慈爱的眼神之后,开开心心领了身份卡和各种新生报道物品,照着刚领的校园地图,认真找宿舍楼。   当然开心啦,这还是他第一次上学呢!   无愧于采用最高科技研发的大脑,程叙扫了一眼像迷宫一样的校园地图布局,瞄准目标,顺利找到了自己那栋宿舍楼。   路上他还看见有个应该也和他一样是新生的男生和一个女生正在交谈,因为他只是路过,只听见女生巧笑嫣然:“帅哥......”   -------------------------------------   程叙拖着行李箱,找到自己的宿舍——301,T大宿舍是芯片刷卡制,每个学生直接刷身份卡就能打开宿舍门口的电子锁。   让他惊讶的是,宿舍里已经有人在了,一个身材高瘦的男生坐在书桌前摆弄一个模型,听到门开的声音后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站起身来和他打招呼。   “你好,我叫王天泽,来自H市。”王天泽很有礼貌地开口。   程叙也礼貌地微笑,有样学样,“你好,我叫程叙,来自时......”   101突然尖叫:“啊啊啊啊你说漏嘴啦笨蛋。”   程叙镇定自若地改口:“来自W市。”这是时空局给他安排的身份。   他在心里问101,“101,你刚刚去哪儿了?”他感知到刚刚脑海里是没有精神波动的。   101支支吾吾道:“你...你干嘛,想投诉我嘛,我不是翘班,我去帮你看有关于这个世界的大致信息了。”   小n号程叙在脑海里大度摆手,“没事,我才不投诉你,你是我的伙伴。”   101顿时感动得两眼汪汪,扭捏着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不该吼你。”   两个和好如初的Q版精神体泪眼滂沱握住对方的手,如同失散多年的亲人。   王天泽知道W市,一个不太发达的地方,一个市几年也不一定能考上T大一个,不像他所在的H市,经济发达,教育先进,每年进入国内top学府的有三位数的人。   他顿时对这位来自W市的室友肃然起敬,再看他长相也出类拔萃,简直是自强不息书写多舛命运的传奇代表,和T大“自强不息”的精神高度重合。   于是王天泽肃然开口:“接下来这四年,希望我们好好相处,你在生活方面有什么苦难都可以来问我。”   然后他就看着眼前的室友露出了一副动容的样子。   这么容易感动!不会是以前很少收到别人的好意吧?   正在和Q版程叙在脑海里两眼含泪,紧握对方双手的101小声提醒道:“注意表情管理。”   室友的感动仿佛昙花一现,又回到了那副忧郁的样子。   成绩拔尖、长相俊美、家境不好、因为一句话就开始感动、忧郁是他的保护色。   这几个关键词句连起来,一下子让王天泽的内心中脑补了一出狗血大戏。   他热心地邀请他和自己一起玩儿模型。   程叙在心里问101:“一起玩儿模型是什么意思?”   101耳提面命:“这是人类社交活动之一,他喜欢模型,就邀请你一起玩,这是对方对你表达好感的一种方式,把自己喜欢的事物分享、安利给别人。我看看模型怎么玩儿啊...你等等...找到了,你做个符合知识体系,具有一定特性的模型就好。”   101作为一个新手辅助系统,自己也云里雾里的,但还是尽最大努力为程叙解说。   程叙似懂非懂,坐下和王天泽一起研究模型,王天泽大致给他讲了一下航模的一些原理,非常无私地分享了一下自己的过往经验,大方地贡献出自己的组件。   程叙搜索脑海内相关的空气动力学知识,很快动手做了一个轻质泡沫飞机,还像模像样加了方向舵和升降舵。   王天泽乐开了花,“叙哥,有点儿天赋在身上啊。”   先不说飞行速度、留空速度之类,这个飞机做得就挺有模有样,虽然程叙做的飞机看起来不是很专业,更偏向于观赏用的美丽废物,但也算初学者里的佼佼者了,不愧是W市脱颖而出的天之骄子。   程叙一惊,在心里呼叫101,“101,他从我做的飞机里看出了我和他的血缘关系?时空局还给我安排了个弟弟?”   101扶额,“在这个世界里,关系友好的人会互相叫x哥、x姐,有时候也是本位面人类表达敬佩、赞赏之意的一种称呼。”   程叙恍然大悟。   “要不要和我一起进航模社团?”王天泽一边捣鼓模型一边热情招呼,“社团的社长是我高中航模社的学长,我考上的时候就约好去他那儿,你要是没有社团的话,不如和我一块儿去航模社?”   王天泽一是考虑到,程叙从W市来,可能主要是以应试教育为主,他们H市主打素质教育,要是他们俩在一个社团他也能顺带照应着点儿人;二是想着,这W市状元苗子,一个人孤零零背井离乡到这儿来念大学,和自己在大学里高中学长学姐一大堆的情况可不一样,人家那就是全市的希望,在偌大的T大校园里举目无亲的,多惨呐。   程叙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这人挺好,和他相处很开心很愉快,一口就答应下来,“好啊,到时候我们一块儿去。”   说罢,才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王天泽礼貌地移开视线,又开始玩儿航模,他家里人昨天就送他来报到了,早就把宿舍卫生搞过一遍,铺床叠被整理衣柜,他自个儿压根没动手的份。   程叙按着脑海里系统给的“叠衣服三十六计”“收纳衣柜好方法”“铺床三大技巧”一丝不苟地把行李箱里仅有的几件衣服拿出来整齐叠好,回头看看王天泽没往这儿看,又把自己的纳米光球掏出来,把被子什么的都弄好。   101在脑海里震惊:“你什么时候把光球带过来的?”   Q版程叙对了对手指,不说话。   101又开始撕心裂肺:“这是违规的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不能出现超过现有科技水平的东西!”   小N号的程叙闷声闷气道:“我买不起被子。”   于是就把时空局宿舍里的被子带过来了。   101哑口无言了,作为一个新手系统,他当时摩拳擦掌给程叙规划了修复位面计划,人情世故社交道路,但...忘记给他申请生活费了。   101风风火火地去向总部申请程叙的生活费了。   王天泽听到身后没了动静,转头一看,瞪眼。   卧槽,这床铺叠的跟五星级酒店似的,叠起来的被子,被面上没有一丝褶皱,线条仿佛是按照直尺量出来的,说成豆腐块那是一点儿也不夸张,床单被套枕套通体雪白,跟批发来的似的。   他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思询问程叙,“叙哥,能看看你的衣柜不?”   程叙欣然点头。   几件衣服整整齐齐,褶子都没有,挂在衣柜里的样子像个样板间。   王天泽一边惊叹程叙是不是有强迫症,一边心里无限爱怜,就这么几件衣服,也没什么牌子,空荡荡的和他塞满的衣柜简直天差地别。   程叙突然听见门开的声音,“滴——”,他转头望去,正好和一双深邃的桃花眼对上视线。   哦豁,这人他认识啊,刚刚在路上和一个女生交谈,女生喊他帅哥那位。   程叙回想了一下101的解释,又回忆起他的宿舍名单。   秉持着101苦口婆心灌输的“人情世故”理念,程叙笃定地出声打了个招呼:“张小帅同学,你好。”   宋祈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第2章 宋祈此人   被友好问候“张小帅同学”的宋祈同学只觉得今天诸事不顺,倒霉透顶。   求了他爹不想住多人宿舍一整个暑假,还是被狠心的宋爸爸丢来过集体生活,美名其曰“忆苦思甜”。   刚到学校就被一个女生拦住搭讪,问东问西缠住他好久,好不容易甩开人报道完找到宿舍,又被莫名其妙叫做什么张小帅。   他是知道自己有个室友叫做张小帅的,问题是,自己的气质长得很像叫这个名字的人吗?难道他就只有一点儿帅?   “我不是张小帅。”宋祈面无表情道:“我叫宋祈。”   “哦哦,宋祈同学你好!”程叙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又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虽然这个和自己打招呼的愣头青长得还算顺眼,不过宋祈还是对集体生活接受无能。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共用浴室、卫生间,晚上磨牙打呼噜,甚至可能不小心混用日用品,他就有种当场退学的冲动。   程叙这边心情激动,在心里疯狂滴滴101,“101,我遇到主角了!”   101也兴奋不已,“太好了!这就是迈向成功的第一步,没想到我们第一天就遇上主角了!”   主角是一个位面的支柱,虽然世界并不是围绕一个人转,但作为集大气运于一身的主角,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连锁反应,对于整个位面都大有影响。   这边程叙还在和101沟通,“101,我看宋祈看起来一点问题也没有呀,这个位面怎么崩坏的?”   101整个精神体都埋在浩如烟海的资料库里,q版小人疯狂刨土,把一堆无关的书通通往身后扔,总算扒拉出一堆资料,一目万行,迅速转化信息输出:“他是个有洁癖的人,很讨厌自己和别人的东西共用,到后面越来越严重,影响了他正常生活,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肮脏的,然后在某一天自杀了,他家里人颇受打击,家族企业一蹶不振,引发了金融危机......”   101懒得念世界毁灭、位面崩坏的结局,“总之,我们要修复好这个位面的话,首先就要从他的洁癖入手!”   程叙闻言赞同地点点头。   宋祈这次来报道,他爹一定要他自力更生,改掉骄奢淫逸的作风,融入到普通大学生群体,力求让他度过平凡的大学四年生活。他完完全全靠的自己,家里的佣人司机,一个也没带,打车过来,又在外面走了那么久,正嫌身上脏呢,整个人烦的不行。   程叙偷偷觑他一眼,决定大胆出击,“宋祈,我来给你叠衣服吧!”   他在说什么?宋祈以为自己耳朵坏了。   难道这小子知道自己身份?想巴结他?   哪有人一见面就要帮人家处理衣服的?   程叙以为他不放心,忙打开自己的衣柜展示:“你看,我做的可好了。”   柜子打开,孤零零的几件衣服该叠的叠,该挂的挂,收纳得整整齐齐,简直像样板间。   101十分惊恐:“啊啊啊,不行,你太直接了,人类是不会让刚认识的给自己叠...”   “行啊。”宋祈挑了挑眉。   101瞬间闭嘴。   宋祈实在是想去冲个澡,感觉自己身上灰尘细菌太多了,再加上这个叫程叙的确实把他自己的衣柜打理得不错,颠覆了他原有的对室友的认知,倘若对方要名要利要钱,他想给就给,不想给...别人又能怎么样?   把价值几万块的行李箱往地上一丢,宋大少爷拎了几件换洗衣服出来,自己施施然去洗澡了。   程叙大喜,心里哼着小曲儿给宋祈叠衣服,翻过来,折过去,袖口领口都整整齐齐,几乎几秒钟就能叠好一件衣服,双手简直快要翻出残影来,动作之快,效率之高令人叹服。   第一天就触碰到了洁癖主角的衣物,101也为这个重大进展欢呼不已。   王天泽在一旁纳目瞪口呆地看着程叙像个高效的机器人一样“唰唰唰”几秒钟叠好一件衣服,居然还针对不同材质、不同设计的衣服有不一样的叠法。他想了想,还是打算提醒程叙一句,委婉道:“叙哥,他看起来不太好招惹。”   程叙给他的印象挺好,虽然宋祈身上一件T恤的钱可能都是程叙浑身上下总价值的二十倍,但他不觉得...程叙能看得出宋祈有钱。   程叙认真回应对他释放出善意的第一个室友:“我想和宋祈做朋友。”   他的声音清亮,穿透力很强。   宋祈刚关掉花洒,失去水声的遮掩,他一下子就听见了这句不自量力的宣言,他冷嗤一声。   朋友?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巴结谄媚他的人多了去了,还没人敢有胆子说要和他做朋友的。   王天泽眼神复杂,觉得程叙太缺爱了,可能刚刚自己对他太好,他就觉得室友都是好人。   果不其然,王天泽的这个猜想很快得到了验证。   “滴——”   “你们好。”真正的张小帅同学登场了,比起其他三个人,他身材略矮一些,挂着一副镜片很厚的眼镜,非常沉稳地向他们打招呼,人如其名,是个小帅哥。   王天泽礼貌问好,程叙则是在一旁跃跃欲试,“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宋祈的衣柜一下子就整理好了,衣物码放得整整齐齐,还按颜色和款式分门别类,睡衣毛衣衬衫甚至于内裤都细心地被叠成一个小方块,一目了然。   张小帅同学就不像宋大爷那样觉得人家帮忙是理所应当了,他也有些惊讶于一脸忧郁的室友居然是个这么热心肠的人,实在太有反差了。   王天泽在旁边提议道:“快到中午了,我们要不出去吃一顿?”   “好机会!你和宋祈一起吃饭,给他夹菜。”101双眼放光。   程叙立马去敲浴室的门,“宋祈,你洗好了吗,动作快点,我们一起去吃饭。”   刚洗完澡,正在穿衣服的宋祈无语,巴结他想和他一起吃饭他能懂,只不过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吧,不仅主动提出帮他叠衣服,居然还敢催他洗澡动作快点?   真是野心勃勃。   程叙没得到回应,还要再敲的时候,门就突然“刷——”一下拉开,宋祈那张性.冷淡俊脸出现在眼前。   程叙不偏不倚在人家胸口扣了两下。   宋祈瞬间面色大变,他刚洗完的澡!   程叙忙握住他的手腕,无惧他的死亡射线,装傻道:“快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宋祈忍了,正想把东西放进自己的衣柜,一拉开衣柜,他就惊呆了,这个衣柜整理得比自己家数十年工作经验的佣人还要干净整齐,让他这个强迫症患者看得舒心极了。   难怪要主动给自己叠衣服,这小子果真有一手。   宋祈的心情顿时美妙了许多。   一旁张小帅和王天泽正商量附近的特色餐厅。   “你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有没有人不吃辣的,川菜怎么样?”   众人都没有异议。   于是四人去往附近的川菜馆,一路上基本都是程叙和王天泽在聊,张小帅偶尔沉稳地插上几句,宋祈酷酷地走在旁边,一言不发,在这种全是灰尘的开放环境,他还真怕一开口灰尘就飘进嘴里。   他能答应出来完全是看在程叙给他整理衣柜的份上,一起吃饭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更别说和他们聊天。   四个男生,点了水煮肉片、辣子鸡、藕带炒牛肉、泡椒牛蛙、麻婆豆腐、宫保鸡丁六个菜。   饭店里上菜很快,这家川菜馆十分地道,豆腐嫩滑麻辣,花椒入味,藕带酸脆爽口,肉质劲道鲜嫩,红彤彤的辣椒浸润着鲜香的汤汁,爽、辣、麻,配上粒粒分明、稻香扑鼻的大米饭更是一绝。   在宋祈强烈要求下,众人用了公筷夹菜,因为菜太好吃,都在埋头干饭,宋祈巴不得他们不讲话,大大减少唾沫飞到饭菜里的可能性。   程叙吃得鼻尖冒汗,被鲜香麻辣占据了味蕾,整个人晕乎乎的。   这是他第一次吃饭,观摩了一下其他人拿筷子的手势后,立刻把一双筷子使得熟练无比,吃了第一口菜之后,他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也太好吃了!人怎么这么会吃啊!米饭就已经很香了,还有菜可以下饭,还分荤菜和素菜,不仅好吃,还营养全面,吃饭的时候还有饮料可以搭配!跟这味道比起来,以前吃的营养液那叫一个垃圾啊,简直是摧残人的味蕾,践踏人的精神,毁灭人的灵魂!   101宛若在看吃播,一边流口水一边顽强地提建议:“那个牛肉多吃点,旁边那块看起来好嫩,吃那块...你记得给主角夹菜啊。”   程叙吃饭的手一顿,拾起公筷给宋祈夹了块水煮肉片,“来,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这句话出自101友情提供的《一百个夹菜语境》。   宋祈看着给他加了块肉就继续埋头干饭的程某人,想想他用的是公筷,勉为其难地把那块肉吃进嘴里。   “咳咳。”宋祈抽了张纸转过头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他还没尝过这道菜,没想到这么辣,一下子就被呛到了。   程叙连忙放下筷子,递过来一杯凉白开。   宋祈想也不想就喝了下去。   略微压下咳意,他就眼睁睁看着程叙用他刚喝过的杯子,又倒了杯橙汁,自己咕咚咕咚喝了。   “......谁的杯子?”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程叙满眼无辜:“我的。”   两个字仿若一道惊雷劈下来,宋祈只觉得喉咙里咳意更重了,好像还有点血腥味儿漫出来。   一行人吃饱喝足出了川菜馆。   宋祈黑着脸气冲冲走在最前面,程叙追上去,“怎么了宋祈?走这么快。”   怎么了?怎么了?他居然还敢问怎么了?!他宋祈第一次喝别人喝过的杯子,喝完之后,还又被人拿回去喝了,要是他说介意,岂非显得他很斤斤计较?   宋祈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状若平静:“没事。”   “我一时半会儿没法还钱给你,我半个月后再还给你吧。”程叙顶着一张不染尘埃的脸认真讲欠债还钱的话题。   脑海里的101缩在角落装死,确实是它的问题,它去向总部申请了,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审批下来,星际货币换成通用世界货币再换成RMB又要一段时间,于是这段时间宿主没有生活费,下个馆子都不能结账,只好向主角借钱。   宋祈觉得这个人真的好烦啊。   “不用,就当是你给我整理衣柜的钱。”宋祈冷冷道。   程叙震惊,“101,整理衣柜这么赚钱吗,宋祈给我发的红包里有两万块!”   101嘟嘟囔囔的,“他是主角嘛,肯定财大气粗。”   -------------------------------------   T大的军训安排在报道后两天,时间很紧凑,各个班集合,选了班长,领了军训服装,军训就紧锣密鼓安排起来,整个学校沉浸在一种热闹的气氛里。   程叙觉得宋祈肯定又开始在心里担心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宋祈一想到军训要在大太阳底下晒那么久,流那么多的汗,旁边人的汗臭、体味,时间太紧没法好好洗漱之类的事情,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两天下来宿舍四人也稍微磨合了几分。   作为一个大学生宿舍来说,他们宿舍相处得还挺不错,晚上作息还挺一致,夜间习惯也很良好,没有人打呼噜磨牙说梦话。   王天泽来自H市,喜欢制作航模,身材高瘦,为人义气。   张小帅和宋祈一样是本地人,沉稳踏实,有几分小帅,喜欢看大部头名著,最近正在看一本比砖头还要厚的外国名著。   宋祈,洁癖龟毛,但是很有教养,吃穿用度价格都高昂得吓人。   至于程叙嘛,这几天接触下来,大家都觉得他是个虽然顶着一张忧郁帅气的脸,但实则淳朴热心的人,由于来自比较偏远的W市,偶尔会在生活常识这方面上有所欠缺。 第3章 我香不香?   军训那天很快到来。一簇簇的新生穿着迷彩服三三两两散布在偌大的校园里,精神面貌积极活泼,叽叽喳喳的,像一群群小麻雀。   王天泽满头大汗地进来,抹了两把汗,大声催促道:“干嘛呢兄弟们,快点儿快点儿,楼下教官在催了。”   程叙刚换好衣服,迷彩色布料盖住劲瘦有力的腰腹,皮带一扣,显得他比例极好,肩宽腿长,程叙摸了摸身上的料子。   有点扎。   不过他心里也美滋滋的——毕竟也是一套新衣服呢。   宋祈黑着脸抖开衣服穿上,就看见程叙那家伙摸着身上的衣服笑得牙不见眼。   这家伙绝壁脑子有点问题。   楼下乌泱泱全是人,教官扯着嗓子吼:“二营一排,两分钟内到这里来集合!迟到的做100个俯卧撑!”   浑厚的男中音极具穿透力,程叙一个激灵,赶忙拉起宋祈的手飞奔过去。   宋祈的脸都绿了。   这家伙是不是人啊,跑这么快投胎去?   他猛地被人拽着跑,差点一不小心岔了气,根本没注意到对方拉上了他的手。   人造人的身体素质在经过多项实验之后远超过一般人类,程叙在实验室测试体能全力跑的时候甚至能看到残影。   短短几百米距离冲刺,一到地方宋祈就脑袋发晕,空气进到嗓子里,咳了好几下。   101给程叙加油打气:“不错,就是要制造肢体接触,努力降低主角洁癖的阈值!”   宋大少爷腿有点软,脑袋又因为短暂剧烈运动后供血不足晕晕的,倒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   一张放大的忧郁俊脸出现在他眼前,程叙一只手臂紧紧捞住宋祈的腰,一只手捧着他的脸,担忧问道:“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宋祈觉得这个人真的有病,明明是他干的事情还来明知故问。   在这期间,稀稀拉拉的人聚过来,一个班的队伍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他缓了几秒就恢复过来了,一把推开程叙,沉着脸不说话。   程叙疑惑地问101:“他是害羞了吗。”   101予以肯定。   所有人按身高从高到矮分成六排,程叙是第一排的排头,宋祈是第二排的排头。   宋祈盯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冷笑。   这一天练的是站军姿,九月末的太阳不像夏天那么热烈,天上还有丝丝缕缕的云时不时缓慢地飘过,替军训的学子遮一遮阳,饶是这样还算温和的天气,也让很多同学叫苦连天——除了因为表现出色被教官拎到整个排前面和大家面对面的程叙同学。   教官还在大力鼓吹程叙的优秀:“同学们,你们看这位程叙同学,军姿站得多么标准!我特意观察过了,20分钟内,他的身体没有晃动一下!连汗流下来都没有眨眼睛!他始终用坚毅的眼神盯着前方,这就是战士!程叙同学这个表现,是放在新兵连里也是很优秀的!再看看某些极个别人,小动作不断,完全没有严肃的态度!坚持下去,优秀标兵肯定有他一个!程叙,你觉得你能不能做一个标兵?”   宋祈垂着眼,一个眼神也不想给优秀的程叙同学——对方坚毅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直勾勾地盯在他脸上,都快把他戳成筛子了。   他不累吗?哪有人盯着别人看二十分钟不放的?   对方的眼神坚定又直击心灵,就好像世界上其他事物都与自己无关,眼里只有他的存在。   教官没听见程叙吱声,又夸道:“很好!刚刚我在站军姿之前就说了,非必要不讲话!做什么都要打报告!假如你在战场上,敌人诈你一下,你立刻就回答,这就中了敌人的奸计了!程叙做得非常好啊,没有被我的烟雾弹所蒙蔽!”   早就把自己放空,正在和101一起窝在精神海看星际大战纪录片的程叙:“101,你这纪录片像素太差了吧,都看不清这个粒子炮的型号。”   “哎呀,这都1000年前的科技水平了,也就比你现在这个世界先进个几百年而已,你要是这么多要求就回去军训。”   程叙立刻闭嘴。   过了一会儿,101拿小胖手戳戳他,“你该回去了。”   程叙立刻回神,看见三米开外的宋祈一张俊脸通红。   教官宣布解散之后,大家就各自三三两两以寝室为单位往回走了。   他们寝室是混寝,王天泽是学物理的,张小帅是学小语种的,只有程叙和宋祈学的是金融。   程叙走在宋祈身边,摘了帽子,露出微微汗湿的黑发,脱了外套拎在手上,疑惑地问:“你怎么了,脸好红啊,今天太阳很晒吗?”   在太阳底下站了那么久,又不能动,肯定是会出汗的,程叙的头发汗湿,贴在头皮上,一副很无害的样子,他撩起衣摆扇风,结实的腹肌若隐若现。   明明程叙身上还有些汗味,但是一点儿也不让他觉得难闻,是非常纯净的年轻男孩子身上男性荷尔蒙的味道,青春又朝气,宋祈憋了半天,憋出一个细若蚊蚋的字:“嗯。”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和他对视吧?   王天泽已经早早跑回来冲澡了,张小帅不见踪影。   宋祈收拾好换洗衣服,烦躁不已,身上全是汗,又不想用别人刚洗过的浴室,吹了会儿凉风才好些。   转眼一看,不知道程叙在那边一个人嘀嘀咕咕得干什么。   他皱眉唤道:“你怎么了?”   程叙一张脸上满是慌张。   宋祈顿时狐疑,抱胸看他:?   程叙索性扯开衣领,豁——   从脖颈开始星星点点,或大或小的红斑,靡丽非常。   宋祈第一个念头是:这家伙玩儿挺野啊,也没见他出过宿舍门啊。   转念一想,对方可不是那种人,他又仔细看了一下,一脸震撼看着他:“你直接穿的军训短袖,不穿个背心什么的?这短袖发下来都没洗过吧?”   程叙一脸难受:“我身上好痒。”   他伸手去挠,那块通红的皮肤有点肿胀,表皮被撑开,他这一挠上去,立刻出现了细小血痕。   宋祈:!   他也顾不得两个人都没洗澡,对方身上还有着汗味,一把攥住程叙的手腕,“你这个傻子,别挠。”   程叙揪起衣角,往上一翻,把军训T恤脱了下来。   白玉雕刻一样的皮肤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红痕,肌理紧实分明,胸肌腹肌的线条看起来都很完美,是一具富有爆发力的年轻肉.体。   难怪能拉着自己跑这么快,到时候新生运动会这家伙估计能大出风头,宋祈思绪飘忽,但是手上仍然桎梏着程叙的双手,以防他不知轻重又给自己挠上两下。   “我洗完了!下一个是......”王天泽冲了个澡,他打个香皂冲一下就完事儿,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   眼前的画面让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在他心目里特高冷的宋祈紧紧握着程叙的双手,程叙上身赤裸,一脸难耐。   不是吧,他俩......他俩这么野?   宋祈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些不妙,立刻放开程叙的手,推了他一把,“你不是说身上痒吗,赶紧去洗澡!”   随即状似不经意地向王天泽吐槽,实则解释道:“这傻子刚发的T恤直接穿,又出了一身汗,给自己闷成这样,这军训料子也真够差的,身上都过敏了!”   王天泽一脸古怪,越发觉得他欲盖弥彰,这可是宋祈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讲话,而且这口吻......咳......怎么这么像他爸犯傻之后他妈数落他爸的样子?   浴室里程叙开了花洒,冷水哗哗啦啦从他头顶上冲下来。   101叹气:“唉,这种劣质布料都淘汰几千年了,研发你的时候哪里想得到优化这方面的性能,你问主角借点儿沐浴露擦擦吧,光冲水肯定洗不干净。”   程叙痒得要死,又不能挠,他在浴室里喊宋祈名字:“宋祈!宋祈!”   宋祈在外头应他:“干嘛?”   “我没有沐浴露,你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黑色那个瓶子。”宋祈是一个很不喜欢和别人共用东西的人,但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大发慈悲借给了程叙。   “还有洗发水!”   “也在旁边,一个牌子的!”   程叙惊奇地和101分享:“宋祈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好香啊,难怪今天搂他的时候感觉他特别香。”   101给他科普:“他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这个牌子一开始是做香水出名的,当时专门给皇室制香的,到现在也一般只给高端商务人士提供服务。”   “到时候联邦给我发了生活费,我也想买这个。”程叙搓着泡泡兴冲冲地说。   101无情地打击他:“你一个月生活费买了这一瓶就没了。”   程叙立刻又按了一泵。   他身上还是有些难受,索性不穿衣服,围着浴巾就出去了。湿发柔顺得搭在额前,刚从雾气朦胧的浴室里出来,更显得程叙唇红齿白,水珠粘在胸腹上,反射出晶亮的光泽,有些从肌□□壑里滑下去,没入浴巾内。   宋祈默了默,问他:“你怎么不穿衣服。”   “难受。”   “你头发还在滴水,不擦擦?”   程叙满不在乎地撩起湿嗒嗒的额发,精致的眉目一下子暴露出来,极具冲击力,配上浴巾没裹住的结实臂膀和性感锁骨,让宋祈鬼使神差地咽了一口口水。   “你快去洗啊,身上这么多汗不难受吗?”傻白甜程叙好意提醒道。   宋祈沉着脸转身就走,他一个洁癖还没嫌弃,这人这就开始嫌弃他了?   要是让程叙知道了宋祈心里的想法肯定会连连叫冤。   旁边的王天泽目睹了一切,心里大为震撼,程叙这家伙真有一手,整得宋大少爷简直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宋祈在浴室里头闻着自己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气息,对于别人刚用过的浴室倒也没有那么抵触了,温暖湿润的水汽轻飘飘地填满浴室里每一个角落。   宋祈洗完澡出来,发现程叙这家伙在打游戏,大概是空调吹得太冷,他还是套了件衣服,头发还有点微湿。   “阿啾~”程叙打了个喷嚏。   宋祈脸色不好,拽拽地在他面前扔下一句话:“都用了我那么多东西了,开口借个吹风机又知道不好意思了?”   星际时代是没有吹风机这玩意儿的,程叙原本的身体也根本不会出汗,新陈代谢全靠注射剂在体内分解、转化物质。   他和101正在双排,打游戏正上头,都忘记这回事儿了。   宋祈觉得自己有点多嘴,别人怎么样关他什么事儿,铁青着脸径自去外面吹头发了。   王天泽出去找他的学长吃饭去了,张小帅还是没回来,程叙和101打完一把就歇了,一个是智商超高的人造人,一个是AI系统,对面一直在公屏上叫骂他俩是开挂狗,被秒得只剩一层血皮,装备都掉完了,被突然窜出来的野怪咬了一口死了,极其侮辱人的死法。   宋祈吹完头回来,看见程叙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寝室里,他心里还堵着一口气,不想主动搭话。   没想到程叙这厮直接凑过来勾住他的肩膀,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你闻一下我香不香?”   宋祈一下子僵住身体,热意从耳尖漫到脖子根,整片通红。   这人用着他的沐浴露,来问他香不香? 第4章 姜丝炒土豆丝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对方身上的香味和自己的如出一辙,两个人的气息仿佛交融在一起,自成一个小世界。一时间,他也顾不得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肢体接触了。   男孩子的头发短,程叙拨了拨后脑勺的头发,发根处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你看嘛,我都不需要吹风机的,头发一下子就干掉了。”他的头发看上去发质很好,很黑很顺滑,在太阳底下站军姿的时候甚至能够看到绸缎一样发亮的光泽,虽然人造人的头发一开始是用人造纤维化纤丝设计的,但程叙是最完美的人造人作品,他的头发都是一根根自己生长出来的,并且不会轻易脱落。   宋祈只觉得距离太近了,好像自己的领地被人不由分说地霸道入侵了。触碰、味道、行为,生物界里,气味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信息,动物会把自己的气味留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上,宣告这块领地的归属权。宋祈明知道对方可能只是冲着自己的家境来的,他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他,全然忘记了自己曾经对于那些工于心计的人明晃晃的拒绝与排斥。   他生硬地试图转移话题:“该吃饭了。”   程叙一听见吃饭就眼前一亮,满口答应下来立刻风风火火收拾东西就要走,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他也没什么东西,床上书桌上都整洁无比,看起来比宋祈这个洁癖还要洁癖。   食堂今天的菜还挺丰盛的,里头人声鼎沸,刚走到门口就能看见食堂里散落的身着迷彩服的新生。   宋祈抿着嘴,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抗拒进入食堂,他看见程叙一脸激动的样子,还以为他要带他去哪儿吃饭呢,结果就来吃食堂?   宋小少爷从小到大上的都是私立学校,学校里学生很少,几乎和老师数量差不多,食堂基本采用自助餐的形式,食材定期空运过来,说是食堂,其实和自助餐厅没什么差别,更别说排队拼桌了。   程叙信誓旦旦地说:“这个食堂看起来就好吃,人这么多,比上次吃饭那家饭店的人多多了。”   宋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哦,忘记这个小土包子连大学食堂都没见过了,但他就算从山旮角出来,也很少会有学校没有食堂吧?   他吐出一口浊气,顺着程叙的力道被拉进了食堂里,他想问问程叙以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又不好直接问,正在头脑风暴的时候,也就忽视了周遭的环境。   程叙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带宋祈来食堂吃饭,完全是参考系统给的脱敏疗法建议,要让宋祈改掉极端洁癖,融入大学生的正常生活,就从去食堂吃饭开始!T大的食堂造得特别宽敞明亮,卫生状况也很好,还配备有高级空气换气系统,窗口设置得也很合理,座位都是长条小沙发,甚至食堂中央还摆了一架钢琴。   “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宋祈想了很久,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还算合适的问题,开口问道。   程叙一惊,他从实验室出来之后,几乎时间都花在星舰上,平时的爱好就是开星舰,研发升级各种新型材料,去各个星球挖晶石矿。但这可不能对宋祈说,于是他在脑海里疯狂呼唤系统,生怕自己露馅,于是他拖延时间道:“你先说说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我平时喜欢......潜水和击剑。”宋祈犹犹豫豫的,他直觉程叙好像不太想回答他的问题,既然对方不想接话,那他也有点不太想再聊这个话题了。   101给程叙支招:“我们今天不是刚看了星际大战纪录片吗?你就说你喜欢看电视。”   于是程叙直白道:“我平时都在船上,偶尔会看看电视放松一下。”   星舰就是一艘船嘛,不过在太空里游而已,据101分析,看电视是很多地球人的爱好。所以他可是一个字儿也没欺骗宋祈。   W市确实靠海,但和众多海滨城市不同的是,W市周边山特别多,开发难度大,因此很难展开往来贸易,于是也没有吃到沿海地区的红利。所以,程叙家里应该是靠打渔为生的咯?   宋祈立刻善解人意地说:“那你水性应该挺好的,有游泳基础,我有潜水教练证,可以教你潜水,下次我们一块儿去,很有意思。”   程叙一听立刻小鸡啄米点头,他发现主角人其实很好,虽然101说他有洁癖和强迫症,但是到目前为止,看上去并没有那么严重,而且他为人很热心,会借他东西用,现在还邀请他出去一起玩!   其实宋祈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他一向喜欢独来独往,没几个亲近的朋友,但是一看见程叙听到他的话之后,眼睛都亮起来了,他又觉得也没多大事儿,不就是带个人玩儿吗?说不定他爹还很开心他能和同龄人玩到一块去呢。   “同学,要吃什么?”打饭的阿姨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   这个窗口有十个菜,程叙瞅了瞅打饭阿姨手上的盘子,空格就那么小一丁点儿,于是他豪迈地点菜:“每个菜都来一份,谢谢阿姨!”   话音刚落,宋祈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他。   《我的室友好像是饭桶转世》《我的室友好像从来没吃过饭》   阿姨慈祥的脸立刻笑成一朵花,一边打菜一边夸他:“能吃是福呢!哎呀军训挺累挺苦吧?你们这个岁数的小伙子就是要多吃饭,别吃那些零食什么的,不健康!你们两个人一起吃是吧?隔壁窗口有米饭,吃不够免费续饭!就是记得不要浪费啊!”   程叙“好好好!”满口答应,刷了卡,端起两个盘子,示意宋祈跟上。   宋祈站着没动,他怀疑程叙根本不是想和他一起吃这十个菜,估计是听见阿姨的话才打算和他一起吃的。   “你点十个菜是把我那份也点了?”宋祈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确定性,一边端上剩下的餐盘,拿了两碗饭,跟着程叙走。   程叙原本确实是想自己吃的,区区十个菜而已,他以前完全没有饱腹感这种东西,但这次来地球工作,他加了一些适配地球环境的小插件,现在,他的饱腹感由胃容量来决定,他的胃可以装下五十碗的饭,但实际上,由于体内的高效分解利用转化机制,他一个月吃一碗米饭就可以维持日常行动所需的能量了,他之所以点这么多菜,完全是自己想吃而已。   荤素搭配,营养美味,这八个字是程叙吃饭的核心理念。十个食堂菜,有荤有素不假,有些菜看起来鲜美无比,诸如彩椒炒牛腩,鹌鹑蛋炖翅之类,有些菜就比较家常,比如眼前这道平平无奇土豆丝。   宋祈毫无防备地夹了一口吃,下一秒就僵住了。   程叙见状,咽下嘴里的食物问他:“怎么了?”说完自己也挟了一筷子,宋祈艰难咽下,刚想制止他,话还没出口,就看他已经把那口土豆丝送入嘴里。   土豆丝粗细不太均匀,也不是很入味,看来今天食堂做土豆丝的厨师应该是新招的,不过重点不是这些,重点是,这个土豆丝怎么会一股辛辣的味道?   程叙:系统,这个味道好怪啊,食堂居然会做出姜丝炒土豆丝这种菜,是因为它们长得像就能放在一起炒吗?   101:我查阅了一下互联网,网友们说大学食堂确实比较喜欢创新,A大食堂还有草莓炒猪肝,Z大食堂招牌菜是香蕉炒鸡蛋。   程叙默默咽下嘴里的土豆丝,感觉味道也挺不错的,他甚至还有点儿想试试系统说的那些菜。   宋祈眼睁睁看着程叙把那盘土豆丝吃了个精光,继怀疑过他的食量之后,又开始怀疑他的味蕾。   光盘行动被程叙贯彻到底,一颗米饭都没有浪费,宋祈也由于陷入极大的震惊中忘记了所处的环境,无暇顾及到他的洁癖。   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   -------------------------------------   假如说军训这段日子让宋祈吃尽苦头,那么对于程叙而言,就是大出风头。   “一排!来一个!来一个!一排!”   “冬瓜皮西瓜皮,二排不来耍赖皮!”   二营一排和三营二排刚好分布在相邻的场地,两个班教官开启拉歌模式,气氛瞬间火热朝天。程叙看得津津有味,还气沉丹田跟着喊,一个人愣是喊出一个班的恢弘气势。   对于大学生而言,刚踏进校园,连自己班的同学都还不熟呢,更遑论要和隔壁班同学pk,在这种社死场面下,其他人都有气无力跟着教官喊,不想喊得太大声,又不想被教官骂是蚊子叫,于是都中规中矩,显得程叙尤为突出。   “你们第一排那个排头小伙子!喊话这么嚣张,待会儿来个才艺!”对面的教官坏笑道,仰着下巴点了点程叙的方向。   程叙还没回话呢,他们教官一口答应下来。   系统直接傻眼:“怎么办怎么办!早知道让你学几首歌跳几支舞了。”   “没关系,我有办法。”程叙胸有成竹。   宋祈看着站他前面还在傻乐的人心里有点儿担忧——毕竟程叙肯定从小都没上过什么特长班,每天都呆在船上捕鱼,要么就是看电视剧,他会什么才艺啊,他怕到时候有些人会嘲笑他。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程叙根本不用他操心。   对面班稀稀拉拉唱了一首《团结就是力量》,对面教官恼羞成怒:“没吃饭呐捏你们?这声音还没我放个屁来得响!”   一群可怜的大学生只好又重新张着嘴大声吼出来“团结!就是李一亮~”。   教官笑得乐不可支,转头递给程叙一个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快上去给他们露一手。明明程叙也从没说过自己有什么才艺特长,但是教官莫名就特别相信他,总觉得他深不可测。   宋祈小声提醒:“你要不唱首军歌,《军中绿花》什么的。”   程叙摆摆手拒绝,然后昂首挺胸,从容不迫走了上去,看起来底气十足。   这几天军训,本班的人是早注意到他了,他和宋祈,两个都是大帅哥,还看起来关系特别好,看他们俩一起走的时候,简直是美颜双倍暴击。对面那个班在刚刚教官点到程叙的时候就看过去了,模模糊糊看到好像是个帅哥,现在人一走上来,发现他脸帅身材好,因为眼同一件料子粗糙的军训服,硬是被他穿出几分制服感。   程叙的眼形很柔和,双眼皮又宽又深,卧蚕也很饱满,但是颧骨偏平,看起来脸部线条很流畅,不笑的时候自带几分清冷忧郁的感觉。   宋祈还在为他担忧,就看到他咧嘴朝自己笑,那么明媚的笑容一下子就把他面容上的忧郁感打散了,活脱脱一个阳光清爽大男孩。   “我这个才艺表演呢,需要一个搭档。”程叙盯着他,唇角向上翘   宋祈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第二排排头这个帅哥来配合我一下吧!”程叙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   宋祈闭了闭眼,心里只想把刚刚那个为程叙担忧的自己打个半死。 第5章 旋风霹雳舞   宋祈认命地走到程叙身边,心里又是慌张怕丢脸,又抱了几分期待,想看看程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刚站定,他就觉得自己突然悬空而起。   两个班的同学:?   以为他们要对唱或者来个双人舞的教官:?   突然被单手公主抱的宋祈:???   程叙低头和怀里的人对视,他的眼睛好亮,睫毛又长又密,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对视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他注入了深厚感情的错觉。   宋祈只看到程叙好像给自己抛了一个安抚的眼神,他还陷入在程叙居然胆大包天胆敢当场公主抱他的震惊之中,尚未回过神,就发现天——变了。   好像有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整个世界都在为他们倾倒,他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等等,天...天旋地转??   操场上还在热火朝天地训练,只是其中的一个角落,鸦雀无声,两个班的大学生以及两个带队教官,目瞪口呆看着程叙只用了一只手轻松抱起宋祈,还是公主抱!宋祈看起来有个一米八出头,怎么的也该有个一百四十斤吧?结果程叙脸上的神情一派轻松,甚至,这只是他才艺表演的开胃菜。   他单手抱着宋祈,宋祈下意识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肩,然后他开始旋转...他以为自己的展现的效果会是像个旋风小陀螺,没想到操场的草坪太过脆弱,他“突突突”的像个钻地机,脚下草屑和尘土一起飞扬!   程叙见状暗自在心里叫遭,深怕脱敏治疗不够循序渐进,待会儿弄得宋祈一身土,让人家洁癖更严重了。   于是,正在宋祈两眼发黑,眼花缭乱,感觉周围事物都产生重影的时候,突然有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握住他的腰腹,将他举了起来!   此时此刻,程叙把宋祈高高托举而起,脚下还在“突突突”钻地。   对面教官傻眼,问道:“你们班表演芭蕾舞啊?”   本班教官也愣愣的:“突突突,还自己加了配乐呢,哎哟,踩上点了呢还。”   宋祈有点缺氧,头晕目眩,刚想大骂程叙,一张嘴就灌入空气,不停咳嗽。   程叙一听到咳嗽声,立刻停下来,把他放下来,宋祈脑袋还晕着呢,根本站不稳,直直地撞上去,靠在程叙的肩上。   “谢谢大家,我的表演到此结束。”程叙一边扶着宋祈,一边还不忘对两边同学鞠躬。   “好!好!好!”   “牛蛙牛蛙,霹雳无敌小旋风!”   “惊了,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神奇的操作,还真是个人才艺展示,就他一个人会的那种。”   热烈如雷鸣的掌声响起来,还夹杂着叫好声,有些人都不顾军训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现场一片哄乱,不知道是T大军训的人听到这声响,还以为是菜市场呢。   两个教官却无暇顾及,本班教官姓吴,年纪约莫四十,人到中年,遇事沉稳,波澜不惊。   此刻,波澜不惊的吴教官心情复杂地看着地上那个洞,立刻抬起头,和站在自己身边的对面教官说道:“老李啊,你看,这年轻小伙子就是精力好,人太实在,让他表演个才艺唱唱歌也好啊,还给我们亮这么一手呢。”   李教官直愣愣地看着草坪上的洞,“你想说啥,直说呗,我看这洞咋好像还有螺旋纹儿呢。”   吴教官:“你说,这件事儿主要是由谁挑头的?谁要他表演才艺来着?”   李教官嘴里有点苦涩,“我知道了,报告我来写。”   吴教官露出旗开得胜的笑容。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不大,不过他这人在部队里就一向不耐烦写那些笔头工作,每次写报告都得绞尽脑汁,忒费劲,上头领导也知道他这德行,每次一交报告,哪张纸上的字最像蚯蚓爬,铁定就是老吴的。   “吵什么呢?原地二十个深蹲!”吴教官大步走到队伍前面,虎着脸说着最轻的惩罚。   -------------------------------------   刚下训。   宋祈面色还有点白,现在特别想大吐特吐,也懒得管为不卫生了,他发现程叙就是他的克星,早知道这样,他爹都不用费尽心思让他过正常大学生活,直接往他身边塞个程叙,包管他什么臭毛病都能好。   程叙满眼都是担忧,递给他一个保温杯,让他喝点温水。   “你的身体也太脆弱了。”   当年他在实验室测试体能,可以不带歇得转个三万圈,刚刚在操场上也就转了个三百圈左右。   宋祈一看这个保温杯的样式就知道是程叙自己用的,白色的,什么logo花样也没有,和他那些衣服被子什么的如出一辙。   他是真的头晕,立刻接过来喝了好几口压一压。   “我这身体能和你比吗?”他早在宿舍里就看过程叙的身材了,特别好,拍张身材照肯定能被人拿去当照骗网恋那种,估计是他从小干力气活练出来的。   一想到这里,宋祈又不想和对方生气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想到程叙的悲惨过去,他心里就挺不是滋味儿的。   看他从一个偏远的W市出来都能养出这一身风度气度就知道,要是程叙和他一样从小衣食无忧的,他铁定能变成更优秀的样子。   “其实水杯这种东西,最好就自己用。”宋祈突然出声道。   程叙没想太多:“我看你不舒服,喝点水你肯定好受一些。”   “那要是你看见别人不舒服,也拿自己的水杯给人家喝?”宋祈心里想,他在程叙心里应该不一样一些吧,而且这小子要是识相,想抱他大腿,就应该知道怎么拍马屁。   果然,程叙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然后——铿锵有力说了三个字。   “那当然!”   宋祈脸都黑了,哪有人抱大腿还不好好琢磨大腿心思的?他发现程叙是半点儿也不会看眼色!   “旋转几轮~变成我们~深刻的指纹~”   王天泽哼着歌走进宿舍。   “别...别唱了。”宋祈一听“旋转两个字”,就开始反胃。   “怎么了?”王天泽纳闷道。   这几天下来,他和宋祈,哦不对,他、张小帅和宋祈就几乎没什么交谈,在这个寝室里,对方好像就只把程叙当人看,其他人统统无视,这还是对方头一次接话。   程叙好心道:“今天我被教官叫上去才艺表演,我就拉着宋祈......唔唔。”   宋祈眼疾手快捂住程叙的嘴,不想让他说出事件始末,免得他在宿舍里毫无人设。   程叙眨了眨眼,示意自己get到他意思了。   不过王天泽根本不用程叙告诉他,过了一会儿,他就看到了一个视频。   《炽烈燃烧!迷彩色的夏天》   T大公众号新发布了一篇推文,是关于这几天军训的精彩片段集锦。   宋祈刚吹完头发回来。   军训期间,他只能每天洗一次澡,以前他在家里都是一天洗三次澡的,后面长大了变本加厉,一天七八次也有可能。   他一进门,就发现不对劲,王天泽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他。   他第一反应:王天泽知道了!   然后迅速开始思考,他是怎么知道的!肯定不会是程叙,他刚刚都答应他不说了,以他对程叙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   于是他面色从容,状似淡定打开手机。   宋长青:琪琪,看来你和同学相处得挺愉快的[微笑]   宋长青:【视频】   程叙和系统开始玩新游戏了,这个游戏能四排,他和系统等级都是青铜,不想玩儿人机局,就让系统直接和星钻的段位匹配。   3号【甜妹加我,182有腹肌】:什么情况??一号二号怎么是青铜啊?   4号【北漠雄鹰】:这游戏什么垃圾匹配?这怎么玩儿,这把肯定掉段啊。   1号【叙】:没关系,你们安心打吧,我们不会拖后腿的。   3号和4号看着1号小菜鸟大放厥词,心里都挺无语的。   3号【甜妹加我,182有腹肌】:跟我跳防空洞吧,这把慢慢苟。   他这句话可能发得慢了一些,刚发出去呢,就看见1号和2号两个小菜鸟的id后面跟了个降落伞的符号——豁,人俩已经跳下去了。   再一看跳下去的地方,好家伙,R城啊!俩小青铜送菜去了。   再看4号,id后面显示了一个掉线的标志,估计这哥们直接挂机了。   3号还是想把这一局先玩完儿,他苦中作乐地想,欸嘿,说不定,说不定他就一个人带飞全队吃鸡了呢?   Kk是一个游戏主播,刚签了一个职业战队,他玩儿这个游戏都三四年了,最喜欢去中低端局炸鱼,放着时装精美、武器绚丽的大号不玩儿,净开个小号到处乱逛,享受碾压的快感。   这天他又开了直播,直播间名字就叫【职业选手炸鱼局】。   “好家伙,又是你是吧,一天天不好好训练,就爱炸鱼。”   “赌一下这次几个人头,低于20我就要笑死了。”   “上次他还从队友那儿骗药,然后一个手榴弹把队友都炸完了。”   Kk大大咧咧骑着一辆摩托车在路上逛,慢悠悠的,然后他就发现,路边居然有个人机。   “还穿着默认白板装我靠,星耀局也有人机啊?”   “送菜的来了,没什么看头。”   Kk直接加速,想直接用摩托车把这个人机压死,然后就发现,这个人机还挺灵活。   “诶,人呢?”   “我去,上一秒还在眼前呢。”   “对面也是来炸鱼的吧,Kk遇到同类了哈哈哈哈。”   Kk迅速下车,找了个掩体躲好,刚躲好,一阵密集的枪声传来,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量掉光,变成了一个盒子。   “人机”慢悠悠的,从他后面走过来,开始摸他的盒子,还不稀罕他的枪支弹药,换了他的衣服就走了...走了......   “我擦,发生什么了,Kk这么快就G了?”   “你的衣服,fine!下一秒,mine!”   “大佬都喜欢炸鱼啊?就Kk这个意识来说,对面也肯定是大佬。”   3号躲在防空洞里,他运气还挺不错,这把跳防空洞的人少,让他摸到一把信号枪,发射信号之后,在空投的位置守株待兔,直接干掉几个人。   更妙的是,他也不用跑毒,看地图上毒圈这个蔓延速度,防空洞估计就是最后的战场,他一边暗自喜悦,一边叹息,唉,1号2号那两个家伙早听自己的多好,看看现在,估计已经变成盒子了,然后他看了一眼,咦?居然还没死。   Kk憋屈无比,也没重开,死了之后视线一直跟着那个打死他的人,然后就看到他和另一个也是默认白板装的人回合,两个人大杀四方,杀杀杀,草丛里的都杀光,开车的把人家车胎打爆了再杀,桥上的也杀掉,好像就没有他们看不见的隐蔽点。这俩硬是把四排玩儿成了双排......成功吃鸡了,杀人凶手还是MVP,每一项数据分析都是最高评价3S。   3号还在如临大敌,等待最后的厮杀,突然一个冠军标志浮现在眼前,哦,他赢了!   不是?欸?等等,他怎么赢了?这也太快了,毒圈都还没开始收缩到最后一步啊!   游戏结束之后,他看着队伍里1号和2号的评分,深深陷入了沉思。   程叙在精神海里和系统欢呼击掌,喜滋滋地放下手机。   一抬头,就看见宋祈面无表情盯着他看。   “怎么了?”程叙的一双眼睛里满是大大的问号。   然后他就看见了王天泽给他发的那篇推文,里面有个视频,旁边配文是:23级金融一班的两位同学在才艺展示中,为我们带来的旋风霹雳舞! 第6章 丢脸无极限   宋祈以为“旋风霹雳舞”就已经是自己人生中丢脸极限了,可是,他以为的,终究只是他以为的。   相处了两个星期,离别的氛围总是分外伤感,一群大学生们挥泪送别吴教官,吴教官嘴上总是说“我们军人,流血流汗也绝对不能流泪!”   但那一天,遇事沉稳的吴教官,看着一群红着眼圈送别自己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心里有几分难为情,又有几分甜意,他眨眨眼,眨掉眼中泪意,笑呵呵的,刚想说原来你们这么舍不得我。   一群人又热闹得像个菜市场一样。   “妈呀,终于结束了,老子这辈子最后一次军训!”   “太苦了,我终于熬出头了!”   “回去就把这裤子扔了,我屁股上都破了三个洞了,全靠衣服下摆长遮着。”   “真的吗?我不信,我看看,我掀!”   吴教官黑着脸,看来就他自作多情!   “教官!一路走好!”   “教官!多发朋友圈啊,多来点儿自拍!”   “我们会想你的!”   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洋溢着青春和朝气,不论或高或矮,是胖是瘦,在十八九岁的年纪,青春是他们最鲜明的底色。   军训结束这天刚好是周六,后天就是周一,他们就正式开学了。   程叙神神秘秘和宋祈说,晚上要带他去个地方。   这天晚上,宋祈不仅洗了个澡,还给自己吹了个发型,打了点儿发胶,正打开衣柜,想挑件略微正式的衣服来显示自己对程叙的重视。   程叙又和101开始打游戏,他一上线,就发现有个好友申请。   Kk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程叙干脆利索点了拒绝。   101问程叙:“你晚上要带主角去哪儿?”   “你帮我看看穿哪件比较好?”程叙还没来得及回系统的话,宋祈就拿了几件衣服过来让他帮忙挑。   程叙扫了几眼,疑惑地问:“这几件有什么区别吗?”   宋祈:“第一次和你出去玩儿,我这是给你面子。”   系统:“这件黑色的一万二,那件灰色八千六,白色的三千五。”   程叙倒吸一口凉气,“我的意思是你穿什么都好看,穿白色这件吧。”   穿最便宜的衣服,就算弄脏弄坏了,损失也比较小。   宋祈扫了一眼程叙身上的白T恤,脑子里慢慢冒出一个想法,像开水烧滚后缓缓升起的气泡,一下子挣脱了沸水的怀抱,稍纵即逝。   程叙看了看天色,已经暗下来,这个时间点路上已经不会有什么人走动,大多在运动场馆和宿舍里呆着。   “你俩这是要去哪儿啊?”王天泽一边捣鼓手里的航模,一边招呼程叙过来,“小旋风,来帮我看看这个。”   自从看到那个旋风霹雳舞的视频之后,王天泽一口一个“小旋风”的叫,实在是程叙那一手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还一直追问程叙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古武传承。   程叙放下手机走过去,“打舵幅度大了,你这架是想做平凸翼形吧?肯定就秒炸的。”   “难怪我起飞的时候一直抬头呢!”王天泽恍然大悟,视线掠过两个人身上的穿着,“哟,你俩穿情侣装约会去?”   宋祈面上波澜不惊,伸手把程叙拉过来,言简意赅:“走了。”   “系统,主角第一次主动和我身体接触!”程叙惊奇道。   “游戏呢!你不和我打游戏啦?”系统也哇啦哇啦道。   “游戏下次再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   沉没在夜色中的叶,被晚风揉乱了,枝条大方地舒展开,一树的果实晃晃荡荡。   这就是你说的很重要的事情?   系统幽幽地说:“监控已经屏蔽了。”   宋祈一脸懵逼,不知道为什么程叙把自己拉到一棵树下面,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顽强地不想相信。   他试图从程叙的脸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就看到——程叙两眼放光盯着树上的大黄果子。   宋祈想到自己今晚又是做造型又是挑衣服的,尽量让自己保持平稳的声调开口问:“你今晚是想带我......”   话还没落下,就看到程叙突然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噌——”地爬上树。   爬了上去......   爬了......   上去......   这棵树有大概三四层楼这么高,要是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宋祈哪里还记得起来要生气,一下子慌张起来,想叫他快下来,又不敢太大声以免被别人听到,“程叙,程叙!你快下来,小心一点!别摘了,明天我给你买!”   程叙爬得很快,半分钟不到的功夫,他的身影已经被淹没在层层叠叠的枝叶里,树下的人只能听见一点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   宋祈急得团团转,但是他也不会爬树,只能在树下干看着。   要是程叙真摔下来了该怎么办?   他肯定会给他联系最好的医院!   可是他才十八岁,还有无限可能,万一真的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岂不是对他很不公平!   “程叙可真厉害啊!”这道声音包含惊叹。   宋祈心里正慌张,突然听到一道人声,吓得一个激灵,转头瞪过去,发现是室友张小帅。   他怎么会在这儿?   像是知道宋祈心里的疑问,张小帅的脸上浮出浅淡的微笑:“我刚刚送了女朋友回宿舍,路过这里,就看到程叙爬上去了。”   张小帅所在的外国语学院男少女多,男女比例堪比唐僧误入盘丝洞。   不过这动作也太快了吧?这才开学多久?   难怪这家伙天天在宿舍里神出鬼没的,原来是谈恋爱了。   宋祈懒得关心别人的事儿,他心里脑补了无数程叙不慎从树上掉下来的场景,都已经拿出手机想叫人过来了。   张小帅一看到宋祈拿手机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出声劝道:“我看程叙爬树的动作挺熟练,他应该不会出事儿的。”   何止是熟练,他刚送完女朋友回来,走在路上心情愉悦,突然看到一道白影蹿上一棵大树,动作流畅度堪比漫威英雄飞檐走壁,大晚上的,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以为遇到吊死鬼了。   宋祈也知道,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担心。   好在,在他即将拨出电话的下一秒,程叙又“噌——”地爬了下来。   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跳更为合适。   四层楼的高度......   程叙怀里抱着两个果子,这可是他挑了好久,才挑出来最大最饱满,果肉最匀称的两个果子!   他一下树,就看到宋祈还在原地给他望风,不过旁边还多了个张小帅。   他摸摸脑袋,对张小帅歉意一笑:“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要来,忘记摘你那份了。”   张小帅被程叙跳下来的动作吓得不清,语无伦次地表示没关系。   再一看宋祈,他捂着胸口大喘气。   程叙纳闷道:“你怎么了?”   不就放个风吗?居然吓成这样。   宋祈气若游丝道:“我心脏不太好。”   但心脏不太好的人还喜欢潜水?程叙不想探究别人太多秘密,毕竟他也是个有秘密的人造人嘛。   他分给宋祈一个果子,笑起来很大方:“给,我在上面挑了好久呢,开学第一天我看到这棵树就想吃了。”   所以今晚,真的没有什么别的,程叙就是想要带他来摘梨而已!   程叙咔嚓咔嚓开始吃梨,那样子好像是这辈子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宋祈心理活动非常复杂,又看到程叙这副样子,以前他家里大概也没有宽裕的钱买水果......但他第一次吃,居然还会拉上自己,分给自己一个......   101疑惑地问:“你真的是叫主角来望风的?”   这种事情,它神勇无敌101就完全可以做到!   程叙一边吃梨,一边回答系统:“不是啊,但这棵树不是他爸爸种的吗,摘他家的东西肯定要分给他一个。”   “哦,原来如此......不对!你怎么知道宋长青是宋祈他爹啊?”101震惊无比。   “他俩都姓宋嘛,名字这么像肯定有关系。”   还真被他误打误撞猜中了。   星际时代血缘、亲缘关系淡薄,不想生小孩的人大有人在,国家缺劳动力就直接生产人造人,人造人也可以繁衍后代。因此名字相像的,基本都是血缘亲人。   101又问:“那如果宋祈叫宋天祈,和王天泽是什么关系?”   程叙拧眉思考几秒,立刻说:“没有如果,假设不存在。”   101觉得是时候给程叙好好补一下人类的生活常识了。   宋祈手里捏着黄澄澄的梨,换做以前,他是绝对不会直接碰一个树上摘下来的果子的,但是这是程叙冒着瘫痪风险甚至生命危险亲手给他摘的,他从来没吃过梨,第一次吃还想着给他也留一个。   手里的梨重若千斤,宋祈摸出随身携带的湿纸巾珍惜地擦干净表皮,咬了一口,清润甘甜的汁水涌进嘴里。   太甜了。   程叙吃完梨,把梨核扔进垃圾桶,手上沾了梨汁,看宋祈带了湿巾,自然而然地伸出手。   他想问宋祈要一张湿纸巾,没想到宋祈直接叼着梨,抽出湿巾仔仔细细帮他把手擦干净。   张小帅看眼色活的功夫炉火纯青,早就溜走了。   宋祈特别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宋祈一惊,他嘴里不是还塞着梨吗?怎么话就说出来了?   他抬眼一看,是程叙说的。   程叙是认真在问,毕竟这个进展特别出乎他意料,宋祈一个原文里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肮脏的重度洁癖患者,现在正在握着他的手细细擦拭。   他对程叙好吗?他好像什么也没做,除了借给他日用品,给他钱,不就是现在给他擦了擦手吗?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因为别人给他擦手就觉得是对他好呢?   程叙见宋祈不说话,又加了一句:“宋祈,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夸夸他,希望他继续保持。   可不是嘛,这个世界程叙也就认识不到五个人,宋祈绝对是这几个人里面对他最好的。   宋祈只觉得嘴里的梨都不甜了!   天哪!程叙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啊。   “世界上最爱你的是你的父母,我不过是把你当成好朋友而已。”宋祈努力压抑起伏的心绪,咬了一口梨,狠狠地嚼。   程叙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道:“我没有父母。”   宋祈瞳孔地震。   程叙看着宋祈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心里特别纳闷,问101,“他怎么了?”   101:“他以为你是孤儿,提起了你的伤心事,现在觉得自己特别该死。”   “梨好吃吗?快吃,吃完快走吧,待会儿有人来了。”程叙看了一眼运动场的方向。   看到程叙这么平静地转移话题,宋祈不仅觉得梨不甜了,还觉得心脏像面团一样,被一只大手翻来覆去地捶打。   宋祈站在原地不动,嘴里无比艰涩,却说不出几个字,干巴巴的。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我会对你好的,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什么身份。   好半响,他刚鼓起勇气,张口:“我......”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一个声若洪钟的老头背着球包站在不远处,眯眼打量他们,视线在宋祈手里的梨和宋祈的脸上徘徊。   程叙望天望地,心里无奈,他就说快点走嘛。   十分钟后。   两个人跟着老头站在书记办公室里。   一张黑木大方桌,桌上有个名牌写着“齐兴怀”。   齐书记拎起热水瓶给自己倒了杯茶,开始审问“犯人”。   “姓名班级!”   “金融一班,程叙。齐老师,梨是我摘的,和他没关系。”程叙诚恳地说。   齐书记闻言笑了,“就刚刚那空档,我让你们俩来办公室这路上,他还把梨吃完了呢,你们这是有福同享,有难你当?”   宋祈心里暗叹一口气,不慌不忙开口:“齐老师,我是金融一班宋祈,今天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错误了,回头会给您写检讨书。”   这事情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这棵树虽然在T大生长了二十年,一般都是一些杰出校友回校的时候,派人拿梯子摘几颗“忆苦思甜”,还从来没被学生摘过果子,一是也不是什么珍惜果品,想吃梨不如直接去水果店买;二是这算作公共财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会去摘梨?三是就算摘了,也不会傻到大大咧咧站在旁边吃还被老师逮到。四是这树长得忒高了,想吃梨也得能爬得上去啊。   齐书记一听到宋祈的名字,又看了看他的脸,意味深长笑了笑,转头看着程叙:“小伙子爬树功夫挺厉害,下次让我见识见识。”   然后两个人就被放走了。   程叙好奇地问宋祈:“难道T大还有爬树比赛?”   T大哪来的爬树比赛?虽然说T大一项倡导全方位培养人才,倒也没有培养爬树人才的说法。   宋祈又开始叹气,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他又收到一条信息。   宋长青:琪琪,喜欢吃梨怎么不和爸爸说?[捂嘴笑]   QI:别叫我琪琪! 第7章 要和宋祈在一起   程叙第一天上课的时候,觉得特别新奇,兴冲冲拉着宋祈坐到第一排。   后来他发现这些课程,要么内容很水,要么是星际时代青少年基础知识,就懒得再去听了,一般都和宋祈草草选个最后几排的位置度过一节课的时间。   这些天下来宋祈早就对程叙的肢体接触习以为常了,但别人连碰了他的衣角,他都要回宿舍洗个澡再换个衣服。   金融一班男生挺少的,虽然比张小帅所在的外国语学院多一些,但是远远比不上王天泽在的数理学院。   男生还都喜欢扎堆坐,一大片女孩子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姿态,显得孤零零的一小片男生尤为弱小。   但在一堆男大学生里,也有出类拔萃的人。   比如说,正趴在桌子上闭眼假寐的程叙和他身旁盯着程叙长长睫毛发呆的宋祈,宋祈看起来比较高冷,在外面一向惜字如金,面对程叙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程叙分明气质忧郁,但是和宋祈聊天的时候就经常会笑起来,脸上会笑出两个小括号,一下子从忧郁美少年变成阳光开朗男大学生。   为了让程叙好好学学人类社会的生活常识,此时此刻,系统正在精神海里给程叙放现代电视剧。   一人一统其乐融融,看得不亦乐乎。   “这个女主角根本不爱她丈夫。”程叙笃定地说道。   “怎么可能!”101急切地反驳,“她为了她丈夫吃了这么多苦,一直留在家里受恶毒婆婆的磋磨。”   看着女主被婆婆嘲讽,她还骂不还口,一副“婆婆教训的是”的样子,101抽出一张小手绢擦眼泪,“太可怜了!这就是爱!渣男什么时候能发现女主的好?!”   程叙百无聊赖地说:“发现了又怎样,她才不喜欢那个死鬼老公。”   101刚要张口反驳。   屏幕上,化着精致淡妆的女主角流下泪水,她倏的抬起来,盯着面前的女人,婆婆气度雍容华贵,脸上满是视她如蝼蚁的神情,虽然已经到了中年,但保养良好,看不出真实年龄。   女主角哽咽地开口,字句破碎:“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对您的心意?”   婆婆瞳孔地震。   101也瞳孔地震,瞬间数据错乱。   “我爱的根本就是您!不是小辈对长辈的尊敬!是出于一个女人的角度!您听到了吗?我一开始爱上的就是您!”女主角语气激动,上前握住了婆婆的手腕。   101崩溃大叫:“啊啊啊我不想看了!”   屏幕上的婆婆也崩溃了:“你在说什么!”   程叙眼疾手快退出精神海,还屏蔽了101,以免自己的脑神经受到摧残。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宋祈看着他发呆。   “我是不是很好看?”电视剧里女主有个哥哥是风流浪子,程叙觉得这个人情商蛮高的,在人类社会和人交往期间,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可以活跃气氛、增进感情。   一张忧郁的脸用最无辜的语气,说出调戏人的话。   程叙这张脸是研究人员综合了各个种族的审美研究出来的,不张扬不艳丽,保证是上到八十老太太,下到八个月的小孩子看了都会心生好感的美貌模板。   宋祈怎么可能会承认,他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自恋。”   程叙一拿起手机才发现有一堆微信消息,全是王天泽发过来的。   他们宿舍四个人虽然有个群,但是几乎没什么人在里面说话,一个是刚开学关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另一方面,张小帅有对象,王天泽每天跟着学长玩儿,程叙和宋祈又天天呆在一起。   要说什么话每天晚上回宿舍讲就够了。   泽天王:小旋风,你看一下我给你发的推文链接,一定要报名啊!   禾呈:航模大赛?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学金融的。   泽天王:有个专业组和非专业组,你选非专业,肯定有名次,这个比赛有奖金的!   禾呈:我现在不缺钱。   泽天王:前三名还有学分!   禾呈:好的,已经填好报名资料了。   程叙翻过学校发的新生手册,学分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   T大建校已经九十九年,今年就是T大一百周年诞辰,各学院早就开始如火如荼准备举办一些赛事,例如这个航模比赛,就是航空宇航学院承办的赛事,想利用这个比赛选出一些好苗子去参加国赛,争几个金银牌回来,算是为这次百年校庆添砖加瓦。   航模大赛的初赛在半个月之后,决赛在三个月之后,程叙还有很宽裕的时间去完成一架模型的构想。   但是怎么样才能在不使用超前技术的条件下做出一架出色的模型呢?   于是这几天下来,程叙天天跟着王天泽往航模社团跑。   航模社团有专属的一大块空阔场地,专门供社团成员进行各种试验。   “龚才睿打算待会儿试验呢!”   “我觉得比赛的冠军都铁板钉钉了,她那架的数据太完美了,指导老师都挑不出毛病。”   王天泽刚带着程叙推开社团大门,就听见社团成员在议论纷纷。   社团招新还没开始,因此航模社里都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王天泽是跟着他学长天天来蹭社团的场地,才和大家有点熟悉起来,但也还不算是正式成员。   “龚才睿,特牛一学姐!年年航院拿国奖!”王天泽和程叙介绍道,“我们待会儿去看看大佬的模型,我的模型飞起来都还有各种问题呢,人家都开始强度试验了。”   龚才睿她从小就对航天动力学这一块特别感兴趣,梦想就是能造出一架特别棒的飞机,她是航院大三的学生,已经被某个航空领域大牛带的课题组预定了。   此刻,她目光沉着冷静,拿着纸币不停记录各种数据,模拟风洞试验、静载荷加载强度破坏试验、气动成绩和强度承载......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试验结束之后,龚才睿呼出一口气。   旁边已经传来叫好声,试验过程中没有出现丝毫差错,最后得到的数据也非常优秀!   “看起来还有点小问题?”   龚才睿立刻转头看向声源。   “你小子怎么说话的呢?”一个社员对刚刚开口说话的程叙怒目而视。   T大本来就是国内最高等学府,航模社更是优中选优,和一般兴趣社团不一样,他们还有入社考核,进社团要写一份难度堪比竞赛的试卷,按分数录取成员。   有才华的人总是有一些傲气,更遑论这群天才?本来王天泽就是一个大一新生,被熟人带进来看看也就算了,现在还带来一个愣头青。   “你哪个专业的?以前玩儿过航模?”那个社员名叫孙经纬,龚才睿就是他心里的女神,何况刚刚的试验那么完美,这大一新生简直毫无情商。   “23级金融一班,程叙。这几天才接触的。”程叙一脸无知无觉对方在生气的样子,回答了对方的每一个问题。   王天泽赶紧拉了拉程叙的衣角,示意他赶紧道歉。   孙经纬顿时更生气了,这专业简直离得十万八千里远!还是这几天才接触航模的,那肯定没什么储备知识,长得倒是挺帅的,一开口就是草包帅哥,咋这么爱装逼呢这人,他简直无语。   “我说学弟,你到底懂不懂啊?就来这儿乱掺和。”孙经纬也懒得计较,“你下次别乱说话了,天泽你带的这是什么人啊?找揍来了你小子。”   “对!还差了一点!还没到我心里的标准,你有什么想法能让我听听吗?”一道女声突然响起来,龚才睿定定看着程叙。   “自重和静力加载没有达到平衡。”程叙言简意赅道。   龚才睿闻言,眼前一亮,立刻动笔开始计算。   “哈哈哈哈哈孙经纬你搞什么呢你!”一直和王天泽玩儿的学长叫金博实,要不是刚刚龚才睿突然出声,他也打算站出来维护王天泽和程叙了,那王天泽是他学弟他肯定得为他说话,至于程叙,学弟带来的人肯定靠谱,王天泽是个有分寸的人。   孙经纬的脸上五颜六色,像打翻了调色盘一样。   他艰难地张口,“对不住了兄弟,我刚刚说话没过脑子......”   程叙笑了笑,朝他点点头,示意接受他的道歉。   一看程叙原谅他了,孙经纬的语速就变得更流畅起来,眉飞色舞的,“唉,看你就是天纵奇才,太有天赋了,你读金融简直可惜了,要不转专业来我们航院!”   金博实笑骂他:“你刚刚才骂的人家,现在开始拉人了?我和你说,就看你还在这个社团,人家小学弟就不可能过来。”   “你滚!人家都原谅我了!”孙经纬追着金博实要敲他,两个人追逐打闹。   王天泽朝程叙竖起大拇指,“小旋风,你是这个!”   一直等晚上回到宿舍,他还不忘记在宋祈和张小帅面前表演一番。   “龚学姐那句话一出来,你们是没看到啊,那个学长的脸一下子五彩缤纷的!”王天泽很有表演天赋,几乎把当时的场景活灵活现地表演出来,偶尔捏着嗓子,偶尔粗着声,给当时在场说话的几个人都配了音。   张小帅看得乐不可支,“这么看来,程叙在航模上还挺有天赋。”   “可不是嘛!他以前从来没玩儿过!这就叫天赋!”王天泽予以无比肯定的眼神。   “那个学长说的有道理,我看你好像也对航模挺感兴趣,你要不考虑考虑转专业?”张小帅问程叙。   宋祈的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一听到张小帅的问题,嘴角瞬间就耷拉下来了,他紧紧盯着程叙,想听他的回答。   “那不可能,我要和宋祈在一起,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程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张小帅和王天泽顿时有一种吃饱了的感觉,可他们明明什么也没吃啊?   王天泽“哎哟哎哟”叫唤,“你俩大老爷们儿,也不知道腻歪。”   张小帅表示十分赞同,他谈恋爱都说不出这种话!   宋祈却立刻背过身去,假装收拾衣服去洗澡。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特别开心,进了浴室,一照镜子才发现不仅是嘴角,他连眼睛都笑弯了,整张脸都呈现出一派粲然笑意。   是他说的,要和宋祈在一起。 第8章 魔力蛋炒饭   程叙已经对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有了初步了解,那天从社团回来之后,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作品了。   金博实从王天泽那里得到消息之后,拍拍胸脯直感慨幸好程叙是非专业组的,不然他又多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果不其然,半个月后的初赛,程叙的作品被评为非专业组一等奖第一名,和被评为一等奖第三名的王天泽的作品一起进入决赛。   宋祈问程叙:“得奖了,去庆祝一下?”   程叙两眼放光,“好啊,有个东西我想吃很久了!”   宋祈看他这副样子自己也笑起来,程叙得奖,他也觉得与有荣焉。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笑得太早了。   “你想吃什么?你再说一遍?”宋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   程叙笑起来的时候,鼻翼和嘴角能连起来,笑出一对小括号,看起来还有点甜,“我想吃蛋炒饭。”   “下一句。”   “你亲手做的。”   所以,程叙想吃的,是他亲手做的蛋炒饭?   开什么国际玩笑,他宋大少爷这辈子也没有下过一次厨。   “我不会做饭。”宋祈强调,“从来没做过,你不怕吃坏肚子?”   怎么会呢?像宋祈这种有洁癖的人,做出来的饭肯定干净又卫生。   不过主要原因不是这个,昨天程叙和系统一起追剧,婆婆吃了一碗女主做的蛋炒饭,然后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婆婆:这些年,我吃再多的鲍鱼燕窝,也骗不了自己,其实我还是当年那个爱吃蛋炒饭的小女孩......只有注入了感情的蛋炒饭,才会这么美味。   女主:婆婆,你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下雨天吗?   婆婆:你!你是?   女主:我就是那个被您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小女孩!我找了您那么久......   101看着屏幕上两个相拥的女人,目瞪口呆,程叙看着桌子上那盘蛋炒饭,陷入了沉思。   宋祈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走进厨房的一天,宋长青在宋祈出生的两年前就已经发迹,是国内有名的富豪。宋祈作为宋长青的独子,可以说是从小到大没吃过一点苦头,遇到最大的麻烦事,也就是他爹狠下心让他体验一把正常大学生的生活罢了。   “小宋,想吃什么?”邱姨在宋家干了很长时间了,宋家也把她看成家里的一份子,不让她称呼宋祈什么少爷公子,在宋长青这种农民出身的人看来,这些名头都挺虚挺尴尬的。   “不用管我,邱阿姨,您去忙吧,我就是过来做点儿东西。”宋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邱姨心里疑惑,但听他这么说了,也不插手,把厨房让给他。   宋祈看着厨房里满满当当的各种锅具、琳琅满目的调料,顿觉一阵头疼。一打开冰箱,里头食材很全,分门别类放好,冰箱里的鸡蛋有土鸡蛋和可生食鸡蛋,土鸡蛋上沾了土和草屑,可生食鸡蛋看起来干干净净,上面还标了生产日期,宋祈果断挑了几个可生食鸡蛋,还拿了块火腿。   他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心里有数的,不敢即兴发挥,上网搜了个蛋炒饭的菜谱。   “锅中热油”,宋祈小心翼翼开火,倒了一瓶盖油;“加入鸡蛋炒碎”,宋祈挑了两个鸡蛋“啪的”砸碎扔进去,发现有几片蛋壳也进去了,他又取了双筷子努力在一片蛋液里找蛋壳。   但是蛋熟得太快了,他不得已只能把锅底还嵌着蛋壳的煎蛋铲出来,又开始重新热油、打蛋。   经过多次反复实验,终于来到最后一步,宋祈看着菜谱上简简单单的“加入适量调料”几个字陷入沉思,适量是多少量?调料又是什么调料?   宋祈谨慎地点开其他菜谱,确认调料种类之后才敢放下一丢丢生抽、盐和胡椒粉。   他发誓,他从来没做过这么有挑战性的事情,这一切都是因为程叙!   尝了一口咸淡,自我感觉还不错,宋祈立刻找了个保温盒打包好,拎起来急急忙忙往学校赶。   邱姨一看快到做晚饭的时间了,也不知道小宋忙活得怎么样了,她走进厨房,没看到宋祈的人影,倒是看到一地狼藉,砧板上还流着蛋液,许多鸡蛋壳的尸体躺在一旁,死相分外凄惨,锅底还有些糊在一块的米粒。   邱姨哭笑不得,开始收拾厨房。   -------------------------------------   “吃吧。”宋祈把一个保温盒放在程叙面前,扬了扬下巴。   程叙刚打完一局游戏,有个叫Kk的家伙这几天锲而不舍给他发好友申请,邀请他一起比赛,他一直没搭理人家。   掀开保温盒的盖子,一阵香气夹杂着一点点糊味扑鼻而来。   电视剧里的蛋炒饭颗粒分明,红润的火腿丁和金黄的碎鸡蛋让人食指大动。   而宋祈给他的这份蛋炒饭,火腿丁粗细不一,与其说是鸡蛋碎,还不如说是鸡蛋块,程叙认认真真吃下第一口。   “怎么样?”宋祈面上不显,心里有点紧张。   程叙用勺子挖了一口喂到他嘴边,他下意识张开口接了那勺饭,咀嚼。   “好吃呀,你做的当然好吃!”虽然卖相不太好,但是吃起来挺不错的,程叙吃起来觉得有滋有味的,并不知道这是宋祈失败无数次后才勉强成功的作品。   宋祈咽下嘴里那口饭,这才意识到程叙刚刚已经用过这个勺子吃饭了,不过这又怎样,第一天他就喝过程叙用过的杯子了。   而且程叙刚拿了奖,他就不计较这些了,宋祈心里无比镇定地想道。   但是看着程叙又用他吃过的勺子埋头苦吃,还吃得那么香,好像在吃什么绝世美味,他心里又有点扭捏。   蛋炒饭总不会好吃到哪里去吧?   虽然......虽然这是他宋祈亲手做的,但是也不可能比那些餐馆饭店做得好吃,说直白一些,指不定还没他们学校食堂的手艺好呢。   所以程叙吃那么香,究竟是因为,蛋炒饭好吃,还是因为这是他做的蛋炒饭,还是因为这是他吃过的勺子......   宋祈眼睁睁看着程叙把蛋炒饭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剩,程叙吃完抬头,就看见宋祈面色通红地看着他吃饭。   莫非是他吃相很好看,很值得观赏?   “我吃完了。”程叙好心提醒道。   宋祈立刻站起来,“我...我去洗洗身上的油烟味。”那样子像是落荒而逃。   宋祈的心脏怦怦跳,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程叙吃他做的饭的时候,心里居然涌上一股冲动,想一直就这样下去,想一直给程叙做饭。   他一边洗澡,一边努力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按下去。   Kk这几天都不太开心,自从那天直播的时候,被一个白板装打死,他就一直想再和那个“人机”打一场,不过对方肯定不是人机,瞧,都拒绝他八次好友申请了!   这才过了几天啊,他明明记得这个白板装是青铜段位来着,现在都星耀了!肯定是哪个大学生,不工作又没什么课,天天无所事事打游戏混日子!   程·无所事事·叙见宋祈去洗澡,熟练地第九次对Kk的好友申请按了拒绝。   Kk一看到弹出来一个页面“您的好友申请被拒绝”,气得跳脚,摔了手机破口大骂。   宋家。   宋长青好奇问了一句:“今天晚饭怎么这么晚?”   邱姨笑道:“下午小宋回来用了会儿厨房。”   宋母倍感惊奇:“琪琪今天回家了?”   “这孩子,怎么回家也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刚好换季了,还想让他陪我挑些新衣服。”   宋长青立刻抓住重点,“他进厨房了?哦哟,不得了啊,长到十八岁,终于进了一趟厨房。”   “去厨房做了什么?”宋母更关心的是,“给谁做的?”   “小孩子做这些事情,不就是为了讨好心上人?”宋长青乐呵呵的,“我当年追你那会儿,给你送的馄饨包子可都是我自己做的。”   “琪琪有心上人了?”宋母惊讶道。   宋长青也没怎么刻意打听宋祈的近况,只是拜托几个老朋友偶尔留意一下,“我看他在学校好像还交了好朋友呢,和他一个宿舍的,我等会儿给你发个视频,你好好看看你儿子,可逗了。”   “这种视频你现在才想起来要发给我!”宋母嗔怪道,又开始想儿子心上人是什么模样,就她儿子冷冰冰那个样子,觉得人家身上都有细菌,恨不得离这个世界十万八千里的行事风格,她还真好奇什么姑娘打动了他的心。   她和他爸可都还没吃着他亲手做的东西呢,看她儿子给人做蛋炒饭这热乎劲,肯定是用了心的,她就怕是个不好追的小姑娘,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程·不好追·叙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现在正在安慰失恋的张小帅。   张小帅从刚刚回宿舍起,表情就不对劲,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王天泽随口问了一句:“咋了,好兄弟。”   一句话就打开了张小帅的情绪阀门,他崩溃大喊:“茹茹要和我分手!”   大家都震惊了,“你们不是才刚在一起吗?”   “她为什么提分手?”   张小帅虽然不能说是个多么坚强的男子汉,但平时也都是一副处事不惊,从容淡定的模样,他这么脆弱的一面,还是第一次展现。   “她觉得和我谈恋爱太浪费学习时间......她说还是想和我做朋友。”张小帅一脸痛苦,声泪俱下。   王天泽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害,就这呀,别哭啦好哥们儿,天涯何处无芳草啊!趁你们才在一起没多久,长痛不如短痛!”   张小帅抽噎,语气无比坚定:“我只喜欢她!其他人不会让我心动了!”   程叙提问:“你们才在一起一个月吧,怎么这么肯定你就只喜欢她一个人?”   张小帅说:“唉,你们这群单身狗,喜欢就是看到一个人受苦受难你会心疼,看到她开心地收下你亲手挑选的礼物你会满足,要是我和茹茹分手,她要离开我,会让我撕心裂肺的!”   不愧是喜欢看外国名著的,张小帅讲述的时候,还带着莎士比亚歌剧风格的咏叹调。   宋祈看向对面的程叙,他一想到程叙以前成长在那么恶劣的环境里就心疼难耐,看到程叙吃他做的蛋炒饭就无比满足,一想到程叙要转专业去航院,他心里就蔓上恐慌。   难道,他喜欢程叙?! 第9章 划清界限   程叙发现,宋祈好像又回到原来那个生人勿近的样子了。   之前他拉宋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虽然他满脸写着不情愿,但是抗拒的力道十分微弱,可以约等于没有,程叙一下子就能把他拽到食堂。   而现在,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抗拒,明明白白写着“不想去”三个字。   程叙立刻在心里呼叫系统:“这个脱敏治疗法应该循序渐进来,我这段时间好像有点拔苗助长了,你看主角现在这个样子,估计是反弹了。”   101一看宋祈抗拒的样子就开始心急,对程叙说的话深以为然,它慌慌张张的,无比懊恼:“我就说前些日子进展怎么这么快呢!一点也不排斥你的肢体接触,你叫他去食堂就去,让他给你做饭他真的做。果然任务没那么好完成!”   程叙沉思了一会儿,安抚101道:“过犹不及,这段时间我先和他拉开距离吧,给他一个缓冲期。”   101一听程叙已经有了解决办法,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   程叙可是智商超高的超级人造人,他的思维逻辑方式绝对是最完美的。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还没等宋祈好好思考清楚自己的心意,他就发现,程叙好像在一点点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因为要筹备参加航模决赛的最终作品,程叙一下课就往航模社跑,在宿舍里也经常是和王天泽聊那些相关原理,他压根儿插不上一句话。   甚至,在教室上课的时候,程叙也不像以前一样坐在他身边了!   他又不愿意和其他人坐在一块,每次都挑个角落,和其他人离得远远的,看上去像是被全班人孤立了一样。   实际上,之前宋祈和程叙坐在一块的时候,大概是两个人看上去自成一个小世界,只可远观不可近身,在很多同学心目中是他们两个不愿意放下身段和别人打交道,“孤立”其他人。   宋祈眼睁睁看着程叙和其他人聊天,别人好像说了一大段话,他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然后给予对方回应。之前,他只会、也只想和程叙一个人说话,完全不想和别人说上一个字,一开口就想到空气里有多少细小尘埃,人家身上又有多少细菌。   可是程叙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程叙一说话,他就没有办法不回应他,程叙和他有肢体接触,他只会觉得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刚刚好,程叙看起来太干净了。让他防不胜防,卸下了所有的盔甲。   但这几天,程叙变了,程叙为什么要和其他人聊得那么开心?为什么要和他拉开距离?   是因为他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太过于明显吗?   明明宋祈才是先一步流露出要拉开距离的意图的那个人,但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程叙对他冷淡的画面。   他连课也不想上了,收拾好东西,深深看了一眼程叙的背影,趁老师不注意,从后门溜走了。   “琪琪,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今天没课吗?”宋母正在客厅里摆弄一副十字绣,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宋祈,诧异极了。   宋祈头也不回,快步上楼,低声说道:“妈,我先上去洗个澡,吃饭别叫我了。”   宋母更纳闷了,这孩子打小就爱干净,回家先洗澡的习惯倒是没变,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不爱吃饭的坏习惯?   公司今天没什么事儿,宋长青就悠哉悠哉提前让自己下班,打算回家陪陪夫人,一进门就看见玄关多了双宋祈的鞋。   见宋母在沙发上绣十字绣,他就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挨着,说了些体己话,好半天才聊到宋祈身上,“这孩子,我还以为他能呆多久呢,这就回家来了。”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宋母叹了口气,担忧地把刚刚的事告诉了他。   宋长青从茶几上拿了个梨开始削,一边削一边说道:“孩子大了,男孩子这年纪要发愁的无非就两件事,要么感情,要么没钱,咱家这情况琪琪还能担心缺什么?绝对是感情问题,他这正热乎着呢,前几天还给人家做蛋炒饭,被拒绝了心里能好受?”   宋长青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说着说着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宋母闻言却是更担忧了,她生下来的孩子她自己最了解,遇到事情爱钻牛角尖,性格还别别扭扭的。   宋长青得意地给宋母展示自己削的梨,“削的梨皮一点儿没断,怎么样?算不算绝活儿?”   宋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刚想打算上去看看宋祈,就看见人自己下来了,面色无比难看。   宋祈洗完澡之后就躺在床上发呆,他想了好久,思绪漫无边际地飘,十八岁的年纪,他不敢肯定自己对程叙的感情是不是一时新鲜。   程叙没有父母,吃了那么多苦才长大,好不容易考上T大,又在航模制作上那么有天赋,未来前途大好。而自己,有着这样的家世,比别人更多了几分底气。先不说程叙能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假如在一起,他能保护好程叙吗?   程叙就像一张白纸,不懂人情世故,而他自己的力量又那么渺小,他第一次开始觉得自己太弱小、太没用。   况且,他心里能感觉得到,程叙也对他有几分特殊,换做是其他人,早在一开始知道他是什么臭脾气,就退避三舍了,就好比宿舍里其他两个人,都很懂得和他保持距离感。不论程叙是为了钱财,还是别的什么,一开始的主动靠近就说明他对于程叙来说,是特殊的......   且不说程叙根本不是那种贪财的人,就算程叙是为了钱,那又怎样,他家有的是钱,养一万个程叙都不成问题。   大不了他以后努力赚钱!   宋祈还在畅想未来,突然听到手机发来消息提示音。   “叮——”   他懒洋洋拿起手机,主界面只显示了发消息的人名:程叙。   宋祈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机,有点不太敢点开,希望是程叙注意到了他提前离开,发来消息询问,又害怕是程叙要和他划清关系。   他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点开了消息内容——   一看到程叙发的是什么内容,他就眼前发晕,果然是好的不来坏的来!   禾呈:【转账:20000】   禾呈:我找到打工的地方了,预支了一些工资,先还给你。   程叙一个人造人,连被子都要叠成豆腐块,发微信的时候哪里会有加表情包、颜文字这些花里胡哨的想法。   现在宋祈就觉得程叙发过来的消息特别冰冷,带着一股要和他决裂的架势。   他觉得心脏好像有点隐隐作痛,不就是今天拒绝了和他一起去食堂吃吗?程叙就要直接判他死刑?!   宋祈随便拿了件外套,大步下楼,就想回学校找程叙说个清楚。   “站住!上着课说回家就回家,这是学生的样子吗?像不像话?”宋长青沉着脸,他多年身居高位,发火的时候气势骇人。   宋祈转头看着他。   一回过头来,宋长青就被宋祈通红的眼圈吓了一跳,直接傻眼,他心虚地把视线移向身旁的宋母。   他才说了一句话!   果不其然,宋母看见宋祈可怜的样子,暗中掐了他腰间一把,开口挽留宋祈:“琪琪,看你课表今天也没课了,留下来吃个饭再回学校也来得及,出什么事儿了,和爸妈说说。”   宋祈闷声闷气道:“我现在急着要回去,下次再来陪您吃饭。”   宋母给宋长青使眼色,示意他把人留下来。   宋长青咳了两声,肩负宋母的殷殷嘱托,斟酌着开口:“你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带着情绪回去处理事情,十有八九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我听邱姨说你前几天进厨房了?最近是不是感情上遇到一些问题了?爸妈是过来人,鼓励你这个年纪去尝试一下恋爱,你坐下来和我们好好谈谈,说不定能给你点儿建议呢?”   闻言,宋祈果真犹犹豫豫,看起来不急着走了。   宋长青顺势让他留下来,一家人一起吃了个饭。   -------------------------------------   程叙喜滋滋地看着账户里的这笔钱,觉得时空局还挺大方。   一二三......五个零呢!   101双手叉腰,得意道:“我可是宇宙第一101!区区二十万地球货币,根本不在话下。”   程叙思索道:“这个生活费是按年发放的还是?”   101对了对手指:“是一次性发放的。”   一个大学生一个月生活费按2000计算,一学年学费加住宿费按6000计算,幸好程叙物欲很低,为了适应地球生活下调身体素质后生病概率也很小,这笔钱已经足够支撑到他完成任务了。   “那我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不是呀,抹去一个人的存在很麻烦的,需要大笔经费,完成任务之后,你可以和普通地球人一眼体验生老病死。”   Q版程叙在精神海里和具象化的101大眼瞪小眼。   程叙暂时不想考虑未来找工作养活自己的事情,他先转了一笔钱还给宋祈,虽然宋祈家里不缺这点钱,当初也是宋祈开口说算是他帮忙整理衣服的钱,但是整理衣服不过顺手而为,他不想占宋祈的便宜,这个在电视剧里叫做欠人情。   人情可难还了!   他和系统最近在追的剧里,有个老头还人情的方式就是让儿子娶别人家女儿,他一个人造人,哪里来的儿子。   程叙完全不知道自己还钱的举动把宋祈刺激到了。   宋祈今天翘课了,晚上也没回宿舍睡觉。   程叙只担心宋祈是不是洁癖发作,再也不想上学了,这怎么行,他的任务才做到一半呢!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宋祈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只不过,宋祈最近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101说,很像是程叙看饭菜的样子——如狼似虎,恨不得吞进肚子里。   校历上中秋节和国庆节一起放,T大很慷慨的给他们放了十天假。   放假期间,王天泽回家过节,张小帅陪着好不容易追回来的女朋友旅游去了。   宋祈问程叙:“你这几天打算怎么过?”   “照样过呗。”程叙想去买点月饼尝尝,做人真好,每个节日都有好吃的东西。   “我是说......有没有谁陪你过节。”宋祈这话一说出口就开始懊恼了!   程叙看着宋祈,回答他:“有啊。”   101一直在他精神海里陪他。   宋祈一直知道程叙和人对视的时候看起来特别专注,会带给人几分深情的错觉,但是现在,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程叙父母双亡,宿舍里其他人都不在,程叙这句话绝对是说给他听的!   他多么想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要不...你和我回家过中秋?”宋祈干巴巴地找措辞,面上带了几分紧张,“我是说......我家有一个做饭阿姨很会做月饼......我想邀请你......”   “好啊。”还没等他说完,程叙就笑着答应下来。   宋祈舔了舔唇,他突然好想亲程叙。 第10章 总要习惯睡一张床   明天是中秋。   今晚宿舍里只有宋祈和程叙两个人。   宋祈登入T大树洞,找到了那个帖子。   标题起得很有水平,只要是个大学生,看了都男默女泪。   《室友总是用我的洗发水沐浴露洗衣液》   楼主:兄弟萌,lz室友主动帮我整理衣服,还给我夹菜什么的,他家境不怎么好,最近沐浴露洗衣液什么的都用的lz的,关键是lz有洁癖啊,不太喜欢和别人共用东西,我该怎么办?   1楼:我去,这也太无耻了,老子最恨拿别人东西用的人!让他申请助学贷款还你!   楼主:lz用的东西挺贵的,他申请的助学贷款估计买个几瓶沐浴露就没了。   2楼:lz这么有钱?他估计就是想抱lz大腿。   楼主:他好像不知道我的家境,人挺淳朴的。   这个帖子是他开学的时候发的,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程叙的主动靠近,只是单纯地烦恼他的室友很麻烦,T大是偏向理工科的学校,除了宋祈和程叙所在的金融学院之外,以及张小帅所在的外国语学院之外,其他学院都是理工科。因此在T大树洞里发言的,大部分都是男生。   现在帖子已经建了一百多楼,有很多无意义的水评,宋祈兢兢业业连载近况。   152【楼主】:之前lz给了室友两万块钱,最近他把钱还给我了,我很担心他这是在和我划清界限。明天是中秋节,lz邀请了这个室友去家里吃饭,他答应了:)   很快就有新的回复冒出来。   153楼:lz居然在“担心”?难道lz想和这个室友打好关系?   楼主:是的,lz最近发现这个室友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154楼:lz不会对你室友有意思吧?手动狗头。   楼主:嗯。   155楼:......没看见我加的狗头吗?震惊.jpg 这是什么科幻小说发展,lz你醒一醒啊!香香软软的萌妹子才是我们的归宿!拒绝击剑,从我做起!   156楼:击剑退!退!退!   看着帖子的走向,宋祈呼出一口气。   他就知道,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可能会不被看好。   157楼:我觉得没什么吧,都21世纪了,lz喜欢谁都可以啊,争取把你室友拿下,我支持你!(太好了,又少了两个和我抢妹子的竞争对手)   158楼:我疯狂磕!想看lz把室友带回家[斜眼笑]   159楼:我们班就有两个大帅哥,每天都一起上下课,我疯狂磕他俩,lz加油!   宋祈给所有支持的评论都点了赞。   160楼:首先,我是个直男,其次,“楼主赞过”的评论全是支持楼主追爱的,确实好磕,什么都磕只会让人——营养均衡!   宋祈轻轻笑了笑,很想知道这一刻程叙在做什么。   程叙躺在床上打游戏。   那个Kk每天给他发送一次好友申请,他就每天拒绝一次。   按理说正常人被一次次地加好友,早就开始烦躁了,甚至破口大骂,可程叙心里无波无澜,甚至把每天拒绝Kk的好友申请当成了游戏之前的开胃小菜。   Kk每天发来的好友申请验证消息都不一样,从一开始的挑衅到无能狂怒,再到后面的哀求和低声下气,现在心平气和,有时候就发个早上好。   程叙看着Kk今天的好友申请内容,点了接受。   另一边的Kk这一刻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刻,他就开始对程叙的消息框进行狂轰滥炸。   Kk:大佬!你终于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了!   Kk: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崩溃!我给你发了多少天好友申请你知道吗?   Kk: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我头一回见你这样的人!   叙:你说的邀请赛是什么时候,奖金多少?   Kk:我就说你怎么会答应我的好友申请!原来是我今天提了一嘴邀请赛!   为了能让自己一直到老都有饭吃,程叙不得不开始重视钱财,刚刚Kk发的好友验证就是邀请他参加一个有奖金的比赛,时间在航模决赛之后,入围前二十名就有五千块,前十名一万块,前三名三万块,第一名更是有五万块的奖金,但这个比赛是邀请赛制,很多事项需要见面洽谈。   程叙和Kk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时间在国庆节后两天,刚好在假期内,人流量又会稍微少一些,地点就在本市。   一看时间已经九点五十了,程叙立刻放下手机准备睡觉。   宋祈听到程叙抖开被子的声音,他知道程叙的被子总是叠得像豆腐块一样整齐,只有在要睡觉的时候,程叙才会盖上被子。   程叙和宋祈约定中秋那天下午去他家里过节。   宋祈心里有点兴奋,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怀着对明天的期待,他闭上眼睛试图捕捉程叙的呼吸声,一下子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   宋母坐在客厅里,大幅的十字绣已经快要完工了,只差最后一点收尾,但她就是静不下心来,一直往门口的方向张望。   要过中秋,宋长青干脆给全公司都提早放了个假,他哼着小调走进家。   宋母一听门口有动静,瞬间眼睛一亮,一看是宋长青,又失望地转过了头。   宋长青气笑了:“嘿,这么不乐意见到我回来啊?”   宋母拿他没办法,喊他坐下吃果盘,宋长青乐呵呵地安慰她:“没事儿,别担心,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让琪琪今天把人带回来见一见,见过面心里就踏实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今天一起来,眼皮直跳,总觉得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宋母略带不安地开口。   宋长青在果盘里挑挑拣拣:“这果盘不会你切的吧,怎么都奇形怪状的。”   宋母斜睨他一眼,看他一脸心大的样子,真是话都不想说了,“是啊,这盘是我刚刚练手的,专门留给你吃的。”   宋长青喜滋滋道:“没关系,你切的我就爱吃,切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夫妻两人就看到自己家儿子进门,脸上带了点无措不安。   哎哟,这小子什么时候有过这副样子?   再往后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让他露出这副模样?   宋祈蹲下换鞋,给身后的人也拿了一双。   宋父宋母一下子就看清了后面人的样子。   身量挺高,气质出色,面容俊美,听说还是一个专业的同学,是个看起来样样都挺出挑的。   就是......怎么是个小伙儿?!   宋父宋母面面相觑。   宋母站起来迎上去,努力让自己笑得和善一些,“琪琪回来了啊?这位是?”   宋祈已经看见了宋母眼底残留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他直视着母亲,语气淡淡的却很坚定:“这是我和您说过的,想带回来的人。”   程叙换了鞋,发现宋祈和一个看起来温柔贵气的妇人说了一句话,两个人就僵持在原地。   那句话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就是带了个同学回家吗?   程旭心里纳闷,一边学着电视剧里别人上门做客的姿态,微笑着打招呼:“伯母您好,我是宋祈的室友,初次登门,就劳您久等,真不好意思!”   宋母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赶紧让他们进来。   “宋祈!你跟老子过来!”宋长青现在才回过神来,刚刚还一副心大的样子,现在整一个暴跳如雷,丢下一句话,就进了书房。   宋祈递给程旭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跟着宋长青进了书房。   程叙简直满头问号,这宋祈的父母态度也太奇怪了!   这和101给他看的电视剧里演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啊!   宋母稍微平缓了心情,从厨房里端出来精美的果盘,招呼程叙吃。   果盘里什么桃子哈密瓜西瓜梨提子都有,摆放得特别可爱,小姑娘看了肯定喜欢,可能都舍不得吃。   不过今天这来的也不是个小姑娘啊,宋母眼神复杂,开始和程叙聊天。   “最近学业情况怎么样?听琪琪说你对航模挺感兴趣?”宋母面上笑着和程叙寒暄,心里想到,她当时还感慨这小姑娘爱好挺酷。   程叙毫无城府,一副傻白甜的样子,有问必答:“还不错,航模挺有意思的,最近在准备比赛,过几个月决赛之后就是国赛。”   那挺不错,在T大还这么拔萃出类,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但这也不是她动摇的理由,宋母打算试探一下程叙对于和宋祈恋爱的想法。   “你家里几口人啊?”她不着痕迹地找了个最安全的话题入手。   程叙吃梨的手一顿,“就我一个。”   哦,独生子啊,他们家琪琪也是,这人家父母能同意?   宋母还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潜意思,又问道:“家里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程叙头皮有点发麻,害怕被发现人造人的身份,有点心虚道:“我...我父母都不在了。”   宋母一下子愣住,又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眼圈一下子红了。   宋祈可没和他们说这孩子是个孤儿。   可怜见的,家里父母都不在了,还长得这么好,再看看他们家琪琪,长这么大了,看上去也没人家半分沉稳。   “那你,从小在哪里长大的?”宋母心里已经在想拨款多筹建几个孤儿院的事情了。   在星际时代的实验室里,由一个胚胎成长为一个具有自理能力的人造人,只需要五年的时间,这五年里,他们需要系统学习各种知识,依靠营养液生存,然后被派遣出去做各种工作。   程叙想了想,把自己的经历修饰成宋母能听懂的话,娓娓道来。   等他讲完的时候,发现宋母已经泪流满面。   程叙:?   发生什么事了?   出生起就没见过父母,五六岁就去船上工作,估计还是打黑工,小孩子哪有什么力气?肯定是靠政府补贴生活,经历千辛万苦考上T大。   宋长青刚和宋祈聊完出来,就看见了泣不成声的宋母。   他转头瞪向一脸无辜的程叙,立刻被宋母重重拍了一下。   宋母擦干眼泪,温柔地对程叙说道:“好孩子,谢谢你在学校照顾我们家琪琪了,我知道就他那个性格,能在学校里坚持这么久肯定有你的功劳,来,也该开饭了,我们去吃饭吧。”   宋长青看着态度大变样的宋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心里还有点火气,也不想给两个年轻人什么好脸色,在饭桌上就摆着一张臭脸。   宋家平时饭桌上也就三四个菜,倡导勤俭节约,但由于中秋的缘故,邱姨做了一大桌好吃的,白菜酿肉、鸡翅玉米煲、粉丝虾仁、豉香排骨......还有几个健康美味的清炒时蔬。   程叙只觉得这一趟不虚此行,宋祈说得对,他家做饭阿姨真的很厉害!   程叙埋头吃饭,宋祈看他一脸认真吃饭的样子,心里就软成一滩水,主动给他夹了好几筷子菜。   刚伸出筷子想把碗里最大的那只鸡翅夹给老婆就眼睁睁看着宋祈把那只鸡翅放进程叙碗里的宋长青:......   真是儿大不中留!   而且,宋祈从来都没给父母夹过菜!   亲眼看见宋祈给人夹菜的画面,宋父宋母都被震撼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儿子是认真的,他的改变有多么巨大。   宋长青恶声恶气道:“还需要你给人家夹菜吗?他又不是没吃过饭不会用筷子!”   这话一出,宋祈还没来得及反驳,宋母先对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嘴不是用来吃饭的可以闭上。”   宋长青的世界天崩地裂,一朝一夕之间,他怎么就成了孤家寡人,连他夫人都和那不省心的儿子统一战线了。   吃完饭,宋长青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面容严肃道:“小程,你和我过来一下。”   他刚转过身还没走两步,宋母就在身后幽幽地警告他:“宋总真是在家里也这副老板做派。”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气势一下子就被打散了,宋长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面带微笑道:“来吧,程同学。”   程叙懵懵地跟着宋长青走进书房,完全不在状态。   现在这个发展和电视剧里演的实在是大相径庭,他回去就把101库存里八百多个G的电视剧给删个精光!   宋长青面色沉沉,“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程叙老实回答道:“好好毕业,好好工作,好好做人。”   宋长青一噎,换了个问法:“你以后和宋祈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涉及知识盲区了,程叙疑惑地反问宋长青:“我和宋祈什么打算?”   宋长青没好气道:“你们两个以后组建家庭,是去哪里定居呢?孩子的事情有没有考虑过?结婚去哪个国家?”   “和宋祈结婚???”程叙和101异口同声。   程叙大为震撼。   101震惊到数据错乱。   “难道你不想和宋祈结婚?”宋长青怒了!   这是什么不负责任的渣男行为?   刚刚在书房里,宋祈可是说了一箩筐这小子的好话,还什么非他不可,他就没见过他儿子对什么事这么上心过。   “你们两个在一起,我不反对,你总要给宋祈一个名分吧?”宋长青早就忘记他还想敲打敲打程叙的想法了,自然而然地跳到了给他宝贝儿子一个名分的问题上。   程叙咽了咽口水,发问道:“可,我和宋祈都是男人,法律规定里没写男人也可以结婚啊?”   宋长青一下子意识到什么,他不可思议道:“难道你和宋祈还没在一起?”   宋祈都把人带回家了!他还以为两个人早就暗度陈仓了。   程叙一脸迷茫。   宋长青走南闯北,白手起家,察言观色是他的看家本领,从程叙这个茫然的表情他就知道,程叙对宋祈的心意一无所知!   他心里暗道糟糕,把儿子的心事给捅出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宋长青故作镇定,脑子里疯狂想解决办法。   ...一个也没想到。   他咳了几声,干脆地开口赶人:“那个,小程啊,刚刚和你说笑呢,伯伯这儿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出去和琪琪聊聊天吧!”   任他程叙智商再高,也没想清楚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茫茫然走到客厅。   宋祈看他走出来,“唰——”的一下站起来,着急道:“我爸和你说什么了?”   宋祈原来以为他爸只是想试探一下程叙喜不喜欢男人,刚刚才突然想起来,他还没说程叙不知道自己喜欢他这件事儿呢!他爸不会全给泄底了吧!   程叙还没搞清楚呢,提出要回学校休息。   宋祈看他这副模样,脸一下子白了,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一定都知道了......   他想走......   宋母一看这场面,赶紧打圆场,“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就留在我们家休息吧!”   程叙犹豫着,看见旁边宋祈恳切的眼色,点了点头。   宋母又说道:“中秋节家里佣人都给放假了,没有收拾客房,反正你和宋祈都是男孩子,就两个人挤一挤吧!”   宋祈暗地里给妈妈比了个大拇指。   宋母回他一个“ok”的手势。   程叙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宋祈有洁癖,不习惯和人睡一张床吧?我可以自己去收拾一个房间出来。”   宋祈急死了,脱口而出:“我愿意的我愿意的!”   宋母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是啊,总要习惯的!”   101: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11章 程叙做人第十一天   程叙还带着一脸踌躇,就被宋祈动作急切地拉进房间了。   宋祈的房间很大很宽敞,看起来一尘不染,还带着一股清透的冷香。   很香。   程叙嗅了嗅,笃定道:“是你身上的味道。”   宋祈又想起来开学的时候程叙用了他沐浴露洗澡,还问他香不香。明明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是他的心又开始怦怦加速跳动。   程叙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好像都能放大再放大,对他造成巨大的影响。   他还在坚持不懈试图问出刚刚的情况:“我爸他在书房......”   程叙打断了他的话,转移话题:“我想先去洗个澡。”   宋祈连忙答应,找了自己的衣服给他,又找了一条新的浴巾。   其实他还挺想让程叙用他的浴巾的,就好像是他和程叙亲密无间地接触一样......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宋祈坐在小沙发上坐立不安。   程叙在他的房间里洗澡!晚上他们还要睡同一张床!   宋祈思绪万千,心潮起伏,想入非非。遇到程叙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干净的人,从头到尾,每一根发丝都无比完美地契合他的喜好。   程叙洗得很快,才十几分钟就出来了,头发湿漉漉的,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露出来的面容极具冲击力。   宋祈心里的小鹿疯狂乱撞,既想拿毛巾过来给程旭擦头发,又想赶快进浴室趁着程叙留下来的温度洗个澡。   程叙催他去洗澡,“别愣着了,快去洗吧,洗完早点睡觉。”   一听到睡觉,宋祈立刻收拾衣服进了浴室,水雾弥漫,还有点温温的,宋祈刚脱下身上的衣服打算扔进脏衣篓,就发现下面是程叙的衣服。   他发誓他不是故意翻的,但是他还是看见了,底下有两条内裤。   为什么是两条?   他仔细看了一下,有一条是刚刚自己给程叙的新内裤,还有一条是程叙刚换下来的,他把两条都握在掌心里。   他朝门外喊:“程叙!”   “怎么了?”   “我看到那个......是我刚刚给你的内裤不合适吗?”宋祈努力保持声音的冷静,从浴室的镜子里看见了面色通红的自己。   “试了一下,勒得难受。”程叙言简意赅道。   宋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更红了。   那...那程叙刚刚出去就是在挂空档......   程叙试了一下发现尺码不合适,说明他......反正这个尺码合适自己,又是新内裤,程叙试过的也不脏,那他洗完澡就直接穿这条吧,这样比较方便,还能少洗一条。   宋祈在心里劝说自己,终于“劝动”了自己。   程叙躺在小沙发上昏昏欲睡,头发都快干了,只觉得宋祈这个澡洗得也太久了点。   宋祈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通红的,他本来皮肤就白,洗完澡被热气一熏,再加上在浴室里不知道做了什么事,皮粉肉润,堪称秀色可餐,让程叙想起来吃饭的时候桌子上那道粉丝虾仁,虾仁白里透红,肉质鲜嫩Q弹,让人食指大动。   宋祈用非常镇定的语调告诉程叙:“我帮你把内裤洗了。”   程叙本来昏昏欲睡,闻言睁大眼睛:“我还打算等会自己进去洗。”   宋祈眼神乱飞,他不小心弄脏了……为了掩盖证据,所以就……   就算程叙再没有生活常识,他也知道贴身衣物的私密性。   宋祈顶着程叙的视线,把自己带进去换洗的内裤放回原位。   这个行为简直匪夷所思,程叙垂下眼,突然开口:“穿了那条我试过的?”   一句话没头没尾的,却让空气都冻结住了。   宋祈手一抖,嘴硬道:“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心里却千回百转。   是又怎样?   难道程叙还能把他裤子脱了看看他穿的是什么内裤不成?   程叙显然不是会做出这种举动的人。   但这并不妨碍宋祈想象那个场景。   从背后看,宋祈的耳根红得厉害,程叙隐隐约约抓到了些什么头绪,稍纵即逝。   对于一个人造人来说,从小学的是星舰驾驶、超激光技术以及各种跨学科知识,没有人教他情情爱爱,他对于爱情的了解,甚至不如经常看苦情狗血电视剧的101来得深。   但刚刚在书房里宋长青的话,还是让什么东西在程叙的心里生了根。   他在心里问101,“101,你怎么看?”   101也是两眼茫然,经过大风大浪的它刚刚数据错乱,还在努力修复bug,没有办法给程叙提供什么好的建议。   “宋祈要和你结婚?我记得这里婚姻法的主体是一男一女啊!”101浑身电流乱窜,冒着“兹——兹——”声。   当宋祈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掀开被子躺上床的时候,身边传来床面凹陷的力道——程叙在他的床上,没有哪一刻给他这么清晰真实的感觉了。   他现在特别想掏出手机去树洞里求助   和喜欢的人第一次同床共枕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程叙睡觉的姿势非常标准,躺在床上,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半点儿不带乱动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祈确定程叙已经睡着了,悄咪咪摸到手机,登入树洞。   楼主:兄弟萌,请问第一次和喜欢的人同床共枕要做什么?   188楼:做什么?当然是做好安全措施啊!(滑稽)   189楼:额?我没进错贴吧?楼主不是吐槽室友爱占你便宜吗?   楼主:他不是那种爱占便宜的人,可能就是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190楼:......楼主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描述的像是小情侣谈恋爱,还喜欢你的味道(猪猪侠惊掉下巴.jpg)   191楼: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居然在树洞里灌水,是男人就给我冲!   宋祈心乱如麻,连翻身都小心翼翼,生怕吵醒程叙。   他哪儿敢冲啊!不知道今天下午他爹究竟在书房里和程叙说了什么。   程叙自那以后一直怪怪的,他一开口打听,就被转移话题。   对方明显不太想聊这件事。   宋祈看了看时间,打算早点睡,他还打算早起呢,先起床洗个脸收拾一下,再悄悄躺回去,免得被程叙看到他起床不修边幅的样子。   他闭眼打算睡觉,想了想又睁开眼,等到明天早上程叙醒过来,那今晚不就泡汤了吗?   宋祈缓缓转头,窗帘遮光效果很好,关灯之后,连窗外的月光都透不进来。   暗到不见五指的夜里,宋祈视力再好,也只能看见一点点程叙隐隐约约的脸部轮廓。   他胸膛里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咚咚咚的声音弄得他生怕把程叙吵醒。   宋祈放轻动作起身,一点点凑近程叙的脸。   距离无限被拉近。   只差一点!   宋祈在程叙的唇上落下的动作轻柔如羽毛。   温软的,和他的唇贴在一起的,程叙的唇。   宋祈连气都不敢喘,舌头也不敢伸,贴着就让他整个人快要窒息了。   “你在亲我?”   带着浴室里薄荷牙膏的味道,温热的气流呼出来,让人头晕目眩。   宋祈小心翼翼贴着的那张唇开口说话了。 第12章 他今晚就要把程叙搞到手!!!   宋祈的整个身体顿时僵住。   他现在就想知道,难道全天底下还会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发生吗!   他僵硬地从程叙身上离开,僵硬地躺回原处,僵硬地给自己盖好被子。   动作一卡一卡的,像个机器人。   唇上的触感好像还没有散去,程叙在精神海里戳了戳系统。   “你看到了吗?他刚刚在亲我。”   101被他一指头戳趴下了,好不容易修复得差不多的数据又因为刚刚看到的画面开始流窜错乱,一串串由1和0构成的数据眼花缭乱地飞速滚动。   “看...看到了。”101机械的电子音都变得干巴巴的。   一个AI和一个人造人,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现在的事情走向。   宋祈是真的没料到程叙居然还没睡着!   他钻在被子里,整个人像鸵鸟一样,完全不想交流,生怕程叙突然开口就给他宣判了死刑。   早知道就不占这个便宜了!来日方长,住一个宿舍,能相处的时间那么多,他还怕追不到程叙吗?   但是程叙什么也不说,问完那句话就陷入沉默,房间里落针可闻。   梦境如黑色的潮水席卷而来,裹挟着猎物不断下沉。   他在潜水,这是他最喜欢的运动之一。   海底是另一种面貌的热带雨林,玲珑的岩礁鱼成群结队游过去,高大的木本植物笔直地向上伸展枝条,柔软生动的花朵盘踞在艳丽的珊瑚丛上。   宋祈并不是一开始就有重度洁癖的。   宋长青发迹后,他做生意厚道,常常仗义疏财,所作所为动了别人的蛋糕。那个时候宋祈刚刚出生,一直被保护得密不透风。   可百密一疏,谁也没料到在宋家干了好些年的司机会被收买。   那一天,宋长青正在为一块政府公开招标的地皮竞争谈判。   年仅十岁的宋祈那天早上没有去学校上学,而是被司机捆住手沉进了一个长满浮萍的脏水塘。   肮脏的、充满细菌的池水从耳鼻喉里灌进去,被剥夺的不仅是呼吸、气味和视线,随之而去的是求生的希望。   会有人来救他吗?   他是不是要被埋在池塘污臭的脏泥里......   宋祈被警察送回家的时候,满身都是污泥,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全身都是一股臭水沟的味道。   他恶心得三天没吃下饭,每天都要洗个十来遍澡。   奇妙的是,他后来偏偏爱上了潜水。   和池底污泥不一样的,是海底壮丽绚烂,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的光怪陆离。   明亮、大胆的颜色一般都象征着危险——就好比眼前这条身体柔软,蓝黑相间,像一条亮丽缎带的生物。   蓝灰扁尾海蛇,是海洋里毒性最致命的生物之一,它的毒性是响尾蛇毒液的十倍。   它最喜欢的是对猎物一击必杀,一口就能让人瘫痪、心衰,甚至死亡。   但眼前这一条好似不太一样,它光滑的身躯紧贴着他,没有任何攻击意向,反而像是有些亲昵。   宋祈迟疑地抚上蛇身,它温顺地停留在原地任他抚摸,温热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等等...温热?!   只要是上过学的,都知道蛇是冷血动物。   宋祈猛的睁开眼,才发现他手上的根本不是什么蓝灰扁尾海蛇,软软的,有弹性的,温热的。   他摸到的是程叙的胸肌......   也不知道这个晚上是怎么度过的,睡前尴尬无比的氛围分明划分了这张床上的领地,两人泾渭分明。   而现在,他不知不觉间滚到了程叙的怀里,一只手还放在人家的胸肌上抚摸。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赶紧退开,以示自己的动机清白。   可是,宋祈根本不舍得拉开距离,但他也不好意思再动了。   谁知道程叙会不会像昨天一样根本就没有睡呢?   宋祈抬眸,从清晰的下颌线,看到昨晚他才吻过的唇,优越的鼻梁线条,和紧紧闭着的双眼。   有些人的睫毛长得非常夸张,又长又翘,睁眼的时候像蝴蝶的翅膀,翩跹欲飞。   “你在摸我?”   和昨天那句“你在亲我”一模一样的语气。   宋祈默默收回手,“是你非要撞到我的手上,怎么能说是我摸你?明明是你的胸...咳咳...你的胸肌摸我的手。”   程叙又在心里和101控诉,“你看,他又摸我。”   101要是有神智,估计就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状态,蹲在角落里,眼神无光,一副拒绝交流沟通的样子。   程叙只好推开宋祈,扬了扬下巴和他示意看看身后。   宋祈才发现自己身后有那么大一片空位。   很显然,不安分的人是他,睡着睡着大早上跑到人家怀里,还狡辩是别人的问题。   宋祈讪讪笑了笑,很不想就这么结束跟程叙的床上时光,一看程叙要推开他起床,又立刻抱了上去。   “你在干嘛?”程叙猝不及防被抱住,满脸茫然。   “我现在不太想起床,你能再陪我一会儿吗?”宋祈直接破罐子破摔。   一般来说,程叙都不会拒绝宋祈的主动靠近,因为他和101商讨的办法是脱敏治疗法嘛,多增加一些肢体接触,也许主角就能改掉重度洁癖了。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准确的说是宋祈单方面抱住了程叙,这种温馨的场景会让宋祈的思绪飘远,去憧憬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比如说未来,他和程叙的未来。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有那么严重的洁癖?”宋祈突然开口道。   程叙欣然应允。   知道病因,才能对症下药。   宋祈平淡地讲述了十岁那年的经历。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程叙忍不住发问。   宋祈沉默了几秒,“我发现那个池塘,其实根本就不深,我往旁边游了一点,一下子脚就能触底了,直接就可以站起来,然后我找路人帮忙报了警。”   程叙也沉默了,看着抱住他,脸颊贴在他胸肌上的宋祈,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T大树洞   198楼:想听同床共枕的后续,楼主没被榨.干吧?   199楼:快update一下最新进展!   楼主:昨天lz脑袋一热,在室友睡着的时候偷亲了他,没想到他还醒着......   200楼:wtf?我惊了!楼主真乃神人也!   201楼:啊啊啊啊啊他是什么反应!(发出鸡叫.jpg)   楼主:他没什么反应,挺平淡的。他这个人在感情方面上还没开窍,lz现在根本不敢开口提这些事情。   202楼:你室友什么意思?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昨晚你俩都亲了,四舍五入今天也该do了。   203楼:我一个直男看得都热血沸腾。lz你傻啊,不拒绝就说明不反感,要是我室友大晚上敢来偷亲我,我直接一脚把他踹飞扔到窗外去,这还等什么?加大火力,集中攻击!   204楼:lz我看好你,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楼主:这几天室友要在lz家过节,目前已经确定他对lz的亲密接触不反感了,但是lz还没摸清楚他对同性恋的看法。   205楼:lz的性取向是天生的吗?   206楼:同性恋这条路挺不好走的,虽然我尊重楼主的性取向,不过希望这种被室友爱上的戏码不要发生在我身上,恶寒。   -------------------------------------   Kk在电影院等候区往嘴里扔着爆米花,百无聊赖地朝门口张望。   本来谈正事儿最好选个正经地方,但是刚好今天有一部他特别想看的电影的重映,实在不想错过,纠结好久,他索性把人约到电影院。   反正比赛的事情早在线上沟通就得差不多了,看个电影,还能牢固一下他和大佬的革命友谊。   放假期间,特别多小情侣都爱往电影院跑,Kk一个人独占一个长条沙发,显得形单影只,凄凄惨惨戚戚,好不可怜。   切,情侣就是讨人厌。   有眼光的人才懂得单身的快乐!   比如他......还有从门口走进来这位帅哥,不也是一个人进的电影院?   Kk以欣赏又嫉妒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对方。   长得还不错,确实有几分姿色,原本他Kk帅哥坐在这里,有很多结伴来的女生都往沙发这里看,没想到这小子一进门,那些目光就都转移到他身上去了。   Kk愤愤地往嘴里扔了几颗爆米花,咬得咔嚓咔嚓响。   然后他就发现,这个帅哥直直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Kk?”   没想到这小子长得帅也就算了,声音居然也挺好听的~不是,帅哥你谁啊?   Kk狐疑地再次打量程叙。   不会吧!在他心目中,天天打游戏,技术还那么好,一直拒绝他好友申请的大佬是个内向的、不善言辞的,那种黑框眼镜泡面头的经典宅男形象。   “你...你是!”话没说话,爆米花卡在喉咙里,Kk咳得死去活来。   程叙一脸诚恳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Kk好不容易把呛到气管里那半颗爆米花咳出来,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电影票递给对方。   天呐,他Kk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极品男人了,打游戏好,长得还帅。   没想到遇到一个打游戏比他更好,长得还更帅的,太没天理了......   电影结束后。   Kk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问前台要了几张纸巾用力擤鼻涕。   “太感人了,壮烈牺牲的那幕拍得太牛了。”   刚刚那部电影叫星际大战,讲述的就是星际时代所发生的战争。   程叙面上毫无动容,电影里的场景太虚假,他完全提不起兴趣。   两个人看完电影,商谈了一些比赛的相关事宜后,程叙就收到了宋祈的消息。   “事情处理得还顺利吗?之前不是在微信上就有恰谈过吗?怎么花了一下午的时间?”   “还好,我们去看电影了。”   宋祈盯着手机屏幕,大有要把“我们去看电影了”这几个字盯穿的模样。   程叙去看电影了?   哪有人谈事情会往电影院跑!那个人肯定不安好心!绝对是对程叙有意思!   他本来还怕操之过急会吓到程叙,但程叙都和别人去看电影了!那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今晚就要把程叙搞到手!!! 第13章 程叙第十三天做人   在宋祈的热切相邀之下,程叙放假期间都在宋家留宿。   他还没有进别墅区,就看见宋祈在路上等他。   两个人的皮肤都很白,假如说程叙的皮肤是玉一样暖色调的白,宋祈就是完完全全的冷色调。因为重度洁癖的缘故他不爱出门,也不喜欢会让人流汗的太阳,除了军训那段日子,很少和阳光打交道。   站在阳光下面的宋祈,整个人白得有点接近透明。   一看到程叙,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就好像一盏灯“啪”一下被打开了开关。   “程叙!”宋祈叫了一声,然后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几乎是手脚并用,紧紧抱住了程叙。   现在这样有点不太好走路。   程叙想了想,手臂发力,直接把他抱了起来,用另一个像是抱小孩似的扛大米式姿势把人扛在了肩上,轻轻松松、毫不费劲。   宋祈:“……”   宋祈从之前军训的那个才艺展示里,就能看出来程叙臂力特别好,把他抱起来绝对不是问题。   不过……这、这姿势是不是太羞耻了点?   被这种抱小孩的姿势抱起来实在有点难为情,但宋祈心里又甜滋滋,大概是阳光太毒辣了,他的心都要被烤化了。   本来还想问一下看电影的事情,不过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程叙这么亲近他,他巴不得这段路永远不要结束,这样就可以永远呆在程叙的怀里。   “你想不想,你知道你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吗?”   宋祈目光放肆地看着程叙的侧脸,眼神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痴迷。   “什么样子?”程叙扭头看他,站住不动了。   “你现在的样子——”宋祈故意拉长了语调,“看起来很好亲......”   剩下的话语淹没在相贴的唇瓣里。   程叙刚刚走的那段路程其实已经到宋家门口了。   宋长青正哼着小调在花园里给他种的菜和宋母种的花浇水呢。   浇完水起身,刚打算给门口那几棵松柏也洒点水,就看到了他儿子被一个男人抱着,两个人还亲着嘴。   宋长青:......   四五点钟,太阳说大也不大,但他怎么就觉得这么刺眼呢?   宋祈闭着眼,吻得很投入。   世上没有什么碰撞比唇与唇相撞更为柔软。   他刚打算再过分一些,想舔舔程叙的唇瓣,突然被程叙拉开了距离。   他仰着头要去追,整个人就被放到了地上。   宋祈:?   “琪琪。”两个字里包含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宋祈转头一看,他爹背着手站在门口,一张脸黑如锅底。   宋长青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宋祈也没什么好脸色。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说不定就能和程叙来个深吻了!   饭桌上,宋母就欣赏到了宋家两父子如出一辙的难看脸色。   “怎么了这是,都拉着个脸。”宋母一脸纳闷,再看看一脸乖巧的程叙,心里无限慈爱,又拿了公筷给人多夹了几筷子。   “多吃点,就当是自己家里一样。”   程叙诚恳道谢,他又不挑食,连姜丝炒土豆丝都能吃得津津有味,每次吃饭都是一副感恩满足的模样,让看他吃饭的人胃口都变好了。   可不是就当自己家了吗?宋长青在心里腹诽。   哪有人在别人门口抱着他家儿子亲的?   再看他儿子那个主动的样子,他又不好朝人家程叙发火,儿女都是债啊,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操心自己儿子的恋爱顺利与否。   宋祈一吃完饭,立刻就拉着程叙回房间,看得宋长青又吹胡子瞪眼的。   “程叙,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很难接受,但是这几天你肯定也能感觉出来了。”   “我——我——我喜欢你!”   “并不是要你对我做出什么回应,我就是让想你知道我的心意。”   宋祈一股脑地抛出了一大堆话,眼巴巴地等着程叙的反应。   程叙轻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我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情。”   人造人的出厂设置里面根本没有“情感”两个字,没有人教过他爱与恨。   宋祈立刻追问道:“那你讨厌我抱你,亲你吗?”   程叙摇了摇头。   他的确不讨厌,他甚至不知道宋祈做这些事情是出于什么目的,就好像他之前对宋祈所做的肢体接触的目的是不让他的洁癖变得更严重,难道宋祈的所作所为仅仅是出于喜欢他吗?   喜欢,这个词语对于程叙来说太陌生了。   “可你喜欢我什么呢?”   “喜欢还需要理由吗?那我的理由就是——我讨厌所有人,却单单觉得你的一切都很好。”   程叙太干净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干净得宛如一张白纸。   只有待在他身边,宋祈才会真正感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不再是那方污泥脏水,而是一个满是太阳光气息的地方。   “喜欢,就是想抱一个人,想亲一个人?”   “喜欢,就是想和一个人亲密接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宋祈循循善诱道。   程叙从小到大,成长历程和一般青少年很不一样,难怪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其实你不反感我对你的亲密接触,就说明你不讨厌我,甚至有好感。”   程叙听到宋祈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难道他也会喜欢一个人吗?   宋祈看着程叙这副迷茫懵懂的模样,按下隐隐作痛的良心,故意又添了一把火,“现在有个很好的机会可以检验你是不是对我有感觉,你要不要试一试?”   程叙迟疑片刻,还是缓缓点了头。   -------------------------------------   两个人站在浴室里。   程叙用疑惑的眼神瞅着宋祈,“我没拿换洗衣服。”   宋祈打开花洒开关,“呲——”温热顺着管道涨上来,莲蓬头倾泻出花状水流,顷刻间他柔软的发就湿漉漉地趴在额前,水珠流下额角,没入潮湿的眉睫,白色衬衫被水洇湿,布料黏在了皮肤上,清晰地透出白皙肉.色。   “帮帮我。”下午吻过他的那张柔软的唇,一张一合,每一个字都仿佛被含在嘴里转了一个圈才被舌尖吐出来。   程叙的手被宋祈握住,挪到了衣扣上。   程叙垂眼,指节修长有力,指甲修得干净圆润,不急不徐地解着衬衫的扣子。   很快,做工考究、质地精良的定制衬衣被随意扔在了地上。   “该你了。”他的嗓音含着笑意,像是得到零花钱买糖果的小孩子。   宋祈赤.裸着上身,他的体脂很低,腹肌薄薄地覆在上面,冷白的肤调让红的地方看起来更红。   关了花洒,他用手指把湿发拨向脑后,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唇珠上还挂着一滴水,摇摇欲坠,折射出一点亮光。   这点亮光映在程叙的眼中。   脑子里有一种什么事情即将脱离轨道的不妙预感,程叙捏住衣服的下摆,臂上线条流畅的肱二头肌鼓起,沟壑分明的腹肌和鼓胀的胸肌一点点展现出来,他的动作就像是给人送了一份名为“自己”的礼物。   至少此时此刻,收到这份礼物的宋祈心情就非常愉悦。   即便两人之间还隔着半个人的距离,他好像已经感受到了程叙皮肤上散发的热气,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让程叙一口把他吞掉的温度。   下一秒,程叙的怀里,就多了一个湿漉漉的人。   肌肤相贴,热意和水意交织在一起,宋祈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想把自己嵌进程叙的身体里。   “这个时候,你应该也抬起手抱着我。”宋祈的侧脸贴在程叙的肌肉上,闭着眼,声音低哑欢.愉。   程叙照做,他的力道比宋祈大得多。   几乎是程叙用力抱住宋祈的一瞬间。   宋祈低低叫了一声。   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弄痛你了吗?”   怀里的人整个身躯都在颤抖,好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没...没有...”   “站着有点儿累,我们去床上躺一会儿?”宋祈面色酡.红,跟喝醉了一样,眼角通红,眼里还有点雾气。   他皮肤白,看起来就更让人担忧。   程叙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疼吗?”   宋祈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甚至更用力抱紧了他。   程叙闻言,单手把他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推开浴室的门,快步走到床边,就要把他放下。   但宋祈还是不愿意放开他。   “你的腰力看起来真好。”宋祈躺在床上,双手还勾着程叙的脖颈,看着程叙站在床边维持着一种弯腰要把他放下的姿势,还没有压到他。   宋祈的语调听起来有一种滑腻的,刻意的引.诱。   程叙感觉自己好像接收到了某种信息,他迟疑地,低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身下人的唇。   这是程叙第一次主动吻他。   宋祈觉得自己好像疯了一样,脑海里一直在放烟花,他整个人都晕忽忽的。   他张开嘴,探出舌尖,给了程叙一个信号。   程叙的动作一顿,捏住了他的下巴开始进攻。   两个人很快吻作一团。   程叙是个很有天分的学生,男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在亲密接触方面上的天赋,人造人也不例外。   宋祈被吻得气喘吁吁,腰都软得不像样子,但还是拼命手脚并用想贴在程叙的身上,甚至觉得自己得了皮肤饥.渴症。   程叙突然停止动作,皱了皱眉。   这是宋祈第一次看见他皱眉,“怎么了?”宋祈凑上去吻了吻他的眉心,然后顺着程叙的视线往下看。   哇哦——   宋祈惊诧地挑了挑眉,闷笑道:“看来你确实喜欢我,还喜欢得很、厉、害。”   程叙不说话,一双忧郁的眼睛盯着他,皱着的眉头显示出主人的不悦,显然是对他话里透露出来的调侃有意见。   “真的不是坏事情,我会让你高兴的。”   宋祈的唇角绽放出一朵笑,他眼神柔柔地看着程叙,缓缓低下了头。 第14章 程叙第十四天做人   宋祈的动作很生涩,但他一直抬眼观察程叙的反应。   随着他面上的神情控制节奏。   看他皱起眉,就放轻力道,见他抿着嘴,可眼角眉梢却满是愉悦,好似忍受不了这莫大的快.感,他就偏要给予他更多的刺.激。   “别——”尾音戛然而止,像一条脱水的鱼在稀薄的空气里挣扎。   宋祈漱了口回来,眼带笑意,亲了亲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盯着天花板的人。   “怎么样,高兴吗?”   “太......有一点奇怪。”涣散的眼神聚焦起来,程叙斟酌着用词。   宋祈枕在程叙结实的腰腹上,毛绒绒的脑袋蹭个不停。   “那你喜欢吗?”   又来了,那种失控的感觉。   即便没有人讲话,房间里也充斥着一种隐秘的暧昧情愫,扩散开来,四处游荡,填满了空荡荡的胸膛。   “喜欢。”   片刻后,宋祈听到了两个低低吐出的字眼,是他想听到的回答。   -------------------------------------   国庆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宋长青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张报纸,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报纸上究竟写的什么。   他的眼神不停往餐厅的方向游移。   两个人言笑晏晏,看起来相处得很愉快。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宋长青纳闷地又扫了一眼,刚好看到自己儿子殷勤地给人家夹了一只虾饺。   宋母见怪不怪,手上穿针引线,一边绣着十字绣,一边嘴上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老关注他们做什么?”   “你说,这是不是在一块了?我看他们俩这模样,看着怎么好像还是我们家琪琪剃头担子一头热?小程这人怎么这样呢?”   宋母慢悠悠抬眼,递过去一个凉凉的眼神:“还不是有人操之过急,一股脑把琪琪的心思都给倒出来了,人家还蒙圈着呢。”   宋长青闻言讪讪笑了笑,咳了几声,努力看起报纸来。   “你们家阿姨手艺真好。”   这几天里,除了餐桌上的煎炸炖煮各类菜肴,程叙还吃到了邱姨做的月饼,莲蓉蛋黄、黑芝麻花生、抹茶绿豆、凤梨奇亚籽......小小一个月饼精致好看,不同内馅细心地照顾到了每个人的口味。   “那你要不要以后住在我家里?我爸妈就是你爸妈,邱姨也会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宋祈笑吟吟道。   程叙无奈地看他一眼,“有机会再来。”   宋祈也不气馁,有机会再来,和他在一起不就有机会了吗?   国庆回去,差不多就到了航模决赛的日子。   程叙和王天泽为了这场比赛忙了好久,紧赶慢赶才将将在昨天把作品提交上去。   寝室里只有三个人,张小帅最近和女朋友蜜里调油,程叙开游戏和Kk配合练走位。   宋祈从背后抱住程叙,无视王天泽一脸惊掉下巴的表情,亲昵开口:“提前庆祝一下成程同学获奖,带你去吃大餐怎么样?”   屏幕上显示出“VICTORY”的字样。   程叙拒绝了Kk叫嚣着再来一盘的消息,偏过脸看着宋祈,“我特别想吃——”   “吃什么?”宋祈饶有兴致,头一次看见程叙对某种食物表露出明晃晃的偏好,毕竟这位连姜丝炒土豆丝都吃得面不改色,邱姨包的五仁月饼他都觉得香。   “蛋炒饭。”程叙唇角上弯。   宋祈低低笑起来,要不是顾忌到这是宿舍,他早就亲上去了。   “嗡嗡”程叙的手机跳出一条消息。   被宋祈不小心看见,然后他转头扫了王天泽一眼。   王天泽:你俩在一起了?!!   “有什么话可以当面问。”宋祈的语气清凌凌的。   王天泽咽了一口口水,“那我问了?”   宋祈拧了瓶矿泉水,灌了一口。   其实他早就想在宿舍里公开了,虽然他和程叙还不是那种关系,但是半公开也好,指不定有些喜欢程叙的人会从张小帅和王天泽两个人身上入手,只要让他们的口风里透露出那么点程叙“名草有主”的意思,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逼退一波情敌了。   王天泽结结巴巴的,“那个...树洞里的帖子是不是......”   宋祈一下子呛得惊天动地,“你...咳咳..你发...咳咳..发微信说!”   程叙好心地帮他抚了抚背,宋祈心虚得没敢看他。   宋祈反手拉着程叙出门,“快走吧,不是说想吃蛋炒饭吗?”   宋长青哼着小曲子在院子里修修剪剪。   咔嚓,宋母最喜欢的一朵月季没了。   宋长青喜滋滋地把花捡起来打算回去送给夫人。   “怎么又来了?!”   不是才刚走吗!宋长青看着从司机车上下来的两个人黑了脸。   他懒得看自己家儿子大献殷勤的模样,转身走进屋子里就想和宋母告状。   “那两个小子,又回来了!”   宋母一脸满意地欣赏着已经完工的十字绣,“回来是好事儿呀,人多热闹。”   宋长青还在那里嘟囔。   宋母这才放下手中的工具抬头看他,这一看——   “你手里是什么?”有时候,风雨欲来的前奏就是平静无波。   “特意给你摘的月季,挑得最大最好看的一朵。”宋长青献宝一样递过去,笑得牙不见眼。   “这株月季,我花了二十万从胡太太那里买来的,养了三个月才开了这么一朵,其他的都还是小花苞。”宋母平静的讲述里好似蕴藏着狂风暴雨。   宋家一向不喜欢铺张浪费,他太太在衣食住行上也没有什么讲究,最爱摆弄的就是些绣品、花草之类,花二十万买一株花,已经说明这株花在她心里分量很重了。   “原来这花这么贵重?难怪像我这样不懂花的人也觉得唯有这朵花才能配得上你。”宋长青一脸淡定,看上去并不是强装镇定。   雨霁云消。   宋母看着宋长青捏着花的手都在抖,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笑开了。   另一边,程叙正在厨房里看宋祈一脸跃跃欲试。   “你就站在这里看我做,我要大展身手了!”   程叙配合地给宋祈鼓掌加油。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做得的确成功许多。   蛋炒饭出锅的时候,宋祈自己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程叙拿了盘子过来盛饭。   宋祈这才如梦初醒,一边给他盛饭,一边吹嘘道:“看,我就说很简单吧?完全不需要什么技术。”   程叙坐在餐桌上吃得特别投入。   宋祈见锅里还有剩余的,给宋父宋母也送了一盘过去。   “稀奇啊!稀奇!我宋某人活了大半辈子,终于沾了一回小程的光吃到一口自己儿子做的饭了。”宋长青盯着这盘蛋炒饭的眼神炙热无比,仿佛在打量什么稀世珍宝。   “您要爱吃下次还给您做。”宋祈现在也是有一技之长的人了。   蛋炒饭轻轻松松,对他而已简直不要太容易。   宋母刚尝一口,面色就开始古怪起来。   宋长青见状,也吃了一口,眼角抽搐,再看一眼在桌子上埋头吃饭的程叙,不禁感慨道:“我还以为是你单相思,没想到小程对你的喜欢已经这么深了。”   宋祈一惊,连忙回到餐桌旁,见程叙吃得只剩最后一点了,抢了程叙的勺子尝了一口。   程叙一脸迷茫地看着宋祈突然过来抢了自己的勺子吃蛋炒饭,下一刻,他就看见宋祈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状的神色。   他忘记放盐了,酱油也没放。   这蛋炒饭没滋没味的,确实难以下咽,宋祈心里复杂,真的开始考虑他爹说的话了。   看来程叙真的是很喜欢他,也许是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这种感情叫做喜欢,不管怎样,能吃得下这份蛋炒饭的程叙,绝对是一个对他有情的人。   宋祈眼神游移了一下,坐在程叙身边,拿起手机假装看消息,状似无意问道:“你觉得蛋炒饭,好吃吗?”   “挺好吃的啊。”程叙有问必答。   “那和邱姨做的比起来——算了,没有可比性。”   本来还想再试探一下,说到一半,宋祈先把自己逗笑了。   刚刚还在假装看消息,这下突然来了一条消息。   王天泽:【推文链接】   王天泽:[惊恐][惊恐][惊恐]   王天泽?他给自己发消息做什么?难道是因为树洞的事情?宋祈还在想办法怎么搪塞一下王天泽。   下一秒。   他脸色大变。   王天泽:航模决赛获奖名单没有程叙的名字!   王天泽:从特等奖到优胜奖我都看了,没有程叙的名字! 第15章 傻白甜人造人成长第一天   程叙的实力有目共睹,初赛还拿了头名,按理说就算是发挥再失常,也不至于连个优胜奖都拿不到。   QI:你有名次吗?   泽天王:一等奖第二名。   宋祈点进推文链接,只看见了获奖名单,没有详细的作品介绍,获奖的名字旁边甚至没有写上对应的作品名称。   《非专业组获奖名单》   特等奖:蔡舒   一等奖:屠星津、王天泽   ......   宋祈侧过脸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的程叙,眉头皱得更紧。   看来问题就出在蔡舒和屠星津这两个人身上。   王天泽在那头都快要急死了,心里全是对学校的怨气,他去学院公众号、树洞、贴吧甚至悄咪咪在23级寝室长群里打听这两个人。   宋祈还在思考该怎么和程叙提起这件事,手机就开始“嗡嗡嗡”震个不停,他瞄了一眼,发现是王天泽的消息,大致能猜得到是什么内容就先没管。   “程叙,航模决赛结果出来了。”   “哦,这么快吗?我连胜利奖品蛋炒饭都吃完了。”程叙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也没问他拿了什么名次。   从来没有一个时刻,让宋祈像现在这样觉得,开口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情。   “获奖名单上面没有你...”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眼。   程叙一下子来了兴致,“哦?他们都这么强吗?初赛的时候我都没看出来,不会是在藏拙吧。”   宋祈瞪着眼,对程叙的傻白甜程度又有了新的体会。   随即转念一想,他自小孑然一人,哪里需要去看人眼色,学什么人情世故,何况是如此复杂的勾心斗角,又不免心疼起来。   “能不能看到他们的作品?”程叙托着腮追问。   他为了这个比赛真的打磨了好久,拼命不让任何超出这个时代的技术出现,还要保证自己有个能拿到学分的名次。初赛拿第一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妙,特意没再增添出彩的设计,只做了些许细微之处的改动。没想到大家都这么厉害,经过两个月时间,水平都超越他这个原地踏步的作品了。   他非常想见识一下这些有灵气的作品。   宋祈抿了抿唇,不太想打破程叙对这个世界的滤镜。   他点开王天泽发来的消息,看到了蔡舒和屠星津两个人的履历。   蔡舒,男,数理学院大三,从大一开始到现在,参加过很多模型制作类的比赛,和航院的龚才睿是表姐弟关系,从这份履历看来,他能做出特等奖的模型也不奇怪。   屠星津,男,建筑学院大一,没什么特殊的事迹,只打听到了班级和姓名,值得一提的是,本校航院的书记也姓屠。   不过屠书记风评很好,爱生如子,平时也看不出他对屠星津有什么照顾。   可谁又说得准呢?有些人表面上装得一副正义凛然的,私下里不知道做过什么勾当。宋祈甚至阴暗地想,屠书记不去动蔡舒是不是龚才睿的原因。   龚才睿的名声很大,校公众号都屡次表彰她的事迹,所以作为她表弟的蔡舒也不能轻易拿捏。   可他的程叙呢?档案上父母双亡,离家千里,如无根浮萍......   幸好,程叙是他的,他会把一切对程叙不利的因素通通抹杀。   程叙一个人回了寝室,宋祈罕见地表示自己要留在家里办点事情,让他先行回校。   程叙晃晃悠悠走到宿舍楼下,看见一个男生在宿舍楼下徘徊。   他视而不见,就要擦身而过的时候,被那个男生拉住了衣袖。   那个男生一脸紧张地开口:“那个..同学你好,我想找一下金融系的程叙,你认识他吗?”   程叙不着痕迹地抖开那个男生的手,跟宋祈呆久了,他好像也有点不适应陌生人的触碰了。   “你找他有什么事儿吗?我可以代为转告。”   那个男生立刻紧紧闭住嘴,想了一会儿才犹豫道:“我是建筑学院土木一班的屠星津,想找他聊一聊这次航模决赛的事情,麻烦你务必转告他。”   “什么事?我就是程叙。”听到是关于这次决赛的事情,程叙才改了口承认自己的身份。   屠星津目瞪口呆,一脸震撼地看着面色无恙的程叙。   这家伙这么忽悠人,良心不会痛的吗?   “你,你说真的假的?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程叙从兜里掏出学生卡给他看,明晃晃写着:   金融一班,程叙   屠星津这才松了口气,邀请程叙去宿舍区门口那家咖啡厅小坐。   程叙果断拒绝,来到地球之后,他什么都能吃得下去,唯独对咖啡这东西提不起兴趣。   “没什么好聊的,我就是对那些获奖作品比较感兴趣。”   屠星津打死也想不到程旭是因为不想喝咖啡才拒绝他的,假如他换家奶茶店说不定就成功了,他挠了挠头,“可是,你的作品没获奖,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程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推文写得清清楚楚,获奖名单没有我嘛,意思就是其他人的作品比我的出色。”   屠星津深深地看了一眼程叙,平时他女朋友老说他是傻白甜,他就应该让她来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傻白甜。   程叙——纯正傻白甜,童叟无欺。   屠星津和程旭加上了微信,约定今天晚上带他去看看那些获奖作品。   为什么是晚上?就像程旭那天选了晚上去摘梨一样,月黑风高好办事嘛。   程旭一进宿舍,就被王天泽的样子惊呆了。   手机平板笔记本台式电脑同时打开,四台设备围成一圈,键盘上双手飞舞。   王天泽头也没抬,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小旋风,怎么一个人回来的?宋祈没和你一起?”   两个人一直同出同进,形影不离,只见到其中一个人的时候,都会被问到另一个人的去向。   “他还在家里,说有点事要办——你这是在做什么?”   王天泽一脸义愤填膺,“我认为这次比赛非常不公正,我要查查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怎么不公正了?”   “你看这个蔡舒,虽然以前也经常参加模型比赛吧,但是这可是头一次拿特等奖,不过他有个那么强的表姐倒也不奇怪。我觉得这个屠星津倒是大有问题!这小子也才大一,学的是建筑,怎么一下子就拿了一等奖?他爸还刚好是航院的书记,不怀疑都不行!”   “我也才大一,学的还是跟航模八竿子打不着的金融,初赛不也得了第一名吗?龚学姐能指点蔡舒,屠星津他爸爸作为航院书记专业知识应该更扎实吧?”程叙好笑道,“不过谢谢你为我的事情这么上心。”   “你怎么这么帮屠星津说话?”王天泽气闷道。   “刚刚在楼下见了他一面。”   程叙轻描淡写的语气让王天泽心惊肉跳。   “你你你...你和他居然见面了!他没对你威逼利诱什么的?”   “他约我明天晚上去看那些参赛作品。”   “他不会是想把你骗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然后毁尸灭迹吧。”王天泽脑洞挺大的,程叙绝对他都可以去做电视剧编导了,受众就是101这种爱看狗血的小系统。   “他能对我做什么?”   王天泽看看一脸不以为意的程叙,再看看对方的肱二头肌,心里甚至开始有点同情可能要对程叙下手的屠星津了。   程叙的手机上突然进来一条短信。   “程叙同学你好,由于小干事操作失误,本次航模大赛非专业组获奖名单推文没有写上你的名字,恭喜你在本次航模决赛中获得一等奖!请在十月二十一日之前到航院书记室领取相应奖状和奖品。   为您带来不便,深感歉意。   ——航院学生会宣传部”   程叙把短信页面亮给王天泽看。   “什么?!”王天泽惊掉下巴,“原来这就是个大乌龙!居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搞推文的这群家伙也太不专业了!”   程叙笑了笑。“有奖总比没奖好,人总会犯错,能补救就没关系。”   王天泽还有些愤懑不平,“也不知道航院这个宣传部是怎么回事,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情,要是换作我身上发生这种事情,肯定郁闷死了。”   “那你今晚还去和屠星津看作品吗?”   程叙点头给予肯定的回答。   王天泽两眼放光,“有好东西看,带兄弟一个呗?”   程叙在微信上和屠星津提了这件事,对方出乎意料的爽快,一口答应。   退出和屠星津的聊天框,恰好宋祈也发了条消息过来。   QI:怎么样,有处理结果了吗?   程叙把短信内容复制发给他。   QI:你怎么可能不是特等奖,等会儿,我再去问问。   程叙忍俊不禁,看来宋祈说的有事要办就是这件事了。   他还真是对程叙信心满满,比如王天泽看到宣传部发的短信之后,因为终于有了处理结果而替程叙感到开心,更不像宋祈那样对程叙只拿了一等奖这件事还想再要个说法。   航模决赛的作品都陈列在书记室里。   更准确的说,都放在屠星津他伯伯的办公室里。   王天泽和屠星津一见面,就热情打招呼——既然程叙的奖项是宣传部不小心漏掉的,和屠书记没关系,那么屠星津本人应该也是个在航模这方面有天赋的人。   屠星津拎着一串钥匙,带着他们进入办公楼,示意他们保持安静,左手第一间就是屠书记的办公室。   屠星津做贼一样打开门,王天泽忍不住用气音问道:“难道钥匙是你偷过来的?”   屠星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满脸都写着“你怎么知道的”。   三人脚步放得更轻。   “啪——”程叙打开灯,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模型,各有特色,其中做得最打眼的一架,连油漆都涂得特别漂亮。   机翼印着大大的一个“C”。   三人快步走过去,王天泽一瞧,眼都瞪圆了,指着下面标着的小纸牌,手指都开始颤抖。   特等奖:蔡舒   创作理念:参考F22战斗机模型结构,采用蝶形机翼、菱形进气口和平行处理机身。   屠星津围着这架模型打转,眼里满是赞叹。   程叙看着机翼上的“C”,垂下眼。   “C”是程叙——CX的C,不是蔡舒CS的“C”。   这架航模的每一个零件,都出自于他的手。 第16章 傻白甜人造人成长第二天   “这什么人啊tmd,有没有搞错!这个C还是老子帮程叙画的呢!”王天泽气得跳脚,眼里有小火苗在跳跃,恨不得把纸牌上“蔡舒”两个字给烧穿。   屠星津悄悄拉远和正在喷火的王天泽的距离,一脸担忧地问程叙,“我之前看过初赛作品,知道这架航模是你的,但是初赛和决赛都不公开作品,连张照片都没有,也不知道蔡舒怎么办到的,你有什么办法证明这是你的东西吗?”   王天泽突然一个灵光闪现,“你手稿是不是都在航模社,我们去航模社拿!”   程叙还没开口,屠星津就先说话了,“蔡舒参加比赛交了设计稿和图纸的,而且我有看过,非常完善详细,要不是我在初赛的时候溜进伯父办公室看到了你的模型,我都没办法确认这是你的。”   王天泽哑口无言,也把目光转向程叙,物证是没用了,他们这边人证也只有屠星津一个人,顶多再加个王天泽,他们两个在航模社里准备比赛的时候为了不受干扰还特意挑了僻静的小角落,所以没什么人见证程叙的发明创造过程。   程叙没想到,他面临的难题居然和自己的任务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如何证明你做的东西是你的?   在星际时代,随便打个精神烙印就行,很少会出现盗窃他人成果的情况。   饶是程叙一个不怎么产生情感波动的人造人,这个时候都有些说不出来的愠意。   他突然想到什么,点出来那条短信递给屠星津,“我今晚收到的短信。”   屠星津看完后面色凝重,声调严肃道:“看来敌人已经渗入航院内部了!”   “我倒是觉得,说不定这条短信就是蔡舒那龟儿子发的。”王天泽一边对蔡舒破口大骂,一边怜爱地看着程叙,小旋风可真惨啊,要是现在还有什么登天鼓,他肯定就去为小旋风击鼓伸冤了。   “你说的有道理,然后,这个龟儿子就假扮我伯父的助手之类的,伪造奖状和奖品给程叙,他抢了程叙的作品占了程叙的名次不说,还要瞒天过海,让程叙察觉不出事情的不合理之处,真是好歹毒的计谋!”屠星津煞有介事,还能自圆其说。   “要不你和你伯父说一声?”王天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屠星津。   屠星津有点为难,毕竟他手上没有证据,口说无凭的,他伯父怕是不一定相信他的说辞,但他看着王天泽那一脸希冀,再看看程叙也是眉头紧锁,咬了咬牙开口:“好!我肯定让伯父知道!”   程叙思索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没关系,我想到办法了。”   其余两个人立刻眼神探照灯一样地看向他,眼神里满满写着“不愧是大佬”。   “不过,这件事情确实需要你和你伯父通个气,你不用勉强他站在我这边,只需要保证他在我和蔡舒的对峙过程中保持公平公正就好。”   “对峙?!”两个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王天泽咋舌道:“小旋风威武啊,没想到你也是个这么有血性的男人......我不是说你以前没血性啊,就是你选择的这个办法实在是让哥们儿有点吃惊。”   屠星津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好啊!我们一定要好好惩治蔡舒这个小人!否则难平我心头之恨!”   三人离开书记办公室后,屠星津又鬼鬼祟祟把门锁上,装作一切无事发生的模样。   程叙和王天泽回到宿舍的时候,宋祈已经在了。   “怎么回来了?今晚不留在家里住吗?”程叙有些许讶异。   宋祈握住他的手,抿了抿唇,艰难地张口,“我让我爸托朋友问了这件事情,说是你最后拿的就是一等奖,我也......但是我知道你特别厉害,你和特等奖差不了什么......”   宋祈说不下去了,他心里就觉得程叙是最好的,很怕这次比赛会给程叙带来什么打击,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可他现在除了靠他爸以外,根本没有其他能力,他爸的调查结果是什么,他就只能全盘接受。   王天泽一听这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劈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讲了他们刚刚在书记室看到的东西。   宋祈越听越生气,胸腔里又闷又痛,他太没用了,根本没有办法保护好程叙,他胸膛起伏几下,开始痛恨自己的无力和弱小。   程叙面色平静,甚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好了,一个小比赛而已,一等奖也照样有学分,何况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你们不要为了这件事太过烦恼。”   那个笑越看越像是苦笑,宋祈最喜欢看程叙对他笑,让他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但现在的这个笑容,让他动弹不得,他甚至觉得嘴里仿佛已经尝到了苦味,一股涩意直冲天灵盖。   都是他太没用了......   “这确实是小比赛,但是特等奖可以去国赛啊,以你的水平,去了国赛肯定也能拿个奖,国赛的奖意味着什么!保研资格!保研啊你懂吗!拿这个奖以后工作也好找啊,蔡舒这龟儿子,就是个小偷!”王天泽整个人往椅子上一扑,仰天长叹:“世道不公啊!”   程叙突然开口问道:“你爸爸拜托的那个朋友叫什么?”   “齐兴怀,你见过的,就是我们上次去摘梨遇到那个。”宋祈乖乖答道。   “齐兴怀是我们学院的书记啊,对了,你俩什么时候去摘的梨?”王天泽一下子又来了精神,“不会是那棵忆苦思甜树吧?我也贼想吃!可惜就是长太高了,爬不了一点儿。”   王天泽是数理学院的学生,巧合的是,蔡舒也是。   “我记得蔡舒是你的学长?”   程叙这个问题直接让王天泽握着拳“咚咚咚“直捶桌,“不就是一个学院的吗!这龟儿子哪里配做我的学长!”   宋祈和程叙对视一眼,脑海里闪过什么。   “不会吧,他看起来人还挺好的......”宋祈喃喃道。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拜托罪魁祸首帮忙吧......   “你在向你爸爸求助后,我很快收到了那条短信,结合知道这个比赛不对外公开作品的特点这件事来看,这个人应该很熟悉学院各类比赛的特点和流程,甚至能够操控获奖者的人选。而且,让我领奖的地方是航院书记的办公室。从屠星津的说辞来看,航院书记参与这件事的可能性不大,而蔡舒一个学生,力量显得太单薄,即使有他表姐龚才睿的助力,也很难在这件事情瞒天过海。因此,我只能做一些不太好的揣测。”   程叙难得说了那么长一段话,每个字都让王天泽和宋祈心惊肉跳。   “什么意思,这老头平时看起来挺慈祥和蔼啊,我还和他打过球呢!”王天泽迷茫地胡言乱语。   “他和我爸是老同学了......”宋祈不敢再深想下去。   假如没有宋长青出手调查这件事,齐兴怀作为院书记,还是和航模比赛八竿子打不着的数理学院,谁能想到他在这件事上动了手脚?要不是这一次的巧合,航院书记的侄子屠星津看到特等奖和初赛头名程叙的作品一模一样,身为程叙的室友宋祈恳求宋长青出手,齐兴怀他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作品不公开,只公开获奖名单的比赛不计其数,这样的操作在以前有没有发生过?   事实上,这样的“小比赛”有很多很多,大多都是一些选拔赛,省赛国赛才是重头戏。不是至亲好友,谁会关注一个在“小比赛”的初赛中获得好名次的学生有没有成功进入决赛呢?   即使有人发现了这一点,也顶多诧异一下,然后把目光投向更高级别比赛的角逐。   建校近百年的高等学府,桃李满天下的权威名师,占地几百亩的恢弘校园。   此时此刻,宋祈只感到了遍体生寒,仿佛又被困在了那个逼仄潮湿的污泥水塘。   他下意识捏住程叙的衣角,牢牢地把自己嵌进程叙的怀抱。   一室寂静之中,王天泽恍恍惚惚拿出手机给龚才睿发了个消息。   王天泽:学姐,听说这次航模比赛拿特等奖的是你表弟?   王天泽紧紧盯着手机,心中焦灼,又急又怕。   龚才睿的才华有目共睹,就凭这些日子在航模社对她的了解,他也觉得以龚才睿的性格绝不会帮助蔡舒做那些下三滥的事情。   龚才睿:是的,怎么了?   这句回复看不出来什么信息,王天泽挠了挠脑袋,又发了一条。   王天泽:他在航模上有天赋吗?   龚才睿:也许有一些?我看了他这次决赛的图纸,让我觉得很惊艳。   王天泽气得咬牙,蔡舒!这个下三滥的小偷!   龚才睿:他这张图纸只有粗略的想法,有很多细节是我帮忙完善的。你可以去看看他的作品,或许能找到一些灵感,你是想要他的联系方式吗?我可以问问他。、   王天泽脸色大变,深怕自己发消息慢个几秒龚才睿就去问蔡舒了。   王天泽:不是不是,我就是好奇一下,学姐晚安。   王天泽:[月亮][月亮][月亮]   龚才睿:[月亮]   王天泽呼出一口气,忽视宋祈和程叙此时此刻相拥的姿态,目不斜视把聊天记录递过去,庆幸道:“看样子,龚学姐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程叙被宋祈抱住了半个身子,也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用空余的另一只手接了手机浏览聊天记录。   “龚学姐的聊天记录已经可以做证了。” 第17章 傻白甜人造人变身白切黑第一天   蔡舒完全没想到航院的屠书记会打电话给他,叫他去一趟办公室,他和航院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至于刚举行完的那场航模比赛——一个小比赛而已,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屠书记的办公室里已经占了好几个人了。   他只对屠书记的侄子屠星津有印象,“屠书记,我是蔡舒,请问你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屠书记面容威严,说话却很委婉,“是这样,有件事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你今天下午应该没什么事吧?”   蔡舒皱了皱眉,满脸无奈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屠书记,以一种优等生的口吻开口道:“我可能没有太多时间,我已经提前修满学分了,现在在和M国哈大的马丁·考伯特教授联系,打算跟着他做点课题,下午想和他聊聊我上次在核心期刊发表的那篇论文......”   马丁·考伯特,是物理界大牛,曾获多个世界顶级奖项,就算是非物理专业的学生,只要是上过大学的,都听过他的名声。   蔡舒这一席话,明里暗里都在彰显自己有多么优秀。根据他从小到大身为一个优秀学生的经验来看,不论是发生了什么事,在听到他用谦虚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出最近取得的阶段性成果之后,不论什么老师听了都会欣慰,先祝贺他一番,感慨一声后生可畏,接着和颜悦色地给他提供更多机会,推荐他参加什么比赛、给他争取一个名额,然后一步步把他捧得更高。   果不其然,他看到屠书记紧皱的眉心松了松,然后放缓了语气:“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那究竟是......”蔡舒迟疑地打量了一眼旁边的几个年轻人,程叙、王天泽、屠星津,三个大一的身上还有一种青涩未褪的感觉,一看就是刚进大学校园的样子,“难道是这几个学弟找我有事情?”   “我们想问问你偷别人东西的事情!”屠星津早就在旁边看他不顺眼了,他可不信他下午是真没时间,先说那句什么提前修满了学分,肯定是这个航模比赛凑的!他也好意思拿程叙的作品修他的学分?又说联系什么教授,又是发表核心期刊什么的,让他听了就怒火中烧。   屠书记淡淡地扫了屠星津一眼,屠星津瞬间闭嘴,缩了缩脖子,像只小鹌鹑。   一听这话,蔡舒错愕地看了屠星津一眼,“屠学弟的意思是......”   屠书记这才缓缓开口,一双眼紧盯着蔡舒,“你在航模决赛里拿了非专业组特等奖,这个奖现在有些异议,需要你和这位程同学一起现场证明一下这架航模的制作者究竟是谁。”   屠书记点了点桌面,一架制作精良的航模静静停在黑木桌面上,展翅欲飞。   看看机翼上那个C字,再听到屠书记对程叙的称呼,蔡舒心中暗叫糟糕,他面上不流露出半分心里的心思,语气却带了点愠怒,“这是我的作品,程学弟这是什么意思?这架航模是我用时两个多月才完成的!每一个零部件都是我的心血!”   “你!你个龟儿子!这明明是我亲眼看着程叙完成的!”王天泽气个倒仰,被蔡舒一番话弄得气血上涌,“这个C还是我画出来的呢!”   蔡舒没想到这种比赛居然还能被拿出来旧事重提,按理说像这样不公开作品的比赛,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初赛和决赛的评委还不是同一批人,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即便心思千回百转,可蔡舒的脸上还是那番带着薄怒和不解的模样,“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这个字母是我制作之后心血来潮写上去的,是我姓氏的首字母。”   蔡舒的话有理有据,把别人东西占为己有这副丑恶的嘴脸更是让王天泽和屠星津愤懑不已。   “我看这位程同学到现在都一言不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其实假如你觉得这架航模不是我所制作的,可以一开始就来找我沟通,不必麻烦屠书记出面。”蔡舒一派大义凛然,看得王天泽都想吐了。   程叙直视蔡舒的双眼,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我只是想看看学长到底还有多少借口可以用。”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学长对航模知识不太了解的样子,居然能做出这么一架特等奖的航模,这里面应该不止学长你一个人的手笔吧?”   蔡舒连忙转头看向屠书记,“屠书记,您应该对我和龚才睿的亲戚关系也有所耳闻。”   不错,龚才睿和蔡舒都是学校很拔尖的人才,两个人表姐弟的这一层关系更是让人津津乐道,以前校公众号还专门出过一期写他们的推文,感慨他们的家族教育方针。   屠书记这些校领导开会的时候偶尔也会谈谈几个优秀的学生。   屠书记微微颔首,表示清楚他话里的内容。   “我表姐是航院的优秀人才,实际上,这架航模也有她的一份功劳,毕竟我不是专业的嘛,所以我确实找她参考过很多细节,还拜托她帮忙搜过一些资料。不过比赛也没有规定非专业组不能请求专业人才帮忙吧?”   要是在平时,他话里话外这股优秀学生的机灵劲儿早就让老师哑然失笑了,而现在,眼看不仅面前屠书记的申请没有因为他的话缓和,连局势好像也变得更加紧张起来,除了程叙还是一脸镇定以外,另外两个男生纷纷对他怒目而视,那目光好像要把他吃了一样。   蔡舒立刻发微信给龚才睿,让她来一趟航院书记办公室。   “屠书记,我现在发微信给龚才睿了,她立刻就会到,我相信等一会儿事情的真相就会水落石出,还我一个清白!”蔡舒一脸诚恳地看向屠书记。   “这么说,这家航模,龚学姐提供了偏理论的知识,以及细节部分的设计,其他方面都是蔡学长你的东西咯?”   蔡舒直觉程叙这句话里有陷阱,但在屠书记面前,他硬着头皮应和下来。   “咚咚——”航院离图书馆很近,龚才睿从图书馆过来很快,她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看就办公室内隐隐约约形成双方对峙的模样,以及屠书记桌子上那架飞机模型,联系王天泽给自己发的微信,聪明如她,一下子就想到了。   她皱起眉,用疑问的眼光看向蔡舒。   蔡舒一脸无奈,一副对面几个学弟在无理取闹的样子,“他们非说我的作品是别人的东西。”   龚才睿点点头,看向屠书记,“初赛之后,蔡舒就一直联系我商量航模的事情,他的图纸也很完善,我帮他补充过一些细节。”   龚才睿是航院的骄傲,她的话也没有明显的偏向性,更多的是客观陈述一个事实,这话一出,王天泽就顿感不妙,他猛地转头看向程叙,眼神里全是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了。   程叙垂下眼,翻出王天泽发给他的聊天记录截图,递给屠书记看,“龚学姐和王天泽的聊天记录中提到了蔡学长的图纸很让人惊艳,刚刚蔡学长也承认除了细节和某些理论,其余全是你的想法,那么我想问,你制作这架航模的灵感来源于哪里?”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蔡舒,蔡舒一愣,随即答道:“参考的是F22战斗机模型结构。”   好险,他差点就忘记了!参赛的时候作品需要补充创作理念,他也只是扫了一眼程叙写的东西,改成自己的名字然后上交罢了,多亏了他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没错,F22战机采用蝶形机翼,菱形进气口,前机身截面成菱形,整个机身采用平行处理。屠书记桌上那架航模正是F22战机的简略缩小版。   蔡舒的回答滴水不漏,让屠星津听得一愣一愣的,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估计他也要开始怀疑程叙了。   一个是风评良好的优秀高年级学长,另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大一学弟,看起来确实像碰瓷。   屠星津自己也是热爱航模制作的那一挂,他能瞧得出来特等奖是蔡舒偷的。   但即使有他大伯给他们撑腰,办事还是要讲证据,眼下就似乎陷入了一个僵局。   王天泽僵硬地看向龚才睿,“学姐...你信不信,这架航模真的是程叙做的,我看着他......我们在航模社的角落里......”   龚才睿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一边是她明知道有航模天赋的学弟,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一直到航模比赛结束,她都觉得是蔡舒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还为他高兴。   她抿了抿唇,“这件事需要好好调查。”   意思是说,她也无法立场坚定地站在蔡舒这一边。   不过蔡舒不在乎,龚才睿从小就只知道死读书,他马上就要去M国了,龚才睿也对他没价值了。   现在明眼人都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合理之处,可苦于没有证据,蔡舒一口咬死,他们也毫无办法。   这时,程叙突然弯唇一笑,笑得特别开心。   “你真的是个傻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地球上骂人。   蔡舒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从小就是“优等生”“天才”这些名词的代言人,什么时候被人骂过“傻子”?   他甚至觉得程叙才是傻的那个,难道是见局面无法挽回所以得失心疯了?   “你是不是看见我写的创作理念,就觉得它的灵感来源于F22战机?”   难道不是吗?   马上就要打赢这场比赛,心里的愉悦让蔡舒险些脱口而出,但他立刻反唇相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确实是以F22战机为原型的。”   程叙不想再和这种人废话,懒懒地拉长语调:“其实呢——我的创作理念,是变形金刚。”   什?什么?!他在说什么东西?   连他一个外行人都知道——航模和变形金刚完全不是一码事!   蔡舒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程叙走到那架航模面前,拆掉尾翼,找到一个凸起,他按了下去。   突然,航模缓缓一分为二,机头垂直向下折叠,中段向上竖起,露出一个小小的金属质感机器人脑袋。   那场面,炫酷无比,整个办公室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呆头呆脑的航模机器人身上。   王天泽看得目瞪口呆,他可是亲眼看着程叙做的,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加的彩蛋!   屠星津看得眼冒爱心,哇噻!他最爱的航模和变形金刚合为一体了!   蔡舒:......   蔡舒一张脸都白得不成样子了,这明显就不可能是他一个还需要龚才睿提供理论支持的非专业人员能做出来的东西!   程叙为什么不把这个构思好好写出来,他不过是挑了写有“C”字的航模觉得更适配自己的姓氏罢了!   要是早知道,屠星津他不敢动,但他可以拿个王天泽的作品,一等奖不也能拿到学分吗!   程叙简直是在故意害他!   完了,这下一切都完了!他的知名教授,他的核心期刊,他过去二十一年为了今天所作的一切,全都完了! 第18章 白切黑人造人第二天   龚才睿想不明白,为什么蔡舒能做出这种事情,他从小过目不忘,学习成绩拔尖,又很会来事,在和人打交道这方面远远比她优秀。   两个人年纪只差几个月,在同一个年级段读书,后来更是考进同一所大学,在亲戚之间,他的风评比她要更好,同样是读书好的孩子,他嘴甜,见到亲朋好友都会主动打招呼,而她只会低头做研究。   这样一个成绩好,能力强的人,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呢?   究竟是,他已经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获得了太多东西,以至于他这次放松了警惕踢到铁板,还是因为,在被外界冠以“才子”“天才”之名后,自视甚高,对这种比赛的获得者不屑一顾才做出这种窃取他人成果的无耻举动呢?   她看了一眼程叙,又很快移开视线,她不敢再看他。   假如是她的作品被人拿走,她日日夜夜倾注心血的、像她孩子一样的成果冠上了别人的名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蔡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道门的,他多么想门前门后是两个世界,他走出门里的那个世界,刚刚发生的一切就一笔勾销。   日暮时分,天边的白云染上温柔的霞色,校园里永远充斥着青春的打闹声。   自行车铃铃响,电动车风驰电掣,同伴间呼朋引伴,食堂的饭菜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进来的小狗惬意地沿着林荫道散步。   所有景象变成黑白色,声音钻不进他的耳朵,他仿佛在看一部黑白默片,这个世界属于许多人,却不属于他。   “蔡舒。”龚才睿眼含担忧地看着他。   蔡舒像个卡顿的机器人,缓缓地转头,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不像话。   他用了点力气,才让自己的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姐。”   蔡舒很早就不这么叫龚才睿了,也许是因为他觉得长大后对这个称呼难以启齿,也许是因为其他一些隐秘的心思。   总之,他再也没有叫过龚才睿一声“姐”,自从十五岁那年之后。   “这件事,屠书记肯定会给你一个严重处分,不至于退学,但你大概没办法出国了。”   岂止出国,以后他的履历上,永远都会粘着这个处分,不论是研究所、企业、或者他想去深造的名校,都会看到这个污点。   蔡舒直愣愣的,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刚刚他在办公室里的表演多么生动,现在就多么木讷。   龚才睿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她心里还憋着对他的怒气和失望,但现在这个时候,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她没办法就这样说出那些指责他的话。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最亲近的亲人,他虽然会有时候骂她书呆子,只会死读书,但有人嘲笑她的时候,他永远在第一时间风风火火赶过去维护她。   刚上高一的时候,有人想抄她的作业被她拒绝,直接嚣张地当着她的面撕碎了她的作业本,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当时在隔壁班的蔡舒听到消息后,走进他们班,把那个人的作业本撕了塞进对方嘴里,还冷笑道:“既然脑子不好作业都写不出来,就干脆多吃几本作业补一补。”   最后,蔡舒以他的口才,以及过往在老师面前的优秀形象,成功把这件事的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她从来没有想过,蔡舒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处心积虑往上爬没有错,可他错就错在,太过不择手段,窃取别人的劳动成果,还在苦主面前演得出神入化,他恶劣的行为,已经让她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   蔡舒不需要龚才睿安慰他,她的话语苍白到比不上站在旁边那棵大树上成天喊叫的那只鸟。   作为一个失败者,他现在大概应该痛哭流涕,应该精神崩溃,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看起来无比平静。   “你先回去吧。”蔡舒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鸟羽。   这个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资源集中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中,向上爬没有错,无数的人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往上爬,用错方法的人比比皆是,但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又有谁没有做过下三滥的事情呢?   有些东西,出生的时候没有,努力了一辈子也不会得到。   他后来一直觉得,良心是最没用的东西,但是他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认为的了......   “这个齐兴怀也太没良心了!”宋祈把一沓资料重重摔在了宋长青的眼前。   宋长青身居高位多年,按理说已经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可对方是他多年至交好友,身为T大的学院书记,“桃李满天下,师德传四方”。   他看着宋祈调查出来的资料,一时间也对齐兴怀的所作所为哑口无言。   “时间仓促,我只来得及调查一小部分。”宋祈的语气越来越激烈,“要不是这次他把手伸到了程叙身上,肯定还会有更多人因为他受罪!”   数理学院是T大的王牌院系,以出过多位著名校友被人所熟知,借助职务之便,齐兴怀做了许多脏事。   从一些不太引人注目的小比赛开始,这样的比赛通常只是在公众号发个获奖名单,不公开作品内容,也没有太多人关注,把有天分的学生作品冠上其他人的名字,那些被“获奖”的学生,则给予他一定“好处费”。   再到后面,装作慧眼识珠的样子,和被占了作品的学生拉近距离,让对方视自己为伯乐,感激涕零,在各种采访回忆录里大书特书这位老师的功劳。   所有好处都被他一个人占走了,“桃林满天下”,全是他“辛辛苦苦”挪用作品,再不经意捡得“蒙尘明珠”结出的累累硕果。   著名数学家耿希腾常被高考生举例大器晚成,他时常感慨幸亏遇到了齐兴怀老师,自己在上学期间籍籍无名,但后来是齐老师发现了他的天赋,鼓励他继续研究,他才提出了耿氏定理,以此得到数学界最高奖,一举成名。   然而,宋祈查到的资料则是耿希腾在校期间,曾参加过一个建模比赛,没有获得任何名次,可那届校内数学建模比赛的冠军的论文,正是一篇阐述耿氏模型初步雏形的作品!   现当代文学家许秋琼女士,原本就读于T大数理学院,由于热爱文字,常进行文学创作,她在校期间参加过的征文大赛没有翻起任何水花,却在毕业后写出了一篇又一篇有灵气的作品。   而T大那次征文比赛的金奖,宋祈找了门路才查到的具体内容和许秋琼女士所投的稿子分毫不差,只是换了文章题目。   许秋琼女士写出的作品激励人心,影响深远,是T大荣誉校友,谈到齐兴怀书记时,她言语间满是尊敬,“齐老师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我一度想要放弃写作的时候,是他鼓励我继续写下去。”   “齐兴怀就是个骗子!道貌岸然!无耻小人!”宋祈忍不住骂道,一想到因为这个人,他甚至都没时间陪程叙去屠书记办公室,他就忍不住来气。   宋长青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和爸爸说,不论后果是什么,我都是你的后盾。”   宋祈大喜,这件事交给他来办真是再好不过了,正好他愁没法子给程叙出气呢!   他一定要曝光这个齐兴怀!   -------------------------------------   程叙完全不知道宋祈信誓旦旦要给他出气。   他的微信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来自Ceshi。 第19章 人造人白切黑第三天   程叙挑了挑眉。   他知道这个好友申请来自于谁。   果不其然,接受对方好友申请之后。   对面很快发来消息。   Ceshi:程叙,我是蔡舒。   Ceshi:我想我还欠你一声正式的道歉,也许这个道歉来得太晚,也许这个道歉毫无意义,我也不求你原谅。   Ceshi:对不起。   程叙想了想,刚想发一个表情包过去糊弄一下,系统就跳出来一条验证消息。   “你还不是对方的好友。”   刚道完歉,就把人删掉,程叙真想打开蔡舒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比起真心实意的道歉,这更像是一个理直气壮的为了自己心里过得去而做出的举动。   T大树洞   “惊,我们学院的书记突然被撤职了!”   这个帖子很快飘红。   楼主:震惊,今天去学院书记办公室交材料,大门紧锁,门口的名牌都被摘掉了,问了一个过路老师,他说书记被撤职了!   1楼:楼主哪个学院的?你确定不是升职而是被撤职?   一般来说,到了书记这个位置,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错误,都能干到老死为止。   2楼:嗅到了腥风血雨的味道,蹲,有瓜踢我。   3楼:楼主sl学院的吧?书记是qxh?   楼主:是的是的!三楼哥们有内幕消息吗?   4楼:不是,为什么要打缩写啊?是用中文字犯法吗?!(怒)   5楼:我好像有听到一些消息,应该是犯了特别严重的错误,别说撤职了,他能不能从牢里出来都还是个问题,估计要判个无期。   6楼:不是吧?齐兴怀?nmd老子还和他打过球,感觉人挺好的,肯定是被栽赃陷害了。   7楼:齐兴怀??楼主认真的?人家学生都是业界大牛,别乱造谣,等会惹祸上身了。   楼主:lz也觉得他挺和蔼的,等个反转。   宋祈正往宿舍赶,他已经好久没见到程叙了,实在是度日如年。   路上,他点开树洞想水水贴,一打开就看见首页飘红的那个帖子,看见许多人都是一副被齐兴怀平日里那张道貌岸然的脸蒙骗的样子,他不屑地冷笑一声。   8楼:【链接】【链接】【链接】   9楼:我去,闻到一丝惊天大瓜的味道。   10楼:什么?耿希腾是我伯父啊!我去他娘的,他一直把齐兴怀当恩师!   11楼:许秋琼??我直系学姐,我甚至还有她微信......   12楼:8楼6啊,T大果然藏龙卧虎。   楼主:震惊,知道肯定有问题,没想到有这么大问题,8楼你能保证这些文件的真实性吗?   13楼:居然还做成pdf了......这老家伙简直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程叙!”   门一开,宋祈就直往程叙身上扑,把他抱了个满怀。   他在程叙怀里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又没想出来是哪里不对劲,只好暂且摁下心里的疑惑。   “事情办完了?”   “是啊,我这次一定能把齐兴怀送进去!”   虽然齐兴怀人脉众多,关系网庞大,可他的所作所为,无疑会让他的那些“人脉”寒心,以往都将他捧上高位的得意门生们,在知道血淋淋的真相后,一定会把这位踩着累累尸骨上位的书记拉下马。   程叙看宋祈一脸欢喜的样子,心里也有点开心起来,想到宋祈上次慷慨地给他做了蛋炒饭庆祝他提前拿奖,虽然中间出了一些小小的波折,但最后也算是成功拿到奖了。   “你想不想庆祝一下?我可以给你一个奖励。”程叙双眼含笑。   宋祈一下子愣住了,程叙好像完全不明白这句话对于他的冲击力,“我......”   宋祈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给什么奖励我都喜欢。”   宋祈的眼神炽热又缠绵,直勾勾地盯着程叙的唇,心思昭然若揭。   程叙想了想,提议道:“你不是说喜欢击剑吗?我陪你去?”   “不行!”宋祈一口否定。   他可不想和程叙刀剑相向,就算是击剑也不行!   “你想看我击剑的话,下个月我可以参加一场击剑比赛。”宋祈用手丈量程叙的手指长度,缓缓和他十指相扣。   他好喜欢和程叙做这种亲密的举动。   “那么潜水?”其实在对付齐兴怀这件事上,宋祈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程叙,程叙也想好好感谢他,陪他做他喜欢的事情就是程叙想到的好办法。   宋祈幽怨地看着程叙对他的目光无动于衷,一听到程叙这么说。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让唇角翘得太厉害,自以为一脸平静道:“好吧,我答应你。”   幸亏他面前没有镜子,不然宋祈就会发现,自己的眉梢眼角都充斥着满满的笑意。   程叙看着宋祈笑弯的眼睛,鬼使神差凑上去,亲了一下。   一个轻柔的,像春风拂过的吻。   虽然他们两个还没有到最后一步,但也已经有过比较深入的交流了。   可.....可是......   宋祈觉得自己真是栽了,程叙一个不带一丝情欲的吻都能让他立刻兴奋起来,不但是生理上,更要命的是心理上......   他现在甚至不敢抬头看程叙一眼,完全不敢和他对视!   他的心脏好像都要跳出胸膛了!   “你你你......”宋祈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别别扭扭的小姑娘,他在心里无限唾弃这样的自己,心里生出要逃跑的冲动,可他又不想放过这么好的和程叙相处的机会。   “我我我......”   “你干嘛学我!”宋祈无语了,为什么他讲话语气这么娇!   听起来就像嗔怪一样。   “不可以学吗?”程叙状似一脸认真地发问。   宋祈磨了磨牙,堵住他的嘴,“学了就要交学费......”   “咳咳。”王天泽不得不出声打断一下。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分开,转头看向他。   程叙的目光平静中透露着疑惑,宋祈的眼神好像带火一样,像刀子一样嗖嗖嗖飞过来,满满写着“你最好有事”。   航模比赛告一段落后,王天泽就基本驻扎在寝室了,他默默目睹了整个过程,宋祈从进门开始,眼睛里就好像只有程旭,前面两个人聊的他还没听出来有什么。   最多觉得有些古怪——就很像,张小帅在宿舍和女朋友打电话的时候打情骂俏的感觉。   到后面,他看见宋祈强吻程叙,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这是,在一起了?”王天泽身为一个直男,虽然在树洞上看到过那个让他心里怀疑的帖子之后有了一定接受能力,但亲眼看见自己两个室友接吻这一幕对于他来说,还是很炸裂的。   “还没有。”程叙老老实实地回答。   宋祈抿着嘴不说话了。   什么?没在一起都能亲一块儿?你们gay都是这样的?   等等,还没有,意思就是快了是吧?   王天泽心里痛斥见色忘义,每天就知道出去和女朋友鬼混的张小帅,留他一个人在宿舍里吃狗粮。   在图书馆和女朋友面对面学习的张小帅:阿嚏!   “不好意思,我们下次会注意的,不会在宿舍做出这种行为了。”程叙非常有礼貌,带着歉意笑道。   要不是说话的人是程叙,宋祈都想直接发火了!   不和他交往就算了,现在还切断了在宿舍和他亲近的机会,他一定要想个能每天和程叙亲近的办法!   莫非这个王天泽对程叙也有想法?他们一起参加航模比赛,中间肯定有很多相处时间,程叙那么好,王天泽对他有好感也很正常。   宋祈酸溜溜地想,不行,要不直接租出去,呆在宿舍太不方便了,程叙不仅要和其他人共用浴室,出浴风光尽显人前。而且,最大的弊端是他不能随时随地和程叙亲近!   王天泽知道宋祈他为人不错,可他也确实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只有程叙才能把宋祈治得服服帖帖,但今天宋祈的眼神也太可怕了吧。   如果王天泽谈过恋爱,他就知道什么叫做“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可惜王天泽是个母胎单身。   为了避免尴尬,王天泽装作刷手机,随便点进树洞。   下一秒。   “我擦!你们知道齐兴怀出事了吗?”   程叙知道宋祈做了一些事情,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因此感兴趣地问:“他怎么了?”   宋祈刚想说;“我可以告诉你!”   事情就是他做的,难道还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吗?   “他把很多牛人的在校作品都冠上了别人的名字,用他们的作品去给别人铺路,贼多牛掰的人,我去,居然有数学家耿希腾!他可是老子的偶像!还有特别有名那个许秋琼,在人家毕业之后,他又装作一副贵人的样子去点拨人家,他怎么这么厚脸皮呢!这狗胆包天啊简直!”   “他们说齐兴怀被停职调查了,估计结果马上出来!”   “我勒个去,蔡舒实名发帖了!他承认他盗取程叙成果的事情了!” 第20章 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T大树洞   最近树洞的新用户注册数和访问量猛升,这几天的惊天大瓜都快让T大学子吃撑了。   楼主:大家好,我是数理学院大三的蔡舒,在这里正式发帖向23级金融一班的程叙同学道歉。我在航院举办的航模制作大赛非专业组比赛中盗窃他的成果,并以他的作品获得了特等奖,致使程叙同学失去获奖资格。   ......   在此过程中,齐兴怀给我提供了比赛名单以及作品得分,我没有留存录音以及录像,只有通话记录作为证据【图片】,这件事并非齐兴怀全责,我也应当为自己的愚蠢和恶劣行径负责,在此我最后向程叙说一声:对不起。   1楼:......蔡舒不会被盗号了吧?(尖叫)这可是年年拿国奖的蔡舒啊!明年毕业肯定有省优!   2楼:什么恶劣行径?说是恶毒才贴切吧!   3楼:知人知面不知心...我yue了,【你这是下键.jpg】   4楼:航模比赛?我怎么记得航院那个龚才睿和蔡舒是表姐弟啊?龚才睿不会也......   楼主:这件事和她毫无关系。   5楼:毛骨悚然了,别告诉我数理学院那些看似牛掰的大佬实际上都是拿的别人成果。   6楼:楼上你什么意思?他娘的,我们数理学院是有真材实料的好吧?!别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7楼:笑死,数理学院nb,真就皇族呗。   ......   除了那条针对龚才睿的评论,楼主再也没有出面说过一句话。   “哎哟,这小子对龚才睿倒是还算有点义气,不过他这么一搞,以后还能在大学里呆下去吗?”   王天泽拆了一包辣条,嚼着辣条含糊不清道。   程叙接过王天泽慷慨分享的辣条,好奇地尝了一口,一股辣意直冲天灵盖。   “蔡舒也算个聪明人,就是太自大了,这次的事情应该能让他长个教训,我估计他会先休学一阵子。”宋祈抱着肩淡声道,勉为其难吃了一根程叙递过来的辣条,觉得程叙一副被辣得不行还坚持不懈继续吃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   没想到程叙一个吃什么都面不改色的人,一包辣条就能让他眼圈通红,嘴唇微肿,宋祈鬼使神差咽了咽口水,立刻在心里唾弃自己,用铁锤把心里乱跳的小鹿乱捶一通。   叫你瞎想,叫你瞎想!人家连你的表白都还没答应呢!   宋祈的话很快应验了。   半个月后,程叙从龚才睿的嘴里得知蔡舒休学一年,去偏远地区支教的事情。   “他这个人以前循规蹈矩,被无数人夸赞‘优秀’,好像出事之后,他学会了彻底放飞自我。”龚才睿的眼里带着淡淡的惆怅,“对不起,程叙,这件事我也有错,要是我能再多关注蔡舒一些,多关注一下你的参赛作品......”   程叙淡淡一笑,他今天来航模社,是因为社团指导老师联系他,商讨明年国赛的事情,过去的事好像在他心里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出门的时候碰到了龚才睿,他朝对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就听她满脸歉意地说了那番话。   “学姐,你应该在这次国赛的名单上吧?还不好好准备,专业组上可是高手如云。”程叙没回她的话,反倒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龚才睿明白他的意思,脸上总算绽放出一个笑容,“谢谢你,程叙。”   孙经纬一走到航模社就看见在门口交谈的两个人,龚才睿不是个爱笑的人,但是她每次笑起来都让他心脏砰砰跳。   他心急火燎冲过去,硬生生站在两个人中间,状似无意实则酸溜溜地问:“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龚才睿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段日子因为蔡舒的原因,不少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孙经纬每次都会直白地回怼人家,把人骂个狗血喷头。   “和我进去,上次你负责的那个数据还没改。”龚才睿无奈地把一脸受宠若惊的孙经纬拉走了。   他们两个之间的互动特别自然和谐。   程叙若有所思,他往宿舍的那条路走了一小段,就遇到了过来找他的宋祈。   这学期快结课了,这个星期几乎没什么课了。   本来今天早上他们就打算收拾行李去宋长青名下一个小岛潜水,不过因为指导老师突然联系程叙,就推迟了一会儿。   宋祈一看见程叙的身影,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顾忌是在学校里,宋祈很矜持地没有往人身上扑,只是走到他身边,手背时不时碰一碰对方的手指。   “司机在门口等我们了,行李已经搬好了。”   程叙捞起宋祈的手握在手心里,“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宋祈被程叙的大胆吓了一跳,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手拉着手,才放下心,还没来得及听清程叙说了什么,就先点头答应。   又走了几步,他猛地站住。   “怎么忽然停下来?”程叙疑惑地问。   宋祈一张脸通红,瞪着眼看他,“你你你...你刚刚说什么!”   程叙很耐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刚刚问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你答应了。”   宋祈人都傻了,被程叙揽在肩里往门口走,他感觉整个人都在冒热气,那股热气直冲天灵感,让他浑身酥.软,哪里还记得要在学校里注意影响的事情。   一直等到上了车,宋祈才反应过来,升上和前座的隔板,直接扑倒了程叙,还记得护住程叙的后脑勺不被磕到。   他一边亲着程叙的下巴,一边含糊不清道:“你刚刚说真的吗?”   “真的。”   程叙直起身,捧起宋祈的脸,两个人离得好近,鼻息交织,唇瓣厮磨。   宋祈都快高兴疯了,捏着程叙的手往自己衬衫里塞,“那你摸一下我......”   “这是车上......”   “车上又怎么了?”   “你不是有洁癖吗?”   “现在没了!”   于是,等车开到宋家门口的时候,宋长青看见的就是一个面若桃花,眼含春水,腿软到只能靠在程叙怀里的儿子。   宋长青:“......”   宋长青臭着脸,一句话也不想说,直接转身进了屋子。   宋祈还以为程叙第一次坐飞机会比较兴奋,没想到他的脸上不见半点波动。   淡灰的云翳沉沉地压在天际,橙黄的霞色浅浅晕染开来,红日渐渐落下,程叙看着窗外,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   星际时代的飞行器也可以飞得这么高,但是这么有活力的太阳已经很少见了。   一般宋家人出行都是客机的头等舱,主打一个勤俭节约,但宋祈这次要去的小岛没有开辟航线,因此他们只能坐宋家的私人飞机过去。   到达岛上之后,由于时间比较晚,两个人打算先休整一晚。   由于靠近热带,岛上的生态很好,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五颜六色的花朵大咧咧地绽放,各种各样的爬行动物隐蔽地蛰伏在温暖的巢穴里,从钢筋水泥铸成的钢铁森林来到生机盎然的大自然,仿佛所有负面情绪都随着徐徐吹过的海风烟消云散。   靠海建了几栋蓝白的度假别墅,有专人负责打理。   宋祈迫不及待拉着程叙进入他的房间,“我们现在已经交往了,那我们就应该睡同一个房间。”   程叙颔首以示肯定,想把行李收拾出来。   “你别动,我来弄我来弄。”   这才刚在一起,他怎么能让程叙动手做这些呢?   程叙的力气应该留在晚上用才对。 第21章 下了个蛋   不过——这个晚上,宋祈没等到程叙干力气活。   他的手刚摸上程叙腹肌的时候,程叙开口说了一句话,让他悻悻放下手。   “你明天是想呆在酒店休息还是带我去潜水?”   那肯定是一起去潜水!虽然和程叙呆在酒店也很不错,不过他坚信这样的日子以后还会很多,这辈子接下来的每个早上,他一定能够都从程叙的身边醒来......   况且他们才刚在一起,进展确实太快了一些,他可不想让程叙觉得他是个不矜持的男人。   第二天宋祈醒了个大早,也许是身体知道他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几乎是天将将亮起来,他就神采奕奕地睁开了眼。   二十出头的年纪精力旺盛,宋祈紧紧贴着程叙的身体,手向下探去,却被另一只手捉住,程叙睁着迷蒙的眼,刚睡醒的模样秀色可餐。   “我只是想帮帮你。”宋祈为自己辩解道。   “好,互帮互助是吗?”程叙的嗓音又低又哑,翻身将宋祈压在身下......   两个人在床上胡闹了一通才下楼用早餐。   桌上摆了夹着煎肉肠的松软咸面包,鲜嫩多汁的果木烟熏烤猪肉浇上烤熟的青柿子流心酱解腻,藤编餐篮里摆满新鲜的云莓和越橘,白瓷茶壶里装满了锡兰红茶。   厨师的手艺很好,程叙吃得心满意足。   美好的一天不一定是从一顿美味的早餐开始,但一顿美味的早餐绝对能让人心情舒畅。   细白沙滩上到处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彩贝,亲水台阶延伸至海面,海水犹如绿松石般晶莹剔透。   宋祈帮程叙穿戴潜水设备,絮絮叨叨地讲解潜水的注意事项,最后还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一定要抓住我的手。”   宋祈考出的潜水证最多可以下潜三十米的深度,即使程叙的身体已经被大幅削弱过,这点深度的水压也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程叙乖乖点头。   不论有过多少次下水经验的潜水者,一进入到海底,还是会被眼前壮观的景象震撼。   海底寂静无声。   珊瑚礁高耸庞大,是矗立在海底多年的起伏山峦,一只躺在珊瑚丛上的软蚌有水缸那么大,艳蓝荧光的两张蚌嘴随着海浪的频率一开一合,阳光只能照射到浅层海域,产生的光线如同发生丁达尔效应在海水中投射出一条条亮色光带。   宋祈紧紧握住程叙的手,确定他的脸上没有不适,才继续向下。   海底的海草床长得很茂盛,星状的白花点缀其中,发光的水母群和各种各样的海鱼从他们眼前游过,海葵长得像狮子的鬃毛,随着水波的流动轻轻摇曳,带有雪白条纹的橘黄小丑鱼灵活地穿梭其间,它们会为海葵赶走掠食者和寄生虫,以此换取海葵触.手的保护,体型巨大的海龟慢悠悠地停在珊瑚丛边享用美食,它只要张着嘴,就有源源不断的小鱼误打误撞冲进它的嘴里。   程叙视力比较好,甚至看见远处有一条浅海长尾鲨赶着鱼群捕食。   看时间差不多了,宋祈朝程叙点点头,两个人踢蹼升水。   “哗啦——”冲破海面,久违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   摘了装备,宋祈喘会气,爽朗大笑道,“你怎么样,还行吗?”   不等程叙回答,他又立刻抢答,促狭道:“男人不能说不行。”   程叙耸了耸肩,接过侍者递来的浴巾,擦干身上的水分,“你今晚要不要试试看我行不行?”   宋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自从在一起之后,程叙就好像一下子开窍了,弄得宋祈也毫无顾忌,摆摆手拒绝了侍者的浴巾,贴在程叙身边故意道:“想让你给我擦。”   “我这条用过了。”程叙刻意强调“用过”两个字   “我就要用你用过的。”宋祈理不直气也壮。   程叙见状,直接把浴巾摘下来裹在宋祈身上,胡乱揉搓一通。   宋祈喜滋滋地握着程叙的手往别墅里走。   来度假,肯定要度啊。   幸好他早就料到了,准备得还算齐全,宋祈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庆幸。   他们洗完澡之后就是午餐时间,宋祈原本还想和程叙好好在房间里亲热一下,结果程叙一听到楼下餐厅有了声响就立刻下楼了。   米饭是用木薯汁熬煮的,盛在香蕉叶里,吃起来带着一股水果的清香。有一道叫Sinuglaw的鱼肉料理是用烤肉和洒上青柠汁的吞拿鱼块做的,火候掌握的很好,烤肉很入味,鱼肉配上新鲜的时令菜相得益彰。还有一盘叫醋烹鸡的肉菜,程叙连下了好几筷子,据说是厨师的拿手好菜,选取最鲜嫩的鸡肉和猪肉,用醋、豪调油、月桂叶、花椒、酱油调味,焖煮出锅后浓香四溢,能叫人好吃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餐后甜点是椰子味的芋泥冰淇淋,一个只有乒乓球大小,入口即化,口感极佳,椰香和芋香留在味蕾上久久不散。   饶是宋祈这样不爱吃甜食的人,也吃了三四个。   海岛上的日子真是赛过活神仙,随时都能潜水,随时随地都能看见程叙,随时都能和程叙一起潜水。   假如在刚开学的那一天,有人和他说,将来他会对一个男人喜欢得死去活来,他肯定嗤之以鼻,嫌弃说话的人满身灰尘细菌,还说一些不知所云的屁话。   不过现在,他衷心地感谢宋长青强制性让他住校的安排,宋长青说的没错,集体生活对他有好处,确实有好处,还是天大的好处!   住几个月就换了一个这么出色的男朋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做梦都要笑醒。   这边宋祈心情愉悦的时候,程叙却有些心神不宁。   “101?你还好吗?”   从刚刚起,脑海里许久没有动静的101突然挣扎了一下,发出一阵阵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我...我不太好...”101哭丧着脸,上次它被打击得数据错乱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修复自己,结果越修越乱,现在它整个精神体都快崩溃了。   “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上忙的吗?”程叙对待自己的小伙伴一向很热心。   101的声音透露着不确定,“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但是需要你帮我打掩护,接下来几天我会求助你的。”   程叙满口答应下来,正想问问具体事宜的时候。   101又在他的脑海沉寂下来。   不过程叙很快就知道101口中的“打掩护”是什么意思了。   吃完午饭之后,宋祈拉着程叙上楼休息,这么一休息,干柴烈火,浓情蜜意,两个人连晚饭都错过了。   程叙按照网上的注意事项给宋祈做了清洁,两个人相拥入眠。   宋祈眼皮沉重无比,他一晚上又是哭又是叫的,酸疼的身体像被扔到泡菜坛子里捶打了三天三夜。   刚掀开眼帘,意识尚未清醒的时候,他就摸索着往程叙身上靠,程叙长臂一捞,把他按在怀里。   宋祈嗓子沙哑,“我的腰好酸。”   话音刚落,程叙的手就移过来,轻缓而不失力道地揉他的腰。   宋祈的唇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膝盖也有点疼,动了一下腿,突然感觉腿后挨着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宋祈迷蒙地摸了摸,冰凉的、椭圆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昨天也没拿什么情趣用品啊。   宋祈索性掀开被子一看,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   草?和程叙睡了一晚,他下了个蛋?!   他话都说不利索了,“程叙......程叙!我......我下蛋了!”   程叙起身一瞧,宋祈的腿边躺着一个鸡蛋大小的白蛋。   这...这不会是101吧......   宋祈大脑直接宕机了,他不是男人吗?就算能生,也应该生出个哺乳类,他怎么就下了个蛋?而且受.精不应该要一段时间吗?一晚上就下蛋也太离谱了!而且据说生产特别痛苦,可他昨晚一点感觉都没有啊?这个蛋简直是无中生有!   程叙一脸淡定地说:“可能是外面的野鸟昨晚飞进来下了个蛋。”   宋祈看了看紧闭的门窗,心情复杂,“看样子鸟飞不进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穿山甲?”   与此同时,那颗小蛋动了动,仿佛能通人性一般。   宋祈颤抖着手指指着那颗蛋,“它...它动了!这是什么怪物!”   程叙看着脸色煞白的宋祈,好心地提了个建议,“要不我们把它煲汤喝?”   宋祈猛然回头,白蛋也不停转圈,仿佛在抗议程叙的话。   “可......可是,这万一真的是你和我的......”   就算可能是个怪物,但和程叙有关,他就有些难以抉择了。   “你想啊,你一个人类男性,我也是人类男性,我们两个结合怎么会生下一颗蛋呢?这颗蛋绝对和我们两个都没有亲缘关系。”   宋祈犹犹豫豫的,“你说的有道理,要不......我们还是先把它养起来吧。”   宋祈既然都这么说了,程叙也就顺势同意,这可是宋祈自己要留下来的,简直是天助101也。   才做了一次,他就下了个蛋,接下来的几天,宋祈忍着想和程叙亲近的欲望,十分克制,生怕擦枪走火后又多出一个蛋来。   “我怎么觉得,这个蛋好像一天比一天大。”   一开始只有乒乓球大小,现在已经有鹅蛋大小了,宋祈用怀疑的眼光盯着这颗蛋,总感觉这颗蛋身上有些古怪。   “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宋祈万万没想到自己和程叙在一起后,居然还要费力气想一个新生儿的名字。   “程蛋?程小白?”宋祈喃喃自语,起名水平堪忧。   “干嘛要和我一个姓,假如是你生出来的,就和你姓呗。”程叙看了眼晃晃脑袋的白蛋,恶趣味地笑道。   101这件事情做得太突然了,简直让他措手不及,既然它一副迫不及待想做他和宋祈的小孩的样子,刚好让101好好体会他的父爱。   “那要不叫宋语澄,男生女生都可以用,谐音就是宋与程。”扯上一点点能把自己和程叙联系在一起的事情,宋祈就变得热忱无比。   “孵出来的不一定是人呢,万一是只小鸟,是只小乌龟......”程叙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拉长语调道,果不其然又看见白蛋摇摇晃晃的。   “那就当宠物养好了,是只小鸟也不错,让它陪我爸妈解闷逗趣儿。”宋祈觉得程叙喝可乐喉结不断上下滚动的样子特别帅,忍不住和他交换一个可乐味的吻。   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的时候是两人加一个不明物种的蛋。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房子,本来是想和你一起住的,现在这个蛋也不方便放在老宅里,免得我爸妈发现了,先把它放那套房子里吧。”   说是租,其实那片楼盘就是宋家的,里面的每一个布局都是宋祈亲手设计的,假如到时候程叙住得习惯,他就直接把那套房子划到程叙名下。   宋祈想得很周到。   程叙本来就不太想多管101的事情,笃定它就算在宋家也一定有办法瞒过宋父宋母,宋祈的做法,倒是省了不少事。   过几天就是他和Kk报名的那个游戏大赛,规模算是中型赛事,主要是一些游戏主播报名参加,Kk虽然签了职业战队,但目前还只是个替补,坐了很久冷板凳,因此天天发消息给程叙叫嚣着要在比赛的时候打爆所有人。   宋祈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一边上课一边着手接触公司里的事情,还要分心去照看一下那颗蛋。   现在这颗蛋已经有篮球这么大了,看得宋祈一天比一天忧愁,深怕最后这套房子都容纳不下它。   -------------------------------------   比赛现场的气氛如火如荼,音响里传出激励人心的热血歌曲,这次赛事虽然不是什么大型赛事,但选手都是粉丝无数的游戏主播,开赛前半小时,台下已经座无虚席,有人交头接耳议论这次的冠军人选。   宋祈坐在家属席上,要是换做以前,他早不乐意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呆了。   但现在,他紧紧盯着台上,等待程叙出场,心里满是激动。   他旁边的席位是svip席,有栏杆隔着,坐的基本都是游戏主播的榜一榜二粉丝,都是些不差钱又热爱这款游戏的主。   “哥们儿,你是来看谁的?”一个脖子上挂着金项链的男青年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自来熟地和坐他身边的一个看起来大学生模样的锡纸烫男打招呼。   “我来看G神的!”锡纸烫也不是社恐,两个人很快聊起来。   “G神啊!这次双人赛他不就和鱼鑫合作吗?我就是小鱼粉丝!”   “这么巧!我看这次比赛,他俩铁板钉钉冠军了!”   “那可不一定,我提前了解过比赛阵容,对手实力还挺强劲。”金项链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上面剃了一道他觉得炫酷无比的白色闪电,咋舌道,“我记得荣关也报名这次比赛了,他还和啸月搭档......”   “嘶,我记得啸月之前也被职业战队邀请了吧,那估计这次冠军就在他俩之间了。”锡纸烫感慨道。   “Kk实力也不差啊。”金项链显然对电竞圈的主播如数家珍,好像对每一个人的实力都有所了解。   锡纸烫一脸无语:“得了吧,我以前看过他比赛操作,也算还可以吧,不过他这次搭档那个应该是新人吧,听都没听过,蛮搞笑的,拉过来凑数的吧。”   “别小看人家,说不定是Kk请的外援呢。”金项链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满是戏谑,显然是并不看好这个小新人。   毕竟程叙没什么名气,按理说他要是真的有一手,那早就有风声传出来了,哪能在比赛开始前都没翻出什么水花呢?   “Kk别一轮游就算好的了,看他出场顺序还挺靠前的,上午是初赛,下午半决赛,晚上就是决赛,看在他也是半个职业选手的份上,希望主办方给他点面子,安排实力弱一点的对手吧。不然就他们那个组合,估计都挺不到今天下午。”锡纸烫讲得头头是道,金项链在旁边不住点头。   宋祈默默在他们旁边甩眼刀,可惜这两个人估计都比较心大,半点没感受到宋祈的怒火。   台上很快有了动静,音乐换成了另一首更欢快激昂的斗牛曲,一个妆容明媚,盛装打扮的美女主持人款款走出来,笑着宣读了开幕词和比赛规则,身后的大屏幕显示出今天上午半决赛的安排。   “【叙、Kk】对战【Glory、鱼鑫】,主办方疯了吧。”锡纸烫喃喃念出大屏幕上的内容。   金项链一脸纳闷,“Kk不会得罪主办方了吧,这不得直接被捶死?”   锡纸烫撇了撇嘴,“这种单方面血虐的碾压局有值得看的必要?” 第22章 长得就一副八百个对象的样子   宋祈不知道程叙的水平和这些人怎么样,毕竟其他人都是浸淫游戏圈多年,打出一些名声的网红主播,程叙充其量算个网瘾少年。   但他看到程叙出场时,镇定从容的神情,就知道程叙肯定是今天赛场上最夺目的人。   红白赛服衬得他身材挺拔,气度沉稳,光看这份气度,就知道他确实是一位不容小觑的对手。   “这哥们儿长得挺不赖啊,大帅哥!”锡纸烫低声对金项链八卦起来,“长得就一副八百个对象的样子。”   金项链嘿嘿笑起来,刚想接话,突然觉得身边冷嗖嗖的,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这场馆空调制冷效果不错啊。”   宋祈一边痴痴地盯着台上的程叙,一边拼命对旁边svip席那两个二傻子释放冷气。   什么八百个对象?程叙就他一个正经对象好不好?还是他追了好久才追到的呢!程叙是他一个人的!   “开了开了!”金项链兴奋起来。   “哎哟不是,这帅哥挺刚啊,直接跳军事基地!”   “我去,四个人全跳军事基地!”   这场比赛采用的是经典海岛地图,所有比赛选手操纵的人物都在一架飞机上,选手可以选择任何岛上的位置进行跳伞着陆,然后搜集物资和装备,最后存活即为胜利。   “好家伙,鱼鑫开局一把98K啊。”   98K是威力极大的狙击枪,名为鱼鑫的主播拿手好戏就是远程狙击,在大部分人看来,这场比赛胜负已定。   “不是吧?我眼花了?我真的笑死,Kk就搜到一把冲锋枪。”   “估计主办方故意的,这么大的军事基地,居然才这么点东西。”   “确实,这样才有意思,Glory就搜到一个平底锅和几个绷带,笑喷了。”   “那个新人更搞笑,就拿了一个烟雾弹。”   观众席上议论纷纷,锡纸烫也忍不住和金项链讨论起来,摇摇头道:“这哥们儿估计没活头了,一个烟雾弹还不如G神的平底锅呢,Kk的冲锋枪射程太近,和鱼鑫那把98K比不了,人家再捡个倍镜,直接完蛋。”   金项链深以为然,摸了摸自己剃成闪电状的炫酷后脑勺。   “哎,我去放个水,哥们儿你好好看着点儿啊,我回来给我讲讲有没有发生什么反转。”锡纸烫说是这么说,语气却是全然揶揄。   他就是想开个玩笑而已,这比赛结果明显板上钉钉啊。   大约五分钟后。   锡纸烫吹着口哨,双手插兜晃晃荡荡回到座位上,一看台上,已经空了。   “不是吧,这速度也太快了!这就结束了?”锡纸烫满脸愕然,看着身边座位上一脸恍惚的金项链,他那个神情真像是被后脑勺那道闪电显灵劈了个透顶。   观众席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锡纸烫瞬间被这肃然的气氛所感染,“早知道我再憋几分钟了,这比赛绝壁是单方面碾压吧?”   金项链木然点头。   锡纸烫脸上又是自豪又是崇拜,“不愧是我G神和鱼神,这种单方面血虐的碾压局根本不值得看,Kk肯定毫无还手之力.....唔唔。”   金项链一把捂住他的嘴,神情悲怆:“憋说了你!输得老惨了!忒丢人!”   这种单方面血虐的碾压局的确没有值得看的必要。   鱼鑫还拿了一把98K呢,估计是全场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了,Glory的平底锅也比人家的烟雾弹好点儿吧!   结果Kk一见到程叙就直接把枪和子弹都给他,观众一片嘘声,自己就一把枪,还给了人家,好歹有点出息......   鱼鑫刚用狙击枪瞄准在马路上傻逛的Kk,他甚至觉得Kk得失心疯了,好好一个比赛硬生生被他玩儿成小学生春游的感觉。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后突然散开一片烟雾,紧接着就被冲锋枪突突死了。   烟雾还没散,Glory以为鱼鑫在和对方枪战,手里捏着平底锅想趁机偷袭,结果程叙立刻舔了鱼鑫的盒子,用那把98K将Glory一枪爆头。   全程不超过五分钟,满场鸦雀无声,都用一种震撼无比的眼神盯着台上的人。   “Victory”字样浮现出来的时候,Kk握拳欢呼还跳起来的画面,真的很像个傻白甜小学生,这个举动无疑对被double kill的两个人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Glory和鱼鑫两个人满脸麻木地坐在椅子上,还没从死亡中回过神来,看见对面Kk一脸得意那个得瑟样,不由在心里恨恨磨了磨牙。   看看这副不值钱的样子,这家伙凭什么抱上的大腿!   锡纸烫听完金项链包含充沛感情的转述,一脸怀疑,“你说真的假的,鱼鑫和G神毫无还手之力?这家伙不会是主办方儿子吧?给他开挂了?”   金项链立刻对他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敢这么诋毁我叙神!”   叙...叙神......   锡纸烫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隐隐约约感受到四周不太友善的视线,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他就不信了,真有这么夸张?金项链可是鱼鑫直播间榜前三的大佬,就这五分钟时间,被“叙”彻底征服了?   幸好他的票是通票,他倒要看看,接下来的比赛,这个“叙”究竟是不是有那么神奇。   于是,接下来的比赛,锡纸烫看完一场就去问金项链。   “这场赢家和‘叙’比起来,谁的实力更强?”   “没有可比性。”金项链果断无比,俨然一副程叙头号迷弟的样子。   “这场荣关绝了!他和啸月绝对无敌!”   “我看了一下出场安排,估计他俩下午就和叙神对上了,你等着看吧。”金项链幽幽道。   于是,这个下午,金项链就欣赏到了一场精彩好戏。   他忍不住问满脸恍惚的锡纸烫,“你老家是川省的?”   锡纸烫条件反射回答道:“啊,对啊,你怎么知道!”   可不嘛,他就说,这变脸绝活,一看就很正宗。   不屑、怀疑、不可置信、震惊、麻木,每一个神情都生动无比。   完美诠释川剧变脸的真正要义。   -------------------------------------   宋祈怀里抱着程叙的冠军奖杯,乐滋滋地贴在程叙身边走,不断给他描绘观众席的反应,“我和你讲,一开始他们态度都很差,不是很看好你,到后面,尤其是晚上那个决赛,你一出场,他们的欢呼声都快把我震聋了!”   程叙伸出手把不断往他身上靠的宋祈拎直一些,笑道:“那你有没有为我欢呼?”   被这么一问,宋祈就有点羞赧,他本来想嘴硬说没有,但还是鼓起勇气,用小孩子讨要糖果的语气说:“我叫得特别大声!你可是我对象,我不为你欢呼为谁欢呼?”   “真的吗?好可惜我都没听见。”程叙觉得宋祈谈恋爱真的挺好的,他很少有以前那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感觉了。   宋祈闷笑两声,“你想听的话晚上回去让你听啊,我的mvp~”   程叙捏了捏宋祈的后颈,看他缩缩脖子,露出像小狗般无辜的表情才放过他。   由于天色原因,他们直接去了校外那套公寓。   宋祈例行去看了看大白蛋,眼尖地发现了一条裂缝。   慌得他直喊程叙,“程叙!程叙!你快过来!蛋碎了!”   大白蛋的中央,有一条浅浅的黑色缝隙,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程叙在那条缝隙旁边轻轻敲了敲。   “它要孵化了。”   “什么?!”宋祈惊讶得瞪大眼睛,他还没准备好婴幼儿用品呢!   他以为这颗蛋还要再孵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破壳了!   “它、它好像在开裂。”宋祈瞪着眼睛,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那条细小的裂缝逐渐扩散开来,越来越大,甚至横贯了整个蛋身,仔细听,还能听见“咔嚓咔嚓”的轻微开裂声。   宋祈几乎屏住了呼吸。 第23章 紫蓝金刚鹦鹉   半响,蛋壳里钻出来一只粉色的小脑袋,圆溜溜的眼睛转个不停。   宋祈和它大眼瞪小眼。   “这...这难道是颗凤凰蛋......”宋祈话语中透露着不确定,声音越来越小。   由于这颗蛋呈现出来的种种异常,他认为这绝不是一颗普通的鸟蛋。   小鸟通体呈粉色,身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细软绒毛,此刻正在努力咔嚓咔嚓咬蛋壳。   “怎么不是一个人类幼崽?”程叙挑了挑眉,状似疑惑。   宋祈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顿时失笑,“人可是哺乳动物,怎么会从蛋里孵出来,再说,你还真觉得这颗蛋是我和你生的吗?”   看到孵出来一只鸟,宋祈已经完全打消了自己心头的怀疑和不安,也对自己之前的荒唐想法感到可笑。   101此刻身为一只新生小鸟,实在是没有力气,豆豆眼盯着程叙,啾啾叫了几声。   你以为我不想变成人吗?   能量就剩这么点辣!   当时你周围的动物他喵的要么就是金刚鹦鹉,要么就是蟒蛇蜥蜴,好歹鹦鹉能开口说话啊!   程叙不是很精通鸟类语言,半分没有接收到101想要传达的内容。   见它已经吭哧吭哧以一种非人的速度吃完了蛋壳,又朝他叫唤,当即拍板道:“它肯定是饿了。”   宋祈惊讶地看着这只从篮球大的蛋里孵出来却还没有他手掌大的小鸟,又想想这只鸟刚刚的进食速度......不由得颔首赞同程叙的想法。   几十分钟后,助理开车送来一车适合幼龄鹦鹉的饲料和营养丸。   “101,这些都是你的。”程叙怜爱地摸了摸101的鸟头。   101扭了扭身子,试图躲过程叙的魔掌。   “为什么叫它101?”宋祈眼光疑惑。   “嗯......”程叙状似沉思,感受到手掌里的鸟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才笑着回答:“十月一号你第一次偷亲我。”   宋祈瞳孔地震,万万没想到程叙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他恨不得现在就把程叙扑到,就地来一场“友好交流”。   注意到宋祈投过来的炙热目光,程叙随手把101放在一堆鸟粮上,拉着宋祈推开了主卧的门。   -------------------------------------   101和它在蛋里一样,一天一个模样,一周过去,它已经长出了锋利尖锐的镰刀状鸟喙、浑身披满鲜艳炫目的羽毛,结实的亮蓝长尾象征着它的强壮矫健。   它整天在家里除了吃就是吃,日子无聊透顶,看到程叙和宋祈好像要回宋祁家,就连忙“嘎嘎”叫,漆黑的小豆眼里充满希冀,十分希望他们带自己出去见识见识。   而且它记得宋祈家好像有个做饭特别好吃的阿姨!   紫蓝金刚鹦鹉张开翅膀的时候有110厘米长,算得上是一只庞然大物,它飞过来的时候,浑身的兴奋简直溢于言表。   宋祈养它一周,发现这只鸟也很爱干净,会自己蘸取清水梳理羽毛,还不像其他宠物经常把家里弄得一团糟,除了吃得多一些这个无伤大雅,且对宋少爷来说根本不算缺点的小缺点以外,没有什么其他可指摘的地方,因此也对这只鸟有几分容忍。   见它这副模样,他转头询问程叙,“我们要不把它也带上?”   一人一鸟同时盯着程叙,宋祈一脸询问,101整只鸟脸都变成粉红色,鸟眼里写着大大的“求你”两个字。   “那是你家。”   言下之意,宋祈的家,想带什么也没必要问他的意见。   “我们都这个地步了,我爸妈就是你爸妈,我家就是你家,我们就是一家人。”宋祈狠狠瞪着程叙,狠狠亲他一口。   金刚鹦鹉无助地用翅膀捂住自己的双眼。   宋母早接到宋祈和程叙要回来的消息,她坐在沙发上,手上动作娴熟针线穿梭不停,想给两个孩子都做件羊绒衫,挂在墙上的大屏电视播放着当下风靡于中年妇女之间的年代狗血剧。   她本就心思细腻,情感充沛,看到高潮片段,手上毛线都不打了,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剧情下一步走向。   “哎哟,这个杀千刀的。”看着女主把千辛万苦搜集来的粮票送给男主,男主转头就送给身子不好的女二让她多补补,女主误会女二偷拿男主的粮票,还被男主斥责没有同理心不关怀病弱同志。   这种让人脑溢血的情节简直看得宋母气血翻涌,一向的贵妇人风度也维持不住了。   “渣男!渣男!杀千刀的渣男!”一道义愤填膺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宋母连连点头赞同,“没错!他就是个渣男!”   她一转头,刚想看看是谁和她英雄所见略同,就看见一只羽毛亮蓝的大鸟蹲在沙发上,小豆眼还盯着电视看,仿佛它能看懂似的。   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宋母看见站在门口换鞋的两个人,赶紧招呼孩子进来,“先过来吃点水果点心,邱姨出去买菜了,今天做她的拿手好菜,今天你俩可是有口福了。”   茶几上放了各式各样的新鲜时令水果和坚果点心。   她刚招呼两个孩子坐过来,就发现茶几上已经一片狼藉了。   那只鹦鹉伸出爪子抓几颗茶几上的坚果,坚硬的果壳尖锐鸟喙的攻击下脆弱如纸,随便轻磕一下,就打开了。   鹦鹉咔嚓咔嚓用嘴磨坚果,进食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吃完见过它就去抓水果点心,弄得一地碎屑。   在校外公寓里,它每天吃的就和普通鹦鹉一样,只有饲料和营养丸,天天吃,它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   宋家简直就是它的天堂啊!   程叙:不是......这鸟怎么这么随便,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他刚到地球的时候,101还经常说他表现得不像个正常人,好你个101,表现得甚至都不像个正常鸟。   宋祈看着一地狼藉皱了皱眉,这鸟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宋家就突然暴露天性似的。   “渣男!杀千刀!”101一边磕坚果一边朝电视大骂。   宋母被逗乐了,“原来刚刚就是这个小家伙在说话啊,还挺聪明,电视都看得懂呢。”   101一听宋母夸它,当即昂首挺胸,感觉身上的羽毛都变得更鲜艳了。   宋祈幽幽地说:“我养它好一阵子,都还没听过它开口说话呢。”   101顿时安静如鸡。   宋母瞧它更是稀奇,捂嘴笑道:“这小家伙说不定同我有缘分呢,你让它在家里多留一阵陪陪我,快过年了,你爸公司又开始忙,你和小程又要上学,我最近一个人在家里呆着都发闷。”   “正好就把它留给您照顾吧,我和程叙还要过二人世界呢。”宋祈在他妈面前坦诚极了,明明宋家沙发很宽敞,他偏要和程叙挤单人沙发,腿挨着腿,半个身子都埋在人家怀里。   101吧嗒吧嗒啃着汁水充沛的大枣,闻言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看得宋母直乐呵。   “看看这小表情,这好胃口,多招人疼。”   这只鸟已经把茶几上大半的吃食都藏进肚子里了,长辈就是喜欢饭量大的孩子,宠物也不例外。   “您可得看着点儿,别让它吃太多,它才破壳没多久,又不知道节制,到时候会吃坏胃的。”程叙笑眯眯的,绝口不提101破壳一周吃完了人家普通鹦鹉一年的饲料,还长成了现在这副年富力强的帅鹦模样。   “坏蛋!坏蛋!”101声声泣血,小豆眼里升起熊熊燃烧的火焰。   宋祈当然不会拆程叙的台,看鹦鹉这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开口给程叙打掩护,“您这次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自从和程叙一起搬出学校之后,他就很少主动回家了,这次也是宋母提前几天给他发消息叫他有空回来一趟。   宋母一脸慈爱,笑得温温柔柔,一开口却把全场炸了个人仰鸟翻,“这次叫你们两个回来,是想商量一下结婚的事情。” 第24章 羁绊   结婚?   101鸟头向下栽倒在地,扑棱扑棱努力挥动翅膀想把自己翻过身来。   宋祈没料到宋母要说的是结婚的话题,立刻抬眼去看程叙,看他脸上没有抵触之色才安下心来。   他不想程叙认为这是他所授意的。   “妈,这事情还早呢,我们俩还没到那个年纪!”   宋母温柔地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坨鸟,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这是不想和人家小程结婚?”   宋祈被他妈的惊人之语噎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结结巴巴道:“我当然想......”   光他想有什么用,得让程叙也想结婚才有用啊!   宋祈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他眼珠子一转宋母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给他递了个叫他安心的眼神,宋母又问起程叙,“小程啊,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有没有什么安排?没什么事儿的话,到时候寒假就在我们家过,过完年呢就让琪琪寒假带你好好出去玩一趟。”   宋母考虑得很周到,想着程叙这孩子从小过得苦,估计也没去旅游的条件,年轻人还是要多出去看看,这次寒假就是个不错的时机,刚好让宋祈这个一向不爱出门的也去外头走走。   程叙欣然应下,虽然已经在人类社会呆了很久,不过他还是对过年抱有极大的兴趣。   这两个字一听就很喜庆欢乐!   还没等宋母再接再厉打开话头,程叙倒是主动提了起来,“其实我和琪琪确定关系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他是我的伴侣了,不过这方面的事我不太了解,到时候可能还需要您和伯父指导指导。”   宋母连声说好,再看看从程叙叫出那声“琪琪”之后就把脸埋到人家怀里只露出通红耳尖的儿子,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   宋祈靠在程叙的结实肌肉上,闻着他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他兴奋得不行,用力咬着牙才不让自己当场向程叙发痴。   这世界上,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合他心意的人?   “你咬到我衣服了。”程叙低头盯着怀里的黑色发旋。   宋祈才注意到自己不小心含住了程叙胸口的衣服,难怪口腔里全是程叙的味道,就像那种时候一样......   他抬头一看,宋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甚至贴心地带走了101,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小情侣。   程叙的胸口洇开小一块湿痕。   宋祈开了个玩笑,语气低沉暧昧,“要不是在我爸妈家,我早就把你舔......”   还没等宋祈说完,程叙就将人打横抱起准备回家。   眼里潋滟的水意都快要溢出来了,他才不会觉得宋祈是真的在开玩笑。   这边两人前脚刚走,后面宋长青刚提着公文包进了家门。   他的视线状似无意实则仔仔细细地把客厅扫了一遍,一脸纳闷地问邱姨:“那两个小子今天不是要回来吃饭吗?”   “刚刚就回去了,两个人好着呢。”邱姨笑眯眯的。   宋长青一听这话,吹胡子瞪眼,“养了二十年的儿子,真是被猪拱了,猪油蒙了心,成天就知道往别人那里跑。”   宋母款款下楼,肩上站着吭哧吭哧抱着话梅啃的101,闻言白他一眼,“你儿子和小程谁配不上谁还难说呢!你要不再想想是谁叫儿子上了大学不要没事就往家里跑的?”   宋长青讪讪一笑,充满大智慧地转移话题:“这只鸟长得挺威风,你从哪儿得来的?”   “孩子们送来的,说是看我在家一个人无聊,陪我打发时间呢。”   “这鸟不错......有没有名字?我看叫大将军就不错......”   -------------------------------------   从玄关到卧室,凌乱的衣物散落一地。   卧室里传来模糊不清又引人遐想的声音,间或响起几次推拉浴室门的声音,沉闷的、迅猛的撞击声又不像是门被推开发出来的,水声作响的时候,声音也没有止住,动静直到半夜才停下来。   宋祈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软软地倚在程叙身边,感受到皮肤相触的温度,他就无比安心。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都说桃花眼看狗都深情,但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他宋大少爷连一个眼神都欠奉,整天不是翻白眼就是随意打量打量,目中无人且态度嚣张。   此刻他就睁着这双眼含情脉脉地盯着程叙,山根滑下来,从优美的鼻梁线条到下面那张他亲过千百遍都亲不厌的唇。   “要是能和你嵌在一起,一直都不用分开就好了。”宋祈的腔调暧昧,尾音缱绻,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虎狼之词,“看101那傻鸟一副蠢样,肯定不是我和你生出来的,其实要真的能生的话,我给你生个宝宝也不错。”   程叙把手里的航天杂志扔到床头柜,看着宋祈这张生人勿近的脸染上慵懒的春/情,“我可不觉得你会喜欢小孩子,又吵又闹还爱满地爬,养个小孩还没101省心。”   宋祈一噎,他只是觉得假如他和程叙会有个小孩子的话,一定长得很好看,毕竟他们俩就没一个丑的基因。   “要是真的有个小孩长得像你,就算他满地爬我也愿意照顾他。”宋祈信誓旦旦道。   “要是有一个小孩长的像你,我也会好好照顾他!”爱屋及乌嘛,程叙趁机暗戳戳表明自己的态度,宋祈听了肯定会很开心。   “那你会更爱我还是更爱他?”   宋祈一个反问让程叙陷入沉默。   难道重点不是他话语中流露出来爱屋及乌的意思?   宋祈紧紧盯着程叙的神情变化,把他脸上的错愕和疑惑尽收眼底,他蓦然绽放一个笑容,温和道:“没关系,我才不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孩子是我们爱情的结晶,你更爱他也是正常的。”   且不说孩子根本是还没影的事情,要不是程叙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傻白甜,现在也对宋祈的脾气有所了解,他肯定就相信了。   程叙只好用无比真诚的眼神直视宋祈:“你知道的,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羁绊。”   羁绊。   这两个字的分量太重。   宋祈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心里狠狠痛斥刚刚无理取闹的自己,双眼水润润地看着   程叙,恨不得把自己焊在程叙身上。   他受不了了!程叙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过几天是学校校运会的日子,大学校运会很有看头,由于留学生也参与的缘故,赛场上会有各类肤色的不同人种运动员,经常会给观众一种误入某些国际比赛的错觉。   他们金融专业男生很少,不过大□□动会都采取主动报名的形式,基本不会抓壮丁,除非实在是缺人到连比赛最低人数都凑不齐。   但还是传来噩耗,班长在群里发通知:大一每个人都必须去运动会现场充当观众。   听到这个消息后,正在兴致勃勃想和程叙一起去爬山露营的宋祈一下子垮了脸,对于这种可恨的形式主义,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去,尤其运动会那几天的天气特别晴朗,他们班分到的看台场地还是露天的,能活活把人晒出一身汗。   “这也太无聊了,一个破运动会有什么好看的。”宋祈靠在程叙肩上,手不老实地往人家衣服下摆钻。   T大一向很重视体育运动,体育系更是汇聚了全国最拔尖的体育人才。   程叙握住衣服里那只手,无视坐在隔着过道座位上同学八卦的目光,淡定地把宋祈的手抽出来捏在手里。   “听说这次运动会有击剑项目。”程叙意有所指道,“不知道那些人和你比起来,谁的水平更高。”   宋祈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第25章 想亲你   击剑,被称为“格斗中的芭蕾”,不仅对比赛选手要求极高,也要求观众具有极快的反应力和敏锐的洞察力。   击剑分为三种剑种:重剑、花剑和佩剑,进攻方式有所不同,重剑剑尖较钝,得分依靠剑尖刺中,花剑剑柄较短,剑身最轻,适合迅速进攻和远距离的刺杀,佩剑的剑身介于花剑和重剑之间,既能劈也能刺,依靠速度与气势取胜。   宋祈练的是佩剑,是速度最快的剑,有效击中得分部位是上身、面罩以及手臂,讲究优先击中权,先攻击者击中后得分,被攻击者必须先做出有效防御动作后再次进攻才算有效,否则击中也不得分,双方同时击中,则均不得分。   这次运动会办得声势浩大,盖因T大为迎100周年,力争把所有活动都举办得尽善尽美,由于击剑项目的局限性和小众性,本次运动会的击剑比赛打的是全市高校击剑学子一较高下的旗号。   也就是说,宋祈的对手,不仅仅只有T大的学生,甚至可能会遇上体大的专业运动员。   “我要是没拿到第一,你会不会失望?”   程叙在书房里画航模决赛的图纸,宋祈硬生生挤到他腿边,跪坐在地上,抱着他的腰突然发问。   程叙用铅笔徒手画了一条笔直的线,见宋祈瞪圆了眼,拿过那支铅笔翻来覆去地看,顿时好笑不已,捏了捏他的腮肉,反问道:“不会啊,你怎么会这么想?要是我没拿到航模决赛第一名,你会对我失望吗?”   宋祈一听这话立刻反驳道:“当然不会了!你怎么可能不是第一名!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名!”   “在我心里也是一样啊。”程叙自然而然地接话道。   宋祈眨眨眼,盯着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感觉自己被迷得神魂颠倒,也不知道程叙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只要你在台下给我大声加油,我一定拼尽全力,让你看看你对象有多帅!”   那天他坐在台下看程叙比赛的时候,可是被帅了一脸,这下换做程叙来看他比赛,还是击剑那么热血那么精彩的运动,肯定会更喜欢他的!   “这......”程叙故作为难状。   宋祈危险地眯起眼,“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愿意。”   “愿意倒是愿意,不过,我担心的是,要是我给你大声加油,你确定你在台上不会分心吗?嗯?”程叙满脸笑意,捧起宋祈的脸直视他的双眼。   这......这也太犯规了......   沉迷在程叙的美色之中,宋祈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甚至真的怀疑自己到时候会在台上出糗。   不过,程叙并没有给他出糗的机会。   因为——   程叙这个大猪蹄子,根本就没来看他的比赛!   击剑是一项很消耗体力的运动,击剑选手的体脂率都很低,在长年累月的击剑运动中,身体曲线充满富有力量的美感。   选手统一身着白色剑服,宋祈身材颀长,比例极好,在里头更是出挑。   比赛采用淘汰赛制,他已经获胜了一局,成功晋级,接下来就是半决赛,全程他都在寻找场下程叙的身影,高矮胖瘦,甚至连穿长裙的都没放过,万一程叙打扮得比较奇特呢?   可惜终究要让他失望,外校的都在另一片区域,由于今天操场上有人气很高的田径项目,来看击剑项目的本校学生就没几个,他随意瞄一眼就尽收眼底。   宋祈心里又气又急,气程叙食言不来看自己比赛,又着急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心里都快分裂成两个人了。   他一把扯下面罩,快步往后台走。   “欸欸欸,这位同学,你干嘛去?半决赛马上就开始了,你等会儿赶不回来可是算自动弃权的!”充当运动会志愿者的学生看着宋祈六亲不认的步伐出声提醒道。   “我知道。”宋祈冷淡回了一句。   程叙人都不在,他比给谁看?   假如程叙看不见他的比赛,那么所有的胜利和奖牌对于他来说都毫无意义......   宋祈刚走到体育馆出口,迎面恰好撞上跑过来的程叙,脸上带了些薄汗,气息还算平稳。   也不管这里是不是人来人往的体育馆,也不管对方身上脏不脏,宋祈猛地抱住程叙,低头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你去哪里了?”   程叙想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你还要推开我!”   “我身上有汗。”   程叙轻柔地抬起宋祈的下巴,果不其然,看见他颤动着湿漉漉的眼睫,眼圈通红,好不可怜。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比赛。”不得了,声音都带上哭腔了。   “这不是来了吗?别告诉我,你已经比完了?”程叙故作失落状。   宋祈鼻头酸酸的,看他这副假得不能再假的难过样子,一下子又笑出来,“既然程大天才这么想看我比赛,那还不得给你好好表演表演。”   “击剑半决赛将于十五分钟后开始,请参赛选手到检录处检录!”   “再播报一遍:击剑半决赛......”   “你的比赛快开始了?我们进去吧。”程叙的声音很温柔。   但他越是温柔,宋祈就越觉得委屈,“我还没有原谅你呢。”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程叙失笑。   桃花眼看人向来多情。   宋祈环着程叙的肩,眼圈微红,一双桃花眼明亮又干净,声音低低的,还有点羞赧,“想亲你......”   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几不可闻。   于是,光天化日之下,两个模样俊美的年轻男孩靠在一起,呼吸交缠,吐息暧昧。   额、鼻、颊、唇,程叙落下的吻轻若柳絮,挠得宋祈心里泛痒。   “嗯......”宋祈轻吟一声,软倒在程叙怀里,“干嘛停下来......”   语气似怨似嗔。   程叙粲然笑开,“我怕等会儿你就要在这里扒我衣服了。”   “我才不会呢!怎么可以让别人看到你衣服下面的风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宋祈想也不想地反驳道。   “先去检录好不好,琪琪?”   宋祈一张脸在刚刚接吻的时候就烧起来了,红得像一个番茄,被程叙这么叫总感觉怪怪的,他不喜欢这个不够有气势的小名,又被这种和程叙亲昵的感觉所捕获,一时间陷入甜蜜的沼泽。   “你还没说你刚刚去哪里了。”宋祈和程叙手牵手往检录处去。   程叙一脸真挚,“我发誓我不是故意错过你的比赛的,只不过路上遇到了一点小意外。”   所以,程叙究竟去哪儿了呢? 第26章 奥斯蒙:我怎么可能不是第一名?   宋祈把击剑称为他的“爱好”属实是有些谦虚了。   佩剑讲究速度与爆发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叙在的缘故,宋祈的出剑与之前的初赛相较更加凌厉利落,还加上了不少看起来花里胡哨的步伐,整个人好似一把锋芒毕露的剑,裁判屡次举手示意宋祈这方得分,对手压力陡增,节奏被打乱,整个人阵脚一乱,气势不再,节节退后。   完全不像是一个业余爱好者所发挥出来的水平。   事实上,除了天赋以外,他在击剑上也花了不少精力和时间,更遑论在他表露出对击剑有兴趣的时候,宋家就为他聘请了最好的教练。   “半决赛A组,2300号宋祈获胜!”   一声哨鸣,比赛结束。   时间到。   裁判高高举起手,这场比赛以宋祈的获胜告终。   宋祈摘下面罩,脸上出了一层薄汗,伸手将微湿的额发捋上去,目光四处追寻程叙的身影。   在成功捕捉到程叙的那一刻,他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飞奔而去的身影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雀跃。   场上和场下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被打击得心里灰暗的对手:......   场上浑身骇人气势的大魔王,下场之后看起来居然是个小绵羊?   “怎么样,我帅不帅?”宋祈微微喘气,眸子亮亮的,故意用肩膀撞了撞程叙。   “非常,十分,格外,尤其的——帅。”程叙笑道,摸摸宋祈略微汗湿的后脑勺,手感很好,和101的羽毛一样柔软。   “那你没来看我的初赛真是亏大了。”   “那个......你好,同学,刚刚看你的比赛觉得很精彩,想认识一下你,加个微信呗?”一个女生跑过来,拍了拍宋祈的肩膀,笑盈盈地开口。   宋祈一下皱起眉,立刻侧过身,用手掸了掸被碰到的地方,满脸写着不耐。   他还是不喜欢除了和程叙之外的人发生肢体接触。   那个女生看他好像一副在拍走脏东西的样子,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没了,整张脸涨红起来,眼神又怒又羞。   程叙连忙把哑巴似的宋祈拉过来,对那个女孩子歉意地笑,“不好意思,他有洁癖,不是针对你的,就是特别不爱和人接触。”   女生狐疑地看了看他们相握的手,再看看宋祈没有露出半分不情愿的脸,顿时恍然大悟,小小惊呼一下,立刻用手捂住嘴,小声道:“你们......你们是一对吗?”   还没等程叙说话,宋祈一听这话就先回答道:“是的,抱歉,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们不能加微信,不好意思。”   女生连声道:“没事没事!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她说完就摆摆手转身离开,临走前还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   外校观赛的场地,女生一回到座位,旁边一堆女孩子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怎么样!有没有要到微信!他刚刚那个步伐真的超级帅啊!”   “妈呀,一摘下面罩我简直惊呆了,现实里居然有这么帅的素人!”   “不是......你们没发现那个击剑运动员下场的时候,等他的那个男生也很帅吗?!但是他那个位置在死角,就刚刚我瞄了一眼,惊鸿一瞥!”   “救命,我也看见了,两个大帅哥,在T大读书好幸福,可以洗眼睛。”   女生无奈道:“你们听我说,其实......因为我过去的时候......”   一群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间或发出“哇塞!”“我去!”的惊呼声。   宋祈很快就知道程叙没有来看他击剑初赛的原因了。   两人走出场馆的时候,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过后,广播刚好响起。   “最后通报一遍,请23级金融一班程叙同学尽快来领奖台领奖!”   宋祈大为惊奇,看向一脸无辜的程叙同学,“程叙同学,难道你刚刚短短十几分钟还参加了个比赛?”   程叙的眼神澄澈无比,声音也很真诚,“班长让我帮她个忙,我看她都要急哭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错过你比赛的。”   时间回到之前。   距离宋祈的击剑初赛还有二十分钟,程叙风急火燎往击剑场馆赶。   要去击剑场馆,势必走过操场的大门,而就是在操场的大门口,程叙遇到了一脸焦急的班长。   他们班的班长叫做祝语,一个常年上课只坐第一排,下课泡在图书馆,除了吃饭睡觉都在为绩点和综测奋斗的卷王达人。   “程叙!”祝语看见程叙走过,顿时眼前一亮,满脸写着“救星来了”四个大字。   “班长好。”礼貌打完招呼,程叙转身就要继续往场馆方向赶。   “程叙!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祝语连忙叫住程叙,语速很快,话语里的焦急简直都快要溢出来了,“下个项目是两百米,但是我们班之前报上去参加这个项目的张松他没看路,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经过标枪场地,和标枪擦肩而过,被吓得脚软了,现在整个人站都站不起来,完全没法上场。”   “你能不能替跑一下。”祝语用满是希冀的眼神看着程叙,脸上写满恳求。   “我急着去看宋祈的击剑比赛,班长你要不还是找其他人吧,今天大家不是都要来运动会当观众吗?”程叙礼貌推辞道。   祝语哭丧着脸,“好多人都根本没来,我在这里等了半天,才看见你一个我们班的男生,要是女生能参加我早就自己跑了,求求你了程叙,这次运动会的参与率也是优良学风班评判的一个指标。”   假如说“优良学风班”对祝语来说是她的命脉,对于程叙这样毫无集体荣誉感的人造人来说,也不过就是五个字而已。   程叙本不想多管,但看祝语侧过身抬起衣袖抹了抹眼角,知道她实在急得不行,心里叹了一口气,“那快带我去检录吧。”   祝语本来已经放弃希望,没有优良学风班,那么她的班长年度考核注定要比其他人低一节,她也就拿不到那笔贫困班干部助学金......   况且这本来就不是程叙的责任,是她自己没有考虑清楚所有的可能性,早早做打算。   因此,听到程叙那句话的时候,她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们快去吧,我还赶着去看宋祈比赛。”   “走走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检录处!”祝语小鸡啄米般忙不迭点头,脸上绽放的笑容像雨后的花朵。   程叙一边在心里默默和宋祈道歉,希望他不要生气,一边接受来自对手的视线打量。   由于体育学院并不参加田径项目,并且运动会秉持自愿报名的原则,因此参加两百米的人,高矮胖瘦什么样都有,分为好几组。   比赛不分决赛和半决赛,只取一次的两百米最终成绩进行排名。   参赛选手中比较值得注意的,就是几个其他国家的选手,他们的肤色有白有黑,正在谈笑风生。   安装了地球言语系统的程叙清能够楚地听懂他们的话语。   “嘿,这次绝对是萨利文这个家伙得到冠军!我赌一顿螺蛳粉。”   “你在说什么杰瑞夫!为什么你会这么不愿相信我的速度?我敢肯定,这次的第一名只会是我奥斯蒙!要是我赢了,你必须不能再让那些泡菜臭豆腐进入我们的宿舍,那种气味实在是太肮脏了!”   “好吧,杰瑞夫,既然你这么有自信的话......”   ......   两百米的跑道每个人的起点都在不同位置。   被分在A组的程叙,恰好就和那位奥斯蒙分在一块,程叙位于最后跑道,而对方位于第三跑道。   奥斯蒙是一个肌肉发达的黑人,有着一头酷炫的小卷毛,两侧还扎了小脏辫,身上有十分浓重的香水味,衣服是荧光绿,运动裤是克莱茵蓝,在穿搭这一块上,审美十分独特。   程叙的嗅觉太过灵敏,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差点被鼻腔里充斥的香水味熏晕过去。   奥斯蒙站在起跑线上,不屑地打量了周围一圈,感觉全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不禁开始在心里沾沾自喜起来。   噢,杰瑞夫那个该死的家伙,终于能让他把那些肮脏的食物抛弃了!以后他就能够享受一个气味清洁的宿舍空间了,这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各就位。”   站在各自起跑线前的选手们蹲下身。   “预备——”   众人抬起头看向前方,绷紧上身,蓄势待发。   “砰!”   枪响。   奥斯蒙如同一头出笼猛虎,朝前冲去,他的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甚至隐隐约约听到了杰瑞夫的惊呼。   “噢!我的天啊!他简直酷毙了!”杰瑞夫大叫道。   “我去,那哥们儿不是吧......”   “我擦,超了!超了!我都看到残影了我靠!”   “我靠,什么!到终点了!我真的感觉自己在看国际赛......”   “尼玛,这个也太快了,不会破纪录了吧!”   原本在观众席上被拉来当观众充数的众人纷纷坐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人拿下第一名。   短短二十几秒,奥斯蒙超过了在他前面起跑线的内道两位参赛选手,心里得意极了,已经在想如何在杰瑞夫面前显摆的措辞了。   他的身边突然经过一阵风。   毫不夸张的,恰如一阵风吹过。   等他到达重点的时候,却没看见预想中杰瑞夫迎上来的身影。   杰瑞夫正朝着一个方向,双手握拳挥舞,嘴里不停赞叹,一脸激动。   奥斯蒙看过去,只看得见一个背影走出操场。   “嘿!杰瑞夫,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来迎接一下第一名!”   “奥斯蒙!你在说什么!你才不是第一名!你没看见吗?!那个最外道的选手,早就在中途就超过了你成为了第一名!”   奥斯蒙瞪大眼睛,满脸写着不信,“你就这么不愿意放弃那些狗.shit一样的东西吗?!你在说什么谎话!我怎么可能不是第一名!”   杰瑞夫吵吵嚷嚷,拉着奥斯蒙往终点的成绩记录处走。   这一切都已经与程叙无关了。   “原来程叙同学是去做好人好事了呀,还为班争光了呢。”宋祈听完程叙娓娓道来的讲述后,似笑非笑道。   程叙知道宋祈没有真的生气,笑而不语。   在某些时候,不用讲什么话,程叙的一个笑容就可以解决一切。   运动会后是难捱的期末周。   期末周之后是皆大欢喜的寒假。   寒假头几天,两个人不用出门也不用见人,可以称得上是毫无节制。   假如可以的话,宋祈宁愿一辈子和程叙都在房间里昏天暗地,不知日夜。   他尤其爱看程叙事.后.的模样,沾染上薄汗的性感眉眼,抱他去浴室的时候结实臂膀鼓起的肌肉,在浴室里水流哗啦洒下来冲湿的闪着水光的皮肤纹理。   程叙的一切都让他如此着迷,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遇见程叙。 第27章 胃口好的一定不是什么坏人   他们专业倒是没有小学期,但由于明年初的航模竞赛,程叙被老师抓去跟着数理学院上课,徒留宋祈一个人在家里对着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寒假傻眼。   前几天颠鸾倒凤不知日夜,早晨是靠在程叙的怀里醒来的,程叙总是醒得比他早,但每次都会躺在他身边陪他,就算一句话不说,宋祈都能贴在程叙身上腻歪好久。   程叙本来是个不爱赖床的人,但宋祈有点起床气,大清早起来要是没见着程叙,就会一整天心情低落。   就比如上个星期,程叙早上七点自然醒,起床直接去洗漱,然后就转悠转悠下楼去周边早餐店买早饭。   小区门口有家生煎包特别好吃,这家店只卖生煎包和豆浆,生煎包只有荤素两个口味,一个是猪肉馅,一个是豆腐虾皮馅儿,皮很薄很软,包子上的黑芝麻也被煎得香喷喷的,轻轻咬一口,汁水就能溢到嘴里,咸香鲜甜。   外皮酥软、汁水浓香、馅料饱满。   这样的生煎包,程叙能吃二十个,荤的十个,素的十个。   那天他买了二十个生煎包,因为一次只做一锅,所以老板先给打包了十个猪肉馅的。   程叙站在路边,一边从纸袋里挤出生煎包吃,一边等下一锅,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锅里,简直就是个活招牌,路过的人都好奇这家生煎有多好吃,让一个小伙子站在摊位前就库库吃了一大袋子。   老板长得白胖,笑起来很喜庆,他见程叙这模样,乐得牙不见眼,“小伙子胃口真好!有对象没有?”   一锅生煎包圆圆白白的,金黄的热油滋滋作响,白软的面皮一点点股胀起来,豆腐掺着虾皮的鲜香气味逐渐升腾,麦子磨成面粉擀成面团,让热油一煎,食物的香气在清爽的早晨空气中蔓延开来。   程叙还在盯着锅里的包子看,冷不丁听见老板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有的,他还在睡觉。”   老板闻言露出些惋惜之情,“看你这后生长得好,吃得又多,太适合做女婿咯。”   大概在生煎包老板心里,胃口好的一定不是什么坏人。   包子出锅的时候,老板还格外大方地多送了一个包子给程叙。   程叙拎着一袋生煎包往家里走,一路上都闻着包子的香气,闻着闻着忍不住就吃了一个,吃完又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等他站到宋祈面前的时候,纸袋里就剩下一个了。   宋祈刚起床,在卫生间里洗漱,听见开门的声音,叼着牙刷探出头来看,一看是程叙回来,眼里一下子闪起亮光,像一只看见主人回家的小狗狗,三下五除二迅速搞定一切,面上淡定,实则脚步急促地走到程叙身边,肉贴肉挨着人还不够,拉上了程叙的手才开口道:“去哪里了?”   看都没看那个早餐袋一眼。   程叙有点心虚,“去买早餐了,这份是你的。”   说罢,把纸袋塞到宋祈手上。   他在路上都吃了二十个了,才留了一个给宋祈,要是宋祈去买包子,肯定会通通留给他......   惭愧呐惭愧!   宋祈接过纸袋,还没打开就开始笑:“去买早餐都能想着我?”   程叙心虚,一言不发。   “这个袋子还挺大的,里面居然就一个包子。”   程叙开始思考要不要现在回去再重新买一份。   “你已经吃过了吗?有没有吃饱?”   宋祈这话一说出口,程叙拳头都硬了——真想给自己邦邦来上两拳。   “吃饱了,老板很热情,还多送了我一个。”程叙诚实地把“赠品”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见程叙吃饱了,宋祈才咬了一口包子,笑道:“这老板对你倒是挺大方,你又怎么讨人家欢心了?”   “他问我有没有对象,我说有,他说我很适合做女婿,就送了我一个。”   宋祈最后一口包子卡在喉咙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程叙看宋祈这个样子就觉得好玩儿,捏了捏他的脸颊肉,好笑道:“怎么这幅表情。”   宋祈眼神幽幽,语气冷淡,“我会在这个寒假里学会所有早餐的做法。”   话语里透露出来的决心令程叙无比震撼。   于是一整个寒假,程叙不在家的时候,除了处理公司事务,宋祈都泡在厨房里,偶尔还回趟宋家,跟着邱姨学了几道程叙最爱吃的菜。   不得不说宋祈在料理方面好像极有天赋,至少比程叙有天赋得多,初学时在火候掌握方面有所欠缺,但是很快就能制作出精致美味的小点心,能连续一个月给程叙做不重样的各色早点。   程叙兴冲冲地站在宋祈身后观看整个制作流程,跟着宋祈走来走去,一边海豹鼓掌“哇噻!琪琪你好厉害!这个花边怎么一秒钟就捏出来了,我都没有看清”,一边兴奋地问“要不要我帮你?”   宋祈对程叙的粘人倍感受用,听他嘴里的夸奖更是心里甜蜜,他揪下一小团面塞到程叙手里,吻了吻对方的侧脸,温和道:“拿着玩儿吧。”   程叙一点也没有自己在厨房里走动可能会打扰人家做事的自觉,只感觉这样的宋祈莫名带感,就像是点亮了某种奇怪的属性。   等宋祈的面点都出锅了,程叙还满脸认真地和手里的面团作斗争,捏出来的东西稀巴烂。   小情侣挨在一起甜甜蜜蜜享用过早饭,宋祈叫了人过来收拾厨房,他和程叙都不爱做家务,除了看着程叙吃下自己亲手做的东西这一大乐趣以外,宋大少爷不会再碰半点家务活。   快过年的时候,整个学校都放假了,程叙的指导老师也飞到国外去和家人团聚了,临走前还叮嘱程叙不要太过于紧张,比赛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以他的水平不说头名,得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程叙开开心心回家和宋祈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宋祈一激动,两个人又在家里昏天暗地好几天。   程叙给嚷嚷着腰酸的宋祈揉腰,揉着揉着觉得怀里的人越来越软,又往他身上贴,他捏着宋祈的后颈把人提出来。   “干嘛。”宋祈的眼里充满控诉。   程叙往下瞄了一眼,安抚道:“我觉得我们应该节制一点,过几天还要回爸妈家。”   宋祈沉默半响,“你是说我不知节制?”   程叙好像没听出宋祈话里有话,满脸真诚道:“没有,这不是根本原因,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越来越虚了。”   虚......   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宋祈恨恨地扯过被子蒙住自己,隔绝了程叙的视线。   程叙畅快地笑起来,笑得很开怀。   宋祈本来不太想搭理他,没过几秒钟又忍不住,露出一双眼睛,闷声闷气带着几分扭捏,“哪里好笑了,难道你就不想亲近我吗?”   “想啊,我在笑,你和开学的时候差别好大。”程叙捏住在自己腹肌上游移的手,有样学样地抚摸宋祈结实细腻的小腹。   真的很难想象几个月前还在宿舍里摆着一张臭脸的宋祈,现在会变成这副可爱样子。   宋祈闻言也笑起来,“是啊,肯定是你的原因,给我洒了那么多快乐的种子。”   程叙知道宋祈意有所指,以为他指的是两个人谈恋爱这件事,脸上漾出一个温柔又带几分羞涩的笑。   宋祈看到程叙的笑容就忍不住,捏着对方的手往下移,“来,再给我洒点儿。”   于是——   宋长青在院子里哼着小曲儿修剪松树树枝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他的好儿子被程叙从车上抱下来,两个身高腿长、长相帅气的年轻人依偎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养眼,假如他儿子不是那个双眼朦胧,贴在人家怀里仰头亲人家下巴的就更好了。   “咳咳!”宋长青故意把剪刀的声音放大,“咔嚓咔嚓”剪了好几根本来不该被剪断的树枝。   俩小子果然听到动静,略微分开了些距离才走进家门,程叙担忧地问:“爸,你嗓子不舒服吗?”   程叙好歹还问问,宋祈这小子,一声不吭,闷头往前走,把宋长青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算了!宋祈好歹给他又带了个便宜儿子回来呢,都叫“爸”了,那程叙以后也是他儿子了。   “嗓子没什么事,这年纪大了吹吹风,难免的,所以你们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抱来抱去,自己走个路还累着你了?这身体虚成这样不得多锻炼锻炼......”   没等宋长青说完,宋母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立刻喊他们进去,“别站屋子外头聊天了,这天寒地冻的!呆会儿把人冻怀了。”   宋长青张了张嘴,看两个人乐呵呵应了然后相携而去的背影,泄愤般又“咔嚓咔嚓”剪了一条松树枝。   真是岂有此理! 第28章 打铁花   宋家的新年氛围特别充足,门上红纸黑字的对联是宋长青亲手写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院子里修剪过的枝桠上也拎着几个精巧的小灯笼,落地窗上贴了宋母巧手剪出的精致窗花,这还没到过年,光上门拜访的客人就留下了一客厅的年货,佣人们都放假回家了,宋母指挥宋长青搬了好久,才理出一条供人下脚通行的路。   一只通体蓝色的大鸟撅着屁股埋年货坚果礼盒堆里,地上散落着死相凄惨的包装纸盒,坚果壳密密麻麻躺了一地,坚果“咔咔咔”被咬开的声音清脆无比,大鸟没有半分停顿,撕纸箱、开罐头、啄果实,忙活个不停,听到宋母的声音,才兴奋地叼着坚果扑棱翅膀转身。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101“嘎嘣嘎嘣”嚼着坚果大叫。   那昂首挺胸的小模样威风极了,看得宋母心花怒放,不停夸它是个聪明孩子,惹得101更是洋洋得意。   “我都没特意教,说一遍它就学会,和琪琪小时候一样聪明!”   听起来好像是被夸奖了的宋祈:“......”   程叙抱起好久不见的101替它梳理羽毛,他动作很轻柔,101生长发育很快,现在已经分量不轻,一大坨鸟像没骨头一样惬意地躺在程叙身上享受spa服务,跟个大爷似的。   宋祈依偎在程叙身旁,旁边沙发空位置多的是,他偏偏要和程叙挨在一块。   程叙:“旁边有空沙发。”   宋祈:“你嫌我粘人是不是?”   程叙哑然失笑:“我怕挤到你。”   宋祈神色莫测地盯着悠哉悠哉躺在程叙怀里的大鸟,语气幽幽:“你怎么不怕挤到它。”   程叙瞬间会意,把101往旁边一丢,揽上了宋祈的肩,把人往怀里带,宋祈顺势靠在他的胸口。   宋祈:“你怎么可以用摸过鸟的手碰我?”   程叙边笑边反问:“不可以吗?”   胸膛随着笑声震动起伏,好像有一丝电流透过衣料从程叙的胸口传过来,宋祈整个人都被电得晕乎乎的,把自己的脸埋得深深的,“这一次勉强原谅你......”   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小豆眼里打转着蚊香圈的101,颤了颤翅膀。   就没人为它发声吗?   宋母提前给佣人们都放了假,年夜饭是她和宋长青亲自下厨烧的拿手好菜,再加上宋祈自告奋勇做了道椰子鸡,凑满八个菜就端上桌了。   椰子鸡、红烧肘子、糖醋鱼、蒜蓉粉丝蒸鲍、时蔬炒虾仁、酒酿圆子、橙香牛仔粒、葱油蒸膏蟹,方的圆的大的小的各种盘子摆了一大桌,宋家平时吃饭讲究吃多少做多少,从来不铺张,也就是过年节才热闹一回,图个吉利。   宋母做的红烧肘子是桌上最受欢迎的大菜,这是宋长青的最爱,选用上好的蹄膀,热油锅放入冰糖快速翻炒,“呲啦——”一声油响后,香味就铺散开来,放入肘子炒糖色,再加入小葱、干红椒、八角、草果、生姜、生抽等佐料入味去腥,加盖小火闷一会儿,在砂锅底部放点红枣枸杞,把已经焖煮透了的肘子连同汁水都倒入砂锅里,色泽枣红光亮,肉质酥烂筋道,一入口,肉化胶粘,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多吃点儿!够不够吃?不够我再和你爸去做!”宋母笑吟吟给程叙盛了一大碗饭,碗口大小是旁边宋祈的两倍。   程叙爽朗一笑,“谢谢妈。”   宋长青立刻按住宋母,让她落座,“什么你爸我妈的,这还没结婚呢......”   宋母一点不理睬他,“琪琪,饭够不够?”   宋祈瞅了瞅旁边程叙那口碗,好家伙,碗是他两倍大也就算了,里头的米饭还被压得实实的,堪比压缩饼干的密度。   闻言他连忙摆手推拒,“我够吃,够吃!”   宋长青见没人理他,额角跳了跳,立刻转变战术道:“这糖醋鱼和葱油蒸膏蟹还有这道蒜蓉粉丝蒸鲍可是我的拿手菜,快尝尝!”   大过年的,且先忍这俩小子一时。   程叙给宋祈挟了几筷子,才吃了几口,立刻对宋长青竖起大拇指,“忒好吃了,您是这个!”   宋母原先以为八道菜肯定吃不完,又得浪费了。   没成想到最后居然吃了个精光!   程叙一边吃米饭.zip一边风卷残云把桌子上的菜一扫而空。   看他吃饭不知不觉食欲也变好,导致不小心吃撑一直在打嗝的宋祈:......   天呐,他在程叙面前还有形象吗?   宋母找了点健胃消食片给两个人吃,“大过年的,出去走走呗,别净呆屋里,出去消消食。”   两人依言出门,甜甜蜜蜜挨在一块往外走。   宋祈靠在程叙的肩头,吃了健胃消食片还是觉得肚子胀,拉过程叙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   程叙一边忍笑一边给他揉肚子。   “想笑就笑呗,嗝儿~~肚子好胀,嗝儿~”宋祈破罐子破摔,“有这么好笑吗?”、   四周没什么人影,程叙难得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你昨晚也说肚子好胀叫我帮你揉......”   宋祈的脸“轰”一下变得通红,羞怒地叼住程叙的嘴唇,“不许说了!”   程叙轻轻笑起来,在宋祈的嘴上结结实实亲了一口,“昨天晚上在浴室里的时候你还说......”   宋祈连两只耳朵都变成了粉色,伸手微微用力捏了捏程叙的脸颊肉,咬牙切齿道:“你还说!你还说!”   程叙有样学样捏住宋祈的腰侧揉了揉,因为被扯住脸颊有些口齿不清,“不缩了不缩了。”   宋祈的腰特别敏感。   于是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变成粘在一起的两只汤团,怎么也分不开。   宋家的地理位置很好,闹中取静,附近就有个规模极大的商圈。   年节分外热闹,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口音混在一起,人头熙熙攘攘,广播里放着充满节日氛围的“过年啦!过年啦!”,小摊小贩热情洋溢地叫卖溢价好几倍的商品,人流如水,不一会儿就把两个人挤到了一块空地边。   因为人太多又有点犯了洁癖的宋祈紧紧拉住程叙的手,“这一块怎么这么多人?”   “你看。”   市区一直禁止燃放烟花。   但对于中国人来说,少了烟花,好像就少了一点年味,总感觉过年缺了点什么。   于是某些嗅觉敏锐的生意人,就想办法在年节放点不一样的“烟花”来吸引客流。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相传古时候的铁匠买不起烟花爆竹庆祝新年,从打铁时四溅的火花星子里得到启发,便用力捶打融化的铁水,使之泼洒到砖墙上,好似朵朵烟花盛开,以此来庆祝新的一年。   十几个匠人挥棒击打上千度的铁汁,“吭——吭——吭!”每一下铁器相撞中,便是一簇簇亮如星火的橙红飞溅而起!   火星上升到半空中又顺着地心引力坠落下来,十几米高的火树银花点燃了散落四周的爆竹,“噼啪作响”的爆竹声混着裂裂的烟花脆响声,一声清脆的快板“咔嗒”响起,四周突然奏起富有节奏感的喧嚣锣鼓。   身着特色服装的几个青年举起龙灯,抬头,摆尾,回头,一条条神龙追逐着龙头前的龙衔珠摇头摆尾穿梭在漫天花雨之中,顾名思义为“龙穿花”。   景象蔚为壮观,引来周围人群拍掌叫好!   清脆的打铁声不绝于耳,爆竹声噼啪作响,锣鼓喧天,龙灯舞舞生风。   这是程叙和宋祈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宋祈侧过头看向程叙,眼看他的瞳孔中倒映的景象从漫天星雨变成自己小小的倒影。   宋祈用气声说:“好想亲你。”   人声嘈杂,照理说两个人离得再近,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宋祈看见程叙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如月牙,卧蚕饱满,看起来毫无阴霾,那个笑容越来越大。   程叙把这个笑容渡给了宋祈。   铁花冲天而起,一捧捧络绎不绝,万千星光照亮渐渐暗下来的夜幕,飞泻的流星坠落,四周人群仿佛都淡出这个世界。   他们紧紧拥吻。 第29章 番外   过了年,宋父宋母就动身去走亲戚,知道两个小的不爱这些人情往来也没强迫,宋母给他们订了温泉山庄的票,宋长青看程叙天天打游戏,宋祈就在旁边干看着,索性给他们买了新上市的顶配版游戏机。   好歹带宋祈一起玩儿嘛!   正月没过几天程叙就得去参加航模竞赛,两个人打了好几天游戏,饭都是邱姨端进房间里来的,紧赶慢赶终于挤出个时间去泡温泉。   冰岛有个颇负盛名的蓝湖温泉,背靠雪山,雾气蒸腾,是很多人去冰岛旅游的必备打卡地,但由于程叙的比赛迫在眉睫,实在抽不出一长段时间好好去冰岛玩个遍,于是宋母就替他们定了个附近的私人温泉山庄。   说是附近,其实也有个一两百公里的距离,在隔壁市的郊区,风景秀丽,人烟稀少,是宋家的生意伙伴开的,不指望这个赚钱,单纯给亲朋好友提供个闲暇时歇息小憩的去处。   两个人到温泉山庄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侍应生接了他们的行李去房间安置,大堂左转就是自助餐厅,新鲜的进口食材都是当天空运过来,大部分是西餐,松露意面、神户牛肉寿司、法国鹅肝酱配面包、新西兰帝王蟹等,也不乏健康的时蔬沙拉、烤鸡胸肉之类低脂低糖高蛋白的健康饮食标配。   程叙拉着宋祈转了一圈,犹豫着问,“今天不会只有我们两个人吧?”   宋祈不解道:“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程叙:“这东西也太多了,我不一定能吃完。”   他一脸犹豫的样子真诚又可爱。   宋祈失笑道:“没关系,这是自助餐,想吃多少拿多少,饭钱包含在门票里。”   侍应生主动过来询问是否要提供布菜服务。   程叙欣然应允,宋祈也懒得四处走来走去,干脆交给侍应生打理。   开胃菜是海鲜沙拉,值得一提的是,这份沙拉是侍应生当场制作的,取出大块伊势龙虾肉和新鲜海胆以及精选挪威三文鱼煮熟切块或切丁,佐以有机蔬菜,嫩番茄、红叶生菜、黄椒红椒切丝,淋入柠檬汁、特纯橄榄油、盐以及黑胡椒调味,最后撒上新鲜罗勒作为装饰,表面均匀撒上松露片,配了一小盘烤松子和葡萄干供客人口味酌情添加。   侍应生的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看得程叙满目赞叹。   挟了一筷子入口,程叙皱着眉头咀嚼好久才咽下。   “怎么了?不合口味吗?”宋祈问道。   “能吃出来食材很新鲜,调味也很香,挺好吃的。”程叙摇摇头,很不走心地夸了一句   主菜是法式煎鹅肝,配菜是土豆泥,鹅肝里加了白兰地和黑松露片,口感丰富细腻。   甜点是提拉米苏和红酒巧克力玛芬,最后上了两杯红茶。   宋祈看着程叙全程皱着眉头吃完。   侍应生上的餐恰好是两个人的份量,看程叙全程皱着眉头,心里有点打鼓,看他把所有东西都吃完了,心里那块大石头才落地。   宋祈以眼神询问程叙:还需要再叫点菜嘛?   程叙摇了摇头。   走出自助餐厅,看不见服务生的身影之后,程叙才开口说话:“难道这就是网上说的‘山猪吃不了细糠’?”   宋祈乐不可支:“有这么难吃吗?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吃饱。”   “没有你做的椰子鸡好吃,连你做的蛋炒饭都比不上。”   年夜饭的时候宋祈做了道椰子鸡,程叙惊为天人,大为赞赏,夸了他好久,是除了红烧肘子之外最受欢迎的菜肴。   但是凭良心来说,以他过往几次给程叙做蛋炒饭的经历来看,他出品的蛋炒饭确实称不上“美味”两个字。   看来程叙确确实实是个中国胃。   房间离得很近,行李端端正正放在门口,因为只住一天的缘故,两个人过来也没带多少东西,温泉山庄里就有备好的一次性洗漱用品和床品。   宋祈笑道:“泡温泉不能吃太饱,等会儿泡完我去给你做。”   宋祈边说边脱掉上衣,打算换浴衣,他的皮肉白得发光,手肘是很深的粉红,好像长时间支撑过什么地方,腰很窄,背部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从颈部到背部的线条无比流畅,尾端隐没在裤腰里,布料隐隐约约勾勒出一点诱人的弧度。   他刚弯腰打算脱裤子,整个人就被轻柔地按到了墙上,双手被缚住,迎面而来的是程叙柔软的唇,滚烫的气息汇合在一起,湿润的交融。   宋祈反应得很快,立刻回应起来,两个人吻得愈发忘我,渐入佳境,正是情.动之时,身前人突然抽身而退。   宋祈瞪着没事人一样三下五除二换好浴衣的程叙,声音暗哑,“你干嘛?”   程叙笑得有几分腼腆,“刚刚没有忍住,突然想起来还要泡温泉呢。”说罢,他一个闪身立刻跑出门。   宋祈咬紧后槽牙,只觉得手有点痒,立刻换好衣服去追程叙。   程叙刚打开花洒,莲蓬状的水流倾泻而下,很快打湿了浴衣,水珠的张力让衣料顺从地贴在皮肤上,隐隐约约透出几分肉.色,水流顺着肌肉线条蜿蜒而下,随着主人公一抬手,一脱衣更是欢快地铺满这具富有力量感的男性□□,直到紧实的腰腹处才隐秘地消失。   此时此刻,宋祈所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美男入浴图。   怀里突然扑过来的温热让程叙下意识抬起手拥住,宋祈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手贴在程叙的腹肌上缓缓摩挲。   程叙微微低头去吻他,突然额角一跳,抓住宋祈不老实的手,吐出沙哑的两个字,“别弄……”   宋祈见好就收。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泡温泉也就泡了十来分钟,程叙突然把宋祈抱起来就往房间里跑,房门关得震天响。   最后程叙也没吃上宋祈许诺的那盘蛋炒饭。   -------------------------------------   航模竞赛如期举行,T大虽然综合实力强,但在航模比赛里却是要略输那些专门研究相关方面的院校一筹,因此T大从来就不是被看好的夺冠选手。   冗长的开幕式之后就是各位选手展示作品的VCR。   B市航空大学已经蝉联数年大赛冠军,去年更是包揽专业组前两名和非专业组前三名。   航空大学的方阵座位席中,一个顶着锡纸烫的男大学生看到选手VCR中一闪而过的面容,挠了挠头,他怎么感觉刚才那兄弟有几分眼熟呢?   坐在旁边的学弟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懒洋洋道:“真没意思,这比赛都没什么悬念,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非逼着我们全员到场。”   前面听到这句话的女生转过头来,“我看你就是尾巴翘太高了,这次输了更好,挫挫你的锐气,省得你天天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   学弟瞪大眼睛,努力往前面的座位靠,“喂!周宛妙!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平时待你不薄吧?你上个月哪天早饭不是我带的?你上次早八睡过头还是我帮你签到的!”   锡纸烫没有理会身旁的吵吵闹闹,只觉得这种在结果出来前就无比笃定的心理好像分外熟悉,他心里没由来地漫上一阵慌张——总感觉好像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了。   直到试飞环节,他看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那张脸。   那!那是——   怀疑、不可置信、震惊,锡纸烫再现变脸绝活,盯着大屏幕上硕大的几个字眼。   “非专业组 T大程叙”   航模灵巧地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打破一个又一个记录。   载重最高!   限时载运用时最短!   机翼静载负荷最大!   周宛妙满眼赞叹,“这究竟是何方神圣,人家报的都是单向项目,他是怎么做到全面开花的,呆会儿一定要好好看看他这架飞机。”   锡纸烫幽幽地说:“我认识他,他是个打游戏的。”   怎么会有人游戏打得那么强,还在全国顶级航模大赛上以非专业组的身份做出让很多专业组人员都汗颜的作品啊!   旁边的学弟眼神像粘在那架盘旋的航模上,神色如痴如醉,嘴上的语气倒是悲愤不已,“周宛妙!肯定是你乌鸦嘴!这下我们非专业组肯定拿不到第一了!”   周宛妙幸灾乐祸地偷笑。   能见到这么精彩的作品,她比拿冠军还开心,顺便还能让这小子长长记性,让他知道人外有人,简直一举两得!   宋祈一点开论坛就跳出来一个提示窗。   “你已经很久没有冒泡啦~”   995楼:难道我就一个人现在才放假?   996楼:是的楼上,只有你:)   997楼:新年快乐啊大家伙!   楼主:祝大家新年快乐!   998楼:天哪,好久不见哇楼主!最近过得怎么样?   楼主:挺好的,亲人爱人都在身边,身体健康事业顺利^_^   999楼:顶顶贴,楼主和那个室友怎么样了?   楼主:不好意思,最近比较忙,所以没上论坛,在看和室友的婚礼场地了,年后先订婚,到了年龄就结婚。   1000楼:WTF?!!   “你在干嘛?”   一听到这个声音,宋祈手一抖,差点摔了手机。   程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笑着问他:“冷不冷?怎么不进去找我?我得了第一名哦!”   宋祈故意道:“上次你没来看我比赛,这次我也不去看你的。”   其实他看完了颁奖典礼全过程,场馆里太闷,他就走出来透透气,发了个消息和程叙说在门口汇合。   程叙揽上他的肩,把人往怀里带,“别给我们小少爷冻坏了。”   宋祈打趣道:“是啊,要是把我冻坏了,过几个月你这少奶奶可没得做咯。”   “地方确定了吗?”   “那座海岛怎么样?我们上次去度假那座。”   “听你的。”   程叙给王天泽、张小帅、屠星津以及Kk等人都发了请柬。   不知道他们是因为程叙的订婚典礼太早还是订婚对象过于出人意料,大家看到请柬时惊掉下巴的反应暂且不提。   天空澄碧清澈,椰林树影婆娑,浪涛哗哗拍打着岩石峭壁和海蚀平台,金色沙滩上搭建了浪漫华丽的白玫瑰拱门。   新人交换对戒。   众宾客掌声热烈。   他们紧紧拥吻。   (完) 第30章 六芒星案   “砰!”一个白瓷茶杯落了地,粉身碎骨。   沈起满脸阴沉,死死盯着茶杯里残留的一点水渍,瞳孔放大。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还是上次那个私生?”沈起的经纪人老高皱着眉。   沈起,自去年九月份一档选秀节目之后,这个名字以一股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大街小巷。   城市中心的LED大屏上循环播放他拍的顶奢蓝血广告,商场里有他的等高人形立牌,酒吧里DJ放的第一首曲目就是他的歌,连菜市场的阿姨都会哼上两句他的歌词。   有些人命中注定要爆火,挡也挡不住,庞大的流量带来的不只是同行的眼红,还有一系列连锁反应带来的对艺人人身安全的威胁。   作为一个自带腥风血雨的男人,沈起对于私生饭的存在已经从不适应到了司空见惯。   以往也都是些小打小闹,但近几月这个私生,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的所有出行活动好像都在对方掌握之中,最近他下榻的几家酒店每一次都有别人提前进入的痕迹。   就比如这个茶杯,他记得这几天他和老高都没喝过茶。茶杯分明是倒扣在桌面上的,他今天刚赶完一个通告回来的时候,居然是正放着的,里面还有些残留的水渍,他根本无法想象那个人究竟做了些什么恶心的事情!   沈起脸色发青,他环顾四周,看着这个偌大的总统套房,胃里翻江倒海,有种想呕吐的冲动。   那个私生,还在这个房间里干过什么事?是不是睡过他的床?   沈起快步走到床边,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床单洁白如新,毫无褶皱,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他躺完又收拾了呢?   那个私生会不会用过他的浴室?说不定他现在还躲在浴室里!   沈起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拉开浴室门。   浴室里空荡荡的,所有摆设都和他出门之前一样。   这也代表不了什么,万一这个私生小心谨慎地清理了所有作案痕迹呢?   沈起闭了闭眼,胸膛上下起伏,深呼吸好几次,才将将把那股想吐的欲望压下去。   他想换房间,但他知道,这个私生爱他爱到疯狂,这根本无法阻止那个人的恐怖行径!   因为眼下他正居住的这个总统套房,就是他已经换了一家酒店之后的结果,那个私生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甚至大大咧咧用一只茶杯来挑衅他。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成功做到了,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假如说这就是这个私生的目的,那么沈起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而对方毫无疑问的是真正意义上的胜利者。   沈起咬着牙,紧握双拳,纵然心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可他却无能为力。   程叙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了二十年。   上辈子弥留之际,宋祈握着他的手,哀求他下一辈子也要在一起,他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自然死亡了。   最后一眼是101扑棱着翅膀奋力向他扑来。   再后来,等到他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五岁小孩了,或者说,等程叙生长到五岁的时候,他上辈子的记忆就此解封了。   程叙新奇地从一年级读到直博毕业,中间还因为学业实在太简单跳了两级,满打满算,他今年也才二十岁,就正式成为了一名社畜。   他在这个世界甚至有一个妈妈,亲生的那种,虽然是单亲家庭,但是妈妈和他感情非常好,他去菜市场买牛排,他妈妈就给他煎牛排吃。   没错,他妈妈是个英国人,甚至和一个中国男人生了孩子都不怎么会说中国话,更别说去菜市场里砍价了,这些年才有所好转,会一些简单的日常沟通。   他们家经济很拮据,除了他妈去给人辅导雅思口语的收入,就是程叙上学拿的奖学金。   有时候他会思考,宋祈会不会也在这个世界?   但很快就没有时间了,他要忙着读书赚钱,实在没有多余的功夫去找宋祈。   而且就算宋祈可能也在这里,也不知道他这辈子几岁,长什么样子,性格怎么样,两个人都不知道能不能擦出爱情的火花。   更别说世界之大,七十亿人口,万一宋祈投胎到哪个非洲部落当酋长儿子也很有可能嘛。   这辈子假如能再见宋祈一面,他就已经很满足了,而且除了宋祈之外,他还得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个哄着外国小姑娘未婚先孕,还拍拍屁股走人的大渣男!   “艾维斯,可以吃饭了。”奥菲利亚轻轻敲了敲程叙的房门。   “好的妈妈,我马上出来。”   在这个世界,奥菲利亚给他取名为艾维斯。   程叙关掉笔记本电脑,走出房门,果不其然,今天的晚餐是一道奶油蘑菇汤、一份苹果派和一个牛肉芝士汉堡。   他发誓,自打他有记忆以来,就从来没吃饱过。   他本来想自己下厨,上辈子看宋祈做了那么多次,他就算还是不太会做也基本知道流程,或者和奥菲利亚出去下馆子也行啊。   但是作为一个很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奥菲利亚坚决让他远离厨房,程叙都二十岁了,奥菲利亚还是把他当个宝宝看,并且拒绝一切外面餐馆可能出现的地沟油和劣质食材。   奥菲利亚看着程叙吃完了所有菜品,心里非常愉快,“艾维斯,你每次都能让妈妈觉得自己的厨艺很棒,你真是个不爱挑食的小天使!”   从来没吃饱过的程叙:......   程叙和奥菲利亚打了个招呼,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继续手头的工作。   他的大学专业是犯罪心理学研究,最近正在市公安局见习,见习的补贴少得可怜。   由于手头实在过于拮据,他报名了某内部论坛的一个侦探大赛,最高奖金十万元。   【请在一个月内,提供关于六芒星案的线索,奖金:¥20000】   一年前,A市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一家开了十几年的熟食店,某天早上没有准时营业,熟客去了三四天接连碰壁,怎么也联系不上老板,随后报了警,警方暴力破门而入,才发现店内倒地身亡的老板夫妇,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绘成一个六芒星的图案,故称六芒星案。   但这起案子很快被侦破,真凶早已被缉拿归案,为什么本次大赛又旧事重提呢?   这种另有隐情的案子对侦探来说,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   于是程叙才对这起案子产生了兴趣。   而这几天,他得到了一条新线索。   顶流沈起的应援图案,恰恰就是一个六芒星。   而一年前的那起六芒星案,根据法医推算,被害人实际死亡时间应为沈起成团出道那个晚上。   ——好像一场信徒为神明现世而庆祝的狂欢仪式。   .   沈起头痛欲裂,实在不想呆在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房间里,戴上帽子口罩就想出门转转。   老高知道他心里膈应——摊上这种事,谁心里都不好受,嘱咐沈起注意点狗仔,就忙着回品牌方消息去了。   沈起让助理开车去了附近的夜市,他还没吃晚饭,肚子空落落的。   晚上七八点的样子,夜市摊零零散散摆了几桌,也没什么客流,比人满为患的餐厅饭店更合适他。   沈起看见了一个卖关东煮的摊位,老板做得好像还没那个顾客吃得快。   那个顾客一口两口就解决掉几串丸子,“吸溜吸溜”就把粉丝吃完了,连碗底的汤都没剩下。   老板忙得思维发散,一会儿加点醋,一会儿又在客人的指挥下给他多加一串年糕,连朝摊位走过来的新客都来不及招呼。   沈起看了一眼奋力吃关东煮的男人,这一眼就没再挪开。   那副皮相生得是真好,双眼皮又宽又深,眼型很柔和,卧蚕饱满,鼻梁秀气挺直,偏偏有一小块微凸的驼峰,骨相很立体,看起来有几分忧郁的感觉。   沈起看他吃这么香,没忍住问:“有这么好吃吗?”   程叙抬眼看他。   沈起才注意到他的瞳孔是灰棕色的,像一汪很清透的沼泽,这个说法可能有点怪,但是沈起觉得自己的目光在莫名地一点一点沉进去,所以说是沼泽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程叙咽下嘴里的昆布,擦了擦嘴,刚想回答沈起的问题。   就听见对方傻不愣登地问:“Is it delicious?”   沈起磕磕绊绊地搜寻脑子里的词汇,绞尽脑汁也就想到这么一句。   程叙用一种很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他:“挺好吃的,老板特调的海鲜酱很鲜美。”   普通话标准到有一甲水平。   这个播音腔,配上这张美人脸,去娱乐圈当个主持人简直绰绰有余。   沈起甩了甩脑袋,赶紧把奇怪的想法甩出去,顿感在美人面前丢了大脸,没话找话道:“你...你中文说得真好!”   程叙很有礼貌:“你英文也不赖。”   沈起为了挽回场子连忙开口,“你还想吃吗?我请你,算是赔罪了。”   程叙摇摇头制止他,“还是我请你吧,要赔罪应该也是我来。”   沈起直愣愣看着艾维斯的侧脸,语气里半是疑惑,又带着几分自己也不知道的莫名期待,“你有什么好赔罪的?”   有些人总爱用这种漏洞百出的拙劣话语来引出一个调情的话题。   更何况程叙这副长相实在贴近他对外国人“浪漫多情”的刻板印象。   ──不对啊,他这帽子口罩分明遮得严严实实的……   程叙认真地看着他说:“今天我有点口渴,所以擅自用了一下你房间里的茶杯,但是我已经清洗过了,不过忘记倒扣回去了,实在不好意思。”   沈起看着那双灰棕色的眼眸,瞳孔瞬间放大,后背出了涔涔冷汗。 第31章 双倍海鲜酱   有那么一瞬间,沈起以为这个男人在开玩笑。   但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太低了,因为除了他和老高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而能够说出这么翔实的具体细节的男人,无疑就是最近让他头疼不已的罪魁祸首——那个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私生!   如此不值一提、轻描淡写的语气险些让沈起以为他那句话是在问“How are you”。   单单看他现在这副样子——长身玉立,穿着黑色毛呢大衣的俊美青年站在关东煮摊子前,白玉般的修长手指捏着一串北极翅,吃得慢条斯理。热气蒸腾的白雾模糊了他的面庞,减轻了几分轮廓清冷带来的忧郁感,也没能掩盖住那份矜贵的气度。   他甚至还有心思对老板说另一份要双倍海鲜酱,根本不像一个又是偷窥又是跟踪的变.态私生,更没注意到自己刚刚那句话透露了什么石破天惊的信息。   程叙把那份双倍海鲜酱的关东煮递给沈起,“我叫艾维斯,请你吃关东煮。”   他的咬字很清晰,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英语才是母语的缘故,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一样的韵味,就好像每一个字眼都经过唇舌打转了一圈才被主人温柔地吐出。   沈起僵硬得像一座雕塑,他以为过了很久,但实际上只有几秒钟,他的手就比脑子还要快得接过了那份关东煮。   其实他根本不想接过这份关东煮,艺人怎么可以吃陌生人递过来的东西?   ……可是程叙给他加了符合他口味的双倍海鲜酱,关东煮更是在他眼前做好的,他也知道了他叫艾维斯,那么这也不算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吧?   摊位旁边摆了零零散散的廉价塑料桌凳,程叙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桌凳,做了一个邀请沈起坐下的手势。   沈起发现成精的好像不止有自己的手,还有自己的屁股。   其实他完全不想坐下,但对方连凳子都帮他擦好了,不坐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先坐下来听听看这个私生要说什么来为自己开脱吧。   沈起盯着程叙,眼神锐利,语气笃定,“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我的人是你”   程叙诚恳地点头,“是的,除我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马了......”   这么坦诚的人还真是少见。   沈起额角一跳,闭了闭眼,打断对方的话,“上周尾随我保姆车的人是你吧?”   “是我。”   “我隔壁的新邻居?”   “钱不够,只能租几个月......”   “上次赶通告......”   眼看沈起语速越来越快,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怒火,程叙当机立断道:“快吃啊,关东煮要冷了。”   沈起听到这话也只能闭上嘴,面无表情地捏了一串涂满海鲜酱的贡丸往嘴里放。   还挺好吃的,没想到这个私生对自己的口味都了如指掌,还真是疯狂的爱。   “好吃吗?”程叙笑眼弯弯,那几分忧郁感一下子无影无踪,甚至看起来有点甜。   就算沈起现在又气又怒,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私生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沈起没说话,面沉如水。   程叙也没在意,自顾自继续往下说,“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你,我才发现原来你和我离得那么近。”   他万万没想到和六芒星案扯上关系的顶流就是宋祈,不,现在应该叫沈起,他去人家酒店房间里找过好几次线索,甚至这段时间一直跟着他,也没有注意到沈起就是宋祈。   沈起一下子怔住。   “你今天和我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才意识到......不过现在也为时不晚。”   他还琢磨着宋祈可能在非洲部落呢,果然是他太不用心了。   “我每天都在想你。”   虽然他没有特别想宋祈,不过偶尔也会惆怅一下,但是他也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还算得上拿得起放得下。   沈起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其实爱一个人没有错,况且现在这个快餐时代,作为一个流量,他也知道很多粉丝会爬墙,像程叙这样坚定的粉丝也算少数。   但爱的表达方式有很多种。程叙这种行为,就属于非常偏激的范畴了。   沈起低声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非法获取公民个人隐私、非法侵入住宅,追逐他人,程叙的行为已经在法律的边缘起舞。   程叙知道沈起没有以前的记忆,宋祈绝对不会在认出他之后,还和他隔着五十公分远的距离。   沈起大概是被今天那个茶杯吓到了。   “知道。”   近年来犯罪率直线上升,三天两头出现凶杀案,失窃抢劫案更是不计其数。为了打击犯罪精准追凶,特设机构侦探总参处逐渐显露人前,侦探总参处会向各大学校相关专业的优秀毕业生发出内部邀请函,在他们接受邀请并通过考试取得侦探资格证后将其派遣到各省各市的公安局协同办案,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开展警侦合作模式。   侦探有特殊的权利范围,准许他们在不惊动他人的前提条件下搜集线索,以达到破案目的,因此每个侦探都不能轻易对外透露身份,行动更是要进行保密。   程叙有些懊恼,他以前寻找线索绝不会留下半点蛛丝马迹,没想到沈起居然能察觉出这么多异样,连他在他家隔壁租了房子都知道。   但是他不能让沈起知道他在调查六芒星案,以免打草惊蛇。   沈起看着一脸懊恼的程叙,语气愈发缓和,“你就非得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吗?以你的长相,自己都能进娱乐圈。”   他说的是实话,第一眼看见艾维斯,他就觉得对方的长相至少吊打百分之九十的圈内人。   程叙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怎么突然讨论到他的职业规划上面去了,虽然沈起的思维很跳跃,但他还是决定继续接话以免对方尴尬。   “我有工作,已经开始见习了。”   大概因为是混血儿的缘故,程叙的长相和身材都偏向成熟,沈起一点都看不出来程叙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沈起忍不住问:“你是刚刚本科毕业吗?我工作室还缺人,要不要来我这里?”   要是能天天见到他,程叙应该也不会那么疯狂了吧。   沈起以为自己这个提议应该很让人心动,毕竟程叙爱他爱到丧心病狂。   没想到程叙摇摇头,拒绝了他,“我刚刚博士毕业,还挺喜欢现在这份工作的,谢谢你。”   “博士??你现在多大了?”   “二十岁。”   沈起震惊,沈起沉默。   没想到他这个私生饭,年纪比他还小两岁,更没想到,这小私生二十岁就博士毕业了,听起来还是个天才。   本来还想多聊两句,但暮色降临,人声喧闹,人流逐渐密起来,沈起不能再久留。   刚站起来,他就被按住了肩膀。   唇角轻柔地被抚过,像一阵微风吹过。   沈起面上“噌”的一下烧起来,顿时对程叙怒目而视。   他这是什么意思?   程叙无辜地向他展示,“你嘴角有海鲜酱。”   不知是怒意还是恼意,把耳根也染得通红。   沈起红着脸迅速把口罩拉上去,刚打算迈开脚步,余光看见程叙正要往另一个方向离开,突然拉住对方袖口。   “把联系方式给我。”   他没别的心思,只是想到加上联系方式终归方便一些,以后一发现异样,他就能够直接质问对方。   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各自往反方向走去。   沈起压了压帽檐,忍不住转头往后看了一眼,恰好看见程叙若有所觉,也转头朝他的方向看来。   沈起心里想:这个私生对我的感情也太深了......   回到保姆车上,等待已久的小助理终于等到他回来,连忙发动车子,还疑惑道:“起哥,这条街有这么好吃吗?”   沈起没明白小助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低下头,手机屏幕上倒映出来一张带着浅浅笑意的脸。   “嗯...咳...有家关东煮还行。”   -------------------------------------   程叙走出几步后,回头看了一眼沈起,却发现对方也正好在看他!   他心里一咯噔,以为沈起察觉到了什么,看沈起往保姆车的方向走才松了口气。   幸好没露出马脚,真是有惊无险。   程叙看似漫无目的地乱逛,不着痕迹观察了一下四周,才转了个弯走到一个四下无人的角落里。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角落阴影处,一个男人倚靠着墙根,指间猩红的烟头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初步可以排除沈起本人的作案嫌疑。”   “你站那儿吃了那么多,就发现这个啊?”男人一噎,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把烟头丢到地上,用鞋尖碾灭。   程叙沉吟半晌,开口道:“虽然这段日子我们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凶手一定就埋伏在沈起周边伺机而动。”   男人扒拉一下自己头发,语气恹恹,“我们都跟了沈起这么多天了,也没见着他受什么伤,我觉得凶手根本就不会对他下手......况且这行也不能靠直觉做事儿啊。”   程叙淡淡道:“沈起是公众人物,我们更要加以小心,万一他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庞大流量带来的不仅是璀璨星途,更有可能是腥风血雨。原本明星的一举一动就会被放大,遑论公众人物遭受伤害后所带来的巨大舆论压力,届时造成的社会治安动荡和人心惶惶才更可怖。   男人叹气。   昏黄的路灯斜斜映下来,恰好照亮了这人的侧脸。   假如沈起在这里,就会发现他看起来很眼熟。   ——赫然是刚刚那位卖关东煮的摊主! 第32章 卖馄饨的老伯钱丢了   崔峻波万万没想到,不过才出了一趟便衣行动,居然就把采购的道具用得七七八八了。   他痛心疾首道:“我以为你搁那儿埋头苦吃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性呢,结果你是真的饿啊?!”   程叙顶着一张自带忧郁气质的脸,缓缓露出了一个心虚的笑容。   “其实也不是没有收获。”   崔峻波狐疑道:“嗯?”   “沈起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可以随时和我们汇报异常情况。”程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崔峻波眼前晃了晃,面不改色道。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是他加的。   恐怕沈起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崔峻波闻言大惊,“没想到沈起一个大明星居然这么接地气。”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明星会这么随随便便给出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   话音刚落,他摸着下巴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艾维斯,好吧,答案昭然若揭了。   这该死的颜即正义的世界!   “站住!不许动!往哪儿跑!”一街之隔的小吃街突然爆发出一声厉喝!   接着是乱哄哄的喧闹声,隐隐约约掺杂着打斗声。   程叙和崔峻波对视一眼,立刻赶往声源地。   虽然这个时间点是小吃街的营业高峰期,但由于天气寒冷,客流量还是比以往少了很多。   一个系着围裙的壮年男子死死拧住身材瘦弱矮小的男生,将其双臂反剪在背后,面色愠怒,张口便是呵斥:“你刚刚鬼鬼祟祟在旁边转什么?钱是不是你偷的?”   瘦弱男生被压制得不得动弹,眼看这里的动静已经闹得有点大,周围人探头探脑,纷纷往这边聚来。   他盯着壮年男子目露凶光,脸红脖子粗,嘶声力竭喊道:“我没有!你有病是不是!滚开......”   一旁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议论个不停。   “怎么回事儿啊?发生什么了这是?”   “说是卖馄饨的老伯丢了钱,旁边卖炒粉的大叔抓到了这个小偷。”   “确定他是小偷了?”   “那可不,长得贼眉鼠眼还鬼鬼祟祟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这人也忒没良心了,人老伯风雨无阻卖馄饨,一碗五块钱,才赚多少啊,人性险恶......”   “我听说这个馄饨老伯还是低保户,家里就一个刚上初中的孙子。每天晚上他卖馄饨,孙子就在旁边写作业,两个人相依为命......啧,这男的真不是东西,这种钱都偷!”   “我打110了,赶紧的把这鳖孙送进去。”   程叙和崔峻波拨开人群,快步上前。   果然见到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伯站在馄饨摊子旁,脸上的焦急神色不似作伪,口中不住劝道:“孩子啊,赶快把钱拿回来就是了,我不追究你什么责任......”   老伯身后有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身上的衣服虽然过时但很整洁,裤子短上一截,光裸的脚脖子露在寒风中。   他看起来很内向,显然不太能应付这种场面,满脸紧张地盯着被钳制住的瘦弱男生,好似生怕他暴起伤人。   旁边有个炒粉摊,摊主正是挺身而出,捉拿小偷的正义使者,他生了一张国字脸,剃着寸头,像蒲扇一样的大手死死抓着小偷不放。   他一开口,声如洪钟,极具穿透力,一街之外的人估计都能听得到。   “快把钱交出来!”   瘦弱男生看起来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出头,但嘴里脏话不断,骂得很难听。   直到炒粉摊主一皱眉,他感觉胳膊上的力道加重,才骂骂咧咧停了嘴,“你个臭&*#%......卧槽,你轻点,疼...疼死人了!”   摊位前还有一对情侣,男生像个大学生,女生打扮很成熟,挽着男生的胳膊,好像在安抚他,大概是买馄饨的顾客,不巧被卷入了这场风波中。   小吃街离所在辖区的派出所只有几百米。   崔峻波低头看了看时间,估摸着派出所民警快到了,不由得哂笑:“这小偷也太猖獗了,就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偷东西啊?”   话音刚落,果然有一辆警车缓缓驶入街口,派出所民警到了。   车上下来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一个年纪大一些,大概四十左右,另一个年轻的看起来三十左右。   年长民警从报案人嘴里大概听了个始末,就转头吩咐年轻民警把瘦弱男生带走。   程叙轻声道:“他不是犯人。”   崔峻波一愣,立马转头看了一眼程叙,见他神情认真,当即走到那两个民警身边,从口袋里掏出证件,低声道:“市局的,抓错人了。”   年长民警检查了一下他的证件,狐疑道:“那真正偷钱的人是?”   没等崔峻波回头找程叙的身影,旁边就幽幽传来一道声音:“把那对情侣,老伯和他孙子,还有炒粉摊主和这个男生,都带去派出所做个笔录吧。”   所以到底抓错人了没?!既然这个“小偷”不是真正的小偷,干嘛还要抓人家呢?偷钱的到底是谁?为什么不一次性说清楚?   崔峻波盯着混血大帅哥搭档的后脑勺,发出了死亡射线。   虽然程叙会吃掉很多道具,还总是不把话说明白,留他一个人像傻子一样瞎猜,但是艾维斯说出的话可靠性还是挺高的,这是他经过无数次打脸所得出的。   唉,真是想不明白天才们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费解,太费解了。   派出所有一个很大的会客厅,两个民警加上带过来的六个人以及厚脸皮跟上的崔峻波和程叙,一共十个人也不显得挤。   值班民警很贴心,还给每个人端了一杯热水。   年长民警低声问崔峻波,“小偷是谁?”   崔峻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像个机器人一样咔吧咔吧转头看向艾维斯,却发现人家注意力根本不在这边。   年长民警一皱眉,“那你倒是说,为什么说抓王东是抓错了人?”   王东就是那个瘦弱男生的名字,他平日里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干,派出所对他来说都算是个熟悉的地方,他每次进了派出所都还梗着脖子死不承认自己的行为,拿出监控视频才勉强承认。   当时人证确凿,炒粉摊老板更是言明王东已经在这附近鬼鬼祟祟转悠好几天了。   很显然,这群人里嫌疑最大的就是王东,虽然他现在一副被冤枉的模样,但他以往犯事被抓也是这个德行,因此毫无说服力。   “今天晚上,就是这对情侣在买馄饨的时候,这小子站在徐老伯和我的摊位中间,我当时也忙着呢,没发现什么异常。结果就过了几分钟吧,我看这小子突然慌慌张张往外跑,心里正纳闷呢!徐老伯那边就发现钱不见了!”   “你怎么满嘴喷粪呢!往老子身上泼脏水是不?你给我等着,看我出去了怎么收拾你!”王东一听这话立刻炸了,指着炒粉老板破口大骂,这还不算完,他又指向那对情侣大喊:“这两个人也有嫌疑!卖馄饨的老头脑子不好,把钱箱放在人家面前,还让人自己找钱,不被偷才怪呢!”   王东的发言太过嚣张,在派出所里也不知收敛,一下子几乎把在场的人都得罪了个遍。   那对情侣眼看火烧到自己身上,连忙开口辩解。女生名叫杜从蓉,她男朋友叫齐威,杜从蓉对着王东怒目而视,说话却很有条理,“我已经工作了,有经济收入来源,齐威还是个在校大学生,但是他不缺生活费,我们根本没必要去偷老伯的血汗钱!”   齐威也连连点头,无比赞同女朋友的话,“丢失的是现金,也可以搜身,我和小蓉都用手机支付的,我们身上从来不带现金。”   这番解释下来,他们身上的嫌疑就洗清了一大半。   王东梗着脖子叫嚣道:“那几百块谁稀罕啊!还不够我花一天的呢!”   几人吵吵嚷嚷的,完全吵不出个结果。   徐老伯的眼里流露出无助与失望,他用枯树枝般苍老的手抹了抹眼角,用力眨了眨眼,过了半响,才开口说道:“算了吧警察同志,谢谢你们了,我本来想着攒点钱给小孙子买个电脑上网课......”   他的脸上饱经风霜,每一道起伏的沟壑都刻满岁月的痕迹,眉间有一道深深的皱印,像是经年累月的苦楚堆积而成。   程叙见状,走了几步站定,灰棕色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面前的人,语气笃定道:“钱是你偷的。”   那人脸上露出愕然之色。   徐老伯更是呆若木鸡。 第33章 请你吃烤红薯   所有人的目光顷刻聚焦到那对情侣身上。   “我...我...真不是我啊!”齐威连连摆手,动作慌乱,每根头发丝都写满紧张。   杜从蓉蹙眉,语气很重,“你有证据吗?希望你不要空口无凭诬赖一个好人。”   王东倒是在旁边幸灾乐祸笑起来:“绝壁是他!老子这次是真没偷!”   徐老伯也一脸惊愕,忍不住出声道:“这位小伙子,你是不是误会了,小齐可是个大学生......经常来我这儿买馄饨。他人好!偶尔还教我家辉辉做作业......”   炒粉摊老板也帮腔道:“应该就是王东这厮偷的!不然他怎么那么慌张地逃跑呢?!”   “放你他娘的狗屁!我就是听到钱丢了才跑的!我早知道你们一个个看起来正儿八经,其实心里头蔫坏,就知道往老子身上泼脏水,什么黑锅都让老子背,我呸!”王东一听这言论就跳脚了,气得七窍生烟,一番话下来倒真像是个真情实意的受害者。   年长民警皱了皱眉,飞给王东一个眼刀,提高音量,“都给我安静一点!”   年轻民警急忙走到气氛剑拔弩张的炒粉摊摊主和王东之间,生怕他们在派出所就动起手来。   崔峻波忍不住用手肘捣了捣程叙,低声道:“你快说啊大天才!磨磨唧唧地干什么!这风头也出够了吧?!”   他知道程叙肯定有证据,但是搞不懂这人怎么拖泥带水,扭扭捏捏的,好像非得留个悬念一样。   杜从蓉半个身子挡在齐威前面,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我都说了,我们根本没必要去偷几百块钱,而且刚刚齐威也说了,可以搜身!我们身上绝对没有现金。”   齐威连忙点头附和女朋友的话,“对!小蓉说得对!”   程叙看了一眼面前的这对情侣,女生很强势地护着身后的男朋友,看起来像一只气势汹汹的老母鸡。   徐老伯则紧紧搂住小孙子,徐辉估计是第一次来派出所,神色很不安,胸前抱着一个装满作业的旧书包,很乖巧地倚靠在爷爷身旁。   程叙轻轻叹了口气,“我想,那些钱,现在应该在徐辉的书包里。”   一句话犹如巨石惊起千层浪。   “什么?!”   “这怎么可能!”   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眼神聚焦在那个破旧的、装满厚厚练习册和课本的书包上。   徐辉见状咬着嘴唇低下头逃避众人视线,抖如筛糠。   程叙盯着面色煞白,嘴唇嗫嚅仿佛要说些什么话的齐威,“你之所以敢提出搜身,是因为这笔钱放在了最安全的地方。这不仅是熟人作案,还是一次里应外合的栽赃陷害。”   一边是前科累累、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另一边是经常光顾的熟客和性格内向的小受害者,人们心中的天平会偏向哪边,自然毫无疑问。   走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崔峻波还是一脸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看出来是徐辉的?他一句话也没说啊?我差点都没注意到他!”   “在小吃街的时候。”   自己家丢了钱,那个孩子脸上却没有一点愤怒,脸上紧张的神情更像是......害怕事情败露的样子。   崔峻波瞪大了眼,都快气笑了,“哎,不是,那你绕这么大一圈干什么?当时说出来不就行了?”   程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突然善心发作,想保护一下这个小孩的自尊心,小吃街人那么多,得多丢人啊。”   崔峻波无语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大善人......这小孩儿没钱,直接问他爷爷要不就行了吗?”   “你觉得一个老人会自己想到给孙子买电脑的事情吗?”   “应该不会,说不定还觉得电脑手机这些东西都是玩物丧志!”崔峻波义愤填膺道,仿佛感同身受。   “所以极有可能是徐辉提出来的,他这个年纪,还挺容易被带坏的,我那个时候就很喜欢去网吧打游戏来着......”   “那齐威呢?他有什么理由去偷钱?他家里也不是不给他生活费啊。”   “你谈过恋爱吗?”   听到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崔峻波脑子差点没转过弯来,但还是如实回答了,语气里满是自得,“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当然没有了!我乃社会主义接班人,岂能谈儿女情长”   “从他们相处能看出来杜从蓉比较强势,齐威又是个有些好面子的人,也许和这一点有关系,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当时有机会下手又和徐辉相熟的就只有齐威,再加上他那番有恃无恐要求搜身的言论......”   “你说的有道理,我看这作案动机也没什么好研究的,有些大学生连外卖都偷呢!”崔峻波嘀嘀咕咕的。   齐威等人还在派出所做笔录,其中缘由是不得而知了。   崔峻波一把拉开车门,“走吧,艾大少爷,先送你回家。”   程叙悠然自得上了车,也没去搭理崔峻波的打趣。   沈起盯着“无动于衷”的消息框起码有三分钟。   这个私生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以对方那种狂热程度,加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怎么会不嘘寒问暖一番呢?   难道他是社恐?   确实有这个可能,毕竟连交换联系方式都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程叙应该就属于爱在心口难开那一类吧。   沈起的猜测得到了佐证。   他最近感觉萦绕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好像消失了……那个私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愈发觉得程叙是因为那天他的“谆谆教导”才压抑住了自己的渴望,强忍着不来找他。   沈起忽略心底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对程叙识相的做法倍感满意,要是他的所有私生都能像程叙这样听得进话该多好。   他最近接了人生中的第一部剧,正式迈上转型的道路。   一部都市刑侦剧,他刚拍完今天的戏份,在化妆室里卸妆。   他演的是男三号,按理说应该在公用休息室里,但是整部剧的流量基本就靠他撑起来,因此老高也给他争取到一个双人化妆室。   “起哥,你要回去啦?”有人推开门,看见正在卸妆的沈起打了个招呼。   这个人就是和沈起共用一个化妆室的男二号曾寒,他长相俊秀,去年也参加了沈起那档选秀节目,奈何实力不行第二轮就被刷了,后来拍了部小爆的网剧,在这部剧里反而压了沈起一头。   沈起看也没看来人,随口敷衍了句挑不出错的话。   不是他心眼小,但是在一个剧组里,一天下来人家被导演哐哐一顿夸,他被狗血喷头一顿骂,这谁能摆出好脸色?   况且那时候他以断层top位出道,曾寒连决赛都没撑到,反观现在.......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沈起伸了个懒腰往外走,好吧,他承认自己就是个小心眼来着。   一出门,冷风就吹过来灌了他一脖子,沈起一个哆嗦,裹紧衣服牙关颤颤往外走,助理去开车了,现在身边也没个人给他加衣服。   影视城周围几乎没什么摊位,门口的小摊小贩几乎是刚摆好摊位就有城管来赶人。因此他看见门口那个烤红薯摊还挺惊喜的。   摊主弓着腰给烤炉加碳,蒸腾的烟雾缓缓升起,带着碳烤的香气,一只只饱满的大红薯静静躺在炉子上,看起来皮薄果厚,外皮微微焦黄,裂开一道道口子,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周围人影稀少,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客人。   沈起提了提围巾,心中祈祷不要被人认出来。   他刚站定,余光打量了一下这位正捧了一只烤红薯吃的青年,不知道在装什么,天快黑了还戴个大墨镜,看起来比他这个明星还像明星。   看起来倒是还挺有气质的,从没有被墨镜遮挡的下半张脸就能看出来对方长相不赖——假如眼部没有缺陷的话。   沈起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狐疑地眯起眼,试探道:“艾维斯?”   本来在专心致志吃烤红薯的人动作一僵,伸出指尖勾下墨镜转头看他,露出一双灰棕色眼眸。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耳边有呼呼的风声吹过。   程叙挑了一只最大的、看起来也很甜的烤红薯装在纸袋里,递给沈起,声音艰涩:“请你吃烤红薯......”   沈起:他就知道这个私生爱他爱得深沉。   刚给炉子加完碳,直起身就看见这一幕的崔峻波:?   好似曾相识的一幕?   沈起接过烤红薯,语气复杂:“以后别再跟着我了。”   大冷天,还在蹲他出来,也不怕冻坏身体,真的就那么喜欢他吗?   程叙:“你怎么也在这里......”   没想到沈起居然也在这里!看来他心中那个猜测是正确的!   两个人同时出声,皆怔愣了一下。   程叙反应过来,立刻打圆场道:“噢知道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沈起差点把手里的烤红薯捏得稀巴烂,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在等我?那你是跟着谁来的?”   难道他爬墙了?!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莫非是上次他话说得太重伤了艾维斯的心?还是他本来就见一个爱一个?   程叙眼神游移,“我就是听说影视城这边有家烤红薯很好吃......”   沈起冷笑几声,心里郁结,正想问个明白。   他扫了一眼烤红薯摊位,看见身穿东北大棉袄还戴着雷锋帽的崔峻波,一下子忘记自己要问什么,嘴角抽了抽:“你...你不是上次那个卖关东煮的吗?”   程叙&崔峻波:!!! 第34章 局长的性取向   崔峻波万万没想到沈起记忆力这么好,居然能一眼认出他。   作为一个便衣警察,他觉得自己的伪装功夫还挺到位的。   崔峻波沉默地盯着炉子,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一边头脑风暴一边在心里抱头鼠窜,刚想给自己安一个卖关东煮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改换烤红薯赛道的拼搏人设,就听程叙开了口。   程叙不紧不慢咽下最后一口烤红薯,笑得两眼弯弯,颔首道:“这个摊主其实和那个卖关东煮的是双胞胎,我就是听关东煮老板说他弟弟做的烤红薯很好吃才过来的。没想到在这里又碰到你了。”   一句话下来给崔家新添了个人口。   这好像也说得通?   沈起面上残留的那点怀疑之色旋即被肩上多出来的暖意打散了。   “你…你干嘛。”沈起结结巴巴看着身上突然多出来的这件黑色羽绒服,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没什么重量,尤带几分体温,刚刚还好端端地穿在程叙身上,裹在肩薄腰窄的沈起身上就宽松些许,轻轻带起一阵细细的风,柔柔地把热意从程叙的身上吹到了沈起的脸上。   “刚刚摸到你的手,感觉有点冷。”   这个艾维斯!递烤红薯的时候居然还偷偷摸他手!   “我脱了羽绒服也不冷,这件衣服先借你穿,万一冻坏大明星怎么办?”程叙又伸出手替他拢了拢衣襟,笑吟吟的俊脸配上暧昧的咬字,仿佛在虚空中响起一声“double kill”。   沈起眼睫乱颤,用鞋底蹭蹭地,低着头不看程叙,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胡言乱语道:“你是中俄混血吗?”   听说毛子特别抗冻。   “我妈是英国人。”   “你中文说得挺好,是从小就在中国长大吗?”   “对,土生土长。”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   崔峻波左看看,右看看,总感觉哪里有点怪怪的。   好在这时候沈起的小助理把车开了过来,他摁下车窗鸣了一下喇叭。   “起哥,没等太久吧?!”   沈起一步也没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程叙,犹犹豫豫道:“要...要不我送你一程?”   程叙嘴角拉起好看的弧度,俊美的面容焕出淡淡的润泽,“不用,谢谢你,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沈起看不得他这样笑,余光里一瞄到立刻像被烫到一样转开视线,仓促地对他挥了挥手,逃一般上了车,用手捂住滚烫的脸试图降温。   不会是太喜欢他所以不敢同坐一车吧,怕控制不住自己发生些什么……还笑得这么勾人……   小助理疑惑的声音把沈起的思绪拉了回来,“哎,起哥,你身上这件衣服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沈起一愣。   糟糕!跑太快了,忘记把衣服还给人家了!   崔峻波神情凝重地盯着程叙。   程叙挑眉。   “怎么样,我说了,这件事肯定和沈起有关......”   今天他们并非为沈起而来,却在这里又碰到了他,进一步证实了艾维斯的猜想——六芒星案真的和沈起脱不开干系。   即便凶手在凶案现场留下的图案和一个明星的应援图案一模一样,但这个脑洞大开的猜想还是挺荒谬的,而今天......   崔峻波打断程叙的话,悲愤道:“你居然把我偷偷藏起来那个烤红薯给了沈起!那可是我一天下来烤得最好的成品!”   程叙沉默半响,熟练顺毛,“我发现你烤红薯手艺不错,上次关东煮的汤底也挺好吃,以后有下岗再就业的路子了。”   崔峻波很轻易地跟着程叙的思维走了,瞬间喋喋不休,“真的假的?你还真别说,上次的关东煮汤底可是我秘制的,鲜香美味,保管你吃完串串还想喝汤,你知道我在里面加了什么嘛......”   程叙摸出口袋里震动两下的手机。   SQ:你的衣服还在我这里。   这是他们消息框里的第一条消息。   沈起发完消息就切换界面,一会儿点开游戏,没等加载好就退出,又换成短视频app,根本没仔细看就往下翻翻翻,觉得没意思又点开未读消息99+的垃圾短信,一条一条删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看见艾维斯的消息跳出来。   沈起屏住呼吸,特意等了几秒钟才故作矜持地点进去。   [Elvis:送你了【腮红微笑】。]   沈起瞪着手机屏幕,试图从这个小表情看见Elvis此刻的模样。   [SQ:不行!]   [Elvis:那你给钱吧。]   [Elvis:【购物链接】]   沈起气个仰倒,他就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人。见面还衣服,顺便还能一起吃个饭,这是个多么顺理成章的借口!   大好的和偶像亲近的机会,就被这么个榆木脑袋浪费了。   [SQ:【对方向你转账100000元】]   程叙怀疑沈起看漏了价格后面那两位小数点。   他刚和崔峻波回到局里。   崔峻波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袋口一开,还散着腾腾热气。   他大手一挥,万分豪爽,“来来来每人都有份!又香又甜的烤红薯,不好吃不要钱!”   “哇噻!”   办公室里瞬间吵闹起来,众人一哄而上把崔峻波手里的烤红薯瓜分了个干净。   “手艺不错啊小崔!”崔峻波对面工位的赵谷秋笑盈盈地给他竖起个大拇指。   “好家伙!这一趟便衣下来,你小子多了好几个手艺啊!”说话的是和程叙同一批报到的新人刑警邹甘。   “小艾,你那办公室还没装修好啊?...呃...这只番薯有点干......”牛庆民懒得撕番薯皮,直接对半掰开大口吞嚼,好不容易才艰难地咽下嘴里那一口。   他算是办公室里资历最老的,人到中年,难免有些发福,修身的警服遮掩不住微凸的肚腩。不过由于职业原因,身材倒也还算得上高大健壮。   程叙走到自己的临时工位旁拉开椅凳坐下,淡淡一笑,“在这个办公室也挺好,有牛叔这样的定海神针在,安全感很足。”   这话一听就是吹捧,不过对方语气真挚,倒是非常顺耳,配合讨人喜欢的长相食用更佳。   牛庆民就很吃这一套,心里嘀咕这小老外中国话水平实在是高,一张圆胖的脸笑成了弥勒佛。   “你牛叔做包子特别有一手,改明儿让你尝尝!”   “哎,牛叔!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晓得晓得!大家都有!”   牛庆民此人,说话做事从来不含糊,第二天早上他就提个特大的保温桶过来,掀开外盖,里面挨挨挤挤躺着皮薄馅大的胖包子。   他还没招呼,办公室里的人看见他掀开盖子的动作就挤过来聚成一团。   一个个眼睛发绿,活似饿了好几天的饿狼。   “这里头有肉馅的,梅干菜的、韭菜的、豆腐馅的,自己挑!都别跟我客气!”   赵谷秋笑道:“不枉我今天特意交代我老公别做我那份早饭呢,他那厨艺绝对比不上牛叔。”   “我从小到大都不爱吃包子,吃到牛叔这口才发现原来是因为食堂里的包子太难吃!”邹甘的父母都是警察,他从小就跟着爹妈吃警察局食堂,熟练到尝一口菜就知道是哪个师傅做的。   “小艾怎么还没来啊?”牛庆民抬头一看钟,离上班还有三分钟,自己先给了个回答:“噢,离他上班还有两分五十九秒。”   果不其然,分针咔哒咔哒转动三圈后,艾维斯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牛庆民刚想开口,就看见程叙身后出现的那道身影。   段蕴和黑着脸,脸上面无表情,一双虎目不怒自威,视线紧紧跟随踩点打卡的程叙,偏偏人家也没迟到,又挑不出个错来。   他眼风一扫,话里听不出什么喜怒,“哟,吃包子呢老牛?韭菜馅的?”   这要是还没上班,牛庆民还会大大方方招呼段蕴和一起吃,现在过了上班的点儿,再看看段蕴和那张不怎么高兴的臭脸,他是半点也不想去触这煞神的霉头。   牛庆民愣了一下,嘴上笑两声应和,心里却在纳闷。   一旁的赵谷秋眼角一抽,递过来一面小圆镜,不偏不倚映出他咧嘴笑时门牙上张牙舞爪的那根韭菜。   牛庆民:......   程叙还没坐下,就被段蕴和示意跟着他走。   牛庆民半天才找到躲在抽屉角落里的牙签罐,借赵谷秋的小镜子剔牙。   “砰——”办公室的门陡然被大力推开。   惊得牛庆民手一抖,嘬着牙花子尝到点血腥味,心里开骂冒冒失失的年轻人。   崔峻波风风火火闯进来,步履匆匆,眼神急切,边喘着气边碎碎念:“完了完了,迟到了迟到了!”   余光一扫,他面上的着急旋即消失不见,像变脸似的,换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幸灾乐祸道:“诶嘿,程叙这小子来得比我还晚......”   目睹全过程的邹甘,实在没忍住,拍大腿笑出声:“刚刚段队把人叫走的,我保证他没迟到。”   崔峻波:......   没过多久,他就见到悠闲而来的程叙。   崔峻波神色恹恹,低头喝着刚泡好的普洱茶,直到他耳边响起程叙特意压低的声音——   “我们局长性取向正常吗?”   “噗——”一口茶叶沫子正中红心喷到键盘上,崔峻波连忙抽纸去擦,又不小心带倒茶杯,滚烫的茶水泼在腿上,他火烧屁股一样站起来,又听到“咔嚓”一声。   茶杯掉在地上,死无全尸。 第35章 有点想你   真是流年不利,他今天是走了什么运呐!   艾维斯早在他喷出第一口茶水时就一个闪身回到自己工位上了。   崔峻波知道艾维斯不会莫名其妙问这种问题,他思索几秒,瞪大了眼睛。   [抽烟只抽煊赫门:你那句话什么意思?刚刚你去的是局长办公室?]   [Elvis:嗯。]   [抽烟只抽煊赫门: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从来没见过局长夫人!也没听说过。]   艾维斯放下手机,笑着接过牛庆民偷偷摸摸递过来的包子。   他压低声音,悄悄道:“牛叔,怎么从来没见过局长的家里人啊?”   牛庆民登时奇怪地看他一眼,“就你那个办公室啊,装修就是他儿子承包的。这小子老是偷工减料,拖拖沓沓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那他夫人呢?”   牛庆民的脸上露出一个奇特的表情,像笑容又带点有些不确定性,像八卦又缺了点什么。   他没再说什么话,只留下一句:“中午带你吃牛肉拌粉去!”   牛肉拌粉就开在市局门口那条街,店面还挺大,窗明几净,桌椅选用实木材质,设计简约大气,装修偏向复古风格,店里有几盆绿植装点。   牛庆民很娴熟地点了两碗大份招牌牛肉粉,看艾维斯一副掏出手机准备扫码的模样连忙制止,“牛叔在这家店有会员卡,能用卡里余额付款,打八八折!”   一个圆脸中年女子挑开厨房门口的门帘往外喊:“刚刚那两碗招牌拌粉,要不要尝尝新出的细粉?”   这一喊就和艾维斯二人打了个照面,圆脸妇女眼睛一亮,语气都亲切不少,“唉哟,牛哥来了!今天下班挺早!还带个外国小伙呢?新出的细粉要不要尝尝?都是自家人手工做出来的!价格一样,味道保管好!”   牛庆民摆摆手,“最近还算太平,没那么忙,来一碗细粉和一碗粗粉吧!这是我们新来的小同事,特意带他来尝尝你的手艺!”   “这外国同事会使筷子不?我给他拿把叉?”   “这考虑得可真周到!不过人家筷子用得挺好!花姐费心了!”   花姐笑着应了一声又钻回厨房里。   二人坐定。   “牛叔,你带我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吃饭吧?”   牛庆民取个小碟子,在料理台处夹了些红皮花生。   他嘴里正嚼着花生,眼睛眯成缝,神情惬意,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你仔细说说?”   修长的指尖富有节奏感地轻点桌面,灰棕眼眸里倒映出店里人来人往的喧闹景象。   这家店生意很火爆。   “花姐和局长有关系。”他笃定道。   牛庆民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但是她绝不是局长夫人。”   牛庆民轻轻颔首,面色不变。   “她应该是——”艾维斯停顿几秒。   话语间,两碗拌粉被服务员端了上来,块状牛肉上撒了黑胡椒粉,份量很足,二十块钱的粉上盖了小半层,粉条呈乳白,晶莹剔透,看起来柔韧Q弹,散发着香味的秘制酱料静静地铺在最上端,碗边还有水灵灵的绿色蔬菜。   服务员上完菜后,艾维斯看着这碗用料十足的粉继续道:   “装修办公室那位‘局长之子’的母亲?”   中年警察的面容染上讶异,匪夷所思地盯着艾维斯打量几秒,过半响才摇摇头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哎……”   牛庆民用干净的筷子把两碗粉互相分一半出去。   “咱今天运气不错,赶上花姐做新品,一碗价钱能吃两种粉。”   桌边有蒜蓉辣椒酱和花椒油供顾客取用,花姐做的牛肉拌粉味道着实不错,粉条爽滑牛肉鲜嫩,秘制酱料别有一番风味,碗底特意留了约莫两三口量的汤,叫吃得慢的顾客也不担心面坨,吃完了面再喝完这几口汤,人生无憾。   除了公安局附近,大概没有其他地方能再用二十块的价格买到这么一碗色香味俱全牛肉足量的拌粉了。   “二十年前,花姐一个人带着小孩开拌粉店,她价格公道,东西又好吃,生意自然火爆,也难免引人眼红,吃霸王餐的、动不动就拍桌砸碗的……店里客人也不愿意为一口粉惹上麻烦,生意慢慢冷清,后来——”   “嘿,你这是什么表情,猜到了是吧?”   “那个时候局长还不是局长呢!去店里吃个粉居然遇到法外狂徒嚣张吃霸王餐,那可不得挺身而出!为了防止还有人贼心不死,他干脆建议花姐把粉店开到公安局旁边,哪还有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下倒是一劳永逸——不过我猜也是方便他自己吃粉……”   艾维斯挑眉,“那花姐的儿子怎么就变成局长的儿子了?”   牛庆民一噎,嘟囔道:“这,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局长和花姐之间没关系,俩人清清白白的,倒是那小子天天上蹿下跳想撮合他妈和局长,每次一见到局长那声‘爸!’叫得呀……”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局长的事儿了?噢,前阵子他老人家出差了,你今早和他第一次见吧?”   “来碗粗粉。”   店里坐满顾客,但牛庆民绝对不会辨认不出这道声线。   果不其然,下一刻,花姐满是笑意的声音响起来,比刚刚招呼他们的时候还要热情,“来了啊?今天有细粉,我给你打一小碗尝尝!对了!老牛也在呢!带着你们新来的小同事,就坐那块……”   牛庆民一个激灵,和艾维斯对视数秒,倔强地不想转头,心里对花姐哀怨无限,只觉身边好似一阵风直闯闯刮来——然后身边多了个大马金刀落座的人。   艾维斯朝来人轻轻颔首,“局长好。”   牛庆民心里暗叹一声——怎么就不快点吃完早点走,也跟着打了个招呼。   “程局,才忙完?”   刚刚还在背后议论的顶头上司,现在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别提有多尴尬了。   程青云挤了点蒜蓉辣椒酱出来,几乎是他前脚刚找到座位,服务员就把他那份端上来了——估计是每天都早早备好他那一份。   “老牛你倒是忙里偷闲……你和新人关系还挺好。”   “小艾现在和我一个办公室,我俩就坐对面,能不熟络吗?”   “他不是有个自己的办公室?噢对,这个是王斌那小子办的是吧?这臭小子,真不像话,糊弄到我头上来了,吃完这顿我就给他打个电话!”程青云嗦了几口粉,紧皱眉头道。   .   沈起这几天被导演骂得狗血喷头,他自认为演技还行,结果跑到镜头前面一看。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在演,简而言之,他演得太用力了,过于夸张。   沈起用指尖挠了挠脸,有点心虚地和坐在镜头后面的导演告别,“程导,我先走了,今天回去一定好好揣摩这个角色。”   程向明看都没看他一眼,挥挥手让人走了。   沈起如蒙大赦。   他决定让老高给他请个表演老师,虽然他仍然坚信自己是一块璞玉,但是玉不琢不成器嘛。   点开消息界面,他一眼就看见置顶那个对话框,空荡荡的,对方也没发一条消息来。   只有一条孤零零系统提示。   “你有一笔转账已过期。”   沈起有点不得劲,在心里唾弃自己,不花钱还不舒服了是不是?   [SQ:你向对方转账100000元]   可能艾维斯只是忘记收了,他就大发慈悲再给人一次机会吧。   艾维斯果然在线。   [Elvis:有点想你。] 第36章 倒霉的小警官   [抽烟只抽煊赫门:好家伙,你和牛叔出去开小灶也不叫上我?]   [Elvis:是为了弄明白一些事情。]   抽丝剥茧后的真相仿佛又让人陷入另一个怪圈。   明明是以人造人的身份在时空管理局就职的他却在这个世界成为一名自然诞生的小婴儿,只存在一个世界就莫名消失的101是主动隐藏起来还是被强制关押?   上学后没有选择金融更没有选择航空专业,而是堪称离经叛道地读了犯罪心理学之后,好像又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这一切拨回了正轨。   在他没有主动去寻找宋祈时,六芒星案让他不得不去调查沈起,两个人又重新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毕业后就职的公安局突然出现一名“程局长”。   和对方见的第一面,他几乎就确认了两人之间存在的亲缘关系,不一定就是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但一定有着血缘上的关联。   身居高位的市局局长,脚上一黑一灰的袜子——没有人关注他的日常生活细节,为他打理操持。   冰冷肃穆的办公室,同事口里从没出现过的局长夫人,致力于撮合自己母亲和局长的王斌,昭示着这位程局可能有位需要保守秘密的同性爱人,也可能出于某种原因一直没有娶妻。   从崔峻波信誓旦旦的话语里确认程青云的性取向为女之后,身居高位但至今单身的谜团又浮现出来。   侦探敏锐的嗅觉告诉他,程青云并不是一位不婚主义者。   那么程青云这个人是否就是那只“看不见的手”给他安排的一条线索?   他心里甚至有更不好的猜测:也许出差前的局长并不姓程,也拥有一位举案齐眉的妻子,而艾维斯入职的这个动作,让那只大手硬生生将这位局长的人生替换。   程叙,他的生生世世看起来就像一道道被设置好的程序。   而核心代码,一直在推动他和宋祈的相遇。   宋祈,沈起……   他没有回警局,而是给沈起发了一条消息。   .   沈起收到艾维斯那条消息的时候还以为他被盗号了——纵然他知道这位私生对他爱得不可自拔,但对方看起来似乎是个内敛腼腆的人,就连他当面还衣服的暗示都没听出来。   [Elvis:对方已收款]   [Elvis:请你吃午饭【腮红微笑】]   看这个小表情,应该没被盗号,沈起弯起唇角。   考虑到沈起的职业,程叙特地找了一个安保措施很好的地方。   半小时后。   沈起站在门口,视线幽幽,好半响才按下门铃。   程叙打开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一个无可指摘的温柔笑容。   他穿得很家居,和之前沈起看见的模样大不相同,当英伦绅士换上小碎花围裙,会让人有一种在伦敦餐馆见到老干妈的割裂感。   沈起对着面前这张脸实在生不起气,他板着脸道:“所以你第一次约我吃饭,就是在这个地方?”   程叙神情无辜,很讶异地反问他:“这里不好吗?安保措施完好,隐私性强,而且还方便你回家……”   沈起一转身就能看见背后那扇门——他自己家的房门。   好一个方便回家。   就在隔壁,能不方便吗?   他之前就从程叙口中得知对方租了他家隔壁,没想到居然是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程叙给他拿了一次性拖鞋——还是刚刚叫跑腿买的。   沈起一边换鞋,一边状似不经意用视线扫遍整个屋子。   整间屋子的格局和他家大致相似,除了靠近厨房的餐桌上摆了很多食材,其他地方也没什么生活痕迹,主人大概不常光临这间房子,所以显得有点冷清。   “今天煮火锅吃?”   程叙在厨房洗水果,头也不回地应道:“对,你看看锅煮好了没有,可以先把你爱吃的下进去。”   鸳鸯锅两边是辣锅和番茄锅。   红艳艳的辣锅已经煮沸,“咕嘟咕嘟”冒着泡,牛油的香气蔓延在空气中,闻起来让人胃口大开。   桌上的食材琳琅满目,提前洗好的新鲜蔬菜叶片上还坠着水珠,有不少都是他爱吃的。   沈起兢兢业业地拆开肉类的包装丢进锅里,又调好蘸料。   程叙端着一大盘水果出来,芒果、草莓和哈密瓜都是沈起爱吃的,接着又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可乐和一大瓶橙汁。   沈起:“我要喝橙汁。”   程叙:“你自己倒。”   程叙递给他一个干净的杯子。   在沈起刚拧开盖子倒入玻璃杯之前,程叙按住他的手。   热度从相触的皮肤表面传过来,沈起耳根有点红,竭力维持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我自己可以,也不是一杯橙汁都倒不了,你不用这样……”   程叙把瓶盖拧回去,握住瓶颈使劲摇晃。   “这是果粒橙,要先晃一晃才可以倒出来带果粒的橙汁。”   沈起:……   突然发现自己挺自作多情的。   程叙摇晃完之后很自然地递给沈起,示意他自己开。   沈起:……   突然发现这人也挺不解风情的。   “刺啦——”,可乐锡罐的拉环被提起,碳酸饮料独有的气泡感在口腔里铺开,强烈的刺激一路从舌尖炸到胃里。   “肥牛好像可以吃了!”   程叙 很自然地把第一口夹到了沈起碗里。   沈起看了几眼对方因为喝着可乐滚动的喉结,思绪在“他第一口先想着我”和“他是不是想让我试试生熟”之间摇摆不定。   火锅的第一口永远是最好吃的。   热气蒸腾上飘,黄喉、毛肚、五花在辣锅里淌着汁水翻滚,从番茄锅里捞出来的菜又嫩又脆,带一点番茄的香味,开胃又清口,沈起调的蘸酱配辣锅刚刚好,吃几口火锅闷一口冰橙汁,通体舒畅。   沈起一个流量明星,平时要注意保持身材,本来胃就很小,吃到一半就有点饱腹感,又怕自己扫兴,硬着头皮继续吃。   程叙淡定地说:“吃不下就别吃了。”   沈起索性放下筷子,只喝橙汁,捧着下巴观赏艾维斯的吃播。   他进食的速度不快不慢,吃相斯文又干净,颇具观赏性。   恍惚间,沈起的脑海里好像出现许多次这样的画面。   他先行搁下餐具,笑吟吟地看着对方把餐品解决了个遍。   但他也清楚地记得,这是他第一次和程叙吃饭,连相识也不过短短几天而已。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沈起吓一跳,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说漏嘴,对上程叙的眼神,才发现是对方说出来的话。   程叙抽了几张纸巾擦掉嘴边的油渍。   沈起:“你是我前世的恋人?”   程叙作为一个很爱自己的私生饭,一定想听到这个回答,他也不介意说一个听起来顺耳些的。   再加上自己对程叙莫名的不排斥以及刚刚脑海里的熟悉感,倒真有几分可能。   程叙深深看了沈起几眼,没承认也没否认,“你吃饱了吗?”   沈起:?   沈起愣愣点头。   “你认识的人里,有姓程的吗?”   话题转得有点快,沈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思索片刻才答道:“刚拿奖那个影帝龚之晓,其实真名叫程大强,我最近拍戏那个剧组,导演叫程向明,还有剧组那个灯光师程伟,好像是导演表外甥……”   “年纪四十五至六十五之间,没有家室的。”   沈起古怪地看他一眼,“程向明年纪好像差不多,但…这个年纪应该有家室了吧,不过我和他不太熟,不清楚具体情况。”   这个问题奇怪到想让沈起摇着程叙的肩问他究竟是谁的粉丝。   “你下次拍戏,我能去看你吗?”   沈起拒绝的话已经卡在嘴边,但对上那双亮亮的灰棕眼眸,怎么也说不出口。   说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一个顶流舍不得拒绝自己私生饭的要求。   沈起脸上有些不自在,生硬地应了下来。   程叙光明正大地提出要求,总比他藏在暗处偷偷摸摸地跟踪他要好吧?   他也是为了自己安全着想。   况且……他们说不定还有一段惊天动地的前世情缘。   于公于私,他都不太好拒绝。   沈起下午还有个通告,助理和经纪人老高已经在楼下等他,他只好和程叙先行道别。   程叙突然想起来他也是个要上班的人,等他回到警局,才接收到了崔峻波的死亡凝视。   “你和牛叔去开小灶也就算了,跑去吃火锅都不带我!”   天杀的,实习侦探就可以上班跑去吃火锅吗?崔峻波头一次对自己的编制产生哀怨,干什么都要打报告,太不自由了。   程叙面不改色道:“这次不是故意丢下你的,我找到了一些关于六芒星案的线索。”   崔峻波用狐疑的眼神瞅他。   “我已经打入剧组内部了,过几天就可以过去实地观察。”   崔峻波瞳孔地震,这进展也太飞速了,要知道他们前几次之所以那么小心翼翼地开展便衣行动,就是为了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在边缘收集更多证据。   而现在,程叙直接往漩涡最中心闯,都直接登堂入室了。   崔峻波脸上的神情一秒变为大写的服,“艾大天才,从此以后,你要我上刀山下火海,绝不推辞!”   程叙轻笑两声。   “上刀山,下火海倒不至于,我现在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你尽管说!”崔峻波拍着胸脯保证,豪情万丈。   程叙附到崔峻波耳边压低声音,“我需要你…这样…然后…那样”   崔峻波眉头紧拧,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这样不太好吧……” 第37章 烤全羊   次日早。   据食堂扒菜谱小能手邹甘的可靠情报,有热心群众给市局赠送了一整只羊,食堂大师傅对于这头庞然大物的处理十分发愁,煎炸烤蒸都太浪费这一身均匀的肥瘦。   最后师傅采纳了赶往食堂吃早饭的崔峻波的提议,打算做成烤全羊。   整整考了三个多小时,浓郁的羊油香气混着孜然味飘出老远。   平时不爱在食堂吃饭的人都被引了过来,想尝尝这道大菜。   食堂里头人满为患,烤全羊的香气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   程青云才踏进食堂大门,被乌溜溜的一片后脑勺吓一跳。   “怎么了这是,今个儿这么多人呢?今天老李做的啥…还挺香!”   崔峻波往他手里塞了几瓣蒜,“今天李师傅给咱做烤全羊!”   “豁!老李大手笔啊!”程青云隔空点了点崔峻波的脑袋,“小崔挺会吃!这吃肉不吃蒜,香味得少一半呐!”   说罢,他搓搓手在崔峻波身边坐定。   众人见他纷纷问好。   “哎…哎哎…你们别搞这些虚的,今天过年呢!我这工作二十几年,还是头一回在食堂吃到烤全羊!”   烤全羊很快被放在小推车上推出来,底下叠着层层生菜。   羊肉色泽金红,油脂分布均匀,表皮脆肉质紧实,外酥里嫩。   程青云剥开手里的几瓣蒜,羊肉配蒜,一口下去,口感层次极其丰富,咀嚼之间,肉质鲜嫩多汁,仿佛每一口都能感受到羊肉的鲜美和孜然的香气。   烤全羊的味道浓郁而不腻,配上蒜瓣简直恰到好处,羊肉的香味和肉质的鲜嫩直线上升十个点。   工作日不便饮酒,李师傅给泡了桶酸梅汤就着喝。   众人撕腿吃肉,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一顿下来,五脏庙被安抚得服服帖帖。   难得吃完这顿堪比过年的烤全羊宴。   程青云心里热乎,深觉和大家拉近了距离,便打算趁此机会去和下属们联络一下感情。   没成想刚从牛庆民的牙签盒里捡几根牙签剔完牙,还未开口,就被旁边的崔峻波递了瓶漱口水。   动作和刚刚往他手里塞蒜如出一辙。   程青云捏着漱口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谷秋接过崔峻波一脸热情递过来的漱口水笑道:“小崔真贴心,我正嫌嘴里这味儿冲呢!又是羊肉又是大蒜的,你这么讲究的小伙子,可讨女孩子喜欢了。”   崔峻波脸“腾”一下涨红,要是放在平日里早就落荒而逃了,不知今天怎么的,深吸一口气,假装若无其事地说:“爱干净,是一个男人的基本原则。”   程青云悄悄摸对着自己哈口气,只闻上一秒钟脸就绿了,立刻屏住了呼吸。   他这么多年单身生活下来,虽然不说有多么勤快爱洁,也会自己下意识注意形象。   不弄脏衣服就不用洗,大冬天没出汗也不必洗澡,懒汉的思想变相成就洁癖的诞生。   程青云去了洗手间,站在洗手台前面又是清水漱口又是漱口水的,来来回回倒腾好几遍,才让自己满意。   被崔峻波这么一打岔,他瞅见办公室里有些人也午休了,干脆回了自己办公室。   跟几个人挤一块的大办公室相比是宽敞些许,但是有点儿冷清。   程青云倒在躺椅上,搓了搓脸,感觉有点孤单。   他又想起来王斌那小子,鬼精鬼精的,打的算盘真以为他看不出来呢?想撮合他和花姐……   花姐人是挺好,不过他对人实在没想法,年纪大了,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和一个人过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年轻的时候就不爱凑合,到这把年纪了,还是不愿意凑合。   烤全羊吃完是真舒坦,很补气血,程青云本来只想在躺椅上小憩一会儿,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沉沉梦乡。   木质门悄悄打开了一条小缝。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试图发出些声响提醒沉睡的主人,却被悠长的、如风箱吹奏般的鼾声无情镇压。   程青云紧闭着眼,大张着嘴,在自认为的安全区域内毫无戒备之心。   程叙打开工具箱,戴上手套。   片刻后,门被拉开,程叙关上门,隔绝了背后鼾声如雷的办公室。   崔峻波紧皱眉头,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见到他的身影才松了松拧紧的眉,“怎么样,东西到手没?”   程叙比了个“OK”的手势。   崔峻波一脸愁容,刚掏出打火机,又看见墙上贴的禁烟标志,索性把那根烟掐成两段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磕磕绊绊地问道:“程局…程青云身上有你必须要查的东西?”   “有。”   “很重要?”   “关系重大。”   崔峻波不问了。   再问下去,他怕自己心脏承受不了。   虽然程叙才进警局不久,可这段日子搭档下来,他是心服口服,既然程叙都这么说了,那么程青云身上没有个几十条人命,估计也有重大作案嫌疑。   崔峻波想到中午他们还同桌吃饭,对方笑得宽厚又爽朗,像个关照下属的好领导,再想到对方几十年来待人接物的处事风范和在局里的好名声。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会去做恶。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会咬人的狗不叫。   在崔峻波心里,程青云那张正义凛然的脸和影视小说里的幕后反派大boss形象渐渐重合。   .   程叙又一次来到影视城门口的时候,心情还有点复杂。   时过境迁。   前几天他还和崔峻波在门口卖烤红薯蹲点,现在居然都能直接登堂入室了。   沈起大概在拍戏间隙,看见他消息就立刻回自己暂时脱不开身,让助理来接他。   小助理匆匆赶到门口,和他确认了身份,门口的安保人员才放行。   “起哥现在正在拍戏,等会下了戏就过来。”小助理低声对艾维斯解释,看着他这张俊脸,眼底燃烧着八卦的火光。   恰好路过一个剧组人员,见到艾维斯愣了一下,迟疑地问小助理:“这是哪位…来探班。”   他见程叙气度不凡,面容俊美,以为是投资方哪位公子过来探班。   小助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沈起流量很大,一切都得小心为上,不能闹出什么事端,他打了个马虎眼,“这就是起哥一位朋友,想过来看看拍戏是什么样儿。”   剧组人员恍然大悟,敢情是公子哥见小情人微服私访呢。   遂没过多招待。   程叙婉拒了小助理领他去休息室的好意,站边上看了会儿,发现沈起是真的没演戏这个天赋。   他确实很努力地在演——这一点他看出来了,观众也能看出来。   “咔!咔咔咔!这一条先过!准备下一场。”   场上的演员瞬间从演戏状态脱离而出,相关工作人员上去拆布景、搬道具。   沈起走过来,看见艾维斯的时候眼睛亮了起来,加快脚步。   小助理连忙递给他热水袋和温度正好的开水。   沈起笑着问程叙,“我演得不错吧?”   程叙还没说话,小助理抢答道:“起哥!你今天真的超水平发挥!进步神速啊!程导都给一条过了!”   看他面上的激动神情竟然不似作伪。   程叙不是很想表达自己的看法,但沈起眼神殷切,显然很期待他的回答。   程叙绞尽脑汁,努力思索一句不打击他又不违背自己良心的话。   半天才蹦出来一句。   “演得挺可爱的。”   沈起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根本说不出话。   小助理沉默地站在一旁,面容扭曲,眼里全是吃到惊天大瓜的兴奋。   当明星助理,好就好在能吃到大瓜,坏就坏在只能自己独享。   “沈起!”程向明坐在小板凳上,捏着喇叭大喊。   沈起似乎没听见,仍旧怔怔地盯着程叙。   小助理连忙拍拍他,“起哥,导演在叫你。”   “沈起!跑哪儿去了?”程向明放下喇叭嘀咕道,一转眼就看见沈起就在他不远处,旁边站着一个助理,还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看着就不是剧组里的人,不过气度挺好,引起程向明几分兴趣,他干脆站起身来向那边走。   小助理一看程向明起身朝这边走,眼睛都快跳出来了,活像念书的时候班里刺头见到班主任。   “起哥!程导过来了!他走过来了!”   沈起回头看了一眼,起身迎过去想问问程导有什么事儿。   就见他脚步不停越过自己,走到了程叙面前。   沈起:……   程向明走近了,才看见这个年轻人的全貌。   见到那张脸,他瞳孔放大。   半晌,才问道:“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第38章 你的味道很好吃   沈起闻言愣了一下。   一时间不知道程向明的用意,他以为程向明也许会问程叙的身份,会问有没有兴趣来试镜一个角色,万万没想到程向明居然开口问程叙今年多大?   小助理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但视线却在程向明和程叙之间游移。   这...仔细一看,程叙下半张脸的轮廓好像是和程导有几分相似......   莫非这位就是程导流落在外的沧海遗珠?   这就是父子之间的心灵感应吗?!   小助理眼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在听见两人对话之后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程叙:“我今年二十岁。”   程向明:“你...很像我一位故人,你母亲......”   “她叫奥菲利亚。”   小助理双手握拳,眼神悲壮,心里锣鼓喧天,来了来了!名场面!   难怪有故人之姿,却道是故人之子!   沈起人都傻了,程叙难道不是来探他班的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副认亲的架势!   今天后面都是配角的戏份,程向明让副导演留在片场盯着,带着一行人去往附近的茶楼。   程向明算是圈内有名的劳模导演,大到主演,小至道具灯光,每个细节都会过问,像这样的“玩忽职守”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水流细细注入品茗杯,茶叶在滚水里打着旋,茶香混着白色雾气缓缓散逸开来。   沈起和小助理坐在一桌,他和程叙隔得挺远,中间还隔着一扇厚重的古韵浮雕屏风,只能听到隐约的话语声,却听不清具体内容。   程向明看着那双灰棕色的双眼出神。   他轻声问:“她还好吗?”   “她不会中文,又不记得以前的事,这些年一个人把我带大,吃了很多苦,我们现在过得很好。”他面部轮廓疏朗,继承了母亲的高鼻深目,眼型却极其柔和,天生带着几分忧郁。   程向明喃喃道:“好...好...那就好,她把你教得真好。”   一个不通语言的女人,孤身带着一个孩子,该有多么寸步难行?   大概这段过往在心里埋了太久,没等程叙问,程向明就倾诉般地主动开口:“我和你母亲相识于英格兰一个小镇......”   二十多年前,一个郁郁不得志的青年导演出国散心,寻找新的创作灵感。在那里,他邂逅了一位英格兰姑娘,他们一起在塔桥边吹风,爬上当地最高的山看日出与日落,去喷泉广场喂鸽子也能坐一下午,他每周都去鲜花市场买一大捆当季鲜花送给她.....   “后来我父亲病危,我不得不回国一趟,等我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再回到英格兰,却被告知她已经去了华国找我,但我从未告诉过她我的具体住址,我去警察局登记了失踪人口......这么多年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   程向明低下头喝茶,袅袅白雾模糊了他的面容。   程叙假装没有看见他微红的眼圈,斟酌再三道:“我母亲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这些事。”   “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们!这些年我真的很抱歉......”   两人从屏风里出来。   看见身边这块“望夫石”一秒收回视线假装低头喝茶的小助理:......   他家起哥这演技是真的进步了。   程向明不愧有劳模之称,又匆匆往剧组赶,和程叙约好,等奥菲利亚同意后再上门拜访。   沈起有心想问问他们在屏风里聊了什么,又觉得他和程叙还没到那个地步。   他期期艾艾道:“这都快饭点了,要不我们去吃个饭?”   饭局大概是华国人加深感情的主要方式,一顿饭吃下来,陌生人都能开始称兄道弟,比如上次他们一起吃的那顿火锅,就成功地让沈起答应了程叙的探班请求。   “上次去的我家,不如这次去你家?”   木头人·小助理连忙把耳朵闭上,兢兢业业开车把他们送到沈起家楼下。   沈起为难道:“我家没什么食材......”   程叙一脸淡定:“我家里有。”   “上次我做的饭,这次能尝尝沈大明星的厨艺吗?”   沈起:......   他头一次听说,煮火锅也能算做饭。   沈起拎起围裙往身上挂,系带围裙衬得他腰格外细。   沈起问:“想吃什么?”   然后打开了冰箱。   里面只有一盒鸡蛋、一把葱。   程叙的声音恰好传过来:“蛋炒饭。”   沈起额角一跳,幽幽道:“真是好丰富的食材......”   程叙杵在他身后,“需要我帮忙吗?”   他神情诚恳,话语真挚。   沈起婉拒了他的好意,并且手艺娴熟地炒了一锅蛋炒饭,给自己盛了手掌大的碗,剩下的用一个汤盆装好,端到了程叙面前。   “口味怎么样?”   程叙尝了一口:“很好吃,是你的味道。”   和上个世界做得一模一样,看来做蛋炒饭的手法已经深深刻入了沈起的骨子里。   沈起刚夹起一筷子炒饭,听到他这句话,手一抖,饭粒全掉回碗里。   沈起换了勺子吃,心里默念三遍流量不能谈恋爱,故意对程叙这句话置之不理。   直到他吃完自己那碗,又托腮看着程叙吃饭的时候,眼尖地捕捉到了一点水光。   沈起大惊失色,“你,你怎么了?”   他…他…他的味道……有这么好吃吗?   程叙:“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沈起的眼神复杂难辨。   程叙过去是个默默跟踪他的私生饭,只能遥遥地看他一眼,现在吃上他亲手做的饭就忍不住要落泪,这简直——   他居然这么爱他?!   沈起心里莫名充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整个人都快要被程叙眼里那点泪光融化了,他放柔声音道:“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也算朋友了。”   作为一个顶流明星,他感受过很多粉丝的爱,他也很爱粉丝,但他知道,这种感情绝不是爱情。   他顿了顿,努力压下心底那点异动,继续开导程叙:“其实,你对我的感情和爱情是有区别的。”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程叙一眼,生怕刺激到他。   却见程叙脸上露出新奇的神色——看来是听进去了。   程叙心里想:这怎么和宋祈说的完全不一样,在宋祈嘴里,帮他拧个瓶盖都是爱他的表现。   沈起循循善诱道:“你不一定了解真实的我,我身上有很多坏毛病,你也不一定能接受和我生活一辈子。”   虽然这个时代很开放,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但沈起以前从没想过要和男人结婚,准确地说,在程叙出现之前,他根本没想过情爱这方面的事情,毕竟是个对恋情很敏感的高危职业。   但假如抛去他的职业不谈,他居然觉得和程叙在一起也不错,即使相处的时间很少,但他们气场莫名合得来,在一起不说话也不会尴尬。   沈起打算一鼓作气点醒程叙,问清楚对方为什么沉迷于他,从根本上区分对他的感情和爱情,于是他有点羞赧地吞吞吐吐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对我...有感觉的...”   这话问的不可谓不害臊,不过就算已经知道不可能和程叙在一起,他也对这个答案好奇,甚至屏住呼吸,期待着程叙的回答。   心脏砰砰直跳——好像心底有一头小鹿也为这个问题竖起耳朵。   手机震动了一下,消息跳出来。   【DNA检测报告.pdf】   听到沈起的问题后,艾维斯甚至没有思考,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你长得很像我初恋。”   沈起脸上的羞赧当场僵硬。 第39章 到底是谁颠倒黑白?   程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沈起那番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只想保持在朋友这层关系上,不想更进一步。   他会尊重对方的一切选择。   于是只能顺着沈起的意思,尽量合理化自己对他的高关注度。   一来不可以告诉他令人匪夷所思的前世今生,二来更不能透露自己在查案的事情。   但是他能看出来,沈起听完这话之后,非常生气——他起身就走,回到对面的房子里,并且把门关得震天响。   程叙想了想,决定让他先自己静一静。   沈起靠在门后,他的脑海里预演过无数次给艾维斯开门的场景,却只等到一阵通往电梯的脚步声。   他走了……   程叙回到了有奥菲莉亚在的那个房子。   “艾维斯,我好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奥菲莉亚笑着迎上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桌上有泡好的红茶和刚出炉的小饼干。   “你来得正好!我烤了一些非常美味的小饼干。”奥菲莉亚灰棕色的眼眸里跳跃着纯然的喜悦,给艾维斯端来一碟奶酪配着吃。   程叙向她道谢,奶酪配饼干别有一番风味。   他安静地喝完红茶,吃掉饼干,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奥菲莉亚,你从没和我提起过我的父亲。”   奥菲莉亚动作一滞,定定地看着他,“你想问些什么,艾维斯?”   程叙提了程向明的事情,“我猜这位先生一定认为他是我的父亲。”   奥菲莉亚闭了闭眼,用一种很确切的语气告诉他:“......是的,亲爱的,他就是你的父亲,假如你想知道更多,那么就请等到我和他见过面之后。”   程叙回到房间里,整个人呈“大”字倒在床上,柔软的床铺在一定程度上抚平了他心里的焦躁。   他点开了那份DNA检测报告。   结果显示,程青云确实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所以程向明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去剧组探班,立刻父子相认,这样的情节走向太顺利也太过荒诞,让他感到一丝诡异的不安。   假如真的像程向明所说,那么奥菲莉亚为什么从来没和他提起过程向明这个人呢?   上个世界里,101说他的任务是阻止宋祈走向极端,那么这个世界的任务又是什么呢?   沈起一定是核心人物,可他目前还没发现对方身上有什么特殊潜质,唯一相关的就是那起六芒星案,凶手一定直接或间接和沈起有接触。   假如任务失败,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些错综复杂的谜团好像缠绕在一起的毛线团,他找不到那根深藏其中的线头。   程叙去浴室冲了会澡,让热水带走纷纷扰扰的思绪。   警局这会儿正是午休时间。   崔峻波蹲在墙脚边上,左右看看没见着什么人,才按动打火机给嘴上叼着的那根烟点火。   “咔嚓”一声之后,烟雾弥散。   这几天加班加得他整个人都快废了,不由得怀念起和程叙搭档出便衣的时候,不但自由,摆小摊还让他挺有成就感。   可惜他已经在沈起面前出现好几次了,只好让程叙一个人行动。   邹甘说今晚食堂做西红柿炒蛋,他最讨厌西红柿了,也不知道程叙在吃什么好东西......   恍惚间,他仿佛真的看见了程叙的身影。   直到对方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半蹲下来和他视线对齐。   崔峻波傻眼,烟从指缝间落下去,抽烟会让嘴里发干,他咽了咽口水才确认了眼前的身影不是幻觉。   “你...你吃什么好东西了?”   话说出口,崔峻波就想给自己来一下子。   他本来想问的是“你怎么来了”,估计是刚刚怨念太深,一直在想程叙过的快活日子,不小心就吐露了心声。   程叙回答了他的问题:“很美味的蛋炒饭。”   崔峻波捡起熄灭的半截烟丢进垃圾桶,对此嗤之以鼻。   蛋炒饭再好吃能好吃到哪里去?   但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情,“你回来不会是为了程局的事儿吧?”   这些天,除去因为加班而产生的身体疲累之外,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也让他一直处于精神高压状态。   他是日也思夜也念,生怕表面和蔼可亲的顶头上司哪一天就被爆出些骇人听闻的违法乱纪。   程叙在崔峻波希冀的目光中给予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崔峻波仍不死心地追问一句:“结果……出来了?证据确凿了?!”   程叙平淡地说:“证据确凿。”   点开手机上那份文件展示给崔峻波看。   崔峻波心里慌得要命,眼神发虚,根本不敢聚焦到文字上。   但那些方块字还是跳进了他的眼里。   他好像每个字都认得,连在一起又看不懂了。   崔峻波皱着眉,面上还一脸茫然的时候,心底那块大石头已经被轻轻放下了。   DNA检测报告。   亲子鉴定?   看样子程局应该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最多有些风流。   况且这结果,也显示亲子关系不成立。   崔峻波嘴里碎碎念:“还好…还好…没犯罪就好…Elvis…Elvis,嘿!还是个小洋鬼子!”   话音刚落,他面前的手机就被移开了,程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崔峻波双眼茫然,“怎么了?你可吓我一跳我和你说!这些天我是担惊受怕,整整瘦了五六斤!你也忒不地道了,采个DNA跟搜查犯罪线索似的…艾大侦探,诶!不是,这小孩名字和你还……”   崔峻波的后半截话被自己吞了下去。   这时候脑子才转过弯来。   Elvis,可不就眼前这位吗!   短短几秒钟,崔峻波又是皱眉沉思又是放松庆幸最后瞪大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你你…为了找寻亲生父亲吃了不少苦吧?”   说罢,眼带怜悯地盯着程叙。   天才侦探隐藏身份进入市局寻父,这短短几个字,他脑子里都浮现一部狗血电影了。   程叙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扶额道:“真不知道把这件事告诉你是对是错。”   崔峻波笑道:“当然没错!我你还不清楚?艾侦探最可靠的伙伴——崔警官!”   午休时间差不多结束了,两人往大办公室走,中途路过侦探组办公室。里头堆满装修材料,还是一副不能投入使用的样子,程叙也只能继续蜗居在大办公室里头那个临时工位上,崔峻波抱着挑刺的心理伸头一看。   耳朵比眼睛还要快,灵敏地捕捉到几声“四带二!”“我炸!”。   真是不得了!王斌那小子带着几个工人在里头打牌呢!   崔峻波登时气得怒发冲冠,对这几个人一顿痛骂。   王斌这小子,仗着局长干儿子的身份明着暗着估计揽了不少好处,偏偏都是些小打小闹,大家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这今天,可真是算撞枪口上了!   那几个工人见崔峻波一身警服心里有些害怕,但一听他语气这么冲,上来就开骂,也生了几分火气。   王斌虽然有些不愉,但也先摆了个认错的态度:“真是不好意思啊,崔警官。大家忙一上午了,这不稍微放松一下嘛。”   崔峻波气笑了:“忙一上午?都忙哪儿了?不会忙着斗地主去了吧?”   王斌面色一沉,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旋即换上一副笑脸。   这副阴转多云,多云转晴的面孔看得崔峻波一愣一愣的。   “崔警官,你可真会开玩笑,我们也认识挺久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放心吗?我知道,这事儿是我不地道!我保证五天内一定完工!下次再也不干混账事儿了。”   他这副又认错又道歉的态度让崔峻波哑火,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了。   “都在这儿干什么呢?出什么事儿了?”程青云背着手踱步走来。   王斌笑着说:“没什么事儿!刚刚崔警官和我开玩笑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老爹!”   崔峻波刚缓和的脸色又因为这声亲昵的“老爹”黑如锅底,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成局长公子了不成?   程青云瞅瞅这边,看看那边,向崔峻波投去疑问的眼神,“真是这样?”   王斌一脸无辜,忙点头道:“不信你问问崔警官,真没什么大事儿!都不是不懂事的小孩了,哪用得着劳烦您出面?”   一番话下来,崔峻波仿佛看见面前有一朵盛世白莲徐徐展开。   好像全天底下,他王斌就是最孝顺最乖巧的小辈,其他人都不懂事儿似的。   听得他拳头梆硬。   他怒火中烧刚要开口,就被程叙按住了肩膀。   王斌见状,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这个崔警官遇事太冲动,幸好旁边有个能劝劝的,他可不想多生事端。   几个工人也放下心来,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下一秒,程叙就开了口。   “按理说我的办公室应当在我实习报道第一天就投入使用,但是现在我已经入职半个月,办公室却还是一副尚未竣工的样子。刚才我和崔警官过来,发现这几位正在嘻嘻哈哈玩纸牌游戏,崔警官和我交情不错,才出口规劝他们,市局不是娱乐场所,让他们加紧工程进度。”   “没想到这几位不但不听劝,反而见到您来之后颠倒黑白,把这件事轻描淡写定义为开玩笑。我认为不论这位男士和哪一位领导沾亲带故,都应该先做好自己的本分职责,而非狐假虎威,无视纪律。”   这一通话下来,众人反应都很大。   几个工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外国佬还会说中文!逻辑条理还这么清晰,他们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王斌更是整个人都傻眼了。   什么叫颠倒黑白?这才叫颠倒黑白吧?上来就给他扣个无视纪律的大帽子! 第40章 这我儿子   王斌气得七窍生烟,明明觉得程叙在乱泼脏水,却半晌说不出什么辩解,“你……你……你!”   崔峻波不客气地怼他:“你什么你?你还有理是不是?”   程青云面色严峻,声音洪亮:“王斌!你跟我来!”   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王斌脸色发紫,眼神飘忽,本想再多说几句,却见程青云已经转身往前走,他也不得不跟上,脚步飘忽,像一只在水里泡发的大茄子。   崔峻波无声地绽放一个得意的笑容,用手肘捣了捣程叙,偷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程青云没想到王斌会做出这种事,原本市局的装修工作都该招标进行,环节繁琐流程复杂,其中难免会出现些偷油的老鼠,正是因为程青云看着王斌长大,知道他本心不坏,才放心交给他这些活干。   一来省略中间环节保证了装修质量,二来也给王斌添点进项,给市局做过装修的名头就是块响当当的招牌,日后也不缺活干。   大概程青云好好教训了一通王斌,后面的装修工作意外得顺风顺水。   历时不到三天,程叙就能坐到自己真正的工位上了。   崔峻波在这办公室里转悠,咋舌道:“不愧是总参处,这拨款就是大方,瞧瞧!多么宽敞,多么气派!”   警侦协作模式下,侦探一切开支都由侦探总参处支付,侦探人才培养优中选优,能成为实习侦探就是万里挑一了,更别说通过苛刻条件转正了,因此侦探人数远远少于警员,总参处在人均待遇上也是毫不吝啬。   ——可惜程叙还没能转正。   程叙下班到家后,发现有个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假如不是他故意加重脚步声引得那人回头看了一眼,他甚至以为这是一尊雕塑。   程叙迟疑道:“程导?”   程向明搓了搓双手,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旋即又湮灭下去,也只低声挤出几个音节,“艾维斯……”   “没有按门铃吗?我妈这个时候应该在家。”   程叙记得程青云原本约好的时间好像是中午,没想到等他下班回家还能看见他等在门外的模样,他手里捧着一束花,是奥菲莉亚常常买回家放在客厅的品种。   “我……我怕她不想见我。”   这位地位崇高,跺跺脚就能让娱乐圈震三震的大导居然流露出一丝局促,眼神痴痴地盯着面前这扇门,在心里描摹了千万遍奥菲莉亚的模样,却又涌上些类似近乡情怯的不安感──这就是他早早过来却从中午站到下午的原因。   程向明自言自语道:“她最喜欢还带着露水的鲜花,我带过来的花露水都蒸发了,要不我还是改天重新买一束再过来……”   程叙无视程向明的碎碎念,上前用指纹解锁开门,淡定地侧头问他:“要不要进去坐坐?”   程向明:!   程叙本来以为气氛会有些僵滞。   但和一看见奥菲莉亚就泪流满面,大为动容的程向明相比,奥菲莉亚显得格外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奥菲莉亚……”程向明哽咽着轻声呼唤她。   奥菲莉亚深邃的眸光平静地注视他,“你还是老样子。”   程向明不敢靠近她,甚至不敢往前再走一步,站在玄关处手足无措,显然对她冷淡的反应感到不安。   奥菲莉亚让他坐到沙发上,程向明就立刻像个乖巧听话的小学生,身体笔直,坐得端端正正。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二十年前监控系统很不完善,找人非常困难……”   “我不敢想象你一个人带着艾维斯有多么艰辛,我为我这些年的缺席感到抱歉……”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程向明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试图从奥菲莉亚的脸上找到一丝动容,可是他失败了。   “我已经把艾维斯抚养长大,他的前二十年你没有参与,后面的人生也不需要父亲这个角色。”   程向明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泪汹涌。   程叙不忍直视地递了几张纸巾给他,实在是没想到那个运筹帷幄、云淡风轻,和他谈话完还能继续回片场工作的大导演居然一见到他母亲就溃不成军。   程向明擦掉眼泪,红着眼圈哀求道:“奥菲莉亚,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样决绝地判我的死刑。”   奥菲莉亚显然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   程向明倔强地看着她,仿佛不得到回答誓不罢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程叙有点伤脑筋,因为他也很想知道奥菲莉亚这些年闭口不谈程向明的原因。   可在程叙印象里,奥菲莉亚一向是个很坚强的人,这些年为了能拉扯自己的孩子长大,她浑身竖起尖刺,用坚硬的外壳抵挡外面的风风雨雨。   既然她不愿意说,那么这件事很有可能也是奥菲莉亚心里的一块伤疤。   看现在这副情形,程叙觉得当年极有可能是阴差阳错产生了一些误会。   程叙站起身来,礼貌地对程向明说:“程导,您先回去吧,我送送您。”   程向明本来不太情愿,但转念一想,艾维斯是奥菲莉亚和他的儿子,他也应该和孩子多相处相处。   程向明磨磨蹭蹭地往外走,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奥菲莉亚,差点让程叙以为自己是狠心棒打鸳鸯的法海。   走出门外,到奥菲莉亚听不见的距离后,程向明才苦笑道:“艾维斯,能不能麻烦你替我向你母亲打听打听……”   程向明不明白,二十年后再见,心爱的人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   程叙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说:“我尽量。”   假如奥菲莉亚不想说,那么他即便对当年发生的事再好奇再想知道,也不会去逼迫奥菲莉亚揭开伤疤给他看。   程叙没有主动开口,倒是奥菲莉亚先提起来,“艾维斯,我答应过你,会在这次见面过后告诉你一切事情。”   “是的妈妈,我确实对这一切感到好奇。”   “但是,假如再提起这些事会令您伤心,那么您就不要再告诉我了。”   奥菲莉亚轻轻地给了程叙一个拥抱,面对程向明时一丝情绪也没有外露的她,在孩子面前卸下了防备。   “艾维斯……你父亲他……早就有了家庭,我知道你非常懂事,我很抱歉,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奥菲莉亚的神情诚恳又充满歉意。   程叙摇摇头示意他不在乎,“妈妈,你已经给了我一个很幸福的家。”   心里却开始思考,奥菲莉亚怎么知道程向明有了家庭?   ·   沈起在片场见到那个熟悉身影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正在和男二号曾寒拍对手戏,之前他老是接不住曾寒的戏,现在上过几节表演课后倒也算有模有样,至少不会让程向明破口大骂,最多是小声批评。   “卡!干什么呢沈起?眼睛看哪里?不看镜头不看演员你看什么场外!”程向明气得发火,顺着沈起视线看过去,倒是自己愣住了。   程导一发火,大家都噤若寒蝉,在心里为沈起默哀,发现他是因为看见一个剧组无关人员才出戏,甚至为这个无关人员捏了把汗。   生怕导演连同人家一起骂──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投资方来探班被塞进剧组的小明星,结果影响拍摄进程被程向明一通乱喷,指责投资方这么不放心干脆把人带回去好好照顾。   程向明短暂几秒的怔愣更是被看作暴风雨前的宁静。   程向明挥手宣布场间休息,自己走了过去。   大家还在等待审判呢,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反而看见程导慈爱地拍拍对方肩膀,脸上笑出一朵花,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众人虽然面上没显得有多么愕然,可心里也是惊奇不已。   看那人模样,挺年轻,挺有气质,估计是哪位娱乐圈大佬的公子。   但就是不知道哪位公子哥来头这么大,让程导都得赔笑脸?   程向明把程叙拉到自己休息间里,一脸希冀地望着他,一句话没说却好像说尽千言万语。   程叙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已经有家庭了?”   程向明听到这话连忙摇头,急切解释道:“我这些年一直在打听你母亲的下落,从来没有和其他女人亲近过。”   沉吟半晌,程叙突然问道:“你有兄弟姐妹吗?有照片最好。”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亟待验证的猜想。   程向明一愣,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一张家族合照。   照片里黑压压一片人头,看起来是个大家族,上到90岁老人,下到被抱在怀里几个月大的婴儿,成员年龄差极大。   程叙扫了一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位是市局的程局长?”   程向明颔首道:“这是我堂弟。”   程叙心里已经有了分晓,嘴上安慰程向明,“我母亲大概对你有些误会,她现在不待见你,等我确认真相后告诉她,你们就能好好谈一谈了。”   程向明大喜过望,怎么看程叙怎么顺眼,心里感动,眼神更是慈爱。   剧组每分钟都在烧钱,他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邀请程叙来看会儿拍戏流程。   众人眼看程导把那个年轻人带进自己休息室,交谈好一会儿才出来,还让人坐在他的导演位旁一起看镜头,不免越发好奇。   在做戏前准备工作时,副导演迟疑地看向程向明问道:“老程,这位是?”   程向明笑答道:“这我儿子!”   说完用余光看了一眼程叙,见他面上没有不愉之色才放下心来。   副导演倒是大吃一惊,根本不明白程向明怎么好端端多出个这么大的儿子!   还没等副导演细问,一切准备工作就绪,镜头开始运作。   拍的是刚才那场沈起没拍完的戏。 第41章 残忍的真相   这场戏拍的是男二男三双方对峙,上一条戏里曾寒激烈陈词,不论台词还是演技都压过沈起一头,相较而言,沈起的情绪就显得不够饱满。   沈起补完妆后就立刻出门,一点也不想和曾寒在同一个化妆室多呆。   沈起的视线穿过来来往往准备道具的工作人员,钉在程导旁边的程叙身上。   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就没给程叙发一条信息,结果程叙也没给他发。   刚刚在片场看见这人,他还以为是来找自己的,结果人家和程导相谈甚欢,看也没看他一眼。   沈起的胸膛里烧起熊熊烈火,眸光里燃起小火苗,只觉得浑身上下游荡着一股汹涌澎湃的浪潮!   “卡!这条过了!”程向明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这条戏拍得很完美,原本沈起总是被曾寒压一头,不知道怎么的,刚刚暂停一会儿之后情绪一下子就高涨起来了,看来适当的场间休息还是很有必要的。   接下来几条沈起也是一次过,状态好到让曾寒都侧目而视。   作为一个男三号,沈起的戏份今天也差不多拍完了,他卸好妆换掉戏服就直奔程叙而去。   程叙坐在程导旁边的小马扎上,突然感觉有人戳了戳自己的后肩,他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   他低声和程导说了几句话,打算先离开。   沈起见程叙没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力度太轻,正打算伸手拍拍他。   程叙站起身,还在侧头和程导说话,拒绝了留下来一起吃个饭的邀请,头也没回,手往后一捞。   不偏不倚,刚好握住另外一只手。   刚伸出手就送到人家手里被牵个正着的沈起:!!!   跟在沈起后面目睹一切的小助理:!!!   沈起本来是过来找茬的,想质问程叙为什么不给他发消息,奈何一牵上手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程叙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沈起下意识换成十指相扣,牵得更紧,余光瞄到小助理亦步亦趋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才突然理智清醒,吞吞吐吐的,“你…你……不要拉我手……”   程叙放缓脚步和他肩并肩走,冬天的衣服比较宽松,相握的手正好被遮掩在衣服间隙里。   程叙小声对他说:“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了。”   程叙这种说话语气,好像在哄小孩一样,听得沈起心下莫名柔软,有点羞赧又有些甜滋滋的。   话里的内容又有点让他不太开心,要是他不是流量该多好,这样就完全不怕被人看见了。   沈起也学着程叙的腔调,说悄悄话似的问他:“艾维斯,你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他问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也没给程叙发。   原本他都已经开解好自己了,程叙说长得像他初恋,这意思不就和在微博里对他自拍嗷嗷叫说长得像自己老公的粉丝一样吗?他坚信程叙这意思就是说他是程叙的初恋!   他觉得程叙肯定不是那种会把别人当替身的人,估计那天程叙只是开个玩笑,说不定后面才是真情流露的表白,可是他听完前面那句玩笑话就气冲冲走了,程叙不会觉得他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吧?   而且就算、就算程叙确实有个初恋吧,那现在两人肯定也分开了,甚至已经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不然为什么要来当他的私生呢?肯定没有人放着好好的恋爱不谈,去做明星的私生饭。   况且他也管不到程叙有没有初恋,他根本就不能和程叙谈恋爱,他是个流量。   程叙察觉到沈起好像有些低落。   大概是真的认为他不给他发消息这件事很让人伤心吧。   程叙不太想让他难过,就解释道:“程导是我的亲生父亲,但是我母亲不愿意接受他,他们之间有很深的误会,我最近一直在忙这件事,所以才没给你发消息。”   听到这话,沈起愣了一下,他都顾不上难过了,讶异非常。   程叙居然愿意把这种私密的家事都告诉他!   他心里简直高兴得要开始敲锣打鼓了,程叙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把他当成那种很亲近的人了吗?!   沈起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程叙的话,他好像帮不上什么忙,程叙也不需要安慰,这就是一句特意说给他听的解释──单纯说明程叙没有给他发消息的原因。   程叙对他这么好,他以后要怎么报答他呢?沈起心花怒放地想。   “刚刚你是不是看完我演戏了?我演得怎么样?”   “演的挺好的。”   “以后我就能转型成为一个演员了。”流量不可以谈恋爱,演员倒是没问题。   程叙没听出沈起话语里的隐藏含义,他问了很多剧组的事情。   沈起觉得程叙真的很关心他,什么都要问。   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喜滋滋地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程叙,有些不确定的还会向小助理求证。   什么他看男二号曾寒不顺眼很久了;副导演这个人特别趋炎附势,还很八卦,剧组里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每次订的盒饭都特别难吃,幸好程叙没留下来吃饭;他虽然现在演技很差,但是以后一定会成为影帝……   程叙很耐心地听,偶尔还会提出几个问题,在沈起看来,这就是他听得特别认真的表现。   沈起越说越开心,直到被小助理弱弱地打断。   “起哥,你今天还有个杂志封面要拍,老高已经赶到场地了。”   沈起还没做出反应,程叙就很自然地放开了他的手。   沈起攥了攥空空的手心,还能感受到一些残留的温度,他状似不在意地朝程叙点头,用一种很自然的语气说:“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程叙看起来比沈起更自然地和他爽快道别。   沈起没有在程叙脸上看到半点留恋之色,有些失望。   程叙轻轻捏了捏他的小拇指,小声说道:“下次见。”   沈起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瞳孔里倒映着程叙的身影,好像蕴藏点点星光。   他恋恋不舍缠住程叙的手,面颊上泛起一点热意,也低低道:“下次见!”   ·   临近年关,市局也忙得热火朝天,不是被抽调就是出外勤,连崔峻波都被拉去整理案宗,因此大办公室里没什么人。   程叙快步走到牛庆民的座位前。   牛庆民的工位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喜欢在办公桌上压一块玻璃,玻璃和桌板中间的小空隙能塞进去很多照片。   各种合照单人照被压得严严实实,玻璃板正中间压着的是一张合照,左上角的拍摄日期是二十年前,大概是警队团建拍的,有很多程叙不认识的生面孔,但也有几张能看出几分熟悉感的脸。   程向明作为知名导演,他的照片在互联网上能够被轻易找到。   程叙打开搜索引擎,找到了程向明年轻时的照片,二十年前的程向明,和牛庆民玻璃桌板下的照片上某个身影逐渐重合。   程向明和程青云——这对堂兄弟年轻时的脸庞竟然有七八分的相似!   现在程向明和程青云已经很难被混淆,程青云是典型的乐天派,警察的身份让他看起来更加正义凛然,程向明则常常面容严肃,周身气质沉稳,加之人到中年,二人体态更是有明显区别,程向明虽不忘健身,但精神头也比不上常年锻炼的程青云。   可二十年前的他们,估计亲近的人看见也会一晃神,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所有问题的答案在此刻昭然若揭。   异族效应,指长期生活在同族群体中,会发生“知觉窄化”,从而导致无法清晰辨认与自己不同种族的面孔。   长期生活在小镇的奥菲莉亚,遇见了一个来自华国的男人,他们度过了一段美妙的甜蜜时光,在男人因为要事不得不匆匆回国后,奥菲莉亚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生性要强的奥菲莉亚独自踏上寻找恋人的旅途,她到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自己国家的首都,她所在的国家只有几千万人口。   在她的设想里,她一定能顺顺利利地找到爱人,她听爱人描述过他的家乡,她知道要买哪张机票才能到达这个地方。可她一下飞机就惊呆了,她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到恋人,但华国幅员辽阔,不像她的国家,爱人所在的地方更不像她长大的小镇,居民们只要住在同一个镇上就总有一天会遇见。   现在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都能说几个外语单词,而二十年前,学习外语远远没有如今普遍,奥菲莉亚存在语言交流障碍,又恰逢护照等证明身份的个人证件被偷,幸好碰到好心人,才能找到些不需要沟通交流的零工养活自己。   这些事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可她仍然保持乐观──直到她看见爱人的身影。   她想过很多次再见面的场景,可她从来没有预料过这幅画面。   他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旁边跟着一个女人,仿若一家三口。   她亲耳听见那个小男孩叫出一声“baba”,即便她再听不懂中文,也知道这个常用词的意思。   会给她买鲜花的他,会和她拥在一起看日出的他,会用温柔的语调叫她的名字的他,说好会爱她一生和她结婚的他……   他有了叫他baba的孩子,身边站着笑着看他们嬉闹的女人。   他们离她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她却不敢上前,即便是奥菲莉亚这样敢于孤身来到异国寻找爱人的女孩,也在这一刻开始胆怯。   她的爱人在自己的国家里已经有了家庭。   奥菲莉亚的眼眶里落下豆大的泪珠,她抚上自己的小腹,深深看了一眼那一家三口,决绝地转身离开,和他们的距离渐渐拉得越来越长……   程叙把所有证据摆在奥菲莉亚面前,温声告诉她这是当年的真相,由她自己来决定要不要看。   解开误会是一件大好事,但从某个角度出发,对奥菲莉亚来说是个残酷的事实。   程叙把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不论她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支持。 第42章 相亲   “咚咚咚”轻柔而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来。   “请进。”   “吱呀──”门被推开,现出一个身影。   那人笑盈盈地唤了他一声,“艾维斯,这几天排班老和你错开!今天可算是让我逮着你了。”   程叙见到她的模样有几分惊讶,“谷秋姐?”   来人正是赵谷秋,大办公室里唯一的女警,为人大方热心,和谁都能聊上几句话,人缘极好。   她在程叙刚入职时还好心给他讲解过工作流程,两人关系也还算是不错,但一般会来办公室找他侃天侃地的就只有崔峻波,赵谷秋过来倒还是头一次。   程叙倾向于她多半是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   果不其然,赵谷秋面上似有几分挣扎之色,但最后还是有些为难地开口道:“艾维斯,姐也不和你客气了,我是有件事儿想拜托你!我有个堂妹今年大学刚毕业,寒假打算来我这儿住一阵子。不过她来的那天我实在脱不开身去接她,我爱人是医生,最近也特别忙,都好几天没回家了,所以……”   赵谷秋看起来似乎难为情,后面的话她好像没脸再说下去,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淹没。   程叙善解人意地给她补上:“我没有编制,最近手头也没什么工作,和大家相比确实比较空闲——谷秋姐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接你表妹?”   赵谷秋连忙点头,“她一个成年人,自己会坐高铁会打车,我就希望你能替我陪她吃顿饭就好,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好歹能聊聊天,就东元路那家餐厅,我连位置都提前订好了,实在没想到这几天这么忙,不去太可惜了!”   程叙听赵谷秋这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好像话里的逻辑又能解释得通。   赵谷秋见他一副思索的模样,便再接再厉道:“我订的全蟹宴,超级贵,顶我半个月工资呢!不去是真的浪费,这顿饭就当姐请你的酬劳了!”   见赵谷秋一脸诚恳,程叙也没有多加思索,便答应下来。   东元路这家餐厅的全蟹宴很有名,订一个位置要花上不少心思。   全蟹宴做法繁多,清蒸红烧自不用说,招牌菜式是冰镇醉蟹与蟹粉捞饭。   冰镇醉蟹上桌时,蟹肉呈鲜活的橙红,蟹肉充分吸收酒香,又因冰镇的缘故口感极为紧实弹牙,每一口都饱含蟹肉鲜美与香醇酒味,不腥不涩,极为开胃。   选最肥嫩的蟹,只取身上两块地方:一是蟹腿,二是蟹黄。   味如干贝的蟹腿肉洁白剔透,混上入味嫩滑的蟹黄、熟虾仁、嫩鸡丝与粒粒分明饱满的东北大米制作而成的美味蟹粉捞饭更是这家餐厅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   初初见到赵谷秋堂妹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尴尬,只是互相打个了招呼来确认对方身份。   程叙暗想赵谷秋那句有共同话题实在说得太不对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人家聊天,难道要他和人家分享犯罪心理学理论吗?   对面的女生似乎也有点局促紧张,两人索性先开始吃饭。   一顿饭下来,倒是莫名拉近了一些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看程叙也有些无措的样子,赵谷秋的堂妹倒是情绪稳定了下来,表现得挺落落大方,就是自我介绍有些奇怪。   正常人介绍姓名以及年龄就够了,她却几乎要把生平经历说了个遍,甚至详细到大学绩点、获得奖项、将来的职业规划以及打算定居的城市,让程叙几乎以为自己是个hr。   程叙斟酌了一会儿,谨慎道:“赵女士,我没法给你介绍工作。”   小赵女士睁圆了眼,听出程叙言下之意,扑哧一笑,十分开怀。   程叙有点纳闷她在笑什么,但是又有点不好意思开口问,见她也不说话,就拿起手机翻出聊天框假装打字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恰好沈起发来信息,简直天降救兵,这会儿程叙总算松了一口气。   沈起:【最近程导好像很开心,在片场都不怎么骂人了,是误会消除了吗?】   Elvis:【那你呢?】   沈起:【我?我怎么了?】   Elvis:【想知道你最近开不开心。】   沈起:【要是今天有人陪我吃饭的话,我会杀死所有不开心。】   沈起:【定位】   沈起:【这家全蟹宴和龙虾宴很好吃。】   Elvis:【好巧,我也在这里。】   沈起:【这么巧!你一个人吗?要不要来我包厢,或者我去你那里。】   沈起:【心花怒放.gif】   对面的小赵女士突然开口道:“我想知道我姐是怎么和你说的?”   程叙抬眼看她,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老实回答道:“她说忙得没时间陪你吃饭,我在局里比较闲,年轻人共同话题多,这顿全蟹宴很贵浪费很可惜……”   小赵女士顿时乐不可支,笑眯眯地说:“她和我说要给我介绍一个混血大帅哥,我以为你知道这是相亲呢。”   相亲?!   这一下简直把程叙劈得外焦里嫩,叫他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   手机又传来震动,是沈起问他在干什么,怎么不回消息。   程叙还有点没搞清楚事情状况,手比脑子快已经先把消息发了出去。   Elvis:【在相亲。】   赵谷秋订的位置是大堂里普通双人位,已经要花掉她半个月工资,餐厅里还设立了包厢,规格最次的包厢价格也要比大堂位多个零。   沈起订的“金风玉露”是一个幽美精致的雅间,环境清幽,有一面墙体做了掏空处理,缩小版的假山瀑布精妙如核舟,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玉飞鹰于瀑布之间仰天长啸,展翅欲飞。   红木桌上摆满龙虾蟹宴,热食有小炉炖煮保温,冷盘装点精美,沈起却没什么心思动筷。   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自己的私生朋友了。   几次接触下来,他发现程叙好像比较注重口腹之欲,恰逢东元路这家餐厅全蟹宴上新,刚好能把人约出来见个面。   朋友嘛,当然是要多见面才能维系感情。   沈起先给程叙发了条关于程导的消息作为开场白,一收到对方的回复简直美得冒泡。   他随便提个话题,对方都能想到来询问他开不开心,真爱粉丝就是这样,会打探他的心情和状态,聊什么都以他为中心话题。   沈起顺势抛出鱼饵邀请对方来和他吃饭,他删删改改好几遍才发出去,觉得自己还挺会撩的,就等人乖乖上钩了。   嗯?“我也在”?这是什么意思?   沈起皱着眉头,努力不让自己嘴角上扬。   好吧,忘记这位朋友是他的私生了。   他可是已经再三强调过让程叙不要再跟着他了,既然对方屡教不改,又乐在其中,那他是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沈起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决定和人面对面聊一聊,苦口婆心地再劝他一次。   他以为程叙收到他的邀请会很快答复的,但是对面都没有秒回,不会在犹豫吧?   程叙在干什么呢?他的消息也不回。   不会是在害羞吧?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沈起还挺想见识一下程叙脸红的样子。   一定很可爱,还很欲。程叙皮肤很白,脸红的时候应该是从里往外透出的粉,眼睫也会害羞地低垂,抿着嘴唇,灰棕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光是稍微这么一想象他都有点兴奋起来了。   过了几分钟,他终于收到了程叙的回复。   【在相亲。】   三个中文字,一个句号。沈起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懂汉字了。   相亲?!!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第43章 震惊!   小赵女士眼看混血大帅哥在手机上回了条消息,还没过几分钟,她就看见一个气势汹汹的身影在大堂里穿梭,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然后发现目标似的直冲他们而来,停在了桌边。   那个身影戴着鸭舌帽和口罩,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大框墨镜,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全副武装的样子像是要去抢银行。   他们所在的双人座是两张宽敞的短沙发,一个人坐绰绰有余,两个人也能勉强挤一挤。   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混血帅哥旁边。   不是?这人谁啊?   更尴尬的是,他也不说话,但是浑身上下都写着“我很愤怒”四个大字,即使戴了墨镜也能让小赵女士感受到他富有穿透力的火热视线,恍惚间她甚至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小赵女士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又打量了沈起几眼,迟疑地问程叙:“这位是?”   程叙双手搭在膝盖上,自从刚刚听到这是一场相亲之后,他就正襟危坐,整个人绷紧得像一张弓。   程叙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小赵女士解释自己并不知道相亲这回事儿,也不打算相亲,突然身边就挤过来一个暖香暖香的身体。   程叙:……   哦豁,沈起怎么找过来了,事情好像一下子变得更棘手了。   程叙:“这是我的朋友,他正好也在这家……”   “啊!”   还没等程叙说完,小赵女士突然掩住嘴惊呼一声,看着沈起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炙热,激动又欢喜道:“我、我…我是神奇宝贝!”   程叙:?   沈起:!   小赵女士握着拳,两眼放光,眼神紧紧粘在沈起身上,张嘴无声尖叫,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反应之大让程叙忍不住怀疑刚刚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新型暗号。   沈起尴尬地清清嗓子,迅速换上营业状态,左右看了看生怕有人注意到这里,把音量控制在范围内,温声道:“需要签名吗?”   小赵女士闻言更激动了,连忙小鸡啄米般不住点头,眼中几乎要蹦出来具像化的爱心了。   程叙略加思索,结合神奇宝贝和沈起的名字,再看看小赵女士从包里掏出来的一张用沈起照片制作的小卡片,猜想这大概就是沈起的粉丝名。   神奇宝贝,沈起的宝贝?   这粉丝名还挺直白,和沈起的个性倒是不太相符。   直到程叙歉意和小赵女士解释原因,两个人去往沈起订的雅间之时,程叙还能感觉到小赵女士如探照灯一般的视线如影随形跟在他们身后。   雅间里暖气开的很足,难怪他刚刚觉得沈起身上的香味都带着一股热烘烘的暖意。   见沈起一脸淡定,显然是对偶遇粉丝这件事习以为常,程叙忍不住问道:“你经常遇到粉丝吗?”   “还算频繁吧,遇到粉丝是好事,遇到狗仔才叫烦人,还有私——对了,你和我第一次见面不也是那次偶遇吗?”沈起话才说到一半,不知道为什么硬生生转了个话题。   程叙突然想起来在沈起心里他还是一个狂热粉丝的形象,便新奇道:“那我也算是神奇宝贝吗?”   沈起脸上的淡定表面立刻就不复存在了,他之前就感觉这个粉丝名很羞耻,奈何粉丝们非常喜欢,最后还是没能拗过他们改成其他名字。   程叙在正主面前问出这句话简直是明晃晃地发问:“我是沈起的宝贝吗?”   沈起卡壳了,肯定的答案分明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时间面上火烧火燎。   程叙见他摘掉墨镜口罩后脸粉粉艳艳的,好心道:“需要我把温度调低一些吗?”   沈起不知道自己存着什么心思,伸手去摸程叙的手,还有点微凉,“不用,这个温度就很好。”   像这样很自然地通过肢体接触来关心别人,一副为他周全考虑的样子应该很容易打动人心吧?   沈起暗暗地想:这算不算扳回一局?   可程叙面无异色,他又不太确定究竟有没有撩到他。   沈起点的菜色很丰富,同样是蟹粉捞饭,雅间里这碗就好像是至尊专享版,倘若说大堂里的蟹粉和饭的比例是1:2,那么程叙现在吃的这碗里米饭甚至没有蟹肉多。   沈起特别喜欢看程叙吃饭,大概也因为他自己有上镜需求不能吃太多的缘故,见程叙吃得欢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   即便现在沈起正在转型当演员,但老高手里接到的各种通告邀约还是满满当当,除了拍戏之外,沈起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只有和程叙呆在一块的时候才有几分放松。   这时候沈起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老高打来的电话。   沈起皱眉,他早就和老高说过今天不要打扰他,老高是个极为有分寸的人,现在给他来电恐怕是发生紧急事件。   “喂?什么事?”   “十万火急!看热搜!”老高的声音听起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完这几个字就挂断电话,估计是去执行解决方案了。   沈起听到“热搜”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他立刻打开热搜。   “甜蜜约会,S姓顶流性取向揭晓”   “劲爆!男星与男友竟已同居数月!”   沈起:……   这都什么和什么?   他赶紧点开热搜,里面有挺多照片,有程叙笑着把烤红薯递给他的,有他和程叙在影视城外牵手的,还有他们一起出入小区的。   狗仔还挺良心,给程叙、崔峻波等人都打了码。   沈起叹口气,估摸着程叙应该不太会受影响,开始头疼怎么迎接老高的狂风暴雨——也不知道他现在公关得怎么样了。   程叙抬眼看沈起接了个电话就露出凝重的神情。   沈起刚好和程叙对上视线,见状问道:“怎么了?还要再点一些吗?”   程叙摇摇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沈起把手机递给他看,“我们得在餐厅再呆一会儿,现在外头估计有狗仔。”   沈起没想到自己刚刚的话一语成谶,遇到狗仔才叫烦人,这会儿就真被他们给遇上了。   程叙翻了翻热搜内容,抿抿唇,才开口:“为什么现在不能出去?”   沈起知道程叙不太懂这些娱乐圈规则,就耐心地和他说:“最近有几个狗仔专门跟我,应该是今天他们又拍到照片,所以放出以前的料来搅浑水,这样就能把今天的料卖个好价钱。”   这也是圈内人痛恨狗仔的原因,以艺人的隐私来换取高昂报酬。   老高恰在此时发了一段语音过来:“张大嘴说手里有你今天餐厅抓奸男朋友出轨的照片,你小子不是和我报备说出去吃个饭吗?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就变成抓奸了?”   语音播完,雅间里的气氛陷入凝固。   沈起嘴角一抽,痛恨起自己这只不小心外放的手,更痛恨那个张大嘴。   这人还是别当狗仔,做浏览器小编去吧,起个“震惊!当红流量餐厅抓奸素人男友”一定很吸人眼球。   沈起咽了咽口水,睫毛乱颤,小心翼翼地瞟了几眼程叙。   灰棕色的眼定定地看着他,刚喝完玫瑰烤奶的唇看起来水润又好亲。   “我不知道今天是相亲,有个同事忙得走不开,她堂妹刚到这边,让我来陪她吃个饭,下次我会好好问清楚。”   沈起没想到程叙愿意和他解释这些,他现在的视线黏在对方的嘴巴上移不开。   程叙顿了一下,抽出桌边的小抽屉,打算给沈起拿个新杯子。   沈起制止了他,伸手拿走程叙面前手边那个小陶杯,“我就想尝尝味道,你这杯子里面不是还有一口吗? 第44章 她有问题   沈起喝一口玫瑰烤奶比他背台词还专注,小口小口地啜吸,像是在品味什么琼浆玉酿。   可总共也就杯底那么薄薄一层,再小口喝也没法坚持很久。   沈起放下陶杯,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对上程叙专注的视线动作一僵,心头才涌上几分迟来的难为情。   程叙撑着下巴,笑着问他:“还要吗?”   沈起摇头拒绝,程叙这话的意思肯定是打算从壶里给他倒。   壶里那些有什么好喝的?   天色渐晚,薄薄的夜幕把白日的光线遮得密不透风。   相对于光线充足的白昼,黑暗就是最好的保护色,两人成功躲过狗仔的盯梢走出餐厅大门。   沈起把口罩重新戴回去,这回没戴墨镜,要真是戴了大晚上的会更引人注意,还有bking嫌疑——比如上次程叙在傍晚戴着墨镜买烤红薯。   小助理已经把车开到附近商场的地下车库,沈起刚打算叫程叙一起上车,就见他从兜里掏出播着铃声的电话。   “是我,什么?好,我知道,立刻赶过来。”程叙挂断电话,紧皱眉头,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深深地看了沈起一眼。   沈起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狂跳,从字里行间就知晓事态紧急,便提议道:“你去哪儿?要不要我送你?”   两人已经快走到地下车库入口,恰好小助理迎上来,程叙干脆利落地拒绝:“不用,这件事有点危险,你和助理赶紧回去,今晚不要在外面逗留。”   说罢他转身就走。步伐越来越快。   沈起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没,一次头也没回过。   十几分钟后,程叙赶到了案发现场。   程叙接到的电话是崔峻波打来的。   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尸体倒在血泊中,面容安详宁静,身上伤口无数,像是被活活放血而死。   崔峻波正在用相机拍摄现场照片,他面上蕴藏着怒火,见程叙来了才面色缓和一些,他抬抬下巴,示意程叙观察尸体。   暗色地板有些看不清血迹走向,仔细辨认,才发现血迹在尸身周围绘就一个图案,有棱有角,赫然是一个六芒星!   现场法医脱下手套,对众人点了点头:“初步鉴定死因是失血过多,死者生前没有挣扎迹象,是否服用药物需要进一步检测。”   没有挣扎迹象——这怎么可能?!   崔峻波忍不住转头对程叙说:“忒邪门儿了这也,我估计是凶手给死者下了安眠药之类的药物,然后放了他的血,这手法跟杀鸡似的,凶手挺变|态。”   程叙打量了一圈屋子,仔细观察屋内,笃定道:“熟人作案。”   崔峻波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这人才刚到几分钟居然就能断定这起案子的性质,直接大大缩小嫌疑人范围。   他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盯着程叙,“艾大天才,给讲讲呗。”   程叙言简意赅道:“要么死者对凶手不设防才会被下药,要么凶手清楚所有屋内摆设,因此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能断定是熟人为之。   这间屋子的确整洁得有些过头了,除了地上的血泊和尸体,其他地方几乎没有任何异样。   检验科的人脸色很难看,一通忙活下来,连半个指纹都没有采集到。   这说明凶手具有很高的反侦查意识。   大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本就是繁忙的年底,还出了这么一起“六芒星案”,简直是给本就负重前行的众人又添上一副沉重的枷锁。   赵谷秋揉了揉酸涩的眼,叹气道:“死者方启的人物关系很简单,他父母离异,母亲在其他城市发展,父亲又在前几年去世。他性格内向,没什么其他亲人朋友。”   崔峻波扶额道:“那他的同事呢?领导呢?”   赵谷秋说:“他不用上班,他父亲给他留了一笔遗产,每个月的利息足够他生活。”   办公室里众人瞬间发出“哇”的羡慕声。   邹甘摇摇头,可惜道:“那么第二受益人应该就是他母亲,不过她人在另外一个城市,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可以初步排除利益竞争。”   崔峻波也说道:“和上次熟食店夫妻案对比,除了这个六芒星图案之外毫无共同点。”   气氛一时间陷入凝滞。   不论杀人手法还是作案特征,都能显示出蛛丝马迹,既然两起案子毫无共同特征,那么事情的发展可能就走向大家最不愿意看见的模仿作案——有人模仿六芒星案来挑衅警察。   程叙突然发问:“报警的人是谁?”   赵谷秋一愣,连忙答道:“是住在死者对门的邻居,段队和牛叔正在问话。”   有时候报警人有可能就是凶手,贼喊捉贼的戏码很容易瞒天过海。   因此她又补充道:“这个邻居平时很照顾方启(死者),也没有什么债务纠纷,杀人动机不足。”   崔峻波拆开一桶泡面,他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头也不抬道:“万一是激情杀人呢?”   确实存在这个可能,被害人某些言论或行为刺激了凶手,导致凶手杀人,冷静后收拾现场并报警,这个思路貌似也说得通。   邹甘被崔峻波的泡面香味吸引得肚子直叫,也去拿了一桶──泡面这东西简直是市局办公室里的必备品,大家伙儿一个月就能干完好几箱。   邹甘烧了壶热水,对崔峻波的话很有异议,“这肯定是一起谋杀,否则被害人怎么会没有挣扎迹象?绝对是先给他下了药。”   讨论到现在也没个结果,这个案子似乎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法医那边的检验报告很快出来了。   崔峻波叼着泡面叉,从沉默不语的程叙手中接过那张a4纸,等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双眼顿时睁大,嘴上那支泡面叉“啪嗒”掉落在地,他喃喃道:“没有药物残留痕迹,怎么可能!”   邹甘正在往泡面里加开水,听到这话倏然抬头,手上一个没控制住,开水直接漫出了泡面桶。   赵谷秋神情凝重,推测道:“也许凶手采用了特殊手段,例如催眠控制。”   邹甘都没心思吃泡面了,指尖轻敲桌板,绞尽脑汁也没什么头绪,“莫非凶手用的药物代谢很快?”   否则,还有什么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受死,尤其这还是一个拥有大笔遗产,身体健康的年轻人。   程叙沉吟片刻,缓缓说出一个猜想:“既然被害人现实中人际交往比较匮乏,那可以从他的社交平台入手,假如他真的在二次元投入很多精力,应该可以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邹甘无奈道:“他的所有电子设备都是安保系统很强大的品牌,我们没有这个数据系统的权限,需要送到信息科处理,即便过程顺利也要等到明后天才能破解。”   崔峻波懒得把掉地上的叉子捡起来去洗手间冲洗,干脆把泡面桶那张盖撕下来,聚乙烯涂层朝外,卷成一根有些许硬度的小棍子挑起面条稀里呼噜往嘴里塞。   他嘴里含着泡面,说话有点含糊不清,“嗯…吸溜…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吸溜…万一幕后凶手是同一个人,很有可能会发生连环杀人案…吸溜…总之我们在等待信息破解这段过程中也得行动起来。”   连环杀人案是最棘手、也是身为刑警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时间紧迫,谁都不知道凶手下一个作案目标和作案地点,每过一分钟,就有可能多一位市民处于危险之中。   程叙的脑海里突然出现沈起的身影,他立刻给沈起发了条信息询问他有没有安全到家,收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才闭上眼吐出一口气,把担忧压在心底。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牛庆民捏着几张纸走进来。   “哎,这案件还真是挺棘手,报警人一问三不知,有效线索很少啊!”   程叙接过那几张口供,皱起眉头。   报警人曲学林,是死者方启的隔壁邻居,受死者母亲之托,经常会给死者送些东西,今天他就是打算给死者送点他买的凉菜,敲门后却久久等不到回应,心急之下才报了警,却不想果真出了让人心痛的意外。   程叙问:“曲学林的家庭状况怎么样?”   牛庆民叹了口气说:“他离异单身,孩子归前妻抚养,据他所说,也是把方启当半个儿子看,刚刚做笔录眼泪哗哗流,一个大老爷们儿哭得眼睛都肿了。”   当半个儿子看待的邻居小伙,就这样不声不响横死家中,任谁知道都要感叹一声世事无常。   赵谷秋的手机震动几声,她翻了翻消息,出声道:“方启的母亲得知消息后立马赶过来,现在人已经下高铁了。”   邹甘惊道:“这么快?”   赵谷秋对他翻个白眼,“孩子都出这种事儿了,做妈妈的能不心痛吗?”   赵谷秋有个一岁半的女儿,正是吵闹又可爱的年纪,让人又气又爱。邹甘这话让她忍不住想吐槽。   邹甘讪讪笑道:“效率这么高,夸她呢嘛。”   赵谷秋懒得理他了。   崔峻波贱兮兮道:“要是我把你打进医院,你妈估计来得比这还快。”   邹甘瞪眼,“凭什么不是我把你打进去。”   牛庆民眼看这两人越说越不像话,呵斥几声,才让办公室里的硝烟味散开。   几十分钟后,接待室里。   方启的母亲吴岚到了,她人到中年也很注意保养,脸上皱纹很少。   此刻她眼圈通红,面容哀伤,语调破碎不成声,接过赵谷秋递过来的纸巾拭泪。   赵谷秋见状却皱了皱眉,对程叙轻轻摇摇头。   吴岚有问题。 第45章 你亲我   邹甘去法医那边要更详细的尸检报告,牛庆民则留在大办公室值班。   此刻只有赵谷秋、崔峻波和程叙三人在接待室里。   崔峻波没接收到赵谷秋的信号,他见吴岚哭得情真意切,就想起自己的母亲,心里不免戚戚,却又因为嘴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丧子的中年女人。   身为刑警,按理说早就对生离死别的场面见怪不怪,可面对死者家属时,他心里还是会漫上沉重的哀惋。   赵谷秋轻声细语道:“您坐着,我去给您倒杯热水。”   趁转身倒热水的功夫,她拿出手机敲了几个字发到群里。   赵谷秋:【她睫毛膏没花。】   程叙摸出手机,迅速扫了一眼这几个字,抬眼望去,果然看见吴岚妆容精致,连擦眼泪的时候都很小心,生怕弄花妆容的样子。   这放在去电影院刚看完一部悲剧电影的女生身上很正常,可对于一个丧子的母亲来说,就完全不符合常理。   赵谷秋耐心地安抚吴岚的情绪,脸上充斥着动容与悲悯,完全看不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赵谷秋叹了一口气,对吴岚说:“您看天色也已经晚了,要么您今天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对了,您有落脚的地方吗?春江名苑那边是不能再去了,那是案发现场,得保护起来。”   吴岚哽咽着说:“我知道,我不会进那个屋子……我的小启才二十出头……”   赵谷秋将人送到门口,临走前还好声好气劝慰几句,日子还得过、方启也希望您保重身体,诸如此类的安慰性话语。   程叙拍拍崔峻波的肩膀,“走,跟上。”   崔峻波怔愣一下,“去哪儿?”   程叙朝他晃晃手机,又朝已经消失的吴岚背影抬抬下巴。   崔峻波摸出手机,才看见赵谷秋发的没头没尾一句睫毛膏没花。   两人坐进车里,崔峻波也不是傻子,刚点上火启动车辆,就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嚷嚷道:“我估计她已经有第二春了,死个儿子也没那么伤心,所以才那么在意脸上的妆。今晚落脚点估计也是她情人的家。”   话里话外都在为方启打抱不平。   果不其然,刚开出市局大门,他们就看见吴岚匆匆上了一辆私家车,崔峻波有几分尴尬,“看起来不太像是出租车——这离婚之后再找个对象也是人家的恋爱自由,我们确定要跟踪他们吗?”   程叙眼神锋利地盯着那辆车前进的方向,开口道:“跟上这辆车,我怀疑他们会去春江名苑。”   春江名苑,案发现场所在小区。   崔峻波一个激灵,严肃了神色,连忙拿出最好的技术,卡着后视镜死角追上前方车辆。   随着路程不断行进,熟悉的方向让崔峻波忍不住挑眉,心里暗中稀奇。   片刻后,那辆车驶入春江名苑的地下车库。   崔峻波和程叙在小区外就下了车,悄无声息地尾随到地下车库。   车停稳后,吴岚从副驾驶下来,没多久,驾驶位上也下来一个人。   崔峻波瞪大双眼,无声爆了句粗口。   原因无他——这人正是方启的邻居曲学林!   曲学林下车后将吴岚揽入怀中,两人姿态亲密进了电梯。   程叙没见过曲学林,把崔峻波这不可置信的反应收入眼中,推测道:“开车的是那位报警人?”   崔峻波一脸见鬼的模样,转头问程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程叙说:“刚刚在接待室,谷秋姐故意问吴岚有没有落脚点,你还记得吴岚怎么说的吗?”   崔峻波努力回想了一下,才不确定地答道:“她好像说她不会再进那个案发现场。”   程叙颔首道:“其实在这里就已经现出端倪,当时我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她的落脚点就是这个小区里的其他房子,而今天曲学林的口供中曾提到受方启母亲之托照顾他,那么曲学林和吴岚必定有私交。”   加上接待室里吴岚的表现,答案似乎在此刻水落石出。   曲学林和吴岚是情人关系,因此曲学林才把方启当半个儿子看待。   崔峻波手痒痒,想从口袋里摸支烟出来,却发现烟盒不在身上,只好摸摸下巴问道:“关键是就算我们知道吴岚和曲学林在搞对象,这对案件也没帮助呀。所以凶手是曲学林?莫非是这家伙见不得心爱的女人还有一个和前夫的儿子活在世上?可他自己不也有个小孩吗?难道吴岚这人也是个恋爱脑?可她看起来虽然和儿子感情不太深,在接待室里的伤心又不像是装的,她知道是曲学林杀的她儿子吗?”   崔峻波不等程叙回答便又提到:“那我们现在跟上去?说不定还真能在曲学林家里找到作案凶器。”   程叙摇摇头说:“先别下定论,万一真是他做的,总会露出马脚。我们先回去,天快亮了,正好能去查查曲学林的人物关系。”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   近到同个单元的邻居,远到菜市场曲学林常常光顾的摊位。   大家对曲学林的评价都正常无比,有人说他好,有人说他坏,看起来不像是为爱痴狂怒杀人的危险分子,充其量是个买菜爱讲价的普通中年人。   案件似乎毫无进展,突破口只能从曲学林身上入手。   曲学林再次被传唤的时候,坐在了审讯室里,相比于前一天,这一次作为嫌疑犯身份被传唤的他显然面色不是很好看。   他强忍怒意,还没等人开口就先声夺人:“警官?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是杀害小启的凶手?”   段蕴和长相威严,他眼神凌厉如刀,看了曲学林一眼,便沉声道:“接下来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有多余的废话!”   曲学林咬着牙,敢怒不敢言。   直到段蕴和问完几个问题后。   曲学林一一回答后忍不住叫起来:“你们问问题也不问点有新意的吗?这些问题昨天不是已经问过我一遍了?”   段蕴和用眼风剐了他一眼,那一眼让曲学林又闭了嘴。   程叙小声对段蕴和提示道:“是啊队长,这些问题昨天不是已经做笔录了吗?”   段蕴和没理他,似乎是不屑于和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解释那么多,只说了几个字:“那你来问。”   程叙面色一僵,神色尴尬,只好对曲学林说道:“你赶紧老实交代吧,你的作案动机。”   曲学林也真是佩服这莽撞的小新人,觉得他不仅没眼色,还没情商,便没好气道:“人不是我杀的!我哪来的作案动机!”   程叙用怀疑的眼神看他,“难道不是你觉得方启的存在太碍眼吗?”   曲学林为自己叫屈:“我是真的把方启当半个儿子看待!我怎么会对他痛下杀手!”   “半个儿子?听说你是对他挺好,每星期都炖鸡汤给他喝,每次买半只鸡还要求人家送这送那,恨不得让摊主把另外半只也送你。”   “我…我这人是有点贪小便宜,我该给的钱也给了吧?!我是受小启妈妈的嘱托,才给他炖鸡汤补补身子…”   “你和吴岚关系很好,私底下经常往来?”   “她儿子是我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个联系方式怎么了?”   程叙淡定道:“昨天有人看见吴岚上了你的车。”   曲学林瞪大双眼,面色涨红,想也不想地反驳道:“你别胡说,我和她清清白白!”   话音刚落,审讯室就陷入一片寂静。   已经知晓内情的众人通过摄像头观察到审讯室这一幕都笑起来。   突破口已经出现了!   程叙一脸无辜道:“我什么也没说啊,我还没说到你们搂搂抱抱走进家门的事情。”   曲学林额角一跳,也顾不得别的,连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段蕴和,想让他治一治这口无遮拦的职场菜鸟,却见段蕴和老神在在,正闭目养神,好像对周遭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   曲学林怕程叙继续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忙不迭道:“我承认我和吴岚确实是情人关系,但是我也是因此把方启当儿子看,我为什么要对方启痛下杀手呢?”   程叙一脸纯然的疑惑不似作伪,“是啊,所以我一开始就问,你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曲学林气个仰到,敢情这小警察就是认定自己是凶手了!   程叙的问题仿佛天马行空,一个接一个,“案发当天,你怎么没做鸡汤,而是送的凉菜?鸡汤不是更方便你下药吗?”   曲学林怒火中烧,“什么下药!我根本没下药!是他自己……”   话一出口,曲学林就住了嘴,面色惨白,脑海里只浮现出“完了”两个字。   在监控室到崔峻波激动地站起身,不小心带倒了凳子,他双手握拳兴奋道:“我就知道是曲学林这家伙!”   接下来,曲学林面色灰败地交代了作案事实,说自己是因为方启出言不逊,情绪过于激动才杀了人,回神过来却为时已晚,六芒星也是他模仿作案画上去的。   这件案子,就这样被画上了一个看似圆满的句号。   走出审讯室前,程叙淡淡丢下一句话,“教唆杀人,也会被判刑。”   曲学林缓缓抬起头,审讯室连扇窗户都没有,只头顶挂着一盏锃亮的白色灯泡,从门外挤进来正午的光线刺得人眼睛生疼,把那道背影镶上一圈光边。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新人,他的每句话都含有深意,一步一步把对他卸下心防的曲学林诱进他的陷阱。   即便曲学林的口供很完整,但段蕴和还是没有就这样草草结案。   众人聚在大办公室里讨论。   邹甘率先道:“虽然曲学林这厮好像把事实交代得差不多了,但我总感觉有点奇怪……”   崔峻波接上邹甘的未尽之语,“能模仿的案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六芒星?吴岚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假如他们是同伙,谁又是主谋?”   赵谷秋思索好半天,才想到一个算是恰当的比喻,“特别像我和我老公背着孩子点外卖,要是被她听到动静,就立刻把外卖藏好,拿点小零食打发她。”   牛庆民正喝着普洱茶提神,听见赵谷秋这话,不由得会心一笑:“这点小零食可打发不了我们,大餐的香味都给闻着咯。”   程叙看时间差不多,便沉吟道:“可以去审吴岚了。”   吴岚坐在刑讯室里,她头发毛躁,被传讯的时候没来得及化妆,看起来惴惴不安,对着摄像头喊了几声“有人吗?”   审讯室里灯光亮如白昼,好像能照亮人心最黑暗的地方,室内静悄悄的,除了她之外没有半只活物,没有钟表就无法感受时间的流逝,她觉得自己仿佛度过了半个世纪。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进来的是程叙和赵谷秋。   这两个人她都见过,见到熟悉的面孔,吴岚好像找回了主心骨,身上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吴岚颤声对赵谷秋说:“赵警官,你们叫我来是为什么?我一定好好配合。”   赵谷秋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她,宛如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吴岚被赵谷秋的眼神刺痛,偏过头去,就听见程叙开了口。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位长相帅气冷淡的警察说话,话语中的内容却不是很友好。   他说:“你教唆曲学林杀人,他已经认罪。”   吴岚瞬间睁大眼睛,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嘴唇颤抖,半晌吐不出个字,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慢很慢地说:“你是不是弄错了…小启是我儿子…”   “现场收拾得很干净,因为凶手中有人对屋内摆设很熟悉。”   “…学林他说喜欢我…他不希望我为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还活在这世上……我也不想的,小启毕竟是我儿子……”话里竟是直接吐露了曲学林的真凶身份。   吴岚痛苦地用手臂遮住眼睛,字字泣血,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可恨又可怜的懦弱女人。   监控室内,邹甘神色复杂,“她这伤心不像是假装的。”   崔峻波说:“这借口有点拙劣,听起来好像是曲学林看方启不顺眼很久才决定动手了,曲学林自己可是说把方启当半个儿子看待,还说自己是激情杀人。”   吴岚还在那边抽抽噎噎。   程叙却是对她这些真情流露的内心剖白无动于衷。   他淡声道:“法医尸检时发现受害者没有挣扎迹象,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吴岚的哭声逐渐微弱下去。   程叙继续道:“曲学林说他经常炖鸡汤给方启喝。”   吴岚没明白程叙怎么突然跳跃到另一个关联度不大的话题上。   程叙说:“方启死前没有挣扎,意味着他是被活活放血而死。你猜曲学林当时是怎么想的?”   吴岚没出声,大概是觉得这个人很无厘头,问的都是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其实曲学林想的很简单,他其实没有胆量杀人,方启平时不爱运动,又很少出门,在曲学林手里就像小鸡仔。曲学林是完完全全把方启当成了一只鸡,杀鸡要先放血,他杀方启也是这样,一刀一刀又一刀。”   “被活活放血而死,应该是个很痛苦的死法,但方启没有挣扎,他一个成年男性,怎么会心甘情愿死在曲学林手里?”   “这是因为他听到了你的声音,他知道想要他去死的人不是别人——是他亲生母亲,所以他才会束手就擒。”   程叙的语速越来越快,却越来越轻。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无论是审讯室还是监控室,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吴岚低垂着头,额前散下来的发丝遮挡住她的面容,看不清神色。   崔峻波把目光从监控屏幕上移开,低声道:“虎毒不食子,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邹甘摇摇头,“艾维斯太冒进了,这些都是他的猜测,我们根本没有掌握相关证据,即便真的是吴岚所做,她也不会这么快被击破心理防线的。”   正当监控室内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却见吴岚猛的抬起头。   她面上似悲似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曲杀了小启,这件事我知道,可我根本没有参与其中,死的是我儿子,我比谁都心疼!你信口胡诌算什么本事?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我是共犯?”   程叙定定地看着她,“你和曲学林是情人,那你喜欢他吗?”   吴岚一下子哑火,又听见这人问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但这回她却不敢粗心大意,知道他这些看似随意的问题里其实处处有埋伏。   她冷笑一声:“我当然对他有感情!难不成离婚之后就不能找新的男人了?可就算我喜欢他,也不会帮他杀害我的亲生儿子!”   吴岚的身周似乎竖起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程叙说:“既然你那么喜欢曲学林,包庇了他杀害方启的事实,那么肯定也对他有所了解,你觉得像他这样总是自视甚高的、容易被激怒的人会在杀人后细心地清理现场吗?”   “况且,作为方启母亲并且在房子里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你,应该对屋子里的摆设更加了解吧?你指挥着曲学林清理之后,不论是血迹、脚印、指纹,都没有留在现场,也就抹灭了你们自以为的所有断案证据,这才是曲学林有恃无恐敢报警的原因。”   吴岚干脆闭口不言,摆出不听不看的样子,任凭面前这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满口胡言。   崔峻波重重一拍监控室的桌子,显然对吴岚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很生气,火冒三丈道:“还不赶紧老实交代!”   邹甘无语地用眼神瞅他,嘴角一抽:怎么他现在才发现这人居然是程叙的小迷弟呢?   程叙却并不着急,慢条斯理道:“曲学林对你死心塌地的,甚至愿意帮你杀人,你怎么就那么不在乎他呢?”   此话一出,连坐在程叙身边对吴岚摆个冷脸,努力营造审讯氛围的赵谷秋都不由自主地看了程叙一眼。   吴岚似乎也觉得匪夷所思起来,“我刚刚说了,我对老曲是有感情的,但是我绝对没有参与杀害小启这件事!”   程叙仿若没听见她说话,继续道:“你最近又和谁交往了?那个六芒星是他吩咐画的?曲学林知道他冒着风险杀人是为别的男人做嫁衣吗?”   不论是吴岚还是曲学林都不懂六芒星的含义,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件事中还存在第三者。   眼见他的话语越说越离谱,赵谷秋都怀疑程叙推测错误,刚忍不住想打断他时,却发现吴岚脸上的神色有了明显的变化。   吴岚听清程叙话语里的内容后,瞬间瞳孔放大,即便她想努力维持镇定的模样,可她额上冒出的密密细汗已经出卖了她。   吴岚攥了攥手指,才找回一些力气般嗫嚅着嘴唇,“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程叙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丝反应,恍然大悟道:“看来你确实有了新欢,并且这人身份见不得光。”   吴岚抿紧嘴唇。   监控室内崔峻波双眼放光地盯着程叙问话,恨不得立刻冲进现场观摩。   邹甘又是惊叹又是好奇,吴岚的反应从侧面印证了程叙那些推测的正确性,这让他无比好奇程叙的脑回路——假如依靠现有证据,他是完全无法想到这种可能的。   接下来只要趁热打铁问出吴岚的新欢身份,那么一切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可程叙却没有这么做,他仿佛又开始走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的温情路线。   “他让你杀掉方启,你就去做,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他是不是和你说自己急需一笔资金?让我猜一猜,借口大概是诸如还债之类,以重要器官为赌注甚至危及生命的那种烂债?你只能想到继承了一大笔资产的方启,把他杀掉,那么你就能把这些资产都调动过来给他还债了。”   “ 方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也犹豫过很久吧?是那人说可以不脏了你的手,让你去指挥曲学林杀人是吗?可这个办法岂不是能直接把他摘出这件事外了,你是真以为他全心全意只为你考虑吗?”   吴岚面无表情,却眼也不眨地看着程叙。   程叙不疾不徐,甚至有心情拿起桌面上那支笔置于指尖旋转。   “ 为什么曲学林要在现场画一个六芒星图案?你是怎么说服他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劝服你的?”   “ 让我再猜一猜,曲学林对你唯命是从,你随便编个理由就能打发他吧?但那个人又是怎么对你说的?噢…估计你对那人也是情真意切…也不必多费心思来哄骗你。”   “ 六芒星图案像个法阵,倘若我是凶手,可能就会从这一点入手,他的理由是转运?还是借财?总之,你对他用情最深的时候,他一定是一副潦倒不堪亟待你拯救的形象吧?”   吴岚面色发白,一个字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程叙气定神闲,下了最后一剂猛药,“ 刚开始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成功人士,然后以用甜言蜜语攻克你的心房,温柔小意地给你提供情绪价值,接着哄骗你去做什么事达成他的目的,难道你不知道这种套路有个统一的名字叫做杀猪盘吗?”   “ 你们是网恋?还没见过面吧?你知道对面是人是鬼吗?我们警方已经调查到一些线索了,这些日子和你说甜言蜜语的可能就是一个杀人犯,他的目的也根本不是什么方启所继承的遗产,而是方启这条命。”   吴岚神色恍惚,嘴里喃喃:“不……不是这样的。”   程叙用怜悯的眼神看她,对她摇了摇头,接着径直走出审讯室。   监控室里邹甘皱眉不解,疑惑道:“她估计马上能吐出实情了,怎么这个时候离开了。”   崔峻波心里也有些奇怪,但他立刻出声道:“艾维斯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立刻监控室的门被打开,程叙走了进来,走到监控画面前站定,扬了扬下巴,示意二人看屏幕。   监控画面里很快有了动静,却不是吴岚。   是一直沉默不语、眼神锐利如刀的赵谷秋,她竟缓和了神色,递给吴岚几张纸巾,柔声细语道:“擦擦吧。”   邹甘瞪大眼,罕见地爆了粗口:“卧槽,这还是我认识的谷秋姐吗?”   赵谷秋虽然平时活泼热心,但实际上做人做事极有原则,绝不可能对这种教唆他人杀人,杀的还是自己亲儿子的女人露出这种神色。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程叙和赵谷秋的用意。   吴岚听到赵谷秋的话语,怔愣着摸上自己面颊,才摸到满脸泪水。   她接过纸巾,就像昨天在接待室里一般。   赵谷秋只是给她递了一张纸巾,浑身气息柔和,不似方才的程叙字字诛心,却成功地让吴岚主动开口吐出实情。   “赵警官……你说我们女人,想找个如意的良配,怎么就这么难……”   赵谷秋哀婉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在附和她的这番论调。   吴岚浑浑噩噩地边擦眼泪边倒豆子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抖了出来。   邹甘在监控室把这幅画面收入眼底,服气地向程叙比了个大拇指。   程叙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   监控室里三个人的手机突然同时震动起来。   群聊里,牛庆民新发了一条消息。   老牛:在方启家找到了新线索。   牛庆民口中的新线索是一台相机。   这台相机被放在卧室最里侧衣柜的角落里,因而才逃过了搜查人员的视线。   今天牛庆民再次去勘查现场时,丰富老道的查案经验让他发现了这台相机。   相机内存很大,照片更是多得让人眼花缭乱,不过这并不影响程叙的判断,他黑沉沉的眸光清晰地映出相片里的人物。   每一张的主角——都是沈起,无一例外。   有机场图、演唱会近景、签售会连拍……方启的身份呼之欲出——沈起的站哥。   程叙一言不发地放下相机,对崔峻波点点头,“和我们之前的推测一致。”   六芒星案中,虽然目前为止只发生过两起,共三人死亡,可不论是先前那对熟食店老板夫妇还是被杀害的方启,身下都有一个用血绘就的六芒星图案。   同时,顶流沈起的专属应援图,也是一个六芒星。   现在,他们的猜测似乎得到了验证,在沈起成团出道那个夜晚死亡的夫妇,被亲生母亲间接杀害的站哥方启,无一不指向那个原先看来分外离谱的猜测——此六芒星即彼六芒星。   犯下这一切案子的凶手一定密切关注着沈起,甚至有可能就潜藏在他身边!   沈起身边的人可太多了,助理、经纪人、司机、化妆师、造型师……   为了这起案子,众人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这在刑侦大队是个常规操作。   程叙转头看向崔峻波,便见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程叙把到嘴边的话语咽下,脚下方向一转,往门口去。   崔峻波眼里还带着打完哈欠的泪花,见程叙一个人往外走,面带疑惑道:“你干嘛去?”   程叙本想让崔峻波留在局里小憩一会儿,只好道:“我现在有些推测,不过不一定正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崔峻波闻言,如同打了一阵强心剂,浑身上下的疲惫都被冲散了,“行嘞,我给你当司机!”   邹甘听到“推测两个字”眼前一亮,很想再次见识见识程叙的一身本领,连忙举起手道:“我也跟着去!多个人多份力量!”   牛庆民放下捶打肩膀的手,知道办公室至少得留一个人值班,便笑道:“你们年轻人去吧,我这把老骨头就不跟着掺和了。”   程叙对他说:“牛叔,辛苦您留在这里值守,等会儿吴岚那边口供出来,还要麻烦您和谷秋姐对接一下,要是到时候我们还没能赶回来,就把重点情报发过来。”   牛庆民自无不可,点头应下。   沈起才和程叙分开,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   收到对方发来的消息,恍若隔世。   Elvis:【你现在在剧组吗?】   沈起:【昨天晚上临时接到一个品牌方的邀请,需要我去救场,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   Elvis:【大概去几天?】   沈起:【三四天,还有个后续合作要接洽,假如你舍不得我,我也可以早点溜回来[腮红微笑]。】   程叙转头和崔峻波说:“我们去机场!”   他们已经摸到凶手的马脚,假如这人密切关注沈起的行程,在知道沈起要出差三四天的消息后,有可能会按捺不住做出行动。   程叙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举动,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想让沈起受到伤害,不仅仅是出于他作为一名公职人员的责任。   Elvis:【你的航班还有几个小时起飞?】   沈起:【两个小时多。】   警局离机场不远,崔峻波的车技也不赖,一行人顺利在二十分钟后抵达机场,甚至比下了戏从影视城过来的沈起更快。   程叙给沈起发了条消息询问他在哪里,等了好几分钟也没有收到他的回复,瞬间面色凝重。   他低声对崔峻波道:“可能出事了,我们往影视城那条路开。”   刚开始的一小段路还算顺畅,后面的路几乎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崔峻波发愁道,“这道儿估计走不成了,前头可能追尾了。”   程叙见状,干脆利落地开车门下了车。   前方果然发生了连环追尾事故,人群聚在一起,哭声、骂声、吼声、争吵声混在一起,声音喧闹刺耳。   一长条的车辆环环相撞,像串在一起的糖葫芦。   程叙拨开人群,一眼就看见了沈起那辆保姆车。   车头撞上前面的车发生形变,车尾更是严重,被后面的车生生撞得凹陷进去。   现场群众已经有人打了急救和报警电话,除了几个在亲朋搀扶之下或半靠在路边的伤员,还不知道其他伤亡情况如何。   程叙努力不让思维往最坏的那个猜测上靠。   他快步走到沈起的保姆车边,可惜车窗关得死死的,还是防窥屏,他无从得知沈起是否在里面。   突然一个身影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是戴着帽子口罩的沈起和努力追赶他步伐的小助理。   沈起小声道:“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擦伤,手机在车里,所以联系不上你。”   程叙脸色好转了一些,灰棕色眼眸里的担忧和紧张一览无余。   沈起心头一动,张开双臂抱住程叙,头埋在他颈窝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沈起很用力地抱着程叙,又有点不安他的反应,直到一双手环住他的肩和背——程叙回抱了他。   “你没事就好……”   程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些不真切。   小助理在一旁叙说车祸发生的全过程。   “那辆跟在我们后面的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刹车失灵,突然就撞上来了,我们本来想找司机理论,可他一直没动静,怀疑他也受伤昏迷在车里了,所以大家都没敢动。”   “当时情况特别危急,听见刺啦一声,那辆车就突然撞上来!”   “刺啦——”轮胎擦过地面。   小助理点点头,忙不迭说:“对的对,就是这个声音!”   程叙拉开沈起的手,眼神凛然——只见小助理口中那辆司机昏迷的车突然响起车子发动的轰鸣声,在已经发生连环车祸的情况下,这辆车居然硬生生又往前用力一撞,爆出“砰——”一声巨响,沈起那辆保姆车更是不堪重击,被狠狠一撞后又往前推移几米。   小助理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这司机不会刚醒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吧?”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这个推论错了。   只见那辆车居然往后倒车,正当众人以为车主打算肇事逃逸之时,这辆车又往前驶来,速度不减反增,目标正是程叙等人的方向!   此举宛如向油锅里滴入一滴水,人群沸腾,作鸟兽受惊状呼啦散开!   程叙瞳孔放大,立刻单手把沈起抱起,另一只手扯过旁边的小助理后衣领往空旷的地方冲。   这辆车却没有就此放弃,调转方向又向程叙和沈起冲来。   如此惊心动魄的危险场面看得众人心惊肉跳,刚赶过来的崔峻波和邹甘也是大惊失色。   程叙知道对方的目标大概就是沈起,把小助理往崔峻波等人方向一推,在车快要撞上他们的时候,他单手一撑,把沈起挂到路边绿化带里那棵大树上,沈起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身体腾空,就被安安稳稳地放到了树杈中间那块平坦开阔的地方。   这棵树大概有两米多高,沈起坐的位置大概有两米左右,从上往下看,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不过沈起此刻无暇顾及这些,他急得探出身子张望,痛恨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忙,顿时又急又气,嗓音都染上哭腔道:“艾维斯……”   三番五次失败,车辆似乎发了狂一般,油门踩到底,目标鲜明地直冲程叙而来!   身后是沈起所在的那棵大树,左边有个躺在地上的伤者,不敢贸然移动伤员的邹甘守在他身边,目光急切担忧地看着程叙,右边是几辆串在一起的受损车辆,车底已经蔓开漆黑的油迹,倘若再受到撞击,很有可能会发生威力未知的爆炸。   此刻,程叙退无可退,无处可躲。   那车提高速度向程叙冲撞而来,飙升的速度似乎彰显着司机心中的势在必得。   “砰!”   “哐——”   千钧一发之际,一辆载满橘子的三轮电动车以赴死之态飞蛾扑火般撞向车辆!   车辆被这突如其来的捣乱者撞偏了方向,一头扎进绿化带里,崔峻波从三轮车上下来,一脚踹向车门,怒吼道:“龟孙子!给我出来!”   不等里面的人回应,他抄起树根旁一块大石头,满面涨红,额角青筋跳动,用尽全力往车窗上一砸!   车窗瞬间裂出如蛛网般的碎纹。   崔峻波又是一个用力,车窗猛然崩裂,盖了里头的人满头满脸,鲜血淋漓,如小溪般流淌不息。   见司机已经被崔峻波控制,邹甘绕到车头前去查看程叙的情况。   即便刚刚被崔峻波驾驶的三轮车撞偏了方向,可车头还是微偏着把程叙撞进了绿化带,邹甘小跑到车头前方,弯身去看程叙的情况,却没看见他的身影。   沈起看得心焦,正打算不管不顾跳下去,眼尖地发现一道身影从车底爬出来,然后走到树下,灰棕色的眼眸漾起笑意,对他温柔道:“下来吧,我接住你。”   脸上有几道树枝划出的血痕,嘴角沾了些血迹,却无损他的俊美。   沈起激动地往下扑,正好落进程叙的怀里,他的眼睛湿亮,眼尾微红,灿然笑道:“我差点以为……”   说到一半他又把后面不吉利的那半截咽下去,看着这双温柔专注的灰棕眼眸,只想离程叙近一些……再近一些。   小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打断了他们情意绵绵的对视,“起哥,救护车和交警来了。”   邹甘正在帮忙统计伤亡人员情况和疏散围观群众,崔峻波毫不留情地把司机拖拽下来,鲜血糊得那人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崔峻波用手铐把人制住,将人押送上救护车。   救护车上跳下来一个护士大喊道:“所有人都不要轻易移动!特别是受过剧烈撞击的,很有可能表面看着没什么大碍,实际上内脏已经出血了,都去医院拍片检查!”   沈起闻言猛然转头,看见似乎行动自如、并无大碍的程叙,心猛的一下提了起来。   程叙正蹲着身和一个哇哇大哭的小朋友交谈。   沈起快步走过来,紧张道:“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们得去一趟医院。”   程叙把怀里的小孩交给神色匆匆赶过来对他连连道谢的男人,见沈起一脸担忧,便开口安慰他:“我没什么事。”   可话才落地,程叙就突然身子一晃,往地上倒去。   沈起吓得脸色发白,立刻接住人,高声呼唤:“护士小姐!这里有个伤员!”   现场没有死者,伤员却是多如牛毛,或轻或重都有些伤口。   护士正按轻重缓急来处理伤患,听到沈起的声音匆匆赶来,询问道:“他出什么事了?”   沈起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刚刚被一辆高速行驶的车撞进绿化带,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是突然昏迷了。”   护士立刻叫来几个人把程叙扶上担架抬走,语速极快地对沈起说:“你是家属吗?他这种情况可能是脏器出血,我们得立刻回医院,做好心理准备。”   说罢,便匆匆跟着上了救护车。   沈起惨白着脸,浑身如置冰窖,想到程叙和程向明的关系,哆嗦着手去摸手机,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在被撞毁的保姆车上。   小助理立刻把手机递给他,提醒道:“起哥,我们不能在这里留太久,我已经看见有新闻记者赶过来了。”   沈起给程向明打了个电话,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随机和小助理打了个车前往附近的医院。   医院接待台的护士们也正忙得不可开交。   沈起问:“请问刚刚连环车祸的伤患都被安置在哪里?”   护士说:“根据伤情安排,您要找的人有什么特征吗?”   沈起努力回想道:“脸上有血迹,可能是内脏出血,哦对了,他长得很帅。”   护士:“……应该是刚刚送到紧急手术室那位,您往那边走。”   紧急手术室的走廊空空荡荡,沈起和小助理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小助理一脸担忧,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起哥,我刚刚已经给老高发消息解释过了,你今天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要不我帮你去买一点。”   沈起现在什么都不想吃,也不想说话。   他痴痴地看着亮起“手术中”的灯牌,轻声道:“你先找个地方休息吧,费用走我帐上,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他从来没进过紧急手术室,也没有等过别人做手术。   走廊上没有钟表,等待显得格外漫长,沈起取下被泪水沾湿的口罩,浑身像被抽干力气靠在椅背上,脑海里全是和程叙相处的画面。   第一次见面,程叙一边不以为意地揭露潜入酒店的事实,一边说“请你吃关东煮”,特意叮嘱摊主放双倍海鲜酱。   寒风里他捧着程叙递过来的烤红薯,肩膀上还多了一件对方的外套,现在还被珍惜地装在护理袋中挂在衣柜里。   说好要请他吃饭,结果带他去家里煮火锅,还用有来有往的借口哄他做蛋炒饭给他吃。   上次在剧组,两个人硬是牵了一路的手,小助理还问他要不要准备公布恋情的应对措施。   他邀请程叙吃全蟹宴,结果得知他在相亲,气得直冲人家座位,恰好那个相亲对象就是他的粉丝。   他又想到刚刚程叙直接把他抱起来放到树上的举动,又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看见“手术中”的牌子,眼泪簌簌流下来。   沈起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喜欢程叙。   他不信神明,此刻却想跪求漫天神佛,倘若真的有神明,他愿付出所有换取一个健康平安的程叙……   手术室门外的长椅比寺庙的蒲团承载过更多苦难,手术室的门比教堂的神像听过更虔诚的祷告。   *   “手术中”的牌子突然暗下去,沈起连忙擦掉眼泪站起身,门开了,却只出来一位医生。   沈起心里莫名有些慌张,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医生显然认得沈起这张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良好的专业素养让她无比冷静,“你是病人家属吗?病人全身多处有不同程度骨折,脾脏破裂出血严重,需要签署病危通知书。”   沈起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一瞬间剧烈的耳鸣让他听不清医生的话语。   他艰涩无比地开口:“我不是病人家属。”   没有资格给他签病危通知书。   他又急忙补充道:“家属很快就到!”这副眼圈通红,泪痕未干的狼狈模样和舞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天生爱豆大相径庭。   他刚刚已经给程向明打了电话,应该很快就能赶到。   沈起心底甚至涌上一丝喜意——好像不签署病危通知书,就仍有回旋余地,笔没有落下之前,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未知数。   医生面露难色,“不签署同意书,我们不能进行手术。”   沈起愣住,惶惶然不知所措。   他没带手机,助理也去休息了,根本没办法联系到程向明!   正在沈起绝望无助之际,拐角突然出现一阵脚步声。   崔峻波嘴里叼着包子,迷迷瞪瞪地往这边走,见站在医生面前的沈起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他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随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看艾维斯。”   沈起一愣,随之而来的是不敢置信,“你……你是说,这里面动手术的不是艾维斯?”   崔峻波很久没睡觉,又暴揍歹徒一顿,整个人又困又乏,坚守在这里是为了等同事过来交班,听沈起的话就知道他误会了,“这里头是跟踪你那龟孙子,先把他送过来治一治,等伤好一点就提审。艾维斯在楼下病房里,你赶紧去吧,他手术都做完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不过如此。   沈起连忙按着崔峻波给的地址找到程叙的病房。   他心里还有些近乡情怯,刚刚还在为对方的不知生死担忧,现在推开这扇门就能见到一个活生生的、真正的程叙吗?   沈起甚至开始怀疑,是否真的有位神明听到他的呼唤,才做出这么一场乌龙?   不过他的伤春悲秋很快就被打散了。   一个提着热水瓶打扮淳朴的中年女人打开门出来,见他杵在门前,又细细看了看他的脸,总觉得有几分面熟,操着一口乡音很重的普通话问他:“你找谁嘞?”   沈起有点懵,程叙是个混血儿,这应该不是他的母亲……吧?   程叙原本躺在床上睡得正熟,他挺久没合眼,正好趁做手术打了麻醉好好休息,床边一有动静他就清醒了。   程叙睁开眼睛,看见戴着鸭舌帽的沈起。   他声音有点哑但语调莫名温柔,“你怎么现在才来。”   沈起把帽檐压了又压,不太好意思和他说自己找错手术室哭了半天的事情,小声问他:“你怎么住这种病房啊?”   没错,程叙住的是多人病房,一间房里有三个病人,刚刚沈起在门外碰到的就是隔壁床大叔的妻子。   程叙慢吞吞道:“因为住院费能走医保,只能报销普通病房的档次,vip病房要额外贴钱。”   好朴素的理由!   沈起顿时无话可说,用柔软怜惜的眼神看程叙,决定等会儿就让护士把程叙转到vip病房。   病床周围有遮挡的帘子,纵然还是能听见外面传来的各种交谈声、咳嗽声,沈起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和程叙都被围在一个小世界里。   程叙的面颊上还留着几道血痕。   白皙细腻的手指很小心地避开伤口,抚上他的脸,“还疼吗?”   程叙动了动手指,还是没什么知觉,“打了麻药,一点感觉都没有。”   换上蓝白病服,静静躺在床上的程叙看起来很脆弱,优越的五官添了几分血痕也不失俊美,毫无血色的唇更是惹人怜惜。   沈起摘掉帽子,轻轻地贴了贴程叙的唇,按捺住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声音轻快道:“这样呢?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让程叙的睫毛颤了颤。   他静静地看着沈起,“你亲我。” 第46章 好喜欢、好喜欢   成年人之间的肢体接触总会带上些心照不宣的意味,越过那条正常社交的距离,就属于不能光明正大宣之于口的范畴了。   身处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沈起虽说没吃过猪肉也……听过猪叫吧?   朦胧情愫,说不清道不明,才会被称为暧昧,这样直白的陈述句,反倒扯下了那张遮羞布。   沈起有点羞恼,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就亲就亲!我亲你怎么了?你可以亲回来啊。”   他扬了扬眉,一双黑眸里熊熊燃烧着挑衅的小火苗。   程叙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没有血色的脸一片素白,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圣洁。   “我现在动不了。”   沈起闻言才想起崔峻波说程叙的手术已经做完了,他从进门到现在都没听程叙说自己有哪里不舒服,险些要忘记这件事情了。   “哪里做了手术?”   “锁骨骨折。”   沈起一听要做手术就觉得很严重了,做手术就算不开膛破肚,也要划开皮肉吧?   这会儿他又听到骨折二字更是心急如焚。   “严不严重?是不是因为我从树上跳下来撞到你了……”他愧疚不安,紧张又着急,一边问一边把手往被子上伸。   程叙身上的麻药劲还没缓过来,反应有些迟钝,眼睁睁地看着沈起成功掀开了被子。   手术创口在锁骨到肩部这一块区域,假如穿衣服还扣上纽扣,可能会挤压到包扎的绷带。   医院的被子算不上特别厚,但有点沉,如同有人把宝藏埋在地里之后盖上的一层薄土。   沈起掀开那层薄土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蓝白条纹的病服衣领大敞,一粒纽扣都没扣,颈项修长,冷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淡色的青筋,紧实的胸膛被白色纱布包裹得半遮不露。   手下这具身体肌理漂亮,胸肌饱满却不夸张,腹肌看起来结实有力,流畅的肌肉线条从胸膛延展到劲瘦的腰,最后没入裤腰之下。   看起来没什么大碍,沈起松了口气。   程叙的喉结动了动,“有点冷。”   沈起哦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把被子盖回去。   程叙又说:“有点痒。”   沈起在被子里游移的手停下了,又摸了摸手下的触感,手感颇好。   程叙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哑哑道:“别摸了。”   沈起讪讪停下动作,手还是没有抽离出来。   他凑上去亲了亲程叙的下巴,胸腔里鼓鼓胀胀的,好像一个被勇气充盈的氢气球。   那几个字在他舌尖滚落几圈,最后还是被勇敢地推出来。   “艾维斯……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已经开了个头,后面的话似乎也不难说出来了。   “我名下有几套房产,你租的那套我也已经买下来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还可以去国外结婚。”   大概说这些话让他有点难为情,长长的睫毛颤个不停,一双桃花眼眼角翘起,瞳仁湿润,无措又不安。   程叙沉默了几分钟。   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沈起战战兢兢,度秒如年。   隔壁床的大婶嗓门很大,话也很密,已经从她家里那只会下双黄蛋的小母鸡说到自己刚上幼儿园就能自己穿衣服的小孙女,沈起压下心中酸涩,刚强颜欢笑地准备开口解释自己只是开个玩笑。   程叙突然开口问他,“你不是说自己不能谈恋爱吗?”   沈起听程叙开口第一句话不是拒绝他的表白,便心下暗喜悄悄放起烟花,眉眼弯弯道:“我现在已经在转型了!而且我自带流量,不愁没戏接,演员片酬很高的,别说把你安排到VIP病房,把整个医院包下来都不算什么难事,你和我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我们还不太熟,现在我只想和你谈恋爱,也不知道我这个心愿能不能被满足。”   沈起刚说出口就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无耻,有点像道德绑架,他露出一个据粉丝们说完全抵抗不了的表情,眼神湿漉漉地望着程叙。   “什么谈恋爱?”   病床周围的帘子突然被掀开,程向明牵着奥菲利亚的手走了进来。   那句话正是程向明问的,他原本神情疑惑,一见到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程叙立刻转为担忧。   沈起:???   沈起:!!!   沈起心虚地背对程向明,无声无息地把那只还放在程叙被子里的手缓缓抽出来。   奥菲莉亚面容关切,“艾维斯,你还好吗?你父亲接到电话说你出事,我们都非常担心你。”   程向明说:“沈起给我打的电话,说你突然昏迷上了救护车。”   奥菲莉亚这才注意到坐在床边的沈起,和程叙如出一辙的灰棕眼眸里溢满感激之色,“非常感谢你,你是艾维斯的朋友吗?”   奥菲莉亚说的是外语,特意放缓了语速。   沈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仿佛又回到了被“衬衫的价格为九磅十五便士”支配的日子。   他吭吭哧哧才憋出一句,“是的,我们是好朋友,艾维斯今天救了我。”   程叙勾起唇角,为这位前一秒还在向他告白的“好朋友”解了围。   “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我受了一些轻伤,还需要住院一段日子,”   奥菲莉亚的眼里隐隐有些水光,轻声说:“我真为你感到骄傲,艾维斯。”   连进厨房都怕儿子磕到碰到的奥菲莉亚,在程叙为了救人受伤之后毫无负面情绪。   程向明握住奥菲莉亚的手,温柔道:“我想给艾维斯换个好一些的病房,我们可以顺便去询问医生他的身体状况。”   奥菲莉亚点点头,和两人告别。   他们一走,沈起就松了口气,他调侃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程导这么温柔,和他在片场相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程叙被他逗得笑起来,故意问道:“你看起来很紧张,程向明在片场经常训斥你吗?”   沈起大呼冤枉,“我演技哪有烂到这种地步?就算不是程导,只要来的是你爹,都会让我很紧张的!”   程叙父母来的时候他还在偷偷干坏事,当场表白好像还被听见一半。   本来想给程叙换个病房,结果又被程导抢先一步。   沈起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第一次见家长的场面完全被自己搞砸了,毫无初印象可言。   程向明的助理过来送了点清淡的吃食和水果,还有一束沾着新鲜露水的百合。   尴尬的是,多人病房划分给每个病人的空间并不大,床头柜放了水果和吃食,百合花就只能放地上了。   幸亏换病房的申请已经通过了,来了几个医生护士将程叙转移到VIP单人间,浩浩荡荡的阵容把病房挤得水泄不通,引得其他两床病患和病人家属频频望过来,视线中充满打量、可惜、怜悯等等多种复杂情绪。   门口遇到沈起的那个大婶忍不住问了一句小护士,“姑娘,这年轻人是怎么了?不会给检查出什么其他病了吧?”   再联想到刚刚来探病的小伙子眼圈通红,仿佛要看望的病人即将不久于世,大婶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嘘唏不已。   护士道:“他这边要换个病房。”   这句话像是肯定了她的问话,大婶不再问了。   小伙子年纪轻轻就命不久矣,得多叫人可惜!   还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程叙因为骨折位置特殊,不能轻易动弹,只能被医护人员抬走,他一偏头,就撞进了隔壁床大婶惋惜同情的眼神里。   善于洞察人心的天才侦探破天荒地感到迷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看不出来。   奥菲莉亚和程向明在病房陪了会儿,问过医生程叙的病情没什么大碍,又考虑到他们留在这儿沈起也不方便,便先行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崔峻波就走进了程叙的病房。   程向明的助理把生活用品准备得齐齐全全,沈起正在剥柚子给程叙吃。   崔峻波见到此情此景,“哇——”一声感慨道:“艾维斯,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嘛。”   程叙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桌上有些水果和营养品,你随便拿。”   假如不是崔峻波骑上水果摊三轮车撞偏肇事车辆的方向,恐怕程叙就不仅仅是锁骨骨折这么简单了。   崔峻波捞起一个水蜜桃,稀奇道:“哟呵,这季节还有桃子?”   心绪不宁的时候很难注意到外界,现在程叙平平安安,他就静静躺在他身边,沈起突然琢磨出些不对劲。   “你……又改行卖水果去了?”想到那辆水果三轮车,沈起迟疑地问道。   水蜜桃皮薄汁多,唇齿留香,崔峻波吃得不亦乐乎,听见这话动作一顿,嘴里那口桃子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眼神游移地看向程叙,眸中意味分明:他怎么还记得我?   程叙接收到崔峻波的视线,轻咳一声,对沈起解释道:“我和他其实是同事……之前……”   案子已经侦破,也不用再遵循保密条例。   沈起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呆若木鸡,声音艰涩道:“那个凶手是谁?”   崔峻波抽了几张纸擦拭沾满桃汁的手,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还能有谁,就和你一起拍戏那个曾寒啊,这小子还在你俩化妆间安摄像头呢!听说你们当时一起参加的选秀,不知道这作案动机是因爱生恨还是因恨生爱……”   “噼啪”   沈起恍惚间听到一丝轻微的响声,来势汹汹的烈焰席卷全身,心脏像被架在火堆上烘烤的栗子,轻轻绽开一条条细微裂隙。   演技课还是挺有用的,沈起甚至有多余的心思自嘲自己居然能埋藏好所有情绪,借口临时想起有个工作,和程叙温声道别。   他原本想……告白后就粘在程叙身边,直到对方答应为止。   但现在算什么呢?   沈起轻轻关上病房的门,刚离开程叙的视线范围,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原来……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他而起,没有他,就不会发生这起案子,没有他,程叙就不用为了救他而受伤!   亏他还腆着脸和程叙告白……   让程叙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人,正是他沈起!   病房外的过道灯光大亮,刺目的白光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沈起此刻简直无地自容,他低着头游魂一般晃晃悠悠往前走,恰好撞见回来找他的小助理。   小助理见他只戴个帽子,连忙左右看看,发现没什么人关注这边才放下心来,从背包里掏出口罩递给他,“起哥,医院人多。”   沈起一言不发,把口罩拉上去,衣袖顺势滑落,露出一点凝成血痂的可怖擦伤。   “起哥!你在医院呆了这么久,怎么伤口都没消毒涂药!”小助理瞪圆了眼,愧疚自己没做好分内之事,便主动提道:“起哥,我们去楼下包扎一下?”   沈起心中空空,不想在医院多呆,更没力气和小助理解释,“先回去。”   崔峻波没想到沈起听自己说完那句话就走了,顺手捏了几个草莓往嘴里塞,不解道:“他这么快就走了?”   旋即想到沈起的身份又了然,自言自语接话,“也对,大明星业务繁忙,能陪你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怎么,难道你还想留他吃个饭?”程叙阖着眼,轻轻笑了两声,终于问起正事来,“凶手怎么样了?”   崔峻波吃完东西,整宿没睡的疲惫涌上来,一听到程叙问起害自己没得休息的罪魁祸首,没好气道:“这人跟疯子一样,简直自损一千伤敌一百,人是救回来了,不过下半辈子估计只能躺床上了,等他清醒就能传讯回局里。”   VIP病房里有张可折叠的小床供家属陪护使用,崔峻波利索地把折叠床打开放在病床边上,如饿虎扑食般跃上去,鼻腔哼出一声惬意的气声,“好兄弟,我先睡会儿,你有什么事儿就叫醒我……”   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程叙刚应下,就听见陪护床的方向传来如雷鼾声。   看样子是累坏了,英勇无畏朝气蓬勃的年轻警察也不是铁人啊。   ·   “啪!”   一本时尚杂志被暴力摔在地上,封面是沈起那张让万千少女神魂颠倒的脸。   老高愤怒得如同雷暴中的狂狮,每一根头发都在诉说怒火,面容上风雨欲来的气息终于输出为一通歇斯底里的咆哮:“你怎么想的?!什么叫这几天活动都推掉?!那场品牌方典礼没去也就算了,你中途出车祸也算能说得过去,接下来综艺不去了?访谈不上了?新歌也不录了?!我就搞不明白了,人家救了你,你多给些钱不行吗?要么你就找个五星级护工去!你一个混娱乐圈的在照顾人这方面还能比得上人家专业的吗?”   小助理小心翼翼避开战火,从沙发滑落到地毯上,假装自己是一朵不长耳朵的蘑菇。   沈起摆弄着新手机,给程叙发了条消息。   【沈起:我有手机了。】   【Elvis:工作忙完了吗?你走得太快,还没来得及问你身上的擦伤处理得怎么样了。】   沈起对着自己手臂上的绷带拍了张照发过去,心底又甜又涩。   “人家救了我,我当然要负起照顾他的责任,万一护工笨手笨脚让他受到二次伤害怎么办?”沈起想了想程叙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样子,应该是没法自己洗澡的,还需要别人来帮忙擦身。   他都表白了!怎么可能会让其他人碰程叙的身体!   老高一脸不可置信,怀疑道:“你在医院是不是没查过脑子?我怀疑这场车祸把你脑子撞坏了。前几天那些绯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好不容易才压下去!你现在又冒出来一个需要贴身照顾的救命恩人,是不是又要给狗仔送奖金啊?!”   一旁的小助理弱弱道:“这俩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   老高气个仰倒,手指哆嗦着指向沈起,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你不会真要谈恋爱吧?你给我说清楚!”   沈起淡淡瞟了他一眼,“我以后不是流量了,谈个恋爱怎么了?”   老高被他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问道:“你们才认识没多久吧?你喜欢他哪儿啊?”   “他请我吃关东煮。”   老高:?   “还有烤红薯。”   老高抹了把脸,自我反省道:“……平时我可能是在饮食方面上严格了些,以后我会放宽标准……”   实在没见过这种人,一杯关东煮一只烤红薯就能拿下了。   沈起笑容甜蜜,根本不管老高在说什么,“他还为了我特意租到我对面,我们在他家吃火锅。”   老高越听越无语,瞪了沉默如鹌鹑的小助理好几眼,敢情这两人就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搭上的!   小助理倒是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况且他还救了我……”   自古以来,英雄救美喜结良缘不在少数。   老高暗自腹诽: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个理由还算靠谱。   沈起说着说着又闭上嘴,心情低落,“他不会和我在一起的……我根本没这个资格。”   是他害得程叙受伤,他这辈子都没脸去见程叙了,可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程叙……   这话一出,老高登时都忘记自己还在发火,狐疑道:“他什么来头?”   沈起在娱乐圈也算是top级别,“神奇宝贝”不仅体量庞大,还拥有极高的黏性,为了沈起冲锋陷阵能荡平一切阻碍,可以说是当年断层出道之后,几乎就没遇到过低谷。人红是非多,这几天狗仔放到网上的照片堪称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论是不是对家都想来踩一脚,舆论声势之浩大,硬生生让好几个服务器瘫痪。   小助理立刻上线,为老高解释道:“程向明程导的儿子。”   老高还来不及纳闷一向深居简出的程导怎么多了个这么大的儿子,就被沈起的动作惊呆了。   沈起起身向房间里去,简单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往玄关走,动作很迅速,老高完全来不及阻止。   老高愣愣地问:“干嘛去?”   话音刚落,他就想给自己个大嘴巴子,这不是诚心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果不其然,沈起换好鞋,抬起头方才的忧伤一扫而空,欢欣雀跃道:“艾维斯说他有点担心我的伤口,我要当面让他看看。”   老高见识过沈起刚刚那副犟得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样子,便直接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心烦得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看伤口?还看伤口呢?看伤口你带衣服去干嘛! 第47章 病房   崔峻波睡完一觉醒来,精神面貌立刻恢复饱满激昂,指着床头柜上剥好的柚子问程叙,“这个我能吃吗?”   蜜柚瓣瓣果肉晶莹剔透,柔软多汁,还细心地用柚子皮盖住,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也没流失什么水分。   程叙转过头确认了一下,说:“不能。”   崔峻波用怀疑的目光瞅他一眼,手指移向旁边的车厘子,“这个呢?”   程叙说:“随便吃。”   虽然实现了车厘子自由,但崔峻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边吃边问道:“我得去处理那个水果摊老板的事情,把他三轮车撞坏了,要走一下赔偿程序,你待会儿有人过来照顾你不?”   “家里人安排了一个助理给我,他会暂时照料我,最近已经开始找护工了,后面就交给护工。”程叙眼含笑意,向崔峻波致谢,“谢谢崔警官,大恩大德,铭记在心。”   崔峻波连忙摆手,臊得脸都红起来,显然不太适应这种温情场面,“你和我还说谢呢?!行了啊,我先走了,回头要是有事再叫我……早日康复啊大天才!”   崔峻波边走边整理睡皱的衣领,刚走出长廊就和一道身影擦肩而过。   他似有所感转头看去。   那人全副武装戴着口罩帽子,行色匆匆,目标方向正是VIP病房。   这是道前不久才在病房和他碰过面的熟悉身影。   崔峻波嘴角一抽。   这个艾维斯,约会就约会,连他都要瞒……   还说什么家里人派来的小助理,真是信了他的邪!   沈起推门而入。   病床上空空如也。   卫生间里传来冲水声。   片刻后,门锁“咔哒”一声,露出程叙那张俊美无俦的五官,他额前黑发微湿,血痕已经结痂的脸颊上还带着点水痕,大大削弱平时那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蓝白条纹病号服只扣了一半的纽扣,露出小半片胸膛和缠绕其上的大片纱布,更给他添上几分脆弱破碎之感。   好不容易崔峻波走了,程叙才艰难起身去卫生间方便,否则以崔警官的热心程度来看,估计很难放任他独自下床行动。   程叙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是程向明的助理过来了,抬头一看,正好撞进沈起痴痴望他的眼神里,愕然道:“你怎么来了?”   沈起立刻放下东西,过来搀扶他,摸到病号服下温热的手臂肌肉,心里又紧张又害羞,“我……你不是想知道我伤口恢复得怎么样吗?我怕你太担心,特意过来让你当面看看。”   程叙视线落到沈起带来的旅行包上,看起来鼓囊囊的,估计装了不少东西,好笑道:“只是看伤口吗?”   沈起小心翼翼扶着他靠在床上,听见这话眼睫颤抖,极为克制地咬咬唇,满面红晕又难掩雀跃地问:“你…你…还想看什么地方……”   程叙:“……”   他真不是那个意思。   程叙转移话题的办法很生硬但非常奏效,“我有点饿……”   沈起盯着他苍白俊美的脸,再三确认那双灰棕眼眸中流露出来的“饿”指的确实是想吃食物,才难掩遗憾道:“好吧,我去给你买些粥。”   程叙制止他,“不用,马上就会有人来送饭。”   不需要离开程叙身边,沈起心里很开心,又怕他饿到,把手伸进被子里想摸摸程叙的胃部。   锁骨骨折不是什么好体验,下午麻药劲儿过了之后,程叙连平躺都有些费劲,只能坐起来靠着床头休息。   幸亏程叙受伤的是左边,右手还能自由灵活使用,加上腰腹力量不错,才能支撑自己下床去洗手间。   沈起不是第一次伸手进来,但程叙左手动不了,又想看他要做什么,便随他去。   很快程叙就为自己的不作为感到后悔。   他垂下眼,无奈地问趴在床边的沈起,“……你在干嘛。”   沈起抬眼看他,脸上一派纯良无辜之色,“想摸一下你的胃是不是空空的,要是实在特别饿我就洗点水果给你垫垫肚子。”   程叙定定地看他,“……胃在上面。”   沈起若无其事地把手换了个地方,“真的诶,摸起来这一块软软的,看来你是真的饿了。”   程叙实在忍不了,用右手握住沈起的手,“我又不会骗你。”   沈起立马反握住他的手,听到这句话像被安抚好的温顺小羊羔,眼神里满是纯然的信任,“那你因为我受伤,会不会讨厌我?”   这个问题来得出乎意料,程叙愣了一下,看穿对方掩埋在眼底的不安,轻声道:“不会。”   沈起心里一边放烟花一边悄悄给自己贴了个卑鄙·无耻的标签。   他脱掉鞋,翻身上床,跨坐在程叙身上,脸上因为这一套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烧得滚烫,唇角又忍不住因为如此近距离的亲密接触上扬。   程叙被沈起突然做出的大胆动作吓了一跳,却发现他表情扭捏,半天也没说出话,更是不敢抬头看他。   两个人面对面,又都是坐姿,间隔距离不过咫尺之间,假如对视,甚至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数量。   沈起半晌才吭哧吭哧开口:“嗯……那个,我想和你面对面交流,这个小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程叙大开眼界,头一回知道面对面交流是一方坐在另一方腿上的面对面。   沈起可能有点紧张,一动也不敢动。   程叙嗯了一声,喉结滚了滚。   沈起不敢抬头和程叙对视,只敢盯着他喉结说话,越看面前的喉结越诱惑,又怕自己脸上露出垂涎的神色被发现端倪,就顺势靠在程叙没受伤的另一侧颈窝。   他一点重量都没放在程叙身上,只是虚虚地挨着,靠长期练舞的核心力量硬生生撑起来。   沈起努力为自己辩解,“我想离你更近一点。”   程叙心里想,沈起这个理由也就只能用一次,天底下比沈起离他更近的估计只有锁骨上那块钢板了。   程叙很善解人意地问:“你想和我交流什么?”   沈起再接再厉,变本加厉,“你让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程叙毫无迟疑,很爽快地答应,“好啊。”   这声答应实在太快了,沈起都惊呆了,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把条件改成结婚了!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沈起就绞尽脑汁地想多占些便宜。   亲一下,这也太少了!   沈起暗自给自己打气,轻轻吻上程叙的喉结,瞬间感受到他身体一僵。   唇肉和皮肤肌理摩擦,激起一小片细细密密的刺激电流。   沈起沉溺在程叙的气息里,整个人都快软下去了,脑海里始终铭记着不能碰到他的伤口,又因为浑身发热,只好扭动臀部尽量保持平衡。   沈起头晕目眩地丢出自己准备好的借口,“我……我抬头亲你太累了,我先从喉结开始……慢慢挪上去。”   程叙右手在沈起的腰间微微用力,声音喑哑道:“……你还是别亲了,也别再扭了……”   沈起半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以为自己的小心机被识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抬头堵住那张还在说话的唇。   突然,“咔哒——”   门把手被拧开,程向明的助理提着一个大保温盒,表情僵硬地站在门口,登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按理说进门前得先敲门,可他还没联系到护工,深怕这位上司公子没人照顾,急急忙忙赶来,便没注意这些小细节。   助理训练有素,很快恢复冷静,把手中保温盒放在门口的小圆桌上,平静道:“很抱歉打扰到您,有事可以联系我,我就在门外等候。” 第48章 同居   助理悄无声息地关上门。   两人面面相觑。   病房里的气氛原本粘稠得像甜粥,现在被误入其中的助理搅成了一锅西红柿蛋花汤。   程叙情绪稳定地轻轻把沈起推开。   沈起瞪着眼,对他怒目而视,“你说好让我亲一下的!”   “刚刚亲我的不是你?”   “不伸舌头算哪门子接吻?”   程叙挑挑眉,对沈起这幅气成河豚的模样感到很新奇,失笑道:“先欠着,下次还。”   沈起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去拿保温盒。   大概是摸不准程叙的口味,助理准备的饭菜很多,清淡滋补的汤汤水水拿出来能摆上一桌。   沈起兴冲冲地拿出餐具,摩拳擦掌,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只消一眼,程叙就看透他的意图,委婉道:“我的右手可以动。”   沈起背对着程叙,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只听见他声音落寞地开口,“你刚刚还说‘先欠着’,难道作为债主,我连点利息都不能收吗?”   程叙:“……能”   沈起兴高采烈地回头对他笑,脸上哪有半点哀怨之色。   程叙默默在心中给沈起的演技课老师点了个赞——教学成果实在过于惊人。   沈起把病床上的小餐桌打开,认认真真给程叙布菜。   一筷子清炒时蔬,一口三七当归鸽子汤……见程叙乖乖吃下他喂过去的所有饭菜,沈起心底升腾起莫名的成就感。   沈起眸光柔和,似乎畅想到某些令人心旌摇曳的幸福画面,轻声说:“以后我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程叙不紧不慢吃掉沈起挟过来的菜,闻言匪夷所思道:“你这个职业还有时间自己做饭?”   沈起说:“我这是自由职业,能按我时间安排来决定要不要工作。比如最近一段时间我就没有工作,所以能在医院全心全意照顾你。”   程叙听到这话还觉得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沈起为了他把最近的工作安排都推掉了。   程向明的剧还没上映,沈起对外的形象还是一个尚未转型成功的流量,即便对于沈起这种top级别的流量来说,曝光也十分重要。   一段时间不活跃在众人面前,造成的粉丝流失和经济效益损失无法估量。   程叙试探着问:“’最近一段时间‘是多久?”   沈起理所当然地回答他的问题,“伤筋动骨一百天。”   程叙不知道沈起的经纪人对此会作何什么反应,但他确实受到了惊吓。   一百天,三个月,沈起自己出道也不过一年左右而已。   沈起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便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三个月差不多刚好是程导那部戏上映的时间,你不用担心我过气。”   事业成功也是男人的加分项之一。   程叙那么优秀,觊觎他的人一定很多,沈起才不会给别人留下可乘之机来攻讦他配不上程叙。   正在此时,两人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   沈起气闷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接起电话,“什么?!”   沈起快步走到窗前,迅速拉上窗帘,“照片已经流出去了?!”   “您是说,侦探大赛的头名已经出现了?!”程叙接到的电话是他的导师打来的。   程叙皱起眉头,对这个消息感到有些意外。   虽说凶手已经落网,但是由于曾寒尚未苏醒,相关消息并未对外公开,能这么迅速得到这些情报的会是哪个侦探?   “艾维斯,你是否遇到了什么阻碍?我一向很看好你,对你能获得本次侦探大赛冠军这件事深信不疑。”导师沉痛不已,声线经过电流的传播显得有些失真。   程叙扶额叹气,懊恼道:“老师,我已经侦破这个案件,并且掌握了百分之九十的线索,只剩下真凶的口供还未录入,我想对方应该只给出了一个较为笼统的答案,我会尽全力去补救这次过失。”   这确实算是他的疏忽,一方面是因为住院后身体不便,另一方面是还想等曾寒醒后真相大白再提交答案,也就给其他人留下了一个打时间差的机会。   此次侦探大赛不仅关乎到程叙的转正考核,更是关乎到导师的年终绩效,不过程叙现在更想知道的是——   “您究竟压了多少赌注?”程叙好笑道。   导师痛心疾首道:“我投了五年工资压你是这次侦探大赛的冠军!”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小的数额。   他就知道……程叙的嘴角一抽,再三保证会尽可能让导师减少损失才挂断电话。   沈起蹲在床边,抬头仰望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程叙低头恰好对上他愧疚的视线。   沈起抿抿唇,“对不起,我们又被拍到照片了,我的团队正在处理……但是已经闹出挺大动静了。”   自从上次绯闻事件之后,两人就基本没在公共场合一起出现过。   程叙不由得好奇道:“是车祸的照片吗?”   车祸那天,沈起虽然遮掩得严严实实,周围群众没有发现端倪,但小助理的脸上没有做过伪装,加上连环车祸这种容易登上报纸头版头条的新闻,还是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发现蛛丝马迹的。   沈起眨眨眼睛,垂下头开始数瓷砖花纹,一直数到十,他才红着耳尖闷闷地说:“是我坐在你腿上的照片……”   原来刚刚沈起去拉窗帘是因为……   程叙所在的VIP病房在医院八楼,很难想象狗仔是怎么扛着长枪大炮从窗户外面拍摄到这一幕的。   程叙看沈起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的窘迫模样,心下不免觉得好笑,“上次被拍到也没见你这个反应,我能看看照片吗?”   沈起缓缓露出半张脸,眼神在程叙身上打转一圈,看他神色自若,才哭丧着脸,“动作太亲密了,一看就不是普通朋友。”   “你是担心团队公关难度比较大?”程叙深以为然,很能理解顶流处于事业上升期的烦恼。   “我才不怕那些!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关系亲密呢!”沈起一听程叙这话就有些恼意,又扭扭捏捏道:“就是……就是程导那边,还有你母亲……”   程叙闻言笑得很开心,眉目疏朗,刚被吻过的唇透出一点薄红,随着笑意自然而然地舒展开。   沈起胸腔里心脏狂跳,被他笑得一点脾气也没有,反倒又想吻上他的唇,把那点浅浅的绯色染成更深的嫣红才好。   程叙笑够了,见沈起看着他愣神,目光缱绻道:“他们不会对你产生负面看法的,我保证。”   程向明和奥菲莉亚因为一个误会生生错过二十年,自己的恋爱还没谈够呢,更没有其他心思去置喙程叙的感情生活了。   只要沈起不违法乱纪,程叙又是真心喜欢他,那么他们的感情之路就是一条康庄大道。   “喏,你看吧。”沈起把手机递过来,照片已经以势不可挡的速度登上热搜。   照片中沈起面目清晰,是连路人都能一眼认出的程度,更别说只看身形轮廓就能认出自家墙头的神奇宝贝了。   程叙饶有兴致地点开大图欣赏,还有心思点评道:“拍得不错。”   随即翻到评论区,更是精彩纷呈。   【神奇的小宝贝:p的。这条删了呗,我是无所谓的,但发这种明显有p图痕迹的不太好吧,我当然是可以的,不过还是照顾下我们琪琪公主的感受吧,建议还是删了,当然删不删随你,我就是为他感到不平罢了,什么真真假假黑料都往上放!天杀的!老子要报警抓你们!!】   【内娱第一断层出道舍他其谁:看起来就是朋友啊,嘴也没亲,只是坐腿上而已,就是直男的小把戏罢了,不知道一堆营销号在激动什么[死亡微笑]。】   【草莓说娱乐:哈哈哈哈破防了?一群电光耗子,还真以为自己主子清清白白,嫂子照片都出来了还给自己洗脑呢?哦不,是哥夫。】   【起动星光:不要关注明星私生活了,他们就没有隐私吗?狗仔biss[摇旗呐喊]~欢迎大家关注我们起哥即将上演的新剧哦~程向明导演的新作!】   【雌鹰般的女人:纯路人,这画面还挺唯美的,比上个月爆出来那个q姓女明星的rapper对象好看多了,沈起吃这么好,浅磕一个!】   ……   程叙还想往下翻,就发现评论区迅速变为一片空白,只显示“服务器丢失”几个字样,疑惑道:“你的公关团队动作这么快吗?”   沈起本来就挤在程叙身边,见状笃定道:“这个雷厉风行的手法不太像我们团队。”   顿了几秒,他才苦着脸迟疑道:“倒是很像你爹的作风。”   程向明在剧组素来说一不二,手腕强硬。倘若真是他出手,那可比沈起团队买通稿,发道歉声明要有效率的多。   沈起心里也不太确定,干脆拨通了老高的电话,怕吵到程叙进了卫生间。   程叙趁此机会,点开侦探大赛的界面。   侦探大赛会根据实习侦探所在区域分配案件,这些案件类似于一道简答题形式的期末考题,满分为10分。   当第一个满分出现时,大赛也就开始进入尾声,直至所有实习侦探作答完毕,整场大赛才算完美落幕。   程叙看不到参与这件案子的有多少竞争对手,排行榜上只会显示前三名,原本空白一片的排行榜,此刻已经显示出了几个人名。   No.1 老板快脱单 9.5分   No.2 领导同事在天堂 5分   No.3 momo 4分   程叙盯着榜单上的名字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难以想象他的同行们遭遇了怎样的职场压力。   老板快脱单这个ID遥遥领先,似乎已经有了较为完整的证据链和故事线,只差最后一点细枝末节就能拿到满分。   程叙想了想,发信息给程向明的助理,让他送来一台电脑。   沈起这个电话打了很久,似乎和老高发生了分歧,最后也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他神色怏怏地从卫生间出来 ,看见程叙正在操作一台笔记本电脑,即使单手操作也不影响流利程度。   他凑过去一看,电脑屏幕上跳跃着各种由英文字母和数字构成的复杂代码,好奇道:“你在做什么?你还是个黑客?”   程叙回答了他第二个问题,抵着下巴说:“有时候呢,需要一点点特殊手段,这是侦探学院开设的特殊课程,也是法律赋予侦探的特殊权利。”   而前一个问题刚被问出口就得到了答案,电脑屏幕跳转到一个日志页面上。   只扫了一眼,沈起瞬间就判断出写下这些日志的作者——曾寒。   【九月十五日,我出道了。在国内首档选秀节目中,以断层第一的身份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我认为这需要一个庆祝仪式,我家附近刚好有一家店铺,很香。老板把颜料打翻了,我心情很好,决定帮助他。清理颜料有些麻烦,干脆将错就错,画一个六芒星吧!这是我的应援图案。】   【十月中旬,碰到一个站哥,我起初很开心,因为他把我拍得很好看,有几张照片给我带来很多热度。但是我发现了!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欢我!他只是用这些照片盈利而已!!他不是我的粉丝。这让我有点伤心。】   ……   【太好了,又接到一部戏,这将是我转型之路的一个高光点,我要让所有人都记住我!我在里面担任男二号,还碰上一个小爱豆,他和我参加了同一档选秀节目,很可惜是一轮游。这次他和我在同一个化妆室,人看起来很有礼貌,经常会主动和我打招呼。他演技也挺差的,这种人根本没必要活在这世上,太没价值了。】   【那位令人讨厌的站哥终于被我的魅力所吸引,成为了我的粉丝,他和六芒星融为一体,永远也不会分开了,哈哈,这绝对是对我人格魅力的认可,没有人会讨厌我。】   【和我同一间化妆室的小明星最近演技倒是有所提升,但我注意到,他好像和导演的亲戚有点暧昧,我都快看吐了!他这样根本不配成为一个偶像!他不配!他不配!!】   半晌,程叙才说道:“崔峻波说他跟疯了一样,看来他是真的有点精神失常。”   沈起简直难以置信,屏幕上的文字远远超出他的理解能力,“曾寒,他……”   想起来自己还误认为手术室里躺着的是程叙,情真意切地为里面的人祈求健康平安,沈起的脸色顿时又绿又蓝,活像吃了一吨苍蝇。   程叙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下整个案件,编辑并提交了答案。   等待评分结果出来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程叙对此胸有成竹,现在他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你和老高商量得怎么样了?热搜是程向明压下去的吗?”   沈起瞬间被转移注意力,捧着脸叹气,“已经确认了,应该就是他,我们团队还没来得及动作呢。”   程叙突然问:“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沈起一愣。   程叙见他一脸懵圈的样子,勾唇笑道:“我明天就打算出院了,你和我回家,我就向他们正式介绍你。”   还没来得及思考正式介绍的真正含义,沈起听到前面半句话就连连摆手道:“你干嘛这么快出院啊!我可以照顾你的!你不用为了顾及我就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心中有数,我恢复起来其实比别人快很多,过几个月回来把钢板拆了就行。”程叙见沈起还是一脸怀疑,甚至眼圈都逐渐变红似乎很感动程叙为他如此付出,只好又抛出另一个借口,眼睫垂下,故作低落道:“我一点都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之前在你对面租了房子,其实我一直想看看你居住的地方,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程叙转移话题的技术一如既往的生硬却奏效。   沈起想起来程叙确实还没去过他家,心里有点难受自己连这方面都没考虑到,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答应下来。   虽然说沈起极力抗争程叙的出院行动,甚至给程向明发了信息,但在医生检查过后作证确实恢复良好可以出院,并且收到程向明的回复后,一切都在那双灰棕色眼眸的温柔眼神攻势下溃不成军。   【SQ:程导,艾维斯明天就想出院,您劝劝他!】   【程导:我哪里有这个本事管得了他,你劝劝他。】   沈起放下手机,认命地开始收拾东西,说是收拾,其实也就只有他自己那点物什,程向明的助理早就帮艾维斯搞定了一切,连行李都搬到沈起家里去了。   即便沈起一开始抗议程叙出院,可“同居生活”这四个字实在太过美好,前缀加上“和程叙的”,更是让沈起毫无抵抗力。   沈起这套房子和程叙之前租的那套格局很相近,程叙毫无障碍地找到客卧的门,刚把手放上门把手,身后就传来沈起幽幽的声音。   “你去哪里?”   “我记得有两个客卧,这个离你近一点,我想睡这个。”程叙很自然地回答他,同时拧了一下门把手。   拧了一下,没拧动……   程叙挑眉看向沈起。   沈起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指向隔壁主卧,“你的行李都在里面,和我一起住,方便我贴身照顾你。”   程叙无奈道:“不是我不想和你一起住,现在我平躺还有点苦难,只能坐起来靠着床头睡觉——万一你晚上要起夜,被我吓到的可能性还是挺高的。”   沈起双手抱胸,面无表情道:“我才不会被你吓到,你都说要和我同居了,不睡一张床算哪门子同居。”   玄关处突然传来敲门声,沈起似乎想起什么,高声喊了一句,“等我一会儿!”然后继续用毫无波动但看起来略为委屈的眼神盯着程叙。   程叙叹口气,闭了闭眼,点点头应下沈起的要求。   沈起周身气氛立刻变得欢欣鼓舞,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柔和甜蜜,眼睛亮亮地看着程叙,“我去帮你整理衣服!”   程叙见他就要往主卧去,立刻叫住他提醒道:“门外还有人。”   “差点忘了……我先去开门。”   程叙慢悠悠走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余光看见进门的正是哭丧着脸的小助理。   “起哥,你怎么把我的指纹删除了,连密码都换掉了。”   沈起理直气壮地说:“你见过哪对情侣同居的时候,门锁上有第三个人的指纹的?”   小助理:“……情侣?”   这也太快了!难不成他俩真在病房里有了突破性进展?   沈起料定程叙不会主动和别人解释这些,决定先给程叙身上盖个戳。   就算现在还没在一起,以后也会在一起的,都到同居这地步了,那离结婚还会远吗?   小助理面色恍惚,提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放到客厅的茶几上,正好对上程叙的视线,顿时一个激灵。   他结结巴巴想打声招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嫂……呃……哥夫……”   程叙善意地提醒道:“叫我艾维斯就好。”   小助理挠挠头,只觉世事无常,前不久还在吃瓜,现在都见证他俩同居了。   “艾维斯,你好。”   程叙有礼貌地回他,“你好,老板快脱单。”   小助理蹲在茶几边整理东西,闻言僵硬转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程叙相信自己的推测,眼前的小助理,正是一位实习侦探——ID名为“老板快脱单”的头名选手,除了跟在沈起身边的他,没有其他人能有这么详细的情报线索。   小助理火速掏出手机,仿佛看见什么让他心碎的消息,顿时浑身颤抖,抬头看看程叙这张人畜无害的俊脸,又看看手机上显示的金光闪闪几个字,差点“汪——”的哭出来。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行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开心的祝贺:本次侦探大赛冠军已经产生!   小助理似乎还是不可置信,“你就是这个‘叙’?”   他悲愤交加,几乎要把压在自己头上这个顶着冠军奖杯的ID瞪出火花来。   程叙坦然承认自己的身份,好奇道:“你为什么没有服从安排去市局报道?”   小助理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回答他:“我才刚大三,参加这个比赛是为了修实践学分,而且我老板的工作室可以开实习证明,我就来了。”   理由朴素得堪比程叙想走医保选择住普通病房,沈起站在小助理身后默默地想。   小助理做事麻利,干活也很积极,虽然有时候不太会看人眼色,但作为一个大学生,也能够理解。   沈起说:“别伤心了,你可以走了,年底给你发个大红包。”   小助理本来还躺在地毯上,像具灵魂出窍的行尸走肉,听见这话立马一骨碌爬起来,满脸笑容道:“起哥,叙哥,我走了!祝你俩百年好合!”   沈起有些讶异地看向程叙,“他叫你什么?”   程叙淡定道:“我的中文名,程叙。”   沈起怔住。 第49章 脱裤子   程叙发现沈起好像很喜欢他这个名字,起初对方还表现得有点失落——为什么连小助理都比他早知道艾维斯的中文名叫程叙。   到后来,沈起几乎已经不再称呼“艾维斯”这个外文名,每次有叫他的需要,就会脱口而出“程叙”——好像这两个字已经烂熟于心到刻入他的骨髓之中。   比方说现在。   卧室里回荡着悠扬婉转的旋律,前奏过后低低的男声响起来,极具辨识度的嗓音缠绕着一点冷质的颗粒感,咬字暧昧如爱侣间低语。   “程叙~”沈起带着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的一身水汽,笑意盈盈地唤他,尾音上扬,像只穿着饵却丝毫不尖锐锋利的小钩子,引得水下的鱼好奇又警惕。   程叙掀起眼皮,颜色冷淡的瞳仁里透出柔和的点点光晕。   “怎么了?”   “要不……我……我帮你换套睡衣?”沈起跃跃欲试,满脸期待,身后像长了条疯狂摇来晃去的毛茸尾巴。   程叙唇角上扬,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抬起手解开身上开衫的下排纽扣。   他的手指冷白修长,筋骨分明,关节甚至透点微微的嫩粉,指尖慢条斯理的动作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黑色衣料垂在冷白的肌肤上,富有力量感的肌肉线条半遮不掩地跳进视线里,腹部微微凸起的几条青色脉络向下蔓延到裤腰松紧带之下,主卧顶灯洒下来的暖黄光线这具成熟男体镀上一层如幻如梦的光。   他大大方方道:“好,那谢谢你。”   沈起故作淡定地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一条裤子,“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雨,我开了暖气,你身上有伤口也不方便,换条睡裤就行了。这条我穿起来有点长,估计刚好适合你穿。”   程叙就一只手能自由活动,解个扣子脱件上衣已经很艰难,更遑论弯腰脱裤子。   沈起捏着那条睡裤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好像一位经历长途跋涉后即将到达目的地取得胜利的寻宝勇士。   程叙从来没和其他人有过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更别说让另一个人来帮他换衣服,平时生人勿近的冷淡气质就逼退不少胆子不够大的少男少女。因此即便在上学期间流传着类似于校园白月光、天才少年的传说,胆敢莽撞冲到正主面前的桃花却是少之又少。   沈起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指轻轻落在他的裤腰上。   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沈起见到程叙时,对方总是穿着大衣,把身高腿长的身材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只能从小腿以下确认他穿的大概是西裤,剪裁讲究,熨烫平整毫无折痕,西装裤下凸显一截笔直锋利的脚踝。   像现在这样因病才换上的休闲裤,裤腰基本都是类似中学校裤的松紧带。   程叙等了半天也没见沈起有所动作,索性打算自己动手。   他刚撑着右手直起身体,就被沈起猛的按下去。   程叙无奈道:“其实我自己也能穿。”   沈起咬咬牙,坚定道:“说好让我来的,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换。”   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却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他偏过头,指尖用力,勾上松紧带,缓缓下拉。   程叙:“……”   他看见沈起这个慷慨赴死的表情,险些以为自己并不是一位病患,而是在裤子里藏了炸弹的敌特。   沈起看天花板,看水晶吊灯,看床头上方那张超大幅个人海报,就是不往下看。   程叙问:“你在紧张什么?”   沈起心想,这还用问吗?脱掉的裤子哪还有穿上的道理,这注定是个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的夜晚。   他搪塞道:“有点近乡情怯。”   在这一刻,饶是二十岁直博毕业的天才侦探也无法准确理解这个四字成语的含义。   作为侦探,程叙向来有很敏锐的直觉,他隐约摸到一点沈起的意图,又不好意思用过于直白的字眼,沉默几秒才委婉道:“我还没康复。”   沈起明白程叙的意思,也明白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一瞬间他耳根发热,脸爆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他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破罐子破摔道:“没关系,我……我可以自己来。”   歌曲正好放到激越的高潮部分,密集的鼓点犹如在心头奏响。   沈起心如擂鼓,试探地往前倾,   两人鼻尖相抵,视线在空中交汇。   太近了。   沈起能感受到胸膛里一跳一跳的勃发,声音大到让他担心吵到程叙。   纵然早就知道混血儿五官优越,但是见到浓密长翘的睫毛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时,沈起还是不免在心里赞叹。   炙热滚烫的鼻息交融,仿佛在心脏处点燃一把火,迅速烧遍全身。   他们越靠越近,距离越来越短,直到零距离。   沈起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就被程叙温柔地夺走了话语权。   这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吻。   程叙轻轻咬了一口沈起的下唇。   “……啊——”他毫无防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会意地张开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渍渍的水声才停下,响起气息不稳的低喘。   大概暖气实在开得太足,蒸腾得房间里的空气都热起来,黏腻的鼻音淹没在单曲循环的情歌里,大概还有些其他的声音也被窗外呼啸的风声盖过,只朦胧听见充满爱意的喃喃絮语。   沈起睫毛乱颤,眼尾湿红,额上眉梢鼻尖全是细微的汗意,等到好不容易捱过那阵在神经末梢作乱的快.感,又被下一波汹涌而来的浪潮卷入其中,裹挟着魂魄飞入白茫茫如梦境般的地界。   掌下的肌肉猛然绷紧,沈起睁开眼,望见程叙眉头皱起,刚被他细细吻过的那张薄唇紧抿,一张冷淡的脸因为他染上情.动的红晕,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被拉入凡尘,有种惊心动魄的姝美。   屋内春意盎然,窗外寒冬凛冽,果然如天气预报中所说下起冻雨,雨珠乱飞,叮叮当当节奏欢快激烈,来势汹汹的雨水遇见玻璃窗上的融融暖意便柔和软化如春水,不再挣扎化作一条条向下拉长的湿痕。   这场冻雨整整下了半个月。   程叙的绷带已经拆掉,只等再过几个月去医院取出钢板,沈起实在拗不过老高的安排,只能答应开告别演唱会的提议。   实际上演唱会的相关筹备早已开始,由于沈起期间去程向明的剧组拍戏才被搁置。   作为一个实习生,程叙只有两周病假能请,因此白天还是照例去警局报道,沈起回家也见不到他,索性泡在工作室里,等程叙下班时间一到,立马飞奔回家,一刻也不拖延。   好在曾寒已经被处理,最近也没有出现新的疑难悬案,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小混混街头飙车不慎将□□老大撞进医院、富豪家中珍宝失窃原是佣人监守自盗之类的鸡零狗碎,程叙得以准时打卡下班。   家里的海鲜酱用完了,程叙拐道去超市买了两瓶沈起最喜欢的牌子,超市这个点还没什么人,能和程叙一样到点就走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是些大妈大爷过来买日用品,一个气质冷淡,五官深邃的混血帅哥在人群中显得分外突兀,引来众多或明或暗的视线。   轮到程叙结账的时候,他的目光短暂地在一旁停留片刻。   结账的时候收银机吐出一张长长的小票,程叙面不改色地路过空荡荡的货架。   从超市出来,天色还不算晚,超市对面正好有一家花店,程叙进去买了一束郁金香。   他刚走出电梯,在家门口站定,还没摁上指纹锁,门就从里面被打开。   为了确定演唱会造型,沈起近来风格多变。   今天造型师给他染了金发,特意打理过的发型散漫不羁,独属于大明星的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魅力在此刻才被窥得几分。   但他一开口,那种距离感又消失不见,沈起立刻接过程叙手里的购物袋和那捧花,不无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你到家门口了。”   程叙关上门,一边换鞋,一边眼含笑意地看着那只忙碌的小蜜蜂。   沈起把客厅花瓶中已经开始干枯凋零的花换成程叙今天带回来的,又去翻购物袋,刚扒开塑料袋人就僵住,他结结巴巴道:“你、你干嘛买这个。”   买了也就算了,还买了这么多!   程叙知道沈起不是在害羞,是因为他根本不喜欢用安全套。   他缓缓道:“我今天去超市买海鲜酱的时候突然发现的,说不定能带来不一样的感觉,难道你不想和我体验一下吗?”   沈起还是有点不甘心,嘟囔道:“你和我又不是陌生人,我们都快结婚了,为什么一定要隔着一层做……”   程叙轻轻笑道:“试一试嘛。”   沈起看似勉为其难地答应,拆了一个小方盒,“那好吧,先试试这个奶酪味的,包装上写着这个还有螺纹诶……”   程叙脱掉大衣,挽起衬衫袖口,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他走到沈起身边轻轻松松把人抱起来。   沈起立刻环住程叙的肩,他突然身体腾空,面上也没有任何惊吓,仔细一看隐隐还有些期待之色。   “现在就试吗?感觉不太好吧……一盒有三个呢,我还在西华路那家粤菜馆订了位置。”沈起特别喜欢一边和程叙接吻一边黏黏糊糊地讲话。   程叙亲亲他的唇,笑着说:“好,那就用一个。”   沈起立刻否定道:“不行,要用就得用一盒,拆封即用,不然等我们吃完饭回来会过期的。”   程叙闷笑一声,胸腔处的震动传到沈起身上,让他立刻仰头堵住程叙的笑声。   幸亏那家粤菜馆可以送外卖,程叙顺利在晚上十点吃到了沈起极力推荐的叉烧包。   确实很好吃,柔软多汁,香而不腻。   演唱会定在某一个周六,就选在本市体育馆,沈起给程叙挑了视野最好的位置——不仅能让程叙最大化欣赏他的舞台风采,还能让他在亮如白昼的镁光灯下一眼寻找到程叙的身影。   程叙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沈起是个具有超高人气的大明星。   场馆里人头攒动,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从舞台下的VIP区到山顶视角,一路望过去都是印着六芒星的荧光棒和手幅,堪称真正的人山人海。   程叙刚找到自己的座位就被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小助理急急忙忙拉走。   后台忙中有序,众人各司其职,只为保障这场沈起的个人演唱会顺利进行,造型师在手上喷了些发胶,力求把沈起头上每一根发丝都调整到最完美的弧度,化妆师不一会儿就转头看看沈起脸上的妆有没有花掉,老高扯着嗓子,一会儿吆喝道具组,一会儿检查灯光效果。   程叙就是在这样热火朝天的氛围中走进来的。   沈起的团队都是共事过一段时间的熟人,按理说他们会对程叙这个新面孔产生好奇,然而程叙在他们或探寻或打量的目光中却没有发现对陌生人的好奇,更多的是一种终于见到“江湖传说”的了然。   小助理偏头对程叙小声解释道:“因为之前的绯闻,他们对你都很好奇。”   沈起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顿时眼前一亮。   他今天早上三点就起床出门了,那时候程叙还在熟睡,没想到程叙今天穿得这么青春朝气,简简单单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在他身上都被诠释出洋溢的少年感。   沈起这才想起来他男朋友还是个二十岁的毕业生!   “你们先出去吧,我和我对象说几句话。”沈起迫不及待地说。   众人:“……”   老高嘴角一抽,心底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不是在公众场合公开,重重咳嗽一声,提醒道:“演唱会还有半小时开始。”   沈起充耳不闻,见众人都鱼贯而出,才快步走过来抱住程叙,喜滋滋道:“我男朋友今天真好看。”   程叙淡定地把休息室的门反锁,搂住他的腰,一看沈起眼里亮晶晶的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别把妆弄花了。”   沈起笑得眉眼弯弯,抬头亲上去。   老高在休息室外心急火燎,脸黑如锅底,无声地把沈起和那位程导家的少爷痛骂一顿。   好在没过几分钟,休息室的门就打开了,程叙经过老高面前时对他礼貌颔首致意,随即从员工通道走向观众区。   老高才松口气,暗地里提高了对程叙的评价,就听化妆师说:“起哥,口红有点淡了,我给你补一下。”顿时那口气差点没上来,双眼里几乎要喷出实质性的怒火。   程叙自认为动作隐蔽,但他从员工通道的方向出来,还是引起了周边人的注意。   坐他旁边的是一个全身名牌的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性格也很活泼,她一脸自来熟地问程叙,“诶,你怎么从员工通道出来?”   程叙险些以为自己被认出来了,又想起甚嚣尘上的绯闻照已经被程向明撤下去,立刻镇定下来,“我买的黄牛票。”   女生面露疑惑,不解地问:“黄牛?从员工通道进来?”   程叙说:“对,票实在太难抢,我花了8888,黄牛说他表弟是工作人员,让我跟着他表弟进来的。”   女生立刻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宛如在看一个冤大头,“天呐,我找的这个黄牛才加价两千,那你这个位置很危险啊,要是等会儿正主来了怎么办?”   演戏只能演到底,程叙苦笑道:“没关系,这是告别演唱会,哪怕我能看到他一眼都心满意足。”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宣言实在过于震撼感人,那个女生的眼里居然流露出类似于慈爱的目光,感慨道:“没想到我儿子都有这么真心实意的男粉了。”   程叙:“……”   他实在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小的女生居然是沈起的妈妈粉。   “呲——”   舞台上,烟幕过后,一道身影站在升降台中央,全场的欢呼尖叫声简直震耳欲聋,几乎要把天花板掀开。   高清LED大屏实时显示出沈起今天俊美帅气的造型,金发挑染几缕淡粉,他闭着眼,两侧眼尾有几颗闪亮的碎钻,鼻梁高挺,浓墨重彩的舞台妆和极具侵略性的五官相得益彰。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似乎有璀璨星河流转。   场下尖叫声的分贝在前奏响起时达到了一个顶峰!   程叙只模糊听见旁边的女生激动喊道:“啊!是新歌!”   熟悉的旋律让程叙忍不住跟着在膝头打起节拍。   沈起对舞台的掌控力很强,回眸、转身、wave……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叫人疯狂的荷尔蒙,一举一动都能引起超高分贝的尖叫与欢呼,和粉丝冠以的称号实在太贴切——天生爱豆。   整场演唱会将近两个小时,在最后一首歌结束后,沈起没有像以前的舞台一样从升降台离开,也迟迟没有粉丝走出场馆。   沈起深吸一口气,握住话筒,眼含热泪。   下面零星响起几道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沈起!不要哭!”   “别哭!沈起!”   “沈起!我们永远爱你!”   可能是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也有可能是一万个人,异口同声,整齐划一喊出:“沈起!不要哭!”   沈起破涕为笑,向粉丝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他的眼都笑成月牙形状,“谢谢……神奇宝贝们,我是一个很不合格的艺人,没有你们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   “这次的告别演唱会,是我自己的选择,也许大家今后还会在大屏幕上看见我稀巴烂的演技,也许会发现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见我的身影——这大概是因为我演技太烂实在接不到好剧本了。”   “祝我的神奇宝贝们,前程似锦,大家都有光辉灿烂的未来!”   场馆里此起彼伏一片哭声,有人断断续续地喊:“沈起,不要走!”   程叙余光中看见隔壁座位上的女生激动地站起来哽咽着喊:“沈起!放心大胆地走!”   场馆内热潮汹涌,应援棒和手幅挥舞成一片银色海洋。   老高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对身边的小助理道:“我就怕这小子在舞台上官宣恋情。”   恰好走到后台的程叙听到这句话,心里反驳道:他不会。   沈起不会这么做,不会让最美好的告别时光变成让粉丝痛彻心扉不愿回想的破碎记忆。   演唱会后还有内场VIP签名环节,等到所有流程走完之后,沈起才出现在程叙面前。   他眼圈红肿,眼尾的碎钻折射出斑斓的光,见到程叙便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投进他怀里。   沈起以为自己已经平复好心情了,但程叙抱住他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埋在对方怀里掉眼泪,“……你现在别看我,我妆都花了,一定很难看。”   程叙捧起他的脸,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亲了亲他的眼尾,温柔道:“很好看,你今天特别棒。”   ·   这是沈起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程叙的父母,他本来想换套正装,被程叙极力劝阻,前一夜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才选出套差强人意的,临到出门时又开始后悔。   “这套感觉很不稳重啊。”沈起忧愁道。   程叙安抚他道:“你穿什么都好看,平时那种装扮就可以。”   沈起心里暗自嘀咕程叙对自己的滤镜太严重了,又被夸得美滋滋的。   终于跳过挑选衣服这一关,他又开始发愁其他东西。   “我现在英语还不太好,你妈妈会不会觉得我……”   程叙淡定地说:“你英文不好,她中文不好,半斤八两。”   沈起一噎,被程叙彻底洗脑。   到奥菲莉亚家时,沈起完全没顾得上自己英语好不好的问题了。   程叙津津有味地坐到沙发上和程向明一起看那部已经上映的电视剧,时不时扭头看看身边沈起打翻调料盘一样的脸色,心里乐得不行。   和程叙欢乐观赏的心态不同,程向明一脸严肃,拿着笔记本时不时写下点什么东西,完全是抱着翻自己错题本的架势来看剧。   沈起……就更别提了,他手心出汗,紧张得不知道手脚如何安放,看着电视屏幕上表演用力过猛的自己,实在是无地自容。   幸好,曾寒进去了,后来男二号只能ai换脸,看起来十分有违和感——沈起好歹也是个真人。   奥菲莉亚笑眯眯地端着她心爱的小饼干出来,程向明立刻起身去泡红茶、收拾桌子和厨房,动作极为熟练。   沈起想象之中的面对面谈话场景并没有发生。   他们悠然自得地吃着下午茶,程向明轻描淡写地递给程叙几本房产证,嘱咐他们决定办婚礼时一定要告诉他和奥菲莉亚,要是碰到什么经济上或生活上的困难,尽管给他们发消息。   直到回到小家里,沈起都没回过神来,他愣愣地拽住程叙袖口,“这就结束啦?”   程叙笑道:“不然呢?你以为程导会威逼利诱让你离开我?”   沈起抱住程叙的腰,低声说:“我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大家谈婚论嫁的时候都不喜欢我这种人。”   父母双亡,工作不稳定,隐私生活经常会被狗仔偷拍,还容易传绯闻。   程叙像抱小孩一样把沈起抱到沙发上,俯下身对他说:“你是哪种人?长得好,性格好,收入高,有谁不喜欢?况且你是和我结婚,又不是和大家结婚,我喜欢你就够了。”   沈起马上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内心感受,他伸出手把程叙往自己这边带,两个人交叠着倒在沙发上。   窗外淅淅沥沥又下起小雨。 第50章 军团大赛   虫历3000年。   星云瑰丽奇绝,光磁风暴中蓝紫闪电蓄势隐现,万枚特制战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数百艘重量级星舰静静停泊于虫族主星上方,这些庞然大物遮云蔽日,空气中弥漫着风雨欲来之感。   军团霸主争夺战一触即发。   网络技术部的虫刚调好相关参数,才架好直播路径,直播间在线观看人数便不断飙升,井喷式的弹幕层层叠叠侵占屏幕。   【又到了三年一度最期待的军团大战环节!!】   【哇哇哇!不知道这三年进来的新兵整体素质怎么样。】   【猜一下哪个军团伤亡人数最多吧,我压第五军团,据说这几年新选拔进来的虫单兵作战能力都不太行。】   【想看第一军团长出镜!让我等凡虫瞻仰一下大佬风采!】   【前面的说什么呢?这明明是正经的各大军团比武,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还友谊第一呢,胜利者能得到的可是实打实的贡献点!我发小参加了上一届大赛,赛后拿到贡献点直接申请了雄虫约会权……】   【雄虫约会权?真的假的?!不是至少需要一百万贡献点吗?我到现在才只攒了五六万[大哭]】   【呵呵,一眼假!上一届胜者是第一军团,百万贡献点至少也要少尉级别,参加大赛的都是近三年新兵,前面那只虫,你发小三年升少尉??】   【一百万贡献点也只能和E级雄虫约会吧,还不如攒到五百万直接买颗雄虫精子,运气好的话能有一个自己的虫崽~】   弹幕实在太多,密密麻麻地盖住整片屏幕,技术虫不得不先设置定时禁言来清空屏幕。   时钟的指针走向整点。   一双冰蓝瞳孔将这一幕收入眼中,身着黑底烫银边制服的俊美军官用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按下操纵台上的发射按钮。   天边突然窜起一道拖着长长白焰的银光,是军部的专用信号弹。   刹那间,动力舱发出嗡鸣响声,所有星舰都动起来。   “轰——”   眨眼间,虫星上方空空如也。   ·   “艾维斯!你动作快一点!”蓝色大鸟蹲在一棵树上张开尖喙大叫。   树下躺着一只不明生物体,之所以说他是不明生物体,是因为他的身上盖着一张巨大扇形树叶,把他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   听见那声鸟叫后,他才缓缓掀开那张树叶,阳光洒在半张脸上,穿过层层枝叶的圆形光斑细细描摹密浓的长睫、高挺的鼻梁,阳光与阴影分隔线泾渭分明,衬得他面容如梦似幻。   艾维斯懒洋洋道:“急什么,再睡一会儿也不会耽误事情。”   蓝鸟顿时气个倒仰,怒发冲冠道:“你这只大懒虫!敌袭近在眼前,居然没有丝毫紧迫感!!”   艾维斯打了个哈欠,撑着树干站起来,好整以暇地望着蓝鸟道:“我们都在这里生活十八年了,这儿就是颗荒星,你怎么这么笃定今天会有敌袭发生呢?”   蓝鸟立刻扑棱翅膀拍拍自己挺起的胸脯骄傲道:“那当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蓝霸天不知道的事情!”   即便已经听到过蓝霸天这个名字很多次,但艾维斯再次从这只鸟嘴里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嘴角一抽。   艾维斯伸出手臂,蓝霸天熟练地从树杈间飞下来,稳稳当当停在他的肩上,用鸟喙梳理自己艳丽多彩的羽毛。   他们刚刚停留的树边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清澈湖泊。   湖边有一幢小木屋,屋前满满吊着串串蔬果和肉干,窗边还有几束芬芳的新鲜野花。   屋前的院子里种了鲜花和蔬菜,门前还有棵大果树,累累硕果压弯了长长的枝条,被艾维斯横绑了根木棍上去,当作蓝霸天的小秋千——这样它就能一边荡秋千,一边扭头啄食那些黄澄澄的果子。   艾维斯从屋内取了一把做工粗糙的弓箭出来,虽然荒星上材料有限,但制作箭头时主材料采用了蓝霸天蜕下来的尖锐尾羽,因此这把弓箭杀伤力很大,给艾维斯带来不少食物。   蓝霸天一见到自己的秋千就欢乐地飞扑过去,此时正一边荡秋千一边琢果子吃,玩儿得不亦乐乎。   艾维斯垂下眼,掩住眼中一闪而逝的暗光。   十八年前的一个雨天。   艾维斯破壳而出,他在蛋里就已经诞生了自我意识,破壳后更是成功接受了传承记忆,和其他懵懂无知的新生儿不同,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早已初具雏形。   可他万万没想到,不知道是记忆过于永久,所有的一切早已淹没在时间洪流中,还是虫族在进化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他所在的地方居然是一颗荒无人烟的原始星球。   他太过年幼,既捉不到湖里的鱼,也摘不到树上的果子,吃完自己的蛋壳后,正在悲哀自己这世界上最后一只虫也要被饿死时,惊喜地发现了另一颗蛋。   惊的是这颗一看就不是虫蛋的蛋居然有生命迹象,喜的是晚餐终于有着落了。   虫都要饿死了,管它里面是什么生物呢。   小艾维斯找了块石头奋力一砸,大概是他饿得头晕眼花,身体乏力。   被他攻击的蛋纹丝不动,光洁无比,仿佛在无声嘲笑他的弱小。   小艾维斯扔下石头,直勾勾地盯着这颗看起来美味无比的蛋,靠着熟透了从树上掉下来的烂果子才勉强填饱肚子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   很快这颗蛋也破壳了,钻出来一只蓝色的小脑袋,还没睁眼就把小艾维斯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这……这居然是在传承记忆里早就已经灭绝的鸟族!   鸟族,这个族类很庞大,却在亿万年前就已经灭绝,反倒是当时身体孱弱的虫族祖先活了下来,这才诞生了后来繁荣昌盛的虫族文明。   小艾维斯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决定趁这只鸟还在幼年期先下手为强。   也没虫说过,虫族菜谱里不能加上鸟类吧,鱼也吃虫,后来不是照样被虫吃?   不过还没等他思考出相应对策,这只鸟一睁眼看见他就展现出十分惊虫的依赖。   小艾维斯怀疑这只笨鸟把他当成了同类。   在发现用这只鸟摘果捕鱼都很趁手,并且很好操控的时候,小艾维斯暗自更改方案,把“吃鸟第一虫”的理想改成了“养鸟第一虫”。   艾维斯有传承记忆,所以知道自己的名字,而这只一看就没什么家族底蕴的鸟类,居然也懂得给自己取个像样的名字——蓝霸天。   虽然这些年,艾维斯和蓝霸□□夕相伴,一虫一鸟和谐相处,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放下过戒备心。   蓝霸天可以摘果捕鱼,他便努力锻炼身体素质,制作弓箭,爬树下湖,力求能做到蓝霸天能做到的所有事情。   在蓝霸天被感动得泪眼汪汪,以为他这么做是想减轻它的觅食压力时,艾维斯会心一笑,开始在脑海里演练第三千一百七十八次杀鸟计划。   而今天,蓝霸天从早上起床开始,就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会有敌袭。   艾维斯细细地给弓弦涂上鱼油保养,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还在荡秋千的欢乐小傻鸟,   终于露出马脚了……   不管今天来的是什么东西,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他便杀一双!   这个想法刚浮上心头,头顶上的光线突然暗淡下来。   艾维斯皱了皱眉,他每天都会观测土壤湿度和夜晚天象。   昨天的土壤很干燥,星月明亮,分明预示着接下来一星期都不会下雨,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缓缓抬头往上看,伴随着蓝霸天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的动静——   无数庞然巨物漂浮在这颗小星球上方,遮天蔽日,景象蔚为壮观,仿若末日降临。   艾维斯握着弓箭的手抖了抖:“……”   这叫敌袭?   这分明是末世来临吧?!   蓝霸天滚在地上,身上全是灰尘泥土,甚至忘记自己的飞行本能,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艾维斯身边,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不住发抖。   艾维斯平静地问:“你觉得我们活下来的可能有多大?”   蓝霸天打开宽大的翅膀抱住艾维斯的腿,一听这话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你肯定能活下来!我……呜呜呜呜我该怎么办啊……”   蓝霸天哭哭啼啼,好不悲痛,倒映着庞大星舰的漆黑小豆眼里充斥着慌张无措,泪花闪闪。   艾维斯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他就知道蓝霸天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肯定能活下来,也就是说,要么来的人心地善良,要么他身上对来者而言有利用价值。   艾维斯抱起六神无主的蓝霸天,面带怜惜地摸摸它的鸟头,沉痛道:“霸天,既然我不会死,那么就由我去引开那些入侵者,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   蓝霸天一听这番类似于诀别的话,眼里的泪花终于凝聚成泪珠滚落下来,它着急道:“你不要担心!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你千万别和他们硬碰硬!”   艾维斯没有说话,整理了一些果干和肉条,用柔软叶子包裹住,系成一个小包袱,挂在蓝霸天的脖子上。   他挑选出来的食物都是蓝霸天平时最喜欢的,惹得小家伙看见这幅场景后背过身去抹了抹泪。   艾维斯轻声说:“飞到森林腹地里去,那里有利于你藏匿身形。”   蓝霸天眼巴巴地看了艾维斯几眼,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艾维斯望着蓝霸天远去的身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终于……终于摆脱了这只鸟。   与此同时,虫族星舰上。   银发军官对指控中枢沉声道:“准备降落。” 第51章 变态虫   一道嗓音冷淡的声线从中控室联络频道传出来,“准备降落”。   仅仅四个字就能听出声音主人气度不凡,必定身居高位积威已久。   所有星舰中控室内的雌虫将领纷纷肃正面容,挺胸抬头,向前方敬标准军礼。   “是!”   数百艘星舰鱼贯而入荒星大气层。   半空中,舱门缓缓开启,一道道闪着金属光泽的银白长梯犹如天阶降世延展而下,一个个训练有素、身姿挺拔的雌虫士兵列队下梯。   开阔荒原上,来自十大军团的近三年新兵排成不同方阵,军雌肩宽背阔,长年累月训练出的漂亮肌肉穿上统一制式的军装更显得流畅饱满。   直播适时开放弹幕。   【这种荒星危险系数高吗?每年的比赛场地都不一样,假如没有一套评判标准未免有失公允……】   【前面的,你多虑了……每年都是在主星所位于的星带内随机抽取的小星球,按士兵生存天数、击败虫数以及收集的特产资源种类来进行综合评分,你要是怀疑有黑幕建议拿出证据。】   【听说这颗荒星是一颗私人星球,已经在筹备旅游开发了,这届大赛应该相对平和。】   【这么“安全”?那肯定没前几届精彩?懒得看这种无聊的东西,退了退了。】   【+1】   雌虫追求绝对实力,喜好刺激热血的战斗场景,看见弹幕上有人透露这个荒星的危险系数很低,就立刻变得兴致缺缺。   【不说别的,这届新兵有几个S级,还是值得一看的。】   【啊喂!先别急着走啊前面的!难道忘记S级新兵会遭受的军团长考验吗?】   【虫神在上,是我想的那个吗?!】   【虫屎!快告诉我第一军团今年有没有S级!】   【不仅有,而且还有俩。】   弹幕瞬间因为“军团长考验”这几个字炸开锅,五彩斑斓的特效和字体顿时乱成一锅粥。   参天古木高耸入云,树藤枝蔓繁密茂盛,只有温柔的风声穿梭于林海之间,带动大片大片密密匝匝的绿叶沙沙作响。   一支雌虫小队谨慎地行进于丛林之间,他们紧握武器,以背对背的战斗阵容前行,全方位观察四周动向,保持高度专注,不给敌人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看他们胸前的徽章,应该是第五军团的虫。】   【队伍里甚至没有一个A级,全是B和C级雌虫,难怪要抱团战斗。】   【树林里挺危险,赶紧去探索里面的资源地呀!打不过人家就去收集星球特产呗~】   这支队伍显然也是临时磨合而成,队伍末尾那只雌虫已经按捺不住道:“我们还是加快速度吧,这树林里应该没什么虫埋伏。”   他们这支队伍有三只B级和两只C级,除非至少埋伏两只A级才能把他们全队都淘汰,可淘汰他们也没什么好处,这才刚刚开赛,他们身上没有能掠夺的资源,只能刷刷斩杀虫数罢了,只要是只脑子正常懂得权衡利弊的虫,就不会对他们出手。   况且这么久了,林子里连一个虫影都没见到。   领头那只雌虫皱眉道:“不能掉以轻心,这种丛林地带最适合蝉族隐匿身形……”   这下连队伍里其他虫也忍不住发话,“蝉族?你是说第一军团那只吗?   “那只S级?”   “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你一言我一语,原本专注谨慎的戒备状态已然被打破,领头的雌虫队长心下暗叫一声不好,还没等他稳定队内军心,就骇然无比看见还在说话的那只雌虫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线。   “洛瑞尔!”雌虫队长失声叫道。   洛瑞尔正在说话,喉间一凉,还没想明白队长的脸上为什么突然露出如此惊慌失措的表情,他想摸摸自己的脖子,却无法动弹,当他的头颅滚到地上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死了。   雌虫队长立刻抽出光剑,咆哮道:“全体警戒!”   但这声示警实在来得太晚,他眼睁睁看着同伴接二连三得倒下,面容惊怒涨红,额角青筋跳动正要发动虫化拼个同归于尽,却突然颈部一凉,他和洛瑞尔以同样的方式死亡。   临死前,他意识涣散地想到,这绝不是A级雌虫该有的实力……   他们身上的军团徽章被来人作为战利品拿走了。   【精彩!这就是杀戮的快乐!】   【一定是S级!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刚刚在讨论的S级蝉族!】   败者身上的徽章被拿走,直播间也不会再浪费镜头拍摄几具尸体。   科代尔心情颇好地把这几枚徽章藏进口袋里,伸舌舔了舔雪白刀尖上的血滴,享受般地眯起眼。   下一个猎物,在哪儿呢?   几具虫尸都快凉透了,科代尔的身影也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在视野里消失不见,   艾维斯从十几米高的树上小心爬下来,盯着地上的几具虫尸抿了抿唇。   愚蠢、狂妄、好战、冷血、暴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同族。   他相信蓝霸天所说的他们不会杀害他,但在旁观刚刚那场厮杀后,他也十分确定,虫族绝不是一个好善乐施、与虫为善的种族。   艾维斯吐出一口浊气,挑挑拣拣在几人身上选了一身尺码还算合适的衣服。   他光裸着肌肉结实的上半身,只在下半身围了几片树叶,换好拼凑而来的军装后,倒是有了几分虫样。   艾维斯在心底有些感谢刚刚那只雌虫利落干脆的杀虫手法,没有把这些衣服染上明显血渍。   荒星上物资有限,艾维斯还懂得找几片树叶蔽体就已经算仪容整洁——蓝霸天仗着自己有羽毛从来就没打算过穿衣服。   科代尔早就察觉到那抹躲在树上的弱小气息,闻起来像是C甚至D的等级,他都懒得杀掉那只小虫物。   S级雌虫身体素质强大,战斗力惊人,可所有的S级都会产生不可修复的缺陷。   比方说科代尔,虽然他属于被誉为“丛林杀手”的蝉族,但进化到S级却让他身上出现了某种不利于在丛林间行进的缺陷。   于是,几十分钟后,总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应该能很快到资源地的科代尔又走回到了原点。   看见一堆虫尸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科代尔:“……”   还没来得及恼怒直播观众是不是都已经发现自己在方向感上的缺陷了,科代尔对着一群要么上衣失踪、要么裤子失踪的可怜虫们发起呆来。   莫非那只低等虫族是变态虫??   科代尔罕见得对他的刀下亡虫们生出些怜悯之心,嗅了嗅那只低等虫的气息,决定先跟着他的离开方向走,说不定能走出这片见鬼的丛林。   顺便了结这只虫的性命,也算给那堆虫尸一个交代。   雪白凛冽的刀光映出科代尔脸上嗜血的笑容。   艾维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只S级雌虫盯上了。   在了解过这些入侵者的大致身份后,他决定尽快赶回自己的小屋,抹灭所有的生活痕迹。   十大军团降落在这颗荒星上的新兵实在太多,艾维斯险而又险避开好几波军雌,才回到小木屋里。   他松了一口气,刚推开门,身体就僵住。   屋里有一张石床,艾维斯当年一眼就看中了这块湖边巨石,并且围绕着这块大石头造出了这座小木屋。   此时此刻,艾维斯睡了十八年的床上,躺着一个闭着眼的银发美人。   艾维斯背上已经冷汗涔涔,他悄无声息地摸上背在身后的弓箭。   “你在这颗荒星长大?”亚希莱斯睁开狭长的冰蓝色眼眸,看着面前警惕的小雄虫,眼中意味不明。   对方身上虽然穿着军装,却混了好几只雌虫的气味,亚希莱斯不动声色地把脸贴近床铺上充当被子的树叶,鼻尖嗅到专属于面前这只雄虫的清新气息。   艾维斯没有收回手,已经抽出一支箭,手臂上的肌肉蓄势发力,面容冷淡,眼神如淬寒冰,“我想,闯入别虫家中的虫应该在发问之前先自报家门吧。”   亚希莱斯眸中兴味满满,冰蓝色坚冰融化成一汪柔软的湖水,“我是虫族第一军团长,亚希莱斯,同时——也是这颗荒星归属权的所有者。”   艾维斯:“……我在这里生活十八年,从来不知道我家居然有另一个主人。”   荒星归属权,顾名思义,荒星上的所有生物和非生物都算是星球主人的名下财产。   再看亚希莱斯淡定地躺在床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艾维斯简直气得牙痒痒。   光看对方这幅处变不惊的模样,就知道他是个非凡虫物,再加上他刚刚的自我介绍。   军团长……   即便艾维斯不懂这个军衔的含金量,也能听出来是个士官职位,“第一军团”四个字他倒是在雌虫小队讨论时听见过,他们语气中不无忌惮,已经足够说明这个军团的强大。   那么眼前这位亚希莱斯很有可能就是本次入侵行动中身份最高的虫。   艾维斯眸光明灭不定,心中百转千回,还没思考好对策,就听亚希莱斯开口了。   “你穿上这几只军雌的衣服,是想趁乱混入星舰?”   艾维斯心中一惊,沉默几秒,努力不让对面的雌虫发现异样,急中生智想到一个勉强算得上合理的解释:“我出门打猎,恰好遇上几个雌虫被杀。我在荒星长大,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衣服……”   这话半真半假,听得亚希莱斯直挑眉。   啧,一只没见过世面的小野虫……   科代尔追着那只小虫物的气息,远远看见了一座小木屋,门口就站着那只军雌。   他唇角一弯,决定给这位带他走出丛林的好心虫留个全尸。 第52章 浴室   雌虫们虽然喜好提升实力,不会过多关注自己的外表,但也不会不讲究到像面前这只小野虫这般捡些虫尸身上的衣服穿。   雄虫出生便被视若珍宝,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亚希莱斯认识的几乎都是些名流政要,他们家中的小雄子吃穿用度无一不精,非绫罗绸缎不穿,喜好奢靡的甚至会在院子里撒上珍珠玉石铺成一条路。   亚希莱斯心底陡然升起一种十分陌生的柔软情绪。   于是他问:“你愿意和我回虫族主星吗?那里有很多资源,你不用再这样辛苦得每天自己出去寻找吃食。”   艾维斯握着弓箭的手没有丝毫放松,他定定地看着亚希莱斯,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我凭什么相信你?”   亚希莱斯半躺在艾维斯的床上,撑着头又仔仔细细扫过这只小雄子的全身上下。   和主星那些娇嫩细腻的雄虫不一样,大概由于生活在野外风吹日晒的缘故,对方身上露出来的肌肤都是蜜色,他握着弓箭的手上布满茧子,身形比一般雄虫更为修长挺拔,一身军装下面蕴藏着未知的爆发力。   最引虫注目的恐怕还是那张脸,是一种惊虫的漂亮。   从虫族的择偶标准来看,雄虫偏向于长相端正俊美的,雌虫则更爱五官精致大气的,而这只小野虫的长相,不仅稳稳踩住所有虫的审美点,还带有一种独特的野性美。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艾维斯。”   亚希莱斯无声地念了几遍,口舌上泛起一股奇妙的滋味。   “艾维斯,虫族有明文规定不能伤害雄虫的法律。假如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也可以继续在这里居住,我保证接下来不会再有其他虫来这个星球打扰你。”   艾维斯面上已经有几分动摇,刚要张口回答,身后突然掠过一阵疾风。   危机感如同蛇身紧紧缠绕住心脏,他浑身汗毛倒竖,奋力往前扑倒!   亚希莱斯远远就察觉到艾维斯身后那抹S级雌虫的气息,原以为是哪个误打误撞走到这里的新兵,却不曾想那只雌虫竟然对艾维斯出了手!   巨大的银色翅翼张开,泛着流光溢彩的芒泽,亚希莱斯一跃而起,将艾维斯牢牢护在怀中,那柄锋利的匕首与他们擦肩而过,深深钉入木屋顶梁柱之中,发出“铮”的响声。   足以见得来敌所用力气之大和势要杀死艾维斯的决心!   科代尔见一击不中,有些疑惑。   一个低等虫族居然能躲过他的攻击?   “咦?”   随即他便看见了那双银色翅翼,瞳孔倏然变成一条竖线,咧开嘴,兴奋地舔舔唇笑道:“事情变得更有趣了。”   直播间中对这幅场景的反应也不遑多让。   【科代尔居然没把那只扒虫尸衣服的变态虫杀死?】   【身为S级居然也这么弱吗……】   【天呐,就没虫关注到屋子里还有别虫吗!】   【虫神在上!银翼蓝瞳,这不是那位吗?!】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科代尔身后张开一双嫩绿如树叶的翅翼,足尖点地,几个飞跃便来到亚希莱斯面前,单膝跪地垂头恭敬道:“军团长大人。”   亚希莱斯认出这虫是他麾下的一名S级新兵,想来是因为艾维斯身上的军装将他认成了军雌。   艾维斯同样想到这一层,为这一路上的安全无虞感到庆幸,此刻他身边的两只雌虫,一只军团长,一只潜力无限的S级,都展露了冰山一角的强大实力,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一刻,他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武力值和强大雌虫之间的鸿沟。   亚希莱斯收起翅翼后,艾维斯的面容陡然暴露在科代尔的视线中。   科代尔一个S级雌虫,此刻也难以保持冷静,他惊愕道:“雄……雄虫阁下!”   雌虫和雄虫最显眼的外在区别在于颈部虫纹,眼前这只虫不论是颈后还是喉结至锁骨一处,都一片光滑没有任何花纹图案——科代尔方才下死手的对象居然是只不折不扣的雄虫!   科代尔整张脸唰的惨白,颤抖着唇却说不出几个字。   直播间突然好似卡顿,屏幕上没有一条弹幕,网络技术部的员工不经意瞄了一眼数据,却发现互动人数突然归零,正心中奇怪时,便看见那条水平直线迅速波动,以势不可挡的速度猛然上升,一旁的网络预警灯急促鸣闪着红光。   他吓了一跳,连忙点开后台实时直播一探究竟。   【我的眼睛是花了吗?】   【老天、谁在开玩笑吗?!】   【天呐!是雄虫!!!】   【科代尔!你这个混账虫!等着上军事法庭吧!我要告你!】   【这位阁下居然有如此迷虫的相貌……我发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雄虫!】   【难道亚希莱斯在自己名下的星球私藏了一只雄虫?他根本不配当第一军团长!】   作为军团大赛历练地的荒星突然出现一只具有惊虫美貌的雄虫阁下!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疯传出去!   直播间在线人数不断飙升,几乎是每个新进来的虫见到屏幕上的那张脸都会呼吸一滞,紧接着发出一条带脏字的弹幕。   【虫屎!这儿怎么会有一只雄虫!】   科代尔问出直播间很多观众虫想知道的问题,“阁下,您……怎么会在这荒星上?”   他已经恢复冷静,目露警惕地看着旁边的亚希莱斯,即便早就知道实力悬殊,也坚定道:“您千万不要害怕,假如您是被歹虫胁迫,我会付出一切救您出去!”   艾维斯狐疑地在亚希莱斯和科代尔两虫之间来回打转。   他没听错吧?   这位刚刚还在对亚希莱斯恭敬行礼的雌虫居然一见到他的正脸就脸色大变,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拐弯。   艾维斯心里甚至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他之前和蓝霸天相依为命,对虫族审美知之甚少,莫非他的长相其实是个万虫迷?   不然要怎么解释原本要杀他的雌虫瞬间放弃杀虫打算?   即使约等于被指着鼻子骂是只歹虫,亚希莱斯的表情也丝毫不变,他摘下胸前徽章举到唇边沉声道:“事关雄虫,立刻关闭这个坐标点的直播间。”   网络员工虫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屏幕上映出的雄虫面容,一接到从广播里传来的高级指令,立刻行动比想法更快地切断直播路径,眼前的雄虫变为漆黑一片的屏幕,他才猛然惊醒懊恼不已。   艾维斯没听懂这个指令,“直播间?”   亚希莱斯解释道:“为了保证军团大赛全过程公正透明,每个军雌胸前的徽章都会嵌入直播芯片,恐怕你的长相已经被很多虫看见了。”   关闭直播间的指令一下达,科代尔立刻换了一张脸,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小木屋,又打量着艾维斯比寻常雄虫更为挺拔有型的身姿,眼中兴味满满,“雄虫阁下,您不会就是在我们脚下这颗荒星长大的吧?”   艾维斯在心里掐灭自己是万虫迷的离谱猜测,原来这个嗜杀的军雌根本就只是在直播镜头前做做样子而已!   还没等艾维斯说话,科代尔便自问自答道:“这些年在荒星长大一定很辛苦吧?等您和我们回到主星,就可以享受到24小时全方位专人伺候的奢华生活了~”   “您是不是喜欢脱军雌的衣服?我可以让您大胆实施这个见不得虫的小癖好哦,希望您能优先考虑让我怀上您的虫蛋!”科代尔笑眯眯地说。   亚希莱斯狭长的冰蓝眼眸冷冷睨了科代尔一眼,“科代尔,闭嘴。”   科代尔悻悻止住话头。   亚希莱斯将一方金属制小盒递给他,言简意赅道:“针对S级新兵的军团长考验。”   科代尔不情不愿地接过那方小金属盒,打开发现居然是个双虫任务,要找到第一军团另一只S级雌虫才能做,只好恋恋不舍地又看了艾维斯一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艾维斯现在思维混乱无比,他听见亚希莱斯又一次是否要和他回主星的询问,又想起科代尔看似尊敬实则毫无敬意的语气,反问道:“我还有的选吗?就算我不答应,也有那么多虫知道我生活在这里。”   亚希莱斯深深看了黑发黑眼的雄子一眼,坚定道:“我保证,假如你希望继续在这里居住,我不会让任何不长眼的虫骚扰你。”   艾维斯心里又蔓上那个自己其实是万虫迷的离谱猜测。   他轻笑两声,长长叹了一口气,“亚希莱斯,不得不说,我很想去主星和同族们一起生活。空无一虫的荒星实在太让我感到寂寞……”   亚希莱斯听懂了艾维斯的未尽之语,颔首道:“你可以先去收拾些需要带的东西,随后和我一起乘坐私人星舰离开。”   艾维斯面上不显,把欢欣雀跃的小火苗压回心底。   不管怎么说,他打算坐星舰去虫族主星的目的是达成了,纵然中途有些许波折,可军团长的私人星舰无疑比军团的公共星舰有更高安全性,他终于能彻底摆脱蓝霸天了!   一只虫跟一只以虫为口粮的鸟和谐生活了十八年,任谁听了都觉得是个惊悚故事。   亚希莱斯还以为艾维斯会收拾很久,但没过几分钟,他就见到艾维斯抱着一堆树叶出来。   亚希莱斯疑惑地问:“这些是?”   艾维斯心情很好,愉悦地回答他:“这些都是我日常的换洗衣服,我穿过你们的军装才发现还是穿自己原来的衣服舒服,我到主星以后还可以继续这么穿吗?”   亚希莱斯沉默几秒,看着面前雄虫兴奋如虫崽般的神情,竟然发现自己也有一天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可以。”   亚希莱斯来时是和第一军团的新兵们一起过来的,现在为了这只雄虫阁下,便从空间纽中召唤出自己的私人星舰。   艾维斯目不转睛地盯着亚希莱斯召唤星舰的全过程,自以为掩饰地很好,可炙热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他。   冰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亚希莱斯头一次知道有虫能把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展现得那么可爱。   第一军团长的私人星舰舰身采用高强度合金材料,能够抵御宇宙射线和微星流体的冲击,内部豪华的装饰充满科技感,比大型星舰小了好几号,内里设施齐备,除驾驶舱外,娱乐区、休闲区、锻炼区一应俱全。   艾维斯东看看,西看看,没忍住问道:“亚希莱斯,我能用用这些设备吗?”   “请便。”   艾维斯眼前一亮,迫不及待走进拳击室,里面吊着几个沙袋,一面墙嵌入超大读数显示屏。   他跃跃欲试,奋力打出一击!   读数缓慢上升,最后停在一个数值周围。   12000磅!   艾维斯兴奋地凑过去,欣赏自己的拳力记录,那行数字却立刻被跳出来的字覆盖。   “未成年虫不得使用本仪器。”   艾维斯:“……”   他面沉如水,点开屏幕右下角那个排行榜。   全是亚希莱斯的记录,最近一次新纪录显示为880000磅。   片刻后,坐在休闲区沙发上用光脑处理消息的亚希莱斯收到了第二个请求。   “我能用一下浴室吗?”雄虫似乎刚做完什么剧烈运动,黑发微湿,脸上粘着细密的汗珠,军装外套搭在肩上,雪白衬衣由于汗水的张力紧紧贴着皮肤,隐约透出一些蜜色肌肤。   亚希莱斯欣然应允。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雄虫拎起一根穿了几片树叶的细藤走进浴室——看起来像是他的换洗衣服。 第53章 低喘   雄虫大多自持身份,就算是最低等的F级雄虫也会有几个追求者,遑论能有机会见到亚希莱斯的那几个声名在外的高等贵族雄虫。   他们只要表露些许意图就能勾得雌虫主动花大把贡献点换取博美人一笑的机会。   亚希莱斯外形出挑,家世高贵,身为第一军团长,更是实力强劲,在适婚年龄雌虫中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不乏看上他并主动追求的贵族雄虫。   可手段最出格的也不过是邀请他共进晚餐,他哪里见过这副阵仗——一个虫族天菜湿着身气喘吁吁向他借用私人浴室,手里拿着……   虫神在上!   主星经济发达,性观念开放,甚至有一条开满情|趣用品专卖店的商业街,可就算从未涉足那里的亚希莱斯也敢发誓,即便是货品最全客流量最大的店里也绝对没有能比刚刚艾维斯拎进浴室布料更少的衣服。   一根树藤加上几片叶子,甚至没有布料……   光脑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军团长,我们下一步动作是?”   亚希莱斯看见属下的疑问才恍然想起他们正在商量重要机密事宜,而他居然出神那么久!   索性浴室隔音很好,他听不到一丝水声,便努力沉下心神回到正事上。   艾维斯站在浴室里发愁,他只在荒星的湖里洗过澡,传承记忆里也没细致到告诉他怎么用浴室的热水开关。   他已经脱光衣服,见浴室里有个圆形大缸,很像他常洗澡的湖泊形状,便试探性迈进去。   全自动感应浴缸一检测到虫体温度,立刻从底部漫上温度适宜的热水。   艾维斯惊呆了,爱不释手地抚摸白瓷镶金边的浴缸边缘,又不慎触发几个感应按钮。   “是否调整为虫工智能模式。”平板的机械音响起。   艾维斯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说:“是。”   “检测到使用者为雄虫,是否调整为雄虫专属模式?”   “是。”   “请选择以下方案,初级沐浴浸模式、中级按摩放松模式、顶级情趣享受模式。”   艾维斯暗暗感慨道:没想到现在虫族发展得这么先进智能,传承记忆里可是一点也没提到这些。   听到第三种模式又是顶级,又是享受的,艾维斯毫不犹豫道:“顶级情趣享受模式。”   空气里突然飘出一股令虫心旷神怡的媚骨异香,原本淹没到艾维斯肩膀处的热水原本清澈见底,此刻突然浮上大片大片淡淡金粉的光晕,宛如一朵又一朵瑰丽的重瓣鲜花。   艾维斯闷喘一声,脊椎骨处窜起酥酥麻麻的细小电流,眼尾微红。   不愧是顶级享受模式,艾维斯总觉得有什么超出预期的事情要发生了,可现在实在过于舒适,他竟然有些舍不得走。   开口叫亚希莱斯来帮忙更是不可能,只是洗个澡这样的小事就要寻求帮助,那亚希莱斯岂不是会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虫?   艾维斯纠结无比,但在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刺激之下,实在忍不住提高音量,“亚希莱斯……”   高级私人星舰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已经到达主星上空准备降落,亚希莱斯看了看时间,关闭工作界面光幕,却发现艾维斯到现在还没从浴室出来。   他想到艾维斯是只在荒星长大的小野虫,大概对智能设备的使用知之甚少,不免有些担心,更对因为心猿意马就忘记这件事的自己懊恼不已。   他匆匆赶到浴室门口,启动星舰主人权限,打开了浴室门。   浴室中雾气弥漫,亚希莱斯看不分明,只能走近几步,疑惑道:“艾维斯……”   也正是因为前进的这几步,艾维斯此刻的模样映入他的眼中。   前几个小时还凌厉无比,执弓搭箭向他作出戒备之姿的雄虫,此刻一双黑眸失神望着上方,微微张口低喘,眉梢眼尾都带着春|情,长长的睫毛不停抖动,胸前、肩膀、手臂,蜜色肌肤染上金光粉闪的水液,是亚希莱斯从未见过的旖旎风光。   他一怔,不知所措地又听见雄虫口中唤了一声“亚希莱斯……”   银发军团长冰蓝的眼瞳里满是惊愕,耳根蔓上绯红。   虽然他对雌雄之事知之甚少,但也在军校里上过生殖繁衍课,知道雄虫在这种状态下叫他的名字这件事并不寻常!   可艾维斯是个无知的小野虫,也不知道他会开门进入浴室,又怎么会故意勾引自己?   艾维斯整个虫飘飘然,如同在海水中沉沉浮浮,一阵冷意从门口传来,他努力撑着眼皮才看见亚希莱斯的身影,急喘几声,也顾不上纠结了,朝这位只认识半天的军团长求救道:“亚希莱斯,帮帮我……”   帮?   怎么帮?   亚希莱斯的脚像是生了根一样粘在地上,直到光脑上收到地面讯号塔传来的信号才回过神。   私人星舰不能在主星上空停泊太久,军团长也无法例外。   亚希莱斯点开光脑连接主控台操纵星舰缓缓降下,顺便给雄虫医院发了消息。   他把浴缸的水放掉,目不斜视地抽出浴巾将湿淋淋的艾维斯盖住。   亚希莱斯说:“我叫了医生过来,你现在还好吗?需要我的帮助吗?”   艾维斯在亚希莱斯伸手放水的时候逐渐平静下来,身体里的热潮还没到达顶峰就戛然而止,按捺下莫名涌上来的失落感,身上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一些,他用那块浴巾裹住身体,感激地对亚希莱斯说:“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我穿件衣服就来。”   亚希莱斯颔首,坐到休闲区的沙发上才想起来艾维斯口中的衣服是什么……   听到艾维斯走出来的动静时,他几乎不敢抬头看。   艾维斯刚刚险些在亚希莱斯面前失控,原本因为逃离荒星稍稍放下的警戒心此刻又提了起来。   刚刚那种失控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这艘星舰上四处有“危机”,他接收到的传承记忆根本不够用,到了主星说不定会更加寸步难行。   根据和蓝霸天相处十八年的经验,艾维斯深深体会到——在自己尚且弱小的时候,一定要和所有可利用的生物打好关系。   艾维斯缓缓对沙发上低着头的军团长露出一个假笑,温声道:“亚希莱斯,医虫们是来给我检查身体的吗?”   亚希莱斯这才抬头,见到雄虫下半身围了几片树叶,上半身却还裹着那张浴巾才松了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往下移动,“是的,过一会儿雄虫协会的虫也会过来,他们会将你妥当安置。”   艾维斯心底微沉,眼前这个亚希莱斯实力强大,短暂相处下来能看得出他虫品也不错,好不容易才和他有点熟络起来。   万一他被雄虫协会带走,岂不是就没有相熟的虫可以做靠山了?   几乎是星舰刚落地,医虫们就火速赶到了——只要和身娇体弱的雄虫相关,都会拥有极高优先权。   医虫们带来许多高科技仪器,听亚希莱斯讲述完事情的起因经过之后,眼中纷纷露出痛惜。   一只雄虫竟然孤零零地在一颗荒星上呆了这么久!   雄虫是虫族的瑰宝!任何一只雌虫都无法在听到这种消息之后继续保持冷静!   一项又一项的检查结束后,一只戴眼镜的医虫翻看光脑上显示的报告,沉吟片刻,才皱起眉道:“这位阁下骨龄在十八岁左右,肌肉密度和身体素质要优于同年龄段一般雄子,还没有迎来发|情期,发|情后会迎来再一次进化。不过这次带过来的仪器只能粗略检测出皮内外伤况,无法做出进一步详细检测。雄虫阁下在物资匮乏的荒星长大,可能会出现一些精神力方面的缺陷……”   医虫点到为止,可任谁都能听出后面这句未尽之语中的不容乐观。   能在荒星上找到食物填饱肚子平安活到十八岁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主星上哪个小雄子不是千娇百宠长大的?   可就算如此,每年还是会有身体孱弱的雄虫夭折。   何况雄虫从虫崽时期起就需要系统学习如何锻炼精神力,像艾维斯这样的野生虫已经荒废了十八年时间,精神力大概早就滞涩了,很难再有进益。   医虫摇摇头,在心底为这位外形靓丽的雄虫阁下叹了一口气。   雌虫择偶虽然也看外表,但最关键的还是精神力等级,艾维斯阁下估计是无法和高等虫族议亲了。   雄虫协会的虫也在不久后赶到。   他们是雄虫最坚实的后盾,大到雄虫的婚姻,小到雄虫入学读书,都属于雄虫协会的管辖范畴。   来者正是雄虫协会的副会长帕特雷及其他工作虫,帕特雷是一位上年纪的雄虫,面容祥和慈爱,他见到艾维斯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帕特雷笑道:“虫神在上,我可从没见过长相如此讨人喜欢的小雄子。噢,这性感的蜂蜜色皮肤——你这小家伙,一定吃了不少苦。”   雄虫协会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珍贵的雄子沦落荒星十八年,莫非联络他们的是权势滔天的第一军团长,他们也只会觉得这是某只个无聊虫编造的天方夜谭。   对于这只可怜的小雄虫,他们做足了准备,甚至带来内置式翻译器,怕他孤身长大听不懂星际语。   艾维斯试探着问:“难道不是每只虫崽都会说星际语吗?”   帕特雷仿佛被小雄虫懵懂的神情和无知的话语逗乐了,他大笑道:“可爱的小家伙,我们不是圣虫,岂会生而知之——”   说到一半,帕特雷脸上的笑声突然顿住,面容呆滞。   一旁的亚希莱斯也才刚意识到这一点,虽然艾维斯确实没见识过世面,可从相遇起艾维斯就一直无障碍地和他交流,这对于一只野生虫来说,简直再违和不过!   亚希莱斯知晓事情严重性,幸好此时只有他们三虫相距较近,其他工作虫正在忙碌各项手续,他立刻开启一道精神屏障隔绝外界窥视。   艾维斯状似一脸无辜道:“可是我破壳后,就接收了传承记忆,我还以为所有虫崽都是这样。”   帕特雷神情一片空白,完全不知作任何反应,声音艰涩道:“我曾翻阅过协会内最高保密级别资料,圣级虫蛋确实能够留存一段传承记忆……”   圣级虫蛋,尊贵无比,其中又以圣级雄虫蛋更为珍贵罕见。   某个事实在此刻昭然若揭。   亚希莱斯面色严肃道:“这条消息需要暂时封锁,我担心有些坏虫知道后会伤害艾维斯阁下。”   这是亚希莱斯第一次称艾维斯为阁下,显然他对圣级虫蛋也有所耳闻。   帕特雷也一脸凝重,颔首道:“我会把艾维斯阁下的所有个虫资料都调到最高保密级别——阁下,雄虫协会有最先进的技术设备,您需要和我们去一趟,检测您的各项精神力指标以及更进一步的身体检查。”   艾维斯犹豫道:“亚希莱斯军团长能和我一起去吗?您是我见到的第一只虫……”   帕特雷了然,显然看出小雄虫缺乏安全感,笑眯眯地递给艾维斯一个光脑,“阁下,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光脑,您可以用这个随时随地联系上军团长。”   亚希莱斯听到艾维斯的话后心中一动,不期然又想起浴室里的一幕……   艾维斯接过光脑道谢,心下大大松了口气。   吐露自己有传承记忆这件事是他刻意而为之,这也算变相了增加自身价值,接下来的一段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再遇上生命危险。   *   雄虫协会坐落在主星中央城区内,这里寸土寸金,除了老牌贵族和实力强悍的新贵之外,恐怕也只有雄虫协会有这个实力能独占一栋大楼。   检测厅虫来虫往,却只有零星几只雄虫,大多是陪伴雄虫来检测的家属虫。   亚希莱斯扫了一眼被家属虫簇拥的雄虫们,又看看身边只有自己和帕特雷的艾维斯,孤零零的身影显得十分落寞。   艾维斯来时在帕特雷的劝说下穿上了亚希莱斯放在星舰上的备用军装,这一路上看遍主星的各种景象,走进雄虫协会时还是不免为奢华的建筑风格和华美的浮雕感叹。   正在他东张西望之时,恰好对上一只虫的视线。   那只虫眉目秀美,唇红齿白,腰细腿长,看起来对他毫无生命威胁,于是艾维斯友好地朝对方笑了一下。   拉塞尔出生于老牌贵族家庭,今天是他来检测精神力的日子,没想到在大厅内看见了一只很符合他审美的雌虫,对方显然对他也很感兴趣,竟然大胆地露出笑容勾引他!   他高傲地走过去,停在那只虫面前,扬着下巴倨傲道:“赐你一个和我共进晚餐的机会。”   帕特雷和艾维斯都是雄虫,身为唯一一只雌虫的亚希莱斯眼神微妙。   他居然亲眼见到这只小野虫被另一只雄虫告白?   帕特雷祥和的脸上露出戏谑的微笑,“拉塞尔阁下,这位艾维斯阁下也是来检测精神力的。”   艾维斯这才意识到这只弱小的雄虫是在对他说话,好心提醒对方道:“我是雄虫。”   拉塞尔愣住,上下打量他一番,果然没看见他的虫纹,顿时恼羞成怒道:“哪有像你这样长得跟雌虫一样的雄虫!你以后一定没虫要!”   早就不是头一回见识主星雄虫的无理取闹了,亚希莱斯听到这话却还是忍不住皱眉。   没虫要,这几个字一般都是雄虫对雌虫说的话,能熟练说出这种话的雄虫,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艾维斯似乎丝毫没听出这话里的火药味,对拉塞尔露齿一笑,“刚才不是还有只虫想邀请我共进晚餐吗?”   拉塞尔一张脸涨得通红,伸出手指着艾维斯的鼻尖,气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身边的雌虫家属开始一句话也没说,直到艾维斯的身份揭露,发现他也是一只雄虫,才安抚拉塞尔道:“拉塞尔,我们该去做精神力检测了,这次结果出来后,你一定是全虫族最闪耀的雄虫。”   拉塞尔冷哼一声,斜睨艾维斯一眼,挑衅道:“你,也是来做精神力检测的吧?敢不敢和我一起?”   之所以能有底气说出这番话,是因为拉塞尔在家里就做过预检测,不出意外的话,他是一只S级雄虫!   检测厅里本就虫少,几个雄虫更是备受瞩目,听到拉塞尔这番话,众虫纷纷侧目。   “那两只虫怎么吵起来了?”   “你不认识拉塞尔吗?他之前被票选为雌虫的梦中情人榜top3。”   “我怎么觉得他对面那只虫看起来更迷人,天呐——那只虫没有虫纹!”   “我姑父的雄主的表侄的邻居的同学在拉塞尔家当佣人,听说他预检是S级。”   “S级?天呐,上一位S级是二十年前莱纳家的雄子吧……”   拉塞尔显然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嗤笑道:“你不会是个胆小虫吧,连精神力检测都不敢做?”   艾维斯眨眨眼,学着拉塞尔的口吻道:“你不会是个笨蛋虫吧,我来这里肯定是要做精神力检测啊。”   帕特雷见事态逐渐不可控起来,不得不出面调和,“艾维斯阁下的精神力检测需要单独做。”   关系到圣虫的一切都要万分小心,尽量保密。   拉塞尔像是听见什么笑话,秀美的脸上露出一个滑稽的笑容,“我可不是三岁小虫,帕特雷副会长你是想替这个胆小虫挽尊吗?”   与此同时,网上一则“第一军团长荒星私藏雄子”的消息迅速飞传开来,声势浩荡,愈演愈烈。 第54章 监护虫   亚特利恩从全息游戏仓起身,神色倦倦,他一边伸懒腰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八戒,给我泡个方便面。”   圆头圆脑的家政机器人听到语音指令后,立刻回答道:“八戒收到。”   随即咕噜咕噜滚向厨房。   亚特利恩揉乱一头金发,酒红的眼瞳中弥漫着因为困意产生的水光。   他点开光脑,智能化网络给他自动推送了几条“您可能感兴趣的内容”。   “骇虫听闻!直播露馅,第一军团长荒星私藏雄子共筑爱巢!”   “虫前虫后反差极大,亚希莱斯与雄虫不得不说二三事:是冰山融化还是表里不一?”   亚特利恩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些新闻,涉及到自己那位冷冰冰不通人情的军团长哥哥的新闻挺多,但都是军政模块,无一例外。   这还是他孵化以来头一回看到他的绯闻。   还……玩儿得挺花啊!   在自己名下荒星私藏小雄子?!   亚特利恩啧啧称奇,一边感慨果然虫不可貌相一边眼疾手快点进去,生怕这种涉及到雄虫的新闻下一秒就会被和谐。   这种八卦新闻的编辑实在逻辑思维堪忧,他翻来覆去把几千字的文章看了好几遍才归纳出中心主旨——军团大赛中,镜头发现一位雄子,亚希莱斯立刻下令切断直播。   亚特利恩大失所望,一没图二没证据,未免有捕风捉影之嫌。   不过下面评论里有许多虫都言之凿凿地说自己看见亚希莱斯虐待那位雄子,害得他连衣服都没得穿只能扒别人的。   虫族极其重视雄虫隐私权,因此那位阁下的照片是不可能被放出来了。   亚特利恩挑挑眉,把这几条新闻链接发给亚希莱斯,脸上的百无聊赖立马变得兴致勃勃。   既然没有证据,那就直接开口去问当事虫。   亚希莱斯一向是个时时刻刻都会注意光脑消息的工作狂,但他现在却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拉塞尔放下狠话后,目光如炬,双手抱胸等着艾维斯的回答。   帕特雷一双眼里无奈又纠结,艾维斯固然是圣级虫蛋,可他从没接受过精神力培训,眼前的拉塞尔已经在预检中测出S级,艾维斯检测出来的精神力有很大可能不如拉塞尔,看拉塞尔现在这态度像是不肯罢休了,倘若坚持庇护艾维斯就有可能得罪一位老牌贵族世家的S级雄虫……   亚希莱斯见帕特雷迟迟不开口,大致了解到他的想法,便淡淡开口:“拉塞尔阁下,久仰大名,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按惯例来讲,雄虫发生争执时,雌虫是不能插手的,除非上升到流血事件——因此方才拉塞尔身边那位雌虫也只是委婉劝他先去做检测。   亚希莱斯这番话无疑是把拉塞尔的仇恨值转移到自己身上,替艾维斯挡住火力。   拉塞尔不是没脑子的虫崽,当然不会觉得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站在艾维斯身边的亚希莱斯说出来的会是什么好话。   倘若是普通雌虫,他当场就能让对方吃个教训,可亚希莱斯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第一军团长,胞弟更是贝克莱家族继承人,拉塞尔所在的特纳家族虽说是老牌贵族,可在贝克莱家族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也相形见绌。   拉塞尔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就被艾维斯截住了话头。   艾维斯展颜一笑,不紧不慢道:“我答应你。”   这话一出口,场上各人反应不一。   拉塞尔有些吃惊,很快忘记要回击亚希莱斯的嘲讽,嘴角弯起,愉悦又得意。   亚希莱斯抿抿唇,发现这小野虫果真没见过什么世面,又呆又傻。   帕特雷虽说身居高位,处理平常的小事还算得心应手,可他身为雄虫,向来养尊处优,一旦发生超出他舒适区的突发事件,他也没什么随机应变的经验。   不过拉塞尔身世高贵,精神力强悍,其他虫他就没这么多顾忌了,让工作虫通知检测厅里其他平民虫先行离开。   清场后,检测厅里也不剩几个虫了。   拉塞尔冷哼一声,只觉得帕特雷是在给艾维斯打掩护,但他的最终目的已经达到,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雄虫做精神力检测很简单方便,只需用调动精神力攻击特定的仪器即可。   刚刚答应拉塞尔不过是权宜之计,艾维斯对自身状况也无法保持乐观态度,在荒星生活十八年,到主星才第一次接触到精神力这个概念,他已经比同龄雄虫落后十八年。   拉塞尔对这一套流程早就驾轻就熟,他站在检测台上,闭上双眼。   精神力波动大概只有本虫能感受到,外虫只能见到被检测虫闭上眼的神态。   艾维斯对这个检测过程有些好奇,他学着拉塞尔的样子闭上眼。   闭眼后的世界一如他在荒星的时候,只能模糊描摹出周围事物的轮廓,这个功能常被他用于早上醒来时探测蓝霸天的动向。   他曾旁敲侧击问过蓝霸天,最后才得出这是虫族特殊天赋的结论。   可今天却有些许变化,周围的虫在他闭眼后的世界里是不一样的颜色,亚希莱斯是明亮夺目的冰蓝色,帕特雷是有些许暗淡的土黄,最特殊的是离他较远的拉塞尔。   艾维斯看不清拉塞尔本身的颜色,因为他全身都在发光!   此刻那个发光体正向前方射出一道白光,白光对准的正是那台仪器的前方。   艾维斯猜测这大概就是拉塞尔的精神力。   艾维斯缓缓地控制自己转移视野,努力尝试着发光却毫无办法,暗叹自己可能是真的没有精神力。   他索性把视线靠近几分,仔细观摩拉塞尔的当场教学。   只见那道光柱中正对着一颗很小的石珠,这颗石珠实在是太不起眼,以至于它现在才被艾维斯发现,原本暗淡无光的表面被拉塞尔发出的光柱照耀,像是被揭下平凡的表层,逐渐变得熠熠生辉。   他试探性又移近一点儿,却惊奇地发现他好像可以触摸到那颗石珠子。   触感温润,竟然有点像……他家里那张大石床?   艾维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勾起思乡之情,居然对这颗珠子有些爱不释手,他摸了又摸,没注意到石珠逐渐又变回原来暗淡平凡的样子。   闭着眼的拉塞尔皱了皱眉——他总觉得这次检测好像和在家里有些不太一样。   但时间也差不多了,拉塞尔胜券在握地睁开眼,笑着看向检测仪器链接的显示屏。   下一秒,他脸上那副稳操胜券的笑容僵住了。   雄虫不可置信的尖锐叫声响彻这方小小的检测厅。   “不!不——怎么可能!你们这是什么破机器!”   屏幕上一个硕大的红体“F”,仿佛在无情地嘲笑崩溃的拉塞尔。   F级意味着毫无精神力,即便性别为雄,在虫族里也是废物虫一只。   不仅是其他虫面面相觑,连艾维斯也惊愕不已。   难道是他刚刚的行为影响到了拉塞尔的检测结果?   帕特雷蹙眉道:“拉塞尔,冷静些,我已经联系虫过来修理了。”   拉塞尔不是个蠢虫,他所在家族更是不会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大肆吹嘘他的高等级,唯一的解释就是仪器确实出错了。   雄虫协会屹立不倒数百年,这台仪器的年龄很有可能比在场所有虫的年龄加起来都要大,这是破天荒第一次出了差错,检修耗时不短,一想到机器故障后接踵而来的繁杂事务,帕特雷也头疼不已。   拉塞尔身边的家属虫更是脸色难看,不由得庆幸起帕特雷方才清场的举动——即便是机器故障,特纳家族也丢不起这个脸。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拉塞尔崩溃的叫骂声、雌虫轻柔的安慰声、雄虫协会几个工作虫的小声议论混在一起,几乎让空气陷入凝滞的胶着状态。   艾维斯还没搞清楚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就对上亚希莱斯探究的视线。   冰蓝瞳孔被厅中的顶灯照耀折射出莹莹的光,分明是森冷的色调却被眼底若有若无的笑意融化。   被他发现了?   艾维斯暗道不好,自己也有些心虚,为转移亚希莱斯的注意力,便走到还在发脾气的拉塞尔身边状似淡定道:“既然仪器出故障了,那我就先走了。”   此刻的拉塞尔早就顾不上艾维斯了,丢虫的场面被这么多虫看见算是他顺风顺水十八年里最大的坎坷了,嚷嚷着要雄虫协会必须给他个交代。   艾维斯在心底为可怜的雄虫协会默哀几秒,快步流星走出检测厅,站在雄虫协会的大门口才松松呼出一口气。   亚希莱斯慢悠悠跟在他身旁,见状笑道:“做完坏事就跑?”   艾维斯不清楚亚希莱斯究竟看见了什么,语气居然如此笃定,只好为自己辩解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我也是见到拉塞尔对军团长出言不逊后才临时起意答应他的要求。”   瞧瞧,挡在雌虫面前的英勇雄虫,多么令虫感动?   这的确是事实,况且说出这句话的艾维斯身上甚至还穿着亚希莱斯的衣服,亚希莱斯诡异地觉得这样牙尖嘴利的艾维斯也挺顺眼。   莫非圣虫的传承记忆不单单是教小雄虫开口说话?   “嘿!太好了!艾维斯你还没走。”帕特雷气喘吁吁地追出来,见到站在门口的艾维斯眼前一亮。   “我刚刚焦头烂额的,实在没精力顾及到你,还要多谢军团长,一直在照顾他。”   亚希莱斯神情微妙,有点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帕特雷这话很违和,仿佛把他形容成一只外虫似的。   但他确实也和艾维斯非亲非故就是了。   最终银发军团长只能不咸不淡道:“副会长客气。”   帕特雷笑眯眯道:“军团长这样的好虫可不多见,不知道艾维斯愿不愿意让他来做你的监护虫?”   两虫听到这话均是一愣。   帕特雷继续解释道:“主星上所有的雄虫都有监护虫,即便是没有雌父雄父的孤儿雄也有雄虫协会安排的监护虫,艾维斯你初来乍到,军团长家境优渥,又是第一个发现你的虫,选他来做你的监护虫最适合不过。”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帕特雷的意思就是让亚希莱斯养着艾维斯。   艾维斯想起亚希莱斯在荒星的时候曾经和他说过,只要跟他回主星,就再也不用过自己找食物的苦日子。   而且选亚希莱斯做监护虫,就再也不用怕和对方失去联系,所以,他的好日子要来了?   艾维斯心中雀跃不已,面上却忐忑地看向亚希莱斯,“你,愿意做我的监护虫吗?”   亚希莱斯刚从帕特雷扔下的重磅消息中回过神来,被艾维斯这么一问又愣住了。   帕特雷也很惊讶,他刚刚只问了艾维斯的意见并不是故意忽略亚希莱斯,而是因为出生后没有监护虫的雄子少之又少,成为雄虫的监护虫更是条件苛刻,僧多粥少,报名竞争比如今的雌雄比例还要大。   几乎所有雌虫都以成为一只小雄子的监护虫为荣,不可能有虫拒绝。   亚希莱斯定定地看着艾维斯那双黑眸中快要溢出来的期待与不安,心底浅浅漾开一圈涟漪,轻声说:“我愿意。”   ·   亚特利恩半靠在沙发上,“吸溜”吃掉家政机器人八戒喂过来的最后一口泡面,听到机械门开启的声音,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兴致勃勃地往亚希莱斯身后张望。   亚希莱斯见到这个不靠谱的弟弟就糟心,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在看什么?”   亚特利恩嘿嘿笑道:“你那位小雄子呢?没跟着你回家?你不打算给那人……那虫个名分?”   这三个问题,亚希莱斯一个问题也没回答,“你要是没事做,就去处理家族事务。”   亚特利恩翻了个白眼,又兴冲冲问道:“你们在雄虫协会遇到什么事了?我听得正精彩呢,你带回来的小雄虫被另一个S级雄虫挑衅,他为了维护你答应了对方的要求,然后呢?然后他是不是检测出了超S级?直接碾压对方,震撼全场啊?!”   雄虫协会网络屏蔽做得太好,亚特利恩只是模糊听了点口舌纷争就被无情切断。   亚希莱斯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波动,他点开光脑,果然发现被虫开启了超精神链接,冷冷道:“没有下次。”   金发雌虫用力一锤沙发,面色扭曲,愤愤不平道:“你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们俩是同一只虫吗?让我处理家族事务的时候和我说哥俩好的大道理,我想吃个瓜你就这么冷漠!这叫不讲武德你知道吗?!你这种冷漠的冰块脸,怎么可能钓得到小雄虫!”   亚希莱斯面色不愉,“我已经成为他的监护虫,以后不要再说这种不着调的话。” 第55章 他漂亮吗?   “我……我多了一个侄子?不是,你在搞什么啊,亚希莱斯!”亚特利恩目瞪口呆,匪夷所思道:“你是想玩儿养成还是怎么的?如花似玉的小雄虫都在嘴边了你居然当人家雌父?”   亚希莱斯听见“如花似玉”几个字时,面上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古怪的波动。   恰好被视线牢牢钉在他脸上的亚特利恩捕捉到,他持续用探照灯般的视线来来回回确认亚希莱斯脸上的神色,突然对那只素未谋面的雄子起了一点微末的好奇心。   “他漂亮吗?”   脑海里闪过艾维斯躺在浴缸里未着一缕的情景,刚刚成年的雄虫身体线条不似军雌那般凌厉分明,还带着少年时期特有的青涩,由于每天爬树下湖的缘故,又覆着一层流畅到堪称漂亮的肌理,和当下流行的雄虫审美观截然不同。   但亚希莱斯认为任谁见了艾维斯也不会违心说出不好看的评价,“漂亮。”   “白不白?”   “……不白。”   小雄子浑身像是被细细裹上色泽透亮的蜂蜜,看起来健康又美味的肤色的确无法当得起“白”这个字。   “瘦吗?”   主星雄虫以腰细腿长为美,瘦弱得像是会被一阵风吹倒,他在星舰里见过下半身只穿树叶裙的艾维斯,长腿醒目,穿上为军雌设计的军装都身姿如松,颀长如竹。   “不算太瘦。”   亚特利恩神情逐渐复杂起来,不死心地追问道:“是风情万种那款还是可爱呆萌那款?”   这个问题实在超出亚希莱斯的知识范畴,他尝试着把这两个词套在艾维斯身上……   “……可能算孔武有力。”亚希莱斯难得卡了壳,在脑海里搜寻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艾维斯的词。   不白,那就是黑,不瘦,要么是壮要么就是胖,还能被他哥这种高武力值的雌虫评价一句“孔武有力”?   亚特利恩罕见得沉默下来,缓缓描绘出一个身材魁梧、黑面环眼、满脸大胡子的形象。   他喃喃道:“没想到虫族还有这种雄虫啊……”   “是的,他很特别。”亚希莱斯不知道亚特列恩在想什么,赞同地颔首道。   亚特利恩腹诽道:能不特别吗?说不定是从《水浒传》穿越过来的,难怪他哥只想当个监护虫……   亚希莱斯回家可不是为了和亚特利恩说废话,他言简意赅道出自己的目的:“你研发的家政机器人还有多余的吗?艾维斯刚来主星,缺乏很多生活常识,送他一个。”   亚特利恩立刻意识到“艾维斯”就是那位壮士的名字,他回忆起自己从地球穿越过来后的无助,不由得对这个和他同病相怜的可怜虫产生一点同情,爽快道:“可以,把悟空给他。”   他穿越过来后就被选中作为家族继承人,创办了不少产业,就是这家政机器人实在没什么市场,雄虫有雌虫伺候,雌虫特别热爱辛勤劳动,至今也只设计了专门为他这个懒虫服务的八戒和悟空。   亚希莱斯达到目的,便不再逗留,匆匆地带上悟空往艾维斯的住处赶。   主星大概找不出第二个和艾维斯一样一穷二白的雄虫,好在雄虫协会财大气粗,帕特雷更是顾念到他的特殊身份,直接给艾维斯划了一座房产,位于安保系统最高级的富人区,和亚希莱斯两兄弟的住宅也不过隔了两条街。   “等急了吗?”亚希莱斯见到端正坐于沙发上的小雄虫,眼底是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柔和放松。   “这个屋子比我家大很多,家具看起来也很高级,我都有点不敢乱走。”艾维斯腼腆一笑,此刻才露出些小野虫初到繁华主星的怯怯不安。   亚希莱斯失笑道:“以后这儿也是你家……对了,我给你带来一个家政机器人,日常生活中不明白的事物都可以问它——其实之前你在星舰上启动的顶级情|趣模式是专门为备孕期设计的,能让雄虫迅速进入情|动状态,提高雌虫的怀蛋率。”   艾维斯刚刚的怯怯不安是装的,现在的尴尬却是实打实的。   他对于异性虫在他面前谈论两性话题这一点倒是接受良好,但一想到自己才十八岁就开始了解关于生蛋的信息,总觉得有些怪异。   艾维斯吞吞口水,转移话题道:“它可真厉害,有名字吗?”   亚希莱斯手上的柱状黄金匣闻言,表面闪过一丝红光,随即缓缓从中间开启两条缝隙,上下两条缝隙突然“呲——呲”各伸出两支充满科技感的机械臂,大概是它的手和腿。   机器人从亚希莱斯手上跳下来,“噔噔噔”走到艾维斯面前,像模像样地行了一个优雅的骑士礼,平板的机械音也能听出其中的荡漾:“日安!美丽的雄虫阁下~我是悟空。”   亚希莱斯:“……”   果然和它的设计师一个德行。   艾维斯瞧着只觉得颇为有趣,被逗得轻笑起来。   亚希莱斯见艾维斯笑得开心,神情也缓和起来,“我既然答应做你的监护虫,就一定会对你负起责任。不过我平时公务繁忙,不一定能照顾到你生活的方方面面,有悟空陪着你我也放心,假如有要紧的事可以用光脑给我发消息,没联系到我也可以去离这儿不远的贝克莱家族辖区找一个叫亚特利恩的虫,具体地址我已经发给你了。”   假如亚特利恩在这里,一定会怀疑亚希莱斯被调包了——对着小雄虫一通长篇大论,絮絮叨叨像老妈子一样的虫真是他哥那个大冰块?   正爱不释手摸悟空脑袋的艾维斯紧张抬眸看向亚希莱斯,“我知道你很忙,但是你是我唯一认识的虫,能不能请你多抽点时间来陪陪我?至少在我融入这个社会之前……假如你实在没空……”   未尽的话语淹没在唇齿之中,艾维斯突然的缄默让亚希莱斯有点讶异。   没说出口的半句话仿佛是他不愿意面对的结果,像是溺水之人把他当作乘风踏浪而来的一叶扁舟,孤苦伶仃的小雄虫在这一刻才对他剖开柔软的内里,宛如一枚不谙世事的珍珠蚌对渔夫交付最深切的信任。   想起初见时艾维斯执弓搭箭的画面,再看看现如今他肯敞开心扉的模样,分明还不到两天,亚希莱斯却觉得恍如隔世。   亚希莱斯正出神之时,光脑又发来紧急消息。   看来雄虫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   他暗叹一口气,冰蓝眼瞳深邃如海,“我答应你,不过现在我得回军部一趟。”   在艾维斯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亚希莱斯又是好一顿安抚,才迈出大门。   亚希莱斯的背影刚消失在视线中,刚刚还一脸惆怅的艾维斯立刻蹲在悟空面前饶有兴致地观察,脸上哪还有半点留恋之色?   第一步,和对方建立联系,绑在一根绳上才能交付信任。   第二步,让对方心甘情愿地付出,沉没成本越高,反水背叛的可能性就越小。   他已经在一号试验品蓝霸天身上初步使用过了这套组合拳,实验效果颇为显著。   艾维斯对目前的状况非常满意,在主星有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家”的落脚地,有第一军团长做靠山,不但没有生命危险还衣食无忧。   “悟空,为我介绍一下这个东西的使用方法。”艾维斯围着一座怪模怪样、通体银白的大家伙打转。   悟空迅速扫描物体,从相应数据库中读取资料,一板一眼介绍道:“这是一款最新上市的类模拟游戏仓,由贝克莱家族研发……”   游戏仓?   雄虫协会大概不会细致到这个地步,加上悟空所说的话……莫非是亚希莱斯的手笔?   艾维斯摸摸下巴,耐心地听完悟空一长串的操作说明,迫不及待地开启游戏仓躺下。   一闭上眼,他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请设置虚拟形象。”   艾维斯惊奇地试着伸手触摸面前的人物形象,触感是软泥的感觉,可以轻易改变人物的五官形状,旁边有许多不同种类的颜色,看样子是用来上色的。   他对此并不陌生,他和蓝霸天曾经发现过一种有颜色的岩石粉末,掺水调和之后能够把事物原本的颜色覆盖。   在类模拟世界行走也得有些安全意识,绝对不能用自己的外貌。   头发选什么颜色好呢?艾维斯选了银色。   眼睛就干脆用冰蓝色。   “请设置武力值。”   艾维斯不假思索道:“设置为最大值。”   于是,一个银发飘飘,眼瞳冰蓝,却浑身肌肉贲张的彪壮大汉就这么诞生了。   艾维斯暗暗咋舌:哪个游戏开发者这么刻板地把武力值和肌肉画等号?亚希莱斯可比这好看多了。   不过无论如何,拥有高武力值总是会让虫安心满满。   眼睛一睁一闭,艾维斯就来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眼前的景象简直匪夷所思。   藤缠蔓绕的各类树木高耸入云,遮天蔽日,许多色彩缤纷的鸟成群结队站在树梢间,鸟叫声不绝于耳,地面野草丛生,甚至有艾维斯没见过的爬行动物竖瞳慑人,正不怀好意地对他“嘶嘶”吐着信子。   倘若不是他清楚自己正处于游戏之中,都要怀疑自己去到了另一个荒星!   虫神在上!怎么会有虫设计这种漫天遍野都是天敌的游戏世界!   “咦?怎么一动不动的?莫非这次匹配到的是个虫机?”   艾维斯立刻转头向声源处看去,看起来是只黑发黑瞳的雌虫。   那虫看清艾维斯的脸,面上露出些古怪神色,挑眉道:“看来不是虫机,是第一军团长大人的狂热粉丝啊。”   艾维斯忙不迭道:“你好,我是第一次玩游戏,请问这个游戏场景是怎么回事?”   黑发雌虫疑惑地“咦”一声,“一般来说第一次游戏副本都是海岛或者沙漠这种危险系数低的副本,你居然头一回就被传送到雨林——你精神力很高?”   原来游戏副本并非随机进入,而是根据精神力来匹配的。   艾维斯摇摇头,诚实地说:“我从来没检测过精神力,游戏仓也是别人送的。”   一般来说,除了军雌之外,只要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的雌虫都会去做精神力检测,除非这个雌虫体弱多病到比精神力检测规定所要求的最低等体质还要差,再看看这小家伙捏出的外貌,肌肉虬结,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得不到什么越想要什么。   雌虫的眼神暗含怜悯,脑海中一个身娇体弱,渴望拥有强壮身体的小雌虫形象初具雏形。   他循循善诱道:“你是不是觉得亚希莱斯特别厉害才捏了他外貌?”   天地良心,艾维斯只是觉得亚希莱斯是他见过最好看的虫,但公然在陌生虫面前讨论自己监护虫的美貌还是让艾维斯有些不好意思,他敷衍的“嗯嗯”,又反问道:“你为什么用黑发黑眼?”   在雌虫看来,艾维斯的态度就是默认回答,坚定心中猜测后,他一脸理所当然道:“因为黑发黑眼是最好看的。”   黑发黑眼的艾维斯:……   这还是第一次有虫在没见过他的情况下夸他好看,饶是艾维斯也被雌虫嘴里那副“黑发黑眼最好看”天经地义的腔调震住了。   “你可以叫我利恩,等会儿我给你讲解一下双人任务模式吧,以后你上线可以来找我玩,我基本都在线,对了,怎么称呼你?”利恩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大概率能经常上线的病弱小少爷,蠢蠢欲动地想把他发展成游戏搭子。   艾维斯看着利恩黑眸中的盈盈笑意,也露出一个笑,“我叫霸天。” 第56章 恩师傅方便面   “霸天?!”利恩面色古怪。   称霸蓝天?   亚希莱斯和亚特利恩的名字都是蕴含美好祝愿的通用星际语,“霸天”这样的名字在虫族完全就是一句威武霸气却略显粗俗的俚语,就像亚特利恩给两只家政机器人取名叫悟空和八戒,类似于地球上的“旺财”之流   没想到这小病虫的雌父雄父还有这么一腔澎湃血拳拳殷切情。   利恩自觉目前还没和虫熟到那份上能够吐槽人家的名字,便开始直接为霸天讲解任务模式:“沙漠地图的通关要求是存活,海岛地图的通关要求是逃离海岛,雨林地图的要求是杀光所有的鸟和蛇。”   “蛇?”   利恩在腰间摸了摸,指尖雪光一闪,迅速抬手一掷,倏的钉住那条已经游到艾维斯脚边的青色长条动物。   “喏。”   艾维斯下意识循着他动作望去,才发现那是一把寒光凛冽的小刀,几乎将拇指粗的蛇身拦腰斩断,深深没入土壤,只余一截褐木刀柄在外。   利恩继续说道:“这种长长的,软软的,滑滑没有脚的东西就叫做蛇,它们和鸟一样是早已灭绝的动物,在灭绝之前,虫类也在它们的食谱中。”   艾维斯几乎被利恩的形容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他艰难开口道:“所以开发者设计这个游戏副本的初衷是?”   利恩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为了培养攻无不克、所向披靡的虫族战士,这叫脱敏治疗。”   艾维斯幽幽道:“你信誓旦旦的口吻让我怀疑你就是内部工作虫。”   小病虫直觉还挺敏锐。   利恩爽朗一笑,没有半分要遮掩的意思,“是啊,所以你可要抱好我大腿。”   “你们设计的时候投入这么多蛇鸟,真的能有虫通关吗?”   “目前还没有,这才能保障续航能力嘛,要是几天就能让虫通关,岂不是毫无可玩性?”利恩笑嘻嘻的,“不过你放心,哥就是你的人形挂,我先带你去找个趁手的武器。”   利恩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刚刚那条死掉的小青蛇边,眼疾手快地拔出匕首,地上那条蛇尸立刻消失,只留下一个小瓶子。   利恩扬扬下巴对艾维斯说:“收好,这是解毒丸,万一被蛇咬到,可以吞服这个解除负面效果。”   艾维斯立刻听话地捡起来。   “只有蛇死掉会掉落物品吗?”   “所有生物都会,比如你杀掉一只鸟,就可能掉落一把弓箭,砍掉一棵树,也许掉落一具木质护甲,不过掉落东西有一定概率,同时也得看被杀死生物的品级,比方说我们刚刚杀死的是一条普通小青蛇,那么解毒丹就只能解青蛇毒。假如我们杀死的是蛇王级别,就可能得到解百毒的圣药。”   艾维斯一点就通,若有所思道:“你刚刚说我们这是双人组队模式,那么假如我们遇上其他虫……”   利恩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霸天,你已经领悟到了精髓——被杀死的虫同样会掉落和他们种族特性有关的装备,并且连同他们在游戏里所收集的那些。”   “设计这个游戏的虫简直是位天才。”艾维斯感叹道。   被冠以天才之名的利恩“嘿嘿”一笑,深藏功与名,“雨林副本里有刀弓剑弩斧,你喜欢哪一样?”   “弓。”   利恩有点惊讶,他还以为选了肌肉猛男形象的艾维斯,会更想要招式大开大合的武器。   “行,哥给你弄把弓来。”   站在树梢上的鸟群仿佛察觉不到危险,还在顶着一撮呆毛喳喳啾啾。   利恩反手从皮质外套内掏出一把枪,对着那群全然不知大祸临头的傻鸟出其不意地就是“砰砰”两枪。   两只鸟凄厉嚎叫一声,双双栽倒树下,惊得其他同伴纷纷“哗哗”振翅飞走。   艾维斯问:“你哪儿来的枪。”   利恩说:“海岛副本拿的,沙漠和雨林的设定都是虫烟稀少,即便有枪也没有足够的子弹补给,只有海岛副本才有枪。”   利恩不愧是内部工作虫,一射一个准,其中一只鸟掉落一把弓和一个箭袋,另一只鸟掉落的却是……   艾维斯眼角一抽,“鸟粪?”   利恩讪讪笑道:“都说了掉落物品是有概率的嘛,所以保险起见我才杀了两只,幸好你的武器算是有着落了。”   银发肌肉壮汉捡起地上的弓箭,拉开弦试了试手感,暗暗惊奇道:不愧是高武力值,用起弓箭来简直跟拧开门把手一样简单。   在本就有箭术基础的情况下,点亮高武力值简直是如虎添翼。   艾维斯张弓搭箭,箭矢如电窜射而出,呼啸破空,准确无误正中猎物咽喉。   利恩满目赞叹,在一旁热烈鼓掌叫好,“你刚刚一抽出箭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虫,气场都不一样了!”   艾维斯腼腆一笑:“我之前在家里也玩过弓箭,只不过力量比现在这副身体弱得多,刚才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既然利恩已经表露出想和他长期搭档的想法,那么他就得向对方展现一点自己的实力,这样才能占据一些话语权,不至于被利恩牵着鼻子走。   两人一拍即合,并肩作战时很是默契,直到游戏仓向艾维斯发出警告,他才不得不和利恩道别。   利恩眼睁睁见他的身影消失,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环顾周围,分明和往日一样的游戏场景却让他提不起半分兴致。   这小病虫身体也太虚了,就算是刚成年的雌虫也不至于玩这么一会儿就收到游戏仓警告。   艾维斯脸色苍白地睁开眼,慢吞吞地坐起身。   悟空乖巧地蹲在一边,监测到他有所动作,立刻迎上来,“主人,有什么能够帮助您的吗?”   艾维斯虚弱张口道:“头好像有点晕。”   悟空立刻进入扫描模式,没两秒钟就给出结果,“这是孱弱的身体短时间内透支大量精神力所带来的眩晕,只需休息片刻就能好转。”   艾维斯捂着额头,猜想刚刚的所有游戏行为都是由精神力支撑的,而目前阶段他的身体素质显然和精神力不太匹配。   他得想想办法增强自己的体质……   “悟空,请你帮我拿些吃的。”艾维斯点开光脑开始搜索增强体质的办法。   星网头条永远是虫族当下最火热的流行话题。   “军团大赛结果已出,总冠军花落谁家?”   “最后赢家竟是他?敬请收看独家采访!”   艾维斯心念一动,点进网页从上到下快速浏览一遍。   有没有其他虫发现他那座木屋?   他被直播镜头拍到之后的后续反响如何?   还有虽然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有些担心对方的蓝霸天……   令虫遗憾的是,虽然标题起得很有煽动性,但网页内容却中规中矩。   从头到尾,艾维斯也没看见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总冠军居然就是那位和他有一面之缘的科代尔,这位来自第一军团的S级雌虫以一虫之力横扫千军,干掉的虫数加起来几乎有此次半个军团的新兵。   但评论区几乎没有虫骂他,基本都是一边倒的鼓掌叫好,为这位勇士娴熟的杀人技巧和狠辣的手法喝彩。   艾维斯抿抿唇,暂时也没什么心思去寻找增强体质的方法了,他知道这些消息都是军方想让外界看见的,其中一定还隐藏着很多不为虫知的内幕,就像亚希莱斯能够当场切断直播隐瞒他的存在一样。   他尝试着给亚希莱斯发了个消息。   艾维斯:【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对面几乎是秒回。   亚希莱斯:【我现在在你家,大概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看你。】   艾维斯几乎屏住了呼吸,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亚希莱斯现在是站在这座房子的门口。   亚希莱斯去了荒星!   他头一回对自己生出懊恼——走的时候被喜悦冲昏头脑,收拾东西过于干脆利落,甚至忘记处理那些蓝霸天留下来的生活痕迹。   假如被某些虫发现什么,尤其是那位第一军团长,那么他现在苦苦维持的假面就会被打破。   一只独自生长、坚韧不拔,来到主星惴惴不安,并深深依恋着第一眼见到的亚希莱斯的小雄虫,怎么可能有那么深的心机和一只鸟和谐生活数年?   他无法想象被虫族发现他和一只鸟一起长大的后果,虫族会怎么看待他?亚希莱斯会怎么处置他?   十几年来和天敌生活在一起的重压让艾维斯习惯性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   况且……万一蓝霸天真的遇上虫族,他也无法指望一只会说话的鸟能够做到闭口不言。   不是他不相信蓝霸天的鸟品,实在是这只鸟过于天真单纯——这一点光从它过去十几年都兢兢业业为一只在它食谱上的动物捕猎就能看出来。   艾维斯接过悟空准备的食物,对它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他心里已经有了要远走高飞的想法,主星那么大,有很多地方可以供他藏身,实在不行他也能躲去那些偏远星系的小星球。   可他现在对虫族社会还不太了解,稍有纰漏就容易马失前蹄,在自身实力还不够之前,这栋房子比外面的世界要远远来得安全。   就这几天,他一定要迅速熟知虫族社会的规则,并且尽可能为自己多留些后手。   然后,在亚希莱斯那边的地雷引爆之前,展翅高飞。   艾维斯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只祈祷亚希莱斯不会发现,或者能多给他一段拖延的时间……   在心中重重疑虑打消后,艾维斯才突然尝到嘴里食物的美味,金黄的面条散发着袅袅热气,鲜香扑鼻,汤浓汁香。   “悟空,这是什么?”   悟空回答道:“这是恩师傅牌方便面,倒入开水即可食用,十分便捷,在虫族十分畅销。”   艾维斯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头也不抬道:“再来一碗!”   没想到虫族最常见的食物都比他在荒星上吃的东西美味得多。   艾维斯胃口大开,整整吃了五碗方便面才满足地打出一个饱嗝。   他正打开光脑想看看虫族百科,突然跳出一个好友申请。   来虫语气嚣张,“立刻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艾维斯点开头像一看,毫不意外地发现正是拉塞尔笑靥如花的自拍照。   他就知道,自己又不是亚希莱斯那种大忙虫,能给他发消息的也只有那么几个虫。   拉塞尔算是他目前知道的唯一一只同龄雄虫,也许能从他身上获得些消息。   艾维斯摸摸下巴,想看看拉塞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点了同意。   拉塞尔:【雄虫协会说全面检修后没发现仪器故障,我又去检测了一遍,是S级。】   艾维斯:【哦。】   那天最多只有一个亚希莱斯看见他的动作,即便是对方也只能做出毫无依据的猜测,他并不觉得拉塞尔会认为他是罪魁祸首。   果不其然。   对面发来了气势汹汹的下一句。   拉塞尔:【一定是亚希莱斯干的,他现在是你的监护虫,你想好怎么向我赔礼道歉了吗?】   拉塞尔这只雄虫可真是爱做些出虫意料的事情。   艾维斯:【一定不是亚希莱斯干的,你诋毁我的监护虫,想好怎么向我赔礼道歉了吗?】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不知道是不是被艾维斯的语出惊人噎住了。   艾维斯:【你加我好友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拉塞尔:【雄虫十八岁可以开始准备议亲,你监护虫给你挑了哪些虫选?】   议亲?   艾维斯神思恍惚,前不久亚希莱斯还一脸淡定地在他面前提起备孕怀蛋的话题,那时候他觉得对于十八岁来说为时尚早,没想到这个岁数已经是适婚年龄了!   艾维斯:【他最近公务繁忙。】   拉塞尔:【哈?你居然为自己挑了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雌虫?其实假如你当时求求我,我也可以让我雌父来当你监护虫。】   艾维斯:【嗯。】   对面又卡顿了一下,随即发来一条语音。   点开语音条,拉塞尔气急败坏的声音瞬间从听筒泻出,“怎么会有像你这样这么讨厌的虫!”   随即又是几条密密麻麻的超长语音条轰炸,艾维斯索性眼不见为净地关掉和拉塞尔的聊天界面。   恰好帕特雷副会长又给他发来消息,内容也是精神力检测仪已经修好,建议他和监护虫近日再过来一趟云云。   艾维斯立刻把这条消息转发给亚希莱斯,指尖不停敲着沙发扶手,忐忑地等待对方的回应。   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有些特殊,假如能用检测结果转移亚希莱斯的视野是再好不过,但愿亚希莱斯对荒星的勘测能暂时告一段落,军团大赛结束之后,这颗属于亚希莱斯的私人荒星就不会再添上其他陌生的脚印。   虽然亚希莱斯已经说过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看他,但在雄虫把那条需要监护虫陪同检测精神力的消息转发过去后,亚希莱斯却立刻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明天陪你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军团长似乎很乐意扮演一位合格的监护虫,小雄虫提出的要求并不会得到第二次拒绝。   艾维斯在星网泡了一晚上浏览各种虫族生活常识,都没等到亚希莱斯的到来。   听到悟空播报门口有客来访的提示音时,他才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薄毯从身上滑落。   门外站着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挺括的军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锋利,勾勒出肩宽腰窄的好身材,不沾尘土的黑面军靴肃杀帅气。   雌虫的银发比天边淡色的云朵更加梦幻,冰蓝眼瞳中地动山摇,山洪肆虐,不偏不倚映出艾维斯的家居模样。   亚希莱斯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他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先进去。”   艾维斯摸不着头脑,侧开身以供对方顺利通行。   亚希莱斯好像已经恢复了镇定,放开刚刚握住的门把,落荒而逃般往屋子里冲。   艾维斯按上关门按钮,不经意往外瞄了一眼。   流云星矿制成的墨色门把手上现出几个深深的指印。   他昨天刚在光脑上刷到过,这种星矿的硬度之高足够用来制成军事武器。   艾维斯不解道:“怎么了?过来太辛苦了吗?”   他转头嘱咐悟空端杯水过来。   亚希莱斯用一言难尽的眼神又扫了一遍在家里只穿一条树叶裙的小雄虫,看上面也不是,看下面更不好,他不欲多谈这个话题,目光落在沙发上,皱眉问道:“你昨天在沙发上睡的?”   艾维斯“嗯”了一声,语调平淡,“以为你昨天会回来,打算在这里等你,不小心睡着了,悟空特别聪明,还给我盖了条毯子。”   星舰来回需要耗费大量能源,亚希莱斯之前从未有过在短短几天内多次动用自己的私人星舰的情况,况且他也并未向雄虫保证过自己会当天赶到,以军团长的繁忙程度,肯在诸多公务中抽出时间来陪艾维斯检测精神力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可雄虫平铺直叙的口吻里没有半分抱怨,毫无情绪起伏的字眼像滚烫的火星一样溅到他身上。   胸腔里跳动的炙热涌出汩汩暖意,在由于连夜赶路吹过冷风的身体表面缓缓流淌,亚希莱斯张了张口,“下次……以后的每一次,我都会确切告诉你我回来的时间。”   艾维斯好像丝毫没注意到气氛的微妙,没接他的话茬,反倒点开光脑翻找起来,“差不多快到帕特雷说的约定时间了,我们可以出发了,你要先休息一会儿吗?”   银白长睫垂落,掩住冰蓝眼眸中的所有情绪,“我不累,走吧。”   雄虫协会。   帕特雷笑眯眯地迎上来,引着两虫进入检测厅内一个隐蔽的小隔间。   “艾维斯,你在隔间内对检测仪释放精神力,我们会在外等候,大厅能看见显示读数的仪表盘却不会暴露您的身份。”   隔间里的装置和那天拉塞尔使用的如出一辙,这两枚装置都有输入功能,链接着检测仪中枢。   艾维斯闭上眼。   他又看见了那颗石珠,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法像拉塞尔那样发射白光。   既然他能使用游戏仓,还出现了透支精神力的症状,那么他不可能只是F级,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精神力和其他虫不一样。   可是和石珠接触良久,它也丝毫没有焕泽莹润的迹象,反而越来越黯淡,最后沉淀为通体冰冷的银色。   艾维斯暗叹口气,见石珠再也没有出现什么变化,便往检测厅去,寻找亚希莱斯的身影。   他从暗道走到检测厅入口,却发现厅里寂静得可怕,三三两两的虫像雕塑一样立在原地,无论是雌是雄都纷纷抬起头盯着中央那块读数屏。   霎时间,艾维斯摸到手心一点湿热的汗意,他攥紧拳头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   读数屏显示:***   艾维斯:?   至于那台雄虫协会宝贝不已的仪器……通身不停冒出缕缕白烟向上飘散,表面胡乱窜着“呲啦呲啦”的紫色电流。   显然已经在彻底报废的边缘处徘徊。   帕特雷虫单影只地站在仪器前,僵硬的背影看上去摇摇欲坠。   亚希莱斯感受到一道灼灼目光,精准无比地捕捉到来源后,悄无声息地走到艾维斯身旁。   “亚希莱斯……”   检测厅突然爆发出一阵声浪,纵然厅内虫数少,但这破天荒的景象也引起了虫们大声热议。   “怎么回事?我刚刚真的看见读数已经到了S级!”   “我昨天就听说雄虫协会这个精神力检测仪坏了,后来说是修好了,这么有钱就不能干脆换个新的吗?我家雄子可是还没检测呢!”   “不会是刚刚检测的虫精神力已经超过S级了吧?”   “怎么可能?刚刚大厅里根本没有虫站上检测台,分明是仪器突然出了故障,你一定眼花了!”   虫们众说纷纭,争议不断。   艾维斯往亚希莱斯身边靠了靠,微微提高声音,才不至于让话语淹没在吵闹声中,“亚希莱斯,这个仪器是不是很贵?”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侧,亚希莱斯呼吸一滞,强忍痒意,硬邦邦道:“恐怕是无价之宝,因此雄虫协会才会找虫过来检修,否则大可直接换一台。”   艾维斯抿抿唇,低声道:“对不起……”   亚希莱斯这才意识到他的语气太过生硬,顾不得别的,立刻道:“我没生气!我只是……”   话音未落,便在“噗呲——”一声中戛然而止。   艾维斯目瞪口呆地看着亚希莱斯头上那两根突然冒出的冰蓝触角,明明是深邃幽蓝的海洋结出沉厚冰块的颜色,却显得那么柔软,颤颤巍巍迎风站起,像一朵小小的蒲公英。   和军团长这双惊慌的蓝眸一样脆弱。 第57章 皇帝选妃?   虫族大百科:雌虫会在战斗中或情绪波动极大时露出触角或翼翅。   艾维斯回忆起昨晚恶补的功课,一时间心里有些发虚。   即便亚希莱斯前头说他没有生气,可这句话在他的语气和表现面前显得过于苍白无力,检测仪的异样让原本心中就悬着块大石的艾维斯愈发不安起来。   亚希莱斯不敢看他,平视前方,深呼吸几口,那双冰蓝触角忽的消失不见。   “……我先送你回去,后续我会去雄虫协会协商。”   艾维斯低声道:“谢谢。”   亚希莱斯自忖已经解释过,不明白雄虫怎么还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想到他大概郁结于精神来检测结果,旋即了然,又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安慰他。   两虫各有心事,一路上竟然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   等到了家门口,亚希莱斯也没能说出早已打好的腹稿,干巴巴嘱咐道:“好好休息。”   显然不准备进去。   艾维斯问:“你要去哪儿?”   亚希莱斯毫无防备道:“赛后要清点核对虫尸身份以及星球资源勘测……事情很多,我得过去一趟。”   他口中的赛后无疑是军团大赛。   他要去荒星!   艾维斯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落,面上也带出来几分感伤,笑道:“要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仿佛有了监护虫这个身份之后,亚希莱斯更加不知道如何把握与雄虫相处了。   亚希莱斯嗓子眼里好像堵了棉絮,喉咙发紧,只觉得小野虫的脸上不该出现这样的神色,他分明是在笑,但眼里却没有一丝波动,暗沉沉的黑眸不似初见时灵动。   他讷讷无言,不敢再看他,只留下一句:“有事联系我。”   转身便走。   背影挺拔,走姿坚定,如同奔赴一场保家卫国的星球大战。   艾维斯有些无语地看着那道身影渐渐拉长,最后消失不见。   去个荒星有这么着急吗?   艾维斯伸个懒腰,指挥悟空去泡面,脸上一派平静,甚至还有些自在洒脱。   马上就要逃跑了,说不定还算是逃亡,趁最后的时间多吃点填填肚子也不过分吧?   他原本以为亚希莱斯会被他的检测结果绊住脚,没想到出了重大事故,这个工作狂都仍然坚持去荒星,好在他早有准备,计划没有被打乱也算是好事一件。   悟空把方便面端过来,很贴心地提示道:“采购员送来了恩师傅的新口味,鱼肉味。”   艾维斯听见这话舔舔唇,三下五除二吃完手上这碗,好久没吃鱼了,他也有些想念,便大手一挥,“端上来。”   悟空效率很高,方便面又很省事,几乎没过几分钟就做好了。   艾维斯用筷子在面条里翻找,纳闷道:“鱼肉呢?”   悟空说:“鱼肉味方便面,一条鱼可以熬出一万碗的汤汁。”   艾维斯:“……”   艾维斯:“这个恩师傅究竟是谁?”   悟空出厂时就注定不会量产,只能用作私人用途,庞大的数据库接入不少不公开的隐私资料。   悟空:“贝克莱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   ……原来是亚希莱斯的同胞弟弟。   艾维斯还记得他第一天来的时候还被叮嘱过有事可以去两条街外找这位大奸商帮忙。   虽然这面里没有一星半点鱼肉,但味道意外得好,鱼味简直比艾维斯吃过的真鱼还要浓。   吃完东西他才有时间去看光脑,消息列表有个小红点在疯狂跳动。   是拉塞尔。   艾维斯恍然想起他忘记回消息了,晾了拉塞尔这么久,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气得七窍生烟。   点开消息界面,他看见的第一句话是,“你要和亚希莱斯结婚?”   艾维斯皱眉,不知道拉塞尔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都哪儿和哪儿?   他耐下心把拉塞尔的消息看了一遍,忍着折磨从满屏的语音和表情包轰炸中提取出几个要点。   1.检测过精神力的雄虫要准备挑选合适的雌虫约会,然后选定结婚人选。   2.一般能和雄虫约会的雌虫都有权有势,总之没一个缺星币和贡献点的。   3.拉塞尔作为S级雄虫,约会人选中却没有亚希莱斯的名字。   所以,拉塞尔就觉得亚希莱斯是要和他结婚?   艾维斯:【虚假消息。】   拉塞尔:【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我消息?】   艾维斯:【我不太会用光脑。】   拉塞尔:【……你这个出生在上世纪的土包子。】   拉塞尔:【后天来我家玩。】   艾维斯:【只有我们?】   拉塞尔:【……好吧,还有其他几个雄虫,放心,他们不会欺负你的,都是些没脑子的蠢货。】   虽然拉塞尔的用词有些不当,可就艾维斯观察而言,雄虫似乎确实比雌虫更好应付些,现在他最缺的就是与别虫相处的经验,说不定还能从这群雄虫嘴里打探些消息。   拉塞尔特意派了悬浮车来接他,当艾维斯上车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和正优雅喝着红茶的雄虫精准对视。   即便艾维斯在家里只穿“家居服”,但亚希莱斯很负责地用各式各样的衣服填满了他的衣帽间,送衣服过来的设计师还贴心地根据色系搭配好,标注了适合出席的场合。   拉塞尔放下茶杯,用状似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扫了身着礼服的艾维斯好几遍,良久才嘟囔道:“这身衣服还算对得起我亲自过来接你。”   这土包子连光脑都不太会用,第一次见面身上穿的还是一套雌虫的军装!   拉塞尔穿的礼服缝制了团团锦簇的蕾丝花和大大小小的精美蝴蝶结,艾维斯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只钉了几颗珍珠扣的简洁款西装,破天荒对拉塞尔的那句话生出点惭愧。   艾维斯道:“你的衣服更好看。”   拉塞尔连忙抬起茶杯掩住嘴角,平静道:“也还好吧,你要是经常和我一起玩,就会发现我每天都穿得很漂亮。”   艾维斯没说话。   拉塞尔偷觑他一眼,开始反思对于土包子来说,自己的暗示是否过于委婉。   “咳咳。”拉塞尔取出一颗纽扣模样的东西递过来,“这个通讯器送给你。”   “通讯器?”   “你不是说不会用光脑吗?这是我们家研发的便携式通讯器,只要刻入别虫的精神力波段就能联系到他——我已经录入我的精神力波段了,你以后不许不回我消息。”   这个不用链接星网就能使用的小玩意听起来很方便,艾维斯真诚地说:“谢谢你,拉塞尔。”   拉塞尔家占地很大,悬浮车从门口到院子里还开了好一段距离,庭院里已经装饰成雄虫最喜欢的派对风格,半空中挤满气球,五颜六色的彩带倾泻而下,两旁是芬芳含露的娇嫩鲜花,一条长桌摆满符合雄虫爱吃口味的珍馐佳肴。   宴会主人公拉塞尔带着艾维斯这张生面孔一亮相就受到极大关注。   一只长相可爱的雄虫蹦蹦跳跳过来,视线不住往艾维斯身上瞄,埋怨道:“拉塞尔,你怎么让大家等这么久呀~”   拉塞尔看他那样子冷笑一声,“别装了米洛,他是雄虫。”   米洛立刻变得面无表情,围着艾维斯转了一圈,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确认过他颈部真的没有虫纹,才遗憾道:“好吧……”   米洛亲亲热热引着艾维斯来到一群小雄子面前,介绍道:“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来的朋友~”   “他是谁?”   “他长得怎么雌雄莫辨的。”   几个雄虫七嘴八舌地围绕艾维斯展开讨论。   艾维斯不着痕迹躲开米洛想挽住他胳膊的动作,向他们点点头道:“你们好,我是艾维斯,刚来主星不久。”   “艾维斯,主星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玩。”发色五彩斑斓的雄虫开口道,“有些地方可有意思了,我敢保证连那群军雌都找不到。”   米洛恼道:“栗尼你这么献殷勤干什么?他又没说要和你一起玩!”   栗尼瞪圆眼,怒气冲冲道:“我献殷勤?艾维斯你来说!你想不想跟我玩儿?”   军雌都找不到的地方——   艾维斯诚实地点点头。   栗尼见状笑得眉眼弯弯,还故意一边朝米洛飞眼刀一边说:“这是你主动提出来的,但我栗尼也不是不挑虫伴的,这样吧,大家一起玩个游戏,你通过了我才能看见你的真心。”   这个游戏名叫逛花园,只需在场虫接龙说出现场的一种花名,简单到令虫发指。   栗尼先开口:“红荔花。”   “琼丹流华。”   ……   米洛连忙抢在艾维斯之前开口道:“紫鎏金、风尾春、朵玫。”   这么一来,院子里的鲜花品种也差不多被说完了。   栗尼气得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骂道:“你存心的是不是?明明说一种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要说三种!”   米洛无辜道:“规则里也没说只能说一种吧?”   栗尼和米洛怒目相视,视线相接之时如有火星四溅、电光作闪。   米洛道:“他说不上来,你们就不能一起玩!”   栗尼道:“凭什么?我还非要和他一起不可!”   拉塞尔皱皱眉,想开口给艾维斯解围,他昨晚才保证过不会让他被这群蠢货欺负,现在就闹成这副模样,简直丢大虫!   艾维斯突然幽幽开口道:“脑花。”   拉塞尔:“!!!”   其他虫:“……!!”   栗尼一肚子气全消了,斜睨着米洛,拍掌大笑道:“你可真有意思!”   米洛气呼呼地抱胸离开。   栗尼和艾维斯交换了联系方式,大方地把自己备忘录里的地图发给他,悄悄道:“画了红圈的地方都很好玩!”   艾维斯浅笑道:“谢谢。”   一场宴会下来,艾维斯好友列表中多出好几个雄虫头像。   第一军团长以及众多雄虫的联系方式构成一份价值连城的通讯录。   而此刻,第一只雄虫好友的头像正在闪烁。   该来的总会来,艾维斯想到那台报废的精神力检测仪,竟然还松了口气。   但印入眼帘的几行字却让他瞳孔放大。   帕特雷:【艾维斯阁下,您已经到了议亲阶段,以下是您可挑选的约会虫选:亚希莱斯、亚特利恩……】   与此同时,贝克莱主宅。   顶着一头乱糟糟金发的亚特利恩从游戏仓出来,哀怨地叹了口气。   游戏搭子一直没上线,也不知道小病虫最近在忙些什么。   他百无聊赖点开光脑,视线捕捉到一封来自雄虫协会的信函。   雄虫协会吃饱了没事干给他发消息做什么?   【尊敬的亚特利恩·贝克莱,恭喜您被入选为艾维斯阁下的约会虫选,请在不日内添加艾维斯阁下的联系方式:Elvis***,并发出约会邀请。】   亚特利恩嘴角抽搐,恭喜?恭喜个毛线?   哪来的雄虫搁这儿皇帝选妃呢? 第58章 江湖百晓生   拜托!谁要去和什么狗屁雄虫约会啊?!   亚特利恩又看了一遍这封信,才注意到这只雄虫的名字。   诶……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艾维斯?   这不就是他那位大侄子吗?他哥前几天才和这只虫传出绯闻呢!   诡异地想起他哥嘴里对这位壮士的形容,亚特列恩无意识打了个寒颤,火速给亚希莱斯发了个消息。   【你快给艾维斯找个结婚虫选吧,实在不行你就自己奉献一下!】   这样就轮不到他去和对方见面了吧。   亚希莱斯同样也收到了那封雄虫协会的信,他的反应和亚特利恩堪称天差地别。   亚希莱斯此刻正躺在小木屋里,艾维斯睡过十八年的床上,明明有生活条件更好的私人星舰,再不济军团星舰上的房间也比这幢简陋的小木屋要好上不少,可他偏偏喜欢呆在这里。   这里有很多很多艾维斯的气息,甚至让他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念头。   这间小木屋里的所有摆设似乎都能找到小雄虫的影子。   窗台上摆着一只造型别致滑稽,状似某种生物的陶泥,虫崽的手笔歪歪扭扭只能看出来它有一对翅膀。   不知道为什么,亚希莱斯心里还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这陶泥不会是五六岁的小虫崽梦到十几年后会有个雌虫在这间房子里展开翅翼保护他才捏出来的吧?   门口挂了许多果干肉条,亚希莱斯踏进这里一趟,总要抬头看看这一排壮观景象,爱储粮的小雄虫一定忍受过挨饿的痛苦。   外面有棵大树,垂下的枝条绑了根木棍,是最适合做引体向上的高度,雄虫天生体弱,要做多少训练流多少汗才能依靠自己在这里生存下去?   主星四季分明,不像这颗荒星般气候温和,吹来的风都温柔无比,悄然无声地朝胸腔里灌入液体,泡得他一颗心脏又酸又胀。   第一军团长向来恪尽职守,少有懈怠,却奢侈地花了半个钟头在这里发呆。   快要下山的日光在潋滟湖面上盈盈浮动,倒映在冰蓝眼眸中,如梦如幻。   亚希莱斯就是在这个时候收到了雄虫协会的那封信。   他有些后悔那天没留下。   一只雄虫收到一封关于和监护虫结婚的建议信会怎么想?恐怕会以为这只处处体贴周到的监护虫此刻终于露出可憎的真面目,一开始答应监护孤儿雄就是居心叵测,没几天便急不可耐地伸出獠牙,妄图将小雄子拆吃入腹。   他抿抿唇,一会儿走到湖边,一会儿站在山坡上,好不容易寻到还算满意的背景光线才对手上的陶泥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亚希莱斯:【这是谁?】   假如艾维斯回消息的语气没有太差,那么对他的印象便仍有转圜余地,这件婚事也说不定……   艾维斯刚和帕特雷打完视频通话。   为什么精神力检测结果没出,他却得接受配对?   帕特雷用一副很确切的口吻断定他的精神力已经高于S级,超出机器最大范畴才导致检测仪过载损坏,并好声好气安慰他:和监护虫结婚也不算什么坏事哦。   也许是真的不算什么坏事,毕竟亚希莱斯要长相有长相,要背景有背景,目前来看对他也很耐心。   但这绝对是一件大事!   大事不妙!   艾维斯的眼神几乎凝固在亚希莱斯发过来的那张照片上,他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忍不住叹了口气,凝重道:“悟空,给我泡三碗面。”   吃饱喝足准备跑路吧。   即便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这一天的到来,艾维斯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亚希莱斯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现蓝霸天捏的小陶像?   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这逃离鸟爪、衣食无忧的优渥生活,他也不过才享受了几天而已!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艾维斯给自己做了点伪装,收拾好几件换洗衣服,大摇大摆地从监控探头底下走过去。   就算几天后他们发现了这段监控录像,也找不到早就逃之夭夭的小雄虫了。   此时此刻艾维斯只能寄希望于栗尼这只虫能靠谱些,可千万不要在那些红圈地点的隐蔽性上说大话。   他跟着地图七拐八拐,直直地往红圈最密集的一块地盘闯。   傍晚时分,昏暗的灯泡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朦朦胧胧照亮街道,虫来虫往,充斥着笑闹和咒骂声,那些粗鄙俚语是雄虫光脑上永远也不会出现的东西,来来往往的虫衣着不算名贵但材质也算精良,没有艾维斯想象中的混乱脏差。   这里毕竟是主星,是栗尼这样的雄虫也敢来的地方,他微微松了口气。   这条街上酒吧很多,还有几家小旅馆,大大小小的店铺挨在一起,敞开的店门像一张张等着美味小点心自动送上门的嘴。   艾维斯犹豫了一下,抬脚迈向规模最大的酒吧。   进去之后,他才发现这儿别有洞天,说是酒吧,只是一个提供酒水服务的娱乐场所。   天花板的广播里传出节奏十足的热血音乐,场内被划分为诸多区域,到处充斥着如波浪般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离他最近的区域摆着一张一虫多高的方形擂台,周边挤满情绪激动的雌虫观众,时不时为台上两只缠斗成一团的两虫爆出几声欢呼助威,见到某虫一个动作失误便拉长音发出几段嘘声倒彩。   “嘘——大块头!这身体格真是白长了!”   “干得好!利恩!给他点颜色看看!”   激奋的虫群将擂台围得水泄不通,艾维斯不太想凑热闹,突然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抬起的脚立刻顿住。   利恩?   不会是他认识的那个利恩吧?   台上搏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一只雌虫倏的长啸一声,浑身肌肉贲张,粗条青筋骇人隆起,直接捏着另一只虫的胳膊将他举离地面,台下又为这幅精彩场面沸腾起来,口哨声不绝于耳。   战况瞬息万变,体格悍壮的那只雌虫前一秒钟才凭借□□力量获得观众叫好,后一秒钟却突兀惨然大叫,僵着身子直挺挺往地上倒,声响之大,震得擂台边缘围绳都颤晃不停。   “利恩!利恩!!利恩!!!”   疯狂的呐喊声犹如在为这场搏斗的获胜者加冕。   那虫转身往台下走,汗湿的面容暴露在灯光下,神色淡淡,酒红眼瞳平静到有些怠懒,并未染上一丝胜利的喜悦。   艾维斯刚打算跟上去,不着痕迹地坠在那只名为利恩的雌虫身后走了几步,却见那虫径直进入了淋浴间。   尾随雌虫进浴室——这似乎有些……   艾维斯摸不准对方什么时候能出来,也并没有刨根问底摸清楚那只虫究竟是不是游戏中的利恩的打算,索性在酒吧里四处转悠。   “千机阁?”他轻声念出吧台顶部那块牌匾的名字。   好古怪的名字,这是什么地方?   吧台边有一圈座位,稀稀拉拉坐着几个虫,看起来年纪都不大,正在激烈争论些什么。   中间有一个身着工作服的虫脸上挂着标准微笑,一会儿安抚这只看起来怒火中烧的虫,过一会儿又去替另一只面色涨红结结巴巴的虫解围,服务态度十分优秀。   艾维斯走近几步,才听出来他们在争论什么。   “我手上这份有关黑骨森林的消息能值一万贡献点!五千未免太少了些!”   “好吧,难道就没虫对贝克莱家族的那两位感兴趣吗?只需要三万贡献点。”   “哈?那两位又不是雄虫,谁会对他们感兴趣啊喂!”   艾维斯倒是挺感兴趣,别说三万贡献点,他的光脑账户余额甚至能支付得起三千万贡献点,但逃跑时没带光脑的他此刻身无分文,只好遗憾作罢。   听这群虫吵来吵去,再看看工作虫一脸习以为常的微笑,艾维斯忍不住问道:“请问这个千机阁是什么地方?”   一群虫的争吵被突如其来插入的声音打断,各个不渝地望向来虫,当即就有个黄头发黄衣服的虫跳出来讽刺他,“哪儿来的土包虫?不会是第一次来吧?”   好在那位工作虫反应很快地为他解了围,“客人您之前应该只习惯在其他区域观看武斗吧,没有来过这里也是正常的。”   “千机阁是一个买卖消息的地方,只要是您知道的、任何有价值的消息,都可以来这儿售卖,可以在这儿把消息卖给其他顾客,也可以卖给千机阁,我会在一旁评估消息的价值。”   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想到刚刚的争吵,艾维斯试探性地开口:“关于雄虫的消息算有价值吗?”   刚刚讽刺过他的黄发雌虫闻言大笑,“当然算了!就你这个土包虫,能带来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别在这儿故弄玄虚了,我可是亲眼见过一只C级雄虫的!”   旁边的雌虫面上的平静被打破,听他这语气不似作伪,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你竟然见过雄虫?”   “我愿意出一万贡献点,快讲讲当时的情景,你是用什么办法见到雄虫的?”   “你们这群可怜虫,也想听我和雄虫阁下的浪漫邂逅?”黄发雌虫显然对那一万贡献点不屑一顾,面上露出爱恋般的回忆神色,“我还差一点就知道了他的光脑号……”   艾维斯忍不住问:“知道光脑号有什么用?”   雄虫身份特殊,加好友权限只开放给其他雄虫以及收到雄虫协会匹配邀请的雌虫,普通雌虫就算是知道光脑号,也无法添加雄虫的好友。   黄毛雌虫嘴角一抽,对艾维斯对嫌弃几乎要从话语里漫溢出来。   “像你这样不懂浪漫的雌虫,估计一辈子都见不到尊贵的雄虫阁下。”   艾维斯幽幽地问工作虫:“一个雄虫光脑号能卖多少?”   工作虫敬业地给出回答:“根据精神力等级和受欢迎程度不定,二十万起步,上不封顶。”   艾维斯说:“我卖一个S级雄虫的光脑号,拉塞尔。”   工作虫脸上一丝不苟的微笑被打破,他愕然地盯着神情淡定的艾维斯,竟然忘了说话!   周围更是鸦雀无声,黄毛作为一只有见识的雌虫,并不相信这个土包虫能拿出S级雄虫的光脑号,假意好心提醒道:“不建议你为了争口气就用雄虫阁下开玩笑,要知道千机阁可是会严肃处理售卖虚假消息的虫……”   工作虫微微颔首,认可黄毛的话语真实性,“您口中的消息事关重大,我需要请示我们的阁主。”   艾维斯万万没想到,刚刚的贝克莱家族秘闻都没惊动这所谓的阁主,区区一个加不上好友的雄虫光脑号居然需要请示上级。   “叫我过来是为了雄虫的事儿?”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艾维斯转头,恰好和那双酒红眼眸对上视线。   “这位是我们的阁主利恩,虫称江湖百晓生。”工作虫介绍了来虫身份,恭敬地对利恩说:“这位先生想售卖一个S级雄虫光脑号。”   即便刚刚已经受过惊吓,但第二回听见这几个字从工作虫嘴里说出来,周围几虫还是心惊肉跳。   艾维斯仿佛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从利恩嘴里逸出。   “好吧,那你把那个雄虫光脑号写下来,调查过真实性后我们会把它放在拍卖厅。”   利恩懒懒的腔调毫无波动,公式化的语气让艾维斯确信刚刚那声嗤笑不是错觉。   利恩带着艾维斯绕到吧台另一侧,这里远离虫群,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和雄虫有关的玩意儿呢,都有些麻烦,得需要你配合我走一套流程——不用紧张……”   利恩倒了两杯酒,把一只玻璃杯往艾维斯的方向推,澄黄的酒液在杯中晃荡出波浪。   艾维斯出门做的伪装很简单,一顶帽子堪堪盖住眉,一件高领毛衣挡住脖颈,一条围巾更是掩住下半张脸,要是喝酒,他就必须把围巾摘下来。   利恩说:“免费的,我请你。”   艾维斯:“……”   那他就有点想尝尝酒的味道了。   “你是怎么得到这个S级雄虫的光脑号的?有没有使用不法手段?”   艾维斯乖乖地答:“他主动加的我。”   利恩挑起眉,喝了口杯里的酒,八卦道:“讲讲你们相识的全过程。”   “我们是在雄虫协会遇到的,我陪一个雄虫朋友去做精神力检测,拉塞尔突然说给我和他一起吃晚餐的机会,后来他就加了我的光脑号。”   利恩又是一声嗤笑,“雄虫……”   虽然说是走流程,但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艾维斯有没有说谎,只是为了走个形式,换做其他雌虫,估计会对雄虫主动加好友这件事羡慕不已,再三求证。   这下艾维斯终于能够肯定了,眼前这位利恩似乎很讨厌雄虫,讲话语气也有点像“利恩”。   但“利恩”说自己在游戏公司工作,他们真的会是同一只虫吗?   艾维斯问:“江湖百晓生是什么意思?”   利恩杯中的酒已经见底,他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漫不经心道:“哦,因为我是内部工作虫,什么消息八卦都知道,因此我给自己封了个响亮的绰号。”   听到这套熟悉的内部工作虫论,艾维斯默默拉下围巾,拿起桌上那只他偷偷看了好久的玻璃杯。   利恩随意地瞄了一眼终于开始喝酒的顾客,这一眼落下就没收回来。   虫族的酒用料足,纯度高。   打扮得与酒吧格格不入的怪虫终于摘下围巾,蜜色脸颊透出粉晕,饱满唇瓣光泽红润,还粘着些湿酒,有种纯情小虫被灌醉的风情,靡丽艳美。 第59章 他是雄虫!   利恩看得口干舌燥,他下意识抬起酒杯往嘴边靠,拿起来一掂量重量不对,才发现杯中空空如也,干脆把酒瓶捞过来猛灌几大口。   辛辣酒液淌入喉中,利恩咂咂嘴,畅快呼出一口气。   他转头看去,发现那只雌虫喝完酒又把围巾拉上去了,“……你这一身装扮,难道是用来伪装的?”   炙热呼吸打在围巾内侧,热意熏得酒后运转滞涩的大脑越发迟钝,艾维斯努力让眼神聚焦,重重点头道:“不能、让别虫看见。”   灯光昏黄,朦胧光线为那张半遮半掩的面容披上一层神秘的纱,他一双水亮黑眸已经开始迷离,眼瞳中真真切切倒映出金发雌虫的身影。   利恩咔嚓咬开一只瓶盖,又是咕噜咕噜一通牛饮,才把那点泛起来的痒意压下去。   “啊对……你这漂亮小脸蛋……是得别被发现……”不知道是酒劲太大,还是暖气太足,利恩扯开衣领,拽下第一颗纽扣,大着舌头含糊不清道:“……送、送给你。”   艾维斯茫然接过来,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到利恩的脸突然褪色一般开始扭曲,没几秒,就换了副模样。   那张脸实在过于熟悉,零点几秒就让微醺的艾维斯硬生生醒了酒。   利恩什么也没意识到,洋洋得意道:“这可是、我发明的……叫易容术……”   艾维斯不动声色问道:“用了这个,就算是家人也认不出来了吧?”   “那、那当然……亚希、我哥那个蠢虫就认不出……”   艾维斯眼睫低垂,看不清眼中情绪。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遇到利恩算是碰巧见到网友的意外之喜,可这个利恩实际上是那位贝克莱家族继承人亚特利恩,亚希莱斯的同胞弟弟,甚至他前不久还在约会匹配名单上见过这个名字。   艾维斯心念电转,电光火石间想通亚特利恩不认识自己这张脸,也不知道自己就是艾维斯,更不知道和他一起玩游戏的霸天也是他。   恰好刚刚那位千机阁的工作虫员匆匆赶过来,艾维斯状似好意地低声对亚特利恩说:“你卸了伪装,就先呆在这里吧。”   随即当机立断在衣领处别上那颗易容纽扣,站起身抬脚往工作虫的方向走。   这个酒吧也不是安全的地方,他打算拿到那笔贡献点后就立刻动身前往其他星系。   工作虫没见亚特利恩有什么异动,明白艾维斯取得消息的手段合法合规,训练有素的脸上又重新挂起标准微笑,特意为他解释道:“您出售的消息有不少虫感兴趣,有意向的虫已经赶往拍卖厅。”   拍卖厅就坐落于千机阁不远处,中途他们路过方才的吧台,那一众年轻雌虫还坐在原位,齐刷刷的视线停留在艾维斯身上,竟是无一虫开口说话。   直到艾维斯和那只黄发雌虫擦肩而过,那只虫忍不住小声嘟囔道:“S级雄虫阁下的联系方式……谁知道某只土包子虫是不是用什么不光鲜的手段得到的。”   艾维斯也侧头小声道:“某只虫一辈子都没见过雄虫的光脑号长什么样吧?就算用尽不光鲜的手段也得不到……”   黄发雌虫面色铁青,霍然起身,对着艾维斯施施然远去的背影气得跳脚,“真是没礼貌没素质的乡下虫!”   周围的安保虫听到这句话,面无表情地拦在他身前,“禁止在搏斗区以外的地方辱骂他虫。”   说罢,黄发雌虫便被毫不留情地拎起衣领丢到了酒吧大门外。   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声被惨叫声取代。   拍卖过程十分顺利,千机阁以虫性化服务闻名,不仅赠送一只崭新光脑,还贴心地开设了空白账户,怀揣五百万贡献点巨款的艾维斯高高兴兴地走出酒吧。   易容纽扣实在好用,艾维斯打算把身上的衣服换一套,恰好听见街边并排走过两只雌虫。   “要不再去逛逛隔壁那条服装街?”   “隔壁那条?!这……我可不太敢……穿上那里的衣服我都认不出自己了……”   艾维斯耳尖竖起,心中一动。   连自己都认不出?   这么神奇的衣服简直再适合现在的他不过。   那两只虫拉拉扯扯。   一个语气诱惑,“你就不想认识一下全新的自己吗?”   另一个扭扭捏捏地推拒,“这样……这样不太好吧……”   “没关系,早晚都会有这一天,去试试吧!”   “可、可是……”   艾维斯等得都快不耐烦了,那只欲拒还迎的虫才终于状似勉为其难地松口答应。   两虫左看右看,行踪鬼鬼祟祟,不停地向四周扫视,像是怕遇上什么虫。   艾维斯神经高度绷紧,专注无比,好几次都险些被他们发现,心中暗道:好险!看来这条服装街一定是寻常虫不知道的宝地,必须多买几套!   但到达目的地后,又不太像什么神秘宝地。   艾维斯展开地图一看,发现这儿也被栗尼圈了个红圈。   这条街上虫来虫往,客流量比刚刚那条酒吧街要大得多。   随便挑了家店进去,里面的服装琳琅满目,造型别致,和亚希莱斯往他衣柜里塞的那些完全不同。   艾维斯疑惑地拿起一件衣服,假如这块单薄布料也能被称为衣服的话。   两块巴掌大的纯黑布料中间用一根镶嵌银丝的黑绳连接,还有几条用途不明的衣带,艾维斯试着往身上比划了一下,实在无法想象这件衣服的穿法。   热情的导购笑眯眯地迎过来,“您很有眼光哦~一挑就挑中了我们家刚出的新品,这件最近非常畅销,和旁边这个饰品搭配正好。”   “饰品?”艾维斯顺着导购的动作看向旁边的饰品架,一条条硬质长链在灯光下闪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导购解释道:“这是胸链,这条是纯金……这儿还有条陨铁银,这两种颜色最畅销,我们仓库里还有其他各种颜色,推荐您购买自己发色或瞳色的颜色,这样看上去更搭。”   艾维斯问:“你们店里有没有最能让别虫认不出自己的衣服?”   导购看了一眼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艾维斯,自信满满道:“我明白,您是想要展现一个不一样的自我是吗?我们店里几乎所有衣服都能满足您的要求。”   手里这件小布料的标价是一百贡献点,艾维斯沉吟片刻,问道:“你们店里有多少件衣服?”   以后流浪的日子很长,他需要很多这种伪装衣。   导购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地回答道:“大概两千件左右……”   艾维斯说:“给我打包所有适合我尺码的衣服。”   他等会儿就要去试衣间挨个试过去,见识见识这些衣服的伪装效果。   导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艾维斯的意思之后,面露狂喜,忙不迭道:“好的!请您稍等片刻。”   *   荒星。   晚风轻拂杨柳岸,湖面涟漪阵阵。   亚希莱斯坐在湖岸边,身躯僵硬如石像。   他迟迟没有收到艾维斯的回复,心中不好的预感在启用监护虫权限调动房内监控后成了真。   他眼睁睁看着小雄虫和帕特雷打完电话后点开他的信息,却一个字也没回,摘下光脑收拾行李出了门。   他想起曾被同僚打趣自己太过冷硬,被胞弟抱怨自己是个老古板……   顺着监控继续追查,亚希莱斯看见小雄虫踏进那条贝克莱街——整条街的酒吧产业通通属于贝克莱家族名下,因此也被虫戏称“贝克莱街”。   冰蓝眼眸中暗流涌动,闭闭眼再次睁开后,比湖面更平静。   “亚特利恩,把这只虫带到主宅。”   亚特利恩刚吃掉解酒剂,躺在休息室里闭目养神,光脑提示响个不停,他烦躁地睁开眼,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究竟有没有睡着呢?   亚特利恩撑着下巴,一脸凝重地盯着亚希莱斯给他发的照片,这张脸已经在他的眼前徘徊好几个小时了,现在居然出现在亚希莱斯发过来的消息上!   金发雌虫捶捶脑袋,感受到痛觉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后才匪夷所思地接受次元壁被打破的事实。   为什么亚希莱斯要他去抓这只小怪虫?   亚特利恩又打量了几眼照片,不可置信地放大缩小脖颈部分,才真正确认了某种事实,自言自语道:“难怪这小子要戴着围巾。”   否则没有虫纹这件事不就暴露了吗?   一想到现在他有理由把那只漂亮的小雄虫抓回家,兴奋的头脑拒绝思考这件事的更深层面,亚特利恩立刻调出光脑,开始查询这只雄虫的动向。   为了防止杀虫越货等恶性事件发生,千机阁为顾客置办的光脑都配备了定位系统。   因此,亚特利恩想要查询艾维斯的动向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嘴角露出一抹坏笑,按下激活按键。   “要抓到你咯~”   三秒后,亚特利恩瞳孔地震。   那颗闪烁小红点的定位正显示在他不远处——魅力雌虫情|趣|内|衣阁。   虽然和千机阁一样名称里有个“阁”字,但千机阁阁主亚特利恩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良家雄虫绝不会涉足的地方!   亚特利恩愤怒无比,宛如一阵旋风冲向目的地。   一股无名怒火烧得他神智不清,一张俊脸黑如锅底,他大步流星走进店里,揪起导购虫的领子,咬牙切齿道:“有没有见过一个黑发黑眼的虫?”   导购虫两股战战,颤抖指向试衣间方向。   亚特利恩三步并作两步,掀开帘子挤进去。   正好和全身只着一件伪装衣的艾维斯四目相对。   艾维斯:“……”   亚特利恩:“……” 第60章 小骗子   试衣间内有面墙做了镜面处理,能够全方位展示出试穿效果。   美色冲击之下,亚特利恩的眼睛宛如被强力磁铁吸住一般,直愣愣得移不开。   艾维斯被突然闯入的亚特利恩一惊,还没来得及思考当下局面,便见到一道血痕缓缓淌下,顿了顿,惨不忍睹地开口:“你……流血了。”   亚特利恩后知后觉到鼻腔那抹温热,捂住鼻子迅速背过身,大惊失色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在试衣服。”   一只正在逃跑途中的雄虫突然走进雌装店,亚特利恩根据观摩多部谍战片的经验,想出了无数种可能。   第一种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这其实是个据点,有一条供虫逃出生天的秘密通道,平时售卖情|趣|内|衣的业务不过是掩人耳目。   第二种概率达百分之九:这店里有个能帮他大忙的雌虫,多半是他的老相好。   第三种概率低至百分之一的可能……这只雄虫是真的来买衣服……   虽然这个癖好有些独特,但亚特利恩不得不承认,这个小雄虫是他来到虫族之后见过最符合地球审美的虫,浑身没有一丝多余赘余,不过分夸张的肌肉恰到好处,线条完美流畅。   那件“衣服”也不知道是怎么设计的,巴掌大的两片布料根本遮不住什么,但凡有点凸起都能将它撑起来。   雌虫为战斗而生,外骨骼锋利凛锐,是单兵作战一把好手,雄虫则偏向骨秀肤美,主星雄子一张脸蛋更是嫩得能掐出水来,身后这只黑发雄虫恰好介于壮硕与娇美这两者之间,宽肩窄腰长腿,蜜皮有种野性的力量美,和地球上十七八岁少年的身材没什么两样。   艾维斯叹口气,猜想身上这件衣服伪装效果不太好,居然被亚特利恩一眼认出,对方突然过来找他,肯定是出于亚希莱斯的授意。   既然现在已经被虫找到,那么逃跑这件事也得徐徐图之,从长计议。   他换回自己穿过来的那套衣服,一边扣纽扣,一边好笑地看着背对他同时面对镜子的亚特利恩,“你对着镜子不是一样能看见我吗?”   雄虫穿衣服的动作慢条斯理,裸露的肌肤逐渐被包裹起来,举手投足之间肌肉舒张绷紧,性感得不可思议。   亚特利恩喉结滚动,眼神不肯从镜中虫身上挪开,嘴硬道:“万一你又逃跑了怎么办?”   雄虫突然动作一滞,眼神讶异,不可置信道:“逃跑?我千辛万苦跑出来就是为了见你,你居然以为我要逃跑?”   亚特利恩:?   见他?   亚特利恩从空间纽中取出一块手帕,擦干净脸上和手上的血迹,扭头看着已经穿戴完毕的雄虫,镇定道:“难道你不是因为不想结婚才跑出来的?”   艾维斯看着亚特利恩一脸“我倒要看你怎么狡辩”的表情,抿抿唇,带着几分低落开口:“你误会我了。”   主星上可出过不少落跑逃婚小雄子的新闻,十几年来,亚特利恩已经充分了解到这些雄虫的烦虫性格。   艾维斯见金发雌虫一脸无动于衷,心念一转,又改口道:“其实你也不算误会。”   亚特利恩哼笑一声,得意挑眉,但下一秒就被对方的言论打了个措手不及。   “雄虫协会说让我和亚希莱斯结婚,但他那么冷冰冰,连在家陪陪我都不愿意……我想来见见你。”   亚特利恩脸上的表情逐渐龟裂,立刻打开光脑查看双生子的精神链接开启状态。   亚希莱斯没听见这句话吧……   彰示“启用中”的红光无情地打碎亚特利恩心中的奢望。   他眼疾手快断开精神链接,恶狠狠地痛骂这只长相漂亮却心肠邪恶的雄虫,“你这个小雄子!是不是在转移矛盾!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说这种话就能独善其身,亚希莱斯全都听见了,这下我和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末了,他还不往摔下一句,“你既然不想和我哥结婚,我也不会和你结婚的!休想让我救你!”   随即气冲冲地在艾维斯手上铐了一只金色腕圈,抬起脚就要往外走,竟然是一副不想再过多交谈的模样。   艾维斯也有点傻眼,他哪里知道亚希莱斯能听得见他们谈话,看来这下他是不得不努力拉拢亚特利恩了。   他幽幽道:“你以为我是想挑个好雌君才来找你的吗?我只是来找利恩的。”   亚特利恩耳聋一般无情地往外走,艾维斯手腕上的金圈传来一阵拉力,迫使他只能跟上对方的脚步。   眼看就要走出店门,艾维斯不得不开口提醒听不进话的亚特利恩,“衣服!我买的那些衣服!花了很多贡献点!”   亚特利恩正在气头上,“不要了,花了多少贡献点,我一百倍补给你!”   艾维斯急中生智道:“这是我给你买的见面礼,你的可以不要,但里面还有给你哥的!”   店内还有几只雌虫,不论是顾客还是导购,听到这句话后,齐刷刷的视线都向这边投过来。   亚特利恩面色爆红,红着脸瞪着眼,一个个将那些虫的眼神瞪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帅虫吗?”   导购从艾维斯买下衣服开始就一直在打包,整整两千件衣服,几乎动用了店里所有工作虫。   金发雌虫俊脸通红,显得他刻意做出的严肃神情毫无说服力。   “亚特利恩。”艾维斯轻轻叫他。   亚特利恩头也不回,“小骗子,有话快说。”   这雄虫一定是在捉弄他,哪有虫给约会对象准备的见面礼是情|趣|内|衣|的?   就算是雄虫也不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衣袖上传来一阵轻微的拉力,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无论这个满嘴跑火车的艾维斯怎么说都不去理会。   但他听到雄虫的第一句话,就乱了心防。   艾维斯说:“我前几天玩了亚希莱斯送来的游戏仓,传送到一个雨林副本,遇见了一位好心的内部工作虫。”   亚特利恩霍然转头,不可置信道:“你……你!你是!”   “结婚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没想到恰好碰到你在擂台上搏斗,我听到观众虫都叫你利恩……”   亚特利恩咽了咽口水,无声地用目光催促艾维斯继续说下去。   艾维斯却在此时止住话头,朝着一堆打包好的衣物扬了扬下巴,“你的空间纽能放得下吗?”   亚特利恩眼都不眨,大手一挥,那些包装袋就消失不见。   “走吧。”艾维斯对他笑道。   亚特利恩欲言又止,焦急几乎快要从酒红眼眸里满溢出来。   直到悬浮车停在贝克莱家族主宅门口,亚特利恩也没听到艾维斯说完那句话。   “为什么停在这里?”   “亚希莱斯说你得先住在主宅,让我盯着你。”亚特利恩如实回答,眼巴巴地看着艾维斯,踌躇半天,声如蚊蚋,“你是……霸天?”   艾维斯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说起另一件事:“既然你不想要见面礼,那就都送给我的未婚夫亚希莱斯吧。”   亚特利恩急急忙忙道:“我没说不想要啊!”   艾维斯下车往住宅方向走,亚特利恩立刻追上去,跟在雄虫后面不停问:“你究竟是不是……是不是?”   艾维斯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淡淡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一个游戏而已。亚希莱斯可比你安静多了。”   金发雌虫周身气场仿佛都低落下来,脚步也越来越慢。   黑发雄虫说完便直接越过门口走进去。   贝克莱主宅的格局和他家很像,沙发边悟空常待的地方有一个圆头圆脑的机械物体。   艾维斯好奇地看了一眼,那颗圆球立刻跳下来,咕噜咕噜滚到他面前,语调憨厚恭敬:“尊敬的雄虫阁下,您的到来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艾维斯轻笑,“你和悟空是什么关系?”   圆球说:“我是八戒,出厂比悟空早,是它的师兄。”   金发雌虫笑眯眯地凑过来邀功,“都是我的发明哦~你要是喜欢,我把八戒也送给你。”   “送给我,你不难过?”   “我才不会难过。”   “那你刚刚是不是有点难过?”   在那双透亮黑眸专注的视线下,亚特利恩到嘴边的否认卡住了。   他扭过头避开艾维斯的视线,揉揉自己的金发,低低“嗯”了一声。   艾维斯又问:“你是不是不喜欢雄虫?”   亚特利恩想起自己在酒吧里对雄虫二字不屑一顾的表现,懊恼无比,只好试图补救道:“我们是朋友,你和其他雄虫不一样。”   “朋友?”艾维斯在嘴里咀嚼一遍这两个字,上一个自称和他是朋友的,现在还在荒星的森林里当孤家寡鸟。   雄虫听到朋友这个词似乎很开心,重复一遍这两个字后似乎想起什么,笑得眉眼弯弯,让亚特利恩看得呆住。   “咻——”屋顶上传来一声不容忽视的啸声。   艾维斯皱眉抬起头。   亚特利恩也往上看,解释道:“上面有个私人星舰停泊处,但是只有特殊情况才能启用,一般星舰只能停在港口,驶入主星要办很多手续。”   私人星舰?亚希莱斯?   亚特利恩嘟囔道:“这家伙怎么又跑回来了,我不是都和他说过你没逃跑了嘛。”   艾维斯侧目看他一眼,没想到亚特利恩会为他开脱,估算时机,大概是在试衣间里发的消息,那时候他还没说出自己就是霸天。   银发雌虫面容冷肃,剪裁极佳的制服更显腰窄腿长,狭长的冰蓝眼眸在屋内两虫身上一扫而过,咄咄逼虫道:“亚特利恩,你又用什么花言巧语骗了他?”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个银发蓝瞳,一个金发红瞳,交汇的眼神之间如有电光乍闪。 第61章 共感   亚特利恩瞪圆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自己叫屈道:“不是?我哪有花言巧语?!”   狭长的冰蓝眼眸冷得彻骨,银发军团长身姿挺拔锋锐宛如一柄出鞘利剑。   该来的总会来。   艾维斯抿抿唇,上前一步,成功让亚希莱斯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我们谈谈,好吗?亚希莱斯。”   他这个动作像是侧身将亚特利恩挡在身后,为身后虫挡下所有明枪暗箭。   亚希莱斯垂下眼睫,仿佛被什么画面刺痛,和亚特利恩对峙时的迫人气势霎时间散了个干净,低低道:“好。”   按理说这时候亚特利恩应该知情识趣地走得远远的,但他偏偏脚下生根一般一动不动。   艾维斯说:“亚希莱斯,能邀请我去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吗?”   亚希莱斯一语不发地迈开脚步往楼上走。   还没等艾维斯开口说出下一句话,亚特利恩双手抱肩轻哼一声,酸溜溜道:“那我就先去打游戏了,我房间里那个游戏仓可是能容纳双虫的。”   艾维斯侧过脸对他笑了笑作为回应,转身跟上亚希莱斯的脚步。   军团长的房间有些出虫意料,两个壁柜几乎占了一整面墙,一个整整齐齐摆着金闪闪的勋章奖杯绶带,另一个陈列着虫族近几年新款限量星舰模型,每一只都有价无市。   房间里有个小客厅,茶几上的花瓶插着几支娇艳鲜嫩的永生花,同色系的长绒沙发和地毯看起来舒适柔软,和那套冷硬军装极其不匹配。   “你的房间好大!居然还有客厅!”   “好多奖牌,真厉害!”   “哇,这个星舰模型的设计好像你的私人星舰。”   亚希莱斯已经做好硬碰硬的准备,即便对方是雄虫,拥有监护虫和婚约者双重身份的他也能为谋划出利益最大化的路径,这是赫赫有名的第一军团长最擅长的手段。   但他碰上的不是一般雄虫。   被小雄子这一套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打败,银发军雌看着像虫崽一般快乐躺在地毯上的艾维斯,只好主动开口问道:“你想和亚特利恩结婚?”   艾维斯诧异道:“我和他只是朋友,游戏舱里认识的,恰好那天在现实里碰到而已。”   撒谎。   长长的银白睫毛颤了颤,“那你为什么要逃跑?”   艾维斯说:“因为我不想就这么草率地和你结婚。”   果然。   唇角勾起,扯出一抹泛着自嘲的笑。   亚希莱斯定定地看着他,“你以为我很喜欢你吗?就算我们结婚,也不过是形式婚约而已。”   到这种程度都没说出陶像的事情,看来亚希莱斯没发现那只笨鸟的踪迹。   艾维斯松了口气,这点细微的变化没逃过亚希莱斯紧盯他不放的视线。   艾维斯心情舒畅,大脑高速运转,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监护虫气出什么好歹来。   “其实我并不排斥你,我只是觉得我年纪还轻,至于逃跑——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我只是想给约会对象挑些见面礼,现在那些礼物还躺在亚特利恩的空间纽里。”艾维斯自认为很诚恳地解释了一切的缘由。   可亚希莱斯的面色还是黑沉沉的,宛如一个被喜新厌旧的雄主无情抛弃的可怜雌虫。   “你不论是和我,还是和亚特利恩结婚都没有区别,你的伴侣注定会是贝克莱家族的虫。”   艾维斯兴冲冲地问:“那我要是和你们家族其他雌虫结婚呢?偌大一个贝克莱家,总不会只有你们两只雌虫吧?”   “不行!”亚希莱斯眉头紧皱,语气很差地说:“你想都不要想。”   艾维斯摸摸地毯上的绒毛,神色低落道:“那我现在去找亚特利恩玩。”   他原先以为亚希莱斯并不希望他和亚特利恩有牵扯,但听完刚才那句话后又觉得哪里不对。   亚希莱斯面色难看,却没有阻止他,放任他走出去。   刚走出亚希莱斯的房门,艾维斯的脸上便换成一副苦恼的表情。   他真是一点也没搞懂亚希莱斯的想法。   亚特利恩懒洋洋地瘫在楼下沙发上,艾维斯走到他身边坐下好笑地问:“不是要去游戏舱吗?”   他听见声音偏过头,露出小半张脸,语调怠懒,“你不会真要当我嫂子吧?”   “嫂子?”艾维斯一脸茫然。   亚特利恩好心地解释道:“就是亚希莱斯的伴侣,你是不是要和他结婚?”   艾维斯故作思考状,“嗯——说不准,亚希莱斯刚刚还说就算要结婚也是形式婚姻,即使我的结婚对象是你也没关系。”   “谁?!”亚特利恩仿佛没听清一般,茫然地伸出手指向自己,“我??”   艾维斯眼含笑意,一语不发地看他。   亚特利恩捏捏自己莫名热起来的耳尖,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艾维斯那张脸,“我感觉其实也行吧……因为、哎?不对,不行!我俩是好朋友,是游戏搭子,你能和我们匹配说明你精神力等级应该挺高的,咱俩这关系……契约婚姻不太合适。”   “契约婚姻?”   “就是你刚刚说的形式婚姻,比如说我给你五个亿,但是我们之间根本没有爱情,最后走向应该是假戏真做……打住打住,我这脑子……”   亚特利恩懊恼地用头撞击沙发,一头柔顺的金发被蹭乱得不成样子。   艾维斯心血来潮,摸了摸亚特利恩的脑袋,手感顺滑柔软。   亚特利恩倏然一惊,结结巴巴道:“你、你干嘛。”   艾维斯面不改色道:“你头发乱了。”   亚特利恩说:“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雌虫的头不能乱摸。”   艾维斯诚实地摇摇头。   亚特利恩索性放弃挣扎,任由那只手从头顶摸到颈部,一阵抓心挠肝的痒意密密麻麻地噬咬心口,让他生出一种浑身发热的错觉。   摸到金发雌虫的头顶时,发间突然有点细微的异动。   艾维斯不动声色凑近身体,惊奇地见到两根宛如初春嫩芽的酒红触角,比亚希莱斯的要细一分,短一分。   亚希莱斯的自控力太强,上次艾维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收回去了。   此时此刻强忍羞耻的亚特利恩还无知无觉地躺在沙发上,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艾维斯动作轻柔地摸上那两根摇摇晃晃的触角。   亚特利恩突然感到浑身一阵过电,一股强烈的快感从头顶直冲脑下,“啊————”   正躺在艾维斯躺过的地毯上的亚希莱斯自然是听到了这声喊叫,但此刻的他却无暇顾及。   失神的冰蓝眼眸化为一汪春日里的湖泊,银发铺散开来,丝毫遮不住白皙脸颊上的潮|红。   “啊呃……怎么、会这样……” 第62章 第二性征   亚特利恩沉浸在如浪潮般席卷而来的酥麻感中,一双红瞳染上细碎的水光,全身发颤劲腰弓起,咬着牙才让自己没泄出什么声音来。   这反应看得艾维斯颇为有趣,手下触感柔韧紧实,如同荒星初春时节抽条吐绿的新发嫩柳。   轻轻一捏,正微微发颤的躯体竟猛然一抖,随即僵住。   亚特利恩原本松松搭着的五指此时深深陷入沙发,指尖发白,抓出道道皱痕,他似乎在此刻才意识到某种事实,“啊——哈、不行!别摸、触角……”   艾维斯饶有兴致地继续动作,他每拨弄一下,金发雌虫就剧烈一抖,细碎不成调的喘息从拼命抑制的牙关里溢出来。   在触角被雄虫的手掌包裹住握在掌心虚虚揉捏之时,亚特利恩终于忍无可忍,骤然起身落荒而逃般往房间里冲,分明能用按钮控制的房门被他关得震天响。   艾维斯一愣,思索半天,最后点开光脑,才知道为什么亚特利恩的反应会这么大。   虫族百科:雌虫会在情绪激动时释放触角或翅翼。   下面还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灰体小字。   (注:触角与翅翼为雌虫第二性征,非战斗模式下极其敏感)   艾维斯:“……”   他难得生出几分窘迫来。   电梯间传来动静,电梯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露出亚希莱斯的脸,这是艾维斯第一次见到这位军团长形容凌乱的样子。   用料华贵的衬衫领口发皱,似乎被暴力扯开过,最上面的几颗纽扣早已不见踪影,军装外套披在肩上,银发军雌从头到脚的仪态都严谨得无可指摘,但与如今这副模样却不太相配,像是他硬撑着摆出那副高贵凛然的姿态来虚张声势。   亚希莱斯走得很慢,好像每一步都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虫在屋檐下,加上艾维斯也不是什么冷血虫,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搀扶住亚希莱斯,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旋即他身体一僵。   他敢向虫神发誓,他绝对不是一只色胆包天的雄虫,刚才并不是故意占亚特利恩的便宜,现在也没想过要吃这位名义上监护虫的豆腐。   就在他刚伸出手,握住亚希莱斯的手腕时,一声变调的低吟从身居高位的超S级军雌唇齿中泄出。   肩上的军装外套重重落地,别在胸口和肩上的各式勋章叮零当啷砸出清脆的碰撞音。   温热的身躯软软靠在艾维斯怀中,滚烫的呼吸打在他的胸口。   艾维斯手足无措,见亚希莱斯满脸潮红,站都站不稳当,干脆将他打横抱起,“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亚希莱斯蓝眸透亮,侧脸贴在雄虫的胸口处,捕捉到对方平稳有力的心音,他勉力开口,“……我去沙发上休息一下就好。”   艾维斯正想轻轻把他放在沙发上,却遇到了一点阻碍。   亚希莱斯双手揽住雄虫的脖颈不放,不让他起身,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问出口:“你刚刚对亚特利恩做了什么?”   艾维斯用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尽量不让自己压到他,四目相对,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艾维斯甚至觉得自己能数清亚希莱斯的睫毛。   但亚希莱斯是怎么知道楼下发生的事情的?   听口吻,他似乎对这件事非常在意,艾维斯只见过这两虫剑拔弩张的场面,没想到其实亚希莱斯对这个弟弟颇为关心。   经过长达几秒钟的深思熟虑,艾维斯选择如实相告,“我摸了他的触角……对不起,我不知道雌虫的触角不能摸。”   言辞恳切,神情真挚,想必无论哪只雌虫见了都会心软地原谅这只自知做错事的小雄子。   虽然亚希莱斯听到这句话后似乎无动于衷,但艾维斯莫名觉得他心情变差了,连脸上的红晕都褪下去一些。   亚希莱斯说:“能。”   艾维斯以为对方可能会一言不发像个闷葫芦,也有可能会冰冷冷地叫他去和亚希莱斯结婚,甚至有可能大骂他一通,唯独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回答。   能?能什么?   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个“能”的具体含义。   亚希莱斯偏过头,银发间露出通红的白皙耳尖,还有……色泽如同海中幻蓝珊瑚般的两根细长触角。   能——能摸?   艾维斯忍不住细细打量一遍亚希莱斯这张脸,确认他没有被调包,终于升起一个古怪的想法。   难道,亚希莱斯喜欢他?   黑发雄虫看了一眼那两根摇摇晃晃的冰蓝触角,缓缓低下头。   随着距离的拉近,压迫感越来越重,亚希莱斯紧张得闭上眼,战场上料事如神的军团长在此刻却无法预判雄虫的下一步举动。   腿与腿交叠,胸膛贴着胸膛,亚希莱斯甚至能模模糊糊感受到嘴唇上方只有几公分远的呼吸。   几秒钟后,那道气息没有压下来,反而转向其他方向。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口气,亚希莱斯轻轻呼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在屏气凝神。   下一秒,他猛然吸了一口气,处于雄虫和沙发之间的包围圈里,一呼一吸之间萦绕着独属于身上这只雄虫的干净凛冽。   艾维斯玩心大起,亲昵地用鼻尖轻轻蹭蹭那根离自己近的触角,满意地听到身下传来的抽气声。   触角是虫族虫化时最重要的感觉器官,相较人型虫族而言,嗅觉、听觉与触觉都放大千万倍。   “哈——别……”亚希莱斯银睫湿润,显得愈发浓密,他忍不住仰起头,妄图逃离那份快|感的折磨,却被身上的艾维斯压制得动弹不得。   触角和翅翼是雌虫战斗时最趁手的武器,也是与雄虫交|配时最敏感的部位,无论多强大的军雌,都逃不过这个刻入基因之中的繁衍定律。   艾维斯懒洋洋地对触角吹气,“你刚刚不是说可以让我摸吗?”   亚希莱斯隐忍地咬住唇,留下深深齿痕,试图为自己辩解,哀声道:“……不、不可以……这样玩。”   沙发很宽敞,艾维斯从亚希莱斯身上下来,侧身躺在他身边,脑袋下还枕着对方的一条手臂,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挨在一起。   艾维斯一只手从银发军雌的耳尖揉到头顶的冰蓝触角,另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按上那张印着齿痕的唇。   他突然问:“亚希莱斯,形式婚姻可以交|配吗?”   亚希莱斯早已因为雄虫的动作神思不属,他双眼迷离,下意识含住那根压在唇肉上的手指。   艾维斯见他意识涣散,实在给不出什么像样的回答,刚想松开手,便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巨响。   “砰!”   “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一扇显然遭受过暴力的房门孤零零躺在地上,正中央还有一只深深的脚印,用力之大,让高硬度合金都凹凸扭曲。   亚特利恩靠在房间门口,看上去有些身体无力。   他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瞪视他们。   艾维斯伸长手臂捞过旁边的小毯给亚希莱斯盖上,不慌不忙地起身向亚特利恩解释:“他身体有些不舒服。”   亚特利恩冷笑一声,“身体不舒服就去叫医生,你又没有行医资格证,还能给他打针吃药不成?”   亚希莱斯喘了几口气压下汹涌的快|感,掀起眼皮对上亚特利恩的视线,幽幽道:“一小时前,我身体才开始不舒服。”   艾维斯没听懂,但亚特利恩却被噎得说不出话——在一小时前,沙发还是亚特利恩和艾维斯的地盘。   自知理亏,亚特利恩愤愤握拳,而后默默转身捡起那扇门搬回房间里,带着冲天怨气的脚步声很重,连背影都透露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艾维斯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秘密,还没等他往更深层次思考,亚希莱斯突然将光脑屏幕投影出来。   是两条副官发过来的消息,   副官:【军团长,第五军团发来问信,信中严明以军团大赛结果裁定各军团来年拨款这一规定颇为不公,信末提及荒星雄子。】   几乎是在间隔十分钟后,副官便发来第二条消息。   副官:【雄子一事已经泄露,星网舆论哗然。】   艾维斯看完消息,沉默无言。   亚希莱斯静静地看着他,“露面解释,以后关注度不会少,甚至可能影响日常生活,倘若不想出面,我会为你挡下一切。”   话里话外,是个虫都知道前者有弊却不一定有利,后者有利无弊。   艾维斯问:“哪一种选择对你更有利?”   亚希莱斯没有回答,认真道:“这是第五军团的手笔,归根到底是冲我来的。你做选择就好,我会无条件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黑发雄虫笑了笑,清浅笑容挂在唇角,“亚希莱斯,我会出面帮你解释。”   亚希莱斯坐在沙发上,艾维斯站在他身前,第一军团长从来没有用仰视的角度看过什么虫,也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的雄虫。   他早知道虫性复杂难辩,却无法看透这个从荒星来的小土虫,明明是逃婚却找一大堆借口搪塞,明明是个不懂喜欢的顽劣小雄子却愿意为他站出来……   【什么?听说之前军团大赛那颗荒星上有只小雄子?!】   【荒星怎么可能有雄子,楼上蠢虫无疑,要是真的我就倒立吃键盘。】   【真的是真的!这都是我第十三个号了,之前一提到荒星、雄子这种关键词就喜提捂嘴删号一条龙……】   【+1,一定是某些好心虫在和恶势力抗争,才让我重新拥抱久违的言论自由(狂喜)】   【内部消息:高级法院已经收到大批虫民联合上诉亚希莱斯的请愿。】   即便是第一军团长,在名下荒星私养小雄子的行为也会引起公愤,不少虫在星网上发表过激言论,因为骂得太脏被禁言,点进其中某些虫的主页,甚至能看见前不久才发表了对第一军团的向往与憧憬。   “……他居然是真的生病了。”亚特利恩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声音听起来有点有气无力。   床上躺着面色发白双眼紧闭的银发军雌,他刚吞服完药剂睡下。   “军雌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强大吗?”艾维斯问。   “直接驾驶私人星舰闯入主星,会受到空中执法者的攻击,这家伙说不定受到警告还会加速呢,让那些虫直接启用了精神力攻击。”   艾维斯犹疑道:“你看起来好像也不太舒服。”   亚特利恩神色恹恹,刚要开口,光脑就开始接连不断地震动,他点开光脑查看,苦笑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第63章 英雄救美   没过多久,家庭医生就到门口了,艾维斯从亚特利恩房间的落地窗望出去,讶异道:“你们的家庭医生莫非也是什么大虫物……”   两三个穿白大褂的雌虫后面还跟着一队身着黑色制服的雌虫,气质严肃庄重,像是前面几位医护虫的贴身保镖。   亚特利恩凑过来看,眼神在扫过那队来势汹汹的制服虫胸口上的徽章时凝住,暗咒一声,冷笑道:“果然是高级法院这帮鬣狗,闻着味儿就来了。”   黑发雄虫偏过头,虽然是疑问句却语气笃定:“他们是为我来的?”   亚特利恩叹了口气,疲惫地揉揉额角强打精神,不放心地叮嘱道:“等会儿你就呆在这里,不要下楼。”   艾维斯看着亚特利恩苍白的脸色,轻声道:“假如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那几位家庭医生有条不紊地从空间纽里取出各种医疗仪器,布置在床铺周围。   艾维斯闪身躲在电梯厅拐角处,这处隐蔽死角作为藏身之处再合适不过,既便于他观察楼下的虫,又能替他挡住别虫的视线。   高级法院虫多势众,显得孤身一虫面对他们的亚特利恩更加形单影只。   “交出罪虫亚希莱斯。”为首的雌虫双眼如炬,眉尾上扬,鹰钩鼻薄突唇,一副掐尖要强的刻薄相,穿着和身后随侍大致相同,胸前比他虫花纹更繁复瑰丽的徽章昭示着他高虫一等的身份地位。   亚特利恩哼笑道:“罪虫?这个名头恐怕有失偏颇吧?莫非大名鼎鼎的海登稽查员竟然就是这么一只不分青红皂白的虫?还没调查清楚事情真相,就在这里信口雌黄、血口喷虫。”   海登被亚特利恩这番话说得面色铁青,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激昂陈词:“军团大赛那场直播已经让亚希莱斯露出马脚,堂堂第一军团长竟然不顾最高法私藏雄子,简直罪大恶极!贝克莱家族辉煌千年,地位超群,您作为下一任家主,不能因为他是你同胞兄长就无条件袒护,更应该明辨是非,大义灭亲!”   “……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亚特利恩收敛笑意,面无表情道:“是人不跟畜生斗,再不赶紧滚我就举报你私闯虫宅。”   高级法院特调稽查员海登做事一向以强硬作风出名,身边随侍实力高深,忠心耿耿,暗中替他办过不少勾当,主星那些显赫的名门望族或多或少都被这条鬣狗揪个莫名的由头分掉一块肥肉。   或许是没少经历过被指着鼻子骂的场面,亚特利恩的奚落非但没有逼退他,反倒让他怒极反笑,用眼角瞟一眼这位面色苍白的贝克莱家继承人,从空间纽中拿出一份纸质文件,封皮赫然印着“请愿书”三个大字。   “私闯虫宅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这份万名虫众请愿书的效力已经够得上稽查罪虫的门槛了吧?倒是某些大动肝火的虫,怕不是窝藏罪虫做贼心虚吧?”   亚特利恩的眼神在请愿书上打转一圈。   海登戏谑一笑,连个余光都没给亚特利恩,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请愿书除了万名虫众请愿之外,还需要十大军团其中一位军团长的私印公证,贝克莱先生是担心这份请愿书没有盖上私印?”   海登抖开那份文件,纸张翻动声哗哗作响,不偏不倚露出一个鲜红印章,纹路是一朵徐徐绽放的红荔花——正是第五军团长的专属印徽。   一份具有军团长公证效力的万虫请愿书。   除非亚特利恩此刻杀虫灭口,否则海登就可以用这份文件把贝克莱主宅地毯式搜索一遍,连亚希莱斯一天掉多少根头发都能查干净。   海登好整以暇地等待亚特利恩的下一步反应,似乎根本不担心眼前这个从他进门起就没有好脸色的雌虫愤然暴起杀人。   亚特利恩本就面色苍白,见到那个鲜红夺目的第五军团长印徽之后更是身形一颤,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他红眸暗淡,神情痛苦,“我不信……我不相信!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难道亚希莱斯真的做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海登嘴边的笑容瞬间僵滞。   这是玩儿的哪一出?   亚特利恩以拳抵唇,重重咳嗽几声,看得海登怀疑自己刚才动的不是嘴而是手。   艾维斯看得意犹未尽,光明正大从拐角走出来,双手撑在走廊边的护栏上,一个巧劲翻身踩在护栏之上,足尖一点,轻巧跃下,落在亚特利恩身旁。   亚特利恩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影就在此时倒下,恰好倚在艾维斯怀里。   艾维斯连忙扶住亚特利恩的双肩,目露怜惜,一转到海登等虫身上,便转为滔天怒火,“你们怎么能仗势欺虫,欺负这样一个弱雌虫!”   海登和身后随侍皆目瞪口呆,不明白刚刚还冷声痛斥他的亚特利恩怎么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惹虫怜惜的病虫样,还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只虫给他扣了这么大一口黑锅。   海登不可置信地用手指指向自己,“谁?我?!我欺负他?!!”   艾维斯对他怒目而视,“好啊,你承认了是不是?!你果然用了什么下三滥手段,是不是精神力攻击?”   海登气得跳脚,这只眼生的虫显然不是哪位贵族勋爵,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旮旯跑出来的文盲,连疑问句和陈述句都分不清!   “你这只有眼无珠的平民虫!你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污蔑公务虫员是什么下场?!”   突然有一只随侍在背后拽拽他的衣摆,海登正暴跳如雷,想也不想的就拂开那只手。   艾维斯说:“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下场,我只知道你们突然闯入这里,让我很害怕。”   亚特利恩还是那副柔弱的样子,闻言立刻安慰他,“没事的,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海登都快被这两虫的一唱一和气笑了,“我此行目的就是为了捉拿罪虫亚希莱斯归案,你们是想在这里拖延时间,为他争取逃跑时机?那我也可以告你们一个阻挡办案罪!”   艾维斯一副小迷弟的样子,据理力争道:“亚希莱斯才不是罪虫,他是第一军团长,是贝克莱家的骄傲!”   “他私藏雄子,罪无可赦。”海登冷冷道,不愿意与他们过多废话,下令道:“直接搜!”   身后的随侍一动不动,看了艾维斯一眼,纷纷露出为难的神色。   海登没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去,随即大怒,“还不给我行动起来?!你们……”   艾维斯打断他的话,“你有什么证据说他私藏雄子,他是我的救命恩虫。”   海登一愣,心中漫上不妙的预感。   身后随侍凑过来,小声提醒道:“虫纹。”   海登的脖子像生了锈,一节节转过来,目光粘在艾维斯的脖子上。   没有。   怎么会没有?   他的虫纹呢?   “我是雄虫,当然没有虫纹。”艾维斯眼底暗含笑意,理所当然道。   海登才发现他不小心把脑子里的那个问题问出了口,他第一反应不是其他,而是哆哆嗦嗦移开视线,大声朝身后随侍怒吼道:“保护雄子,关闭直播!”   那位随侍立刻手忙脚乱地切断直播,擦擦额上的汗,点头示意已经关闭直播路径。   一听见直播关闭,在场虫反应各不相同。   海登迅速将艾维斯浑身上下打量一遍,谄媚笑道:“没想到还有您这样俊俏的雄虫,我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迷虫的雄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请阁下见谅。”   亚特利恩站直身体,有意无意侧身挡住海登的视线,嗤笑道:“还保护雄子呢,保护自己还差不多。”   海登没理他,继续对艾维斯献殷勤,“您和亚希莱斯之间是什么关系?不论受到什么迫害,千万不要藏在心里不说出来,我们将誓死为雄子阁下争取自由。”   身后随侍纷纷异口同声道:“誓死为雄子阁下争取自由!”   艾维斯夸张地“哇”了一声,眼神玩味,“这不会是你们排练好的口号吧,真是辛苦你们了,幸好也算派上用场,没白费功夫。”   只要雄虫不追究他口出不逊的事,那么这件事就能轻拿轻放。   海登笑眯眯地说:“不辛苦不辛苦,为雄子奔波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既然阁下严明第一军团长是您的救命恩虫,那么我们一定会向民众好好解释这件事。”   亚特利恩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   艾维斯隐约听见咯吱咯吱咬紧后槽牙的声音,又见海登那张脸上似乎毫无异色,只是面部肌肉看起来略微僵硬。   “海登稽查员,你今天真是吓到我了,后续事情就交给你了,以后可不要这样冒失行事了。”   海登没想到这只雄虫讲起话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他不仅没有得到确切的原谅之语,后面还得费心费力地处理后续,一旦稍有不慎,雄虫就能借机发难。   一行虫来时嚣张,去时匆匆,背影里透露着丧家之犬的气息。   艾维斯收回视线,怀里撞入一具温热躯体,金发雌虫双目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   医护虫正聚在一起商讨,见到抱着亚特利恩进来的艾维斯,纷纷愣住,面面相觑。   艾维斯将亚特利恩放到亚希莱斯身旁,医护虫见他这副举动,动作踌躇,最后还是过来和他汇报。   “寻常的精神力抚慰剂已经对军团长不起作用,必须请到一位至少A级以上雄虫才能根本疗愈精神力暗伤。” 第64章 直接上呗   海登的直播如同一根导火线,彻底点燃这场浩浩荡荡的舆论攻势,星网上闹得不可开交。   海登一行人刚进入贝克莱主宅时。   【堂堂第一军团长居然做出这种穷凶极恶的事情!】   【无耻!应该将他流放边境星!!】   【最强大的雌虫本就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雄虫,你们这些弱*在这里叫嚣什么?】   【没想到还有能参观贝克莱家的一天,沙发好宽敞好适合造虫蛋,今晚做梦素材有了~】   海登和亚特利恩唇枪舌剑,话里藏刀。   【还废话什么?就不能冲上去搜吗?一群傻*虫。】   【楼上口吻很嚣张啊,你去搜一下亚特利恩·贝克莱是谁?你吃的用的穿的住的,百分之七十都是他的产业。】   【一口一个罪虫,我看了也不爽,就这么给亚希莱斯定罪了?】   片刻后,直播间里的观众虫看着镜头对准的那只黑发黑眼的虫陷入沉默。   【这只虫长得怎么雌雄莫辨的,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尽管大胆……我在军团大赛的直播上见过他!】   【好漂亮的长相,是亚希莱斯的副官吗?】   海登身后的随侍拽拽他的衣摆却被暴怒甩开。   直播间的观众虫突然和这个随侍有了心灵感应一般,大片大片没有文字只有感叹号的弹幕冲刷着直播间,卡得滚动弹幕速度都变慢了。   【虫神在上!!!】   【我是在做梦吗??但愿永远不要让我醒来……】   【海登是瞎子吗?!】   【我一定要揍死这该死的稽查员!他怎么敢这么对阁下说话!】   直播切断,这件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滔天巨浪重重卷席星网各大媒体平台的热搜。   成为网虫们议论焦点的艾维斯此刻正盯着光脑发愁。   主星A级以上雄虫并不多,替雌虫梳理精神力这件事对雄虫而言更是有弊无利,高等级雄虫在成年之前就会被各大势力预约梳理名额。   和艾维斯有过交集的那几位早已行程满满,栗尼作为A级雄虫已经被预约到了后五年,S级的拉塞尔更是排到三十年之后。   即便贝克莱家族是跺跺脚都能让主星抖三抖的庞然大物,亚希莱斯甚至还是赫赫有名的第一军团长,可事关罕见稀少的高等雄虫,那些资源优势在雄虫这种真正的特权阶层面前简直小巫见大巫,甚至容易给敌对势力留下攻讦的把柄。   假如说主星上还有哪只高等雄虫有空闲,恐怕也只有被亚希莱斯紧紧护在羽翼下的某只野生雄虫了。   亚希莱斯是他的监护虫,两虫绑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替他梳理精神力好处多多。   艾维斯到现在还没对亚希莱斯进行精神力梳理,不是因为他不愿意,而是因为……   他根本就不会啊!   主星雄子从小就开始接受系统的精神力锻炼培训,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哪里懂精神力梳理的具体操作。   他联系过栗尼和拉塞尔,后者刚刚成年,毫无经验,前者则一脸傻白甜地蹦出一句,“我只梳理过我雌君的精神力,他说很舒服。”   艾维斯没想到栗尼居然已经是个有家室的虫了。   艾维斯:【你倒是说说怎么梳理?】   栗尼:【你为什么要问得这么清楚?】   艾维斯:【我的婚约虫精神力有损,我想替他梳理精神力。】   栗尼:【哎呀,都是婚约虫了,你就直接上呗。】   艾维斯:【上什么?】   栗尼:【你这个榆木脑袋虫,非得要我说这么直白吗?!就是动词的那个上啊!我和雌君度过发.情.期那几天后,他的精神力阈值提高了一大截呢(羞涩)】   艾维斯:……   栗、栗尼真是太不靠谱了!!   艾维斯已经成年,按照帕特雷的说法,雄虫成年后挑选婚姻虫就是为了顺利度过发情期,那他应该也差不多快到日子了。   床上传来响动,艾维斯扭头一看,是亚特利恩发出的动静。   金发雌虫脸色比之前好许多,眼里还有几分迷蒙,看清四周环境以及躺在身边那张脸后立刻转为清醒。   他皱着眉坐起身,那张和亚希莱斯别无二致的脸露出一个见鬼的表情,问屋子里唯一的活虫:“我怎么在这儿?”   艾维斯好心地解答他的问题,“你在楼下晕倒了,我就把你抱过来让医护虫诊断,他们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精神力有点波动──你最近使用精神力了?”   “我和亚希莱斯是双胞胎,他不舒服的时候,我也容易受到影响。”亚特利恩在他身边坐下,毫不见外地挤过来看他的光脑,“精神力梳理……你要和亚希莱斯做?!”   这句话好像有点怪怪的,但他确实要帮亚希莱斯做精神力梳理,艾维斯微微颔首,“我目前是有这个想法。”   话音一转,“我怎么记得我之前在星网上搜过,你和我一样大,亚希莱斯要比你早几年出生?”   亚特利恩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好似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但还是乖乖地回答:“我和他是双黄虫蛋,孵化时我没有活性,贝克莱家把我放在营养液里,十八年前我突然顺利成功孵化了。”   “你的孵化有契机吗?。”   “你真要和他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两虫大眼瞪小眼。   亚特利恩撇撇嘴,歪头把脑袋搁在艾维斯的颈窝里,“虽然我俩是朋友,但我客观地说一句,你长得漂亮、身材棒、脾气好的小雄子,要不是一天到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追求者从这里早就排到主星港口了,你也别只把注意力放在亚希莱斯身上……”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艾维斯重复一遍,幽幽道:“我难道没出去吗?只不过有虫把我抓回来了而已。”   亚特利恩讪讪一笑,讨好似的用侧脸蹭蹭雄虫的肩膀,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对不起,我错了,都怪亚希莱斯!”   “……滚。”   亚特利恩身体僵住,心虚地转头去看床上。   艾维斯没想到亚希莱斯能醒过来,听到这道嗓音一愣,立刻把视线投向声源处。   两虫挤挤挨挨坐在沙发上,动作几乎同步,面上的惊讶神情如出一辙。   亚希莱斯倚在床边,脸颊苍白如雪,一双蓝眸锐利地盯着亚特利恩,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背后说虫坏话被听见,亚特利恩嘴角抽搐,对亚希莱斯做了个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状似潇洒地放下一句狠话,“你以为谁爱来你这破地儿?”   话音刚落,扭头就走,背影消失在门口。   “你醒啦?”   一眨眼的功夫,艾维斯就娴熟地掀起被子在亚希莱斯身侧躺下。   被窝暖烘烘的,雄虫一进来,鼻尖就萦绕着一股干净凛冽的香气,亚希莱斯本来想问他怎么没和亚特利恩一起走,又怕问出口他就真的走。   亚希莱斯轻轻“嗯”了一声,双手环住艾维斯的腰,好像要把他牢牢绑在身边一样。   艾维斯很理解亚希莱斯的举动——病虫缺乏安全感,需要温暖关怀。   他反客为主,把亚希莱斯拥进怀里,轻拍他的背安抚,“亚希莱斯,我好担心你。”   亚希莱斯被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撞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雄虫的怀抱满是好闻的气息,和他在小木屋里感受得一样,犹如一汪温泉把亚希莱斯的心脏泡得又酸又软。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你是不是很喜欢亚特利恩?”亚希莱斯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他不想听到肯定回答,不论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艾维斯很坦然地说:“我不讨厌你,亚特利恩是我的朋友。”   只要亚希莱斯没发现蓝霸天的事情,他就永远不会讨厌他。   说多错多,亚希莱斯闭上嘴,觉得就这样静静躺在艾维斯的怀里也很好,有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但艾维斯主动却挑起话题,打破这份美好静谧的氛围,“亚希莱斯,我想给你梳理精神力,你愿意和我交.配吗?我的发.情期应该也快到了,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梳理精神力,交.配,发.情.期,结.婚。   每一个词对于雌虫来说都不陌生,不论哪件事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大馅饼,而这样的馅饼,艾维斯一口气给亚希莱斯喂了四个。   亚希莱斯精神恍惚,喃喃重复道:“结婚?”   虽然他是艾维斯的第一顺位约会对象,也是可能性最大的婚约者,但实际的选择权把握在雄虫手上,加上艾维斯和亚特利恩举止亲密,他实在没把握对方会真的选择他。   艾维斯凑近观察他的神色,“难道你不愿意吗?” 第65章 记忆锁   假如是亚特利恩在这里,他会是什么反应?   亚希莱斯不得而知,但他弟弟一定能让眼前的雄虫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总之不是现在这样。   艾维斯的眼神巡视着亚希莱斯的细微表情,宛如国王确认每一寸的领土所有权。   亚希莱斯抱着一种连自己也不清楚的莫名心情,干巴巴地说:“只是为了给我梳理精神力,其实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他心里生出一点怒其不争的悲哀,使用强硬手段命令亚特利恩抓回雄虫的是他,现在说出这种不讨虫喜欢的话语的也是他,难道还会有一只雌虫在面对自己心仪雄子的求婚时表现得这么差劲吗?   换做主星上任意一位贵族雌虫,恐怕都能比他做得更好。   艾维斯的视线从那张毫无血色的唇缓缓转移到那双蓝盈盈的眸上,他轻轻笑了一下,“看来你不太愿意。”   此时此刻,单单从神色来看,任谁见了也会觉得求婚被拒的是亚希莱斯。   “不!不是这样!我没有不愿意!”亚希莱斯生怕他误会,急赤白脸地解释,“我一定会给你最盛大的婚礼,会把所有财产都转到你名下,我会把我的一切献给你!我、我只是……我只是怕你和我结婚并不开心,我怕你会后悔……”   亚希莱斯靠得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轻,他闭着眼,脸颊贴在艾维斯的胸口,结实的肌肉下是频率沉稳的心跳声。   艾维斯低下头,只能看见亚希莱斯的发顶,银白发尾一直垂到肩膀偏下。   双胞胎的发色不同,长度也不同,亚希莱斯银发及肩,常年一身冷肃军装,亚特利恩则每个月都会去做一次造型,金发保持在地球男生最常见的长度,喜欢买各种花里胡哨的衣服追赶潮流。   艾维斯摸着顺滑如绸的银发,一下来了兴致,“我给你编个头发吧。”   他在荒星上经常用叶枝草茎编各种小玩意儿。   明明在商量正经事情,艾维斯却瞬间偏离到另一个话题上,孩子气的话语中仿佛彰示,与亚希莱斯商量结婚和编织他那头银发这两件事对他来说处于同一个纬度。   亚希莱斯却好似早就料到一般,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闭眼温声道:“好,那就麻烦艾维斯了。”   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亚特利恩盯着光脑上的计时器页面,心里暗自嘀咕,怎么还不出来?难道小雄虫是个执行力极强,说做就做的雷厉风行派虫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时间推移,亚特利恩甚至觉得身上隐隐有些发热,他双拳紧握,恨不得飞天遁地立刻闯进去看一看他们在做什么。   该死!亚希莱斯一个病患,怎么还会有勾引雄虫的精力!   亚特利恩背着手在长廊里焦急地踱来踱去,偶尔停下来凑近门缝试图听到点声音,心绪一个劲儿往那道房门里飘。   隔音太好,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亚特利恩偏过脸换了只耳朵。   这回倒是有声音了,“砰——砰——砰——”,还带点温度。   他眉眼一抬,正和那双黑眸对个正着。   亚特利恩缓缓站直身体,速度卡顿得像个出故障的机器人。   他非但没有半点赧然之色,还一副占理的样子,双手插兜,撇撇嘴道:“终于舍得出来了?”   艾维斯唇角一弯,朝亚特利恩露出个粲然笑容,他眼角上翘,笑起来像是同对方眉目传情一般。   “给亚希莱斯编了个特别漂亮的发型。”   亚特利恩一愣,不由自主摸上自己的短发,心中懊恼,吐出自己早就打好的腹稿,“我是想和你说,过几天蝉族有祭神仪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   “祭神仪式?”艾维斯讶异道。   听起来是个很古老的传统,但传承记忆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关内容。   “保护好他。”亚希莱斯淡淡的声音从后方传过来,“祭神仪式百年一次,届时肯定会有多位高等雄虫出席,难保某些有心虫趁此机会浑水摸鱼。”   还用你说?   亚特利恩本想顶嘴一句,抬眼看见亚希莱斯发顶,顿时愣住。   即便亚希莱斯还是那副棺材脸的样子,冰蓝眼眸毫无波动,可……   及肩银发被雄虫一双巧手编成两只三角状发包,任他如何摆出一副冷淡脸,也没有半点用。   亚特利恩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居然顶着这么个可爱的发型,顿觉牙疼,匪夷所思道:“你是怎么想到给他捏对猫耳朵出来的?”   艾维斯歪歪头疑惑道:“谁的耳朵?猫?他是谁?”   亚特利恩没能从顶着猫耳的亚希莱斯身上欣赏到半点反差萌,却被艾维斯这歪头一杀弄得丢盔弃甲。   亚特利恩咽咽口水,眼都不舍得眨,对艾维斯解释道:“游戏舱里海岛和沙漠地图都有这种生物,下次我带你去看。”   艾维斯眼前一亮,兴奋应好。   两虫热火朝天讨论起游戏技巧,亚希莱斯眼中闪过一道暗光,翻翻光脑,适时插入切断他们的话题,不动声色道:“我昏迷的这大半天,发生了什么事?”   亚特利恩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把海登来访的事情告诉他。   “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艾维斯特别厉害!”亚特利恩露出一个与有荣焉的骄傲笑容。   亚希莱斯听到这话后却没放松神情,脸上乌云密布,暗沉沉地笼罩一层阴翳,“这是我的问题,他们是冲我来的。海登只是个被推出来的棋子,背后是第五军团那帮蠢货──我得立刻回军部一趟。”   他边说边走,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身影已经到了大门口。   亚特利恩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顶着两只猫耳走出去,一边暗戳戳揣测那些军雌看见后的反应,一边不忘趁机上眼药,义愤填膺道:“艾维斯,你看看,这种虫真是没情趣,动不动就要去工作,太不适合结婚了!”   “他这不是为了保护我吗?”艾维斯拉住亚特列恩的衣袖往电梯走。   对于好朋友来说,隔着一层衣袖未免有些生分,亚特利恩不着痕迹握住艾维斯的手,大呼小叫道:“你是在给他开脱吗?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艾维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说了五个字,“我不讨厌他。”   亚特利恩苦口婆心地劝他,“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艾维斯不太想聊这种无趣的话题,“八戒会煮泡面吗?”   亚特利恩立马拍拍胸脯,“吃什么泡面,我给你做点有营养的。”   艾维斯闻言露出怀疑的眼神,“能比那个恩师傅泡面还好吃吗?”   恩师傅本虫噎了一下:“……”   “你就等着吃吧。”   亚特利恩挽起衣袖走进厨房。   十分钟后,一盘金灿灿的食物放在艾维斯面前。   艾维斯好奇地用勺子舀起来,“这是什么?”   “恩师傅牌蛋炒饭!原料是噜噜兽的蛋和可食用的植物果实。”亚特利恩得意道:“我打算新开创一个料理包产业,从最简单的蛋炒饭做起,相信我,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艾维斯失笑道:“你确实很有经商天赋。”   “你先尝尝好不好吃!”亚特利恩催促道。   艾维斯把蛋炒饭放入嘴里咀嚼。   “啪嗒——”   勺子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艾维斯低着头,额发遮住眉眼,看不清神情。   亚特利恩原本双手托腮,眼含笑意观察艾维斯的反应,见状立刻慌了神,忙不迭道:“怎么了怎么了?!”   程叙扶住额头,过了几秒才睁开双眼,“太好吃了,我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蛋炒饭。”   他淡定地继续拿起勺子吃饭。   亚特利恩松了口气,又觉得艾维斯现在有些怪怪的,“我去给你换把勺子?”   程叙说:“不用,你自己不饿吗?”   语气温柔亲昵,让亚特利恩心头一跳。   地球上有句名言,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荒星出身的艾维斯从小资源匮乏,不会是因为一盘蛋炒饭喜欢上他了吧?   亚特利恩心惊肉跳,偷觑雄虫的眼神,却见他无比珍视地吃那盘蛋炒饭,望向自己的眉目缱绻柔和。   亚特利恩:“……不、不饿。”   好兄弟这么赏脸吃他做的蛋炒饭,让他心里甜滋滋的,可……艾维斯怎么可以喜欢上他呢?   他穿越过来之后可没想过要和雄虫结婚生子,况且艾维斯还是他为数不多的的朋友!亚特利恩努力摁下心里奇怪的感觉,霍然站起身,慌里慌张地找个借口逃出家门。   “我,我出去散散步!”   程叙扫了一眼雌虫的背影,黑色连帽卫衣和迷彩工装裤,又飒又有活力。   这家伙……要不是里头芯子是个地球人,程叙估计在虫族呆上个几百年也吃不到一盘蛋炒饭,更别提解开上个世界自我封印的记忆锁。   重新梳理一遍过往十八年的记忆,程叙费解地思索001这只系统究竟有多傻,竟然用一只鸟的形象出现在虫族世界里?   又想到这傻鸟给自己取的名字,他嘴角一抽。   荒星是必须要去一趟的,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蓝霸天,但短时间内,他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上个世界的真相还没浮出水面,这个世界却仍然谜团重重。   亚希莱斯和亚特利恩……哪一个才是所谓的主角?   上个世界没出现的系统,这个世界为什么又出现了?   他从虫蛋里孵化后接受到的传承记忆,是真正的“传承记忆”吗? 第66章 鸟类羽毛   双胞胎都是他的约会对象,亚希莱斯更是他的监护虫。   程叙指尖轻扣桌面,拧眉沉思,光从行为处事来看,没法得到什么结论。   亚特利恩的性格像极上个世界的沈起,亚希莱斯的个性又和宋祈如出一辙。   双胞胎并非同一时间出生,他们身份存疑,其中或许有个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天色渐暗。   亚特利恩回来的时候特意没开灯,雌虫得天独厚的夜视能力让他在黑暗中如履平地,蹑手蹑脚放轻动作,以免惊动雄虫。   顺利地走到房间门口,他心有余悸松出口气——幸好没碰上艾维斯,不然能让他尴尬得原地爆炸。   他松懈心弦,食指悬在开门按钮上方许久,却没真正按下去。   现在还不到深夜的时候,家里怎么会连一盏灯都没开?   有两种比较大的可能性,第一种是艾维斯作息健康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外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军校雌虫才刚下晚自习,他已经沉沉陷入梦乡。第二种可能就是……   这家伙根本不在家里!   亚特利恩脚步一转,偷偷摸摸寻到艾维斯的房间,合金门不仅隔音效果好,防透光性能也不赖,他鬼鬼祟祟扒拉着门缝张望半天,愣是没有半点收获。   雄虫的房门需要特有信息素开启,他就算是按个一百万次开门按钮也没用。   亚特利恩想给小雄虫发个光脑通话,才发现他俩连个联系方式都没加上。   雄虫的身份信息是最高保密级别,亚特利恩偷偷精神链接上亚希莱斯的光脑使用权限,才查到艾维斯之前的住址,他什么也没想,脑子一嗡连悬浮车都忘了坐,直冲冲往那个坐标点跑。   程叙正指挥悟空收拾东西,收到访客提醒打开门,门外是气喘吁吁的亚特利恩。   他弯着腰双手撑在膝上,不停喘气平息激烈心跳,额发微潮,鼻尖汗珠细密,冷白脸颊上因运动产生的红润愈发分明,充满青春气息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程叙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亚特列恩抬起眼看他,一双红眸映出房屋里堂堂灯火,细碎光芒跳跃浮沉,“我刚刚不是故意留你一个人,我就是……”   一滴汗水淌到眼睛里,亚特利恩闭闭眼,眼周漫出些许涩意,“你和亚希莱斯结婚,也是要住在贝克莱主宅的——还是说你不想住那儿?那我可以搬过来保护你,雄虫……孤身一虫不太安全。”   亚特利恩唇红齿白,眼睛水亮水亮的,身后仿佛长了条摇得越来越起劲的尾巴。   “先进来喝杯水吧。”程叙伸手拨开为他贴在额上的金发,轻笑道:“头发都跑乱了,怎么这么着急?”   亚特利恩被他温柔的举动迷得头晕目眩,下意识应好,惴惴不安跟在他身后踏入这栋充满雄虫气息的房子,刚坐上沙发,光脑突然发出“哔哔”提示音,询问是否要替他报警。   “这破光脑很久没更新了,跑个两条街就给识别成逃难……”亚特利恩见程叙的注意力移过来,难得生出几分窘迫,干巴巴指着自己手上的最新版光脑解释道。   时速六百多千米,堪比地球上的磁悬浮列车,这还真不能怪到光脑头上。   程叙把悟空倒好的温水递过来,按捺住逗他的心思,缓声道:“你没有让我不开心,我只是想回来收拾些东西。”   亚特利恩抿住唇,努力不让自己的嘴角往上翘。   “我回家只看见灯都没开,就想看看你在哪儿……缺什么东西,直接买就是了,我还没加你光脑号,给你划些贡献点买点日用品吧。”   程叙好笑地看亚特利恩欢欣雀跃地给他转贡献点。   说是买日用品,显示的到账数值却缀着一长串零。   “一千万,利恩少爷还真是大手笔,我要花也该花监护虫的钱……”   亚特利恩梗着脖子打断他,“花他的和花我的不是一样吗?他那点破工资,能有多大方?要不明天我陪你去雄虫协会换个监护虫吧,我一定会对你更好!”   程叙无奈扶额,朝他勾勾手指。   亚特利恩脸上羞涩,神情扭捏,动作却很大胆,长腿一伸一迈,蹲在程叙身前,又觉得距离太远,索性跪在对方腿边,双手搭在他膝头,耳朵刚好和程叙的唇齐平。   雌虫较为雄虫更加高大,纵然程叙的身材在雄虫中已经算修长挺拔,但也要比双胞胎矮半头。   亚特利恩心如擂鼓,耳尖甚至能感受到雄虫的呼吸,引得他胡思乱想,不断猜测雄虫会说出什么话。   程叙垂下眼,盯着跪得笔直的金发雌虫神色莫测,“你不是外虫,监护虫灯名头可有可无,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祭神仪式当日。   程叙坐在包厢里,指尖把玩着一颗纽扣,视线从下方观众虫身上一寸寸巡睃过去。   亚特利恩专心致志地在一旁剥水果,把粉嫩的果肉放到程叙面前的盘子里,“仪式大概还有十来分钟才开始,先吃点水果,喏,清心果,对雄虫精神力很有帮助的。”   程叙吃了一口,面不改色咽下,淡然道:“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亚特利恩毫无防备,还特意凑过去在程叙吃过的地方咬一口,五官皱成一团,“……好奇怪的味道,怎么又酸又辣的。”说是这么说,他却也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   程叙唇角勾起,眉眼间笑意促狭。   场下突然间声籁俱无,沉闷鼓声“隆隆”震天,队列有序身着白袍的蝉族鱼贯而入。   正中央是一个圆形祭台,其上立着一尊看不清面容的石像。   白袍蝉族以石像为圆心,跪成一圈又一圈从内而外逐渐放大的同心圆。   程叙眼尖地捕捉到亚希莱斯的身影,他领着一群军雌站在场边,排成一个方阵,这样的方阵,共有十个。   这是几天以来,他第一次见到亚希莱斯。   亚希莱斯在军部呆了好几天,这期间一趟家都没回过。   鼓声渐歇,银发军雌走上祭台,用白袍虫呈上来的匕首划破掌心,鲜红血液滴入石像脚下。   程叙皱起眉,“他在做什么?”   亚特利恩言简意赅道:“献出鲜血,表达自己愿意为虫神付出生命。”   “听起来像个邪神。”程叙淡声道。   亚特利恩不无赞同地小鸡啄米式点头。   果不其然,十大军团长依次上台划破掌心,其中第五军团长更是切断一根手指,以示为虫神奉献一切,此举十分吸虫眼球,场下虫哗然一片,狂热地呼喊虫神在上的口号。   亚特利恩忍住对第五军团长的吐槽,转头道:“现在防守松懈,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   “各位!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第五军团长雷尔夫用了精神力声波,他的声音不算大,话语却能传遍全场,“近日,第五军团发现一样特殊物品,经过诸多专家鉴定,此样物品被确认为——”   雷尔夫故意停顿几秒,满意地扫过台下观众脸上的疑惑与好奇之色,高声道:“早已灭绝的鸟族羽毛!我雷尔夫发誓,三天内要用这只鸟的鲜血来敬拜虫神!”   程叙停下脚步。 第67章 预言   雷尔夫这一番话如惊雷作响,场下观众虫甚至顾不得场合,眼中惊疑不定,交头接耳喁喁私语,气氛瞬间火热攀升至最高点。   自古以来,鸟族就是虫族的天敌,弱小原始虫类在鸟族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倘若不是亿万年前那场世纪大浩劫导致鸟类灭族,如今虫族能否在浩瀚宇宙中拥有称霸做主的崇高地位还尚未可知。   纵然雷尔夫信誓旦旦打包票会用那只鸟类热腾腾的鲜血浇灌虫神雕像,也无法达到他预期中所有虫狂热追捧崇拜的景象。   “雷尔夫军团长,敢问您刚才所说的话是否能确保其真实性?”   除地位超然专责雄虫事务的雄虫协会以及大大小小传承悠久的望族世家之外,主星大致分为三派势力,一是十大军团所代表的军方,二是由各大名流政要构成的参议院代表的政方以及处于中立位置掌管司法权调节矛盾的高级法院。   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挑衅雷尔夫的就是参议院的一名雌虫议员。   即便他语气中肯,问题合理,但落在专制蛮横的雷尔夫眼里,也已经够得上存心当众挑衅让虫没脸的门槛。   雷尔夫头顶触须竖立,面色铁青,一个眼神也没给那个议员,状似专心致志地缠绕手上的纱布,冷冷道:“本团长会在祭神仪式上说谎话吗?参议院也该整顿整顿,我看这选拔议员的门槛真是越来越低了!”   那议员却没生气,朝雷尔夫的方向礼貌点头道:“鸟族重新现世,事关重大,我一时心急,无意冒犯雷尔夫军团长。”   相较之下,更显雷尔夫肚量惊虫得小。   雷尔夫脸色缓和许多,施舍般投去一个眼神,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硬生生打断。   “祭神仪式不得出任何差错,我不希望再听见任何不相干的话题。”亚希莱斯冰蓝眼眸锐利如刀,直直锁定雷尔夫。   第一军团是名副其实的第一,第一军团长这个名头更是积威甚重,能止小虫夜啼。   他一开口,全场鸦雀无声,就连雷尔夫也下意识闭上嘴,几秒后反应过来才从鼻腔中轻哼一声以示不屑。   “计划有变,行动终止。”程叙坐回原位,看完场下这幕闹剧,转头问亚特利恩,“这个雷尔夫很不喜欢亚希莱斯?”   亚特利恩托着腮若有所思,“对啊,军团大赛的战绩代表每个军团的综合实力,胜出者基本就已经拿下接下来三年的军方治理权,雷尔夫都垂涎这个治理权好多年了,他年纪都快退休了,结果他上位军团长后从来就没赢过一次,还被亚希莱斯这个毛头小子压一头——你是不是对雷尔夫这只鸟感兴趣?”   这似乎是个明摆着的事实,听闻雷尔夫近日得到一根鸟羽之后,程叙立刻宣布改变原定计划,也不怪亚特利恩多这一嘴。   程叙坦然承认,“没错。你对雷尔夫了解得多吗?他有没有可能已经抓到那只鸟了?”   “这事儿问亚希莱斯更靠谱,但根据千机阁以前得到的情报来看,这老匹夫有勇无谋,我倾向于他暂时没抓到,不过也快了,第五军团估计正在地毯式搜寻。”亚特利恩安慰他,“军部大多数权限都对亚希莱斯开放,他能实时掌握地牢动向,何况关进去一只鸟这种大事,别太担心。”   程叙倒是不怕蓝霸天会说出什么对他的不利情报,就是担心这小家伙要是真被抓到会被折腾得去了半条命。   祭神仪式的最后环节,是几位声名远播的高等雄虫向虫神雕像跪拜行敬礼,身为雄虫协会副会长的帕特雷也在其列。   一名白袍蝉族缓缓步入祭坛,他匍匐在地,姿态卑谦,口中念念有词。   “蜜酿醴泉,恩膏赐我,我以鲜血拭去您圣像上的灰尘,我以生命回报您的无上恩典,愿虫族的明天辉煌璀璨,愿您的荣耀洒满大地,愿您的功勋永不褪色,如此祷告,奉虫神阁下之圣名!”   在场虫一齐高呼,威喝震天动地,“我以鲜血拭去您圣像上的灰尘,我以生命回报您的无上恩典!”   声势浩大,极具感染力,程叙心底涌出一股又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全身热血沸腾,耳边甚至仿佛听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吟唱,被场下一派虔诚的观众虫带入这幅情景之中。   他余光留意到亚特利恩的表情,津津有味地剥着盘子里的果实,宛如欣赏一出精彩好戏,浑然置身事外的模样。   看来他在虫族活到现在也没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虫。   他们回到贝克莱主宅时,亚希莱斯已经提前一步等在家里。   亚特利恩惊讶道:“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去逛街。”亚希莱斯凉凉讽刺他一句,目光转到程叙身上,张张口,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祭神仪式结束之后,亚特利恩非要拽着程叙去购置日用品,还振振有词,“我都给你划了那么多贡献点,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出风头的机会吗?我保证主星百分之九十的雌虫都没这个荣幸陪一位高等雄子逛街。”   于是他们便扫荡了主星的各大高级商场。   程叙险些以为亚希莱斯是在介意这件事,仔细观察他神色后,才温声道:“亚希莱斯,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亚特利恩气闷,想也不想地嘴快道:“切,他能有什么事!”   亚希莱斯慢吞吞指了指自己发顶。   银发披肩,似夜月清辉。   不过几秒,程叙了然一笑,“下次还给你编,好吗?”   亚希莱斯矜持颔首,眼底暗含的雀跃像个得到大人夸奖的小朋友。   这番互动看得一旁的亚特利恩云里雾里。   对上亚特利恩怀疑不解的目光,亚希莱斯轻咳几声,瞬间又恢复成原先高冷军团长的样子,“艾维斯,我想这件事有必要让你知道——第五军团手上那根鸟羽是在那颗荒星上发现的,具体位置位于一片森林腹地。距离你家还有一段距离,小木屋周围我已经设置了大型重武器布防,只录入了我的权限,杜绝其他虫进入的可能性。”   亚希莱斯语调平稳,面上波澜不惊,但程叙总觉得他全身上下写着“快夸我”三个大字。   “谢谢你,亚希莱斯,帮了我大忙。”   亚希莱斯的唇角几不可见地翘了一下。   亚特利恩不甘示弱,状似好奇地问:“雷尔夫那蠢虫抓到那只鸟族了吗?”   程叙立刻对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亚希莱斯笃定道:“没有,否则以他的脾气,祭神仪式当天就会直接杀死那只鸟作秀。”   实在是言之有理。   程叙摸摸肚子,引起亚特利恩的注意,“你饿了?”   黑发雄虫忙不迭点头,毫无心理负担地点菜,“蛋炒饭,要两盘。”   亚特利恩一听到他要吃蛋炒饭,耳根处染上诡异的红,“我、我现在就去做。”   他逃亡一样往厨房冲。   亚希莱斯收回看傻弟弟的视线,对上程叙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真正想告诉我的,亚希莱斯。”   银发雌虫目光晦涩难懂,看得程叙心中直打鼓。   “你知道祭神仪式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亚希莱斯没等他回答,便自顾自讲下去,“鸟类灭绝后数万年,虫族势力日渐壮大,分为两派,一派主张智慧进化形成文明,一派主张适者生存物竞天择,斗争数千万年,死伤无数两败俱伤,血液中流淌的好战因子让多数虫族选择优胜劣汰。”   “是虫神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他出现之时,进化文明派式微,大部分虫族一生中只有战斗,强大者占尽资源、坐拥配偶无数,弱小者苟延残喘、血脉尽断,杀掉亲生雌父雄父是常有之事,□□后吃掉伴侣填饱肚子更是家常便饭。”   “虫神终结作恶乱象,设立严苛律法,带给强大者约束教化,赐予弱小者果腹食物,创造出至高无上的文明国度,也就是今日虫族文明的雏形。”   “然而虫神并未对适者生存派赶尽杀绝,他们至今仍游荡在宇宙某个角落中……”   “百年一次的祭神仪式,永远是白袍蝉族担任祭司一职,便是因为他们拥有与生俱来的预言能力。”   “预言?所以今天也有一个预言结果?”程叙讶异道。   亚希莱斯点头,“这就是我真正要和你说的事情,这次虫神降下的预言是‘辉煌与灭亡伴生,腐朽化为神奇’。   程叙念了一遍:“辉煌与灭亡伴生,腐朽化为神奇。”   “怎么一点儿也不押韵,看来这劳什子虫神文化水平不太高。”亚特利恩懒洋洋地靠在厨房门口。   亚希莱斯淡淡扫他一眼,暗含警告。   程叙拧眉思考,“上一次的预言呢?最后灵验了吗?”   亚希莱斯没说话。   亚特利恩幸灾乐祸道:“看他这样子,肯定是一无所知,上个一百年他还没出生呢。”   蓝眸中闪过一丝无措,“每次预言内容都不能对外公开,且不能以任何形式保留下来。”   程叙饶有兴致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亚希莱斯抿抿唇,轻声道:“最后预言的那个白袍蝉族是科代尔,你还记得他吗?”   科代尔,那个在军团大赛上拿到第一名的S级,一路追杀他发现他是雄虫后发出生蛋邀请的雌虫。   亚希莱斯定定地看着他,“科代尔让我把这个预言内容转告你。”   程叙和端着一锅蛋炒饭出来的亚特利恩双双愣住。 第68章 “已婚”   荒星,中央森林,腹地。   森林上方笼罩着半圆形高杀伤力激光防护罩,高低错落的枝桠草叶被拨开掀起检查,这般严密布防之下连只苍蝇都插翅难飞,遑论是体积大出不知多少倍的鸟雀。   包围圈逐渐缩小。   隶属于第五军团的各小队,数位军雌零零散散分布在周围各方位。   动用全军团虫手在茂盛树木遮天蔽日的密林中找到一只鸟并不算艰难,但也绝非易事。   黑亮军靴毫不留情地踩上一片嫩绿细叶结缕草,手指虚虚搭在能源枪的扳机上,一个红发军雌忍不住用手肘碰碰身边同伴,惹来对方疑惑一眼。   红发军雌压低声音道:“这森林里真有鸟族?”   同伴面部轮廓坚毅,下巴略方,看起来是个十足靠谱的下属虫。   果不其然,方下巴一脸不悦地教训红发军雌,“团长下令,必须遵命!”   红发军雌嘴角一抽,耐着性子辩解道:“鸟族灭绝数亿万年,怎么可能重新现世?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团长是什么样的虫,派我们这些先遣小队过来估计就是为了做个样子,都不知道那根鸟羽是不是真的……”   方下巴一声不吭。   “真是活见鬼,怎么就和你这样的木头虫分到一个队里。”红发军雌哀叹一声,撇撇嘴嘟囔道。   方下巴终于给了他一点回应,“不得非议军团长。”   红发军雌无语望天。   偶有轻风穿林而过,树叶沙沙作响,恰逢落日余晖映照,降到地平线的落日与生机盎然的森林,清脆的风声与起伏的叶浪,一派安宁静谧。   红发军雌目光放空,喃喃道:“多么浪漫的景象,假如现在和我呆在一起的是位雄虫阁下该有多好?”   方下巴仍在一板一眼进行地毯式搜寻工作,毫无欣赏这派美丽风景的意愿,这副棺材脸撞入红发军雌视线之中,他嘴角一抽,悲愤交加,仰着头恨恨抱住面前这棵老树大力摇晃!   树梢晃动,叶声哗哗。   高速坠落袭来的不明物让他下意识闭眼。   “啪嗒——”   几毫秒后,红发军雌的脸上静静躺着一滩白色圆润团状固液混合不明物,略带新鲜湿润的腥气,彰显着这团分泌物的新鲜与其主人的健康。   ·   程叙大步流星走在前面,亚希莱斯紧随其后。   亚希莱斯皱着眉,抿抿唇开口道:“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程叙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假如你不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去。”   亚希莱斯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第一次觉得雄虫的背影有些陌生,不像他了解的艾维斯,又或许他从来没了解过他。   来来往往的虫皆举止亲昵,周身洋溢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情愫,唯独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条不得逾越一步的天堑,惹得众虫纷纷对这两个举止怪异的虫投去好奇探究的目光。   亚希莱斯抬起头,以陨铁铸成的四个笔力遒劲的烫金大字印入眼帘——“雄虫协会”。   距离上一次过来还不到半个月时间,那时候他们刚刚确认监护关系,而这一次来到雄虫协会,是他因为即将拥有一位自己的雄主。   亚希莱斯上前一步牵住程叙的手,为他挡住其他虫的视线,侧过脸对上那双黑眸,轻声道:“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程叙摸到银发军雌的手,有些冰冷的湿意,柔软得像水泽深处摇弋的藻荇,他用力反握住,好像要凭借这股力道把自己手上的热意传递过去。   程叙深吸一口气,把过去的自己生生剖开,对亚希莱斯袒露最柔软的蚌肉:“你发现的那个小陶像,是这只鸟自己做的。我不是什么天真可爱的小善虫,从孵化以来,我就和它生活在一起,我们一起长大,是家虫,也是朋友。那天我之所以选择和你走,也是因为我想逃离这种活在鸟嘴之下,整日惶惶不安、提心吊胆的生活。”   亚希莱斯怔住。   程叙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亚希莱斯沉默而又乖巧地跟上。   胸膛里的心脏咚咚狂跳,程叙头一回有这样剧烈波动的情绪。   晶莹剔透的薄薄雪层之下,庞大冰川角落处暗不见光的边缘裂隙中,豆大的微弱火苗沉默地亮起。   做完登记,亚希莱斯望着光脑个虫隐私端上身份信息“婚姻状况”一栏出神。   已婚。   “对不起。”程叙低低道。   亚希莱斯回过神来,与黑发雄虫紧紧十指相扣,他轻轻摇头,“艾维斯,不要向我道歉,你什么错也没有。你说你不是善虫,但你现在却为了那只鸟和我结婚,在这件事里,它和我都是受益者,可我想不出你选择我的理由。”   他停顿了一下,直视程叙的双眼,声音温柔得如同春天的柳絮,“其实我刚刚想问的是,你对我有好感吗?”   他没有问爱不爱他,甚至不敢提起喜欢。   程叙刚要开口,亚希莱斯又说道:“你已经告诉了我许多事情的答案,现在已经算是第二个问题。这个答案,就留给以后的艾维斯揭晓吧,说给以后的亚希莱斯听。”   冰蓝色也能像暖色调一样温暖吗?   程叙咽下嘴里的回答,看着银发雌虫的双眼,想露出一个笑容缓和气氛,却没能成功。   他说:“好。”   事不宜迟,他们坐上前往第五军团驻地的悬浮车。   第五军团军事基地。   门口哨兵目不斜视拦住两虫。   “请出示通行令。”   亚希莱斯拿出一枚信息芯片置于门口卡槽处。   “身份识别为第一军团长亚希莱斯,请通行。”冰冷机械音响起。   哨兵把视线转向程叙,触及他光滑的脖颈一愣,随即反应迅速道:“雄虫不得入内。”   亚希莱斯冷下脸,“根据最新虫律军部条约,并非所有雄虫都不得进入军事基地。”   两个哨兵对视一眼。   哨兵A:“亚希莱斯军团长,除非身任要职的雄虫阁下才能放行,请问您身边这位阁下是否担任议员职位?”   程叙摇头。   哨兵A接着道:“或是在高级法院任职,达到稽查长以上级别。”   程叙再次摇摇头。   哨兵B补充道:“职责所在,军团长见谅。”   亚希莱斯冷声道:“根据雄虫保护法,一切虫律以雄虫身体情况为最高优先级。军部条约中也写明所有条例应当依据事实酌情参考,我的雄主临近发情期,我必须以他的安危为先,即便是工作状态我也需要寸步不离守着他。”   两个哨兵面面相觑,眼中是相同的惊疑不定,第一军团长亚希莱斯可是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雌,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多了个脸生的美貌雄主?   况且,雌虫陪雄主度过发情期满足带薪休假的条件,这位军团长是有多么热爱工作,才会选择带上雄主一起过来?   哨兵A心底留有疑虑,仍然不愿松口,“请出示婚姻证明。”   程叙点开光脑个虫信息页面,婚姻状态栏显示,雌君:亚希莱斯。   年龄:18,正是接近雄虫第一次发情期的岁数。   哨兵实在找不到更多拒绝理由,动作迟疑地按下放行按钮。   方才一脸无害在亚希莱斯身边充当花瓶的程叙走进军事基地立刻变了神色。   亚希莱斯哑然失笑道:“小骗子。”   “你的演技也不赖。”程叙勾唇一笑,“他们真的抓到那只鸟了?”   “可能性很大——雷尔夫特意为它申请了监狱系统新权限,新创了一个名为鸟类的关押物种。”亚希莱斯肃正神色,“雷尔夫恐怕已经接到我们赶来的消息,以他对我的忌惮之心,我最多只能给你争取十分钟时间,情况更糟的话只少不多。”   亚希莱斯发过来一份全军事基地布局图,标明大致点位。   程叙按下光脑计时器,趁亚希莱斯缠住门口守卫的时候,快步走进地牢。   虫族地牢环境干净整洁,多数是些死刑犯和罪大恶极之虫。   每间牢房的门上都有一张可视小窗口。   “老子怎么闻到了小骚雄的味道?”   “你可拉倒吧,霉脸杰克,那些娇贵的小雄子怎么会纡尊降贵来这地牢底下!”   “嘿!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也闻到了,这雄虫信息素味儿都让我心痒痒了~”   “一群傻虫在这儿发春吗?都别打扰我睡觉!”   “哟,真有只小雄子呢!”   程叙抬眼望去,前面那张可视窗露出一张扭曲的脸,滑稽得像个紧紧贴在玻璃上的煎饼,力道之大,仿佛要从牢房里逃出来将他生吞活剥。   “哈哈哈,别做梦了,我来看看、真、真是雄虫!!!”   “虫神在上,我这辈子也圆满了!”   “小美雄~我的屁股很翘,保证让你快活!”   一方方小小的可视窗被填满,无数道火热的视线聚焦过来。   程叙脚步一转,拐入过道里。   “我的老天雌!他、他这是要去哪儿?”   “几个小时前送来一只鸟……”   “可怜的小美雄,难道是想自杀?葬身鸟腹还不如死在我床上来得光彩!”   倒计时七分钟。   程叙七拐八拐不知道走过多少岔路,才找到了蓝霸天的牢房。   一只蓝色大鸟无精打采蹲在里头,双翅抱头,口中念念有词。   程叙顾不得其他,抓紧时间问道:“001,为什么你会在这个世界出现?”   蓝霸天听到熟悉的声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抬头,看见熟悉的面容后热泪盈眶道:“艾维斯!啊,不对,程叙!你想起来了!”   倒计时五分钟。 第69章 发。情。期。   程叙余光看了一眼光脑时间,语速飞快,“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长话短说,你有什么任务?时空局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鸟类脑容量有限,蓝霸天被这一连串问题砸得昏头转向,小豆眼打转着蚊香圈。   “第一个世界我违规操作,导致第二个世界被判监禁,你却独自出色地完成了第二个世界的任务,局里判定你拥有独自任务的资质,但由于虫族世界观迥异,我又被放出来做你的助手系统。”   “第二个世界有任务?”   从头到尾,他似乎只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前行。   “任务就是捉到那个凶手,原本世界线中,他会杀掉更多人,引起很多青少年模仿作案,严重影响社会治安,导致小世界根基崩溃。”   倒计时三分钟。   程叙皱起眉,“为什么我是以胎儿形式投放那个世界的?我的人造人躯体呢?”   “局里刚研究出一种精神力衔接技术,能把你的灵魂意识转移到世界原住民身上,胎儿出生后,等到大脑发育较为完善就会解封记忆。”   蓝霸天的解释滴水不漏。   程叙深深看了一眼蓝霸天,状似松了一口气,看起来已经得到一个令他满意的回答,打趣道:“那我的工资呢?”   一提起工资,蓝霸天的语气都殷切起来,“不用太担心,你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局里还给我也发了奖金,你是不是已经和亚希恩结婚了?这个世界的任务你一定能完成!这样下来就是三倍奖金……”   亚希恩?   程叙不动声色记下这个名字,不着痕迹地套话,“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结婚了?”   蓝霸天顿了一下,语气弱弱道:“局里批评我用鸟体降临虫族世界,决定等主线任务一有进展就把我传送回去,我刚刚感应到时空通道已经开启!多亏你及时推动进度条,我好怕今天就是我的死期!”   说到后面,甚至能听出些它惶恐的哭腔。   程叙温和地安抚它,“没关系,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你能和我说说时空局的其他员工都是些什么情况吗?”   倒计时一分钟。   蓝霸天没说话。   还有三十秒。   “最后一个问题,这些世界主角究竟是什么人?”   “喂!你这小雄虫!在做什么呢!”那道声音越来越近,对雄虫也毫无半分尊敬,话语中熟悉的狂妄是独属于第五军团长雷尔夫的嚣张。   亚希莱斯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我的雄主还不能来看一只鸟吗?”   程叙紧紧盯着蓝霸天,压低声音催促道:“我要一个回答。”   蓝霸天瞪大小豆眼,瞅瞅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军雌,害怕得抱紧双翅,终于视死如归扯下自己的遮羞布,语速堪比连珠弹小声道:“我不知道啊!难道小世界里的人不是数据流吗?其实我就是个没有编制的合同工,你是我带的第一个新人,我对这些深层的情况一无所知。”   程叙:“……”   雷尔夫扯着嗓子大喊大叫:“雄虫能懂些什么?一定是你亚希莱斯指使他过来偷走这只鸟!”   不能再拖了。   程叙转过身,走到亚希莱斯身边。   “雷尔夫军团长,实在是不好意思,我那日在祭神仪式上听闻您对虫神阁下的衷心誓言,实在是好奇鸟类长什么样子,这才拜托我的雌君带我来见识见识。”   一转身,黑发雄虫的面容暴露在众虫视线中。   雷尔夫的视线直勾勾盯在程叙那张英气不失柔和的俊俏脸蛋上,倏尔一笑,有意无意换了个能展示自己身材曲线的姿势,“听说阁下您和亚希莱斯是今天才登记的?雄虫的雌君之位如此珍贵,怎么能这么儿戏呢?”   程叙眼角一抽,用眼神询问亚希莱斯。   不会吧……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雷尔夫,管好你的眼睛。”亚希莱斯语调凉飕飕的,浑身冷气直冒,牵住程叙的手往外走。   雷尔夫对身边侍从使了个眼色,嗤笑道:“两位不会以为我这第五军团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吧?”   程叙偏过头,勾起唇角对雷尔夫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临近发情期,除了我美丽迷虫的雌君外,实在不能和某些臭虫呆在一块儿。”   昏暗地牢里,壁灯亮度朦胧如雾面珍珠,映面生出莹润光晕。   雷尔夫被程叙那个笑容蛊惑得五迷三道,还没反应过来他话语中的内容,那两虫就已经携手走出地牢。   当他意识到方才程叙明晃晃的嘲讽后,勃然大怒拔出能源枪冲出去,却眼睁睁看着那两虫当着他的面出门上了悬浮车,车尾绝尘而去,留下一道绚丽的多彩光波。   该死!该死!!真是一对奸雄恶雌!   悬浮车里很安静。   亚希莱斯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郁闷地开口:“你刚刚为什么要对雷尔夫笑。”   程叙一愣,疑惑道:“我有吗?”   亚希莱斯肯定无比地点头,“要走的时候。”   程叙陷入沉思,努力回想也毫无印象,开玩笑道:“我绝不是想对他笑,可能是小虫得志阴险奸诈的笑。”   亚希莱斯头顶触角蓦地颤颤巍巍立起来,摇摇晃晃宛如醉汉,他声音艰涩道:“雷尔夫在祭神仪式上说的三日内恐怕不是假话,你打算怎么做?”   没想到亚希莱斯都气出触角了。   程叙以为他是因为那个笑容情绪波动至此,特意绕开话题,忍住想摸一摸的冲动,安慰他道:“尽管放心,它已经找到办法了,并且不会威胁到虫族的安危。”   假如不是蓝霸天有时空通道作为退路,局面将会非常不妙,程叙不会也不能要求亚希莱斯出力救助他的天敌种族,况且即便蓝霸天得救,虫族也没有它的容身之地,除非它破罐子破摔把虫族列入食物清单,利用发达的克隆技术,无性繁衍出一个鸟族。   那时候的虫族,可能会迎来真正的灭亡。   灭亡,程叙突然想起科代尔的预言。   假如“灭亡”指的是身为鸟类的蓝霸天,那么和蓝霸天一起出生长大的他,难道与“辉煌”二字吻合?   辉煌与灭亡伴生。   十八年前,一颗久不出世的圣虫蛋与一颗早已灭绝的鸟蛋同时在荒星出生。   倘若这番厚脸皮的猜测没有错,那么辉煌与灭亡的象征意义昭然若揭。   程叙回过神来,留意到身旁的亚希莱斯有些异样。   “你还好吗?亚希莱斯。我们现在去第一军团能立刻见到科代尔吗?”   亚希莱斯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紧绷,“不,先送你回去。”   他们原本打算确认过蓝霸天的安危后就去询问科代尔预言的具体内容。   不明白亚希莱斯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程叙心中莫名有些鼓噪,一股汹涌澎湃的热流在胸腔之中涌动,蓄势待发。   猜想亚希莱斯有别的安排,他们也不急于一时。   亚希莱斯叮嘱他道:“这几天你就呆在家里不要外出,科代尔那边有我去帮你问话。”   程叙应好,他发现亚希莱斯有些异样,但此时此刻,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脑海里有一个声音絮絮低语,催促他回到房间。   亚希莱斯从空间纽取出几针药剂,挽起衣袖毫不留情地给自己连扎三四支,药液缓缓注入静脉之中,他的目光死死粘在程叙渐渐远去的背影上,触角发抖,后颈皮肤浸了冷汗,制服背面透出洇湿的深色。   或许程叙自己还没有察觉,但生殖繁衍理论课满分的第一军团长从他的精神力波动察觉出,雄虫的第一次发情期,即将到来。   亚希莱斯平静之后,给医疗虫发了讯息,程叙和主星其他雄虫生长环境不一样,他担心用课堂上所学到的寻常的解决办法会出意外。   亚希莱斯准备回自己房间洗澡,理论课满分,他知道该怎样给予雄虫最完美的体验。   银发雌虫前脚刚走,贝克莱主宅迎来另外一位主人,亚特利恩脚步虚浮往楼上走,浑身都是浓郁香甜的果酒味。   他本来想直接回房间,但脚像生了根一样,走到一半就提不起来,恰好停留在雄虫房间门口。   他自言自语道:“这不能怪我,不是我自己不想走。”   他知道今天程叙和亚希莱斯领证了,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计划。   但他们之间分明毫无感情,亚希莱斯只是程叙名义上的雌君,形式上的伴侣,可、可他亚特利恩还是和程叙最亲近的好朋友呢!   实打实的铁哥们!   有门铃按钮,但亚特利恩不想用,他伸手拍门,时重时轻,嗓子里堵着口噎人的棉花,拦住滔天洪水般的汹涌情绪。   他和亚希莱斯是同卵生,亚希莱斯还屡次强调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体分化出错才构成的两个虫蛋。   那……程叙为什么不能也是他的伴侣?   哦对,他们是朋友,不能是伴侣……   但程叙摸过他的触角啊!他对他的触角,爱不释手,他还看过程叙没穿衣服的样子,就在试衣间,他还流了鼻血,因为他特别爱看。   切,他亚希莱斯看过吗???   所以为什么不能是?!   敲门的动静很小,他觉得程叙也许没听见,便一边敲一边对着门缝喊:“快开门,艾维斯你开门呀!我也是亚希莱斯……”   一门之隔,房内别有一番景象。   程叙思绪混沌,重重地喘,气息滚烫,耳尖捕捉到一点异样的声音。   “我也是亚希莱斯……”   亚希莱斯?   程叙勉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滑落,跌跌撞撞地往房门的方向走。 第70章 抓奸   合金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室内铺天盖地的雄虫信息素浓到发稠,气势汹汹地席卷而来。   亚特利恩恍惚间看到几条飞舞的精神触手,透明质,粗壮的,张牙舞爪。   浸入海水中的时候会有种窒息的被包围感,金发雌虫的呼吸被入侵者强硬掠夺。   炙热滚烫的吐息混着酒香交融在一起,两张唇不得章法地碰撞,模糊不清的字眼被吞入,鼻音黏腻。   这个关头很难控制力道,黑发雄虫毫不留情的动作在紧致分明的肌肉上留下道道红痕。   亚特利恩身体颤动,似痛苦似欢愉,不成调的低吟断断续续泻出,精神力触手的抚摸更像是抽打,触角涨得发疼,他全凭本能往雄虫身.下蹭,像是要逃离又像是渴求更多,红眸中的雾气凝聚成明亮的水光。   虫族和人类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兽性。   黑眸染上情欲,透明触手耀武扬威地助纣为虐。   亚特利恩脑中一片空白,在地下格斗场轻易掀翻敌虫的肌肉力量此时已经成为自愿躺上砧板的鱼,线条凌厉的小臂青筋脉络凸显,徒劳地揽住程叙的肩背,不知是要推要迎。(审核你好,无脖子以下)   程叙的手已经移到裤腰上,只差一枚纽扣,一道拉链。(审核你好,没真的脱)   金发雌虫眼睁睁看着最后一道防线即将失守,他闭上眼,用力压住黑发雄虫的后脑勺,献出最热烈的吻。   这条裤子没能脱下来。   “砰!”沉浸在情.欲中的亚特利恩猝不及防被踹飞十米远,地位尊贵的下一任贝克莱家主狼狈地躺在长廊的地面上,与雄虫怀抱截然相反的冰冷。   他肩膀紧健,腰线内敛,上半身的衣物早已变成几条褴褛的布条,可怜兮兮地盖不住满身红痕,弧度优美的侧腰印着一个明显的鞋印。   □□强悍的强大者露出被掌控支配的脆弱,惑人,性感。   可惜其余在场的两位,一位意识混乱神智不清,一位蓝眸冰寒,眼神锋利如刀,宛如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来自合法配偶的高高在上,“谁准你碰他?”   你也配?   同胞兄弟的默契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亚特利恩没说话,亚希莱斯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银发雌虫抱起胡乱往他身上贴的雄虫,径自进屋。   那道合金门在亚特利恩面前合上。   红眸失神,他闭了闭眼,自嘲似地笑出声,扬起手重重往脸上甩了一巴掌。   .   程叙丝毫没有意识到和他亲近的身体换了一具。   理智回笼时,空气中弥漫着石楠花的气息,他的手下是柔软发顶和触感柔韧的触角,银发雌虫跪在他身前。   亚希莱斯舔舔嘴角,拉远距离抬起眸看他,“好一些了吗?”   程叙矮下.身,捧住他的脸庞,仔细检查他的口腔,“有不舒服吗?我刚刚意识不清,控制不住力气。”   “你也太小看雌虫了。”触角摇了摇,带着一点得意,亚希莱斯唇角弯弯,“医疗虫说像你这样没有接受过系统锻炼的雄虫不能在第一次发情期就直接结合,很有可能会引起精神力暴乱,我们只能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   雄虫的发情期,身边雌虫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程叙穿好衣服,“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他坏心眼地揉揉冰蓝触角,亚希莱斯软成一滩水,倒在他身上。   没等对方的回答说出口,他就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有些影响。”   洗过澡才来的亚希莱斯准备周全,浴袍之下未着一物。   素日威风凛凛,位高权重的第一军团长在程叙的掌心绽开一朵花。   ……   亚希莱斯精神力本就有暗伤,纵然身体素质得天独厚,这么一闹腾也有些乏力,程叙把他按在床上强制性让他小憩一会儿,本打算挣扎的银发美雌闻到被窝里的气息后默默给自己盖上被子。   程叙趁机下楼觅食,恰好遇到躺在沙发上,半边脸颊高高肿起的亚特利恩。   不难看出红肿的地方有只显眼嚣张的巴掌印。   想装看不见都难。   程叙皱起眉,“谁打的?”   亚特利恩慢吞吞抬起整张脸,嘴唇红肿破皮,还在渗血,脖子到锁骨这一块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痕,看起来像是被大力啃吮过。   程叙倒吸一口凉气,尽量用一种不刺激到他的语气委婉询问:“你……是不是看上了一只小雄虫,猛烈追求爱而不得,用了些非常手段,结果被他家里虫发现后暴揍你一顿?”   亚特利恩扯扯衣领盖住大半红痕,意味不明地盯着他哼笑道:“你不去做星网编辑可真是屈才。”   程叙见识过星网编辑别具一格的文风,以狗血震惊体标题和废话连篇大量注水的正文内容著称。   脑海里隐约闪过几个春情萦绕的零碎画面,快到程叙抓不住。   客厅里的药箱基本都是雄虫专用药,以雌虫的身躯,小病小痛的痊愈花不了多少功夫,能侧面看出对亚特利恩下手的虫究竟有多狠。   那一巴掌要是落在雄虫身上,后果大概率得是个颅骨粉碎、颈骨断裂。   程叙递过去一剂镇痛冷敷贴,亚特利恩捏着边缘,指尖相碰,就是不接。   等程叙放手,他的手还悬空着,停滞几秒才收回,若无其事道:“亚希莱斯呢?”   桌上摆满新鲜果蔬,都是祭神仪式那天,程叙在包厢里多吃过几口的。   程叙头也不抬,专心致志挑了一只硬邦邦的果实剥壳,“他还在睡。”   亚特利恩没说话。   半晌,他才开口,语调平稳毫无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   “有这么激烈吗?”   第一次遭遇关于情.事方面的盘问,偏偏对方身份又极为特殊,程叙咽下水嫩汁甜的果肉,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你说呢?”   亚特利恩沉默片刻,无意识地揉揉胸口,“我说也是。”   发情期的雄虫做出的举动多为本能控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长过程中缺少雌父的缘故,黑发雄虫叼住就不松口,凶狠得像只没断奶的虫崽,非得亚特利恩边安抚性抚摸他后脑边不停啄吻才肯换个目标。   罪魁祸首还一脸无辜地反问他是不是去调戏别虫了,惹得亚特利恩一口气闷在胸口,本来就隐隐胀痛的地方愈发不好受。   奈何这家伙看不懂半点眼色,那副疏离的样子,好像要为雌君守身如玉似的,完全忘记那本结婚证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们可是连婚礼都没办呢!   亚希莱斯霸占了程叙的房间,那张他还没摸到过的床都被睡了,让他哥名义上的雄主分点目光给他不过分吧?   亚特利恩的手悄悄移到领口处,略微掀起一点,垂眸打量自己的腹肌形状,开始蠢蠢欲动。   要不,试一试?   他轻咳一声,试图吸引雄虫的注意力,刚抬眼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   果实汁水太多,程叙手忙脚乱地接住四溢飙射的果汁,动作幅度太大,连身上的浴袍散开来也没发觉。   察觉到亚特利恩的视线,他偏过头对他笑,态度温和,“你要吃吗?这个黄的很甜,绿的有点酸但也很好吃,你要哪个?”   亚特利恩眼神发直,喃喃道:“粉的。”   程叙:“……?”   对于厨艺天才亚特利恩来说,他的拿手菜白巧克力淋草莓酱是公认的美味,不光雄虫,连不爱甜食的雌虫都会为此等美味心动,不过现在,他觉得蜂蜜小蛋糕上点缀樱桃果酱的口感也相当好。   更衣室里的惊鸿一瞥不如当下的细细品味,尤其是一块他刚才已经亲密品尝过的蜂蜜蛋糕。   程叙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冷静地拢上衣领,系好腰带。   亚特利恩收回视线,撕开一直捏在手心的镇痛贴,慢条斯理地给自己贴上,假装无事发生,“雷尔夫抓到那只鸟了吗?”   “抓到了。”   “明天就是第三天,我猜他这段时间一定会有个大动作。”   “你猜对了。”程叙把光脑页面投出来。   「您关注的第五军团正在直播~」   画面上赫然是意气风发的雷尔夫,他正志得意满,慷慨陈词,“网虫观众们,经过第五军团全体成员的不懈努力,我们终于将这只SSS级头号通缉犯捉拿归案,它穷凶极恶,作恶多端!”   雷尔夫身边浮现出一张这名3S级通缉犯的照片。   黑色边框围住一只光秃秃的鸟头,漆黑的小豆眼中泪光闪闪,泪水在眼眶边缘欲掉不掉,一张鸟脸生无可恋。   亚特利恩:“……没想到第五军团还保留着给阶下囚剃光头的传统。”   刚去探监过,此刻却差点没认出蓝霸天的程叙:“我也没想到……”   在线观看数不断上升,雷尔夫的语气越来越激烈,“这只可怕的鸟族还会口吐虫言!经过多方专家确认,这就是我们最强大的天敌,被冠以百鸟之王尊称的凤凰!还是一只稀世罕见的蓝凤凰!但这样强大的敌人,也终究败给了第五军团!”   程叙:“……”   在地球动物园里见过鹦鹉的亚特利恩:“……”   弹幕井喷式爆发,全在夸雷尔夫的英明神武,ip定位都是第五军团驻地。   雷尔夫满脸严肃,对镜头外做了个手势,“今天!我就要用这只蓝凤凰的血,来证明我对虫神的忠心!”   一个盖着黑布的笼子进入画面。   “各位请看!这就是那只蓝凤凰!”雷尔夫一手抽出腰间的能源枪,一手掀开黑布。   笼子里空无一鸟。 第71章 一起死吧   雷尔夫的笑容僵在脸上,犹如一个和雄虫约会时,打包票能轻松买单,刷卡时却发现卡内余额不够的追求者。   他连枪都忘了怎么用,直接拎起枪托往笼子上一通乱砸,歇斯底里,风度全无。   直播间立刻在下一秒关闭,技术虫尽全力为这位可怜的第五军团长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   “他像是得了狂犬病。”亚特利恩淡淡点评,“虽然看这家伙出糗挺开心,但是我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程叙联想到他们的探监之行,无奈地叹口气,“我猜他会把矛头对准亚希莱斯,以这位第五军团长的虫品而言,做出什么事情都不稀奇。”   亚希莱斯没赶上这场滑稽的直播,也因此没有产生什么不好的预感。   银发雌虫躺在程叙的被窝里,鼻尖萦绕雄虫的气息,脸上一派安然恬静,睡得正香。   程叙和亚特利恩在楼下吵吵闹闹,准确地说,是亚特利恩单方面在吵闹。   亚特利恩嫌温度太高,脱掉长袖,只剩一件无袖上衣,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如同蜿蜒的海岸线,海浪随着他的举手抬足翻涌起伏,堪称视觉盛宴。   “唉,也不知道这恒温系统是不是坏了……”亚特利恩用手给自己扇风,时不时扯扯衣领,余光不停往程叙脸上扫,观察他的神情,注意到他眼睫一颤,似乎就要向这边看过来时,大大咧咧地卷起衣摆,露出流畅的腰部线条和形状分明的性感腹肌。   亚特利恩一边撩衣服,一边状似疑惑道:“你不热吗?”   可能是他的语气太过自然,脸上的表情也不似作伪,程叙一时间没摸清对方的意图,还认认真真地回答道:“不是很热。”   亚特利恩倾身过来,伸出手臂帮程叙整理衣领,这个动作微微挤出些胸肌沟壑,饱满有形。   他念念叨叨,“你身上这件浴袍也太厚了,我来帮帮你!”   程叙眼疾手快捂住领口,“不用,真的不用。”   亚特利恩力气大得令人匪夷所思,他轻轻一拽,脆弱的浴袍腰带“呲啦——”断成两截,死无全尸。   程叙拧起眉头,想推开他起身,“我回去换一套就好……”   愣是没推开。   亚特利恩的眼睛是很浓郁的酒红,暗色系总让人联想到兽类,但现在,这双红眸亮晶晶的,跃动着欢欣的流光,喜悦几乎快要满溢出来。   金发雌虫像只大型猫科动物,用巧劲把黑发雄虫禁锢在自己怀里又不至于压到他,死死霸占圈入自己领地中的美味猎物。   程叙一抬头就会碰到亚特利恩的唇,一低头就能看见那道沟壑,只能僵硬地盯着眼前这枚喉结。   “咕嘟——”喉结滚动了一下。   猛兽伸出獠牙。   亚特列恩低头舔上程叙的侧脸。   温热湿润的触感让刚结束第一次发情期的黑发雄虫浑身战栗,下颌粉成一片。   亚特列恩目露痴迷,好心地安抚身下颤颤发抖的小猎物,“你刚刚吃水果的时候,这里沾到果汁了,我帮你清理一下。”   至于究竟有没有沾到果汁,又有谁知道呢?   背后闪过一道劲风,正放肆享用美味小点心的亚特列恩反应慢了一拍,身体先行闪开,等他的脑子跟上动作时,发现小点心已经落到了别人怀中。   食指摸到脸颊上的隐隐刺痛,亚特利恩看着亚希莱斯冷笑,“又是你,阴魂不散的臭虫!”   忙碌惯了的第一军团长并没有放任自己沉溺,被一通工作视讯叫起床,下楼就看见他那胆大包天的弟弟把他的雄主按在沙发上。   亚希莱斯嗤笑一声,正要开口。   程叙推开亚希莱斯的手臂,平复气息后双手环胸,目光在两只雌虫之间游移,挑眉问道:“又?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双胞胎身形僵硬。   亚特利恩目光游移,透露几分心虚。   亚希莱斯抿抿唇,显然不想多谈,转而说起正事来,“我……收到雷尔夫向参议院的实名举报,内容是我蓄意放走蓝凤凰,事态紧急,我得过去一趟。”   程叙若有所思,把雷尔夫直播时的一举一动告诉他,“我那位朋友,应该已经离开这里了,总之雷尔夫不会发现他的踪迹,你只管大胆行事。”   亚希莱斯眼都不眨地盯着程叙,看得他心中升起几分怪异。   “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程叙摸摸脸。   亚希莱斯“嗯”一声,擦擦他的侧脸,恰好是亚特利恩用嘴唇细细触碰过的地方。   “我走了。”亚希莱斯一步一回头,程叙笑着朝他挥挥手,他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都走远了,还看什么呢?”亚特利恩酸溜溜的,挤到他身边,语重心长道:“比起已经离开你身边的,眼前虫更值得你珍惜。”   “眼前虫?”程叙好笑道:“你不如直接说让我珍惜一下亚特利恩。”   金发雌虫耳尖染上薄红,也不扭捏,泰然自若道:“虽然你已经是有家室的虫了,但是兄弟如手足,你不能因为有了雌君,就对我这个好朋友熟视无睹。”   程叙意味深长地瞟他一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希莱斯才是你的手足吧?”   “还有,有哪个好朋友会把对方按在沙发上亲?”   雄虫轻飘飘的话语宛如一记重锤,砸得亚特利恩自乱阵脚,“亲、亲一下怎么了?朋友而已!不不不,我根本没亲你啊,我都说了,那就是清理!我看你脸上沾上果汁,我才好心……”   程叙捕捉到亚特利恩时不时溜过来的小眼神,拢好由于腰带不知所踪,将散未散的衣襟,径自往自己房间的方向去,“你还是想一想,怎么和我解释你们刚刚说的那个‘又’字吧……”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飘散在空气中,徒留呆愣原地呈石化状的亚特利恩。   程叙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服,对着穿衣镜中那张脸发呆。   亚希莱斯,亚特利恩……   每个世界,他都会巧合地遇见一个人,即便一开始只有淡淡的好感,随着时间推移,他也会对那人交付真心。   他的思维模式就像是一套设定好的程序,通关者用以爱为名的游戏攻略从初始关卡打到最终结局。   这位通关者,和时空局之间存在什么联系?有怎样的真实身份?又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他?   程叙淡淡阖上双眼。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几天,亚特利恩一直躲着他,程叙在客厅,他就跑去桌游厅,程叙去游泳池,他就去拳击室,每次都待在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可就是不露面。   亚希莱斯就更别提了,雷尔夫发疯一样向参议院陈列出两百多条亚希莱斯以及第一军团犯下的各种“罪行”,他忙得焦头烂额,期间没回过一次家,最多只能抽出时间在光脑上关心一下程叙的身体状况。   一开始,亚希莱斯还会和程叙打视频通讯,事无巨细地交代他发情期有哪些注意事项。   后来,他选择语音通话,再后来,是文字讯息。   发过来的讯息一次比一次简短。   亚希莱斯:【近期不要出门。】   程叙凝视这条短讯,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他打开光脑,星网小编还是在写各种狗血标题。   【雄虫幼稚园招收雌虫老师,小编已投简历!】   【为何大打出手?原因竟是兄弟爱上同一雄!】   【劲爆传闻!S级雄虫的雌君竟是平平无奇的他?】   ……   金发雌虫从泳池里爬上来,水珠从皮肤上滚落,折射出一点细碎金光。   他抓过毛巾擦头发,视线蓦地在某处停住,紧接着像是没看见般地移开。   程叙静静站在泳池入口处,轻轻踢了一下亚特利恩的小腿,“我隐身了?”   亚特利恩撇过头不看他,湿漉漉的金发贴在后脑勺上,像雏鸟刚出生时的绒毛。   程叙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亚特利恩不说话。   “有什么事是雄虫不能知道的?”   雄虫和雌虫的光脑上的星网页面,截然不同,后者是理应关心时事政治的虫族一份子,前者是养在恒温室内的名贵花朵。   “军部出了乱子?”   “不就接个吻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大眼瞪小眼,双方都在努力消化对方话语中的信息。   “那天我开门后进来的真是你?”   “你是在说最近的异兽潮?”   相顾无言。   程叙打破沉默,“能给我讲讲异兽潮的具体情况吗?”   “最初沦陷的是边缘星系一颗小星球,星球长失联,当地政府部门停止运转,派去的侦察机发现那个星球上已经没有一个虫口,早早沦为异兽巢穴。”   “而后是接二连三的小星球失去控制权,现在整个边缘星系已经濒临灭亡。”   “根据参议院的推测,异兽的下一个目标对象,就是主星外围的小星球。”   “雄虫的光脑自然不会有这些,就连普通雌虫也只是对异兽潮的消息略有耳闻,却不知道情况已经如此危急。”亚特利恩低声道。   程叙神色怔怔,“亚希莱斯,现在在战场上?”   “当然了,他一个军团长,必须得身先士卒。老子这几天都没睡好觉,支援他不少军饷。”亚特利恩取过沙滩椅上的大毛巾披在身上,对他露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蝉族长老已经推算出,圣虫能化解这场危机,不过这玩意儿已经消失好几千年,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要是亚希莱斯死在战场上,我俩死一块怎么样?” 第72章 绿化   果然。   程叙面上不显,默默消化这个世界给自己安排的“命运”。   亚特利恩眼睛一转,特意换个姿势,让程叙能恰好看见自己的半边侧脸,四十五度,是他这张脸最帅气的黄金视角。   程叙不可置否道:“要是觉得冷,就回屋里去。”   眼睁睁看他走远的亚特利恩:“……”   在他这美好的□□面前,他就半点没动心?   趁亚特利恩还沉浸在伤春悲秋之中,程叙拿出刚刚顺手牵羊的光脑。   他作为亚希莱斯的雄主,拥有能解锁对方光脑的权限,而这对双胞胎精神力波动几乎一模一样,于是程叙顺利地对应上光脑的精神波段。   亚特利恩状似全盘托出,告诉他很多连普通雌虫都不知晓的内幕消息,但据程叙对这两兄弟的了解,一定还有其他事情瞒着自己。   光脑里各种战略规划、会议记录、数据年报眼花缭乱,和最近联系虫的消息里全是军需物资采购、运输路线以及前线战况。   他看见一个眼熟的名字,科代尔。   科代尔:【雷尔夫这只蠢虫真该死,在这种关头还想踩亚希莱斯一脚。】   亚特利恩:【转账:100000贡献点】   科代尔:【他坚持声称亚希莱斯放走那只鸟,藏有异心,自己才是最适合做前线指挥官的虫,于是提出和亚希莱斯比试,用了些下作手段,不过最后你哥哥险胜。】   亚特利恩:【转账:500000贡献点】   科代尔:【他私自携带精神力干扰器,亚希莱斯吐了很多血,真糟糕,我想他的精神海存在着还没来得及治疗的暗伤。】   ……   不知道这两虫是什么时候开始联系的,看样子是亚特利恩付出高昂报酬来雇佣科代尔作为眼线,这是一个很有效的手段。   毕竟,亚希莱斯确实不是一只会对弟弟敞开心扉的虫,更不要说面对程叙的时候,他更是只报喜不报忧。   程叙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暗伤”两个字上。   亚希莱斯没有接受过任何雄虫的精神力梳理……   身后贴上一具火热的躯体,亚特利恩伸手勾走他手上的光脑,置于指尖把玩,戏谑道:“想偷窥商业机密?”   他低头一看,精神波段锁被已经被解开,启用的是雄主权限,“我一个黄花大闺雌,怎么就有雄……”   话语戛然而止。   程叙捏住他搁在自己肩膀上的下巴,“你过几天要去前线?”   亚特利恩顺从地蹭蹭程叙的掌心,这么近的距离,甚至能看见雄虫的瞳仁,他聚精会神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自己的身影。   程叙根本没看他,只是问个很寻常的问题。   亚特利恩眨眨眼,很慢很慢地拉长语调,“对啊,我要把你一起带上,免得我孤零零一个虫死掉~”   上扬的尾音有点顽皮。   程叙偏头看他,这回那双黑眸里终于映出两个小小的身影。   金发,白肤,是他,是亚特利恩。   黑发雄虫轻轻勾起唇角,“亚希莱斯让我不要出门。”   亚特利恩闷声道:“……那你就听他的呗。”   程叙唇边笑意没有落下,语气一如在荒星上哄蓝霸天给自己打猎,“你会保护我,对不对?”   亚特利恩想说“别拿哄小孩那套来对付我”,又或者“凭什么?你又不是我雄主”。   十秒后。   “对!”   像个幼稚园的虫崽自信满满地大声回答老师的问题。   真正到达前线,程叙也没见到想象中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   亚特利恩是贝克莱家的继承人,与其同行的他更是一位雄虫。   贴心的秘书光是给他准备的出行物品就装满了一个空间纽,小到柔软细腻的毛毯、便于他更换衣服的华美全身镜,大到超大号的雄虫专属浴缸,说是浴缸,规模更像是蓄水池。   那位秘书还拜托亚特利恩转达他的歉疚,“这一路舟车劳顿,条件有限,只能辛苦阁下了。”   亚希莱斯作为监护虫时,副官的手笔已经让程叙惊叹了,没想到亚特利恩的身边虫更是不遑多让,对待珍贵易碎品的态度,方方面面的准备之周全让程叙破天荒生出一点汗颜。   “不用带这么多我的东西,不如多塞些军需物资。”   “你的东西,自己保管好。”亚特利恩斜睨他一眼,把空间纽递给他,“你以为军需物资是大白菜吗?每次运过去之前都要经过层层上报,哪有随意更改数量的道理?”   程叙惭愧道:“不好意思,我不太懂。”   亚特利恩听他这么说,心里又开始发堵,挤过来哼哼唧唧,“你对亚希莱斯也这么客气?”   程叙:“……这都哪儿跟哪儿,你别想太多。”   亚特利恩目光幽怨,嘟囔道:“有情虫终于要相见了,我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程叙赶紧起身往外走。   他们所乘坐的星舰平稳降落在物资补给中转星上。   这处要塞是块极为便利的交通枢纽,能确保军需物资的高效运输,远远称不上真正的前线。   由于他雄虫的身份,以及亚特利恩无偿援助大批物资的高尚品格,他们被安排下榻星球上最豪华的酒店。   “有点后悔把你带出来了。”亚特利恩幽幽道:“一路上有一百五十八只雌虫回头看你,其中六十二只的注视长达一分钟以上……”   程叙哑然失笑道:“我除了一个雄虫身份和一张还能看的脸还有什么?说不定是他们好奇你这个捐赠物资的大虫物呢?”   亚特利恩忿忿道:“我就是知道!我确定!以及肯定!”   “好吧,随便他们怎么看,但只有你才是我的亲虫。”程叙熟练地顺毛。   效果颇为显著。   亚特利恩努力不让唇角上扬,像只得到小鱼干奖励忍住抖动胡须的小猫咪。   “你一只雄虫睡,会不会害怕?”亚特利恩试探性伸出跃跃欲试的爪子。   程叙认真回他,“不怕,一点都不。”   亚特利恩眼珠一转,“哎,我一个黄花大闺雌,还是出门在外没带一个随侍的白富美,一个虫睡觉真是有些不安──”   程叙:“……换成套房,我们住隔壁。”   亚特利恩偷偷比了个耶。   晚上。   亚特利恩兴奋地睡不着觉,他特意查看过这两间房的布局,床头对床头,如假包换的一墙之隔。   他索性坐起身,耳朵贴着墙壁仔细聆听,假如酒店隔音一般,以虫族敏锐的强大五感,说不定还能听见程叙的呼吸声。   “沙──沙沙──”   这什么声音?   亚特利恩疑惑皱眉,换了边耳朵趴上去。   好像还是听不见,亚特利恩索性放出触角。   “啊──啊!!!”   陷入浅眠的程叙听见这动静,猛然睁眼起身,惊疑不定地看向隔壁。   那是亚特利恩的声音。   “嘟……嘟──嘟……”   窗外鲜红光柱冲天而起,最高级别星球防护警戒将无数居民从睡梦中唤醒,一盏、五盏……一千三十四盏……千家万户的窗口亮起如一粒粒小小萤光,汇聚成蔚为壮观的通明灯火,刺破低垂夜幕。   程叙打开门,他所在的顶层都能隐隐约约听见下面乱糟糟的各种杂音。   亚特利恩的房门紧闭,里面一丝动静也无。   程叙敲几下门,没听见回应直接踹门而入。   亚特利恩伏倒在床上,身体蜷缩,头上的触角耷拉,冷汗涔涔,脸色极为痛苦,像枝被冷风冻雨摧残后惨败的残花。   程叙快步走过去扶起他,小心翼翼拨开汗湿的额发,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片冰凉。   “亚特利恩,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外面出事了,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亚特利恩勉强睁开眼,见到是他,微微直起身子,把脸靠在他颈窝里,深呼吸几口,脸色略有好转。   “我听到了,是异兽来袭。”亚特利恩语调平稳,带点几不可闻的虚弱,“那群东西制造的噪音太大,我触角都快聋了……”   他们往楼下去,恰好碰到上楼疏散顾客的工作虫。   对方神色焦急,语速极快道:“边境发生暴动,异兽潮马上要覆盖这里,请二位跟着楼下工作虫前往星球避难所!”   说完也不等他们的反应,冲向紧急通道通知其他顾客。   越高层的身份越为珍贵,这也是酒店让手下虫第一时间往最顶层去的原因。   在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一秒钟都有可能会决定一条生命是死是活。   至于当灾难来临时,讨论是让高层的名流权贵活下来,还是让中低层的小虫物先得知消息,酒店方在这一点上似乎毫无争议。   顶层虫的一条命,有时候能抵上普通虫千百条。   比如身家雄厚,拿出一大批军需物资的亚特利恩,又比如身份保密,但等级一定不低的黑发雄虫。   在战前混得风生水起的虫,更有可能在战后带来重建社会的星星之火。   这就是虫族的潜规则,崇尚武力,利益透明。   他们所住的酒店离这颗星球的军方驻地并不远。   楼下大堂内站满了虫,大部分面带悲伤,却仍能保持冷静。   有几只雄虫靠在雌虫身上,怯怯的眸中带着紧张与疑惑,小声与家虫说些什么。   亚特利恩收回视线,悄无声息地站直身体。   全场就他一只雌虫靠在雄虫身上……   门外夺目光柱突然由鲜红变为深绿。   在场大半的虫纷纷脸色大变!   按理说,鲜红要比深绿看起来危险级别高得多。   但能住在这个酒店,最低层也是家中小有余裕的虫,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有一只虫忍不住喃喃道:“绿化,他们都要死了……”   绿化,顾名思义:虫族死后,尸体回归自然,滋养新绿。 第73章 都死了最好   一小时前。   中转星,军区驻地。   军区驻地最高指挥官奥古斯收到一条副官传过来的消息。   “运输异常!”   由于种族特性,奥古斯自身作战能力并不强,但他精神力强大,属于能把各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战略型将领。   在他的带领下,中转星的运行从没出过错,几十年来如一日。他的副官更是由他亲自挑选的接班虫,这次亚特利恩捐献的物资体量极大,交给副官去做既是一种信任,也是一次考验。在奥古斯的印象中,这位小年轻能力出色,绝不会在这种关头出岔子。   当前异兽潮来袭,前线物资吃紧,千万不能断了供给,奥古斯皱起眉,向部下发去通讯,却迟迟无虫应答。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脑中迅速划过什么,快得让他抓不住。   他立刻站起身,长腿一迈往总监控室走。   总监控室能实时监控大部分边防要线、主要港口、城市中心等重要地段。   有两名士兵正坐在监控位上兢兢业业地工作,听到声响后,纷纷向他颔首致意,便立刻把目光转回大屏幕。   奥古斯沉声问:“调取休斯港口近三十分钟的录像,以六十四倍速播放。”   士兵立刻执行命令,屏幕上出现副官的身影,他带领两支小队,和运输星舰的负责虫聊过几句,一行虫顺利登上星舰,近几日,这套流程不知道在监控中心上演多少遍。   两名士兵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奥古斯要调出这样寻常普通的画面,但也小心翼翼地看向面沉如水的最高指挥官,等候他的下一步指令。   奥古斯心中的不安并没有打消,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向副官出现时的身影,厉声道:“截取这一段,换成十六倍速!”   十六倍速,对于虫眼而言,这已经是极其缓慢的蜗速,奥古斯对这段监控录像存疑。   画面一帧帧划过。   “停!”   奥古斯的目光停留在运输星舰的那个负责虫身上,危险地眯起双眸,一颗心逐渐下沉,如坠冰窟。   “立刻开启最高级别星球警戒!”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却没有立刻动作。   士兵A:“指挥官,这段监控毫无异常,就算是您也没有这份权力!”   士兵B:“最高级别星球警戒需要层层审批……”   士兵B没能说完这句话,他的脑袋上赫然多出一个血淋淋的黑洞!   那发子弹从奥古斯手上的能源枪发射出来,能源光束洞穿了士兵A的口腔与士兵B的小半张脸。   奥古斯神色淡淡收回枪,毫不犹豫地开启星球防护警戒,地图上冒出一个硕大的闪烁红点,鲜红光柱冲天而起。   “沙——沙沙——”   奥古斯捕捉到异样的动静,猛然回头。   那两个刚被他杀死的士兵,此刻竟然站起了身!   他们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士兵A的双臂变为一对锋利螯钳,士兵B的口腔中伸出细长口器,其上染着幽蓝的光。   这副模样很像虫族虫化后的模样,奥古斯脸上没有半分诧异之色,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冷笑一声,不屑地轻嗤道:“果然,没有脑子的异兽——服从命令可是军雌的天性。”   纵使他实力在普通士兵之上,但异兽善于使用精神力攻击,且对手不止一个,奥古斯很快就落了下风。   地面大团大团血迹淋漓,他的下半身沾上口器分泌的幽蓝毒液,强大的腐蚀性吞噬他大半条腿的血肉,军裤与皮肤贴在一起滋滋冒着白烟,隐约可见森然白骨,他一边对抗两只异兽,拖着残破身躯拼尽全力挪到操纵台边,用尽最后一口气调动权限启用“绿化”计划。   光柱变为深绿,奥古斯躺在地上,破损的精神海让他头疼欲裂,他努力睁大双眼,眼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喃喃道:“虫神在上,我这个不称职的指挥官愿意付出一切,请您庇佑中转星度过这次危机……”   那两个早早被异兽寄生的士兵虽身受重创,却仍然不知疲倦地向他发起攻击。   奥古斯闭上眼,用尽全力驱使残破不堪的精神海。   “砰!”   握紧的拳头迅速张开呈五指状,像一颗小小的烟弹升上天空之后炸成一朵花,亚特利恩在程叙面前来来回回做了好几遍这个动作,嘴里还不停“砰砰砰——”地配音。   程叙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亚特利恩笑眯眯的,“好看吗?给你放烟花。”   周围气氛实在凝滞,联络信号被中断,这颗中转星成为一座孤岛。   “绿化”二字如同定时炸弹般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众虫纷纷小声议论,时而听见几点泣音。   不到万不得已,军区绝对不会采用“绿化”行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同时是在告知这颗星球上的所有军雌做好牺牲准备,掩护普通群众先走。   事态严重性,可见一斑。   现在这种情况下,亚特利恩的一举一动虽然看似神经大条,但确实有效地缓解不少焦虑。   说好要领他们去避难所的工作虫迟迟没有出现,大家心里愈发没底,场面逐渐向失控边缘靠拢。   察觉到四周有意无意投过来的不明视线,程叙握住亚特利恩的手放下,“好看是好看,不过,我更想在安全的地方看见。”   不说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即便是这个星球上的避难所,此刻也不一定是个安全区。   程叙闭上双眼,浩瀚无垠的广阔视野里,亮起一盏盏如豆灯火,那是象征虫族个体生命的小光点。   他的身边挤满五颜六色的小光点,或明亮或暗淡,以亚特利恩的酒红最为夺目。   范围进一步扩大,他的视野中第一次出现了新的事物,一群群萦绕着黑雾的暗色小点,正对着东逃西窜的虫族光点紧追不放,只要追上就是狼吞虎咽,光点消失不见,而暗点则更加壮大几分,其上黑雾愈发浓厚。   那个方向……   军区!   冥冥之中,有股莫名的力量似乎在催促他做出行动。   他试探性地用精神力接触那只抱头鼠窜的小光点。   迈卡是主星上一名贵族子弟,他没什么上阵杀敌积累军功的伟大志向,只想在中转星熬个几年,毕竟这儿不仅危险性低,待遇也不错,战争时充当交通枢纽作用,干一阵子活最后也能挣到一份还算漂亮的履历。   但这一天,他的咸鱼梦想破灭了。   总指挥官下达“绿化”行动指示时,他正在门口站岗,还以为是系统出错,想和一起站岗的小伙伴八卦八卦。   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小伙伴突然浑身抽搐,宛如得了疯虫病!随即变成一只可怖的异兽模样,螯钳袭来,头一下正好敲在他后背上,这结结实实的一击震荡得他精神海都开始波动。   他平时训练惯爱偷懒耍滑,现在受到攻击,险些失去还手之力,但还是坚持和这只异兽周旋。   “嘿!伙计!你看看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该死!你怎么就变成异兽了!哦……好痛、你这家伙,力道可真重!我可不能把你放跑……”   “来来来!我在这儿呢!快来追我!”   迈卡原本还对支援部队翘首以盼,想到方才的“绿化”行动指示才意识到什么——异兽极有可能已经潜入甚至深入军队核心了,否则指挥官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下达这个指示!   眼前是近在咫尺的锋利螯钳,也许挨过这一下之后,他就要命丧黄泉……   正在迈卡绝望等死之际,奇迹发生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那么有潜力的虫,在命悬一线的危机关头,他的精神海突然被柔柔地包裹住,不仅刚刚所受到的破损被修复了,好像还比原来宽敞了?   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进阶?!   在生死关头,他居然进阶了!   而且异兽对他的精神力攻击居然通通失效了!   迈卡信心大增,正面对上异兽,越打越兴奋,最后终于将这只异兽成功杀死!   这样的场景,还出现在军区各个角落。   亚特利恩见程叙似乎在闭目小憩,因此没有打扰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刚刚的信号干扰似乎被中断了,在成功联系上自己的亲信后,亚特利恩终于放下心来。   他余光一扫,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明明是在休息,但黑发雄虫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恰好这时,程叙睁开了眼。   “你还好吗?脸色有点差。”亚特利恩担忧地看着他,低声道:“我已经联络上手下虫了,星舰马上就到,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程叙摇摇头,安抚他道:“我没事,休息会儿就好。”   与此同时,不论是位于主星的各大势力,还是身处前线的各大军团,都得到了中转星开启“绿化”行动的消息。   前线,第一军团驻地。   刚清完一批异兽潮的亚希莱斯坐在桌前,冰蓝眼底充斥着深深的疲惫,他强打起精神批阅光脑事务。   【副官:刚得到消息,中转星开启‘绿化’行动。亚特利恩·贝克莱以及您的雄主身处其中。】   亚希莱斯瞳孔缩小,猛的起身,精神海传来针扎一般的疼痛,竟然生生昏了过去!   前线,第五军团驻地。   雷尔夫若有所思,对手下吩咐道:“拦截贝克莱家族的星舰,拖得越久越好。”   不论是亚特利恩,还是和亚希莱斯结婚的雄虫,谁死了都能打击到亚希莱斯,要是都死了,那就再好不过。   就是有点可惜那只迷虫的小雄子……   不过这点儿可惜,和第一军团长这个名头比起来,毫不值当。 第74章 回家   “避难所究竟在哪里?我们不能自己过去吗?”   “酒店的工作虫呢?!”   “通讯信号恢复了!”   “我已经联络上家虫了,很快就有虫来解救我们。”   四周虫窃窃私语,时不时传来几声惊呼,刻意压低的音量在寂静无声的大堂里无所遁形。   亚特利恩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程叙,微微皱起眉。   联络光脑上的对话停留在手下报告星舰出发的那一刻,他发过去询问进程的音信石沉大海。   “各位!”亚特利恩上前一步,解开伪装按钮的易容,“我是亚特利恩·贝克莱,军方之所以启动绿化行动,是因为异兽已经开始攻占这颗星球!我已经联系手下虫派出星舰,却迟迟没有收到回音。我想,异兽潮影响的不仅仅是中转星,现在我们必须齐心协力找到平安回去的办法,不仅是为了自己,更为了在场的雄虫阁下们!”   通常,在自我介绍时,一般都会使用“我叫xxx”的句式,假如谁说出“我是xxx”,说明他一定知名度极高影响力极大或本身极度自信。   亚特利恩·贝克莱这个名字,毫无疑问属于前者之流,即便是三岁虫崽也听过鼎鼎有名的“贝克莱”,在场虫更是或多或少与贝克莱家有些人际交往或者生意上的往来,对他这张酷似第一军团长的脸自然不陌生。   已经有虫打开光脑确认,失声道:“我的家虫说来中转星的航线被军方临时占用了!要想过来必须改道航行,至少还需要好几天时间……”   这下,已经没有虫怀疑亚特利恩话语中的真实性。   这时,有一个雄虫已经忍不住了,他本来脾气就不太好,出生以来就过得顺风顺水,面对眼下这种状况濒临崩溃,抽泣着哽咽道:“军方的第一军团长不是你的同胞兄弟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是不是你们兄弟之间出了问题,才连累到我们!”   现场也许不乏其他虫有这种想法,但会说并且敢说出来的,也只有他。   假如是其他虫也就算了,可提出这种傻缺问题的是一只雄虫。亚特利恩不得不耐下心解释,“这绝不是我哥的手笔,这趟出行,我是为了护送军需物资去前线,他的雄主也在这里……”   程叙揉揉太阳穴,慢慢抬起眼,解开伪装,还向众虫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光脑个人信息页面。   “姓名:艾维斯   …   婚姻状态:已婚   雌君:亚希莱斯”   此刻没有虫再发出任何异议。   即便有虫觉得亚希莱斯会对自己的亲兄弟痛下杀手,但绝不会认为他会对自己的雄主下手。   程叙和亚特利恩过来时乘坐的星舰就停在军区不远处。   一路上碰见几只形容狰狞的异兽,被雌虫们合力解决。   “杀异兽并不难,难道这颗中转星上的军雌都是吃干饭的吗?”   “异兽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的动作伴有精神力攻击,但我刚刚却没什么感觉。”   “也许是我们只碰到初阶异兽,还无法产生精神力伴随攻击。”   “我倒是了解一些内幕,这颗中转星危险系数低,一般实力强大的军雌不会选择来这里,都是些混日子的家伙!”   “难怪那么轻易就启用绿化行动,这颗星球确实不具备防御能力和战斗能力……”   程叙默默收回精神力。   倒是没有虫提出要去军区看一看的想法,一来绿化行动本就是宣告让军雌掩护群众逃离,这里的军雌再怎么实力不济,也受过正统训练,他们能自己逃离就已经为军雌们减轻不少负担,二来他们之中有好几只雄虫,军区风险未知,一切行动要以雄虫的虫身安全为主。   程叙又查探一遍军区内部状况,里头的暗色小点已经所剩无几,彩色光点稀稀拉拉的,逐渐聚成一小团,聚集起来的军雌百分百能够解决那些异兽。   见到代表异兽的最后一粒暗点也消失后,他才放下心来。   亚特利恩的星舰略有破损,好在他们之中有一只雌虫毕业于星舰制造与修复专业。   贝克莱继承人的星舰配备豪华,比起亚希莱斯的不遑多让,该修的修,能换备用资源的换。   一行虫总算是成功登上星舰,心口那块大石头终于卸下。   然而星舰行驶速度似乎在一点点减缓……   不是错觉。   那名维修雌虫面色愁苦,连连摇头,“自动驾驶系统出故障了,这艘星舰即将失去继续行驶的能力。”   在场虫的面色都不好看。   好不容易逃到这里,结果又遇上这种麻烦事,回到主星的希望越发渺茫。   雄虫被他们紧紧护在中心保护圈内,程叙身边的小雄子眼圈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大哭起来。   程叙突然出声问道:“那手动操纵系统呢?”   那名雌虫听见这句话后一愣,俯身下去察看。   半晌,他肯定的声音传过来,“能用。”   这句话并没有缓解愁云惨淡的气氛。   目前所有星舰都具备自动驾驶能力,雌虫学习的所有内容的前提条件就是处于自动驾驶模式下的星舰。   谁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够手动驾驶星舰。   亚特利恩咽咽口水,观察程叙脸上的神色,“我来?”   程叙的脸色比刚刚好上许多,他好笑道:“你会?”   亚特利恩诚实摇头。   程叙说:“我来。”   这两个字一出,不仅雌虫们回头看他,连身边的小雄子都惊愕地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一个雄虫,也会开星舰?   雄虫会不会,程叙不知道,但他,是一位点亮星舰驾驶技能的人造人!   开星舰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况且星舰之间原理大致共通,虫族星舰与星际星舰之间的差别并不大。   “阁下,您确定会驾驶星舰吗?难道您能确保将我们完好无损地带回主星?”   虽然这句话使用的全是敬称,但这只发问虫话里话外都充斥着质疑。   程叙神情认真地与这只虫对视,口吻坚定:“我一定能将大家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那只虫还想再说些什么,亚特利恩一个冷冷的眼刀扫过来,“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粉身碎骨。”   事已至此,先不说其他虫根本不熟悉手动驾驶,假如再这么拖延下去,星舰的动力系统怕是都要停止运转了。   一群虫战战兢兢,围着操纵台看程叙的操作。   他检查一遍各种按钮与操纵杆,这种初出茅庐者熟悉按钮功能的动作让亚特利恩心里都有些发虚。   但,紧接而来的是行云流水般的衔接动作,修长手指灵活地跳跃在繁复的按钮之间,黑发雄虫面容精致俊美,气定神闲驾驶星舰的这一幕震撼虫心!   顺利避开陨石带,舰身行驶平稳,乘客体验无比丝滑。   良好的听觉让亚特利恩隐隐约约听见身后小雄子发出的惊呼声。   也许是驾驶员的长相太过惑虫,也许是游刃有余的驾驶技术叫虫膜拜,后半程星舰里安静得可怕,所有目光都汇聚在同一个焦点身上!   一行虫的双脚踏上主星的地面时,心里仍然没有实感,脸上的神情依旧恍惚。   一只雄虫居然会手动驾驶星舰?   技术还那么出色……   他们目送着那道身影坐上贝克莱家族的悬浮车,直到连悬浮车也消失不见。   回到主星,亚特利恩便迅速揪出了幕后黑手。   “果然是雷尔夫这家伙。”亚特利恩冷冷地盯着调查结果,“由于那批军需物资没能送到前线去,他以第五军团的名义占据那条航线从主星调了一批物资过去,这个借口倒是好用。”   虽说奥古斯开启“绿化”,但前线异兽潮来势汹汹,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更派不出队伍去支援中转星。   这个星球在那一刻已经濒临被放弃的边缘。   除了被困中转星的这批虫之外,根本不会有其他虫指责雷尔夫占据航线,因为倘若前线失守,下一个大祸临头的,就是贵族多如狗,雄虫遍地走的主星……   他们只能活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   程叙阖着眼躺在沙发上,先是过度使用精神力,后面又驾驶星舰,他需要休息一会儿。   听着亚特利恩在耳边把雷尔夫骂得狗血喷头,程叙轻声问:“亚希莱斯呢?”   估计他那边境遇也不太好,所以才给了雷尔夫这次的可趁之机。   亚特利恩一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雄虫疲惫的面容,“我这边暂时还没收到消息,你先好好休息,有情况我就告诉你。”   程叙太累了,他模模糊糊听到自己说了个好字,陷入黑沉的梦中。   亚特利恩当然知道亚希莱斯的情况,一天一夜,仍然昏迷不醒,战况瞬息万变,军不可一日无帅,他刚刚之所以痛骂雷尔夫还有一个原因……   前线,第五军团驻地。   听完手下的报告,雷尔夫轻轻眉头一皱,“那只小雄虫和亚特利恩毫发无伤地回到主星了?”   不过他并没有多么大动肝火,细细打量手上这只最高指挥官徽印,心情颇好道:“算了,暂时放他们一马,这只雄虫死了也麻烦,我刚刚上任,手头事情一大堆,确实没什么功夫收拾这群贝克莱家的败虫。”   就在三个小时之前,第五军团长雷尔夫成功从第一军团长办公室拿到这只徽印,现在他是暂代最高指挥官,但他相信,暂代这两个字终有一天会被去掉。   他打过去一个光脑通讯。   “你确定这件事是真的?亚希莱斯也知道?!”   挂断通讯,雷尔夫在办公室里低低笑出声:“真是虫神庇佑,我雷尔夫将会是虫族最伟大的统帅!我的名字会刻在虫族历史里程碑之上!”   第一军团驻地,亚希莱斯紧闭双眼,迟迟不醒。   主星贝克莱主宅,睡梦中的程叙不知梦见什么,微微皱起眉。   与此同时,一则与“圣虫”有关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星网。 第75章 自作多情   雷尔夫又开直播了。   得益于异兽潮来袭,就算是主星普通雌虫也对前线战况投入颇多关注,因此这次直播间不仅仅是隶属于第五军团的军雌充当水军,在线虫数一路直线上升,弹幕几乎都在询问前线战况如何。   雷尔夫身为军团之长,自然有些威仪,一张脸不算帅气也称得上五官端正。   但亚特利恩看见他那张脸就想吐,赶紧转头去看睡容安恬的程叙洗洗眼。   “我身为前线最高指挥官,十分痛心地告诉大家,每天都有大量军雌牺牲,战场上的血几乎能淌成一条小溪,战况危急,也许我们将不得不请出雄虫阁下支援前线……”雷尔夫脸色沉痛,语气夸张。   但作为在前线奋勇厮杀的军雌,他这一番表演,让直播间大部分虫都相信了他的话。   雄虫体弱,自然不能去前线杀敌,可他们的精神力能够大幅增加雌虫的战斗力,精神力等级越高的雄虫能够发挥的作用也就越大,与雌虫产下高等级后代的概率也更大。   这也是虫族将高等雄虫奉为瑰宝的原因。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的叔叔死在了前线,他还没有见过雄虫……】   【每一位雄虫阁下都是虫神赐予我们的宝物,怎么可以让他们去前线!】   【天呐,我的雄主是绝对不会去的!】   弹幕瞬间爆发,不同型号的字体覆满画面,蕴含强烈情绪的感叹号密密麻麻,几乎要破屏而出。   雷尔夫悲伤地说:“假如没有雄虫阁下的支援,前线将有可能面临最坏的结果……而主星……”   【难道只有雄虫是虫,军雌就不是虫了吗?!】   【不去是灭亡,去了反而有可能赢得胜利!】   【我是雄虫,我愿意去前线!】   【楼上的阁下!您是雄虫之光!是虫族的希望!】   【我不同意雄虫去前线!!!】   亚特利恩一脸莫名其妙地看雷尔夫煽动弹幕情绪,不明白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弹幕开始爆发争吵,更有甚者言辞激烈,开始讽刺雄虫平时享受特权,现在却毫不作为。   放在平时,发出这种程度言语攻击的账号早就被封禁了,现在却仍然顽强地留在直播间上蹿下跳。   看来雷尔夫是有备而来,早早和雄虫协会通过气。   他没有第一时间安抚弹幕的骂战,而是画风一转,“其实,我们已经找到了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这个办法,不需要那么多雄虫阁下奔赴前线,也不会再让牺牲的军雌一天比一天多……”   “根据蝉族长老预测,圣虫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只要我们找到圣虫,就能解决这场危机!”   圣虫早就灭绝了,他雷尔夫在这儿放什么屁呢?   亚特利恩移开视线,懒得听他卖关子,他让八戒拿张毯子过来,轻柔地给程叙盖上。   “而雄虫协会的副会长帕特雷告知我,其实他们已经知晓了圣虫的身份!他就是第一军团长亚希莱斯的雄主——艾维斯!”   俯身给程叙掖毯子的亚特利恩动作一僵,“……”   他抬起头,视线锐利地盯着画面中还在喋喋不休的雷尔夫。   “亚希莱斯本虫也知道这个消息!他因为逃避心理陷入昏迷,至今不愿醒来!我作为目前的最高指挥官,对他这种令军雌可耻、令虫族蒙羞的行为向大家表示歉意,同时,我也希望假如艾维斯阁下看见这场直播,能够好好考虑,您身上肩负的,是亿万虫民的性命……”   雷尔夫说着说着,低头擦了擦眼圈,再抬起头时,已经双眼红肿,看得观众虫们好不义愤填膺。   【难怪换了最高指挥官,换得好!我支持雷尔夫军团长!】   【这个艾维斯,就是之前亚希莱斯藏在私虫星球上的那只雄虫吧?!】   【我在海登直播间见过那位阁下的容貌,不愧有圣虫之称……】   【亚希莱斯就不觉得羞愧吗?即使他不愿意让雄主涉险,但圣虫一事怎么能隐瞒下来?】   【以前他是我的偶像,现在我只觉得他是个懦夫!】   【圣虫……真的要让圣阁下去前线吗……他一虫就能抵上数千雄虫,是不是象征着他所受到的伤害也是几千倍呢……】   亚特利恩怒火中烧,对惺惺作态的雷尔夫咬牙切齿,握成拳头的指节“咔咔”作响。   “……嗯——怎么了?”程叙睡眼惺忪,努力睁开眼睛,看见帮他盖毯子的亚特利恩面目狰狞。   刚睡醒的嗓音又低又哑,挠得某虫心痒痒。   亚特利脸上不自觉地换成一副柔和的表情,对程叙嘘寒问暖道:“我吵醒你了吗?再睡一会吧。”   黑发雄虫来到主星之后很久没有晒过太阳,原本野性诱人的蜜皮略浅几分,更显光泽透亮,浓密眼睫困倦地打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张了张,徒劳地只低低吐出一个“嗯”字。   亚特利恩的视线粘在那张他感受过温度的唇上离不开。   从里透出来偏深的嫩红色唇肉,饱满、柔软。   圣虫这件事简直把整个贝克莱家族推上风口浪尖,亚希莱斯还没醒,他也不想让程叙知道这件事,连个能商量事儿的都没有,亚特利恩一手撑头看着程叙的睡颜一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先,他是绝对不会让雄虫去前线的,凭什么他家的雄虫就要代替其他雄虫过去?   况且,程叙从小在荒星长大,雄虫该有的待遇都没享受多少,真是个小可怜……   亚特利恩怜爱地亲亲黑发雄虫的额头,心里化成一滩水。   不过……亚希莱斯不在,程叙又睡着,只亲额头是不是有点亏了?   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亚特利恩心力交瘁,“罪魁祸首”睡得正香,于是金发雌虫心安理得地拿取属于自己的补偿。   天渐渐暗下来,亚特利恩开了一盏小灯,以免光线太亮。   但程叙还是醒过来了。   客厅光线昏暗,连带亚特利恩那头金发似乎也有些暗淡。   程叙想看看时间,没找到光脑。   “我光脑呢?”   亚特利恩一听见他的声音,笑盈盈地凑过来,“醒啦?”   程叙坐起身,推开怀里的金发,让八戒把灯开起来。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亚特利恩眨眨眼,面不改色地否认,“绝对没有。”   程叙上下来回打量他,语气笃定抛出一个结论,“你偷亲我。”   亚特利恩僵住,心虚地移开目光:“……”   程叙掀开毯子,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倒了一杯花茶喝。   “下次轻一点,我舌尖都发麻了。”   亚特利恩推过去一个空杯,趴在茶几上,灯光映出红眸里的倒影,嗓音含笑,“还能有下次啊?”   程叙又提起茶壶给他的杯子倒茶,“下次也得等我从前线回来之后。”   亚特利恩想也不想地愉快道:“好!”   等他回味过来后,脸拉得老长老长,“你为什么要去前线?”   难道雷尔夫那蠢东西说的话被程叙听见了?   他心中百转千回,努力地想办法让雄虫打消这个念头。   程叙没说雷尔夫,更没提圣虫的事情,他唇角勾起,笑得有点坏,理所当然道:“我要去找我的雌君啊。”   亚特利恩:“……”   他们是正经登记过的伴侣,虫律婚姻法承认的那种!   即使他不想让程叙去危险的前线,也找不到理由阻止他去见亚希莱斯这个雌君。   亚特利恩气急,雷尔夫的道德绑架,外界的争议,他虫的压力,他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却没想到被他想保护的虫摆了一道。   “不行!你就是不能去前线!”亚特利恩倏尔起身,“我不限制你的虫身自由,主星哪里都可以去,但你绝对不能去前线。”   程叙若有所思,想到什么,觉得有点好笑,“你还没收了我的光脑?”   亚特利恩抿唇,憋屈道:“我只是暂时帮你保管……你出去玩的时候也记得做伪装,购物报我名字就好,账单会送到我这里来——除了离开主星的船票之外。”   他看起来很委屈,还不敢发火。   程叙出乎意料地没坚持,很轻易地松口,“好吧,那你可要好好帮我保管。”   “你不生气?我拿走你光脑,还不让你去见亚希莱斯……”   “难道你希望我生气?”程叙用奇异的目光看他,“我第一次见到喜欢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的。”   黑发雄虫情绪稳定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亚特利恩又开始愧疚,“等……过一阵子,我……”   他似乎想给他一个承诺,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亚特利恩不想骗他。   程叙看着金发雌虫落荒而逃的背影,起身回了房间。   他拉开一只抽屉,找出一颗小小的按钮,长得很像亚特利恩送给他的伪装按钮。   “天呐!你终于想起来用它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长──我的意思是,你个土包子,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打扰了我的狂欢时刻!”   这枚小纽扣模样的通讯器信号意外得好,程叙甚至能听清楚嘈杂背景音中雌虫向拉塞尔献殷勤的声音。   “很抱歉拉塞尔,假如不是需要你的帮助,我是绝对不会来打扰你的。”   拉塞尔咬牙切齿道:“……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消息,我们的圣虫阁下一条也没回我!”   “我的光脑坏了。”   “贝克莱家虐待你吗?连个质量好点的光脑都不愿意给你买?”   “不,反正我也不太习惯用光脑,幸亏有你给的通讯器──我想去一趟前线,不惊动其他虫,听说你们特纳家族在主星有好几个港口……”   拉塞尔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你疯了?!你现在应该好好呆在家里!你知道现在有多少虫希望你去送死吗?!”   “拉塞尔,我只是觉得,就算送死,我也要在死前见到我的雌君一面。”程叙轻笑道。   “……你……居然……还是个恋爱脑虫……”拉塞尔语调古怪,“还是亚希莱斯那么个冷冰冰的家伙……真是不敢置信……”   程叙坦然承认这个名头,“你能给我安排一个星舰位吗?越快越好。”   “好吧……假如你坚持的话。”   第二天。   程叙出了门。   等他上了悬浮车,亚特利恩才偷偷摸摸现出身影。   现在主星四处都在议论圣虫的事情,黑发黑眼的容貌太特殊,他看见程叙按他昨天说的做了伪装才出的门,稍微松了口气。   即便做了伪装,那道背影还是肩宽腿长,比例好得惊虫,气质更是超然,让亚特利恩又胡思乱想,担心有不长眼的虫会调戏他,索性鬼鬼祟祟跟在程叙后面。   一路上程叙回了好几次头,看得亚特利恩心惊肉跳,险些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终于到达目的地,他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这里是……特纳家族势力范围内的港口!   港口!   亚特利恩心脏狂跳,面色发白,一边安慰自己没有光脑买不了票,一边拔腿往程叙那个方向跑。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程叙接过了工作虫递给他的票。   这是哪里来的票!!!   大概星舰的启动之前还需要一点时间。   程叙不慌不忙,神色从容,悠哉悠哉地站在那里和工作虫闲聊。   “你好,现在离星舰结束检票还有多久?”   这年头不带光脑出门的虫也是少见。   工作虫的面上没表露出来,尽职地回答他:“还有十五分钟左右。”   程叙微笑着礼貌道谢。   这时,他的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力!   金发雌虫喘着气,死死地把他搂在怀里,力道大得让程叙有点吃痛。   但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亚特利恩浑身都在颤抖,抖得很厉害。   “你骗我。”   程叙头一次听见亚特利恩的语气这么冷,在这一刻像极了亚希莱斯的口吻,不过亚希莱斯也从来不会向他展现这份冰冷。   “我出门做了伪装,也没有用你的钱买船票。”   所以,哪里骗了?   亚特利恩身体僵住,力度也放轻了,程叙很轻易地推开他。   金发雌虫一点反抗都没有,程叙甚至都没有用力,他就自己松开。   他已经习惯被程叙推开了,每次都是这样,凑过去,然后被推开。   温热的液体沾到程叙的唇边,酒红色的眼瞳底部积起一小层透明液膜,泪光闪闪,亮得很刺眼。   亚特利恩死死盯着他,嘴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只不明白为什么主人要抛弃他的狗。   程叙说:“别哭。”   亚特利恩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残胎,他和亚希莱斯,原先是一颗完整的虫蛋。亚希莱斯在分裂的那一刻就吸收了更多的营养,所以先于他破壳,实力强大,战功赫赫,年纪轻轻就是第一军团长,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哪里比亚希莱斯差。他在地球长大,在程叙破壳这一年穿越到虫族,他甚至在心里窃喜,坚信这个巧合是上天安排的命运。   他从小不服管教,亚希莱斯参军,他就去从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他缔造一个商业王国之后,贝克莱家更是越过亚希莱斯把继承之位传给他。   亚特利恩·贝克莱,是贝克莱家的继承者,是商业巨擘,绝不会被冠名为“亚希莱斯的弟弟”。   除了在面对程叙时。   他的脾气绝对算不上好,所有让他吃过亏的虫都早已在主星消声匿迹,从没有虫敢戏弄他。   除了现在。   听了那句“别哭”之后,金发雌虫的眼泪反而大颗大颗往下掉,他咬着后槽牙,词句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你可真是好样的,艾维斯。”   明明在掉眼泪,说出来的话却硬邦邦的。   “亚希莱斯有什么好的?那张脸吗?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那个军团长名头吗?他甚至不能陪你逛街……”亚特利恩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不可闻,语调破碎,“能不能别去,就当是为了我……”   他不知道自己在雄虫心里有没有哪怕一丝分量,还是选择生生地剖开自己的胸膛把一颗炙热的心献给他看。   就当是为了他……   酒红触角安静地蛰伏在发顶,亚特利恩满脸泪水,眸光哀求,像一个被情绪填满的鼓胀气球。   “我得去。”程叙用指腹擦掉他脸上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快走吧,我一直在等你,马上要停止检票了。”   他把两张票塞到亚特利恩手里,“你也得和我一起去。”   “啪——”   气球立刻被戳破,不停哧哧向外漏气。   亚特利恩愣愣地捏着自己手里两张票,回不过神来。   愣愣地跟着程叙登上星舰,愣愣地坐到座位上。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干嘛费这功夫,我们家自己有星舰啊。”   程叙问:“我说了,你会和我一起去?”   “……不会。”别说和他一起去了,连程叙他都不会放。   这个结果太过意想不到,亚特利恩一时间心绪复杂,心里又甜又涩,一会儿想程叙居然还是要去见亚希莱斯,一会儿又想程叙早就买好双份票,会不会是舍不得和他分开,纠结无比,实在没有多余心思去考虑其他事情。   程叙时不时抬眸看他一眼,手里捏着一团陶泥。   亚特利恩注意到他的目光,视线落在他手里初具雏形的小陶像上。   这是……在给他做小陶像?   他又惊又喜心里甜滋滋的,整颗心像一粒蓬松柔软的棉花糖。   他特意脱掉外套露出无袖背心,绷紧性感的肌肉线条,假装不知道程叙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程叙没再把目光分给他,专心致志用小刻刀雕刻。   亚特利恩登时有些不得劲,故意开口问:“你在做什么呢?这么认真?”   程叙没看见他满怀希冀的目光,头也不抬道:“给亚希莱斯的见面礼。”   和亚希莱斯共用一张脸,自作多情的亚特利恩:“……” 第76章 主角之死   亚特利恩一言不发地看着程叙雕刻,头上乌云罩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程叙放下小刻刀,一只长着翅膀的小陶像栩栩如生。   亚特利恩面色扭曲——要是早点看到这双翅膀,他就不会问出那个蠢问题了!   金发雌虫捏起小陶像,用挑剔的眼光看了许久,酸溜溜道:“你还真是观察得细致入微。”   用他的脸制作送给亚希莱斯的礼物,还真是会做买卖。   小陶像精致可爱,亚特利恩爱不释手,轻哼一声,理直气壮道:“既然是对着我这张脸捏的,那就捏的就是我,这个小东西归我了。”   亚特利恩这番强盗行径看得程叙啼笑皆非。   他眼含笑意看着亚特利恩把小陶像收入空间纽,居然没有要拿回去的意思。   他不说话,亚特利恩心里发虚,“真给我了?”   “你要是真这么喜欢,就送给你啰。”程叙撑着下巴,眼睛清亮。   金发雌虫的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又开心起来,没过几秒又在心里唾弃自己。   程叙见他脸上表情变化多端,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轻轻笑起来。   从主星奔赴前线的星舰航班并不算多,但也有固定班次,多半是运输物资的,或者支援前线的医护虫、敬业的战地记者。   他们这个星舰上也有不少乘客,拉塞尔毫无疑问给程叙安排的是最高端的头等vip座,这个区域只有他们两虫,程叙捕捉到几声从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和模糊不清的零碎虫语。   目的地就快要到了。   前线,第一军团驻地。   亚希莱斯躺在修复舱里,透明的营养液不断从各种输液管中泵出来,这具蕴藏着强大力量的躯壳即便安然不动,也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程叙站在修复舱外,视线停留在那张惨白的脸上。   亚希莱斯昏迷了三天。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程叙问亚希莱斯的副官。   “应该快了,医护虫说躺三天修复舱就行。”副官忧心忡忡地观察自家长官,见他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暗暗叹了一口气。   程叙疑惑道:“三天修复舱能治疗他的精神力暗伤吗?”   一听这话,副官神色纠结,有些犹豫。   自打进来后就没说过话的亚特利恩出声道:“治标不治本,还得高等雄虫的精神梳理才行。”   虫选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高等雄虫,这儿就有一位阁下,还是亚希莱斯名正言顺的雄主,程叙来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副官在一旁连连点头,用希冀的目光看程叙,料想这位大名鼎鼎的圣虫阁下本领一定不弱。   没解开记忆锁之前,程叙还是一只不懂得精神梳理的小土虫,现在解开之后……   他还是不懂怎么精神梳理,脑子里只有栗尼传授的那一招。   程叙镇定自若,淡笑道:“亚希莱斯作为我的雌君,为他精神梳理是我的义务,而他此刻身为征战前线保护后方虫民的战士,这更是我的职责所在。”   副官被他一番话讲得心神剧震,不知不觉中已经换上了尊敬的眼神,雄虫是温室里的花朵,是虫族的瑰宝,只有别虫为他们牺牲的份,从没有雄虫会说出这种话。   程叙还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刷了一把副官的好感度。   “我来前线的消息要封锁住,尤其是第五军团那边,不要让雷尔夫知道。”   现在无论程叙说什么,副官都觉得这样一个有内涵有深度的圣虫阁下说话一定自有用意,自然是小鸡啄米般地点头,立刻转身出去敲打下属。   亚特利恩没被程叙这套话糊弄过去,他意识到蹊跷,很直白地开口问:“你没上过雄虫学院,是不是也没学过精神梳理……”   程叙诧异看他一眼,在亚特利恩怀疑的目光中云淡风轻地颔首,又摇摇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吧,先等亚希莱斯醒过来。”   亚特利恩伸了个懒腰,朝着修复舱的方向努努嘴,“这不是已经醒来了吗?”   真扫兴,这家伙每次都来打扰别虫的二虫世界。   齐肩银发凌乱散开,冰蓝眼眸中情绪淡淡,几秒钟之后,就立刻转为特属于第一军团长的凛然锋锐。   亚希莱斯坐起身,修复舱缓缓打开。   他揉揉额角,看见了一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虫。   “你?!”蓝眸蓦地睁大,亚希莱斯又惊又喜,三步并作两步抱住程叙的腰,微凉的脸颊贴住他的,“我听说你在中转星……”   程叙反拥住他,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你在修复舱呆了三天,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双眼对视,细微情愫如一颗颗炸开的小火花。   亚希莱斯抿唇,眼底情绪汹涌,在程叙的侧脸落下一个轻吻,胡乱地不停啄吻他的唇瓣,试图通过这种亲昵来确认他的存在。   被忽视的亚特利恩:“……”   “咳咳!”   亚希莱斯的动作被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打断,他望向声源处,对着始作俑者皱起眉,“你怎么也来了?”   亚特利恩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道:“光天化日之下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心情?这里是你开的?别虫都不能来是不是?”   亚希莱斯对他前一个问题恍若未闻,仍然拥着黑发雄虫不放,手上还加重了力道。   “这是第一军团的驻地,无关虫不得擅自闯入。”   “你再说一遍试试呢?我是无关虫?”   “呵呵,你不是,难道我是?”   程叙左看看,右看看,容貌相同的双胞胎,一个银发蓝眼,一个金发红眼,明明在吵架,却看也不看对方一眼,目光全在他身上。   场面颇为有趣,他闷笑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亚希莱斯&亚特利恩:“……”   亚特利恩从头到尾把他们在中转星遇难以及雷尔夫发动舆论攻势的一连串事情讲给亚希莱斯听,中间免不了添油加醋。   “所以艾维斯和我患难与共,我敢说我们俩是最默契的虫。”   “你知道那时候有多么惊险吗?不过艾维斯会手动驾驶星舰!天呐,那些雌虫的眼珠子都要蹦到他身上了——对了,你肯定不知道他会开星舰吧?”   “雷尔夫开直播的时候,我们正逃回主星,孤雄寡雌的,他在我面前毫不设防地睡着了……”   程叙:“……亚特利恩,好好说话。”   亚特利恩立刻闭上嘴,投过来一个哀怨的眼神。   亚希莱斯倒是一派冷静,不愧是第一军团长,只不过程叙总觉得亚希莱斯抱着他的力度好像越来越大了。   程叙艰难道:“亚希莱斯,松开我……”   亚希莱斯听话地放开他,蓝眸涌上些歉疚。   “对不起,弄痛你了吗……要是我没有昏迷,这些事也不会发生,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亚特利恩酸溜溜,气哼哼,“绿箭。”   程叙看他一眼,亚特利恩抬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圣虫的事情,应该是帕特雷泄露的,不过我不明白雷尔夫向我施压逼我过来的用意。他在直播时曾经说,前线战况对虫族很不利,但我这一路走来,看第一军团里的气氛似乎并不紧张。”   亚希莱斯顿住,没有看他的眼睛,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故事吗?关于虫神……”   程叙瞳孔骤然缩小,惊异道:“你是说那些异兽!”   亚希莱斯扯扯嘴角,笑容苦涩,“没错……那些异兽,其实是我们的同类——应该说,在数万年以前,他们是我们的同类。”   数万年前,虫神出世,有一批虫逃亡宇宙深处,他们恃强凌弱、好战野蛮,吞噬同类,崇尚血腥,鄙夷智慧,对直立行走嗤之以鼻。   在虫神出现以后,大批丧家之犬怀抱着卷土重来的信念开启逃亡生涯。   终于,现在,他们回来了。   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为信条,用鲜血与生命证明自己的信仰。   “他们是野兽,只会在饥饿时捕食,并不会有计划地作战,因此我们也无法得知他们的出没规律。”   亚特利恩拧着眉,不敢置信道:“合着这群东西是把虫族士兵当粮草库呢?!”   饿了就来吃一口。   亚希莱斯没出声,默认了这句话。   “我们在中转星碰到过异兽潮,实力似乎并不强大。”程叙突然联想到自己的精神力。   “不仅是中转星,初初沦陷的小星球也是这样,异兽潮虽然来势汹汹,但也能够解决。前线面临的异兽,称不上是异兽潮,却是适者生存的最终筛选成果,一共只有一百多只,每一只的实力都不在十大军团长的平均战力之下……”   程叙与亚特利恩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眼中的凝重与震惊。   十大军团长,堪称虫族战力天花板。   傲虫天赋,数年艰辛,才能在尚武的虫族拥有一席之地,而这样的狠角色,异兽之中竟然不下百只!   很快他们就拥有了亲眼目睹的机会……   当夜,程叙躺在第一军团长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具微凉的身躯贴过来,亚希莱斯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后心,“怎么了?”   程叙纠结道:“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亚希莱斯亲亲他的后颈,“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阵阵响动。   “嗡——”   凄厉的蜂鸣声划破寂静的夜。   “敌袭!!!”   亚希莱斯翻身而起,深深看他一眼,不到一分钟就穿戴整齐匆匆离去,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程叙坐立不安,心脏狂跳。   闭上眼,他看见了代表异兽的光点,不同于中转星的暗色小点,黑得发亮。   那些黑点肆无忌惮地吞吃闪亮的各色光点。   程叙深吸一口气,咬牙放出精神力。   他头痛欲裂,跌跌撞撞往外走。   好多尸体,血流成河。   不过短短几分钟,这里已经成为虫族炼狱。   程叙停在一具尸体旁边,扒开他被血浸透的头发,看见了两根失去生机的暗红触角。   这具虫尸拳头紧握,程叙轻轻握上去,摸到一个硬质物。   一个长着翅膀的小陶像。 第77章 你又偷亲我   程叙用袖口擦掉亚特利恩脸上的血污,轻声问:“你不是主角吗?”   主角也会死吗?   死得这么轻易、沉寂。   程叙平静得近乎诡异,他垂着眼,望着怀里尸体说话:“这次死亡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吗?”   顿了顿,他轻声道:“你究竟是谁?”   金发雌虫紧闭双眼,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笑嘻嘻地凑过来,“骗到你了吧?”   下一秒,什么也没有发生。   头越来越痛,程叙索性不再收敛,任由磅礴的精神力放出去,抽筋剜骨一样的疼痛反而让他的脑子愈发清醒。   代表着异兽的黑点逐渐黯淡下来,聚成一团团的各色光点一拥而上,揍得异兽抱头鼠窜,不是消失殆尽,就是飞快地逃之夭夭。   这次异兽来袭虽说算得上事出突然,但驻守前线的军团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就能立刻察觉,调遣兵力支援不是难事。   亚希莱斯醒过来的时间并不长,最高指挥官徽印还在雷尔夫手里,只有最高指挥官才能开启中控频道通知所有前线军雌做好战斗准备,权限不足,只能挨个联系各大军团长请求支援,等他们收到消息又要花上不少时间。   离第一军团驻地最近的是第五军团,这恰恰是亚希莱斯有意为之,把虫放在眼皮子底下看住,免得在雷尔夫下黑手时太过被动。   这次异兽潮中,距离稍远一些但位于同一个星球的第三、六军团都匆匆赶来,就是不见第五军团的虫影。   并且,直到异兽退去,中控频道也安安静静,毫无反应。   好在第一军团整体战力要比其他军团高出不少,撑到援兵来临之后更是如虎添翼,伤亡并不算惨重,放在其他军团,恐怕能覆灭一半兵力。   “共剿灭异兽一百三十只,其中有十一只军团长实力级别。第一军团死亡虫数三十二虫,重伤两百七十八虫,一千多虫有不同程度轻伤……异兽来袭时,第一个发现者是亚特利恩·贝克莱,他以一己之力阻拦住异兽派出的先遣部队,为我们的哨兵争取到宝贵的十秒钟时间拉响警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亚希莱斯的副官做完战后总结,这在以前是亚希莱斯的任务,但他在异兽潮中身受重伤,现在还躺在修复舱里。   “现任暂代最高指挥官、第五军团军团长雷尔夫以担忧异兽突袭第五军团驻地为由忽视第一军团求救信号,未能及时响应中控频道,虽然理由正当,但造成虫族损失数位虫才也是不争的事实。现经讨论决定剥夺暂代最高指挥官身份,其余罪名战后再议。”参议院的一名议员宣判完毕雷尔夫的罪名。   仿佛剥夺雷尔夫的暂代指挥官头衔是一件经过多么深思熟虑的事。   雷尔夫则表情肃穆,语气沉痛,回应那名议员的话,“以往几次战斗中,异兽潮一般进行无差别攻击,我只考虑到第五军团驻地防御不如第一军团,担忧我麾下的兵虫无法抵御异兽袭击,却没料到异兽此次只攻击第一军团基地,造成严重后果,我也愧对这个最高指挥官的头衔。接下来我一定会多加注意,身先士卒,戴罪立功!”   议员看见雷尔夫这番表现,微微颔首,似乎被他诚恳真挚的态度所打动。   光脑上这场战后总结会议在众虫沉默中落幕。   程叙对此一无所知,他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是一头银发,朦胧月色穿过窗口倾泻而下,似光似雾,宛如华美贵重的织锦银缎。   亚希莱斯转过头,白皙的脸颊上有几道细微的血痕,冰蓝的眼很沉静,像表面安宁平静但实际深不可测的湖水。   “你醒了?”亚希莱斯声音很轻,一个阐述事实的疑问句。   不同于之前快爆炸一样的疼痛,程叙现在头很晕,忍住喉咙里涌上来的咳意,嗓音低哑,“亚特利恩……咳咳咳……为什么会死?”   亚希莱斯快步走过来,把他扶起来轻拍背部,递过来一杯温水。   “他遇到了异兽。”虫尽皆知的标准答案,透露着一丝敷衍。   程叙把温水一饮而尽,和亚希莱斯对视,“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亚希莱斯顿了片刻,微微俯身在他沾着水渍的唇角上落下一个轻吻,蓝眸温和眼神柔软,“他不能虫化,分化不出翅膀,就算想逃,也飞不起来。”   亚特利恩没有翅膀?   程叙喉结滚动,说不出话。   亚希莱斯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摊开手掌。   没有血渍和污垢,被细心洗净的小陶像。   “送给我的吗?”他笑意盈盈。   原本就是给亚希莱斯雕刻的,却被亚特利恩夺走,答案就在嘴边,程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觉得,亚希莱斯脸上的笑,有点陌生,又好熟悉。   “我不想知道他怎么死的,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死?”   为什么……   亚希莱斯沉吟不语,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但总之漫长得恍如一个世纪。   “你不喜欢他——问这么多做什么?”   程叙恍惚间听见“咚——”的一声,重重一锤,把他脑海里所有的想法砸得稀巴烂。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没有答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反问。   也仅仅是听起来像。   “那你呢?你会死吗?”   这是个傻问题,虫族虫均寿命两百多岁,没有不会死的虫,更何况是出生入死,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第一军团长   亚希莱斯笑意微敛,银白长睫掩住眼中情绪,抬眼时蓝眸波澜不惊,口吻温和得像在哄三岁小虫崽,“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程叙不作回应,往后一倒,捞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听见椅脚和地面摩擦的声音,而后是富有节奏的“嗒嗒”声,是军靴。   从窗外进来的晚风吹来亚希莱斯的声音。   “我已经将他妥善安置。”   像一声消散在风中的叹息。   金发红眼,银发蓝眼,两张相似的面容在程叙眼前不停闪动。   被窝里太闷热,程叙一把掀开被子,呼吸久违的新鲜空气。   正好和坐在桌前的亚希莱斯对上视线。   程叙惊愕道:“你没走?”   亚希莱斯双手托着腮看他,“这种时候,我当然不能走。”   这个动作有点违和,但他神色无比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晚风徐徐,从窗外带进来一阵阵凉意。   程叙后知后觉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不正常。   根本就不是被窝里热,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更像是……   亚希莱斯慢悠悠补充道:“我可不会让我的雄主独自度过发情期。”   程叙莫名听出一点戏谑,他转过头不看亚希莱斯,隐忍地皱眉。   耳尖一动,捕捉到些许衣料摩擦声。   亚希莱斯在解扣子……   程叙努力不让自己去注意雌虫的动作,他索性翻过身,背对亚希莱斯。   他又听见一声轻笑。   选择性忽视他的反应,程叙微微吐出一口气,贴着枕头的脸颊逐渐开始发烫。   背后掠过一阵微凉的气息,亚希莱斯衣襟大敞,制服外套和挺括衬衫凌乱地披在肩膀上,上身赤.裸,双臂撑在程叙身体两侧,肌肉线条缓缓舒展,每块肌肉都长得恰到好处,狭长眼眸中倒映出他的身影。   亚希莱斯单手撑着床面,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往下探。   虫族军队作风一贯大开大合,讲究一个快、准、狠,作为军雌战斗力天花板的亚希莱斯自然是射击满分选手,能轻易找准敌方要害。   程叙呼吸一窒,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乌黑眼睫乱颤,伸手去推他的手,“我现在不太想和你……”   亚希莱斯学过拆解枪支课程,甚至打破了建校以来的课程记录,能在十秒钟之内拆卸枪支并且将其恢复成原模原样。   何况手下的枪并不算陌生,亚希莱斯曾细细地一寸寸感受过它的温度和触感。   枪口、枪管、弹夹,亚希莱斯温柔地爱抚每个零部件,高超娴熟的技术轻易就让对方哑火。   “我看你倒不像不想的样子。”腔调亲昵,带点促狭。   程叙眼皮一跳,古怪道:“亚特利恩?”   银发雌虫动作一顿,狠狠咬上他的唇瓣,听到他低低“嘶——”一声抽气,又立刻转为轻柔的舔舐摩挲,仿佛在为刚才的粗鲁举动弥补道歉。   发情期的威力不容小觑,程叙原本在战斗中已经损耗大量精神力,现在心脏急促砰砰狂跳,不停泵出新鲜血液,精神触手悄无声息出现在背后,像听到什么指令一般一哄而上,把亚希莱斯绑了个结结实实。   亚希莱斯神情从容不迫,甚至配合地伸展肢体,任由精神触手动作。   制服外套掉落在地上,白衬衫被揉成一团,撕裂的单薄衣料孤零零扔在一旁……   今天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作战的好天气,偶尔狂风骤雨,偶尔和风细雨,虽说之前有过一次模拟战斗,但亚希莱斯还是头一次真正领教雄虫阁下的枪法,恶劣天气之中,双方不停争抢主动权,圣级雄虫与top级别军雌战况激烈,不断变化战场。   直至凌晨,双方才鸣金收兵,偃旗息鼓。   晚风吹散一室暧昧气息。   亚希莱斯的作息很规律,一般会在主星时间早上五点左右醒来。   但他昨晚三点才睡下,还不到两个小时。   困意无法打败他,他顺从体内生物钟,准时睁开眼。   雄虫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面前是一张放大的俊美睡颜。   经过一整晚的休息,强大的雌虫身体素质能够修复一切小伤小痛,除了体内最柔软的那处生殖腔。   程叙半睁开眼,唇上触感温热,他被睡意裹挟,迷迷糊糊道:“你又偷亲我……” 第78章 结局   话音落下,没有任何回应。   程叙心里漫上一丝不好的预感,困意全消,倏的睁开眼。   亚希莱斯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他,吐出一个字,“又?”   “你的眼睛怎么了?”程叙本来没想转移话题,但亚希莱斯的变化有点让他吃惊。   那双原本冰蓝深邃的狭长眼眸,现在居然蓝得有些发紫,凌晨五点的太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笼罩一层薄纱似的光辉。   美得像紫琉璃。   雄虫黑发凌乱,倦倦眨眼,本来就深的双眼皮褶皱愈发明显,被子搭在腹部,从下巴开始,脖子锁骨往下全是深深浅浅的绯红。   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他们的肢体亲昵地交缠在一起,亚希莱斯很喜欢这种和程叙密不可分的感觉。   被子动了动,暗潮汹涌。   程叙用力抿了抿唇,眼疾手快按住亚希莱斯伸过来的手,坚定道:“已经白天了,不行。”   亚希莱斯神色慵懒,动作熟练地靠过来,脸颊贴上程叙的侧脸,嗓音沙哑得厉害,“和圣阁下度过美妙的一个夜晚后当然会有所变化。”   “那为什么……”程叙的声音戛然而止。   “…唔—渍—渍—啵——”   亚希莱斯亲得又急又用力,跟第一次接吻似的,话语掩在相接的双唇之间含糊不清,“你问题好多。”   程叙想推开他,想起什么又停住动作,捏住他的后颈,放任他胡乱的亲吻,“你根本就不是之前的亚希莱斯。”   银发雌虫轻轻笑起来,越笑越放肆,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愉悦。   “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子,好不好?”亚希莱斯笑眼弯弯,语气不似作伪,“你不喜欢的,我就让他消失。”   这副誓死为他排除异己的语气让程叙眼皮一跳。   他斟酌片刻,试探道:“我不喜欢雷尔夫。”   亚希莱斯面色僵硬,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张张嘴,好似想说些什么,又强行忍住,一字一句道:“我会杀了他。”   程叙打蛇随棍上,“我不喜欢异兽。”   “不是这种喜欢……”亚希莱斯说到一半住了嘴,面对程叙的脸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我会让他们在这个世上消失。”   雷尔夫接到消息的时候以为亚希莱斯得失心疯了。   “至于吗?至于吗??不就死了个弟弟吗?!”雷尔夫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又看了一眼光脑上的消息,看来看去都是那些字,确认自己的眼睛没花,不可思议道:“他亚希莱斯是不是脑子被异兽打坏了?竟然想主动出击?!”   “噢——天呐!虫神在上,他一定是想报复我不去支援第一军团,但他昏迷期间,我可是替他履行职责那么久,难道他一点儿也不感谢我吗?”雷尔夫为自己叫屈。   他的副官也愁眉苦脸站着,纠结好久才出言提醒,“军团长,他指明要第五军团当先遣部队,我们必须得在今天内交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雷尔夫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郁结,“不,我是不会答应去白白送死的!”   好半晌,办公室里才有动静。   副官的声音弱弱地响起:“但他说的没错,第五军团兵虫大多是敏捷型虫类,没有比我们更适合做侦察兵的虫选……”   雷尔夫抱着头大叫:“你个蠢货!你在说什么!那可是异兽!!亚希莱斯一定是想暗中下手杀掉我!”   不管雷尔夫如何着急,磨破嘴皮子向参议院谏言本次出征的不合理性,只会召开冗长会议讨论各种大小事情的参议院也无法插手最高指挥官的战术安排。   出征这天,十大军团排兵布阵,整装待发,气势慑虫。   在一番鼓舞虫心的动员大会之后,氛围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   蕴含杀气的呐喊声震天,不少虫族士兵触角高高竖起,眼中战意凛然!   各大军团长位于军团星舰之内,站姿端正,准备接收中控室指令,唯有第五军团……   雷尔夫像丢了魂似的坐在椅子上,愣愣地望着前方出神。   但好在——   雷尔夫一个激灵,突然想起什么,招来自己的副官耳语几句。   副官迟疑道:“亚希莱斯那边已经同意这个提议。”   “他会舍得?我可不信。”雷尔夫露出怀疑的眼神,嗤道:“一定是用了些小把戏骗过参议院那帮蠢虫。”   “各军团长听令,所有星舰将于十分钟后启动,按照以下顺序依次有序出发,第五军团、第一军……”   “亚希莱斯军团长!”雷尔夫急赤白脸地使用紧急权限打断了亚希莱斯的话。   “雷尔夫军团长,请讲。”   不知道是不是雷尔夫的错觉,他竟然觉得往日里冷冰冰的亚希莱斯今天的嗓音里好像含着一丝笑意。   但他现在完全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急吼吼道:“我作为暂代指挥官时,曾经听帕特雷阁下提起过您的雄主艾维斯阁下是位实力强大的圣级雄虫,假如这次行动有他相助,我们必定能赢得胜利,参议院也通过了我的提议,听说您也答应了这个请求,不知道您的雄主今天是否来到现场?”   中控室陷入片刻的沉默。   雷尔夫这么噼里啪啦的一通话摔下去,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意图。   话虽不假,但谁能做到用自己雄主的性命换取其他雄虫的性命?   即便有再多虫想让程叙去前线,但也没有虫会像雷尔夫这样摆在明面上,他是第一个,也是从头到尾的唯一一个。   雷尔夫渐渐平复了情绪,缓声道:“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我只是为了万千兵虫着想,他们也有家虫,他们也想活着,假如艾维斯阁下肯站出来,我们就能多一份获胜的希望。我敬佩您作为军雌的品格,也不愿逼迫一名军雌的伴侣再流血流汗,我只是为了虫族。”   各军团星舰内。   第三军团长听着听着皱起眉,挠挠头侧过脸问一旁的副官,“雷尔夫在说什么呢?”   第六军团长嘴角抽搐,做了个无声的辱骂口型,“虫屎,雷尔夫这个蠢蛋。”   星舰里听到这番话的并不只有各位军团长们,出征战士之中基数更大的是面目严肃的普通军雌,他们对于这次行动本就不抱着生还的希望,虽说秩序依旧井然,眼神中的波动还是出卖了他们心中的不平静。   战时随阵应当是主星那些享受了几十年奢靡待遇的雄虫的义务,那位艾维斯阁下传闻在荒星,从小自力更生,过得也许比最底层的雌虫还要艰苦。   况且怎么可能会有虫愿意让自家雄虫来前线这么一个危险的地方,更遑论实力雄厚的贝克莱家族?更不用说苦尽甘来,才到主星不久的艾维斯阁下本身的意愿了。   好不容易过上养尊处优生活的小雄子,即便有那个胆子,只是来战场上走一遭也够呛的,没有雄虫会傻到这个地步。   但听着第五军团长这一番催虫泪下的话语,只要是个军雌,就算再明事理,大概都会不由自主生出几分对亚希莱斯以及其雄主的怨怼。   “……这样能听到吗?”   这道声音从没出现在中控频道过,声线清朗,语调温润,咬字带着一点奇妙的韵律感。   它不属于任何一位军团长。   各星舰内突然出现这么诡异的一幕——无数军雌动作整齐划一,齐刷刷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中控频道处,此时已经没有领队虫再去训斥他们,因为就连各个军团长都惊愕不已!   “大家好,我是艾维斯,早在前几天,我就已经来到前线战场。今天我会和大家一起出征,尽我所能保护更多的战士,我们一定能打败异兽!”   说话虫言简意赅,并不拖泥带水,短短几句话却掀起滔天巨浪。   艾维斯!   是第一军团长亚希莱斯的雄虫!   自从虫神消逝之后,从来没有一位雄虫,会亲临战场,会承诺保护前线军雌,会与他们一同并肩作战。   星舰里陆陆续续响起高高低低的杂音,像叹气,像抽气,像哽咽。   雷尔夫呆若木鸡,脖子咔嚓咔嚓转过去,盯着传出声音的中控台,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   “亚希莱斯是真的疯了,为了弟弟,连雄主都愿意推进火坑……”   “时间已经耽误,第五军团,出发!”亚希莱斯冷淡的嗓音传过来。   雷尔夫下意识按下启动键。   回过神来后,他瞳孔涣散,另一只手颤抖着狠狠握住刚刚按下按钮的那只手。   一切都要完蛋了……   “这一切就要结束了。”银发军团长唇角弯弯,“被你猜中了,雷尔夫果然跳了出来询问你的动向。”   以雷尔夫的性格来看,不说点什么话撼动亚希莱斯在军雌们心目中的地位才不正常。   程叙还有点不大适应亚希莱斯现在这副作派,扭过头欣赏星舰外的璀璨星河,“先别着急下定论,八十多只军团长级别异兽可够你喝一壶的。”   亚希莱斯的表情不变,“说到就要做到,我对你的承诺,绝不会失效。”   以虫族星舰的速度,很快就到达了距离不远的异兽巢穴,数百艘庞然大物遮天蔽日,这幅景象隐隐约约勾起某些回忆,恍如隔世。   第五军团多为身手灵活的蛾族,是最适合的侦察兵虫选,雷尔夫虽然一向不靠谱,但毕竟是一军团之长,加上他因珍惜小命,态度谨慎。   本次侦察行动倒也算圆满完成。   中控频道隔绝了普通兵虫,此时此刻沉默得可怕,所有军团长都没有对雷尔夫交回来的报告做出任何评论,不论是亲亚希莱斯一派抑或与雷尔夫交好的那几位。   雷尔夫急得嘴上长泡,打破中控频道的沉默,“我以我的性命和家族荣誉,向虫神发誓!这份探查报告完全有效。”   第三军团长似乎憋了很久,不吐不快,忍不住道:“雷尔夫!你这些记录真的太过离谱!你确定没有被自己的手下虫糊弄吗?”   这是在明晃晃嘲讽他御下无方。   事关重大,雷尔夫也顾不得反击,忙不迭道:“总之第五军团已经顺利完成了侦查行动,接下来就交给各位同僚!”   “你个蠢虫,究竟在耍什么花招?!”这是脾气火爆的第六军团长。“你是说,那八十多只军团长实力的异兽都消失不见了?”   雷尔夫一噎,讷讷无言——第六军团长重复叙述的这个调查结果连他听了都觉得离谱。   他欲哭无泪,还想再为自己争辩,“可是……”   “好了,我相信你,雷尔夫军团长,作战计划照旧。”亚希莱斯语调平静。   这道平日里让雷尔夫憎恶不已的冷淡嗓音此时听起来宛如天籁。   中控频道因为他一句话又陷入了沉默,只是与上次不同,“服从”刻在军雌骨血之中,亚希莱斯一句话抵得上雷尔夫一万句。   这就是第一军团长的威力。   “第一军团长,恐怖如斯。”黑发雄虫双手环胸,眼含笑意打趣他。   亚希莱斯挑眉,“你是怎么判断出雷尔夫说了实话的?”   程叙沉吟片刻,不太确定,“直觉?”   亚希莱斯不可置否,“你的直觉很准确,他虽然愚蠢又邪恶,但不会在战场上撒谎。”   “所以,那八十多只异兽去哪儿了?”   “我和你说过,他们恃强凌弱,爱好吞食同类。”   点到为止。   “你怎么知道的?”   亚希莱斯又笑了,语气和刚刚的程叙一模一样,“直觉?”   亚希莱斯的直觉也很准确。   程叙一边释放精神力,一边不错眼地观察场上战况。   这里是异兽的大本营。   当初在中转星上那种实力低微的异兽已经不复存在——异兽的数量少了不少,同时,实力却比之前更加强大。   八十多只军团长级别的异兽,现在也仅剩两只。   一只浑身长满血红倒刺,头颅部分的皮肤却是白色,那些倒刺能够源源不断地向外喷射毒液,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腐蚀出一个又一个冒着细烟的小坑。   另一只身上有许多条正在舞动的鞭子,程叙利用光脑拍摄功能放大看,才发现是密密麻麻的胸足,张牙舞爪,不分敌我地抽打出现在身边的所有生物。   只消一眼,就能确定这两只异兽的实力远远超出几个军团长。   因此,虫族毫不犹豫地采用虫海战术,每只异兽都被好几只军雌围攻着。   亚希莱斯带着两名军团长和那只倒刺异兽打斗,另外六名则与那只胸足异兽周旋,还有一位第六军团长留在程叙身边保护。   第三军团长一个不留神,已经被倒刺刮伤,粘在他臂上的毒液“滋啦滋啦”作响,隐约可见血红肌肉组织与森森白骨,那些血肉与异兽身上的倒刺完美融合,原来这只异兽身上的倒刺是被血染红的!   阵阵剧痛传来,这位第三军团长却反倒露出欣喜的神色。   “这只异兽无法进行精神力攻击?”   以往不知与异兽大大小小战斗多少次,军雌断手断脚都能自我修复,更别说只是烂块皮肉这样的小伤,但伴随异兽物理攻击而来的精神力攻击才是真叫虫头疼,各种意义上的头疼。   少则修养三日,寻找高等雄虫进行精神梳理,重则精神海报废,性命攸关。   “这只也不会!”第九军团长被胸足狠狠一抽,已经做好承受疼痛的精神海却没有半分异状,让他狂喜高呼。   亚希莱斯展开翅翼,飞身跃起,一手能源枪一手粒子炮,攻击打在倒刺异兽身上犹如给它挠痒一般。   这只异兽的防御力惊虫得高!   另一只腹足兽,更是连靠近都困难,远程攻击他的胸足,毫秒之内又能再生出来,除了浪费战斗资源之外毫无作用!   看得远离核心战场的程叙生出几分担忧,恨不能亲身上阵。   他身边是亚希莱斯留下的第六军团长,一名圣阁下的尊贵身份值得一位军团长的倾力保护。   虽说保护雄虫是虫族最高原则,命令还是顶头上司下达的,但怎么会有军雌甘心放弃杀敌,留在一只雄虫身边?   不过……   肩负保护他职责的第六军团长随手又斩杀一只走过来找死的普通异兽,看了一眼这位圣级阁下若有所思。   “艾维斯阁下,我听说雄虫可以加持军雌战力,您身为圣阁下,是否有些特殊之处呢?”   好敏锐的直觉!   程叙知道他对亚希莱斯忠心耿耿,因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能释放精神力保护军雌不受异兽的攻击。”   第六军团长一愣,还没意识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突然想起黑发雄虫在中控频道的发言。   “……我会和大家一起出征,尽我所能保护更多的战士……”   第六军团长心神剧震,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隐隐约约对圣阁下有了模糊的认知。   “圣”,能力超绝,品格高尚,勇气可嘉。   他的上司拥有一位值得所有军雌尊敬的雄主。   他下意识去寻找亚希莱斯的身影,视线停顿后神情一僵,立刻转头去观察程叙的反应。   会是什么样?惊恐?排斥?害怕?   程叙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黑发雄虫不仅波澜不惊,甚至眼含赞叹地点评,“亚希莱斯的本体真好看!”   和异兽作战,最有效的攻击方法其实是虫化,军雌放出本体的威力远远高于人形不知道多少倍。   冰蓝触角高高竖起,银光流溢的花翅振动,线条优美的雪白节肢修长有力,身体上布满淡金纹路,镰刀形前腿一挥而下,异兽失去半条腿!   第六军团长没想到这位小雄虫居然会是这种反应,一时间心绪激荡,再一次被刷新了认知。   主星雄虫很抗拒雌虫的本体,更有甚者连触角和翅膀都见不得,谈本体色变,有些军雌结婚之后直到老死都没放出过自己的本体。   虫神啊!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小雄虫!   他忍不住为程叙科普:“贝克莱家族的祖上血脉是刺花螳螂,是长相最为俊美的虫族本体之一。”   “……能看出来。”现在场上军团长都放出了自己的本体,他家亚希莱斯简直是独树一帜的美,和其他笨重的大虫完全不一样。   程叙看了一眼其中一只丑得离奇的虫体,幽幽问道:“那只是雷尔夫?”   第六军团长轻咳一声,略微尴尬,“雷尔夫军团长是圣甲虫与黑兜虫的后代,同时继承了两边血脉,实力很强大。”   说是这么说,但“实力强大”的雷尔夫军团长几乎都在外围打转,从不肯靠近那只胸足兽,完美诠释了“贪生怕死”四个字。   那边亚希莱斯三虫已经将那只倒刺异兽打倒在地,这边腹足兽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第六军团长不可置信,失声道:“他的精神力又突破了?!”   以往亚希莱斯实力虽然不容小觑,但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精神力等级再一次突破了。   要知道,前阵日子亚希莱斯可还饱受精神力创伤折磨!   第六军团长随即反应过来,他身边这位是消失多年的圣级阁下,有这样的效果也不足为奇……   才怪,还是很令虫大为震撼啊!   刺花螳螂轻盈跳起,画面唯美无比,看得第六军团长无比羡慕。   这边倒刺异兽倒下,他们正打算去支援另一边的胸足兽。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胸足兽突然开始伏下身子,密密麻麻的胸足在地面上爬行,速度奇快,两条胸足飞速伸长,竟然将倒刺兽的尸体拖了过来!   不仅于此,胸足兽裂开血盆大口,硬生生将倒刺兽往嘴里塞进去!   “不好!”各军团长反应迅速,纷纷展开翅翼赶过去。   可惜为时已晚。   刺花螳螂镰刀一挥,那只胸足兽却逃得飞快,躲开这一击,不知有多少条腿在工作,爬得竟是比他们飞得更快!   第六军团长瞳孔剧烈震动,神经拉响警报,迅速化出虫体——那只胸足兽正朝这边逃来!   胸足兽身后刺花螳螂穷追不舍,急促发出威慑性的嘶鸣,眼见胸足兽离程叙越来越近,亚希莱斯想也不想地扯下镰刀状前肢,甩向胸足兽,断面血流如注!   程叙眼中倒映出的胸足兽身影越来越大,这只异兽被亚希莱斯的断肢命中之后,断了大半根尾巴,却仍然脚步不停。   在这一刻,福至心灵,程叙闭上眼。   在外虫看来,他这就是在等死。   第六军团长正面迎上胸足兽,身后是虫族唯一的圣阁下,他退无可退!   但融合了倒刺兽的胸足兽实力大增!第六军团长甚至承受不住几根胸足的鞭打,被抽得倒飞出去!   胸足兽向闭着眼睛的程叙伸出鞭状长足……   亚希莱斯目眦欲裂!   各军团长更是已经在心里给程叙判了死刑,第三军团长甚至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但——胸足兽动作一顿,突然发出尖锐高昂的痛叫,轰然倒地,不停翻滚,悲声长鸣。   抓紧这空当,亚希莱斯与数位军团长终于赶到,将这只异兽当场斩杀!   胸足兽一双兽瞳死死盯着程叙的方向,居然生涩地发出虫语,磕磕绊绊道:“……是、你……”   话没说完,就被亚希莱斯砍下头颅,死不瞑目。   亚希莱斯变回人形,飞到程叙身边,单手将他抱起揽在怀中,朝星舰方向飞去。   其余各位军团长自是负责善后,打扫战场。   第三军团长对雷尔夫怒目而视,“倘若圣艾维斯阁下真有个什么好歹,你这个胆小鬼就等着上最高法庭吧!”   雷尔夫不甘示弱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虫族!”   “刚刚这只异兽,好像说了句虫语?”第九军团长看着胸足兽的尸体,愣愣道:“而且……我怎么觉得,这只胸足兽死前像是受了精神力攻击?”   “怎么可能!从来没有雄虫能够外放精神力攻击!何况还是如此强大,连亚希莱斯都无可奈何的异兽。”第八军团长笑他。   “不,很久以前有。”第六军团长龇牙咧嘴一瘸一拐走回来,“异兽的精神力攻击并没有消失,是艾维斯阁下为我们提供了精神力护盾。”   众虫皆怔住。   雷尔夫率先反应过来,对他破口大骂,“你在说什么!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任何虫都不配与祂相提并论!你怎可对虫神阁下不敬!”   没错,虫神阁下,是一名雄虫。   而虫族历史上,也只有虫神才能外放精神力。   但第六军团长的后半句话很快得到了证实,在亚希莱斯将程叙抱走之后,战场上还在和普通异兽战斗的军雌们又一次感受到了被精神力攻击的痛楚,雷尔夫更是被不慎抽了好几下。   星舰内。   医疗组正在紧急救治伤员,每艘星舰内气氛都很紧张,直到刚回来的伤员眼含热泪宣告战事胜利,最强大的异兽已经身死当场。   大家不由得纷纷松了一口气,医疗室内所有虫都神色轻松愉悦。   这种氛围在一只虫推开大门时戛然而止。   身着军团长制服的银发雌虫这张脸没有军雌不认识,但此刻,他脸上却没有半点战争胜利的喜悦,满身狼狈,断了一臂,完好的手揽着昏迷不醒的黑发雄虫。   室内的伤虫和医疗虫见到这幅景象立刻意识到——这位圣艾维斯阁下受伤了!   亚希莱斯也是病急乱投医才把程叙带过来,经过医疗虫的检查后,他把程叙带回自己房间,轻轻将雄虫放入自己的专属修复舱,在身后医疗虫的提醒下才想起来包扎自己的伤口。   本次剿灭异兽的行动几乎震惊整个虫族,军部全权掌控于亚希莱斯手下,因此他做下这个出征决定时几乎无虫阻拦,直到战场录像自动上传,才被许多军事迷发现,继而震惊亚希莱斯做出的这个决定,但这场大获全胜的战斗实在没有给他们大呼荒唐的机会。   录像顺利传回星网的军事频道,由于涌进来的网虫实在太多,画面甚至出现卡顿现象,几乎是一帧一帧地播放,引得不少虫遗憾下线,不停给星网技术部发邮件打电话催促。   所有技术虫都被上司用高薪召回来加班加点修复网络传输光缆。   程叙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躺在贝克莱主宅亚希莱斯的床上了。   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   睁眼,先是看见穿着家居服的亚希莱斯,仰靠在床边的小沙发上,脸色不太好,像是在闭目养神。   那双眼睛立刻睁开,对上他的视线。   程叙问:“你的手臂恢复好了吗?”   亚希莱斯站起来,演示似的在程叙面前挥动几下手臂,动作很流畅,“已经完全好了。”   程叙又问:“我昏迷了多久?”   亚希莱斯没有立刻回答,仿佛在数日子,片刻后,他才回答道:“一个月。”   对于他而言,程叙昏迷不醒的每一天每一秒,都漫长无比,现在算算日子,居然只过去了一个月。   他的眼睛已经变成明显的淡紫色,目光专注,和以前的形象大相径庭。   昏迷的一个月,程叙并不是没有意识,他如同一尾鱼在“传承记忆”里畅游。   与其称之为“传承记忆”,不如说是“前世记忆”更为合适。   梦中,他身边有一位银发紫眸的雌虫,白天是他的得力助手,夜晚他们热烈缠绵爱语低喃。   醒来后,他又见到了他。   黑发雄虫还带着一点久病初愈的虚弱,对银发雌虫露出一个干净明朗的笑容,“亚希恩,好久不见。”   这一个月来发生了太多事情。   雷尔夫光凭战场录像上贪生怕死的表现,就成功引起众怒,落得一个撤职查办的下场,亚希莱斯趁此机会顺藤摸瓜,揪出不少他为往上爬时谋害他虫的手笔,最终被打入地牢,判处死刑。   他的名声毁了个干净,星网上提到“雷尔夫”三个字处处是骂声,最高法院行刑那一日,雷尔夫神色恍惚,他这一生如同走马灯在脑海中播放。   看着面前负责监刑、表情冷肃的亚希莱斯,他扯扯嘴角,低声道:“这一次是你赢了。虫神在上,假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不顾一切往上爬。”   亚希莱斯面色不变,在行刑的最后几秒钟才开口道:“不好奇为什么那次在星舰上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因为你的每一次发誓——艾维斯都听得见。”   行刑虫举起能源枪。   雷尔夫愣住,自己还没意识到,脸色就已经惨白如纸,距离他不到两米处,就是黑洞洞的枪口。   他声音凄厉,急急忙忙喊道:“我要见……”   黑洞洞的枪□□出一道能源光线。   雷尔夫的太阳穴上多了一个圆形贯穿伤。   “见……祂……”   曾经风光无限的第五军团长,死前双眼暴凸,死不瞑目。   虫族固化多年的腐朽制度终被打破,迎来圣艾维斯阁下统治的时代,他成为继虫神之后第二位登上最高位置的雄虫,一开始不是没有反对怀疑的声音,但都被亚希莱斯收拾了个干净。   参议院、军团、最高法院都赢来一波大换血,不再是贵族世家一手遮天的世界,选贤任能的制度让更多家境贫寒的虫族有了机会。   艾维斯这个名字被载入史册,写入丰碑,他成为虫族最高统帅期间,一派海晏河清,虫族犯罪记录达到最低,各大军团的监狱里长时间看不见虫影。   这一切都宛如神所赐下的奇迹。   星网上对他没有半分诋毁,只有通篇的夸赞。始终如一。   直至那位伟大的圣艾维斯阁下去世之后数百年,才渐渐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强调现在的犯罪率比几百年前高很多,根本毫无可比性,政方是真的不明白其中原因还是在装傻充愣?】   【这话说的……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楼上应该年纪很小吧?几十年前,那位还在。】   【我雌父的雌父参与过那场消灭异兽的战争,他说圣艾维斯阁下是他见过最勇敢最伟大的雄虫,我雌父是军校第一,但因为家境的原因也只能去边缘星系,是圣艾维斯阁下颁布的法令让他有机会进入十大军团。他的出现,令腐朽化为神奇。】   【是那位圣阁下吗?略有耳闻,听说他的雌君是贝克莱家族的继承者,原先还是第一军团长,指哪打哪,像条疯狗。】   【利益相关:机缘巧合之下翻到了我家曾祖雄父写的暗恋日记,那位真的是一位很有魅力的雄虫!贝克莱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换做我,我也愿意当圣艾维斯阁下的狗(羞涩)。】   【……楼上这酸溜溜的口吻,盲猜你姓特纳,呵呵,从曾祖雄父到曾孙,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可真是如出一辙。】   【我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走向了?圣艾维斯阁下是什么万虫迷吗?连雄虫都对他青睐有加?】   【别带大名啊喂!(飞快捂住楼上小虫崽的嘴)估计这个帖子马上就要被封了,小虫崽你虫族生殖□□学课程论文写完了吗?】   【小虫崽们,别把功劳往贝克莱身上揽,一百多年前,当我每次说出‘虫神在上’时,这四个字不仅仅是一句誓言的开头,而是一场准备好迎接福泽的前奏,你的每句话祂都会听见,祂的力量强大又温柔,令虫想要流泪。这种感觉太过奇妙,我想,不论是多么铁石心肠、残暴冷血的虫,也不愿意做出让祂失望的事情。】   【且看且珍惜,下次长点教训别带大名,马上就要被封禁了。】   三分钟后。   “该帖已被加精。” 第79章 番 外   程叙站在露台上极目远眺,身后是觥筹交错的宴会,虫族有头有脸的大虫物几乎都到场了,身前是错落有致的晚景,主星不缺夜生活,高楼矮街鳞次栉比,名贵树木环绕着大片大片世家豪门的私虫别墅,夜间摇曳的万盏灯火,有些是灯红酒绿,有些是独独属于住宅区的安宁温馨。   拉塞尔找到程叙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黑发雄虫肩宽腿长,是天生的衣架子,他不像其他雄虫那样喜欢花里胡哨的风格,日常选装更偏爱趋于中性的利落干净,搭配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更是相得益彰,晚风轻轻拂过他的发梢,力度柔和得像是在与他调情。   拉塞尔莫名有些紧张,不禁咽了口口水,他转身从长桌上拿了两杯果酒走过去,故作自然地递过去一杯,顺势和对方搭话,“我以前...还是个小虫崽的时候,特别讨厌这种宴会,也会跑到露台上来透气。”   程叙接过酒杯,透明澄澈的酒液在杯里摇晃翻涌。   勾起一点上次喝酒的回忆。   “后来你长大了,开始喜欢举办宴会了?”程叙把杯口抵在唇边,稍稍抬起,动作不急不徐,喉结滚动。   这场宴会就是拉塞尔所在的特纳家族发起的,他们此刻所身处的地方,更是特纳家族的主宅。   拉塞尔的视线不知不觉就被程叙的喉结吸引过去,一时间没有顾得上回答,几秒后才干咳一声,心里疯狂提醒自己两虫都是已婚雄虫,讪讪移开视线,“是啊,虫都是会变的嘛——晚上的夜景还不错。”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给自己来一下——这转移话题的技术也太生硬了!   出乎意料的是,程叙望着远处低低应了一声,拉塞尔追随他的目光看过去,好心地为他解释道:“那边是一些.....呃......娱乐场所,栗尼那家伙最爱去的地方,要我说,还不如去私虫星球度假呢。”   程叙说:“我去过。”   “......你去过?”拉塞尔立刻改变口风,“这样看来,那地方应该还不错。”   程叙抬头看天,夜晚的天空仿佛比白天距离更近,漫天繁星低垂,一伸手好像就能够到。   “是还不错。”程叙想了想,一字一句道:“特、别、好。”   他的语气太温柔,语调比夜风都缱绻,眼睛比星星还要亮。   好像有点不对劲……   拉塞尔难以置信地转头,果然看见那张俊脸上挂着醉酒后的酡红。   这下事情大发了!   拉塞尔额上冒出冷汗,左看看右看看,没见到那个身影才放下心来。   万万没想到,超S级圣阁下居然是个一杯倒?!   程叙声音飘忽,“你说,虫族死亡之后会去哪里?”   拉塞尔眼皮一跳,脑中警铃大作,硬着头皮回答道:“会、会去殡仪馆吧。”   程叙吸了一下鼻子。   拉塞尔缓缓低头看向自己那只刚刚递出酒杯的手,正在剧烈颤抖。   程叙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还是忧伤地看着星空,自顾自地说:“也许,一个雌虫死掉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什么星星?”一道含笑的嗓音响起。   拉塞尔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努力维持身为S级雄虫的风度,对来者点点头,“亚希恩军团长,圣艾维斯阁下好像有点醉了,你还是尽快把他带回家让他休息一下吧。”   来者正是原先的亚希莱斯军团长,自从他弟弟去世之后,不仅性格大变还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加上这些日子以来他那些为铲除异己所作出的举动,在拉塞尔看来,对方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且他刚刚还做了一件亏心事......实在失去了和对方叫板的勇气。   亚希恩狭长的紫眸扫过雄虫的醉酒情态,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反而轻笑了一声,“拉塞尔阁下,那我们就先行一步。”   拉塞尔忙不迭点头,胡乱应好。   即便来赴宴也穿着一身笔挺制服的银发雌虫从程叙手中接过酒杯放下,揽住他的腰,脚尖一点,背后银光流溢的华美翼翅瞬间展开。   军团长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雄主,眸光专注,从露台上一跃而下!   巨大银翼划过夜幕,斑斓花纹比星光还要璀璨,迎面而来的气流将交织在一起的银发与黑发吹得更加密不可分,仿佛他们天生就如此契合。   拉塞尔的嘴长成一个“O”型,愣愣地看着那两道身影远去。   “拉塞尔,虫神阁下呢?”雌父威严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拉塞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那个一杯倒的家伙真是虫神阁下的转世吗?   雌父眉毛一挑,“不是让你向虫神阁下打探一下那个虫才选拔计划吗?”   从小被宠到大的拉塞尔才不怕他雌父的质问,恶声恶气道:“就让他们凭自己本事往上爬!免得一群酒囊饭袋到了战场上连那个雷尔夫都不如!”   拉塞尔的雌父无奈地叹了口气,“很多记者都在门口,亚希恩军团长的悬浮车已经被提前围住了。”   拉塞尔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那两虫说不定都已经到家了。   被他们谈论的虫神阁下打了个喷嚏。   亚希恩连忙解开上衣,把程叙的脑袋往怀里按。   一路上飞行速度堪称龟速,程叙本来就被他护得极好,突然间脸颊陷入一片温热的柔软,他还有些不适应,茫然地蹭了蹭,恍惚间意识到好像是个熟悉的触感,他慢吞吞偏过头,张口。   亚希恩猝不及防闷哼出声,倒吸一口凉气,身后的翼翅重重拍打,卷起一道气流,风声“哧哧”响。   他们降落在一座山顶上。   脚着地,程叙迷迷糊糊有了些实感,被山顶的风一吹才清醒几分。   身后是亚希恩温热的胸膛,腰间横亘着他的手臂,程叙睁开眼,“来山上做什么?”   亚希恩嗓音含笑,“你不是想看星星吗?这里能看得更清楚,你看看喜欢哪颗星球,我们就买下来去蜜月旅行。”   程叙:“......我刚刚在说醉话。”   “酒后吐真言嘛。”亚希恩亲昵地贴过来,下巴靠在他的颈窝里,又蹭又亲。   银发长了很多,刺得程叙有点痒,他伸手想拨开亚希恩的头发,没预估好高度,手掌直接贴到了一片温热肌肤之上。   程叙:?   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他回头一看,亚希恩衣襟大敞,制服和白衬衫的纽扣都崩开好几个,可见当时动作之野蛮。   亚希恩察觉到他视线里的震惊,勾唇一笑,指了指胸口某处,“喏,你的杰作。”说完不等程叙作出回应就拢上衣襟,瞬间又变回第一军团长那副端庄禁欲的模样。   程叙拿他没辙,长长舒出一口气,“我以后不会再碰酒了。”   亚希恩想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略有些懊恼道:“……倒也不用这样。”   眼下气氛正好,他想了想,凑到程叙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程叙越听越震惊,双眼睁大,神色又纠结又古怪,“不太好吧,万一被别虫发现......”   “不会被看到的。”亚希恩自信满满道:“这座山是贝克莱家族的,山顶上还有座别墅,我刚刚已经用光脑通知机器管家去打扫卫生了,我们可以在这里过夜。”   程叙还是有些犹豫,看着亚希恩满脸期待的神色,终于还是松了口。   “那好吧......”   话音刚落,银发雌虫就把上衣解开铺到地上,一层又一层。   看他这么迫不及待,程叙也低着头开始解纽扣。   不得不说,虫族在某些方面真是比人类开放得多——毕竟是一个把生殖繁衍当作学院必修课且引以为荣的种族。   亚希恩一看见程叙的动作,惊慌失措地制止他:“等等!”   程叙抬头:?   程叙平时很少穿这样的正装,他比例极好,放在雄虫中不算粗壮,在雌虫中也不算娇小,优越的肩颈线条穿上西装简直绝杀,一双大长腿被西裤修饰得笔直。这副打扮迷得宴会上不少雌虫都投以隐晦又热烈的视线,甚至某些雄虫也移不开目光。   亚希恩吃了好长时间闷醋,又觉得因为这种小事情吃醋很难以启齿。   不过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他倒是能够稍微坦率一些了。   “你今天穿得......很好看,我想再看一会儿。”   虽然他们都已经结婚很久,还进行过多次□□交流。   但亚希恩向来不是那种会直白说出自己感受的虫,至于程叙......都已经到第三个世界了,他早就不是那个傻白甜男大学生了,过了会说出这种话的年纪,也到了听不得这种话的年纪。   话落,山顶上一片沉默。   只有呼呼的风声吹过。   程叙有点难为情,他脸上好像有些发热,可能是酒意还没消散。   他放下解纽扣的手,有点不好意思直视亚希恩,但他很快发觉——   虽然这家伙说想再看一会儿,可是根本就没再看他。   亚希恩眼神游移,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程叙迟疑地开口。   “你......”亚希恩期期艾艾道。   他们同时开口。   亚希恩闭住嘴。   银发雌虫一张脸红得不像样子,红晕显得皮肤更白,淡紫色的眼睛水润润的,不知所措地偷偷瞅他一眼,迅速移开视线,又立刻移回来再瞅他一眼。   程叙干咳一声,“你不冷吗?穿点衣服吧。”   即便赤.裸着上身也确信自己不可能会感冒的强大雌虫:......   糟糕,好像又坏事了。   好吧,他相信,就算穿上衣服,也是可以脱下来的!   亚希恩慢吞吞从空间纽里拿衣服,还很大方地递给程叙一件,“拿错空间纽了,里面只有这些,你要不要穿?”   程叙一言难尽地盯着他手上那几块巴掌大的小布料。   太眼熟了,这不就是他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扫荡的一堆情.趣小衣服吗......   他还信誓旦旦地骗亚特利恩说这是他给双胞胎准备的见面礼。   而且他从来没想过这些衣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最为关键的是,他买的时候都是按自己的尺码来的,亚希恩这种比他大一个号的雌虫穿起来可能就有点......   果不其然,亚希恩皱着眉,喘了几口气,薄薄的布料被他绷得紧紧的,鼓囊囊的肌肉从边缘溢出来一些。   该露的露,不该露的也遮不住,不仅起不到保暖作用,看起来反而比什么也没穿的时候更色.情了。   亚希恩说:“好紧。”   一边说,一边把银闪闪的胸链挂到自己身上。   头顶是天上的银月,映着亮色银辉的珠链陷在饱满起伏的沟壑之间,银发长发垂顺下来,半遮半掩,如梦似幻。   黑发雄虫身着正装,宛如一个即将奔赴宴会的贵公子,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军团长......   两者对比太过鲜明。   街边买的衣服质量果然不好,就算是雄虫也能轻轻松松撕开。   “呲啦——”   ......   银月高悬,树影婆娑。   黑发雄虫脾气很好,但在某些特定场合,他会经常皱眉。   精神海被入侵、掌控,亚希恩努力抵抗汹涌的快.感,伸出手指留恋地抚平程叙眉间的褶皱。   “......啊......你、你......呃......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程叙已经听过一次。   那时候对方没有要求他当场作答。   “喜欢,喜欢你。”   不论你是谁。 第80章 开局欠债八十万   程叙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   他身上像是压了座大山似的喘不过气。   脑海中空空荡荡的,过往的经历一片空白,他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只记得自己叫程叙。   他尝试着寻找出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转过脸,中途还被棱角突出的硬物刮伤了,勉勉强强看到一丝光亮。   真的只有一丝,那条缝窄得估计只能容得下一只蚂蚁通过,两只都不行,更别说他这体格了。   不想白费力气做无用功,身上也没有传来痛感,看来是困在某个地方,只能等待救援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好像很笃定会有人来救他,但那种感觉快得让他抓不住,根本无法细究。   程叙索性开始闭目养神,担心自己不知不觉睡过去错过什么动静,在心里开始读秒,一分钟就睁眼一次保持清醒。   第三十七次睁眼后。   他听到一点声响,像是有人在交谈。   渐渐的,那些声音越来越近。   “……生命检测仪怎么突然响起来了?难道这附近五百米内还有人存活?”   “估计是一起出错了,怎么可能会有人跑到这种地方来。”   正在交谈的那两道声音语气中都充满了不确定,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仔细勘测一番。   “那我们先回去?”一人迟疑道。   另一人刚出声:“也行——”   “等等!先别走!”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震惊。   还真有幸存者啊?!   *   特勤处会议室。   “那这次行动安排就这么决定了,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只管提出来。”说话人是一名头发花白,面目威严的中年男人。   他面前有个席位牌,赫然写着“冯路行”三个字。   特勤处总处长,冯路行,刚上任一个月,对特勤处事务大刀阔斧做了不少改动。   会议室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秦队长,你有什么看法?”冯路行看向左手边一位青年男子。   行动小队队长秦不吝,戴着一副平光眼镜,笑起来像只狡诈的狐狸,“我没什么意见,都听冯处的。”   冯路行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另一人,“司队长?”   被叫到的人抬起头,脸上覆着半张面具,只露出形状姣好的唇和流畅的下颌线。   司麒言简意赅道:“没有。”   “散会!”   司麒慢悠悠起身,等其他人都差不多走完了才不紧不慢往外走,他刚走到大门口时,突然被叫住。   “司队!”   司麒闻声转头。   叫住他的是后勤处的工作人员,小张。   小张也不拖沓,立即说明来意,“您和秦队的队伍还缺人吗?训练基地那头三天后有个选拔,您二位可以过去挑一挑。”   司麒还没说话,走在前面的秦不吝先开了口。   “小张,还真得多谢你!上次行动我队里伤了几个,还担心这次人手不太够,正打算补充点新鲜血液。”   秦不吝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听得人心里舒畅。   司麒淡声道:“知道了。”   小张朝他们点点头,笑眯眯同他们告别。   秦不吝带领的烈焰小队和司麒带领的飓风小队是特勤处战斗力最高的两支队伍,小张既然特意过来跑一趟,那就意味着三天后的选拔赛上估计会出现不少好苗子。   与此同时,训练基地——三百米外的临时救助所。   程叙躺在一床铺盖上,眼珠子四处转动,打量这处简陋的屋子。   他有点想了解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被人从废墟底下挖出来之后,他就陷入了昏迷,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浑身上下都僵硬无比,仿佛被人喂下某种限制行动的药物,只有一双眼睛尚处于自由状态。   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看,角落里有一只勤勤恳恳正在织网的小蜘蛛,爬呀爬,好不容易废了半天劲才织就一张像样些的网,蓄势待发地蛰伏在一旁等待自投罗网的猎物。   程叙安安静静看它织完网,看它准备狩猎,实在看无可看,终于听到一点声响。   门帘被来人掀开——这是一件连扇门都没有的房子。   “吭——”   大概是碗或者杯盏之类的物体。   一道稚嫩的童音响起,语调恶劣,“喂?死了没有?!”   程叙的正上方突然出现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扎着冲天辫,皮肤晒得有点黑。   程叙静静和他对视,“没死,好着呢。”   那小孩翻个白眼,“那就好,你要是死了,可没有人付医药费。”   说罢,他支着手,另一只手端起一碗黑乎乎的药,“快点,把这碗药喝下去。”   胃里有点烧,嘴里干得发咸,程叙配合地张开嘴,把那碗药一饮而尽。   那小孩看他一滴不漏地喝掉,满意地点点头,口中念念有词,“药材,两千三百五十四元。”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约莫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孩,动作利索地收拾桌碗,头也不抬道:“你叫我向哥就行。”   程叙:?   “......向哥?”   小孩酷酷地应了一声,嘴角微微翘起,显然是因为被这么称呼有些暗爽。   “你现在总共欠了八万块三千五百七十四元,要在三个月之内还清。”   在昏迷之中背上巨额债务并且此时身无分文的程叙:......   “这些债务是不是不太合理?”   向哥说:“每一笔账我都记下来了,光你身上的绷带就价值三万块钱。”   虽然还不清楚目前的处境,但程叙已经意识到,这地方好像有些通货膨胀。   难怪程叙总觉得自己动弹不得,原来是全身上下都被缠满了绷带。   王哥收拾好药碗,却没走,坐在床边问程叙,“你怎么在那个地方?”   “哪个地方?”程叙也很想知道。   “你不知道吗?前些日子凌云山发生了山崩,搜救队过去的时候只挖出几具尸体,这都第五天了,两个巡逻的走到那片废墟居然发现了存活的生命迹象。”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程叙也知道——这个生命迹象就是他。   所以说,醒来时好像被一座大山压在身上,也不是错觉。   向哥继续说,“而且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居然恢复得这么快,这才第二天你就醒过来了,我阿公说这个伤势至少需要一星期才能恢复呢。”   程叙若有所思,“你阿公是替我看伤的人?”   “那当然,要是没有我阿公,你早就一命呜呼了!”向哥颇有几分得意,“你可要好好报答我们,给我们当牛做马干活抵工钱。”   程叙:“……当牛做马一个月的工钱是多少?”   向哥理所当然道:“三千块,食宿费另算。”   好家伙,凭这高昂物价,三千块能不能养活自己还难说,要真是给这小孩家干活,债务怕是会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就算干个好几辈子也还不清。   “向天歌,你又躲哪儿偷懒呢?”   门外传来一声呼唤,声音有几分苍老。   “说了多少次!别喊我大名!”向哥急急忙忙捧起药碗,扯着嗓子吼,“没偷懒!这就过来!”   小孩连声招呼也没打,飞快掀起帘子跑出去。   徒留程叙躺在床上干瞪眼,无聊到又开始看那只勤勤恳恳的小蜘蛛织网。   好在没多久,帘子被人掀开,来人脚步声苍劲有力。   程叙猜想是向哥口中那位阿公。   “咦?臭小子真没骗我,这么快就醒了。”老头须发花白,一张脸像风干的树皮,满是岁月留下的沟壑。   程叙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他,“老爷爷,多谢你救我。”   老头说:“大恩不言谢,别想打感情牌赖账,你现在欠我们家八十万,要在我们家干22年活抵账。”   ……原来空口敲诈是家学渊源。   程叙挣扎道:“刚才那小孩说我只欠了八万三千五百七十四元。”   有零有整,比老头狮子大开口说出的金额有信服力多了。   向老头一噎,嘀咕道:“这个臭小子……”   “我年纪大了,不眠不休才把你救回来,你好意思只掏些药材费吗?我孙子还那么小,为了照顾你都好几天没歇息了,人工服务费七十五万元整,加上药材费,抹个零优惠算你八十万元,老头子不黑心,你留下来干几年活也就差不多了。”   要不是刚刚向天歌说他一个月三千,食宿另算,程叙就相信这番说辞了。   向老头老神在在地捋捋自己的胡须。   “好,我答应。”程叙爽快道。   向老头老眼一眯,眉开眼笑,乐道:“就喜欢你这么爽快的!”   说罢,他放声喊道:“向天歌,过来立字据!”   “来了——”那道声音飘飘忽忽从远处传过来,话音还没落下,说话的人就旋风一样地冲进来。   向天歌气喘吁吁,手里捏着张轻飘飘的纸“阿公,字据。”   程叙的手被抬起,按上湿润的印泥,在那张字据伤落下一个手指印。   向老头满意点头,“从此以后你就叫向十二。”   听起来前面似乎还有十一个倒霉蛋……   程叙说:“我有名字。”   向老头和向天歌面面相觑,“你居然有名字?”   仿佛这是一件很令人震惊的事情。   不过他们也没太在乎,并不追问。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起来。   向天歌:“要不要给向十二下毒?”   向老头:“先不用,看他还算乖巧听话,等他再恢复几天再说。”   被忽视的程叙:“……”   第二天,程叙就能下床了,这种神一般的恢复速度让向老头围着他转悠很久,啧啧称奇。   晌午天气不错,程叙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向天歌递给他一个价值两百块的馒头。   程叙三下五除二吃完,继续伸手,示意自己还要。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七次之后。   还在啃馒头的向天歌的表情终于变了,崩溃道:“你是猪八戒转世吗?!” 第81章 碰瓷   最后,这顿饭以程叙在向天歌惊恐的眼光下一脸无辜地吃掉十六个馒头告终。   胃部总算不是空荡荡的感觉了,程叙揉揉胃,喟叹一声:“终于不饿了。”   向天歌难以置信道:“你还没饱?!”   程叙投过去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向天歌结结巴巴道:“只吃馒头是不是有点干?我……我去给你端点水。”   小孩一溜烟地跑走了,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   院子很开阔,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程叙舒舒服服躺在摇椅上阖着眼养神。   一阵谈话声由远及近。   “可把我累的,总算能收工吃饭了,不知道向哥今天准备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抠成那样,馒头呗。”   “嘿,向五,你这话要是被那小家伙听见可不得了。”   “我说什么了?我可什么也没说——诶,这谁啊?”向五突然转了个话题。   另一道声音透着几分迟疑,“……向老头在晒药材吧?”   向五气恼道:“向十一,你个猪脑袋,你倒是说说看这得是什么药材?”   “万年人参?”   “人参?!别说是万年人参,就算是千万年人参,能长出这么个一米八五的个头吗?”向五忍无可忍,用力戳向十一的脑袋,气急败坏道。   “一米八七。”程叙幽幽道。   向五和向十一对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都吓了一跳。   向十一结结巴巴道:“是、是个人!”   向五:“……他都说话了,用得着你废话?”   程叙刚刚才意识到向十一口中的万年人参好像是自己,他现在浑身缠绕着白绷带,躺在这里像具木乃伊似的,不过被错认为晒在院子里的药材还是有几分荒谬……吧?   向五围着他绕了几圈,狐疑道:“这身形,有点儿眼熟——你是前几天埋在凌云山下的那个?”   向十一是个高高壮壮,皮肤黝黑的壮汉,他闻言摸着后脑勺,大惊失色道:“什么?那人就剩一口气了,今天居然就能下床了?向老头的医术有这么厉害吗?”   向五拖了把椅子坐到程叙身边,问他:“你欠了向老头多少钱?”   可以说是对向老头的作风十分熟悉。   程叙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你们欠了多少?”   向五说:“八万”   向十一吞吞吐吐,还有点不好意思,“十万,向哥嫌弃我吃得太多。”   两双眼睛一齐看向程叙,等待他的回答。   程叙:“和你们差不多。”   向五追问,“差不多是差多少?”   “比你多个零。”   “嘶——”   两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对视一眼,眼里写着震惊两个字。   向五干咳几声,搓了搓手,花了点时间组织语言,“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和向十一去巡逻,发现你之后也叫过其他医师看过,但他们都说你伤得太重了,只有向老头愿意救治你。”   向五两手一摊,脸色无奈,一脸把程叙推进火坑的愧疚神情。   向十一在一旁拼命点头,证明他说的不是假话。   “这是救命之恩,我感激你们和向爷爷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到你们头上。”程叙笑道:“况且,八十万买我这条命,也不算亏。”   向五竖起大拇指,“豁达。”   正好向天歌吃力地提着一桶水走过来,向十一见状连忙上前帮忙。   向天歌举起袖子擦擦脸,“你俩再晚来一点,厨房都要没饭了!”   向十一连忙问道:“怎么回事!我的那份还有吗?!”   冲天辫小孩气呼呼指向程叙,“还不是这个新来的向十二!一个人吃了十六个馒头,害得我又蒸了一锅!”   十六个??!   一顿吃六个还被嫌弃的向十一嘴巴大张,顺着向天歌指的方向看见一动不动躺着的程叙。   向五站起身把他的头掰回去,拦住他肩往厨房走,“还不快走?没听见说再晚去就没得吃了吗?”   向十一老老实实跟他走,一直到了厨房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向十二长得这么好看,居然能吃这么多?”   向五嘴角抽搐,捏起一个馒头堵住他的嘴,“……都裹成那样了,你还看得出他长得好不好看?”   向十一被塞着嘴,含糊不清道:“我、我就是知道!”   向五瞪他,“还顶嘴?”   那头向天歌正在尽心尽力伺候程叙喝水。   小孩的脸都憋红了,冲天辫一晃一晃的,使出吃奶的力气提起桶往碗里倒水。   程叙于心不忍,“你不用这样,我来就行。”   向天歌一口拒绝,“不行!我阿公说过你现在不能使力气!”   程叙叹口气,“好吧,那你试试看直接用碗从里面盛水?”   小孩愣住,一声不吭地照做。   “向五和向十一的价格怎么那么便宜?”   向天歌说:“他们干一个月活的工资是两百块。”   程叙接过水碗,一饮而尽,“……能抵得上食宿吗?”   向天歌诚实摇头。   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   向天歌立刻开始为自己阿公辩护。   这一带有很多低矮简陋的房子,住着很多医师,统称为临时避难所。从爷孙俩给程叙起的这个向十二的名字就能看出来,向老头其实救助了不少人,他的要求就是让人留下来替他干活抵债,可惜最后死的死,走的走,徒留向五和向十一两人。   向五和向十一都是临时搜救队的成员,搜寻生命迹象就是他们的主要工作内容,每个月赚回来的工资要分给向老头一半。   晴空澄澈,微风拂动,细小的浮尘在光束里跳跃游动,程叙活动了一下筋骨,猝不及防地问向天歌,“你爷爷是不是不想让我走?”   向天歌下意识答道:“是……”   反应过来后又闭上嘴,任程叙怎么问也不开口了。   程叙本来打算找向老头问个明白。   可是这一整天也没见到向老头,向天歌照旧给他熬好药,第三天他就拆掉绷带,能活动自如了。   程叙拆掉绷带,浑身精力旺盛得不得了,在院子里跑圈。   向五和向十一看见他这恢复速度像见了鬼一样。   向十一转头对向五说:“看,我就说他长得很好看。”   向五:“……”   从山底下把程叙挖出来时看不清全貌,直到今天他拆了绷带,露出那张隽美的脸,向五才不得不承认向十一的话是对的。   确实挺好看,好看到甚至与这个临时避难所格格不入。   “向十二!你别跑了。”冲天辫小孩扯着嗓子大叫,满脸焦急。   程叙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边跑边朗声道:“我身体没事,放心吧!”   ……谁关心这个了?   向天歌越看越慌,程叙跑得越多,岂不是意味着待会儿吃得也越多?   眼不见为净,他破罐子破摔道:“算了算了!你出去跑吧!这院子太小,你在这里跑的动静太大了。”   程叙依言往外跑。   跑出这个他待了三天的小院子,跑出这一片挤挤挨挨的临时避难所。   跑出去的距离也没多远,他就看见了一片美轮美奂的建筑,与这些简陋的小平房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程叙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发现向老头那块地方还挺大的,在一群小房子里,自带一个大院子还有几间员工宿舍的屋子就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   今天是训练基地开展选拔赛的日子。   司麒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走。   坐在客厅里的谢文宣正在检查自己的武器装备,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见一身黑的司麒,浑不吝地吹了声口哨,嬉皮笑脸道:“老大,穿这么帅干什么去?”   司麒冷冷扫他一眼,谢文宣立刻噤声。   “训练基地。”   谢文宣也想凑热闹,扒着沙发背笑嘻嘻问他:“带上我不?”   “不。”   司麒只给他留下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五分钟后,司麒开始后悔没有把谢文宣带上。   他长腿一迈,从机车上跨下来,摘下头盔,黑发凌乱不羁,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人。   “多少钱?”   时间回到三分钟前。   程叙正在街上转悠,这条街有些诡异,大白天也没什么人影。   突然“顾顾顾——”一阵响声传来,一辆外形帅气的机车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程叙立刻往旁边躲闪,凑巧的是——车主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来了个甩尾漂移。   车尾恰好撅到程叙,他扑通一下摔倒在地。   车主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冷酷帅脸,即便上半张脸带着面具,也有一种锋利的帅气。   “多少钱?”   程叙不作声,他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刚想拍拍尘土站起来,听完这句话又卸了力气。   想用钱打发他?   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司麒以为他没听见,耐着性子重复一遍道:“开个价?你要多少?”   程叙慢吞吞抬起脸,得益于向家爷孙的功劳,他对现在的正常物价水平还不太了解,根本不知道要多少合适——要不,索性一步到位?   他试探性开口道:“八十万?”   司麒终于看清了这位“碰瓷”还这么嚣张地狮子大开口的人长什么样子。   眉略淡,双眼皮很深,眼珠黑白分明,眼角线条略微圆钝,鼻梁高挺,唇型饱满色泽红润,极为隽美的淡颜。   可惜司麒并不是一个称得上怜香惜玉的人,他面无表情道:“你去特勤处大楼找财务室,说清楚事情经过,报司麒的名字。”   财务处会衡量一个合适的价钱打发这个人。   程叙没动,和他大眼瞪小眼,“特勤处是什么地方?”   司麒冷声道:“智脑有地图。”   程叙问:“智脑是什么?”   司麒:“……”   司麒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根本毫发无伤还坐在地上的某人,又看了看时间。   选拔赛在十分钟后开始。   “上车!” 第82章 挑衅   司麒这辆机车没载过其他人,载人技术是一星半点也没有。   程叙坐在后座,生生靠腰力维持平衡,才不至于让身体东倒西歪,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额发被吹得往后跑,衣服里灌进去好多空气,鼓得像一只膨胀的河豚。   他努力往前凑到驾驶人耳边——准确来说,还隔着一层坚硬冰冷的头盔,高声吼道:“你就不能开慢一点吗?万一又撞到人该怎么办?!”   司麒微微侧头。   程叙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但车速越来越快,风大到快要把他吹跑了,程叙实在不得已,急中生智一把抱住司麒的腰。   腰上突然环过来一条手臂,司麒身体一僵,来了个急刹车。   轮胎与地面高速摩擦。   “吱呀——”   程叙被惯性带的向前一扑,鼻梁磕到司麒的后背。   司麒握在车把上的手紧了紧,闷闷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来,“别碰我。”   程叙头晕眼花,耳朵被刺耳的刹车一激,还有些略微耳鸣。   他单手捂住鼻子,另一只环在司麒腰间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整个人晕乎乎地倾身过去大声问:“啊?啊!你说什么?”   司麒忍无可忍,抿唇不语,强行让自己忘掉腰间的触感,再次发动机车往前开。   这次速度倒是降下来了一些。   鼻梁又酸又涩,程叙瓮声瓮气道:“你早点慢下来不就好了,开这么快做什么,去投胎吗?”   司麒懒得回答他,距离选拔大赛开始还有三分钟,他没空为程叙一一解答。   要不是程叙刚刚才和人聊过天,他都要以为司麒是个哑巴了!   选拔赛的最后一分钟,他们到达了训练基地。   程叙东张西望,环顾四周,谨慎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这是哪儿啊?”   司麒从没见过这种人,上车的时候毫不犹豫,到达目的地才产生顾虑,典型的被人卖了还说不定替人家数钱的家伙。   司麒本来不想说话,看他左顾右盼,好像有些不太安分,只好开金口解释道:“这里是训练基地,我今天来是要选拔队员,等我忙完,就带你回去商量赔付事宜。”   司麒现在无比后悔——天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出门的时候拒绝谢文宣的请求。   秦不吝早早到场,余光留意到司麒的身影,便想过去打个招呼。   司麒正在对一个人说些什么,具体是什么话秦不吝没听见,令他不可思议的是,司麒这家伙好像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   他一直以为司麒平时惜字如金是因为语言系统发育不完善呢。   秦不吝走到二人身边,先是笑着对司麒打了个招呼道:“司队长,今天来得好像有点儿晚。”   随后探究的目光就移到了程叙身上,“这位是……”   让司麒来晚的罪魁祸首友好地对秦不吝点点头,主动自我介绍道:“我是这位司队长带过来的路人。”   秦不吝脸上完美的笑容差点裂开,他怎么不知道司麒有随机选中幸运路人一起工作的习惯?   要敷衍也找个合适点的身份吧?   程叙自认为这个说法很正确。   司麒更不可能有那个耐心去解释。   秦不吝左等右等,右边是一脸傻白甜的程叙,说完那句话就没了下文,他探究地看人家,人家就一脸好奇地盯回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左边是面无表情仿佛别人欠了他三个亿的司麒,一副死人脸。   半天也没人递给他个台阶下。   秦不吝以社交能力出色著称,现如今却在两人这里接连碰壁,但他心态强大,很快就调整好面部表情,递给司麒一张纸。   “这是基地里能力还不错的几个苗子的名单。”说罢他转身就走,宛如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程叙目送秦不吝的背影逐渐远去,偏头问司麒:“你的队员平时一般会做什么工作?”   司麒:“打架。”   “有工资吗?”   “五千。”   司麒盯着训练场上的动静,程叙问一个他就答一个。   五千……程叙心念一动。   “司队长,你看我怎么样?”   司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目光还停留在训练场上,意识到程叙的话后,才把视线移到他脸上,“你?”   只有一个字,听不出他的心情是好是坏,尾调短促上扬。   程叙用力点头,眼睛里揉着很显而易见的期待,亮亮的,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司麒顿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要是想加入我的队伍,必须得把他们都打趴下才行。”   他昂起下巴,点了点训练场的方向。   训练基地就是一个后备人才库,定期会举行选拔赛,邀请特勤处、保卫处等机关单位过来挑选人才。   特勤处虽然日常工作危险性高,但待遇优厚,社会地位也相当高,工作名额十分抢手,今天来招人的更是大名鼎鼎的烈焰、飓风两位队长,众人心里一下子就活泛起来。   选拔赛初始是热身阶段。   相熟的人聚在一起,三五成团,窃窃私语。   “那是司麒吧?!他居然真的来了!”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来训练基地,看来飓风小队最近是真的缺人了。”   “上次行动特勤处伤亡惨重。天赋者都重伤了好几个!”   “嘶!这么恐怖?那换做普通人岂不是命都没了?!”   “司麒旁边那人是谁啊?瞧着有点眼生。”   “应该也是飓风成员吧?”   “什么飓风成员?总共十一个人,我每个都认识脸,这人绝对不是。看他身上那个衣服料子,还没基地发给我们的训练服好,还长得挺好看……估计是想巴结司队吧,飓风不会要这种高歪门邪道的人。”   “哟哟哟孟奇,飓风的事情你简直如数家珍啊,第十二个飓风成员位你提前预定了是不是?”   第一轮选拔赛正式开始,前期上台的通常是些能力不足想积累些对战经验的人。   台上你来我往,一看就是两个花架子,招式花里胡哨却没什么杀伤力。   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腿的,也能纠缠个好几回合,看得秦不吝都皱起眉,更别说浑身放冷气的司麒。   旁边的负责人赶紧喊停,让想去特勤处的人上台。   这回出来的人就有水平多了,就算是程叙这个门外汉也能看出几分门道。   进入训练基地也得经过选拔,年龄在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居多,但也有些岁数比较大的。   比方说现在擂台上的两人,左边那位面色红润,约莫四十上下,长着一圈络腮胡,身体壮实得像一堵墙,右边那位却是个青年男人,体格瘦弱,看起来能被对面那个壮汉一拳打飞。   青年眼底有几分忌惮,两人对视几分钟后,青年按捺不住率先出手,速度极快地冲出去,如离弦之箭出拳如闪电,临近时化拳为爪,直取壮汉咽喉要害!   那壮汉显然年纪有些大,反应速度跟不太上年轻人,但也伸臂一挡,似乎是想趁机抓住青年的胳膊,却没想到对方也早有准备,顺势后仰,一条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出!   程叙在场外呱呱鼓掌,惊叹道:“好强悍的柔韧性!”话毕,还用胳膊肘捅捅司麒,“感觉他很适合跳舞。”   司麒一时不察,没躲过他的手,皱着眉冷声道:“……他不适合。”   只有柔韧性称得上出色,但跳起舞蹈动作绝对毫无美感。   “难道你跳过?”   谁敢让堂堂飓风队长跳舞?   “……”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问得司麒一张脸铁青,闭上嘴,决心不再搭理程叙。   壮汉却稳稳当当接住了这一击,他身体素质强悍,下盘也稳,那青年这一踢简直以卵击石,几个回合后,立刻分出胜负,以青年被朋友从地上搀扶起来哎哟哎哟叫唤,步履蹒跚地离去,告终。   壮汉没能得意多久,就被另一个年轻男子攻擂成功,几乎是以压倒性的碾压胜出,现在还趴在台上,小山一样壮的身躯瘫软在地。   秦不吝又走过来,对司麒说:“刚刚我和负责人聊了一会儿,这个获胜者叫孟奇,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你看怎么样?”   孟奇的名字赫然在那张人才名单上。   孟奇果然身手不凡,接着又连续上去几个攻擂者,都败给了他,只是他下手似乎有些不知轻重,挑战者轻则骨折,重则昏迷不醒,不能断定伤势如何。   司麒说:“不怎么样。”   秦不吝倒是对孟奇满眼欣赏,“虽然下手是重了点,不过年轻气盛,也可以理解,要是司队长不想要,那我可就挑走了。”   “随你。”   “今天让我们俩过来挑人,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你好歹做做样子带个人回去,不好用再退回来呗。”秦不吝见司麒不为所动,苦口婆心劝他:“我看今天这个选拔赛水平也就这样,除了孟奇,那个陶铮也不错,上头估计就是选中了这两个人。”   陶铮就是现在在台上和孟奇打得难舍难分的人,最后还是孟奇略胜一筹,但从比赛各处细节能看出来他防御能力很强,只是攻击力还欠缺几分火候。   选拔赛也差不多到了尾声,孟奇站在台上,笑着对台下几个人说了些什么,眼神不断向这边飘过来,满是势在必得。   司麒沉默不语,袖子突然被拽了拽。   他转过头,看见一脸跃跃欲试的程叙。   程叙指向自己,满脸期待,“我现在能上去吗?”   司麒:“……”   秦不吝:“……他究竟谁啊?”   程叙看了半天,知道秦不吝是司麒的同事,四舍五入,以后就是自己的同事,他笑盈盈道:“我是司队长以后的队员。”   司麒:“……你先上去打赢他再说。”   程叙一听他这么说,身周立刻燃烧起熊熊战火,气势让一旁的秦不吝都为之愣神。   程叙雄赳赳气昂昂走上擂台,友好地问孟奇:“你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天地良心,程叙问这句话只是考虑到孟奇经过好几轮车轮战,可能会体力不支影响接下来的对决,所以才率先给对方一个机会。   但这话听在孟奇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孟奇被气笑了,“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大言不惭了。你出门没称过自己几斤几两吗?”   一个从贫民窟里出来的无名小卒。 第83章 我能做你的队员吗?   二人僵立擂台两侧,周身气焰高涨,剑拔弩张,相触的视线间隐约有火花溅出,战斗一触即发!   台下众人见在孟奇连胜之后居然还有人敢上台挑战纷纷愣住。   “这是谁?不是我们基地的吧?”   “好像是司队长带过来的。”   “给孟奇吃个教训也好,看看他整天得意成什么样了,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今天居然还对同伴下那么重的手!”   “这人和司麒可没什么关系,而且选拔赛又不是过家家,难道还要让来让去吗?再怎么说孟奇也算是自己人吧?我倒觉得孟奇能赢!”   “但孟奇刚刚打了那么多轮,现在再打是不是不太公平?”   台下的议论传不到台上人的耳朵里,孟奇身体紧绷,面上却一派镇定从容的姿态,看上去倒真有几分高手风范。   程叙倒是一点也不生气,气度大得令人难以想象,“不管你有没有消耗体力,打了三四轮是事实,我可以让你三招,在此期间我都不会进攻。”   闻言孟齐都要气笑了,“哈?”   他用力咬住后槽牙,额角突突跳动,面色无比扭曲,嘴角溢出一声冷笑,“见识少就别说话,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今天我就让你长长见识!”   他对战经验丰富,并不急着进攻,而是观察几分钟后,才猛然出手,打出一个以巧劲力拨千斤的招式,能把一个成年男子生生举起来撂倒,具有很高的观赏性。   “又是这招!刚刚孟奇就是用这招必杀技直接连着淘汰了两个人!”   “对面那人怎么一动不动的?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孟奇攻势猛烈,看见程叙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心下颇为不屑,甚至觉得自己刚刚如临大敌的姿态有些小题大做。   这个招式妙处就在于四两拨千斤,孟奇已经逼到程叙跟前。   手上用力——奇怪,他怎么没动?   孟奇自己大约重75公斤,照理说撂倒一个两百多斤的壮汉也不是问题,何况程叙看起来身形匀称偏瘦,并不肥壮,怎么会毫无动静?!   孟奇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额上缓缓渗出豆大冷汗,手臂上显出青筋,肌肤开始充血,继续用力——还是没动。   “孟奇在做什么?”   “他突然手软了?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程叙只感觉自己好像被捏了一下,力道不轻,但也绝算不上重,他不是没看过孟奇刚刚的比赛,却没想到放在前几个人身上威力十足的招式,实际上的攻击力居然这么弱,他一会儿怀疑这是孟奇的障眼法一会儿又怀疑那几个人是孟齐找的托儿,索性问道:“你在做什么?”   孟奇对战经验丰富,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回答一个这么显而易见的傻问题,反而觉得程叙是在故意羞辱他!   他心头火起,立刻改变招式,誓要在最短时间内给予程叙沉痛一击。   孟奇的所有轨迹在程叙眼里都像是放慢的动作,甚至于能看得清他脸上那些变幻莫测的微表情。   程叙没有得到回答,轻轻一踢,就挡住孟奇袭来的腿鞭。这个动作快到台下的人都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才发现台上的局势已然改变!   “孟奇的体力真的耗尽了?居然傻到直接送到人家手里?”   “不,孟奇这个对手绝对不是一般人!根本不是孟奇主动送上去,而是他的速度已经快到提前预判了孟奇的攻击轨迹!”   台下观众都这么震惊,更不要说正面这种恐怖能力的孟奇了。   霎时间,孟奇心下大惊,立刻被浓重的恐慌所笼罩。   积累的所有对战经验在此时仿佛都变成一堆废物垃圾,平时训练的内容也都在脑海中烟消云散,他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接下来应该出什么招!   紧张之下,他眼神发狠,伸出手往后探,摸到了自己的脊椎骨处,这个异常的动作引起了所有观众的注意。   紧接着,他狠狠一握,竟然从皮肉之中抽出了一柄通体漆黑的短剑!   擂台之下的东南角,站着两位真正的主角,在此之前,他们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观看比赛,直至此刻异变陡生!   秦不吝讶异地睁大眼,惊奇道:“咦?!居然是一位天赋者?”   司麒一双眼波澜无惊,丝毫不为所动,淡声道:“不,是觉醒者。”   秦不吝微微颔首,赞许道:“他觉醒程度不错。”   天赋者,是从降生起便具有某种战斗或防御天赋的特殊人群,一般都会在规定年龄内上报智脑,而觉醒者则是指原本是普通人,却在某个时期突然之间觉醒天赋的人群。   一般而言,天赋者的力量更强大,少有觉醒者能够与之媲美,甚至有些觉醒者因为觉醒程度弱到连自己也没发现,终其一生都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   假如说觉醒者是万里挑一,那么天赋者就称得上是一句万中无一!   像孟奇这样能够变幻出攻击武器的能力已经算是不错的觉醒天赋。   孟奇本来并不想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是他的杀手锏,加入特别行动小队后再拿出来说不定也能让领导更加赏识他。   况且,这个匕首其实有一个很严重的缺陷。   但今天……   实在不知道这人是哪里来的怪物,竟然让他束手无策,只好提前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技能。   孟奇狞笑着高举匕首狠狠向程叙刺去!   脑海中已经出现对方血流当场、被这柄匕首吸干血而死的景象。   但程叙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孟奇想要看见的神色,他不惊慌,也不焦急,仿佛孟奇所做的一切都稀松平常。   还没等孟奇思考清楚,他就见眼前的人微微头,眼神直视他,手向下探,随后——脊椎处竟然也发起光来!   孟奇手上的动作都停滞了,此刻不论台上台下,众人心中皆是一片震惊!   什么时候万里挑一的觉醒者都像大白菜一样不值钱了?   以往出现一个就要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但今天,在这个小小的训练基地里,这么一场选拔赛上,居然一次性出现了两个人?!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秦不吝狐狸眸瞪圆,少见地出现失态:“又、又一个觉醒者!”   司麒投过去一个不带感情的眼神,意味不明道:“他是天赋者。”   万里无一的天赋者。   秦不吝抓狂道:“这真是你随便捡到的路人?!”   他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出门随随便便就碰到一个天赋者,还表露出了想加入他队伍的意愿。   秦不吝当下心情真是难以言喻,又羡又妒。   司麒从鼻腔中溢出一声轻哼,目不转睛关注程叙的身影,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没有半点打算解释的意思。   孟奇已然傻眼,捏着那把黑色匕首呆愣当场,在程叙这里接二连三地碰壁吃瘪,已经让他受到极大冲击,精神都开始恍惚。   这、怎么可能……   程叙不慌不忙地抽出来一柄长剑,通体散发着莹润白光,相较之下,孟奇的武器就显得……略为……寒酸……   那柄长剑周身萦绕着柔和莹光,引得众人纷纷行以注目礼。   “这是……”   “我怎么觉得,这人的天赋好像比孟奇的更强?”   “这也太巧了!和孟奇一样能拟出武器的战斗天赋吗?”   秦不吝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就听身边的司麒居然主动开了口,“他的天赋不是拟物。”   不是?   秦不吝眼角一抽,似乎想到了某种惊人的可能性。   孟奇咬紧牙根,腮帮子的肌肉呈现用力鼓起的僵硬状态,整张脸都紧紧绷成一团。   他手中匕首如疾风闪电,迅速飞出手,向程叙刺去,却被程叙轻轻一挥,那柄长剑立刻将其挡住,黑色匕首立刻掉落在地,化为阵阵光芒散入孟奇身体中。   孟奇“哇”地喷出一口血,身体不支,倒落在地,眼神中满是怨毒。   “什么?!孟奇这是什么情况?”   “反噬!这是反噬!拥有相同天赋的人互相攻击,弱小一方会受到反噬!”   “我敢断定,他的实力在孟奇之上。可我从来没见过这人,他究竟是哪里来的怪物。”   评价程叙是怪物的正是刚刚败在孟奇手底下的陶铮,他在基地里也有几分威望,性格平易近人,有不少拥趸,此话一出,不少人心中都在暗自嘀咕。   秦不吝更是咋舌,“真是好大一颗沧海遗珠啊!怎么偏偏就让你小子给碰上了?”   司麒不语。   台上两人仍在僵持。   这份僵持具体表现为,程叙愣是不进攻,反而面色迟疑,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已经倒在地上的孟奇,仿佛生怕自己胜之不武,“你……你还好吗?要不我再让你三招?”   羞辱!   这绝对是羞辱!   明晃晃、赤裸裸的羞辱!   孟奇头脑嗡鸣,胸口气血翻涌 ,眼圈一黑,竟然那么生生地就晕了过去!   连吹灰之力都没有使出的程叙:……   人都昏迷了,基本可以判定再无战斗力,但程叙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他拨开人群,把那些带着好奇、忌惮的目光抛在身后,忧心忡忡地站定在司麒面前。   秦不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程叙目光飘忽游移,司麒垂着眼看地面,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视线却没对上过,更别说开口说话了。   直到他按捺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程叙突然吭哧吭哧开口道:“司队长,我赢了。”   司麒:“……嗯,做得很好。”   不知道这两个人在玩什么把戏的秦不吝:……   程叙期期艾艾道:“虽然我刚刚没出手,但是你说过,只要我打赢他就能做你的队员,是不是?”   司麒终于抬起头,一眼就看见程叙眼底的忐忑和期许,好像在等待他的审判结果。   素日冷面,不近人情的司队长莫名柔和了神色,轻声又不失坚定道:“是。” 第84章 你再说一遍?   不过司麒常年以面具覆面,程叙看不清他的神色变化,听他这么答应,心下大大松了口气。   有司麒这句话,还有在旁边见证的秦不吝,他这份工作差不多算得上是板上钉钉了。   得到一份工作的程叙还得寸进尺,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司麒问:“司队,那之前的赔偿事宜……”   司麒被这话一噎,瞬间失语。   秦不吝趁机向程叙发出邀请:“你刚刚的比赛确实很精彩,我今天过来也是为了招收队员的,待遇肯定比司麒给你的只多不少,要不要考虑来我队里?”   他信心满满,听见“赔偿”这两个字,他就差不多明白了前因后果,想来这个天赋者大概率是和司麒有点冲突,和顶头上司起了龃龉,难保以后不会被穿小鞋,来当他的队员无疑是个最优解。   司麒缓缓转头,冷飕飕的眼刀不要钱一样地往试图挖角的秦不吝身上飚。   程叙疑惑地“啊?”了一声,“可是,我又不认识你。”   秦不吝:……   秦队长处事圆滑八面玲珑,在人际关系方面和司麒是两个极端,以前能让他吃瘪的只有一个司麒,但现在,又多了一个缺心眼的。   可面前这个缺心眼是个天赋者,还是位天赋惊人的沧海遗珠!   秦不吝说什么都要为自己的小队努力争取一下,他面不改色地顶住司麒施加的冷气压力,笑眯眯道:“我们刚刚不是才见过吗?”   程叙:“可我只知道你是司队长的同事。”   秦不吝立刻开始自我介绍:“我是秦不吝,是烈焰特别行动小队的队长。”   “但你不认识我。”   秦不吝卡壳道:“……你是司队长带过来的……路人……”   程叙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没错,既然我是司队长带过来的,那我最后肯定还是要跟他走的。”   看他这样子好像不是在开玩笑,秦不吝身边那位的周身气场瞬间又重回艳阳天。   秦队长的余光甚至瞄到某位同事的嘴角微微上翘。   秦不吝:……   这两个人是不是联手看他笑话呢?   一定是吧?!   秦不吝转身就走,凌乱的步伐、坚定的背影无一不彰显着此时此刻他那不太美妙的心情。   程叙立马转头向司麒表忠心:“司队,我刚刚的表现怎么样?”   司麒定定地看着他,半张黑色面具之下,红润姣好的唇边勾起一抹明显的弧度,“做得不错,跟我走。”   程叙一边点头一边心想,在还没有拿到司麒的赔偿款之前,说什么都要先稳住这位司队长——否则万一对方临时改口反悔怎么办?   虽然司麒看上去并不像这种人……   程叙又一次坐上了司队长从未有人涉臀过的珍贵黄金后座。   机车“突突突——”地发动起来,“勿勿勿”扬长而去,两人只留给训练基地一道潇洒的背影。   路上穿过临时避难所那片区域,穿过居民区,司麒终于在一栋气派高楼门口的停车场里停下。   特勤处的建筑风格恢弘大气,大门雕刻着低调奢华的暗纹,连从门口穿过的那条马路和停车场都是大理石铺就而成,每个细节都透露出这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司麒带着程叙拐了个弯,走进距离特勤处大楼不远的一片小别墅区。   这里是特勤处工作人员的住所,以部门为单位进行行政区划,就算是扫地大爷也能在这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司麒目不斜视地向前,对路边景象早已司空见惯,径直走向最中心那栋豪华别墅,相较而言周围的小别墅群就像是一圈圈小蘑菇丛。   程叙努力让自己像司麒一样目不斜视,但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眼珠子一会儿靠左边,一会儿又移到右边,精美绝伦的巧妙设计和错落有致的园林景观让他目不暇接。   他没顾及看路,只是闷头往前走,一不留神就狠狠撞到了前方的障碍物,直至“障碍物”闷哼一声,他才意识到司麒已经停下了脚步。   程叙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扶住司麒的手臂,偷觑他的神色——被面具盖住了,什么也没看见,于是只好换上嘘寒问暖的口吻,殷勤道:“没事吧,司队长?”   司麒抿紧唇,正要抽回手臂说些什么。   他们面前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探出来,视线像探照灯一样在二人身上扫射,“智脑提醒访客来了半天了,你们这是……”   开门的人正是谢文宣,他在屋里听见智脑播报了好几遍访客提醒,也没见门外人有什么动静,加上他性子又急,索性自己跑过来开门。   谢文宣面色古怪,瞅了瞅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肢体,头顶冒出大大的问号——据他所知,这种亲密的动作好像一般只出现于关系极好的密友或热恋中的爱侣之间吧?   不过再看看面色淡然,似乎眼下这一切都稀疏平常的司队长,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新面孔啊,大帅哥,请进请进!”谢文宣立刻换上一副友好的笑容,把门拉得更开,对程叙热络道:“今天刚来吗?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我带你逛一圈我们这儿吧!”   程叙下意识也对面前这位日后极大概率和自己成为同事的年轻男人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刚想一口应下,不知想起什么,侧过脸去看,只看见对方流畅的下颌线和一点点鼻尖。   程叙委婉拒绝:“多谢你,没关系,司队长会给我介绍的。”   谢文宣:?   这个新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让司麒带着他逛?   一时间,谢文宣不知道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这个新来的帅哥脑子有问题。   司麒:“让开。”   谢文宣愣愣地让开道。   司麒一边抽回手臂一边走进去,抽了一下……没抽动。   他转头看程叙,微微眯起眼,颇有几分威慑力,但程叙半点不怕,还腾出一只手对他做了个暗示的手势。   司麒:“……你跟我来。”   谢文宣刚关好门,转身就看见那个新人抱着队长的手臂,两人前进的方向居然是司麒的房间!   和司麒共事好几年都没进过司麒房间的谢文宣见到这一幕后呆若木鸡。   原来刚刚不是他耳朵坏了,也不是新人脑子有问题,是司麒有问题……   众人的房间都在一楼,位置安排便于出现意外事件时立刻出动。   身为一队之长,司麒的房间出乎意料地位于角落里,拐角处有片阴影撒下来,那扇房门几乎隐在其中。   门口有个瞳孔识别器,“滴——”一声自动打开了门,屋子里智能化亮起柔和的灯光。   临时避难所连扇门都没有,只有几张为了遮风的布帘子,可见贫富差距之大。   司麒的房间很整洁,就像他本人一样干净利落。   程叙礼貌地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也没有东张西望。   他听见什么东西被打开的声音,片刻后,他的眼前多了一只手。   司麒递过来一只银白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   “智脑。”   程叙新奇地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   司麒见状,又伸手把盒子拿回去。   修长手指拆开包装,拿出金属智脑扣在程叙手腕上,不经意间触碰到一点肌肤。   极窄的接触面上窜过细微电流,司麒蜷了蜷指尖。   程叙心大到毫无反应,兴致勃勃地摆弄那个智脑。   司麒双手环胸,见他这副高兴得像个小孩一样的神情,心里罕见地生出点担忧,一时间不知道自己仓促间带回来的这位觉醒者是不是个靠谱人选。   于是,三秒钟后,程叙被冷淡着脸的司队推出房门。   “咣”的一下被关在门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程叙:?   一直蹲在阴暗角落探头探脑观察这边动向的谢文宣莫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才对嘛。”   他看那个新人似乎处于状况之外,还胆大包天地想要敲门,立刻从地上弹起来,火烧屁股一样冲过去,揽住人的肩膀往回带。   “好了好了,哥先带你转一圈,司队现在有正事要忙活呢。”谢文宣把程叙往后扭的头转过来,自己瞄了一眼,觉得距离已经差不多才开口小声安慰道:“我和你说,司队就这臭脾气,上一秒什么都没发生,下一秒就能和你翻脸!”   说完又立刻回头看一眼背后,生怕被正主揪住,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程叙却不这么觉得,一脸担忧,“司队是不是突然身体难受了?”   谢文宣抹了把脸:……   第一次知道和傻子聊天是什么滋味,他决定换个话题。   “司队刚刚把你叫进去做什么了?”三分试探五分疑惑两分怀疑。   程叙喜滋滋地伸出手腕给他看,“司队送我的。”   谢文宣瞄了一眼,视线就离不开了,“雾草!最新版宇宙旗舰款智脑!”   他如刀一样的锐利眼神刮向程叙,满满的羡慕嫉妒恨,“你给了司队什么好处!这款限量发售,刚出当天就被买完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司队有这么好的东西!!!”   程叙现在已经能够上手操作这个智脑了,他点开账户,发现自己联系人里已经多了一个叫做“司麒”的名字,账户余额正好是八十万整。   谢文宣的眼神黏在智脑上不放,用一种无比神圣的口吻喃喃道:“价值八百八十八万的光脑,你这是何德何能啊……”   程叙愣住,看看“司麒”那两个名字,又看看账户里的八十万,用同样不可置信的语调道:“难道是因为他真的觉得把我撞得很严重?还是说一个天赋者很值钱?”   谢文宣本来还在深情地凝视那个智脑,突然掏掏耳朵,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你再说一遍,什么者??” 第85章 黑户,查无此人   程叙看着自己的账户余额发愁,深觉接受了司麒那么一个贵重礼物后还讹这笔钱很不好意思。   这八十万真是怎么看怎么烫手。   听到谢文宣在旁边大惊小怪,他便好心地又重复一遍,“天赋者,司麒就是因为我是天赋者才让我跟他回来的。”   “你、你居然直呼其名!”谢文宣的面目扭曲,流露出一个堪称惊恐的表情,很快又抓住原来的话题不放,怀疑道:“……不、不对!你要是天赋者,早几年干什么去了?怎么偏偏到现在才出现?”   “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程叙理所当然道:“我之前不叫,是因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天赋者,一切都要从今天的那场选拔赛说起……”   程叙没有故作高深,也不打算留下悬念,很诚实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谢文宣。   谢文宣一对耳朵竖得老高,看似聚精会神实则全神贯注,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可惜天不遂人愿,程叙刚说到今天的关键之处,孟奇对上程叙,在前两招都失败后破釜沉舟地从脊背处抽出一把黑色匕首!   台下一片哗然!   谢文宣也不例外,他听得津津有味,拍掌感慨道:“好家伙!这也是个觉醒者!”   “然后呢?然后呢?司队和秦队是不是争相抢夺你这个大宝贝?”   按理说,这已经是故事高潮点了,接下来必定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场面!   就在谢文宣翘首以盼的时候,程叙突兀地闭上了嘴。   谢文宣以为这家伙在故意卖关子,急得推他肩膀,“你干嘛停下来不说了?”   程叙说:“司麒来了。”   在特勤处,连和司麒平级的秦不吝都只唤他一声司队。   谢文宣对司麒这两个字实在陌生,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来就来了啊!”   下一瞬,他的脸色精彩得如同打翻调色盘。   他僵着脖子,只敢用余光向左右两个方向张望。   程叙善意地提醒他:“在你身后。”   谢文宣:“……”   在这一刻,谢文宣多么希望自己能够觉醒一个眼刀杀人的天赋,让面前某个缺心眼再也开不了口。   不过谢文宣能屈能伸,旋即转身对司麒绽放了一个谄媚的笑容,神情真诚,丝毫不显尴尬,一连串动作无比丝滑。   司麒看也没看他一眼,递给程叙一个眼神,“跟我走。”   “去哪儿?”程叙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跟上。   谢文宣坐在一旁安静得像一只缩头缩脑的小鹌鹑,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奈何程叙半点读不懂气氛,路过他身边时,还伸手拍拍他的肩,“没关系,下次有机会我继续给你讲。”   谢文宣:“……”   程叙一直跟着司麒走到停车场,路上两个人没有半句交谈,直到看见司麒那辆炫酷拉风的黑色机车。   程叙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你要带我去哪里?”   司麒隐在面具之下的狭长眼眸轻扫他一眼,冷笑道:“你说呢?你这个来历不明的黑户。”   原来刚刚司队长想从身份库里找到程叙的信息,将他登记为飓风小队的队员,却没想到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不论是形貌还是岁数特征,没有一个能对得上的。   程叙连忙道:“我叫程叙,这是我的真名,我保证没有骗你,但是——”   他腼腆一笑:“但是我好像真的是个黑户……”   司麒:“……”   一个黑户,谈论什么真名不真名的?管你是程叙还是司叙,都查无此人。   “现在必须找到至少三个人证明你的来历,否则你就无法入职。”司麒淡声道,心情似乎不是很愉快——这位大名鼎鼎能吓哭小孩的司队长显然是个讨厌麻烦的性子。   而自从他遇见程叙以后,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麻烦事多到能堆成小山丘,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觉得有些无奈。   三个人,这还不好办?   向家爷孙,加上向五和向十一,程叙能一口气给司麒找出四个人。   他一点不慌,拍拍胸脯和司麒保证,“你放心吧,我有证人。”   半晌后。   一辆机车停在临时避难所向家爷孙的房屋前,冷酷的司队长和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大眼瞪小眼。   向天歌梗着脖子,捏住程叙衣袖高声道:“向十二!他是谁?你就跑个步,这么久也不见你回来就算了,还把奇奇怪怪的人往家里带!”   司麒黑衣黑裤,脸上还覆着半张黑色面具,看起来有种锋利的帅气,怎么看都和奇怪的人这种形容沾不上边。   但向天歌此时就像一个守卫自己领地的小兽,他甚至往前走了一步,挡在程叙身前,昂首挺胸地和比他高出一截的司麒对视,像只神气的小公鸡。   “你说吧,向十二犯了什么事,我能做主,你不要找他麻烦。”   司麒没开口,看了程叙一眼。   程叙立刻会意,拦住向天歌,把人拉到一边和他说:“这人是我以后的上司,我在你们家白吃白住也不好意思,所以找了一份工作。而且我现在能还上之前欠你们的八十万了,以后还可以自力更生,怎么样,替不替我开心?”   向天歌震惊,“八十万?!他给的?”   程叙点头。   向天歌吞了吞口水,皱着眉头迟疑:“你小心别被骗了,你这么傻,就算把你卖了也不值八十万……这个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继“奇怪的人”名头之后,司队长的身上又添了一个“不是好人”的标签。   程叙心想,这八十万可是他身体力行得到的“酬劳”,况且司麒这么个能随随便便送给他价值八百八十八万智脑的上司,一定不是什么坏老板,而能被称为好老板的人绝对不是坏人!   程叙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附到向天歌耳边,“我和你说一件事。”   向天歌狐疑地凑过来。   “你知道特勤处有几个特别行动小队吗?”   冲天辫上下晃了晃。   特勤处之名如雷贯耳,人尽皆知。   “那你知道特勤处有几个特别行动小队特别厉害吗?”   向天歌不耐烦道:“我当然知道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孩就是没耐心。   程叙叹了口气,“今天我出去跑步,正好遇到这个奇怪的人,他说见我骨骼惊奇,是可造之才,很适合做特别行动小队的成员,他就是飓风小队的队长。”   向天歌陡然睁大眼,咻一下转过头打量靠在机车上的司麒,不可置信道:“他、他就是那个黑面罗刹?”   程叙重复了一遍向天歌的话,“黑……黑面罗刹?”   向天歌脸上的神情立刻变了,紧张地凑过来,示意程叙小声一点,“别被听见了,他可是冷面无情黑罗刹。”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程叙郑重道:“但是我这份工作需要三人证明我的来历清白,我想请你和向五、向十一为我作证。”   小孩有些犹豫,“可是,爷爷不想让你走。”   程叙打开智脑,给向天歌看账户余额,一长串零成功腐蚀了向天歌幼小的心灵。   “向哥,你想想看,我在这里,一辈子给你们打工估计也赚不到八十万还给你,而且我吃那么多,实在是怕把你们吃破产。”程叙再接再厉,一脸正直地劝说向天歌。   “向哥”有些动摇了,一来,自始至终只有程叙一个人会喊他向哥,这种称呼能让小孩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还会让他不自觉地就在平等对话中代入一个成人身份,努力让自己的思维模式跟着另一个成人走。   二来,向十二说的有道理,这笔买卖很划算,他和阿公怎么看都不吃亏。   向天歌逐渐坚定起来,“好!我愿意给你作证。”   程叙磨破嘴皮子,向天歌终于点了头,但司麒却不答应了。   他挑挑眉,对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激动又隐约有些害怕的冲天辫不置可否,慢悠悠提醒程叙:“三个人指的是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人,至少也得成年才行,你别随随便便给我抓个奇怪的人过来。”   程叙:……实在没看出司队长居然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   向·奇怪的人·天歌一脸愤懑,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又因为“冷面无情黑罗刹”的威力发怵。   程叙却是有些头大——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得让向老头出面。   向天歌好糊弄,向老头可没这么容易解决。   再加上最近他不知道为什么来无影去无踪的,连向天歌都不清楚他的动向,想见到人都绝非易事。   于是程叙仍然停留在临时避难所里,由于他有了还清债务的底气,吃饭都变得更香了。   一到饭点,向五和向十一盯着他的现场吃播一边震惊一边直呼下饭,向天歌可就惨了,小孩儿刚从厨房把菜端出来,没过多长时间,又被程叙光盘,渐渐积累了一肚子怨气。   向老头终于在第三天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他的小孙子向天歌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家里没米了,阿公你去买点。”   向老头疑惑,“上星期不是刚采购过吗?那次一共买了五个人一个月的口粮。”   向天歌哭丧着脸,怨气满满,“都被这个向十二吃光了!”   向五和向十一在一旁点头附和。   程叙摸了摸后脑勺,“……我会付钱的。”   向天歌忙不迭道:“阿公你要不就让他赶紧走吧!让他去工作赚钱还给我们。”   向老头没说话,一双老眼静静地看着程叙。   片刻后,苍老的声音响起,“十二,你的天赋是什么?” 第86章 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向天歌没听懂,向十一也身处于状况之外,只有向五怔愣几秒后,勃然色变,扭头震惊地盯着程叙。   程叙摇头,老老实实道;“我也不知道。”   在上次的选拔赛之后,他也尝试过重现当时的场景,可不论怎么做都无事发生,那天的白色光剑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他最近正在为这件事发愁,有点担心假如司麒知道这件事,他会被当场退货。   向五在一旁欲言又止。   程叙兴致勃勃地问向老头:“向阿公,你怎么知道我有天赋啊?”   要是换个人,大约完全不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从开头欠下的高昂债务结合向老头此时突然点破程叙身具天赋的事情,像是一开始程叙见到的那张蛛网,而他就是被视为战利品的猎物,肉眼不可见的洁白蛛丝正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向老头像极了一个反派角色。   向五偷觑了一眼向老头的表情。   他身材矮瘦,须发皆白,目露精光,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此时他右眉动了动,显然被程叙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惊到了。   程叙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丝毫不懂得收敛,还用期待的目光继续追问,“您是不是因为觉得我骨骼惊奇才救的我?”   向天歌立刻警觉地大叫道:“阿公!你不会当时就看出来他一顿能吃十六个馒头才救的他吧?!”   向十一深以为然,在一旁赞同地点头。   向五:……   向老头捋捋胡须,摇摇头没说话,狠狠敲了向天歌一个板栗子,背着手走了。   向天歌“哎哟”痛叫,捂住头不服气地朝向老头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程叙正想追上去问个明白,被向天歌一把拦住,“你干什么去?”   “我还没问他愿不愿意为我作证呢!”   “哎呀,我阿公人很好的!当时你又没有去处,留下来做个免费劳动力正好,现在你又愿意还债,还能去特勤处工作,他肯定不会拦着你!”   “……我怎么记得,第一天我醒来的时候,你们还商量着要下毒控制我?”   向十一说:“我当时也被这么恐吓过——也只是恐吓而已。”   向五补充道:“。毕竟人家这老的老,小的小的,万一救回来的是个心狠手辣的坏人,爷孙俩就任人宰割了。”   “我们才不会任人宰割!我会保护好阿公!”向天歌吱哇乱叫。   向五给向十一打了个手势,向十一摸摸后脑勺,上前几步,蒲扇大的手掌一把将向天歌举起来放到肩上,吓得冲天辫晃来晃去,又兴奋又羞恼道:“太高了!放我下来!”   向五趁机把程叙拉到一边说话。   “你什么时候觉醒的?”   程叙摇头,“不知道。”   向五又问:“你加入特勤处是怎么回事?”   程叙:“司队邀请我。”   向十一驮着向天歌在院子里疯跑,两个人的笑声直冲云霄,再看看眼前一脸傻白甜只会打直球的程叙,向五同时为自己和司队捏了把汗……   程叙给司麒发了消息,“轰轰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向天歌怪叫一声:“黑面罗刹又来了!”   摇着扇子走出来,恰好听见这话的向老头瞪他一眼,冲天辫瑟缩了一下,瘪瘪嘴跑进厨房蒸馒头去了。   司麒今天穿的好像是制服,也是纯黑的,很贴身,骑机车的时候更帅了,像个专业赛车手。   他停好车,长腿一迈,一边穿外套一边径直朝程叙走过来,淡声道:“你再不联系我,我就要以为你真的变成黑户了。”   向五、向十一、向老头三个人给程叙作证他的来历清白,司麒一边用智脑记录一边皱眉。   程叙盯着他。   司麒一抬眼,又看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眼都写着“怎么了怎么了?应该没问题吧?”   司麒没说话,示意他上车。   程叙乐呵呵地咧开嘴朝众人挥挥手,司麒一发动机车,立刻抱住他的腰。   司麒身体一僵,又拿他没办法,不得不放慢速度,程叙眼睛都被风吹得睁不开了,还附在他耳边问:“怎么样怎么样!究竟出什么事了?!”   司麒抿着嘴不说话,奈何程叙一个劲儿在耳边问个不停,他只好再一次减缓车速,一辆能够风驰电掣的机车,硬生生开成了慢悠悠的小毛驴。   他冷冽的嗓音被风吹散,飘飘忽忽钻进程叙耳中,“他们都说是在凌云山下发现你的,那在此之前,你究竟是什么人?”   找证人,程叙硬生生给自己找了三个能更加证明他来历不明的证人,这件事情反而越来越复杂,“这意思是,我不能当你的队员了?”   司麒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过了片刻,他才说:“我会解决。”   司队长的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自这天之后,程叙就住进了那间属于飓风小队的豪华大别墅里,还乐颠颠地挑了一个距离司麒最近的房间,原因无他,那个房间采光好,面积大,窗外还是一片做得很好的护眼绿化,几乎是除了司麒卧室之外最好的房间,可惜其他人都不敢住在司麒旁边,正好便宜了程叙。   以至于谢文宣捏着牙刷睡眼惺忪地从自己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程叙兴高采烈地从司麒的房间方向过来,惊得他瞌睡虫都吓跑了。   粘着牙膏沫的牙刷惨然落地,和地毯来了个亲密接触。   谢文宣连滚带爬把牙刷捡起来,半跪在地上用衣袖擦,前后左右四处看有没有其他人的身影,这才能抽空问上程叙一句:“你你你、你就算成为正式队员,也不能和司队住一个房间吧!这多冒昧啊!”   程叙连忙解释,誓死捍卫自己的清白,“不不不,我只是刚好挑到了司队旁边那个房间。”   谢文宣这才松了口气,把牙刷捡起来,迅速起身,一嘴泡沫含糊不清地和程叙告别,“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咱一会儿见!”   别墅里静悄悄的,似乎没几个人,即便是早上九点,他也只见到了早就已经见过一面的谢文宣。   但司麒已经刚刚在来的路上和他事先说过,会给他介绍飓风小队的成员。   程叙不知道飓风小队有哪些成员,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但光从这栋别墅的规模来看,数量应该不会太少。   但是很快,程叙就从司麒嘴里得到了答案   “目前飓风小队在役人数:5人。”   程叙震惊:“包括你?”   司麒颔首,话音一转,“不过现在,有了你的加入之后,变成了六个。”   程叙环顾四周,豪华别墅空荡荡的,确实鲜少人气。   “这里以前住满过吗?”   司麒想了想,“从来没有,即使一直在补充新鲜血液,伤亡退下一线的人数也很多,飓风最鼎盛的时候,能住满三分之二。”   这里大概有三十个房间,也就是说,飓风的鼎盛时期也只有二十个队员,而现在,更是惨不忍睹地锐减到了五个……   两人正说着话,楼梯上又有人下来了。   一个戴眼镜的圆脸男人,身材高大壮硕,有点像向十一,但是目光很沉稳,再加上这副在这世代很少见的眼镜,程叙猜测他担当的是飓风智囊一类的角色。   司麒淡声道:“这是新来的天赋者,程叙。”   圆脸壮男朝程叙点点头,伸出中指推了推眼镜,“你好,我是狄宁。”   “狄宁!你的那些破游戏机能不能别乱丢!又落在我房间里!乱死了!你给我滚过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咆哮声从楼上传下来,每句话都带着一个情感强烈饱满的感叹号。   狄宁瞬间破功,无比窘迫地又扶了扶眼镜,指指楼上,讪讪笑道:“那什么,我先上去一趟,方光临在楼上叫我呢。”   “方光临,比较爱干净,狄宁常惹他生气。”司麒解释了几个字。“但我觉得还好。”   后面那句话没头没尾的,程叙却听懂了——司队长本人也是个爱干净的人。   司麒、谢文宣、狄宁、方光临……程叙掰着手指头数,还差一个人没现身。   司麒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还有一个侯幸,被秦不吝借走了,他觉醒了医疗类的天赋,烈焰队没有队医,每次战斗之后,都会过来借侯幸。”   侯幸,一个奔波于两队之间只拿一份工资的小可怜。   程叙问:“战斗?就是你说的打架吗?”   司麒曾经说,当他的队员,工作内容就是打架。   “差不多。”   “什么啊!差得可多了!”   谢文宣突然不知道从哪个旮旯角冒出来,窜到程叙身边,以过来人的身份分享经验:“比打架更有意思!刺激、惊险!别提有多好玩儿了!”   他一脸洋洋得意,像是一个品尝过糖果的小孩向另一个小孩炫耀有多么美味。   司麒突然低头看了看智脑,又看正在夸夸其谈的谢文宣一眼,意味深长道:“刚接到消息,太阳湾有异兽出没,数量为一,级别未知。谢文宣,你负责打头阵。”   伴随着别墅里响起的警报声,谢文宣脸色瞬间僵硬,哭丧着脸:“这是个什么东西?级别未知???!”   程·被炫耀的小孩·叙眼神充满艳羡地看着他,“恭喜你,又可以去好好玩了。”   谢文宣不能打自己脸反驳,垂头丧气地蹬蹬蹬跑上楼收拾家当。   司麒没动,程叙抓住机会问他:“你们是不是要去对付异兽?需要我做什么吗?有没有经验分享给我学习一下?”   司麒瞟他一眼,“不,你直接一起上,打架还需要学吗?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太阳湾的官方名称叫做红日湾,红日凌云。   这太阳湾,就处于凌云山脚下。   程叙醒来的地方。 第87章 亲爱的   红日湾邻山近海,红日初升,从地平面线升至凌云山顶,万丈光芒铺洒于清澈蔚蓝的海水之上,为凌云山镀上一层金边,美得令人失语。   而现在,天上一轮红日静静照耀,海中却翻腾不息,浪头一浪比一浪高,几乎整个海面都被搅得不得安宁,细细看去,有一只黑色异兽正在其中打滚,仿佛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游乐场。   那头异兽已经发现了他们,一排小人站在海边,对比它的个头而言实在是不够看,因此初初产生灵智的异兽即使知道他们有可能就是冲它来的,也没有半点提防之心,甚至从两颗足球一样大的鼻孔中重重喷出两道粗气,以示不屑。   众人:“……”   谢文宣都被气笑了,捋起袖子,“哎哟,乖乖,瞧不起谁呢这是?”   风浪声太大,就连站在离谢文宣不远处的程叙都有些听不清,更别提还埋头在海里自顾自玩耍的异兽了。   虽然飓风小队只有五个人,不,现在是六个。   但他们默契十足,谢文宣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他身轻如燕,在海平面上竟然如履平地!   随后是凌空跃起,踏浪而上的司麒!   狄宁疾速前行几步,翻掌向下,霎时间海面上升起几丈高的水柱,供他借力前行!   方光临面色苍白,身材瘦削,队员制服的扣子被他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他站在岸边沉吟不语,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在海上行走的绝活。   似乎注意到程叙的目光,方光临转头对他友好一笑,“这只异兽看起来有些棘手,我们得去帮帮忙才行。”   英雄所见略同,程叙看见司麒已经掏出能源手炮对着异兽轰了,轰半天,异兽还毫发无伤,甚至周身萦绕着一股放松惬意的悠闲气氛,似乎司麒就是在给他挠痒痒。   谢文宣不知在酝酿什么大招,狄宁负责吸引异兽的注意力,“蓬蓬蓬!”数道粗壮水柱冲天而起,智力程度相当低的异兽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噫咦噫”地叫。   大家都这么努力认真,他俩总不能只站在一边干看着,问题是——这要怎么过去帮忙?   方光临从空间手环里掏了半天,才找出一个悬浮器,一般用于建筑行业修补屋顶或清扫人员清洁高处,能站能坐,是居家必备不二之选。   方光临很大方地把这个悬浮器递给程叙。   “不不不,那你怎么办?”   方光临挥挥手,莫名有种洒脱感,他直直地走入海中,脚一踏上海面,脚下的海水竟然凝结成了冰层!   他往前走,身后的冰层就迅速消融为海水,步步凝冰,场面极为壮观。   程叙默默捧起悬浮器——原来这真是只为他准备的。   队内成员要是身上没点2绝活,根本没法在飓风小队呆下去。   程叙飞到那只异兽身边,才勉强看清了它的模样。   这只异兽头大身小,头上还有两根一人高的长触须,远看通体漆黑,但实际上它身上挂满了黑色海草,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里头一些坚硬的青色壳状结构。   程叙的飞行轨迹歪歪扭扭,初次使用悬浮器能飞成这样已经是他平衡感不错的结果。   目前还处于初步试探阶段,飓风小队的成员围着异兽,却都只是些挠痒痒的力度,异兽更是欢乐无比,连续不断的叫声中都能听清楚他的欢愉,勉强分了一些目光给这些“陪玩”。   “好了没有谢文宣?你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狄宁崩溃大叫。   “这里一没有民众财产,二不需要保护居民安全,多等会儿怎么了?”谢文宣也只敢在别人面前逞威风,司麒听见这话,一个淡淡的眼风扫过来,“抓紧时间。”   谢某人立刻改口道:“主要是它大半个身体都在水里,我们也看不见全貌,很难确定异兽级别以及它的生理弱点。”   加上这厮皮糙肉厚,那层壳硬得跟什么一样,不破开这道防御,他们就无法进行下一步动作。   司麒已经尝试了很多种杀伤力武器,但对于这只异兽来说,就是按摩和抚摸的区别。   场面几乎快要陷入僵局。   狄宁抓狂道:“我真的很累啊!快点想想办法方光临!”   方光临是唯一一个处于海面方位的,他的视角比所有人都低,“目前只能得出这只异兽防御力超强的结论,还无法确定它的攻击方式。”   正在这时,一个滔天浪头打过来,脚下悬浮器慢吞吞的,这种生活类工具完全不具备战斗所需要的加速功能,程叙左闪右避,实在是躲闪不及,胡乱扑腾一下,竟然真的抓住了一个能够借力的物体!   很长很细,但足够结实,程叙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自己吊在上面。   突然间——   “嘤——!”那只异兽突然尖啸一声,周身浪花稀里哗啦地四溅。   司麒转头一看,瞳孔缩小,厉声道:“程叙!小心!”   程叙抽空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刚刚抓住用来借力的东西居然是这只异兽的触须!   而他的力道太大,异兽似乎感受到了疼痛,被硬生生激怒,两只巨大无比的螯钳从海面下伸出来,上面吊挂着无数海草,像是能索人性命的勾魂链。   谢文宣目瞪口呆:“卧槽,这是个什么东西?!”   头大身小,有触须和大钳子,甚至那双钳子的大小能和异兽的头颅有的一拼。   那只异兽挥起两只大螯钳,舞得虎虎生风,目标精准地向程叙袭去!   司麒紧紧皱眉,顺着风的轨迹跃起,踩住异兽的头,脚尖一点,伸手抓住异兽另一根触须,将它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异兽彻底被激怒,大半个身体都露出海面。   方光临高声道:“它的弱点是颈部!”   ……但颈部覆着一层延伸而下的头甲,必须要先把头部这块延伸甲掀起,才能真正接触到它的弱点。   狄宁立刻反应过来,控制水柱往异兽头与身连接处冲击,谢文宣弃用热武器,换成一柄弯月刀,狠狠劈过去!   那只异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弱点被发现了,仰天长声嘶鸣,两只钳“咔嚓咔嚓”地准备收割生命。   它好像放弃了攻击触须上的两人,忍着痛意,直接向下攻击,狄宁、方光临都被他击中倒飞出去,只有谢文宣闪避得还算灵活,也被这猛烈攻势吓出一身冷汗。   司麒乘风而下,破开巨浪,不躲不避,直冲冲向着那块头颈而去,从空间手环取出一把刀,将异兽的头甲硬生生撬开!   甲壳太过锋利,不仅让那把刀钝了些许,也把司麒的双手划得鲜血淋漓。   不知是因为弱点被攻击,还是由于血腥味的刺激,异兽疯狂摇摆身体,程叙被甩了下去。   他心里暗道不好——莫非他的第一次战斗,就要以这种没出什么力,还一直在帮倒忙的结果结束了?   但是程叙并没有按自己想象中的坠入海面,而是稳稳当当落到了实处。   脚下,是晶莹剔透的冰面。   程叙震惊低头,风带着海水的味道吹过每一个毛孔,程叙尝试着顺着风向,歪歪斜斜勉勉强强飘到了司麒身边。   队长都负伤了,这时候应该得换人上了吧?   初步探索过异能的程叙信心大增,摩拳擦掌,用力把司麒拉回来,司麒猝不及防地被往后拽,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几乎是前胸贴后背的距离。   顾不得那头的谢文宣为什么突然又脱口而出一声“卧槽!”,程叙夺过司麒手中那把刀,正打算接力完成工作,却发现刀口都卷刃了!   一股潮咸的海水气息逐渐逼近,身后是异兽的螯钳,程叙想也不想,伸手握住那块已经被司麒撬得有点松动的头甲。   “……别!”司麒刚出声阻止,就眼睁睁看着程叙面不改色地一把掀开了异兽的头甲……   异兽的攻击骤然停止,只有半个头颅要掉不掉地顶在颈上。   “司队!我是不是解决它了?!”程叙欢欣雀跃地回头看过来。   海风吹乱他的额发,露出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唇角弯弯,牙齿洁白整齐,那双眼里映着蓝天、大海、司麒。   “嗯,做得不错。”司麒眼含赞赏。   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能做到临危不惧、处事不惊就已经很厉害了,何况程叙还懂的随机应变,这次更是立了大功。   谢文宣抱着刀站在一边,眼神古怪地盯着司麒和程叙。   狄宁和方光临一身狼狈地赶回来,看见已经失去动静的异兽大惊失色:“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搞定了?!岂不是显得我和方光临很废物吗?”   方光临:“……这个时候就不用把我的名字记这么牢了吧。”   战斗结束后的打扫战场工作,也是方光临和狄宁的专场。   狄宁伸手按在异兽头部,异兽的身体居然开始微微发出白光。   司麒给探头探脑一脸好奇的程叙解释:“异兽由普通生物异变而来,狄宁觉醒了净化天赋。”   果不其然,净化过后,那只异兽才显出全貌。   方光临细心地把它身上的海草清理干净,还有不少海洋垃圾。   程叙眼尖地瞄到一张像海报似的东西,他弯腰捡起来。   “诶?”   海报似乎是防水设计,画面还是很清晰。黑色短发,凤眼狭长,眼角染着细碎闪片,折射出冰冷光芒,男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半阖的眼慵懒地看着镜头,清冷又帅气。   海报上还有几个大字。   程叙一字一句地念:“亲、爱、的、请、告、诉、我……”   站在他身边的司麒突然觉得有点不对,淡淡扫了一眼。   上面写着:   “亲爱的,请告诉我你的心意。   From 亚希恩” 第88章 梦中情人   司麒打断他:“……别念了。”   程叙“噢”了一声,以为自己吵到他了,努力分辨海报上的签名,用气音道:“亚希……”   司麒眼皮一跳,不耐烦道:“闭上你的嘴。”   程叙神情无辜地看了他一眼,乖乖听队长的话闭口不言,侧过身继续打量那张海报。   司麒忍着不用余光注意他,但一直没见到他放下海报的动作,终于忍无可忍转过头道:“有什么好看的?脏垃圾就赶紧丢掉。”   程叙觉得今天的司麒好像有点怪怪的。   他瞄一眼司麒,上半张脸被面具覆盖了,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最显眼的地方无疑是司队长此时此刻的耳尖,和现在天边的火烧云一个颜色。   程叙把海报展开,海报上的黑发帅哥正脸直直地对着司麒。   程叙指了指海报上的人,“他就是很好看啊,你不觉得吗?”   司麒:“……”   司麒没说话。   偏偏程叙把这张垃圾海报当作宝物一样,捏在手里不放,直到他们坐上车还时不时看一眼,司麒以免眼见心烦,特意坐在前面,程叙就刚好和谢文宣挨在一起。   程叙观察海报的动作引起了谢文宣的注意,他兴致勃勃地凑过来看,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略略扫过一眼,顿时失去兴趣,“你还喜欢地下偶像啊?”   程叙重复道:“地下偶像?”   “你都不知道他是地下偶像,那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谢文宣讶异,摸着下巴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道:“难道你——和队长相比,你更喜欢哪种类型?”   谢文宣这个问题问得程叙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还在思考,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嗓音,语调危险,暗含警告。   “谢文宣。”   谢文宣一个激灵,背后汗毛直竖,摸摸后脑勺,打了个哈哈,讪讪笑道:“队长,我在和程叙开玩笑呢。”   迫于队长的威压,谢文宣只能迅速转移话题,“程叙,你不会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小男生吧?这人看起来就是个弱鸡小白脸,哪有我们司队帅?实力强大,英俊多金~”   他自觉这套踩一捧一做得特别好,不着痕迹地拍拍司队长的马屁,正好能弥补刚刚的口无遮拦,谢文宣得意地在心里给自己点赞,美滋滋地等着司麒表扬他。   果不其然,司麒又开口了。   但语气似乎和谢文宣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其中不仅听不出一丝愉悦之意,还冷酷得能掉下冰渣子:“谢文宣,回去加训。”   谢文宣惊呆了,哀嚎一声,完全搞不明白自己分明在夸他怎么还会被罚!   程叙决定给他一个善意的提醒:“今天司麒心情不好,刚刚他也叫我闭嘴。”   谢文宣深以为然,发誓再也不谈论和司麒相关的话题,专心致志和程叙聊天,“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快说啊,你是不是喜欢这种类型?”   程叙用指腹轻柔摩挲海报上人的脸,“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见过他?”谢文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打量程叙,“难道他是你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   程叙指尖点了点画上人的脸颊,“也许……是在梦里?总感觉好像有很多我们在一起的画面。”   谢文宣眼睛都瞪圆了,夸张地大叫:“你这意思是!他是你的梦中情人?!”   连后面的狄宁都听见了,从谢文宣的椅背上“嗖”的一下探出个脑袋问:“什么梦中情人?”   程叙动作利落地把海报卷起来放进空间手环,云淡风轻地坑了谢文宣一把,“谢文宣说他很想念他的梦中情人。”   狄宁伸出中指推推眼镜,眼都不眨地盯着谢文宣,等待他的回答。   谢文宣不可思议地用手指指向自己,满脸写着“我说过这种话吗、你确定真的是我说的?”   “好你个程叙,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居然是这种人!明明那个小白脸才是你的梦中情人……”   “加训翻倍。”一道极为富有辨识度的冷冽嗓音淡淡响起。   谢文宣顿时安静如鸡,朝司麒的背影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老老实实闭上嘴。   给飓风小队配备的车辆性能自然是没得说,很快就到达了基地,众人纷纷下车,司麒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背影一如往常那般坚定,脚下步伐生风。   谢文宣摸摸后脑勺,跟程叙嘀咕,“怎么感觉队长今天不太对劲啊?”   程叙深以为然,赞同地点头。   但他转念一想,不会是因为在今天的战斗中受伤了吧?之前的通红耳尖——说不定是因为伤口感染而引起的高热!   程叙有点担忧这位出手阔绰的好队长,以对方的性格来看,一定是那种即便受伤了也会强撑着不说,选择自己默默扛下所有的人。   环顾四周,所有队员都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见司麒越走越快,反而默默拉远了距离,他们并不是不喜司麒,而是相比于“同伴”这个词来说,司麒更像是一位和他们有着距离的领导者。   程叙想了想,加快脚下速度,甚至小跑起来,一直跑到司麒身边才放缓速度,和他并肩前行。   司麒睨他一眼,不讲话,一副不是很愿意见到程叙的样子。   “司队,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程叙轻轻握住司麒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查看。   司麒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立刻把手往回收,奈何握住手的那股力量堪比铁钳,司麒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按理说,司麒也算是特勤处战斗力天花板,和“弱”这个字相当不沾边。   “……我劝你,不要对我动用天赋技能。”司麒危险地眯起眼,“你还没有完全掌握天赋,不能好好控制就少生事端,以免发生什么意外,我还得跟在你后面收拾烂摊子。”   一番话说得不可谓不无情。   程叙只是对自己的天赋技能有了一点初步的头绪,在对天赋的了解认知上,还是两眼一抹黑,听司麒这么说,他不仅没有放手,还攥得更紧了。   “司队,真的很感谢你,我一定给你制造了不少麻烦吧?你还担心我控制不好天赋技能,你人真好!”   司麒:“……”   他几乎以为程叙是在明晃晃地向他阴阳怪气,但这人一脸真诚,半点看不出演戏的痕迹,含着笑意的双眼亮亮的,显然是真的这么觉得。   觉得司麒的威胁是对自己的关心,觉得司麒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人。   司麒自认为已经把话说到极限了,他本就不善言辞,寻常人见到他的冷脸和一身冷气就能被逼退,只有程叙,半点也听不懂人话。   叫他滚,说不定他还会觉得你是在为他考虑,怕走路会累着他。   司麒别无他法,也说不出更狠的话,又因为程叙的天赋根本抽不回手,只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走了一路,远远看去,两个人就像是牵着手、肩并肩往前走。   冰山脸的司队长一路都在放冷气,心里不停催眠自己他们都是队友了,牵个手也很正常,程叙作为新人表现优异,自己不能对他太过于苛刻云云。   奈何身边的人简直就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说个没完没了,一会儿问“司麒,你没感觉到自己在发烧吗?你刚刚耳朵都烧红了!”一会儿又说“司麒,你真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一会儿又念叨“你真觉得亚希恩长得不好看吗?我觉得他挺好看的,反正我觉得他长得挺顺眼”。   诸如此类,乱七八糟,司麒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的思绪也随着程叙的话飘来飘去。   什么发烧?什么耳朵红了?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就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一个强大天赋者的心,他还觉得赚了呢。   亚希恩……亚希恩好不好看,关他司麒什么事?程叙不会察觉到什么了吧?为什么就非得逮着他问这个问题?   司麒又想起来在车上,谢文宣和程叙聊天,很夸张地大叫,亚希恩居然是程叙的梦中情人。   梦中情人……   这四个字怎么读都自有一股缱绻的意味在,即便司麒竭力抑制自己,也避免不了地想——是什么梦?   一般的梦,能称之为梦中人,究竟是什么梦,才能称得上是梦中情人?   司麒这一路上神思不属,连到了目的地都没发觉。   别墅里早就有一个人等在那里,是被烈焰小队借走好几天的侯幸,接到他们出外勤的消息后就急急忙忙赶回来,等待给成员疗伤——战斗中受伤是无可避免的,比如飓风小队,十次能有六七次都全员负伤而归。   侯幸长相斯文,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白白净净,温温柔柔,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   他抬头看见程叙,对视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却很快被很好地掩饰。   他笑得如沐春风,伸出一只手掌与程叙握手,“你好,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我叫侯幸,等候的侯,幸运的幸。”   程叙握住他的手,“你好,我叫程叙。”   侯幸歪歪头,眨眨眼,“是序号的序吗?”   “是叙旧的叙。”   侯幸笑起来,“你名字真好听。”   司麒站在一旁,双手环胸,冷眼旁观一会儿才打断他们:“侯幸,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侯幸叹了一口气,对程叙做了个无奈摊手的手势,“才刚回来就要开始工作了。”   程叙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大家都很辛苦的,难道你要白拿工资吗?”   侯幸脸上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 第89章 不但要亲我   面对这样一块不知情识趣的木头,即便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憋在心里,无法付诸实践。   别的方面暂且不提,侯幸的专业技术着实过硬。   不一会儿,司麒手上的血痕便浅了不少,其中隐约可见嫩粉色的新肉。   “这样就行了,不用浪费你的技能。”司麒抽回手,给自己打了个绷带。   谢文宣三人在这时陆续回来,各个都是毫发无伤的样子,和侯幸打了个招呼就回房间洗漱去了,浑身都是海水的咸腥味儿,实在难忍。   侯幸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挑了挑眉,惊讶道:“咦?这次居然只有司队受了些皮外伤?”   司麒朝正在绕着客厅转圈的程叙扬了扬下巴,“他的功劳。”   没错,即便是深可见骨的伤痕,对于飓风小队来说也只是皮外伤,由此可见以往战斗的惨烈程度,因而司麒所说的特别行动小队成员更新换代如此之快的原因,也能从其中可见一斑。   程叙总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对劲,坐着难受,躺着也不行,只好起身在客厅里绕圈走,得亏地方够大——飓风小队专用别墅的豪华客厅比向家的院子也不遑多让。   侯幸有意无意地往那边看,确认人和他们这边中间有段距离,应该听不到这边对话侯,笑吟吟地低声和司麒调笑道:“司队,不知道你哪里挖来的这么一个宝。”   他作为特勤处医术最高超的觉醒者,地位不同凡响,走到哪里都被客客气气地对待,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对司麒避如蛇蝎,两人明面上说是队长和队员的关系,私底下交情其实不错。   司麒看都没看他一眼,敛眸专注地在智脑上撰写本次战斗报告,听他这话就明白侯幸的意图,淡声警告道:“他是很有潜力的天赋者,别去招惹人家。”   侯幸托着腮,半点也没想掩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程叙的背影,盯得人似有所感,回头看了几秒,转身走过来,他还不躲不避地朝对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我要是和他有点什么,岂不是能一直把他留在飓风?”   司麒意味不明地哼出一声鼻音,“你倒是对自己很自信。”   程叙走过来,没听见他们在谈论什么,见司麒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能够开始处理工作以后才放下心来。   他坐到侯幸面前,伸出手。   看这架势像是要和自己握手?   侯幸眼前一亮,瞬间正襟危坐,不着痕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矜持地没有马上搭上去。   程叙莫名其妙地看侯幸这一连串动作,出声道:“侯医生,我有点不太舒服。”   侯幸连忙打开医药箱掩饰自己的尴尬。   一直低头的司麒抬头看过来。   侯幸看了半天,只看见程叙手上有几道浅到仿佛下一刻就能愈合的小伤口,倘若说司麒那个是皮外伤,这个简直连皮都没伤着,他忍住嘴角抽搐,心想程叙不会连这点伤都忍不了,“是这几个小口子吗?我给你涂点碘伏就好了,要是明天还不舒服,再来找我涂一次就好。”   一来,侯幸还从来没有为这么小的伤口动用过天赋技能,二来,多涂一次碘伏不就意味着能够多一份接触机会吗?   司麒也看见了那几道小伤口,淡声道:“给他疗伤。”   这是让侯幸用技能的意思。   至于吗?至于吗?!   侯幸:“……”   程叙闭着眼睛,脸色有点苍白,讲话也慢吞吞的,“侯医生,你能给我把脉吗?”   在临时避难所的时候,向老头都是给他把脉治伤的,手一搭,另一只手唰唰唰开出一张药方,几分钟后向天歌就能根据向老头的方子熬一碗药出来,效果极好,给程叙留下了深刻印象。   还真不会把脉的侯医生:“……”   侯幸第一次尝到这种接二连三无语凝噎的滋味,司麒也就算了,这个新来的看上去倒是长得挺好看,怎么居然好像是个缺心眼的?   沉默片刻后,侯幸轻笑两声,眼中兴味愈发浓厚。   “我虽然不会把脉,但不论你有什么问题,我都能缓解你的症状。”   侯幸说得云淡风轻,一派坦然自若,这份底气来自于他的实力。这话也说得不假,自从侯幸加入特勤处以来,战后伤亡率有了明显的下降。   但片刻后,侯幸这份底气就散了个干干净净,他踌躇片刻:“……你这个,我治不了。”   司麒和程叙同时抬眼看他。   侯幸一张白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强忍窘意为自己辩解:“他全身上下都没什么异常,除了手上这点口子,我的天赋技能也没有探查出其他的伤势。像这样的情况,我建议去找朱主任看一看。”   朱主任,特勤处专门研究天赋技能的专家。   司麒抿紧唇,眼底全是懊恼,猛的站起身,握住程叙的手腕往外走。   程叙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乖巧得不像话,任由司麒牵引着自己,只不过还没走几步,他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程叙再醒来时,眼前站着一个人,银色长发,凤眸微挑,鼻挺唇红,穿着制式军服,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质。   “醒了?”这人嗓音淡淡的,听起来莫名有几分耳熟。   程叙揉揉眼,确定眼前的人不是幻觉,虽然发色和瞳色有所改变,但脸还是那张脸,认出对方后很惊讶道,“亚希恩,你为什么在这里?”   亚希恩定定地看着他,眼波流转,倏尔勾唇轻笑,嗓音又轻又柔,语调温柔得不像话,“这么快就把我忘记了?”   程叙细细观察对方的神色,熟稔的语气仿佛两人已经相识多年一般,他犹犹豫豫地试探道:“是你吗?老同学?!”   尾调上扬,带着一点不确定性,但话语里充满了热情和久别重逢的期待,是一句相当亲切的问候语。   三秒钟后,程叙确定亚希恩确实不是什么老同学——对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面色黑如锅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个眼神就宛如在看一位抛妻弃子的渣男,程叙甚至隐约能从其中看出一点控诉的意味。   程叙心想,难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亚希恩的事?   亚希恩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更是冷得能冻死人,嘴上毫不留情地放狠话,“既然你把我忘记得这么彻底,那我就带你好好回忆一下!”   说吧,他竟然倾身吻住了程叙!   程叙瞪大双眸,唇上一片温热,脑海一片空白,直到有只手摸上他的裤腰带,他才立刻按住那只手,死死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咬牙道:“不行!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亚希恩面色一沉,似乎被他的拒绝弄得很不高兴,他挥了挥手,不知从哪里飞来无数片雪花,密密地盖在程叙脸上,化为一阵阵潮意,捂得程叙几乎喘不过气,险些无法呼吸。   下一秒,程叙大口喘着气,猛然睁眼,翻身坐起!   一张浸过冰水的毛巾从他脸上滑落。   “醒了?”冷冽的嗓音淡淡响起。   程叙总觉得这个场景好像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司麒穿着制服外套,拉链大敞,露出里面的黑衬衫,配上那半张黑色面具,矜贵又神秘。   “这里是天赋技能研究室,刚刚朱主任已经来看过,只要你近日不要再动用天赋就没什么大碍,你刚刚有点发烧,还是需要继续冷敷。”   “司队,谢谢你照顾我。”   虽然差点把他捂死。   司麒发现程叙这人很有意思,有时候叫他司队,有时候叫他司麒,但无论怎么叫,听起来都像是在撒娇一样。   不过程叙虽然平时缺心眼,为人却很不错,至少懂得知恩图报,记得他的好,只从这一点来说,他称得上是一个比较贴心的下属。   这样的上下级关系让司麒脸上现出一丝淡淡的愉悦。   他甚至心情颇好地关心程叙:“刚刚做噩梦了吗?怎么反应那么大。”   程叙能感受到司麒是在真心实意关心他,也不想藏着掖着,再加上他视司麒为带领他向前进步的好领导好上司,秉持着尊师重道的想法,程叙如实道:“我梦到那个亚希恩了。”   司麒:“……亚希恩有这么可怕吗?”   就在几个小时前,谢文宣还断定亚希恩是程叙的梦中情人。当然,司麒不可能对自己的队员有什么想法,也绝不会暴露自己的另外一重身份。   但突然之间,梦中情人怎么就变成了洪水猛兽?   程叙有点不太好意思说梦里的情节,只想含糊一下,“就是……梦到他非礼我……”   司麒惊呆了。   他右眼皮突突地跳,拧着眉,满脸震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是在泼脏水吧?绝对是!   他要收回程叙是个贴心下属的那句话。   程叙以为他不相信,担心领导会觉得自己是个撒谎精,连忙努力回想梦中的内容,据理力争道:“真的!他……他亲我!”   司麒冷笑一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你太喜欢他,才会做这种不知羞耻的梦。”   还反过来污蔑别人非礼他!   程叙怒道:“明明就是亚希恩先过来的!他、他不但亲我……还、还想……”   司麒嗓音冰凉,“还想什么?”   “还要脱我裤子!”程叙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喊道:“我一直在制止他!是他非要……”   恨不得时间倒流回一分钟前的司麒:“……”   得知程叙醒来,刚走到门口打算询问病情,并且已经扭动门把手,把房间内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的朱主任:“……” 第90章 表彰大会   朱主任生得膘肥体壮,头顶上一大块都是光溜溜的,只有两侧和脑后还留存着一些稀疏黑发,一出汗的时候,贴着一层薄薄细汗的光亮脑门就特别显眼。   他身为研究型人员,常年在实验室里闷头做事,显然不是什么面对这种情况时拥有丰富经验的人。   但好歹他年纪比较大,经历半生风雨,也能够做好自己的表情管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房间里的三个人都面无异色。   司麒戴着面具,看不清半点表情,程叙更是不知尴尬为何物,甚至笑着向朱主任打招呼。   朱主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格子手帕,擦擦自己的脑门,镇定自若地朝程叙点点头,面色如常地叮嘱二人注意事项:“……按理说天赋者在参与第一次战斗之前都需要进行系统性的培训,所以像程叙这样的可参考样本比较少。但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由于初期天赋还没完全开发出来,过度使用所造成的,也不必太过于担心,就是注意这几天尽量不要再用天赋技能了。”   司麒道:“我会看住他。”   程叙道:“多谢你,朱主任!”   朱主任摆摆手,正要往外走,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回头提醒他们:“哦对,假如程叙还在发热的话,这个冷敷的裤子就不要取下来,等退热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朱主任并未察觉自己说了什么逆天言论。   程叙:“……”   司麒:“……”   说罢,他脚步沉稳却不失速度地往外走,直到关上房门,才如释重负地喘出一口气,又掏出格子小手帕擦擦脑门,摇着头吐出一直藏在心里的感慨:“真不知道是哪朵霸王花如此生猛,连天赋者的裤子都敢动手。”   朱主任走得匆忙,房门还有条没关紧的缝隙,听到这句感慨的房内两人:“……”   程叙幽幽道:“原来朱主任心里一直在想着那条裤子。”   司麒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究竟是谁的错?”   是谁做了个梦就让别人背黑锅。   程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点苦恼道:“还不是亚希恩,非跑进我的梦里来。”   仔细分辨,司麒甚至还能从其中听出一点羞涩的意味,听得他面上轰的烧红,连自己也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怒火中烧,幸好还有张面具能挡住表情。   被当面“泼脏水”却没办法替自己辩解的司麒:“?!”   司队长如鲠在喉,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情况,只好生硬地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你快点退烧,不要在这里呆太久。”   在司队长口中,退烧居然也变成了一件人为可控的事。   程叙却没有任何异议,乖乖遵从领导的命令躺回去,努力用意念让自己退烧。   房内陷入一片沉默。   司麒阖着眼,手指交叉,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呼吸匀长,像是在闭眼小憩。   程叙发着烧,额上搭着冰毛巾,闭上眼半天也没什么困意,反倒愈发清醒,他瞄了一眼似乎已经睡着的司麒,果断打开了智脑。   程叙输入“亚希恩”三个字,立刻跳出铺天盖地的相关信息。   从亚希恩周边售卖价格到他的身高体重星座血型。   程叙还找到了亚希恩的个人账户,他发的帖子全是宣传活动,每一条帖子下面都有很多粉丝留言表达自己的喜欢,那些颜文字和波浪号里所蕴藏的感情几乎要透出屏幕。   亚希恩这家伙却高冷得很,没有半点身为地下偶像的自觉,从来不在网上和粉丝互动,线下还经常摆个一脸厌世的冷脸,偏偏他长相好、实力强,于是风评就分化为两种极端。   一半抨击他装清高,都已经当地下偶像了还这副棺材脸,另一半觉得他纯粹可贵,仍然保留一颗追逐梦想的赤子之心,两拨人据理力争,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程叙兴冲冲点开一个视频,视频主角正是亚希恩。   看起来像是某个应援活动,亚希恩低着头,光从背后打过来,他的小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之内,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手上捏着一支签字笔,正在认认真真给粉丝签名。   他身边的队友和粉丝互动极多,不是握手就是拥抱贴脸,和亚希恩只肯给个签名的小气态度截然不同,弄得粉丝一脸通红,拍了不少情侣姿势照片,不可谓不敬业。   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视频的评论区也是乌烟瘴气的骂战。   程叙又点开一个打歌舞台,亚希恩是当之无愧的C位,不论阵容怎么变换,他都是舞台上最闪耀的那一个。   表情管理、跳舞力度都相当出类拔萃。结尾的ending pose,凤眸上挑,眼神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修长手指朝着镜头比了一个开枪的动作,形状姣好的唇无声地做了一个“砰——”的口型。   对方强大的舞台表现力看得程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毫不犹豫地把进度条拉到最开头。   熟悉的前奏响起来。   冰冷的嗓音也在房间内响起来,“……关掉。”   司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又或许是根本就没睡,一双眼冷冷地看过来,似乎暗藏杀机,“看一遍还不够?”   “真的很好看!我可以转发给你!”程叙小鸡啄米式点头,以为是自己把司麒吵醒了,“司队,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实际上他的智脑音量极小,假如是真的睡着的人,完全不会被这种声音吵醒,但对于本来就只是浅浅闭着眼睛的某人来说,听到前奏几乎就要条件反射地摆出动作,好不容易忍住蠢蠢欲动的肢体记忆捱过一遍,没想到程叙还想放第二遍,他实在忍无可忍才出声制止。   “没有。”司麒淡淡道,起身给程叙量了一□□温,“烧退了,我们先回去。”   他的眼神没有落到程叙身上,仿佛在逃避与他对视一般。   回去的路上,程叙在智脑上看见一条很有意思的评论。   “上班期间摸鱼欣赏亚希恩大人的打歌舞台,结果领导就站在身后,我透过电脑屏幕反光看见他的身影都吓死了!然后他一脸兴奋地握住我的手说我们是同担!(尖叫)!!!”   程叙饶有兴致地勾唇笑起来,抬眸看了司麒一眼。   可惜司麒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亚希恩的样子,每次讨论到相关话题都让他闭嘴……   就这一眼,硬是把面对强大异兽也面不改色的司队长看得坐立不安起来。   他希望程叙不要说话,免得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又希望他能开口说点话,起码让他知道——为什么要看着他笑。   这种左右为难的情绪在司麒的心里纠缠得难舍难分,把他所有的思绪都拧成一团乱麻。   临近饭点的时间,谢文宣刚从储藏室里把营养剂拿出来,“哐”的一下放在客厅里,翘着腿点开智脑投影天花板,用牙齿咬开瓶塞,“咕嘟咕嘟”往嘴里灌营养液。   听到访客来访提醒时,电影正好放到最高潮,他屏住呼吸,一秒钟也不想错过,勉强地分出个眼神看了眼门口。   正好看见司麒和程叙一前一后走进来,凭借谢文宣和司队长长久共事的经验来看,此时此刻他周身的气场绝对算不上平和。   顾不得仔细分辨,谢文宣连滚带爬地关掉投影,正襟危坐,点开工作系统界面随便打了几个字,假装自己正在忙正事。   这场风波果然没有波及到他,司麒一个眼神都欠奉,目不斜视地回了自己房间。   程叙正要抬脚跟上去,余光里谢文宣正在手舞足蹈向他比划些什么。   他停下脚步,疑惑偏头看去,“怎么了?”   谢文宣努努嘴示意他坐下慢慢聊,“你还问我怎么了?我才要问你呢!你和司队做什么去了?”   “司麒带我去找朱主任。”   谢文宣首先关注到的是,“你天赋技能出问题了?”   程叙颔首,“差不多解决了,一点小毛病。”   “不对!”谢文宣一拍自己脑袋,“我要问的是你俩之间发生什么了?”   程叙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也没发生啊。”   谢文宣把头摇成拨浪鼓,随手拆开一支营养剂啜饮,还递给程叙一支。   “一定是在你没有察觉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最大的问题!”   程叙接过营养剂,“这是什么?”   绿油油的,液体质地粘稠,看上去就很喇嗓子。   “你不饿吗?”   程叙沉默,他现在才注意到——这个别墅的构造,没有厨房……   这玩意儿喝起来比看起来更难喝,口感简直令人发指,程叙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比起这个,馒头都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   谢文宣乐了,“你刚刚喝掉的这支营养剂是研究所最新产物,价值抵得上一万个馒头,喝一支就能提供一个月的人体所需营养,也就咱们这儿能把这东西当一日三餐吃。”   “不识货”的程叙晃晃空荡荡的试剂管,扔进垃圾桶里。   “讲回刚才那个话题,我和你说,自从你来了之后,我就发现,司队变得极其不正常。”谢文宣凑近了一点,一脸神神秘秘,压低声音小声道。   “哪里不正常?”   谢文宣瞪眼,“就才发生的事情!战斗的时候你俩你俩……你都抱住他了!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这还不奇怪吗?我们其他人一般都得站在他方圆两米之外!”   程叙比谢文宣更吃惊,“当时情况那么紧急,就算换做是你,我也会毫不犹豫抱住你的。”   谢文宣一噎,大脑停止运转,一时间陷入语塞,感觉自己好像被说服了,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程叙问他:“表彰大会要做什么?”   程叙把智脑亮给他看。   一条通知赫然写着“恭喜你,程叙!你已成功入选本月表彰大会的进步新星,请自行准备获奖宣言~”   “这玩意儿每个月都要开一次。”谢文宣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啧舌道:“你小子这下要大出风头了,这个什么进步新星,不是每个月都有的,我见都没见过,听说上一次拿到这个奖的还是刚进特勤处的司队。”   表彰大会在三日之后召开,这几天的日子倒是过得风平浪静,程叙也得以好好休养生息,期间方光临、狄宁、侯幸等人都来祝贺过他,反倒是司麒一直没有动静,似乎也没有打算叮嘱他一些注意事项,一派放养式的领导作风。   而在表彰大会这一天,程叙果然如谢文宣所说的一样,大出了一番风头。   特勤处的大礼堂装修得金碧辉煌,磅礴大气,底下是一片片黑压压的人头,无数张脸几乎都在共用同一个动作和神情。   此时此刻站在台上的是特勤处总处长冯路行,他头发花白,不怒自威,结束一段冗余的开场白后,眼角才挤出几根笑纹,“我们可以从战斗记录仪中回放观看飓风小队三天前结束的这场战斗,这只级别未知的异兽经相关专家鉴定后,基本能断定是一只王级异兽,但却如此轻易地败在飓风小队手中!”   异兽级别分为,低级、中级、高级、王级、皇级。   王级异兽对于特别行动小队来说也是相当棘手的大麻烦。   因此在冯路行说出“王级异兽”这四个字后,台下不约而同响起抽气声,无数目光纷纷笼罩住飓风小队的那块区域,一行人面不改色,面上宠辱不惊。   冯路行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眼含笑意和赞许,“战斗全过程中,有一个人起了关键作用,他是飓风小队的最佳新人,也是本次表彰大会的进步新星!下面,我就请这位进步新星,来谈谈他的获奖感言!”   司麒用手肘推推坐在旁边发呆的程叙,低声道:“快上去。”   程叙回过神来,站起身顺着台阶走上去,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话筒,在冯路行身边站定。   冯路行笑道:“年轻人真是潜力无穷,我也才新上任没几天,其实也和你一样算是新人,我这个新人还得向你看齐才是!小程方不方便谈谈你加入特勤处之后的一些收获和体验?假如有不足的地方也可以说出来,好让我也能得到进步!”   台下为这位大领导的谦虚说辞发出些善意的笑声。   程叙沉默了几秒,腼腆一笑。   谢文宣在台下为他捏把汗,小声嘀咕道:“这家伙别没准备获奖宣言吧?”   司麒原本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现在他渐渐坐直了身体,虽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也能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些苗头。   司队长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程叙有点羞涩道:“工资好低啊。”   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程叙想了想,弥补道:“伙食也一般,其他地方都挺好的。”   司麒:“……”   台下众人:“……” 第91章 “司队是在奖励我”   谢文宣“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在寂静的大礼堂里,气氛几乎凝固,他幅度极小地缓缓转过头去看司麒的表情。   司队长周身的黑气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谢文宣默默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在心中为程叙默哀三秒钟,为他献上自己最真挚的悼意。   但在台上的程某人显然没有接收到这份信号,他说完之后竟然还满怀期待地看着冯路行,整张脸都写着“快改进快改进”这几个字。   秦不吝和司麒的座位之间仅隔一条过道,即便两人属于竞争关系,他也忍不住替司麒尴尬……   一边感慨这个怪物新人的实力,惋惜程叙怎么不在烈焰小队里,一边又开始庆幸——还好这么缺心眼的家伙不是自己的队员~(^_^)~   秦不吝在这头幸灾乐祸,那头冯路行终于给出了反应,显然这位总处长也被这位进步新星不按常理出牌的获奖感言打得措手不及。   不过能坐上大领导之位的显然不是什么凡夫俗子,气度非同凡响,情商极高,冯路行面上是和善的微笑,握着话筒朗声道“我刚来不久,也没能及时了解我们战斗人员的待遇问题,这些确实是我的过失,也要感谢程叙能指出这些,我在这里保证,一定加强后勤保障,改善伙食,让大家的付出和贡献得到相应的报酬!”   台下掌声雷动,整齐又热烈!   偶尔间杂着几声音量极高的欢呼声。   程叙回到自己座位的一路上,几乎接受了所有人的注目礼,无不眼中满含敬意,甚至还有人竖起大拇指,朝他吹口哨。   但他所在的飓风小队区域,连平时最上蹿下跳的谢文宣都安静如鸡,唯有侯幸在程叙经过时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眼含笑意对他无声做了个口型“厉害”。   程叙坐回位置,轻轻叫了一声“司麒”。   司麒目视前方,仿佛没有听见。   程叙本想问问司麒自己的表现怎么样,看见司麒这么认真地在听冯路行讲话,便不再打扰他。   司麒在等程叙过来认错,程叙闹出这么大的事情,现在他也不了解这位新总处长的行事作风,倘若对方是个表里不一的笑面虎,整个小队都可能受牵连,饶是司队长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对方回来果然先叫了他一声,还算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司麒心里的气勉强消了一些。   于是他岿然不动,等待程叙下一步动作。   结果,等了半天,司队长也没等到程叙的“下一步”。   他扭头一口,登时气得七窍生烟!   这家伙正在和谢文宣一起联机玩智脑双人小游戏!   两只长相丑萌的毛绒小狗你追我赶,谁先把毛线球叼回自己的窝里就算赢。   司麒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下,熊熊怒火攻心。   正巧冯路行又慷慨陈词一番,会场里响起的掌声能掀翻屋顶。   程叙和谢文宣放下游戏,跟着用力鼓掌。   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看得司麒几乎要心肌梗塞。   程叙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头过来朝他笑,对司麒视线中的冰冷杀气视若无睹,笑得又甜又帅,眉目俊秀,睫毛长长,能把人的心都笑化。   “司麒,怎么了?”   司麒正在气头上,要是程叙和他抬杠和他硬刚,他绝不会心慈手软,可程叙态度竟然这么好,弄得司麒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看着这张乖巧的笑脸,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司麒低声道:“……结束之后,你跟我出来一趟。”   程叙不疑有他,乐陶陶地答应了,看得司麒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来的滋味。   于是,等到两人独处之时,气氛简直比刚才程叙在台上大胆发言的时候还要尴尬,司麒和程叙相顾无言,直到程叙的眼神逐渐染上疑惑。   司麒心想,算了,程叙毕竟也还是个新人,这才几天,连新手保护期都还没过,他应该多给他一点适应的时间,而且也确实是因为他没有事先提点过程叙。况且连他自己都是讨厌形式主义的人,也没有资格去怪程叙做得不好。   “……我叫你来是因为……我偶然得到了一张亚希恩的演出票,你需要的话就给你……”司麒实在说不下去了,他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被谢文宣传染了,才突然抽风说出这种话。   他说完就后悔了,暗暗希望程叙能够拒绝这个要求,他就能顺理成章略过话题,还能避免在队友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结果注定要让他失望。   司麒突然止住话头,绯红从衣领里蔓延到耳尖,程叙瞅瞅自家队长通红的脖颈和耳朵,瞬间顿悟:原来司麒也是亚希恩的粉丝!以前之所以表现出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一定是担心丢脸,不想让别人发现平时威风凛凛的司队有这种爱好。   程叙自然不会点破,这件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司麒肯定也是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决定把自己的这个小爱好透露出来,还用偶像的票奖励他今天的良好表现,司队这么好,他绝对不会辜负他!   自认为逻辑满分的程叙欣然接受,“谢谢你司麒!我一定会去看的!”   司麒:“……也不用勉强。”   程叙急忙握住他的手,努力向司麒传达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眼神,真挚又恳切,“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不会辜负你的心意的!”   难道被他发现了?!   刚想把手抽出来的司麒又惊又慌:“!”   两人就这样维持着一个“执手相看泪眼”的姿势。   墙边突然探出个鬼鬼祟祟的脑袋,由于姿势关系,谢文宣只能看见程叙的背影,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谢文宣左看看右看看,开口唤道:“程叙!程叙!快点回来打游戏啊,司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趁他不在我带你玩儿个刺激的!”   程叙没有回头,背影僵硬了一瞬,慢吞吞道:“不了,你自己玩吧。”   谢文宣急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打算抓他胳膊“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都说了……”   后面的话堵在嗓子眼里没能说出来。   谢文宣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瞪圆了眼,卡壳道:“不、不好意思……打、打扰了。”   司麒抽回手,淡淡道:“加训。”   语罢,双手插兜,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帅气背影。   谢文宣目瞪口呆,一把咬住自己的拳头,哭丧着脸。   程叙怜悯地看他:“我都和你说了让你自己去玩。”   谢文宣悲愤不已,“我怎么知道你和司队在这里约会!”   “不是约会。”程叙纠正他,“司队是在奖励我。”   表扬他台上表现好,奖励了他一张亚希恩的演出票。   谢文宣幽幽地盯着程叙,几秒钟后突然脸红,扭捏道:“这种事说给我听……不、不太好吧……”   程叙坦然自若,“没关系,我们是好朋友。”   被一句“好朋友”迷昏了头的谢文宣一时间都忘记了要问程叙和司麒之间的事情,还慷慨地在轮到程叙值班那天答应替他值守。   程叙站在场馆门口,路过的粉丝几乎都是些打扮靓丽的女孩子,程叙总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而且,怎么又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呢?   工作人员检查了他智脑上的电子票,伸手给他指了另外一条不用排队的通道。   司麒正在后台做准备工作,他刚换完衣服化好妆,身边有几个队友在打闹,但这几个队友和飓风小队的风格完全不同。   “喂,亚亚,听说你问经纪人要家属票了?”江霏宇嚼着口香糖,笑嘻嘻地问。   江霏宇此人,可谓把地下偶像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号称圈内最敬业最会媚粉的少女杀手,粉丝要求签名,他会给人to签,粉丝想拍合照,他能在一分钟之内摆出60个情侣合照姿势,经纪人对他赞不绝口,营业态度和亚希恩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形成鲜明对比。   亚亚是粉丝对亚希恩的爱称。   司麒不愿多说,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索性走到门外透气。   他倚在墙边,吹久了室内的暖气,冰凉的空气贴过来,倒也舒坦几分。   司麒手上的伤疤还没好全,这次造型特意加了双黑色露指手套。   他用手指揉着太阳穴,思绪不知不觉就飘远了。每场演出,各个成员都有自己的家属票,但他从来没要过,一是因为没有亲人,二是因为也不想在队员面前暴露自己的这重身份。   他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家属票那天表彰大会后就给了程叙。   司麒心想,程叙应该不会来吧。   毕竟他重新调整了值班表的安排,并且特意把人安排在演出这一天。   司麒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假如程叙来到现场也没关系,毕竟观众席和舞台的距离还是很远的,两人估计也不会近距离见面。   司麒放松地抬头盯着天花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总算安定了几分。   “咔咔咔——”他耳尖微动,听到旁边锁舌转动的声音,似乎是旁边的逃生通道传来的。   不知道是哪个工作人员,现在还在后台乱逛。   下一秒,司麒见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凤眼微挑,化着亮片闪钻舞台妆的司队长和本该留在特勤处值班的小新人对视了,眉目隽美,身高腿长的淡颜系大帅哥朝他笑得牙不见眼。   司麒猛然想起一件事——家属票和普通票的区别之处除了座位前后排不同之外,最大的特殊之处在于,家属票能够自由出入后台。 第92章 司麒觉得自己冤死了   “hi~亚希恩。”   不知道为什么,程叙看上去居然有点羞涩,司麒脑中警铃大作!   他瞬间就想起程叙和他提起过的那个梦境,极为勉强地扯出一个营业性笑容,“……你好。”   “你的声音听起来……和我一个朋友有点像。”程叙若有所思。   “是吗?”司麒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道:“我不太爱说话,可能刚刚有点哑。”   “现在不太像了,但我朋友也不爱说话。”程叙又笑了一下,直接打了个直球,眼神很认真,“亚希恩,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   在梦里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司麒……司麒是万万没想到,程叙平时看起来那么纯良老实,居然也会用这种老土的搭讪方式来撩拨人。   假如他现在是司队长,那么他可以直接以领导的身份让程叙闭嘴,少整这些花花肠子学点好的!但是他现在是亚希恩,一个地下偶像……   司麒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心理,类似于一种在偷窥下属和喜欢的人告白的荒谬感,而这个喜欢的人还是自己的另一个马甲!   司麒扯了扯嘴角,没有回应程叙的老土搭讪,尽量不让自己转移话题的语气显得太生硬,“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工作人员给我指的路,你知道观众席的方向该怎么走吗?” 程叙看上去没有想要多待一会儿的意思,这倒是让司麒松了口气。   “左转就是。”   程叙道了谢,往他指的方向走。   司麒靠在墙上,神色莫测地盯着程叙的背影,直到人消失不见,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   这家伙,还以为他有多喜欢呢,连一次头都没回过。   正式演出即将开始。   在上场之前,司麒做了几个深呼吸。   镁光灯太亮,台上的人往下看,只能见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程叙听见周围几个粉丝在尖叫。   “啊啊啊啊!亚亚在看我!”   “他看过来了!真的在看这边!”   “我靠,啊啊啊啊啊啊啊有生之年系列!”   旁边的大屏幕无比清晰,程叙甚至能看见亚希恩的鼻尖沁出一滴细小的汗珠。   黑色指套刮过鼻尖,眼角的蓝金亮片粼光闪闪,眉眼锋利,抬眸间能杀空一大片台下粉丝的血槽。   震耳欲聋的音浪几乎能把场馆的天花板掀开!   直到舞台结束,场馆里还是很热闹,大家基本都是结伴来的,程叙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怅然若失,总觉得现在还不是回宿舍的时间。   他索性随着人流走,发现大家都在一个大厅里排队,有些地方大排长龙,有些地方只有一小截——虽然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但是只要看见有人排队,那么前方多半有值得等待的好东西。   秉承着排队选最短的人生原则,程叙果断选了最短的一条,他旁边的两条队伍,一条更比一条长,偏偏那些人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宁愿等上个十几二十分钟,也不愿意换一条赛道。   当队伍向前移动的时候,程叙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他排在第三个的时候,能够清楚地看见面前是一个金发挑染粉色的小偶像,程叙记得他,刚刚也在台上表演,但是站位比较靠后。   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颗小虎牙,乐颠颠地对第一个人道:“啊!又来了吗?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毕业典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那个粉丝和他愉快地聊了两句,两个人拍了一张合照,小虎牙朝她挥手道别。   轮到第二个人的时候,小虎牙惊讶道:“好久不见!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第二个人显然很激动,“七七!你还记得我!”   小虎牙笑道;“当然啦,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哦!”   第二个人也拍了一张合照,欢快地离开了。   程叙坐下,学着前两人的动作调出电子票,小虎牙有点吃惊,“你是第一次来吗?”   等他仔细看清那张电子票的时候,那份吃惊就变成了震惊。   凌寻七忍不住侧头,小声唤道:“亚亚哥!”   程叙顺着他视线方向看去,才发现隔壁那条大排长龙的队伍就是亚希恩的粉丝。   司麒头也没抬,半点眼神都不给粉丝,也不看队友,淡声道:“做什么?”   凌寻七美滋滋道:“……你家里居然还有我的粉丝啊?”   他出生就是孤儿,祖宗十八代都死绝了,哪来的家里人?   只有一种可能性。   司麒倏的抬起头,正好看见程叙坐在凌寻七的面前。   别说凌寻七了,司麒自己都震惊了!   程叙不是喜欢他吗?!怎么会跑去排别人的队伍?   这个疑问横亘在司麒心中,像根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鱼刺。   程叙一点也没意识到事情大条了,甚至还朝司麒抬手打招呼。   司麒迅速撇开脸,一股闷气从心口直冲天灵盖,被人欺骗的怒火笼罩住全身。   面前的粉丝都有点被他吓到了,战战兢兢像只不敢说话的鹌鹑。   于是见面会结束之后,经纪人拉住司麒的衣角不放,苦口婆心地劝他,“老板,你好歹拿点营业态度出来嘛,现在话题广场上都在传你见面会黑脸,这弄的我很不好办啊。”   没错,这个团的一切开支的来源都是司麒的个人账户,他就是这个地偶组合背后的大金主,否则就凭他这种不听话还不管粉丝的恶劣态度,早就被开除遣退了。   司麒心情差到极点,“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直接记我账上,我有事要先走。”   经纪人立刻放开他的衣角,满脸堆笑,“您的事情肯定很重要!您先忙,一切交给我就好。”   司麒回到别墅的时候,程叙正坐在客厅里发呆,旁边是一脸苦恼、嘴上叭叭不停的谢文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哪里不一样?长得不一样?”   程叙摇头,“他的长相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谢文宣抓狂道;“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发现这个地下偶像不是你的梦中情人?!”   程叙纠正他:“我没说过他是我的梦中情人。”   他们俩讨论得过于激烈,连司麒回来了都没注意到。   司麒停住脚步,耳尖灵敏地听到了某些关键字眼,试图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提取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谢文宣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就说,你喜不喜欢他那个类型的?同性婚姻早合法一百多年来,你和我说真话,哥们儿也不笑你。”   “他是他,梦里的他是梦里的他,他们不是同一个人。”程叙固执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   程叙突然不说话了。   半晌后,他才低声道:“梦里的他很喜欢我,今天的他……很不喜欢我。”   “不喜欢”这三个字可以用来表示单纯对一个人没有好感,也可以用来表示讨厌一个人,在前面加上一个“很”字的时候,人们百分百指代的是后者。   “见到第一面就不喜欢你?!”谢文宣大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说不定你们拿的是相爱相杀剧本。”   司麒觉得自己冤死了,究竟是谁不喜欢谁啊?   见他第一面,头也不回转身就走;见面会也不选他,跑去跟别人拍合照;还回来和别人说是他不喜欢他!   他们两个之间一定存在着极大的误会。   “你从哪儿看出来人家不喜欢你的?”谢文宣对这种让他感兴趣的八卦总是非要刨根问底问个明白不可。   司麒也很想知道,虽然他平时经常嫌弃谢文宣过于聒噪,但此时此刻他问的问题完美地问到了司队长的心坎上。   “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当时特别高兴,其实有很多话想告诉他。但是他一看见我,脸上的笑都变得很勉强,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直接把我赶走了。”说着说着,程叙的声音越来越低,整个人看起来都像被笼罩在一朵小乌云之下,头顶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司麒:?   他什么时候赶人了?   谢文宣越听越不对劲,凑上前一看,“雾草!有这么伤心吗?我怎么看你眼圈好像有点红啊?”   司麒一愣,大步流星上前推开谢文宣,弯腰去查看程叙的状态。   果不其然,眼角有点淡淡的红。   程叙每天都笑得特别开心,别人见到司麒会发怵,只有程叙会在看见他的时候,一边笑一边双眼亮晶晶地喊他“司麒”。   谢文宣被推开的时候还一脸懵逼,见到罪魁祸首瞬间嘴瓢,结结巴巴不成语句,“司、司队,你你、你怎么来了……”   司队顾不上理他,紧急头脑风暴,急中生智道:“我对亚希恩比较了解,他这人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平时不太讲话的后果就是这样,安慰人都显得干巴巴的,即便说的是真话也不含半点真情实感,乏味得像没放调味料还隔夜的馒头。   程叙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司麒,我没事,我就是突然有点……”   谢文宣又觉得他俩有点不对劲了,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头绪,索性顺着司麒的话劝:“哎,我认识很多人都是这样,他们可能不太善于表达,看起来就很不好接近,但实际上人都挺好相处的。”   司麒赞同地点头,满意地看了一眼谢文宣。   谢文宣被他这一眼看得受宠若惊,顿时兴高采烈,再接再厉道:“你看我们司队不就是这种人吗?我认为啊!那个亚希恩百分百也是这种人,爱在心口难开~”   尾调上扬婉转,最后那个字甚至在嘴里拐了个弯。   司麒:“……”   这一刻。   谢文宣背后汗毛直竖,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猛然察觉到——有!杀!气! 第93章 翘屁嫩男   侯幸背着药箱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程叙半靠在沙发上,司麒弯腰站在他面前,从他这个角度来看,姿势极其暧昧。   侯幸把药箱从肩上取下来拎在手上,饶有兴致地偏了偏头,试图看清楚他们在做什么,奈何司麒把程叙挡得严严实实,别说脸了,连一根头发都看不见。   “你们这是在?”   听见声音,司麒直起身回头看他。   “烈焰那边情况怎么样?”   侯幸把药箱放到沙发上,笑道:“他们这次也遇到了你们上次遇到的异兽,级别比较低,伤亡不算严重,处理结果倒是很令人意外。”   走得近了,侯幸才看清程叙现在的样子,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倒映着顶灯的亮光,水润润的,眼角还有点微红,和他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   侯幸挑眉疑惑,“哭了?”   明显是在问程叙。   程叙有点赧然,但也没否认,脸腾一下飞上两抹绯红,略有几分尴尬道:“刚刚有点难过。”   秀色可餐。   侯幸食指大动,嘴巴发干,不着痕迹舔了舔唇。   他察觉到不对劲,转头一看,就看见司大队长正皱着眉看他,眼神绝算不上友好。   侯幸有点无语,他怎么不知道司麒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有爱的领导了?不就是多看一眼吗?他也是他下属,凭什么就这么护着程叙一个人?   侯幸识趣地收敛了眼神,向司麒招手,示意他跟过来。   两人寻了个僻静的角落谈话。   司麒问:“烈焰怎么回事?”   侯幸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他们在潜水乐园遇到两只那天你们碰到的异兽,一只中级、一只高级,有一个队员一只手臂被夹断,还有一个撞成脑震荡了,最后一队人把那两只异兽吃了。”   侯幸这番话毫无逻辑可言,前半部分还在说烈焰小队的惨状,最后一句突然提起结局,明显是在故意吊人胃口,就等着司麒上钩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麒却不买账,半分也不愿意配合他。   “秦不吝的天赋升级了?”   侯幸翻了个白眼,“对对对,就数你司大队长最明白,诶,不是,我说你就不能让我留点悬念吗?”   司麒双手环胸,黑色面具反射出冷质的银光,站姿挺拔,傲立如雪松。   “合理推测罢了,说不准他们吃的是刺身呢?”   司麒还真想象不了那天那一大只异兽居然也能被烈焰小队做成盘中菜。   “当时情况紧急,要不是秦不吝受到刺激,当场升级天赋技能,估计整个队伍都要命丧异兽之口。”   司麒嗤笑一声,“你还真信他是现场升级?”   “那当然,那两只异兽当场就被煮熟了,壳都变红了,要是秦不吝没升级,绝对不可能让整个乐园的水都沸腾起来。”   司麒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侯幸一眼,这一眼看得侯幸有点应激。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本来还想告诉你另外一个消息!”   司麒:“不用。”话罢,他抬脚就要走。   侯幸在后面叫:“是关于你刚招进来的那个小新人的!”   司麒顿住脚步。   程叙在表彰大会上出尽了风头,有人佩服他,自然也少不了诋毁攻击他的人。   尤其现在这个时期恰好卡在冯路行上位初期,不乏心思活泛的急着向他表忠心、献殷勤。   于是特勤处不知从哪儿掀起一股妖风,谣传程叙是司麒养在外面的小白脸,这次战斗也全是司麒的功劳——毕竟一个是特勤处战斗力天花板,另一个是籍籍无名刚来就展现出惊人战力的新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后者更胜一筹。   之所以给程叙颁了个进步新星的奖是因为司麒趁此机会,把自己的功劳安在程叙头上,想给他一个在冯路行面前露脸的机会,其中也存在着他不可名状的心思,毕竟上一个拿这个奖的还是他自己,下一个是程叙,这不就显得他们是天生一对?   司麒额角蹦出一个十字,青筋突突跳,咬牙切齿道:“谁传的?”   侯幸无辜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谣言传播的程度……”   侯幸笑容玩味,“反正我是在烈焰那边听见的,估计整个特勤处也就只有飓风这儿没有消息了。”   司麒的脸彻底黑了。   *   程叙和谢文宣正在打游戏,就是谢文宣说的那个“特别刺激”的游戏——大鱼吃小鱼。   这是个双鱼小游戏,具体表现为不仅要防范大鱼,还要防范同伴,尤其是谢文宣这厮,酷爱遇到危险的时候躲到背后,长大一点就把人家当储备粮,整个过程确实称得上“紧张刺激”。   谢文宣一把关掉页面,唉声叹气,无精打采,“唉!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溜这么快?才一会儿不见你,你居然就比我大了,唉……”   程叙淡定地关掉页面,“我去趟卫生间。”   谢文宣立刻站起来,“我也要去!”   “……”程叙古怪地看他一眼。   客厅的卫生间很宽敞,是多人用公共卫生间,谢文宣不知道为什么一脸跃跃欲试,连解裤子的动作都摆起一股来势汹汹的架势。   谢文宣捋起袖子,手放在裤拉链上,好整以暇地盯着程叙,“我们比一比?”   程叙半点不见惊慌,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婉拒了谢文宣的要求,“才不要。”   谢文宣气愤,“为什么啊?你是不是怕没我尿得远?”   程叙背过身,挡住谢文宣的视线,“弄脏了你自己打扫。”   谢文宣见他真没有那个意思,只好不情不愿地放弃自己的想法,悻悻道:“不比就不比……”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程叙原本正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情,突然从后背传来谢文宣幽幽的话语,“程叙,你的屁股好翘~”   也不知道谢文宣究竟是什么小学鸡心态,程叙越不搭理他,他反而越来劲。   遇到出门倒垃圾的方光临,谢文宣指着程叙,一本正经道::“隆重介绍一下这位,翘屁嫩男!”   方光临一哂,疑惑地看向程叙。   程叙解释道:“他游戏输给我三十二把,大鱼吃小鱼。”   谢文宣追着程叙跑,两个人绕着客厅转,正好碰见眼镜丢了,四处找眼镜的狄宁,谢文宣立马停下脚步。   程叙抢占先机道:“谢文宣大鱼吃小鱼输了三十二把。”   谢文宣不甘示弱:“程叙屁股很翘!我亲眼看见的!”   狄宁想伸出中指推推眼镜,结果推了个空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寻找丢失的眼镜,便摇着头叹气道:“我现在无法为你们任何一位主持公道,还是等我先寻回我的本体再说吧。”   谢文宣被激起了男人的好胜心,认为自己受了奇耻大辱,立志磨练自己的游戏水平,改日再和程叙一战,临走前还不忘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程叙没有等谢文宣,因为他收到了一笔转账和向天歌发来的消息,实际上是向天歌用向五的智脑,给他连发了好几条长语音,夹杂着哭腔和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向十二!阿公被抓走了……怎么办!……你的钱……救救阿公……”   向五冷静地发了条总结过来:向老头不知卷入什么事件,昨天被特勤处带走了,本来说是一会儿就回来,但到了今天人也没回来,向天歌愿意把家里所有钱付给程叙,让他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救救向老头。   向五补充了一句:“你那笔八十万一分没动,向天歌已经原路退回去了。”   程叙不是不愿意救向老头,但是特勤处这么大,向五和向十一当时在出外勤,只有一个向天歌留在现场,只能描述出领头人穿的是红衣服,其他人都穿黑衣服,约等于没有线索。   程叙见过的人有限,表彰大会那天也完全没顾得上关注别人,在所有见过的人之中,他只见过一个人穿红衣——烈焰队长,秦不吝。   而凑巧的是,烈焰小队的别墅就在飓风旁边,程叙决定晚上去打探一下,指不定就能瞎猫碰见死耗子。   他的视线落在沙发上的医药箱上,心中一动。   由于这次战斗伤势过重,侯幸晚间也要去烈焰出诊。   程叙一言不发地跟在侯幸身后,被人盯个正着。   侯幸有点讶异,好笑道:“有这么舍不得我走?”   “程叙。”司麒淡声叫他名字。   程叙知道司麒在问他原因,灵机一动,“我总觉得烈焰小队的人对我不怀好意,上次在大礼堂,有两个人偷偷摸摸看着我窃窃私语,我怀疑他们在骂我。”   司麒和侯幸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程叙表面上正义凛然,心里却有点发虚,这还是他第一次撒谎,不知道能不能过关。   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个人居然都相信了!   司麒还嘱咐侯幸道:“看着点。”   看那架势,要不是他身为一队之长太过打眼,他也会亲自跟着过去。   程叙把这归咎于自己的信用太好,并在心里暗暗痛发毒誓以后再也不辜负司队长这份如金子般可贵的信任!   烈焰小队的别墅布局和飓风差不多,但是今天秦不吝不在别墅里,只有几个伤患躺在里面哎哟哎哟叫唤。   程叙一无所获,失望地回到宿舍里。   司麒见状,以眼神询问侯幸,“发生什么事了?”   侯幸摇摇头,“什么也没发生啊?”   司麒在程叙房间门口拦住人,“程叙,我们聊一聊?”   程叙又开始心虚,开始犹豫要不要把向家爷孙的事情告诉司麒,又担心把司麒扯进来更麻烦。   司麒组织了一下语言:“最近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传播得比较厉害,我听了也不好受……”   程叙立刻想到“大肆传播”的谢文宣,顿时松了口气,他真诚地看着司麒,安慰性的话语脱口而出:“队长你放心,你的屁股更圆更翘!” 第94章 五千是时薪   司麒难以置信地看着程叙,眼里满是震惊,本就算不上灵巧的口舌在这一刻愈显笨拙。   “你……你?你!”   程叙也没想到司麒是一个这么在乎外形身材的人,或许这和他喜欢看地下偶像演出一样,也是一个司大队长难以也不能宣之于口的小癖好。   程叙自以为这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向司麒投去一个“我能理解”的眼神,善意地安慰他:“真的,你每次穿制服的时候就特别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   司麒:“……”   几秒钟后,一阵风从程叙面前掠过,隔壁的房门被重重地关上,司队长总是挺拔如松竹的背影透露着莫名的仓促和慌张。   司麒怎么了?   程叙摸了摸下巴,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司队贵人事多,大概突然想起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处理吧。   司麒静静地站在浴室里,伸手拿下面具,属于地下偶像亚希恩的脸上,红晕蔓延,眼里不知是羞是气。   司麒挪开眼,打开花洒,任由水珠喷洒而下,打湿他的黑发,制服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程叙现在会是什么反应。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某些情绪涌上心头,司队长又一次加深了对“程叙是个大麻烦”这句话的理解。   司麒还没做好再次和程叙见面的准备,就听见别墅里响起警报声,放在平时也不过就是个工作提醒的闹钟设置,可现在……   “笃笃笃——”   “司麒!我们要出发了!”是程叙的声音。   也只有这个傻子敢来敲他的门。   程叙还欲再敲,门“唰——”的一下被拉开,露出一张即便被半张面具遮挡也能看出主人心情不是很好的帅脸。   下颌线紧绷,嗓音冰凉,“敲什么?”   程叙随机应变,把敲门的空心拳手势换成掌心向下,哥俩好一般拍了拍司麒的肩膀,力道干脆,笑眯眯道:“领导为难你了吗?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的你一定要说出来。”   司麒无语凝噎,心里劝自己,算了,不要和傻子计较。   这次的警报信息位于一座小山坡附近。   谢文宣一边戴上围腰装备一边抱怨道:“怎么又是这个凌云山附近?这地方也太不吉利了吧!”   程叙打开地图导航,果不其然,这座小山丘名为寻凌山,离凌云山不过三百米左右。   “据说很久以前,凌云山有蛟龙出世,无数人蜂拥而至,但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找到凌云山,很多人都被拦在外围,绕着这座山转悠,于是便索性在这座山上结庐而居。又因为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寻找凌云山而来,这座山也就被称为寻凌山。”狄宁推了推眼镜,充满感情地念了一遍智脑百科。   一行人下车后往山上爬,爬了半天到了半山腰就顿住脚步,看着智脑上的红点,半天也没人动。   方光临道;“我这边显示我们已经到达红点所在地了。”   狄宁:“我也……”   “我晕,难道这个山体里有什么磁场,让智脑失灵了?之前也碰到过一次,那头异兽肚子里有块奇怪的陨铁,一靠近它智脑就出问题,半天也没找到。”   谢文宣从地上拔了根草叼在嘴里,看见程叙一脸好奇,吊儿郎当地朝他坏笑道:“幸亏司队即使出手,用天赋技能把那些杂物都掀开了,那只异兽才暴露出来。”   司麒沉吟不语。   这次显然不能用一样的办法,司麒就算再厉害,也没到能把一座山都给掀开的地步。   程叙抬眼望望天,又看看一群人没头苍蝇似的乱转。   几乎是同时。   两道嗓音重合响起。   “在地下。”   程叙和司麒对视一眼,司麒率先移开了目光。   “地下?!”众人反应各不相同,唯一不变的是:“该怎么下去?”   狄宁蹲下身,用力捶地,坚硬的地面纹丝不动,连个小土坑都没砸出来,他郁闷道;“早知道让秦队长一起过来,在这里制造个大爆炸,直接把那异兽炸死多方便?”   方光临无法想象那个场面,摘了株草揉烂,把草屑扔到狄宁头上,“暴力是无法一了百了的,你知道这对于生态环境来说是个多么毁灭性的打击吗?”   谢文宣幽幽道:“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难道要等这座山自己裂开把我们吞进去?”   话音刚落,程叙的耳尖捕捉到一点清脆的碰撞声,如碎石滚落。   随即,狄宁一个屁股蹲坐到地上,懵道:“发生什么了?方光临你推我了?”   方光临:“……大哥,我在你背后。”   狄宁还差点坐到了他的脚上,扣帽子也要精挑细选一个有点可信度的吧?   司麒皱起眉,反应过来什么,高声道:“不好,快……”   下一秒,地动山摇!   剧烈的晃动让人根本无法保持平衡,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即便是特勤处的行动小队也恍若蝼蚁,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一条条深不可测的裂缝突兀地出现在众人脚下,这是……   “山崩!紧急防护!”司麒厉声喝道!   但一切都发展得太过突然,突变几乎就在转瞬之间,饶是司麒自己也没能做出相对应的措施。   程叙睁开眼睛的时候,以为自己穿越了。   四周黑压压的,看不见半丝光亮,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瞎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难道自己穿越回被压在山下那一天了?   随之浮上心头的是:谢文宣的天赋技能不会是乌鸦嘴吧?   程叙有点想吐血,各种意义上的,他的喉咙很痒,已经尝到了血腥味。   就是不知道司麒怎么样了。   最后关头,司麒似乎用了天赋技能,程叙勉强借助风的力量减缓了自己的坠落速度。   难怪说行动小队注入新鲜血液的速度快呢。   程叙用力咳嗽了好几声,喉咙还是很痒,温热的液体伴随着咳嗽涌出来之后倒是略微好受了一些,就是味道不太好,像有人把他的喉咙当磨刀石,孜孜不倦地打磨一块生锈的铁片。   目前他最大的遗憾就是——他还没领到过工资。   “程叙……”   “程叙。”   “程叙!”   是司麒,司麒在叫他。   程叙勉强挤出一个字应答,“嗯。”   司麒似乎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喘着气,喘得很厉害,让人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断气。   “程叙……你还好吗?”   程叙咽下嘴里的血,怀疑自己的内脏破裂了,“我挺好的,你怎么样?”   司麒闭着眼,额上青筋跳动,半个身子都被压在巨石之下,巨石有一块尖锐突出的棱角,深深扎入他的腹部,几乎要穿透。   现在风速很小,他的天赋技能使用有限,于是,他控制风力,把那块棱角从身体里拔出来的举动也像是在受刑,宛如钝刀子磨肉。   应该没有伤到脊椎,司麒的喘气声像年久失修的破旧风箱,短促、带着很明显的痛苦意味,“我还行……”   程叙问:“你那边有光吗?”   司麒停下动作,睁开眼睛,明亮的光线刺在他眼皮上,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干涩得想流泪。   山体坍塌了大半,只要智脑的遇险系统没有失灵,他们处于的这种半露天的地况很快就能得到救援,司麒之所以能叫出程叙的名字,是因为他看见了程叙的半个身体。   即便所有队员身上的制服都一样,他也无比笃定,那人是程叙。   司麒轻声道:“不太亮,只有一点点光。”   程叙边笑边咳:“我还以为……咳咳咳……我以为我瞎了……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液体进入气管后呛住的声音。   司麒努力不让自己去思考程叙现在的处境,但越这么告诫,就越忍不住,这对于一个领导者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情。   他停下动作,怕自己的喘气声会盖过程叙的声音,他必须知道程叙现在的一切动向。   他的心里滋生出一点微末的陌生的东西。   像是恐惧。   司麒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也不愿细想,他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你为什么嫌弃工资少?”   当时再大的气,再汹涌的怒火,放到现在也只是一句笑谈。   程叙咳累了,声音透着几分有气无力,“感觉,这工作这么危险,一个月才赚五千,很划不来。”   “一个月?”司麒笑,“你问我工资的时候,我以为你问的是时薪。”   时薪五千,战斗翻三倍,奖金另算。   程叙也笑,“看来真是我见识太少了。”   两人笑着笑着,又被程叙的咳嗽声打断,“司麒、咳咳咳,那你记得去帮我领工资。”   司麒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体温正在变凉,源源不断的血液从伤口里涌出来,剧痛如针细细绵绵蔓延整具身躯,他颤抖着手用力攥紧旁边的碎石砾,故作轻松道:“领了工资,让亚希恩单独给你唱一百首歌怎么样?”   “亚希恩唱一百首,不如司队给我唱一首。”程叙听上去有几分困倦。   “你究竟喜不喜欢他?”   程叙没想到都到这份上了,司麒还要问这种事情。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程叙决定在最后关头再好好夸司麒一把。   片刻的缄默后,程叙:“我也不知道。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水中镜月,但司队更加不可或缺,只要有你在,就很安心。”   司麒没说话,他心想,假如程叙现在活动自如,只要他走过来就能看见他的脸,他就会明白,不论是水中镜月还是不可或缺,都在他身边。   可惜他看不见。   他看不见。 第95章 脸上的牙印   “咯吱咯吱——”   听起来像是尖锐的犬齿破开血肉,咬断骨骼,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荡在这方小天地之间。   司麒闷哼一声,眼睁睁看着腹部的石块突然抽出,一种毛骨悚然的不妙预感笼罩了全身。   司麒咬住牙拼命喊:“程叙!”   没有一丝回音,司麒的心渐渐往下沉。   “噗呲!”一旦失去堵塞物,血液便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涌出来,司麒用力按住伤口,双腿被压的时间太长,暂时失去了知觉,司麒以手撑地,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往程叙的方向挪动。   他面色惨白,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手掌被碎石划破,缓慢的移动过程留下一条蜿蜒曲折的长长血痕。   越靠近程叙,司麒便越发惴惴不安,恐慌如咆哮的浪潮劈头盖脸冲过来,他毫无招架之力。   “程叙……”司麒轻声叫,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生怕叫不醒他,却又唯恐惊扰了他。   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发晕,朦胧模糊的视野里闯入一张无比清晰的脸庞。   程叙双眼紧闭,额上暗红的血渍已经凝固,口鼻处一片血污,衣服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只有依稀还在微弱起伏的胸口能看出一丝生命迹象。   司麒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属于司麒的血沾在程叙身上。   “醒醒……”司麒的声音越来越低,微微带点哽咽。   重伤时没有哭,濒死时也没有哭,看着程叙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掌用力攥紧,挤出来的那些汁液找不到宣泄口,只能从眼眶里淌出来。   温热的眼泪落在面颊上,程叙睫毛颤动,睁开眼。   司麒看清他涣散失焦的眼神,心中一颤。   不知道是吐过血的原因,还是刚刚闭眼又休息过的缘故,除了身体虚弱之外,程叙此刻堪称神清气爽,眼前还是乌漆麻黑的,程叙不确定道:“……下雨了?”   “没下雨。”是司麒的声音,带一点鼻音。   “我还以为我瞎了。”程叙松了口气,“司麒,你在我身边吗?”   天赋者身体素质强悍,身体修复能力远远超出常人,在没有持续受到伤害作用的情况下,司麒腹部的伤口已经基本止住血。   司麒说:“我在。”   程叙沉默,缓缓道:“我居然瞎了。”   司麒能这么准确无误地找到他,说明四周很大可能是存在光线的,但他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程叙伸手想摸自己的头,指尖只碰到一片濡湿,被司麒一把握住,“别乱动,我们现在得想办法去空旷地带。”   说话间,头顶不停落下流沙碎石。   “这里要塌了?”程叙隐约听见各种石块崩裂、坍塌、滚落的声音,再呆在原地,不是被活埋就是被活生生砸死。   “对,你听我的指示,往前走。”   程叙的世界里只有司麒的声音,他勉勉强强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向前。   “继续往前,不要怕,现在抬脚,往右靠一点。”   程叙突然停住动作,慢慢转头,脸正对声源处,“我怎么感觉,我离你越来越远了?”   司麒顿住,现在两个人的模样都算不上好看,尤其程叙,头破血流,灰泥血垢糊在一起,明知程叙看不见,司麒还是努力扯出一抹笑,“你往前走,别回头就是了。”   他的双腿完全没有知觉,程叙现在又看不见,最好的选择就是他在后面指引程叙,将他顺利平安地引到正确的方向和道路。   程叙的脑袋上又落下一股细沙,他晃晃脑袋,头晕耳鸣,“你不会要骗我说你还要留在这里勘察地形吧?”   刚想找个借口糊弄程叙的司队长:“……”   程叙果断坚决地往回走。   虽然眼神坚定,但是脚下步伐跌跌撞撞,看的司麒心惊胆战。   “诶……你别!”司麒话音未落,就被结结实实堵回嘴里。   某人脚下一个不稳,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幸亏有司队长在底下当人肉垫子。   更凑巧的是,程叙不偏不倚,脸正好撞到司麒的脸,脸颊撞到了对方的唇,程叙触电似的抬起头。   司麒捂着嘴,程叙捂着脸,两人同时抽气,“嘶——”   司麒嘴唇被自己的牙齿磕破个口子,他刚要说些什么,看见程叙脸上浅浅的一点牙印又闭上了嘴。   程叙担心自己压倒司麒,导致人家伤势加重,手只好胡乱摸索,司麒便眼睁睁——看着这只手从他的腰摸到胸口,摸到下巴,又摸到肩膀。   程叙撑在石面上,缓缓直起身,眼睛无神地看向下方,“你是不是走不了了?”   即便程叙现在看不见,但司麒还是不由自主地想根据此时此刻他脸上的神情想象出这家伙现在应该有的眼神。   程叙顺着司麒的肩膀摸到他的手,两个人体温差不多,程叙轻而易举地将司麒扶起来,“……我好像知道这只异兽是什么了。”   司麒靠在程叙颈窝里,控制风把那些碎石沙粒吹开,遇到障碍物,他便开口提醒,“左脚往右二十公分。”   “这里有个坑,小心。”   程叙就这样一路几乎是半揽半抱地成功把司麒带出了废墟。   “可以停下了。”司麒一脸凝重,看着他们刚刚逃出生天的地方。   程叙松开他,刚放开手,司麒的身体就软软地往下滑,程叙“眼疾手快”地捞住人。   司麒:“……”   这是他第一次庆幸程叙看不见。   程叙没有发现司队长面上的纠结,发愁道:“也不知道其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其他人……   “谢文宣应该没什么大碍,狄宁和方光临……”怕是凶多吉少,司麒把后面一句话咽下去。   为什么司麒这么笃定谢文宣不会出事?   “嗖——”,失去视觉之后,听觉就越发敏锐,程叙耳尖一动,抱着司麒往后退了三步。   一个灰扑扑的脑袋破土而出,用力摇头,甩掉头上的泥土。   程叙警惕道:“什么声音?”   司麒淡淡道:“是谢文宣。”   谢文宣听见二人对话,大叫道:“是你们!程叙!司队!”   程叙纳闷:“他看不见我们吗?他也瞎了?”   “天赋技能分为主动型和被动型,你的天赋就属于被动型,要遇到别人才能触发,主动型天赋中有一种叫做拟物天赋。谢文宣的技能是拟鼠。”   “拟鼠?”   “现在!我是一只土拨鼠!”谢文宣在一旁兴奋地大叫,几乎是眼含热泪道:“底下都是岩层,我打了好久的洞才找到一个土壤松软的地方。”   司麒补充道:“土拨鼠的眼睛只能看清楚具体形状。”   所以谢文宣只能看见两个大致的人影形状,听见他们对话后才识别出他们的身份。   程叙疑惑道:“谢文宣怎么好像蹲在地上讲话?”   司麒不语,谢文宣悲愤道:“这个洞太小,我的肩膀被卡住了!周围都是坚硬的岩层,根本破不开。”   司麒道:“智脑早就自动发送了求救信号,但一来发生坍塌后我们所在方位难以确定,二来搜救队来了也是送死,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出去。”   谢文宣呆呆道;“……什么叫,就算搜救队来了也是送死?”   司麒抬眸看向那头动作迟缓,仍然在慢吞吞爬起身的异兽。   “我们无法阻挡它的脚步,我已经报告上级——皇级异兽,出现了……”   每个异兽等级之间都有一道沟壑,越往上的等级,这道沟壑就越大,假如说从高级异兽到王级异兽是一道不可跨域的鸿沟,那么王级与皇级之间就存在着一道天堑。   “谢文宣,你听好,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还有继续行动的能力,我希望你能去搜寻方光临和狄宁的踪迹,你能做到吗?”   这是司麒头一次用“我希望”这样的字眼,这是一个算不上命令的请求,即便谢文宣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正处危难关头,谢文宣是最有可能毫发无损逃出去的人。   他选择不找人、不救人,回到特勤处也只会丢些面子,领导甚至可能会抚慰他这个唯一的幸存者。   谢文宣嘴唇颤动,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应道:“收到!”   随即义无反顾,毅然决然地沉下身子,原地返回。   程叙的身体晃了晃,他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司麒放在旁边,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可能是刚刚吐了太多血,现在有点贫血。”   司麒:“……”   程叙伸手摸了摸坐着的土地,“有种想钻进去的冲动。”   司麒:“……不准用天赋技能。”   程叙:“噢。”   “嗖——”   “狄宁还好,也就断了条胳膊,方光临整个人冻成冰雕了,我给他们指了方向,狄宁正扛着方光临往外走。”   谢文宣气喘吁吁,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兢兢业业地向司麒汇报其他两人的动向。   说着,谢文宣鼻子耸动,嗅了嗅空气里的气息,“他们应该已经快到山脚了。要是运气好,我们的车说不定还在!”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两个重伤号,完全没有走到山脚的能力。   程叙突然问:“你能遁地,是不是还能飞天?”   谢文宣一愣,喃喃道:“难道世界上还有飞天鼠这种东西?”   三秒钟后,谢文宣顺利地从土里飞出来。   他长着一对蝙蝠翼,一双手变成了锐利爪钩,一手提一个,轻易地把两人提到山脚处。   更为幸运的是,车还没坏,狄宁已经在车上等候,一边用力挖凿方光临身上厚厚的冰块,一边看谢文宣提着两个脏污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人回来。   他的眼神从谢文宣的蝠翼移到两个伤患身上,迟疑道:“你的储备粮?” 第96章 皇级异兽   谢文宣嘴角一抽,脚下一个踉跄,好歹把两个重伤患妥善安放到座椅上,瞪他,“你可闭嘴吧!”   程叙昏昏沉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见外头半点动静,靠在椅背上摇摇欲坠,宛如一具失去动静的尸体。   另一个身影则背对他们,不紧不慢取出一张手帕,擦干净脸上的血污。   狄宁还欲再说,就见背对他们的那个人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张面具,覆在面上。   这下即便是再神经大条的人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狄宁皱着眉,“司队和程叙怎么伤得这么重?”   两人的惨状和全须全尾顺利回到车上的狄宁及谢文宣形成了鲜明对比,程叙好歹是个天赋者,司队更是战斗经验丰富,按理说伤势不会如此惨重,也难怪狄宁这种粗神经的人以为他们是谢文宣随手救下的路人幸存者。   谢文宣尝试打开车辆的自动行驶系统,动作透露着一股急躁,“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幸运,能落在安全地带?”   断了一臂,只能苦逼地用一只手凿冰块的狄宁:“?”   “你才是没掉一根毛吧?你以为所有人都有这种变成老鼠的天赋吗?”狄宁怒道,连手下的动作都变快了,顷刻间,方光临身上的冰就“唰唰唰”薄了一层。   谢文轩气得牙牙痒,“你还在这里和我拌嘴?知不知道这次行动有多危险?要不是有我在......”   “闭嘴,不许吵。”司麒出声打断两人的话,“皇级异兽不容小觑,这次我们队伍伤亡惨重,必须尽快回去安顿治疗。”   谢文宣斜睨一眼狄宁,果不其然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了让自己满意的表情。   狄宁满脸震惊,被“皇级异兽”四个大字砸得头晕转向,早已失去要表情管理的心思,让谢文宣看够了笑话。   “嗤——”车辆缓缓发动。   谢文宣欢呼一声:“太好了!能回特勤处了!赶紧走吧!老子是一秒钟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轰——!”   谢文宣话音未落,漫天碎石飞溅,无数块几人高的大石块落在车辆面前,具有防弹功能的挡风玻璃被正面袭来的石块砸中,雪花一般的裂纹逐渐扩大,直至蔓延到整块车窗。   狄宁:“......”   司麒:“......”   狄宁幽幽道:“谢文宣,你一定是少见的第二天赋者,一只拥有乌鸦嘴天赋技能的大老鼠。”   谢文宣顿时语塞,结结巴巴地慌张道:“这、我...我不是故意的啊!司队!这可怎么办啊?!”   谢文宣慌了心神,哭丧着脸,希冀地看向司麒。   “你这次行动表现不错,意外随时都会发生,不要放在心上,我刚刚接到消息,烈焰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司麒难得说了老长一句话,听得谢文宣两眼泪汪汪,感动不已。   程叙迷迷糊糊间把事情经过听了个大概,有人抬起他的手臂,打进来一剂针剂。   “司队,车上就一针强效恢复剂,你还给程叙用。”谢文宣压低声音,为难道:“你这腿又动不了,难道等会儿还需要我拎着你飞?”   谢文宣认为司麒竟然能开口安慰他,那么自己也多少也算是个心腹了,虽然程叙是他的好兄弟,但作为心腹而言,他势必要站在司麒的角度考虑一二,因此他便毅然决然挺身而出建言献策。   虽然他自以为的压低音量,在这小小的车辆空间中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狄宁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谢文宣一眼。   听到这番表忠心的话之后,领导淡淡看他一眼,声调冰冷,“别多嘴。”   冷淡的话语把一腔热血的谢文宣浇了个透心凉。   一针药剂下去之后,程叙缓缓睁开眼。   见好朋友清醒,谢文宣欣喜地凑过去,“程叙!你醒了!”   仿佛刚刚那个暗戳戳和司麒建议不要给程叙用药的人不是他一样。   狄宁:“......”   果然物以类聚,性格差不多的人才能做朋友。   谢文宣很快发现了异常,“欸?”   他细细凑上前去看。   “谢文宣。”司麒冷冷出声,暗含警告意味。   谢文宣马上坐直身体,发誓道:“我就是想看看他的眼睛!”   程叙缓缓眨动眼,“嗯,我还是有点看不太清楚。”   “那只异兽怎么样了?”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车内众人耳边鸣响尖锐,隆隆巨响险些将人耳朵震聋!   一块巨石不知从哪里飞来,将特级合金打造的车顶硬生生撞凹!   狄宁缩了缩身子,贴着方光临的冰块身体,冻得打了个哆嗦,牙齿打颤,后怕道:“冻、冻死我了......幸好我躲得快,否则就要被砸成肉泥了。”   谢文宣浑身僵硬,“这种威力的异兽,烈焰小队来了又有什么用。”   狄宁一脸悲戚地抚摸方光临的脸,“兄弟!你这天赋技能可真不赖,连死到临头都能给自己无痛留下一具全尸。”   司麒盯着智脑,半天没有说话。   程叙坐直身体,看向窗外,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如小山一般庞大的身影,喃喃道:“难道这座山就是这头异兽的身体?”   “不。”司麒淡淡道:“这座山被挖空了山体,这只异兽藏于其内。”   众人皆默。   “这么大一座山能被挖空?”谢文宣不可置信道。   “有人把这只异兽藏在里面?”狄宁紧随其后发问。   程叙思索片刻,问道:“也就是说,这是场意外?”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司麒却听懂了。   “嗯,这只异兽,本来不该在这时候苏醒,我们,也不该接到这个任务。”司麒低声道:“这次战斗中每个人的损伤......也本不该发生。”   谢文宣装作恍然大悟,“所以司队你才那么不着急,因为你知道幕后黑手不会让我们死?”   “会。”司麒言简意赅道:“但不是现在。”   谢文宣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谁、谁想要我们死?”   狄宁抱着冰块叹气,“那烈焰等会儿过来肯定是毫发无伤,要是一开始接到任务的是他们该有多好。”   程叙伸了个懒腰,“说不定,烈焰也参与其中呢?”   话音落下,一片沉默。   程叙丝毫不觉自己说出口的话在别人心里引起了滔天巨浪。   谢文宣抓狂道:“你不是才刚来没几天吗?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程叙对上他震惊又羡慕的眼神,无辜道:“我不知道啊,我只是随口猜一猜。”   狄宁伸出中指推了推眼睛,动作充满嘲讽意味,“以我多年观摩悬疑影片的经验来看,你这个推测多半是可成立的。”   “这些事情,出去不要乱说。”司麒嘱咐道,眼神看向程叙。   程叙问谢文宣要了几张纸,问狄宁要了一小块冰,把纸沾上融化的冰水擦脸,注意到司麒的视线,他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脸上仍有几道血痕,五官不改清俊,笑起来还是那么的有感染力。   假如他的侧脸没有那道浅浅的牙印就更好了。   谢文宣不经意瞟了一眼程叙,似乎发现了什么,立刻凑近仔细打量,大呼小叫道:“啊!程叙!我没看错吧?你脸上怎么好像有道牙印!”   程叙淡定地回应他:“没看错,司麒咬的。”   司麒:“......”   谢文宣&狄宁:“?!”   两人的脸上明显写着“速速细说”四个大字,探照灯似的四只眼睛在司麒和程叙之间来来回回,眼中满满的旺盛求知欲。   可惜程叙显然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加之碍于司麒在场,也没有人敢多问。   两人对视一眼,交流了一个吃不到惊天大瓜的遗憾目光。   司麒双手环胸,即便双腿受伤,也坐姿挺拔,有面具的遮挡看不出他的喜怒。   “烈焰小队已经到现场了,秦不吝说十分钟内解决战斗。”   “十分钟??”众人异口同声道。   谢文宣甚至开始读秒。   狄宁趴在冰块上,不住扭头向窗外张望。   但窗外一片寂静,甚至没有半点响动。   约莫十分钟后,一辆车身上绘制着特勤处标识的车疾速驶过来,一个帅气的漂移停在众人面前。   烈焰小队的成员鱼贯而出,一个接一个下车,为首正是穿着一身红衣也不显得张扬,神情浅淡温和的秦不吝。   有几个烈焰小队的成员还围着飓风的车辆转悠,口中啧啧称奇。   谢文宣看了一肚子无名火,打开车窗骂道:“看什么看?”   秦不吝喝止队员,转头看向一脸生人勿近的司麒,“司队,我们赶来的时候遇到的是一只高级异兽,以你们的实力,绝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索性问出心中疑问,深深环顾一眼车内众人的惨重伤势,沉声道:“所以,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他的关心不似作伪,身后几个烈焰成员也收敛了神色。   谢文宣刚刚受了一肚子无名火没地儿发泄,这会儿全给倾倒出来:“你们来得太晚了!我们刚刚碰到的是皇级异兽!要不是这样,怎么可能受这么重伤?你们遇上的那只高级异兽连我们司队一根毛都动不了!”   “皇级?!”一名烈焰队员失声道:“不可能!”   秦不吝淡淡投过去一个眼神,那名队员瞬间噤了声。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们确定遇上的是只皇级异兽?传说皇级异兽体型庞大,堪比楼高,那此刻这只异兽又去哪儿了呢?”秦不吝眼神灼灼。   程叙探出头,慢悠悠道:“也许是我们看错了。”   秦不吝看他一眼,迟疑道:“你的脸......”   司麒淡淡睨秦不吝一眼,“你看错了。” 第97章 这不就是约会?   秦不吝:“?”   他好像还什么都没说吧?   “我就是想说,他的脸看起来不太对劲。”秦不吝顽强地发表完自己的意见。   程叙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滚烫。   一只手用力攥紧他的手腕,“别动。”   谢文宣满目震惊,指着程叙的食指不停颤抖,半天说不出话。   狄宁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这、这情况也太严重了……”   司麒调整座椅靠背,挡住了众人看过来的视线,朝秦不吝颔首致意,“秦队,辛苦烈焰前面开路。”   司麒都这么说了,秦不吝哪有不答应的份?   烈焰小队一群人勤勤恳恳在前面吭哧吭哧开道,飓风那辆被砸得已经能够得上返厂报修程度的破车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   程叙瞅了一眼还握着他手的司麒,小声道:“我的脸好痒。”   司麒似乎在闭目养神,没有作声。   两人身后,谢文宣时不时鬼鬼祟祟探头看一眼前方,小声和狄宁吐槽:“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他俩居然就这么当着我们的面拉手!!!”   狄宁淡淡看他一眼,用中指推了推眼镜。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谢文宣气得瞪眼,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程叙侧过脸,脸颊贴在冰冰凉凉的椅面上,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些许不适感。   他的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轮廓形状,视线前方正好是司麒,便盯着人看了半天,奇妙的是对方居然也一动不动的。   所幸特勤处配备的车性能不错,众人一路平安回到了小别墅,侯幸早已等在那里。   程叙一路上都被司麒握着手,见他到了目的地也没松开,不由得正起身唤他,“司麒?”   司麒毫无反应。   程叙这才意识到一个事实:司大队长估计昏迷了一路。   他现在算个半瞎,伸手去摸,发现除了和他接触的那块地方之外,司麒其余皮肤都是冰凉的,和冻在冰块里的方光临也不遑多让。   程叙一惊,摸索着把人半搂半抱拥进怀里。   身后刚和狄宁一起合力把方光临搬出去,回头来找程叙的谢文宣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打扰了。”谢文宣毫不犹豫扭头就走。   这两个人也太心急了吧?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打算在车上搞?   程叙连忙出声叫住他:“司麒昏迷了!我看不太清楚路,你过来搭把手!”   谢文宣这才想起他们司队也是个重伤患,还把仅有的一阵药剂给了程叙!他忙不迭地上前,恰好碰到司麒垂落的手。   谢文宣霎时间大惊,眼神悲恸,面容哀戚:“司队怎么都凉成这样了!”   程叙没好气道:“别胡说!快让侯幸给他看看!”   谢文宣连声应好,一个抬眸看见程叙的脸,又忍不住道:“你这脸……”   程叙凉凉的眼风扫过来,谢文宣瞬间闭了嘴,心想难道气场这种东西,拉个手就能传染?   侯幸忙得要死,像个陀螺一样不停转悠,一会儿给狄宁包扎断臂,一会儿给方光临喂药,还得给司麒打针,注意到旁边程叙脸上的异样,甚至分出心神翻箱倒柜给他找了一张冷敷贴。   程叙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他的半张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充血,又红又肿,薄薄的皮肤几近被撑得透明,有些骇人。   眼前像是被覆了一层白翳,看什么都模糊不清,突然一道金光闪过,程叙盯着镜子,甚至能看清楚脸部皮肤之下的血液流动,竟然如同沸腾燃烧一般,像极火山熔流里咕嘟嘟冒泡的岩浆。   镜中,他的眼瞳隐隐泛金。   程叙撕开冷敷贴,对着镜子找准位置贴在脸上。   “呲拉拉拉——”   一阵白烟徐徐弥漫。   冷敷贴报废。   程叙开始沉思,为什么司麒的口水拥有能让人热血沸腾的能力。   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司麒对这一切全然不知,侯幸给他的腿打了好几针修复剂,观察记录反应。   旁边是两个还在吵架的小学鸡。   “为什么刚刚秦队长在的时候你不让他给方光临解冻呢?”谢文宣匪夷所思道。   “你这句话太不尊重人了!你简直是把方光临比作一块生猪肉!”狄宁愤怒了。   谢文宣哑口无言,气恼道:“我哪有这个意思!但是你现在叫我帮忙一起凿冰块,我根本没空!我还要去看看程叙!”   狄宁朝他身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程叙这不是好好的……呃……要不你来冰敷一下?”   狄宁指了指那块长着方光临脸的巨型冰块。   程叙半张脸红肿得像被蜜蜂蛰过,另外半边又隽美如画,对比鲜明,惨不忍睹。   狄宁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好办法,顿觉这个方法堪称绝妙。   程叙犹犹豫豫靠过去,磨磨蹭蹭把脸贴上去。   “呲——!”   冰块立刻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消融,呲啦响声不绝于耳。   谢文宣&狄宁:“……”   谢文宣给狄宁竖了个大拇指,眼里是大写的“服”。   狄宁:“……你这脸上的温度,应该超出人体正常温度了吧?我感觉在你脸上打个鸡蛋都能摊成蛋饼。”   谢文宣确认了一下,“好像是之前有印子的半边脸,莫非司队还有第二个天赋技能……”   狄宁毫不客气地嗤笑道:“你以为都和你似的?”   谢文宣大怒,“否则怎么解释他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司队的第二技能有催情作用,程叙现在的状态,除了欲.火焚身之外我想不到其他词来形容!”   气势汹汹,语气果断坚决,话语掷地有声。   三秒钟后,一道冷淡的嗓音幽幽响起。   “谢文宣。”   冷到谢文宣以为被冰块冻住的不是方光临而是他。   要怪也只能怪侯幸医术太过高超,不知道司麒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狭长的眼眸不含一丝感情,眼神能活生生把人冻死。   狄宁缓缓朝谢文宣比了个大拇指,“恭喜你拥有第三天赋技能——起床铃。”   谢文宣面如死灰,脸色灰败,还想在死前挣扎一下。   他咽咽口水,满是希冀地看向程叙,“怎么样?你现在有没有感受到一股□□直冲天灵盖?”   可惜程叙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又变成了半个瞎子,半点没接收到谢文宣眼神里的求救信号,还满是惊喜地寻向声源处,“司麒!你醒了!太好了!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谢文宣:“……”   原来刚刚他以为司队都凉透了的时候,程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还骂他!   狄宁:“……”   这俩家伙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司麒默了默,就见程叙缓慢移步朝这边走,侯幸正在给他包扎腹部的伤口,衣服下摆被剪掉一圈。   腹肌和蜿蜒向下的人鱼线都显露无疑,在白色纱布的映衬之下更添一分战损感。   在小瞎子眼里,司队现在穿的就是妥妥的辣妹装,还是打码的那种,说不出原因的看起来更涩.情了。   司麒注意到程叙的灼灼视线,顺着他目光往下看,实在是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所幸程叙也不是个扭捏的人,加上他猛然想起……   在他印象中,司麒好像是个注重他人对他外形身材评价的人!   于是乎,程叙在直勾勾地用瞎了一半的眼睛打量人家腹部同时,还开口赞美道:“司队,你身材真好!”   司麒:“?”   忙忙碌碌专注手上工作的侯幸都听进去一耳朵,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司麒的腹肌,又看了看程叙脸上纯然赞叹的表情,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司麒的耳朵尖又红了,他深吸一口气,把程叙拉过来,低声道:“以后这种话不要在外面讲。”   虽然在程叙看来,飓风小队的别墅根本不能算是“外面”,但既然领导有他亲自界定的“内外”,那他当然只能点头应是。   打一棍子给个甜枣。   即便刚刚的话算不上棍子,司麒也有心给程叙一个甜枣,主动提起,“你可以看一下账户,我们不按月发工资,而是按照战斗间隔来算,现在上一次的补贴应该已经到你的智脑账户了。”   程叙点开智脑账户,被那一大串零闪瞎了眼。   一小时五千,每天按八小时算,战斗期间翻三倍,至今为止,上一次战斗也已经过去一星期左右。   程叙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他照照镜子,发现自己的脸又恢复了,视力也好转不少,虽然还没有到原来的水平,但最多也不过约等于一二百度的近视。   一大串零放在账户里,有点不太安心,程叙决定打破这串数字。   他雀跃地去找司麒,房间没人,又跑到下面去找,半路遇到打呵欠的狄宁。   程叙关心道:“你昨晚没睡好吗?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狄宁活动了一下手臂,无精打采道:“手伤影响我打游戏了,每次输我就安慰自己下一把一定赢,最后打了个通宵。”   “我昨晚也没睡好。”好多钱,有点没安全感。   狄宁狐疑地看他一眼,有点震惊,“我怎么感觉……你小子一宿没睡还变帅了??”   脸还是那张脸,但怎么看怎么帅,仿佛一面有点模糊的镜子被人细细擦拭干净,显出原本应有的模样。   程叙被夸得美滋滋的,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遇到司麒为止。   “司麒!我找了你好久!今天我请客,我们出去玩儿!”程叙兴奋得两眼发亮。   这不就是约会?   司麒沉默几秒,有些犯难,程叙是不是有点过于用情至深了?   他对他可还没到那个地步。   程叙没有立刻听到他的回答,表情瞬间低落下来,眼神都黯淡了,“你……你今天没空吗?”   司麒:“……出发吧。” 第98章 不就是想牵手?   程叙弯起嘴角笑,伸手勾了勾司麒的手指,从指根滑到指尖,肌肤摩挲之间交织着两个人的体温。   “司麒,遇到你真好。”被他们之间的深厚友谊深深打动的程叙不由感慨道:“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我们好像在一起过很久。”   说不定上辈子和上上辈子也是同事呢?   并没有注意措辞的程叙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当言论,这一番大胆的表白听得司队长人都傻了。   司麒:“……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司队长硬下心肠抽回自己的手,暗想,这家伙也太会顺杆爬了,不过是和他出去约个会,居然都敢直接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了?   这种说辞和“你长得像我素未谋面的男朋友”有什么区别?   要是继续这样发展下去,那还能得了?   程叙瞬间明白:自己越界了。   虽然他们是朋友,但司麒可是他的直属领导,两人现在可就站在队伍宿舍的大门口呢!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岂不是影响司麒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不利于树立队长的威望?   程叙心下了然,也不在意司麒的拒绝,理解地点点头,“我去换套出门的衣服。”   司麒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特意换衣服?这么重视?   前一天受重伤,今天还去做了基础性晨练的司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训练服,抬脚往自己房间走。   司麒简单地冲了个澡之后,裹着浴袍站在衣柜前犯难。   他的衣柜里泾渭分明,一边是清一色的制服,一边是略显夸张的舞台服,日常的休闲套装对他而言基本派不上用场。   他的手刚落在挂着制服的衣架上,倏尔想起什么又顿住,像被烫到似的火速移开。   程叙所谓的换套衣服其实就是在家居服外穿了件外套,他左等右等,也不见司麒出来,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毕竟这是第一次出去逛,总要有点仪式感嘛,干脆也回房从头到脚重新换了一身。   司麒纠结半晌,又担心程叙等得久,最后还是没有犹豫太长时间。   谢文宣打着哈欠往楼下走,不经意间注意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个高腿长,肤白脸美,他颇感新奇,探头探脑,眉眼促狭,“哟,打扮这么帅,干什么去?”   程叙抬眼看他一眼,“打算出去逛逛,你要一起吗?我请客。”   “哇!还有这种好事?正好我有些东西需要采购一下,也挺久没出过门了。”谢文宣朝他挤眉弄眼,很是滑稽,还慷慨放言:“还有谁啊?你来之后也没时间给你办个欢迎仪式,今天我就陪你去逛逛,我买单!”   “目前只有我和司麒。”   谢文宣一秒变脸,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咳嗽得很用力:“我突然想起来在智脑上预订送货也挺方便的,昨晚偶感风寒,我就不出门了,下次有机会再约。”   谢文宣从地上的箱子里拎起一支营养剂,转身就走,步伐坚定中透着凌乱,神情冷静中带点崩溃。   他早就应该猜到的!和程叙这厮一起出去玩的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   谢文宣刚走,司麒就下楼了。   能看出他精心收拾了一番,发型看起来随意但绝不是光梳几下就能完成的,袖口和裤腿翻折得整齐对称,连外套纽扣扣了几颗都有讲究,显得腰直背挺,将将露出一截锁骨,明明走的是休闲风,但因为气质冷淡,整个人结合起来看有种矛盾的吸引力。   司麒凤眸一挑,眼中映出端端正正维持小学生坐姿的程叙,见他浑身上下都穿了以前没见过的衣服,唇角微微翘起。   “出去逛个街而已,不用费这么大功夫从头到脚都换一身。”司麒淡声道,眸光定在程叙身上,“不过这一套很适合你。”   程叙为自己辩解道:“第一次嘛!总要有点仪式感。”   司麒的眼神瞬间多了些一言难尽的意味,他轻咳一声,决定还是给对方留点余地:“以后说不定……”   司麒知道程叙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让他现在就承诺这是第一次约会,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但这进展未免有些快了吧?   于是话到嘴边又绕了个弯,含糊其辞,将主体一笔带过,“以后还是有机会出去逛的。”   程叙正在换鞋,闻言抬起头看他,自上而下的视角能让司麒将对方头顶摇晃的呆毛,明亮而又真诚的双眼,笑起来时红润柔软的唇和洁白整齐的牙齿以及正在系鞋带的修长手指都一览无余。   程叙没察觉到司麒心里拧成麻花的不平心绪,笑道:“你今天也特别帅,要不是我换了一身衣服,我们走在路上看起来都不搭。”   司麒听懂了言下之意。   “砰砰砰——”蓬勃的、充满生命力的声音,像是从司麒的胸腔里发出来,心房极速收缩又舒张,源源不断地把血液泵入心室中,热意流淌到四肢百骸,将水液蒸腾而出。   司麒喉结滚动,有几分干渴。   程叙平时确实显得不太着调,但在某些方面上却意外得会讲情话,饶是司麒也有些抵抗不住,全靠那引以为豪的自制力苦苦支撑,才免于落进猎人的陷阱里。   作为飓风小队的队长而言,他的情感经历堪称一片空白,但作为炙手可热的地下偶像亚希恩来说,即便他洁身自好,身边也不乏沉溺于情情爱爱的鲜活例子。   光是他的队友里,就有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男,成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的人。   况且,程叙喜欢的是真正的他吗?他对司麒和亚希恩都表露过好感,假如他知道了真相,会怎么看待他?   两人在附近一个大型商超里逛,程叙余光里看见有一个小孩子卖力地推着购物车往这边冲,人还没有车高,庞大的购物车如同一辆替他开道的坦克。   程叙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都在发呆的司麒,刚把人拉到怀里,司麒就猛然抬头,眼神晦暗地盯着他。   “那边刚刚……”   程叙刚抬起手要指给他看,一转头就看见那小孩已经停下来了,蹲在地上使劲扛起一瓶饮料往购物车里搬。   程叙:“……”   程叙干笑几声,尴尬地松开司麒的手,“没……没事了。”   司麒抿了抿唇,双手插兜,跟在程叙后面走。   程叙一边挑东西,一边时不时往司麒的方向看几眼,生怕一个不注意,惨案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   司麒注意到程叙频频回头的视线,面沉如水。   半张面具遮挡之下,红着脸的司大队长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一言不发把自己的手塞进程叙手里。   不就是想牵手?   司麒暗暗想道:毕竟是约会,程叙想牵个手也很正常。   对方先是趁自己不注意牵上来,后面又因为不好意思松开手,还一直回头观察他的反应,都是男人,他会看不出来程叙的小心思吗?   程叙愣了一下,突然间手被握住,他立刻就明白了司麒的意图。   握着手,他就不必一直回头去确认司麒的安全了,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也能及时地反应过来。   不愧是能当上领导的人。   “你想得真周到。”程叙笑盈盈的,顺势换成十指相扣的姿势,在司麒眼前晃了晃,“这样更牢固。”   司麒:“……”   司麒心脏狂跳,速度飙升,他用另一只手捂住胸口,生怕大得离谱的心跳声会被程叙听见。   程叙见状,担忧地问他:“你不舒服吗?”   司麒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强装镇定地摇摇头,“没有不舒服。”   程叙看了看购物车里的东西,觉得买的差不多了,“你的伤也还没完全痊愈,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后面也没什么好逛的。”   实际上他们才刚来十分钟都不到,司麒没注意程叙都往购物车里加了些什么东西,重点全放在另一件事上:他表现得身体不太舒服,程叙居然立刻说要回去。   可他出来的时候明明那么高兴,显然很期待这趟出门之行。   司麒心下暗叹,不知是喜是忧,神色复杂,深深地看了程叙一眼,倍感头疼。   “继续逛。”司麒说。   “回去!”程叙坚持道。   “我没事。”司麒说。   “回去!!”程叙倔强得像头小牛犊。   司麒……司麒说不出话了,心里软得和什么一样,他这副担忧着急的样子,实在让他招架不住。   谢文宣翘着脚在客厅里打游戏,听到访客提醒震惊地转过头,一见到两人,立刻放下脚,嘴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你俩这也太快了吧?不会是去上了个厕所就回来了吧?”   司麒冷冷剐他一个眼刀,径自上了楼。   程叙和他笑着打了个招呼,也上了楼。   徒留谢文宣一个人在楼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顺利还是不顺利啊?”   程叙把今天买回来的东西拆开检查了一遍,质量还算不错,满意地点点头,嘀咕道:“幸好今天有司麒陪我,就算查到我头上也有人证在。”   他兴致勃勃地拆开所有商品包装,开始动手操作。   司麒坐在自己房间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一堵墙,仿佛能透过这堵墙看见隔壁的人正在做什么。   按常理而言,今天的约会应该算是失败了,但其实,他的感受却意外得好。   司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双手枕在后脑勺上,闭上眼,就是程叙的脸。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   第二天,出了一件大事。 第99章 让他走,他就真的走?   特勤处所在的中央区,安保重重的核心成员住处,战斗力顶格拉满的烈焰小队别墅,竟然惨遭洗劫。   没错,惨烈到不能仅仅以“盗窃”二字简单概括。   据小道消息流传,其中又以烈焰队长秦不吝的房间最为严重,那可恶的大盗竟然连他随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都没放过。   秦不吝带着几个队员一大早就气势汹汹地冲到特勤处,要求冯路行下令出动侦查组替他找到真凶,听说往日里都温柔可亲的秦队长这次脸色十分难看,活像是生吞了几吨苍蝇。   谁能想到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因此——偌大的特勤处核心成员别墅区,其实连半个监控都没有。   冯路行也很恼火,才刚上任就遇到这种以前从没有发生过的恶性事件,盗贼的所作所为不啻于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因此要求侦查组彻查到底,务必在三天内捉拿真凶。   为了人心安定和当前局势稳定,上次飓风小队遇见皇级异兽的消息并没有外传出去,司麒向冯路行打了报告,内容已经被封为绝密档案压在档案库里。   冯路行大手一挥给伤势惨重的飓风小队放了养伤假,一行人得以过上了无所事事还工资照发的日子。   就拿谢文宣和狄宁来说,这两个人撒欢儿地玩,昏天暗地昼夜颠倒地打游戏,挂在眼底下的黑眼圈浓得像被人吸了精气。   “您有一条访客提醒~”   谢文宣是那种典型的不爱呆在自己房间里的人,通宵打完游戏正躺在沙发上补眠,冷不丁被这冰冷呆板的电子音吵醒,当真是一团无名怒火从心头燃起,浑身充斥着一股要毁灭世界的冲动。   电子音又响了一遍,没有门禁权限,那就不是自己人,不知道是谁这么不长眼,大清早跑过来打扰别人睡好觉。   谢文宣面无表情打开门。   门外一队伍人,别着侦查组的肩章。   为首那人正是侦查组组长乌缚心,他从胸袋里抽出一本工作证亮给谢文宣看。   “侦查组办案,还请行个方便。”公事公办的语气起不到半点礼貌的作用。   谢文宣唇角掀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冷嗤道:“怎么?抓凶手抓到飓风来了?”   乌缚心约莫三十上下,一双瑞凤眼眼尾上挑,不见半分笑意,眼神锐利有神,能一眼刺破嫌凶心底最深的黑暗之处。   据说一切做了亏心事的人,只消他看上一眼,便会主动认罪,束手就擒。   谢文宣面无表情地和乌缚心对视,“不方便!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门“哐——”的一下在侦查组众人面前关上。   乌缚心:“……”   侦查组其余人齐齐转头望了望已经悬挂在半空中的太阳:“……”   谢文宣怒气冲冲往回走,爬到沙发上,迷迷瞪瞪地闭上眼。   访客提醒响起的时候,程叙恰好打开房门,站在二楼拐角处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他抵着下巴,眨眨眼,看清了乌缚心的脸,果断抬脚就往右边走。   司麒昨天晚上睡得晚,早上由于生物钟的缘故醒来做了会儿基础训练,处理好经纪人发过来的消息,又不知不觉倚在床头睡着了。   “莫非这就是领导的睡觉姿势?”   半梦半醒之间,司麒听到一道耳熟的声音响起。   他瞬间惊醒,凤眼寒光凛冽,杀意毕现,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又化为茫然。   一张放大的俊脸,睫毛纤长浓密,眼含笑意,清澈又温柔。   “司麒,你为什么不躺着睡觉?”   司麒:“……”   看清是程叙之后,他眼中又变成了浓浓的怔忪睡意,司大队长顺着程叙的问句迷迷糊糊地想:是啊,他为什么不躺下去睡……   不对!   司麒的眼神瞬间清明,面色淡淡地看着程叙,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怎么进来的?”   程叙直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我想见你。”   明明对方问的是怎么进来的,程叙答的却是为什么进来。   长时间的睡姿不正导致颈椎不太舒服,司麒捏了捏后颈,刚要坐起身,听见程叙这句话,动作一僵,硬生生地停滞在空中。   好不容易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又全面崩溃,最后那道防线彻底崩塌。   此时此刻,司麒心里只有“大事不妙”这四个字。   难道昨天和程叙出去约会一回,他就以为两个人已经是情侣关系了?   司麒微微拧眉,神色凝重。   程叙瞅了一眼司麒,亮出自己的狐狸尾巴,“司麒,你知道侦查组吗?”   司麒巴不得程叙转移话题,这么一问他反倒松了口气。   “侦查组听命于特勤处总处长,组长乌缚心十五岁入行,至今已有二十年工作经验。凡是他接手的案子,就没有破不掉的。”   “这么厉害的人,居然被派过来调查一起盗窃案。”程叙作思索状。   “能神不知鬼不觉把烈焰洗劫一空的,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司麒抻了抻筋骨,坐起身下了床,倒了一杯茶。   “我也要喝!”   司麒的唇还没碰到杯口,听到程叙的话便顿住手,眸光盯着手里的杯子,仿佛要把它盯出花来,嗓音有点哑   “只有一个……”   程叙无所谓道:“没关系,我和谢文宣也用过用一个杯子。”   “咔啦——”   司麒缓缓转过头朝程叙恬然一笑,这笑容中却不含半点笑意,手掌摊开,碎得不能再碎的茶杯尸体伴随着白瓷齑粉簌簌而下,落到地板上。   “不好意思,现在一个也没有了。”   不知道是不是程叙的错觉,司麒的语调似乎有些阴恻恻的。   他连忙过去把司麒的手握住,翻来覆去地查看,“你也太不小心了,没伤到自己吧?”   司麒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苍白,指尖透着粉,掌心被茶杯碎片硌得通红。   司麒没说话,反手捏住程叙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程叙抬眼看他,司麒不闪不避,直勾勾地和他对视,“一个杯子,不是买不起,以后不要和别人共用。”   假如是谢文宣在这里,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早就警铃大作。   但现在面对司麒的是程叙,他不仅没有点头答应,还反过来劝人家,“大家都是队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司麒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勾唇一笑,颔首道:“你说的对,都是队友。”   那股子气直窜心口,惹得司麒怒极反笑——程叙这是在逼他,妄图让他说出吃醋的话来表示对他的在意。   但他司麒是谁?会被这种小手段拿捏?   程叙的这一招,明显用错地方了。   司麒放开程叙,侧开身冷淡道:“既然见也见到了,还不快走?”   程叙不听,动作磨磨蹭蹭,眼巴巴地看着他:“既然那个盗贼能洗劫烈焰小队的别墅,那说不定还会对飓风下手,万一他伤到你怎么办?”   见他打着关心的名义拖拖拉拉赖着不走,司麒心口堵的那口气稍微泄了些,但仍然没有低头的想法,语气也不曾软和,又冷又硬地继续赶人走:“你大可放一百个心,乌缚心的天赋技能就是他那双眼,只要问心有愧的人,都逃不过他的制裁。”   程叙打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脚下没有半分磨蹭,风风火火就往门外冲,临走前还不忘表忠心,“司队!就算那个小贼来了我也会保护你的!”   司麒:“……”   他走得那么干脆利落,怕不是真的被自己伤到心了?   司麒抿抿唇,又听见他临走前还不忘放话说要保护自己,嘴边逸出一声冷哼。   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新人,遇到危险不躲在队长身后就不错了,还妄想保护他?   司麒又看了一眼门外,那人的身影确实已经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司麒一脚踩住地板上的茶杯碎片,心气又有些不顺起来。   让他走,他就真的走?   程叙立刻跑回自己的房间,开始清点昨天晚上的战利品。   空间手环里的东西几乎能堆成一座小山丘。   他连秦不吝书房里的桌椅板凳都搬过来了,就是为了查探秦不吝有没有参与向老头被捕这件事情。   当时他原本只是想夜探一下秦不吝的书房,奈何东西太多,估计翻一晚上都翻不完,便索性直接打包放在空间手环里带走。   谁知道秦不吝会跑去冯路行那里告状?   另一头,司麒的智脑接到了冯路行的通讯。   “你们飓风小队把侦查组的人拦在外面?”   司麒是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乌缚心已经带人来飓风搜查了。   而且谢文宣这个不省心的,还因为起床气把人关在了门外,难怪程叙突然过来询问侦查组的事情。   于是,在门口晒了一中午的侦查组一行人,终于被请进了飓风小队的别墅里。   谢文宣眼含泪花,语气真诚地和乌缚心道歉,“乌组长,我这人只要一睡不好,脑子就是转不过来,您这么年轻有为,一定大人有大量,不会生我的气吧?”   乌缚心身后一群人纷纷对谢文宣怒目而视!   听听这话,好像乌缚心生气还显得他气度小似的?   乌缚心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他坐姿板正如松,背后已经洇湿了一片汗迹。   他伸手接过谢文宣端来的茶,“有劳。乌某碰到过更多蛮横不讲理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   说他没生气吧,他话里话外把谢文宣嘲讽了个遍,说他生气,看那神情语态,格局又不知比谢文宣大了多少倍。   谢文宣尴尬地想钻进地里,连忙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身旁司麒凝视着他喝茶的动作,那一眼,杀气森然,看得谢文宣背后直冒冷汗。   平时也没听说司队和乌缚心关系很好啊? 第100章 去你房间   乌缚心抬眸,眼神明亮炯炯,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司麒。   这位的大名在特勤处可谓是如雷贯耳,据说在群众间也有“黑面罗刹”的威名。   但今天打了个一照面,司麒似乎并不是乌缚心想象中的模样。   光凭谢文宣敢在司麒前头开口就足以证明飓风小队平时队内的相处模式并非自上而下的铁血统治,但司麒一个眼神又能让谢文宣瑟瑟发抖,足以说明他的御下有方。   乌缚心垂下眼眸,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茶水甫一入口,手指蓦地攥紧,随即面不改色地咽下苦到令人味觉失灵的液体。   司麒一定是个外冷内热的绝世好领导,否则怎么会容忍得下谢文宣这种连杯茶都泡不好的下属?   乌缚心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谢文宣,对方倒是喝得津津有味,看不出半点不适。   “乌组长,手下人不懂规矩,多有怠慢,还请见谅,您这次来是奉命搜查?”   这司麒似乎也不像传言中那般不好相处。   乌缚心放下茶杯,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颔首致意,“打扰司队,能在不惊动烈焰小队的情况下将重要物品洗劫一空,甚至避开重重安保不留痕迹潜入核心区……”   “乌组长——这是在外头找不到可疑人物,抓人抓到飓风来了?”   从侦查组一行人进门开始,司麒的礼仪和姿态都挑不出毛病,但这句话里,火药味简直浓得能溢出来。   果然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乌缚心决定收回前面夸赞司麒的那些话。   乌缚心扯扯嘴角,也懒得再虚与委蛇,“司队,冯处长已经给侦查组开通了核心区通行权限。”   言下之意:要不是对你飓风有几分尊敬,侦查组强行破门而入也未尝不可。   楼下你来我往,暗藏机锋。   楼上程叙把从烈焰那儿“借”来的东西翻了个遍。   如他所想,秦不吝的确不是一个像他表面上展示的那么温柔可亲,为了利益做了不少坏事,但他也没找到半点和向老头有关的消息。   程叙不信邪,眼尖地发现扛回来的书桌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趴在地上,深沉地盯着这张似乎有点跛脚的桌子,趁桌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把这条桌腿踹断。   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这截木头里透出一抹黑,程叙用力扯出来,发现竟然是一片薄薄的丝质布料。   通体全黑,一个字也没有,像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睡衣碎片。   总不能是秦不吝洗完澡穿着睡衣在书房里晃悠,结果衣摆被桌腿给吸进去了吧?   程叙搬空书房后,本来还想去秦不吝的卧室转一圈,但秦不吝当时正在卫生间里不知道做什么,没有半点水声,随时都有出来的风险,他就顺手牵羊拿走了人家撂在椅背上的外套。   这件外套中竟然也暗藏玄机,秦不吝大概对机关术颇有几分研究,最终的受益者是玩得不亦乐乎、充满寻宝成就感的程叙。   程叙又从秦不吝的外套里找到一串钥匙,没错,不是一把,而是一串。   在这个大都使用智能门锁的时代,这么落后的开门工具已经很少见了,秦不吝随身携带这么多钥匙做什么?   还没等程叙想个明白,智脑就收到了司麒群发的消息。   “楼下集合。”   程叙知道乌缚心就在楼下,把东西往空间手环里一塞,坦坦荡荡往楼下走。   乌缚心听见脚步声,眼神疾射凌厉如刀。   程叙安安分分坐到司麒身边。   司麒坐在单人沙发上,程叙这样一过来,就挤了他一下,两个人在不算宽敞的座位挤挤挨挨。   现在显然是个严肃场合,这程叙也太不像话了。   司麒掩在面具之下的眉皱了皱,正要开口却被谢文宣抢了先。   “程叙!到我这边来!”谢文宣朝程叙招招手,神情焦急,满眼写着“你再不过来就要死定了”,妄图拯救自己的小伙伴于水火之中。   今天司麒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看起来不太好,已经被死亡凝视过一回的谢文宣奋勇出击,誓死在司麒发火之前帮助程叙虎口逃生。   让谢文宣没想到的是,他这么一说,程叙确实应了一声打算起身过来,司麒的死亡凝视也确实出现了,但……   谢文宣震惊地看着司麒抬起手放在程叙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又将人按了回去。   语调淡却不冷,“坐好。”   发射死亡视线的攻击对象怎么会是他谢文宣呢!司队的眼睛是坏掉了吗???   谢文宣僵硬地转过头,仍觉那两道视线如芒在背,心中疯狂咆哮,额上冒出豆大冷汗。   程叙顺着司麒的力道坐回去,心满意足地抱住全场最粗的大腿,“你一说集合,我就第一个到了。”   怎么样?司麒一定被他这一番赤胆忠心打动了吧!   司麒:“……”   司麒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识趣地没有多问,早已料到这人估计满脑子都是那一套不知羞的情情爱爱。   未免程叙当众说出什么令人震惊的话语来暴露两人关系,司麒定下心神继续和乌缚心交涉。   “乌组长,飓风会全力配合必要的调查。”   乌缚心神情有些古怪。   别说乌缚心了,背后的侦查组四五个人都看出不太对劲的苗头,只有谢文宣还在状况外,掩耳盗铃地喝茶,隔绝司麒的死亡凝视。   乌缚心的眼神在程叙和司麒之间游移,头一回有些摸不准自己的判断力。   刚下来的这位小队员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他认得这张前不久还在表彰大会上大出风头的脸。   这两人的目光一个更比一个清正,即便司麒都快坐到人家大腿上了,脸上也还是一派坦然自若,仿佛一切都稀疏平常。   那位叫程叙的,眼神用一句清澈见底来形容都不过分,坦荡从容,似乎这就是正常的上下级相处关系。   乌缚心拿起茶杯,不动声色地啜饮一口,味蕾炸开的苦涩让他稍稍有了些现实之感。   恰好这时,狄宁和方光临虚弱无比地下楼,外加一个步履闲适的侯幸。   乌缚心眉心一跳,只觉得这飓风小队看起来几乎处处可疑,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队医、覆面的司麒以及精神十足的程叙之外,其他人的乌浓黑眼圈配上清白面色活像是昨晚团伙作案去做贼了。   乌缚心沉吟片刻,对司麒道:“司队长,请让我和你的队员们单独聊聊。”   司麒应允。   程叙却是闻言眼前一亮——莫非,乌缚心这就要展示自己的天赋技能了?   他有些蠢蠢欲动,两人的坐姿完全是皮贴皮、肉挨肉,司麒只消狭长凤眸一扫,看见程叙脸上那份跃跃欲试,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司麒微微倾斜,半条腿从虚虚搭着到压在程叙的腿上,俯首程叙耳边,嗓音低低的,轻柔似叹息,“不能让我省点心?”   气息如一片羽毛在耳边拂过,程叙略略侧过脸,同样小声道:“我又让司队操心了吗?”   两个人本来就挨得极为近,讲话间,程叙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入侵了司麒的嗅觉空间,更为致命的是,程叙的唇肉一张一合,无意间碰到司麒的耳垂。   滚烫的鼻息铺洒而下,一股电流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司麒毫无预兆地一头栽进程叙怀里,程叙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抱紧,发生的这一连串画面看得人眼花缭乱。   全程关注这边的乌缚心:……   他就知道他们俩之间有猫腻。   看傻眼的谢、狄二人:……   不过是眨了一下眼,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侯幸挑了挑眉,陷入沉思。   司麒淡定地从程叙怀里爬起来,站直身体,仿佛刚才只不过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乌缚心的工作开展得十分顺利,顺利到让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测。   谢文宣的亏心事是背着队长通宵打游戏,狄宁是背着方光临通宵打游戏……这俩人不提也罢。   其余三个人,也没什么异常,无非就是些常见的情感问题,只除了那位名叫程叙的——他居然是个问心无愧的人!   这是乌缚心第一次遇见这种人。   乌缚心一行人充满斗志地来,神情恍惚地离开。   司麒刚打算找程叙开诚布公聊一聊,送乌缚心一行人出门后,转头一看,哪还有程叙的身影?   “他人呢?”司麒冷声道。   谢文宣都不必细问,知情识趣地回答司麒:“和侯幸走了,我就听见什么洗澡什么的。”   司麒:“???”   时间回到五分钟之前。   程叙还在回味乌缚心的天赋技能,突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他一回头,便和一双笑吟吟的眼眸对视。   “上次你的脸突然肿热,司队吩咐我找找原因,我还真找到了一些可能对你有用的相关资料,你有兴趣和我一起看看吗?”   侯幸似埋怨似嗔怪地补充一句:“废了我好大功夫呢!”   程叙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司麒背影,越发觉得司麒是在毫无保留地培养他当自己人,面上不□□露出些许感动的神色。   侯幸看在眼里,笑意更深,“在我房间里,你可以洗个澡再来。”   这句话里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确实也到了程叙往常洗漱的时间,但是——查个资料为什么要洗澡?   程叙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看完再洗。”   侯幸勾唇一笑,“我房间有一个很大的浴缸,你肯定会喜欢。”   程叙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炫耀什么,“我房间也有。”   侯幸舔舔唇,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好,那下次去你房间。” 第101章 嘴唇被吻肿   侯幸打开房间里的音响,音乐舒缓轻柔。他靠在小吧台边倒了两杯红酒,澄红酒液晃荡撞击杯壁,漾出一圈圈波纹。   “喝一杯?这可是我的珍藏,早上就醒好了,口感香醇浓郁,你会喜欢的。”侯幸含笑递过来,尾指微微翘起,似乎不经意间就能勾人心弦。   程叙耐着性子礼貌地接过来,“资料在哪儿?”   侯幸并不答,取出一支点火器点燃桌上的香薰蜡烛。   外面的天色的确有些晚了,程叙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头上华丽张扬的水晶吊灯,实在不理解侯幸的行为,“你这颗蜡烛,应该比电费贵吧?”   就为了省点电,至于吗?   侯幸微微侧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灯火映在他的脸上,皮肤白皙细腻,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颌线,线条流畅漂亮。   “上次遗迹拍卖会的压轴品,弄到手花了我不少心思。不过……招待你,当然要用点好东西。”余音婉转低柔,“干杯?”   程叙本以为自己已经算得上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了,却不料强中更有强中手,侯幸居然连查点资料都要搞这么一套繁琐复杂的流程?   程叙“砰——”一下把自己的杯子靠过去,不等侯幸反应,迅速“咕嘟咕嘟”把红酒灌进喉咙,喝了个精光。   他抽了张纸擦擦嘴,“这下可以了吧?”   侯幸:“……”   侯幸捏着高脚杯的手还停留在空中,他眼角一抽,正要说些什么,又看见脸颊生晕,眼神潋滟的程叙,那点微不足道的不愉情绪便烟消云散了。   “你急什么?”侯幸笑了笑,微微抿了口酒液沾湿嘴唇,“你和司队之间……”   话音未落,门突然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哐——!”   侯幸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眼皮一跳,手没端稳,红酒液洒出几滴落在衬衣上。   喝得太快,程叙大脑被酒精影响得有些反应迟钝,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望向声源处。   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正是门口那位浑身散发着黑气的司大队长。   站在司麒的视角看,房内画面尽收眼底。   从空气中缭绕着隐隐浮动的甜腻香氛,旋律低沉的轻音乐,到两只红酒杯,一只被饮尽一只仍留在主人手中,再到侯幸面上来不及收回的错愕神情,最后定格于脸颊粉红,眼珠湿润的那张脸。   侯幸默默咽下嘴里的问句。   好了,这下连问也不用问了。   司麒一个眼神也没给侯幸,径直把程叙拉起来就走。   侯幸遗憾地看着美人摇摇晃晃地跟着司麒出门,面有不甘地喊了一声:“是我先看上的!”   司麒头也没回。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卷起程叙喝完的那只高脚杯摔落在地,玻璃碎片诡异地飘浮起来,横亘于侯幸喉间。   侯幸冷汗都快下来了,咽咽唾沫,颈处传来一丝冰冷的轻微疼意,抑制住他那点躁动不安的欲.火。   司麒走的速度很快,程叙喝完酒后本就大脑昏沉,险些没跟上他的脚步,被他拽得踉踉跄跄,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司麒……”化不开的酒意缠绕着又低又哑的嗓音。   司麒顿住脚步,转身把程叙抵在墙上,两张脸离得极近。   “你倒是听话,什么人的话都肯听,叫你去他房间你就去,让你喝酒你就喝。”司麒捏住程叙的下巴,眼中意味不明,隐隐有暗流涌动。   程叙迷迷糊糊,完全分辨不清司麒语气中透露出来的危险意味,只以为对方在夸他,傻乐着点点头,“听话、最听你的话!”   连醉酒也不忘表忠心。   狭长凤眸深邃又暗沉,司麒静静地盯着程叙,忽的——   程叙吃痛地低吟一声。   “呃嗯……”   司麒毫无预兆地张口咬住了程叙的唇,看见这人眼圈红红,看起来还有点委屈。   司麒缓缓松开嘴,冷笑一声,“还委屈上了?”   程叙眼睛都气红了!   能不委屈吗?   “你、你刚才咬我!”程叙捂着嘴控诉他。   纯黑半面映射着暖黄色的廊灯,司麒的手上那些细小伤痕已经痊愈,精致如艺术品的手指抚上程叙的脖子。   “咬的就是你,下次再犯……”   下一秒,一股大力卡住程叙的咽喉。   喝醉的程叙都惊呆了,司麒居然在掐他?咬他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掐他!   关系再好也不能这样!   程叙怒气冲冲地挥开司麒的手,怒火中烧地转了个身把司麒按到墙上,两人瞬间调换了位置。   司麒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程叙气势汹汹的吻就落下来了。   说是吻,不如说是咬更贴切。   按照程叙此时此刻的思维,司麒咬了他哪里他就要咬回来!   他又啃又咬,唇上渗出血珠也不停歇,司麒不甘示弱,反咬回去。   局势转变后,司麒的咽喉落在程叙的掌心里,他有点醉意,力道不分轻重。   司麒张开嘴吸气,被程叙堵了个结结实实,鼻尖相撞,硬质面具挡在两人中间。   程叙现在的状态就像一条疯狗,还是司麒怎么按都按不住的那种,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在地上,咽喉处的桎梏终于被松开。   司麒仰着头不住喘气,胸膛起伏不定,程叙把他的嘴咬得又红又肿,他这么一仰头,恰好又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仿佛知道司麒不再反抗,程叙的动作也温柔起来,但还是叼着嘴下细嫩的肌肤不放。   “嘶——”司麒抽气。   脖子上那张嘴立刻改为啄吻,温热、缠绵,轻柔款款如蜻蜓点水。   程叙只知道要咬回去,心里又始终牢记司麒是领导这件事,像是在对待一只咬人的兔子,咬回去也不用狠劲,兔子挣扎着哀鸣,就揉揉兔毛,让它知道惹火自己的下场。   只不过,这咬着咬着,动作就变了味。   司麒的额上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面具被打落后更是破罐子破摔,一张完全显露在灯光下的俊美脸庞布满潮红,从眼眶一路红到布满深深浅浅牙印的脖颈。   程叙身上热得像个大火炉,抱着司麒又亲又啃的时候,司麒自然能感受到某些起了异样的地方以及程某人由于无处安放只好环抱住他腰间的双手。   这么一贴紧,就更明显了。   都是男人,又互相喜欢,身边就是程叙的房间,司麒根本不打算再忍耐。   “咔哒——”   两人密不可分紧紧拥在一起,跌跌撞撞滚到地毯上,口腔里交织着血腥味和红酒味,鼻腔之间甚至还残余着香氛的甜腻气息。   房间里低沉的喘息声混着“渍渍”作响的搅弄水声,黏腻的鼻音交织着被堵回口中的闷哼。   泪意粘在睫毛上,司麒抬手抱住程叙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抽出对方的制服下摆,搭在皮质腰带之上,金属扣冰凉的质感才勉强唤回一部分理智。   司麒继续往下伸手。   “嗯……”程叙难耐地皱起眉,按住他的手,勉强睁开眼,迷离的眼神只能看见循环往复不停歇做高速旋转运动的颠倒世界。   被这么一打岔,司麒像被烫到似的收回手。   司麒努力平复呼吸,调动仅存的理智思考当下的情形。   做、还是不做……   但程叙根本没给他思考的时间,嘴唇被吻肿的黑发美人带着满脸酒后的酡红,昏昏沉沉地躺在地毯上睡着了。   他连睡梦中也不安稳地皱着眉。   司麒的视线往下移:“……”   他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人,在这种情形下也能睡着。   司麒把人扶上床,替他脱了外衣,解了腰带。   嘴唇刺刺麻麻得疼,司队长尤不解气,临走前作势狠厉实则轻轻在人嘴上咬了一口,比蚊子咬人还要不痛不痒。   “这次,就先饶过你……”   程叙醒来的时候,没有立刻起床,他眼神涣散地凝视着天花板,有些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想了半天也没有半点头绪。   过了片刻,他慢吞吞地坐起身,开始……换床单……   *   正如程叙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做那种梦,司麒也想不通程叙怎么会以为昨天发生的事情都是梦。   睡了一觉醒过来,在恐怖的恢复能力加持之下,司麒嘴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想起来程叙在表彰大会上提起的“伙食不好”,今天早上起来,心中被柔情蜜意填满的司麒在智脑上下单了一大堆食材。   在等待食材送来的间隙,司麒在客厅静坐,有些坐立不安又有点期待程叙的反应。   谢文宣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下楼,习惯性地去找那块常年被自己霸占的地盘,却不料看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身影。   就凭那挺直的腰背、圆润的后脑勺、周身令人胆寒的气场,他一眼就认出来是他司队!   谢文宣抹了把脸,决定再回房补个回笼觉,蹑手蹑脚地走上楼。   又过了一会儿,一阵耳熟的脚步声传来。   司麒回过头。   程叙刚洗完床单,一脸纠结地往下走,余光瞥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他没多想,只以为是谢文宣。   可两道无法忽视的炙热视线一直牢牢锁定着他。   程叙不经意抬起眼,昨天那些记忆瞬间回笼,表情一片空白。   司麒尚未察觉到不对劲,长腿一迈,行至程叙跟前,倏的凑近,不轻不重咬了一口他的唇。   “等你好久。”   这句话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   程叙无意识地抚上嘴唇,整个人都傻了。   刚拧完湿床单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手上,眼前的司麒也很逼真。   程叙喃喃道:“莫非……我还在梦里?” 第102章 伸舌头…我还不会   司麒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程叙有点不确定,抬手捏了捏司麒的脸颊上的软肉。   “好真实的触感……”   程叙微微用力,司麒面无表情地被他捏成金鱼嘴。   程叙勾起唇角,笑意从眼眶里淌出来。   司麒:“……很好笑?”   语调冰冷,眼神淡漠,但因为司队长此刻的嘟嘟嘴造型,实在是起不到半点威慑作用。   程叙心想,当然好笑了,现实里司麒哪有这么乖能随便他捏?   不过这话就没有必要和一个梦里的人说了。   手下触感柔软细腻,软和得像面团,程叙忍不住一捏再捏。   脑海中闪过昨天梦里的画面,程叙捏住司麒的下巴,犹犹豫豫,扭扭捏捏。   左看右看,最后试探性地“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司麒猝不及防被吻住,还是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情况下。   虽然,事实上,此刻看起来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清醒,另一个还以为自己沉溺于梦境中。   司麒也是万万没想到程叙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对“梦中的他”干这种事情!   鼻息交融,程叙纤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一颤一颤,像正在抖动的蝴蝶翅膀,牵动心弦。   司麒回吻过去,指尖攥住程叙的衣领,用力到发白。   然后。   就被程叙一把推开了。   推开了。   推开了……   狭长凤眸危险地眯起。   程叙整张脸红彤彤,注意到司麒的眼神,不太好意思地又亲了亲他,有点害羞地为自己辩解,“伸舌头……我还不会……”   这个梦真是太刺激了……那些前所未有的体验让程叙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程叙丝毫不觉得梦到和司麒亲嘴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司麒是他的同担,他的好朋友,他的顶头上司,他的救命恩人——没有司麒,失明的他根本就走不出寻凌山那座废墟。   即便谢文宣也是他亲自盖章的好朋友,但司麒的份量更重,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深厚到无以言表的地步。   接个吻而已,自然不算什么。   何况,这可是在梦里。   “您有一条访客提醒~”   好真实的梦,连细节都这么详实。   程叙注视着司麒打开门放送货机器人进来,睨了他一眼,“想吃什么?”   司队长一出手,手笔果真不同凡响,从酸甜咸辣的调味料到各式各样的厨具,机器人来来回回搬了五趟才搬完。   程叙扒拉着那堆食材,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看上去都很好吃。”   蔬菜新鲜水嫩,肉品肥厚适中,山珍海味,飞禽走兽,样样俱全。   可惜是在梦里。   大概是程叙眼里的惋惜之色过于明显。   司麒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拍完又摸摸他的发顶,语调温柔得简直不像他,“还以为在做梦呢?”   程叙倏的抬起眼,满眼震惊。   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   “司麒!你居然会做饭?!”   司麒面不改色、波澜不惊,淡定道:“没做过。”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结合那副气定神闲的表情,透露出司队长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没做过,并不代表不会。   程叙的眼睛都亮了,一脸崇拜地看向司麒,像是要从里面冒出一颗颗闪闪亮亮的小星星,司麒故作淡定,唇角却忍不住上弯,显然对他这副样子很是受用。   程叙都忍不住又想要亲亲司麒了,在他看来,接吻的体验感非常好,特别适合用于跟他的好兄弟司麒表达自己的情绪。   司麒点开智脑上搜食材的使用方法,两道炙热得无法令人忽视的视线几乎要将他洞穿。   司麒向程叙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   程叙有点不好意思在司麒认真做事的时候打扰他,小声道:“有点想亲你。”   司麒定定地看着他,反问道:“现在?”   程叙点点头。   司麒又问:“去谁房间?”   野心之大,可见一斑,单纯的亲吻已经无法满足司麒的生理需求。   程叙没想那么多,纠结了几秒钟,“可是我又想吃你做的东西。”   司麒瞪他一眼,凤眸微敛,“那就不要在这个时候说那种话。”   勾得人心痒痒,负责点火还不打算灭。   程叙拼命点头,态度诚恳,“好的好的,吃完再说。”   听话得像只小狗一样,黑眸湿漉漉的,唇肉嫩红,因为刚刚的亲吻,颜色更为鲜艳。   司麒舌尖抵住齿缝,凤眸深沉,缓缓靠近……   “您有一条访客提醒~”   “还有食材吗?”程叙“嗖——”的站起身,颇为积极,“我去拿!”   司麒还没来得及出声,程叙就像阵风一样跑过去。   “嘀嘀——”   门开。   没有送货机器人,也没有食材,乌缚心那张严肃端正的脸,出现在程叙的眼前。   但这一次,他身后并没有跟着侦查组成员,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程叙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乌组长,又来了?”   乌缚心微微颔首,眸光锁定在程叙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要叨扰一会儿了,方便进去吗?”   程叙刚想转头问问上司。   上司冷淡的嗓音就从身后传来,“不方便。”   司麒此时的表情绝对称不上友好,看乌缚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多余的东西。   乌缚心也不生气,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出,将一张折叠成四四方方的小纸块递给司麒。   司麒没有接。   乌缚心的手僵在空中,眸光复杂,缓声道:“这是一张空白的缉捕令。”   司麒伸手接过去,展开随意地扫视一眼,瞳孔陡然放大,猛的抬头看向乌缚心。   他顿了半晌,沉下声道:“乌组长,请进。”   程叙探头想要看一眼那张纸,司麒却迅速折好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乌缚心:“……司队,这是缉捕令。”   侦查组只要掏出这张轻飘飘的纸,就拥有了带走任何人的特殊权利,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落到其他人手上。   乌缚心的委婉提醒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乌缚心仍然落座上次的位置,不同的是,这次,他面前连杯茶都没有。   司麒也就算了,身为队员的程叙,居然没有一点打算给客人倒杯茶的自觉。   乌缚心清了清嗓子,“真是不好意思,赶路过来,有些口干舌燥。”   没人动。   乌缚心:“……”   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懂吗?   乌缚心只好道:“我有些渴,麻烦给杯茶水。”   终于有人站起身——竟然是司麒。   司麒起身走进餐厅,程叙托着下巴和乌缚心对视。   然后扔下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那张‘空白’缉捕令,写的是我名字?”   乌缚心满脸震惊。   程叙了然,“这张缉捕令不会是你造假的吧?想诈一诈我和司麒,所以故意没带下属过来。”   乌缚心嘴角一颤,眼角抽动。   程叙若有所思点点头,“我明白了。”   从头到位一个字也没说的乌缚心:“……”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了?   乌缚心表面上仍然淡定,实际上心里不知如何翻江倒海,顿觉更为唇焦口燥。   “砰——”   司麒拎着一桶纯净水放在乌缚心面前,一看就是从刚买的食材里面拿出来的。   一桶,5L那种。   “乌组长要是喝不完,可以带回去慢慢喝。”   接二连三承受暴击的乌组长:“……”   面对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奇葩,乌缚心终于沉不住气,道明了来意。   “我在侦查部智网中查询到飓风小队队员程叙曾在烈焰别墅失窃案发当天购买不少……”乌缚心斟酌着措辞,“奇怪的物品,请问它们的具体用途是什么?”   司麒反问:“哪里奇怪?那天我也去了,我能作证他买的都是符合常规用途的东西。”   乌缚心立刻道:“比如能破坏别墅电路电缆的刀具!”   程叙:“水果刀。”   司麒:“乌组长真是大惊小怪。”   “避免被认出的黑色半面罩!”   “兄弟款。”程叙指了指司麒脸上的面具。   司麒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能防止留下鞋印痕迹的鞋套!”   “方便拖地。”   “您倒也算得上心思敏感。”   乌缚心忍无可忍:“那能够使智能门锁失效的信号干扰器呢?”   “手动开免打扰,便于高效工作学习。”   司麒赞同地点头,“真是个好办法。”   “……”乌缚心猛的站起身,一步步逼近程叙,眼神雪亮如刀光,语气咄咄逼人,“你敢说,你买这些东西的时候,都问心无愧吗?”   他身材本就高大,如今刻意发扬这分优势更是威慑力惊人,倘若是一般的宵小之辈,恐怕早就心惊胆颤,跪地求饶了。   程叙默默抚上自己的胸口,一脸真诚,“我摸着自己的良心发誓,问心无愧。”   乌缚心发动了天赋技能。   真实之眼:任何诡计多端、恶贯满盈的人都逃不出你的法眼。只要他们知晓自己在做错事,就能让他们接受千百遍噩梦般的恶果反噬,学会真心实意的忏悔。   侦查组的乌组长雷厉风行,惩恶扬善,锄强扶弱,只要他一出手,真凶落网便是板上钉钉。   但这一刻,他竟然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天赋技能来。   初生婴儿带着纯白的先天善光,恶事做多的人身上会有红光,连一旁的司麒周身光芒都掺杂着几丝红色,这程叙……居然笼罩着一层金光??   而且,为什么程叙的表情还是那么的正常,仿佛不受半点恶果回溯的影响。   乌缚心后退几步,颓然倒在了沙发上,默默望着那桶5L纯净水,水面倒映着对面那两人对视的画面,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也许是气氛太过安静。   乌缚心缓了缓神,刚想出声,就看见那桶水倒映出的画面有了变化。   对视之间,司麒指了指自己的唇,程叙立刻会意,用力点点头。   司麒便微微倾身,在程叙唇上落下一个无声的吻。   乌缚心瞳孔地震!   这一天,以乌组长精神恍惚地扛着一桶5L纯净水走出别墅告终。 第103章 穿围裙,秀色可餐   程叙打算趁晚上的时间再一次夜探烈焰别墅,把那堆没用的东西物归原主,顺便再探查一下其他有用的信息。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刚打开门,便和一双熟悉的凤眼四目相对。   司麒放下作势要敲门的手,改为酷酷插兜,把程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程叙握紧门把手,眼神游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半点也不敢和司麒对视。   “要出门?”司麒挑眉。   为了便于特别行动小队日常作战,飓风小队的制服设计得很贴身。   墨黑色既显瘦又很显体态,程叙的脖颈很直,肤色被衬托得更加白皙,叫人看一眼就能联想到如松、似竹之类的比喻,肩颈与手臂肌肉线条衔接得堪称完美,腰间绘着飓风样式的暗色银纹,劲腰细窄却不瘦弱,昨天司麒感受过他形状分明的腹肌,手感非常好。   长裤略为宽松,程叙肩宽腿长,穿这一身就是妥妥的衣架子,再往下……司麒克制着不再往人家的腰部下面看。   “打算……下楼走走。”,程叙小心翼翼偷觑他一眼,又飞速收回视线,“你、你要一起吗?”   千万不要答应……拜托了!!!程叙眼都不眨地等待司麒的回应。   奈何。   残酷现实打破美好幻想。   司麒饶有兴致地欣赏程叙忐忑不安的的小眼神,轻轻笑了一声,“好啊。”   程叙:“!”   司队长末了还补充道:“看在你表情这么诚恳的份上。”   程叙满脸震惊。   司麒握住程叙的手,动作娴熟地挤进他五指之间,五指相扣拉着人往外走。   程叙瘪了瘪嘴,顺着手上传来的拉力跟在司麒身后。   客厅一片漆黑。   两人走到楼下,声控灯才逐渐一盏盏亮起。   程叙忽然想到一个好点子。   他顿住脚步不再往前,拽住司麒,希冀地望着他,“我还没吃到你做的东西。”   司麒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时间,“现在有点晚……”   月落树梢,下楼散个步就可以赶紧回房睡觉了。   不过这个时间点对于程叙来说却是刚刚好。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无论做什么需要避人耳目的事,都是最合适的时机!   “假如今晚吃不到的话,我一定会睡不好觉的。”程叙义正严辞,表情严肃。   司麒定定看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程叙被他看得有点脸热,试探性问道:“你是不是……想……”   司麒:?   想?想什么?   程叙满脸早已看穿的高深莫测,下一秒就热情似火地“啊呜”一口叼住司麒的嘴唇。   极其幼稚。   司麒喉咙中逸出一声低笑,散在两人交融的唇齿之间,用力回吻,上面吻得难舍难分,左手五指紧紧相扣,右手已经探入程叙的衣服下摆。   “噗通——”   四周静悄悄的,轻微闷响尤为明显。   程叙偏过头向那处张望,声音似乎是从沙发那边传过来的。   司麒不满地想把他的脸掰回来继续亲,就见程叙探头探脑往那边喊了一声:“谢文宣?”   死一般的寂静。   好几分钟后,一声含糊不清的“到!”打破了满室沉默。   司麒镇定地抽回作乱的手,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现在就去做。”   程叙用食指挠了挠脸,莫名有些赧然,“啊……都、都可以。”   谢文宣还躺在沙发上装死,就见程叙目送着司麒走远,然后一脸自然地坐在他身边,问,   “为什么不开灯?”   谢文宣心想,开灯能看到这么刺激的吗?   刚刚有司麒在,他不敢出声,但面对程叙时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你们俩!刚刚在做什么!”谢文宣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假如另一个人不是司麒,他一定会促狭地打趣程叙,倘若刚刚和司麒亲得“渍渍”作响的不是程叙,他一定会一边震撼一边吃瓜,吐槽这男狐狸精功力了得。   纵然早就知道这俩人之间不太对劲,谢文宣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但是今天!他亲眼看见了!   程叙一脸坦然,全盘托出,“在接吻啊。”   谢文宣面色复杂,眼神沧桑,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程叙,“你说说你!为什么偏偏要去招惹司队?”   “因为我和他的关系够铁,他还救过我的命,他是我的好兄弟!”程叙的眼神坚定得像是在进行入职宣誓。   好兄弟是这么用的吗??   谢文宣:“……我这样才是你的好哥们儿吧?!”   程叙愣了一下,居然蹙着眉开始思考了,缓缓道:“司麒看起来就很好亲,你……”   谢文宣一个激灵,被他这话弄得心惊肉跳,连忙打断他,“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千万别想什么不该想的啊!我喜欢的可是漂亮妹妹!”   程叙说:“我也不喜欢司麒啊,他也不喜欢我,我们只是好兄弟。”   谢文宣:“……?”   瞧瞧,这世上还有天理吗?!这么缺心眼的人也能平平安安长大到现在不被打死?   谢文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写着“大祸临头”,左看看右看看,头旋转得像个拨浪鼓一样,“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啊!可千万别让司队听见!”   程叙没有回应他,朝他身后绽放出一个笑容,喊了一声“司麒”。   谢文宣吓得魂飞魄散!“啪叽”一骨碌从沙发上掉到地毯上,又连滚带爬扑到沙发背上,只露出一双眼观察。   司麒站在厨房门口向程叙招手。   程叙欢欢乐乐跑过去。   谢文宣趁此机会,立刻收拾东西跑回房间。   他再也不要和程叙聊那种话题了!!!   程叙对着手里的东西犯难,“这个要怎么系?”   一件买厨具赠送的围裙。   “背后好像印着说明书。”司麒指了指外包装。   程叙对照着使用说明,摊开那条围裙翻来覆去,动作很笨拙,“这条围裙,设计有点奇怪。”   司麒从他手里拿过来,“我先给你穿上试试,你呆会儿只要照着我的方法来系就行。”   也不知道司麒是怎么做到的,三下五除二在程叙背后系了一个大大的漂亮蝴蝶结,对自己的出色成果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你真是第一次进厨房?”程叙一脸怀疑。   司麒悠悠然颔首,难得开了个玩笑,“可能是上辈子积累的肢体记忆吧。”   “好!现在换我来给你系!”   “等等。”司麒制止他,扫视一遍他此时此刻的模样,勾唇一笑,“没关系,我改变主意不想穿围裙了。”   程叙:“啊?”   赠品围裙自然不会是什么量身定做的款式,均码对于程叙的身材来说偏小很多,下摆堪堪到大腿根的地方,衬得两条腿又直又长,上半身被年轻躯体结实的肌肉撑起来,背后还有个出自司队之手的蝴蝶结,堪称秀色可餐。   司麒:“你就这么穿着吧,回房间再脱。”   程叙没听懂,“什么房间?”   司麒:“我房间。”   程叙心想,他今晚要去的确实是队长房间,不过是烈焰队长,而非飓风队长。   看程叙一脸无辜又无知的样子,司麒好气又好笑,怜爱地摸摸他的头道:“去找谢文宣玩儿吧。”   程叙巴不得尽快脱身,一摸到客厅,发现谢文宣早已不见踪影。   程叙摸摸空间手环,深思熟虑一番,认为这是个难得的好时机!   他蹑手蹑脚放轻动作,临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出厨房的方向,司麒一动不动站在一堆食材面前,似乎正在思考。   程叙果断闪身出门。   烈焰别墅的布局改变了很多——也许是因为被偷怕了,很多东西都换了位置。   甚至还加强了防卫,门口的岗亭有两个人在值班轮守。   程叙这次没打算走大门,飞到二楼找到秦不吝的书房,把空间手环里那堆杂物放出来,还费心费力地摆回原来的位置。   在风的帮助下,所有落地碰撞声都轻得不能再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墙之隔。   “他来了。”一名年轻男人单膝跪地,手掌紧贴地面,紧闭双眼,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要活口。”秦不吝轻声道,向身后打了个手势。   “终于来了!这次他果然没走正门,秦队真是料事如神!”   “门口那两个守卫要撤吗?”   秦不吝摇头,“那是我故意留下的障眼法,对方必定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动了恐怕会引起他的警惕心,现在书房已经没什么东西,就算他掘地三尺也没用。”   五分钟后。   “他怎么还没来?”有人按捺不住问出来。   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回答道:“……他似乎正在把偷走的那些桌椅放回原位。”   秦不吝:“……”   其余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盗亦有道?这小毛贼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切,假惺惺,偷个东西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义薄云天的侠盗吗?”   “都给我闭嘴。”秦不吝轻声喝止,又安抚道,“这段时间每天蹲守辛苦大家了,等他一过来,我们就来一出瓮中捉鳖,事成之后,我们好好庆祝庆祝!”   “我们已经设下天罗地网,他一定跑不了!”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隔壁那人的到来。   程叙终于摆好了所有东西,脚尖轻盈起跳,几个点地之间就到了窗台边。   隔壁单膝跪地那人迅速道:“全体准备!”   秦不吝手掌一挥,掌心燃起一团火焰,唇边现出一抹冷笑。   三秒。   二十秒。   一分钟后。   无事发生。   一室举起武器、准备发动天赋技能的人矗立在窗边吹进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秦不吝质问道:“人呢?”   跪地那人:“……走了。”   *   程叙摆好所有东西后,想再去隔壁秦不吝房间看看的心思也打消了。   既然对方改了很多房间布局,那么再去探查估计也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况且,现在程叙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司麒正在做饭,他要赶紧回去吃饭!   综上所述,此地不宜久留,程叙轻盈跃起,几次脚尖点地,行至窗台,自然而然地融入夜晚流风之中,迎着莹白月光前行。   回到飓风别墅的时候,程叙倍加小心,再三确认司麒还在厨房里,才偷偷溜进去。   顺利躺到沙发上,长长吁出一口气,开始思索向老头的事情。   目前为止,手头现有的全部线索都中断了,他必须得找个时间再回临时避难所一趟才行。   程叙正想得出神,冷不丁一道嗓音凉凉地在背后响起。   “回来了?”   程叙呆若木鸡,缓慢抬起头,动作一卡一卡的像个坏掉的小机器人,看向正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司麒。   程叙咽了咽口水,再一次切身体会到了被顶头上司支配的恐惧,干笑道:“去……卫生间方便了一下。”   司麒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狭长凤眸盯着程叙,“穿着围裙去的?”   程叙视线下移,停留在身上的围裙上,有点心虚:“……”   糟了,出门的时候忘记脱了。 第104章 越界   程叙伸手往身后摸了摸,镇定地把围裙上的蝴蝶结抽开,试图转移司麒的注意力。   “我们吃什么呀?”   语调轻快又活泼,笑容略带几分心虚,长长翘翘的睫毛随着眨眼的频率颤动,夜间模式暖调灯光笼罩住他的侧脸,光芒在黑润的眼中跃迁。   在这样富有生活气息的场景下,在这方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天地,司麒甚至开始幻想久远的以后,二人世界的日子。   程叙把围裙摘下来挂在沙发背上,盯着眼神莫名柔和下来的司麒猛瞧,恰好正对上司麒的视线。   长达数十秒的对视。   司麒率先移开,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暂时还没有成果出现,明天早上再吃吧。”   “好的!”程叙一口答应下来,随即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爽快——毕竟之前还说不吃到司麒亲手做的料理就睡不着的人也是他。   他紧急采取挽救措施,故作怅惘道:“唉,就是可惜,我今天晚上大概要睡不好觉了。”   司麒没接话。   他一言不发的样子让程叙略微产生了些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司大队长神情微妙,缓声问道:“出去逛了这么久,还会睡不好?”   程叙:“……”   程叙翻过身,背对着司麒,一副拒绝交流的自闭模样。   司麒在背后闷闷地笑,笑声中满满的愉悦几乎要溢出来一般。   程叙整张脸埋在沙发里作鸵鸟状,肩头被轻轻推了几下。   “我不问。”司麒好声好气道。   程叙勉勉强强转回来,不愿意正眼看司麒,瓮声瓮气道:“我要回去睡觉了。”   说罢,也不等司麒回应就径直上楼。   程叙走得极快,从一刻也不停的步伐就能看出他半点也没有要等司麒的意思。   不过……   司麒不紧不慢跟在身后,刚打算用队长权限打开门,就发现了那条再明显不过的门缝。   房门只是虚掩,这个发现着实令人愉悦。   司某人的嘴角上扬,眼瞳中漾起浓浓的笑意。   程叙正背对着他脱衣服,制服上衣安安静静躺在脏衣篮里,腰带也被解开挂在一旁。   司麒一进门,就听见了拉开拉链的声音,眼中顿时闪过遗憾之色。   程叙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赤裸的背部肌肉舒展出一道笔直的沟壑,侧脸骨相极为优越,线条漂亮。   司麒顺手带上门。   程叙只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动作却停下来,表面上半点不在意,实则耳朵竖得老高:“你来干嘛?”   一定是来道歉的吧?不然他就立刻把人赶出去!   司麒脱掉外套挂在一边,从背后抱住程叙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怕你睡不好觉,特意来看看你。”   程叙是个很好满足的人,听见司麒这么说,就觉得这是对方放下身段递来台阶求和的方式。   那他就勉强原谅他吧。   还没等程叙开口,司麒反而先叹了一口气,环在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   “别生气了,无论你想做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的。”司麒啄了啄程叙的侧脸,越看越喜欢,又没忍住亲了亲他的眼角。   程叙一听这话,心里再大的气也消了,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一声兄弟,一生兄弟!程叙甚至都有些惭愧了,两相对比之下,自己的气度心胸实在远远不如司麒。   因此司麒的手放在他腹肌上的时候,他采取了放任态度。   司麒的手继续往下移动,他也默认了。   再往下。   程叙实在忍不了了,转头瞪司麒,“你干嘛?”   这个动作是不是有点过了?   这一眼,眼角红红,这一问,嗓音低哑,着实没有什么杀伤力。   司麒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坦然自若道:“睡前放松,有利于助眠。”   “……?”程叙磨了磨后槽牙,字眼从牙缝里挤出来:“……要我也帮你助眠一下吗?”   程叙威胁性地伸出手,作势要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司麒。   却没想到司麒欣然应允,面上甚至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期待之色,“我准备好了。”   程叙没想到他居然答应得这么干脆,一时间,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哆哆嗦嗦,摸到了司队长的腰带。   司麒挑了挑眉,用眼神催促他继续,程叙咬着牙,脸上是一派视死如归,这副表情都要把司麒给逗笑了。   司队长是一个很没有耐心的人,甚至连特勤处的总处长也有看他脸色的时候,更别说其他人了,也因此在民众中获得了一个黑面罗刹的名号。   一切发生得太过顺其自然,程叙神情恍惚,顺着司麒的节奏来,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最后定格在脑海中的想法是:真的很圆很翘。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好兄弟之间发生这种事情,其实应该……也是能够理解的吧……   两个人都没有经验,整个过程磕磕碰碰,花了几个小时也就来了一回。   最后的时候,月亮都已经消失不见,熹微的晨光从窗外洒进来,窗户开了一条缝隙通风。   两具躯体亲密无间地交缠在一起,陷入沉沉酣眠。   程叙是被外面的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他睡眼迷蒙,一看就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司麒也适时醒来,脸上还有化不开的困意,但由于生物钟的作用,他索性穿衣起身,俯下身轻轻吻了吻程叙的额头,微哑的嗓音透着一股缠绵之意,“我出去看看,马上回来。”   程叙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好,努力撑着眼皮等司麒回来。   却没有想到,司麒这一出去,外面的喧闹声反而更大了。   他坐等右等,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回来,反倒是自己的困意消失了个干干净净,便也准备出门一探究竟。   客厅里的景象,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   谢文宣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狄宁和方光临站在一边,双手抱着胸,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侯幸发型凌乱,衣服纽扣都扣错了好几个,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向是优雅得体的模样。这还是程叙第一次见到他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显然也是刚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   程叙努力寻找司麒的身影,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打量一番,才发现,他正蹲在谢文宣身边查看他的状况。   由于是背对着他的原因,程叙并没有看到此时此刻他的表情。   侯幸站起来,“应该是食物中毒,症状不严重,大量饮水或者催吐出来就行了。”   程叙走近了,才发现似乎能从司麒的脸上看出微末的庆幸之色。   谢文宣双眼翻白,有气无力的样子实在有些骇人,程叙担忧道:“怎么会食物中毒,难道是营养液过期了吗?”   侯幸看了一眼司麒,识趣地没有说话。   狄宁幸灾乐祸地笑出声,“这家伙嘴馋,吃了昨天放在厨房里的东西。”   厨房里的东西?   程叙一愣,那不就是昨晚……   司麒淡淡地补充道:“是我没来得及丢的失败产物。”   程叙不可置信道:“你在里面下毒了?”   司麒在大家都看不到的角度瞪了他一眼,“你忘记谢文宣的天赋技能了?”   “他被激发了小白鼠拟态,这个状态的作用是能够将任何负面效果放大一百倍。”狄宁善意地解释道:“他上一次被激发这个拟态还是因为翻墙的时候被守卫机器人电击。”   狄宁的这番话像是扯下了某张遮羞布,惹得还躺在地上的谢文宣都忍不住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道:“我是因为看见厨房里有盘蛋炒饭,怕浪费食物才吃掉的,谁知道不仅难吃还有毒?”   程叙偷觑司麒的表情,心中默默为谢文宣点蜡。   狄宁笑谢文宣:“太好了,那我今晚可要做盘蛋炒饭,加点老鼠药,明天估计就能在客厅看见一只死老鼠。”   谢文宣闻言气得牙痒痒。   侯幸给谢文宣开了几帖催吐剂,谢文宣服下吐完后,果然好转了不少。   众人也缓缓散开。   程叙今天的安排是去一趟临时避难所,但这件事情却不太好让司麒知道。   他原本还担心司麒会问起,但等到两个人走出大门时也没等到司麒问出口,他们默契地在一个路口处分道扬镳。   司麒往停车场的方向走,骑上自己的机车左拐右拐转到一片办公楼的地下停车场,然后又上了一辆外形炫酷的跑车,“轰轰——”往另一条路开去。   这头司麒风驰电掣地往工作室赶,那头程叙也到了临时避难所。   向天歌就蹲在院子的菜地里除草,向五和向十一因为提前接到他要来的消息,也一直等着。   “向十二!你来啦?”向天歌站起身跑过来,冲天辫一晃一晃的。   不过,令程叙惊讶的是,向天歌的脸上竟然没有半分焦急,仿佛前些日子带着哭腔给他打电话,哭诉向老头被抓走的人不是他一样。   向五解释道:“我们收到了一封信。”   向天歌立刻献宝似的从怀里抽出信纸,兴高采烈道:“阿公说他现在很安全,叫我不要担心!”   程叙接过信纸,愣是没在上面找到一个字,只有几个圆圈。   向天歌生怕他不信,便指着信纸道:“这就是阿公的字迹!这个是‘安息香’,这个是‘全天麻’,‘那个是无味散’,最后一个是‘虞姬笑’,连起来就是安全无虞!”   程叙看着那几个形状和大小都很相似的图形陷入沉默:“……”   他朝向五投以疑问的眼神,向五给予肯定的点头,“这是他们特殊的交流方式,向哥没上过学不认字,向阿公年纪大了也不太会写字,之前出去采药都是靠这种书信来沟通。”   确实……很特殊…… 第105章 见面会   向五道:“你来的正好,这次有一个新的线索。”   “新线索?”   “信纸上用的‘墨’很特殊,像是某种岩矿磨成粉末后蘸取清水写就,墨痕中还残留着荧光。”   程叙将信纸换了个角度,阳光照射下,果然能够隐隐约约看见在墨痕里流淌的微末蓝色荧光。   他用指尖蘸了些蓝色粉末细细观察。   向十一总算找到一个插话的机会,“这种蓝荧墨岩矿的分布很稀少,但是我在凌云山旁边见过!”   “凌云山?”程叙皱紧眉头。   这三个字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他毫无记忆醒来被救的地方;第一只王级异兽出现的地方;甚至那天差点让飓风小队全军覆没的皇级异兽,也出现在那附近。   这些事件点隐隐约约在脑海里串成一条线,吸引着人去探索被掩藏在幕后的未知真相。   “确切地说,是凌云山附近的一座小山坡。”向十一摸着后脑勺,努力思索,“不过我忘记它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好像和凌云山还有些关联……”   程叙和向五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寻凌山!”   向十一眼前一亮,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被挖空山体的寻凌山、凭空出现的皇级异兽、被抓走的向老头寄来的带有蓝荧墨岩矿的书信……   向五道:“可是寻凌山那块地方荒无人烟,平时人迹罕至,假如向阿公被关在那里,我们应该能寻得到他的踪迹……”   程叙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不,向阿公应该在其他地方。”   毕竟蓝荧墨岩矿都不知道被运到了什么地方。   向五头疼地揉揉额角,“这下线索又断了。”   程叙注意到另一个关键点,“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向十一道:“今天早上我起来打扫院子,就见这封信被放在院门口,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程叙把信纸折好,征询向天歌的意见,“这封信我需要带走,可以吗?”   向天歌似懂非懂地听他们讨论,神情有些慌张,“那我阿公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目前能肯定的是,他现在确实没有生命危险,并且我们或许还有一个隐在暗处的帮手。”程叙摸摸他的小冲天辫,“你要做的就是吃好睡好,可别等你阿公回来的时候都认不出你了。”   向天歌此刻才露出寻常小孩的一面,搅弄着衣摆,咬着唇地乖巧点头。   程叙没有选择立刻回特勤处,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从临时避难所一直走到特勤处所在的核心区,从荒僻野郊到叫卖声不绝于耳的小摊小贩,再到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琳琅满目的精致商品店。   程叙心绪繁杂,不合时宜地想起今天早上和他在路口处分道扬镳的司麒,假如他不是天赋者,那他和司麒还会相遇吗?   司麒……还会和他做好兄弟吗?   街边贴着各种大大小小的海报,花花绿绿的广告宣传单被风吹落在地上。   迎面走来一个正在巡逻的清洁机器人,据说最近刚投入使用,程叙对这种高科技的东西有点好奇,便分了点神去观察。   那只机器人慢吞吞地移过来,底部滚轮的速度极其之慢,快要行至程叙跟前时,突然一个倒栽葱!   程叙被吓了一跳,生怕它把自己摔坏了,慌里慌张要伸出手去搀扶它,却见那只清洁机器人的嘴巴张成一个长方形,其中隐约可见一只小漩涡,随即暴风吸入掉落在地上的广告单。   机器人的眼睛变成火红爱心形,机械的电子音透露着死板的喜悦感,“好吃!好吃!真好吃!”   机器人“duang——”一下直起身,念念有词地继续向前行驶,没走几步路,又是一个倒栽葱。   程叙:“……”   突然间,程叙眼尖地瞄到一点异样。   在机器人张开嘴把地上的海报吸入一半时,眼疾手快地揪住了那张海报。   机器人的两只电子眼中浮现出两只大大的红色问号:??   程叙拽了拽,没拽动,好声好气地和它解释:“这个不能吃。”   机器人沉默,看起来没有要松口的打算。   程叙缓缓掰开机器人的嘴,把这张海报从里面一点一点抽出来。   这张海报制作精良,甚至能当得起一句“具有收藏价值”,海报上的俊美青年眼神怠懒,凤眼红唇,眼角下点了颗泪痣,墨黑打歌服上的银链在背景镁光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从肩部垂坠至腰间,极为性感帅气。   只是可惜下半部分由于被机器人嚼过的关系已经皱得不成样子,道道褶痕十分明显。   程叙指尖用力,蹭了蹭画上人的腰,手指回转过来一看,在太阳光底下,清晰地映射出隐约的蓝色荧光。   “亚希恩。”程叙喃喃道,眼神注视着这位唇角勾起的地下偶像,突然有种说不来的熟悉感。   身为少有的臭脸营业地下偶像,某人的外形之顶级却是公认的无可争议,亚希恩的嘴唇曾被粉丝单独截图放大再放大过,以吹嘘他全身从头到脚,无一不完美的先天偶像圣体。   程叙盯着这张唇看了几秒,一时之间被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居然、似乎、能想象出亲起来的感觉!   程叙晃晃脑袋,把不着调的想法甩出去,点开智脑查看亚希恩最近的行程安排。   “本周日下午三点钟,亚亚在米莱广场有一个见面会噢~还有福利惊喜互动,敬请期待!”   程叙点开日历,今天就是周日!   现在时间:14时45分。   米莱广场,距离程叙目前所在的位置还有段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   程叙刚想叫辆车赶过去,随即又打消了念头,见面会持续两个小时,赶到那里还要排队,还不如慢慢来。   午后正好有风,微风掠过毛孔,带来一阵畅快舒爽。   经过昨天晚上的不可言说之后,某种变化悄然发生,相比于原来的简单合作关系而言,现在的风似乎与他多了些亲近的意味。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双修?   程叙脚下带风,马不停蹄往米莱广场赶。   出乎他意料的是,等他到目的地的时候,广场上还是大排长龙,比之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挤得几乎水泄不通。   不过程叙很快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参与过了,被拦在警戒线外拍照,伸长脖子往座位席的方向张望议论,还在排队的人很少,程叙过了安检,排到亚希恩跟前那条队伍的最末尾,就听见前面两个人在小声讨论。   “听说今天亚亚都没有黑脸诶!”   “我也看见那个帖子了!亚亚给了to签还破天荒写了祝福语!那个粉丝说她要结婚了 ,亚亚就写了‘祝天下有情人长长久久’!”   “真的好温柔啊!可能是最近现实中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希望他也会给我一个to签,我坐了飞行器又转悬浮列车最后才打车过来的……”   “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抽到那个惊喜互动!”   “什么什么?”   “就是那个啊,可以悄悄问亚亚一个小问题,他会回答你的,听说今天有三个名额,前面已经有人中奖了!”   “她们问了什么啊?”   “第一个是问了喜欢的颜色,太浪费这个机会了,第二个就胆子很大!”   “所以他喜欢什么颜色?”   “黑色……不对,你不对后面那个问题感兴趣吗?问的是理想型!”   “不是很感兴趣……他每次都绕开这种话题,一脸‘恋爱有什么好谈的’那副鬼样子。”   “关键是!他这次回应了啊!”   “!!!”   “他喜欢身材好的、爱闯祸的。”   “啊?那种总是把事情搞砸,却在朴素制服下藏着一副诱人好身材的女孩子吗?没想到亚亚居然是闷骚类型的,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我哭……”   “我的话、反而觉得……闷骚的亚亚宝宝好像更带感了呢……”   程叙对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排队的时候就注视着天边慢悠悠飘过的云朵发呆。   也不知道他的好兄弟司麒现在在做什么。   *   好兄弟司麒正在跟人合照,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今天的心情不错。   他面前的小姑娘粉丝大着胆子提出要求道:“亚亚!能不能比个耶呀?”   司麒看她一眼。   小姑娘立刻连连摆手道:“不能也没关系!”   司麒什么也没说,干脆地比了个剪刀手。   小姑娘喜出望外,开启连拍模式迅速拍了好几百张,笑得无比灿烂。   距离见面会结束还有十分钟,经纪人在旁边悄声提醒道:“还有一个问问题的名额。”   司麒有点想念程叙了,轮到下一个粉丝的时候,主动开口道:“你有一个可以问我问题的机会。”   女孩子激动地捂住嘴,惊喜简直要从眼里溢出来,“真的吗?!我想问!我想问亚亚,你这几天是不是遇见了开心的事情,可以分享一下吗?”   司麒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经纪人,眼神里写着几个字“有这么明显吗”。   经纪人报以肯定,重重点了点头。   司麒想了想,轻轻笑道:“对,是遇见了很开心的事情。”   “至于开心的事情是什么——”他顿了一下。   女孩屏住呼吸,期盼又忐忑地等待他的回答。   司麒无情地粉碎她的幻想,“那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女孩傻眼。   经纪人:“……”   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还有三分钟结束。   司麒头也不抬地问经纪人,“还有几个人?”   经纪人道:“还有四个。”   司麒:“速战速决,最后三分钟内解决。”   经纪人:“?”   司麒很大方地给to签,合影照相,轮到倒数第二个粉丝的时候,他不经意抬头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顿时僵立当场。   他缓缓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但是——程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司麒有点发怵,他昨晚那个的时候都没摘面具,偏偏程叙也不问,搞得他既松了口气,又觉得这口气不上不下的。   总之他现在不太想,确切地说,是不太敢面对程叙。   司麒努力拖延时间。   面前的粉丝讲话都带着哭腔,“亚亚!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特别!特别开心!我是坐了飞行器又转悬浮列车才过来的……”   司麒道:“辛苦你了,有什么希望我留言的话吗?”   “谢谢你亚亚!我真的做梦都想要你的to签!你写祝我天天开心就好啦!”   经纪人提醒司麒:“时间快到了,后面还有一个人呢。”   司麒淡淡道:“粉丝大老远跑过来,总不能敷衍了事。”   听了这话,对面的小姑娘都感动得两眼泪汪汪了。   才刚听完他摆烂营业言论的经纪人:“……?”   司麒满心纠结,一方面不太想在这个时候遇见程叙,一方面又心疼他排队那么久,舍不得晾着他。   程叙听见亚希恩旁边那个工作人员说时间快到了,还以为要轮不到自己了。   他对上司麒的视线,担忧道:“轮不到我了吗?”   经纪人心想,这个粉丝总不是大老远过来的吧?老板刚才难得做一回人,现在估计也没耐心了,比起损失一个粉丝,还是老板的心情感受更重要。   经纪人道:“对,已经结束……”   司麒打断他说话,“当然不是了,就算你是最后一个,我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粉丝的。”   经纪人:“??”   程叙松了口气,有些忐忑,“什么都可以问吗?”   经纪人赶紧澄清道:“不能涉及……”   司麒再次打断他:“可以。”   就算是程叙已经发现不对,要直接确认他的真实身份,他也认了。   经纪人:“???”   程叙希冀地看着他,“唰——”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海报,羞涩一笑,问道:“那个……这张海报的印刷厂是哪家?”   司麒:“?” 第106章 掉马   司麒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了。   他以为程叙会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或者像其他粉丝一样问一些个人喜好,就是万万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可程叙的满脸真挚以及身旁经纪人惊掉下巴的表情都在告诉他,“是的,你没听错”。   经纪人这回学聪明了,没有出声,安静如鸡。   司麒淡淡扫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粉丝的诉求吗?你把印刷厂地址以及联系方式都告诉他。”   一口后槽牙都快咬碎的经纪人:“……”   司麒又问程叙:“你没有其他要求了吗?”   程叙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我有一个朋友是你的粉丝,我能要一张你的签名照吗?”   典型的《我有一个朋友》系列。   司麒哑然失笑——倒是没看出来程叙居然在这个时候开始扭扭捏捏,这么羞于表达自己的喜欢,还要扯出一个所谓的朋友来掩盖。   鉴于上次作为亚希恩时似乎给他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司麒便决定要努力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可以给to签。”亚希恩身为炙手可热的地下偶像,自然懂得一些表情和眼神上的小技巧,比如说:   《对视温柔深情眼神杀》《魅力笑容——苹果肌的奥秘》《唇角发力之芳心纵火犯》   站在旁边的经纪人见到这个发展走势都惊呆了!   这还是那个动不动就黑脸的老板吗?经纪人隐晦地打量了一下程叙,不过是一个长得很帅的少见的男粉……罢了。   他突然灵光一闪,立刻明白了老板的意图——这是惜才了啊!就凭借这位男粉的长相,要是能挖到工作室里,不知道能给老板吸多少金!   司麒无从得知身边经纪人脑海里放飞的想法,一门心思都在程叙身上,就见这人思索几秒,露出一个比春花还绚烂的笑容,道:“那你能不能写‘to司麒,祝你平安喜乐’。”   笔尖落在纸上,已经写下“程”字的第一笔的司麒:“……”   他没听错吧?   司某人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抽了抽嘴角,和程叙再三确认道:“你确定你这位朋友是我粉丝?”   程叙坚定点头,“是的,他很喜欢你,应该经常买你的VIP票。”   听起来还真是一个用情至深的金主粉丝呢……   司麒恍然想起自己之前给了程叙一张家属票,后面还因为心虚把人伤心得眼圈红红的事情,他一边对自己当时烂到极点的表现悔恨莫及,一边在小卡纸上心情沉重地签祝司麒平安喜乐。   “我都没说司麒是哪两个字,你居然就知道要怎么写了。”程叙“哇噻”一声,赞美司麒的业务能力,“写得好好看,和我那个朋友的字还有点像。”   司麒手抖了一下。   “谢谢你,亚亚,再见。”程叙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卡纸,喜气洋洋地和司麒道别。   司麒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点心情沉重,他看看程叙现在这副满心不在乎他的样子,又忍不住想念之前他红着脸说梦到亚希恩的画面。   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甚至开始有点嫉妒作为队长和程叙共住一屋的自己。   他目送着程叙走远,直到队友过来和他吐槽。   “亚亚,你以前不都是跑得最快的那个吗?这次怎么还义务加班啊?害得我晚了十分钟下班。”江霏宇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打量自己的妆容,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花,诶,这里好像有点脱妆。”   一行人回到休息室。   江霏宇四处找补妆工具,“哪里有气垫啊?”   旁边一个队员问:“你要去哪儿啊?还搞这么隆重。”   江霏宇朝他挤眉弄眼,“这次遇见了一个粉丝,是我的百分百理想型!我等会儿要去和她约会!”   队员:“……加联系方式了?”   江霏宇道:“那当然,我说你们一个个的,也太木了,不说别人,我知道亚亚就肯定不会……”   “不会什么?”司麒淡淡道,戴上智脑,点开和程叙的聊天界面。   “不会私联粉丝啊!我看你最后那个粉丝,长得还蛮帅的,可以吸纳进来当预备役诶,你和他有没有交换个智脑账号?”江霏宇挤眉弄眼的,颇为滑稽。   司麒在智脑上问程叙:快回来了吗?   同时他面不改色地粉碎江霏宇的幻想,“没有联系方式,下次你再玩儿私联粉丝这一套,我会告诉经纪人。”   江霏宇哀嚎一声,痛斥他的冷血无情。   司麒头也不回地走掉。   印刷厂位于郊区,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估计也差不多歇业了,程叙只能再等一天。   他心事重重地往回走,走路的时候也不忘观察那张海报,连身后有人跟着都没发现。   一只手轻快地拍了拍他的肩。   程叙毫无反应,继续往前走。   司麒愣了一下,追上来和他肩并肩,观察他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程叙听到耳熟的声音,头也没抬一下,一只手捏着海报,另一只手抚摸着亚希恩身上的黑色打歌服。   司麒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从胸部摸到腰部,从裆部摸到腿部,额角突突直跳,咬牙切齿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就站在这里,程叙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对着一张海报上下其手,就算海报上的人就是他自己也不行!   司队长开始嫉妒作为亚希恩身份的自己了。   程叙的视线终于从海报上挪开,从那张黑色面具滑到正在开开合合的唇上,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荒谬的猜想。   他冷不丁出声道:“亚亚。”   司麒条件反射道:“嗯?”   空气中一片静默。   程叙:“……”   司麒:“……”   司麒的额上缓缓冒出冷汗。   但程叙却什么也没问,深深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卡纸,“亚亚的签名照,送给你。”   司麒不敢看他,匆匆接过那张签名小卡就要往口袋里塞。   程叙按住他的手:“你为什么不看看上面写了什么?难道你早就知道了吗?”   司麒:“……”   情急之下,哪里还记得住要演一下。   司麒略略扫过一眼,眼神里露出惊喜,“我很喜欢,谢谢你。”   程叙面无表情道:“好假。”   司麒:“……”   司麒收敛神色,同样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程叙不再看他,偏过头,略低着头往前走,神色急匆匆的。   像是一只狼狈落水,又逞强自己爬上来的赌气小狗。   司麒见他这副表情,哪里还硬气得起来?整颗心都像泡在温水里,软得快要化了。   他急急走了几步追上去,牵住程叙的手,动作温柔地把自己的手指挤进他的五指间,嘴角弯弯,“干嘛?生气了?”   程叙心想,他当然不开心了,司麒那天肯定就知道烈焰别墅里的东西是他偷的了,但他!居然!现在才知道!司麒居然还有个副业!   司麒见他生闷气,笑得更开心了,他索性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微微凑近道:“亲一下?”   路边种了高大的花树,不知哪里来的风一吹,粉色小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花瓣落在发梢、鼻尖、肩顶……   属于亚希恩的那张俊美脸庞出现在程叙眼前,发顶沾着几枚粉白花瓣,笑眼弯弯,瞳孔中只照映出程叙的身影。   星光熠熠,独属于你。   程叙闭上眼睛。   司麒微微有些惊讶,恰好一片花瓣掉落在程叙的鼻尖,他临时起意,轻轻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氛围过于梦幻,司麒甚至生出一个想让时间就定格在这一瞬间的荒谬想法。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他的爱人都会欣然接受他。   四周静悄悄的,微风渐起,粉色花瓣“扑簌扑簌”掉下来,围绕在二人身周。   程叙悄悄睁开一只眼,发现司麒正含笑看着他。   既然被发现了,程叙索性睁开眼,他垂下眸,“你还是把面具戴上吧。”   司麒的笑容僵在脸上:“?”   程叙在心里憋了半天,终于一吐为快,“总觉得和亚希恩不太熟,亲不下去。”   难怪他刚才要闭眼。   司麒:“……”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也停了,司麒缓缓把面具扣上去,狭长的凤眸低垂。   两个人拉着手一路往前走。   没有人开口,他不说,他也不说。   司麒有点受伤,抿唇不语,一路都在等程叙开口。   程叙现在还是没办法融合司麒和亚希恩这两个身份,一时间觉得身边的人有些陌生,连牵着的手都像块烫手山芋。   明明离特勤处还有段距离,两个人也没有要叫车的意思,愣是靠双腿走回去。   一直走到日落西山,隐隐约约能看清别墅的位置,程叙才开口:“那个……”   司麒心神一震,想到自己连第一次做的时候都带着面具,恐怕在程叙看来就是极其不信任他的表现吧。   他眼眶有点酸,心底又涩又软,抢在程叙之前道:“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司麒愧疚得无以言表,紧张又不安地等待程叙的反应。   程叙:“……我是想说。”   他说什么都好!司麒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已经决定无论程叙说什么他都要一口答应下来。   无论是退团也罢,其他也好,他只想要一个能让程叙开心的机会,来弥补他的过失。   程叙举起两个人牵了一路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点难为情道:“你能不能松开?”   他的手指都要僵硬了。   司麒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还是四季如春,下一秒立刻冰冷无情地硬邦邦道:“不能!” 第107章 留下来陪我   司麒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又缓和了些许,“怎么了?”   松开手,不就等于放手?   司麒紧急打住脑海里的某个危险想法,某种要失去什么的恐慌如同一只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程叙半点没察觉到司麒的心理活动,略有些苦恼道:“这样牵着,有点累。”   司麒松了一口气,心情舒畅面色轻松,甚至有心情开玩笑道:“那我抱你回去?”   程叙被他逗笑了,眼里的笑意像发光的星星,“应该我抱你回去才对。”   司麒见他笑,心情也明朗起来,跟着问:“为什么?”   程叙一脸理所当然道:“因为你是我上司呀。”   司麒刚提起的嘴角又落下了。   【缺心眼男朋友根本不会说情话,每天都把我气个半死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司麒面无表情,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浑身嗖嗖冒黑气。   程叙心底沉甸甸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印刷厂那件事上,哪里还关注得到司麒现在的状态。   别墅里静悄悄,这次放了长假,方光临和狄宁结伴出去玩儿了,侯幸不知由于什么原因最近也不见人影。   徒留一个谢文宣在别墅里乱窜。   程叙和司麒回来的时候,谢文宣正在花园里打洞。   院子里的原本整齐干净的嫩绿草坪被他破坏得七七八八,不成样子,名贵花卉折了不少,各色花瓣散落一地,颇有雨打芭蕉后的凋零之感。   程叙目瞪口呆,试图从满院子的土堆和地洞里寻找到谢文宣的身影。   司麒额角突突跳,蹦出一个井字。   程叙饶有兴致地拉着司麒穿梭在地洞之间,停在其中一个前面,细细看去,还有纷飞的泥土被不停地抛出洞口,堆积在洞口边缘。   程叙探头往洞里喊:“喂!”   司麒看不下去这一地狼藉,早早别开了头。闻言又转回来头问程叙道:“……你在做什么”   程叙指指洞底:“这里面有只谢文宣。”   “只”这个量词用得很恰当。   听到程叙的声音,一大团不明生物体从地洞里费劲地伸出头来,“你怎么才回……”   灰头土脸的谢文宣说到一半,抹了把脸,双眼适应了陆地上的光线,这才看清刚刚呼唤自己的小伙伴身边,还站着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王。   他卡壳了。   一双黑黑润润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牵着手的两人,眼中满是惊恐,“嗖——”的一下又缩回去。   完蛋了!这下司队肯定知道罪魁祸首是他了!   程叙笑得开怀,蹲下身诱哄道:“没事,司麒是好人,不会教训你的。”   底下毫无动静。   程叙歪歪头,身体略微前倾,恰好和鬼鬼祟祟抬着头露出一双眼睛的的谢文宣对视。   谢文宣努努嘴,给他递了个眼神。   程叙秒懂,回头道:“司麒,谢文宣不想看见你。”   谢文宣:“!”   他那是不想吗?是不敢!!!   好吧……也确实是不想,但这说出来,怎么就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呢?   谢文宣在洞里急得团团转,拼命给程叙做手势让他赶紧闭上嘴。   程叙恍然大悟:“司麒,你快点走。”   谢文宣:“……”   谢文宣认命地闭上眼睛,为缺心眼小伙伴和自己默哀,静静地等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一秒钟。   两秒钟。   三秒钟……   无事发生。   谢文宣猛然睁开眼脖子,往外伸得老长,居然看见了司麒之间远去的背影!   司麒真的走了!   程叙竟然说动了司麒?!   谢文宣简直匪夷所思,喃喃自语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妻管严?”   程叙没听清,“什么气管炎?你生病了吗?那还是赶紧出来吧,尘土太多,不利于病情恢复。”   谢文宣三两步从里面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清清嗓子道:“咳咳,我没病……闲着也是闲着……就是天赋技能有点落灰,给它擦一擦。”   所以就把花园搅了个天翻地覆。   程叙站起身往外走。   谢文宣傻眼,“兄弟,你干嘛去啊?”   程叙头也没回,背对着谢文宣挥了挥手,“你赶紧把花园恢复原状,我现在要去找司麒了。”   只会挖坑不会填的谢文宣:“……”   至于吗?谈个恋爱黏糊得跟什么一样。   司麒果然在房间里,程叙找到他的时候,他正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面具被取下来搁在台面上。   俊美脸庞毫不设防地暴露在空气中,仿佛早就料到了程叙的到来。   程叙来找司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   “你明天有空吗?”   司麒懒懒哼出一个鼻音。   假如是程叙要和他约会,就算没空也得有空啊,刚才还因为程叙让他走而略微拧巴的司队长,此时此刻又立马满腔柔情化春水。   他面上却不显,甚至连眼睛也没睁开,一副懒得和程叙沟通的模样。   程叙达成目的,也不想打扰司麒休息,识趣地道别:“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站住。”司麒连装也懒得装了,深刻意识到:对付程叙这种缺心眼,就必须得把话说开。   “留下来陪我。”   程叙用食指挠了挠脸颊,迟疑又带着几分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期待:“怎么陪啊?”   司麒不语,拍了拍身侧的床位。   程叙期期艾艾道:“还……还要做上次那种事情吗?”   司麒挑眉:“不想做?”   程叙有几分纠结,“我怕做完明天早上就起不来了。”   司麒道:“没关系,就来一次。”   程叙犹豫,“真的就一次?”   司麒无比笃定地点头,勾住程叙的腰带把他往自己这边带。   ……   最后做了三次。   不知道换了几个姿势,司麒从头到尾最喜欢的一个动作就是抵着程叙的额头,两张如画的侧脸靠在一起。   “记住我的脸了吗?”   “还陌生吗?”   程叙但凡表露出一丝为难或是犹豫,就会被司麒好好教育一番。   司队长是骑机车的高手,往常便是一张黑面、一袭黑衣、一辆机车,在民众之间素有黑面罗刹之称。他身姿利落挺拔,俯身之时流畅的腰线便一览无余,知晓什么时候需要降速,什么时候需要提速。   遇到从未有人涉足的道路之时,不能一味横冲直撞,更需要他控制好车把手,找准方向,不疾不徐缓慢前进,方能到达最终目的地。   中途也难免出些差错,每一个骑过机车的人都知道,剐蹭磕碰在所难免,但司队意志力坚强,从不会痛呼出声,受些小伤也只是板着脸忍下,然后继续前进。   程叙被这么耳提面命一番,才懂得机车虽然开起来舒服,但实际操作并不简单,尤其是车把的控制,以及行车时的节奏感。好在他对风元素的应用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了,微风拂过每一个舒张的毛孔,快感犹如丝丝作响的电流爬上每一寸皮肤,个中滋味之美妙,只有参与的人才能体会到。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果然没能起得了床。   司麒迷迷糊糊之间亲亲程叙露在被子外面的半边脸。   程叙侧过脸吻回去。   昨晚闹得太疯,再加上今天还有事要做,两个人安安静静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司麒问:“你好了吗?”   程叙道:“没有,你呢?”   “没有。”司麒淡定无比,“你在旁边,就好不了。”   程叙果断掀开被子,去浴室洗冷水澡。   司麒看向浴室门的眼神很复杂,像是能活活把门板盯穿。   洗冷水澡的效率就高多了,程叙用毛巾擦拭滴水的额发,赤着上身出来,毫不避讳地在司麒面前穿上衣服。   司麒看得目眩神迷,只觉得他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连穿衣服的动作都合极了他的胃口。   “我们今天去哪里?”司麒撑着头,眼神一寸寸地扫过眼前这具他拥抱缠绵过的身体。   程叙翻好衣领,对上司麒的眼神。   “去印刷厂啊。”   司麒:“?”   “你不愿意吗?”程叙顿住动作,“那我一个人过去也……”   司麒:“别说了,我愿意。”   铿锵有力得宛如结婚誓言。   印刷厂在距离很远的郊区,程叙是作为亚希恩助理的身份过去的。   司麒开的工作室,也算是印刷厂的大客户,几乎每隔一段日子就要定制大量的宣发海报,因此他们两个到达的时候,印刷厂还派了一名经理出来接待。   经理看上去是中年的年纪,长相很老实,一看就是做事踏实的老黄牛。   “不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事,需要您亲自过来一趟?”经理坐在对面,看起来有些诚惶诚恐,“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这次我们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其他事,就是想再下个订单。”扮演小助理的程叙尽职尽责地开口,“上个月那批海报用的荧光粉不错,我们打算再订购一批,不知道厂里这条生产线还有没有在继续使用?”   经理愣了一下,恍然道:“你说的是我们最近新采购的蓝荧墨岩矿,印刷效果确实很好!现在也在生产的。”   “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去车间参观一下?”程叙和司麒对视一眼,“我们这次之所以动身过来,就是因为觉得上次的荧光颗粒有点粗,打算考察一下再做决定。”   经理道:“当然可以!请跟我来。”   巨大的仓库里堆积着小山般大小的矿石,发出微弱的蓝莹莹的光芒。   程叙凑近用手指捻了捻,“杂质有点多。”   经理道:“这种矿石本就珍贵稀少这种品质已经算得上罕见了。”   “没有更好的了吗?”程叙失望道。   经理道:“有还真是有,只不过那地方没法稳定长期供应。” 第108章 老板和小助理   程叙和司麒对视一眼,司麒意味深长扫了眼程叙,主动开口道:“这段时间能供多少货?我们大概需要两百万张画报,一百万本宣传册,还有若干其他周边。”   经理被震住了,没想到司麒不出声则已,一出声就是一笔利润可观的大单。   略带几分迟疑,他面上露出些许窘迫,“那家品质确实优秀,供货商和我关系也不错,不过由于某些原因……这供货量我也不能保证。”   老黄牛殷切又不安地注视两位贵客,既怕丢了这个大馅饼,又担心自己一口吃不下。   小助理适时开口:“要不是这次宣发特别重要,我们老板也不会亲自来这么一趟,方便提供些样品给我们看看吗?”   经理拍了拍脑袋,恍然道:“还真有!就在我办公室里,我那朋友前几天刚来了一趟……”   经理把两人引至会客室,“就在这儿。”   比之车间堆成小山的蓝荧墨岩矿,这一小箱实在是不够看,但荧光熠熠,幽蓝几乎在墨石矿上凝聚成一滩滩液体,不细看的话,会以为那幽光就要流淌下来。   程叙轻轻拭过矿石表面,指尖上的蓝荧点点,与信纸上的如出一辙。   找到了。   程叙抬起头,对经理微微颔首道:“ 质量确实不错,联系一下供货商,问问能给多少货。”   经理也不拖延,立刻当着他们的面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经理开门见山道:“你手头上还有多少上次带过来的矿石?”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经理皱了皱眉,“全部运过来要多久?”   倏尔,他眉心散开,如释重负道:“行,我全要了,你尽快过来。”   经理挂了电话,程叙似不经意提起,笑道:“你这朋友来得快吗?我们后面可还有别的行程安排呢。”   老黄牛经理不疑有他,眼底的真诚清澈得宛如溪水,一腔诚挚很是动人,“他就在西郊那块,离这里不算近,但我预计他能在二十分钟内赶到。要是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可以先走,后面我来对接就好。”   程叙看了看时间,向司麒请示道:“老板,下一个品牌活动大概一小时后开始,我们见完供货商再走也来得及。”   还挺像模像样的。   司老板面上波澜不惊,神色淡淡瞟了小助理一眼,“你来安排。”   程助理毕恭毕敬把老板请到座位上,司麒突然示意程叙附耳过来。   程叙俯下身。   司麒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程叙道:“……需要您稍等一会儿。”   经理是个热心人,尤其面对这种大客户,一张脸真是笑开了花,忙不迭道:“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就好。”   司麒若无其事盯着地板上的花纹发呆。   经理尴尬转头看向程叙:“……”   程叙淡定道:“老板说想喝杯茶,麻烦你了。”   经理一拍脑门,神色懊恼,“我给忘了,看看我这事办的,你们二位先坐,我现在去给你们泡茶!”   不等程叙出声,他便一溜烟小跑出去,那样子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在后追似的。   程叙感慨:“这经理人不错。”   司麒固执道:“我不喝茶。”   程叙:“……回去再说。”   司麒急于证明自己:“我说真的,你一叫我老板,我就……”   程叙打断他:“好了,回去陪你演。”   得到程叙这句承诺,司麒唇角微勾,宛如吃饱喝足满脸餍足晒太阳的猫咪。   经理小心翼翼端了两盏茶进来,放在二人面前,“这茶叶可能没有你们平时喝的好,见笑了。”   果然是个实诚人……   司麒脸上还挂着笑,经理把茶盏放在他面前,见他神色柔和,心下大大松了口气,暗叹这大客户的需求竟然如此之朴素。   程叙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向经理打探那批货物的所在地以及供货商的身份。   这些问话的小把戏在一旁的司麒看来简直是漏洞百出,随随便便换个人都能听出程叙问话的重点有些奇怪。   奈何这经理也是个实心眼,再加上他们身为大客户的这一重身份加持,问得越详细,就表明他们的态度越慎重,反倒让他觉得这是笔靠谱买卖。   两人相谈甚欢,神秘的“供货商”也终于姗姗来迟。   来者风尘仆仆,面容刻着独属于长期风吹日晒劳作的痕迹,一双手上没生老茧的地方都是皲裂破口,偏偏套了件尺码不匹配的西装,弯曲的脊背让身前的西装外套下摆多出来短短一截,卷起几截还长至脚面的裤管松荡荡的,裹不住他的满身疲累。   他局促地推门进来,先是看了眼程叙和司麒,随即惶然转过头,目光搜寻到经理的脸,法令纹深深陷下去,挤出一个笑容。   经理站起身迎过去,拍拍他的肩,动作带些安抚意味,“来得挺快,我没等太久。”   那人连连点头,不断重复着,“那就好,那就好……”   经理向两人介绍他的身份:“这位是老德,那箱品质不错的墨岩矿就是他提供的。”   程叙问道:“能实地走访一下生产地吗?要是你那边货多的话,我们这边说不定会加印。”   老德愣住,去看经理的脸色。   经理催促他道:“这是好事儿啊,你答应下来不就行了?”   老德搓搓手指,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为难,“这、恐怕是不太方便。”   他刚说完便又立马补充道:“不过您说要多少,我都会尽力给搞过来。”   程叙幽幽盯着他,出其不意地问道:“你有采矿许可证吗?”   “没有。”老德如实答道,不明白程叙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一旁的经理傻眼了,“你没有许可证,怎么采的矿?”   程叙面色凝重,“你这些矿石究竟是哪里来的?没有采矿许可证还进行矿石交易,你知道这件事会牵连多少人吗?”   司麒暗道不妙,这程叙第一句话就露了马脚,老德只说自己没有采矿证,程叙却好似笃定这不是他采的。   但偏偏,老德也不是什么人精。   老德甚至还被程叙的语气唬住了,又求助般地去看经理。   经理皱起眉,语气严肃,“后果相当严重。”   老德瞬间慌了神,结结巴巴道:“这就是我家附近的石头,我看它漂亮,还能磨粉和水写字,就想拿来卖一点补贴家用。是别人采好放在那儿的,都是些没人要的东西。”   程叙沉吟不语,司麒明白他的意图,顺势开口,“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一来事关重大,二来我们没有亲眼看到,也不能轻易下定论。要是你能带我们去看看,证实确实是别人采好的无主之物,看在这批货品质好的份上,我们也不介意它来路不明。”   他前头没开口,现在这语气就能听出来他才是那个主事的人,短短几句话,就叫老德动摇了心神。   他咽了咽唾沫,咬牙道:“行,我带你们去。”   西郊,并不算荒无人烟之地,可由于这块区域土地面积广阔,居民相对来说较少,便形成了一种分散式的人口居住模式。   程叙、司麒、老德以及经理,站在了老德家门口。   他话中所言非虚,就在他家后的空地处,有座矿山,从地貌特征能看出这是座废弃的采石坑,却不知为何缘故,现在堆满了蓝荧墨岩矿,在日光的照射下,墨岩矿上的蓝荧光更为明显,涌动在石块表层,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而出,比之车间的景象更为壮观。   一行人走在其中,仿佛置身于天然迷宫,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   老德倒是很老练,也许是因为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他放松了许多,时不时说上几句前因后果。   “这大概就是半年前出现的,我之前也没怎么关注过,有天吃完饭出来散步才发现,这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些石头。”   “我寻思这些石头也挺好看,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直到我发现这石头磨成粉能蘸水写字,就像那个怎么说来着……噢对,墨水!我就想找熟人问问,能不能卖掉一些赚点钱。”   “我是真的没法搞什么稳定供应啊老弟,你也看见了,这也不是矿山,用完了就是没了。”   老德勾着经理的肩叹气。   程叙以疑问的眼神示意司麒有无异常。   司麒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程叙立刻对老德道:“辛苦你了,德叔,具体情况我们也了解了,这些矿石品质都不错,这次订单量肯定是足够的。我们也希望能长期合作,你最好还是确定一下这批矿究竟有没有主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老德被程叙这一声“德叔”叫得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应道:“要得要得,我一定去好好查一查!”   程叙又道:“我们后面还有个活动,和印刷厂是两个方向,就不和你们一块了。”   经理应好,热情和他们道别。   十分钟后,借口有活动的程叙,又和司麒出现在那堆蓝荧矿山前。   程叙瞅了瞅老德房子的方向,压低声音问司麒道:“你发现了什么异常?”   司麒闭上眼睛,缓声道:“这里的风,不对劲。”   程叙同样闭上眼睛。   不消片刻,二人同时睁开眼,对视,异口同声道:“底下有空间!”   这么大规模巍峨壮丽的矿石堆之下,竟然还存在着其他空间,既然矿石堆是人为的,那么就说明——下面的空间很大概率也是人为的。   “即便不是人为开辟的,这堆矿石也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司麒笃定道。   程叙突然间想起什么,翻出一块布递给司麒,“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司麒看了一眼,便知晓它的来历,“这取决于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它的,可能是秦不吝的战利品,也有可能,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关键证据。”   程叙装傻,“秦不吝的战利品?”   司麒也不打算揭穿他,“现在烈焰小队住的那幢别墅,之前是木桑小队的住所。”   “木桑小队……怎么从来没听过?”程叙想了半天,努力在记忆中扒拉这只队伍的存在。   司麒相当淡定,“因为他们都死光了。”   程叙不可置信道:“秦不吝干的?”   “准确地说,是上一任特勤处处长做的,秦不吝只是跟在后面喝了口汤。”   “他们之间是有什么血海深仇吗?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司麒不是话多的性子,但见程叙一脸渴望地看着他,便忍不住想多说些,“木桑小队全员都是普通人,但桑队长有一个特别的天赋技能——”   他顿了顿,轻描淡写道:“他能让普通人变成觉醒者。” 第109章 好人卡|闯进老巢   让普通人变成觉醒者?   这个天赋技能甚至已经不能用“特殊”两个字来形容了,简直堪称“逆天”。   程叙瞳孔地震,满脸震撼!   司麒像是在安慰小朋友:“你的技能也很厉害,别人还抢不走。”   “抢不走?”   “木桑队长桑清波的天赋相当于一眼泉水,他的队员原本只是普通人,他们的天赋技能都得益于生生不息的源头。换句话来说,桑清波就相当于一个母体。”   “母体?”   “没错,我怀疑他实际上有两个天赋技能,第一个就是木桑小队全员都拥有的木系能力,第二个则是类似于“复制”的技能,将他的天赋复制到其他人身上,不过效果必定大打折扣。”司麒眸光移向天际,似乎在追忆某段日子。“但其他人并不这么认为,只觉得他既然能如此“无私”地让普通人变为与他拥有相同异能的觉醒者,那必然说明他的天赋技能是可以被掠夺的。”   司麒顿了一下,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某些人永远都不会满足,对他们而言,权力不是保护民众的盾牌,而是刀刃向内的武器。”   黑发被风吹起,俊美五官显露出来,神色却仍然看不清,司麒垂着眼睫,每个字都融入风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桑清波算是特勤处里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人,他救了很多人,只可惜,却落的一个那样的下场。”   司麒大概是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两人沉默无言往前走,过了不知道多久。   程叙低声道:“我一定会让你有个好下场。”   语气恳切,眼神真挚,宛如司麒下一秒就要奔赴断头刑场。   司麒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半晌才道:“......我身上也没什么值得觊觎的。”   不知是安慰程叙还是安慰自己。   程叙道:“你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人。”   好人不该有一个凄惨结局。   司麒面色古怪,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在特勤处里,人人都觉得他不好相处,在民众之间,黑面罗刹之名甚至能止小儿夜啼,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会这么评价他。   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人?   “好人”这个名头,秦不吝的头上倒是被安上不少,对他司麒而言,还算是件新鲜事儿。   司麒欲言又止,既想解释自己不是程叙想的那那么好,又担心这么一解释,会破坏自己在程叙心目中的美好形象,索性闭口不言,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这里的风速不太对。”   司麒停住脚步。   程叙想了想,提议道:“我先打个地洞下去看看?”   谢文宣的拟鼠天赋,程叙至今为止还从来没使用过。   司麒脸一黑,第一次觉得自己队员的天赋技能有点上不得台面,没法给程叙一个好样本,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不太放心地嘱咐程叙道:“你小心些,遇到事情不要逞强。”   程叙点点头,爽快应下,“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司麒听他这么说,心里又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程叙捋起袖子。   三秒后,呆愣在原地。   “怎么了?”司麒见他不动,有些疑惑。   程叙诚实地回答他:“我好像只见过谢文宣从洞里钻出来的样子,从来没见过他是怎么打的洞。”   他的技能也有个很大的弊端,假如没见过别人演示,就完全没法使用,这种怀揣巨宝却半点儿也用不了的感觉真是令人如鲠在喉。   两人大眼瞪小眼,站在原地吹冷风。   司麒握住程叙的手,“附近一定有通道。”   可能是入口,也可能是出口,总之必定与地下这个空间相连。   两人走了半天,老德家的房子又一次出现在视线里。   程叙:“……”   司麒:“……”   程叙望望司麒,司麒看看程叙。   程叙仰天长叹一口气,“这个通道究竟在哪里?”   司麒道:“你要找的东西在下面吗?我的空间手环里还有些微型炸药,要么直接炸开这些矿?”   程叙回忆了一下向老头弱不经风的瘦小身板,坚决制止,“不行!”   手边的蓝荧墨岩矿堆熠熠生辉,隐藏在岩层之下的幽蓝荧光缓缓流淌,几乎要淌到地上。   程叙赶紧抽出一张手帕擦了擦。   司麒:“……你在干什么?”   程叙咳了一声,“刚刚担心它会流到地上。”   司麒指了指程叙手里那张刚刚被用来擦拭的手绢,“我没看错的话……”   程叙低下头,注视着手上这张似曾相识的手帕,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劲,“……是秦不吝的战利品。”   丝绸材质的面料上晕开一团团蓝光,逐渐延伸出无比清晰的脉络纹理。   程叙惊讶地瞪大眼。   司麒:“……”   真是傻人有傻福,瞎猫抓到死耗子。   那张手帕上逐渐显示出一张地图似的缩略图,程叙将它正过来打量一会儿又将它反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东西?”   司麒将那张手帕拿过来,细细端详一番,“是特勤处的暗号密码。”   “上面写了什么?”程叙闻言眼前一亮,连忙凑过来。   司麒沉思片刻,有些不确定地答道:“写的好像是‘西郊、木桑、烈焰’这几个词。”   程叙尝试着组句:   “木桑和烈焰在西郊一起春游。”   “木桑在西郊被烈焰灭口了。”   司麒:“……这两句之间的跨度是不是太大了。”   程叙抬起手,指尖缓缓燃起一朵小火苗,“难道需要用秦不吝的技能来解谜?”   程叙向那个风速异常的方向一指,那朵火焰便直直飞了出去。   下一秒!红色火光竟然融进了那块蓝荧墨岩矿之中!   司麒:“……”   再一次感慨,真是傻人有傻福。   假如换一个火系天赋者过来,说不定还毫无作用,但程叙的天赋技能过于强悍,简直是秦不吝的复制粘贴缩小版。   面前缓缓出现一个黑色洞穴,二人对视一眼,程叙指尖燃起火苗照亮前方,司麒握着他的手,紧随其后。   这一路畅通无阻。   眼前很快出现一道白色光幕,程叙毫不犹豫地穿过去,司麒只是落下他半个身体,便突然发觉——手上传来的拉力消失了。   他和程叙相握的手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分开了!   程叙完全没注意到,一边往前走,一边对身后人说话,“这里好黑啊!”   “司麒,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这是一道死寂的长廊,远得看不见尽头,“这里好像监狱……”   “其实我上次在烈焰别墅里还发现了其他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铛铛铛铛——一串神秘的钥匙!”程叙笑得很开怀,举着钥匙转身展示给司麒看。   “……”   身后空无一人。   “司麒?”程叙震惊,不明白那么大一个司麒跑去哪里了。   被程叙念叨的司麒此时面对的场景非常之棘手,非常之尴尬。   时间回到十分钟之前,司麒甫一踏出那道光幕,眼前天旋地转,不知自己被传送到了哪里,随即,他很快得到了答案。   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烈焰队长此刻神情冷肃,眼含戾气,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厉喝一声:“什么人?!”   司麒:“……”   糟糕,直接闯进人家老巢里了。   见秦不吝似乎没认出自己,司麒才恍然想起自己现在没戴上面具,没见过他真容的秦不吝认不出也很正常。   最重要的是,在他面前的不只一个秦不吝,还有几个烈焰队员,假如他赤手空拳地冲上去,几乎是毫无胜算。   但只要他一使用天赋技能,秦不吝就会立马发现他的身份。   还有程叙……   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落脚地是否安全。   希望这一回傻人也能有傻福。   另一边程叙也在担忧司麒的处境,他在长廊里继续前进,长廊里没有门,更没有灯,空旷的环境只能听见程叙自己的脚步声以及回音,是个绝佳的恐怖片拍摄地,换个人来恐怕早就被吓得毛骨悚然、两股战战。   程叙走着走着,正发愁这得走到什么时候,突然肩膀上多了点重量。   他回过头。   是一只断手,没有头颅和其余身体部分。   那只手轻轻拍了拍他。   响声却很沉闷,“啪——啪——”   程叙面色如常,甚至尝试着与这只手沟通,“你是要给我指路吗?”   “啪——”   手握成拳头,伸出一根食指向左一指。   程叙毫不犹豫顺着它所指的方向走去,哪怕面前是一堵墙,程叙的鼻尖几乎要挨到墙面,他倏尔顿住。   “啪——”   手掌在身后拍了拍地面。   程叙回头,轻声道:“再见。”   手掌似乎愣了一下,轻轻朝他挥了挥手。   程叙转身迈入那道墙。   中间没有任何阻隔,顺利得不可思议。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这儿也是一道长廊,但隔上几米便有壁灯点缀,照亮这一条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路。   这是一处监狱。   墙上一扇扇门排列整齐,门上只留了一小片小得只能容纳下一张脸的可视窗。   程叙不明白这里为什么有一个地下监狱,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一扇门一扇门地走过去。   那些“囚犯”毫无动静,都静静地躺在床上,背对着程叙,大多数人即便听见声响也没有任何反应,有几个人听见脚步声,会瑟缩一下,但也不会转头来看。   程叙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向老头。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是站着的,靠着墙角,似乎在发呆,老头干瘦矮小的身材很有辨识度。   他敲了敲门,向老头缓缓转过头来。   一双眼黑洞洞的,没了眼珠。 第110章 好一对苦命鸳鸯   牢房的锁孔看起来有些年头,程叙从兜里掏出那一串钥匙,一个个咔嚓咔嚓插进去,尝试着开锁,假如没拧动就快速换成下一根。   齿舌转动的“喀喀”声响起,钥匙找到了!   程叙也没想到,他随手一偷,偷到的就是这道地下长廊的钥匙,关押向老头的牢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闯入了。   按理说,钥匙失窃的时间不算短,秦不吝应该会立刻提高警惕心,加强守卫防备。   比方说程叙刚刚一路走过来,前面有些牢房在原始锁头之上加了道虹膜认证的智能锁,从成色来看,显然是新不久添的,但越往深处走,反而见不到虹膜锁——就仿佛主事人并不认为这里的囚犯有被重重关押的必要一般   程叙放轻动作,快步走到向老头身边,低声道:“向阿公!快跟我走!”   向老头听到他的声音却也没有显露出惊讶之色,似乎早已判断出来人的身份,他一双黑洞洞的眼眶定定看着程叙,“十二?是向天歌那小子让你来找我的?我不是已经留了信吗?”   没错,是留了一封信,暗示自己现在安全无虞。   但这......   程叙拽住向老头的胳膊,“您现在哪叫安全?这里这么可怕,说不定昨天挖眼睛,今天就要挖心掏肺了!还是和我走吧!”   向老头干瘦矮小的身体如同一株在地下深深扎根的参天大树,任由程叙怎么努力也纹丝不动,“这眼睛,是我自己挖的。”   “对!您就听我一句劝,赶紧和我走,否则他们还会......”程叙说到一半住了嘴,眼睛瞪得老大,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您...您自己挖的?!”   向老头挥开他的手,十分沉稳,“对,是我老头子自己挖的,行了行了,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别给我添乱了。”   被指责“添乱”的程叙:“......”   “您为什么非得留在这儿不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帮你偷!”程叙直拍胸脯打包票,急得都把自己的底牌技能说了出来。   向老头满脸不耐烦,固执得像头倔驴,“我没什么想要的,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让你走!”   “我不走!”   怎么说向老头都对他有救命之恩,况且程叙也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逝。   “你走!”   “不走!”   向老头眉毛倒竖,表情凶神恶煞。   不难看出,向老头现在很想瞪一眼程叙,可惜他没了眼珠,自然做这个动作。   虽然黑洞洞的眼眶也颇具威慑力,但对程叙而言却毫无作用。   程叙想了想,又苦口婆心地从另一个角度劝,“您想想向天歌,年纪还那么小,他需要您的陪伴才能长大。”   “我不是给他留了向五和向十一吗?好了,别啰嗦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向老头这次索性背对程叙,一副不愿意再和他沟通的姿态。   见状,程叙也只得放弃强行把人带出去的打算,恐怕这老头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做出自己跑回来的事儿。   程叙愁眉苦脸,怎么也想不通,心事重重地走出门,关上牢房门,还重重叹了一口气,确保这声叹气的音量能够被里面的人听见。   他眼睛都不眨地观察向老头的神色,向老头却还是无动于衷,没有半点波澜起伏,连头都不愿意回一下。   程叙:“......”   好吧,看来这人是救不出来了。   程叙一步三回头,直至视线里再也看不见向老头的身影,便打算去找司麒。   在程叙和向老头协商的时候,司麒已经被烈焰小队的人团团包围。   他无比冷静,以平日里亚希恩的声线与秦不吝沟通,那副架势还真把秦不吝唬住了。   烈焰小队的成员也不敢轻举妄动,唯恐他是哪位实力强劲的世外高手。   “你是说,你是不小心闯入的?”秦不吝狐疑道,显然认为他这副说辞的可信度并不高。   司麒担心程叙的处境,也不想和这群人周旋太久,只想应付了事,“我和朋友不慎误入这里,假如有什么打扰的地方,还请见谅。”   秦不吝一边向身后的人使眼色,一边对着司麒笑得热络,“既然如此,来的都来了,要不坐下来喝杯茶?”   下一秒,一道疾风从司麒的身后袭来!   司麒岿然不动,像是一无所知,却在那人逼近时,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镇定地颔首应下秦不吝的邀请,“那就有劳了。”   秦不吝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就凭眼前这人刚刚展露出来的身手,就已经能断定,这人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秦不吝瞬间换上一副热情笑脸,语气和蔼地吩咐手下,“愣着干嘛?还不给客人搬个凳子,倒碗水?”   手下愣了一下,连忙应道,“是!”   说罢,他把脚边那具尸体扛在肩膀上,随即退下去给司麒搬凳子。   另一个手下殷勤地擦了擦那张凳面上的血迹,对司麒谄媚笑道:“您请坐。”   那神色简直将“笑里藏刀”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司麒没动。   秦不吝挑眉,“您这是——”   司麒淡淡道:“认凳,坐不惯别人家的凳子。”   秦不吝:“......”   手下:“......”   秦不吝笑眯眯,转而又提起另一件事,道:“不知道您那位好朋友,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呢?这里地方很大,要是走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可就不好了。”   “我和他一起穿过一道光幕,随即他的人影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司麒之所以如实交代,实际上也存在着让秦不吝帮自己找人的想法,一来确实如秦不吝所说,这里很大,也许还有其他潜在的危险。二来至少他与秦不吝也共事多年,好歹知晓几分他的底细,倘若程叙碰见的是未知的敌人,无疑更加危险。   “光幕?”秦不吝一愣,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身后有个手下一惊,颤颤巍巍道:“老大,除了我们平常走的入口之外,那道因为不稳定被弃用很久的光幕现在似乎也有好几条通道。”   秦不吝紧紧皱眉。   那手下咽了咽口水,附到秦不吝耳边悄声道:“那道光幕,可以通往那个地方!”   虽然他含糊地用那个地方代称,但秦不吝显然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顿时面色大变,厉声道:“还不赶快去中枢监控系统检查!”   看起来事态发展格外严重,秦不吝甚至都没有特意吩咐挑明让哪位手下前去,一群人便一哄而散,作鸟兽四散状,纷纷去查看那所谓的中枢监控系统了。   秦不吝的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但显然不如往日里那么平和,连眼神也连带着开始不友好起来,“这位贵客,您的朋友最好是位安分的人,否则,会让我有点难办呐。”   “怎么难办了?”一道嗓音突然自耳边响起,秦不吝被猛地吓了一跳!   程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秦不吝身后——手下都一窝蜂跑去查看中枢监控系统了,此时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秦不吝怎么说也算是队长级别的实力,而这人的出现,他居然连一丝风声都没听见,假如对方有某种意愿的话,恐怕他现在早已人头落地!   秦不吝瞳孔放大,被吓出一身冷汗。   程叙脸上戴着一张黑色面罩,司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怀疑这就是某人月黑风高时的作案工具之一。   程叙慢悠悠走到司麒身边,牵起人的手就要往外走。   秦不吝刚被吓了一通,现在是连表面上的友好都懒得维持了,“站住!来了就想走?”   程叙回头道:“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点心吗?招待完我再走也可以。”   秦不吝:“......”   好欠的语气和行事风格,总觉得似曾相识。   秦不吝开始有点后悔刚刚只有一个人在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拿下他了,这后面来的一个实力明显也不在前人之下   “阁下遮遮掩掩戴张面具是什么意思?是尊容有碍观瞻还是没有勇气见人?不妨摘下来让我一睹庐山真面目,日后相遇说不定还能当个朋友。”秦不吝探究的视线恨不得在程叙的面具上扎个洞。   程叙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旁边的司麒,瞟了一眼秦不吝,神色莫测。   程叙爽快道:“可以啊,但你得用一个人和我换。”   秦不吝:“?”   程叙道:“我刚刚不小心误入监狱,看见一个孤零零的瞎眼老头,你把他交给我,我就和你做朋友。”   “瞎眼老头?”秦不吝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正好这时几个手下陆陆续续回来,对着秦不吝报告点点头示意并无异常,随即见到程叙的身影又是一愣,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又多了个人。   司麒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他们。   有个手下道:“老大,牢里确实有个瞎眼老头,就是个神经病,曾经给......治过病,我们以为他知道点什么才把人抓过来,没想到他是个真疯子,犯病的时候还把自己的眼睛给挖了。”   秦不吝眸光怜悯,看向程叙语气缓和道:“我也很同情这位老人家的遭遇,不过他既然被捕,就一定犯了错。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我也不好无缘无故就放一个囚犯走......”   这话说的,好像无缘无故把向老头抓走的人并不是他们一样。   这便是秦不吝的狡猾之处,笑面狐狸最热衷于面上温温柔柔打招呼,实则毫不留情地从对方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他正等程叙后退一步,毕竟对于这么一个侠肝义胆的冒失愣头青而言,一听这话就很有可能热血上脑做出些让步的举动。   局势已然又被秦不吝掌控。   程叙却没有按照秦不吝想象的轨迹走,而是反问道:“那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秦不吝不愿意放就算了,反正向老头又不愿意走,他也没打算强行把人带走。   秦不吝:“......”   谁关心这个了?   拉扯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有效信息,秦不吝耐心全无,懒得再和他们周旋,伸直一臂,对着手下一挥。   瞬间各种冰雹、雷电都朝着程叙和司麒二人袭来,还夹杂着来势汹汹的熊熊烈火!   程叙一个闪身,拉着司麒避开,颗颗鸡蛋大小的冰雹劈里啪啦坠入熊熊烈火,升华为腾腾白雾,闪电缭绕于其间,竟然恍如仙境,二人身姿挺拔飘逸,这厢发出的攻势在他们周身都仿佛成了陪衬的背景板。   秦不吝:“......”   虽然这一番攻击的杀伤力对二人而言造不成什么威胁,但也并不是毫无作用。   至少——程叙脸上那张黑色面具就因为承受不了高温被烧焦融化了。   破损的面具掉落在地上,程叙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彻彻底底暴露出来。   秦不吝:“?”   他身后见过程叙这张脸的手下们齐齐睁大眼,无比震惊,又齐刷刷把目光移到旁边没有戴面具的司麒身上,眼神中暗含探究:“......”   秦不吝缓缓转头,和司麒对视,不等司麒开口,便笑道:“是我眼拙了,没想到共事多年,还能有幸见一回司队的真面目。”   竟是不等两人开口,便笃定了和程叙站在一起的人一定是司麒。   程叙总算体会到了平时司麒戴着面具的好处,能够有效遮掩尴尬,比如眼下这副场景就证实了拥有一张面具的重要性。   程叙尴尬地干笑两声:“哈哈哈......秦队,其实刚刚我们就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秦不吝玩味道:“开个玩笑?”   司麒淡淡道:“我们出去后会守口如瓶。”   秦不吝笑得温柔,狐狸眼微微眯起,“假如是两个无关路人我还能放你们一马,可这人要是司队......”   话语未尽,他忽然吹了声悠扬的口哨。   程叙一脸懵逼,“你在干什么。”   秦不吝没理他,带着手下转身就走,不知触动了哪处机关,他们的身影便瞬间消失在眼前。   “既然你们这么好奇这里的秘密,那就好好享受享受吧~”   “好反派的宣言。”程叙嘀咕道,冲到他们离开的方向寻找机关,却没能在严丝合缝的砖石之间发现什么异常。   天花板突然“轰隆隆——”分开,从上方倾倒下来无数水流,正源源不断向里面注入,水面几乎在片刻间就没过了他们的鞋面。   程叙望了一眼自己刚刚过来的出口,已经闭上了门,这意味着他们现在身处的环境成了密室。   “要淹死我们?”   司麒摇摇头,利用水流激起的风在二人周围形成一个保护罩,“不会这么简单。”   “咔咔咔——”   水面朦朦胧胧隐约可见一团团隐在水面下的阴影,一只只黑色的钳状物缓缓露出水面,又长又细的根根触须在空气中招摇,一双双黑色的眼珠敛着噬人的凶光,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有点眼熟......”   “是那天我们遇到的王级异兽。”司麒沉声道,神色愈发凝重,“不过这几只的级别并不高。”   他没想到这种东西居然是秦不吝弄出来的,那只王级大概是误打误撞逃出这里,顺着海水才到了红日湾,又被特勤处系统检测到,歪打正着派给他们,但秦不吝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程叙握住司麒的肩,把他往身后推,“让我来让我来。”   司麒勾唇一笑,双手环胸,眼里只有程叙的背影,提示他道:“试试看用秦不吝的技能。”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之前侯幸和他提起,烈焰小队在潜水乐园一举剿灭异兽,就是因为秦不吝的技能对于这些东西而言是天生的克星。   程叙丢出一朵小火苗,落在其中一只异兽身上,它猛地颤抖几下,那块硬质壳面迅速变红,异兽随即发出尖锐啸声,如同连锁反应一般带动了所有其余异兽的声浪攻击。   正在监控中心看到这一幕的烈焰众人。   见到程叙放出火苗后,一个队员先是一惊,“怎么会?!这人居然和秦队一样,拥有火系天赋技能?”   另一个队员紧接道:“就算有火系天赋,那又怎样?我们老大的技能等级可不是他这小小火苗能比的。”   秦不吝一抬手便能燃烧起熊熊烈焰,而程叙只能扔出个毫无杀伤力地小火苗,对于皮糙肉厚身披铠甲的异兽来说,根本达不到致命效果,顶多算是被扇了一巴掌。   “也对,这种人根本没有和我们秦队比较的资格啊!”   秦不吝却并没有放松警惕,眼中暗沉,“不......他是个怪物。”   几个手下纷纷一愣。   不知是谁惊呼道:“快看!”   只见大屏幕上,已经有不少异兽被程叙的火焰烤熟,浮在水面上,景象惨烈又壮观。   程叙一开始确实是一朵一朵地发出小火苗,但他速度快,到后面更是无师自通,学会攒好几朵再一起丢出去,这样基本就能解决一只异兽。   程叙满意地环顾四周,打量自己的战果,还不忘向司麒显摆,“怎么样,厉不厉害?”   男人彼此之间的好胜心熊熊燃烧!   司麒见状失笑,只觉得跟他撒娇的程叙怎么看怎么可爱,“厉害,你最厉害。”   司麒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不论哪方面,都很厉害。”   程叙当然听懂了,但直觉告诉他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司麒可能就会不顾秦不吝等人是否在监控,就对他采取随地大小亲的行动,于是他故意装傻道:“那当然了,这才是真男人。”   司麒意味深长看他一眼:“真男人。”   程叙:“......”怎么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秦不吝&众队员:“......”   秦不吝的神色宛如便秘:“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于是乎,正当司麒打算进一步再逗一逗程叙时,突然背上爬上一阵电流,头脑中一片空白,作为出生入死多年的高危职业者,司麒瞬间意识到这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情绪来自于哪里——这是!   “闪开!”司麒狠狠推了程叙一把,后背却被炸得血肉模糊。   司麒喷出一口血,甚至溅到了程叙脸上,但他们的眼中却丝毫未见异兽的身影。   “这只异兽……”两人对视一眼,“是看不见的!”   话音刚落,程叙迅速扯着司麒扑倒,跌在水里减缓一定的冲击力,但程叙的腰间缓缓迸出一团血花,绽放在水中,逐渐蔓延开来,惊心动魄。   程叙自己满心不在乎,但被惊了心动了魄的司麒却目眦欲裂。   以往战斗中,越到紧急关头,司麒反而越冷静,但这个密室里的空气都越来越稀薄,天花板上的水流也断了,几乎没有任何再产生风元素的机会。   程叙的脸颊上被锋利的不知名物体割开一道血痕。   冷静……   冷静个屁!   司麒根本冷静不下来,一见到程叙受伤,恨不能以身替之,更遑论分出心思去思考其他。   程叙勉强借着司麒的力道站起来,腰间的伤口被水一泡,血糊呲啦染红了半边衣服。   此时此刻,他们就是靶子,被人家打个半死,还没有回手的机会。   秦不吝站在监视器前,特殊的监控视角清晰印出玩得正欢的异兽和狼狈闪避的两人,笑得狐狸眼弯弯,“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   身后队员道:“老大,这两个人的尸体等会儿怎么处置?”   “司麒和程叙的天赋技能等级都不弱,是很不错的实验样本。等会儿别让人死了,等他们只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再把人拖出来。”秦不吝轻轻点了点屏幕上程叙腰间的伤口,做了个口型“噗呲——”   “他的一滴血,一块骨头,都能抵得上牢里那一堆没用的家伙。” 第111章 脱困   这里危险重重,看不见的敌人能轻而易举要了两个人的命。   甲壳异兽的尸体密密麻麻地挤在水里,锋锐甲壳一片焦红。   水位已经涨到二人腰部以上,要想找到秦不吝等人离开时触发的机关几乎没有半点可能,四周更是没有任何遮挡物,整个密室里只有几堵空荡荡的墙壁。   “轰——”   司麒面不改色地又替程叙挨了一击,指尖拭去唇边血迹,右肩处鲜血淋漓,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淌下,他定定地望着程叙,低低道:“我送你出去。”   程叙撕开自己的衣服给司麒包扎,“出口在哪里?”   司麒向上看了看。   程叙瞬间会意。   没错!既然水流是从天花板上出来的,那就说明上面肯定有出口!   不论那个出口的情况如何,他们目前也只有这个唯一选择。   司麒目光沉静,“我之前就联系了谢文宣他们,以及特勤处几个我信得过的人,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只要你能出去,就一定能活下来。”   程叙一愣,总觉得司麒这话好像在同他告别似的,“什么意思,你要留下来?”   司麒左手轻轻握住程叙正在给他右肩包扎的手,垂着眸道:“你踩着我上去。”   云淡风轻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句稀松平常的家常话。   程叙稀奇地看他一眼,“那你怎么办?我就算踩着你爬上去了也没法把你拉上来。”   所以,注定要有一个人留下。   假如换个人,早就明白司麒话里的意思了,程叙这个愣头青,还在这儿刨根问底。司麒抿着嘴笑,视线从程叙的眉眼、鼻尖滑到下颌,仿佛要把他这张脸狠狠刻进心底似的,柔柔的,带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监控室里,秦不吝面无表情地看着昔日同事在眼前上演生死别离,扯了扯嘴角,“ 还挺浪漫。”   “没想到冷酷无情的司队长居然也有这么铁汉柔情的一面。”   “他们在说什么呢?”   “血都快流干净了,还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没了。”   监控室四五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画面上的两个人。   “这密室机关三月内只能动用一次,他们这次是插翅难飞了。”这人刚说完这句话,下一秒就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屏幕,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不、不是吧……”   程叙给司麒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小心地避开他血肉模糊的后背,揽住他的腰臀,抬起眸看了一眼天花板。   司麒还没反应过来,“你这是做……”   这是做什么?   程叙勾唇轻笑,“司队不是发现上面有出口吗?”   说话间,程叙身后突然长出一对宽大蝠翼,眼珠变红,獠牙尖尖伸出红唇。   蝠翼一扇动,密室中便刮起一阵气流,司麒适时运转技能,“西北角风向不对,异兽就在那里!”   宽大翅翼轻轻一摆,程叙搂着司麒飞了起来,他们刚才所处的位置猛的溅起半米高的水花——异兽又发出了攻击!   天花板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大约就是方才水源流出的地方。   监控室里众人目瞪口呆。   “这、这人究竟是什么怪物!他不是火系天赋者吗?难道他的天赋技能还不止一个?”   “真……真的长出来了,翅膀……”   秦不吝这会儿是再也笑不出来了,匪夷所思地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从司麒抱住程叙腰间的手移到程叙环在司麒后腰上的臂膀,面色阴沉得像风雨欲来的厚厚云翳。   “天花板这个洞口是通往哪里的?还不快带人去拦截?”   几个手下面面相觑,“应该是,蓄水池?”   秦不吝淡淡一个眼刀过去,几人一个激灵,你推我我推他,推推搡搡间一团人迅速跑向蓄水池的方向。   蓄水池占地很宽阔,水质极好,站在岸上能够清晰地看清楚水下的动静。   “咱们就在这里守着,只要他们一从这儿出来,就能来个瓮中捉鳖!”   “想到一块去了!趁他们都重伤,让雷子往水里通个电,反正老大也说了,留个最后一口气就行了!”   几人畅快大笑,站在岸边等待。   等了半天,笑声停歇,却还是不见半点人影。   一人心里发毛,咽了咽唾沫,“他、他们不会在半途淹死了吧?”   “……倒真有可能,伤成那样,哪还有那么多力气游到这儿?”   “那要不、要不我们下去看看?”   “万一,人家就是躲在通道里埋伏,趁我们下去就把我们结果了呢?”   陷入片刻沉默,一道嗓音响起来。   “是啊,所以你是怕死了咯?”   “谁能不怕死?老大要是不怕死,就不会自己躲在后面!”这人义愤填膺道,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缓缓转过头,正巧对上秦不吝一张黑如锅底的脸。   他哭丧着脸道:“老、老大威武……”   *   司麒脸色发白,唇色浅淡,搀着程叙的手臂,毫无预兆地干呕了一下。   “呕——”   程叙连忙抚着他的胸口顺气,“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司麒又呕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全然不知的程叙,“你刚刚游得有多快,自己心里不知道吗?”   程叙羞涩一笑,“忘记把翅膀收回来了,没想到会游得这么快。”   所以——早在烈焰小队那一行人跑到蓄水池之前,他们就已经爬上岸飞到了其他地方。   烈焰一行人在水中四处搜寻也没发现两人的身影,秦不吝的视线忽的落到蓄水池边,隐隐约约看见了半个若隐若现的掌印,面色陡变,“不好!他们怕是早就上了岸!”   与此同时,他的智脑发出提示音。   他面色阴沉地接起通讯,那头手下慌里慌张的声音传过来,语调中透露着崩溃,“不好了!不好了老大!谢文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过来了,一直在矿山里打洞,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屋顶就要塌了!这里一定会暴露的!”   这该死的飓风!简直是他的克星!   烈焰兵分两路,一队人马去捉拿谢文宣,另一队则由秦不吝带领去寻找程叙和司麒二人的下落。   这厢程叙已经带着司麒躲进了向老头的牢房里,“向阿公!”   向老头背对着他,听见钥匙开门,苍老的声音毫无波澜:“别来了!”   刚撂下话,他鼻子抽动,猛然回过头,“有人受伤了?”   程叙用力点头,目光触及他空无一物的眼眶,又连忙道:“对对对!我们遭遇了异兽袭击。”   向老头摸摸怀里,摸了个空。   程叙知道他在找什么,连忙掏出一堆绷带、止血止痛药道:“没事儿,我空间手环里有药箱,再说了您眼睛现在也不方便,就是借您这个地儿处理一下伤口。”   向老头一言不发,绷着个脸拿过程叙手里的绷带和药品,动作无比娴熟地处理了程叙腰间的伤口和司麒背部和肩膀的伤。   “这药不好。”   向老头下手干脆又利落,甚至没用到剪刀,就能徒手将纱布撕成合适的大小,就像他根本没有失去双眼一样。   “确实没有您调得好。”程叙赞同地点点头,向老头一听这话,动作一顿,连力度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程叙趁机给咬着牙忍痛的司麒擦了擦额上的汗。   司麒抬起湿漉漉的眼睫看他,“向阿公是自己想留在这里的?”   程叙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曲项向天歌……红掌拨清波。”司麒没有回答程叙的问题,反而突然念了一首诗,低低道:“桑队长年少成名,侠肝义胆,不乏男男女女投怀送抱,他却直言自己已经有妻有子,没有半分与旁人暧昧的心思,是真正的高风亮节之人。”   程叙又一次被震惊了,盯着向老头问:“向天歌不会是桑队长的儿子吧?”   向老头“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显然不是否认的态度。   司麒又道:“桑队长曾助人无数,广结善缘,只可惜……”   司麒住了嘴。   向老头才开口道:“我老头子也不过是被桑队长救过的一个医师罢了,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他的表情萧索又令人唏嘘,平日里总是精神矍铄的身体终于显露出一点迟暮之态。   程叙反驳道:“不对,您平时老是骂向天歌,他肯定是您亲孙子,莫非您是……”   向老头眉毛倒竖。   程叙压低声音,悄声问道:“是桑队长的父亲?”   向老头哽住。   司麒已经被程叙的缺心眼折服了,人家明显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这人还偏要问个底朝天。   程叙没注意到司麒的一脸难以言喻,拍拍胸脯,一脸正义凛然,“您早说啊,我们也在查这件事,用不着您装疯卖傻还挖眼睛。”   司麒:“?”他怎么不知道他们也在查?   确实在装疯卖傻借机降低敌人警惕心的向老头:“……”   程叙道:“我们的援兵马上就来了,到时候就能痛打亲不吝这只落水狗,您想知道什么都能尽管撬开他的嘴问。”   向老头终于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我确实受过桑清波的恩惠,向天歌也确实是他儿子,不过我可不是他爹,向天歌这娃娃随母姓。”   “原来您是他老丈人。”程叙恍然大悟,“那您也当得起他一声爹嘛!”   向老头神色扭曲了一下,“我女儿为他丢了一条命,这个儿子我哪里受得起?!”   “那你还来打探他的消息……唔唔……”   司麒眼疾手快地捂住了程叙的嘴,面色冷静地对向老头道:“多谢阿公,程叙这人就是没长什么心眼,您别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轰隆隆——!”   一阵地动山摇,地面摇晃震动起来,程叙一手扯住向老头,一手扯住司麒,努力平稳身形,“这是发生什么了?”   不断有尘土沙石从天花板上落下,没过多久,上方的空间竟然坍塌了!   外界刺眼的光线照进来,程叙才发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天赋者良好的听力让他隐隐约约捕捉到几道声音。   一道气急败坏:“谢文宣!有种就出来一战!别钻进洞里像个缩头乌龟!你简直是在找死!”   另一道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谁找死了?我找的是我兄弟!我兄弟,还有我兄弟家的队长,你们把他们藏在哪儿了?赶紧把人交出来!” 第112章 你喜欢我?!   程叙刚展开翅膀,打算飞上去,突然顿住动作,险险一个踉跄。   他本着尊重他人意愿的精神询问道:“向阿公,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留在半个天花板都被掀飞的牢房。   向老头:“……”   司麒淡定地拍拍程叙的腰,以免他说出更多石破天惊之语,打断道:“快上去。”   上面谢文宣的动静仍在继续,声音时而沉闷时而洪亮,不难听出这人正在断断续续地做地鼠运动,时而探出头放狠话,时而躲在洞里抱头鼠窜。   谢文宣叫嚣道:“你们有种就让我和我兄弟见一面!花那么大功夫在郊区搞了个地下室,秦不吝肯定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对面怒火中烧,“你给我光明正大地现出身来!”   谢文宣埋在土洞里不作声。   对面:“……”   程叙寻了个地方把向老头安顿好,“您就呆在这儿就行,我们去前面看看。”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谢文宣身上,蓝荧墨岩矿石滚落一地,黄沙漫天尘土飞扬,因此程叙带着人悄无声息飞出来的时候,几乎没闹出半点动静。   “不好!地牢塌了!”   沙土渐歇,两道身影从漫天飞尘中走出来,司麒撑起风元素防护罩,没让一粒沙子挨到程叙的边。   仿佛电影结局中英雄归来的两道剪影。   谢文宣恰好探出头,“呸呸”喷出嘴里的土,眼睛被沙子迷得眯成一条缝,只花了几秒钟时间就辨认出来自家小伙伴的身影。   “雾草!够意思啊你们烈焰,我说让我见一面就见一面。”谢文宣乐陶陶道,朝着程叙那边喊:“兄弟,你还好吗?”   对面的烈焰成员跟见了鬼一样,完全不知道这俩人怎么突然就跑到这里来了。   “你们居然还没死?!”   程叙转了转挂在食指上的那串钥匙,颇有耐心地一个个回答他们的问题,“挺好的,还没死。”   谢文宣屁颠屁颠打洞过来,从程叙身边钻出来站定,叉着腰气喘吁吁,“可快要累死我了,以一己之力正面对抗好几个烈焰队员,就问你哥厉不厉害?”   正面对抗?   程叙从来不泼冷水,笑着给他比个大拇指,“厉害!”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小小的飓风,居然有这么多人才。”一道温和的嗓音自他们身后响起,不知何时,秦不吝带着人站在他们身后,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飓风三人。   他看着浑身衣服都被土染脏到看不出颜色的谢文宣,轻笑了一下,那笑声中总像是含着什么意味。   听得谢文宣拳头梆硬。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偌大的烈焰,居然找不出一个能打的。”程叙把那串钥匙转得更快了,金属质地碰撞在一起,丁零当啷作响。   秦不吝脸上的笑意凝住,视线缓缓落到程叙正在把玩的那串钥匙上,不气反笑,“我倒是忘了,耗子不仅会打洞,还会偷油呢。”   秦不吝话音刚落,突然不知哪里一阵妖风刮来,掀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矿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中了秦不吝的面门,正中红心。   秦不吝猝不及防吃了这一击,吃痛捂住鼻腔,两道血痕缓缓淌出。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司麒,“卑鄙!”   现在三人处于烈焰小队的包围圈中,前有狼后有虎,皆是虎视眈眈摩拳擦掌。   他秦不吝占尽优势,随时随地都能下令将他们灭口,但他仍然给了他们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可这司麒,非但不感激这份仁慈,竟然还暗中偷袭!   秦不吝冷笑一声,不打算再忍耐下去,挥挥手,“谢文宣杀了,另外两个留一口气带回去当实验体!”   谢文宣:“?”   霎时间,飓风、雷电、烈焰、尘暴交织而起,视线中黄沙纷飞,五光十色的天赋技能不知是命中了人还是命中了身边的矿山。   岩石“喀拉拉”开裂,轰然碎了一地。   烈焰小队的成员从两边包抄,包围圈缩得越来越小,想来个瓮中捉鳖的战术,可结果却实在不太理想。   一人痛呼道:“雷子!你的电怎么放到我这边来了?”   “你在胡说什么?!你还好意思说!分明是你的水龙吟朝着我飞过来了!”   “我脚下为什么有片沼泽!”   “不可能!我施放技能向来精准!”   不知是不是被石头砸了一下的原因,再听见这些争吵时,秦不吝只觉得耳边响起耳鸣,脑中嗡嗡作响,漫天风沙中,他隐约之间,看见了程叙指尖跃动的紫色雷光。   他恍然明白了一切,原以为程叙是个身负双技能的怪物,却没想到……   他厉声喝道:“闭嘴!”   司麒找准时机控制风“呼呼”往他嘴里灌了一嘴沙子。   “噗……咳咳咳咳……”秦不吝心头火起,一抬手就是一片火海。   火舌肆意贪婪地舔舐地面,将三人紧紧围在圈中,缩小的速度几乎就在眨眼间。   程叙熟练地展开翅膀,环着司麒飞上空中,谢文宣目送小伙伴远去的身影愣了几秒,也展开翅膀飞上去。   果然,秦不吝见到两人身后如出一辙的蝠翼,愈发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眼中满是狂热,喃喃道:“好强大的天赋……”   他们在空中,没了地面上沙尘的遮掩,就相当于三个移动靶。   程叙慢悠悠抬手在火圈外围添了几朵小火苗,引导着火势往外烧。   第一次感受到火焰之炙热的烈焰小队成员:“!”   队伍中的水系天赋连忙发动技能试图浇灭火焰,奈何水流一入火海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嘶嘶”变为蒸气。   正在烈焰小队成员手忙脚乱时,突然之间从天而降一场甘霖,不偏不倚落在这场大火上,将它浇灭得干干净净。   引得众人纷纷松了口气,除了秦不吝。   澄澈的水滴哗啦啦落下,阳光正好,半空之中一道彩虹若隐若现,景象无比美好。   秦不吝静静地凝视着出手相救的人。   他站在高高的矿山顶部,由于背光的缘故,有些看不清他的面貌。   但能够熄灭秦不吝火焰的水系天赋者,整个特勤处除了一人之外别无他想。   他就是当今等级最高的水系天赋者——特勤处处长,冯路行。   他身后还站着若干程叙眼熟的人,侦查组组长乌缚心和特勤处几位其他元老。   乌缚心高声道:“我为桑清波一案而来!木桑小队全体成员于星历3033年5月20日消失于木桑别墅之中,血流成河,死不见尸。”   字字珠玑,落地有声,他虽然没有明说,一双瑞凤眸却冰冷地直视秦不吝的双眼。   “我要实名举报!我是桑清波妻子之父,我以性命为担保,控告烈焰队长秦不吝参与谋害桑清波一事!”   干瘦矮小的老头跌跌撞撞跑出来,空无一物的眼眶流下两道血泪,“得知消息后,我女儿血崩难产而死,徒留还在襁褓之中,奄奄一息的早产外孙和我这么一个无用的老头……”   程叙带着司麒降落到向老头身后,以防那边的烈焰众人狗急跳墙,会对向老头下黑手。   他的字字句句,都带着血与泪,用最朴实的语言,道出利益纷争的杀戮之下,被掩藏的辛酸真相。   乌缚心带来的几个侦查组成员面色严肃地将面色灰败的烈焰众人压上车。   向老头也被乌缚心先行带走,做进一步了解。   冯路行和众元老也纷纷离开,飓风三人尾随其后占了一辆车。   程叙半靠在座椅上,转头问司麒,“这都是你的人脉?”   什么总处长啊,侦查组啊,各大元老啊……   刚听完向老头的悲惨遭遇,谢文宣的眼睛肿得像个核桃,他从后面探头过来,讲话还带着鼻音,语带惊奇,“程叙,你这朋友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认识这么多大佬。”   听起来像是想让程叙做个中间人介绍一下。   比谢文宣还晚进队,结果率先目睹队长真容的程叙:“……”   忘记戴面具的司麒:“……”   程叙咳嗽一声,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司麒。   谢文宣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嘀咕道:“诶,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程叙&司麒:“!”   谢文宣突然一拍手,一脸恍然大悟,“哦!你不就是那个!程叙的梦中情人吗!”   程叙有点不太好意思,之前不知道亚希恩是司麒也就算了,但是好兄弟之间开这个玩笑总觉得不太合适。   他刚要开口解释,就看见司麒面无表情地红了脸。   莫非……难道……这、这就是司麒戴面具的真相?!   谢文宣丝毫不觉氛围之古怪,笑出一口大白牙,“难道处长他们都是你的粉丝吗?没想到你们这行人脉居然这么牛逼。”   程叙怜悯地看了一眼谢文宣,“你以后可长点心吧。”   听见程叙让别人长点心的司麒复杂地看了程叙一眼。   这人心里究竟有没有点数?   车直直驶向飓风别墅,谢文宣光速下车,临了还抛下一句,“程叙!你要想清楚,可千万不能对不起司队啊!”   程叙:“……”   司队:“……”   两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正是要回去好好休养的时机,程叙刚要下车,就被司麒一把攥住。   他诧异回头。   司麒抿抿唇,张了张口,才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把话挑明,“我们的事儿,什么时候公开?”   程叙不明所以,“公开?”   “我会退团,这点你不用担心。”司麒把手探入程叙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我只想和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听起来好像表白的一句话,但、但他们可是好兄弟啊!!!   程叙大惊,“你喜欢我?!” 第113章 今天换个姿势?   司麒的笑容僵在脸上,唇角瞬间落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程叙,“你什么意思?”   他们两情相悦这件事不是两人彼此心知肚明的却默契地没有宣之于口的存在吗?程叙为什么会露出这么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   司麒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语气和程叙说话,能凉进骨子里,冷得像块易碎的冰。   大事不妙!   脑海中迅速拉响红色警报,程叙干笑一声,讪讪道:“刚刚乌组长好像派了几个人去救那些被关在地牢里的人,也不知道秦不吝抓他们做什么。”   司麒眉毛都没动一下,眼也不眨,视线直直地审视着他,眼底深邃,“那些是侦查组该关心的事情。”   于是程叙便立刻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件他应该关心的事儿,“那张手帕是不是应该交给乌组长?”   这张手帕既然暗藏玄机,说不定就是一个关键证据,很有可能会成为让秦不吝定罪的重要证物!   司麒静静地看着他,这回是连一个字也没有说。   见他这副模样,程叙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有些犯难地向司麒全盘托出,眼神真挚,神色诚恳,“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我最好的兄弟。你刚才那句话实在是有些太突然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我……我都还没做好心理建设。”   司麒:“?”   司麒都快被气笑了。   最好的兄弟?什么玩意儿?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度也度了,现在这家伙,居然在这里大言不惭地和他说把他当好兄弟看?   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但程叙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甚至还带点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他被刺伤。   一时间司麒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哭,哭自己自作多情,笑,笑这一片真心也不算错付。   两人面对面,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司麒微微垂着头,程叙从上往下看,只能看见他的发旋,和轻轻颤动的浓密眼睫。   程叙蹲下身抬眼去看司麒的神色,他不懂得掩饰,意图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像只知道自己犯了错之后偷偷瞅人的小狗。   骨相皮相无一不优,抬眼时眼珠黑润,眼角略带点圆,平添几分无辜之色,微微抿唇,看起来还有点可怜兮兮。   司麒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倘若现在有外人在这儿,估计也分不清究竟谁才是那个忽然之间被爱人义正严辞地告知两人只是好兄弟的人   程叙敏锐得捕捉到司麒眼底的这丝笑意,立马抓住时机道:“ 你应该没有生气吧?”   司麒瞬间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冰块脸,他刚打算开口,程叙突然倾身过来,结结实实在他唇上印了一记。   司麒:“……”心情无比复杂。   程叙还偷瞄他,一头观察司麒确保对方没有动怒,另一头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他们是关系好到能盖一条被子睡一张床的好兄弟,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司麒的心脏像个泄了气的球,所有不好的情绪通通都跑光了,就算再大的气也没法对程叙出,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他死死吃住了,竟然和以往行事风格冷漠无情的自己半点也不相像了。   纵然司麒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程叙不知道为什么只消一眼就看出来他现在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果不其然,司麒不紧不慢往脸上扣了个面具,接着下车和程叙肩并肩一起进门。   谢文宣大概是回来就洗了个澡,一身清爽地趴在沙发上,听见动静才抬起头一瞧,发现走在程叙身边的居然是司麒,那个什么梦中情人早就不见踪影。   他低低倒吸一口凉气,表情丰富地对程叙挤眉弄眼,满脸写着“你小子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居然还搞这一套”。   谢文宣都有点同情司麒了,又有些担忧事发之后小伙伴的生命安全,见他们二人之间氛围似乎有些古怪,便硬着头皮和上司搭话来缓和气氛,“司队,我刚从西郊那块回来,正好看见程叙和他朋友,但是没见着您,您当时在哪儿呢?”   司麒面不改色道:“在地牢救人。”   谢文宣恍然大悟,眼神中充满钦佩,连连点头,“不愧是您呐司队,这思想觉悟就是高!”   程叙和司麒都受了伤,便先行上楼休整,谢文宣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目光凝在司麒的背影上,嘴里嘀咕道:“这衣服这么流行吗?司队居然也有一套。”   司麒浑然不知自己的马甲已经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一上楼,进入两人房间的那个拐角后。   程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司麒抵在了墙上。   反应过来后,他也没动,疑惑道:“你要做什么?”   司麒面无表情道:“爱。”   话音刚落,司麒便拖着程叙进门,把人推到床上。   司队长是个酷爱睡软床、盖厚被子的人,即便是酷暑天也要开着冷气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因此程叙顺势倒在床上时,像是陷入了一大团蓬松的棉花里,一点儿也不疼,甚至还有些惬意。   床边司麒已经开始解纽扣,床上程叙盯着天花板,开始思考人生,他听见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耳熟到他都能听出来司麒是在脱哪一件。   程叙叹了一口气,“唉——”   司麒危险地瞟了他一眼,“嗯?”   程叙半点不怕他的冷脸,愁眉苦脸道:“我们可是好兄弟啊。”   司麒不屑冷嗤,“所以呢?”   程叙直起身,大义凛然道:“我们不能这样做!”   司麒眉梢微挑,轻轻摸了一把程叙的腰,“也是,你这儿还有伤口,是我考虑不周……”   “这和我的伤口有什么关系?你身上不还是裹着纱布吗?”程叙反驳,心底有朵微妙的小火苗燃起,点燃了那份该死的男人的好胜心。   这话说得没错,要说伤,司麒的整个背部都裹满了纱布,肩膀也不太灵活,假如抛去天赋者这重身份所带来的恐怖恢复能力,两个人的伤势看起来都是至少要住院个百八十天的样子。   “所以,你的腰伤不影响?”司麒用牙齿咬断一截纱布,紧紧扎在自己的肩上,防止活动时渗血,“也就是说,能做?”   程叙的注意力全放在前半句,也没意识到后半句里有无不妥,因此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坑里,“当然能!”   司麒弯下腰。   在程叙的视角里,司麒的胸肌离他越来越近,近到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他紧闭的唇就是最好的答案。   程叙的身材属于时下审美偏好最为火热的薄肌款,肌肉分明有致,线条流畅优美,却不显单薄,尤其他皮肤又白,司麒最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看程叙穿脱衣服,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场视觉盛宴。   司麒抵住程叙的唇,程叙向后仰,一边拉开距离,还一边苦口婆心地劝道:“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但以后我们之间就再也不能做这种事情了,兄弟之间是不可以做这种事情的,我和谢文宣就不会这样……”   司麒才懒得听他说废话,动作干脆利落,直击要害,正中目标,“今天换个姿势?”   程叙被司麒这么一偷袭,顿时忘记自己说到哪里了,正在努力回想之时,就听见司麒这句话,因此想也不想地就下意识问道:“换哪个?”   “我背上有伤,不能躺着,正好试试那个我们之前都没用过的。”司麒言简意赅道,附到程叙耳边低低描述了一下,“……就这样的。”   程叙的眼睛都瞪圆了,显然对司麒口中的描述很是好奇,但他意志坚决,岂能被这三言两语给打动?   “不行!做完这种事情,我们纯洁的兄弟情会变质的……”   以前那是他不知道司麒喜欢自己,以为这只是好朋友之间正常的生理疏解行为,但现在知晓司麒对自己的心意了,他绝对不能给对方自己也喜欢他的错觉!   司麒都没想到程叙居然有此等毅力,现在双方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这人居然还在负隅顽抗?   司麒重重按了一下。   程叙眼角瞬间红了。   司麒额角突突直跳,最看不得他这副样子,全靠一腔自制力苦苦坚持,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们之前都做过那么多次了,再多做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不、不行……”   “谁知道我们做了呢?在外人看来我们还是好兄弟,现在我这么难受,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不忍心吗?”   司麒的鼻尖都冒汗了,他诱哄程叙的样子半点不像平日里那个高冷司队,更不像那位整天摆臭脸的偶像。   程叙别开脸,“我们不能越界。”   界都不知道被这人越了多少次的司麒:“……”   他气得牙牙痒,头一次认识到缺心眼还一根筋的威力,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行,那我帮你总行了吧?”   程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动摇之色,看得司麒暗暗松了口气,循循善诱道:“没事,不做到最后一步,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变质。”   司麒这话真是太有道理了!没错!只要不做到最后一步就好了!   程叙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司麒面上不显,手上力道却没控制住,把程叙腰带上的金属扣捏扁了。   ……   第二天,程叙醒来时足足发了半分钟的呆。   他只要稍微动一下,身边还在熟睡的司麒就会发出一点若有若无的轻哼。   程叙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暗想,事情怎么就发生到了这一步呢? 第114章 没人问你   方光临和狄宁旅游回来后,发现一切都好像变得不太对劲起来。   隔壁总是笑眯眯待人温和的秦队居然带着烈焰小队全体成员一起去侦查组喝茶了。   特勤处那件木桑小队的悬案居然就要告破了?而且罪魁祸首就是秦不吝?!   他们战斗中碰到的奇怪甲壳异兽居然也是秦不吝造出来的?!   狄宁蹲在脸盆前,用树枝逗弄盆里头正张牙舞爪的小生物,连声啧啧,兴致勃勃道:“没想到这玩意儿的幼年体就这么小一点儿。”   方光临抱胸站在他身边,看他玩得越来越起劲,看出了他不加掩饰的心思,冷声警告他道:“不许在别墅里养宠物!”   狄宁余光瞄他一眼,慢吞吞地用中指推了推眼镜,“这哪里叫宠物,这明明是储备粮啊!你没听说上次秦不吝那群人在潜水乐园吃了两头异兽吗?就是这玩意儿。”   方光临闻言皱起眉,眉间的弧度几乎能夹死苍蝇,“我可不吃。”   “我吃我吃!”谢文宣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蹦起来,探头探脑往狄宁跟前的脸盆里张望,“能不能做个香辣味的?我天天喝营养液,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狄宁:“没人问你。”   谢文宣:“……QAQ”   方光临抵着下巴,望了一眼楼上的方向,若有所思,“说起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狄宁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侯幸不在是因为他去其他部门交流了,据说交流时长以年为单位,司队说隔壁烈焰别墅会改成救护所,让我们以后去那儿治伤。”   方光临:“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谢文宣像个小学生一样举手抢答,还不忘踩一波对手,“狄宁你真是太不懂男人的心了!谁想问这么无聊的事儿啊?方光临一定是想知道秦不吝的事情,鄙人当天就在现场,非常紧张刺激!你完全可以问我。”   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简直和脸盆里张牙舞爪的迷你版异兽如出一辙,狄宁面无表情地用树枝把小异兽掀了个底朝天。   “……我是想说,为什么这几天司队和程叙都没怎么下过楼。”方光临斟酌了一下,“而且,他们俩就没同时出现过。”   自从他们回来之后,统共也就只见过一次两人的面。   谢文宣兴奋道:“对对对,我就知道你想问这个!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脸上写着“我是知情人”,眼神里写着“快来问我”,倒是真让方光临有些好奇了。   “为什么?”   谢文宣左看右看,不放心地又朝楼梯口方向张望,实在是被之前那么多次司麒悄无声息出现在背后的情形吓怕了。   他神神秘秘凑过来,眉飞色舞地和队友交换自己知道的信息。   狄宁本来不想给他面子,但一听这话也不由得拧起眉,“真的假的?程叙脚踏两条船?那司队不得手撕了他?”   方光临更是难以置信,“你是说,那天他们三个都在场,可程叙走的时候,还只带了那个偶像上车?”   谢文宣去肯定地点点头,笃定道:“千真万确,这可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那他们这些天一直没下楼是……”   “这还用问?难道我刚刚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谢文宣摊开手,唏嘘道:“司队肯定是在教训程叙,我可怜的小伙伴,就此落于魔掌之中,也不知道他身上还有没有一块好肉。”   狄宁嗤笑,“你个二臂。”   谢文宣:“?”   谢文宣心头火起,怒火中烧,大怒道:“不信你就去问问程叙!”   “问我?”程叙趿拉着拖鞋下楼,看样子像刚冲过澡,发梢还带着冰冷的湿意,“我下来喝杯水。”   谢文宣大步流星走过去,那气势汹汹的架势看得狄宁眼皮一跳,生怕这人捅出个篓子。   但已经阻拦不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文宣大声问道:“程叙!你说!你身上还有一块好肉吗?”   穿着长袖长裤以掩饰某些痕迹的程叙大惊,甚至以为谢文宣这厮觉醒了透视天赋:“……你怎么知道的?!”   谢文宣一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满眼怜惜地问道:“是不是司队把你折腾成这样的?”   狄宁:“……”能不能声音轻点啊大哥,这嗓门大得都能给楼上的司队当起床铃了。   程叙:“……是吧。”好奇怪的问法,虽然似乎明明是他在折腾司麒,但谢文宣这个问题他要是答了不是,就显得更奇怪了——就好像除了他和司麒之外,还有个第三者似的。   对兄弟的同情和猜中答案的窃喜在谢文宣脸上交织在一起,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叹惋道:“肯定让你加训了吧?”   此话一出,瞬间收获三道沉默的目光。   程叙:“……”   狄宁:“……”   方光临都怕自己的智商会被这家伙传染:“……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先走一步。”   一个人被加训得多了,看谁都觉得对方是被加训了。   谢文宣还在那边念念有词,“做完司队那套特训,我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肌肉不酸痛,要不我分享给你几套放松肌肉的拉伸方法……”   程叙灌了好几支营养剂,又喝了不少水,视线落在脸盆里的小异兽上,“诶?这东西哪儿来的?”   狄宁用两支树杈夹起一只小异兽,“从乌缚心那儿拿的,据说那只我们之前对付的皇级异兽就关在西郊那块地的中枢,严防死守,层层机关,侦查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摸着地方,它的饲料就是那些甲壳异兽,脸盆里的是甲壳异兽的幼苗。”   小异兽凶猛地挥舞大钳子,猛的夹住了其中一支树杈,动作凶狠无比,狄宁轻轻一拽,纹丝不动。   程叙一阵惊奇,“力气还挺大。”   狄宁深以为然,“看来平时运动量不少,肉质肯定很鲜美紧实,难怪连皇级都爱吃。”   程叙也很期待它下锅的样子,可惜司麒没给他这个机会。   智脑响起来的时候,程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忐忑又期待,知道是司麒的消息,又生怕内容是关于那早已变质的兄弟情的。   他磨磨蹭蹭赖在楼下不肯走,纠结半晌,终于开口向狄宁请教,一开始问得还很保守,“你……你和方光临出去玩儿的话会住一个房间吗?”   狄宁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程叙会问这种问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然了,我俩出去玩都睡的一张床呢还,反正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避讳的?”   “那要是……这辈子都这样?”程叙问得很隐晦,满眼求知若渴,期待从狄宁这里学到如何与好兄弟相处的正确方式。   狄宁满不在乎道:“那也挺好的啊,方光临晚上不磨牙不打呼噜,还会帮我收拾房间,也不管我打游戏,要是一辈子都能过这种日子,我都不敢想象该有多么美妙。”   程叙虎躯一震,旋即恍然大悟!   虽然兄弟一般来说是不可以做那种事的,但是他可以和司麒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也只有像这样的友谊才能做那种事,综上所述,只有好兄弟司麒才能和他做那种事!   谢文宣终于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扒拉到所谓的拉伸方法,正兴冲冲地过来找程叙,却没看见他的人影。   司麒没开灯,窗帘紧拉,房间内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智脑散出的莹莹微光。   程叙回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床上趴着一个毫无动静的司麒。   “开灯。”程叙对智脑说,下一秒,房间里就亮堂起来。   瞬间打破了某人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   智脑界面上还停留着司麒刚刚发来的消息。   程叙想通了事情,现在就更没什么压力了,毫无心理负担道:“不是说想我吗?”   司麒都没想到程叙居然这么快上来了,他还在被窝里浏览江霏宇给他发的《撩人套路一百招》,被程叙这么一反问,他红着脸默默关闭了那个页面。   一点也不靠谱,说好的一个套路就能让人招架不住,怎么没有写别人回复之后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程叙不仅没有体会到司麒正在“撩”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不小心反将了一军。   司麒毕竟是大名鼎鼎的司队,反应速度极快,镇定地为自己开脱道“我是想和你说,地牢里那群人的身份已经调查出来了,乌缚心刚刚给我发了消息。”   程叙果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这么快查出来了?”   司麒撑起脸颊,微微颔首,“之所以能这么快,也是因为这些人其实是老熟人。”   “老熟人?!”程叙大惊失色,“不会是木桑小队的成员吧?”   司麒摇头,“那些人已经被秦不吝下了毒手,关押在地牢里的,都是以前烈焰小队的成员,我和你说过,特别行动小队更新换代很快,那些失去战斗力的人员多半会选择拿一笔高昂退岗津贴,然后离开特勤处。”   “能够入选特别行动小队,不是天赋者就是觉醒者,或者在某方面有特殊才能的人,秦不吝将那些失去战斗能力的天赋者和觉醒者关押在地牢里,研究他们的血液和人体组织。”   程叙头皮发麻,有些难以想象曾见过那么多次面的秦不吝居然是这么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别说程叙了,就是司麒,想起秦不吝那么多次明里暗里对程叙流露出来的觊觎,都一阵阵后怕。   司麒掀起被子下床,毫不避讳地在程叙面前开始穿衣服,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响亮的吻,“另外,我接到了一条新的消息,现在,我们要去凌云山一趟。”   凌云山,程叙醒来的地方。 第115章 大结局   在去凌云山之前,他们先去了一趟临时避难所,向老头已经被放回来,躺在院子里那张摇椅上,向天歌正小脸红扑扑地给他打扇子,还不时问道:“阿公,风够了吗?”   向老头眼上蒙着一条约莫两指宽的白布,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听见向天歌的问话,鼻腔轻轻哼出一声,“继续。”   向天歌闻言越发卖力,使出吃奶的劲哼哧哼哧努力做好一个打扇小弟。   “停——”   向天歌立刻道:“阿公!是不是我扇得太用力了?”   “不是,是有人来了。”向老头悠哉悠哉地躺在摇椅上。   向天歌停下动作,环顾四周,过了几秒,一阵耳熟的轰鸣声传来。   “轰隆隆隆——”   “是黑面罗刹!”向天歌一把扔掉扇子,跑到院门口张望,果不其然看见了那辆炫酷的黑色机车。   向天歌往前跑了几步,兴奋地对着两人招手道:“向十二!你回来了!”   程叙摘下头盔,长腿一迈下了车,乐陶陶地摸了摸向他奔过来的冲天辫。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向天歌笑得牙不见眼,“我本来还想送给你一个礼物,多谢你救了阿公!”   “礼物就免了,反正也快到饭点了,不如你请我和司队吃顿饭吧。”   向天歌连连应好,一溜烟跑进了厨房里。   程叙走近,和向老头打了个招呼,“向阿公,最近精神还好吗?”   “都挺好。”向老头握住扶手直起身来,明明覆着一层白布却好像能看得见一样,正脸直直地对着他们。   “你们终于来了。”   程叙看看司麒,再看看向老头,脑袋来回转,对着司麒问道:“难道是向阿公让你过来的?”   司麒扣住程叙的手,淡定道:“不。”   程叙更加莫名其妙了,正要深入问下去,向老头缓缓开了口。   “传闻凌云山上曾有一条巨龙,其身长百丈,能喷火吐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样的神物,只要得其精血,就能淬筋炼骨,练就绝世高手的实力,甚至能够长生不老,于是众人纷纷争相前往寻找。”   “有些人被困在外围,不论怎么努力都只能在寻凌山附近打转,索性扎根下来,安居乐业;但也有些人幸运地走到了凌云山,却没有见到真龙的机会;还有人……那是幸运中的幸运……”向老头的声音愈发低沉,“那些人重伤了巨龙,服下龙血后,激发了各式各样的天赋技能,他们的后代则依据自身的天赋等级,分化成了天赋者和觉醒者。”   程叙立刻捧场地鼓掌,“讲得好!”   司麒瞪他一眼,“还没讲完。”   果不其然,向老头顿了顿,又道:“桑清波……是我闺女在凌云山下捡到的。”   很突兀的转折,程叙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跳到桑清波身上了,他有心想问上一问,被司麒捏了捏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的脉象非常奇怪,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患者。”   “患者?”程叙脱口而出,注意到司麒的视线立刻在嘴上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没错,他的脉象,显示他是一个将死之人!”向老头站起身,眼上白布随风而动,“他是第一个,却不是唯一一个。”   司麒沉声道:“第二个是谁?”   程叙立马捏捏司麒的手指,提醒他:你出声了!   向老头缓缓转头,那双被蒙住的空洞眼眶盯着程叙的方向。   程叙心底咯噔一下。   “第二个,就是向十二。”   别名向十二的程叙:“……”   他现在改名还来得及吗?   司麒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惊讶,他轻轻拍了拍程叙的手背以作安抚,把另一只手伸到向老头面前,“请您把一把我的脉。”   向老头眼皮一跳,伸出手指搭上司麒的脉博,屏气凝神,若有所思,而后又精准地搭住了程叙道手腕。   他迟迟不说话,程叙紧张得连气也不敢喘,音量轻得生怕惊扰他道:“向阿公,他、他莫非就是那第三个?”   向老头收回手,面无表情道:“他身体健康,脉象稳健,只是肾水虚亏,你们年轻人不要过分贪玩,最近多节制些。”   程、司二人:“……”   司麒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那,依您来看,桑清波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向老头抬起头,目光似乎投向悠远的天际,“只有一种解释——他……不是人。”   司麒突然感觉到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他转头一看,发现程叙正在用力掐自己的人中。   司麒:“……”   程叙:“……阿公,你有什么证据?”   “桑清波是凌云山上木灵所化,吸收龙血后才有了人形,向水在一棵桑树底下捡到他,那时他灵智只有几岁,和现在的向天歌没什么差别,名字也是向水取的。”   程叙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自己是个什么灵,“那我又是什么身份?”   向老头:“你不是灵。”   司麒问:“为什么?”   “捡到他时,他记得自己的名字,说明有过前尘往事,但他……确实也不像是人。”向老头顿了一下,补充道:“从脉象上来看。”   向老头慢悠悠地捋捋胡子,提醒道:“你们现在去凌云山转转,回来还能刚好赶上饭点。”   程叙还在犹豫,司麒一把拽了他就走。   “轰隆隆——”   巍巍凌云,高耸入云,程叙抬起头往上看,不知是不是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云间似乎有一片金光闪过,其中一道黑影隐约闪现。   再揉揉眼,抬眼看去,那道金光却又消失不见了。   “司麒……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上面好像有东西?”程叙不确定地指了指天空。   司麒抬起头,又直视程叙的眼睛,“没东西,是你眼睛出问题了。”   程叙惊呆了,没想到司麒现在都学会人身攻击了?!   司麒见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忙解释道:“你现在的眼睛,是金色的!”   程叙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不用担心,这个过一会就正常了。”   司麒突然握紧程叙的手,“你当初,是在哪里被救出来的?”   “在山底下。”   “山底下?”   “对,听说那天之前恰好发生了山崩,搜救队来了好几次,都没发现生命迹象,要不是向五和向十一,我说不定就真的被活埋了。”   司麒反问道:“你以为你是被活埋了?”   “难道不是吗?”   司麒深深看他一眼,“我倒觉得,你像是——”   “苏醒了。”他薄唇中吐出三个字,神情莫测。   程叙伸手把司麒脸上的面具摘下来,这动作让司麒愣了一下,“怎么了?”   程叙深沉地盯着他,“刚刚总觉得,你变得有点陌生。”   司麒怔住,抿了抿唇,低声道:“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害你。”   程叙眼瞳之中,司麒的那张脸像是逐渐褪色,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无数嘈杂的人声和噪音往他耳朵里钻。   他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之间,他的最后一个想法是:不知道向天歌准备了多少饭菜,可别浪费了。   *   凌云山上,巨龙传说。   叙是这世间最后一条守护神龙,他能呼风唤雨、招雷引火,是条兢兢业业热爱世间万物生灵的好龙。   他在这世间没有敌手,也没什么朋友,除了他的守护兽,麒麟一家。   麒麟之中,麒为雄性,麟为雌性,皆为瑞兽,负责守护龙的安全。   要说这龙自身实力已经是世间顶尖,怎么还需要其他瑞兽的保护?   盖因龙作为守护神兽,不能对任何生灵出手,否则龙堕九天,再难复位。   但龙作为守护神兽,又怎会有其他生灵想不开去对付他呢?   叙觉得自己大概是千万年来最倒霉的一条龙。   近日里成千上万的人都围在凌云山脚下,不知在那里筹谋什么,把他的好风景都挡住了,他兴致起来去听了一耳朵,竟然有幸听见了他们计划屠龙的全过程。   最后一条龙本龙:“……”   真是愚不可及,他一条龙要是能这么轻易被人杀死,那他下辈子还不如当个人呢!   叙嗤之以鼻,摇头摆尾往家里飞。   他在家门口撞到一颗蛋,正好也有点饿了,刚想把它吞进嘴里,这颗蛋就碰瓷似的贴到他嘴上。   他“嘿哟”一声,被这高尚的送死觉悟所感动,直接把它吞进嘴里,“嘎嘣”一口就要嚼碎咽下去。   远处正好看见这一幕的麒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奔过来让他撒嘴,“主上!这是我家小儿,千万嘴下留情啊!”   叙一听,连忙把人家儿子吐出来,“你确定里面是个麒?”   “喀拉拉——”蛋壳裂开一条缝,一只湿漉漉的麒麟头探出来,“哞哞”地叫,又软又嫩。   叙都快被吓死了,总觉得是自己刚刚不小心咬了一口,才让小小麒成了早产儿。   不过这小小麒活力四射,每天在他洞府门口不是唱歌就是跳舞,还每天早上三点钟就起床,在他门口背自创的麒麟宣言:龙主!您守护万物,我守护您!   叙脑袋都快大了,不知道他一个早产儿哪里来那么多澎湃激情,暗暗想到:还你保护我呢?还没他一根龙毛大,敢说要保护他?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话竟然一语成谶。   那天,凌云山上血流成河,乌云滚滚,雷霆震怒!   流的是麒麟血,罚的是龙堕天。   抽筋剥皮,镇压于不见天日的地底之下,任人踩踏,作万物之最卑。   自此以后,世间再无神龙,也无麒麟。   *   向天歌推推程叙,“今天的菜不好吃吗?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程叙愣了愣,抬眼看向身边的司麒。   司麒勾勾唇角,“变成人之后,胃口也变小了?” 第116章 苏醒   “生命体征出现异常波动,他就快要醒过来了……”   “根据之前的情感束来看,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人造人会出现的反应。”   “注意你的言辞,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是那位复活了?”   “上面的意见是暂时继续观察,看看他现在能不能听话。”   ……   耳边的谈话声如潮水一般退去,程叙没有睁开眼,甚至连眼睫也没有颤一下,仪器上的数据维持着昏迷状态所呈现的波动。   周身所在之处暖洋洋的,源源不断的能量从太阳穴上贴着的电极片传输进来,这恍如隔世的体验让他有些愣神,像是躺在营养舱中,加上方才那些工作人员的话中的内容。   他这是……回到了星际时代?   为了防止第二个世界开头那种失忆的情况,他曾经刻意给自己设定了记忆锁,触发条件就是主角亲手做的一种食物。在潜意识里,他也会努力让自己恢复记忆这件事变得顺理成章。但在虫族世界,要不是有亚特莱恩那么一个穿越地球人的变数,他绝不会得到自己的记忆。   而后来,主角仿佛明白他的心思,似乎在若有若无地配合他,但世界走向却逐渐诡异起来。   上个世界,不知谢文宣抽了什么疯,竟然吃了那盘隔夜炒饭不说,还表现出了严重的食物中毒症状,导致司麒对这种食物有了阴影,程叙也就一直没能够得到自己的记忆。   现在,他只有三个问题想知道。   第一,时空局为什么要给他安排这种任务,或者说,这些任务,真的就是时空局安排的吗?   在所有世界进程中,程叙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也许,世界主角另有他人。   换句话说,每个世界主角仿佛都在命运的安排下接近他,与他相爱,过完一生。   程叙,更像是那个被攻略对象。   第二,所谓的世界主角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其他的暂且不言,世界中其他角色,父母、挚友、敌人……仿佛都是一次性利用的npc角色,偏偏这位世界主角,像是快可收回利用的材料,每次都能与程叙遇见并成为共度一生的爱人。   第三,关于他自己,他真的……就是个普通的人造人吗?   假如说这些世界都是为他刻意安排,精心打造的,他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值得那些人如此大费周章的?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假如一直被困在这里,他就永远无法知晓那些真相。   营养舱里有恒温控制和固定的光照设置,躺在里面的人无法感知外界的环境变化,他也无从得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程叙身为人造人,对实验室并不陌生,但现在,他开始觉得这里处处都显得冰冷,他的身份与人生,都像是按照别人设置的轨道,就连所谓时空局,大概率也只是一个虚拟出来的幌子。   实验室需要有人一直守着,处理样本动向追踪观测等工作。   星际人类身体素质强悍,并不在意日夜颠倒,即便现在可能是深夜,实验大楼仍然会灯火通明,守卫重重。   程叙的耳尖捕捉到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这个数据不太对劲,他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了,你和我去检查一下那台仪器。”   “好的。”   石霖掀开仪器的盖子,皱了皱眉,对傻站在一旁的助手道:“你这么搞的,试剂浓度太高了也没发现吗?”   助手愣了一下,结结巴巴道:“石教授,之前的浓度太低,结果都不太显著,所以我就斗胆换了高浓度的,虽然数据有点问题,但是最后测试性试验非常完美。”   “测试性试验?”石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助手一脸自豪道:“昨天我把这份样品混合在实验体的营养舱溶液中,并没有出现任何的排异反应。”   石霖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这间实验室里能称得上实验体的生物只有一个。   助手见他表情不对,想邀功的心思也歇了,讷讷不敢言。   石霖气个仰倒,指尖都快戳到助手鼻子上,几乎是破口大骂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碰上你这么个糟心玩意儿!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就私自动手?!你知道这个后果有多严重吗?”   “你真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人造人?我告诉你,不管你背后站着谁呢,只要他出事了,甭说是你!我都要被扫地出门!”   石霖快步转身,几乎是飞奔一般跑到营养舱边去查看程叙的情况。   助手见他反应如此之大,只敢在背后蚊子般小声叫了一声:“石教授……”他连忙跟在石霖身后过去,却只见石霖僵立在营养舱边的背影。   他生怕真的出了什么事,忙探头去看,却只看见——那空空如也的营养舱。   人不见了!   程叙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他不知道那群实验室的人究竟对他的身体做了什么,他现在的状态弱到简直不像是一个人造人。   他胸腔里的心脏急速跳动,夸张的频率像是几乎要蹦出体外,额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汇聚成一颗颗汗珠滚下来,落在湿漉漉的长睫上。   在营养舱里不能身着任何衣物,他浑身赤|裸地逃出来,在门口随手拿了件白大褂样式的实验服裹在身上。   实验室大楼构造并不复杂,可层层门禁森严,程叙小心翼翼避开摄像区域和人体感应灯的感应范围,摸着黑在走廊里穿梭。   他的喘息声在空荡的长廊里实在太过明显,透着一股体力透支的灯枯油尽之感。   前面有扇窗,程叙上前看了一下,窗户是封死的,只能根据地面离他的远近来推测高度。   看这个范围,应该是在25层左右,别说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就算是原来的人造人鼎盛状态,从25楼打破窗户跳下去也要全身瘫痪。   “人不见了?”   “这么点时间,他跑不了多远。”   “给我搜!”   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传过来,有脚步虚浮的研究人员,也有扎实沉稳的专业安保,他们身上通常配备了高杀伤力能源武器。   程叙扯了扯嘴角,视线注视着窗外的风景,高楼林立的夜景和虫族很像,但今晚的夜空没有星星。   “你在里面加了标记物吗?”石霖头也不回地问助手。   助手忙道:“加了的!13号纳米标记物。”   石霖从桌面上拿了一支检测药剂,“他肯定没穿鞋,这种药剂能和13号纳米标记物发生荧光反应,让安保队向地面喷洒药剂溶液,应该能清晰地追踪到他的脚印轨迹动向。”   助手手忙脚乱地联系安保队。   安保队队长郑锌在搜寻一间实验室的时候,接到了助手的通讯。   “能显示足迹的药剂?为什么不早点说?”他脾气显然不太好,一听这么重要的东西现在才拿出来,便不耐烦到了极点。   郑锌转身出门。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一股力量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袭来,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将他的左手牢牢锁住,不得动弹。   他反应极快,在左手传来剧痛的同时,立刻右手掏出能源枪,朝背后连射三发。   他对自己的枪术很自信,即便在不好开枪的角度,也必定至少有一发命中了对方。   果不其然,他的鼻尖已经嗅到了血腥味,可身后那人愣是连哼也没哼一声,要知道,被能源枪伤到,不仅是单纯的痛感,还随时伴有被灼烧的痛苦,伤口边缘一般都会呈现烧焦状态。   假如不是场合不适宜,郑锌几乎想要和对方切磋一番,他舔舔唇,兴奋道:“你放开我,我能保证让你留条命,不被实验室那群人搞死。”   郑锌没能得到回答,下一秒,他便后脑一痛,失去了意识。   程叙痛到连呼吸的动作都不敢做,他余光瞄见郑锌仍然紧扣在扳机上的手,强行掰开对方的手指夺过那把枪,照着自己的伤口给郑锌同样的位置来了一枪。   为了防止他突然醒过来,程叙不放心地又按住他的后脑往地上撞了好几下。   他换上郑锌的衣服和鞋,拿走了能源枪和以及智脑,并特意在离开前,利用对方的面容和指纹在智脑上开设了一个儿童账号。   强行抹除账号主人信息或更换生物密码会被智脑判定主人可能遭遇意外不测随即报警,但儿童账号能够使用智脑80%的权限以及50%的资金,却不会出现上面所说的这个问题。   程叙扯了一张口罩戴在脸上,盖住满脸是汗的苍白脸色,努力忽略伤口传来的灼烧感,挺直腰背神态自然地进了电梯。   安保队长的智脑门禁权限简直高得令人难以想象。   程叙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实验室大楼。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松口气,他现在身上有伤,没有合法有效的身份信息,几乎是无处可去,也没有人能够投靠。   程叙打了一辆车,打车去了一个市中心最好的酒店。   然后再从那个酒店,步行去了两条街外的小旅馆,利用外送软件购买了大量的药品、食物以及几十件衣服和一只空间收纳装置。   程叙裸着上半身,面不改色地往自己侧腹的原形伤口倒消毒水,液体一接触到皮肉上的高温伤口,便发出“滋滋——”声响。   不知道实验室给他打了什么药,但他现在必须要好好养伤吃好喝好,努力地尽快恢复体能。   在他给自己缠纱布的时候,小旅馆的电视机播放着无聊的新闻频道。   “帝国皇太子殿下前不久发表宣言,声称自己一定能收复失地,履行自己对群众的承诺。”   电视上出现一张放大的俊美脸庞,桃花眼却不显风流,笑意款款,目光坚定。   程叙定定看了几秒,淡淡道:”换台。”   智能电视换了一个娱乐台,主持人道:“哇!今天我们请到了一位很厉害的嘉宾!保证大家知道是谁之后也会发出像我一样‘哇塞’这种声音!”   “你说的我都开始期待了!究竟会是谁呢?”另一个主持人适时捧场道。   “当当当!有请我们的皇太子妃隆重登场!”   “哇塞!居然是皇太子妃殿下!”   穿着名贵,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的男生伴随着bgm登场,大大方方朝观众的方向招手,听见主持人的话,羞涩又娇羞道:“还不能这么叫,我们还没有举行婚礼呢。”   主持人打趣道:“好吧好吧,那称呼您为准太子妃可以吗?谁都知道小馥少爷身份高贵,人美心善,和皇太子再配不过了!”   林馥笑了一下,眼神明亮又专注,“那也要看阿麒的想法,其实我自己是不太想这么早结婚的,因为我还想继续专注公益事业一段时间……”   “关机。”   电视瞬间黑屏。 第117章 我俩基因生出来的小孩肯定很好看   “沈司祈!”林馥刚下节目就拨过去一个光脑通讯,“你今天居然接得这么快?!”   “有事?”皇太子殿下那张尊贵无匹的俊脸出现在光屏上,语调冷得像个制冷机。   “要不我们就真结婚算了,也没人会再催你选妃,而且我们俩基因生出来的小孩肯定很好看!”林馥美滋滋道。   皇太子不带一丝感情地瞟了他一眼,淡声道:“你想都别想。”   林馥抓狂:“我晕!你怎么就一副我好像很配不上你的样子?我可是万千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   “梦中情人?”皇太子皱起眉,低声重复了一遍,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   林馥正要一脸自豪地给他科普,就见沈司祈的副官神色匆匆跑过来,耳语几个字。   他只模糊地听见“逃脱”“失踪”“搜寻”这几个字。   下一刻,沈司祈勃然色变,怒气冲冲站起身,通讯光幕也随之被挂断。   沈司祈像是遇到棘手的事情,林馥也不好意思再多叨扰,讪讪对着消失的光幕嘟囔一声,“我话都还没说完呢……”   十分钟后,旅馆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排身着制服的皇家士兵列队而入,神色严肃,金质纽扣灿光熠熠,白手套紧握泛着幽冷光芒的能源枪支。   军靴扣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宽大帽檐下露出来人的脸。   旅馆老板神情呆滞,看见这张脸忙不迭地从前台跑出来。   “您、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皇太子身边的副官卫荣光,他也身出豪门贵族,这张脸常年伴随着皇太子活跃于各大新闻媒体和报纸头条之上,几乎没有一个帝国公民不认识他。   卫荣光没有回答旅馆老板的问题,扫视一眼这旅馆内的环境,冷声下令道:“进行地毯式搜寻,任何能藏得下人的地方都不许放过。”   “是!”   旅馆老板慌里慌张地看一个个皇家士兵冲进了他的旅店,伸手拦却被视而不见地绕过,顿时崩溃大喊:“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可是知法守法的好公民!”   卫荣光这才将视线移向旅店老板,“放心,搜寻过程中产生的任何损失,皇家都将会以十倍价格赔偿给你。”   与此同时,老板听见从楼上传来的暴力翻箱倒柜声以及旅客惊慌失措尖叫的声音,两眼一翻,摇摇欲坠,“我的店啊!”   片刻后,士兵站在卫荣光面前汇报,呈上一个智脑,“报告长官!没有发现可疑人物的踪迹,但在房间里找到了郑锌的智脑和大量沾血纱布,从血迹的新鲜程度和纱布数量来看,目标应该受了能源枪伤,且离开的时间并不久。”   又有一名士兵跑过来道:“在店里发现了大量违规秘药和违禁品!另外还在旅店老板房间内的壁炉中发现人体骨灰,根据规模初步判断死亡人数不少于二十人。”   卫荣光鹰目锐利,直直射向面色惨白的老板,意味不明道:“知法守法的好公民?”随即吩咐身边的士兵道:“将人带走!旅店查封!”   老板一个腿软,“噗通”跪倒在地,两眼翻白,晕死过去。   程叙并没有在小旅馆呆太久,只把那里当作来一个用于处理伤口的临时落脚点,也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地逃出了一家黑店。   他直起身,透过悬浮车窗看着卫荣光带着皇家士兵进入旅馆,司机催促他道:“你要等的人还有多久才来?”   程叙收回视线,道:“走吧,他不会来了。”   司机启动车辆,摇摇头道:“他也太不守信用了,你要去哪儿?”   “去最近的海吧,或者最高的楼。”   从码头走能降低不少风险,或者非富即贵的繁华地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避人耳目的作用,皇太子刚刚上位,肯定不敢把手伸那么长。   但司机眼皮一跳,越想越不对劲,正在斟酌犹豫要如何开口安慰他时,就听程叙道:“还是去星际跃迁站吧,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这个伤心地好啊!年轻人可不要做傻事!”司机见他这么说,总算松了一口气。   程叙愣了一下,明白他是误会了,索性将错就错,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五官隽美却面无血色,眉梢挂着淡淡的忧郁,把被伤透的形象演了个十成十,让司机唏嘘不已。   “小兄弟,其实你再过个几十年回头看,也不过就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感情上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只能靠自己想通,说不定你人到中年再回来看,还会觉得感慨万千呢。”司机干巴巴地笑起来,努力活跃车内的气氛。   程叙没笑。   司机假装不经意地从后视镜观察,看见乘客无动于衷的脸色,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鹅,瞬间闭上了嘴。   他干咳一声,“咳咳,前面就快到目的地了,你一个人出行要注意安全啊。”   “谢谢您,我的智脑没带出来,稍后将车费网汇给您吧。”乘客鸦羽般的长睫低垂,声音轻得像是要消散在空气中。   司机立刻脑补了一场爱恨情仇断联出走的狗血戏码,大度地挥挥手,“没事儿,我不缺钱,也就是平时无聊没事干才出来载载客,你路上小心啊,千万要注意安全。”   程叙抿唇笑,“谢谢。”   程叙下了车,扫了一眼悬浮车牌号记在心里,并没有进入星际跃迁站,转身去了公共卫生间。   几分钟后,一个打扮成嘻哈风的年轻人从里面走出来,步伐六亲不认,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星际跃迁站门口的公示栏张贴着征兵广告。   程叙一目十行扫过去,大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奔赴前线报名,免车船票,包食宿且发放一定津贴。   甚至不需要身份信息就能参与。   程叙顺着指引通道往右拐了个弯,眼前是一条约莫二十来人的队伍。   他低调地排在末尾,略略观察了一下那些应征者,多是些肤色黑、手上长茧的中青年,谈吐间就能透露他们的习性。   前面有几个人正在交谈。   “我表叔就在里面,听说他前几个月又升了职级,到时候过去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真羡慕你,里面还有熟人在,唉,我是要靠自己打拼咯……”   “别这么丧气,我就是去混口饭吃,我看你体格不错,万一在这次收复战里立了大功呢?那到时候说不定还需要你关照关照我。”   “真希望有那么一天!”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满是意气风发。   程叙垂眸。   他们的希望注定要落空,这批招来的不会有人能够晋升:不需要身份信息,也不筛选身体素质,摆明了就是送过去打头阵的炮灰,管他是底层民众还是别国探子,最后的结局不过都是一抔黃土。   皇宫。   沈司祈面色淡淡,浏览着智脑上传来的前线简报。   卫荣光低声道:“据我们的人打探,大皇子在暗中又招募了一批士兵。”   “每年的士兵额度都是规定的,今年的已经招满了,剩下的估计也没什么好苗子,他这么做是要掏空壮年劳力,还是说……他要造反不成?”沈司祈指尖富有节奏地轻扣桌面,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蓦然停下。   卫荣光凝滞了一瞬,语调干涩,“前线目前战况很不好,伤亡人数日益陡增,但收复进程却没什么渐长,他打算……采用人海战术。”   说白了,就是招了一批人肉盾牌过去。   “蠢货,你派人盯着点前线。”沈司祈冷声道,转而又提起另一件事,“那个实验体的下落,寻找得怎么样了?”   “目前还没有找到,自那个旅馆后,对方就失去了踪迹。他身上没有带智脑,无法乘坐交通工具,我们猜想他应当还停留在市中心范围内,已经对智脑售卖登记处进行严密管控,并且登发了具有他详细面貌的逮捕令。”卫荣光犹豫半晌,还是问出了口,“殿下,博士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发现您在实验进程中情感束波动很异常,询问您是否需要接收实验记忆,您看……”   “不必。”沈司祈抬手制止他的话语,神色淡漠又无情,狭长的眼眸毫无波动,“我的目的是想复活那位元帅,你看这个实验体的所作所为,居然胆小懦弱到逃跑,有哪一点与那位相似?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让博士那边终止实验计划。”   “那个人造人,绝不能被其他人发现他的存在,尽快抓到人。”他站起身向外走,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嘱咐卫荣光道:“所有实验数据都销毁吧,不要让其他人抓住我们的把柄。”   卫荣光恭敬低头应下,”是。”   实验室大楼,顶层。   “博士,接到皇宫电话。”一名研究员走进来,俯在博士耳边道。   须发皆白的老头摸摸胡子,“皇宫那边怎么说?”   “销毁所有实验数据。”   老头手下力道一个没控制好,硬生生揪断了好几根胡子,不可置信道:“你没和卫荣光说让皇太子自己过来一趟接收实验记忆吗?”   研究员道:“我问了,卫副官说他说了,是皇太子听了之后亲口下的命令。”   博士的眼神移到眼前玻璃罩内的一方灌满营养液的容器装置内的那颗小如豆苗的胚胎,喃喃道:“销毁所有实验数据……”   “这皇家人可真够心狠的,连自己的崽都要消灭。”博士眼神惋惜又遗憾,“……这绝对是我最伟大的一项研发,竟然想到了利用精神束融合基因样本,他俩融合后的基因波段多漂亮啊。” 第118章 不受待见的皇太子   程叙压低头上的鸭舌帽,在负责人递过来的登记册上写下自己的信息。   负责人眼也没抬,接过表格,随手一指。   “余佑是吧?坐那边去。”   程叙默不作声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不知是不是由于这次只是想选拔送死炮灰的缘故,所有流程看起来似乎都不太正规。   身边人都按捺不住聊起天来,有的人是在贫民窟一带接到征兵的传单,有的人是像程叙一样在不起眼的公告栏、楼道里那堆五颜六色的小广告之间发现了这张征兵传单。   甚至隐蔽得不像正统官方,却又敢在公共场所明目张胆宣传,因此……背后之人虽有权有势,但脑子似乎不太清醒。   这么一块门槛极低、待遇优厚的大奶酪大剌剌摆在面前,自然有不少人动了心思,以底层人的见识,甚至没有深入思考这块美味馅饼背后所隐藏的不合理性。   程叙掩住侧肋仍在灼烧的伤口,又压低帽檐,一副需要闭目养神的模样,旁人就算有搭讪的念头也打消了心思。   片刻后,负责人走过来根据名单顺序点人排队,随后带着他们登上了一艘星舰。   “你们既然填了报名表,以后就是一名光荣的帝国军人!要听从指挥,服从命令!为帝国冲锋陷阵,为这片土地抛头颅洒热血……”   “倘若有人不敢,现在就可以下去!十分钟后,再也没有你们反悔的机会,战场上不需要懦夫!我们要的是精兵!是将才!”   这一番心灵鸡汤灌下来,即便是方才生出点后悔心思的人,也被鼓舞得热血沸腾,不愿做个临阵脱逃的窝囊废。   “很好,没有一个人逃跑!”负责人满意地点头,“我是你们以后的长官金蕉,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现在,全体作适当休整,再过一小时后,我们就会奔赴前线!”   有人举手问道:“长官!我们到了前线就要立刻开始作战吗?”   金蕉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先休息,到那里我会告诉你们详细安排。”   没有人再提出疑问,环顾四周一圈后,金蕉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一室沉默。   随着星舰缓缓启动,要奔赴战场的真实感才逐渐笼罩每个人的心头。   果然不出金蕉所料,大约一小时后,星舰缓缓降落。   “这里就是我们的训练基地,我们将在这里进行为期三天的训练,绝不会让大家打无准备的仗。”金蕉一脸严肃,大义凛然。   三天?怕是只够训练出临死时摆什么姿势最好看。   身边传来一声哼笑,程叙瞥了一眼,是个打扮看起来比他还要桀骜不驯的年轻人。   那人极其敏锐,迅速捕捉到了视线来源,和程叙对上目光,还挑了挑眉,很是嚣张。   程叙反倒又看了他几眼,看得那人嘴角抽搐,瞪了程叙几眼,心下暗自嘀咕起来。   三天很快过去,他们这批人终于再次登上了星舰,值得一提的是,那位嚣张男在这几日迅速和程叙混熟了,矮个子里挑高个,他们俩作为综合素质较为优秀的种子选手,经常被负责人分成同一组进行对抗训练。   这打着打着,难免产生了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情。   当然,以上是那位嚣张男的看法。   嚣张男,名为钟桓,不仅是个自来熟,还是个不会看脸色、情商极其低下的自来熟。   比方说现在,钟桓一脸熟稔地低声问程叙,“你确定现在还不跑?”   得益于某天训练后发放的一支恢复剂,程叙侧肋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这几天吃好睡好,心情无比舒畅,因此也乐意回答钟桓的问题,“跑什么?这里多好?”   姑且算是他唯一的去处了吧。   钟桓急了,悄声道:“深蓝荣耀!”   见程叙像是没听见,他又重复了一遍,“深蓝荣耀!”   程叙疑惑道:“深蓝荣耀?”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钟桓嘟囔道,随即自己接上下半句,“永不褪色。”   帝国的旗帜是一片汪洋。   程叙没说话,逐渐确定钟桓的来历。   钟桓瞪他,“你难道没感觉到吗,这次根本就没有有价值的情报!”   程叙看了一眼前方的金蕉。   钟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了然地压低声音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联邦的情报人员,我已经和组织打过报告了,这次行动毫无侦察价值,申请调回。”   他就知道钟桓不是什么正经帝国人,原来是个联邦情报员,估计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把他也认成了自己人——毕竟,像程叙这样的长相与实力,实在和其他人天差地别,一看就是别有目的。   程叙淡定地糊弄他,“做事要有始有终,我不走。”   “你不会以为讲这种傻话我会佩服你吧?”钟桓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当然是生命最重要,只有我们保留性命才能为联邦做出更大的贡献!”   程叙示意他看窗外,“你知道这是去哪里的路线吗?”   钟桓不以为意的望过去,“不就是前线吗,再走几步就能回到联……”   是前线没错,但……   话没说完,他虎躯一震,神色惊恐,低呼道:“不该是这条路线!”   这三天,他们不仅需要训练,还需要接受思想教育训练,大致是要为大皇子殿下抛头颅洒热血吧啦吧啦,所以这次征兵是谁的手笔几乎一目了然。   原本程叙也以为他们是大皇子用来打头阵的人肉盾牌,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说不通,一来训练基地内的总人数规模太小,充当炮灰都不够敌军塞牙缝的,二来他们的训练内容中还有一项很特殊的课程——伪装课。三来就是他们现在所行进的方向……   身边钟桓已经开始一扫脸上的郁闷之色,开始跃跃欲试起来,他甚至兴奋地问程叙,“你说这次我们能得到什么情报?会不会是那种能受封少将的?”   “那还是换个办法快些。”   “什么办法?!”   程叙淡淡吐出两个字,“做梦。”   钟桓瞬间像朵蔫了的小花,耷拉着头。   星舰舱门缓缓打开,金蕉并没有急着下去,而是面色严肃地看着众人道,“你们要记住,下了星舰,上了战场,就只能记住自己是帝国的士兵!把对大皇子的忠心藏在心里,在外绝不可提到与大皇子相关的事情,一旦有人泄露,便军法处置!”   他打量众人一圈,似乎在程叙和钟桓的脸上短暂停留了几秒,随后厉声喝道:“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道:“明白!”   金蕉带着他们下了星舰,走到了一处营地。   一个肩章有好几颗星星的中年人在那里等候已久,他周身的煞气,绝非斩杀一两人能够练就,光是站在那里,整个人便恍如一柄从尸山血海之中锻造而出的利剑。   那人看也没看他们,问金蕉道:“都在这儿了?”   金蕉点头,和他耳语几句,那人微微颔首,转身就走。   众人列队而入,分别被安排在了不同的胶囊宿舍,四人一间,但不知道什么缘故,程叙这间只有两个人——他和钟桓。   钟桓还在磨磨蹭蹭收拾东西,程叙已经出了门打算去附近转转,说不定能够得到一些信息。   这一出门,他恰好就遇上了正和中年人交谈的金蕉。   中年人眼神锋利,视线冷硬得像是能活活把人割伤,短短几秒,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能源枪上。   程叙摸到手腕上的空间按钮,那里面也有一把能源枪。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落脚点,暂时并不想换地方,但要是对方不留情,他也只能……   金蕉突然出声道:“等等!”   程叙分出一点眼神给他。   金蕉毫无预兆道:“深蓝荣耀。”   程叙下意识道:“永不褪色。”   ……没想到这个金蕉居然不是大皇子的人。   中年人撤开按在枪上的手,威严的脸上居然生硬地扯了一下嘴角,满意点头,“临危不惧,果然是我们的好男儿!”   ……好吧,这位居然也不是。   程叙毫不怀疑,假如他迟疑个几秒,那把能源枪的枪口就会对准他的心脏。   “你这些日子表现不错,今天下午你会来一位新的室友,你的本次任务就是尽量取得他的信任。”金蕉顿了一下,“这个任务有些棘手,连将军会帮助你。”   连将军估计就是那位中年人。   程叙面无异色地应下,他正要离开,又被金蕉嘱咐道:“你那位室友,叫钟桓的,有些奇怪,你要注意防备他。”   ……你们联邦人确实一个比一个奇怪。   程叙:“……好的。”   程叙回房间的时候,钟桓还在宿舍里铺床,他满头大汗地问程叙,“对了,既然你知道的东西比我多,那应该权限比我高吧?这次有没有什么任务啊?”   程叙面不改色道:“下午会有位新室友过来,我的任务是取得他的信任,你的任务就是……”   还没等程叙编好,钟桓就一脸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我的任务就是帮助你取得他的信任!”   程叙看着他邀功的眼神,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位新室友是在午休的时候过来的。   门被推开的时候,对方落在地面上的脚步声才有了点细微的动静。   他绝对是位受过专业训练的高手。   程叙心里突然冒出一点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成真。   那位新室友对上坐在床边的程叙的视线,极有礼貌地点头打招呼,“你好,我叫宋祈。”   来人那张脸和皇太子殿下截然不同,就算是卫荣光站在这里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程叙看了“宋祈”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脸。   第一次这么不受待见的皇太子殿下:“?” 第119章 高明!实在是高明!   沈司祈竞选皇太子之位时,就曾向民众承诺会收复帝国边境被联邦占领的地盘。   而他的有力竞争对手大皇子在皇储之争落败后火速亲自带兵去了边境,此举倒是又为对方挣了一笔名声。   帝国皇帝卧病在床,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时日无多,即便沈司祈明面上成功坐上了第二把交椅的位置,可谁能笑到最后却还是未知数。   但大皇子这么一出手,他要是再亲自带兵难免有跟风效仿之嫌,可躲在皇宫里指挥哪有皇太子亲征来得更得民心?   沈司祈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让人无可指摘,既然他大皇子亲自压阵,那么他就与普通士兵同吃同住,丢掉尊贵的皇子身份,战胜之后,高下立现,不仅能获得民众支持,还能让所有将士心服口服。   他预料到这个过程不会太顺利,但也没想过……会在开头就遇到这么一个棘手的小麻烦——他的新室友,似乎并不欢迎他。   好在,这里不止一个新室友,另一个看起来倒是好相处些,看起来外向几分。   钟桓一看程叙居然给新来的室友摆冷脸都傻眼了,但随即他就恍然大悟!   高明!实在是高明!!   这“余佑”果然手段非凡!他来这么一下,对方必定不会认为“余佑”的任务就是要取得他的信任!   而他钟桓,身为联邦好战友!就能顺理成章地利用“室友关系不睦”这一借口来帮他们打好关系!   钟桓麻溜下床,和新室友打招呼,“宋祈是吧?哎呀,你好你好!我是钟桓,他叫余佑,我俩也都刚来没多久!”   沈司祈为掩人耳目,特地让驻军此地的最高指挥官卫似泉安排信得过的手下人从其他地方调入一批精兵,自己再混入其中,所以这两人应当就是那批精兵里的一份子。   那位“余佑”长相无可挑剔,浑身气度不凡,大概是这批精兵中的精兵,本领高强的人,有几分傲气也不奇怪,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沈司祈总觉得他似乎有几分眼熟,也许是帝都哪家贵族子弟隐姓埋名跑到兵营里来历练……   这么一想,倒是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沈司祈微微对着钟桓颔首,“以后大家都是战友,多多关照。”   胶囊宿舍空间有限,四张床连在一块,钟桓睡在程叙的上铺,只留下两人的邻床还空着。   沈司祈有些犹豫选哪张床铺。   钟桓眼珠子一转,懊恼道:“我不知道还有新室友要来,另一张上铺都放满了我的杂物,要不你就睡这张下铺?”   他见沈司祈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说不出来的矜贵,觉着“宋祈”估计是什么重要的贵族子弟,能获取他的信任一定对联邦大有好处。   那估计也不会做出听了他这句话还硬要爬上去看看的举动。   沈司祈没有辜负钟桓的期望,顺着他的意选了程叙旁边的床铺。   钟桓见事情办成,立刻以自己要午休为由爬上床,把下面的空间留给两个人。   万事开头难,程叙的冷淡反倒让皇太子殿下燃起了熊熊斗志!   他立志一定要在短时间收服程叙这个人才。   程叙对沈司祈这满腔热血一无所知,他现在就是后悔,万分后悔,跑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不想见到某人,结果……!   不知道这人跑到这里来是为了做什么,看他那样子也不是为了抓人,甚至好像都没把他认出来。   程叙躺在床上闭着眼,头一次知道睡不着觉是什么滋味。   这几天帝国与联邦相安无事,驻扎在边境的两方士兵都在趁机操练。   他们这批“精兵”被连将军分别编入了不同的队伍,他们一个宿舍的倒都是在同一队。   不论是身体素质训练还是对抗训练,三人都在整个方阵中表现得出类拔萃,尤其是程叙和沈司祈。   沈司祈望着场上正在和另一人对抗的程叙,总觉得这幕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找不出由头。   但能确定的是,这人实力强悍,水平绝不在自己之下。   要知道,皇太子天赋过人,更是从小跟随帝国最强战力拜师训练,说是年轻一辈佼佼者也不为过。   这“余佑”究竟是哪家子弟……   恰在这时,程叙一记高鞭腿击中对手,动作干净利落,身姿帅气,引来一片喝彩声。   “好!!!”   程叙回到队列里,拧开水壶往嘴里灌。   沈司祈有心和他打好关系,便在他身边站定,语气温和道:“你的表现很令人惊艳。”   程叙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沈司祈偏头去看他,从他长翘的眼睫滑到高挺的鼻梁,视线直白得几乎要把程叙的脸烫个洞穿。   周围声音嘈杂,沈司祈以为程叙没听见,微微提高音量道:“你身手很不错!”   程叙斜睨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那眼神里写着:所以呢?   沈司祈愣了一下,他出生就是皇子,后来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这种改头换面下基层的活动更是第一次参加,从来就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但程叙确实有本事,人才有脾气也正常,皇太子殿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似乎对“余佑”格外包容,想了想把这归于求贤若渴。   沈司祈再接再厉,不肯轻易言弃,爽朗笑道:“要不,交个朋友?”   程叙道:“不要。”   沈司祈嘴角的微笑僵硬了。   他耐着性子道:“为什么?”   程叙瞟他一眼,看起来比他更没耐心,“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他是帝国下一任继承者,凭他堂堂皇太子亲自伸出橄榄枝!   沈司祈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现在他不是皇太子,对方不愿意倒也正常。   “多一个朋友多条路,我和皇太子有私交,假如你想投身到他门下,我可以给你引荐。”   这可是天大的馅饼,还是纯金馅的。   皇太子刚刚上位,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他们又恰好身在这片皇太子管辖的前线区域,要是能抱上皇太子的大腿,加官进爵都算小事,甚至能振兴一整个家族,带领族人走上人生巅峰,在帝都横着走都没问题。   想必正常人都不会拒绝这份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程叙道:“没兴趣。”   沈司祈脸上都挂不住笑了,他甚至开始揣测程叙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但这也说不通,假如说这人不喜皇太子,为什么又要跑到这里来为皇太子效力呢?子弹可不长眼睛,他杀的每个敌人,都是皇太子的功勋。   历史书会写,皇太子率麾下军队杀敌万人,却不会着墨一个名为“余佑”的小兵有什么丰功伟绩。   沈司祈再次反思了一下自己,认为还是他的问题——这么贸然地透露一个小兵和皇太子有私交,任谁也不会相信。   于是他再一次默默提高了对程叙的评价——心性坚毅,不为权势名利所动,还有一定的警惕心与分辨能力。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投身于他麾下,就很难再被其他势力挖走,基本不会生出背叛的心思。   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沈司祈也不再多言,站在程叙身边和他一同欣赏其他人的比武,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啃下程叙这块硬骨头!   钟桓一直在偷偷留意这边的动静,见到程叙这家伙先是故意显露实力让目标注意到他,随后再不动如山,维持高手人设,居然还勾得那个目标对他大献殷勤。   虽然钟桓不懂,但他大为震撼!   果然!能比他权限高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智谋,这手段,这大智慧……真是令人咋舌啊!   既然队友如此给力,那么他也要想办法助他俩一臂之力!   夜晚。   军区开展丛林越野演习,三至四人为一小组,除了程叙之外,另两人谁也没有打算拆伙的想法,而程叙又碍于连将军和金蕉所谓的任务不能做出异常举动,三人便理所当然地组成了一个组。   刚戴上装备,进入丛林外围,钟桓突然发出一声大叫,“哎哟!哎哟喂——”   听起来很夸张,但夜色漆黑,大家只能看清其他人的眼睛和军用背包上的几根反光条,也不知道钟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程叙问道:“怎么了?”   钟桓语调痛苦又沉重,“怎么办,我肚子好痛,我坚持不了了,我要退出,你们继续吧……”   被钟桓悄咪咪拍了拍肩膀示意他抓紧机会的程叙:“……”   本来觉得钟桓也是个可造之材的沈司祈:“……”   程叙不太想和那谁独处,努力劝钟桓留下,由于内心有些慌张,嗓音听起来冰寒彻骨,“这要是在战场上呢?你这个行径就是逃兵!”   沈司祈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毕竟初来乍到,就算生气也不好开口训人,却不曾想程叙居然替他开口狠狠骂了钟桓一通!   一时间,他想得到程叙这个人才的心思愈发强烈!   听到程叙这一通训斥的钟桓更是想拍手叫绝,这演技太自然了!于是他也不甘示弱,誓要拿出自己最好的演技!声音气若游丝,整个人不管不顾往地上一躺,“我也不想当逃兵啊!可我是真的走不了了,我只希望,我亲爱的同伴能够把我那一份胜利也赢回来……答应我……”   程叙:“……”好浮夸的演技。   沈司祈也看出钟桓死活不想继续前行的想法了,他冷声道:“既然如此,余佑,我们先走吧,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程叙被他突然叫了一声“余佑”差点没反应过来,他才不想和沈司祈一起走,试图挽回钟桓的想法,“钟桓,你身体真的很难受吗?要不我先把你送回去吧?”   沈司祈震、撼、了……他没想到程叙冷冰冰的表面下,居然是这么一副重情重义的热心肠,以他的实力,问鼎冠军简直不要太轻易,可他却愿意为了猪队友浪费自己的时间。   时间一长,自然生变。   这种人实在太难得了,皇太子殿下简直想将此人引为知己!   钟桓拒绝得很爽快,“不用,我已经按下求救按钮了,等会儿就有人过来救我。”   这下程叙是半点理由都找不出了。   他僵着脸和沈司祈继续行进。   丛林中只有夜风拂动枝叶的簌簌声与夜虫鸣叫声,沈司祈有心想了解些程叙的个人情况,便低声道:“你家里人同意你从军吗?”   如此优秀的子弟,只要失去一个,就是整个家族的损失。   程叙淡淡道:“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   假如实验室那些白大褂也算父母的话。   沈司祈愕然,猜想“余佑”大概是某个家族不起眼的旁支,说不定还是那种生父风流、生母早逝的小可怜,否则完全无法解释家里人居然一直对他不闻不问的情况。   皇太子殿下不禁对这位自强不息的优秀人才生出了浓浓的怜惜之情。   他有心想缓和气氛,情商极高道:“你在军中成长得很快,一定会让那些你在乎的爱人朋友们感到欣慰的。”   程叙如实道:“没有朋友,有一个爱人。”   沈司祈心底松了口气,就怕这人不仅身世凄惨,还无牵无挂。   他心底确实也对“余佑”的爱人会是什么样子有几分兴趣,便饶有兴致地问:“你爱人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就你这样的呗。程叙腹诽了一下,半真半假道:“从前我们感情甚笃,后来两地分居,现在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为什么?”   “他接近我是带着目的而来的,和我在一起也只是为了利用我。”   再高的情商,在悲惨本惨面前也无济于事。   “他怎么能这么对你?!”经过一系列事件后,沈司祈已经暗暗把程叙当做了可以结交的朋友,这番话听得他怒火中烧。   沈司祈侧过脸,对上程叙明亮的眼神,在夜凉如水的丛林里,那双眼眸映着皎洁的月辉。   “是啊,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第120章 薄情寡义   沈司祈自己虽然在感情这方面是一纸空白,却不免对这位可敬可亲的天才朋友生出些恻隐之心,他不由劝慰道:“这种薄情寡义的人,不要也罢。”   嗓音如削冰断玉,满是对那位负心人辜负“余佑”一腔真情的愤懑不平。   程叙古怪看他一眼,旋即赞同地点点头。   沈司祈见这位朋友也不是什么为了感情就要死要活的肤浅之人,更是觉得他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甚至开始思维发散,盘算帝都哪家豪门贵族还有能介绍给程叙的性格好人品也好的未婚青年。   “嘘——”程叙忽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低低出声警告道:“戒备!”   “沙沙——喀……”树枝草叶被拨开的声音很细微,足以说明对方的谨小慎微,唯独那一声枯枝被踩到的动静在这方天地之间无限放大。   沈司祈刚搭上腰间的枪套,眼神开始寻找身边的掩体,身边程叙就已经利落地抬枪连射四发。   四声迥异的惊呼此起彼伏地响起。   对面的几个人愤愤扔下身上的武器装备,站在原地等待救援组将他们带走淘汰,议论间,忽然有一人朝这边喊,“哥们儿,枪法挺准啊!认识一下?”   程叙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沈司祈满脸恍惚地跟在他身后,   所以,刚刚“余佑”让他戒备,是想让他戒备什么?   程叙……程叙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而已,所以他不想和罪魁祸首聊天……   罪魁祸首本首对此毫不知情,非但没有察觉到人家的意图,还在接下来他们的一次次配合作战中惊喜地发现——他和程叙之间居然是如此的默契!   只需要一个眼神,程叙就能立马意识到他的目的,两人从而以一套套配合战术成功将其他人淘汰。   “最后的胜利旗帜在一道山崖之上,四周都是峭壁,只能靠徒手攀爬。”沈司祈对程叙道。   夜色柔柔,月色溶溶,月亮正巧悬挂于那片山崖之上,银白月辉照耀着岩壁嶙峋的崖壁,夜风拂过,石块咕噜滚落,落地一声轻响,假如换成人掉下来,绝不会如此轻松。   这座峭壁大约有几百米高,程叙抬头望去,几乎要把脖子都仰酸了,要想徒手爬上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程叙转头看了看,看见旁边有一片密林,便拉着沈司祈躲进去。   沈司祈不解,“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过了半晌,程叙才问道:“你能上去?”   沈司祈沉默了三秒钟,干脆道:“不能。”   对于皇太子而言,承认自己有做不到的事情,也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毕竟……从前也没什么人会这么没眼色,对他提出这种问题。   脱去皇太子的光环之后,他像是用宋祈的名字又活了一段人生。   程叙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们来时的那条路,“我们不行,但一定有人可以。”   沈司祈一惊,开始苦思冥想卫似泉曾经和他提过一嘴的几个精兵,但他思来想去,硬是没找到能有谁比他和“余佑”都还要厉害。   “你说的究竟是谁?”沈司祈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据我平时观察,你几乎都在保留实力,你真正的实力怕是和卫似泉也有一战之力。”   卫似泉,卫荣光的叔叔。卫家是个特殊的家族,除了卫荣光这个怪胎弃武从文,不论男女老少,都在武学之道上颇有研究。   毫不夸张地说,帝国建立之初至今,就没有一个军方统帅不姓卫的。   沈司祈刚说完就后悔了,换作别人,他即便看出来了也绝不会轻易点破对方在保留实力的事实,但不知为什么,在程叙面前,他过去二十多年的皇家教养似乎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就好像他真的就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小新兵“宋祈”。   好在程叙似乎并不在意,闻言还笑了一下,“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这一笑,恍若冰雪消融,初春降临,沈司祈突然间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吵闹得厉害。   沈司祈一直以为程叙是个淡漠的人,因为他从来没见他笑过,也很少主动和人开口说话。   但见了他笑起来的样子,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程叙原来不是这样的。   他以前一定很爱笑、爱玩、爱闹,和人对视的时候,眼神温柔又礼貌,唇角微微翘。   沈司祈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让程叙性情大变的那位罪魁祸首,他心中甚至莫名有种想查一查那人是谁,为什么这么绝情,又这么决绝地伤害这样一个好人。   “你每次和人对抗后,都没有体力不支的表现,几乎就是在逗人家玩。”沈司祈眼里露出些笑意,心下为自己这么快就能和“余佑”谈笑风生惊讶不已,无故生出些莫名的成就感。   程叙被沈司祈一通夸奖说得心里舒畅,嘴角微微勾起,带点掩饰不住的小得意,心情颇好地为沈司祈答疑解惑,“这枚旗帜既然放在悬崖上,那么肯定有上去的办法。假如东西不在我们这儿,就一定在其他人手上。”   “其他人”没让他们等太久。   一行三人,其中两人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的什么东西,另一人则跟在身后,一双眼警惕地向四周扫射。   藏在密林中的两人都没有现身,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前面两人一个长脸,一个方脸,后面那人是尖脸。   三人在崖底站定,却迟迟没有动手。   长脸和方脸似乎是一起的,那尖脸像是后来的。   长脸脸色不太好看,出声道:“这是小方先找到的,你……”   尖脸好像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眼看胜利唾手可得,又怎么会甘愿放弃?   立刻不甘示弱道:“你们两个加起来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我,是我跟在后面保护了你们一路,现在就想甩开我?”   方脸犯了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的胜利者只能是一支队伍……”   尖脸是个暴脾气,闻言当即就炸了,“你不早说?!”   话音刚落,长脸便毫不犹豫抽出枪,扣下扳机!   一声枪响,林鸟四散!   方脸瞠目结舌,震惊地看向长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标志着被淘汰的彩色弹印迹,简直是欲哭无泪,“你……你这枪法是不是该回去练练了?”   长脸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惊惶失色,脸上已经挂上了属于胜利者的微笑,“我教你一个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淘汰的就是你,刚刚不过是因为路上多个人多一份保障才留下你罢了。”   方脸性子实在太软,还想再说些什么……   “砰——”又是一声枪响,尖脸一发彩弹送走了长脸,颇为不屑道:“我也教你一个道理,反派死于话多。”   这下长脸的脸色更难看了,额角青筋迸动,面色涨红,拳头紧握,对着尖脸那副得意嘴脸几乎是咬碎了一口牙。   “砰——!”一发快准狠的彩弹不偏不倚击中尖脸的胸口。   顷刻间当场阵亡的三人:“……”   尖脸的嗓子叫起来比他的脸更尖,“是谁!!!”   四下静寂。   程叙慢悠悠站起身来,被沈司祈一把拽住。   沈司祈低声道:“不是我动的手。”   问题是,程叙也没动手。   程叙淡定道:“我知道,那些人就交给你了。”   沈司祈被他这份沉甸甸的信任震惊得无以复加,不知不觉就松开了程叙的袖口,眼睁睁看着程叙迈步出了密林。   月光将他的身形镀上一层光,莹润的光辉温柔得像幅画。   那尖脸一看见程叙,却像是见了鬼似的,立即闭上了嘴。   程叙抬眼一瞧,这尖脸可不正是那批大皇子手下的“精兵”之一?   在基地那短短的三天训练里,一群没受过什么文化教育的贫民被金蕉的各种鸡汤轻易洗脑,已经成了大皇子一派最忠诚的拥趸。   军中以实力为尊,连着三天,无论什么项目,在程叙和钟桓几乎是以碾压势的占据前两名后,众人都隐隐以他们为尊,即便心中没有几分尊敬的,见到这般强者也会忌惮三分。   换做是其他人,那尖脸估计还要闹上一闹,但要一见到程叙,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程叙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样关键物品,直起身对尖脸道:“不是我干的。”   尖脸震惊!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战利品都拿在手上了还在这里装无辜!!   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讪讪打了个哈哈,只敢心中暗自腹诽。   程叙拿到手就开始研究那台小装置,毫不在意自己的整个后背都暴露在密林的射程之内。   “砰砰砰!!!”   又是几声枪响,看得这边三人眼睛瞪得像铜铃。   那头程叙已经操作着小装置飞上了天,直上崖顶,奔着那面旗帜而去!   沈司祈提着枪出来,身姿帅气又潇洒,走到程叙跟前的时候,小装置正好飞了下来,那面旗帜恰恰就掉在了两人中间。   程叙没动。   沈司祈弯腰捡起来,迎上程叙的视线,耳麦里传来一句:“此次越野赛到此结束。”   沈司祈笑意浅淡,动作轻柔地把小旗子塞进程叙手里,“给你。”   程叙总觉得氛围有点不太对劲,他怀疑这家伙在借花献佛——明明他也有很大的功劳,怎么搞的像是他没出一分力,而沈司祈把象征着胜利的旗帜送给了他呢?   于是他推回去,一本正经地提醒他:“不要说什么给你、给我,这是属于我们两个共同的胜利。”   沈司祈握着旗帜,程叙的手握着沈司祈的手。   沈司祈蓦然抬眼,心尖猛的颤了一下。 第121章 缘定三生   第二天早。   “在昨天晚上的丛林越野赛中,有人一开始就放弃,有人疏忽大意被淘汰,有人不懂协同合作,有人把枪口对准队友,说实话,昨天的表现,我很失望! ”最高指挥官卫似泉扫了一圈台下众人,将所有人的神态收入眼底,“唯一勉强合格的就是两位获胜者,在他们身上,我看见了未来帝国军人该有的样子!”   钟桓半点不带怵,老神在在站在队列里,还用气音和旁边的程叙道:“这家伙是不是在点我呢?”   程叙睨他一眼,也气声道:“你知道就好。”   “下面那两个!”卫似泉提高音量道。   两人瞬间闭上嘴,昂首挺胸,目视前方,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沈司祈目睹了这掩耳盗铃的全过程,看起来有些滑稽,但他却笑不出来——据他了解,“余佑”和这个钟桓认识也没几天,怎么就像多年老友似的?   对他,倒是生分得很。   “还不赶紧上来?”卫似泉语调里含着些笑意,又道:“让大家都见识见识最后赢家的精神面貌!”   程叙听见身边的钟桓很明显地舒了口气。   程叙和沈司祈出列,齐步上台。   胜利者的排面很大,甚至还有个小小的颁奖仪式,卫似泉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长条红布,将那根布条递过来,示意他们牵住,笑道:“条件简陋,冠军奖杯什么的是没有了,来点红色喜庆喜庆。你俩就当这是个剪彩仪式,恭喜你们即将在军营里开启新的人生!”   既然最高长官都露出了笑脸,台下气氛也没那么严肃了。   甚至不知是谁在下面嚎了一嗓子:“长官!你找的这红布条怎么像是让他俩在台上拜天地呢?!”   二人身着同样的制式军装,个头也相仿,长相皆是不俗,手里还牵着根红色布条,乍一看,还真是像极了古历史文明里记载的“月老牵线,缘定三生”。   这一番调皮话说得台下众人纷纷朗声大笑起来,台上卫似泉定定一看,每根眼角细纹都流露出了笑意。   糟糕!程叙怕是要触景伤情想起那个薄情寡义的前任!   沈司祈连忙转头去看程叙的反应,见他面无异色,只是抿着唇,耳根有点红,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才松了口气,旋即漫上心头的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滋味。   他给卫似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打住话题。   不曾想这卫似泉竟然视若无睹,还直接避开了他的眼神。   正是气氛欢乐的时候,卫似泉也没扫兴,笑着揶揄道:“那就祝这对新人戮力同心,并肩携手,为帝国开创更美好的明天!”   沈司祈:“!!!”   有他这么一开头,台下人瞬间开始起哄,还有人猴子似的怪叫,热情空前高涨!   沈司祈这次连程叙的脸色都没敢看,堂堂皇太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刻却垂下眸直直盯着前方的地面,像是要看出朵花来一般。   至于程叙……   别人有没有听出来不知道,程叙万分确定刚刚在台下起哄的人就是钟桓这家伙,他略略一瞟,就看见那家伙在那儿手舞足蹈,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大声学猴叫。   程叙:“……”   程叙略有几分腼腆地向卫似泉点了点头,抬脚往下走,人群如摩西分海般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等等,他们……?   程叙回到队伍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记松手了,这沈司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就这么牵着红绳乖乖跟着他,跟了一路。   沈司祈对上程叙的视线,才意识到他们刚刚的举动有些……   他脸上滚烫,刚要解释,就见程叙好似被烫到一般松开手,一副恨不得和他划清界限的模样,顿时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所有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出不来。   钟桓用手肘推了推程叙,挤眉弄眼怪腔怪调道:“哎呀!这就是传说中的‘红线牵来两情连,天涯海角结姻缘’吧~”   程叙:“……”结个鬼姻缘,他和沈司祈不结仇都算好的了……   程叙抬脚作势要踹钟桓,钟桓灵活闪身一避,“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真是小心眼!”   他们这厢在闹,旁边的沈司祈便更显孤单,即便有人想和他搭话开个玩笑也被他现在一脸冰冷的神情劝退。   沈司祈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面无表情地把那段红布随手塞进口袋里。   他堂堂皇太子,难道还搞不定一个小小的“余佑”?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司祈面色自然地坐在程叙身边,前线伙食还算不错,有各种口味的能量剂和普通饭菜可以选。   只是能量剂数量有限,每人每月只有一支的额度,假如想多要一点,需要士兵自己添一点津贴去换,因此大多数人都选了普通饭菜。   唯独沈司祈,手里拿了两支能量剂。   他过来的时候,程叙和钟桓也才刚坐下。   “余佑,你吃青椒吗?”钟桓指着盘子里的青椒炒肉丝道:“我还没动筷子,我不爱吃,你能帮我解决吗?”   军中不准浪费食物是第一铁律。   程叙很爽快地答应了,“可以啊,我不挑食。”   一份青椒肉丝,青椒占了大半,要全部挑出来,都能单独算一份菜了。就在程叙认认真真地往自己盘子里夹青椒的时候,沈司祈坐了下来。   钟桓的目光停留在他手里的两支能量剂上,赞叹道:“哇!财大气粗啊宋祈!”   免费的饭菜和需要倒贴的能源剂,两相对比之下,即便后者更为珍贵也无人问津。   沈司祈从小吃惯了能源剂,对饭菜是否美味没有要求,只图方便。   他见程叙从钟桓的盘子里夹菜,还以为他饭量大,一份饭菜吃不饱,便把自己手上的能源剂递过去,“喏。”   程叙的动作停下,看了一眼自己眼前那支能源剂,眼皮一跳。   这东西,他在小世界里的时候就快喝吐了。   程叙转过头继续挑青椒,“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沈司祈蓦地咬紧牙关,他充耳不闻,把那两支能源剂都往程叙手里塞,程叙毫无收下的想法,手指都没弯曲。   沈司祈动作很快地收回手,那两管能源剂便凄凄惨惨地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清脆的碎裂声一下子吸引了旁边教官的注意。   那教官走过来,见地上躺着两支能源剂的尸体,语气不由得严厉起来,“这是谁的?”   沈司祈硬邦邦地丢出两个字,“我的。”   见他态度冷淡,像是一副毫不知错的模样,那教官立刻加重语气,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浪费食物还有道理了是不是?你现在这个行为,给大家树立了很不好的榜样!”   “这周训练场卫生归你管!”   沈司祈抿着唇道:“是!”   钟桓看着地上的能源剂,捂住自己的心口喃喃道:“碎的是能源剂吗?碎的简直是我的心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话音刚落,沈司祈似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得他毛骨悚然,遍体生寒,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又不是他害他被罚的!他可全程没沾手那两根能源剂啊!   对面程叙还坐在位置上吃青椒,吃相很文明,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得钟桓也胃口大开,可他没办法像程叙那么自然。   原因无他,沈司祈还坐在旁边呢!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程叙吃饭,而且人家没饭吃也就算了,等会儿还得去打扫卫生。   连钟桓都觉得这兄弟实惨呐!   程叙吃完最后一口,沈司祈就起身走出去了,看得钟桓更是莫名其妙,“他要是要去扫地,为什么不刚刚就去,要是回宿舍午休,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   程叙拧开水龙头洗盘子,“你好奇这么多,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   “他又不一定告诉我。”钟桓嘀咕道。   程叙摆好自己的餐具往外走。   钟桓还没洗完,在背后唤他,“诶!你干嘛去?!”   程叙头也没回,插着兜往前走,悠悠道:“不告诉你。”   钟桓瞪眼,“诶,你这人……!”   程叙去找沈司祈了,训练场旁边栽了一圈高大的落叶木,没过一会儿就有树叶飘下来,打扫训练场是个很磨人的惩罚。   程叙就是想去欣赏一下皇太子是怎么扫地的,这家伙说不定出生到现在是第一次碰到扫把。   说起来,在前面几个小世界里,他也很不爱做家务,除了喜欢给程叙做饭之外,洗完拖地都是请了人过来或者交给机器操作。   沈司祈果然在训练场,但他并没有扫地,而是在打靶训练。   身姿笔挺,动作标准,画面十分赏心悦目,一发接一发,命中率很高,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直到弹夹里打空才低下头填子弹。   他淡声道:“什么事。”   程叙很诚实地说:“来看你扫地。”   沈司祈一听他声音,立马转过头,脸上满是惊讶,“怎么是你?”   程叙用食指挠了挠脸颊,“扫地的事儿,我也分担一些,毕竟是我没接住。”   一说到这个话题,沈司祈的神情瞬间变冷,“不用,是我自作多情。”   “……这个词用得似乎不太恰当。”程叙瞅了瞅沈司祈那张乌云密布的脸,决定实话实话,“我只是不太喜欢吃能源剂而已,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沈司祈静静看着他。   半晌,他才道:“那你喜欢吃什么?我下次给你送别的。”   “我不挑食。”   沈司祈嘴角上扬,语调都轻快起来,“不挑食才是最难办的。”   他眼里淌出笑意,方才所有的阴翳和怒火似乎都因为程叙这短短的几句话一扫而光。 第122章 无耻的联邦人   气氛好像瞬间就变得温情脉脉起来了。   沈司祈扬了扬下巴,对程叙道:“走吧,去领工具,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陪我一起扫。”   清扫工具是两个吸尘装置,让无法欣赏沈司祈拿扫把这一场面的程叙生出点微妙的失望。   程叙的动手能力比起沈司祈实在是要强出太多,程叙清理完一个角落了,沈司祈还在研究如何调试装置的平衡性,只要一启动,它就具备自己想法似的地往空中飞,半片落叶都没吸进去不说,还让沈司祈手忙脚乱。   皇太子手足无措的样子很好玩儿,把程叙乐得不行。   沈司祈好不容易才关掉不听使唤的装置,长长舒出一口气,就见到程叙站在那儿笑,手上清理落叶的动作也没停,一边干活一边笑他,特别利索。   尊贵的皇太子生平头一回尝到了被嘲笑的滋味,但凡换作其他任何人,他都会叫那人尝尝后悔的滋味,当然也没有别人敢这么做就是了。   但偏生这“余佑”一笑起来,他不仅不气,似乎还有点雀跃……?   不管怎么说,对方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对陌生人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所以,其实“余佑”也在渐渐地把他当成朋友了吧。   沈司祈努力压抑嘴角的弧度,故意冷着脸,假装恼火道:“你还笑?”   程叙微微收敛了一点,两颊肌肉微微鼓起,抿着唇笑,看起来像是童年时代又乖又甜的小孩类型。   沈司祈见好就收,并不打算把气氛搞僵。   “这个。”他提起那个吸尘装置,在程叙眼前晃了晃,垂着眼睫,语气弱了很多,“我用不太来……”   作为打败重重竞争对手,最后顺利夺得继承人之位的胜者,沈司祈曾经研究过所有竞争对手的性格特点与个人优势。   他有个皇弟,平时最喜欢装白痴,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但人们似乎对蠢人有着极其强大的包容心,总是愿意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伸出援手,加之白痴皇弟嘴巴甜、会来事,最后积累的人脉资源之广,令沈司祈都为之赞叹。   按照白痴皇弟的套路而言,下一步“余佑”就会叹一口气,然后手把手教他如何使用吸尘装置,在这个时候,他只要用最真挚诚恳的表情夸赞对方的善良与聪慧,就会让“余佑”和他之间的距离更进一步。   沈司祈甚至在心里打好了腹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与沈司祈充满希冀的眼神对视,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   三秒后。   程叙接过了沈司祈手里的装置,把自己的递给他。   沈司祈:“???”   程叙一脸理所当然道:“既然这个用不来,那你就用我的吧,参数我都调好了,使用体验感非常丝滑。”   如此周全的一步到位,让沈司祈没有半点置喙的余地,所有的计划都被程叙这么一句话粉碎个精光。   沈司祈默默接过程叙调好的吸尘装置,脸上神情复杂,心里百感交集。   程叙蹲下身调试装置,沈司祈慢慢悠悠在旁边吸落叶,也不往其他地方走,就以程叙为圆心转啊转。   人在认真做事的时候很有魅力,这话果然不假。   沈司祈越看程叙越顺眼,要不是为了大局着想,他甚至想把自己的身份全盘托出,免得承受心底无时无刻不涌上来的自我唾弃。   假如程叙知道自己用的是假身份,会是什么反应呢?得知他是皇太子后,又会怎么表现呢?   他又是期待又是忐忑,思维不知发散到了哪里,也就没留意手上的动作,不知按到了哪里……   “砰!”   “哗啦啦啦——”   一声巨响之后,漫天落叶从空中飘下,打着旋儿落在两人的帽顶、肩膀、身上……   程叙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司祈手里的吸尘装置,此刻它大大地张开嘴,把方才所有两人喂进去的落叶都喷了出来。   午后天气晴朗,细风徐徐,很是惬意,金黄落叶被风一吹,落得到处都是,无端的浪漫……   浪漫个鬼。   程叙看向沈司祈的眼神很难以言喻,“现在我是真的相信你。”   相信什么?相信他不会使用这个装置?   阳光明媚灿烂,沈司祈的脸一点点染上粉意,半天开不了口。   他、他总不能说是因为看“余佑”看得入了迷才造就了这一时疏忽吧?   沈司祈连忙给程叙摘掉身上的树叶,轻轻拍掉他衣服上的灰尘,“你先回寝室吧,剩下的我来做就好。”   程叙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笃乌笃乌——!!!”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敌袭!”   已经有人飞快地往训练场这边跑,边跑边整理着装,在短短一分钟内,陆陆续续就集结了一大半的人。   “你知道为什么联邦会发起攻击吗?”刚跑过来的钟桓喘着气问程叙,“双方明明在商议签订和平条约。”   “很显然。”沈司祈面色凝重,“他们不愿意签订。”   钟桓没想到会是沈司祈会接自己的话,顿时愣了一下。   联邦人和帝国人共同奔赴战场。   程叙总觉得联邦这次的行动处处都透露着诡异之处,像是一次普通的骚扰边境行为,但火力又是实打实的凶猛。   “呸呸呸呸。”钟桓吃了一嘴沙子,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这家伙就一直躲在后面,大部分时间都不开枪,要么就朝空地打几枪。   简直和对面缩头缩脑的那群联邦人一个样,只敢朝这边投放武器,却没让任何一个帝国士兵阵亡,仿佛在顾忌着什么,又似乎在忌惮什么。   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一场模拟军事演练来得贴切。   “无耻的联邦人!”沈司祈冷声道,眼神锋利得像是要生生撕开对面的防御。   程叙瞄了一眼钟桓,这家伙像个缩头乌龟蜷缩在他们后面,假装被骂的不是自己。   沈司祈注意到程叙的视线,便也向后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张了张嘴,看一眼程叙,还是把话都咽了下去。   程叙终于知道有哪里不对了。   为什么联邦的攻击都朝他们这边来?一整条防线,他们左右两边都是些小打小闹,唯独他们这边承受了集中性的火力。   联想到某人的身份,程叙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动了一段距离。   果不其然,这次实验非常成功,有效地证明——联邦人的火力,就是朝他程叙来的!   程叙:“???”   他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是搞不懂联邦人的脑回路,那么大一个帝国皇太子就在那儿,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人造人下手?   况且,在成功糊弄金蕉之后,他目前在联邦人的眼里,不应该也是自己人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沈司祈便朝这边狂奔而来,一个跳跃将他扑倒在地。   上方突然出现一张面带愤怒的放大俊脸,程叙思考了无数种可能,从沈司祈发现他是逃犯想到沈司祈恢复记忆,正打算要一个手刀将人劈晕的时候——   皇太子咬着牙,眼圈和鼻尖通红,一滴清泪润湿沾了黄沙的睫毛,低吼道:“我不需要战友牺牲自己来替我吸引火力!”   程叙:“……”   更巧的是,枪炮声渐渐歇下去,联邦好像要鸣金收兵了。   程叙顺势推开沈司祈,“你想多了,我是个珍爱生命的人。”   沈司祈红着眼眶冷笑一声,“你最好是!”   程叙:“……”   即便在一起好几辈子,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脾气好像越来越差了。   所有人都灰头土脸地回到基地,人群之间全是议论声。   “我还是第一次上战场,这联邦怎么跟闹着玩儿一样?”   “难不成打仗就这么儿戏?还没我们平时对抗训练来得痛苦。”   “联邦人诡计多端,肯定是别有用心!”   程叙和钟桓回到宿舍,沈司祈不见踪影。   皇太子大概是公务繁忙,每天会定期消失一会儿,程叙都习惯了。   钟桓道:“你知道联邦人为什么会打过来吗?他们明明都开始考虑签署和平协议了。”   程叙正在脱衣服,听他这么一问,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一看钟桓的神色,居然有点小得意。   “是你搞的鬼。”程叙淡淡道。   “哇!”钟桓赞叹一声,疯狂点头,“我本来想让你来个苦肉计,替他挡下攻击。这样肯定能让他对你百依百顺,信任有加!”   程叙:“……”   他真是不懂联邦人的脑回路。   钟桓还在那头叽叽喳喳,“依我看,要取得他的信任,至少要到生死之交的地步,你平常那种日久生情的方式太细水长流了,还得让我来给你们下一剂猛药才行……”   程叙:“……”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哪只眼睛看见他和沈司祈日久生情了?   “阿嚏!”沈司祈打了个喷嚏。   他正在和卫似泉探讨这次联邦人进攻的目的。   “你是说,联邦那边并没有要拒绝签署和平协议的意向?”沈司祈紧皱眉头,自言自语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卫似泉喝了口茶,风轻云淡道:“这件事没什么好讨论的。”   沈司祈绷紧下颌,一言不发。   他并不觉得这次敌袭无关紧要,一想起程叙替他抵挡火力的场面,他的整个心脏都被攥紧了。   但他上位不久,卫似泉是一名富有经验的老将领,他不能明面上反驳对方。   “那你这次叫我来是……?”   “我叫你来,是让你小心身边人。”卫似泉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位皇太子殿下,“据我所知……联邦已经在我们这里安插了间谍。”   “而你身边,不止一个。” 第123章 黑化攻宝无情道   程叙扬起下巴点了点浴室的方向,问钟桓:“你先还是我先?”   钟桓浑身上下全是土,连那张脸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就没一处干净的地儿。   程叙倒是比他好上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钟桓抹了把脸,“我先!”   程叙脱得只剩下一件背心和长裤,脱掉外套之后,上半身肌肉线条利落分明,和沾满尘土的下身形成了鲜明对比。   为了不弄脏地面和墙壁,他站得笔直笔直,在前线除了训练就是吃饭睡觉,很少有使用智脑的机会,除了每周定期的一次统一发放,就必须自己打报告申请。   程叙百无聊赖地把这个寝室的角角落落扫视了一遍,他身高腿长,没有什么视线盲区,几乎是瞬间,他就察觉了不对劲。   程叙歪了歪头,把那个小东西的全貌收入眼中,上面还刷了和寝室墙漆同色的颜料,只微微突出来一小块,假如没有像程叙一样闲得无聊到欣赏墙角的人,它绝对不会被发现。   程叙轻轻一跃,伸手一捞,成功勾到了那个小东西,他翻来覆去地打量。   有类似出音孔之类的密集小洞,形状小巧,并且藏的位置……   程叙凑近那个出音孔,起了玩心,“喂,喂喂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话音刚落,门“咔嚓”一声打开,沈司祈惨白着脸捂着耳朵跌跌撞撞,一个踉跄半跪在地。   程叙望了望沈司祈耳后那一截明显的耳机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迷你军用录音器:“……”   完了。   沈司祈不会是来杀他的吧?   程叙紧急头脑风暴,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在宿舍里说过什么骂沈司祈的话,想了半天,才确定——   他好像每次都是在心里骂的。   程叙精神一振,把录音器藏进自己的口袋里,动作轻柔地扶起沈司祈,毫不心虚道:“你没事吧?”   沈司祈不吭声,他在卫似泉的办公室里听见了程叙和钟桓的“密谋”,现在面对着程叙,他没办法说出半个字,连张嘴都困难。   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程叙怎么能够这么坦然?怎么能够还是这么一副无辜的模样?   沈司祈咬紧牙关,一天内心情大起大落,脑子里从程叙奋不顾身替他引开火力的画面到钟桓和程叙在宿舍里商量要取得他的信任……   他头脑一片空白,任由着程叙把他搀扶住,手已经下意识移到了腰间。   程叙眼睁睁看着沈司祈从腰间摸出一支木柄,他知道那是什么。   伸缩光刃。   据说这玩意儿采用极其稀有的火山矿岩和太空能源物质作主材料,造价之高昂,不是普通人能够负担得起的,富豪权贵一般用来收藏展览,也只有财大气粗如皇太子才会把它用来作防身武器,假如沈司祈拿出这柄刃的时候不是对准他,程叙一定会好好地趁机欣赏一番。   程叙眼疾手快捏住沈司祈刺过来的手,可沈司祈的目标是直取他胸口要害,轻薄锋利的刀片已经刺破胸口的布料,刺入皮肤!   伸缩光刃果然名不虚传!   这玩意儿刺进人体之后,居然还会继续向前延伸!   程叙——一个被能源枪射中都不吭声的男人,现在额上直冒冷汗,他迅速一个手刀劈晕神思恍惚的沈司祈,龇牙咧嘴地把那柄刀刃拔出来。   按理说这种时候不能轻易移动这种深入伤口的凶器,但是程叙再不动作,那柄刀怕是能把他的心脏雕成一朵花,到时候等钟桓洗完澡出来,他的尸体都凉透了。   浴室的水声恰好停了,钟桓应该也快出来了,电光火石之间,程叙回想起他和钟桓的对话,瞬间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程叙觉得自己都冤死了!钟桓这个傻子,在宿舍里大声密谋,沈司祈这个疯子,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但他程叙,何错之有啊?!   胸口的血液缓缓染红白色的背心,从指缝间淌出来,程叙吃力地缓缓蹲下身,捡起那柄刚刚还插在自己身体里的刀刃,刺进沈司祈胸口里。   算了,要死一起死好了。   “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噜啦嘞~”钟桓用毛巾擦着头发,哼着小曲儿走出来,等他看清外面的场景的时候,简直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刀下留人!”   钟桓冲过去,一把握住程叙的手拔了出来。   他大惊失色,“兄弟啊!上面任务是让我们获取他的信任,你怎么就直接取人家性命呢?!”   程叙示意他往下看,半真半假道:“他发现我们的身份了,我这是正当防卫。”   钟桓这才看见程叙身上的血,又听明白他的话语之后,一张脸顿时吓得面无血色,看起来比程叙更虚弱,“那怎么办?!我们!我们快逃走吧!”   程叙:“……”   程叙还没说话,钟桓已经迅速套上了衣服,开始手忙脚乱收拾行李,他像个陀螺一样在宿舍里转悠,看得程叙眼晕。   中途沈司祈由于剧痛醒来过一次,两人四目相对,只见他的眼里燃烧着愤怒与痛恨相交织的焰火,几乎要将程叙生吞活剥!   程叙面无表情地再一次把人打晕。   他沈司祈有什么好愤怒,有什么好痛恨的?他做的最过分的事情也不过就是回刺他一刀,程叙捂着胸口,视线停留在“宋祈”这张脸上,眉目深邃,鼻梁高挺,是挑不出错处的帅气。   但他知道这张脸下的真实面目,眉带一分凌厉,眼是眼角尖翘却不风流的桃花眼,高高在上的皇太子,脸上流露着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高高在上,但他也本该如此——尊贵显赫的出身,卓越出色的能力,知情识趣的准皇子妃……   程叙闭了闭眼,一点点把某样东西彻底从心底拔出去。   “快快快!我们走!”   钟桓这家伙速度还挺快,不一会儿,就把东西全部收拾好了,程叙定睛一看,发现他连他的都一起收拾了,动作娴熟得像个专业打包员。   寝室里没有医药箱,钟桓撕开干净的衣服给程叙包扎,还泪眼汪汪地鼓励他,“兄弟!坚持住!对面就是联邦政府管辖地!我带你回家!”   钟桓凄凄哀哀,宛如下一秒程叙就要气绝身亡。   程叙道:“……我这不是致命伤。”   “现在这个时间点,防线守卫应该会换一次班,中间我们有三分钟左右的行动时间。”程叙有条不紊地部署逃跑策略,“我知道一个隐蔽的地方,我们可以从那里回到联邦。”   钟桓闻言嘴巴张成一个“O”型,满脸写着“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吗?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程叙心想:那当然是因为自从沈司祈来了之后,我每天都在想怎么逃跑。   “还有两分半。”   钟桓立刻动作麻利地搀扶起程叙,两人悄悄摸摸往防线的方向走。   “隐蔽的地方?”钟桓不可置信地打量着眼前这棵高达两米多的大树,又转头看向伤员,“你确定你能爬上去?”   程叙一声不吭,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然后,“嗖嗖嗖——”往上爬,没几秒钟就消失在绿叶浓密的树冠中。   “快点,还有一分半。”程叙的声音从顶上传下来。   钟桓捋起袖子,心中无限雄心壮志,一跃而起,抱住了树干。   五秒后——   “你在干嘛?”   钟桓傻眼,“我、我不会爬树……”   程叙:“……”   程叙原路返回,递给钟桓一只手。   钟桓脸上挂起抱住大腿的感动笑容,同时又开始惭愧自己居然废物到需要一个伤员来帮他。   无奈程叙受了伤没什么力气,钟桓又牢扒着不放,一时半点没什么太大进展。   远远的,已经传来脚步声。   钟桓一惊,抬头看向程叙道:“要不你先走?”   他神情慌张,语气悲壮,但手上毫不犹豫地更加攥紧了程叙的手。   程叙:“……”   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要守卫不瞎,就能直接看见挂在树上的钟桓。   钟桓一着急,整个人往上窜,不知怎么的,人就到了树上。   此时,守卫也到了树下。   程叙和钟桓大眼瞪小眼。   程叙面无表情:你不是说不会爬?   钟桓努努嘴,用眼神询问道:现在怎么办?   程叙回看他:等。   这一等,就是十五分钟,程叙淡定地把流出来的血往树干上擦,等到守卫又一次交接的时候,他的血已经大面积染红了数条树干。   钟桓大惊:“你不是说你受的不是致命伤吗?”   程叙:“……没关系,只是暂时失血过多……”   两人跳到防线外,程叙一落地就趴在了地上,毫无动静,宛如一具尸体,钟桓目瞪口呆,赶紧把人背起来往联邦的方向跑。   帝国这边的守卫还在交接,但联邦那方防线也有哨兵值守。   一枚光弹不偏不倚打在钟桓脚前,炸出一个深坑,冒起来的尘土把他染得灰头土脸。   钟桓一边咳一边对哨兵怒目而视,嘴里骂道:“我靠!我刚洗完的澡啊!”   哨兵正要再攻击,突然见到从帝国跑过来的那个人遥遥对他比了个手势,这是联邦人通用语,他迟疑地放下枪。   钟桓好不容易跑进自己家门口,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   钟桓:“……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我是谁!”   程叙朦朦胧胧听到这么一句怒吼,微微睁开眼,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他的最后一个想法是,钟桓究竟是谁?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松软的床铺上,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   房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不可能!他明明是个情报人员!”   “我已经查清楚了,联邦情报局没有这个人,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帝国人,不折不扣的骗子。” 第124章 历史上不存在的元帅   程叙能听出来其中一道是钟桓的声音,另一道很陌生。   两人在门外僵持不下,程叙摸了摸被包扎好的伤口,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上面绘着深蓝波浪云纹,似空似海,联邦军队的标志,没有一个星际人认不出来。   门外那道陌生男音听起来年纪稍长,怒道:“你之前私自跑出去,说是要靠自己打拼,现在呢?又不管不顾地跑回来,既然一直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就别再这么任性!”   久久没有听见钟桓回应的声音。   “里面那个人,你自己解决,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陌生男音按捺住怒气,语调趋于平淡。   门被打开。   脚步声由远渐近。   钟桓沉默地站在程叙床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缓缓叹了一口气,不经意抬起头,正好对上程叙的视线。   “!”钟桓一个激灵,“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一直醒着。”   钟桓拽了把椅子过来,坐在程叙床边,眼神复杂晦涩。   “你们在门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程叙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在他之前开了口:“我确实不是联邦人。”   钟桓哽住,看程叙的眼神宛如他是一个欺骗自己的感情的绝世大渣男,“我们这儿容不下帝国人。”   钟桓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他,悲怆道:“你!你自我了结吧!”   程叙幽幽道:“我也不是帝国公民。”   钟桓“唰——”的睁开眼,目光炯炯有神,“难道你是个流荡冒险家?”   程叙心想,什么流荡冒险家,他就是个没上户口的人造人而已。   不过这话不能和钟桓说。   程叙道:“我现在能加入联邦籍贯吗?”   钟桓露出劫后余生的轻松表情,连眼睛都亮起来了,兴奋拍手,“能啊!当然能了!反正你又不是帝国走狗,我马上去帮你登记,而且情报局一直都在招人,说不定过阵子你就真的变成我同事了!这下钟情肯定抓不着我的把柄!”   钟情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只要是摸过枪的,就没有不知道的,听起来虽然文艺又温柔,但实际上是联邦最年轻有为的少将。   霍,钟桓这小子来头还真是不小啊。   “不行。”一道凉飕飕的嗓音传过来,听起来就是之前站在门外把钟桓训了个狗血淋头的那位。   身高两米左右的壮汉,铁塔似的倚在门边,肌肉虬结,鼓鼓囊囊撑满深蓝军服,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钟情。   钟情眼神都没给程叙一个,仿佛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只眸光冷冽地盯着不省心的弟弟,嘲讽道:“来历不明的人随便说几句话就能上钩。”   钟桓气得跳脚,倏然起身,冲着钟情喊道:“ 你就非要把别人想得那么坏吗?我和他相处过,难道不比你更了解他吗?!”   见钟桓顶嘴,联邦少将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波动,铁塔壮汉脚步稳健地走进屋,他每进一步,钟桓原本顶天立地般的身影就矮下去一分。   钟情站在钟桓跟前,一个头的身高差距带来的压迫感很强,钟桓不由得退了一步,腿已经挨到了床边,他弱弱道:“你……你想干嘛……”   钟情的眸光从他的头顶跃过,居高临下地打量这位能让弟弟头铁到敢于顶撞自己的陌生人,“要想得到联邦身份,也得拿出点价值,否则,钟桓凭什么帮你?”   一听这话,程叙还没什么反应,钟桓又士气高涨起来,拍拍胸脯放言道:“他实力很强的!而且我之前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要是他想杀我,直接举报我就行了!我愿意……”   钟情一巴掌盖在钟桓脑袋上,蒲扇一样的大掌把他扇得头晕眼花,耳边嗡嗡作响,也成功堵住了那张嘴。   程叙嘴角一抽,总算明白为什么钟桓收拾包袱的动作很熟练了——大概是离家出走的次数太多的缘故。   钟情凉凉道:“你无权无势,身无分文,联邦可不是收废品的地方。”   前半句说的不错,帝国也一样,除本国公民外,只接收几种特定类型的人,要么能够缴纳高昂税费,要么自带丰富资源和深厚人脉,总而言之都是能为本国做出贡献的人才。   钟情的智脑突然响起来,他毫不顾忌地点开那条语音。   下属上报的消息在整个房间内响起来,“接到最新消息,沈司祈遇刺!”   钟情那张一直古井无波的面孔终于现出讶异来,立刻回复道:“我要知道前因后果!”   下属道:“消息防锁得很严密,遇刺一事还是我们的人机缘巧合之下套出来的,恐怕有些棘手。”   钟情放下智脑,眸光深沉地盯着床上的程叙,缓缓摩挲腰间的枪套,已然动了杀意。   这是机密要事,不能随意泄露,可以肯定的是,他总不会杀掉自己的亲弟弟,那么下一秒很有可能脑袋开花的人选就水落石出了。   难怪他毫不避讳,原来是早就抱了处理程叙的心思。   电光火石间,程叙顽强地抓住最后一丝生机,迅速道:“我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钟情挑了一下眉,“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是谁伤了沈司祈?”   他的手指已经缓缓挑开枪套,虚虚搭在套筒上,似乎只要程叙敢糊弄他,这间房会立刻发生凶杀案。   “我。”   “咔哒——”   钟情面无表情地抽出枪,拉了一下保险。   钟桓连忙奔过来,连滚带爬抱住他哥大腿,声嘶力竭道:“枪下留人!!!”   程叙语速飞快道:“沈司祈化名‘宋祈’与我和钟桓同住,目的应当是隐姓埋名挣战功,寝室里被人放了录音器,我和钟桓谈话时被沈司祈听见,他以为我是故意夺取他信任的联邦情报人员,用伸缩光刃将我刺伤,我趁他不备夺走武器反刺回去。”   钟情定定地看着他,连蹲坐在地上还抱着钟情大腿的钟桓都愣愣地望着程叙。   程叙垂下眸,轻声道:“我那一刀,没想过让他活下去,刺得比他深多了,要不是钟桓阻止,沈司祈必死无疑,不知道他现在伤势怎么样。”   钟情低头,不轻不重踹了钟桓一脚,“是这样吗?”   钟桓趴在地上,目光呆滞,喃喃道:“是这样吗?”   活脱脱一个局外人。   “既然你说沈司祈和你们同住,按理说钟桓应该知晓内情,难不成……”钟情眯了眯眼,“我看你口齿伶俐,比我这蠢弟弟机灵得多,编个故事对你而言也不难吧?”   钟桓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都顾不上钟情在拐着弯骂他,凑到程叙旁边求证,“你是说,宋祈就是沈司祈,帝国那个皇太子?!”   “嗯。”   “难怪他老是对别人爱答不理的,还那么讨厌联邦,原来这家伙是皇太子啊!”钟桓恍然大悟,倒吸一口凉气,又挠着后脑勺匪夷所思道:“可他和新闻里长得不一样啊。”   钟情一把拎起他的后衣领,像拎起个小鸡仔似的把人提到一边,目光审视,“所以,你是怎么认出他的?”   沈司祈总不可能傻到见到人就悄悄说自己是皇太子吧?   程叙无比淡定地丢下一个深水炸弹——   “他是我前男友。”   钟情:“……!”   钟桓:“!!!!!”   钟情嗫嚅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看得出来对于这种话题十分陌生。   “啊?”“啊?!”“啊?!!”钟桓夸张地连声高呼,“你俩居然有这种关系!你实话告诉我,他隐姓埋名是不是就为了追你?难怪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就在台上拜天地!你吃我的青椒那个时候,沈司祈这货肯定吃醋了!他一直瞪我,要是眼神能杀人,我都死好几百回了!”   什么东西?又是他们拜天地,又是吃钟桓的青椒,帝国太子还吃起了醋?   钟情微不可见地皱起眉,完全无法想象他这蠢货弟弟在里面究竟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   “身份手续我会给你办好,以后……”钟情意味深长地看程叙一眼,“你在军部做事倒是不错。”   程叙的伤口并不深,虽然之前出血量比较大,但好在没有伤到要害。   没过多久,他就能下床走动了,也就是在这一天,他被钟情带到了十大联邦上将之一的钟弘光面前。   联邦帅位空缺多年,十位上将各有威名,迟迟决断不出人选,钟弘光为人正直,在民众间颇有威望,是竞争帅位的热门选手。   他已生了华发,肩章上的星星多到几乎排不下,体格是和钟情如出一辙的大高个,坐在上位,如同一头正值壮年的雄狮。   “人到了。”   钟弘光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钟情身边那个年轻人。   他愣了一下,连忙把架在额上的眼镜推下来,等看清来人面容之后,上将倏的站起身,瞳孔放大。   “你?你是!”   *   帝国皇宫。   皇帝背着手在殿内踱步,声音听不出喜怒,“他还有多久能醒?”   站在修复舱边的医师看了几眼舱内人苍白的脸色,沉吟道:“皇太子殿下被送去抢救时已经处于濒死边缘,心脏受损严重,即便是修复舱也无法根治,怕是以后做不了剧烈运动。”   几个医师小声又讨论起来,最后年纪最大的那位开口道:“陛下,殿下最快大概在七日内醒来,慢的话……几个月也说不准。”   皇帝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嗤道:“几个月,他这太子也别做了,一个两个,都让人不省心。”   医师被他挥退。   突然想起什么,他停住脚步,转头问秘书长道:“前线战况怎么样?”   秘书长道:“大皇子殿下刚打胜一场小型战役。但皇太子殿下那块地盘出现了一些骚动,多了不少支持大皇子的声音。”   皇帝听得好笑,“皇太子的手下,说要去支持大皇子?你去查一查,最近前线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这大儿子,实在太不会做事,惯爱用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是。”秘书长低头告退。   “对了,大皇子是和谁作战的?”皇帝又叫住正要离开的秘书长。   秘书长道:“是盛穆青。”   皇帝挑了挑眉,走到墙边,欣赏那副帝国全域地图,低低哂笑道:“联邦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幸好那小子死得早。”   联邦边境。   “你是说,我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长得很像?”程叙若有所思。   钟情深深皱起眉头,看看端坐着的程叙,又看看老泪纵横、神情激动,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的他爹,只觉得这个世界实在荒谬。   就在他几乎要揣测程叙会不会是什么他爹年少初恋之子的时候,钟弘光终于开口解释道:“他出身平凡,但天赋惊人,曾在联邦军校念书,几乎打破了校内所有记录,不到两年就修完了别人三年才能修完的课程,破格被联邦军部录用,后来成为联邦最年轻的元帅……”   钟情都以为他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分不清幻想和现实,忍不住提醒道:“联邦帅位空缺已经几百年,我读的联邦史从来没有记载过这样一个元帅。”   钟弘光仿若未闻,问程叙:“你叫什么名字?”   钟情:“他叫余佑。”钟桓和他说过。   “那是我的化名,我姓程,名叙。”   “程叙,余佑……”钟弘光泪中带笑,眸光复杂,“程叙,又一个程余。”   钟弘光用袖口拭泪,站起身拉开窗帘,眨了眨眼将眼泪逼退,深吸一口气,指着窗外道:“我们脚下这块地,原本属于帝国的范畴,是谁让这块地归到了联邦地图上,钟情,你知道吗?”   钟情抿唇,“我熟读的历史教材中写过,这场争地战争成就了十大上将。”   钟弘光看向程叙,“我是无耻的利益既得者,本不该说这些话……当年程余担任元帅仅仅七天,便从帝国手中夺下这块地,但他的目标远远不止如此,某些联邦人收取了帝国支付的巨额报酬,前后夹击,将程余杀死……”   “参与的人呢?目击者呢?”钟情沉声道。   钟弘光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活着的声名赫赫,死去的……誓死追随程余……”   “所以,历史上查无程余,军校的纪录保持者,第一栏永远都是空白。”钟情打量程叙的脸,语气中不无惋惜,“也许你就是程余的后代……”   钟弘光又抬起头,眸光似希冀似后悔,“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   程叙直视钟弘光的眼睛,“也许我确实和他存在某种亲缘关系,听了你讲述的故事之后,我只有一个念头——进军部。”   钟情眉头一跳,“其实过几天就是军校生入部选拔,你可以用社会人士身份参与,不管成绩如何,我们都能将你招进来,但你这张脸,既然我父亲能认出,一定也有其他人认识……为了安全着想,你还是考虑考虑?”   钟弘光颔首赞同。   程叙笑了一下,“我想去做完程余没完成的事情。”   钟情和钟弘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明显的惊愕之色! 第125章 限制级钻石典藏版   联邦军校生入部选拔在联邦人心目中的地位很高,以联邦军校为首的几十所军校会派出几千名通过校内测试的应届毕业生参与,为公正公开公平起见,全过程会采用现场观看结合在线直播的方式,让所有联邦人都能亲眼目睹这些未来的联邦军事人才的精彩表现。   对于钟家而言,给程叙添个考试名额没什么问题,但问题就出在——   “我劝你再考虑考虑。”钟情嘴唇紧抿,眉头几乎要打成结,“五个项目,其中三个,你居然都从没涉猎过,到时候别说在选拔中一鸣惊人,怕是连通过都很难。”   和程叙一起同吃同住的那段帝国军营生活似乎给钟桓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让他变成了程叙的忠实拥趸。   程叙还没说话,钟桓就一个鲤鱼打挺,昂首挺胸出声为他辩驳,“你可别小看人家,就算有两个项目没学过,其他三个总能拿高分吧?依我看,至少就射击水平而言,他绝对不在你之下。”   “就算那两个他能都能拿满分也没用,军部选拔考虑的是综合素质,每个项目都必须达到合格线以上。”钟情双手环胸淡淡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钟桓。   程叙端坐在桌前翻看历年的选拔回放录像,“准确地说,是四个。”   钟情愣了一下,诧异道:“情报收集指挥和应急医疗与生存这两项虽然偏于理论,但并不容易,你想要速成,没那么简单。”   综合格斗、激光武器操作、星舰驾驶、应急医疗与生存、情报收集指挥,前三项属于实际操作内容,后两项则为模拟理论考试,其中的综合格斗和激光武器操作据说是程叙的拿手好戏。   据说,据钟桓信誓旦旦地说——但钟情仍然对此保留怀疑态度,显然他并不认为一个在帝国军队里摸过几天枪的年轻人能有多么高超的水平。   至于直接被钟情忽略的星舰驾驶——只有正统军校生才能接受的专业训练,根本没有提起的必要。   程叙纠正钟情的话,“应急医疗与生存、星舰驾驶,我应该没问题。”   一来,他毕竟也是曾经荒野求生十八年养活两张嘴的人。二来……   “你会星舰驾驶?”钟情满脸怀疑,“有多少经验?”   程叙实话实说道:“……从出生开始。”   一开始,他的设定就是个为专业驾驶星舰而生产的人造人,只不过后来才去时空局应聘,但这有极有可能只是实验灌输的数据记忆,其中真实性还有待商榷。   可他在小世界里也开过星舰,并且全程顺利得不可思议,所以程叙模模糊糊地有种预感:驾驶星舰对他而言并不算难事。   不过这在别人听来,就是另一回儿事了,程叙这话简直像是在故意耍人玩。   钟情闻言脸色黢黑,又不好对程叙发作,竟是不打招呼直接转身离开,背影都熊熊燃烧着冲天怒火。   钟桓站没站相,歪歪扭扭地靠在墙上,目瞪口呆地见到钟情吃瘪,不由一乐:“钟情可骄傲得很,就该挫挫他的锐气!你这办法可真行,谁叫他看不起你……”   “我说的是实话。”   钟桓一噎,瞪眼,“……兄弟,你没必要这么一视同仁吧?!虽然我和钟情都姓钟,但我和他可不一样啊!”   程叙还没弄白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时候也不方便和钟桓透露,只好随便扯了句话来掩饰,沉吟道:“其实你哥人不错。”   一句话杀死比赛。   钟桓:“……”   钟桓狠狠瞪了程叙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程叙:“?”   其实这两兄弟的性格还挺像的——得亏程叙这句腹诽没让钟桓听见。   联邦人的血液里刻着勤劳奋斗这几个字,和好逸恶劳的帝国人截然不同,连网络节目也多是些实事新闻和各种科普频道。   程叙想看些能放松心情的东西,索性切换到少儿频道。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圆溜溜的光头脑袋,长得很喜感,但他偏生一脸严肃,带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不疾不徐道:“屏幕前的观众们,大家好,我是少儿频道主持人光头圆,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奥巴代亚不懂事。”   奥巴代亚,听起来有点耳熟,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的熊孩子居然被搬上少儿频道,当作了反面教材。   程叙笑了一下。   目光不经意瞟了一眼,看见屏幕边缘一行小字,他的笑容僵硬在嘴边。   节目名:《联邦小小数学家》   主持人适时让开身体,露出背后的黑板,还在滔滔不绝:“这个不懂事,在生活中很有用,比如在宇宙跃迁时计算……”   真是难以想象联邦儿童的娱乐生活……   程叙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口音极重的主持人脸上移开,给钟桓发消息,【你们联邦智脑,能看见帝国的网络节目吗?】   钟桓气去得快,消息回得也很快:【这种事!不要在智脑上聊!】   下一秒,某人给他发了个链接。   【我的心头好,钻石典藏版。】   程叙顺手点开,由各种不堪入目的字眼组成的标题跳出来,画面里两个主角已经滚落在沙发上,开始撕扯对方身上的衣服。   程叙:“……”   程叙闭了闭眼,头痛地切掉页面,问钟桓:【不要这种不正经的,有没有帝国的少儿频道?】   钟桓那边足足过了三分钟,才发了一排排问号过来,直接将整个聊天框刷屏。   钟桓:【你太让我失望了。】   钟桓:【帝国网络全频道.链接】   这次发过来的总算正常了,程叙刚打开,就看见了一张眼熟的脸。   主持人:“好久不见诶,馥馥!”   林馥白软可爱,笑得甜甜,嗓音像掺了蜜似的:“大家好~好久不见!”   主持人:“最近大家都很关心你的恋情诶。”   林馥故作惊讶地捂嘴,眼睫毛忽闪忽闪的,“是吗?那我是真的很荣幸呢!”   程叙皱着眉打算换台。   就听林馥道;“其实我和大皇子也是刚在一起没多久,拜托大家不要乱传啦!”   程叙:“?”   皇太子妃和大皇子妃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莫非他上次听错了?这个小男生并不是沈司祈的未婚夫?况且……假如他没记错,大皇子和沈司祈不是竞争对手吗?   主持人又道:“听闻皇太子殿下知道你和大皇子在一起之后,一直黯然神伤,最近也没有在公共场合露面,面对这么深情的他,不知道你有没有回心转意的想法?”   程叙:“……”   越说越离谱,沈司祈现在还不知道躺在哪里疗伤呢。   林馥面色纠结,语调带一点释然,“其实我和阿麒一直以来都是好朋友,阿麒一定也很开心能见到我像现在这样去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   他眸光坚定,语调昂扬,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惹得旁边的主持人低头拭了拭眼角的泪。   程叙:看不懂。   林馥回到节目后台,一个智脑通讯拨过来。   对面的人语含隐怒:“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馥撅撅嘴,对着镜子小心翼翼梳理自己的头发,“不是你让我自由发挥吗?”   那人深吸一口气,“算了,能把殿下的动向解释清楚就行。”   “你可别小看桃色绯闻,下流的低俗消息不论是传播力度还是范围,效果都很显著,能有效粉碎很多阴谋诡计。”林馥托着腮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去和大皇子约会了~”   边境。   程叙接到钟弘光的通讯,“听钟情说你在情报收集指挥这个项目上可能有点欠缺?帝国那边有异动,正好来看一看。”   帝国有异动?   他们这块对标的是沈司祈的地盘,卫似泉虽然是最高指挥官,但没接到命令也不会贸然动手,莫非沈司祈已经醒过来了?   程叙动身赶往指挥室,发现里面的人一个比一个淡定。   钟弘光解释道:“帝国太子重伤昏迷,边境指挥作战权暂由大皇子掌管,他的实力不足为惧。”   钟情看了程叙一眼,勉为其难地补充道:“他没有真材实料,只会打假战卖惨博民心。”   他顿了一下,“派过来送星币的士兵被我们关起来了。”   程叙:“……”   感觉这帝国真是迟早要完。   钟弘光道:“这次袭击的应对就由你来负责,我和钟情会根据你的综合表现来评判。”   情报收集的工作非常顺利——毕竟对面沈司祈的地盘已经被入侵得千疮百孔,不仅有大皇子的人,甚至连中高层的士官都混了几个联邦人。   得知大皇子此次突然动手的目的之后,指挥室里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原因无他,这次袭击,居然只是这家伙想在新交往的小男友面前表现自己……   程叙心想,那个林馥不会来边境了吧?   他猜的没错,林馥现在就依偎在大皇子怀里,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大皇子捏着他下巴道,嘴角邪笑:“你以前确实眼瞎,居然看上了沈司祈那个家伙?不过现在也还算为时不晚,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这个帝国最强大的男人!”   林馥眼中异彩连连,笑容甜蜜,“肯定是你呀!”   大皇子对自己的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回他一个手势,示意他放心。   大皇子悠哉悠哉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坐等迎接即将到来的胜利。   下一刻,一声穿云裂石的冲天巨响!   “轰!”   帝国还没开始进攻,防线就被炸塌了大半。   大皇子愣住,随后怒火冲天,“是谁干的!懂不懂规矩?!” 第126章 是他?!   帝国争夺皇位的热门人选除开沈司祈之外就是大皇子,其他皇子皇女要么没有夺位的心思,要么是自身实力太拉垮,连决赛圈的边缘都没摸着。   大皇子是皇帝白月光所出,他的外祖父是帝国的财政大臣,他母亲和皇帝一段露水情缘生下他之后嫁给了一名公爵,也是大皇子阵营的有力支持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皇子实在是典型的出生在金银堆里的天潢贵胄。   相比之下,沈司祈生母早逝,母家并不显赫,全靠一股不肯罢休的拼劲和野狼似的铁血手腕,一步一个脚印广纳良才,励精图治收拢民心。   追随他、爱戴他的人遍布整个帝国,他这次的重伤昏迷,打了很多人个措手不及,好在封锁消息及时,皇太子派才不至于自乱阵脚。   把前线指挥权交给大皇子实则是卫似泉顺水推舟为之,并不代表皇太子一派就放弃了要收复失地的想法。   实验大楼,卫荣光匆匆离开实验室,他最近都在紧密监控前线动态,自然也发现了这次袭击非同寻常,他盯着卫似泉发来的资料,紧皱眉头。   “袭击皇太子后进入联邦地界,疑似联邦情报人员……”   “什么人能如此顺利地从军事要地逃跑……”   卫荣光继续往下翻,大篇幅的文字后是一张张监控截图。   这人显然熟知基地内的监控分布,几乎都只留下一个后脑勺,即便是在场上综合格斗的时候也会留意拍摄角度。   不想露脸?岂不是恰恰说明这人的真面目已被帝国熟知?   卫荣光的眉头越皱越紧,直至看见一张照片,两名年轻男子拉着一根红绸似的站在台上,台下是喧闹起哄的其他人。   其中一名,赫然是改头换面后的沈司祈!   而另一名……   卫荣光瞳孔一缩,惊愕道:“是他!”   程叙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在打了个帝国军队猝不及防后,以往从无败绩且心灵脆弱的大皇子不知是萌生退意还是想憋个大招,短时间内竟然都没有什么动静。   军部选拔的日子很快来临。   等候室里,其他人都统一制服,成群结队地落座,以不同学校为分界线,泾渭分明,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上带着独属于军校生的坚毅与刚强,一望过去,整齐队列更显气势恢宏。   只有程叙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边,加上身着常服,分外不同,引来不少暗地里好奇探究的目光。   远远传来场内解说的声音。   “万众瞩目的军校生入部选拔即将开始!请现场观众文明观赛,不要给选手造成太多干扰。”   贝茂德已经连续担任了五年的军校生入部选拔解说员,堪称经验丰富,他本人更是联邦军方发言人之一,因言辞犀利、眼光毒辣,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斩获不少忠实粉丝。   “让我们来看看第一组上场的选手有哪些吧,请看大屏幕。”   电子屏即刻开始滚动播放几千个名字。   没错,所有军校生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上场,全凭现场抽取,倘若是心理素质差的人,怕是会受到极大影响。   “停!”贝茂德道:“让我们来看看第一批的幸运儿——会是谁呢?”   观众席上无数道目光都投注在贝茂德脸上。   那张脸,眉毛高高竖挑,眼眶微微撑大,脸部肌肉轻轻颤动,嘴角弧度不知是上扬还是耷拉下来,总之是个很古怪的表情。   贝茂德在短暂的愣神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第一批二十名选手,其中有三名来自联邦军校,五名来自深蓝军校……还有一名,是一位罕见的社会考生!”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掀起轩然大波。   自从开始公开举办第一届联邦军校生入部仪式以来,从没有人以社会考生的名义参加选拔,因此贝茂德这番话不亚于是在往平静水面投下了一枚深水鱼雷。   甚至连网络弹幕都开始刷屏——   「什么鬼?我耳朵出问题了?老贝说啥来着?」   「社会考生?!!」   「这人是有多想不开啊,和一群年轻天才竞争,公开处刑没跑了。」   「额额额,难道就不允许别人四五十岁突然拥有了参军的志向吗?」   第一项目:激光武器操作。   由于比赛才刚开始,观众兴致十分高涨,再加上某个特殊的社会考生,场馆里的氛围一时拉到了顶格,几乎全场人都望眼欲穿地盯着那条入场通道。   激昂热烈的背景音乐中,一个个军校生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飒然入场,英姿勃发,气质沉稳。   这是联邦新一代的军事人才,这是联邦未来的希望,观众席上一阵阵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欢呼声在轮到中间几位明显身着联邦军校制服的军校生出场时轰然加大音量,几乎要掀翻整个场馆的天花板。   程叙恰好是第20名,他远远地坠在队尾,身姿笔挺如松,神情从容自若,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毫无遮掩地被投到了大屏幕上。   「哇!这位社会考生居然这么年轻??」   「好多大长腿……雾草!这位哥我看他这张脸就知道他肯定牛掰!」   「感觉他身上有种很沉稳很自信的气质,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装什么?也就你们这种**才会被迷惑。」   「前面哪来的酸鸡,觉得自己头上那几根毛很帅是不是?」   「别吵了,看完比赛不就知道他实力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联邦军部高层办公室内,有人震惊地站起身,满脸不可置信道:“程余?!”   这样的场景,还发生在联邦的各个角落,甚至帝国……   激光武器操作是所有军校生贯穿每个学年的终身必修课,拿不到满分的军校生,简直是丢学校的面子。   贝茂德看了看屏幕上的倒计时,又扫视了一圈台上选手的操作过程,不留情面地点评道:“可以看出来这里有一半的选手的实力都是平平无奇,除了联邦军校……8号选手手速很快,9号精准度控制得不错,10号就显然不太擅长这个项目,我们期待一下他在下个项目中发挥的表现吧。”   「贝茂德还是那么偏心眼,眼珠子都粘联邦军校生身上了。」   「这个社会考生还挺强的,虽然不是特别标准,但我怎么就觉得他做起来特别赏心悦目呢?」   贝茂德也恰好把目光移向了程叙,“嗯……20号选手一看就是野路子,估计是真没上过学,但他这个手法很新奇,有点意思。”   观众的反应和解说员的讲解会对选手造成一定干扰,尤其对于年轻气盛的军校生而言,甚至会分出心神去注意解说员对自己以及别人的看法,比如程叙身前的10号考生,他就忍不住回头看了程叙一眼。   程叙浑然不知自己身上聚焦了多少关注度,心无旁骛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个项目对他而言简直不要太简单,不过想起钟情再三叮嘱他要低调行事的劝诫,他又努力放慢动作,慢动作做手上的项目,宛如0.5倍速模式。   「好卡,请问是单单我一个人卡,还是大家都卡?」   「我这里也很卡,看20号简直像在看古时候的树懒。」   「……不是你们的问题,是这个20号有问题吧,他旁边的19号虽然只有半个身体露出来,但他的速度明显就很正常!」   下一秒,导播切了全景。   「20号在干嘛?」   「好嚣张啊他,光明正大放水!」   「好帅、好拽、好可爱,爱了。」   「看不起别人的实力,真的很恶心这种人,有违竞技精神。」   钟桓和钟情就在现场二楼的VIP贵宾包厢。   钟桓抬头看看场上淡定无比的程叙,又低头滑动看不见尽头的弹幕,最终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钟情,一言难尽道:“这就是你叮嘱他的低调?”   钟情有心为自己辩解,却找不到程叙的错处,最后徒劳地张了张口:“……”   “哔哔哔——”这个哨音彰显着已经有人完成了项目,于是下一秒,程叙放心地加快速度,还不到一分钟,他的号码牌就亮了起来,右下角印着一个小小的100,代表他的分数。   钟情&钟桓:“……”   现场&网络观众:“……”   第一个项目结束得很快,除了联邦军校以及其余几大老牌军校外,有些小军校的师资力量很差,生源也青黄不接,甚至有的在第一个项目就全军覆没。   「好惨,不能通过入部测试,只能回去继续读一年了吧?」   「不,还可以选择退学放弃从军。」   「这人和人的差距也太大了,还是通过校内测试的顶尖苗子,只能说联邦军校随便拉个吊车尾的出来都能随便吊打那些小军校的尖子生。」   「我淦、联邦军校毕竟有上将亲授啊大哥,还都是军n代,普通人怎么比?」   「普通人20号:献丑了(抱拳)」   「这才哪到哪?到时候别就这一个武器操作能看,笑死个人(大笑)」   「嘿哟,你个小卡拉米,真敢骂啊你!你现在去报个名试试呢?给你机会也不中用(抠鼻)」   第二项:综合格斗   时间已经来到深夜,为了鼓励联邦公民观看入部选拔,联邦给了所有公民七天带薪假期,薪水由联邦财政支出。   因此,网络上的在线观看人数不仅没少,反而因为这一项目的精彩性增加了。   「冲冲冲!联邦军校nb!」   「其他没什么好看的,真就综合格斗最爽最过瘾。」   「期待20号的表现,这家伙绝对有肌肉(舔屏)。」   「笑了,这兄弟这时候要还敢放水的话,到时候左手一个慢动作,右脸被人一击直拳打飞。」   参赛选手在比赛期间需要上交智脑,无法得知外界的消息,程叙面无表情地往嘴里灌能源剂——联邦太大气,直接下血本给每位选手配备了能源剂。为了补充体力,程叙不得不硬着头皮忍着恶心喝下去。   激光武器操作毕竟是必修课,刷的人不多,而综合格斗就是历年来网友们最喜闻乐见的项目,也是当之无愧的淘汰赛。   贝茂德道:“有请第一批选手上场。”   夜晚的尖叫声比起白天的,只高不低。   「听说这个项目的票是激光武器的五倍。」   「我也想去现场看,氛围看起来真好!」   「打起来,打起来!!」   程叙的对手恰好就是那位10号,长得像缩小版钟情,满身结实肌肉,看起来就是个硬茬子。   综合格斗,该怎么低调?   程叙有点犯难。   对面的选手根本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还没等他准备好就冲了上来。   「哇!精彩精彩!」   「有点丢人了我说,还搞偷袭额……」   「战场上难道也等敌人准备好再开炮吗?就是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好吗!」   经过一下午疲劳解说的贝茂德原本已经提不起什么兴致,看见这一幕又来了兴趣,“10号虽然有点无耻,但有效啊,挺不错的机动意识,我们看看20号……”   话到一半突兀截住。   贝茂德傻眼。   全体观众傻眼。   程叙自己也傻眼了,他原本是想和这位10号周旋一番,装出一番侥幸胜出的样子,结果事发太过突然,10号的突袭唤醒了他在训练营里锻炼出来的肌肉记忆……   「发生了什么……我就是去洗了个脸……」   「20号,简直怪物。」   「他、他一脚把10号踢飞了……」   「是真的飞出去了,很标准的抛物线。」   「看20号那个表情,他自己都懵了,笑得我满地打滚」   贝茂德缓缓找回自己的声音:“众所周知,联邦军校生以身体素质强悍闻名,能一脚、一……一下子就把对方踢出擂台,说明这位社会考生的力量非常恐怖。”   包厢里,钟情呆了呆,立刻去看钟桓的反应,却见他抬头看完比赛就没事人似的低下了头,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专注在智脑上和那些喷程叙的弹幕对骂。   联邦军部高层办公室仍然灯火通明,一人在原地不安地来回踱步,神情焦灼急躁,面前正是程叙的比赛画面。   “是他……一定是他……他回来了……”   第二个项目几乎淘汰了一半的人选,比赛全过程精彩纷呈,观众连连叫好。   下一个项目是星舰驾驶,需要所有选手进入太空场景,有工作人员过来通知第一批选手先行前往场地。   第一批20个人之中,最后只剩下了8个,几人之间互相打量对视,视线之中皆含着若有若无的忌惮。   程叙突然停下脚步,他是最后一个,前面的人按理说不会放太多注意力在他身上,但就在他想要偷偷离开大部队时。   领头的工作人员突然回过头查看,随机面色一黑,放声喊道:“20号!不要乱跑!”   程叙:“……”   后面的一路上,工作人员对他可谓是严防死守,生怕一个转眼,人又不见了。   “这里就是太空场馆?”程叙站在门口张望,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排他前面的16号似乎是个急性子,见程叙又掉队了,便想也不想地把他拽进来,“愣着干嘛?”   程叙一踏进场馆,“砰——”   身后的大门紧紧关上。   16号咽了咽口水,干笑两声:“……哈哈哈,有点像恐怖片。”   身后众人:“……”   “那个工作人员,不见了。”程叙沉声道。   16号猛的回头,果然不见那位带路的工作人员的身影,“!!!”   9号沉吟片刻,猜测道:“对我们的秘密测试?”   下一秒,场馆中央缓缓升起一座能源炮台。   程叙曾经在钟家地盘的军火仓库里见过,据说是杀手锏般的存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一颗能源炮弹能够将一座山丘夷为平地,用来对付他们简直是大材小用。   身后是紧闭的门,身前是一台能源炮和一群稚嫩的军校生。   程叙在心里轻轻地为自己默哀三秒。 第127章 刺杀失败   “这是什么情况?!”9号嘴唇嗫嚅,脸色发青,直面那口黑洞洞的炮台,人还没反应过来,腿就不由自主地向后退颤巍巍了几步。   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我只是来参加个入部测试,有必要用能源炮来恐吓我吗?”   “难道……就没人想过,这不是测试,而是一场围杀吗?”   “在这里杀人动静也太大了,如果幕后黑手的权限高到能调动能源炮,为什么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们灭了呢?”   “有道理,除非这人实在按捺不住,我们之中有他想要立刻消灭的人,因此我也倾向于这是一场测试。”说话的人是3号,他语调淡定,面色从容,看起来是真的半点也不担心——假如他没有整个后背都紧紧贴着门的话。   16号闻言大笑一声,面容是肉眼可见的轻松:“哈哈!原来如此,不过是一场小小测试!”   众人:“……”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程叙还是察觉到了问题——台上的这架能源炮,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冲他来的。   可他全程都在那么努力地维持自己的低调形象,应该没怎么引起外界的注意才是,怎么会有人这么突然地痛下杀手呢?   程叙眼睁睁看着16号这狗胆包天的家伙自信上前,凑到了炮口前。   他围绕着能源炮转了几圈,上下左右扫视打量,倏尔一张脸就埋进了炮口,还啧啧地发出感慨,“哇,这玩意儿挺逼真的。”   其余人见他这么一动作,竟然也奇妙地削弱了心底的恐惧感,有人已经相信了这是一场测试,开始寻找场馆里是否有隐藏摄像头的存在,有人也快步上前和16号一起研究那架能源炮。   程叙不动声色地往右边移了一步。   下一秒,那炮口也跟着转过来。   程叙:“?”   众人:“!”   16号乐呵呵道:“还会动,居然不是模型。”   程叙:“……”   程叙往左走了几步。   炮口转回来。   好,这下他能确定以及肯定,主要目标就是他。   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程叙之前也经历过充满杀机的密室——在小世界中,他和司麒落入秦不吝的机关密室中,不但没有出口,还和高杀伤力异兽被关在了一起。   那头异兽能在空气中隐身,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司麒替他挡下几次攻击,两个人的血混在一起……   但这一次,他身边没有司麒,也不会……有人再替他挡下攻击……   程叙深吸一口气,严肃道:“刚才的工作人员不会凭空消失,这里一定有出口,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寻找一下机关。”   程叙目光沉沉地盯着那口蓄势待发的能源炮——能源炮的蓄势时间是十五分钟,假如从他们进来开始算起,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了十分钟。   他们必须在这十分钟内寻找到出口!   能停放得下星舰的场馆很大,八个人要想十分钟内走遍这里,事无巨细地搜寻每个角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在程叙话音落下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动作,倒是有人脸上带着犹豫之色,脚却像生了根似的动也不动。   16号阔步走过来,拍了拍程叙的肩,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亲和一些,“兄弟,你没上过军校,所以不知道,我们军校就喜欢搞这些东西。来个出其不意的挑战磨练磨练你,看起来唬人,但实际上就是个纸老虎,越到这时候啊,就越不能害怕!”   程叙:“……”   难怪没人听他的,原来是因为他学历太低了,难以服众。   他们不仅不相信他说的话,甚至还认为是他见识太少的缘故。   那么他就算说再多也无济于事,程叙默默在心里回想工作人员走过的路线,面色凝重,一步一步往前走。   炮口近在咫尺,程叙甚至能看见底部已经开始逐渐充盈起来的激光物质。   16号兴冲冲地站在他侧方,对着程叙伸出大拇指,“不错,你已经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就是要这样!勇敢向前!”   程叙:“……”   能源炮还有六分钟发射。   程叙一言难尽地回视对方,冷静地扬起下巴,示意他看看底部。   16号往里头瞅了瞅,回头对上程叙的目光,疑惑道:“怎么了?”   程叙皱眉,“你没见过能源炮?”   “……我倒是在博物馆展出见过,一架能源炮要三千万星币,我们军校没这个财力。”16号咧开嘴,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9号闻言挤开两人上前,见到底部正在积蓄的激光物质顿时脸色大变,失声道:“不、不!它要发射了!”   联邦军校财大气粗,9号身为联邦军校的学生,自然研究过能源炮的结构与发射原理。   众人顿时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要求9号解释清楚。   不知是不是身上联邦军校那套制服的缘故,9号的话语可比程叙有说服力多了。   众人闻言纷纷脸色惨白,程叙甚至看见身边16号已经两眼发白,身体摇摇欲坠,一副呼吸不畅的样子。   还有三分钟。   程叙紧急头脑风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转过身,盯着身前这架能源炮。   那个工作人员绝对没有跑出很远的距离,假如走直线的话,唯一的机关位置……   再加上方才突然从下升起的炮台,程叙此时此刻几乎就可以断定——   机关就在能源炮下方!   16号拽住9号的袖口,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颤颤巍巍地问:“还有多久发射?”   9号语调沉重,含着泪花的眼往天花板看了一眼,硬生生将泪花憋了回去,长叹一口气,“还有一分钟。”   16号瘫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无助道:“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最后六十秒时间,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八个人,紧紧盯着那台能源炮,默默在心中倒数自己死亡的时间,有人泣不成声,有人默默流泪,有人红着眼咬着牙……   程叙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怎么好像看见底部的能源物质倒退回去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甚至感觉炮口轻微颤了颤,像是有人在地下用力将它扯回去。   但是,这怎么可能?   16号正蹲在墙边念念有词,“爸、妈,我要先走了,下辈子换你们做我的小孩……”   他念叨了半天,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转头问9号,“一分钟时间,有这么长吗?”   9号红着眼圈,默默凝视着自己手中那枚联邦军校的徽章,不知心中正如何澎湃激昂,被16号这么一打断,顿时氛围全无。   他白了16号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自己也是一脸懵,“一分钟,好像没这么久吧。”   程叙脚下的地面摇晃了一下,他迅速退后,神色凝重地注视着那块地方。   就见炮台突然“咚——”的一声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深坑。   这意外来得太过突然,直面能源炮的危险刚被解决,又不知要面临什么危机。   众人做鸟兽散,惊疑不定地向那口深坑望去。   “怎么回事?”   “这究竟是……”   坑上方还有尚未消散的烟雾,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打开。   “砰!”   几人鱼贯而入,皆荷枪实弹,面目遮了个严严实实。   还没等众人为这终于到来的救兵喜极而泣时,程叙心中暗道不好,一马当先向前方的坑里跳了进去。   其余几人刚被他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就见那冲进来的几人竟然开始朝他们射击!   一位军校生当场被激光穿胸射成重伤!   程叙模糊间听见了从上方传来的惨叫声,不由脸色凝重——他本以为自己离开,那些人会跟着追杀过来,其他人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   却没想到,那些杀手居然是无差别攻击!   没错,在那群人一进来的时候,程叙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来人杀气腾腾,还遮掩了面目,不像是来保护人,更像是来杀人灭口。   程叙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灵敏落地,如同一只敏捷矫健的猎豹。   然后,他就和一双双眼睛对视了。   为首的男人眼神淡淡,轻声道:“带走。”   还不等他旁边的下属站出来,程叙听见上方传来的脚步声,立刻无比配合地伸出了手。   一群人:“……”   从来没见过被劫持的能这么淡定。   …   “坐。”   旁边有沙发椅和板凳。   程叙也不客气,把沙发椅拖了过来。   旁边的下属:“……”   男人有一双狭长的凤眸,他看起来身体不是特别好,总是捂着胸口皱眉咳嗽,旁边的下属便适时递上一盏不知掺了什么药剂的水液。   “你为什么会在场馆下面?”程叙好奇道。   对方看了他一眼,似乎被他自来熟的语气震惊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要是我不在,你就被能源炮轰成灰了,不,连灰也不剩。”   “那架能源炮呢?”   “我的战利品。”男人眉也没抬,蹙眉捂着胸口。   程叙好心地闭上嘴,等对方的表情缓过来一点后,才继续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男人颔首,“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程叙定定看他,好整以暇道:“我要把帝国并入联邦的版图。”   男人动作一滞,垂着眸没有说话。   程叙假装没有看见那些下属眼中流露出来的杀意,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本来的梦想是成为帝国元帅,但帝国容不下我,那我就只好来联邦当元帅了。”   男人放下药盏,杯底磕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会帮你扫清成为联邦元帅这条路上的阻碍,但帝国领土,分寸不让。”   程叙笑:“沈司祈,你就不怕我再杀你一次?”   被点出身份的沈司祈面上毫无异色,似乎早就料到程叙会认出他,他扯了扯唇角,凤眸深不见底,“是我有错在先,误会你是联邦情报人员下了杀手,我一刀,你一刀,也算是扯平。”   “你现在脾气好像变好了。”程叙感叹道。   沈司祈淡淡道:“谨遵医嘱,我不能有剧烈情绪起伏。”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留在帝都,被卫荣光抓了回去,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下场?”   沈司祈沉默不语。   “我的基因样本,是不是来自于程余?”   “是。”沈司祈这次倒是爽快承认,抬起眸和他对视,“准确来说,也许你就是程余。”   “所以你这么大张旗鼓来找我,是为了补偿我?”   沈司祈又捂住了胸口,皱着眉喘气,连讲话都费劲,“……是、也不是,不论是联邦元帅,还是一个普通的人造人,对我而言都毫无差别。”   他停顿了一下,“但你,我和你相处过几天,很好奇你从一名帝国逃犯,到现如今参与联邦军部入部选拔,最后能成长为什么样子……”   “……也许,以后我们的目标会是同一个,为了所有民众的幸福而努力。”   沈司祈沉吟片刻,见程叙没有要再问下去的打算,“你问了我这么多,能否也替我解答几个问题?”   “你问吧。”   “我化名宋祈的时候,你就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   “我很好奇,每次我换了脸,你都是怎么认出我的?”沈司祈撕开脸上的易容,露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俊美脸蛋,是大病未愈的重伤模样。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每次长得都是一副我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样子。”   上一次是宋祈,这一次是司麒。   程叙道:“也许下一次再见,我还是能第一眼认出你。”   沈司祈深深地看他一眼,胸口剧烈起伏一瞬,嘴角淌下一道血痕。 第128章 最高指挥部   毕竟人家才刚救了自己一命,程叙秉承着人道主义,善意地向沈司祈表达关怀,“好好休养,注意身体。”   沈司祈接过下属递过来的手帕,缓缓地拭掉唇角的血痕,语气听不出起伏,“多谢,期待我们的下次会面。”   语罢,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人家都送客了,他也不好意思再留。   程叙站起身,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回到测试场地的路程,厚着脸皮问:“你能派人送我回去吗?”   黑白分明的眼,眼神有些游移不定,唇角弯出的笑容看起来无比诚恳,这种神情配上这样一张脸,构成了一个奇妙的组合,让人觉得他现在遇到了一件无比棘手的事情,还不好意思请求帮助。   叫人不忍拒绝,甚至想要主动帮忙。   沈司祈却没什么动作,毫无血色的脸,苍白的手指,静默如一尊石塑,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模糊不清到程叙不知他是答应的“嗯。”还是表示没听清的“嗯?”   但不论是哪个回答,程叙都不打算追问,他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也不想再麻烦这位救命恩人兼前任。   程叙顶着一室人的视线往外走,刚走出门就看见有辆车在等候,司机见他出来便动作自然地为他拉开车门,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   程叙指了指自己,“我吗?”   沈司祈带出来的下属简直和他本人如出一辙,那司机神色恭敬,行为毫无不妥之处,却沉默到不肯吐露半个字,闻言也只是重重点头。   仿佛让他说话能要他命似的。   程叙食指挠了挠脸颊,放轻脚步上车,实在没想到沈司祈心思居然细腻到这个地步。   幕后黑手似乎有些忌惮程叙背后的“不明势力”,后续比赛中再也没有下过毒手。   入部测试结束当天,程叙见到了久违的钟家父子三人。   钟桓满脸兴奋,大步向前一把搂过他的肩,大肆夸赞道:“太牛了兄弟!”   除了速成的情报收集指挥这一项扣了十分之外,程叙在其他项目上都毫无悬念地拿下了满分,成为了这次入部测试中当之无愧的黑马。   社会考生的身份更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感,于是“20号”这个代号迅速登上了联邦星网的热点话题榜,引发无数热议。   钟情没说话,但眼神已经完全变了,眼底暗含对有实力之人才会有的尊敬与赞赏。   钟弘光神色复杂,目光分明在程叙身上却又不像是在看他,更像是在透过他看一位故人。   “程余作为被军部破格直接录取的天才,我一直很好奇,假如他参加入部测试会是怎样的光景。”钟弘光淡淡笑了一下,“谢谢你,让我如愿以偿。”   他们此刻正身处钟弘光的办公室之中,这里再安全不过,不必担心会有人窃听机密。   程叙指尖轻叩膝盖,迟疑半晌,还是问出了口,“依您看,程余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弘光陷入沉思。   钟上将酷爱收藏古董钟表,办公室里也装点了几只,挂在墙壁上的钟摆“咔哒”“咔哒”来回踱步,提醒时间的流逝。   钟桓按捺不住道:“老爹,用得着想这么久吗?这里又没有外人。”   钟弘光头痛,为难道:“……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钟桓鄙夷道:“那你直接说他是个一言难尽的人不就行了?”   其余人:“……”   钟情面无表情地给了钟桓一个“爱的铁拳”,钟桓惨叫一声,捂着肩部灵活地躲到了程叙身后。   钟弘光叹了声气,“我和他接触的并不多,只知道当年同僚对这位元帅的评价非常两极分化。”   “有人说,他行事轻浮,没有大将之风,有人说,他直率坦诚,能力出色,是位天生的领导者……”   “军部测试过后,我会被分配到哪里?”   钟弘光再一次语塞。   孝顺的钟情好心地替老爹解围,“按理说,会根据回避原则来安排去向,比方说避免分配到有配偶、近亲任职的单位。或是根据各单位的不同军校毕业人数来决定,尽量不打破每个部门的平衡。”   “但是你,既不是联邦人,又不是军校生,这去向成谜啊。”钟桓接下话茬,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看向钟弘光,“老爹,那你这边能不能开个金口,想办法把程叙调到我们这儿来呗。”   钟情冷飕飕地看他一眼,“白痴,连我当年都是自己申请调动职位过来的,要是钟上将开口,一定会让很多人都把目光聚集在程叙身上。”   钟桓悻悻闭上嘴。   “我不开口,也会有人开口。”钟弘光神色肃穆,眉宇之间刻着凝重之色,“我已经提前和人打过招呼,假如你最后没有被安排到这里,那请你……务必小心……”   这说明,背后之人,话语权比钟弘光更高。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假如没出意外,我也很期待和您共事。”程叙笑道。   该来的还是要来,公示结果那天,果然出了一个大大的意外。   钟桓匪夷所思地盯着程叙智脑上的分配结果,“什么意思啊?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吧?军部那群老头,不是最爱讲规矩规矩吗?”   程叙将要上岗的地方——联邦军部最高指挥部。   这个部门,从来就没有刚分配的新人进去的道理,里头级别最低的也是中将,比钟情现在的少将军衔还要高上一级。   假如有人刻意将程叙放在艰苦部门挫磨,钟弘光还有理由把人要过来,可眼下这种情况,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程叙面前就是一条通天青云路,他毫无插手的余地。   钟情面沉如水,努力缓和表情,干巴巴地安慰程叙:“有什么事,你就给我们发消息……”   程叙看起来并不着急,他神色自若,姿态轻松地关掉智脑,收拾东西准备去报道,对他们笑。   “前路漫漫……”   “亦灿灿。”   钟桓放不下心,说什么都要陪着他过去。   联邦军部最高指挥部位于一幢隶属于军部的气派大楼之中,钟桓和程叙一进门就开始四处打量。   钟桓悄声道:“好多小眼睛。”   程叙不着痕迹扫了一圈各种明里暗里的摄像设备,赞同点头。   天花板、灯管、窗边绿植、垃圾桶……   所有肉眼可及的地方,几乎都布满了摄像头。   钟桓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同情之色,“不知道卫生间里有没有。”   程叙:“……没、没有吧。”   进入最高指挥部需要验证通过好几扇门,负责接待程叙的人迟迟不见身影。   “他们肯定是要给你一个下马威。”钟桓一脸高深莫测,语气笃定。   程叙压低声音道:“真是一群小心眼。”   刚说完人家坏话没多久,一名面色慌张的男子就匆匆忙忙跑了下来。   他目光一扫,看见毫不见外地坐在窗台上,还半点也不掩饰地正对着摄像头吐槽联邦军部不会办事的两个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两个!谁?谁是程叙?”   程叙举起手,“我是。”   钟桓面色苦恼,眼神向男子的方向游移,话却是对着程叙说的,“雾草,这么凶?有没有搞错,这人也太没礼貌了吧?”   男子顿时脸色如便秘一般,他额角青筋跳动,咬住后槽牙,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你是?”   钟桓昂首挺胸,大义凛然,“我是钟弘光的儿子——钟情!”   程叙:“……”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钟情明明人挺不错,但却总是对钟桓棍棒教育了。   大约是从来没见过自我介绍还带爹的,那个男子眼角抽搐,几乎要被钟桓不要脸的程度惊呆了。   但不愧是在联邦军部权力中心工作的人,对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和蔼地笑道:“我是缪锐志,目前担任联邦军部最高指挥部政治处主任一职,今天由我来带领新人熟悉工作情况。”   钟桓问:“我能跟着吗?”   缪锐志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不好意思,钟公子,军事要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钟桓可惜地耸了耸肩,对程叙挥挥手,“加油。”   程叙跟着缪锐志上了电梯。   缪锐志按下“13”楼的按键。   电梯上升过程中,他毫无预兆地开口:“你和一个人长得很像。”   “经常有人这么说。”   缪锐志站在程叙前方,程叙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发觉他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   他语调轻松,仿佛只是单纯好奇,“哦?他们为什么这么说?”   程叙淡定道:“因为我是大众脸,长得像很多人。”   缪锐志:“……”   程叙漫不经心地抬眼一望,发现电梯侧面有块用于仪容整理的镜子,他向后仰了一下头,恰好捕捉到前方缪锐志黑如锅底的脸色。   偏偏他还要强颜欢笑,“小程你真是说笑了,你这长相怎么会是大众脸呢……”   “叮——”   电梯门适时打开。   大概是由于回到了自己地盘的缘故,缪锐志又恢复了心平气和,“你是新人,以后要多学着做事情,上级吩咐什么你只管做,没吩咐的要有点眼色主动去做。”   程叙诚恳点头应下,“明白明白!”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程叙摇头。   缪锐志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立即皱起眉,不悦道:“你怎么不问一下工作内容,不问问以后在哪里工作?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吗?”   程叙瞬间严肃起来,声音铿锵有力:“上级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没吩咐的我就主动去做,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里工作!”   对程叙这积极热情的工作态度实在挑不出刺的缪锐志:“……”   监控室。   两名军装男子,看起来都不年轻,一坐一站,坐着的那位年纪稍长,胸口徽章多得能用来下五子棋,站着的那位神色恭敬。   年长的突然开口道:“这性子,也像他。”   站立者低下头,道:“是,程余刚来时,也是这副滑不溜手的模样。”   “程余已经死了,就不知道这位,能够撑上多久了。”年长者靠在椅背上,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中把玩着串珠,“你……见机行事。”   站立者应声,放轻动作退了出去。   最高指挥部皆是大权在握的军部高层,缪锐志给程叙也安排了一个宽敞大气的独立办公室。   程叙刚一进门,就开始数数。   “15、16……23.”   真是太瞧得起他了,一个办公室里,居然有23个摄像头。   程叙当机立断去了卫生间——验证一下钟桓随口开玩笑的那个猜测。   “卫生间居然没有。”程叙转悠转悠,还有几分不解。   他一回办公室,就卷起袖子开始打扫,刚拉开抽屉,发现里面居然有张纸条。   没有折也没有卷,就大剌剌写着——   “我的联邦智脑号是…欢迎联络我。”   落款:宋祈   程叙震惊!   别人不知道宋祈是谁,他还不知道吗?   帝国虽然被联邦安插了探子,但联邦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连最高指挥部居然都有沈司祈的人!   程叙发送了申请。   那边很快通过。   程叙:【请回答我一个问题。】   沈司祈:【问。】   程叙:【你的人是怎么躲过23个摄像头的?】   沈司祈:【我是卫荣光,这个问题我并不了解,等皇子殿下醒来后再答复您。】   程叙:【他还在睡?】   沈司祈:【那天与您分别后,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伤势恶化,还在抢救。】   程叙讪讪地退出对话,良心隐隐作痛。   他顺手点开联邦新闻,头版头条赫然是——   “20号入职最高指挥部!”   旁边还有一条热点新闻在不断飙升热度。   “帝国皇太子被废!大皇子再度成热门继任人选!” 第129章 人造人整顿职场   程叙又点开刚刚的消息界面,盯着卫荣光发过来的“皇子殿下”四个字看了几秒。   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发的不是错别字。   军部联络有自己的内部联络渠道,缪锐志临走时给程叙留下了一枚联络装置,让他及时关注消息。   程叙只是一会儿不看就堆积了无数条,标志着未读的小红点上有个鲜明的“99+”,有下属部门往上报送的信息,也有上级向下传达的任务。   程叙才发现缪锐志似乎将他设置成了部门内的第一经办人,小到替上司安排打扫办公室人员,大到参与战略计划部署,要是他真的埋头苦干,怕是能干到天荒地老。   于是。   联邦后勤部接到一条来自最高指挥部的消息,提醒他们注意安排最高指挥部办公楼的打扫人员。   联邦治安管理被催促尽快统计有过犯罪前科的重点人口数据。   ……   至于下级报送……   最高指挥部的办公楼常年灯火通明,自愿加班到第二天凌晨也不是奇事,但这天的下班时刻,诸位长官却在电梯前准点相遇了。   众人面面相觑,缪锐志笑着开了口:“今天还真赶巧,大伙儿都聚在一起了。”   一位膀大腰圆,别着上将肩章的中年男子疑惑道:“没错,今天不知什么情况,好像没什么事情需要我处理。”   另一位略有些老态的年迈长官对着电梯门正了正自己的衣领,“能早点下班还不好吗?我也是头一回这么轻松,不知道怎么回事,底下那群小家伙,今天居然都没怎么来烦我。”   缪锐志的心中隐约浮现出一点不好的预感,转身欲走。   恰逢电梯到了,一位上将好奇道:“小缪,怎么往回走了?”   缪锐志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强颜欢笑道:“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东西落在办公室,要回去取一趟,你们先走。”   话还没说完,他就行色匆匆地拐了个弯,背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小缪,怪怪的……”   缪锐志一把推开程叙办公室的门,空荡荡的办公室如同一盆冷水,将他的满腔怒火浇了个透心凉。   缪主任气得两眼发晕,哆嗦着嘴唇,给程叙拨去一个通讯。   他怒气横生,已经在心里打好了骂人的腹稿,打算等程叙一接起,就立刻宣泄自己那铺天盖地的怒火!   “嘟,嘟,嘟——”   钟桓见程叙一脸淡定地挂断电话,不可置信道:“你、你就这么把他电话挂了?”   程叙诧异地望他,“怎么了?”   “我都替你心里没底。”钟桓摸了摸后脑勺,“万一他打击报复你怎么办?”   “他现在已经在打击报复我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程叙顿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你放心,经过我多次试探,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快开除我。”   钟桓幽幽道:“莫非,不接上级电话也是你试探中的一环?”   程叙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又立马话音一转,义正言辞道:“上班已经够辛苦了,从下班那一刻开始,就是我的私人时间。下班后哪来的上下级之分?他和我非亲非故,打过来的,充其量也就是个骚扰电话。”   果不其然,缪锐志的通讯一个接一个拨过来,充分验证了程叙口中的“骚扰电话”之称。   程叙皱起眉,喃喃道:“还是先拉黑吧,等明天上班了再放出来。”   钟桓:“……”   这一波反客为主,光从口吻来看,他甚至分不清谁才是上级——程叙果然是个天生的领导者!!   “我有点替明天的你担忧。”   “你也说了,那是明天的我。”   “……”   “砰——!”缪锐志怒不可遏,大力地拍打桌子,“你昨天都干了些什么?!”   程叙端端正正坐着,略微抬起头,“请勿喧哗。”   缪锐志气得一个倒仰,手指发抖按住自己的人中,深呼吸几次后平静开口:“昨天交给你的工作是怎么回事?”   程叙道:“处理得很完美。”   缪锐志:“?”   “怎么处理的?为什么没有上报?!”   程叙坦然自若地汇报自己的工作成果。   “作战部说他们的设施坏了,上报申请换新的。”   缪锐志一听就皱起眉,原因无他,作战部训练用的设施经常损坏,已经不知道报废多少批了,每次一打报告申请更新换代,经费动辄百万百万地发下去,长此以往,开支大大增加,把负责设备保障的领导也愁得不行。   缪锐志叹了口气,“怎么又坏了……”   程叙淡定道:“我让他们自己去联系生产厂家,让那边派几个维修人员过来修理,最后把损坏原因和需要报销的费用汇总形成报告再发上来。”   妙啊!这修一次还能多撑段时间,这多撑的时间就是金钱啊!   缪锐志眼前一亮,刚要开口,却又硬生生住了嘴,虎着脸道:“难道就这一件事?”   “情报大队希望给他们多增添几个人手。”   缪锐志背着手,来回在办公室踱步,又开始皱眉,“适合去情报部的人……这也挺难找,得报给……”   程叙打断他,“我让情报部自己去找人。”   缪锐志仿佛没听清,粗眉倒竖,“你说什么?”   “自己去找,不论是其他部门的也好,还是新进军校生,缺什么样的人才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征得目标对象同意后,再报个申请调令。”   缪锐志一噎,“这、这不合规矩。”   但以往都需要上级殚精竭虑去思考谁适合哪个岗位,程叙这一举动下来,情报部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人才,还充分考虑了目标对象的意愿,最后决定权还把握在他们这儿,好像也没什么差错……   程叙继续道:“还有干部科提出的老士官退休问题。”   干部科直属于政治处,这就是缪锐志自个儿的活,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有多难做,闻言急忙道:“你是怎么处理的?”   但凡一个处置不好,就会寒了退休兵官乃至全体将士的心。   “根据退休前工作强度和现今健康状况来调整退休年龄。”   缪锐志脸色大变,“不行!你这也太儿戏了!退休年龄怎么能擅自调整!这不合规矩!”   “干部科正在开会讨论这个建议的合理性和可行性。”程叙提醒道:“假如退休年龄继续推迟,我担心您都活不到那个岁数。”   缪锐志被程叙扔出的一连串新点子弄得脑瓜子嗡嗡响,头晕转向得无法思考他说了什么,注意力全放在退休年龄上。   “我亲自去趟干部科,今天你该上报的上报,该下发的下发,不要太自以为是了!”缪锐志呵斥道。   程叙面色诚恳,眼神真挚,点点头道:“好的,缪主任。”   缪锐志警告地看他一眼,随即转身慌慌张张地跑出了门。   程叙听话地开始做今日份工作,下属部门的往上报,上级传达的往下发,十分钟内就搞定了所有转发量,闲得他在联邦军部办公室内光明正大地打开了帝国网络频道。   “今天我们来谈一谈皇太子,不、五皇子被撤位的原因。”主持人明显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不会犯那么明显的低级错误,显然是将这个小口误作为了一个轻松气氛的笑点。   “众所周知,五皇子司祈生母早逝,母族势力也不强大,其实我一开始就很好奇陛下为什么要选这样一个继承人,现在看来,他终于走回了正确的道路……”   程叙皱起眉,把链接发给沈司祈的智脑号。   卫副官怎么都不懂得处理一下外面的舆论?看在沈司祈才救过他一命的份上,他就帮忙提醒一下吧。   程叙:【链接】   沈司祈:【?】   程叙:【卫副官,你为什么一天到晚都守在智脑旁边,难道你没有工作任务吗?】   沈司祈:【这就是他的工作任务。】   程叙神色凝重地又读了一遍这句话,迟迟没有回复对方。   沈司祈:【这个电视节目是大皇子母亲的现任丈夫投资的。】   程叙:【是本人?】   沈司祈:【才发现?】   程叙:【伤治好了?】   沈司祈:【治不好了】   还没等程叙问,沈司祈就发了段语音过来,“皇室血脉特殊,我无法移植人工心脏,只有直系血脉才能提供治愈因子。”   程叙想了想沈司祈的人缘,猜想估计没有兄弟姐妹愿意救他。   程叙:【不如求求你爸?】   沈司祈:【那你还不如让我去求大皇子。】   程叙:【……】   程叙:【你就没有什么要好的兄弟姐妹吗?】   沈司祈:【有是有,但他们和我都没有血缘关系。】   程叙:【!!!】   沈司祈:【现在有没有后悔你下手太重了?】   程叙:【确实有点后悔,后悔没有直接抹脖子,要么直接死,要么救回来,总比你现在这样受罪得好。】   沈司祈侧过脸微微咳了几声,转回头定定望着程叙发过来的讯息,眸中明暗不定,唇角几不可见地微微翘起。   他似乎想起什么,拨了一个视频通讯出去。   对方很快接起,毕恭毕敬向他行礼,“殿下。”   沈司祈沉吟道:“他怎么样?”   对方抬起头,那张脸赫然就是程叙眼熟的缪锐志!   “上面给我下达了为难他的指令,但都被他巧妙化解,我原先打算暗中向他透露一些信息,但每次只要一走出联邦军部的监控范围,就联系不上他了。”   沈司祈挑眉,“什么意思?”   缪锐志唯恐沈司祈认定他办事不力,急忙道:“是他、他一下班就把我拉黑了!” 第130章 引君入瓮   为了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缪锐志甚至给沈司祈展示了自己的通话记录,一连串都是程叙的号码,一溜的红色——就没一个是接通的。   沈司祈淡淡瞥了一眼,不可置否道:“他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言下之意,一定是缪锐志做了什么,才会让程叙这么对待他。   凌空掉下来一口黑锅的缪锐志哭丧着脸:“……殿下,他可是让你差点丢了性命又失去太子之位的罪魁祸首啊!”   他不给程叙好脸色,一来是因为联邦军部防控重重,他若是贸然示好怕是会暴露身份,二来是因为程叙这兔崽子那一刀让沈司祈元气大伤,也差点让他们皇太子派的计划崩盘。   沈司祈眉眼一凝,唇瓣紧抿,脸上的表情还算平静。   缪锐志立马恭敬地低下头,心底有些发虚——以他丰富的挨骂经验来看,暴风雨来临前,海面总是平静无波。   出乎意料的是,沈司祈居然什么也没说,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错在我,你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不必画蛇添足。”   缪锐志神色错愕,瞠目结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沈司祈已经挂断了他的通讯。   沈司祈怔怔地对着缪锐志先前发过来的一张照片发呆,照片上的人,眉目俊美,眼神坚定,身着联邦军服,曾经也算得上是他的战友。   这人天生长得好,个子也高,似乎不论穿什么衣服都能撑得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联邦军服这么顺眼。   假如他看过一眼卫荣光发布的通缉令,就会知道程叙是那名潜逃的人造人,就不会怀疑他是联邦情报员,也不会刺下那一刀。   那么他们现在,会不会还是朋友……   但要是早就洞悉了真相……   沈司祈按了按太阳穴,倍感头痛,支着头阖目小憩,   *   联邦军部最高指挥部。   “嗡嗡嗡——”   程叙迷迷瞪瞪睁开眼睛,贴着桌面睡觉的侧脸被枕出一片红痕。   他摸到智脑。   上面显示着一条紧急联络信息。   盛穆青盛上将所驻军的地区遭遇帝国偷袭,盛上将本人身受重伤,令程叙前往支援。   程叙立即动身出发。   路上,他试着和盛穆青那边取得联系,却连回信的影儿都没见着。   好在钟桓似乎对盛穆青有几分了解。   钟桓:【你别操心人家安危了,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据我所知,盛穆青和帝国大皇子可是长期战略合作伙伴。】   钟桓:【这家伙靠打假仗都收了大皇子十位数的好处费了。】   程叙:【我总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钟桓:【好吧,随时保持联络,你这单枪匹马地过去,我实在不放心。】   程叙:【缪主任和我承诺,武力支援部队会随后赶到。】   钟桓:【那我更担心了,你现在简直就是饺子里那块肉馅,到时候我想赶过来救你都来不及。】   兵贵神速。   程叙赶到战区时,一见到眼前的景象,就深深皱起了眉头。   战防七零八落,处处皆是废墟,地面上一个个巨大的深坑是被能源炮弹射中的产物。   景象十分壮烈,但问题就在于——   没有尸体,一具都没有。   这不是钟桓先前为了让程叙取得沈司祈信任而捣鼓出来的儿戏,却也不是智脑消息描述中伤亡惨烈的特大战役。   更古怪的是,在程叙到达之时,居然还有专人等候,见到他便敬了个礼,恭敬道:“请和我来。”   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   程叙没动,如同扎根在地里,“帝国军队呢?”   那人没料到程叙居然会问他问题,惊愕一瞬,答道:“……已经被我们击退了。”   程叙又道:“那你请我进去是为了?”   那人有些忐忑,结结巴巴道:“这、您来都来了,眼下正是共同商议如何反击帝国的好时机,不如您暂留片刻,让我们招待招待您。”   程叙面无表情道:“你以为我很闲是不是?你回去和你的长官说,让他写一份一万字此次战役总结报告交到最高指挥部。”   那人急忙道:“您难道不进去吗?这……人都来了……”   笑话,腿长在自己身上,来了难道不能走吗?   程叙面无表情地恐吓小兵,“我级别比你高,我现在命令你闭嘴,不许再劝我,服从命令。”   小兵茫然地张了张嘴,就见程叙反身回了悬浮车,竟然是真的要离开!   他急得要上前追过去,程叙降下车窗,又道:“我命令你,原地——踏步!五分钟后才能自由活动。”   小兵一脸蒙圈地开始原地踏步,程叙满意地点头,好心地帮他数拍子,“一、一、一二一!”   下一秒,悬浮车扬长而去,那辆车的背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还在原地踏步的小兵:“……”   程叙开始向钟桓吐槽:【盛穆青果然在骗我,幸好我没上当。】   钟桓没有回应。   这里离钟家战区并不远,程叙索性调了个头,打算和钟桓当面商量商量这件事。   五分钟后。   程叙下了车,双眼中映出钟家战区现在的模样。   火光冲天,沙尘混着废墟冲出的烟雾,四处都是零落的建筑碎片,数不尽的尸体横陈……   程叙大脑宕机了,他揉了揉眼,看见的还是那副景象。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残酷地摧毁一切,只留下无尽的绝望。   程叙一路往里面走,躺在地上的人,有些肢体不全,有些被黑灰和血糊了满脸,辨认不清模样。   有人静静地睁眼望着天空,程叙冲过去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他的手心握着一只小小的吊坠。   程叙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副似曾相识的画面。   可现在不是追忆往昔的时候,他要尽快找到幸存者,也许早一秒,就能救回一条命。   基地已经塌了大半,这样的惨烈战况,也许就发生在钟桓回完他消息的下一刻……   再往前,他看见了更多的人,有许多都是他认识的,给他送过吃食和衣服的小战士,紧闭着双眼,眉心有颗血淋淋的弹孔;钟情的副官,一身深蓝军装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蓝……   程叙眼尖地看见一个掉落在地上的智脑。   他捡起来,确认了它主人的身份——钟桓一定就在附近!   “程……”   一道虚弱的、奄奄一息的声音响起来。   程叙顺着声源方向看过去。   那人胸前的徽章,闪闪发光,他费力地睁开眼,又描摹了一遍眼前人的模样。   “……救……桓……”   钟弘光说完生命中的最后两个字,眼中的亮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他死了。   钟桓可能还活着。   钟家,可能只有钟桓还活着。 第131章 陌生又熟悉   沈司祈一言不发地听卫荣光的加急汇报,眸底乌云密布,酝酿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钟弘光与钟情确认死亡,钟桓身受重伤,被及时赶来的程叙救下,沈司霆这次手笔,绝少不了盛穆青的配合。”   他面沉如水,霍然起身,撑着桌面,咬牙道:“沈司霆这个蠢货!”   “他袭击钟弘光这件事,就没有半点预兆吗?!”   卫荣光低下头,“他在盛穆青上方的空袭只是障眼法,就连林馥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去钟弘光的地盘……”   他们的人不仅没有得到消息,也没有反应过来。   “失地固然要收复,但他这番行事只会激起联邦的愤怒……”沈司祈像是失了全身力气,身体滑落下来,靠在椅背上,喃喃道:“苦苦维持的和平已经被他打破,接下来的恶战是避免不了了,我如今的身份……”   联邦和帝国实际上一直在心照不宣地努力维持和平局面,身为掌握边境防控权且最近风头正盛的帝国皇位竞选者,大皇子的所作所为不仅仅代表着他个人,更像是帝国在向联邦宣战。   沈司祈猛然咳嗽起来,那模样像是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他神色自若,只是脸颊上僵硬绷紧的肌肉和紧咬的牙关昭示了他的痛苦。   沈司祈咽下一嘴血味,对卫荣光道:“马上安排车辆去实验楼。”   “另外……通知你父亲,做好准备……”   钟家只剩下了钟桓。   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钟桓。   程叙向缪锐志打了报告,对方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惊慌失色地迅速调动派遣了支援队伍前来,效率奇高无比。   钟家防区被帝国大皇子打得七零八落,眼下正是亟待整顿的时候。   好在程叙现在入职了最高指挥部,大小也是个有军衔的,他这张在钟家防区能够横着走的脸以及肩上的徽章,轻而易举地收拢了余下的残军。   在这些蒙着黑灰,刻着血痕的一张张面庞中,程叙发现了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程叙长官。”那人向他敬了个礼,他年纪和钟情差不多大,面容更显坚毅,程叙经常在钟弘光身边见到他。   钟弘光的得力助手之一,宁战。   工作多年后,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压了一头,一般来说都会多少有些不忿,但饶是如此,对方仍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不悦之色,眼底是清晰可见的泪光与动容。   “钟首长他……牺牲了。”他哽咽一瞬,“我已经收殓了他的尸身。”   程叙吐出压在心间那口郁气,眼神严肃。   “宁战,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程叙顿了一下,“清点各营伤员人数,整顿可用战力,我怀疑——”   “沈司霆怕是打着直接收复这块地盘的想法。”   “眼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大皇子确实打着一鼓作气收复这块地盘的心思——只要他成功地拿下这块地,难道还用得着发愁没有支持他的帝国民众?   沈司霆不耐烦道:“快点,就补充点弹药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   一旁正在填充弹药的下属闻言,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忙不迭道:“殿下,我们正在加快速度……现在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三分之一,担心开战时火力不够……”   “到现在才三分之一?你们不会是联邦派过来的卧底吧?”沈司霆大怒道:“三分之一就三分之一!对面现在群龙无首,正是收复我帝国边境的好时机!你们还在这儿唧唧歪歪,动作磨磨蹭蹭,怕不是援兵都要到了!”   “三分之一也够了!即刻整理装备,准备出发!”沈司霆大手一挥,气势凛凛,目光投向对面七零八落的钟家防区。   螺旋桨和喷气发动机的声音响起。   天空中蓦然压下一片黑沉沉的阴影,犹如乌云罩顶。   程叙放下望远镜,“要开始了。”   倘若不是钟家父子当时接到了支援盛穆青的指令,加上大皇子的长久以来儿戏般的作战风格卸下了所有人的心防,钟家防区绝不会如此轻易沦陷。   而这一次,程叙不会再让沈司霆有任何机会。   能源星炮发出威力巨大的激光束。   沈司霆悠然自得地双脚交叉靠在指挥室的座椅上,一脸志得意满,仿佛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他的副官守皱着眉观察显示屏上的画面,纠结再三道:“殿下,我心底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沈司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阴恻恻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副官闭上嘴。   下一刻,沈司霆看见,他们发射的能源光束——消失了。   在即将要击打到钟家防区的那一瞬,突然间从地面弹出一个巨大无比的光罩,稳稳地将整个防区纳入保护范围之内。   能源光束碰到防护罩的一瞬间,罩面上流光溢彩,而那光束,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仅没有撼动光罩半分,还仿佛给这光罩补充了能量一般。   沈司霆拍案而起,对着中控联络频道怒吼:“都是一群白痴吗?!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换其他武器!”   能源星炮不行,就换高能热武器。   连着几发星级导弹下去,那防护罩被轰击之处漾开了一圈圈涟漪,随后光芒逐渐黯淡下去。   就在防护罩即将破碎之时,上空一字排开的几架星舰却突兀地停了手。   沈司霆傻眼,“……什么情况?我还没喊停呢??”   前线作战人员为难的声音传过来,“殿下,弹药不够了……”   副官:“……三分之一好像不太够用。”   沈司霆:“……”   沈司霆:“用得着你来说?!”   大皇子一脸气急败坏,忿忿道:“都先给我回来!”   几艘星舰刚有了动身的趋势,打算掉头回家。   下方的钟家防区却不干了。   程叙淡声道:“来了哪里还有放走的道理?”   “正好防区要战后重建,这几艘星舰倒也能补充些战备。”   于是,沈司霆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几艘星舰像是跃出水面的鱼,缺氧一般地剧烈摇晃抖动几下,紧接着,颤颤巍巍地掉了下去。   对面驻守防区的联邦人又恰好在此时打开了防护罩。   正中靶心。   “我的星舰——!”沈司霆霍然起身,目眦欲裂。   “帝国星舰……”宁战犯了难,“囚牢年久失修,又因为战火被损毁,那些驾驶员,有几个还在负隅顽抗,紧闭舱门……”   “什么帝国星舰,现在应该叫联邦星舰。”程叙理了理衣领,抬脚往外走,军靴撞到地板,响声沉闷。   “既然这么不愿意背叛帝国,那就看看他们究竟有多么宁死不屈。”   沈司霆正大发雷霆,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一定是有联邦探子混进来了!否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转悠,浑身都萦绕着惶急又恼怒的气息。   林馥见状缩了缩脑袋,窝在一旁不吱声,乖觉得像只鹌鹑。   但副官就没这么有眼色了,他鼓起勇气打断了沈司霆的宣泄过程。   “殿下……”   沈司霆一个眼刀飞过去,“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副官顽强地补完自己要说的话题,“陛下传令,让您回皇宫一趟。”   沈司霆又怒了,“一定是沈司祈那个贱人!又在父皇面前说三道四,父皇也真是头昏脑胀,居然就这么听信了他的谗言!”   眼观鼻鼻观心的副官和林馥两人:“……”   程叙扣下那几艘星舰后,帝国方面传来示好信号,被他直接拒绝。   联邦军部最高指挥部高层因为他这一举动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分成了两大派别。   一派赞成程叙的做法,认为钟家父子的血不能白流,另一派则怒斥程叙不守规矩,私自回应这种两国邦交难题,对联邦下一部军事部署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一派支持,一派主张惩罚他,加上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在其中搅浑水,一时间联邦军部无数人卷入党派斗争,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程叙对此略知一二,但眼下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钟桓身上。   自从钟桓醒来之后,他就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全靠医生注射营养剂才吊住了他这条命。   程叙静静坐在他床边,垂着眸看他,“沈司霆的计划失败了,他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钟桓眼皮都没掀。   程叙完全能够理解钟桓此时此刻的心情。   当他发现钟桓的时候,他正蜷缩在一方角落中,身上还压着一具尸体——是钟情。   目睹了亲生兄长为保护自己而战死沙场的场面后,钟桓陷入了一个自我厌弃的境地。   平常他和钟情常常拌嘴打架,钟情毫不留手,还常逼得他离家出走,相较于平常家庭里不爱沟通的兄弟间,他们这种看似仇敌般的奇怪相处模式反而彰显了他们的感情之深厚。   程叙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帝国一定还有动作,我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这块防区,你要拱手让人吗?”   钟桓的眼珠子轻轻颤动了一下。   程叙假装没看见他的反应,继续自言自语道:“按最高指挥部一贯的秉性,应该会把这块地分给邻近的指挥官,概率最大的,应该是盛穆青吧。”   钟桓微微侧了侧头,直勾勾地盯着程叙。   前几天程叙就絮絮叨叨地在他床边讲述了整件事情的始末,盛穆青此人即便不是罪魁祸首,也一定在其中有所参与。   让钟家防区,落入这样的人手中,他怎么会甘心!   钟桓嘴唇哆嗦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我、没有军部身份……”   一心想要自己闯荡出名头的钟家小公子,此刻惶惶然如一只巢穴被毁的幼鸟。   程叙定定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你只管大胆向前走,我不会让这块地盘落入其他人的手里。”   自那番话过后,钟桓整个人的状态如枯木逢春,像打了鸡血似的复健、训练,别人拦都拦不住他。   程叙回了一趟最高指挥部,当面向上级请示暂驻钟家防区一事。   兹事体大,缪锐志没有立刻回绝,略略沉吟一瞬,“这件事我要向上报告,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程叙长长舒出一口气,“谢谢。”   他回了军部宿舍,打算好好休整一下——这几天为了钟桓的事情,他几乎没怎么合眼,更别提打理自己了。   程叙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围着浴巾出来,便见到了房间里的某位不速之客。   程叙:“……”   沈司祈:“……”   程叙的眼神有些难以言喻,“你居然敢就这么来了?”   在这联邦与帝国之间充满火药味的当口,但凡是个帝国人走在街上都要被联邦民众啐上一口。   这家伙身为被废的皇太子,身体又差劲,竟然胆敢单枪匹马闯入联邦军部的宿舍。   沈司祈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礼貌地背过身,避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对程叙有问必答:“带太多下属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注意。”   程叙迅速从衣柜里取出自己的换洗衣物,不错眼地盯着沈司祈的背影,以防他有什么别的动作。   但一直等他换完,沈司祈也没有什么动作,就那样毫无防备地将后背暴露给了一个险些杀死他的人。   真不知道他是天真还是愚蠢。   听见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歇了下去,沈司祈试探问道:“你换好了吗?”   “嗯。”   听见程叙应声,沈司祈这才转过头,“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聊一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沈司霆害了钟家父子,致使边境兵士重大伤亡,眼前的沈司祈也是坚定要收复失地的人,但他却又救了自己一命。   程叙思绪纷乱,对上这人的心情分外复杂。   “我只想知道,沈司霆会有什么下场。”   沈司祈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我不能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但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我会尽力去促成。”   程叙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太愚蠢,也太自负,死了都算便宜他。”   沈司祈微微一怔,又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有些不相信这是从程叙口中说出来的话。   眼前的人眉目端正清俊,说出的话却不如他脸上的表情那么温和。   “你能够这么轻易地进入联邦军部……”程叙抬眸,“缪锐志是你的人?”   沈司祈惊了一下,随即爽快应道:“是。”   “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捅出去?”   “你就不怕我在联邦还有其他人手?”   程叙若有所思,“看来缪锐志上面还有人。”   沈司祈笑而不语。   他站起身道:“时间不早,我就先走了。”   帝国皇太子就那么大摇大摆地从联邦军部宿舍楼走了出去,恍入无人之境。   统共也没聊几句话,程叙一时间有些摸不清他来这里的目的。   但很快他就知晓了沈司祈此行的目的。   三天后,程叙接到了一个上级指派的任务——指名道姓要他程叙去接待帝国代表团,共商合作事宜。   说是合作事宜,但其实大家心里都门儿清,谈得拢就是合作,谈不拢就是撕破脸皮立即开战。   程叙坐到谈判桌上,毫不意外地又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对面那张脸熟悉又陌生,笑眯眯地看着他,“程指挥官,你好,我是帝国代表□□遣使者沈起。”   别人看不出,但程叙一眼就认出了这位的真实身份,他也没有要揭穿对方的意图,配合地继续进行流程。   他表情冷淡,面上不显半分异常,深蓝军装将他衬得英气挺拔,俊美五官染上锋芒毕露的锐气,完全一副陌生人的模样。   沈司祈有些摸不准他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但和程叙面对面坐在一起,近距离的观察突然让他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他知道,纽扣扣得紧实,一丝不苟毫无褶皱的军装制服之下,是一具极具魅力的男性躯体。   尤其在水珠滚落之时,性感得要命。 第132章 帝国人阴险狡诈   沈是帝国大姓,沈起这个名字,顶多会让人联想到这位谈判官也许是哪位皇室偏远的末支旁亲,却绝不会将他和那位矜贵孤高、秋月寒江的前皇太子联系在一起。   双方各驻一边,帝国黑金与联邦深蓝之间宛如划开了一条无形的分界线,泾渭分明。   沈司祈身后的帝国士兵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眼观鼻鼻观心,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可沈司霆做出来的事实在太不地道,导致联邦人连带着面对帝国派来的和谈使者也没个好脸色。   “对于在本次事件中不幸罹难的联邦将士,我们深感抱歉。”   此话一出,空气中仿佛隐隐浮动着肃杀的气息,程叙身侧就站着钟弘光的得力助手宁战,这位算不上年轻的男人此刻蓦地咬紧了牙关,眼眶湿润,盯着帝国众人的眼神发狠如一头伺机扑食的猛兽。   “需要提前声明的是,这次行动是沈司霆的擅自决定,他的所作所为并不代表帝国的立场。”   宁战握紧双拳,干涩的声音像是一点点从胃部挤到嗓子眼,他按捺住呕意,只觉面前这一张张帝国脸庞实在面目可憎,失控地低吼道:“虚伪!帝国大皇子都不能代表立场,还有谁能?!”   话语落下,全场落针可闻。   宁战咬紧腮帮子,“噔——”地单膝跪下,重重叩在地面上,不言不语对着程叙做了个请罪的姿势。   他军衔在程叙之下,却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越过主谈判官率先开口,往小了说是喧宾夺主的越权行为,往大了说就是外交场合失仪,扰乱正常邦交程序。   不论往小还是往大说,这罪名对于一个军人而言都称得上严重。   可他脸上却没有半分后悔,方才一刹那的宣泄过后,又恢复成了那个处事有条不紊的宁战,只有通红的眼眶能看出些许端倪。   程叙没有动,也没有看向宁战,淡声道:“出去,听候发落。”   宁战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下了,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别人看不明白,沈司祈却能听出程叙对这位手下的回护之意,但也做个睁眼瞎,没有借题发挥落井下石的打算。   “帝国的抱歉,不会只是口头上说说这么简单吧?”程叙直截了当地开口。   沈司祈动作僵住,嘴角一抽,他身边多是挟势弄权之流,这还是头一回在重大场合中遇到这种毫无花花肠子,问话如此直白的人。   即便他对程叙的秉性早有了解也略有些讶异,更别提他身后一众闻言便齐刷刷抬头看向程叙的帝国士兵了。   程叙手指交叉,坐姿挺拔,定定望着他,分明还是个没进军部多久的新人却已经有了大将风范。   沈司祈指尖微蜷,像是被他的眸光烫到一般垂下了眸。   “自然不会,我们是带着诚意前来的……”   等帝国人马打道回府时,同样做了伪装的卫荣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沈司祈。   “殿下,您刚刚开出的条件是否太过于……”   又是打包票会处置沈司霆给联邦一个交代,又是赔礼道歉的,卫荣光像是才刚认识沈司祈一样,头一次知道他有这么好说话的一面。   “你是想说我考虑得还不够周全?”沈司祈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先前想好的那些补偿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好在我们还约了第二次会谈。”   被突然打断话还被曲解了用意的卫荣光:“……”   “殿下!大皇子犯错用不着您来赔偿,何况照陛下爱重大皇子的程度来看,别说您答应的除去皇家身份,流放偏远星系百年,就是将他下狱也不一定能松口啊!”卫荣光面带焦急之色,语速简直快得像机关枪。   沈司祈看他一眼,“你不觉得程叙成长得很快吗?”   卫荣光被沈司祈这突然绕转开的话题问懵了,但还是下意识地答道:“他确实是个天才……”   沈司祈透过星舰的舷窗望向更远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主持重大会谈,想必有很多人都在虎视眈眈。”   卫荣光:?   这是你慷慨解囊的理由吗?   卫荣光字斟句酌,试图让沈司祈重现以往那副冰冷果决的模样,“虽说他逃亡联邦是我们的过错,入军部也多半是为了拥有和帝国对抗的话语权,从一个人造人走到今天这一步确实值得敬佩,但……”   卫荣光顶着沈司祈满含期许和赞成的目光,刚想硬着头皮来个转折句,却发现好像不知不觉中把自己也说服了。   卫荣光一脸迷惘。   是啊,所以多给点东西替程叙巩固一下位子,又能怎样呢?   关键是,连他顶头上司都不反对,他还在操心个什么劲儿?   “没错,好在我们约定了下一次会面的时间。”沈司祈一脸欣慰地拍了拍卫荣光的肩膀,“荣光,有你这么一个得力助手在,我也宽慰不少。”   本就晕头转向的卫副官,被沈司祈这么一激励,愈发地昏了头。   他浑身一震,显然没有什么应付煽情场面的充足经验。   面对上司的全然信任,一股汹涌澎湃的激情在胸腔中涌动,似乎带他找回了那份追随沈司祈的不改初心……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卫荣光脚跟并拢,神色肃穆地敬了个礼。   “……”   “所以,帝国使者团真是这么说的?”钟桓靠在床头,略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眉毛,显得有些阴郁,“虽然开出了条件,但又没有完全敲定,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程叙没有透露今天来的帝国谈判代表就是沈司祈,以免帝国皇室这几个字眼又刺激到钟桓,“说不定他们是想给我们更多补偿?”   钟桓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程叙,“帝国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你怎么会把他们想得这么美好?”   沈司霆并不能代表所有帝国人,但眼下钟桓痛失至亲,程叙不能、也不会以一种理中客的姿态和他争辩。   程叙轻轻吸了口气,“直觉?”   钟桓目光沉沉,“下一次会面,我要和你一起去。”   这是自那件事发生之后,钟桓第一次主动走出钟家防区。   他比程叙预料中的更为坚强。   程叙一愣,正要说些什么话来鼓励钟桓,就见对方神色莫测地转过头。   钟桓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淡淡道:“帮你揭穿帝国人的真面目。”   程叙:“……”   ……守护的力量果然强大。   第二次会面就定在半个月后。   两周的时间,钟家防区战后重建工作基本完成,钟桓的复健也卓有成效。   从外表上看,他已经能够行动自如,但钟桓,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钟桓了。   不再是那个会赌气离家出走,立志成为一名少将的菜鸟情报人员……   这几天,钟桓源源不断地和程叙分析帝国人的狡诈与狠辣,坚持要程叙认识到什么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   直至第二次会谈这一天。   程叙和钟桓带着人马如约到达了地点。   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但帝国人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钟桓双手环胸,冷笑一声道:“帝国人,阴险狡诈的鼠辈!”   程叙沉声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否则,他想不出任何对方爽约的理由。   帝国,实验室大楼。   一群荷枪实弹的军官守在实验室门口,连一向沉着冷静的卫荣光都急得团团转。   “咔哧——”实验室的大门终于打开,博士面色疲惫地走出来。   卫荣光迎上去,语调颤抖,“博士!殿下他……”   博士脱下防护服,面带自责,“之前您吩咐让我删除的实验数据,我偷偷藏在了数据库中,今天治疗时助手操作失误……”   卫荣光撑着额头,面容惨白,此刻也无心问罪博士“殿下……还能醒过来吗……”   “这对殿下的身体没什么影响,就是……”博士支支吾吾,小声嘀咕道:“他的记忆里大概会多出一点点东西——不过这本来就是他的经历,应该也没有大碍吧。”   卫荣光松了口气,猛的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一件事,脸色剧变,“糟了!”   ……   联邦傍晚的景色美得像幅画,红日落入云堆,坠下海面,漫天的金边霞光映照着这方大地。   程叙对着这副美景发了一会儿呆。   钟桓的脸黑如锅底,几乎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良久,他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冷笑一声,“帝国人这是什么态度??”   程叙回过神来,智脑恰在此时收到了一条消息。   【殿下重病,无法动身前往,改日上门赔罪,还望见谅】   以沈司祈现在那副病怏怏的身子来说,卫荣光没写“病危”就算喜讯了,程叙对他们不能前来的理由表示相当理解。   但被放鸽子着实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尤其是被放鸽子的还有一位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火药桶”说:“这帝国人,肯定是觉得耍我们玩特别有意思,到时候一定还会假惺惺地编几个理由来哄骗我们,谁要是信了谁就是傻子!”   傻子程叙:“……”   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假如对方原本身体就不好,现下真的生了重病,也挺合理的。”   钟桓面无表情地直视他,“早不生,晚不生,为什么非得这个时候生?何况,这个生病了,就不能换个人过来吗?又不是帝国皇太子,难不成还是个独一无二的大人物?”   “这种小把戏,我上小学的时候就不用了。”钟桓鄙夷道。   程叙:“……”   *   沈司祈面无血色,紧皱着眉,双眼紧闭,额上是密密麻麻的细汗,黑发汗湿地贴在额际。   “程叙!!!”   他猛然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眼眶通红,惊疑不定。 第133章 给程叙的下马威   程叙没想到沈司祈的病居然有这么严重。   原本卫荣光和他约定“改日上门拜访”,按照卫副官以往的办事效率,绝不会超过三天。   但这一次,几乎过了一星期,卫荣光的讯息才姗姗来迟。   【沈司祈:条件你定。】   【程叙:你醒了?】   对面像是时间停滞了一般,迟迟没有回复程叙的消息。   程叙眨了眨眼,这么大方的口气,是个人都知道以卫荣光谨小慎微的性格,绝不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现在对面这个号,百分之九十九是沈司祈在操作。   既然对面是沈司祈那家伙,他也没必要和他客气了。   另一边。   卫荣光站在沈司祈身后,见到他发出去的消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提醒道:“殿下,由对方来提条件,恐怕不大好吧?”   沈司祈头痛欲裂,捂住快要爆炸的脑袋,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到他根本看不清。   几乎是在他刚苏醒的时候,卫荣光和博士就立刻站在了他面前,神情一个比一个小心翼翼。   沈司祈强忍着头疼,回完程叙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消化脑子里那些突然被塞进来的记忆,听卫荣光这么一说,紧紧皱着眉反问道:“哪里不好?”   卫荣光踌躇道:“万一他太过分……”   “他不是这种人。”沈司祈矢口否认。   下一秒,程叙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程叙:帝国并入联邦】   沈司祈:“……”   卫荣光:“……”   卫荣光由于太过震惊,甚至忘记了表情管理,瞪着眼睛望向沈司祈。   沈司祈假装没有看见卫荣光投过来的视线,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他还挺喜欢开玩笑的,真是幽默。”   下一秒。   【程叙:我没开玩笑。】   沈司祈&卫荣光:“……”   卫荣光环顾四周,确认四周没有任何监控,才打消程叙的势力已经渗透入帝国的念头。   沈司祈镇定道:“我记得上次他也说过要把帝国并入联邦版图的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宏愿。”   卫荣光见沈司祈若有所思,像是真的在考虑,不由得抹了把脸,生生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大段话语,沉痛道:“殿下,请您三思啊!”   沈司祈连思考都不需要——卫荣光未免也太瞧得起他。   他已经不是帝国皇太子,就算他身在储君之位时,也没那个能力把整个帝国送给程叙,更别提现在了。   而眼下,让他更为在意的是——脑海里那些纷繁复杂的记忆,沈司祈抬起眼,目光投向畏畏缩缩如鹌鹑般躲在一边的博士。   “治疗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博士偷觑沈司祈的神色,强装镇定,“在链接您的脑域测试活动强度时,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沈司祈面无表情盯着他。   博士忙不迭地挽救自己的职业生涯和人身安全,“但、但是!!”   “您的心脏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了,再静养些日子,身体就能回到鼎盛的巅峰时期。”   沈司祈皱起眉,“你不是说只有取得直系基因样本,才能修复我的心脏吗?”   他的目光越来越锐利,眼底满是怀疑,“你的实验室里,有帝国皇室的基因源?”   不说帝国皇室,但凡有头有脸的贵族,都会将自己家族的基因血脉进行保密处理,换而言之,假如博士手中真的掌握了帝国皇室的基因源,他就能随时制作出针对帝国皇室的基因病毒,轻松让皇室血脉灭绝,瓦解皇室的统治。   博士“噗通——”一声瘫软在地,用袖口擦擦脸上的汗,“您!您听我说……”   *   程叙重新回到了最高指挥部。   和帝国方面的洽谈仍在僵持,条件尚未敲定,钟家防区的局势已经基本稳定,暂时由宁战和钟桓联手掌管。   联邦有不成文的军衔世袭制规定,像钟桓这种情况,只需要通过内部的选拔,之后行事不出差错,就能成为板上钉钉的下一位钟上将。   钟家防区注定要由钟桓亲自来掌管,程叙直接离开,也是一种变相的放手。   同时,就在他准备动身回来的时候,最高指挥部又给他发了一张调令,让他立刻回部述职。   大概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程叙回到办公室还没过几分钟,缪锐志就通知他参加一场会议,并且附上了一个不知算不算提示的提示:   本场会议,本部门所有成员都会到场。   这也就意味着——程叙极有可能会见到在入部选拔中对他下黑手的人。   这是程叙头一次参加会议,会议室分列两排,已经落座了几位,看起来并没有传统的首末位之分。   程叙悄无声息地走进去,不动声色地挑了个最偏的角落。   除了有位膀大腰圆的中年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外,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程叙瞄了一眼对方的席位牌,又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见到自己的名字,也许是因为他现在的资历太浅了。   程叙坐的这一排中心位置是个精神矍铄眉发皆白的老上将,他肩上的军衔比钟弘光都要高。   老上将身前的席位牌写着“柯凛统”三个字,他的斜对面就是那位膀大腰圆的中年人顾魁。   会议还没开始,室内坐着的几个人在闲聊,柯凛统开了口,问顾魁,“顾魁,听说你家小姑娘也打算考军校,小子已经进军部了?”   顾魁点头应是,笑道:“您都说对了,本来没让她读军校,但孩子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做父母的也该放手了。”   “你家小子去了哪儿?”   “西部防区,我让他跟着老盛混几年再说。”   老盛?难道是盛穆青?   程叙垂下眼眸,默默关注起这两人的对话内容。   “也不错,子承父业。”柯凛统点点头,转而又说起另一个话题,“程叙和你家小子同一批的吧?”   顾魁脸上的笑容凝滞一瞬,随即恢复正常,“是,我儿子说程叙能力确实出色。”   柯凛统哼笑,目光若有若无扫了程叙一眼,“你儿子可是正统军校毕业,既然他这么说,要么就是他太谦虚,要么是我们新来的这位小年轻手段了得啊!”   顾魁眼角余光看了程叙一眼,保持缄默。   柯凛统却自己接话道:“我看程叙干活是不太利索的,之前闹出的纰漏可是军部从来没有出过的洋相,这回和帝国洽谈,又没讨着好……”   程叙站起身,走到柯凛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直言不讳道:“您是在骂我吗?”   对面顾魁眼角一抽。   室内的谈话声低落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柯凛统佯装诧异,不解道:“你是?”   程叙善意地提醒他:“您上了年纪,现在是耳朵不好还是脑子不好?您刚刚在骂的就是我。”   顾魁轻轻倒吸一口凉气。   柯凛统面色一僵,偏生程叙语气温和,一副尊老爱幼的模样,倒像是真的在关心他的身体。   他脸色沉下去,一双老眼含着怒意,“你就是这么和前辈说话的?我年纪确实是大了,但为联邦做出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方才没看见你,我心里有意见,才心直口快了些,可你这是什么态度?!”   程叙一脸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是我不对,我向您道歉。”   柯凛统面色缓和了些许,正要开口再给程叙个“甜枣”。   便听他语气诚恳道:“我简直大错特错,没考虑到您既然耳朵脑子都不好,估计眼睛也不太行了,明明骂人的时候还看了我好几眼呢,大概是看也看不清,看清了又马上忘记了吧?”   柯凛统怒极反笑:“你一个小小新人,凭什么认为我就记得住你长什么样子?”   程叙叹了一口气,“我一个小小新人,也没想到柯上将居然记住了我的名字,还当着我的面故意说我坏话给我难堪呢。”   柯凛统:“……”   众人:“……”   会议室的气氛有些僵硬。   按理说,后辈和前辈这么叫板,多数人会毫不犹豫站在前辈这一边痛斥新人以下犯上,这还是联邦最高指挥部,更是纪律严明,阶级分明。   但程叙那张嘴实在利索,再加上某些不可说的原因,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愿意做和事佬。   柯凛统沉着脸,点了顾魁的名,“顾魁,你怎么看?”   顾魁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观察自己的指甲发育情况,一听柯凛统这么问,立马抬起头,面露难色,“……我怎么看……这、这……我什么也没看见……”   众人:“……”   正巧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没过几秒,缪锐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脸带笑意走进来,后知后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眸光四处搜寻,最后落在姿势诡异的程叙身上。   他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皮一跳,“程叙,你在做什么?”   直觉告诉他,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人。   程叙放开搭在柯凛统肩上的手,无辜地摊了摊手,“柯上将说自己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我正在关心他。”   缪锐志闻言松了口气,目光赞许。   “做得不错,你刚进来,就是要向前辈学习,尤其柯上将这种老干部!”   他热络地向柯凛统问好:“柯老,我认识几个眼科专家,要不介绍给您认识认识?”   柯凛统:“……” 第134章 小虐怡情   缪锐志恍若拥有超强钝感力,不仅没有意识到不对劲,还乐呵呵地开了几个玩笑试图缓和气氛。   柯凛统毕竟岁数大了,也拉不下脸解释刚刚发生了什么,只好自己一个人阴沉着脸。   但随着会议进程不断推进,他左等右等都愣是没等到一个开口的机会。   除了驻守边境及各大防区人员之外,这张会议桌上总共坐了四位上将,其余便是和缪锐志一样的各部门中高层领导。   撇去顾魁和柯凛统,其余两位上将,一位也是白发苍苍,腕上扣着一串碧绿盘珠,发言并不多,另一位则更为低调,全程只有“嗯”“噢”之类的应答。   于是——当这场会议直至尾声时,柯凛统才勉勉强强在新起的话头里插入几句话,   “我记得是这个任务是由程叙来办的吧?”话题终于来到他能说点话的钟家防区上,他意有所指往程叙的方向看了一眼,“这种关乎到两国邦交问题的大事,确实不该交给一个气性挺大的毛头小子……”   程叙被当面指着鼻子骂也不气恼,淡定从一笑,了然于胸道:“我认为柯上将这种资历老,辈份高的老前辈比我更加合适。”   柯凛统:“……”   他只是想挤兑一下他,可没打算接受这烫手山芋啊!   他急忙补救道:“但是!给年轻人一个历练的机会也是好的!不磨练磨练怎么成长呢?”   众人纷纷开始议论。   “这事情确实难做,前几天我得到消息,帝国那边各大势力都在为大皇子的最终判决争吵不休,不知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是帝国先打破了心照不宣的表面和平!钟上将就这么惨死!你们不知道有多少民众声讨他能力不足!依我看,就该直接开战!”   “你说的倒是轻巧,和谈能多多少少拿些补偿,可一旦开战,要牺牲更多无辜的鲜血!”   “别吵了,先看程叙能为我们联邦挣个什么结果也不迟。”那位白发苍苍,腕间扣着盘珠的上将缓缓睁开一双老眼,眼中精光慑人,看不清眼底神色。   他身前席位牌写着:东方闵。   他看向程叙,唇角若有若无地上扬几分,似乎是在向他示好。   “既然帝国做了迟迟不表态的缩头乌龟,那就由程叙亲自带队过去一趟吧。”   就此散会。   程叙正打算出去找个餐厅吃顿饭,不知算巧还是不巧,他刚找了家餐厅落座,抬起头就看见一张眼熟的脸。   顾魁对上他的目光,也愣了一下,随即对服务员露出一个微笑,“不用去其他桌了,我和同事坐一桌就行。”   他话罢便动作自然地向程叙走来,还笑道:“不介意拼个桌吧?”   程叙看了他几秒,又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人。   “介意。”程叙指了指周围,认真道:“店里还有很多空座。”   程叙实在是没有在非工作时间接受关系普通的同事提出的拼桌请求的雅兴,这简直太令人倒胃口了。   顾魁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轻咳一声,语气放缓,“小程啊,饭桌上我绝对不提工作。我正好带两个孩子过来吃饭,你们都是同龄人,一定有共同话题,边吃边聊,不是挺好的?”   谁说同龄人一定就有共同话题了?   程叙正要开口拒绝,却见顾魁身后那个年轻男人探出头来,见到他便是眼前一亮,激动唤道:“程叙?!”   不是……你谁啊??   程叙心底暗自纳闷,面色不改,礼貌地朝他颔首。   “这是我儿子,顾志坚,这是我女儿顾智蔷。”顾魁爽朗地笑起来,给程叙介绍,“我都忘了你们见过面了,我家这小子自入部测试回来,就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名字。”   顾志坚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爸,你别说了……”   那张脸确实依稀有几分熟悉,程叙这才恍然大悟,“9号!”   当时要不是有这位出身于军校生的9号在,其他人可能会一直坚定地认为那台能源炮只是唬人用的模型罢了。   看在9号的面子上,程叙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顾魁发出的拼桌邀请。   等上菜期间,顾魁无比热络地让顾智蔷换到程叙身边的位置,美其名曰:“你们也多交流交流,小程虽然不是正统军校出身,但比绝大部分的军校生强多了!”   “最好交换个联系方式,以后多联络!”   顾智蔷淡淡瞥了顾魁一眼,像是看穿他在打什么算盘,直白地开口:“别乱操心,我不喜欢男的。”   顾魁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顾志坚见状连忙开始打圆场,一屁股坐在程叙身边,“没事没事,我喜欢坐这儿,让我来吧!”   顾魁如遭雷劈,满脸震惊:“……”   一个天大的误会悄然诞生了。   菜陆陆续续上齐,顾家三人像是常客,顾志坚本着地主之谊,热情地给程叙介绍各盘菜的特点。   “这个要趁热吃,又酥又脆。”   “这个要配这杯饮品一起喝,不然口感会有些涩。”   “那盘菜是招牌……”   顾魁脸上的表情逐渐龟裂,一动不动地盯着对程叙大献殷勤的自家儿子,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巍巍道:“……你、你有这么对待过我吗?”   身为一名从小接受军事化训练教育的军二代,联邦军校优等生顾志坚一直秉承着“少说话多做事”的人生信条,在外一向是冷淡的酷哥形象,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人狠话不多。   就连最亲近的家里人都没见过他这副主动与人结交的模样。   所以顾魁的反应才会如此之大。   顾志坚丝毫没意识到老父亲的心理活动,依然在和程叙交谈。   “我爸把我安排到了盛上将手下,我其实特别不乐意。”   顾魁瞪眼,不乐意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给你铺的路一片光明,别人想要还求不来呢!”   顾志坚置若罔闻,喜滋滋地对程叙道:“你之前不是给情报大队开了捞人的权限吗?他们找上我,觉得我是天生的情报人才!”   “砰——”   顾魁一拍桌子,怒道:“胡说八道!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你知道情报部门那是什么地方吗?”   程叙看顾魁一眼,“……顾上将,你把我的饮料拍洒了。”   怒火还停留在脸上,顾魁表情狰狞地望过去,发现程叙面前那杯饮料确实因为他刚刚那一拍洒了出来,些许液体顺着杯壁淌到杯底。   顾魁下意识收回手,讪讪一笑。   “噗嗤。”顾智蔷哼笑一声,瞥他一眼。   顾魁脸色铁青,闭着嘴什么都不肯说了。   *   思考了半天,程叙也没弄明白——为什么顾志坚身为情报人员的第一个任务会是扮成他的助手一同前往帝国洽谈。   顾志坚斗志满满,把扮演得力助手的人物角色诠释到了极致,与他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刚到帝国。   “长官,我们到目的地了,这里就是帝国中心区。”   程叙迈出腿。   和帝国方人员会晤。   “长官,一切沟通事宜由我来负责就好。”   帝国派来的接待人员非常热情,有一位接引员站出来对程叙道:“给您准备的地方不在这里,请随我来。”   程叙顿住脚步,眼底生出了一点怀疑。   顾志坚思考半晌,恍然大悟,附到程叙耳边,悄声解释:“您是主要负责人,和其他人分开住宿是正常的。”   程叙忍无可忍:“……闭嘴。”   顾志坚依言闭上嘴。   那名接引员带着程叙往前走,顾志坚跟随在侧。   然后上了一辆接驳车。   下车时,程叙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建筑陷入沉默。   顾志坚:“这是帝国皇宫。”   “……”程叙转头问那名接引员,“安排我住帝国皇宫里?”   接引员面上笑容不变,“是的,给您安排了最豪华舒适的寝殿。”   安排敌方统领住进自己的大本营?   其中必定有诈。   程叙正想不动声色地再套套话,旁边的顾志坚先开了口,语气赞赏,“不错,这才是我们长官应有的待遇!他配得上最好的!”   程叙:“……”   顾魁是不是把儿子保护得太好了?   帝国皇宫占地面积极其广阔,装修奢华富贵,门口两尊高达两米的神兽雕像采用星际稀有金属打造,其口中衔珠更是价值不可估量,有种暴发户把所有财产都摆在明面上的直白感,看得人眼累。   他们被带到一间寝宫门口,相比于皇宫其他地方而已,这里更为雅致,色彩布局相得益彰,院子里的风景错落有致,灌木的修剪和地面砖石的花纹是用了心的搭配设计,假山喷泉,池塘中锦鲤鲜艳亮丽。   这座宫殿带有如此鲜明迥异的个人设计风格,大概率不是为来客准备的住所。   程叙正要细问。   一旁的顾志坚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赞叹道:“这是特意为我们长官准备的吧?我看其他地方都花里胡哨的。”   接引员笑着点点头,“是的,这是皇宫内最好的一处寝宫之一。”   程叙眼皮一跳。   顾志坚喜滋滋的,“你们考虑得真是太周到了,那我也放心不少。”   程叙看了顾志坚一眼,默默合上了刚刚张开的嘴。   放任程叙一个人住在地方大本营实在令人有些放心不下,顾志坚最后被安排在寝宫偏殿。   殿内已经准备好了各种生活用品,能看得出来些许居住痕迹——小书架上躺着一本夹着精致书签的古籍、床边有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绸。   这条红绸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程叙在红绸下面还发现了一张纸。   “见字如晤。   假如你还愿意再见到我,就请你转身出门,左拐一百米,我会在小花园里等你。假如你不愿意……   那么呆在原地就好,也许,你会想看看我们的孩子……”   落款是一个写意风流的“沈”字。   纸张是专供帝国皇室的高档品,却有几处不该有的斑点状洇湿,像是曾经有什么液体落在纸面上。   程叙捏着纸,没有动作。   原因无他,他现在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状态。   他神情一片茫然,脑子里那根弦瞬间断了:沈司祈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们的孩子??   难道沈司祈前些日子不是生病了,是去生孩子了?!   可他们在现实世界,连嘴都没亲过吧?   莫非帝国已经研发出拉个手就能让对方怀孕的技术了吗?   “……”   殿后的小花园里。   沈司祈透过窗,痴痴地望着程叙的背影。   他面色苍白,泪痕斑斑,两眼通红,一分一秒也不舍得把视线移开。   程叙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点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他身形晃了一下,摇摇欲坠,惨然一笑,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第135章 篡位   等到程叙回过神来时,沈司祈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没见面的日子并不算长,沈司祈却觉得恍如隔世。   联邦制服裹住的那具躯体,他不知曾爱抚过多少次,那张隽美忧郁的脸,他亲吻过无数遍……但他不知道,再见的时候竟然连半点与他亲昵的资格都没有。   那人颀身鹤立,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好端端的,捏着一张信纸抬起头看他。   他派兵捉拿“临阵脱逃”的试验体,他单枪匹马逃出生天;他将他误以为联邦情报员痛下杀手,他大难不死摇身一变联邦军部高层……   现在,他们终于站在了对立面,而推动这一切的人,就是他自己。   浓浓的痛恨蔓延包裹着整个心脏,恍惚间,他竟然觉得那颗已经被博士治好的心脏又发病似的剧烈疼痛起来,甚至让他有些呼吸不上来。   程叙把那张纸叠好放进口袋里,一抬眸,就看见了沈司祈。   他面颊上的肉都没了,比以前更清瘦苍白几分,眼皮红红的,还有点肿。   程叙心底有几分大概的猜测——听说生产是件很耗费气血的事情,就算沈司祈是个身体强壮的男人,估计也受了不少罪。   可话题过于敏感,他又不好意思问出口,便开玩笑似的道:“不论选哪一个,不都是见到你吗?”   这两个算不上选择的选择。   话音散落在空气里,沈司祈贪婪地呼吸。   “是啊……”沈司祈垂下眼眸,温和地笑,“一百米而已,假如你不愿意走,那我就自己过来。”   程叙张了张口,沈司祈以为他要问孩子的事,却没想到——   “这是你以前的寝殿?”   沈司祈怔愣了一下,爽快地承认:“对。”   这姑且算是他一点小小的私心,程叙睡在这里,晚上会梦到他吗……   那些隐秘又阴暗的情愫无法宣之于口,沈司祈强行按下心底的酸涩,率先提起那个对两人来说都很陌生的话题,“你想不想…看看它……”   这个“它”指的是谁,他们心知肚明。   程叙状似镇定道:“好啊。”   二人并排往殿外走,沈司祈余光瞥见程叙双手无处安放般地插进兜里,面色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顿时有些忍俊不禁,唇角微微翘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轰然塌陷,灵魂轻飘飘像是浮在空中。   他像是一个旁观者,见到那个长着自己的脸的陌生人微微向程叙的方向侧过头,语调有些轻飘飘的奇异,“你会喜欢它吗?”   对方脸上的神情微不可见地怔了一下,眉梢轻轻挑起,似乎陷入了困惑。   现在的沈司祈有些怪怪的,程叙没法从他的语调中辨认他的情绪,也拿不准他究竟想听的是什么回答。   “我不知道。”程叙实话实说,犹豫着又补充道:“不论怎么样……辛苦你了……”   他的话语又低又沉,听上去真诚中含着几分歉意。   沈司祈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对外一向冷冷淡淡的前太子殿下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本萦绕在两人周身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哀伤轰然散开。   沈司祈笑个不停,乐不可支,看得程叙满脸纳闷,一双眼睛冒着大大的疑问,这幅样子在他身上很少见,至少对于现在的程叙而言,他在外人面前几乎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沈司祈笑得很开心,揶揄看他,“你以为是我生的?”   程叙不说话了,心想:不是你生的,难道是我生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沈司祈也不卖关子。   七拐八拐,沈司祈把程叙带到了某个偏僻处,这里的装修和皇宫通用的金碧辉煌大不相同,也不像沈司祈的住处清雅幽静,是冰冷金属构造的高科技风格。   “在这里。”   沈司祈和程叙示意,“它正在吸收营养物质。”   程叙深深凝望着面前乒乓球大的胚胎,终于明白沈司祈刚刚在笑什么了。   沈司祈忍着笑意解释:“这是博士利用我们基因研究出的融合胚胎,从生物学角度来说,其实是我们的孩子。”   程叙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算不算我的弟弟。”   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有水平,程叙的人造人实验过程绝对少不了博士的手笔,所以,他和它,都算是博士的作品。   沈司祈:“……”   他笑容僵在脸上。   程叙赶紧打圆场,“它什么时候能长大?”   “它现在还没有自主意识,博士说它的成长是可控的,我想,目前或许不是一个适合它出生的时机。”沈司祈的眼神定定地注视着悬浮在营养液中的小球,轻声道:“但假如你希望,我会让你想要的都能实现。”   程叙眼皮一跳,总觉得沈司祈话里有话,藏着某种沉甸甸的东西。   他假装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时候不早了,不如你带我去参观参观帝国皇宫?”   他、沈司祈、小球,呆在一个房间里真是太诡异了——明明他和沈司祈目前的阵营还是互相对立的,私底下却在这里玩一家三口重逢的把戏,关系之微妙,实在是让程叙都感到头大。   “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脚步声逐渐重合,沈司祈眼也不眨的盯着程叙的背影,每一步都落在他刚踏足过的地方。   “我以为你会不想要它。”   皇宫里的绿化做得很好,每块区域都由专人负责打理,生态环境也水涨船高。   夜虫呜呜鸣叫,晚风徐徐掠过叶片,程叙差点没听清沈司祈在说什么。   “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程叙放慢脚步,和沈司祈并肩而行。   “毕竟,这里不是小世界。”   沈司祈心尖一颤,仓皇又无措地望过去,傍晚的夜色隐隐模糊了身边人的侧脸轮廓,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他清正又明亮的眼神。   这里不是小世界,他和程叙也不是相爱四个世界的神仙眷侣。   他有许多问题想问,还有许多话想和程叙解释。   可他不敢问,也不敢说。   沈司祈毫无异色地笑了笑,故作轻松道:“明天你要面对的可不是我,紧张吗?”   不是他,那就是他爹。   程叙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要是我和你父亲打起来,你会帮谁?”   沈司祈:!   这是谁教他的?!   沈司祈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瞬,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假如自己说会帮着程叙揍皇帝的话,会不会影响自己在程叙心目中的优雅形象。   不过还没等他给出回答,程叙就自言自语道:“我这么问会不会显得我情商有点低……”   沈司祈急忙道:“怎么会!”   程叙不说话。   沈司祈立刻举起手,竖起三指作发誓状,坚定道:“帮你!一定、肯定、必定帮你!”   第二天的两国会晤,程叙带着顾志坚,把联邦军领到了帝国皇宫门口。   装备精锐的联邦军不能直入帝国皇族大本营,但卸掉装备恐怕有极大概率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一时间双方陷入僵持。   帝国皇帝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身后跟着沈司祈,他神色淡淡,见到程叙也毫无异色,仿佛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老皇帝虽然姗姗来迟,脸上却半点不见歉意,做足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姿态。   只是他脸上的平稳从容,却在看见程叙那张脸时猛然被打破!   这是一张任谁见了也不得不夸一句好容貌的脸蛋,眉眼俊秀,流畅的轮廓熟悉得令他心惊胆战。   在帝国皇帝的一生中,恐怕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如此失仪过的经历。   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一个像是活见鬼的表情,滑稽得令人发笑。   “……你、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神色勉强恢复正常,却仍然有些惊疑不定:“像阁下这样年轻有为的谈判官我还是头一次见……”   程叙不失礼貌地回道:“我叫程叙,禾字程,叙旧的叙。”   老皇帝脸部肌肉抽搐,面容十分扭曲,“嗬嗬”喘了两声,像是年久失修的老旧风箱。   一副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但不愧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帝王,他振臂一挥,还没等程叙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局势陡然生变。   皇宫门墙上露出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枪口,黑洞洞地朝着程叙和身后的联邦队伍。   程叙、顾志坚等站位较为靠前的几人,太阳穴上皆抵着一把枪。   程叙甚至能感受到抵着他皮肤的那个圆形洞口的形状,他一动不动,只是轻轻抬起眼睫,和眼前的人对视。   沈司祈神色淡淡,和帝国网络上传播的孤高清冷如出一辙,却是程叙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样子。   帝国皇帝背着手走过来,眼神狠厉如刀,仿佛要把程叙这张脸一层层刮下来,声音冰冷,“我说联邦怎么又出了个麻烦的家伙,没想到又是你……真是阴魂不散!”   “不论你和程余是不是同一个人,我绝不会让你活着回到联邦。”   “联邦人擅闯皇宫,袭击帝国皇室,格杀勿论!”   “司祈,还不动手?!”   话音落下,一道刺眼白光闪过。   等到众人终于能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早已一地狼藉。   老皇帝及他的几个亲卫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还站着的人皆以沈司祈和程叙为首,见到这陡生的变故,不禁面面相觑。   沈司祈慢条斯理地收回枪,注意到程叙的眼神对他笑了一下,示意他往旁边看看。   一旁正是坐落在帝国皇宫门口的两座神兽雕像,威武霸气,只是它们口中原本流光四溢的衔珠现在已经变成了灰扑扑的颜色。   顾志坚还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帝国皇帝口出狂言,要把他们统统杀了……   然后……   他自己怎么就倒下了?!   沈司祈将能源枪插入腰间做工精良的枪套,对联邦众人安抚一笑,“我父皇日夜操劳,偶尔会犯些神智不清的小毛病,一激动就容易昏迷不醒。帝国绝没有与联邦为敌的想法,也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对无辜者出手,还请各位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这位说的倒是比唱的都还好听,但他爹现在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昏迷不醒,也不见他有什么举动,总之,这沈司祈一定不是看上去这么善解人意的人。   顾志坚皱了皱眉,暗自在心底给沈司祈扣了个“诡计多端”的名头,总觉得事态已经超出了可控范畴,不由下意识转头去看程叙的反应。   就见他们的主帅大人竟然一脸接受良好的样子,缓步跟上了帝国前皇太子的步伐。   顾志坚:“!!!” 第136章 整顿职场,从小程做起   近期,帝国人民迎来了一波大地震。   传言大皇子锒铛入狱,老皇帝突发恶疾,命在旦夕,唯一一位在这时候站出来力挽狂澜的只有那位被废的前皇太子殿下。   帝国高层大换血,星网舆论哗然,动荡持续发酵。   不乏有阴谋论和唱衰皇室的言论出现。   “这还不够明显吗?7之前就是他哥的挡箭牌,现在终于狠下心把老爹和大哥都ko了,打算自己上位。”   “楼上,你号没了。”   “感觉7惨是真的惨,狠也是真的狠。”   “我师傅看过7的命格,说他野心很重,杀星转世。”   “唉,想不通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之前用过他推荐的美白活性酶片,真的很好用~”   “楼上发癫?不看看这是什么敏感话题?!打广告的给我滚粗去!”   “皇室要完蛋了?干脆取消帝制吧,一天天到晚整那么多幺蛾子,每分每秒都在消耗我们纳税人的钱。”   “@帝国网络安全中心,快管管!楼上绝壁联邦卧底,皇室明明是一群大公无私的小可爱,一直掏自己私库补贴帝国财政来着。”   更有网友预测了沈司祈下一步举动,“别的不说了,我家就住皇宫边上,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这位网友贴了张图——图中二人是最鲜明的底色,其他人仿佛都沦为了背景板。   一位是帝国人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前皇太子殿下,而另一位,从服装的制式规格以及站位来看,不难推测出他是联邦一方的主要统帅。   帝国皇子持枪抵在联邦统帅的太阳穴上,那名眼生的主帅却没有露出半分慌乱,低垂着长长眼睫,神色莫测。   随即,这张图片立刻被夹了,这名网友的账号也变成了“已注销”的状态。   “我去去去……好有宿命感的照片,要不是其中一位主角的这张脸我认识,我甚至以为会是什么年度大IP的预热宣传花絮。”   “首先,我是直男,其次,这张照片看起来太不正常了,我们直男是不会对着敌人露出这种表情的……”   “来晚了,没看见照片,你们在说什么!”   “幸好我手快保存了~本人是一名专业心理分析师,曾获微表情学和肢体语言学双博士学位,具体分析过程就不说了,结论是7应该和这个联邦大帅哥曾经有一腿。”   “不可能!他可是冰清玉洁的皇太子!!!”   “我就说他不可能看上林馥那种小男生,他俩真的很没cp感。”   “我只想知道——某人把枪抵在人家太阳穴上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以前他们真枪实干的日子。”   “够了。。不想秒懂。。但是好刺激。。。”   “别在这里造谣了,还什么双博士学位,笑死,7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呆板无趣的联邦人?”   ……   帝国大乱的消息传回联邦。   星网上清一色的鼓励与支持。   “加油!我联邦将士,给帝国点颜色看看!”   “趁帝国内乱,我们可以一举攻占帝国,扬我大联邦的威名!”   “不妥,不能做趁火打劫的事情,否则我们和那群帝国鬣狗有什么区别?!”   双方民众在网上吵得不可开交,其中还有许多不明势力偷偷搅浑水,但这些风波并没有影响到此次事件的主人公。   玉盘珍馐,山珍海味,宴是好宴,漩涡中心的两位关键人物却不知所踪。   联邦众人吃得食不知味,都看不透这帝国唱的是哪出戏。   唯一能代表皇室说得上话的前皇太子失踪了不说,还连带着他们联邦的主谈判官也不见了。   顾志坚一脸警惕地坐在宴席上,四处打量,试图找到程叙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阳光明亮又温和,被微风吹得颤颤的花苞里隐约可见没有干透的露水,精心打理的枝桠衬得花园清雅幽静。   上好的蓝翡奢石雕刻而成的圆桌边,被众人牵肠挂肚的程叙和沈司祈面对面坐着。   桌上摆了几样点心小菜和酒水。   没人动作。   好半晌,沈司祈才开口道:“这几样点心是皇宫主厨的拿手招牌。”   程叙慢吞吞拣了一块往嘴里塞。   沈司祈抿了抿唇,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程叙咽下嘴里的点心,甜而不腻,酥香可口,不愧是招牌。   “让帝国地图变成联邦领土。”他一脸淡定。   又一次听见这个回答的沈司祈:“……”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也算是帝国隐形的掌权人,程叙这句话无异于是在太岁头上动土,等于当面挑衅。   沈司祈在他面前根本没脾气,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低道:“不论是帝国子民还是联邦民众,战争能带来的坏处远远大于好处。”   程叙抬眸看他一眼,“那就不要开战。”   沈司祈神色愕然,刚要张口说些什么,程叙眼疾手快塞了一块点心进去。   “唔——”沈司祈费劲地含住,手忙脚乱地不让点心渣子掉下来。   程叙看准他不会在吃东西的时候开口说话,将自己的打算娓娓道来:“在这片星域里,联邦和帝国算是两个最大的势力,其余不划入两国范畴的小组织数不胜数,常游走在其中浑水摸鱼。”   “在百年之前,亚兰公国统治全域,没有帝国和联邦之分,而后诞生的君主帝制和联邦制,都存在着一定弊端。”   “……你是说废除帝制?”沈司祈努力咽下食物,眉头拧成一团。   “我只是觉得,这两种制度既然都各自有缺陷,不如取其所长,重新构建一个制度架构。”   这番言论假如流露出去,必定会让人嗤笑其大言不惭。   倘若换做其他人来说,即便是沈司祈也会觉得好笑,但程叙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狂妄的话。   他身后是满园绿叶花枝,侧脸映着跳跃的光影,坐在那里,如同一幅惊世画作。   沈司祈甚至有些不忍心打破这幅画面,可还是提醒道:“大刀阔斧的改革,势必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而利益得失往往伴随着普通人的鲜血。”   “颠覆制度不急于一时,帝国和联邦现在互相仇视的局面,就已经足够让我们头疼一阵子。”   “……看样子,你已经有了好办法?”   *   程叙回到联邦之后,向最高指挥部交出了一份满分答卷。   柯凛统瞪大眼睛,小小的眼睛冒出大大的疑问,“帝国放弃了钟家战区那块地?怎么可能?!”   顾魁看向顾志坚,得到后者一个肯定的点头示意后,也流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纳闷神情。   “帝国主动提出要放开贸易往来也就算了,竟然还设置在了钟家战区?”   联邦地大物贫,科技水平也较为落后,帝国虽占地略少却资源富饶,尤其帝国皇室,是出了名的豪横,放开贸易对联邦而言几乎能算是百利而无一害。   “咔嗒——咔嗒——”东方闵闭着眼,老神在在地拨弄手腕上的串珠,仿佛对这件事早有预料。   柯凛统严肃了神情,正色道:“程叙,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程叙侧过脸望过来,也一本正经道:“有。”   柯凛统眯了眯眼,缓声道:“年轻人容易误入歧途,有什么话,不如趁早说出来,不要等到事情暴露之后,悔之晚矣。”   话语中藏着沉沉的警告。   “我是想说……”   程叙顿了一下,认真道:“这位东方将军,怎么可以光明正大地随身佩戴首饰呢?严重违反了军部仪容仪表检查条例,难道你们都没看见吗?”   东方闵倏然睁开眼睛,淡淡地看向程叙,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会议室内落针可闻,柯凛统面色僵硬。   程叙像是没有察觉到氛围的古怪一般,轻轻一笑,继续说道:“他年纪大,老糊涂知法犯法也就算了。这么多天,你们一个个都对他视而不见,难道是因为你们都有把柄在他手里吗?”   他一脸好奇,仿佛一位求知若渴的好学生。 第137章 搞得人心黄黄   不说柯凛统那一脸酱色,就连顾魁闻言都眼角抽搐,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口出狂言的程叙。   虽然说年轻人有朝气和冲劲是好事,但冲到联邦最高指挥部隐形统帅头上的还是头一回见。   况且柯凛统完全无法将程叙与“冲动”这两个字连在一起,这小子一肚子坏水,指不定在暗暗憋着什么坏呢!   可他究竟知不知道,东方闵动动手指就能将他挫骨扬灰,让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关于程叙这个人的半点消息?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整个会议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目光都汇聚在程叙身上,有人眼神复杂,有人惊疑不定,有人虽然还没弄清楚发展势态,但初生牛犊不怕虎,主动地站起来当起了敢死队。   “军部确实在仪容仪表方面有着相对较为严苛的……”顾志坚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他吃痛捂住头,一脸莫名其妙地望向顾魁,“顾将军,你为什么……”   顾魁从齿缝间挤出几个气音,“闭嘴!”   顾志坚皱着眉头不解,还要继续开口,却被顾魁面无表情地拉出了会议室。   门掩上后。   另外一位主人公终于开了尊口。   东方闵缓缓把串珠从自己手腕上捋下来,细细捏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眼中含着毒蛇似的阴冷,阴测测得像是在吐信子,不紧不慢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手串,是我当年最骄傲的战利品,没有它在身边,我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东方闵长长叹息一声,无比珍惜地爱抚那串珠子,动作轻柔地如同爱抚情人。   “我年纪确实也大了,不像你们小年轻身体强壮,想必你能理解我这个习惯吧?”   东方闵话音含笑,竟然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对待程叙的态度也不像是对待小辈,更像是平等又尊重地同他好商好量,不禁让人暗赞一声有大将之风。   显得程叙更不懂事了。   偏偏这不懂事的后辈一挑眉,还要追问:“是什么战利品?竟然这么不可替代?”   东方闵嘴边笑容一滞,眸光不动声色巡视了一圈室内。   这一眼看得人人自危,如临大敌,忙有人跳出来打圆场,“程叙这次做得不错,就是不知道帝国那边后续的政策会落实得怎么样,还是要麻烦你再继续跟进一段时间,会议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散会!散会!”   说话的人是一位平时不太发言的中高层,他额上甚至已经冒出些许细汗,眼神灼灼地盯着程叙,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惊世之语。   出乎意料的是,程叙什么也没说,还冲他友好一笑,转身离开会议室。   智脑震动一瞬,程叙并没有立即查看。   直至回到自己办公室,才点开那条匿名发来的消息。   只有两个字:   【骨灰】。   程叙目光一凝,随后轻轻关掉页面。   “笃笃笃”。   门被敲响。   “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令程叙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么来了?”程叙讶异道。   “听说帝国要和联邦在钟家防区开展贸易合作。”钟桓抽了张椅子坐在程叙身前,他剃了寸头,眼角有条淡淡的疤痕,精神头看起来比之前好上不少。   “……对不起。”程叙低低道,避开了钟桓的眼睛。   “那块地盘确实很适合,位于两国交界,地理位置优越,假如能够放开贸易,对联邦人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又不是分不清利弊得失的小孩……”钟桓扯扯嘴角,话音一转,“我更想知道的是,沈司霆,他怎么样了?”   程叙说:“还活着。”   钟桓似乎得到了一个令他满意的回答,脸上甚至露出了一点愉悦的神色,“那就好。”   他站起来,近日高强度的训练让他比以往看上去壮实不少,将一身联邦作战服撑得鼓鼓囊囊,有点向钟情那铁塔身材发展的趋势。   “怎么样,什么时候和我碰一碰?看你这天天坐办公室里,说不定现在已经打不过我了。”钟桓抬起手臂,凹了凹自己鼓出来的一大块肱二头肌,满脸挑衅之色。   程叙扬了扬下巴,眼中战意熊熊燃烧,“楼下就有演武场,比划比划?”   钟桓欣然应下。   十分钟后。   钟桓躺倒在地,气喘如牛,龇牙咧嘴捂着自己脸上的淤青,哀嚎道:“你还是不是人类啊?怎么感觉你这家伙比以前更强了?也没见你老是训练啊!”   他这边狼狈得要命,再看看程叙,正在整理帽子,浑身上下也就发型乱了点,看起来还是清清爽爽大帅哥一个。   两相对比之下,尤其惨烈。   “不放水,才叫做尊重你。”程叙淡定地整理衣袖,“你确实进步很大,比起之前,不论是力量还是身体强度都拔高不少。”   “……”钟桓满脸都写着“怀疑人生”四个大字,不死心道:“你的意思是?你以前和我对打都放水了?”   程叙沉默不语。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钟桓气得咬牙,直把地面捶得“笃昂——笃昂”作响。   程叙蹲下身和他平视,眼神认真,“两国贸易的事,交给你,怎么样?”   钟桓身体僵住,无措地抬起头。   “你……你怎么知道……”   钟桓这次过来,沈司霆的现状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担心钟家防区会被易主。   放开贸易往来之后,谁都知道这里头油水有多大,四面八方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块肥肉,单凭他一个钟桓,根本撑不起也没有机会让他撑。   钟桓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哥们儿,不用你这么费劲,我以前不懂事,能拿出手的只有我爹和我哥的名头,现在他们都走了……我也不是说想为难你,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可能……”   程叙也是刚进最高指挥部的新人,说句不好听的,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管是历史遗留问题也罢,又或是他现如今作风张扬也好,不知有多少人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样一个没资历、没背景的年轻人,哪里做得了这么大事情的主呢?   钟桓知道这趟大概率就是白跑,他也没脸提要求。   “难道作为你最好的哥们儿,我还不够拿得出手?”程叙笑了一下,“自信点,我说它是你的,就一辈子是你的。”   钟桓抹了把脸,眼眶有点红,他吸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那我必须得谢谢你!”钟桓拍拍程叙的肩,“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就联系我。”   “你手上有灰。”程叙面无表情盯着他。   深蓝军装上印出几个灰色指印。   钟桓讪讪一笑,又替他轻轻掸了掸,“那么爱干净干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程叙把钟桓送上了车。   这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两国正式签署协议,钟家防区被确认为自由贸易区,直播仪式上,天南海北的群众蜂拥而至。   两国首次架起了沟通的桥梁,不必再通过特殊手段才能进入邻国星网。   对于帝国人民而言:   【又重新踏足这片土地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收复失地了吧QAQ】   【不管怎样,今天全帝国带薪放假,这就是个好日子!】   【旁边那些帅哥是仪仗队吗?两边都开始列方阵了耶。】   【好多双开门长腿,看起来身材好棒,建议未婚和已婚的分成不同方阵呢~】   联邦群众则更为克制。   【我们的军装看起来更帅气(点赞)】   【帝国士兵真的好懒散,不像我们联邦将士,各个精神矍铄!】   【……有没有一种可能,精神矍铄不是这么用的?】   【本人是联邦文学院在聘文学老师,我来解释一下“精神矍铄”的正确用法……】   【收到,老师辛苦(玫瑰)】   【谢谢老师!希望我家宝宝也能考上文学院的联邦语言文学专业(玫瑰)】   气势恢弘的伴奏曲倏然响起,每一个音符都以不可阻挡之势汇成动人心魄的洪流,现场瞬间被肃穆庄严的情绪所感染。   联邦军队英姿飒飒,步伐铿锵有力,从侧面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个人的侧脸,一排排的人头重合在一起,毫无纰漏,可见其纪律性。   为首者身姿昂立,深蓝军装墨色军靴,窄腰长腿,白色手套高擎旗杆,深蓝的旗帜在风中舞动飘扬,与晴朗天空的底色相互辉映,猎猎作响。   【我天呐,开幕暴击,联邦人背着我们吃这么好???】   【好眼熟,莫非这就是我素未谋面的丈夫?】   【友情提示:眼熟是因为前几天你才看见过这位和7的花边新闻。】   【什么花边新闻,你们注意一下某7的表情,我感觉被咱们搞到真的了……】   【我是看着7长大的,从他小团子时期第一次公开露面,一直到现在,真的从来没见过他脸红成这样的模样。】   【收敛点吧亲,好歹也是个准皇帝了,眼珠子都要蹦人家身上了~~】   【假如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20号?】   【啊!真是年轻有为,这才过了几个月,居然已经能够当领旗手了,这就是大联邦的骄傲!】   【倒数第二排第五个是我儿子!】   程叙把旗杆插入主席台。   没过多久,沈司祈走过来把帝国旗帜插了进来。   程叙向他敬了个礼,沈司祈面色不变地回了个帝国皇室礼节。   双方坐定。   钟桓和卫荣光站起来宣读拟定条约。   沈司祈目视前方,嘴唇微微嗫动,声音很小但足够清晰,没话找话一样地聊:“又见面了。”   程叙同样注视着主席台的方向,“你身上这件衣服我第一次见。”   不仅扎眼,还有点眼熟。   闻言,沈司祈唇角勾起,眼中含着笑意,为对方能注意到这些小细节而窃喜,“这是帝皇礼服。”   “……这么快?松口了?”   这显然不是那位小心眼的帝国皇帝会做出来的事。   “自己做的。”沈司祈淡定道,宛如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和你见面,当然要穿得隆重一点。”   程叙的坐姿很端正,腰背挺直,惹得沈司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一瞟再瞟。   “你没有其他想问我的吗?”   “待会儿去后面。”   这意思就是等两人独处再聊,沈司祈笑得更开心了。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有人以为说悄悄话我们就发现不了了吧?唇语大师何在?!】   【我是微表情学和肢体语言学双博士学位,以我多年从业经验来看,7绝对喜欢那个联邦大帅哥。】   【他们在聊什么啊,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我也想听,嘻嘻~】   【人像离得太远了,只能模糊识别出个别口型幅度比较大的字眼,我用智脑分析了一下,关键词如下:「这件衣服第一次见」「这么快」「*口了」「自己做」「和你见面」「待会儿去后面」……】   【太刺激了……楼上你号没了。】   【真是搞得人心黄黄……】   【我要看他俩的破文,谁写?】   这些过于开放的言论看得保守的联邦民众眉头紧皱,一个个点了举报过去,屏幕立刻就变成了一片玫瑰花和点赞的小表情。   不一会儿,一群低等级小号又重新冲进弹幕,很快压过玫瑰花,双方开始明目张胆地在屏幕里对骂。   【这是国家大事,庄严场合,容不得你们在这里放肆!】   【呵呵,不愧是没教养的帝国人,要是在我们大联邦,你们就等着被起诉吧!】   【我是帝国人,你们联邦的规矩关我什么事?】   【想请教一下,大联邦人那么保守,怎么生的孩子?难道是我们帝国人跑过去生下了联邦人?】   【别吵了,这种场合就别是非不分了,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己删掉好吧?】   骂战愈演愈烈,直播间流量也越来越大,即便是没想过要看这种无聊直播的人也被亲朋好友拉进来吃瓜。   弹幕层层叠叠,几乎看不见原来的屏幕。   有一道弹幕迅速闪过。   【这位联邦谈判官,之前是帝国人,你们不知道吗?】 第138章 受了情伤   这条弹幕起初并没有引起大众的注意。   但随着流程推进,各项环节逐渐完成,给到程叙的镜头越来越多。   弹幕里也出现了相似的声音,让无数人聚焦到了这个话题上。   【联邦谈判官确实就是帝国脸啊,联邦人各个长得都平平无奇,很少见到这么帅的。】   【对,他真的是帝国人,我之前做过他的生意!我是一名悬浮车司机,他是因为受了情伤才远走帝国的,那时候他不仅身无分文,还有自戕的想法,把我吓个半死!】   【20号怎么可能是帝国人?就帝国人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坏根,绝对出不了这么好的苗子!】   【……刚才发现了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好像也发现了……】   【妈耶,我就说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眼熟!那张通缉画像在星网上挂了很久啊!只不过发型和眼神都跟现在不太一样,那时候还有人戏称这是最帅通缉犯来着……】   【!!!这是什么抓马情节啊?!莫非是平民和皇太子相恋结果被皇帝棒打鸳鸯,全网通缉,受了情伤的小平民流落异乡,自强不息摇身一变异国高层,再见面时,爱火重燃~】   【某些编剧们学一学吧,别再写那种认错救命恩人的狗血剧情和不长嘴的主角了。】   【20号绝对不会是帝国人,我是不会接受的!】   【谁问你了哒哥?你接不接受很重要吗?(无语)】   【进入军部难道没有背景调查吗?我早就有所怀疑了,20号这一路走来太过于顺利了!他很有可能就是帝国派过来,安插在最高指挥部的间谍!假如他真的是帝国人,那么这件事非同小可!】   【……联邦人的脑回路可真是清奇,有哪个间谍会这么张扬这么高调,我请问呢?能不能动一动你脑子上的那个东西思考一下?】   金色笔尖与纸面摩擦,流泻出走势锋利的墨迹。   沈司祈弯着腰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直起身,盖好笔帽,将那支笔递给程叙,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给。”   程叙接过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的指尖相碰,一触即分。   台下全是人,帝国的、联邦的,各个方向都布满机位,此时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焦点。   在这个关头,沈司祈还是不合时宜地出了神。   他和程叙的名字写在一处……缔结的是自亚兰公国分裂之后,帝国与联邦头一次官方承认的贸易条约。   沈司祈注意到身边人投过来带着疑问的视线,这才回过神,按捺住心底不可言说的心思,对着程叙温和地笑了笑。   条约正式落成,直播到此结束。   一群人为程叙的身份闹得不可开交,还有一群人像是感受不到弹幕上的硝烟,兢兢业业地做好放大镜工作。   【他落笔的那一刻,你在想些什么?】   【我上星期刚结的婚,实不相瞒,7这个眼神跟婚礼纪录片里我爱人看我签字的眼神如出一辙。】   在帝国,婚礼必不可少的环节之一就是契约,双方会在证婚人及亲朋好友的见证之下宣誓婚礼誓言,并在材质特殊的誓言纸上签署自己的名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落笔成约,纸墨承情。   【并不觉得7是这么有浪漫细胞的人……】   【同感,合理推测他想的是后续贸易往来里,如何凶狠又不失优雅地坑联邦一笔。】   ……   “你之前,就住在这儿吗?”沈司祈扶着门,打量了一圈房间内部摆设。   从钟弘光到钟桓,无论钟家防区的掌权人换成谁,程叙住过的那间房,都始终留着。   “进来,不用太见外。”   程叙解开军装外套挂起来,转身看见沈司祈还站在门口,满脸拘谨。   说来好笑,上次访问帝国,沈司祈还给他安排了自己以前的寝殿,结果到了联邦的地盘,又成了这幅模样。   沈司祈好似猜到了程叙在想什么,解释道:“整个帝都里,皇宫的安保最为强大,我以前的房间又是皇宫里最安全的地方,假使我父皇想对你下手,也想不到你会在我的寝殿里。”   当然,里面绝对是掺杂着私心的,只不过这句话就没有必要和程叙说了。   帝皇礼服料子很扎实,尤其是出席隆重场合的这一套,更是分量不轻,沈司祈学着程叙的样子把外套挂在他的旁边。   样式精美隆重的帝皇礼服和设计简洁大方的深蓝军装挂在一起,竟然意外得相配。   “坐。”   和上次在寝殿后花园里极其相似的场景,沈司祈坐到程叙对面,竟然有些不舍得开口打破这平静,只希望这独处的时间能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只可惜,墙上的古式钟表的秒钟还没走几圈,房门就被敲响了。   沈司祈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怒气。   程叙长腿一迈,站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嘀咕道:“奇怪,这时候会是谁?”   沈司祈不错眼地盯着门口,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没有眼色。   “咔嚓——”   门甫一打开,就露出了一张沈司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是卫荣光。   沈司祈:“……”   “出什么事了?”   卫荣光知道他在这儿是因为他特意嘱咐过,没有什么要紧事就不要过来打搅他,眼下这状况,多半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卫荣光看了程叙一眼,欲言又止。   换做以前的程叙,多半接收不到卫荣光想要传达的意思,但身为已经在联邦最高指挥部浸淫多日,和那群老头天天勾心斗角的升级版,程叙几乎是瞬间就读懂了卫荣光的难言之隐。   他态度非常好,“那我先出去回避一下吧。”   “不用!”沈司祈急急忙忙开口制止他,“这是你的房间,要走也是我走,你坐着就好。”   话罢,他看向卫荣光,不容置喙道:“程叙不是外人,直接汇报吧。”   卫荣光面露难色,又看了一眼程叙,不得不硬着头皮,咬牙道:“殿下,之前在星网投放的通缉令又被人翻出来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程叙是个帝国人,引起了联邦民愤,要求彻查程叙的身份来历,怀疑他是我们派过去的军事间谍!”   后悔让卫荣光直接在这里汇报的沈司祈:“……”   没想到吃瓜居然吃到自己头上的程叙:“……”   “他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沈司祈忍不住扶额,“要是真的追溯下去,程……也是联邦人啊。”   “这件事,我暂时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请殿下定夺。”卫荣光恭敬地低下头,等待沈司祈的指示。   沈司祈撑着头思考,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程叙的身份大有来头,要仔细追查的话,帝国和联邦谁也不无辜,又加之通缉令闹的乌龙,刚刚还在享受二人独处时光的沈司祈现在压根儿不敢和程叙对视,恨不得打个地洞就此逃离。   程叙倒是很淡定,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放心,这件事轮不到你出手。”   沈司祈小心翼翼抬眼。   “联邦那群老狐狸,恐怕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假如要解释,就得牵扯出程余……一个从未在联邦史书上出现过的元帅,他们死也不会让这个名字重见天日的。”   见他一脸云淡风轻,仿佛毫不在乎曾经遭受过的不公待遇,沈司祈动了动唇,却无力开口。   他暂时没有实力,也没有资格为他正名。   沈司祈抿了抿唇,倏然起身,“我想起还有些要事要处理,得先回去了,我们……我下次再来找你。”   “慢走。”程叙没有要送他的意思。   卫荣光跟着沈司祈出了门。   远远的,程叙恍惚之间听见卫荣光的声音。   “殿下,您来之前不是把所有事情都推了吗?”   “……”   “哒哒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   “喂,回神!”钟桓伸手在程叙面前晃了晃。   “其他人的还好说,东方闵的行踪不太好确定,无论是同僚还是好友,竟然没有一个知道他具体住址的。”   “没事,我知道他在哪里。”   “真的假的?”   程叙拉着钟桓上了悬浮车。   二十分钟后。   联邦军部,最高指挥部大楼。   钟桓眼神复杂地看着程叙,“这就是你说的知道他在哪里?!”   他又不是傻子,难道不知道东方闵工作时间会在最高指挥部吗?   “咱总不能在这里动手吧?”钟桓摸了摸后脑勺,想起最高指挥部里头的监控数量就心底发虚。   程叙带着钟桓刷开门禁上了电梯,一路直奔东方闵的办公室。   每个将军级别的办公室都有个人权限,只有同级别才能打得开,同理,程叙的办公室权限在这个地方简直形同虚设,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开门看看他在做什么。   钟桓咽了咽口水,“这,打不开吧……”   程叙观察了一会儿,冷静道:“他不在这里。”   钟桓满头冒汗,心脏砰砰直跳,“我说,咱们这样行动是不是太明显了?我刚刚数了一下,就连这条走廊里,都有十几个摄像头!”   由于今天是自由贸易区落成的日子,最高指挥部里一小部分人都去了边境,估计也就只有他们两个还称得上主人公的人反倒先跑了回来。   但东方闵绝对不在前往边境的名单上,他一向担任着坐镇大后方的角色。   程叙低头在光脑上给缪锐志发了条消息。   对方很快回过来:“你要做什么?!”   程叙没理他,走到了长廊尽头,轻轻推开那扇普通的门。 第139章 有豪华别墅但不住   这是一扇毫不起眼的门。   门后是与门外全然不同的天地。   无数个电子荧屏,密密麻麻地交错纵横排列在每堵墙上,屏幕里显示的是各个的角落,或是亮堂堂的长廊,或是空无一人的比武场,又或是只映出两张年轻的脸。   钟桓浑身僵硬,头皮发麻,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和屏幕上的自己对视。   房间里没有其他光亮,只有一张张显示屏投射出的幽光,蓝荧荧的,看上去无端的阴森瘆人。   这是最高指挥部里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监控室。   “为什么要来这里?”钟桓忍不住发问。   难道程叙是想查监控看看东方闵去了哪里?   “再躲下去,就没意思了吧?”程叙挑了挑眉。   钟桓一脸懵逼,完全没弄懂程叙在说什么。   他们可是一直在寻找东方闵的踪迹,要说“躲”这个字,怎么也安不到他们的头上才对。   下一刻,面前那把一直椅背朝向他们的椅子突然转了过来。   随着年纪愈涨,昔年英姿勃发的少将军,也变成了身材干瘦的年老领导者,一面足够宽大的椅背能够完全遮挡住他整个人,幽蓝的光照出那张枯老如树干的脸皮,将上面的沟壑与皱纹都照得一清二楚。   那人静静看着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眼神如同一条躲在阴暗处伺机而动,正“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慑人又阴毒。   程叙半点不怵地和他对视,两人在眼神交汇的一刹那,便已经你来我往地过了好几招。   在这种时候,越是要沉住气,先开口的反而落了下风。   可惜局面不会按照某些人心中的剧本发展。   “啊啊啊啊——鬼啊!!”钟桓猝不及防,猛然看见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出现在眼前,几乎是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近一米九的肌肉硬汉竟然想也不想地拽住了程叙的袖口,蹿到他的身后。   自从登上十大上将首位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在东方闵面前大呼小叫,以他的年纪,骤然被灌了这么一耳朵能掀翻天花板的尖叫音浪,几乎是瞬间就紧紧皱起了眉。   “钟弘光生的小东西,就这么点出息!”东方闵呵斥道,手掌重重一拍座椅扶手,眉宇间写满“烦躁”两个字。   要不是钟桓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嚎,东方闵是绝对不会败下阵来的。   程叙淡定地揉了揉也被高分贝摧残过的耳朵,还有心情和钟桓聊天,“不好意思,忘记给你做介绍了,这位不是鬼,是我们联邦最高指挥部那位永远坐镇大后方的东方闵上将。”   钟桓惊魂未定,讪讪松开程叙的衣袖,怒瞪向东方闵,“你一个堂堂上将,居然自甘堕落地龟缩在这里看监控,这活儿我们家保安大叔都干得比你好!”   东方闵懒得和他计较,丝毫不受他影响,目光一直停留在程叙那张脸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联邦第一人东方闵,名下地产无数,却从来没有固定住所,最常出没的地方就是军部。”   “所以呢?”   “最高指挥部的摄像头,数量多到诡异。”程叙的眼神落到东方闵手腕上的串珠上,“我相信你那天说的话,随身佩戴的这串手珠能够带给你安全感。这也从侧面印证,你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一切事,都必须在你眼皮底下发生,所有人,都必须尽在掌控之中……”   东方闵静默一瞬,不咸不淡地拍了拍掌,“你还是老样子。”   程叙笑了一下,“什么样子?”   “从不按常理出牌。”东方闵摸着腕上的串珠,露出一个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我这一辈子,也只见过一个这样的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地死……”   “你以为我是程余?”程叙状似讶异,反问道:“假如你一直觉得程余没死,那么你手上那串东西里头,又是谁的骨灰?”   话一出口,程叙明显感觉到袖口处传来的拉力更大了。   钟桓一脸嫌恶,对东方闵重重地“呸”了一声,“咦~你这老小子,不会暗恋程余吧?还把人家骨灰做成手串贴身携带,好恶心啊!”   不知是被谁的话所刺激,东方闵的额角跳动,青筋直蹦,“不可能!程余早就死了!我亲眼看着他死的!死得彻彻底底!”   东方闵倏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哦,你自曝了,你就是杀人凶手。”钟桓不屑又鄙夷,“这么说,就是你把人程余杀了,还让人家在联邦史书上查无此人的?”   东方闵倏然调转方向直勾勾盯着钟桓,冷冷道:“你懂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你又是什么身份?东方闵。”程叙轻声问道。   没有其他光线,只有屏幕投射出的蓝光照在他那张东方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上,面无表情的脸,显出几分惨白的颜色,黑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他,活似恶鬼索命,地狱修罗。   东方闵后退一步,手上不知按了什么地方。   “啪——”   整个房间突然亮堂起来,一盏早在联邦工业革新时期就被淘汰的老式灯管“刺啦刺啦”地发着光。   瞬间冲淡了方才如同阿鼻地狱一般的恐怖情景氛围感。   二人这才看清这间房内的布局。   称不上是暗藏玄机,一间略微空旷的监控室内,除了那些兢兢业业工作着的屏幕,就只有一把椅子,拐角处靠着一张存在感极低的折叠床,以及零星简陋的生活用品。   大概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联邦十大上将之首,风光无限的东方闵,竟然蜗居在这几平米的监控室内,而这一住就是……   “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东方闵环视一圈屋内,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竟然主动地开了口,“我也不记得……具体是多少日子了。不知道为什么……再豪华的庄园、再精美的别墅,也不能让我安安心心睡上一晚……”   “这还不知道为什么?亏心事做多了呗,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梦到程余吗?”钟桓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自言自语。   东方闵阴测测地眯了眯眼,“钟小子,我再说一遍,这里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   程叙突然开口问:“你是想自杀还是想让我动手?”   钟桓:“……!”   好家伙,论放肆,谁能比得上他身边这位啊?!   他也就气一气东方闵,程叙是直接要人家的命啊!   东方闵可疑地沉默了一瞬。   程叙也不在意他有什么反应,“你应该早就看到我和钟桓在找你了吧?这段时间里,你既不逃走,也不搬救兵,难道不是想做个了结吗?”   “有豪华别墅不能住,有大笔钱财不能花,连结婚生子都不敢,这就是你杀了程余之后,终于过上了的想要的生活?”   “……我活到这个岁数,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以前是我做了错事,死在你手上,也算是一命还一命。”   钟桓挠了挠头,甚至有些不可置信——东方闵,就这么屈服了?   程叙没有用枪,他抽出沈司祈的那把伸缩光刃,上前抵住东方闵的胸口。   光刃刺破皮肤,东方闵一番束手就擒的样子,甚至嘴边还噙着一抹释然的微笑。   程叙静静看着他,轻声道:“开心吗?”   光刃逐渐延展,刺破一层又一层的人体组织。   东方闵面色不变,胸口洇湿出一片血色,笑容安详,“我就要解脱了。”   程叙勾唇一笑,“你不会在门外安排了人手,捉拿我这个刺杀联邦上将的帝国间谍吧?”   东方闵瞳孔骤缩,像是听见了什么恐怖事件。   “……被你发现了……”东方闵的唇角缓缓淌下血液,褪去了刚刚那副慈祥的嘴脸,眼中熟悉的阴毒卷土重来,还略带些得意的戏谑之色,“既然你早有预料,那么解决这件事对你而言应该不难吧。”   “当然。”程叙坦诚道:“你那群手下,现在活着没有还不确定呢。”   东方闵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一声不吭,仿佛选择接受了死亡的命运。   光刃刺破心脏,发出极其细小的“嗤——”音。   似乎才想到什么一般,程叙顺口提了个名字。   “哦对了,他是你的人吧?”   东方闵双眼暴凸,想要说些什么,嘴里却全是不断涌上来的鲜血,“嗬嗬——”   程叙淡定地抽出伸缩光刃,在东方闵的军装上擦拭血液,“真是不好意思,您安排的最后一个陷阱,也被我识破了。”   东方闵大睁着眼睛,目眦欲裂,俨然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联邦第一上将东方闽的一生,就此结束。 第140章 好一个狼人自曝   “他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吗?”钟桓问。   “最高指挥部的监控室,很少有人光顾。况且,长年累月住在这里宿舍的人并不少,以东方闵的手段,用诸如‘备勤’之类的借口搪塞一下也没有人会怀疑。”   “在他执掌的最高指挥部,他下达的一切命令与决定都不会遇到阻碍,入部要签署的保密条约里,白纸黑字写着‘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别说他想住监控室,就算是地下室,也不会有人质疑。”   程叙轻轻笑了一下,眼神和以前一样清明澄澈,丝毫看不出来他刚刚杀了一个人。   他们现在已经回到了钟家防区。   在短短的半天时间内,星网上的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已经发酵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版本,但大多数都是关于程叙的负面言论,仿佛当初在入部测试现场直播中对他大夸特夸的那批人全都灭绝了一般。   “智脑上一堆人找我,我现在必须去开个会商量一下后续贸易区怎么落成,有事儿你就给我发消息。”钟桓正要抬脚往外走,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门口的立式衣架。   “诶,这件衣服是你的?看起来有点……”   程叙这才注意到沈司祈把外套落在自己这儿了。   这件衣服早上才在仪式现场出现过,钟桓觉得眼熟也正常,但他实在是不好解释为什么帝国皇室的礼服会落在他房间里,便轻咳一声,不着痕迹扯开话题,“毕竟贸易区设立在钟家防区,由你掌控谁也挑不出错来,那群人原先的打算应该是想等你建设得差不多了之后,再派人来分一杯羹……不过现在东方闵不在了,留给你的时间多了不少。”   钟桓却没有那么轻易地被他带跑,他眼神中含着明晃晃的怀疑之色,视线炙热得能在程叙身上烫出两个洞。   “不是——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这衣服一看就是我们这种领死工资的人买不起的样子……”钟桓小心翼翼地抬起礼服的袖口,大为震撼,眸光中已经染上了痛惜之色,“这你得收多少礼才能买得起啊?”   智脑发出“嘀嘀嘀——”的催促声,钟桓“哎哟”一声,火急火燎往门外冲,临了不忘对程叙吼一嗓子,“哥们儿,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肯定有不得不说的苦衷,等我忙完了再来找你算账!”   程叙:“……”   程叙闭了闭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给沈司祈留了条言,让他有空的时候把这件“赃物”领回去。   他顺手又给缪锐志发了条消息,“缪主任,您办公室对面的房间内有我送给您的一份礼物。”   缪锐志的办公室就位于那条办公长廊的尽头——监控室的对面。   假如不告知他一声,东方闵的尸体怕是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发现,程叙的全盘计划,也就无法进行下去……   况且,这对于缪锐志来说,确实是一份称得上惊喜的厚礼。   大半个小时后。   上一秒,程叙还在和仍逗留在钟家防区的顾家父子打招呼,下一秒,不同于寻常通讯的特殊提示音急促地响了起来。   顾志坚还没有过经验,顾魁却不是什么小新人,他的目光瞬间锁定程叙的智脑,满脸意外,蹙眉道:“紧急通讯?”   程叙也满脸讶异地接通。   “什么?你确定吗?好,我马上过来,顾上将也和我在一起,由我转告他就好。”程叙面色严肃地挂断。   顾家父子听他提及顾魁的名字,纷纷一脸探究地望过来。   程叙的语调悲痛又沉重。   “东方上将他……畏罪自杀了。”   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长翅膀一般飞快地传了出去,以不可抵御的燎原之势攻占了星网,不知是怎么回事,甚至连帝国那边都似乎有所耳闻。   身为联邦上将第一人,东方闵这个名字,在历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无数荣誉加诸于身,星网上找不出诋毁他的只言片语。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伴随的解释竟然是“畏罪自杀”。   星网上掀起轩然大波,在这样的史诗级惊天大新闻面前,程叙是不是帝国人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好一个畏罪自杀,坐等官方通报。】   【东方闵究竟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我记得之前逝去的那位,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去的时候还举行了全国禁娱的默哀仪式。】   【从小听他的故事长大的,真的很难以想象他会是坏人……】   【实不相瞒,对今天早有预料了,等着高层大换血吧。】   【楼上是不是知道内幕?多多少少透露一点儿呗!】   【东方闵是个天生坏种,他以前是混道上的,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因为比他优秀被他欺负得很惨,不知道他怎么就摇身一变第一上将了,我到现在还纳闷。】   【好家伙,没死的时候一片风光,死之后全是骂名。】   “啪啪啪!”柯凛统大力连拍三下桌面,脸色气得铁青,“这个消息是谁传出去的?不知道这会引发多么严重的社会舆论吗?!”   东方闵去了,就数柯凛统资历最老,他在这里发火,其余临时被召集的众人都闭着嘴讷讷不敢言。   “网安部已经在控制舆情,也开始着手调查第一传播者了。”顾魁说道,神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柯凛统气得心肝脾肺都开始疼,“东方上将去世的消息,传出去也就算了,这还直接给定性成‘畏罪自杀’,岂不是让最高指挥部蒙羞?说句难听的,民众一定会对我们联邦军部产生‘识人不清’的不良印象!后果非常严重!!”   他咆哮着怒吼,面部涨红,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像个快要成熟的爆炸樱桃。   “扑哧。”   一声很突兀的轻笑在会议室里响起,如同一颗水滴落入沸腾中的油锅,引起了极为剧烈的连锁反应。   众人纷纷不着痕迹地将眼神挪向声源处。   柯凛统像是瞬间找到了一个最合适不过的出气筒,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扔了过去,“你这是在笑什么?!”   “成何体统!!!”   平时不显,但在硝烟和鲜血中磨练出来的气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在这一刻,从柯凛统身上倾泻出来的威压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没见过血的温室花朵。   程叙随手接住柯凛统扔过来的茶杯。   这玩意儿要是砸到脸上大概不太好受。   “不好意思,柯上将,我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我笑的是……东方闵一死,您第一时间召开会议担忧的是最高指挥部的威信受到冲击,军部的公信力被动摇,却没提过东方闵是否无辜……”   “所以说,在您看来,这个罪名合该成立,说不定您还很了解他犯下的具体罪责,那所谓军部‘识人不清’的不良印象或许实际上反倒是个正确的认识。”   程叙这一席话,竟然让柯凛统有些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试图重新夺回话语权,“……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让民众知道这些事……”   好半晌,他才找回力气一般,“不论东方闵是为什么死亡,民众的信任根基绝对不能动摇……”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程叙豁然起身,推开椅凳,走了出去。   众人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柯凛统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心底逐渐浮现出另一张模样近乎相同的脸庞,他两条眉毛拧成一团,烦躁地摘下军帽,往桌上用力一甩,不耐烦道:“散会!”   东方闵估计也没有预料到,没有一个人追查他的死因,“畏罪自杀”的流言已经为他定了性,所有人都在烦恼该如何解释他的罪名。   即便是他的余党想要把这件事推到程叙身上,也要废好大一番功夫,原本顺理成章的间谍谋杀论现在也漏洞百出——   一来“畏罪自杀”这几个字太过出乎意料,打破了东方闵以往的伟大人设,民众都在关心他犯下的是什么头等大罪。   二来程叙现在不再是单兵作战,他身后有个不容小觑的钟家防区,更有一股不明力量暗中支持。   三来倘若程叙人造人的身份被揭穿,程余的存在浮出水面,那么东方闵头上好不容易洗清的罪孽又会重新被扣回来,搞不好还会引起民愤反扑。   替东方闵翻案就必须认定程叙的间谍身份,揭开程叙的身份又会让东方闵成为罪人,还会让当年的其他参与者也陷入尴尬境地,这几乎形成了一个无解的闭环,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所以,东方闵的死,也算是白死了。   但东方闵余党没有想到,自己已经高抬贵手放过了程叙一马,这家伙自己居然在星网上狼人自曝了?!   程叙很干脆利落地开了个联邦和帝国都能看见的全域直播。   “大家好,我是程叙,目前就职于联邦最高指挥部,以前确实是帝国人,在入部测试中取得高分被破格提拔到最高指挥部。”   “大家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我会尽力解答。”   “没错,这位网友问得很好,为什么我会被破格提拔,当然,这其中并没有帝国的手笔,等会儿我会给大家解释。”   “东方闵为什么畏罪自杀?好问题,我也想知道,毕竟,我是亲眼看着他断气的。”   “是的,你猜对了,东方闵,是我程叙杀的。”   程叙轻描淡写丢下一个大炸弹,直播间有几秒钟卡顿,随即在线观看人数呈井喷式爆发!   “为什么要杀他?这也是我等会儿要说的。”   “这位网友是帝国的吗?我和沈司祈什么关系?”   程叙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第141章 你想杀我吗?   与民风清正,一生都在追求自我提升的联邦民众不同,帝国物产富饶,各项福利措施极其完善,皇室除了象征性收取税费之外,基本都在往外掏钱补贴民众,长此以往,大大助长了帝国人不求上进,混吃等死的嚣张气焰。   因此,帝国人完全不在乎统治者又换成了哪一位,总之——无论哪位皇帝上位,都得殚精竭虑养活这一大国的人口,对娱乐至死的帝国人民而言,一学期就去了第一个星期、今天入职明天辞职的现象简直司空见惯,原因可能只是“上学需要三十分钟,太远”“工资居然不是月初发放,太抠”“上司讲话语气很不温柔,太凶”……   大部分一生都无忧无虑的帝国人,平生一大爱好就是谈论各种八卦,并且经常做出毫无边界感的举动。   比如现在。   程叙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全域直播承认东方闵是死于他手的时候,居然会有人在这种时候问他和沈司祈的关系。   不过假如是帝国人做的,倒也不算奇怪。   “我和他……算是旧识。”   直接否认不是程叙的作风,两人现在的关系更是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他只好不轻不重地一笔带过。   飞速滑过的弹幕呈现为割裂的两个状态。   【假如你不是帝国间谍,为什么要杀害东方闵上将?】   【“旧识”!懂得都懂,不就是前任吗,别害羞呀大帅哥~】   【这一切都是帝国的阴谋!我不相信东方闵上将会是个坏人!】   【你和7怎么认识的?想听你们的恋爱过程,求分享!求分享!】   【为什么军部不在第一时间澄清“畏罪自杀”这几个字……难道他犯下的错和你有关吗?20号。】   【你俩现在私下还在联系吗?】   直播被一条突兀的通讯打断。   程叙在直播前设置了权限,在这个时候能够中止他直播的只有为数不多的那几个人。   通讯在他接通之前就挂断了,对方发来一条消息。   【你在钟家防区吗?我在入口。】   程叙很快找到了被兢兢业业的守卫拦在门口的顾志坚。   顾志坚正在门口徘徊,他来回走动,脚步不停,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天塌了”的气息。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飞快地抹了把脸,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开口便是质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东方闵?”   “杀就杀了,为什么要开直播承认?”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从那句“杀了就杀了”就能看出来,此时此刻,这个年轻人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顾志坚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一看见程叙便如同溺水的人见到救生圈,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程叙和他对视,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他眼底来不及掩藏的仓皇和无措。   “要不要和我先进去?”   语调柔和得像阵风。   像是一个装满的气球,顾志坚沉默地跟着风前进。   钟家防区的守卫会把没有得到邀请的上将之子拦下,却对程叙的进进出出视若无睹。   程叙把顾志坚带到了演武场。   他们坐在场边的长椅上,两人都望着场内正操练得热火朝天的士兵出神。   “我想杀东方闵,他也必须死。”程叙突然开口道。   这句话是在回应之前顾志坚的提问。   顾志坚抬手解开几颗纽扣,脑门上的头发都被汗打湿贴在额边,和他一样静默着。   程叙轻轻呼出一口气,“那你呢?”   “你想杀我吗?”   从进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志坚眼神剧震,他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程叙,脸上的慌张显露无疑。   程叙没有看他,还在继续欣赏场上的风景,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在军校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按照家世和实力被分成三六九等,身为上将之子的顾志坚是联邦军校的佼佼者,也是小团体核心中的核心。   他习惯了被拥戴,被众星捧月,直到那次入部测试——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非正统军校却强得可怕,没有上等家世却破格进入最高指挥部的“意外”,用实力摆平一切,像一丛生机勃勃的野草,生命力极强,来势汹汹地繁殖蔓延占领了所有联邦人的视线,成为年度最佳黑马。   “……不。”顾志坚的嘴唇以微小的幅度开开合合,字眼艰难地从粘连的缝隙中爬出来,音量小到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说出口。   程叙淡定地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谁让你来杀我的?”   顾志坚又不说话了。   “你父亲?”   顾志坚惊恐地瞪大眼睛,眼中写满难以置信。   程叙轻轻笑了一下,好看的眉眼舒展开来,毫无阴霾。   “他想杀我很久了,连儿子都舍得给我陪葬。”   “不可能!”顾志坚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干脆利落到程叙都沉默了一瞬,看来顾志坚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看来你也怀疑过。”程叙残忍地下了结论,“假如那天沈……我朋友没有来救我们的话,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而顾魁,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   顾志坚双眼通红,咬紧牙关紧握拳头,一拳打在长椅上,关节迅速充血破了皮,“你别说了!!!”   程叙礼貌地闭上嘴,静静等待这位朋友恢复心情。   等了半天,场上的演练项目换了一个又一个,身边传来一声啜泣。   程叙叹了一口气,干巴巴地安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   顾志坚痛苦地闭上眼,泪水顺着下巴坠落到地面上,“……没有父亲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你不会懂……”   “也对……毕竟我没有父亲。”程叙有些惭愧,十分不好意思自己刚刚说出的大话,“我确实没有办法与你感同身受。”   “……在我人生的前二十年,他表现得无可指摘……”顾志坚粗鲁地用袖口擦掉自己的眼泪,深吸一口气,仿佛打算转移话题调节一下心情般,“你妈妈独自把你带大,真是一位坚强的女性。”   程叙轻声道:“我没有妈妈。”   顾志坚怔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里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虽然他爹并不把他爹命当回事儿,但他好歹也实打实地享受了那么多年的父爱,更是有一位强大勇敢的母亲和一个聪明伶俐的妹妹。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野草般蓬勃生长的20号,居然真的是野草,这真是……太惨了吧!   “顾志坚,我是真心将你当作朋友,你是一个很棒的联邦军人。”   程叙拍了拍顾志坚的肩膀,“朋友,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期待我们再次相见的那一天。”   顾志坚擦掉眼泪,给了程叙一个用力的拥抱,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下次见。”   下一次见面,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程叙的直播开始得毫无预兆,结束得戛然而止,却引起了极大的影响。   联邦最高指挥部不知道什么缘故迟迟没有给出解释,也没有要处置程叙的意思,让联邦民众看得一愣一愣的。   沈司祈给程叙发了数条消息,都在问他现在处境如何,要不要他派人来接他。   程叙一个字也没回。   他正在和钟桓商量下一步行动计划。   “那帮人之所以没能腾出手来收拾我,一是因为担心我身后的帝国势力,投鼠忌器,二是在加快速度地毯式搜寻当年和程余有关的证据一一销毁,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程叙拧了管营养液,皱着眉地往嘴里灌。   钟桓背着手在他房间里踱来踱去,“你不是都计划好了吗?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和沈司祈现在究竟到哪一步了,为什么他的衣服会在你房间里?”   程叙:“……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   至少在这个世界,的确如此。   钟桓不信邪,“那他怎么会那么大方地把沈司霆交给我?”   程叙一愣,“沈司霆现在在哪儿?”   “还在路上,帝国说随我处置。”   星际时代,这点路也就几分钟的事情。   钟桓狞笑着提走昏迷不醒的沈司霆,留下一屋子的帝国人面面相觑。   宁战对帝国人也没什么好脸色,更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只能由程叙来出面。   押送沈司霆的帝国使者是一位很看起来很阳光的俊俏青年,金发红眼,谈笑自若且不失优雅风度,是帝国人最典型的贵族形象。   “终于见面了,程叙。”   即便钟家防区的士兵各个都对程叙心悦诚服,此时也不由得疑惑——怎么好像每个帝国使者都和程叙这么熟悉?   程叙顶着一屋子人的视线把帝国使者拉到僻静无人的角落。   “你怎么来了?”   能不熟悉吗?从头到尾,这帝国使者就是同一个人。   乔装成亚特利恩的沈司祈,脾气好像也活泼了不少,比起以往更加直白。   “我担心你,想借此机会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程叙一见亚特利恩这张脸,就有点心软,“你是帝皇,还是不要插手联邦事务比较好,否则你辛辛苦苦渗透进来的人脉,都将会毁于一旦。”   “等到帝国和联邦逐渐合并,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沈司祈直视程叙的眼睛,轻轻牵住他的手,“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问个明白,抿了抿唇却没继续说下去。   程叙垂下眸,“是。”   “我都想起来了。”   “作为程余时的记忆。” 第142章 亚兰公国   手上传来的力道蓦然加大,程叙轻轻从沈司祈手里挣脱出来。   沈司祈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攥了攥空荡荡的掌心,眼底流露出受伤之色,连那头金发仿佛都黯淡了一些。   当程叙说自己想起了以往的记忆时,两人明明面对面站着,中间却仿佛被突兀地划上了一条无形的分界线,他在这端,程叙在那端。   一股莫大的恐慌笼罩在沈司祈的心头,促使着他迫切地开口说些什么来拉近他们之前的距离。   “近来,我撬开了几个皇帝亲信的嘴,才知道了当年的某些内情……当初你带队占领钟家防区后,联邦几位军部中高层被买通……战胜后传回联邦的捷报中没了你的名字。”   沈司祈说得隐晦,但两人都心知肚明程余被杀害的事实。   程叙说:“我知道。”   沈司祈顿了一下,“那我说一些你不知道的。”   “想必你知道有博士这么一号人,他开始为我效力的那天,带来了一份令我十分心动的投名状——”   “程余的尸体。”沈司祈讲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并且,他号称能将程余复活,为我所用,战胜联邦收复失地,助我登上皇位。”   饶是程叙已经恢复了久远的记忆,沈司祈仍然固执地将“程余”和“程叙”这两个主体分开。   “小世界是怎么回事?”程叙问。   “一开始,博士打算将你打造成一个军事人才,同时,你也的确在驾驶星舰和指挥模拟作战方面都展露出了非凡的天赋,但后来……我们发现你很多行为模式并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台计算精密的仪器。”   “博士决定让投放我的精神力与你进行互动交流,开发刺激你的脑域,让你成为一个正常人。”   程叙不错眼地望着娓娓道来的沈司祈,突然打断了他,“你有没有想过,博士为什么会找上你?”   “我想过。”沈司祈轻声道:“但是我别无选择,当时我什么都没有,博士来投靠我之后,你是我最大的筹码。”   假如可以的话,沈司祈不想让程叙看见半分他这身光鲜皮囊之下掩藏的不堪与贪婪,但程叙想看,他便血淋淋地扯开,让他看个究竟。   “外面传言我生母早逝,母家并不显赫,其实不是这样的。”沈司祈就这样把原本打算隐藏一辈子的秘密吐露了出来,“我母亲是生下我后,被皇帝生生掐死的……我也从没见过我的外祖父母。   “我的母亲,是联邦间谍。”   他们站在露台的角落里,前方就是一望无际的两国交界处,地面满是战火留下的痕迹,泥土还残留着硝烟的气息,寸草不生,万籁俱寂。   这里鲜有人迹,尸体倒是常常出没。   在老皇帝逐渐放权后,战争频率大大降低,而他在位期间,两国关系无比紧张,一位宫妃被发现是联邦间谍的下场可想而知。   可以说,沈司祈能够平安长大活到现在都称得上是个奇迹。   沈司祈轻描淡写的语气背后,暗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辛酸,行走在公众面前名头风光的皇太子,是一步步从万丈深渊里爬出来的   沈司祈的视线从天空转到程叙身上,一抬眼就撞进了他沉静的眸光。   “我要见博士一面。”   程叙直播宣布东方闵的真正死因,已经引起了联邦骚乱,钟家防区是他最后的安全堡垒。   对于沈司祈而言,把“凶手”带回帝国,不亚于接下了一个烫手山芋,在他这个位子,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错。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反倒唇角一勾,笑道:“我这趟亲自来,就是为了把你带回帝国。”   无关利益牵扯。   沈司祈这一趟联邦之行,不仅带走了个人,还给联邦留下了一份大礼。   数百篇新闻详实地报道了各位身居联邦要职的官员被爆出曾经做过的灰色勾当,还隆重介绍了“程余”这位不存在的元帅的生平,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我的计划是将大众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来,再公布以前的真相。”程叙浏览着沈司祈发的那些资料,意味不明地感叹道:“我收集的各种资料还没有你这里十分之一详细。”   某篇报道里甚至写了东方闵曾经偷偷往入部测试庆功宴席的食材里加料,连龙虾须都涂上了泻药,结果程余就点了盘蛋炒饭——一道寒酸到东方闵认定不会有哪个傻子吃宴会点这玩意儿的家常菜,恰好幸免于难。   像是有人在程余身上安了个摄像头,时时刻刻记录实验过程。   坐在一辆悬浮车里,独处的密闭空间又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稍稍回温,沈司祈点了点页面,说道:“这些资料其实大部分功劳并不在我。”   程叙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很快猜出了答案,“是博士做的?”   “你怎么知道?”沈司祈讶异道。   程叙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沈司祈,“博士大概一开始就盯上你了。”   “你的精神波动和我最契合,能够让我的身体和脑域都得到最大程度的恢复。”   “我之所以想见博士,是想确认一个猜测——博士很有可能是我父母托孤的对象。”   沈司祈瞳孔地震,匪夷所思道:“我好像有点听不懂。”   不论是程叙,还是程余,身份证明上都是铁板钉钉的孤儿身份,哪来的父母?   又何来“托孤”这一说?   程叙笑了笑,“这也是我的推测,你大可以就把我说的话当做一个玩笑。”   “宝宝——我是说我们的孩子。”程叙撑着下巴,见到沈司祈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有点被逗笑了。“支撑它生存的胚胎融合和营养液发育技术在博士那里,其实已经算得上成熟了。”   “因为,前面已经有一个成功例子了,也就是我——或者说,程余。”   沈司祈张了张口,什么话也没说出来,震撼得无以复加。   “程余,他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很明确的目标,直到他死亡。后来,博士千辛万苦复活了程叙,但复活版本和原装版还是存在着一定差距的,这种差距主要体现在精神和思想方面。简而言之,就是会不太像常人。”   “他未卜先知地找到了你,并且用程余这个人形兵器的诱惑打动了你,在你的配合之下,实验进行得异常顺利,这才有了现在的我。”程叙调节了一下座椅,把身体放倒,一副毫不设防的样子。   “我确实是孤儿,因为我从来没见过父母,也没见过博士,除了人造人状态不稳定的初期。”   “但是一直种在程余以及程叙脑海里的明确目标启发了我——一个强烈驱使我将帝国和联邦融合的意愿。”   沈司祈有样学样地调好座椅,侧躺着注视程叙的侧脸,“你的意思是……”   程叙打了个响指,“没错,我怀疑我的身世和亚兰公国有关。”   联邦和帝国分裂之前,是一个繁华数百年的庞然大物——亚兰公国。 第143章 酒后   “事实上,不论是帝国还是联邦,追随亚兰公国的旧部绝不在少数,他们之中,有许多人成为了各大领域的佼佼者,只等您需要的时候,便能倾尽全力来提供支持。”   博士常年呆在实验室里,眼下的青黑和眼底浓重的红血丝无一不说明他对科研的热爱,但所有的疲惫和倦怠都在看见程叙的那一刻时一扫而光,温柔又智慧的眼神既像是在注视自己最心爱的后辈,又像是在欣赏最为杰出的作品。“您能够这么快就找到我,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博士讲述了一个故事。   当年,亚兰公国党派纷争严重,有继承资格的几位继承者陷入混乱的厮杀之中,其中最有能力也最为正统的一位,早就联同配偶一起被暗算了个干净,说句不好听的,连亲卫队都没有放过,剩下的其余人也纷纷元气大伤,在经过一系列漫长的割据及利益交换之后,最终分裂成为联邦和帝国两方势力。   博士的祖先所在的研究所也是正统那一支的势力,自然逃不过清算,他的祖先是研究所内唯一的幸存者,并且在逃跑时,带上了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采用正统继承者与其配偶的生物样本所融合的一个冷冻胚胎。   毫无疑问,这个胚胎就是程余。   程余的名字,意味着亚兰公国最后的希望。   但一直以来,后续的培育流程都没有得到推进,直至博士这位科研天才的出现,他将程叙培育出生,在他的心底植入重新建立亚兰公国的暗示,把他送入联邦福利院,并且躲在暗中对他进行观察记录。   程余的身上不愧流着正统继承者的血脉,他是个相当出色的实验体,比起普通同龄人来说,他的成长速度几乎能称得上妖孽,从福利院到军校,再从军校提前毕业,被联邦军部破格录取,博士一度认为他就是亚兰公国重建的希望!   入职军部、担任元帅、进攻帝国……   可博士没有想到,在联邦大获全胜地吃下钟家防区后,他得到的是程余的死讯。   自此以后,“程余”这个名字销声匿迹,他的功劳被他人抢占,这么一位惊才绝艳的天才消逝在联邦历史长河之中,成为一粒微不足道的河中沙砾。   对于博士而言,程余是他最完美的杰作,是相当于他最疼爱的孩子的存在,他千方百计潜入军事腹地,掉包了程余的尸身,逃往帝国。   他无法忍受程余就这样死去,他决定复活程余,但复活的难度比培育胚胎要大得多,光凭博士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于是他又千挑万选,找到了沈司祈这个目标,这个目标恨帝国皇帝,也不爱联邦,身世可怜,但身份足够高贵,最重要的是,他的精神力波段和程余十分契合。   在博士的加持下,本能力不俗的沈司祈逐渐在一众皇室子弟之间脱颖而出,在立皇太子之后,更是给博士回馈了不少稀缺资源。   让人死而复生,这听起来是件不可能的事,但沈司祈偏偏让博士忽悠成功了,对那位英年早逝的联邦元帅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且满口答应了这项人造人的计划。   程叙的这个名字自然也是博士的私心,象征着他的完美杰作再一次的到来。   肉身复活后,博士发现程叙的性格和以往出现了极大的偏差,他的脑域出现了问题,好在博士早有准备,成功地说服了沈司祈贡献自己的精神力唤醒程叙的脑域——这就是小世界的由来。   博士举起双手,双眼含笑,像是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不知道你们要怎么处置我,但我衷心地希望,殿下能让我活到帝国与联邦合为一体的那一刻 。”   ……在现帝国统治者面前说出这些话,可谓是勇气可嘉。   沈司祈将博士暂时软禁在了实验楼,一个对他来说完全不算是惩罚的惩罚。   在了解自己的身世由来后,程叙陷入了沉默。   知道实际上自己才是那个一直被利用的角色后,沈司祈的心情也很复杂。   但程叙一脸茫然,沈司祈头一次看他露出这种表情,心脏微微泛起一点疼意。   程叙很善解人意地对沈司祈说:“你可以先回去,不用管我。”   近期事务众多,沈司祈确实很忙,为了去联邦见程叙一趟,他最近半个月就没睡过三个小时以上的觉,况且,他现在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叙。   沈司祈没有拒绝,“你想去哪里?我派人守着你。”   万一联邦有人狗急跳墙,把手伸到帝国来对程叙动手也不是不可能。   程叙说:“我需要一点酒精。”   联邦军部有禁酒令,凡是在职人员,一律不得在工作日饮酒,假如是节假日,也需要向上级打饮酒申请报告,程叙很少有沾酒的机会。   一听这话,再结合他迷茫又无措的表情,沈司祈心里“咯噔”一下,他抿了抿唇,“我有一个酒庄。”   没过多久,心底那点儿“咯噔”化为了现实。   程叙酒量不好,这点沈司祈早就深有体会,他现在乔装的还是亚特利恩的模样,更是不免回忆起一些旖旎的往事。   长桌上摆满了价值高昂的珍贵名酒,程叙也不在乎哪瓶酒贵不贵,他只需要一点点能让他放空思维的酒精。   颜色干净的酒液汩汩顺着杯壁注入,又被程叙一鼓作气地灌进嘴里。   沈司祈双手交握着放在桌面上,眼神没能从程叙脸上移开,他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劝道:“少喝一点。”   话音落下,程叙把酒瓶往他这边推,一副大方慷慨的模样。   敢情是把他那句话当作要酒喝了。   沈司祈:“……”   仔细辨认了一下,果然发现某人的眼神已经没有了焦点,涣散地不知在看哪里,酡红一路从脖颈攀爬到脸颊上,晕成大片大片的红,透出皮肤表层。   沈司祈握住程叙的手,声调温和,“够了,已经到一点点的程度了。”   程叙垂下眼睫,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看了几秒,举起另一只手比了一个手势,慢吞吞道:“那……那就再、再加一点点……”   “再喝一点点,你就得吃苦苦的解酒药了。”沈司祈哄完甚至有点震惊——这种哄小孩的语调对他而言实在陌生。   喝了酒的程叙很乖巧,一听沈司祈这么说,立马放开杯子,调整了一下坐姿,比在会议室里等待开会还要端正,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   沈司祈松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手背上突然落下一滴液体,“啪嗒”,在他心底的湖面溅起一阵水花。   沈司祈绷紧身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抬起程叙的下巴。   一颗颗泪珠滚下来,打湿了低垂着的眼睫,脸颊酡红,鼻尖是稍浅一点的嫩红,透明的泪液沾在下巴上。   泪水让少年感沾上破碎感。   沈司祈看清他的模样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和程叙以往的形象大相庭径。   他一向从容不迫遇事冷静,就算落到再难的处境、再苦的地步,也能谈笑风生、绝路逢生。   这样的程叙,让沈司祈想到了他们相遇的第一个世界,小人造人什么也不懂的时候,想法都写在脸上,丝毫不懂掩饰。   沈司祈用轻柔得宛如对待易碎品的语气问:“怎么了?”   程叙抽泣了一下。   沈司祈的心脏被揪紧,抽疼。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   程叙哽咽了一下,闭着眼睛,很难过地说:“对不起。   沈司祈慌里慌张地踢开椅子,轻轻地把程叙往自己怀里按,知道程叙在为什么事情道歉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是受害者。”   皇太子的胸口洇湿了一片深色。   程叙说:“我一直以为你在利用我……”   其实程叙说得没错,在两个人没有相爱之前,沈司祈的世界里就只有“利用”两个字,所有人对他而言都像垃圾一样,只有“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两种类型。   但沈司祈肯定不能这么和程叙说,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就像在坐过山车,忽高忽低。   一会儿是对自己的唾弃,一会儿又是对程叙的……   他的内心活动强度达到了顶峰。   程叙怎么能这么好?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   从头到尾,程叙都是博士手中的一颗棋子,肩负着复兴亚兰公国的使命,他不可怜吗?不悲惨吗?   沈司祈之所以在听博士讲述完故事后没有大动肝火的原因就是,他不知道该向谁发火。   博士利用他,但也确实给予了他很多支持,没有博士,皇太子这个位置还不一定轮得到他。   程叙,那就更不可能了。   博士故事里的程叙,真是比他还要凄惨,前朝遗孤,战斗兵器,死得不明不白,死后还要被复活出来继续践行使命,惨到沈司祈都不忍卒读他的生平。   程叙说要酒精,沈司祈只以为他是借酒浇愁在难过自己的身世,却没想到……   沈司祈的眼眶也红了,他早就把什么要回去处理事务,把程叙安置好就走之类的东西抛到九霄云外了,他现在满脑子,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人。   程叙脑袋昏昏沉沉的,借着微醺的酒意,把这阵子以来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眼泪,他不像其他醉鬼一样大喊大叫,发疯闹事,就那样闭着眼睛沉默地掉着眼泪,泪意让他的眼尾透红,酒意熏红他的双颊。   突然,他脸上的泪被一个个轻若柳絮的吻沾走了。 第144章 终章(办公室)   联邦星网安全负责处这几天都灯火通明,不论职级,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负责人不断重复着拨出和接听智脑通讯的行为,短短几天头发白了大半。   “是……是,我们正在尽力压制……”这个通讯还没聊完,很快又被下一通紧急通讯打断,负责人来回打转,长叹一口气,又接了下一通,“这里是网安处……”   其余人面色恍惚,麻木地将一篇篇主题大致相同的言论进行删除。   “砰——!”一人重重砸了面前的操纵面板一拳,面容扭曲,“我不干了!现在证据确凿,我们做的事情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有人连忙过来拉扯他,“你说什么胡话呢?!不要意气用事!”   那人反手挣脱桎梏,悲愤道:“不可能的!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捂住民众的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正如他所说,这一次,程余事件引起的反响程度之热烈,远超众人的想象。   星网上铺天盖地都是相关的报道和争论,官方的主流媒体给出的回应苍白无力,很快就被其他新闻压了下去。   【程余同班同学现身说法:他是我见过最努力的天才】   【为祝贺下月程余诞辰,于记特色餐厅全场八折】   【高能科技为程余推出纪念款智尊版智脑】   【主星中心场馆上线程余生平展览,预计三月后正式展出,欢迎广大民众前来参观】   【独家新闻,钟弘光上将绝笔!「程余,不该被埋没」】   【细思极恐!知情人称20号实则为程余亲子,潜入军部为父报仇!】   ……   联邦闹得沸沸扬扬,连爱吃瓜的帝国群众都有所耳闻,几乎全星域的人都在围绕着程余讨论,但这场风波尚未刮到主角身边。   处于风波正中心的那位,还昏昏沉沉地睡在帝国皇宫里。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拉开了窗边的帷幕。   明亮的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床上人的眼皮微微动了几下,长长的睫毛颤动,程叙迷蒙地睁开眼。   没过几秒钟,意识回笼,他认出了自己身处的地方,很熟悉,他在这里住过,是沈司祈的寝宫,他下意识看向了窗边那个身影。   沈司祈轻轻拍了拍手。   一列侍者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手中捧着日常用品和柔软衣物,放置好东西后便训练有素地退了出去。   “再睡下去,脑袋会不太舒服。”沈司祈走到床边,朝他伸出手。   程叙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借力坐了起来,他身上还是昨天那套衣服,有点皱,但由于面料挺括,倒也还算整齐。   沈司祈把他照顾得很好,虽然喝了酒,但他没有感受到任何不舒服,反而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这在他进入联邦军部之后算得上罕见。   他和沈司祈现在的关系非常尴尬,适合再续前缘的时机早就已经错过了,他现在也没了恨沈司祈的理由,简直比一开始相看两相厌的境地还要难以处理。   程叙默默地动手开始收拾自己,沈司祈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谈论起别的话题,尽心尽力将联邦目前的情况告诉他。   “星网上全是关于程余的新闻,军部高层压不下这件事的水花,各行各业的背后似乎都有推手,给这件事又加了把火,但其中也不排除有人在浑水摸鱼蹭热度。”   “我知道了。”程叙应了一声,“谢谢你。”   沈司祈没说话。   “是时候了,我得回到联邦……”程叙扣好最后一粒纽扣,犹豫半晌,又道:“……谢谢你。”   沈司祈:“……”   沈司祈气得牙牙痒,见程叙确实没有其他话要说,连一眼都没看他,就要直直往外走时,终于没忍住起身,把人拦住。   “怎么了?”   沈司祈眼神希冀,“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程叙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眼中的疑问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大问号,“?”   沈司祈面无表情地环住他的腰,把人往自己这边带,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低声道:“先收点利息。”   程叙不吭声。   沈司祈瞪他,手不动声色地按了一下某个地方。   他一个激灵,“我们的事……等、等我回来再说……”   沈司祈满意地点点头,两只手都从程叙身上移开。   程叙暗暗松了口气,认真地向他承诺,“只要事情一解决,我就马上来找你。”   沈司祈看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唇角弯弯,心下不免好笑,在心里好好回味了一番昨天晚上喝了酒之后那个任亲任抱的程叙。   程叙坐上开往联邦的星际列车,沈司祈给他安排得很周全,列车长还专程过来见了他一趟,语调严肃地和他保证自己将会全力以赴确保他能够得到最舒适的体验,并行了一个单膝下跪,右手握拳置于左肩的礼,随即步伐坚定地离开了。   礼节过于隆重,甚至弄得程叙有点不好意思。   他又一次回到了最高指挥部,但这一次,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出现的。   程叙、还是程余?   按理说,他这样单枪匹马地孤身前来,相当于羊入虎口,但不知道为什么,最高指挥部似乎和往常很不一样。   四下寂静无声,连一向兢兢业业的监控此时也安静地呆在角落里,不知道是否还在运作。   就像以往每一个上班的日子一样,程叙顺利地刷脸解开禁行权限,登上电梯,来到长廊。   程叙淡定地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空荡荡的,有一个人坐在主位,见到他后,年迈的老脸上荡漾出一个生动的笑容,每根皱纹都随之舒展开来,容光焕发。   柯凛统笑眯眯地看着程叙,半点不见以往又轴又硬的性子。   “来啦?”   柯凛统单膝跪地,右手握拳置于左肩,低头行了一个礼节,“恭迎主上回归。”   自程余进入联邦军部起,柯凛统便根据博士的安排暗中保护他,他一度以为程余能够顺顺利利地重新缔造亚兰公国,但没有料到,军部某些高层利欲熏心,帝国皇帝允诺的重酬和对程余成长速度的忌惮结合在一起,让亚兰公国最后一支正统的继承者血脉湮灭在了小小钟家防区的尘土之中。   柯凛统又气又恨,在博士逃往帝国后,布下周密安排,打算让那些联邦高层血债血偿,他按而不发,就是在等待一个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这么一等,他等来了程叙。   担心东方闵有更狠的招数,便故意和程叙唱反调,扮演一个给他使绊子的负面角色,一无所知的程叙配合的效果极好,东方闵也逐渐认为他是担心程余一事暴露后会影响现在的地位,才故意这么对待程叙,便逐渐放松了警惕,不经意间也泄露了一些消息。   柯凛统拿到消息后,不着痕迹地传递给了缪锐志,他一直以来都知道缪锐志是帝国间谍,隶属于博士投靠的那位皇太子手下,和他勉勉强强也算是一路人。   只不过这位缪主任手段实在太差,单打独斗也露了不少马脚,全靠柯凛统在暗中替他清扫尾巴,才没有让东方闵产生怀疑。   “这几年以来,军部高层为了利益斗争也死了不少,剩下的不是东方闵的爪牙,就是脑满肥肠耽于享乐,早就废掉的蛀虫。”柯凛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会来。”   程叙这个人有点笨,笨得甚至有些天真,他不会用阴谋诡计,也不屑于使出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他总是无比坦然,连做坏事都那么光明正大。   “所以,其他人也知道。”柯凛统的眼神复杂难辨,不知道程叙养成这么个性子究竟是好是坏,他不是普通人,肩负着复兴一整个亚兰公国的责任。   可他杀了相当于联邦一把手的存在,也敢开直播昭告天下,要回联邦报仇,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回到最高指挥部,归根到底,是有太多人都愿意不遗余力地帮助他,给了他深厚的底气,也造就了他这副光明磊落的性格。   钟桓、博士、沈司祈……就连身为顾魁亲生儿子的顾志坚,都会违背父命,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杀掉程叙。   “轰!”   “砰砰砰砰!”   窗外传来一声巨响,随即是密集的枪声,听起来战况激烈。   程叙说:“我知道,顾志坚和我说过,顾魁会带领人在最高指挥部附近进行埋伏,来一个瓮中捉鳖。”   柯凛统:“……”   顾志坚这小子,连这都说!程叙身上究竟是有什么人格魅力?   “那你还敢就这么过来?”柯凛统不敢置信地问到。   程叙说:“我来救你。”   柯凛统神色变幻莫测,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救我?”   “你知道门外和顾魁对战的那些人是谁吗?就是我安排的!”   程叙冷静道:“你现在,无法离开这栋大楼吧?”   柯凛统愣了一下,脸上震惊的神色已经暴露了一切。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你怎么会知道我被困在这里?”   “我一开始,只是有所怀疑,后来——”   “其实我办公室里原来没有那么多监控的吧?东方闵再蠢,也不会做得那么明显,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些监控实际上是某人留给我的线索,暗示了东方闵的藏身地点。”   “我去寻找东方闵时,曾让缪锐志给我打开监控室的权限,他的疑惑不似作假,那么给出这条线索的另有其人,况且,我在监控室里,只看见了寥寥无几的几个画面,这和我办公室里的监控数量对不上。要做到这一点,职位必须和东方闵差不多,但要高于缪主任,其他人都没有对我表示出什么异样,你和顾魁之中,只要排除掉顾魁的嫌疑……”   柯凛统彻底叹服。   “我现在确实无法离开这栋大楼。我能够通过智脑安排手下去和顾魁的人战斗,却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假如我一走,那么整个军部都会夷为平地。”   而军部之中,还藏有数不清的军火武器,爆炸刺激之下,联邦主星可能都会不复存在。   “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恐怕只有博士那家伙。”柯凛统苦笑。   爆炸源绑定了柯凛统的生物验证,只要他一走,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程叙沉吟不语,给沈司祈去了条消息,让他尽快把博士运过来。   窗外枪声渐歇,身为联邦核心部位,最高指挥部的防御固若金汤,即便顾魁派了不少人埋伏,也没有影响到这里半分。   “顾魁怕是还会再来。”柯凛统站在窗边,面色凝重。   程叙点了点腕上的智脑,否定道:“不,他不会再来了,顾志坚他们一家换了个新身份,这是顾魁声东击西的策略。”   一边推手下出来受死,一边自己准备逃跑。   柯凛统给程叙讲述了许多他和亚兰公国的渊源,两人在会议室里等到了日落。   “好了,故事到此结束。”程叙眼含笑意,打断了柯凛统的话语。   柯凛统顺着程叙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窗边不知何时静悄悄来了一只大鸟,正金鸡独立式地站在窗台上,小豆眼聚精会神的盯着他,似乎听得津津有味,一听程叙这么睡哦,它立刻就不乐意了,拍打着蓝色的翅膀怪声大叫:“继续!继续!亚兰公国!”   程叙拉开窗,对它招手,“101,过来。”   漆黑的小豆眼中浮现出迷茫之色,“你谁?你谁?!”   鸟类脑容量实在有限,不怪它。   程叙叹了一口气,无奈扶额,“是不是博士叫你来的?”   101“嘎嘎”叫了两声,不情不愿地飞进来,蹲在程叙的肩上,“博士还在路上。”   解救过程很顺利,来的不仅是博士,还有实在放心不下的沈司祈。   此时此刻,联邦百废待兴,帝国亟待改革。   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   *   顾魁的逃亡并不顺利,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大把的金钱,毫无破绽的新身份,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逃出生天的第一个晚上,被自己的亲儿子捆了起来,太阳穴上抵着一把虎视眈眈的能源枪。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志坚,满脸都写着怀疑,似乎还不愿意相信自己眼前的事实。   “志坚?我是你父亲!”   顾志坚哀伤地看着他,缓缓道:“我知道,父亲。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我知道你爱我和妹妹,但你更爱权利。”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顾魁疯狂为自己辩解,“我们父子俩缺少一场有效的沟通,你把枪先放下!我再好好解释给你听!”   顾志坚闭了闭眼,嘴角扯了扯,“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敢说入部测试的那台能源炮不是你安排的吗?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动过牺牲妹妹的婚姻去拉拢其他势力的想法吗?”   听他这么说,顾魁愣了一下,感受到能源枪又往前抵了一下,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我……”   顾志坚没有等他开口,面无表情地叩动了扳机。   那张肖似顾魁的年轻面容上溅满了鲜血,和眼泪。   *   “难道事情还不算解决了吗?”沈司祈面色微沉,专注地盯着埋头处理事物的程叙。   程叙置若罔闻。   沈司祈面无表情的扯了扯他的袖子。   程叙这才抬起头,疑惑地盯着沈司祈,一脸恍然,似乎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他说话。   程叙嘴巴发苦,心里有个疯狂扯着头发的小人跑来跑去,大喊大叫着问:怎么办!怎么办!   没错,他是答应了沈司祈,解决完这件事情之后,再来解决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他刚刚装作听不到,也是想让沈司祈知难而退。   可偏偏沈司祈一脸执着,仿佛得不到回答就不罢休的模样。   这实在是让程叙倍感头痛。   主要是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实在是尴尬,像是突然被家长棒打鸳鸯后,走上人生巅峰脱离家庭又重新相遇的小情侣。   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但让他迅速恢复到以前的热恋模式也很困难。   沈司祈早在前几天就举行了登基仪式,帝国皇帝三天两头就往联邦跑,打的是“两国友好交流合作”的旗号,但早就看穿他们之间猫腻的网友们可不买账,帝国甚至开了赌盘,压他们什么时候会旧情复燃,答案五花八门。   程叙捏了捏眉心,好声好气道:“现在我们事情都很忙,后续两国融合改革的方针都还没出来,要不还是……”   “还是什么?”沈司祈眼睛一眯,“你不想认账?”   “不是不是!”程叙连忙解释,又觉得自己确实理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司祈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太好,怕吓到程叙,又缓和了脸色,语调放轻,“我知道你现在还有点不适应,但是我……”   “我真的很想你。”   两个人都不是爱说甜言蜜语的性格,沈司祈突然说这么一句话,让程叙都有点吃惊。   他抬眼看了沈司祈一眼,这一看就出了问题。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沈司祈居然开始脱衣服了!   程叙立刻丢掉手上的文件,连忙按住沈司祈的手,慌张道:“这,使不得、使不得!”   “我就是有点热了。”沈司祈面不改色道。   程叙犹豫着松开手。   沈司祈动作飞快地开始解程叙的衣服纽扣。   程叙双眼瞪大,神情坚定地按住沈司祈,为了避免看见他的表情,还迅速撇过脸,声音有点儿发虚,“你想干嘛,我、我可不热……”   沈司祈淡定地说:“怕你紧张,让你透透气。”   “不、不用了……”程叙当然知道沈司祈在想什么事,但现在他还在办公室里,这种地方,怎么可以胡来呢?   现在他都顾不上自己和沈司祈的关系还尴不尴尬了,满脸通红道:“……我们,换个地方……”   沈司祈欣然应允,他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换个地方也无所谓。   就在此时。   “笃笃笃——”   “程叙,你在吗?我进来了啊!”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心里一惊,现在沈司祈仪容不整,程叙还红着脸,这副光景可不能被外人瞧了去。   钟桓没听见应允,自顾自地开门走进来,他大大咧咧地坐在待客沙发上,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余光不经意地瞄了程叙一眼,见他正低着头,紧皱着眉,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事务。   “最近怎么样?”钟桓问到。   程叙心下暗叫不好!   一听这句话,就是要耗时很久老朋友寒暄开场白。   程叙看了一眼蹲着的沈司祈,对他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自己也想尽快结束对话,便含糊其辞道:“过得挺不错的,都、都挺好。”   钟桓似乎根本就不在乎他回答了什么,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而后一边喝水一边抱怨道:“之前需要完善的部分条例你这边撰写好了吗?我最近都要被那些人给烦死了。”   原来钟桓是来倒苦水的……那就更不可能立马结束了。   “快了,快了,这个月一定能落实。”   “其实我有个想法……”钟桓迟疑道。   程叙又歉意地看了沈司祈一眼。   沈司祈倒是自在轻松,似乎根本不在意钟桓要待多久。   他悄无声息地朝程叙做了个口型。   程叙呆住了,想也不想地反驳道:“不行!”   这话一出,他和钟桓都被吓了一跳。   他紧张地看向钟桓,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就见钟桓一脸震惊,“你反应怎么这么大,不行就不行嘛!但是宁战确实比我更适合管理那个区,好歹他也是跟着我们家出来的。”   钟桓挠了挠头,“唉,真是不好意思啊兄弟,我是真觉得我不是这块料……”   钟桓也觉得惭愧,当初明明是他去求程叙,让他帮助自己拿下自由贸易区的掌控权的,但现在自己又巴巴地跑过来说自己不干了,这真是……怎么看怎么丢人呐!   久久没有等到程叙的反应,钟桓偷偷去看程叙的脸色,见他满脸通红,紧咬着唇,似乎很是痛苦。   钟桓吓了一跳,“你至于气成这样吗?”   程叙抬眼瞥了他一眼,那眼里,分明是湿润的泪花!   钟桓都震惊了,讷讷不敢言,只敢把视线定在自己手上的茶杯上,不敢看好兄弟失望的神情。   他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正在苦思冥想接下来的措辞。   “咕叽咕叽……”   钟桓茫然转头,“什么声音?”   程叙连忙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大口牛饮,“咕嘟咕嘟……”   看来这气儿是真的大,要浇点水灭灭火。   钟桓又收回视线,好商好量道:“其实宁战作为我的副手,一直以来都很合格……”   程叙低下头,捏住沈司祈的下巴,把人往后推。   声响实在有点大,程叙不得不一边喝水,一边眼带警告地瞪向沈司祈。   至于被瞪的沈司祈……他哪会被吓唬住?   程叙一张脸全红透了,嘴唇被咬得又红又艳,秀挺的眉宇隐忍地皱起,好看的眉眼中既是不耐又是慌张,还带了几分哀求。   沈司祈都看硬了,他浑身都兴奋起来,程叙担心被钟桓发现根本不敢用力做大动作,这就方便了他。   程叙倒吸一口凉气,全身发抖,在钟桓看过来之前摆好了姿势,撑着额头掩盖了大部分神情,绷直身体,努力不让自己打颤。   程叙怕自己一开口就露馅,先前一直咬着嘴唇,但钟桓说这么多,他一句都不回应也不是办法。   于是,钟桓便见自己的好哥们儿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颤声道:“你……确定?”   铺天盖地的愧疚涌上心头,钟桓又开始犹豫起来,不确定道:“那我……我再想想?”   程叙:“……”   “你回去……嗯……好好想想。”   程叙咬着牙,每个字都用力地从牙缝里蹦出来。   钟桓的心情有些沉重,他突然余光看见什么,惊讶道:“沈司祈来过?”   程叙猝不及防听到他说沈司祈的名字,身形一晃,眼圈一下子红了,额角突突直跳。   他闭了闭眼,抄起手边的茶盏大口喝起来,希望能掩盖住某些异样的响动。   程叙不知道为什么嗓音有点哑,“他来过……”   钟桓看了那件沈司祈的外套几秒钟,忽然福至心灵,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们不会吵架了吧?”   程叙抹了把脸,深吸口气,红着眼圈道:“你先回去吧,你说的事情我们下次再聊。”   钟桓这次爽快得令人诧异,立刻起身往门外走。   程叙暗暗松了口气。   就见钟桓突然又在门口停住,回头望了他一眼,语调奇异,“你……看开点。”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桓走出门后拍了拍胸脯,懊恼地想到:自己果然不擅长安慰人。   又思及程叙恐怕和沈司祈大吵一架,心情不太好,自己这件事本来就不占理,恰好撞到他枪口上,所以他今天反应才会这么奇怪,不如下次再好好商讨一番。   办公室内。   沈司祈咳嗽两声,神色自若地从程叙膝盖上爬起来,掸掸身上可能沾到灰的地方。   程叙神情恍惚,头脑简直快要爆炸,脑子里全在想钟桓最后离开时留下的那句话,细思极恐。   难道是钟桓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不然怎么会突然问到沈司祈,又留下那么一句奇怪的话?   程叙把脸埋在手臂里,手臂感受到了脸部滚烫的温度。   这下他丢人可丢大发了。   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肩,“别担心了,他绝对没有发现。”   程叙不吭声。   沈司祈拍了拍他的后颈,“你生我的气了吗?”   程叙气闷道:“没有。”   “没有就好,那我们换个地方?”沈司祈笑盈盈道。   程叙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他。   沈司祈面不改色地舔了舔唇角落下的一点。   十分钟后,程叙沉默着坐上了前往帝国皇宫的车。   沈司祈亲昵地和程叙靠在一起,语调欢快,“这一次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程叙还是低着头不说话,静默得如同一尊雕像。   沈司祈也沉默下来。   车内气氛凝固。   过了一会儿。   “对不起。”   沈司祈轻轻握住程叙的手,“我只是,太着急了……”   “你一直没有来找我。”   “我担心你不喜欢我了……”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沈司祈在身前的显示屏上把车辆目的地改成了联邦军部。   “我、我送你回去。”   沈司祈的手紧握成拳,指尖发白。   程叙突然动了一下。   他把目的地重新改回了“帝国皇宫”。   程叙迟疑着,缓缓覆上沈司祈的手,“我就是……”   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也爽到了,但是这实在太刺激也太羞耻了,我实在是没脸见人。   沈司祈似乎根本不需要他解释那么多,他的手一握上去时,沈司祈就立刻反握回来,脸上的难过一扫而空,笑道:“我就知道你害羞了。”   程叙垂下眼睫,一个“嗯”字细弱蚊蚋。   ……   两人的关系重归于好。   程叙在智脑上收到一条钟桓发来的消息。   【钟桓:你和沈司祈又在一起了?】   程叙大惊失色,不明白这才几天,居然连钟桓都看出来了?   钟桓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手就给他发了一堆链接。   现如今联邦和帝国的星网之间再也没有壁垒,两国民众能够自由畅谈,和谐交流。   【联邦最近下达的政令真的很好,一系列改革都朝着好的方向走了!】   【我们帝国也不赖啊,以前我总是不知道该干什么,现在的生活很充实~】   【说不定两国政策制定的时候,领导人还友好交流过呢。】   【这也太破坏气氛了吧,一想到那种时候不说些什么情话,反而在那里讨论什么国家大事,就觉得兴致全无呢。】   【???这怎么就跳到那个时候了?】   【楼上刚通网吗?他们显然旧情复燃了。】   【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学双博士学位获得者,请移步至我的主页观看详细分析贴。】   各位好~以下是本人曾获得的各种证书。   【微表情学竞赛特奖.jpg】   【肢体语言分析大赛全国一等奖.jpg】   【微表情学博士学位证书.jpg】   【肢体语言学博士学位证书.jpg】   ……   话不多说,今天笔者要分析的是一对国民cp,他们两位在各自的国家都有很强大的影响力。没错,说到这里,应该已经有人解码了。   经过大量网友的推测与相关人员证实,我们可以得到二人曾经有过一段感情的前置条件,并且在贸易区成立仪式时,这段美好的感情还处于破裂状态,值得一提的是,此时二人已经有了破冰复合迹象。   由于当时的远距离直拍并不是很清晰,笔者只能从签署契约时的特写镜头入手,进行分析。   【图】这张照片的主要问题在于7的身体姿态,他的身体被主席台挡住了大半,但是可以从肩部看出来他是微微向X的方向倾斜的,这是人面对喜欢的人时会不自觉呈现出的偏向性,我曾经发表过关于这方面的论文,关于大家点击我的主页链接跳转查看。此时X正在契约上书写自己的姓名,在这里,笔者不得不提起我们帝国的婚约风俗,相信大家在当时也有一定程度的联想。而7的瞳孔,经过数倍放大后,契约占了一半位置,另一半则是X的侧脸,在这一刻,7对X的喜欢是毫不掩饰的,但X这时候稍微显得有些冷漠。   【图】这是前几天狗仔偷拍的照片。7和X从帝国皇宫出门,二人看似没有什么交流,像是最为普通的国家元首会晤照片。这张照片的焦点在于X,比起常年作为皇室代言人出席公众场合的7而言,他掩饰内心想法的功夫还是弱了些!我们可以看见,X一手插兜,靠近7方向的这只手却垂在身侧,X并不是一个在重大场合上随意的人,这说明他对7是没有什么戒心的,所以才会做出“插兜”这种动作。而且,我怀疑,在这张照片的前一刻,他们应该是手牵着手或者挽着手臂的,这个概率高达95%,因此X没有及时把另一只手也塞进兜里。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现在他们由7的单方面追求转变成为了双箭头,真是可喜可贺,祝贺二位!(撒花~)   注:据可靠消息,某天X来访帝国,直接进了帝国皇宫7的寝殿,这是不对外宣扬的私人行程。   *   程叙正在津津有味地看那些帖子。   看一会儿,他思索一会儿,再看一会儿,他又脸红一阵。   这届网友真是人才辈出,堪称火眼金睛。   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也不能就光他一个人害臊吧?   他毫不犹豫地把这些链接都转发给了沈司祈。   沈司祈正在实验楼里。   他表情古怪,匪夷所思地盯着博士看。   准确地说,是盯着博士怀里的那个小家伙看。   ”你的意思是……”沈司祈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我和程叙的……”   博士怜爱地注视着怀里睡得香喷喷的小婴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沈司祈费解无比,头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他把博士软禁在实验室里,这家伙闲得实在无聊,竟然就把那只冷冻胚胎培育出来了?   小小的,看上去十分脆弱的一小团。   他可不喜欢小孩子。   沈司祈的脸上毫无波动,看不出半点父爱。   智脑响起提示音,程叙给他转发了一大堆帖子,估计是想让他出糗,但程叙注定要失望——沈司祈每天定时在星网潜水,偷偷摸摸看大家怎么谈论自己和程叙,几乎就没有他没看过的帖子。   沈司祈突然想到什么,嘴角一勾,拍了张小屁孩的照片发给程叙。   【沈司祈:你要当爸爸了。】   【沈司祈:「图」】   智脑静默了几秒。   沈司祈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不一会儿后,他的智脑就被程叙发过来的一连串感叹号刷屏了。   【程叙:!!!】   【程叙:我现在就过来!】   果不其然,沈司祈哑然失笑——和他不一样的是,程叙这家伙,果然是个喜欢小孩这种生物的人。   自从有了小婴儿后,沈司祈见到程叙的次数越来越多。   但和他相处的时间却越来越少,这一切都归咎于同一个人——新鲜出炉的程渡,小名嘟嘟。   明明有很多侍者,但程叙还是学会了给小嘟嘟拍奶嗝,揉胀气的小肚皮。   每次他这么做的时候,沈司祈就会在旁边阴沉沉地放冷气,看向小孩的眼神满是不善。   小孩每天都要睡很久,睁开眼睛也看不清眼前的人,丝毫体会不到沈司祈的怨气。   沈司祈只好让小孩的父亲来偿还。   程叙一直是那种清风朗月、清爽干净的少年形象,沈司祈最喜欢看他笑,能把他的心都融化。   现在不一样了,沈司祈喜欢看他着急,看他红着脸推拒,隐忍地磕磕巴巴地说自己还要去看宝宝。   每当这个时候,他想抽身而出的动作都会被强硬地拉回来,程叙知道自己有失偏颇,也不会强烈反抗,只好任由沈司祈拖延着时间。   “程长官呐,你不让我满意,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这下程叙想迅速结束战斗的心也歇了。   程叙一只手探出床边想拿智脑看看时间,又被沈司祈捉回来按在一个柔软的地方。   他嘴里的呜咽被尽数吞下,脸上的薄红随着情.动蔓延到身体各处。   沈司祈逗他:“我们做了这么多次,说不定我还真能给你生个宝宝。”   语罢,程叙还没说什么,他先行皱了眉头,喃喃道:“不行,一个就够烦人了。”   听得程叙笑出了声,沈司祈亲他下巴,“笑什么?”   “是我不好,嘟嘟实在让我太有新鲜感了,忽略了你。”   “……不怪你,我更不好,我还吃小孩的醋。”   他们对视一眼,自然而然地吻住对方。   笑意从唇齿间逸散出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