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炮灰又攻了主角攻[快穿]
　　作者：今日戒酒
　　文案
　　正文完结，番外欢迎留言～～
　　池余作为炮灰局蝉联九届“炮灰之王”称号的优秀员工，被紧急借调到Bug频出的快穿局，任务是帮助主角攻恢复气运值，走上事业爱情双丰收的人生巅峰。
　　和他合作的系统007有些为难：“我知道这有些突然，但是……”
　　池余无所谓地摆摆手：“小事儿，我可是专业的。”
　　007十分感动：“不愧是炮灰局考核第一的优秀员工！我看好你！！”
　　-
　　后来——
　　世界一：平平无奇实习生攻x高岭之花霸总受（已完结↓）
　　按照设定，池余只需要帮主角攻解决事业上的Bug，这个世界就能顺利完成。
　　于是他兢兢业业的帮助霸总搞事业，然后莫名其妙的把霸总搞了。
　　Fine，白天为霸总操劳，晚上把霸总操劳。
　　池余觉得，这得是另外的价钱。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迟疑，向来沉稳内敛的男人把他按在床上，语气却颤抖又可怜。
　　“我哪里不如他，你告诉我。”
　　“我都可以学…只要你别离开我。”
　　“把我当替身也没关系……求你了。”
　　-
　　世界二：A装B副官攻×B装A将军受（已完结↓）
　　按照设定，池余虽然是信息素顶级的Alpha，却被野心家Beta男主豢养在身边，做他的信息素容器，帮他伪装夺权。
　　池余大手一挥，表示这个简单，听话就行了呗。
　　后来在层层加密的休息室，一向心比天高的将军却匍匐在自己曾经看不上眼的玩物之下，心甘情愿的送上自己的后颈。
　　“那个omega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而且比他还要多，还要好。”
　　“我的生殖腔也很软，你试试吧，我保证。”
　　-
　　世界三：靠山梆硬的花瓶爱豆攻x厌世病娇影帝受（已完结↓）
　　按照设定，池余只需要凭借自己强大的背景，帮主角攻重拍那部改变他命运的影片，就能打出完美结局。
　　于是他仗着自己的身份，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主角攻身边，就算惹得本就看不上他的主角厌恶，池余也表示没得所谓。
　　眼看着任务将要完成，池余却发现原本对他不屑一顾的影帝根本甩不掉了——
　　“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要走？”
　　“是我昨晚做的不好吗？”
　　“我都准备好了，你再试一试好不好？”
　　-
　　世界四：无限流世界
　　美丽废物新人攻x双生共感切片受（已完结）
　　被卷入无限流任务的“废物新人”池余仗着自己的美貌，以身换命，获得了某个大boss的庇佑，只是在又一次被更加美艳邪气的boss索取“报酬”时，门外却传来了自己队友的声音——
　　“开门。”
　　“我知道你在。”
　　“放开他。”
　　伏在池余身上的boss嗤笑一声，祂挽了一下自己汗湿的长发，问：
　　“怎么，要一起吗？”
　　池余：……？别吧，我怕过不了审。
　　世界五：
　　池余x故渊
　　（非典型he，已接入现实世界）
　　火葬场ing
　　-
　　看着每次都被池余攻掉的主角，007终于忍不住抓狂：“我是让你帮他！不是让你睡他啊啊啊！！”
　　有没有优秀员工的职业道德啊！！
　　池余摸摸鼻子，一脸无辜：“你看到了，我都是被迫的，我可是受害者！”
　　“而且任务…不也都完成了嘛？”
　　这怎么不算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呢？
　　007看着主角攻熟悉的面孔，忍不住泪流满面：“呜呜呜，可、可是……”
　　———
　　任务结束后，池余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爱人，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嘴角。
　　“所以高高在上的执政官大人，我从来都…只是你选好的一个工具？”
　　“……对不起，我……”一贯高冷沉稳的星际执政官罕见地露出不安又脆弱的表情。
　　“没关系，”池余表情冷漠地打断他，眼底尽是讽刺：“那再见了，大人。”
　　-
　　1.外热内冷腹黑钓系攻x高岭之花灵魂切片受
　　2.主攻，攻算是个人，但是十项全能，金手指巨粗嗷～
　　3.快穿1v1，是小情侣的双向奔赴，不适合极端各种控嗷（保命
　　4.总体HE，小世界有BE会提前标明
　　5.最后一个世界追夫火葬场（轻轻
　　6.一切都是为了谈恋爱嗷！
　　7.快乐看文，缘起相聚～婉拒点评指导，弃文不必告知，谢谢～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系统 快穿 美强惨 失忆 开挂
　　主角：池余，故渊 ┃ 配角：7 ┃ 其它：互宠
　　一句话简介：池鱼思故渊。
　　立意：坚守信念。


第1章 专业实习生（一）
　　六月一朝春夏改，蝉鸣阵阵，绿意燃燃。
　　大学校园里的树木本就葱郁，枝叶繁茂，带着无限生机。仔细看去，浓密的枝干间还隐约可见筑巢的鸟儿和被挂在树上的…一个人？
　　刚这个世界就因为系统Bug被传送到树杈上的池余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很好，很独特的出场方式。
　　带着些抱歉的电子音在旁边响起：【池科长…您没事吧？】
　　池余：【没事，还能活。】
　　眼见树下已经有人好奇地看过来，他撑起身，在几个粗枝中灵活的向下转移，最后看了一下脚下的高度，轻轻一跃，稳稳地落到地面。
　　007连忙上前拍马屁：【哇！池科长好厉害！】
　　池余随手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灰尘，低头避开周遭好奇的视线，【咱俩现在算是同事，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007：【嘿嘿，好的。】
　　池余打开系统面板，看着上面冒着红光的40%主角气运值，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们这Bug也太严重了吧。】简直比开局把他送树上还离谱。
　　007：【嘿嘿，所以才需要池科长您这样的优秀人才来帮忙嘛。】
　　007围着他飞来飞去，语气有些谄媚。
　　池余是炮灰局的资深优秀员工，最近各星际单位总是Bug频发，他们的兄弟单位快穿局更是尤为严重，人手也严重不足，这才紧急借调其他单位的相关人员来救场。
　　池余作为炮灰局九年的考核一等奖得主，更是直接被点名抽调。
　　炮灰局局长林风岚向池余承诺，只要协助解决快穿局的任务，回去就给他升主任。
　　主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嘛……
　　当时他看到借调合同上的五险二金，巨额优秀员工年终奖，带薪旅游假……再想到自己拿了九年的奖状，池余爽快的签上名字，并认思考跳槽到快穿局的可能性。
　　想到快穿局给的待遇，池余顿时觉得有干劲不少。
　　【没事，我是专业的！】
　　007：【池科长棒棒！池科长牛牛！】
　　池余看着一直围着他转的007，也懒得再纠正他的称呼，只是被他身上亮着的高饱和度七色光闪到，忍不住闭了闭眼。
　　【007，你这个光…能换个颜色吗？】
　　实在是有点辣眼睛。
　　【诶？】007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滚滚，亮晶晶的身体，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
　　【不好看吗？这是我上个宿主给我设计的，他说老哇塞了！】
　　池余揉了揉太阳穴。
　　【你上个宿主…是做什么职业的？】
　　【他是个rapper！YooYooo！切克闹！他写的歌词里面还有我呢！！】
　　007带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墨镜，比着手势上蹿下跳，身上的七色光亮的像跑马灯。
　　池余：……
　　【歌词不会是…指向闪亮的灯球…吧？】
　　007忍不住惊讶道：【池科长！你好聪明！！这你都知道？！】
　　它兴奋地来回切换红蓝光，一脸得意。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很适合我！】
　　池余找了个没人的长椅坐下，一边将在自己眼前晃的007挪开，一边打开系统面板。
　　【是，挺好的，亮着吧。】
　　007嘿嘿一笑，切换成了有些羞涩的芭比粉。
　　它看着正在研究系统界面的池余，“贴心”地凑上前给他讲解。
　　【左边是你的个人信息，右边是个人背包，可以凭借积分在系统商城兑换任务道具和个人用品。】
　　看池余点点头，熟练的打开商城，007有些奇怪地问：【池科长，你们炮灰局做任务的时候也有系统页面吗？】
　　池余指尖划动的动作一顿，随机动作自然的划到最后一页。
　　【没有，只是之前听一个…朋友说起过。】
　　007：【池科长的朋友？是快穿局的吗？】
　　【不是。】
　　007悄悄松了口气，看池余一直在盯着最后一个带庭院的房子看，也跟着凑了过去。
　　【哇！这个房子竟然要九百九十九万积分！！】
　　007看了看池余积分余额的一个大鸭蛋，倒吸一口凉气：【池科长，你不会是想买这套房子吧？】
　　池余手指在上面戳了戳，阳光照在他浅棕色的瞳孔上，显得有些温柔。
　　【…没有，只是看看。】
　　007点点头：【其实我们局里给发的员工福利房就很不错啦，虽然没有大院子，但是一个人住还是够了的。】
　　007在池余旁边飘来飘去：【炮灰角色机动性强，完成这种任务对池科长来说就是洒洒水啦～看你这超高的技能数值，这百分之八十六的ooc…百分之八十六的可ooc？？！！】
　　007凑到光屏前看了又看，有些难以置信的转身看着池余。
　　【池科长，你的可ooc数值竟然有八十六？？】
　　这和百分百有什么区别？？炮灰局需要这么高的可ooc数值吗？
　　池余关掉光屏。
　　【啊，毕竟我拿了九年的考核一等奖。】
　　池余伸了个懒腰，看着操场一旁校园招聘会，挑了挑眉：【先把基本剧情导给我吧】
　　007：【好嘞！】
　　大量画面进入意识海，池余闭上眼，头脑中有短暂的眩晕——
　　这个小世界的主角叫顾渊，从这个充满霸总气息的姓氏就能想到，他背后必定有一个强大的商业集团———顾氏集团。
　　而顾氏集团在接班人的选择上一贯奉行养蛊原则，给几个候选的继承人一定的启动资金，十年时间，任其发展，无论用什么手段，从事什么行业，谁展现出来的能力最强，谁就是下一任集团继承人。
　　而在此过程中，他们并不会干预候选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互相倾轧。
　　在原定剧情中，顾渊作为这个小世界的气运之子，二十四岁创立光跃科技，仅用了六年时间，就凭借爆火的《神夜二》，十分顺利的在这场竞争中脱颖而出，也在这个过程中和主角受夏柯相恋。
　　继承顾氏之后，他和夏柯也在国外登记结婚，可谓是事业爱情双丰收。
　　但被干扰后，顾渊气运值降低到百分之四十，他的游戏会在上线后Bug频发，甚至还出现了盗刷个人信息等问题，玩家们怨声载道，光跃科技被立案调查，顾渊也被爆出疑似潜规则手下实习生的丑闻，一时间舆论汹涌，人人喊打。
　　虽然在调查之后还了他清白，但热度早已过去，迟到的歉意并不能挽回任何损失。
　　光跃科技宣告破产，倾注了顾渊所有心血的《神夜二》永久关闭，顾氏继承人另立他人，夏柯也在曝出潜规则丑闻时就离开了他。
　　池余来到的这个节点，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但按照仅剩四十的气运值…都是迟早的事。
　　池余抬头观察了一会，果然在众多招聘会摆台中看到了男主顾渊的公司——光跃科技。
　　他揉了揉还有些胀痛的额头，心想幸亏顶替的是小世界的炮灰，自由发挥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原地调整片刻，池余熟练的切换上有些青涩的笑容，从背包中取出“池余”的简历，径直走了过去。
　　校招最后一天，其实条件合适的也都拿到offer了，光跃负责校招的小组长高泰接过眼前少年的简历，有些随意的打开，想着大概也就是走个过场。
　　“咦？”
　　他抬头看看眼前衣着朴素的少年，又看着简历上的“国家一等奖学金”和“AX全国大学生创意编程一等奖”，面色有些迟疑。
　　“池同学你好，你的专业和我们很相符，简历也很优秀…只是……”他语气有些犹豫，“只是你这样的简历，完全可以去一些大厂试试，我们光跃虽然在业界也有一些成绩，但对你来说……游戏公司并不是最优选。”
　　“当然你如果想来光跃，以你这样的成绩，我可以直接让你进终面。”
　　像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话，少年笑了笑，弯下来的眉眼中和了有些冷淡的气质，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谢谢您的肯定，我之前就很喜欢光跃科技的《神夜》，听说现在正在进行《神夜二》的制作，我非常感兴趣，希望能有幸参与其中。”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高泰也忍不住有些骄傲的笑了笑，他站起身，对眼前的少年伸出手：
　　“那我提前代表光跃欢迎你的加入。”
　　池余扫过他胸前的名牌，起身和他握了握手：“谢谢高组长。”
　　高泰对池余的印象更好了，和他约好正式到公司的时间后，看着池余的背影，再看看他依旧乌黑浓密的头发，忍不住感慨：“年轻啊，长得好看头发还多，美术部的怕是要抓人做原型喽。”
　　……
　　顺利完成第一步的池余坐回林荫道的长椅上，发现007还在看剧情推演。
　　他瞥了一眼，画面刚好是有关顾渊的最后一幕，在某个下着大雪的深夜。
　　眉眼冷峻的男人在经历种种之后，独自走到光跃曾经的办公楼，看着门上褪色的封条，满屋的杂乱和灰尘，沉默的待了一整夜。
　　推演落幕，听到耳边传来007的哽咽声，池余无奈地睁开眼睛。
　　【…你这样不会短路吗？】
　　007闪着微弱的蓝光摇摇头，擦擦自己的电子眼泪：【呜呜呜，…顾渊也太惨了，他最后得多难受呀。】
　　池余皱了皱眉，语气有些冷：【007，工作守则第一条，不要沉溺于任务世界，不要投入过多感情。】
　　【要理智、客观地开展各项工作，顺利完成，及时抽离。】
　　【这些你都清楚吧？现在只是看个剧情推演，你就能共情成这样？】
　　干他们这行的，心不早应该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还冷吗？
　　007蓝光一顿，虽然知道池余的冷静理智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想到顾渊最后眼中的落寞，体内的每个1和0都跟着难过起来。
　　【我知道了！池科长！！】
　　它把亮度调到最高，看池余被刺得闭了下眼睛，才哼了一声钻回意识海。
　　池余：……
　　他睁开眼，看着刚才拿走的光跃简介，左上方印着光跃创始人顾渊的个人介绍，还附了一张工作照。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一身正装，有着很深邃的眉眼，鼻梁高挺，面无表情的样子显得有些冷淡。
　　池余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
　　而意识海中，007还在生着闷气，后台的通讯影像就弹了出来。
　　一头张扬红发的少年双手抱胸，身后的光屏上赫然是007与池余刚才的情景回放。
　　007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被抓包，有些忐忑：【…老大，我…】
　　被它称作老大的系统001哼了一声：【007！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第2章 专业实习生（二）
　　星际监察局内
　　002刚开门就听到001劈头盖脸的训斥声。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见屋内两人都看了过来，才笑着走过去。
　　007整颗球都有些蔫：“……二哥。”
　　002轻轻拍了拍光芒暗淡的007，对眼前一脸不满的红发青年柔下声音：“好了，小七也是心疼大人。”
　　001倚在光屏前白了他一眼：“任务才刚开始就这么沉不住气，万一暴露了……你就护犊子吧。”
　　002笑容不改，悄悄挥了挥手，007悄悄看了看001，见他没有反对，“嗖”地一声就闪了出去。
　　001：“……”
　　002将手中的橘子味汽水拧开盖递给他，看了一眼光屏，轻声提醒道：“他要醒了。”
　　001下意识关闭了影像检测，随后看着暗下的屏幕，忍不住叹了口气。
　　“02，你说…他能行吗？”
　　002安抚性的揉了一把眼前人的红发：“相信他吧。”
　　……
　　池余在宿舍床上翻了个身，等那股窥探感消失后才面无表情地睁开眼。
　　【007？】
　　许久没有等到回答，池余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随即闭上眼。
　　算了，操心太多老得快。
　　—
　　第二天一早，池余起床准备收拾一下去光跃面试。
　　看着镜子中有些过长的刘海，他皱了皱眉，镜中与他原本的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少年跟着眉头微蹙，多了些“我见犹怜”的味道。
　　池余：…像自己在ooc自己。
　　【池科长，我这里有小发卡…你要吗？】
　　007有些别扭的举着几个五颜六色的发卡飘过来，池余挑了挑眉，挑了一个黑色的一字夹，把刘海夹了上去。
　　“谢了。”
　　【嘿嘿嘿，都是我应该做的。】
　　007欢快的亮着小灯，围着池余晃。
　　池余笑了笑，看着镜中总算利落了一些的模样，穿好鞋子便出了门。
　　—
　　池余到光跃便被高泰带上了楼，和其他等待终面的人坐在一起。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面孔，最终停在了一张阳光健气的脸上。
　　「叮！已触发关键人物。」
　　【诶？】007有些好奇的看着弹出的消息，在池余头上的小揪揪上转来转去：【什么关键人物，哪呢哪呢？？】
　　池余低头摸了摸头发，顺手将头上乱动的007拿了下来，面朝一个方形固定好。
　　【诺，夏柯。】
　　和池余这边安静的氛围不同，夏柯和周围几个人像是都认识，聊的可谓是热火朝天，整间等候室时不时响起几人的笑声，惹得旁边的人忍不住皱眉。
　　“同学，麻烦你们可以小声一点吗？”一个女生终于忍不住小声提醒。
　　夏柯转过身，看了一眼女生的笔记本，脸上的笑意都还没褪：“不好意思，我们没想到有人需要现场准备，所以声音大了些。”
　　他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友好，看似是在解释，但却让人听了有说不出的不舒服。
　　而先前与他交谈的男生听了他的话后，也看了一眼女生手中的笔记本，等看清书皮上的C大logo后，嗤笑一声：“真是不好意思，这位……C大的同学。”
　　紧接着扭过头，对着夏柯“小声”道：“难怪需要现场准备，C大的…也能过海选？看来光跃格局没我想象中高啊。”
　　夏柯笑骂了一声：“瞎胡扯什么呢，人家肯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别这么说人家女生啊。”
　　“哦～过人之处。”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控制在那个女生能清楚听到的范围。
　　池余看着她一脸羞窘的低下头，整张脸都涨的通红，两只手下意识捂在笔记本上。
　　目睹一切的007整个球都冒起了红光：【世界线传输出Bug了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主角受！！】
　　池余收回视线，平淡道：【…夏柯是怎样的人，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也和我们没关系。】
　　【我们是来做任务的，007。】
　　007瘪了瘪嘴，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内心再怎么不服气也只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池余收回视线，在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世界中的人物本就是复杂多样的，只有和他们切身接触后，才会发现系统给的剧情线不过是寥寥代过，许多人与事并没有想象中的完美。
　　就像池余先前做任务无聊时统计过，他当时负责的几百个炮灰角色中，有大概一半是死于主角的“一时冲动”、“不成熟”和“不小心”。而后只要主角“悔过”了、“成长”了，便不会有人再去怪罪他们。
　　主角嘛，他们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世界的偏爱，无论之前怎么样，结局都会是善良勇敢又完美。
　　而炮灰，好像就是让主角踩着去成长的一块垫脚石而已。
　　池余之所以能在过去的九年的考核中每次都拿一等奖，就是深谙这个道理，只要能达成系统设定中的完美结局，其余的都不必在意。
　　人性本就如冬日的树木，没了春夏绿叶的遮掩，暴露的枝岔皆是万千横出，杂乱无章。
　　但007……
　　池余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指，思考是不是应该申请换一个成熟一些的搭档。
　　……
　　“夏柯，池余，胡慕林，丁挽，张工孜。”工作人员进来点了五个人，示意他们一组进去面试。
　　池余路过刚才的女生，瞥到她通红的眼眶，脚步一顿，便跟在四人身后走了出去。
　　……
　　面试时，池余中规中矩的回答了几个问题，既保证不会被刷掉，又不致于掩盖掉夏柯的光芒。
　　007:【池科长，你能不能好好表现一下呀，你看胡慕林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是气死球了！】
　　胡慕林就是刚才对那个女生冷嘲热讽的人。
　　池余瞥了一眼面上带着明显得意之色的两个人，只不过一个还知道藏一下，一个全摆在脸上。
　　真是不清澈的愚蠢。
　　池余收回目光，对于007的提议兴致缺缺：【没必要，我作为一个炮灰，只要能在适当时候帮助修正世界线就行，太显眼反而不好。】
　　【这叫中庸之道。】
　　007有些郁闷：【……哦。】
　　“最后一个问题，大家既然想加入光跃，除了专业知识，想必对光跃的代表作《神夜》也有一定的了解，请大家随意交流一下对它的看法。”
　　高泰笑了笑，语气轻松：“不用太严肃，就当是闲聊。”
　　看面试官们放下了笔，几人姿态也跟着放松下来，依次谈了谈。
　　等轮到夏柯时，一直紧闭的门却被从外推开。
　　“顾总。”面试官们纷纷起身。
　　一身西装的男人走进门，他身形颀长，眉眼如墨，周身的气质冷淡。
　　果然是一张被小世界偏爱的脸，顾渊。
　　他微微颔首向众人示意：“你们继续。”
　　“啊…这是顾总吗？比照片上还帅啊。”
　　“夏柯…你发什么呆呢？”
　　007:【哇…不愧是…长得好好看哦。】
　　「叮！已触发关键人物！」
　　周遭的声音吵嚷，却又仿佛都被屏蔽在外，池余从顾渊进门便紧紧粘在他身上的视线，直到他落座都没有移开。
　　007看了一眼一脸通红的夏柯，又看了一眼紧盯着顾渊面无表情的池余，忍不住飞到他眼前亮起跑马灯：【池科长！快回神啦！！顾渊都看你了！！】
　　顾渊从进门便感受到两道凝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不动声色的扫过去，一个立刻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一个却是毫无收敛的打算。
　　少年眼神中像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又像是暗含万千。一双凤眼牢牢锁在他身上，却没有让他感觉被冒犯，只是……有些奇怪。
　　两人视线相对，片刻间，竟是顾渊忍不住先移开。
　　“继续吧，在谈《神夜》？”
　　他声线冷淡，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神垂下，看了看高泰的记录，对这个话题也有些兴趣。
　　高泰：“啊，对。那…夏柯，你继续说吧。”
　　夏柯深吸几口气，暗暗握了握拳：“…嗯，我认为《神夜》之所以能在市场的网游中脱颖而出，和它大量投入下的美术制作、动作设计都有很大关系……”
　　夏柯起先还有些紧张，直到看到几位面试官微微点头，才越来越进入状态。
　　看到面试官脸上的赞许，夏柯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偷偷瞄了一眼顾渊，见对方脸上依旧毫无波澜，刚刚高昂起来的情绪忍不住凉了凉。
　　这是…对他说的不太满意吗？
　　高泰：“不错，下一个。”
　　007看池余仍旧盯着顾渊不说话，急得在他眼前调高亮度：【池！余！！回神了！！你再发呆我就电你了啊！！】
　　池余感受着胸腔中猛烈的跳动，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垂下眼皮，敛住眼神：“我认为，《神夜》的出彩并不只在金钱的投入，而在与它多变的内核。”
　　“《神夜》有一种‘生气’，强大的引擎让其中的npc和场景都能发生许多程序之外的变化，花开花落，世事变化，随着玩家不同的探索和操作，得到的回应都是不同的。”
　　“这样的多变性赋予了它发展和变化的动态感，比起既定的游戏程序，它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冲满活性和万千可能。”
　　“这是《神夜》真正的核心竞争力，也是它的可贵之处。”
　　顾渊眼中有些淡淡的诧异，他看着娓娓道来的少年，心头一动。
　　“没错，这其实也是我当初创立光跃的初衷。”
　　“光跃要制造的不仅是一款游戏，更重要的，是创造出一个能让人获得短暂放空的乌托邦。”
　　顾渊表情和缓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抿了抿唇：“你…叫什么名字？”
　　“池余。”
　　池余看着他，面带笑意，一字一句。
　　“我叫池余。”他重复道。
　　-
　　“你好，我是夏柯，刚才一组面试的。”
　　池余还没走出光跃大楼，便被身后的人叫住。
　　“你好，我是池余。”
　　夏柯看着他笑了笑：“我知道，你刚才说的角度很棒，是我没想到的……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咱们都是A大的，以后也能互相照顾。”
　　池余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等两人加了好友后，便道别离开。
　　007蹲在池余头上，看夏柯还在原地看着他们的方向，忍不住挠挠自己光滑的头。
　　【池余，他怎么还在盯着我们看呀？】
　　池余：【是吗。】
　　007:【是呀是呀，是不是因为你刚才抢他风头啦？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说要有中庸之道，没必要太显眼吗？】
　　池余：【是我说的吗？】
　　007：【是你说的呀！！】
　　【啊，】池余耸耸肩：【你不知道男人的鬼话都是不能信的吗？】


第3章 专业实习生（三）
　　A大宿舍条件很好，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临近暑假，池余的三个舍友也都早早回家或者在外实习，因此只有他自己在宿舍，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深夜，007躺在枕头上呼呼大睡，池余却有些睡不着。
　　他盯着漆黑的天花板，脑中都是白日里顾渊的眼神。
　　平淡，疏离，后来虽然多了那么一丝欣赏，但总归都是全然的陌生。
　　池余翻了个身，闭上眼。
　　-
　　池余到光跃正式报到时，特意早起了半小时，推开办公室门，却发现有人比他来的还早。
　　“啊，你好。”坐在位置上的女生站起来，对池余笑了笑，面上有些紧张。
　　“我叫楚晴，昨天我面试完你已经走了，一直没来得及和你道谢。”
　　池余挑了挑眉，表情有些疑惑。
　　楚晴：“我…昨天在等候室，你给了我一包纸巾，你还记得吗？”
　　她有些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拿出了一包绿色手帕纸包装，封口贴的很好，一看就是有用心保存的。
　　看到熟悉的包装，池余才想眼前的女生是谁。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池余对着她笑了笑，“我叫池余。”
　　楚晴看着眼前白皙清秀的少年，心跳都加快不少。
　　她的学校算不上多好，能到光跃的终面其实心里也有些诧异，本来就一直很忐忑，昨天又当众被人嘲讽……要不是接收到池余释放的善意，以她当时的心态，肯定会影响后面的发挥。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感激更甚，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语气认真：“池余，谢谢你。”
　　池余也没有再推拒：“好，那今后要多多关照了。”
　　楚晴忍不住笑笑：“嗯！多多关照！”
　　突然一阵开门声传来，两人下意识向门口看过去。
　　“已经有人来了啊。”夏柯探头看了一下，随即回头笑了笑：“我就说得早点来，你还不信。”
　　他一头金棕色的头发在晨光下显得有些耀眼，整个人都洋溢出一股青春的活力。
　　“切，来这么早干什么，有没有点年轻人的样子。”后面跟着的人走进来，看了看屋内的两人，视线在楚晴身上顿了顿。
　　“呵，还真是笨鸟先飞。”
　　“瞎说什么呢。”夏柯笑着推了他一把，随即对面色有些难看的楚晴说：“你好，我叫夏柯，他是我舍友胡慕林。”
　　“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他这个人就是说话有些直，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夏柯一脸笑容，扯了扯胡慕林，“快给人家姑娘道歉。”
　　胡慕林扯了扯嘴角：“是，我是个直性子，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楚晴：“……你！”
　　007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冲了出来，冒着红光对着胡慕林隔空邦邦两拳：【我一拳给你骨头打断！看你还直不直！】
　　【池科长！怼他！怼他啊！】
　　看池余只是瞥了它一眼，没打算开口，007看了看一脸不怕开水烫的胡慕林，二话不说就打开了系统面板，手指用力的在上面戳来戳去。
　　「叮！编号007对原剧情任务作出修改，新任务如下：请宿主池余在当前情景下仗义执言，伸张正义，做惩恶扬善的小天使！
　　任务奖励：积分4444，是否接受任务？」
　　池余看了看跳出的系统面板，心中微动。
　　007…还有这种权限？
　　他看了一眼满脸气愤的007，心念微动，选择了接受。
　　楚晴看着一脸轻蔑敷衍的胡慕林，气愤极了，可偏偏说什么都感觉像是自己在小题大做，憋屈的脸都红了。
　　“好了。”池余向前走了两步，隔开了两人。
　　“别往心里去。”他看着楚晴，语带笑意，“毕竟性子都直到嘴能连通直肠了，你和他一般见识做什么。”
　　三人闻言都是一怔，楚晴反应过来后，忍不住转过头，脸涨得更红了，却是因为憋笑憋的。
　　胡慕林也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艹，你在这骂我说话像放屁？”
　　池余转过身，脸上的笑意淡下来，向下瞥了他一眼：“啊，你如果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他一米八七的身高，平常刻意降低自己存在感时还好，现在面无表情的低头看人，简直是压迫感十足。
　　胡慕林有些被他骇住，一直竟不敢还嘴，更别说做什么动作了。
　　“好了，大家不要伤了和气。”夏柯扯了扯嘴角，把僵在原地的胡慕林拉了回来，“池余也别生气。”
　　池余歪了歪头，笑了起来：“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呀。”
　　007看着一脸菜色的胡慕林和维持不住假笑的夏柯，在半空中长出一口气：【爽到了，谢谢池科长。】
　　【客气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
　　池余转身落座，没有再理睬二人，听到系统提示的任务已完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哼着小曲的007。
　　……
　　没等多久，几人就被高泰带着去签了劳动合同，之后被带到了质保中心。
　　“你们的能力都很出色，只是之前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顾总的意思是大家先一起在质保中心适应一段时间，后续再根据各自擅长的内容进一步分配。”
　　质保中心主要是负责游戏前期的测试，相对来说难度不大，对于新人来说，这个分配可以说是很合理的。
　　可游戏测试做起来其实是一项有些枯燥的工作，需要每天通过无数次重复的操作寻找Bug，还要写很长的测试报告和游戏合理性评测报告，几天下来，也早消磨了刚开始的新鲜感，胡慕林和夏柯更是肉眼可见的坐不住了。
　　“这也太不把实习生当回事了。”胡慕林看着屏幕上写了一上午才凑出的二百字，一脸烦躁地推开键盘，“就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直接交给外包不就得了，现在倒好，把我们当廉价劳动力用呗。”
　　“走了走了，去倒杯咖啡，牛马也得喘口气呢。”
　　胡慕林扯着夏柯起身，两人一起去了咖啡间。
　　“这工作效率还牛马，牛马听了多冤啊。”坐在他们旁边的外包人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吐槽。
　　“噗，咳咳。”楚晴不小心笑了出声，连忙侧过脸掩饰。
　　“诶？池余，你的报告都写了这么多啦？”她瞥到池余满满当当的文稿，忍不住惊讶道。
　　池余笑了笑：“我觉得做后台测试还挺有意思的，和平常作为玩家的体验完全不一样。”
　　看楚晴一脸的求知若渴，池余动作顿了顿，把屏幕转向她：“你看这两条，就是我在和npc重复对话的时候发现的……”
　　楚晴认真的听着池余的分析，内心佩服的五体投地，“大佬，太牛了，我这里也试过很多次，怎么一点发现都没有。”
　　“其实这些Bug都是有迹可循，与其一遍遍去试，不如先分析一下程序设计。”
　　楚晴连连点头，一下子就有了想法：“感恩的心！救我小命！”
　　不知何时回来的夏柯从池余身后走过，快速瞥了一眼他逻辑清晰的测试导图，脸色有些难看。
　　“池余还真是厉害，不愧是拿过AX一等奖的人，思维逻辑就是更全面。”他低声对旁边的胡慕林说。
　　胡慕林看了一眼池余的屏幕，翻了个白眼：“这么没有价值的活儿还干出优越感来了……当时比赛如果不是咱俩食物中毒闹肚子，还轮得到他？”
　　想到今天早上的冲突，胡慕林眼中闪过一丝晦暗：“装什么装，我早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夏柯：“好了，以后都是同事，还要长久相处的，别生气了。”
　　“同事？”胡慕林哼了一声：“他能过实习期才和我是同事……现在，可说不准。”
　　夏柯笑了笑，又劝了几句，才继续写自己的测试报告。
　　—
　　管理层会议室
　　“……以上就是针对《神夜二》所做的市场调研，根据以上调研结果，我们认为，七月份就可以开始进行《神夜二》的正式制作，争取在今年十二月前上线测试服，明年三月份上线正式服，六月份上线手游端。”
　　游戏事业部的部长肖云山推了推眼镜，语气有些掩不住的激动：“这样的进度需要大量的资金和技术投入，但如果能完成……《神夜二》将开创一个多平台智能联动的新时代，能为光跃带来不可估量的收益和成绩。”
　　与会的都是各部门的管理人员，大多都是跟着顾渊从无到有，一路打拼到现在的，私下里也有着很深厚的“战友情”。
　　无论是为了面包还是理想，《神夜二》都承载了太多人的期望和心血，因此当肖云山说完分析结果后，全都心跳加速，屏息等着顾渊的决定。
　　而顾渊仍是一脸淡然，只是认真的将分析数据看了几遍，抬头看着满脸紧张的众人，勾了勾嘴角：“我觉得可以，大家怎么看？”
　　“耶！！”“天呐！”
　　“啊啊啊！老大万岁！！”
　　看着难得如此兴奋的众人，顾渊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老大老大！”美术部的部长陈书艺是顾渊的小师妹，从毕业就追随他进了光跃，闻言更是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你当时答应我的！《神夜二》的时候要给我做NPC原型的！可得说话算话啊！”
　　顾渊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还是点了点头。
　　“耶耶耶！还有我听说新来的几个实习生长得都很好看！尤其是有个扎小揪揪叫池余的！都得给我用用啊啊！我要给《神夜二》做出最好看的NPC！”
　　……池余吗？
　　顾渊顿了顿，明明只是几日前匆匆一面，却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回忆起了少年琥珀色的眼眸。
　　他点点头，在众人的嚎叫中出了会神。
　　他一贯不太注意别人的外表，包括自己。但池余……
　　好像确实，很好看。


第4章 专业实习生（四）
　　几日后
　　池余刚进办公室，就看见楚晴兴奋地朝他招手。
　　他走上前：“怎么了？”
　　楚晴：“刚才美术部的人来了！让你和夏柯过去一趟，说是要给《神夜二》作NPC原型呢！”
　　007快速翻了翻剧情，一球疑惑:【啊？剧情里没有这一段啊，不会是又Bug了吧？】
　　池余点点头，向一旁的空座看了一眼。
　　楚晴：“夏柯已经过去了，测试报告一会我帮你交就行，你快过去吧。”
　　她放低了声音：“听说顾总也在。”
　　池余笑了笑，把包里的U盘递给了她：“谢了。”
　　楚晴对他摆了摆手，刚插上U盘，胡慕林就走了过来。
　　“楚晴，高组长说你入职交的文件少了一张，让你过去一下。”
　　楚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胡慕林耸了耸肩：“不信算了，待会儿可别说我没告诉你。”
　　楚晴：“…我这就过去，谢谢你。”
　　胡慕林对着她咧嘴笑了笑，等听到电梯的开合声后，才哼笑一声，坐在楚晴的电脑前。
　　“AX一等奖是吧……”
　　-
　　池余刚到美术部，远远就听到夏柯的笑声。
　　“哈哈，我穿这个会很奇怪吧。”
　　陈书艺：“哎呀，人长的好看穿什么都行，老大，你说是吧？”
　　夏柯暗暗吸了口气，刻意调整到自己最好看的角度，有些期待的看向顾渊。
　　顾渊回完消息，抬头看了看一脸兴奋的陈书艺，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少年清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顾渊下意识转过头——
　　白T，牛仔裤，依旧是再简单不过的搭配，却因为少年过于优越的身型和外貌而变得格外显眼。
　　少年有些歉意地笑了笑，那双最近总是在他脑海中浮现的琥珀色眼眸望过来，视线交错，顾渊很快垂下眼睛。
　　他才发现，池余的右眼角有一颗泪痣。
　　“没有，时间刚好。”
　　陈书艺：“呀！你就是池余吧！我们组的姑娘们最近都把你夸到天上去了，闻名不如一见啊。”
　　她一把拉过池余，围着他上看下看，眼里都是满意。
　　“老大，你看池余这个身高，这个长相，参照着捏《神夜二》里的魔尊是不是很合适？”
　　顾渊顿了顿，把视线重新放到池余身上。
　　《神夜二》中魔尊的外貌设定是有些雌雄莫辨的邪魅少年，五官艳丽而又疏离，美术部把这总结为当下颇为流行的“厌世感”。
　　池余不笑的时候…好像确实很适合。
　　顾渊：“可以试试。”
　　陈书艺：“是吧！那你们赶紧都换一下衣服吧！行动起来！”
　　池余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红纹玄衣，又看了看顾渊手上的金纹白袍，忍不住勾起嘴角。
　　池余看顾渊一脸无奈地进了更衣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跟了上去。
　　“夏柯，你去另一间吧，那一屋就拉了两个帘子，挤不下你们三个大男人。”
　　夏柯脚步一顿：“……好。”
　　007突然捕捉到一丝异常数据，下意识向四周看看。
　　【妈耶，池科长！夏柯看你的眼神好可怕！吓死统了！】
　　池余眼中闪过一丝莫名，语气却满是疑惑：【不能吧，他ooc了？】
　　007疯狂点头，悄悄将异常波动在后台记录下来：【是啊是啊，我觉得剧情线肯定出Bug了，他看起来可一点都不是什么阳光开朗大男孩！】
　　……阳光开朗大男孩，池余摇了摇头：【你真是一个有总结天分的统。】
　　007:【嘿嘿，谢谢迟科长，我二哥也这么说过。】
　　池余动作一顿：【你二哥也是系统？和你一样？】
　　007:【嗯嗯，我二哥可厉害了，比我老大还聪明。不过他是人，我是个球。】
　　人形？快穿局……有人形系统吗？
　　池余没再多问，手上动作不停，他换好后，见一旁的顾渊还迟迟没有出来，忍不住笑了笑。
　　【顾总，需要帮忙吗？】
　　眉头紧皱的顾渊突然听到池余的询问，下意识想要拒绝，可看到手中复杂的蹀躞带后，忍不住叹口气，挑开围帘走了出去：“麻烦你了……”
　　一身红纹玄衣的少年倚在墙边歪着头看他，带着清晰的笑意，小小的泪痣垂在眼角，眼神…像是透过他在看向谁。
　　直到衣服被人系好，顾渊都还没有想明白，等想再仔细分辨时，少年却已经垂下了目光，再抬眼，所有的情绪都被掩藏。
　　池余伸手帮他整理领口，有些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划过顾渊的喉结，让他条件反射般颤了颤。
　　“我自己来吧。”顾渊略微有些不自在，抬起的手却又不知怎的碰上了池余，指尖相触，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顾渊捏了捏衣角，心里有些懊恼。
　　看他的耳垂已经开始发红，池余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低头笑笑：“嗯…很适合顾总。”
　　顾渊：“…谢谢。”
　　池余眨眨眼，后退两步慢慢转了个圈：“我呢，顾总觉得我…穿这一身不难看吧？”
　　顾渊：“不会。”
　　“啊。”像是觉得他只是在客套，池余拽着袖子，刚刚还在发亮的眼神都黯淡下来，“顾总是不是在安慰我呀，是有些奇怪吗，要不…我还是换下来吧。”
　　“没有。”顾渊抿了抿唇，看到少年沮丧下来的表情，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上了强烈的负罪感：“很适合你，很好看。”
　　“这样呀，顾总觉得好看就好。”池余对着顾渊笑了笑，整个人都明朗起来。
　　顾渊暗暗松了一口气：“嗯，好看。”
　　……
　　两人一起出去后，又引起一番不小的轰动。
　　“我靠我靠！他们俩也太贴人设了吧！”
　　“啧啧，帅我一脸……不过这诡异的般配感是怎么回事，上古神和魔尊应该没有感情线…吧？”
　　“……确实很诡异，但是站在一起好养眼哦。”
　　“咳咳。”陈书艺看像是有些不自在的顾渊，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随即刻意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几人“小声”的交流。
　　她对着两人的扮相连连点头，再看看夏柯的仙门弟子，也是非常满意。
　　“快！采数据！”陈书艺兴奋的搓搓手，“我的原型真是太棒了！！”
　　两人眼中都有些无奈，下意识互相看了一眼，池余对着他勾了勾嘴角，顾渊却是有些不太自然地移开。
　　一旁的夏柯看着被簇拥在中心的两人，看了看自己身上普通的仙门装扮，垂下眼皮，藏住眼底的冷意。
　　池余啊池余，为什么总是要抢我的风头呢…
　　-
　　夏柯早早拍完，池余和顾渊两人则是被摆弄了半天，临近午饭，陈书艺才有些意犹未尽给两人“下班”。
　　顾渊的头套才拆了一半，技术部的人就着急忙慌得跑了进来。
　　“顾…顾总，咱们的系统不知道怎么被黑进来了，刘部长他们在修复…但是…”
　　顾渊立刻站起身，众人忙给他让出一条路：“什么攻击方式。”
　　来人连忙跟上他的脚步，脸上十分窘迫：“WBD洪水攻击…服务器已经开始瘫痪了。”
　　顾渊声音彻底冷了下来：“WBD攻击，三次握手，程序部都没人发现。”
　　像光跃这种科技公司，在网络安保方面都是花了大价钱的，现在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黑进来，如果再不能及时修复…
　　想到正在运行的《神夜》和已经开始筹备的《神夜二》，顾渊眉头紧皱地加快脚步，身边技术部的人更是冒出了冷汗。
　　007：【唔，根据剧情线，这里应该是光跃的程序遭到反派的攻击，最终夏柯和顾渊一起联手解决，顾渊也因此注意到夏柯出众的能力，把他调到了程序部。】
　　池余看着顾渊的背影，动作从容地拆下了假发套：【嗯。】
　　007：【那我们快过去吧！按照顾渊现在的气运值，怕是会有些棘手。】
　　池余叹了口气，对着大气不敢出的众人笑了笑：“陈部长，我也去看看。”
　　陈书艺连连点头，虽然她不认为池余能帮上什么忙，但是有这份心也是好的：“我和你一起去。”


第5章 专业实习生（五）
　　两人到程序部时，夏柯已经在顾渊身边坐着了。
　　两人脸上都是凝重，十指飞速在键盘上敲打，一旁围着紧张的众人。
　　池余倚在门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夏柯凑过去和顾渊讨论。两人位置很近，夏柯凑上去后，更是像贴在了一起。
　　007飘出来，围着电脑转了转：【咦？这个病毒好像还挺厉害，同时攻击前后端，怪不得需要两个人联手。】
　　它看了一会夏柯的操作，有些嫌弃：【虽然比别人强一些…但是这明显跟不上顾渊的节奏啊。】
　　【照这么下去，夏柯根本配合不了顾渊。】007飘到池余身边，看了看冒着红光的气运值：【池科长，现在怎么办呀。】
　　池余在紧挨着的两人身后看了一会，等到夏柯露出明显的力不从心时才走上前。
　　【帮他呗，我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他语气平淡，稍微撩起有些繁杂的广袖，一手伸到两人之间，动作迅速地在夏柯屏幕满屏的代码上替换了几行字符，而后若无其事地退了回去。
　　夏柯被他的袖袍一隔，下意识偏了偏头，和顾渊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他皱了皱眉，还不等说什么，屏幕前卡住的命令就突然运行起来，恢复工作的防火墙立刻封禁了几个异常IP。
　　联机的进度突然跟了上来，顾渊略微一顿，稍微向旁边侧了侧头，池余还没完全收回的玄黑袖袍刚好蹭过他的鼻尖，留下一股淡淡的香气，不像是香水味，倒像是…体香。
　　他怔了一瞬间，强行让自己收回思绪，抓紧更改后台设置。
　　旁边的几个程序员一直紧张地盯着夏柯的屏幕，看到突然顺畅运行的命令也是一愣，虽然没看清池余的操作，但是他们刚才几个人都跟不上顾渊的思路，夏柯自告奋勇后，虽然刚开始顺畅运行了一会儿，但是很快就被反扑了回来。
　　没想到池余一出手，竟然瞬间夺回了主动权。
　　“我靠，他这是干了什么？怎么突然就盘活了？”
　　“没看清啊，这手速也太利索了，到底怎么弄的啊？刘工，你看清了吗？”
　　程序部部长刘鑫点点头又摇摇头，看池余的眼神里都是赞叹：“看清了，但没看懂。”
　　“你都没懂？太逆天了吧？这是实习生该有的实力吗？”
　　身后传来的议论声钻进夏柯的耳中，让他忍不住咬紧了嘴唇，脸上有些发热，连着输错了几个基础字符。
　　刘鑫看的着急，忍不住上前：“小夏是累了吧，我来吧。”
　　夏柯看了一眼专注操作，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的顾渊，勉强笑了笑：“…是有些眼花，那刘部长您来吧。”
　　入侵IP被封禁后，之后的工作难度都不大，刘鑫和顾渊之间配合的更是默契十足。
　　一时间危机解除，众人都放松了下来。
　　无人注意的角落中，夏柯用力深呼吸了几次，才堪堪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刻意出风头，想让我难堪吗？
　　怎么总是你啊，池余。
　　感受到背后偶尔投来的视线，池余却没有理睬，他专注的看着顾渊细长白皙的脖颈，微微有些出神。
　　倒是007又一次捕捉到异常的数据，这次比上次还要清晰，它加快分析速度，环顾一周，最终锁定在低着头的夏柯身上。
　　007看着后台的异常值，有些疑惑地挠挠头。
　　池余：【气运值多少了？】
　　007收回视线，调出系统面板：【到百分之五十了！马上就要及格啦！】
　　池余点点头，又看了一会，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便转身离开了程序部。
　　007跟在他身后，又亮起了跑马灯，抓紧一切拍马屁的机会：【刚才我还以为需要我出马呢，没想到池科长竟然也这么内行呀？刚才那几下操作，豁！炫酷！】
　　池余笑了笑，语气自然地收下他的马屁：【所以说我是专业的嘛，毕竟现在对我们这行的业务能力要求可是越来越高了，哎，想念流行低智无脑炮灰的那些年。】
　　【把衣服换了去吃饭吧，饿了。】
　　007:【好耶！】
　　……
　　池余换好自己的衣服后，才看到被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有十几条楚晴的未接来电。
　　他回拨过去，电话那头立刻接了起来，语气有些哽咽：
　　“大佬！你在哪呀！你快回来看看吧，我电脑刚中病毒，你U盘里的内容都没了呜呜呜…”
　　池余眉头微动，脚步一转，向质保中心走去，“你别急，我现在去看看。”
　　楚晴：“嗯嗯！我呜呜我在工位等你。”
　　池余挂掉电话，忍不住摇摇头。
　　【看，这种就是上赶着送人头的低智商炮灰，像这样的在我们局里，是要扣工资的。】
　　…
　　等到池余走到工位时，007刚好筛选完监控：【果然是胡慕林干的！他还趁乱覆盖了监控画面！哼，想不到吧，我007可是星际第一抓Bug小能手！】
　　……
　　星际？池余挑了挑眉，没有作声。
　　池余：【查一下这几天夏柯和胡慕林的对话。】
　　胡慕林虽然蠢，但只是前几天的冲突，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大佬，怎么办，明天就是截止日期了，都怪我…”楚晴上前两步，脸上都是愧疚。
　　池余坐到电脑前，打开操作日志，“没事，这和你没关系。”
　　胡慕林在一旁一直留意着楚晴的动静，本来看她修复了一上午都没有什么成果，还在暗自得意，现在看池余来了，心中忍不住有些紧张。
　　没事，他做的这么缜密，池余就算拿过AX的一等奖，也不过是他运气比较好罢了，他的能力不可能比自己强。
　　这么点小事，也不至于闹到程序部的牛人们亲自来查，倒时候池余交不出报告，呵……
　　到时候这两人，都得给他卷铺盖滚蛋。
　　胡慕林成功说服了自己，起身准备去吃饭，走到电梯口时却碰到了面色有些难看的夏柯。
　　他有些惊讶的问：“怎么了？程序部那边的问题这么严重？你都解决不了？”
　　夏柯闻言心中更加烦躁，脸上却对着胡慕林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有，都解决了。”
　　胡慕林揽住他的肩膀：“就知道你能行，一块去吃饭啊，我都快饿死了。”
　　夏柯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我累了，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去吧。”
　　说完转身就要走，谁知胡慕林却一把拉住了他，“先别去了，楚晴电脑中病毒，把池余U盘里的东西都清了。”
　　他放低了声音，一脸得意：“里面还有他的报告。”
　　夏柯愣了愣，看到胡慕林的表情，顿时猜到是他动的手脚。
　　真是蠢货，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心里更烦了。
　　…依池余的能力，胡慕林的三脚猫功夫哪里瞒得过他。
　　夏柯内心翻江倒海，面上却是做出一脸惊讶的表情：“不会…是你做的吧？”
　　“嘘。”胡慕林左右看了看，见四周都没有人，他们在的地方也是监控死角，才得意道：“是我，早就想教训教训他了。”
　　“你不是说他那个报告写得好？现在他拿不出报告，到时候我们再一口咬死没见他写过，我看他怎么转正。”
　　夏柯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行，不能给他机会拉自己下水。
　　两人刚进电梯，夏柯突然像想到什么：“我手机丢在程序部了，你先去食堂，我待会就过去。”
　　胡慕林不疑有他：“行，那你快点啊。”
　　夏柯看着在面前合上的电梯，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走到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声音放柔：“顾总，我是夏柯。我有些事情想找您。”
　　“请进。”
　　夏柯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有些为难的表情，推开门却发现屋内不止有顾渊，还有陈书艺和刘鑫。
　　“老大…你可一定得把池余给我啊，你是没看见他刚才的操作，他去策划部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维护好系统后，顾渊就一直被刘鑫缠着要人，偏偏在面试的时候，策划部的副部长关牧就看好了池余。
　　而他…也觉得池余很适合策划部。
　　刘鑫：“你可不能因为兼着策划部的部长就偏心啊老大，池余一个专业计算机的，明显就是程序部的人啊！”
　　陈书艺看被刘鑫缠得有些无奈的顾渊，忍不住笑出声，“好了，夏柯都进来了，先听听人家有什么事？”
　　见三个人同时看过来，夏柯脸上倒是有些真心实意的难色了。
　　“陈部长，刘部长…我有些事想单独和顾总说一下…顾总，您看能不能…”
　　陈书艺挑了挑眉，表情有些微妙。
　　还不等她说什么，要人未果的刘鑫有些不耐烦：“你们能有什么私事啊，公事的话直接说不就得了。”他现在如果走了，等关牧知道了，还怎么抢人。
　　看到夏柯脸上犹豫，顾渊依旧面色淡然：“公事的话可以直接讲。”
　　夏柯本来有些犹豫，等对上顾渊毫无波澜的眼神后，内心却不知怎么有些委屈。
　　怎么会…顾渊怎么能对他这么冷漠？


第6章 专业实习生（六）
　　夏柯太阳穴开始阵阵刺痛，心底突然涌上的负面情绪让他再难保持冷静。
　　“我刚才和顾总处理完病毒，本来想回去和胡慕林一起吃饭，谁知道他突然说自己前些天和楚晴有些口角，刚刚一时冲动，黑了她的电脑，池余的U盘…恰好插在上面，里面的报告可能都被删除了。”
　　“我觉得他这样做不太好……所以想和顾总说一声，希望别影响到池余实习期的考核。”他抬头看了一眼，对上顾渊满是审视的眼神，心中咯噔一下，原本混乱的大脑突然定下来。
　　妈的，我刚才说了什么啊。他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胡慕林是我舍友，是我没能及时发现，但我相信他也只是一时冲动的，希望顾总也别生他的气。”
　　不得不说，这样可怜巴巴的语气配上他突然煞白的脸色，倒是真有些迷惑性。
　　刘鑫：“这个胡慕林！怎么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和你没关系啊小夏，顾总不是迁怒的人！”
　　陈书艺刚开始听就忍不住皱眉，现在听到刘鑫的话，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愚蠢的直男。
　　顾渊：“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仿佛没有因夏柯的话而产生一丝情绪波动。
　　尽管如此，顾渊作为气运之子，骨子里总有些掩盖不掉的上位者的威压，一个平淡的眼神，就让本就心中有鬼对夏柯后背渗出了冷汗：
　　“……好的，那我不打扰顾总了。”
　　陈书艺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摇头：“啧，长得是好看，就是这小心思实在是…”
　　都2024年了，怎么还有人玩这一套啊。
　　“老大，现在怎么办？”
　　顾渊站起身：“你们去吃饭吧，我先去看看。”
　　刘鑫挠了挠头：“老大，我去得了，这种小事就不用你亲自去了吧…哎呦，你掐我干什么！？”
　　陈书艺收回手，对着顾渊笑了笑：“那我们去吃饭啦老大。”
　　顾渊点点头，起身离开。
　　陈书艺看着他的背影，意有所指道：“老大单了这么多年，也该开开花了。”
　　刘鑫用力搓着被拧了一段的小臂，疼得直倒吸凉气：“开什么花？什么开花？老大还会开花？”
　　陈书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生怕染上他的蠢气。
　　“没事，你一边玩去吧。”
　　刘鑫：？？这种被嫌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
　　顾渊到质保中心时，池余正坐在工位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双眼有些略微失焦，像是在发呆。
　　顾渊见状脚步一顿，忍不住皱眉。
　　他抿了抿唇，后悔没带陈书艺一起来，少年看起来有些低落，但是他实在是…不太擅长安慰人。
　　顾渊在脑中疯狂组织措辞，而在他眼中正在“低落”的池余却是在和007在意识海磕着电子瓜子，看前些日子的回放。
　　池余：【咔吧咔吧…啧，这么明显的挑事，这么尴尬的演技，就这？太不专业了。】
　　007点点头，故作老成的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个夏柯明显有问题，等我上报完直接就给他原地修复。咔吧咔吧咔吧…】
　　说着“修复”，但它话语中跃跃欲试的兴奋倒更像是要给夏柯“超度”。
　　【诶？顾渊怎么来了？】007有些惊讶，看着突然出现的顾渊，下意识把瓜子向身后藏了藏。
　　早就注意到来人的池余表情不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应该是夏柯又作妖了吧，你收拾收拾，我回去了。】
　　此时在心里预演了很多次的顾渊终于走上前。
　　“池余。”他的声音放低时很有磁性，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心和温柔。
　　少年像是突然回过神，抬起头对他笑了笑，“顾总…”
　　顾渊抿了抿唇，在他身旁坐下：“我听说了一部分，但不一定是真相…你放心，光跃不会放纵这样的手段，也不会纵容任何形式的职场霸凌。”
　　他对上池余的眼睛，语气郑重：“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如果真的是有人恶意针对，光跃绝不会姑息。”
　　“U盘我也会帮你恢复，你…别担心。”
　　池余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之前在学校没遇见过这种事，有些诧异…可能是我哪里做的让他不舒服了吧，不过U盘我已经恢复好了，这么点小手段，顾总可别小瞧我。”
　　少年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让顾渊也忍不住笑了笑，随即换上认真的表情：“身怀宝藏的人总是容易招来觊觎，但这并不是拥有者的过错，受害者无罪…不要在自己身上找错误。”
　　“WBD攻击时你的操作我听刘鑫说了，你很厉害，今天也多亏有你在，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池余歪了歪头，看向他的眼中仿佛有光：“那…要不要表示一下呀，老板？”
　　顾渊一愣，无意识地搓了搓袖口：…稍等，他的排练里没有这个问题。
　　“…你的实习表现很出色，我本来打算给你调到策划部，但是现在程序部也在争取你，当然，还是要以你的意愿为主。”
　　听他一本正经的回答，池余却忍不住笑出声。
　　顾渊：…他说的哪里不对吗。
　　池余看他面上隐隐的无措，终于不再逗他，“老板，我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呢，不然你请我吃顿饭吧？”
　　顾渊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意思。
　　“好，你想吃什么？”
　　“想吃老板喜欢吃的。”
　　顾渊笑了笑：“那得晚上请你了，中午他们家不营业。”
　　池余站起身，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好吧，那午饭就只好让老板请我吃食堂了。”
　　顾渊跟着起身，勾起的嘴角一直没有放下。
　　“好。”
　　两人并肩走在长廊上，池余的视线却一直若有若无的落在他脸上。
　　顾渊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池余点点头，突然上前一步：“我帮你。”
　　两人距离突然被拉近，池余精致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微热的吐息洒在他的脸上，让顾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微微仰头。
　　眼下敏感的皮肤被轻轻触摸，池余眼神专注地看着他，指尖轻柔的抚过。
　　顾渊眼睛忍不住眨动，恍惚间，像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明明都是夏天了，池余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
　　“好了。”池余手指捏着一根长长的睫毛，对着顾渊笑：“可以许个愿哦，老板。”
　　窗外的金黄的阳光恰好洒进来，镀在少年的身上，明亮又灿烂。
　　顾渊闭上眼睛后，才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些幼稚了，只是依旧阖着眼，认认真真的许了一个愿。
　　……
　　星际监察局
　　002看完007记录的异常数据，递给身旁的红发少年。
　　001:【竟然是主角受出了问题…这太反常了。】
　　002点了点头：【一般来说，小世界的主角本身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才对，除非……】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某些猜测。
　　一旁的007闪着小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除非什么呀？】
　　怎么说一半不说了，真是急死个球了。
　　001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啧一声：【07，我说了好多次让你把这个跑马灯换掉了。】
　　【我觉得挺好看的啊，池科长也说好看…】007忍不住小声嘟囔。
　　001:…这一个两个都什么审美。
　　【算了，小七喜欢，你就让他用吧。】02笑着开口。
　　【嘿嘿，我就知道二哥对我最好了。】007的小粉灯闪来闪去。
　　看到001的白眼后，007赶紧调低了：【那个，那我到底要不要把异常数据反馈给主系统啊？】
　　002:【不用，你记录在自己的后台里，先别让主系统知道。】
　　他看了一眼似懂非懂的007，伸手拍了拍它：【小七，小世界的人物先专注于事业线，感情线先不用管了，最好让顾渊和夏柯保持一下距离…池余那边，你想个办法搪塞过去就好。】
　　001挑了挑眉：【它？搪塞池余？】
　　007本来还有些犹豫，闻言顿时有些不服气：【我…我怎么啦，这不简直就是手到擒来，手拿把掐！】
　　【二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002笑了笑：【好，小七当然可以了，先回去吧，免得回来太久池余起疑。】
　　007:【嗯嗯！老大，二哥，那我走啦！】
　　002回过头，就看到001有些懒洋洋的坐在办公桌上看着他，【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别告诉我你是真觉得小七能骗的过池余？】
　　002倒是没和他卖关子：【池余的可OOC数值有八十七，你知道吗？】
　　【八十七？？怎么会…他在炮灰局做了九年任务，不会都用来攒这个了吧？？】
　　001真的有些诧异了。
　　在星际单位，可OOC数值有个少有人知的作用——可以在任务结算时用十数值冲抵百分之五十的未完成进度。
　　也就是说，就算任务注定只能完成百分之五十，那么凭借数值兑换，也能判定为任务完成。
　　但很少会有任务者会兑换这个，毕竟说白了，大家都是打工人罢了，好不容易得到的积分奖励，当然要用在改善生活上。
　　但只有任务百分百完成后的完整结算……
　　001神色一顿，坐直了身体：【出意外后，你坚持让我把池余调到快穿局。】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002：【你是不是早就猜到…】


第7章 专业实习生（七）
　　【大人这次的意外，是因为他？】
　　002：【之前只是猜测，现在…既然手脚都动到了另一个主角身上，那他就是想让小世界的任务无法百分百完成。】
　　【无法完整结算，大人就会永远被困在小世界。】
　　002语气一顿：【我知道你这些年不让池余有机会和大人接触，是为了保护大人。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001猛地抬头：【可池余为什么会愿意为一个任务对象用好不容易攒下的数值？除非，他已经知道那就是大人了…】
　　【那你还？？】
　　他腾地站起身，语气中有着无法抑制的愤怒。
　　而002只是看着他，目光温和，没有回答。
　　001在他的眼神下逐渐冷静下来，有些沮丧的低下头：【…你说的对，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的语气中有些自嘲：【我已经…保护不了大人了。】
　　002叹了口气，轻轻拥住他：【这些年，你已经尽力了，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人的安全。没有人会怪你，大人也不会。】
　　001把头埋在他的肩上，握紧了拳。
　　……
　　007回到小世界时，刚好赶上高泰来送与胡慕林解除劳动合同的通知。
　　胡慕林拿到通知时还有些不解，等看清上面的内容，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他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楚晴，目光里的恨意仿佛能凝成实质：“是你……！”
　　他猛地起身，上前两步，像是想要动手。
　　池余在他起身的时候就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现在刚好挡在两人之间。
　　胡慕林动作一顿，双拳紧握：“池余，我警告你，少多管闲事。”
　　【瞧瞧，真是花有百样红，人与狗不同。】
　　007在空中挥拳：【揍他！池科长！揍他丫的！】
　　【算了，我没打狂犬疫苗。】
　　“…你牙上有菜。”池余倚在桌上，双手抱胸，姿态有些懒散。
　　胡慕林下意识捂住嘴，在听到旁边的笑声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池余，你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在学校拿了几个破奖自己就了不起了？想玩什么英雄救美？”
　　他打量了几下池余的衣服，仰起头，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恶劣：“也是，你一个孤儿院长大没妈生没爹养的，现在当然是能舔一个算一个，不过我劝你一句，楚晴一个外地人，你可当不了她的凤凰男。”
　　他声音很大，一旁的几个同事听到都是一怔，楚晴更是愣住，她看着挡在身前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007:【啊啊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池科长！你揍他！揍他啊啊啊！！】
　　池余的眼神在听到“有妈生没爹养”时就冷了下来，他看向胡慕林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像在看一个死人。
　　胡慕林对上这样的视线，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捏住，让他忍不住有些狼狈地后退了两步。
　　“干什么呢？胡慕林？”还没走出多远的高泰听到这边的动静，眉头紧皱的折返回来。
　　“我告诉你啊，你这种行为，公司没有公开通报已经是看在你还没毕业，想尽量减少对你之后就业的影响了，自己做的事，你还怪得到别人？”
　　胡慕林觉得自己刚才有些丢脸，可也不敢再去招惹池余。听到高泰的话只是冷嗤一声，有些色厉内荏，“老子就算不工作，家里也养得起我，在这威胁谁呢？”
　　“这破地方，我还不爱待了呢！”
　　“那请你现在就离开。”
　　一道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胡慕林回过头，对上顾渊泛着怒气的眼神。
　　“…顾总。”
　　胡慕林瞬间收敛起来，他家里也算有些产业，平常被骄纵惯了，可尽管如此…他也知道，顾渊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攥紧了手上的解除合同：“顾总…我……”
　　顾渊却没有再分给他半个眼神，向身后的李助理吩咐道：“让安保把人请出去，另外，出具一份辞退说明，对于胡先生的实习经历，光跃不予承认。”
　　李助理心中有些诧异，面上却迅速回答：“是，顾总。”
　　“走吧。”顾渊的目光投向池余，语气柔和下来。
　　“请你吃晚饭。”
　　眼见胡慕林被灰溜溜的带走，周围的同事都有些好奇的悄悄打量池余，连高泰都控制不住的瞄了他好几眼。
　　要知道这辞退说明一出，胡慕林起码在这个圈子里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顾总向来是一个好恶不言于表的人，就算是对于竞争对手，也都奉行着留一线的原则，现在却……
　　周围的目光或好奇或惊讶，池余却从顾渊来时再注意不到其他。
　　眼前的人一身笔挺西装，却和记忆中总是护在他身前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
　　员工餐厅
　　陈书艺坐在位置上四处张望，等看到姗姗来迟的李东平后眼前一亮。
　　陈书艺：“诶，李助，这！”
　　来人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待会就来。
　　关牧有些无奈：“别瞎打听。”
　　“我怎么就瞎打听了。”陈书艺翻了个白眼，把汤里的香菜挑给了关牧：“关心老大的终身、咳…关心员工的心里健康，这叫瞎打听吗，我看你就是没良心。”
　　关牧默默喝了口汤。
　　“陈部长，找我有事？”李东平端着餐盘走过来，和一旁的关牧也打了个招呼。
　　陈书艺：“啊，你坐，我听说今天在质保中心…出了点小风波？”
　　李东平坐在关牧身旁，抬头笑了笑：“嗯，就是一个实习生闹出的小乱子，算不上什么风波。”
　　陈书艺啧了一声：“少来这套啊，我们部里姑娘们都传遍了，说顾总可是‘冲冠一怒为蓝颜’……咳，我不是想打听池余的隐私。”
　　她放低声音：“老大这次是不是真生气了？还真要出辞退说明啊？”
　　关牧给她夹了一块山楂小排：“这件事情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老大从重处理也是为了杀鸡儆猴，扼住这股不正之风。”
　　李东平笑容不变：“关部长说的对。”
　　陈书艺隔空点了点二人：“得，真是嘴上焊锁了…那我问问老大是不是真带池余出去吃饭了，这总能说吧？”
　　李东平想了想，点了点头：“顾总当时是这么说的。”
　　陈书艺：…我难道不知道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吗？
　　李东平却笑了笑站起身，没给她再追问的机会：“陈部长，关部长，我吃完了，下次有机会再聊。”
　　关牧点了点头，和他道别后，看着有些蔫巴的陈书艺，心里有些好笑。
　　“都说了，别瞎打听。”
　　陈书艺有些无力地摇摇头：“哎，我错了，我就不该问李助，我明知道他嘴最严了。”
　　“但是我忍不住啊啊啊！你是没看见他们两个人拍的片子，那个颜值，那个氛围…颜狗天堂。”
　　她长叹一口气，“不过我也就是说着玩玩，毕竟池余…今年也就二十？老大都快三十…咳咳，当然我没有说老大年纪大的意思，只是这个年龄差，难搞难搞。”
　　“老大估计也没那个想法，算了算了，什么都磕只会害了我。”
　　“你说池余这个情况…哎，那个胡慕林，真是狗东西，我如果在场的话非得踹他两脚，补全他不完整的童年。”
　　看她念叨半天最后又把自己说生气了，关牧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
　　“别想这些了，池余自己争气，未来不会差的。走吧，我送你回家。”
　　陈书艺：“走走走！我崽还在家等我呢！”
　　她新养了一只边牧，现在还在上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和旁边的人分享。
　　关牧听她叽叽喳喳的讲她的崽多么可爱多么聪明，时不时笑着附和两句。
　　等到停车场，陈书艺自然地坐上副驾，关牧替她关好车门，绕到驾驶位时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几下，他挑了挑眉，打开一看，竟然被拉进了一个三个人的小群。
　　「然后呢：我靠？同志们，老大带了一个小男孩来我店里！！【图片】」
　　「然后呢：开了眼了，这可是老大第一次带人来，刚刚还悄悄让我上几份小甜点？！我一烧烤店啊，我上哪有小甜点？？」
　　「然后呢：……然后你们知道老大怎么说的吗？他说“那你不会去买吗”？！啊？啊？？」
　　「然后呢：什么情况？小男朋友？@牧」
　　「你的强来了：啊？啊？！@牧什么情况啊？？我不在国内啊啊啊我好恨！！」
　　关牧和顾渊、贺思然，林墙都是大学舍友，毕业后关牧跟着顾渊来到光跃，林墙出国进修，贺思然则是开了家随缘营业的烧烤店，重金挖来了某地的专业师傅，美名其曰享受富二代的咸鱼人生，其实纯粹是自己爱吃。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倒是凭借过于良心的定价和用料，有了些小名气，也一直是几人私下聚会的固定场所，偶尔凑到一起喝点酒，吐吐最近的苦水。
　　当然，主要是贺思然和林墙在吐。
　　这间小店对于几个成年人来说，有种“幼稚”的心照不宣，现在竟然有人第一次带了“朋友”，而且这个人竟然还是顾渊…
　　关牧点开图片一看，果然是顾渊和池余，可能是贺思然拍的时候比较紧张，画面稍微有些模糊，但照片上顾渊的表情确实…太温柔了些。
　　他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已经正在刷视频的陈书艺，快速打字。


第8章 专业实习生（八）
　　「牧：公司里的小朋友，今天遇到了点事，老大可能是想安慰一下。不一定是那个意思。」
　　「然后呢：……你这么一说，更不清白了。」
　　「你的强来了：+1，老大竟然还会安慰人？我当年被我女神踹了，在宿舍喝酒哭吐了老大都没安慰我一句。」
　　「然后呢：你还敢说，你给老大吐了一身，他这个洁癖晚期没宰了你都算是兄弟情深。」
　　「你的强来了：……咳咳，扯远了，老大那边现在什么情况？@然后呢速探！」
　　……
　　“走呀？嘛呢？”车内传来陈书艺疑惑的声音。
　　关牧关上屏幕，没再参与到两人的八卦，“来了。”
　　陈书艺盯着他看了一会，挑了挑眉：“什么事在这偷着乐呢？”
　　关牧勾了勾嘴角：“嗯？很明显吗？”
　　陈书艺切了一声：“我还不了解你，假正经。”
　　关牧替她系好安全带，身体相触时，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嗯，我假正经。”
　　陈书艺忍不住拍了他一下，转头看着窗外后退的夜景，藏起脸上的笑意。
　　-
　　宵遥
　　看着正在偷偷打量池余的贺思然，顾渊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挡住他的视线，而后瞥了他一眼。
　　感受到浓浓警告意味的贺思然告饶般缩了缩脖子，面上嘿嘿一笑，双手在桌下疯狂打字。
　　「然后呢：老大瞪我了！可凶了！我赌二百，他俩绝对有情况！」
　　「你的墙来了：我随二百！哇哦哇哦哇哦哦～～我现在兴奋的像峨眉山的猴！！」
　　感受到身后炽热的视线，池余忍不住笑了笑：“老板，你朋友？”
　　顾渊：“……嗯。”
　　他叹了口气，觉得有些丢人：“不好意思，他这个人…比较热情，不然我们换一家吧。”
　　池余有些好奇的看了看眼前的小烤炉，“不用了，我还没吃过这样的烧烤呢，老板经常来吗？”
　　少年无论语气还是表现都很自然，像是一点都没有被刚才事情的影响，倒是顾渊，不知为何心里一直有些发堵，带着些难言的酸胀，让从未有过这种陌生感受的他有些手足无措。
　　顾渊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我们去包厢，如果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池余跟在他身后，看顾渊落座后还是有些拘谨，对他几次欲言又止，忍不住笑出声。
　　“老板，你怎么感觉比我还紧张？”
　　顾渊一愣，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笑了笑，“你会紧张吗？”
　　池余：“跟顾总一起吃饭，我不该紧张吗？”
　　问题又被他抛了回来，顾渊忍不住摇摇头，“……不用紧张，只是一起吃个饭。”
　　“咳咳，那个，两位，打扰一下。”贺思然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将刚才火速买来的小甜品放到顾渊面前。
　　“老大，上串吗？”
　　他自以为隐蔽地瞄了池余好几眼，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让两人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看池余在偷偷憋笑，知道他没有感到不适，顾渊才略微放心了些。
　　他看着池余，向贺思然指了指：“他是我的大学舍友，贺思然。”
　　“这是池余。现在在光跃实习，今天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所以我请他来你这里吃个饭。”
　　贺思然听懂顾渊的言下之意，是不想让自己乱说话，免得让小朋友不自在。
　　他回了一个“大哥请放心”的眼神，转头对池余伸手，“你好你好，还在实习都能帮老大的忙了，真是了不得…咳，那个，池余，你今年多大了？看起来好年轻啊…哈哈、哈。”
　　顾渊面无表情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有些后悔。
　　池余将顾渊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忍不住有些新奇。
　　这样的顾渊，仿佛不再那样无所不能，他就这样生活在这个普通的小世界，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朋友，喜怒哀乐都能被他一眼看穿，仿佛…触手可及。
　　他看着伸到眼前的手，抬手握了握，“你好，过完生日就二十一了。”
　　“比老大小十岁啊…嘶。”贺思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捏了捏他的手：“你手好凉啊…嗷嗷！”
　　被顾渊在桌下踢了一脚，贺思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些唐突了，连忙松开手转移话题：“我给你们上串吧，那什么，老大烤的可好了，池余多吃点啊，就当自己家一样。”
　　说完转身就走，只是姿势一瘸一拐，还夹杂几句抱怨。
　　“真是兄弟如手足，说给一脚绝不含糊啊，哪像个奔三的人啊……”
　　池余：“噗哈哈哈。”
　　顾渊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将眼前的小甜点摆过去。
　　“尝尝看。”
　　池余挑挑眉，打开一个草莓味的，“老板，你们资本主义对‘实习生’都这么好的吗？”
　　顾渊：“没有，是我格外有人性。”
　　池余别过头笑了笑，挑起一颗草莓晃了晃，“老板这是在安慰我吗？”
　　顾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是。”
　　池余顿了顿，他还以为顾渊会继续反问来着。
　　“放心吧老板。”池余托着脸，胳膊撑在桌子上，刚要开口调笑两句，就被顾渊打断。
　　“不愿意说也没关系。”顾渊看着他，神色认真：“不用费力去伪装。”
　　池余对上顾渊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了。
　　嘴角的弧度慢慢淡下来，池余垂眼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小蛋糕，罕见的有些沉默。
　　“我小时候其实过得挺好的。”
　　“虽然一开始有些难，但是很幸运地被…一个哥哥捡走了，他一直照顾我，护着我，教导我，该如何做一个…人。”
　　池余目光有些悠长，让顾渊想起在更衣室时看向他的眼神。
　　当时池余透过他想到的，就是这个……哥哥吗。
　　“那时候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那样好的日子……唯一让人难过的，可能就是过得有些太快了。”
　　池余对着他笑笑，目光相触，谁都没有移开。
　　“也不知道，现在的我，会不会让他后悔…我到底还是没有长成他期待的样子。”
　　“我很想知道。”
　　顾渊声音有些低哑：“那怎么不直接问他呢？”
　　“他不见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找？”
　　池余摇摇头：“不用，我已经找到他了。”
　　“只是他好像忘记我了，他现在过得比以前自在许多，我也不知道还该不该打扰他。”
　　他的眼中是顾渊无法忽视的温柔和怀念，就好像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是对他来说最重要最特别的人。
　　顾渊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贺思然就推开了门。
　　“客官，您的串来喽～啤酒蘸料都给您放这～不够的话您尽管…诶？”
　　贺思然动作一停，对上顾渊带着冷意的眼神，脑中的警报声滴滴个不停。
　　我靠，不会是我拉小群的事被老大知道了吧，不能吧，那我也罪不至此啊！
　　他愣的太明显，让池余都忍不住看了过去。
　　顾渊暗暗深吸口气：“…下次进来记得敲门。”
　　贺思然：“啊？啊！好好好，一定一定，那我先…退下了？”
　　看顾渊微微点头，贺思然脚底抹油版快速闪了出去，还不忘严严实实的关上了门。
　　顾渊把烧烤放到烤炉上，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一时无话。
　　007:【那个…池科长，我不是想影响你哈，顾渊这是突然生气了吗？你们不会打起来吧？】
　　千万别啊，打起来还怎么做任务。
　　池余：……
　　他看着突然闷下来的顾渊，心里也有些不解。
　　生气不至于，但显然是有些不开心了。
　　等顾渊给自己倒上酒后，池余忍不住挑挑眉。
　　“老板，我可不会开车哦。”
　　“没事，待会让贺思然送你回去。”
　　顾渊见池余没有动作，伸手拿起一旁的小饼，卷好后递给他。
　　“尝尝吧，他家味道很好。”
　　手指相触，顾渊皱了皱眉，下意识握了一下池余的手，随即自然地松开。
　　“你的手一直这么凉吗？”
　　“…还好吧？”
　　顾渊又打开一瓶，没再说话。
　　两人一个边被投喂边思考，一个边投喂边喝酒。不知沉默了多久，顾渊突然抬起头看着他。
　　“那你那个哥哥，没照顾好你啊。”顾渊一本正经道：“小时候没好好吃饭，气血虚，才会手凉。”
　　又递给池余一块卷好的小饼，“多吃点，补补。”
　　池余看着顾渊，脑中出现了一个有些好笑的猜想。
　　“顾总…酒量怎么样？”
　　顾渊没有回答，只是仍执着地伸着手，直到池余有些无奈地接过去。
　　看他吃完，顾渊才满意地点点头。
　　“不太好。”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池余：“嗯？”
　　“酒量，不太好。”
　　顾渊伸手给他擦了一下嘴角的芝麻，动作十分自然。
　　这下子池余确定他是醉了。
　　他有些啼笑皆非：“心情不好吗，因为病毒攻击？还是公司有什么难题？”
　　不然怎么会突然喝起闷酒。
　　池余看着顾渊，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些诱哄：“告诉我吧？我都能帮你哦，老板。”
　　007：【那个…我们倒也不能干涉的这么明目张胆……】
　　也太不把主系统的监控放在眼里了。
　　池余表情不变，随手打开屏蔽。
　　提醒了一句就被关进小黑屋的007：？？
　　顾渊只是专注地看着池余，许久，就在池余以为他不打算说什么了时，突然开口。
　　“我很喜欢光跃，很喜欢《神夜》。”
　　“你面试那天，我说光跃想制造的不仅是一款游戏，更重要的，是创造出一个能让人获得短暂放空的乌托邦，你还记得吗？”
　　池余点点头。
　　“其实不是光跃想，是我想。我想创造出这么一个地方，能让人获得一些慰藉，来面对现实生活中的……”
　　他抿了抿唇：“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太幼稚了。”
　　池余摇摇头，动作轻柔地托起顾渊泛着醉意的脸。
　　“每个人都能从别的地方……像是纸片人、游戏、动漫，通过这些，得到一些现实生活中没有的东西，来做一场美梦。”
　　“而你想做造梦者，这很棒。”
　　“想做就做吧，老板，你一定可以的。”
　　顾渊看着他，眼神闪烁：“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当然啦，你今天说我想到哪个部门…还是要看我的意愿，这句话还算数吗？”
　　“算数。”
　　“那我想去策划部。”池余忍不住戳了戳顾渊红起来的耳垂。
　　“我想和你一起，做一个乌托邦，造一个美梦。”
　　顾渊下意识想握一下池余冰凉的手，可指尖动了动，还是忍了下来。
　　他被他含笑的眼睛凝视着，只觉得像是被阳光照在身上，陡然生出满身的暖意。
　　“好。”
　　他看着池余的眼睛，郑重地重复：“好。”


第9章 专业实习生（九）
　　顾渊最后还是醉了，池余无奈，只能拜托贺思然和他一起把人送回家。
　　贺思然开着车，一路忍不住的瞥后视镜，嘴角几乎都要扯到耳根。
　　路过一排减速带，池余眼疾手快地拖住顾渊差点撞到车窗上的头，轻轻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贺思然看着顾渊“小鸟依人”的样子，双眼冒光，脸憋的通红，感觉自己现在激动到能跑个马拉松。
　　“咳咳，池余呀，真是麻烦你了，老大他平常不怎么喝酒，今天可能是和你一起吃饭比较放松，哈哈。”
　　池余笑着点点头，“应该的，贺老板不用谢我。”
　　应该的！他说应该的！应～该～的～
　　“咳咳咳，那个，我听关牧说你现在还在A大读书？那我也算你师兄了，你也别贺老板贺老板的叫了……你叫我贺哥？怎么样？”
　　池余挑挑眉，想要婉拒，可还没开口就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
　　“不行。”
　　顾渊整个人都靠在池余身上，表情有些木，像是还没有完全清醒，看向贺思然的眼神却凌厉十足。
　　他转过头，看着池余，眼神和语气都软了下来：“……不行，池余。”
　　被吓一跳的贺思然：……
　　池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答应道：“好。”
　　他捂住池余的手并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搭着，现在池余一说话，带出的热气洒在他的手上，让顾渊觉得掌心都有些发麻。
　　听池余答应了，顾渊才放心地收回手，继续埋在池余肩上睡了过去。
　　池余有些抱歉地向贺思然点点头，后者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眼中都是兴味。
　　贺思然：不敢开口，怕忍不住汪汪叫。
　　……
　　顾渊住的地方离光跃不远，等到的时候，顾渊也稍微清醒了一点，起码能自己站起来了。
　　贺思然看了看两人，没打算进门。
　　“那个，小池，我店里还有点事，老大就麻烦你照顾了，密码是老大的生日，*#0920，那我先走了哈。”
　　说完不能池余回话，就直接把人往他身上一扔，扭头就走。
　　池余看着顺势靠在他身上的顾渊，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发顶，“你朋友把你留给我了哦，老板。”
　　顾渊在他身上蹭了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鼻间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哼声。
　　池余将人放到沙发上后，才有空打量一下顾渊的家。
　　面积不小，但也没有大到多么夸张的地步，墙壁是淡淡的杏子灰，同色调的沙发上放着许多不太应季的毛绒抱枕，连同地毯一起，倒是衬得房子多了些柔软和温馨。
　　倒在沙发上的顾渊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闭着眼扯了一个抱枕抱在怀里，还无意识地顺了几下毛。
　　池余忍不住笑了笑，俯身戳了戳他的脸。
　　“怎么还是这么喜欢毛茸茸啊……哥哥。”
　　原本安稳躺在沙发上的人却像是被什么给刺激到，眉头紧皱地抓住了他的手。
　　池余笑着看他被自己的手凉了一下，眼皮颤动，睁开了仍旧茫然的双眼。
　　顾渊确实是醉了，可眼前少年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异常清晰——柔软，喜悦，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纵容。
　　是在看我吗，池余。
　　还是又在透过我看谁。
　　他握住少年的双手，放到自己和抱枕之间。
　　“好凉，给你暖一暖。”
　　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池余能清晰地感受到顾渊正在加快的心跳，忍不住愣了愣，只是看他说完后就闭上了眼，又感到有些好笑。
　　“别在这里睡啊，哥哥。去床上，好不好？”
　　顾渊突然睁开眼，表情有些生气：“不能这样！”
　　池余：？哪样？
　　顾渊见池余一脸疑惑，忍不住皱眉：“他不是你哥哥吗？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不能…不能……”
　　“噗，想到哪里去了啊。”池余然不住偏开脸笑出声。
　　顾渊抿了抿唇，看向池余的眼神仍旧执拗。
　　“……好，不能。”
　　池余决定还是不要和喝醉的人讲逻辑了。
　　顾渊这才点点头，他捂着少年终于暖起来的手，心里有些满意。
　　“你…还打算继续找他吗？”
　　“嗯？”池余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不是还有问题想要问。”
　　“嗯…先不问了。”
　　“为什么？”顾渊心里有他都不能理解的执着，好像只有问明白了，胸口的酸涩才会少一些。
　　池余看着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因为现在的他…已经回答不了我了。”
　　他脸上隐约的那一丝落寞，让顾渊感觉呼吸都跟着难过起来。
　　几乎来不及思考，顾渊撑起身，用力抱住了他。
　　“别难过…池余。”
　　“他如果回答不了你，那么我来。”
　　“池余，你很棒，你长成了很好的人。”
　　顾渊的语气有些颤抖。
　　“这样的你，不会让任何人后悔。”
　　池余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手回抱住他。
　　没有人说话，只是一起加快的心跳，做不得假。
　　……
　　等池余终于想起007还被关在小黑屋时，已经是深夜。
　　他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心虚。所以对于007愤怒地闪着五颜六色的跑马灯，也只是移开眼睛违心的夸赞起来。
　　【你还真别说…这个灯，看久了还挺有生命力的。】
　　007呵呵一声：【谢谢池科长，只是我整个球差一点就失去生命力了。】
　　它话音刚落，就看到紧紧搂在池余腰间的手，等看清手臂的主人是谁后，极速闪烁的跑马灯都停滞了一瞬。
　　【这是……顾渊？？啊？？啊？！！】它发出难以置信的尖锐暴鸣声，忍不住在屋里上蹿下跳。
　　【不过一顿饭！！一顿饭啊啊啊！？你们就口口了？？】
　　池余：【…口口？咦～你这是说了什么黄暴词汇？】
　　007也很震惊：【没有啊！我可不是那样的球！我说的是口口…口口啊！！这都屏蔽我？？】
　　它深吸一口气，愤怒地关掉了后台的健康系统，朝着池余字正腔圆地说出两个大字：【上—床—！】
　　池余忍不住笑出声：【这都屏蔽？——没有，名词动词都没有。】
　　007这才冷静了下来，只是仍然有些结巴：【那那那你们怎怎怎么会躺在一起啊啊啊？】
　　池余：【因为他他他喝多了，我我我送他回来。】
　　007深吸一口气，修复体内四散的0和1，等稳定下来之后才继续道：【那也没必要躺一起吧？？】
　　池余示意了一下顾渊搂在身上的手，一幅我也是受害者的语气：【宿舍早就锁门了，而且，诺，你也看见了。】
　　【哎，顾渊也真是的，怎么喝多了手里拉着什么就不放呢。】
　　007将信将疑：【真的吗？】
　　池余：【我骗你做什么？而且我这是被占便宜……算不算工伤？】
　　工伤？工伤就得提报流程，就得写工伤说明。
　　就得写池余是因为被喝醉酒的任务对象紧紧抱住不放申请的工伤，而任务对象就是……
　　007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顾渊，决定还是不要给自己找刺激了。
　　它嘿嘿一笑：【我早就听说迟科长是最敬业的了，要不然也不能每年都拿考核一等奖，是吧？】
　　池余：【嗯哼。】
　　007又看了几眼顾渊：【不然这次就算了…我下次悄悄给你搞个任务…咳咳，积分设置的稍微高一点……】
　　嗯？这倒是有些出乎池余的意料了。
　　他以为007最多也就是因为觉得工伤审批手续繁琐，现在这么看…宁愿留下被审计查出的风险都不提报流程吗？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007自以为隐蔽的眼神，每次都落在身后的顾渊身上…
　　顾渊和……快穿局的系统？
　　池余一直不说话，007以为他还是不满意，索性狠了狠心：【这样吧，十万，十万积分，怎么样？】
　　呜呜呜，这可都是它的私房钱啊。
　　池余挑了挑眉，终于松口：【咱们同事之间，都好说。】
　　007呵呵一笑，身上的光弱了下来，整个球都弥漫着一股数据疼的悲伤。
　　……
　　凌晨四五点钟，天边橘粉和淡蓝交杂，泛着一抹白光。
　　池余睁开眼，一夜未眠的思索让他眼底染上了些疲色。
　　【哎。】见他醒了，一旁的007有些刻意地大声叹了口气。
　　池余打了个呵欠：【怎么了？】
　　007在地毯上滚了滚：【池科长，你说…我们如果想完成任务，就只能想办法撮合顾渊和夏柯吗？】
　　池余眼神微动：【唔，理论上来说是的。】
　　【哎。】007又叹一口气。
　　【但是我觉得吧……我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池余：【嗯？怎么说？】
　　【你忘啦，情景推演里，顾渊明明是被人陷害，可夏柯竟然都不听他解释，直接和他划清界限了！】
　　它好像越说越生气：【而且上次胡慕林的事也是……反正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我觉得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如果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强行撮合他和顾渊……那我们也太没有人性了吧！】
　　池余：【你好像本来就不是人啊。】
　　007:【…那池科长你总是人吧？而且你额…像您这种善良优秀，乐于助人，侠肝义胆…】
　　池余听得太阳穴都跳了起来，忍不住打断它，【我…好吧，算是个人……啧，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但是吧…】
　　听出他的动摇，007忍不住双眼放光：【但是什么，迟科长，您有什么顾虑尽管说！我007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池余拖长了声音：【但是总归还是有风险的，如果任务过程中引起了主系统的注意，那不仅会被强制要求修正，还会扣我们的结算积分，不划算啊。】
　　【毕竟这只是个任务而已，不然还是算了吧。】
　　在007看不到的地方，池余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池科长！池科长！】听他像是不打算干预，007有些着急：【没事的池科长！主系统的Ai程序都没有我聪明！只要它们发现异常的时候我反馈驳回，就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007在池余头顶绕来绕去：【池科长，拜托拜托！】
　　【哎。】池余叹了口气：【可如果被主系统发现，你会受到惩罚吧？比如说……被格式化？】
　　007：【没事的！就算被发现了，主系统也不至于下杀手的！再说了，我是…是快穿局的统，就算主系统要怎么样，也要经过我老大。我老大对我可好了！不会格了我的！】
　　池余哦了一声，状似不经意问道：【这种错误都不会被格式化吗？那什么错误才会？】


第10章 专业实习生（十）
　　【额……】007想了想：【怎么也得是给主系统投个病毒之类的吧……】
　　【池科长，你是不是怕被主系统格式化呀？】
　　像是知道了池余一直犹豫的原因，007一下子贴到他面前。
　　池余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唔，我也能被格式化？】
　　【当然不会啦，像你们这些和星际各单位签了合同的员工，主系统是没有权利格式化你们的，除非被认定为背叛星际，才有可能被清洗记忆后流放。】
　　【不过我到现在都没听说过这种事呢，嘿嘿！】
　　池余：【啊…是这样。】
　　007转了个圈圈：【池科长现在不担心了吧，那我们以后就只帮顾渊搞事业，让他离那个夏柯远远的，好不好呀？】
　　池余闭上眼，掩住眸中的翻涌。
　　【好啊。】
　　……
　　顾渊其实有些起床气，所以在熟悉的闹钟铃声响起后，他下意识有些烦躁，想把头埋进抱枕里。
　　他伸手摸了两下，感觉身边的触感好像有些不对劲。
　　还不等他睁开眼，有人便先他一步关掉闹钟，接着安抚性地在他后背拍了拍。
　　顾渊立刻僵硬了起来。
　　他向来一杯就倒，醉的彻底，但是却从来不会断片，醉酒后发生的事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顾渊从来没有对这一点这么懊恼过。
　　池余饶有趣味的看着原地装起了鸵鸟的顾渊，“体贴”的没有作声。
　　第二个闹钟响起后，顾渊觉得自己大概、应该算是做好心理建设了。
　　他先池余一步关掉闹钟，随即收回揽在别人腰间的手，状似自然地起身。
　　“早。”
　　池余眉头微动，抬眼看着努力保持镇定的顾渊。
　　“早啊，哥哥。”
　　他的声音带着晨间的沙哑，和一点点戏谑。
　　顾渊猛地记起昨晚自己非要让少年喊哥哥这件事……
　　他记得有专家说有颗小行星快要和地球撞击了，是什么时候？
　　可以是现在吗？
　　池余看着沉默不语，但脖子都涨红了的顾渊，差点就要忍不住笑意。
　　“啊…顾总可能是昨天喝多了…您放心，我不会当真的…”
　　少年半低着头，声音中满是落寞。
　　“不是，没有喝多。”
　　顾渊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的少年，有些窘迫，却足够认真。
　　“我都记得。”
　　所以，别不当真。
　　-
　　光跃
　　等坚持将今天要去参加毕业典礼的池余送到学校，顾渊踏进公司的时间已经晚了四十分钟。
　　他破天荒的迟到了。
　　平静的和向他问早的同事点点头，刻意忽略众人有些诧异的视线，等终于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后，顾渊才忍不住仰在靠背上，抬手遮住眼。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两声敲门声，顾渊才放下手，拿起一旁的眼镜戴上。
　　“请进。”
　　李助理推门进来，将手中的几份要签字的文件递给顾渊。
　　例行工作汇报结束后，李东平本打算离开，却见顾渊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的大脑瞬间开始疯狂转动。
　　试探性地又汇报了几项工作进度，甚至将昨天在餐厅与陈书艺的对话都全盘托出，可顾渊也只是随意点了点头，仍旧没有别的表示。
　　看着顾渊面无表情的脸，他突然福至心灵。
　　“昨天胡慕林的事已经处理好了……池余的个人隐私问题也找当时在场的同事谈过话，大家都表示心中有数，不会二次传播。”
　　顾渊终于收回了视线，很久没有受到自己上司这么长时间“死亡凝视”的李东平在心底长出一口气。
　　“另外，三个实习生都符合转正条件，游戏事业部表示想争取一下楚晴，夏柯表达了希望去程序部的个人意愿。”
　　“至于池余…”
　　“池余来策划部。”
　　宾果，果然。
　　李东平在心里耶了一声，面上仍旧恭敬道：“是，那其余两个人？”
　　“楚晴去游戏事业部，至于夏柯…刘鑫怎么说？”
　　李东平：“嗯…刘鑫部长对于夏柯的个人能力和…人品都提出了一些质疑。”
　　顾渊忍不住摇摇头，知道这肯定已经是李助“艺术加工”过的版本了，刘鑫的原话肯定说的要难听得多。
　　不过这个夏柯…
　　想到他那天到办公室的作态，以及他与胡慕林在质保中心时的日常表现，顾渊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这人对池余，怕是也远远不像他所表现的那样友好。
　　“让他去行政部。”
　　李东平忍不住表现出一丝诧异，对于公司内部来说，光跃的行政部最大的权利……可能就是决定食堂中午是几荤几素了。
　　“好的，顾总，那我现在就让人下通知？”
　　顾渊点点头，将已经签好字的文件递给他，继续看着电脑上《神夜二》的策划案。
　　直到办公室的门被关上，顾渊再一次将策划案的页码拉回到刚才走神的部分，重复几次后，才认清自己到现在竟然还无法集中注意力的现实。
　　他索性打开手机，翻起了微信消息。
　　指尖在池余的猫咪头像上停留片刻，忍不住打开他们的对话框。
　　添加好友的时间是今天早上，对话内容只有池余拍的学校大礼堂，和他发过来的一只有些困倦的小猫表情包，举着“又要开会了”几个字。
　　看着自己当时回复的“收到”，顾渊忍不住皱皱眉。
　　池余到现在也没再发来消息……是不是因为自己回复的有些太生硬了？
　　顾渊打开他们宿舍几人的群聊，忽略贺思然和林墙两人从昨晚开始的意有所指——开始盗图。
　　他神情认真地挑选着可爱有趣，却又不会过分越界的表情包，专注的像在谈什么关乎光跃生死存亡的大生意。
　　「关牧：要聊聊吗？老地方？」
　　看着突然弹出的聊天框，顾渊指尖一顿，随即回复。
　　「Y：好，就来。」
　　大学时他们同宿舍的四人关系一直都很好，只是贺思然和林樯性格比较外放欢脱，也更藏不住事，因此相比之下更为沉稳内敛的顾渊与关牧都默契的将对方作为可以偶尔谈一谈心事的对象，四年下来，二人之间的交集和感情也都理所当然的更为深厚，不然关牧也不会放着当时的大厂不去，转而追随顾渊。
　　猜到关牧想和他“聊”什么，顾渊垂下眼，就算关牧不提，他其实也想约他的。
　　……
　　光跃天台
　　顾渊走上前，早在等候的关牧随手递给他一杯咖啡。
　　“书艺买的冲泡咖啡，不太好喝。”
　　顾渊笑了笑，接过来尝了一口，“是甜了些。”
　　两人一边看着楼下来往的车流，一边喝着手里的咖啡，一时无话。
　　一杯见底，关牧转过头看他。
　　“怎么想的？”
　　他看着顾渊，想到昨晚到现在三人群中两人对自己的连环轰炸，忍不住笑笑。
　　“你带人去思然那里…单纯吃顿饭？”
　　顾渊低头看着手中的空杯，深吸一口气，“说不清。”
　　关牧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还记不记得在学校的时候，思然的桃花不断，小林心里一直装着一个，我也……”
　　“只有你，像是要和感情绝缘了一样，思然还总是调侃，咱们老大不会要孤独终老吧。”
　　想到之前的时光，顾渊面色也柔和下来，“是啊，那时候，哪能想到呢。”
　　他语气仍旧淡然，只是并不是置身事外的冷静，反而更像是带着些“认命”意味的平静。
　　顾渊这样的情态，倒是让关牧忍不住蹙眉。
　　关牧：“我以为，你是对怎么处理和小朋友的关系举棋不定，才会想聊一聊。”
　　现在这个状况，他当然不觉得顾渊对池余的感情还需要商讨，只是…没有挣扎，也意味不想争取。
　　顾渊摇摇头：“我想的很明白。”
　　“我只是…想有个人聊一聊。”
　　关牧沉默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复杂。
　　关牧：“他是异性恋？有喜欢的人？”
　　顾渊顿了顿：“没问。”
　　“那你不打算…？”
　　“不打算。”
　　顾渊丢掉手中的空杯，望着神色莫名的关牧，坦然一笑。
　　“关牧，过完这个生日，我就要三十岁了。”
　　“而池余，二十出头的年纪，刚刚起步的人生，外貌出众，品学兼优。”
　　想到池余，他的神色都变得柔和下来。
　　“他还有大把大把的美好青春，也会遇见……许多更好、更合适的人。”
　　关牧：“你怎么知道这个人不会是你？”
　　顾渊：“九年，关牧。二十几岁的时候，可能还觉得九年的差距不算什么，山海都皆可平。”
　　“可等到我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的时候呢？”
　　“甚至如果我能够活的再久一点，久到开始不再健康，疾病缠身，而后走向死亡。”
　　“到那个时候，池余就会完整经历我的衰弱、病痛，和离去。眼睁睁看着我失去全部的生机。”
　　他望着远处的行云，神色不舍，又有些哀伤。
　　“到时候，他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又该怎么办呢？”
　　顾渊最后一句声音很小，几乎像是在呢喃，可关牧还是听到了。
　　“更何况…”顾渊想到刚刚收到的消息，眼神暗了暗。
　　“池余对我，应该也是只有感激吧。”


第11章 专业实习生（十一）
　　关牧皱了皱眉，神色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顾渊：“顾家的每个孩子，在十八岁的时候，都会将自己的成年礼抽出一部分，投入公益事业。”
　　关牧点点头：“我记得你当时提起过，把自己成年礼都捐给了…福利院…不会吧？这么巧？”
　　顾渊笑了笑：“我真的很庆幸。”
　　当时在面试时，他就觉得池余的名字有些熟悉，直到那天胡慕林为了给池余难堪，当众说出……他才将当年的事和池余联系在一起。
　　作为资助人，在被资助的孩子成年前，福利机构都会将他们的成绩单寄来，而池余，几乎每次都是排在第一个。
　　原来早在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时候，命运纠缠，让他有幸做了一次池余年少时的火把，为他取暖，照亮长夜漫漫。
　　他是真的很庆幸，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福了。
　　幸福到不必去奢望太多，只要池余的人生能因为他再顺利一点，快乐一点。
　　他可以永远做门外的人，少年偶尔一探头，他就能看得见。
　　顾渊的神情太安然，让关牧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必劝，也没法劝。
　　他摇摇头，满脸无奈：“我是真没想到，你还有做情圣的资质。”
　　顾渊挑挑眉，倚在横杆上：“嗯哼。”
　　他神态都是难得的肆意，让关牧几乎看到了大学时还没有背上重担的顾渊。
　　顾氏，光鲜亮丽，是普通人一生的可望而不可及。可这么多年，他眼睁睁的看着顾渊因为这个姓氏背后的压力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年少时的洒脱与偶尔的任性都被他亲手剥离，才换了如今的这个“顾总”。
　　只是这样的代价，他曾经替他惋惜过，却没有觉得这是一件让人“同情”的事。
　　毕竟非一般的重担背后，也是非一般的财富和地位，没有代价的成功，哪有那样的好事。
　　他知道顾渊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沉稳理性的顾渊，关牧忍不住有些恍惚了。
　　他不知道比起爱而不得，爱而不求，究竟是更让人轻松，还是更让人叹息。
　　……
　　池余收到钉钉的调动信息时，夏柯刚好要上台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
　　主持人念完流程，台侧等候的人却久久没有动静。
　　主持人顿了顿，重复道：“请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夏柯同学，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
　　池余坐在第二排偏左的位置，正对着准备区，他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满是不甘的眼神。
　　在主持人再次催促之前，夏柯收回视线，将手机放在一旁，端上一幅从容的笑脸，缓步上台。
　　池余挑了挑眉。
　　……不太对劲。
　　他在台下看着台上的夏柯，偶尔视线交错，后者都是若无其事的移开，仿佛之前都是池余的错觉。
　　池余敲了敲手指：【007，这两天重点监控一下夏柯。】
　　007也察觉到夏柯身上的异常数据波动，闻言一口答应：【好嘞池科长。】
　　它看着后台的数据，从一开始只有短短几行的异常记录，到现在已经累积了整整十三页，而且还在不断上升。
　　007看了一看池余，见他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这里，悄悄打开了后台的加密通讯。
　　「007：二哥！夏柯身上的异常波动越来越多了！要不然我上报给主系统，把他销…修复了吧！」
　　「002：不要上报，继续记录。」
　　「001：别瞎搞，不然给你把信号断了。」
　　007瘪了瘪嘴，恰好这时夏柯发言结束，池余也有了动作，它连忙关上光屏。
　　池余勾了勾嘴角，随着众人一同起身。
　　【走了，去拍毕业照。】
　　……
　　正午的阳光格外耀眼，池余有些新奇的看了看身上黑色的学士袍，在大合照之后打开前置打算自拍一张。
　　007：【……池科长，你这个仰视45度拍照的角度…也太死亡了吧？】
　　简直是浪费颜值啊，真是让球看不下去。
　　池余看了看自己拍的照片：【我觉得挺好的啊。】
　　他顺手发给顾渊，然后发了一个小猫转圈的表情包。
　　"学长你好，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身前传来，池余抬起头，对上少女明媚的笑容。
　　“我叫江憬，是计科大三的……嗯，有些问题想请教学长，不知道学长方不方便？”
　　她尽量表现的落落大方，可稍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出她内心的一些紧张。
　　池余发现在她身后有几个女生一直在偷偷看着他们这边，像是她的同伴，于是他笑了笑，打开微信。
　　“我扫你吧？”
　　江憬：“好的！谢谢学长！”
　　两人加完好友，江憬兴奋地对池余鞠了个躬，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谢谢谢谢，谢谢学长，感恩！”
　　池余忍不住笑出声：“倒也不必…之后有专业上的问题都可以问我。”
　　他特地加重了“专业”两个字，只是江憬太过激动，明显没有听到心里去，连连对着池余点头，然后跑向在一旁等待的朋友，忍不住兴奋地跺脚。
　　池余收回视线，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一旁的007悠悠道：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学生，果然很清澈。】
　　池余笑了笑，想看一下顾渊怎么还没有回他的消息。
　　「池鱼：哥哥，在忙吗？」
　　「池鱼：我这边结束了哦~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池鱼：不过我还要去收拾一下宿舍，可能会晚一点。」
　　「Y：没有。」
　　「Y：可以。」
　　「Y：我在你身后。」
　　池余愣了一下，猛地回过头。
　　顾渊穿着一身较为休闲的西装，内敛沉稳又不会显得沉闷，在一帮少年之中格外显眼。
　　收到池余发来的自拍时，他刚到到校门口，顾渊作为经常被邀请到A大的荣誉校友，还是第一次在没有活动时自己靠刷脸进学校。
　　他看着照片上的少年，嘴角的笑意不断加深，热烈的阳光和学士服上金黄的垂布，似乎都没有池余的笑脸来的灿烂。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沉默的看着眼前相对而立的两人，羞涩与明朗，似乎有些般配。
　　直到现在对上少年惊喜的目光，顾渊跌到谷底的心情才总算缓过来一些。
　　他走上前，捏了一下少年头上的揪揪，没有提起刚才的事。
　　“走吧，你宿舍在哪？陪你收拾东西。”
　　池余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被拉进，顾渊这才注意到，少年竟然比他还要高个五公分。
　　“哥哥特意来找我的吗？”
　　顾渊抿了抿唇，对于少年的称呼还是有些不自然，他点点头，避开他的视线。
　　“…上午光跃刚好没有什么事，想着你大概需要人帮忙。”
　　池余十分自然地拉起他的手，转身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谢谢哥哥，哥哥对我真好。”
　　酷热之下，顾渊的额间都忍不住有了一丝汗意，可池余仍旧周身清爽，手掌温凉，手掌有微微的薄茧，但却仍旧柔软，这种被他握住的感觉太好……让顾渊忍不住放纵了自己的贪念。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只是牵个手，为了带他去宿舍而已，朋友之间都是很正常的事。
　　顾渊轻轻回握住他，心中隐约的燥意都被抚顺下来。
　　池余一直向顾渊介绍校园周遭的建筑，而顾渊神色认真地听他讲，偶尔问上两句，仿佛自己没有在这里读了四年书，对周围的环境早已烂熟于心一样。
　　在无人注意的树影下，面无表情的夏柯从发现顾渊时就一直死死盯着两人，现在看他们竟然牵起手，眼中更是有藏不住的怨恨和恼怒。
　　“顾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是我的，你应该是我的才对。”
　　“池余…都是你…”
　　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中，夏柯才收回视线，转身向着某个地方走去，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是我，夏柯。”
　　“我们见一面吧。”


第12章 专业实习生（十二）
　　池余的行李并不多，床单和被罩十分干净，但也已经有了明显的褪色发白，显然已经用了很久了。
　　顾渊让池余等在一旁，自己有些沉默的忙上忙下。
　　等收拾到鞋子时，坐在一旁的池余走上前：“哥哥，我自己来吧。”
　　顾渊看着手中鞋底已经有着明显磨损的运动鞋，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将几双鞋子放进打包盒，看了一眼阳台晾晒的衣物，随即触电般收回视线。
　　“我收拾这些……你去把阳台的衣服收一下吧。”
　　注意到他动作的池余有些不解，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过去。
　　“我没有衣服在…阳台了…呀……”
　　话音未落，一模鲜艳的红色直接劈入视线，让他呆滞下来。
　　谁能来告诉他，阳台上这个泛着金光、绣着大红花、串着珍珠的——丁字裤，是什么时候挂在这里的？？
　　池余：“…这应该是我室友的。”
　　顾渊抬头看了看其余三个空置的床铺，低下头，“…嗯。”
　　池余：……
　　不是，我可以解释，真的。
　　……
　　许是因为刚才实在太过“触目惊心”，两人直到上车前都没有再怎么交流。
　　池余每每想要解释，都会被顾渊刻意避开，看到他红透的耳垂和游移的视线，又感到有些好笑。
　　只要有人比你更尴尬，那好像…就没那么尴尬了。
　　看顾渊已经启动，池余用手撑在两人之间，拖长了调子：“哥~哥~，你知道我租的房子在哪吗？”
　　顾渊扶在方向盘上的一顿，而后平静的转过头看着池余。
　　“……在哪？”
　　“噗。”
　　他在中控屏幕上打开导航，顾渊看着他输入的目的地，忍不住皱眉。
　　……池余租的这个地段，居住环境如何暂且不提，距离光跃，实在是太远了些，单程通勤，大概就要用到两个小时。
　　对池余来说，这可能已经是在经济承受能力之内最好的选择，但是……
　　他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顾渊伸手关掉导航，沉默地启动车辆，向着另一个方向开去。
　　“光跃在公司附近有员工公寓，明天我让李助给你申请一套，这两天可能来不及…先在我那里住几天。”
　　池余歪了歪头：“光跃还有这么好的福利呀？”怎么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顾渊一脸专注的看着来往车辆，目不斜视，神色认真到池余以为他是在开什么悬崖小道。
　　顾渊：“嗯，有的。”
　　过两天就有了。
　　……
　　顾渊的家和上次池余来时没有什么变化，他去收拾客房的时候，池余看了看时间，快到一点钟，午饭出去吃应该是来不及了。
　　他打开冰箱，想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吃。
　　007：【池科长，你还会做饭呀？】
　　池余动作十分熟练且看起来十分有条理的——把各种已经处理好的、用保鲜袋装好的食材，从包装里拿出来，然后转头看着007。
　　007：【…池科长，你看我，做什么呀……？】
　　池余笑得十分和善，把007吓得差点数据紊乱。
　　池余：【我记得，系统商店里有张技能卡，能加五十点的厨艺值？】
　　007：【有是有，但这种永久技能卡…你的积分好像不太够？】
　　池余笑得更“核善”了。
　　【你先替我付了，等这个世界结算了我就还给你。】
　　007：【……】
　　池余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幽怨：【上次我出卖色相…】
　　007：【借！我借！】
　　呜呜呜，我为大人付出了太多！！
　　被迫划掉三万积分的007看着面板上的任务进度，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池科长，气运值从上次到现在一直都没再增长了，这可怎么办。】
　　池余瞥了一眼仍旧冒着红光的50气运值，将手中的虾仁和油麦菜下锅，甚至还能顺便煮了个面。
　　【急什么，这才多久，要能沉住气。】
　　007挠了挠自己的光脑壳，【这…这当然要急啦，我们赶紧完成这个世界，才能……才能赶紧做下一个任务呀！】
　　【嗯嗯，你说的对。】
　　池余一边敷衍着007，一边看着油麦菜的色泽，满意地点点头。
　　饭菜的香气飘出来，顾渊刚走到客厅，就看到池余忙碌的背影，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他的父母是商业联姻，感情并不深厚，而他从小被作为候选继承人培养，这种“家”的氛围，好像……一直都离他很遥远。
　　之前在宿舍，每次听到另外几人讨论家里的事，那种带着抱怨嫌弃，实则充满着温馨与美好，那种浓浓的烟火气，他每次听的都很认真。
　　远远观望，心生羡艳。
　　“哥哥？”
　　池余转过身就看到一直在看着自己的顾渊，目光柔软……一如从前，又恍如隔世。
　　他忍不住上前抱了抱顾渊，“吃饭了，哥哥。”
　　顾渊被他突然的动作一愣。
　　他们太近了，近到少年白皙的脖颈就在眼前，呼吸之间，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像暴雨过后，青草地的味道。
　　……
　　池余看着拿起筷子的顾渊，脸上都是期待，还夹杂着一点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好吃。”
　　池余挑挑眉，自己尝了一口，确实——色香…俱全。
　　他瘪瘪嘴，50点的数值加成，看来只能保熟。
　　顾渊注意到他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是真的觉得很不错，只是少年好像不是这么认为。
　　看着他恹恹的表情，顾渊给他夹了一个虾仁，“晚上想吃什么，下班之后我做。”
　　池余抬起头，眼睛都亮起来：“真的吗？哥哥做什么我都喜欢。”
　　顾渊笑着摇摇头，“还没尝尝，就知道喜欢？”
　　池余抬头看着他，眼角的泪痣轻扬：“喜欢啊。”
　　少年语气自然，有人却因为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乱了呼吸。
　　顾渊听到自己突然明显起来的心跳声，他知道池余没有别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捏了捏有些发麻的指尖。
　　视线交错，让顾渊忍不住好奇他的那颗泪痣，会是怎样的触感。
　　这时顾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回过神来，有些慌乱的转过头：“李助理的电话，我接一下。”
　　池余点点头，仍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李助理：顾总，请问现在方便吗？」
　　他的声音比往常急促了些，让顾渊下意识皱眉。
　　「顾渊：讲。」
　　随着电话那头的讲述，顾渊眉间的痕迹越来越深，「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与此同时，池余被刺目的红光晃地闭了闭眼，耳边传来007难以置信地咆哮。
　　007：【啊啊啊啊！！气运值跌了！！跌了！！】
　　池余看了一眼降了两个百分比的气运值，手指微敲。
　　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第13章 专业实习生（十三）
　　二人到光跃的时候，程序部众人已经在对入侵程序展开回击，只是凝重的气氛显示，情况不容乐观。
　　关牧和陈书艺接到消息也赶了过来，见顾渊到了，刘助理忙上去和他汇报情况。
　　“是冲着《神夜二》的新物料来的，攻击的是美术部的核心数据库，刘部长说，对方位置找的很准。”
　　顾渊一顿，美术部的数据，尤其是核心数据库都是经过层层加密，甚至为此专门开发了一套内域网。
　　在这种前提下，竟然能被找出真实ip并被侵入，那只能说明，有内鬼。
　　陈书艺语气有些发颤，但还是强作镇定，“老大，核心数据库的密钥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件事我……”
　　顾渊摇摇头：“我知道，先解决问题。”
　　说完就坐到李助给他准备好的电脑前，只是在经过陈书艺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书艺原本就是在强撑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她背过身，接过关牧递过来的手帕。
　　关牧：“别怕，老大是相信你的。”
　　陈书艺用力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的。”
　　顾渊向来是这样的人，只要被他划分到“自己人”的范畴，就能收到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越发愧疚。
　　池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眼神冷淡，带了些不解。
　　007倒是完全顾不得这边的事情，它从一进门就着急的在机房乱窜，现在更是忍不住上前扯池余的衣袖。
　　【上啊！池科长！核心ip都让人家搞到了，顾渊现在和裸奔有什么区别啊啊啊！！】
　　池余：……
　　他走到顾渊身后，眼神盯在他面前的屏幕上。
　　池余：【夏柯最近有什么问题吗？】
　　007:【没有…吧？我这边后台监测数值从在学校之后就很平稳了，甚至比之前…还…平稳？】
　　它看着后台断崖式下跌的异常数据记录，和池余对视一眼，突然意识到了问题。
　　这样的折线图表现，与其说是没有异常，不如说是被完全屏蔽了。
　　池余：【看来最近星际的bug，确实是多了些啊。】
　　007没听出他语气中暗藏的嘲讽，它试图打开后台通讯，眼前灰色的通讯值和无法开启的传输路径让它有些茫然。
　　007:【这…怎么办啊…池科长。】
　　池余：【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眼前的麻烦。】
　　他看着顾渊熟练地操作，眉间略微舒展。
　　在光跃最开始时，所有的程序都是顾渊亲自主导架构的。无论是专业性还是能力，对他来说，眼前的情况其实完全能够应对。
　　眼前的趋势确实和池余预料的相同，在经过连续四小时的“搏杀”，眼见病毒代码一个个被隔离清除，众人的神色才渐渐放松下来。
　　“天呐，终于结束了。”
　　“救命啊，我感觉眼睛都要废了。”
　　刘鑫瘫在椅子上，气若游丝：“老大威武，风采不减当年啊。”
　　四小时精神的高度紧张和高强度操作，对于众人来说都是一次不小的消耗，顾渊的脸上也透出了明显的疲惫。
　　池余看着肩颈僵硬的顾渊，默默走上前。
　　酸痛的肩颈被人仔细揉捏，顾渊回头和池余对视一眼，紧绷的神色也终于放松下来，他靠在椅背上，在鼻尖的青草香中，放纵自己片刻的放空。
　　李助理安排秘书部给众人送上咖啡，按照习惯端给顾渊一杯浓茶：“顾总，现在情况总体已经没有问题，只是已经被窃取的Npc数据…”
　　陈书艺：“老大，无论如何，这件事我都难辞其咎，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顾渊坐直身子，侧过头问李助理：“现在网上有相关的舆论吗？”
　　李助理：“还没有。”
　　顾渊看着眼前一脸恍若天塌的陈书艺，面色从容。
　　“如果未来两小时内，网上还没有曝出物料信息，那证明他们手中就没有能够解码的密钥，只能靠暴力破解。”
　　“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寄希望于敌人无能。既然你愿意承担责任，那就去加个班，两小时内，起码要把被窃取部分的npc做出模拟效果。”
　　李助理：“顾总？”
　　顾渊：“进攻，才是最有力的防守。”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通知游戏事业部启动紧急预案，联合相关的媒体、头部主播立刻进行《神夜二》的预热，七点半，准时发布第一批npc动态图透，具体细节，让肖部长待会和我对接。”
　　“让他们手中窃取的资料，全部废掉。”
　　李助理双眼一亮：“是，我现在就去联系肖部长。”
　　顾渊将视线再次转到一脸怔愣的陈书艺身上，笑了笑：“后续进程都要加速推进，你们美术部怕是要加好长一段时间的班了，手底下的人做好安抚和动员，熬过这一阵，年终奖都翻倍。”
　　陈书艺再也忍不住流下泪，只是很快被她擦去，替代的是熊熊的斗志和激动：“老大…我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关牧点点头也跟了出去：“我去改一下后续的策划。”
　　众人都各自离开，一时间，屋内只剩顾渊和他身后的池余。
　　顾渊拍拍肩上的手，语气轻柔：“饿了吧？饭是来不及做了…想吃点什么？”
　　007这时却有些疑惑道：【气运值怎么才到五十五？不应该呀。】
　　池余了眼他还没关上的电脑，语义不明：“哥哥…怎么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啊？”
　　“哥哥如果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帮哥哥一个小忙，怎么样？”


第14章 专业实习生（十四）
　　顾渊本来就侧着头和他说话，现在池余俯下身来，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有那么一瞬间，顾渊甚至怀疑两人的鼻尖都贴到了一起。
　　顾渊垂下眼睑，低低应了一声：“好。”
　　池余歪歪头，忍不住伸手拨动两下顾渊的睫毛，“哥哥都不问我是什么条件，也不问我要帮哥哥的是什么？”
　　顾渊仍旧没有动作，停在原处任他摆弄，“嗯，都可以。”
　　“让哥哥给我策划部副部长的位置也可以？”
　　顾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怎么不干脆要部长？”
　　池余切了一声，拉近一旁的凳子，在顾渊身边坐下：“我可不想和关部长天天待在一起。”
　　正在加紧改策划案的关牧突然打个了喷嚏，看了看一旁二十三度的室温，默默调高了空调温度。
　　顾渊顺着池余的动作，向左挪了挪，把键盘位让给了池余。
　　池余一手放在鼠标上，几下操作打开了管理员后台，他侧过头看着仍旧一言不发的顾渊，挑挑眉，“顾总，这上面可是登陆的可是你的权限，我如果要搞什么小动作……”
　　话音未落，顾渊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突然不开心？”
　　池余顿了顿，刻意扬起的嘴角落了下来，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一行行指令代码发布，池余先前说的话倒没有作假，现在顾渊的权限在他手中，如果他想搞什么破坏，只需要几个简短的字符，就能给光跃和顾渊带去不可估量的损失。
　　尽管如此，顾渊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流连在他绷紧的眉心，好像他突然而来的低落心情才是最要紧的事。
　　池余接连操作许久，长串隐蔽的操作命令完成后，才扬了扬下巴，示意顾渊看屏幕。
　　“这是……”
　　顾渊仔细看了一会儿，直到确认刚才确实是有一个简短的代码悄悄增加了一个字符时，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刚才的攻击只是声东击西，表面是为了窃取npc核心数据，实则是为了引起你的反击，顺势留下这个——能够留存在程序中的，悄悄自我更新成长的病毒代码。”
　　“我刚才搭建了一个‘门’，给它模拟了一套程序空间，让它自以为侵入成功，等到它的发布者认为时机成熟，想要数据反馈时……”
　　顾渊看着“门”上的一串攻击字符，接过话来：“它带回去的就是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虚假信息，并且能顺势反攻，直入对方的核心。”
　　他看着池余，眼神有些复杂。
　　“谢谢你，池余，是我的疏忽。”
　　如果不是他找出了这个代码……那么对《神夜二》，对光跃，甚至对顾渊本人来说，造成的后果，都是无法估量的。
　　007突然蹦出来，语调高昂：【气运值！一下子到七十五了！天呐！池科长！我就知道你是最专业的！你真是个天才！！】
　　池余没有理会它，仍旧看着顾渊，只是脸上是难得的冷淡：“哥哥，你把他们惯坏了，面对危机没有一点应对能力……什么都要你来收拾尾巴。”
　　“在其位而不能谋其职，这样的人，有什么维护的价值吗。”
　　007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池余，又看看一旁默不作声的顾渊，难得懂了次看眼色，它捂住嘴巴，悄悄隐匿了身形，还顺便给自己加了层屏蔽。
　　它飘在小黑屋里，长长出了口气：【幸亏我跑得快，突然这样…真是吓死球了…】
　　而顾渊看着眼前称得上是“陌生”的池余，表情却没有太多意外。
　　他其实早察觉到，少年热情讨喜的外表下，似乎有一颗怎么也捂不热的心，他仿佛一直把自己择出在人群之外，高高地俯视着。
　　冷眼看人间，戏语笑人寰。
　　如今他这样难得的不再掩饰，倒让他似乎，触摸到了一点名为池余的真实。
　　“他们是伙伴，池余。”
　　顾渊低声道，带着无尽的包容和耐心，仿佛与记忆中那个总是蹲下身子，给自己讲那些做“人”的道理的样子，如出一辙。
　　但池余看着这样的顾渊，心中却涌上了一丝迷茫与恨意。
　　眼前的人似乎和他找了千百年的人一模一样。
　　但就在007失去与星际的感应时，池余的能力也没了一部分制约，因此他终于知道了，在他身上偶尔的违和感来自何处。
　　此刻的顾渊，灵魂并不完整。
　　池余靠过去，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他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失态了。
　　感受到落在自己后背的轻抚，池余忍不住攥住顾渊的衣襟。
　　哥哥，你看，你还是没有保护好自己。
　　他紧紧抱住顾渊，而对方在怔愣片刻后也伸手回抱住他。
　　池余感受着手下熟悉的心跳，像终于寻到自己丢失已久的宝藏。
　　我会找到你，完完整整的。然后把害你至此的人，挫骨扬灰。
　　在顾渊没有注意的身后，有一丝蓝色的气息从池余的指尖蔓延而出，悄悄钻进他的后心。
　　池余的面色有瞬间的苍白，眼神却锐利万分。
　　会是…谁呢。


第15章 专业实习生（十五）
　　如顾渊所料，对方并没能掌握到数据库密钥，而光跃众人凭借两个小时的紧密配合，终于赶在对方破解数据之前，完成了预期进度。
　　游戏事业部在游戏官博发出预告，准时联动媒体进行转发宣传，凭借着《神夜》的玩家基础，愣是在二十分钟后冲上了文娱榜热一。
　　“耶！”
　　“完美！嗷嗷嗷～牛逼！”
　　陈书艺有些脱力地靠在关牧身上，看着兴奋的众人，心里总算也松了口气。
　　“辛苦大家了，我请大家去吃煌都吃宵夜！吃完可以直接在那里住一晚，我全包！”
　　“谢谢陈部长！”“煌都离公司近啊，明天就不用挤地铁了呜呜。”
　　看着兴奋起来的众人，顾渊有些无奈，他知道陈书艺还是心里有愧，只是……
　　他看了一眼兴致不高的池余，轻声问：“不想去？不想去的话我们就回家。”
　　007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解开了屏蔽，悄悄冒了出来，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夏柯，低声道：【池科长，夏柯也去的话，我正好能找机会扫扫他有没有问题。】
　　池余：【你现在还能连上网？】
　　007:【…这个属于天赋技能，能用是能用，就是不能更改断网前的基础配置…】
　　看池余好像还是没懂，007有些羞涩的低下头：【用天赋技能得实体化，我这个光……】
　　池余挑挑眉，懂了，得闪跑马灯才能用。
　　顾渊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累了，刚想开口拒绝，袖口就被人扯了扯。
　　“哥哥，我还没参加过这种团建活动…一起去吧。”
　　顾渊立刻点点头：“好。”
　　……
　　楚晴在一同出发时就找到了池余，本来是想着问池余要不要一起蹭车，没想到最后反而是她惊悚地坐上了她们顾总的车，为此一路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池余自然是没那么多顾忌，只是可能之前在顾渊身上打下的烙印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他神色有些恹恹地靠在座椅上，唇色有些发白。
　　顾渊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皱皱眉，在等红灯时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声音柔缓：“哪里不舒服？不然我们还是回家吧？”
　　“不用，就是昨晚没睡好。”
　　顾渊又握了一下他的手，确认和平时的温度差不多才点点头，“难受就告诉我。”
　　池余点点头，下意识瞥了一眼后视镜，见后座的楚晴脊背挺直，一脸马上就要入党宣誓的正直表情，忍不住和顾渊交换了个视线，眼中都是笑意。
　　红灯倒计时，顾渊回了他个笑容，继续专心开车，丝毫没有在意的意思。
　　他和池余…又不是在谈恋爱，本来也没有什么刻意隐瞒的必要。
　　后排的楚晴闭了闭眼，内心都是疯狂OS：回家？回什么家？回谁的家？没睡好？为什么没睡好？哈哈哈我幻听了吧不然就是我疯了嘿嘿哈哈啊哈我这一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死了。
　　等到了煌都，眼见顾渊被关牧叫到一旁，楚晴才从车上飘下来，声音有些颤抖：“大大大大佬，我不会被灭口吧？”
　　呜呜她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这辈子连个小男生的手都没摸过，最重要的是还没让她妈住上大房子呜呜呜，如果时光能倒流，她绑手绑脚绑嘴也不会让自己走到顾总车上呜呜。
　　池余被她一脸要升天的样子逗笑，对着楚晴眨了眨眼：“放心。”
　　楚晴疯狂点头，看了看一旁走进的夏柯，低声道：“大佬放心，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池余，好久不见呀。”这时夏柯走到池余跟前，笑的一脸无害
　　池余挑挑眉：“也没很久吧…”
　　夏柯面色不变，只是略微提高了声音：“上次在学校拍毕业照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和你打个招呼，你就跟顾总走了…我之前都不知道，你们关系竟然这么好啊。”
　　他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像是好朋友之间的玩笑抱怨，只是楚晴看着刚好下车路过的其他部门同事，忍不住皱眉。
　　池余倒是一脸无所谓：“是啊，关系很好，一年抱俩，五年抱仨，到时候请你喝喜酒，记得随份子。”
　　“噗。”“咳咳…咳那个，你看这个门面装修，一看就很贵。”“是啊哈哈哈，陈部长下血本了。”
　　本来嘛，谣言之所以能成为谣言，就是因为它无边的可塑性能给人带来巨大的改编空间，现在池余直截了当的戳破这层“朦胧美”，倒是没人会往心里去。
　　夏柯没达到想要的效果，对上池余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时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
　　“夏柯，一起进去吧，别愣着了。”
　　“好，蕊姐，就来。”夏柯最后连个眼神都没给，直接转身进去了。
　　倒是不远处的顾渊和关牧刚好聊完事，关牧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替夏柯解围的人，和顾渊交换了个眼神。
　　而池余站在原地，看着夏柯的背影歪了歪头：【007，我劝你待会赶紧找个机会把夏柯扫了。】
　　【我有种预感，他今晚要搞事情。】


第16章 专业实习生（十六）
　　“如果我错了也层担~认定泥就是答案anan~”
　　“我不怕贼嘲笑我鸡蛋~~相信寄鸡的直觉~~”
　　陈书艺：“小池余，这些歌你是不是都没听过啊哈哈哈！”
　　刘鑫：“啊？！这没听过？”
　　陈书艺：“傻了吧！人家是零零后！”
　　煌都作为商业圈中心的高端酒店，不仅包含食宿，还包含许多娱乐场所，大家难得放松一次，兴致一高就喝了些酒，刘鑫更是直接嗨了起来，说什么也要拉着顾渊参加饭后娱乐项目——KTV歌王争霸赛。
　　而KTV…确实也是能合理地闪一些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灯光的地方。
　　不过在听他们嚎了几首歌后，池余揉了揉发疼的耳朵，心想没听过这些歌和我是不是零零后没关系。
　　这唱的分明是爆改版。
　　他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向着一旁挪了挪，试图让顾渊给他挡下侧面传来的夺命魔音。
　　顾渊：“累了我们就回家？”
　　池余看了眼在头顶冒充镭射灯浑水摸鱼的007，打了个呵欠：“再等一会吧，来都来了。”
　　顾渊点点头，从桌上拿了杯果茶，插上吸管递给池余。
　　池余一边感慨一个灵魂烙印就让自己虚弱成这样，一边就着顾渊的手喝了一口。
　　恰好这时刘鑫切了首摇滚，顾渊看着眉头皱起的池余，伸手替他抚平。
　　“我们还是回去吧。”
　　也许是环境实在太吵，池余看着顾渊嘴唇开合，头脑一阵发晕，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顾渊看池余没听清他说话，凑近重复了一遍，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
　　而池余感受到几乎是在顾渊说话的同时冒出的鸡皮疙瘩，眼神暗了暗，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忍不住爆了声粗口。
　　007：【哎呀，我这就好啦这就好啦，池科长别急呀。】
　　池余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哥哥……果汁是谁准备的？”
　　常年体温偏低的人此刻额头上都沁出汗珠，琥珀色的眼中更是染上了一层雾气，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水光，显得暧昧非常。
　　顾渊瞬间判断出现在的情况，眼神一冷。
　　李助理被他派出去调查一些事情，池余刚才喝的果汁……是行政部统一准备的。
　　关牧注意到顾渊的表情不太对劲，走过来一看，却被池余的状态惊到，“小池这是怎么了？”
　　顾渊解开外套披在池余身上，深吸一口气：“行政部准备的果汁有问题，报警。”
　　“老大，你冷静点。”关牧抿了抿唇，放低声音：“现在这种关键时刻，舆论环境对光跃太重要了，我们不能…”
　　“我说，报警。”
　　顾渊看了一眼面色坨红的池余，语气冷硬，不容置疑。
　　“哥哥。”
　　池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喘息：“别…让关部长私下查吧…”
　　“可是…”
　　池余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袖，“我难受…”
　　关牧赶紧递上房卡：“1608，书艺开好的房间，走VIP电梯。”
　　顾渊顿了顿，最终扶起池余，语气轻柔：“忍一忍，我马上带你走。”
　　关牧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等两人离开后，他回过头看了一圈屋内的人，面色逐渐凝重。
　　……
　　电梯内
　　池余手脚发软，整个人紧紧贴在顾渊身上，靠在他脖颈处的嘴唇微张，呵出阵阵潮湿的热气。
　　顾渊用力托着他，只是池余本就比他高出一些，难免脚步有些踉跄，肢体摩擦间，顾渊的鼻尖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不容易到了房间，顾渊把池余放到沙发上，从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
　　池余大脑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几乎是顺着本能吞咽着顾渊喂的东西，动作不稳间，溢出的水带着凉气，顺着他的下巴一路划到喉结，顾渊的视线不自觉在那里盯了一会儿，又很快别开脸。
　　“有没有好一点？”
　　池余小腹仍旧酸胀，只是多少比刚才多了几分清醒，他歪在沙发上，看着眉头紧皱的顾渊，忍不住笑了笑。
　　“通常这种时候，顾总的私人医生或者学医的怨种朋友就该上场了。”
　　“……还有心思开玩笑。”
　　池余伸手按在他眉间，“那你就笑一笑吧，哥哥。”
　　虽然被人趁虚而入，但他多少还是能判断出自己现在的状况，因此确实也不怎么担心。
　　只是这个药…确实厉害……
　　感受到再次汹涌而上的热意，池余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对着顾渊眨眨眼。
　　“哥哥…要不要回避一下？”
　　顾渊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耳根涨红，“我抱你去床上…能舒服一些。”
　　池余嗯了一声，双臂自然地环在他身上，终日冰冷的手掌也热了起来，甚至烫的顾渊都有些受不住。
　　……
　　顾渊将他放上床便逃也似地转过身，只是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合上卧室的门。
　　“万一有别的不舒服马上喊我…我不关门。”
　　“唔嗯…好…”
　　池余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些许喘息，顾渊触电般收回手，同手同脚的走到刚才池余坐的沙发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刚才他身上的温度。
　　他闭了闭眼，竭力保持冷静，可不知道是不是套房的隔音做的并不好，房内传来的拉链声，衣物摩擦声…甚至是池余叹息般的低吟，都清清楚楚的传到了顾渊的耳朵里，让他忍不住…也有些异动。
　　这时关牧的消息发来，顾渊立刻打开，试图转移一下注意。
　　「关牧：放心，找人紧急化验过了，没有别的脏东西。」
　　「关牧：只是催情成分有些浓，可能得…多几次。」
　　「关牧：……你懂吧？」


第17章 专业实习生（十七）
　　屋内带着些黏腻的声响不断侵入耳膜，顾渊坐在沙发上，微微弯腰捂住脸。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钩子一样牵动着顾渊的脉搏，和…别的一些地方。
　　自虐般任凭胀痛持续蔓延，顾渊却毫无动手的打算。
　　最好再痛一点……好让他清醒一些。
　　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过后，池余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哥哥……”
　　顾渊有些僵硬的站起身，走到门前：“我在。”
　　一开口，才发现原来他的声音也哑的不像话。
　　“找人查过了，你放心，没有别的东西。”
　　“只是要……”顾渊深吸口气：“多发泄几次。”
　　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池余尝试过，原本能调动一二的能力又被死死禁锢住，眼下余韵仍在，他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口中有些发干。
　　“哥哥…我想喝水。”
　　“我给你拿。”
　　顾渊拿了水，刚一进门，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某种微妙的、池余的味道。
　　他一脸严肃的走上前，拧开盖子递给他。
　　池余仰着头大口喝水，顾渊的眼神却控制不住的黏在他的手上。
　　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指尖因为用力握着水瓶，透着淡淡的粉。
　　顾渊强迫自己挪开视线……然后就看到团在一旁的几张纸巾，意识到那是池余…用过的，他的心跳有瞬间的错乱，眼神闪烁间，却又撞上池余带着笑意的眼睛。
　　“哥哥，不难受吗？”
　　顾渊顺着池余的视线下移，最终停在自己明显凸起的地方。
　　“抱歉。”
　　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有了这种反应。
　　池余…会不会觉得他很恶心。
　　池余歪了歪头，看顾渊一脸故作镇定的慌乱，抬手握住他的领带，轻轻一拽。
　　他手软脚软，力气现在其实没剩多少，但是顾渊还是下意识顺着他，以至于有些踉跄的跌在池余身上。
　　顾渊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无措，微微张开的唇瓣牢牢吸引了重新燥热起来的池余，猛烈而起的情潮让他选择顺从自己的心意，俯身吻了下去。
　　“唔…”
　　顾渊被他捏住下巴，朦胧间感受到齿关被引诱着开启，池余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长驱直入，让他只能有些狼狈地攀附颤抖。
　　顾渊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呼吸都要停滞了，直到舌尖被池余轻轻咬了一下，像是在责怪他的不专心。
　　“哥哥，接吻要闭眼睛。”
　　少年原本清冽的声音已经蒙上浓浓的欲望，与往日不同的强势让顾渊下意识地选择了顺从。
　　他闭上眼，任少年的手抚上自己，献祭一般。
　　凌乱的吐息交杂，西装裤与牛仔裤堆叠，一室迷乱。
　　……
　　刺目的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侵入，铃声响起，顾渊皱了皱眉，下意识在床上摸索，感受到手下的温热时，顾渊还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猛然惊醒。
　　动作迅速地关掉了铃声，看着少年微微皱起的眉间，顾渊屏住呼吸，小心地移开缠在自己腰间的腿。
　　看到两人一地的衣服，顾渊动作一顿，而后将池余的衣服叠好收在一旁，捡起自己的进了卫生间。
　　衬衫的布料带着些凉意和微微的疼痛，他有些疑惑地向下看去，胸前一片青紫，右侧的红肿旁还有未消的齿痕。
　　顾渊深吸一口气，动作僵硬的把扣子系好。
　　铃声再次响起，顾渊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关牧。
　　他压低了声音：「喂。」
　　「关牧：生病了？声音怎么这么…哑…」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
　　顾渊抿了抿嘴，嗯了一声：「查出来了？」
　　察觉到自己犯蠢的关牧也顺着忽略刚才的话：「咳咳，嗯，是顾家你那个堂哥，联合了……」
　　……
　　池余躺在床上，在眼前红光的闪烁下眉头紧皱的睁开眼。
　　007：【池…科…长……你醒了啊，呵呵呵、呵呵。】
　　池余被耳边幽怨又无力的声音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007，眨了眨眼。
　　【…早上好？】
　　007：【呵呵，早上好，池科长。】
　　池余：【…你没事吧？】
　　007：【我？我能有什么事？我很好啊，球生从来没有这么完整过，简直棒呆了……我昨天异常顺利的扫完夏柯，低头一看，诶？池科长哪里去了？我那么大一个池科长哪里去了？】
　　007：【网，是连不上的，定位，是打不开的。但是嘿！天无绝球之路！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这个网络，您猜怎么着？它恢复啦！】
　　007：【我赶紧就闪过来和你汇合，结果，结果呢！？】
　　007激动起来，身上的红光哒哒哒疯狂闪动：【我第一次知道，被18R程序屏蔽进小黑屋，一整晚！是什么感觉！】
　　【这都不算什么！区区小黑屋罢了！哪个球没待过！无！所谓！】
　　【但是！为什么！是！18R！的！小黑屋！！】
　　007扭过头，对着池余阴恻恻地笑了笑：【呵呵…我说完了，池科长，您可以开始解释了。】
　　池余看着它一脸“说的不让我满意就同归于尽”的表情，伸手指了指床下：【清汤大老爷，容我先穿个上衣？】
　　007飞速拿起衣服丢给他。
　　穿好衣服的池余对着007笑了笑，一脸坦然：【你听我说，我也是受害者。】
　　看007一脸的不信任，池余面色不变：【我昨天被人下药了，药性凶猛，情况十分危急，你当时在天花板扫夏柯，为了任务的顺利进行，我都不敢大声叫你。】
　　007的小红光停了停。
　　池余再接再励道：【星际的网络还断了，我当时手脚发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007从半空飘下来。
　　池余：【也怪我，当时中了药迷迷糊糊的，顾渊出于好心也不能丢下我不管…哎，我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启动应急程序，但是这样一来…】
　　【这个任务可就宣布失败了。】
　　他看着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活脱脱一幅不得不顾全大局的样子：【没有考虑到你，真是不好意思啊，007。不过幸亏只是□□，不然…哎。】
　　【呜呜呜池科长您可千万别这么说。】007满心愧疚：【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呜呜呜…】
　　池科长为了任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遇到了这么大的危险，我却怀疑他动机不良呜呜呜，我真该死呜呜呜…
　　池余看着一脸羞愧的007，还想再补充两句，房门打开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池余抬起头，对上顾渊有些慌乱的表情。


第18章 专业实习生（十八）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渊走上前，俯身探了一下池余的额头。
　　池余摇摇头，抚上顾渊有些红肿的嘴唇：“哥哥呢……还好吗？”
　　“昨天……”
　　“我没事。”顾渊却突然偏过头，躲开了池余的手。
　　“关牧刚才打电话说光跃有些急事要处理，我先送你回家吧…”
　　他动作回避的太刻意，等反应过来后自己也有些懊恼，只是他现在真的…一团乱麻。
　　“昨天下药的人…我已经查出些眉目了，你放心，光跃会给你一个交代。”
　　“光跃”会给我一个交代。
　　池余看着他，勾了勾唇角：“哦？哥哥想说的就这些吗？”
　　虽然说没有做到最后，但是昨晚连他的东西都吞下去的人，现在竟然就摆出一副要划清界限的架势了。
　　这种“睡”完就变脸的状况，让他莫名其妙有种和渣男事后的既视感。
　　顾渊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池余点点头，被他气得笑出来。
　　“不用了，我也一起回公司吧。”
　　“……不要太勉强”
　　“你都不在意的话，我有什么好勉强的。”池余看着顾渊的眼睛，似笑非笑：“对吧，顾总？”
　　你真的惹我生气了，哥哥。
　　……
　　两人在车内沉默一路，到光跃后，池余以不想招惹大家多余的关注为由，和顾渊错开乘电梯。
　　电梯门在眼前合上，顾渊盯着眼前金属色的镜面，在看到自己领口处的吻痕时，胸口的酸涩更甚。
　　在办公室等着的关牧乍一看到顾渊，忍不住有些惊讶。
　　“…这是折腾到多晚，脸色这么难看。”
　　顾渊坐到办公桌前，没有理他。
　　“说正事。”
　　关牧挑挑眉，把手里的资料递过去：“我找到的信息都在这了…你打算怎么办？”
　　顾渊看着手里的资料，眼神越发冷厉。
　　“这个蠢东西。这么喜欢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那就再玩的开心点好了。”
　　“和去年查到的东西一起，用渠道打包卖给最近和他争那块地皮的公司。”
　　关牧：“…下手是不是太狠了些，这种事会引发的舆论程度，顾氏不会插手？”
　　顾渊：“随他们。”
　　关牧叹了口气：“我当然相信你有自己的分寸，只是…你确定不是因为这次把池余牵扯进来了？”
　　看着提到池余后，顾渊眼中闪过的那丝低落，关牧眉头紧蹙：“…你刚进门我就感觉不对劲，怎么小朋友不想负责吗？”
　　“别瞎说。”顾渊立刻反驳，“本来也没发生什么。”
　　“老大，你如果真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洒脱，我还问你什么？”
　　此时两下简短的敲门声响起，顾渊抬起头。
　　“请进。”
　　李助理推开门，见关牧也在办公室内，随即公式化一笑，没有作声。
　　关牧见状自觉的拿起桌上的东西：“我先去安排了，今晚一起吃饭？”
　　顾渊：“好。”
　　等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后，李助理看着心情显然不太美丽的自家老板，再想想自己将要说的会让他心情更不好的话，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最近这个大环境，不太适宜生存啊。
　　“是这样的…刚才池余联系我，问光跃安排的员工宿舍需要什么申请手续，大概什么时候能好。”
　　顾渊：“……”
　　李助理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说公司最近赶进度，事情有些多，还得辛苦他多等一阵。”
　　至于光跃什么时候竟然还有员工宿舍这种东西……天知道。
　　顾渊点点头，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最近很多工作需要加班，你安排人统计一下通勤距离比较远的员工，统一安排一下吧。”
　　李助理忍不住在心里哇了一声，默默将池余的形象从迷惑圣上的妖妃改成匡扶正义的福星。
　　“是，顾总。”
　　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尽快吗？”
　　顾渊顿了顿：“……尽快。”
　　……
　　傍晚，正准备下班的池余听到给顾渊设置的专属提示音响起，眉间的郁色略微淡了些。
　　谁知刚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比刚才还难看了。
　　「哥哥：我今晚和关牧有个聚会，可能回去要晚一点。」
　　「哥哥：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送到家里。」
　　好得很，现在直接要夜不归宿了。
　　「小鱼：不用了，我今晚约了朋友，可能不回去了～（微笑.jpg）」
　　顾渊眉头紧皱的看着池余回复的消息，想要问的话在对话框里打出又被删掉，重复几次，最终只能无力的合上。
　　……他又有什么立场去问呢。
　　正在开车的关牧看了他一眼，语带深意：“其实严格来说，你们也没认识多长时间，算起来…不到三个月？”
　　顾渊怔了怔，原来才不到三个月吗。
　　关牧：“所以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失魂落魄，老大，天涯何处无芳草，凭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小男生找不到？”
　　顾渊摇摇头，闭上眼没有说话。
　　他只想要池余。
　　……可池余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他。
　　想到昨晚池余看着他专注深情的眼神，他几乎要以为，他也是同样的爱着他。
　　直到再次迷乱间，池余吻着他的眼，喃喃着说想他。
　　池余…想的那个人，怎么会是他呢。
　　刚咽下去的苦涩还停留在舌间，却又像是进到了心里。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能拒绝少年。
　　池余是因为药性，可他却不是。他是个恶劣的小偷，从少年身上偷来了一晚的温情和欢愉。
　　一边唾弃，一边窃喜。
　　……
　　宵遥
　　“老大！我回来啦！惊不惊喜！”
　　顾渊刚进门，就被冲过来的林樯抱住，跟在身后的关牧也没能逃过，一样被一个熊抱。
　　“怎么突然回国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贺思然：“嘿嘿，这小子说是要给你们一个惊喜，死活不让我剧透。”
　　看着毫不犹豫买队友的贺思然，林墙翻了个白眼，一边伸长脖子看两人身后，一边回答：“我最近灵感枯竭，什么也画不出来，与其在那里被我老师轰炸，还不如回来蹲蹲……话说就你们两个？老大的那个小朋友怎么不一起来？”
　　关牧看着顾渊刚好一点的神色又有些变化，连忙对二人使了个眼色：“别在门口站着了，今天给你接风洗尘，帐都挂到小贺身上。”
　　贺思然接受到关牧的眼神，心里有些诧异，面上倒是很快接过话来，笑骂一句：“挂挂挂，我就是呱呱的小青蛙。”
　　林墙：“哈哈哈你不是呱呱小青蛙，你是孤寡孤寡孤寡的小□□，老大都有对象了，就你毕业到现在一寡到底。”
　　关牧、贺思然：……
　　世界上谁学会看脸色，林墙都学不会。
　　倒是顾渊被他们逗得总算有了点笑意，林樯出国以来，他们也好久没有聚得这么齐了，怎么也不该扫兴才是。
　　“走吧，挂我账上。”
　　林樯：“耶！老大威武！”
　　贺思然刻意落后半步，小声问关牧：“什么情况？分了？”
　　紧接着想到自己送喝醉的顾渊和池余回家那晚，顾渊对池余那和黏糊劲儿，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老大不会被甩了吧？小朋友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代沟？”
　　关牧：“……别瞎说。”
　　贺思然一脸我懂得的表情，连连点头：“放心。”
　　关牧：……
　　这个心，一点都放不下。
　　—
　　看着眼前的一地空酒瓶，关牧再次确信自己的担心不无道理。
　　除了他其余三人都喝了酒，尤其是林墙，在贺思然这个嘴上把不住门的趁着顾渊去洗手间时和他一顿嘀咕后，当场就上了头。
　　“老大！你这种钻石王老五！嗝儿！”他搭着顾渊的肩，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愤愤道：“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我看那个池余，也就一般！”
　　而顾渊只是摇头不说话，看起来面色如常，但关牧看得出他其实醉的不轻。
　　林墙越说越气，直接站起身来：“走！我知道一家特别有名的gay吧！今天咱们喝个痛快！都不回家了！我请！都别和我抢！”
　　关牧：“别闹。”
　　顾渊：“好。”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第19章 专业实习生（十九）
　　说是gay吧，其实和平常的酒吧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刚一进门，关牧就被周围带着明显猎艳意味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他不动声色挡掉几个冲着顾渊来的身影，又点了几杯低度数的调酒，看着手中被塞的小纸条，重重地叹了口气。
　　贺思然和林墙都是标准的人来疯，早就迫不及待的到舞池里了，顾渊和关牧坐在卡座，一个安安静静的喝酒，一个忙着和陈书艺报备。
　　关牧刚放下手机，就有个学生模样的小男孩趁他刚才没注意，一下子坐在了顾渊旁边。
　　“帅哥，一个人吗？”
　　顾渊向旁边挪了挪，没有作声，关牧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不好意思，我们是一起的。”
　　那男孩上下打量了一下关牧，忍不住笑了：“帅哥，我看人很准的，你一看就是个直男。”
　　说罢又挪了挪位置，紧挨着顾渊，娇声道：“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
　　顾渊顿了顿，这才转头看他。
　　“你眼角也有一颗泪痣。”他说，声音有些低哑。
　　随即收回视线，“我有爱人了，你找别人吧。”
　　“哥哥，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呀，我叫小丁，认识一下呗。”他被顾渊那一眼杀到，尽管被拒绝，也还是丝毫没有气馁，甚至更加兴奋起来。
　　开玩笑，这种外形和气质都A爆的优质男，他一走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马上就要扑上来……想到刚才顾渊充满磁性的声音，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种男人在床上喘起来，一定很有味道。
　　小丁索性直接端起酒杯，自顾自和要顾渊碰杯，“哥哥……”
　　“老大！老大！我刚才在那边看到…额……”
　　刚从舞池下来的贺思然还有些气喘，看到顾渊身边坐着的的小男生后，忍不住瞪大眼。
　　顾渊挪了一下位置，避开了小丁的手，“什么？”
　　他放下酒杯，经过刚才这一出也清醒了一些，心里有些后悔，索性直接站起身准备离开。
　　池余…不知道有没有回家，还生不生他的气。
　　“没、没什么，你们继续…继续。”
　　不等顾渊再说什么，贺思然扭头就走，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很快折返。
　　“但是那个……他好像也看到我们这边了。”
　　顾渊抿了抿唇，心跳有些加速：“谁？”
　　他顺着贺思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此时舞池中央刚好换成了酒吧驻场表演，原本阻挡视线的人群散开，和他们正对的卡座，就这么完完整整的暴露在眼前。
　　顾渊瞬间僵硬起来。
　　-
　　三小时前
　　池余下班后没有去见什么朋友，而是走进了一家酒吧。
　　007有些疑惑：【池科长，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呀？】
　　池余坐在吧台，点了一杯最常见的长岛冰茶。
　　【等人啊。】
　　007：【等谁呀？】
　　池余搅了搅杯中的冰块，看了一眼仍旧没有被回复的消息，心里有些烦躁：【见了你就知道了。】
　　白皙清瘦的少年坐在吧台边，点的是基础的调酒，动作略微有些别扭，一看就是不常到这种场所。
　　他望向周围的目光好奇又胆怯，偏偏气质清冷疏离，这种反差感引得周围充满征服欲的目光跃跃欲试。
　　没多久，就有两个举着杯的男人坐在少年身旁。
　　“弟弟，第一次来gay吧？”
　　“一起玩啊，想喝什么哥哥请。”
　　池余被两人夹在中间，面色有些紧张：“不、不用了…我不知道这是……我要回家了。”
　　说罢就站起身，像是打算离开。
　　一旁的男人直接拉住他的手腕，语带调笑：“弟弟一看就是同类啊，大家来这种地方不都是为了玩嘛，我技术很好的。”
　　少年被拽住，表情有着明显的不知所措，涨红的脸颊和泛着水光的眼睛更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被他生涩的样子取悦，男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刻手腕处传来的剧痛就让他下意识松开了手，忍不住痛呼。
　　“……疼疼！你干什么…卧槽你…”
　　没说出口的脏话停住，他看着眼前高大严肃的西装男，有些悻悻地揉了揉手腕。
　　西装男没有再理会他，转身对着一脸害怕的池余道：“您好，我老板请您到那边卡座喝一杯。”
　　池余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坐在沙发上的男子遥遥对着他举了举酒杯。
　　007突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是他！顾渊的头号竞争对手！原文里陷害顾渊的大反派！】
　　池余没有作声，只是瞄了一眼刚才拦着他的两个男人，面色犹豫的点点头。
　　西装男在将他送到后就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即不会打扰到两人，又能在第一时间接收到老板的需求。
　　池余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看着男人的眼光有些紧张。
　　“您…您好，谢谢您刚才给我解围。”
　　面前坐着的男人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看向他的眼神中都是惊艳，“别客气，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程宇。”
　　池余小心翼翼的伸手和他握了一下：“您好，我叫池余。”
　　“池余？水池的池，余年的余？”
　　看着池余有些疑惑的表情，顾程宇笑了笑：“啊，我有个弟弟叫夏柯…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
　　池余点点头，有些惊讶：“这么巧，我们是同事。”
　　顾程宇看着眼前单纯的少年，意味深长道：“是啊，真是有缘份。”
　　原来他就是让夏柯恨得牙痒的那个，程序部的，很受顾渊信任的池余？
　　真是意外，竟然还长了这么一张合他口味的脸。
　　“阿赵，让老板调几杯小甜酒，度数低一点，我请小池喝。”
　　西装男听懂了他的意思，动作一顿，“是，老板。”
　　“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买单就可以了……”
　　顾程宇拍了拍少年的手，故作幽默道：“没事，我有他家的会员，可以打折。”
　　池余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那谢谢您。”
　　看着没多久就摆摆上来的“小甜酒”，池余的目光带着些好奇。
　　顾程宇笑了笑，给他端了一杯调色格外好看的：“尝一尝，这杯味道很不错的。”
　　【007，检测成分。】
　　007：【好嘞！让我来看看……哦豁，和池科长之前体内残留的是一种药，只不过剂量稍微小一点。】
　　顾程宇端起酒杯，和池余碰了一下。
　　池余在他的目光中端起酒杯。
　　【把我喝的都数据化。】
　　007：【收到！】
　　两人一饮而尽，顾程宇看着池余脸上的红晕，嘴角的笑容不断加深，在桌下悄悄给一旁的阿赵发了条消息。
　　只要今晚拿下他……再稍微吓唬两句，这种小兔子，不就得乖乖听他的了吗。
　　他把手机放到一旁，再次举起杯，眼中充满贪婪。
　　……
　　池余看着眼前一桌的空酒杯，以及醉的迷迷糊糊的顾程宇，放低了声音：“您喝醉了吗？”
　　顾程宇用力晃了晃头，眼睛却怎么也无法聚焦，他看着眼前模糊的少年，有些疑惑。
　　“你……嗝，你酒量…还挺…好…呼……”
　　池余托着腮，听着他越发沉重的呼吸声，眼中一片冰冷。
　　【007，现在复制他手机里的数据……不违规吧？】
　　007连连点头：【不违规不违规！这简直太合理了！嘿嘿！】
　　等待的间隙，池余倚在沙发上，有些无聊的看着舞池中扭动的人群。
　　突然，他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
　　贺思然？他怎么会在这？
　　他看着对方突然转过头，和他对上视线后愣了愣，表情有着明显的不自然，而后又转回去。
　　池余深吸一口气，看向他身后的人。


第20章 专业实习生（二十）
　　池余看着面色紧张的顾渊，再看一眼他身旁的小男生，突然觉得有些荒谬，荒谬到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随意的在桌上挑了一杯酒，在顾渊绷紧的视线中，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贺思然下意识给他让开了位置，忍不住头皮发麻的看向关牧，而关牧看着怔在原地的顾渊和面带笑容的池余，头疼的别开脸。
　　贺思然：“那个，小池……我们几个今天聚会，老大是被我们拉过来的，我们什么也没干…不是，我们原来也没打算干什么。”
　　他看着还坐在原地的小男生，越说越觉得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池余没接话，只是对着一言不发的顾渊举举杯：“要碰一杯吗，哥哥？”
　　顾渊嘴唇微动，背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握紧，指尖有些发麻。
　　“我……”
　　“老大！别在这待着了！去玩啊！造起来！”
　　林墙突然兴奋地冲过来，打断了他的话。
　　“你别捣乱！”贺思然连忙把他扯开，向一旁拼命使眼色。
　　“诶？哇靠！”林墙看了看沙发上的男生，又看了看端着酒杯的池余，最后一脸敬佩的看着顾渊：“老大！不愧是你！我就说以你的个人魅力，何必沉在那个池的小河沟里，外面大把的……唔！梨搞毛哇挖坠？！”你干嘛捂我嘴？
　　池余点点头，嘴角的笑更深了，只是眼中的冷意让顾渊心跳都停了一拍，他连忙拉住池余想要放下的手，嘴唇有些抖。
　　“不是……我…我……”
　　一旁的关牧看到顾渊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小池……”
　　“没关系，没必要和我解释什么。”池余仰头把酒喝完，对着顾渊笑了笑。
　　“我喝完了，不打扰大家的兴致，先走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拉住自己的手，稍微挣了一下，对方却握的更紧。
　　“……我和你一起走，行吗，池余。”
　　顾渊的语气近乎于哀求，池余转开头，不去看那双总让自己心软的眼睛。
　　顾渊却不想给他拒绝的机会，他有些慌乱地握紧他，迈着僵硬的腿向外走。
　　池余面无表情的任他牵着，留下大眼瞪小眼的三个人。
　　“那个就是池余？”林墙看关牧无奈地点头，喃喃道：“我去，我从来没见过老大刚才那个样子……他他他这是认真了啊？”
　　贺思然也有些震惊：“……我们不会闯祸了吧？我看池余那个样子…”老大不会□□死吧……
　　他抖了抖，把这种突然冒出的荒谬想法甩出脑子……顾渊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下面那个。
　　……应该，不能，吧？
　　……
　　从坐上车到回到顾渊家，两人都没有说话，顾渊一直紧紧握着池余的手，像是怕只要松开手，池余就会离开一样。
　　在他摁错第二次房门密码后，池余叹了口气，伸手利落的输密码，拉着顾渊进门。
　　顾渊沉默地跟着他，脚步还有些踉跄，直到被池余摁到沙发上，他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带着冷漠的眼睛，忍不住抬手想要遮住。
　　“别这么看我…池余…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去那种地方……”
　　池余拉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顾总想去什么地方都没必要和我解释，我算个什么呀，一个玩够了就能丢掉的玩意儿罢了。”
　　顾渊有些慌乱的摇头：“别这么说，池余，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么想你。”
　　“哦？没这么想我，一早起来就开始躲我。”池余伸手擦掉他眼角的湿润，在心里叹了口气，再开口也下意识的软了几分：“顾总不想负责可以直接说，我也不是非要缠着你。”
　　顾渊却有些愣住：“你…你的意思是，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池余，强忍着突然猛烈跳动的心脏，生怕是自己现在有些不清醒，会错了意。
　　“啊…本来是愿意的，但是……”
　　顾渊连忙拉住他，掌心都有些汗湿：“但是什么？什么都可以，我、我什么都答应。”
　　看着他的样子，池余心里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
　　“但是哥哥在和我睡了之后就翻脸不认人，我现在有点难过，如果哥哥认真追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再考虑一下。”
　　“好。”顾渊立刻开口，像是怕池余反悔：“我认真，我……我认真的。”
　　他看向池余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情意，让池余忍不住想吻他。
　　“怎么一喝酒就傻乎乎的。”
　　他俯下身，带着些惩罚的意味，咬上顾渊的唇瓣。
　　“哥哥，上次就说了，接吻要闭眼睛。”
　　顾渊闭上眼，任凭池余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心跳得好快啊，哥哥。”
　　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在顾渊耳边响起，让顾渊忍不住有些紧张，直到感受到抵在自己身上的灼热，才有些脸红的睁开眼。
　　池余眨眨眼，语气有些无辜：“哥哥，我好像又被下药了……”
　　顾渊有些迷茫的眼神闪过一丝锐利：“是谁？”
　　池余今天约的那个朋友吗？他是谁？
　　池余抚上他的唇瓣，手指微微用力，摆弄着顾渊的舌/尖：“这些都可以明天再说，我现在可能…有点着急。”
　　“还没答应哥哥的话，哥哥还愿意帮忙吗？”
　　顾渊垂着眼点点头，露出的胸口涨红一片，他俯下身，本想跪在地毯上，却被池余阻止。
　　“地上凉，哥哥。”
　　“跪在我脚上吧。”
　　池余看着红着脸乖乖照做的人，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毕竟夜还很长呢，哥哥。”


第21章 专业实习生（二十一）
　　池余醒的时候，整个人都埋在顾渊怀里，他打了个呵欠，在顾渊胸前蹭了蹭。
　　“醒了？”
　　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池余抬起头，"早，哥哥。什么时候醒的？"
　　顾渊放下手机，在少年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没多久，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池余却撑起身，吻上他的唇：“哥哥，这才是早安吻。”
　　少年带着凉意的手摁在他的后颈，让顾渊下意识想到了昨晚的一些画面，耳根突然涨红一片。
　　池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想什么呢，哥哥……该不会又要吃干抹净了就翻脸吧？”
　　“我没有吃……”突然意识到什么，顾渊倏然停住，抿了抿唇。
　　池余眨眨眼，一只手顺着顾渊的腰线下滑，语气却十分无辜：“确实没‘吃’，那下次……可以吗？”
　　顾渊眼下的红晕连着耳际，被他作乱的手捏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可以。”
　　池余眼神一热，声音低哑：“哥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他捏着顾渊的下巴，让他不得不和他对视。
　　顾渊忍着臊意，努力维持着一贯的沉稳，点点头。
　　池余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克制住被他勾起的冲动，他低头吻了一下顾渊的唇角：“好乖…这里都磨破了，哥哥辛苦了。”
　　他说的坦荡又直白，顾渊听得却有些受不住，他抬头看着池余，眼中都是告饶的意味。
　　池余笑了笑，终于换了个话题。
　　“今天是休息日诶，哥哥想干点什么？”
　　顾渊悄悄松了口气：“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
　　“怎么能这样呢，哥哥如果要追求我的话，怎么也要有点诚意吧。”
　　他指尖在顾渊胸前绕圈，有些漫不经心道：“毕竟也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是不是？”
　　顾渊眼神柔软下来，忍不住勾起嘴角：“嗯。”
　　……
　　话虽这么说，但两个人真到了游乐场，看着满园牵着手的小情侣时，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些别扭。
　　顾渊在心里默默在贺思然的可靠性上画了个叉，看着同样表情微妙的池余，有些窘迫：“不然还是换个地方？”
　　池余看着他的样子，倒是笑出了声，连带着看着眼前的景色也生动起来，他牵起顾渊的手，十指紧扣。
　　“有句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他指了指旁边的娃娃机，“我们就从难度最低的开始！”
　　顾渊笑着点头，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少年意气张扬，满身的热烈，好似比骄阳耀眼。
　　让人怎么能不喜欢。
　　……就算半小时后乌云盖住了太阳，隐约还有雷暴雨的趋势，在顾渊眼里，照样还是好看的要命。
　　“这个娃娃机有问题。”池余看着仅剩的一个游戏币，对着娃娃机内屁股朝着自己的玩偶，冷笑一声：“什么黑心商家，把概率设置的这么低，我的微操都没用——”
　　话音未落，隔壁的机子前马上传来一阵兴奋地“哇”声，盖过了池余的话。
　　他转过头，看着旁边的小孩刚从掉落口拿出的海绵宝宝，再看看他爸爸妈妈每人手里揽着的四五六七个，语音低下来。
　　……娃娃机也是后台数据控制的吧？池余冷着脸，开始认真思考黑进游乐场后台的可行性。
　　“……肯定是这台机子有问题，我们换一台试试吧。”
　　顾渊强忍住笑意，缓下声安慰自己一脸黑线的小朋友。
　　“切，也没什么意思，不玩了。”
　　话虽如此，但看他偶尔瞟着那个小玩偶的眼神…顾渊转过头，藏起脸上的笑。
　　“我试一次吧，是想要这个——”顾渊弯腰看了看，有些不确定道：“狗？”
　　“对！德牧！”池余左右看了看，突然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重新燃起了斗志：“Lucky kiss！哥哥加油！”
　　顾渊悄悄吸了口气，稍微有些紧张了起来。
　　他专注地握着娃娃机的摇杆，把爪子卡在玩偶脖子和胳膊相交的地方，在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同时摁下按钮。
　　三爪铁钩有些晃晃悠悠的慢慢下移，抓到玩偶后略微倾斜了一下，让顾渊忍不住心中一紧。
　　他看着那只“德牧”被晃晃悠悠地抓起来，慢悠悠地向洞口移动，无意识跟着屏住呼吸。
　　“啊！出来了出来了！”
　　池余从洞口把杀了他四十多次的德牧举起来，扑向顾渊，“哥哥好棒！”
　　顾渊吐出一口气，看着一旁小孩子诧异的目光，拍了拍池余的后背，耳根有些发热。
　　池余回头看了一眼，把好不容易抓来的小德牧抱在怀里，干咳两声。
　　“咳咳、以后这就是我们的狗儿子了，我要把它放在床头上，以后我们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得取个名字呀哥哥，叫什么好？旺财？富贵？”
　　“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啧，我再想想。”
　　顾渊任由他牵着，路过放着轻快童谣的旋转木马，和旁边绑着五颜六色氢气球的售卖处。
　　他拿了一个会发光的耳朵发箍，戴在池余头上，看着他无意识的低头配合，和反应过来后带着些无奈的笑容。
　　“哥哥也要戴一个才行——”
　　原来是这种感觉，顾渊想。
　　有些幼稚，有点难懂，又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们去坐摩天轮，然后去玩过山车和跳楼机，好不好？”
　　“…好。”
　　“傍晚去秋水广场看喷泉，喂鸽子，然后一起逛超市买菜，哥哥做饭我刷碗。”
　　“好。”
　　阳光，绿叶，笑声和爱人。
　　池余感受到身边人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只觉得心里的爱意满到快要溢出来。
　　如果你能每天都这样快乐就好了，哥哥。
　　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一丝蓝色的电流顺着两人交握的掌心钻进顾渊体内，池余别开脸，咽下喉中翻涌的甜腥。


第22章 专业实习生（二十二）
　　周一光跃会议室
　　每周例会结束，关牧慢吞吞的收拾好文件，在众人都离开后，看着顾渊，忍不住调侃道：“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声恭喜？”
　　顾渊轻咳一声，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咳，没有，还在追。”
　　关牧有些疑惑：“嗯？谁追谁？”
　　顾渊合上笔盖，仰在靠背上，对着关牧挑挑眉：“我，追池余。”
　　关牧：“…这是什么新型情趣吗？”
　　顾渊看着他一幅无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你不懂。”
　　关牧啧了一声：“我和书艺这么多年…我不懂？”
　　顾渊：“这么多年你不也还没追上吗？”
　　说罢有些语重心长道：“感情的事，还是不要拖着的好。”
　　关牧深吸口气：“……行，受教了。”
　　不愧是顾总，扎心窝子都扎的最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揉了揉太阳穴，“…差点忘了正事。”
　　“消息我已经找人倒过去了，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动作。”关牧叹了口气：“顾氏继承人的事…这么一来，也该尘埃落定了。”
　　等确定了顾渊顾氏继承人的身份之后……
　　他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顾渊：“凭借这么多年私交，我问你一句。光跃，你是怎么打算的？”
　　还在紧密筹备中的《神夜二》，这么多年的心血，年少朝气时的热爱，你是怎么打算的。
　　顾渊明白他的意思，表情也严肃起来，他坐直了脊背，沉默片刻。
　　“光跃，我打算留给你。”
　　看着有些怔住的关牧，顾渊笑了笑：“本来光跃最开始，也是我们一起创立的，把它交给你，我放心。”
　　“升职成一把手这种好事，我倒是没意见，”关牧故作轻松道：“只是你呢，真的舍得？”
　　顾渊站起身，透过会议室大大的落地窗，看着窗外熟悉的那些高楼大厦，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池余曾对他说过的话。
　　他说，想和他一起，做一个乌托邦，造一个美梦。
　　顾渊把手放在窗上，隔着这一层透明的罩子，触摸远处的白云：“我偶尔会觉得，这里像是楚门的世界。”
　　一举一动，喜怒哀乐，都有既定的轨迹，有早就铺好的道路，他只需要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就能得到幕后之人给的奖赏。
　　至于他自己喜欢的是什么，好像不太重要，甚至他自己之前都这么认为。只要走下去就好了，这本就是他应该走的路。
　　可他遇到了池余。
　　这让他在面对这条道路时，生出了些没由来的迟疑。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老大。”关牧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做兄弟的，都支持你。”
　　“但有些事你还是得提前做好准备…比如，你和小池的事。”关牧顿了顿：“如果顾家想要干预…”
　　“如果那样的话，那你可能就当不了一把手了。”顾渊面色淡然，语气却十分认真。
　　“为了小池，你倒是坚定。”关牧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些好奇，他和你那个堂哥，顾程宇…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前脚被无辜波及到的人，后脚就一起在酒吧喝酒了？
　　兜兜转转绕了一早上的圈子，其实关牧最想说的，就是这一句。
　　可顾渊却只是低头笑了笑，毫不在意般。
　　“不重要。”
　　他愿意主动说，他就听，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只要池余愿意留在他身边…无论是因为什么，都好。
　　“话虽如此，稍微有些防备也没什么，毕竟你们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池余的社交圈，你也没有特地查过吧？”
　　顾渊摇摇头：“没必要。”
　　况且——
　　“他如果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他说的轻巧，关牧却忍不住咋舌：“嘶…恋爱脑，没救了。”
　　顾渊笑着点点头：“多谢夸奖。”
　　关牧：……
　　……
　　池余刚整理完策划案，一旁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
　　他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007有些好奇的伸过头去：【明天中午，江畔咖啡。】
　　【哇哦，池科长！】007悄悄查了一下实名信息，有些激动：【是顾渊的妈妈耶！这是不是那个经典桥段！“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池余点点头，顺手把号码拉近了黑名单：【是吧。】
　　007：【好狗血！好刺激！……啊，你不打算去呀？】
　　池余嗯了一声，【无聊，老梗。】
　　007有些遗憾：【我还想你到时候要不要把支票撕碎，然后说“收起你的臭钱！你这是在侮辱我！”】
　　池余：【……你最近是不是乱七八糟的小说看多了？】
　　007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没办法，最近晚上总是被关进小黑屋，只能多看点狗血爽文治愈一下心灵这样子。】
　　池余：【咳、看，多看，没有狗血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我支持你。】
　　007：【谢谢池科长…不过你这是在干什么？】
　　它凑上前：【“感动到哭的生日礼物大全”、“三十岁男人最想收到的生日礼物”、“送这个，男友幸福流泪了”？】
　　池余扣上手机：【…请注意尊重一下我的个人隐私，谢谢。】
　　007：【好的池科长，但是作为您最优秀的伙伴，我需要提醒一下您，您如果真送这种东西的话，顾渊可能会对您产生一定的怀疑。】
　　池余：【怀疑什么？】
　　007：【怀疑您其实是个直男。】
　　池余：……
　　他把手机一扔，双手抱胸：【那请问我优秀的伙伴，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007嘿嘿一声，闪着小黄灯利索地关上了后台健康系统，飘到池余耳边：【到时候你就…然后…】
　　池余有些惊讶：【我？不会很奇怪吗？】
　　007：【绝对没问题！效果包您满意！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什么？】
　　【我们没有钱。】
　　池余愣了一下，和007面面相觑。
　　007缓慢开口：【如果我们手里有一张五百万的支票……】
　　池余沉默了片刻，利索的将刚才拉进黑名单的号码又放出来。
　　【…钱不钱的倒是其次，主要是丈母娘主动邀请，我不去也不好吧？】
　　007语气肯定道：【是这样没错！】
　　一人一球对视一眼，默默击了个掌。


第23章 专业实习生（二十三）
　　池余收回手，眉头微扬：【我记得你之前，对我和顾渊的事，还挺抗拒的？】
　　007：【有吗？没有啊……哈哈……好吧。】
　　【嗯…其实是昨天我把顾程宇手机里的那些东西，匿名发到警方的信箱里之后吧…气运值一下子就到90了耶。】
　　它看了池余一眼：【池科长，我觉得这个小世界的任务，可能很快就要结束了。】
　　那让池余和…顾渊在最后的时间里，过得开心一点，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许久都没听到池余的回答，007落到桌子上，看着池余淡下来的笑容，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池科长之前说过，根据工作守则第一条，我们要理智、客观地开展各项工作，顺利完成，及时抽离。】
　　【……现在您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它小心翼翼道，带着一些试探。
　　池余转过头笑了笑：【当然，你放心。】
　　【哈哈！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嘛，池科长的专业性，那就是这个！】
　　池余看着它比出的大拇指，在它光滑的脑壳上摸了一把。
　　…当然要顺利完成，再及时抽离。
　　-
　　晚饭过后，池余和顾渊一起在厨房收拾。他从背后抱着顾渊，伸手也要一起刷碗。
　　顾渊笑着挪开，“伤手。”
　　池余靠在他肩膀上，抬起手仔细看了看：“我手上的茧子都没了…哥哥，再这么下去，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了。”
　　顾渊：“不是还要上班吗？”
　　“嗯？”池余歪着头看他：“不上班的话真的会变成米虫的。”
　　顾渊想了想，“那也可以，天气好的时候我就抱你出去晒太阳，天气不好就一起在家里睡觉。”
　　池余忍不住笑出声：“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他树袋熊似的挂在顾渊身上，两人同手同脚的向外走。
　　池余胡乱抹了两把滑到脸前的头发，嘟囔了两句：“头发太长了，过两天去剪一下。”
　　顾渊拿下手腕上的发圈，转身熟练地替他盘了个小丸子，然后捏了一下：“挺好的，留着吧？”
　　池余低下头方便他动作，对顾渊在生活上的照顾接受的非常自然：“哥哥喜欢吗？”
　　“……嗯。”
　　“那就留着…哥哥快过生日了吧？”
　　顾渊动作一顿，随即拉着池余坐到沙发上：“嗯，想要什么礼物？”
　　池余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有些无奈：“哥哥…是你过生日，我要什么礼物呀。”
　　“我在追你，当然要多找机会表现一下。”顾渊握着他的手指，语带笑意。
　　池余看着他，突然凑上去亲了一下：“想要哥哥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让哥哥不开心的事吗？”
　　尽管顾渊掩饰的很好，可饭桌上偶尔的走神，眼中闪过的纠结思索，池余都看在眼里。
　　他靠在顾渊的胸口，八爪鱼似的抱住他晃：“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顾渊原本还有瞬间的僵硬，被他这么一晃，嘴角都忍不住上扬，“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放松身体，好让池余靠的更舒服一些，语气平淡：“我可能…很快就要回顾氏总部了。”
　　池余抬手捧着他的脸：“哥哥是不是舍不得光跃？”
　　顾渊沉默片刻：“其实一开始创立光跃的时候，也并非全是因为热爱。”顾氏偌大的产业，巨大的商业版图，继承顾氏所能掌握的资源，谁能不心动。
　　“可现在一切将要尘埃落定，竟然有些疑惑。”
　　“我最近总是会想，这条既定的路线，究竟是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是不是有些矫情？”
　　“怎么会？”池余看着他，目光柔软：“哥哥，你喜欢什么，就去追寻什么。”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说的认真又笃定，顾渊忍不住落在他额头上一个轻柔的吻：“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觉得看向六便士的我，不是真的爱月亮。
　　池余压着他吻回去，带着些调侃：“感谢要有诚意才行啊。”
　　……
　　凌晨两点，本该在睡梦中的池余悄悄睁开眼。
　　他仔细感受了片刻，确定没有那股偶尔出现的窥探感后，才慢慢撑起身。
　　尽管折腾的有些晚，带着一身疲惫，顾渊睡得也并不安稳，他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努力挣扎着什么，却不得解脱。
　　池余微微向前，吻在他眉心。
　　熟悉的蓝色丝流涌现，远远不断地从池余身上注入到顾渊体内。
　　不安挣扎的人慢慢平静，眉头抚平，顾渊在朦胧中，只觉得身上厚重的枷锁被一双温柔的手坚定地剥离，灵魂的禁锢被彻底解开，豁然开朗，终得自由。
　　而池余的脸色煞白一片，缓了好久，才从无边的脱力感和眩晕中回过神。
　　他若无其事的擦去嘴角涌出的血液，将手放到顾渊心口，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
　　无论在哪里，都没什么能限制你的人生。
　　我保证。
　　-
　　星际某处
　　【检测到目标人物有异常拨动，是否提报？】
　　【否】
　　【警告，您此次的选择将作为唯一执行标准，请再次确认，是否需要提报异常波动？】
　　【不需要】
　　【收到，此次异常已忽略。】
　　站在光脑前的灰发男子看着已执行的指令，打开后台的通讯系统。
　　【见一面吧。】
　　对面久久没有回复，他叹了口气，继续输入。
　　【是关于监察官大人的事。】
　　001：【……时间，地点，除了你还有谁。】
　　【等这边的任务结束之后，我去你哪里。放心，就我自己。】
　　001：【行。】
　　001：【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03。】
　　已经有些陌生的称呼让他指间有片刻的停顿，随即关闭通讯系统。
　　窗外是蔓延无边的星河虹光，隐约中，响起一声叹息。
　　风雨欲来。


第24章 专业实习生（二十四）
　　【啊！！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池余睁开眼，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大早的，开嗓呢？】
　　007指着自己的光屏:【池科长啊呜呜呜你快看啊！闹鬼了！闹鬼了！！气运值一下子没了30，30啊！！】
　　池余掀了一下眼皮，看到任务进度上显示60的气运值，微微挑眉。
　　他坐起身半靠在床头，嘴唇有些发白：【作为一个统，我劝你不要搞这些封建迷信……程序又卡bug了吧，报错修复一下不就行了。】
　　和他的淡定截然相反，007自己的代码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的有些紊乱，它落在床上，球如死灰：【修复过了，显示无异常……不行，我得回局里一趟，绝对有问题！】
　　它说完就直接开启了传送，池余看着传送后产生的时空扭曲，伸手戳了一下，指尖立刻仿佛被什么利器割破，流出的血液却没有滴到地下，反而像是被吸收一般，随着时空的平复而一起消失。
　　指尖的伤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愈合，池余面无表情地擦掉残余的血迹，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顾渊刚晨跑完回家，就看到池余睡眼惺忪的倚在门边等着他。
　　“你回来啦。”
　　顾渊嗯了一声，把手里买好的早餐放到桌上，摸了摸池余的额头：“哪里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嗯。”池余在他手上蹭了蹭，打了个呵欠：“昨晚没睡好。”
　　“吃完早饭再去睡个回笼觉，上午请个假。”顾渊眉头微皱，“不然我上午也在家陪你吧。”
　　“君王从此不早朝？那我岂不是成妖妃了。”池余被自己逗笑，拉着顾渊到餐桌坐好，“就是没怎么睡好，麻烦顾总帮我批个假就可以了。”
　　“今天不是还有很重要的会议吗，《神夜二》是不是要出测试版了？”
　　顾渊再三确认池余的状态后才点点头，把早餐摆好，等他吃的差不多了，才调整到一个端正的坐姿：“…我认真考虑了一下，我还是更想继续留在光跃，你觉得呢？”
　　看着他略微有些紧张的表情，池余眼睛微弯：“我当然支持你啦，哥哥。”
　　得到池余的肯定，顾渊眉目间都轻快下来：“只是《神夜二》要开服，最近可能要多加班了。”
　　池余眨眨眼：“那哥哥可要对我再好一点，像我这样人美心善的贤内助可不是这么好找的。”
　　顾渊笑了笑，看着他的眼中仿佛有星光流转：“一定。”
　　……
　　顾渊走后，池余又睡了一会，感觉手脚不再麻木后就躺在沙发上有些无聊地刷手机。
　　视线中划过的什么惹起了他的注意，指尖下滑，是官方账号发布的某地产新锐一把手“顾某宇”因涉嫌非法竞争、钱色贿赂以及强迫未成年等问题被警方逮捕的新闻，池余看着那一坨被架在中间的马赛克，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动作还挺快。”
　　“叮咚。”
　　门铃声突然响起，池余看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从沙发上坐起来，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
　　房门打开，一个装扮华贵的女人对着他笑了笑，语气温和：“你就是小池吧，我是顾渊的母亲。”
　　池余停顿片刻，笑容得体道：“伯母您好。”
　　顾母不动声色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完，看着他身上不知品牌的衣服，心中略微有些轻蔑，面上却丝毫不显：“顾渊不在家吗？那陪我一起出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她没有提他未赴约的事，也没有要进门的打算，态度也称得上周全，反倒让池余不好拒绝。
　　池余其实没打算再多此一举，只是现在看来……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啊。
　　……
　　江畔咖啡厅
　　池余看着眼前咖啡厅处处透露着奢华的装饰，立刻领会了顾母将地点定在这里的意图，心中不禁有些好笑。
　　只能说，顾母怕是对“池余”做了很全面的背景调查。
　　一个容貌出色又有些真才实学的少年人，身上多多少少是带着些傲气的，尽管他家境贫寒。
　　这样能最直观的让人意识到阶级差距的地方，无疑是一个很有效的下马威。
　　果不其然，刚一落座，就有侍者送上了一份全是“鸟文”的咖啡单。
　　如果他真的是“池余”，现在怕是已经要开始窘迫了。
　　但现在——他看着两道等着他点单的目光，微微一笑：“温水，谢谢。”
　　侍者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顾母，直到她微微点头，才鞠躬道：“好的，请稍等。”
　　顾母没有在他脸上看到预想中的表情，倒是有些意外，索性开门见山道：“我这次主要还是想和你聊聊顾渊的事。”
　　她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个有能力的孩子，顾渊对你这样年轻的小朋友有兴趣，我也能理解。”
　　“只是你这样的条件…应该也不甘心被男人养在家里吧。”
　　昨晚的透支原本就还没有恢复，池余吸了口气平复心口的闷痛，对眼下的场合略微有些厌烦。
　　算了，就当是婆婆看儿夫吧，不顺眼也很正常。
　　他尽力打起精神，可有些苍白的面色反而让顾母认为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推到池余面前，带了些上位者的语气：“小池，我看你是个好孩子，所以不妨直接告诉你——顾渊身上是有婚约的，按照顾氏现在的形势，他也是该娶妻生子，继承家业了。”
　　池余在听到“婚约”的时候歪了歪头，有些漫不经心的拿起桌上的支票，勾了勾唇。
　　还真是五百万。
　　他在对面居高临下的眼神中突然问了一句：“还不知道您贵姓？”
　　顾母愣了愣，不太明白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我姓江。”
　　池余点点头：“江夫人。”
　　他将支票放在桌上：“您对我早有成见，可我这个人，向来也不愿意自证什么。”
　　“我现在之所以坐在这里，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您是我男朋友的母亲。”
　　看着她冷下来的表情，池余笑笑，站起身：“很遗憾今天没能聊的愉快，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江锦华再开口，已经撕去了温和的假象：“你如果觉得少，可以开个价，我可以给你现金。”
　　想到池余刚刚说的“男朋友”，江锦华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可如果你是觉得跟着顾渊你能得到的更多，小朋友。”
　　“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顾渊一时荒唐算不得什么，只是你，不要后悔才好。”
　　池余挥了挥手，没有在意她话语中明晃晃的威胁。
　　刚走出咖啡厅没多久，他的后台通讯就自动弹了出来。
　　池余站在原地，看着来自007的通讯亮起又熄灭，熄灭再亮起，也不知道重复了多久，对面才像是终于放弃一般，没有再试图建立连接。
　　他关掉了自己的端口，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今天的太阳正好，是个适合给他男朋友买生日礼物的好天气。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存款，有些不满的啧了一声，想到007之前提出的“馊主意”，眼波一转，忍不住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参考？


第25章 专业实习生（二十五）
　　之后的几天，光跃各部门确实是过了一阵忙到脚不沾地的日子。
　　尤其是顾渊，作为决策者，大大小小的工作开展都离不开他，已经有两天没能回家睡了。而池余也一直陪着他，两人对现在的状态都没有刻意去隐瞒，因此众人也都心照不宣。
　　又一个加班的深夜，池余看了看时间，准备去找顾渊。
　　还没进办公室，就听到关牧的声音，“…这一查，连之前顾程宇恶意攻击我们数据库的事都查出来了，美术部的赵蕊和那个夏柯果然有问题，幸好你早有察觉……小池来了。”
　　池余：“关部长。”
　　关牧看着池余手里的果切，笑着打趣：“小池，你别对他这么好，再让他多追几天，免得他一天天开屏似的显摆。”
　　池余眨眨眼，把果切递给顾渊：“我尽量。”
　　关牧：……
　　他看着顾渊扬起的眉梢，投降似的举举手：“…不打扰你们两个，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又转过头问：“顾总明天三十大寿有档期吗，要不要一起庆祝一下？”
　　顾渊：“……等通知吧，不一定空的出。”
　　关牧：“得嘞。”
　　池余看着脸上带着明显疲惫之色的顾渊，伸手帮他揉了揉太阳穴，打趣道：“顾总档期这么满吗，那我是不是得提前预约？”
　　顾渊放松地靠着池余，语带笑意：“是啊，忙着陪未来的小男朋友。”
　　池余勾起嘴角，顺势坐在他腿上，清了两下嗓子，有些娇滴滴道：“姐夫，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呀，人家也想要……”陪你过生日。
　　话音未落，关牧再次推门而入，在突然而至的沉默中，三个人面面相觑。
　　顾渊肌肉有些僵硬，脸上却平静无波，他看着一脸尴尬的关牧，坦然地反问：“…不知道敲门？”
　　关牧深吸一口气：“…是我的问题。”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刚才李秘书好像有事找你…那我先走了。”
　　他忍了再忍，还是在最后吐槽了一句：“你也多少注意点…这么大年纪了，好歹锁个门呢。”说完就快速的合上门。
　　池余和顾渊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声。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啊，顾总。”池余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眼角的泪痣笑得直颤。
　　顾渊笑着摇摇头，一直从锁骨红到了耳根。
　　池余看着他通红的脖颈，眼神暗了暗。
　　他伸出手指在顾渊的喉结上点了点，“好红啊，顾总，是太热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冰一冰？”
　　顾渊因为他的动作忍不住咽了几下，喉结滚动，却更加大了池余手指的存在感。直到他的手向下划到了锁骨下方，并且还有再向下探的趋势，顾渊才终于摁住他作乱的手。
　　“…门没锁。”
　　池余：“那我去锁上？”
　　顾渊：“……”
　　池余看够了他眼角的红晕，才大发慈悲的站起身：“好了，不逗你了。”
　　“关部长不是说李助理找哥哥有事吗？我去帮你找他？”
　　顾渊拉他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我给他打电话，你休息一会。”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顾渊的表情逐渐冷淡下来，池余心里一叹，看向他的眼中带了些眷恋。
　　顾渊挂掉电话走过来，在持续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累了吧，走吧，回家。”
　　池余沉默片刻，拽着顾渊的领带把他拉到自己身上，抱着他的后背拍了拍。
　　“哥哥，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知道吗？”
　　池余感受到身上的人有瞬间的绷紧，而后回抱住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有些无奈地闭上眼，仿佛已经能听到从体内传出的崩坏声。
　　……
　　星际监察局
　　“砰！”
　　在数次尝试连接未果后，001气愤的一拳锤在桌上。
　　007飞快飘到一旁缩了缩，“老大…你…你别生气。也不一定是池科长……”
　　“肯定是这个池余！我早就说他从小不就靠谱！等通道打开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001咬牙切齿道，一头红发无风而动，有些暴躁的闪着噼里啪啦的电流，眼中全是愤怒。
　　002看着桌上深深的拳印，有些无奈：“别气了，以他现在的能力，也没法把空间封闭太久。”
　　“所以说。”001看着手中的合同复印件，语气森然：“这死小子简直就是不要命了，自己现在几斤几两掂不清吗？！”
　　007悄悄飘过去，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合同——乙方池余，进入星际工作，自愿封印……
　　诶诶，还没看完呢，怎么还…移开了……？
　　它抬头看着盯着自己的人，悻悻地后退：“我就是随便看看…二哥，池科长到底是……”
　　001:“小孩子少瞎打听！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要不是你被他摆了一道…”
　　“小七也不清楚情况。”
　　007:“是呀是呀，我也…诶？”
　　它转过身，看着门口的灰发男子，有些惊喜：“三哥！你怎么回来啦！”
　　001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03。”
　　“好久不见啊，诸位。”他对001冰冷的态度不以为意，顺手摸了一把007的头：“小七自己找地方玩会啊，哥哥们要谈事情。”
　　007看了一眼002，等后者也微微点头后，才有些泄气道：“……哦。”它也很好奇啊！！
　　门被关上，屋内的三人却都没有开口，一片寂静中，002在心里叹了口气，“…坐下说吧。”
　　“谢谢二哥。”03咧嘴一笑，在01的白眼中一屁股坐在长桌上。
　　001:“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赶紧，说完走人。”
　　003啧了一声，也没再和他耍嘴皮子。
　　“监察官大人的事我大概也知道一点…但我这次来，主要是因为池余。”
　　原本站在一旁的02听到他说出的名字，和01对视一眼，神色中多了些戒备。
　　“什么池余？”
　　03笑了笑，对着01手中的合同复印件示意了一下：“这个，我派人透露给你们的。”
　　“前几天有个异常信息被检测到，也是我处理的，没上报。”
　　他看着神色严肃的二人，坐直了身体：“现在能证明我的诚意了吗？是不是能够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接下来该怎么办。”
　　01冷哧一声：“和你，开诚布公？”
　　02伸手按在他肩头，转头看着03，目光仍旧从容：“你知道多少？”
　　03:“几乎全部。”
　　01:“呵，助纣为虐。”
　　03眼中闪过一丝莫名，随即毫不在意般继续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恢复和小世界的连接。”
　　02看着昔日并肩作战的朋友，眼神复杂：“你这次来，他知道吗？”
　　03:“…他不知道，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但监察官大人的事，我一开始并不知情，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情分可讲，但是维持位面稳定这件事，我比你们更加在意。”
　　“这一点，你们总是相信的吧。”
　　001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沉声道：“你有什么办法。”


第26章 专业实习生（二十六）
　　顾氏老宅
　　司机刚停下车，车门就被从外面打开。
　　江锦华看着坐在车上面色平静的顾渊，动作一顿，随即关上车门。
　　“你先下去吧，我和少爷有些事要谈。”
　　“是，大夫人。”司机恭敬地回复，将空间留给了这一对沉默的母子。
　　江锦华：“我昨天发给你的照片，你都看了吧？”
　　顾渊：“母亲就是想说这件事吗？”
　　江锦华深吸一口气：“那个池余，他既然收了我的钱……”
　　“他没有。”
　　顾渊打断她，眼神冷淡：“母亲，您不应该这样做。”
　　江锦华握了握拳，被他的态度惹得有些激动：“我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你！”
　　“你以为我想做这样有失身份的事？……顾渊。”她顿了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顾程宇已经出局，顾念是个私生子，根本不能和你争！今天你生日，老爷子为什么举办家宴，为什么请了徐家，你不明白吗？”
　　“只要你安安稳稳地和徐家二小姐结婚，顾氏今后就是你的！”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顾渊有些冷厉的眼神止住，“您昨天，和池余说我要和徐家联姻？”
　　江锦华抿抿唇，被他的眼神骇地心跳乱了几拍，“…我说的都是实情，这本就是计划中的事。”
　　顾渊看着眼前的人，缓缓开口：“是您的计划，不是我的计划。母亲。”
　　江锦华：“你这是什么话，我的计划难道不都是为你图谋吗？！”
　　顾渊张了张口，仿佛还想说什么，停顿片刻，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他小时候，也偶尔会疑惑，为什么他母亲为他所做的，所有“为他好”的计划，权衡利弊，衡量标准却从来没有一条是他喜不喜欢。
　　他的父亲是个只顾自己的人，没有一刻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而在幼时的小顾渊心中，对他的母亲也总是心疼的，所以对于那些计划，也都是沉默的执行。
　　可现在，真的不行了。
　　“对于您在我身上倾注的心血，我一直都很感激。”
　　“除了这些年我自己打拼的，关于顾氏，我还有奶奶留给我的信托、股份。”
　　“我会让律师起草一份转让协议……”
　　“顾渊，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慌乱：“如果你还想养着那个孩子，徐家也不是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不都是……”
　　“都是联姻双方的，一种荒诞的默契。”
　　顾渊接过话，看向江锦华的眼神有些无奈：“可母亲，这么多年，你过得快乐吗。”
　　江锦华：“…顾渊，过了今天你就要三十岁了，不应该再说这些孩子话。”
　　顾渊点点头，推开车门：“抱歉，母亲。”
　　江锦华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顾渊，你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吗。”
　　顾渊没有回头，心中难得的一片平静。
　　他拿出手机，短暂的忙音过后，电话被接起，两人却都没有开口。
　　“哎。”一道有些慈祥的声音响起，像是早有预料般，“小渊，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像你奶奶。”
　　“平日里话不多，看起来没什么在意的事，实际上倔得很。”
　　顾渊笑了笑，眼中有些怀念：“抱歉，爷爷。”
　　电话那头的顾老爷子，也就是顾氏集团现在的掌权人，他摇摇头，转身看着宴会厅内逐渐到来的众人，目光锁定在恭顺的站在一旁的顾念身上。
　　“那个孩子，有机会带来给爷爷介绍一下，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我的宝贝孙子这么喜欢，等以后也好给讲你奶奶听。”
　　“生日快乐，我们小渊，以后就是大人了。”
　　“谢谢爷爷。”
　　顾老爷子合上电话，收起了刚才面对顾渊时的温情，步伐沉稳的走到上位，满厅的哗然瞬间寂静。
　　……
　　顾渊走到停车坪，拒绝了一旁等待的司机，坐上了一台有些年岁的车，是他成年时，奶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启动发动机，离开老宅后，顾渊却有些不知道该去哪。
　　昨天收到照片时，他其实有一瞬间的冲动，很想问问池余，问他是不是见了他母亲，两个人又都聊了什么。
　　甚至刚才，他真的想直接打电话问他，关于“未婚妻”的事，他究竟是相信他，还是…不在意。
　　但他问不出口，就像直到现在，他都没能问出，在当初那个混乱的夜里，池余说想念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知道，他总是特意去逃避，逃避他问不出口的原因，竟然是怕。
　　怕只要他问了，连现在拥有的，都抓不住。
　　池余是喜欢他的，他当然相信。
　　只是他偶尔看着他出神的目光，谈笑间片刻的停顿…甚至亲昵时落在眉间的吻，都让他甜蜜的同时，有些苦涩。
　　…以及，到现在为止，池余都没有真正碰过他。
　　顾渊停下车，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还是开回了家，这个和池余两个人的“家”。
　　他抵着方向盘，长长地出了口气。
　　不是早就想好了吗，只要池余愿意留在他身边就好了…至于他是不是在他身上找谁的影子，都不重要。
　　顾渊在车里平复了一会，边走回家，边给池余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直到自然挂断都没有被接通，顾渊忍不住皱起眉，再次回拨。
　　“喂？哥哥，不是在吃饭吗，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有些慌乱，声音有些模糊，似乎是开了免提被放到一旁。
　　顾渊听着手机里轻微的衣物摩擦声，输入密码的手略微停顿。
　　“池余…你在哪儿？”不是应该在公司吗…
　　“嘶。”池余像是被什么弄痛了，倒吸一口凉气。与此同时，顾渊听见一门之隔的家中，仿佛传来了什么凌乱的脚步声。
　　“…我在公司啊，哥哥。”
　　顾渊闭了闭眼，指尖颤抖的输入密码，推开门。


第27章 专业实习生（二十七）
　　池余被拉链夹了一下，有些手忙脚乱的调整，却又不小心被过于细长的鞋跟崴到，单脚蹦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形。
　　“啧。”
　　他有些头大的挽了一下发尾，把手中的木钗随意的怼了进去。
　　意识到电话那头已经许久没有传出声音，池余弯下腰去拿手机，可指尖都还没有触到，门外就传来了输入密码的按键音。
　　池余抬眸看过去——
　　“哥哥？”
　　顾渊的手机还放在耳边，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和前方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他看着眼前穿着黑色高开叉旗袍的“女人”，有些愣住。
　　“池余？”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带着些无措和——惊艳。
　　池余刚开始还有些惊讶，直到看到顾渊通红的耳垂，忍不住勾起唇角，慢慢走向他。
　　鞋跟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让顾渊下意识看了一眼，下一秒，就忍不住便开头。
　　池余挑挑眉，看了眼脚下的高跟鞋，食指勾着顾渊的下巴转回来。
　　“不好看吗？”他似乎有些意外，在顾渊眼前转了个圈，开到腿根的旗袍裙摆随着他的动作略微掀开，过于白皙的肤色在衣服的映衬下甚至有些晃眼。
　　少年微微歪头，雌雄莫辨的脸上有些许疑惑的神色，一颗鲜红的泪痣缀在眼角，风情万种。
　　顾渊甚至有些不敢呼吸，生怕自己过于猛烈的心跳声惊到他。
　　“好看。”
　　“真的吗？你都不……”
　　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他没开口的话，顾渊少有的主动和急躁让池余心头一热，微微弯下腰来配合他的动作。
　　顾渊的衣服从玄关到房间，不知不觉间已经散落一地，池余将人摁在床上，伸手想揭开胸前的盘扣。
　　“……别。”
　　“嗯？”池余刚开始还没理解他的意思，等看到顾渊有些窘迫的表情，瞬间了然。
　　“好，穿着。”
　　反正裙子开衩很高，也不耽误他的动作，只是……
　　“哥哥好坏哦。”
　　池余伏在顾渊颈间，轻轻咬了一口他的锁骨。
　　“唔……”
　　顾渊捂住嘴，可还是遮不住过于急促的呼吸，对于少年的“诬告”根本无力反驳。
　　池余与他紧密相贴，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
　　“哈啊…嗯……”
　　不知过了多久，顾渊眼前白光一闪，揪紧了池余的裙摆。
　　“撕拉”
　　池余看着本就过高的分衩被扯的更高，有些慵懒的将自己留在顾渊身上的黏|腻涂匀，低声道：“哥哥，你把我的裙子撕坏了。”
　　“对不起…”
　　顾渊红着脸，手脚发软地攀着池余起身，池余眨眨眼，顺着他的动作靠在床上。
　　顾渊脖颈通红一片，眼神躲闪，动作却坚定的半跪在池余身上，俯下身去吻他。
　　他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拉着池余，有些颤抖的向后探去。
　　“哥哥……”池余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危险，他看着身上不敢和他对视的人，用力地深呼吸几次。
　　“会受伤的，哥哥。”
　　顾渊颤抖着双腿，在床边摸索片刻，最后交给池余，他侧过头，完全说不出话。
　　池余看着手中的东西，凤眼上挑，缓缓开口道：“…这是什么？”
　　要不是额角猛然暴起的青筋，顾渊几乎真要以为他像表面一样从容。
　　他没有作声，只是任由池余将那抹冰凉挤在二人的手指上。
　　“哥哥可以教我怎么用吗？”池余带着些无辜的声音响起，顾渊垂着眼，还是顺了他的意。
　　“哼嗯…”
　　突然而来的陌生的感觉让顾渊忍不住闷哼一声，全身都僵硬起来。
　　“放松一点，哥哥。”池余带着笑意的低哑声音在耳边响起，颈部传来的湿||润让顾渊忍不住仰起头。
　　感觉准备的差不多了，池余翻过身，把旗袍的黑色下摆随意的挽在手臂上，低头看着有些狼|狈的人。
　　“哥哥，抱紧我。”
　　“哈啊…唔……”
　　“嘶…”
　　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朦胧间，顾渊终于知道为什么池余最初说会受伤。
　　尽管池余准备的已经足够充分，但是对于顾渊来说，还是太勉强了些。
　　正午的太阳已经不知在何时慢慢落下，绚烂的晚霞映在雪白的纱帘上，落在顾渊的迷蒙的眼中。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像置身在漫无边际的海洋中，只能牢牢抓住手中唯一的浮木，随着浪花的拍打而起伏，高高架起，慢慢坠落。
　　“嗯…池余……”
　　“…我……唔……”
　　池余怜惜的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哥哥，我在。”
　　他的动作却远没有语气温柔，反而近乎蛮横，但无论他多么过分，顾渊也只是红着脸，笨拙的配合，毫无保留。
　　……
　　不知过了多久，遍布痕迹的胳膊有些无力地在空中挥动几下，很快又被另一双比他还要白皙的手捉回去
　　动作未停，池余几乎是有些残忍的抵着他，轻声说：“你是我的，哥哥。”
　　“我是你的，池余。”顾渊用颤抖的手回握住他，声音嘶哑，却又全是认真。
　　“我是你的。”
　　只要你愿意要我，我永远都是你的。
　　池余温柔的擦去顾渊眼角的泪痕，内心的野兽得以平息，他近乎虔诚的吻在他的唇上，与他鼻尖相贴。
　　“生日快乐，哥哥，我爱你，”
　　顾渊原本迷茫的瞳孔瞬间张大，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池余堵住，很快便进入新一轮的沉、沦。
　　……
　　黄昏，月色，晨光。
　　池余简单的给两人擦了擦身体，又替顾渊检查了一下，见总算是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而顾渊因为太过疲惫，被抱到另一间干净的床上后，也只是无意识的闷哼两声。
　　池余撑着头看他，心中柔软一片。
　　蓦然间，身旁的气流涌起，池余转过头，毫不犹豫的划破手掌，摁在肉眼难以窥见的扭曲上，等到一切平复时，他的唇色已经因为失血而有些发白。
　　手上的伤口愈合的速度有些慢，他挪了挪位置，以免滴下的鲜血弄脏床单。
　　“啧，难缠。”


第28章 专业实习生（二十八）
　　顾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酸胀万分，尤其是那个地方，更是难言的胀痛。
　　试探着动了动身子，腰部传来的痛麻让他无奈的同时，还有一丝隐秘的羞赧和…喜悦。
　　“哥哥，你醒了。”池余收紧怀抱，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就摸索着在枕边人的脸上亲了一口。
　　他把手放到顾渊腰间最胀的地方，轻轻揉|捏。
　　“很难受吗？”
　　少年低哑的声音就在耳边，连同腰间的手一起，都让他回想起昨晚…双腿条件反射性地发颤。
　　“…还好。”
　　挣扎半晌，顾渊最后还是遏制不住内心的渴望，他摁住池余的手，抬起头。
　　“你…昨晚说……”
　　池余看着他紧张又严肃的样子，心头一动，“说什么？”
　　“……”顾渊话到嘴边，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如果只是床上随口说出的话，又或是一时冲动…
　　眼见着这人又要缩回去，池余“啧”了一声，抬手抚上顾渊的唇，“哥哥，长嘴就是用来沟通的，如果你一直这样，我也不介意用它做点别的。”
　　顾渊感受到腰间抵住他的熟悉热度，脸瞬间通红，抿了抿唇，终于问了出来：“你昨晚，说…”
　　枕边的铃声响起，池余拿起来一看，是李助理。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递给顾渊，有些无奈：“应该是《神夜二》的事。”
　　顾渊清了清嗓子，伸手摁开免提。
　　“顾总…额，打扰了。”现在已经快到中午，自家老板和池余双双罢工，再加上昨天的日子…真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李助理在心里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真是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按照计划，昨天《神夜二》的测试版已经上线，到现在为止反响热烈，有很多媒体想联合宣传，肖部长让我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顾渊揉了揉太阳穴，这么重要的事，自己昨天竟然…咳。
　　“可以…我下午就去公司。”
　　“是…那我先不打扰了。”
　　池余看着被飞速挂上的电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在顾渊通红的眼尾落下一个吻，“恭喜哥哥…我有礼物哦。”
　　看顾渊有些疑惑的表情，池余眨眨眼：“本来是生日礼物的，但是昨天哥哥太着急，我只好…唔。”
　　顾渊飞快捂住少年的嘴唇，躲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什么礼物？”
　　池余抓住他的手，在掌心吻了一下，变戏法般将一道微凉的银色套到了顾渊的无名指上。
　　顾渊看清指节末端的戒指，瞬间愣住。
　　池余握着他的手，十指紧扣，他看着顾渊已经泛起水雾的眼睛，语气是难得的认真。
　　“哥哥，我爱你。”
　　“你可以一直向我确认。”
　　顾渊顾不得眼角滑下的湿润，他紧紧抱住池余，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谢谢你，池余。”
　　“我爱你。”
　　这一刻，他一生追求的月亮，终于为他亮起了光。
　　池余回抱着他，嘴角勾起，眼中却浸满不舍。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哥哥。”
　　在你还需要我的时候…在你还记得我的时候。
　　-
　　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从九月份《神夜二》测试服上线开始，三个月来好评如潮，光跃彻底进入了旺季，连陈书艺都时常调侃，要不是顾渊给的太多了，光跃的辞职率都要上升。
　　说完眼神一转，调侃了一句老大自己过的舒坦，程序部有几个好不容易谈了恋爱的，这几个月都分了好几对了。
　　当时池余就坐在顾渊办公室的沙发上，看顾渊有些无奈的摇头，眼中也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
　　顾渊签完手中的审批单，看池余有些恹恹的表情，忍不住皱了皱眉：“还是不舒服吗？我先送你回家，别在这熬着了。”
　　最近池余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尤其是立冬之后，原本就冰凉的手脚每天都冷得寒冰一般，也是从那天开始，池余就开始几乎寸步不离的黏着他，两人每日连体婴似的在一起，让关牧都忍不住说了好多酸话。
　　对此顾渊自然是乐意至极，但不知怎的，总是在突然间涌上一股心慌，让他有些不安。
　　池余拉着他的手摇摇头：“我没事，哥哥就让我在这陪你吧，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冷冰冰的。”
　　顾渊将他的手放到衣服里，眉头皱的更紧了：“找个时间去看一下中医吧，调理一下。”
　　池余点点头，倚在他身上：“唔，等《神夜二》的发布会开完吧，哥哥陪我一起去。”
　　“好。”
　　……
　　等顾渊忙完手中的工作，池余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把一旁的薄毯披在池余身上，有些混乱的心跳让他忍不住有些烦躁，于是轻手轻脚的关上门，打算去天台透透气。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有些阴冷，顾渊垂着冷风，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等回过神，他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的发抖。
　　顾渊深吸一口气，等莫名其妙紊乱的心跳终于平复了一些，他站起身，准备回办公室和池余一起回家。
　　可刚走了两步，窸窸窣窣的电流声夹杂着猎猎风声在身后响起，顾渊转过头，神情有些戒备。
　　天台不算明亮的光照下，在顾渊正前方的空地上，淡银色的电流在半空中渐渐汇聚，彼此交织，竟然慢慢汇成一个圆。
　　在一双手凭空出现在圆心时，顾渊后退两步，伸手去摸墙壁内侧安装的报警装置。
　　悄悄摸索的手突然被一抹冰凉拉住，顾渊瞳孔下意识张大，不等他作出反应，熟悉的青草香就将他包围。
　　“哥哥，到我身后。”


第29章 专业实习生（二十九）
　　“你怎么来了。”顾渊一愣，瞬间失了冷静，他扯住池余的手臂，将人往后带：“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走！”
　　池余看了看已经完全张开的空间，反而无所谓的笑了笑：“来不及了…没事的哥哥，他们打不过我……”
　　“你少在这吹牛啊，小崽子。”
　　裂缝中的人终于钻了出来，他向后抹了一把自己有些凌乱的红发，顺手向后搭了把手。
　　002扶着他的手跳下来，目光从池余转到一脸戒备的顾渊身上，有些无奈的笑笑：“抱歉，冒昧了。”
　　池余将顾渊护在身后，盯着一头红发的少年，在脑海中不断匹配刚才让他感到熟悉的声音。
　　终于，在001翻了个白眼后，池余灵光一闪，有些诧异：“秃毛鸟？”
　　“……你爹秃毛鸟，你全家都是秃毛鸟！”001牙根紧咬，挽着衣袖冲上前：“我现在就来收拾你这个只会添乱的小崽子！”
　　002没来得及拉住他，而池余也是冷哼一声，右脚蹬地，在他腾空的瞬间，一片蓝色的保护罩将顾渊罩起。
　　两人双拳相撞，刺耳的爆鸣声响起，001看着面无表情的池余，仿佛又回到了每天被他气到岔气的日子。
　　“你什么意思，我难道会伤害他吗？”
　　池余没有接话，反而在001分神的瞬间化拳为掌，带着破空的凤鸣，对着他的脖颈砍去。
　　001有些狼狈的扭身，看着自己被池余的风刃削落的红发，眼中怒火更盛：“动真格的是吧？行！”
　　池余招招不留情，次次直击要害，001也被他惹得动了气，一时间两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
　　顾渊从见到红发少年的那一刻就有些头疼，他看着眼前的光罩，以及在前方交缠打斗的两人，脑中一阵嗡鸣。
　　眼看着池余以伤换伤，在将红发少年一招逼到吐血的同时，自己的嘴角也溢出血迹。顾渊看着他嘴角的鲜红，只觉得头痛欲裂。
　　顾渊半跪在地上，一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天旋地转。
　　……是真的天旋地转。
　　002察觉到脚下已然有崩塌之势的小世界，强硬地上前，将001推开的同时，硬生生接了池余一拳。
　　“你没事吧？”001看着他嘴角的青紫，有些忿忿地转过头：“池余！你！”
　　池余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的血迹，掌心蓄力。
　　“池余……”
　　身后顾渊有些微弱的声音响起，池余瞬间理智回笼，转身看到面色痛苦的顾渊，有些慌乱地跑过去。
　　“哥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池余指尖一动，想要强行调动体内逆转的力量，刚要凝聚，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你不要命了？”
　　001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挥掉早已在崩溃边缘的保护罩，一把将池余扯开：“02天赋技能是治愈，让他来。”
　　002刚伸出手，就被池余抓住手腕，抬起眼，对上池余冰冷审视的目光，让他忍不住心中一颤。
　　001见状气得头皮都发麻了，大喊道:“我能害他吗！啊？！我能害他？？”
　　002任他抓住自己，没有反抗，缓声道：“我们没有恶意。”
　　“池余…我疼…”
　　002感受到抓着自己的手颤抖两下，最终还是放开，看着少年眼中的冰冷化成浓浓的心疼，002忍不住叹口气。
　　他将手放在顾渊额角，气息调动，浅绿色的气流在他指尖流转，片刻后，顾渊的痛楚渐渐平息，拧在一起的眉心也放松下来。与此同时，小世界也停止了崩塌的趋势。
　　池余松了口气，将疼晕过去的顾渊揽在怀里，姿势仍旧戒备。
　　“把他送回家，我们换个地方打。”
　　001:“…你听不懂人话是吧，我们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池余挑挑眉：“不是来阻止我的？”
　　001:“…是。”
　　池余：“那就是一回事。”
　　001:“我说你……”
　　002拍了拍001的肩，指了指池余怀里的人，坦然的对上他的视线：“我们先把…顾渊安置好，再好好聊。”
　　池余和他对视片刻，转过头对着001，有些不客气道：“去我们家，你，驮着。”
　　001:“？？你在和我说话？”
　　池余点点头，语调拉长：“是啊，你不是会飞吗？阮、烛。”
　　001，也就是他口中的阮烛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没有打死这个记仇的熊孩子。
　　不过时在池余小时候嘲讽过他几句，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竟然能记到现在。
　　……
　　池余小心地将顾渊放在床上，关上卧室的门，看着有些好奇地打量的二人，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扬了扬下巴：“坐。”
　　阮烛翻了个白眼，拉着002坐下。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阮烛握了握拳，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说、话、啊。”
　　池余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不是你们要和我谈？”
　　002暗自揉了揉太阳穴，在新一轮战火燃烧之前温声道：“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星际监察局系统002，你也可以叫我林尔。”
　　星际监察局？
　　池余顿了顿，将目光移向一旁的阮烛。
　　阮烛：“？”我还用自我介绍，我们难道不认识吗？？
　　池余笑了笑，说出的话却带着讽刺：“我可不知道…你现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阮烛闭了闭眼，长长地呼出口气，“星际监察局，系统001。”
　　“你一直是监察局的系统？”
　　“…那不能告诉你。”
　　池余点点头，对着门口示意道：“慢走，不送。”
　　阮烛：“……你是不是还想打架？”
　　池余：“我怕你？”
　　林尔：“……”
　　林尔：“池先生，据我所知，你现在已经是违背当年和星际签下的契约……合同，强行调动体内封印的力量，想要帮顾渊凝聚缺失的魂魄。但这样下去……”
　　“你会死。”
　　他看了看池余明显不正常的脸色，“相信你最近已经能察觉到，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池余沉默了一会，有些无所谓的笑笑：“是，但那又怎么样。”
　　“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受你们的桎梏，提线木偶一样不得自由，挣扎浑噩的活着吗？”
　　池余看了二人一眼，语气很淡：“如果你们是想劝我这个…还不如回去多找些人手来。”
　　“一纸契约罢了，真以为困得住我吗。”
　　林尔:“你强行将魂灵召回，会导致无数个小世界崩塌，位面混乱，死伤无数…”
　　池余歪歪头，冷漠到近乎残忍：“是吗，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看了一眼阮烛，嘴角微勾：“看来你的这位同事，还不太了解我。”
　　林尔被他眼神中的蔑视惊到，他能感觉到，池余并不是在说谎，他是真的…不在意。
　　阮烛看着池余，眼中全是复杂：“…我早就和他说过，你是个教不熟的白眼狼。”
　　池余摇摇头，周身逐渐凝聚起杀意：“错了，你才是白眼狼，阮烛。”
　　“现在，你最好认真和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待在故渊身边的人现在会成为系统001，而故渊反而被打散魂魄，记忆全失，投入到小世界挣扎。
　　当年故渊的突然消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不是……因为他池余。
　　周遭无风而起，刀割般锋利的气流在二人之间围绕，红黑色的雾气渐起，隐约中，还能听到某些仿佛来自深渊的咆哮声。
　　池余琥珀色的瞳孔早已血红一片，他看向二人的目光冰冷而毫无生机，让人丝毫不会怀疑他所说的真实性。
　　阮烛：……
　　他看着眼前已经完全陌生的少年，心中却全是叹息：“…你还是入了魔。”
　　“是啊。”池余看着指尖萦绕的气息，冷哧一声：“所以不要试图和我这个魔讲什么乱七八糟的伤亡。”
　　“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但如果你不知道珍惜，我还是会用我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阮烛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好，我告诉你。”
　　“阮烛！”
　　阮烛看着林尔，眼底有些无奈：“…他是个疯的，说的出做得到。”
　　转向池余，“把这些玩意收起来，乌漆嘛黑的，吵得我头疼。”
　　见他肯配合，池余瞬间收起周遭的气势，甚至还友好地笑了笑：“好说，现在可以了吗？”
　　阮烛：……
　　阮烛：“这个事说来话长。”
　　池余：“没事，我有的是时间。”
　　阮烛：“…我只能把我能说的告诉你。”
　　“当年在你那个小世界，大人，也就是故渊，其实也是个任务者，这个想必你现在也能猜得到。”
　　池余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们的任务原本是进入小世界，判定某个危险因素的数值，加以监视，如果察觉到那个因素失控…直接销毁。”
　　“销毁。”池余笑了笑，“你也不用绕这个弯子，显然这个危险因素就是我呗。”
　　“……对，就是你。”阮烛翻了个白眼，“但是在任务开始没多久，我们的任务突然变了。新的任务让我们不再监视判定，直接销毁。”
　　“但是……”
　　池余：“但是哥哥不但没有杀了我，反而养着我…这就是导致他现在这个处境的原因？只是因为违背任务？”
　　阮烛：“当然不只是因为违背任务…别的什么我不能说。”
　　他看着池余危险起来的眼神，扭过头：“……我说了的话，大人只会更危险。”
　　池余沉默片刻，垂下眼：“继续。”
　　阮烛：“后来我们被强制召回，在传送过程中，大人意外丢失了之前的记忆……直到前不久，星际的bug频繁出现，身为监察局的监察官，大人才亲自到小世界采集异常数据。”
　　他顿了顿，继续道：“……然后在传送过程中，意外被分散了魂魄，失去了记忆，被禁锢在各个小世界中。”
　　“意外？”池余笑出声。


第30章 专业实习生（世界一尾声）
　　“什么意外，这么凑巧的单单针对他一个人，又是什么bug，竟然还需要监察官隐瞒消息，亲自到小世界暗察。”
　　“阮烛，你当我是傻的，还是说这么多年过去，你只长了头发，没长脑子。”
　　阮烛：“…我看你才是这么多年过去，一点不长脑子！！”
　　“还用血契封闭了空间，如果不是…大人的计划都被你搞砸了！”
　　池余嗤了一声，斜着眼看他：“把你们怀疑的对象告诉我，我去弄死他，哥哥也没必要受这个折腾。”
　　阮烛：“……池余，我不和你说什么位面稳定，什么各个小世界有多少生命，我知道你不在意。我就问你一句，你去弄死他，强行聚集大人的灵魂，然后呢？”
　　“然后让他什么都记起来之后，看你连个尸体都留不下？”
　　他越说越气，手指颤抖的指着卧室，一手叉腰：“更何况，你！你们现在还！”
　　“趁人之危，无耻小人！”
　　“你让他给你守寡吗？啊？渣男！”
　　池余被他骂得一愣，抿了抿唇：“…他现在魂魄不全，等他恢复了，未必还……”
　　“你知道个屁！闭嘴！臭渣男！”
　　“你去毁灭位面好了！把星际都炸个稀巴烂！然后眼一闭腿一蹬什么也不用管！让大人流着泪替你收拾烂摊子好了！你去啊！”
　　刚才还凝重的气氛中被他这么一搞，完全没有了喊打喊杀的氛围，池余摸了摸鼻子，刚才的气势也被打散了个措手不及。
　　“这能怪我？我进星际这么久，直到被调进这个任务，你也没……等等，所以说，你早就知道我在炮灰局…我被调过来，也是你们安排的？”
　　还在摆着“茶壶状”姿势的阮烛气势一顿，有些心虚：“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我敢告诉你吗？”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将刚才的事揭过。
　　池余：“……喝水吗？”
　　阮烛：“……可乐。冰镇的，谢谢。”
　　林尔经历了两人过山车般的气氛变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他看着去冰箱找可乐的池余，语气有些迟疑：“…你们这是，谈拢了？”
　　阮烛悄悄长出一口气，把手心的汗在林尔身上擦了擦，低声道：“…应该吧。”
　　林尔这才感受到他强装的镇定，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池余暴起的样子…确实很吓人。
　　……
　　池余打开自己的果汁，喝了一口，“所以呢，现在是什么计划。”
　　阮烛被可乐的汽顶的打了个嗝，在池余有些嫌弃的眼神中咳了两声：“…正常完成任务，等小世界顺利结算的时候，大人的灵魂自然会被放出来。”
　　“007的天赋就是搜集异常数据，有它在，也能起到辅助作用…但它脑子不好使，你别驴它。”
　　他看了池余一眼，“还有，你之后可不能再瞎搞了，我觉得这个小世界之后……未必不会被人察觉到异常，以后的任务可能没有这个世界这么简单。”
　　池余嗯了一声，看向卧室：“我可以配合你们，但是你要保证。”
　　“哥哥在这个过程中，不会受到什么难以挽回的伤害，任何方面都是。”
　　他转过头，看着另一边的阮烛和林尔：“这是我的底线。”
　　故渊的安全始终是第一位，如果不能保证…那他仍旧会选择用自己的办法。
　　剩下的话他没有明说，但是在座的几人都心知肚明。
　　阮烛和林尔对视一眼，点点头。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直到卧室内响起了轻微的声音，三人猛地降低声音。
　　池余：“…你们能把哥哥刚才的那段记忆抹掉吗？”
　　阮烛看了看林尔，摇摇头：“…能倒是能，就是伤身……你不行？你刚才的那些能耐呢？”
　　池余：……刚才调动太大，现在有点虚。
　　池余：“你不行就算了，赶紧走吧。”
　　阮烛：“嘿！你真是……”
　　林尔：“好了，总归这个世界已经被03屏蔽了，大人就算知道些什么也没关系。等到下一个世界，记忆也不会互通的。”
　　下一个世界…哥哥又不会记得他了。
　　池余垂下眼，心底的滋味莫名。
　　阮烛：“我们先走了，明天我让07回来。”
　　池余点点头，在二人身形消失后，走到卧室门前，深吸一口气。
　　只是他的手刚放到把手上，门就被从里面推开。
　　池余一下子对上顾渊的，视线有片刻躲闪……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和他说。
　　“哥哥……”
　　话音未落，池余就被揽进了一个怀抱里。
　　“哪里受伤了？还痛不痛？”
　　池余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闷：“不痛了。”
　　顾渊不放心的拉着他进屋，仔细的看了看，等确认刚才的伤处都恢复原样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池余拉着他的手，靠在他肩上：“哥哥，你不问我吗？”
　　今天发生的事，对于现在的顾渊来说，应该是不小的冲击才对。
　　谁知顾渊却笑了笑，看着池余的眼中仿佛有无尽的包容：“我问的话，你会不会有些为难？”
　　“也不是为难…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渊想了想，问道：“那我问你两个问题。”
　　池余嗯了一声。
　　“你这一阵总是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池余点点头，看顾渊瞬间皱起眉，连忙补充道：“…之后就不会了，已经结束了。”
　　顾渊这才放下心，眉头舒展开。
　　“第二个问题呢？”池余有些好奇的问。
　　顾渊：“第二个问题…以后再问吧。”
　　“只要我们能一直在一起，别的都不重要，不是吗？”顾渊看着他，眼中爱意盈盈。
　　“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就算你会遗忘我无数次，我也会找到你的，哥哥。
　　……
　　从那晚过后，两人之间像是再没有了什么顾虑和隔阂，甚至每次对视，都能感受到彼此的爱意。
　　对于这一现象，当事人虽然乐在其中，但周围的同志却都纷纷表示抵制。
　　关牧和贺思然等人不必多说，甚至连一向自我标榜兢兢业业打工人的李助理偶尔都表示了一下作为单身狗，实在是不想每天在上班的时候还要吃他们小情侣的狗粮，长此以往，容易导致工伤。
　　对此顾渊只是摸摸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关牧的白眼中忍不住的想，怎么才能委婉提示一下自己的小爱人，他们的感情还有进步的空间。
　　“你想结婚？”回国过年的林墙有些惊讶，“池余不是还没到法定年龄吗？”
　　贺思然给他敲了一个暴栗：“你傻啊？就算到了，国内…能领证吗？”
　　林墙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嘶…到国外结啊？去哪啊？”
　　提起这个，顾渊的眼神都忍不住变得柔和起来：“爱尔兰。”
　　关牧点点头：“可以，很浪漫。”
　　贺思然举起手：“那个…老大，那你是不是得求婚啊？”
　　顾渊怔了一下，林墙却兴奋起来：“那必须啊！兄弟帮你啊老大！？”
　　“算了，我再想想。”顾渊拿起手机，看着池余发来的消息，对众人摆摆手：“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聚。”
　　说完就站起身，不顾身后的挽留，直接离开。
　　林墙：“诶…真是重色轻友。”
　　他叹口气，目光转向一旁的关牧：“牧哥，你和书艺…准备什么时候求婚？哥们帮你出出……诶！你怎么也要走！啧！我这么不靠谱吗？”
　　……
　　顾渊刚挂掉电话，就看到看着落后几步的关牧，忍不住笑笑：“怎么，差点遭到毒手？”
　　关牧嗯了一声，看了一眼他的手机：“池余今天怎么没一起来。”
　　顾渊表情不变：“他去见个朋友。”
　　关牧点点头，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在各自上车前，关牧拍了拍顾渊的肩，“老大，恭喜。”
　　顾渊拍拍他的手，笑的坦然：“谢了。”
　　……
　　在《神夜二》正式服顺利上线之后，玩家和业内都是好评一片，借着这股东风，手游端也迅速推进，并在上线后引起哗然，成为第一个实现多端□□互的游戏。
　　光跃市值一路攀升，很快便以一个出色的成绩成功上市。
　　在顾渊放弃继承权之后就一直不再与他联系的江锦华在那天也发了个短信祝贺，顾渊有片刻的出神，礼貌的回复之后，就被林墙和贺思然神神叨叨的扯到一旁。
　　林墙：“老大，你给兄弟透个底…你是不是想在今天的庆功宴上求婚啊？”
　　贺思然：“什么都没布置啊？玫瑰花，香槟塔，戒指，戒指总该有吧？”
　　顾渊挑挑眉，伸手和两人碰了个杯：“去吃饭吧，今天请的厨师很不错。”
　　贺思然瞬间瞪大眼：“啊？真的吗，那我得去尝尝。”
　　“诶你…”
　　顾渊看着被贺思然扯走的林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放下酒杯，在一旁的人群中精准定位到了池余的身影，看清池余身边的人后，顾渊有些惊讶的走上前。
　　“爷爷，您怎么来了？”
　　顾老爷子啧了一声，对着身边的池余抱怨道：“瞧，不欢迎我呢。”
　　“爷爷。”顾渊有些无奈地喊了一声，眼底的喜悦却让池余都忍不住高兴起来。
　　一场庆功宴宾主尽欢，在送走顾老爷子，给喝多的几人安排好司机后，顾渊和池余索性决定散步回家。
　　…
　　两人牵着手晃晃悠悠的走在小道上，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哥哥。”
　　“小鱼。”
　　两人同时开口，对视一眼，都是暖意。
　　“我先说吧。”顾渊罕见的没有让他，他抿了抿唇，忍不住有些紧张。
　　“嗯。”也许是今晚的月色太好，也许是被面前的爱人感染，池余的手心也有些出汗。
　　顾渊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戒指，在池余怔愣的眼神中单膝跪地。
　　“我之前一直想，该怎么开这个口。”
　　“是不是应该有一个隆重的仪式，有亲朋好友的见证，有鲜花和气球。”
　　他像是想到什么，一声轻笑：“我甚至还练了一首情歌…”
　　“但是后来，我觉得还是不行。”
　　他抬头看着池余，眼眸中似乎倒映着整片月色：“我还是想在一个这样的夜里，在这样的月光下，在只有你和我的时候，就这样问你。”
　　“池余，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他拿着戒指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让池余忍不住握住，俯下身，和他同样的单膝跪地。
　　“我愿意，哥哥。”
　　“那我的先生，为我戴上戒指吧？”
　　他笑着说，指尖和顾渊一样在抖。
　　顾渊为他戴上戒指，而后十指相扣，相触的无名指间，有相同的银光流动。
　　“第二个问题，我的先生。”顾渊吻在他的手指上，轻声问：“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池余下意识握紧双手，两人目光相对，片刻皆是了然。
　　“是，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哥哥。”
　　我保证。
　　顾渊吻掉他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心中有些不舍，却满是坚定。
　　“好。”
　　我等你。


第31章 他的容器（一）
　　“唔……”
　　刚传送到这个世界，池余就被后颈传来的燥热惹得躁动不已，全身的血液偾张，汇聚在颈部和身下，体内仿佛有什么他不熟悉的开关被本能地打开，空气中，翻涌着火焰燃烧时的灼热气息。
　　池余狠狠掐了一下掌心，借由片刻的清明张开眼，入目是纯白的天花板，视线两侧依稀能分辨出各种各样的实验器材，他挣扎一下，才发现正手脚被缚地被绑在一张床上。
　　【……007。】
　　【滋啦…池……滋啦…我……】
　　通讯被迫关闭的声音传来，池余再克制不住，蓝光涌起，手脚的桎梏被瞬间挣开。
　　“滴滴滴！！”
　　屋内的警报响起，混乱间有什么解锁的声音响起，紧闭的房门被从外侧打开，池余转过头看着来人，双目已经染血般赤红一片。
　　“池余，你怎么了。”
　　一道有些冷漠的声音响起，身穿紧身作战服的男人看了一眼闪着红光的信息素监测灯，关上房门，防止满屋浓烈的信息素味泄露出去。
　　他眉头紧皱，走上前查看池余的异常，因为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所以也根本没有察觉到空气中悄然弥漫的危险气息。
　　在男人抓住他胳膊的瞬间，池余手中的攻势悄悄凝聚，可在抬头看清来人的那一秒，攻势尽散，他抚上眼前熟悉的脸，喃喃道：“哥哥……”
　　泽渊看着眼神迷乱的副官，下意识想挥掉他犯上的手，但听到他恍惚的话语之后，却又不知怎的顿住了动作。
　　只不过一秒的迟疑，副官温度过高的嘴唇就落在了他的嘴角，泽渊偏过头，目光不耐：“池余，你易感期到了，我去给你拿……”抑制剂。
　　话音未落，就被身上的人堵住嘴，他皱着眉挣扎几下，却又不知怎的，反被床上原本为副官准备的束缚带绑住了手脚。
　　“池余——！”
　　男人愤怒的声音响起，脑中一片混乱的池余却有些委屈，不太理解一向对他予取予求的哥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凶。
　　他吻了吻爱人眼角旁多出的疤痕，然后带着些报复意味的，将一直在发痒的犬牙顺着身体的本能停在男人后颈，然后，用力咬下。
　　“唔……”
　　等级极高的信息素顺着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腺体瞬间传入体内，泽渊有片刻的颤抖恍惚，持久的乏力让他再难反抗少年的举动。
　　身下不太结实的单人床渐渐晃动起来，伴随着算不上规律的噪音，直到天亮。
　　……
　　池余再醒来的时候，手脚都被激光锁束缚住，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痛意。
　　他看着几乎要触碰到鼻尖的透明板，忍不住叹了口气。
　　得，被装盒了。
　　007:【…池科长，你还好吗？】
　　池余：【还行吧，挺安详的。】
　　007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出了点小bug，我们好像来错时间节点了。】
　　池余倒是并不意外：【基础操作，世界线导一下吧。】
　　熟悉的眩晕感传来，池余闭上眼——
　　这是个ABO的世界——强大的Alpha掌控军权，珍贵的Omega把持政权，而平庸的Beta作为三性底层，被AO两性统治，作为帝国最基础的人群，承担着螺丝钉的“重任”，做着最基础的、最繁杂的、最辛苦的工作，理所应当的，也享受着最末位的生存资源。
　　而这个世界的男主泽渊，就是一个Beta，但显然，他的能力并不是俗世中认为的平庸无能，反而凭借一直伪装的Alpha身份和超群的能力，从落魄的平民区，一步步走向帝国军权的顶端。
　　可他的目标却不止于此，他认为，比起暴躁易怒的Alpha和不得不受其庇护的Omega，Beta才是更适合统治这个帝国的人群——没有发情期，不受信息素影响，永远理智、平和。
　　于是他和早已受够Alpha傲慢的帝国王子楚轻联手，借着一场联姻，彻底将两权合并，对Alpha进行了狂风暴雨般的打压，掀起了改革的浪潮。
　　池余挑挑眉：【在这个故事里，我又是一个没有姓名的炮灰？】
　　007摇摇头，语气有些沉痛：【不，这次你不仅有姓名，还是黑体，且加粗。】
　　【你是原剧情泽渊伪装成Alpha的重要容器，任劳任怨的为他提供信息素。也是在气运值Bug后，趁着泽渊出征，实名检举他伪装Alpha的Beta身份，导致他被愤怒的Alpha联合放逐，从而死在战场的罪！魁！祸！首！】
　　池余：【…倒也不必这么声情并茂，谢谢。】
　　007:【哦哦好的，而且…我看了一下任务要求，这个世界有那么一丢丢的复杂。】
　　池余：【还能多复杂？】
　　007：【你有人设要求了，池科长。】
　　【你的人设，是池-暗恋楚轻-泽渊的信息素容器-余。】
　　池余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重复：【我，暗恋泽渊的联姻对象。】
　　【对！】
　　【我，是泽渊老老实实的信息素容器。】
　　【对！】
　　【我，传送过来的第一天，就把泽渊睡了。】
　　【……本来是应该把你传送到易感期结束之后的，谁知道…】
　　池余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样吧，你把阮烛叫来，我有些心事要和他谈谈。】当他想不明白这些限制是谁动的手脚的吗？？
　　007干笑两声：【毕竟按照之前的分析，这个世界只要你不作妖…的给泽渊提供信息素，老老实实听他的话，整体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池余看了看绑住手脚的束缚：【行，那现在怎么办。】
　　他现在不仅没有老老实实的听话，反而把人睡了，还是绑着睡的。
　　一人一球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池余被关的有些无聊，侧头打量着眼前的白墙、白砖和白色的各种仪器，平静无波的眼神在转到床头一旁放着的玩偶时，突然颤动一下。
　　【007，那个是什么？】
　　007顺着他的视线飘过去，实体化的瞬间将趴在床上的玩偶翻过来，也忍不住一怔。
　　【这是……】
　　上个世界顾渊给池余抓的那只德牧玩偶。
　　是两人第一次约会时，好不容易从娃娃机里抓出来的。
　　池余紧紧盯着那只在两人床头摆放了多年的狗儿子，眼中的思念快要凝成实质。
　　哥哥…我好想你。
　　指纹解锁的声音传来，池余抬起头，让自己想得心都痛了的人出现在眼前，只是眼中爱意不再，尽是谋算。
　　池余垂下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哥哥，我来了，没有失约。
　　“池余。”泽渊盯着眼前状似柔顺的副官瞧了半天，眼中的审视却没有丝毫软化。他可没有忘记，昨天钳制住他的手，是多么有力。
　　“长官。”向来听话的副官似乎是被自己吓到，有些瑟缩，却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惧怕，想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抱歉…长官，我昨天……”
　　听他提到昨天，泽渊的身后仿佛提醒他一般，同时升起绵密的疼痛感，让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杀意。
　　可想到方才的检测结果…他深吸一口气，眸中杀气掩藏。
　　“没关系，易感期控制不住信息素暴动而已，我能理解。”
　　泽渊伸手接开密封舱的门，将副官从禁锢中解放出来，毫不意外的在他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惶恐。
　　是了，Alpha愚蠢的信息素暴动罢了，不然被他养着的，向来听话东西，哪里敢对他……
　　泽渊闭了别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温和与平日无异。
　　他拍了拍池余的肩，示意他跟自己来。
　　池余垂着头顺从的跟在后面，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看来他的哥哥，可不是像上个小世界一样“纯良”。
　　很快，他的想法就再次得到印证。
　　熟悉的束缚带将他帮在转椅上，摆弄着他的“白大褂”动作毫不客气，调到最紧的纽度让池余的脚腕都有些钝痛。
　　“低头。”
　　带着些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被牢牢固定住的副官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官，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配合地低下头。
　　“乔宁，对我的副官动作温柔一点。”
　　倚在一旁的泽渊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被称作乔宁的“白大褂”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没有戳穿友人一贯的伪装，把眼前Alpha的后颈固定好，取过长长的大号针管，对准Alpha的腺体。
　　“是，长官。”
　　“哼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泽渊看着池余瞬间冒出的冷汗，无意识的捻了捻手指。
　　池余深吸两口气，颈边传来的巨大疼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是用尽全力去克制体内躁动的力量，才将将忍住攻击的冲动。
　　似乎过了漫长的世纪，腺体里搅动的长针才被抽出，池余面无表情地抬低头，眼前都是星星点点的彩色麻点。
　　一双带着粗糙厚茧的大手把他身上的禁锢一一解开，让他能向后靠在椅背上。
　　“还好吗？池余。”
　　池余点点头，渐渐清晰的视线中逐渐看清了刚才乔宁从他的腺体里抽走的东西——一管淡金色的，混合着些许血液，他的信息素。
　　泽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那满满一管的针筒上停顿片刻，而后拍拍副官的肩。
　　“回去休息吧，今天下午不用去训练了。”
　　“是，长官。”池余站起身，对泽渊行了个军礼后转身离开，在两人身影交错的瞬间，池余还带着针孔的腺体暴露在泽渊眼前，泽渊动作一顿，没有作声。
　　等门被关上后，泽渊脱掉崭新的作战服上衣，坐到固定器前，“不是说先少取一点样实验一下吗。”
　　乔宁看着他身上熟悉的在大大小小的战斗中留下的，各式各样的伤痕，以及昨晚新添的暧昧痕迹，别过头，“我手里有准头，死不了。”
　　他小心的将泽渊固定好，选了个最小号的针管，将从池余体内抽出的信息素慢慢注入他的后颈。
　　看着针孔旁还未痊愈的齿痕，乔宁啧了一声，后悔刚才没再用一个更粗的针头。


第32章 他的容器（二）
　　淡金色的信息素被小心地注入，灼热感瞬间传遍四肢，耳根生理性的微微发烫，让泽渊似乎又感受到昨晚池余在他耳边有些急促的呼吸。
　　罕见的高等级信息素融入Beta空荡的腺体，没过多久，泽渊的鼻间就能嗅到一丝烈焰气息——是属于池余的、编号A-999的高等级抽象信息素。
　　原来这就是池余信息素的味道。
　　乔宁拿过一旁的信息素监测器试了一下，泽渊的腺体果然十分自然地散发出了信息素，自然地就像——一个Alpha。
　　“啧，你这次还真是塞翁失马，虽然…嗯，但是这样确实比之前用模拟器效果要好多了。”
　　泽渊对他未尽之语不置可否，穿上在一旁放着的作战服，“和佩戴模拟器的效果相同吗？”
　　乔宁：“根据数据显示，可能还要好一些，最起码，你现在已经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了吧？”
　　“找个机会试验一下，能不能通过主动调动信息素，对别的AO产生影响。”
　　泽渊点点头，简短道：“好。”
　　乔宁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针孔和齿痕，轻轻在他的腺体上贴上护理贴：“这个池余的信息素确实好用……但对于骨子里自大恶劣的Alpha，尤其是拥有这样罕见的攻击性信息素的Alpha来说，就算你手中有他的软肋，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再温顺的狗，时间久了，也难免牙痒。脖子上的项圈，有时候紧一紧松一松的，也不用我多唠叨。”
　　泽渊开门的手顿了顿，“我知道。”
　　“不用担心，他很听话。”
　　乔宁皱了皱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什么。二人多年好友，他了解泽渊的能力与野心，不甘与抱负，但也同样了解，他偶尔冒出的那些不合时宜的心软。
　　如果他是泽渊……像池余这样的容器，就应该关起来，养起来。
　　哪里还能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就算他确实听话，又不起眼。
　　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听话又不起眼”的池余，在刚出门不久就惹了一个大麻烦。
　　尽管Alpha的恢复能力惊人，但像腺体这样致命薄弱的地方，在强行抽取信息素，又没有被好好护理的情况下，也是会遏制不住溢出气息的。
　　就算它很淡、很轻微，但对于信息素匹配度极高的Omega来说，也足够清晰了。
　　与泽渊有约的帝国王子楚轻在他的会客室等了很久都没见到人，有些不耐烦的准备直接到他休息室找，反正在外人看来，一对早有婚约的AO之间就算共同待在这样隐秘私人的场所，也再正常不过了。
　　可他刚踏入泽渊的休息区，就在走廊上见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是泽渊养着的那个，叫什么鱼的Alpha？
　　作为某种程度上的利益共同体，他自然知道泽渊的真实身份，当然，这也是他们之间的合作能达成的重要原因，O与B之间有着共同的，想要推翻的对象。
　　空气中与自己的寒冰信息素适配度极高的味道传过来，让楚轻忍不住扶住了一旁的墙壁——他的双腿有些克制不住的发软。
　　池余刚看见在走廊拐角突然出现的Omega，下一秒，就闻到了被自己无意中吸引出的信息素。
　　寒冰与烈焰相互之间纠缠交融，显然，他们信息素匹配值极高。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看着眼前的双眼已经有些迷茫的Omega，忍不住头大。
　　……传送之前，他应该先多扶老奶奶过马路，给自己积点德的。
　　属于AO之间致命的吸引力让池余的大脑已经开始混沌，他的腺体开始发烫，可在寒冰信息素的包裹中，他的心中却一直在叫嚣着另一个名字——泽渊。
　　想见他，想抱他。
　　强烈的心理抵抗已经完全盖住了他的生理本能，甚至让他对空气中的味道排斥到有些作呕，对眼前的Omega也连带着起了浓浓的攻击欲。
　　杀了他，这股让人心烦的味道自然就没了。
　　007察觉到他的精神波动，鼓起勇气出来提醒:【那个，池科长，你可不能打他啊…打他你就崩人设了，会被电的。】
　　何止是不能打，按照“池余”暗恋楚轻的人设……007看了看池余忍耐到暴起的青筋，还是决定不要说这么多为好。
　　与他的状态截然相反，楚轻已经有些遏制不住的产生一些生理反应，甚至已经进入了发情期的前奏，他眼尾通红的看着完全在抵触自己信息素的Alpha，在唾弃Omega天性的同时，心底全是难以置信。
　　信息素的吸引力对双方都是相互的，眼前的这只鱼只会比自己更渴望才对，怎么会…
　　“你……”
　　“怎么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池余几乎是在听到后者声音的那一秒就失去了刚才竭力维持的理智，他一把握住搭在肩上的手，将头埋在泽渊颈边，鼻尖磨蹭。
　　是哥哥的味道，被牢牢包裹在自己的信息素里，让算不上太清醒的人心中升起巨大的满足感。
　　“长官……”
　　泽渊看着眼前的状况，瞬间便分析出了原因，他一边懊恼自己的考虑不周，一边对于副官的表现有些轻微的无措。
　　他看了一眼已经瘫软在地的楚轻，犹豫片刻，向后喊了一声乔宁的名字，然后打开自己休息室的门，将有些躁动的池余扶了进去。
　　取出床尾的药箱，泽渊打开通用的抑制剂，对着池余的后颈摁下去——
　　一汪清凉冲刷而来，按理来说，这种抑制剂能够迅速平复躁动的信息素才是，可池余仍旧面无表情的死死盯着他的后颈，猛兽狩猎般意图将猎物吞吃入腹的眼神，让泽渊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抿了抿唇，心中有些不解。
　　难道注射了池余的信息素后，也会被他的信息素影响吗，不然怎么自己的心跳竟然也有些加速了。
　　得让乔宁再想办法改良一下才是。
　　“池余，你还好吗。”
　　池余看着泽渊悄悄背到身后的右手，眨了眨眼，“我很好，长官。”
　　“只是刚才有些受信息素的影响，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看着池余恢复正常的视线，泽渊点点头：“你先在这我房间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殿下的状况。”
　　“是，长官。”
　　等房门被关上后，池余才松开满是血迹的掌心，他深吸一口气，没骨头似的躺到泽渊的床上。
　　007:【you还ok吗池科长？】
　　池余：【…说人话。】
　　007:【嘿嘿好的好的，我刚刚还以为我又要被关到18r小黑屋了呢。】
　　经过上一个世界，007表示早已把18r小黑屋当成第二故乡了，毕竟隔三差五的就要在里面待上个一天半天的，它甚至把自己系统空间里的家具设施都搬进去了。
　　刚才池余和泽渊一进屋，它就做好了继续去小黑屋追剧的打算，没想到摸鱼计划竟然没有成功，真是令球遗憾。
　　池余翻了个身，把脸埋到泽渊的枕头上用力吸了两口，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当他不想吗。
　　-
　　泽渊关上门后，却没有马上到乔宁那里，他靠在一旁冰冷的墙壁上，静静等自己异常升高的体温冷却。
　　刚刚在走廊嗅到两人信息素的瞬间，他有些诧异的发现，自己对楚轻的信息素有着极强的排斥，反而在嗅到池余的味道时，心中竟然涌上了一丝雀跃，就像熬过旱季的苗木，终于逢到第一场春雨般的雀跃。
　　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以为是池余的信息素太过霸道，而自己经过昨晚…多少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只要两个人不在一个空间，这样的异状就会逐渐消失。
　　但强行让自己离开后，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仿佛都在向他这个主人抗议，高喊着想要再次去到池余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向乔宁的休息室走去。
　　也许，池余已经不适合再这样长久的待在他身边了。
　　“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值太高，容易受到影响也正常，以后还是要减少接触比较好。不然像这样的假性发情，以后还会有。”
　　“他的信息素是什么？”
　　“编号……”
　　泽渊：“问这个做什么？”
　　屋内的两人回过头，楚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你之前怎么也没说过，我和你养的鱼信息素匹配值这么高。”
　　泽渊挑了挑眉：“池余，他的名字。还有，我之前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信息素。”
　　楚轻：“…行吧，你们Beta确实是闻不到。”
　　他盯着泽渊看了一会，突然上前闻了闻，有些疑惑：“你没带模拟器？怎么没味了。”
　　泽渊和乔宁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然后一齐看向楚轻。
　　楚轻：“……你们两个这是什么眼神…唔！”
　　空气中突然传来极具威压的信息素压迫，楚轻向来挺直的脊背忍不住弯下去，要不是骨子里的高傲，他现在几乎要控制不住内心的臣服欲。
　　泽渊看着他的状况，立刻收回释放的信息素，眉头微皱：“抱歉，我第一次尝试这个，还不太熟练。”
　　楚轻顾不上太多，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你这个年纪？二次分化了？”
　　泽渊：“……是池余的。”
　　乔宁补充道：“我们发现，池余的信息素注入到泽渊的腺体里，在信息素用完之前，都能起到a级信息素的伪装效果，只是现在消耗程度还不明确。”
　　楚轻瞪大了眼：“我说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他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兴奋的拍了下手：“这样以来，三天后的决斗你就能调动信息素攻击了？”
　　泽渊点点头：“理论上是。”
　　楚轻松了口气：“那太好了，我这两天一直都在担心这件事…我怀疑，卡西是受人指使，故意要挑战你的，也许你的身份，已经被怀疑了。”
　　泽渊：“应该是这样，毕竟…我之前从来没有使用信息素攻击过。”
　　楚轻点头：“这样一来，眼前的困境就迎刃而解了。”
　　他说着说着，脸上突然有些疑惑：“但这个池余…我怎么突然觉得有些眼熟，你之前是在哪里捡到他的来着？”
　　泽渊言简意赅：“C区医院，他很缺钱。”
　　楚轻：“这样一个高等级信息素的Alpha，缺钱？”
　　乔宁补充道：“他母亲去世，父亲酗酒过失杀人被捕，妹妹有腺体缺失症。”
　　楚轻一愣，伸手捂住嘴：“早逝的妈，酗酒的爸，患病的妹妹，破碎的他？”
　　“天呐，他真是一个小可怜。”
　　泽渊：“……”
　　乔宁突然想到什么，有些疑惑的问泽渊：“既然现在你能使用信息素，按理来说，你现在也能被别人的信息素影响才对…刚才你对楚轻的信息素，没感觉吗？”
　　泽渊有片刻的停顿，而后站起身，整了一下帽沿：“没有，我去训练了。”
　　楚轻白了一眼：“啧，真是冷血。”
　　“但是说真的啊，等那个池余，你用完之后，把他给我吧。”
　　泽渊开门的手一顿：“要他做什么？你不是最讨厌Alpha？”
　　楚轻眨眨眼，理直气壮道：“讨厌不代表我不用啊，而且刚才我仔细看过了，他鼻梁高得很，嘿嘿，这不得让我爽上天？”
　　“哎呀，说了你也不懂……等有机会让我试试呗，嗯？我名义上的未来老公。”
　　泽渊打开门，语气平淡：“不影响计划的前提下，随你。”
　　……
　　三日后帝国军事训练厅
　　池余一路都乖巧地跟在泽渊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力求做好一个低调的储备粮。
　　只是再次感受到泽渊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时，池余忍不住有些疑惑，他装作不经意的抬起头，把泽渊的眼神抓了个正着。
　　泽渊：“……”
　　池余：“？”
　　忍不住总是盯着人家鼻子看的泽渊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但到底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面上毫无波澜，极为自然地问了一句：“…身体好些了吗。”
　　池余点点头，眼神无害：“好多了，长官。”
　　非常寻常的一个称呼，让他念出来，却又不知怎么多了些若有似无的缱绻，拖长的尾音好似情人间含了暧昧的呢喃。
　　泽渊抿抿唇，看着池余往日一般温顺的眼神，将自己跑偏的想法赶出脑海，先一步进了战前准备室。
　　池余唇角微扬，在进门前却若有所感般转过头看了一眼，刚好对上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是在几日前对泽渊下了正式挑战的帝国将军卡西。
　　在原剧情线中，Alpha议事厅的古老贵族最开始对这个从平民区成长起来的年轻Alpha只是保持一个轻视观望的态度，但在他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逐渐掌握军权后，他们开始不安起来。
　　无他，就算同是Alpha，也有贵族和平民的巨大差距，两者之间代表的核心利益并不相同，更何况这个平民出身的将军信息素也并不是那么高贵，甚至无法在作战时凝聚起一次像样的信息素压制，让这样的Alpha掌握最高的军权…多少有些威胁他们的话语权。
　　于是他们决定，与其让这个并不顺从的Alpha掌控军权，不如扶持能力虽然略逊一筹，但好在足够听话的A级信息素拥有者——卡西。
　　可来自皇室的突然联姻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帝国最珍惜的Omega楚轻殿下竟然与泽渊有着极高的信息素匹配值，两人高达百分之九十的适配度让谁也无法反对这桩婚事。
　　他们内部为此争议许久，选择再次尝试接触泽渊的呼声占据上风，可在这时，来自某个神秘的盟友竟然向他们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那个平民将军，真实的身份其实是个Beta。
　　他们对此错愕万分，却又无法完全信任这个盟友——毕竟谁知道这是不是对于他们Aplha内部的分裂呢。
　　于是他们决定，展开一场试探。
　　卡西从泽渊踏进训练厅时就一直死死盯着他，本来掌权无望的他突然得到了来自议事厅给的最后一次机会，只要能与泽渊展开一场信息素比拼，胜了，他就是今后帝国掌握军权的唯一大将军。
　　可在非备战状态时信息素的比拼是被严令禁止的，除非下正式的挑战书，才能生死不论，随意攻击。
　　想到这里，卡西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场比赛，他势在必得，非胜不可。
　　池余在他杀气满满的的视线中回过头，顺手关上了准备室的门。
　　啧，隔这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鲱鱼罐头一样的信息素味，真是辣眼睛。
　　准备室中，除了泽渊，还有楚轻和乔宁二人。
　　乔宁皱着眉仔细检查泽渊的腺体和装备，而楚轻则是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副官。
　　良久，他带着笑意歪歪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真的只想做一个老老实实的路人甲来着。
　　池余看着泽渊向自己投来的视线，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低下头，揪紧衣襟的指尖微微发白，表情有着极力掩饰却仍能一眼看出的紧张：“殿下五年前到C区巡访的时候，我曾与殿下有一面之缘…”
　　楚轻看着眼前的Alpha眼前一亮，他就知道！绝不可能只有自己感受到那宿命般的吸引力，这么一看，前些日子池余表现出的抗拒，应该是不敢亵渎他的珍视才对。
　　想到乔宁前些日子说的话，楚轻眼神一转，贝唇轻启，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想起来了，你有一个可爱的小妹妹……”
　　泽渊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觉得后颈还未痊愈的齿痕有些密密麻麻的酸痛，他别过头，对在一旁看热闹的乔宁说：“遮盖贴。”
　　“啊…哦，好。”乔宁从药箱取出有一定遮盖效果的护理贴，被二人动作吸引视线的楚轻刚好看到旧遮盖贴撕下来的瞬间，忍不住一愣。
　　“我靠？我靠！？你这是被谁咬了？？”
　　刚才对于池余刻意挑逗的神态瞬间破碎，甚至还因为太过于惊讶而爆了粗口，泽渊看着一脸崩裂表情的楚轻，轻飘飘地瞥了低头不语的池余一眼。
　　“注意您皇室的礼仪，殿下。”
　　说完之后也没有再理会楚轻，在他难以置信的八卦声中，对着池余伸出手。
　　“池余，帮我套上护掌。”
　　上一秒还在暗恋的Omega面前面露羞涩的Alpha像是终于记起自己前不久对长官的冒犯，有些尴尬的帮他绑上护掌。
　　池余的视线在泽渊虎口处的凹陷疤痕上停留了一秒，随即垂下眼眸，一丝不苟的按照对战要求将他骨骼修长却粗糙的手掌包好。
　　“长官，好了。”
　　虽然这些天对于信息素的使用也经历了许多针对性练习，但乔宁还是有些莫名的不安：“你和卡西争权这么多年，我总觉得他不该是这么鲁莽的人。”
　　“他这么做……”
　　“他这么做，除了有人允诺的什么，当然也会有一些别的，让他认为能打败我的倚仗。”
　　泽渊眉目轻挑，勾起的唇角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不屑，眼中皆是一往无前的胜意。
　　池余看着这样的他，忍不住舔了舔两侧的犬齿，脑中都是咬进泽渊后颈时的美妙触感和巨大的满足感。
　　这个腺体里都是自己信息素的人，自信，强大，又迷人。
　　让人喜欢，又让人忍不住想征服。
　　……
　　决斗场边已经坐满了人，满是兴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帝国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两位将军的决斗，可并不常见。
　　甚至早在卡西向泽渊下挑战书的那天，赌场都已经开设了对这场决斗胜负的押注。
　　“你押了谁？”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泽渊将军，他可是战场上当之无愧的战神！”
　　“但泽渊将军的信息素太弱了！我听说甚至都不足B级！在决斗场上，还是卡西将军A级的信息素胜算更大！”
　　“天呐，我忘了这一茬了！怎么办，我这次可是压上了家里的那个Beta，该死，现在娶个Beta竟然都要花我这么多星币……”
　　“闭嘴！不许你们污蔑我们的泽渊将军！我们将军必然是高贵的A级信息素，普通的B级怎么可能有如此出色的能力！”
　　泽渊在周围的沸腾声中一步步登上了对战圆台，二人的支持者泾渭分明，口中高喊着泽渊或卡西的名字。
　　圆台上，明争暗斗多年的两人隔着空旷的场地对视，信息素隔绝罩升起，池余看了一眼在隔绝罩内安装的信息素检测器，心中了然。
　　“原来卡西打的是这个主意…”楚轻喃喃道：“在这样的决斗中如果都不使用信息素攻击，泽渊的身份就会惹人怀疑。”
　　“而一旦落实泽渊是B级信息素的Alpha，那对他掌握军权舆论也十分不利。”
　　乔宁：“幸好那天……不然单靠模拟器，确实只能有B级信息素的效果。”
　　和他们两人的乐观不同，池余在台下盯着卡西明显亢奋的表情，几乎同时，和台上的泽渊一同皱起了眉。


第33章 他的容器（三）
　　高等级信息素特有的感应让池余在隔离罩外也能感应到卡西身上一丝奇怪的味道，他沉下眸，藏起眼中的凝重：“卡西的信息素，是什么？”
　　总不能真的是鲱鱼吧。
　　乔宁有些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编号A-129，皮革味。”楚轻接受到乔宁有些不赞成的眼神，无所谓地耸耸肩。
　　虽然为确保安全性，越高等级的信息素相对来说保密程度越高，但对帝国未来的掌权人来说，这当然算不上什么秘密。小副官既然问了……
　　楚轻眼眸含笑地靠墙，一双长腿动了动，蹭了蹭池余的鞋跟：“怎么了，小副官。”
　　他刻意的挑逗让生涩的副官有些无措地挪了一步，有些害羞地避开他的脚尖。
　　“我刚刚闻到，卡西身上有股浓烈的腥臭味。”
　　“有些像…腐烂的鱼。”小副官歪歪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不像是皮革味。”
　　“防护等级这么厚的隔绝罩…你怎么可能……”乔宁下意识地反驳，但在想起池余信息素的等级后戛然而止，他看着台上泽渊也有些凝重的表情，心脏突然开始猛烈地跳动。
　　“腐烂的腥臭味…增强剂，他用了信息素增强剂！”
　　楚轻收起刚才的姿态，一把拉住就要冲上前的乔宁：“你这是要干什么！”
　　乔宁甩开他的手，喊道：“他作弊！他违规使用增强剂，泽渊才刚刚…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你有什么证据！凭借你的猜测吗！”楚轻冷下脸来呵斥他。
　　池余看着台上已经摆出攻势的两个人，语气平淡：“生死对决，各凭本事。你现在上去阻止，就是在替长官认输。”
　　乔宁看了一眼观众席上某个寂静的角落，牙齿将嘴唇咬得几乎要出血，“妈的，这个狗杂碎…”
　　与他的愤怒不同，池余却是一脸平静地看着泽渊。
　　在原剧情线中，泽渊虽然胜了，但九死一生，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几乎在刚能下床时就强行回到军队，可板上钉钉的“B级信息素”让他又耗费了千百倍的精力，才重新走到权力中心。
　　可因为没有好好休养落下的一身暗伤，也让他在不久后的对敌作战时濒临绝境，险象环生。
　　没关系的，哥哥，你只管光明正大的去比一场，有我做你的后盾。
　　池余对于脑中系统传来的警告声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从他的脚下蔓延出肉眼难以窥见的气流，轻易地穿过场边严密的隔绝罩，在泽渊身边上弥漫徘徊。
　　台上的泽渊似有所感般用余光向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呼吸异常粗重的卡西，眼神却有些轻蔑。
　　如果卡西堂堂正正的与他比试，说不定他还高看他几分。
　　果然是再愚蠢不过的低劣Alpha。
　　卡西看着泽渊不屑的眼神，心中的怒意在要药剂作用下被不断放大，他双目充血，本就狰狞的面相更加可怖，“泽渊将军，想好你的遗言了吗？”
　　“我已经等不及，要将你这张目中无人的脸踩在脚下，用来擦我的鞋底了。”
　　泽渊冷嗤，微微抬手：“话多。”
　　“哔哔——”
　　几乎是在铃响的那一瞬间，两人同时腾空而起，展开攻势。
　　刚一近身，泽渊就感受到卡西刻意释放的被药物增强后的信息素，比他本身的等级猛烈数十倍的威势压来，泽渊在踢出鞭腿的同时，按照这些日子的练习，将注意力分散在颈后的腺体上，拳腿相交，发住“砰砰”的声音，两道不同的信息素撞在一起，一时之间，竟难分上下。
　　与此同时，场地边缘处的两道红色的信息素检测灯同时亮起。
　　“是A级——我早说了，泽渊将军一定是A级的Alpha！”
　　“天呐！好快的速度，不愧是我们帝国的将军！”
　　“卡西将军上啊！撕碎他！”
　　有押注卡西胜利的人群发出不甘的吼声，只是很快就被高喊着“泽渊将军必胜”的声音压过。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几十招，卡西收回阵痛的左臂，感受到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信息素气息，面色错愕：“怎么会、你怎么会……！？”
　　泽渊却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趁他现在漏出的破绽快速扭身，一掌劈出，甚至伴随着强烈的风鸣声。
　　眼见威力十足的一招就要落在自己后颈上，卡西慌忙间强行收回思绪，抬手去挡，可到底慢了一步，未能形成的格挡在泽渊的掌下发出骨骼断裂的声音，卡西捂住骨裂的左臂，不死心的再次调动信息素。
　　这一次，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能调动的信息素，卡西迅速后退，目光有些决绝。
　　不论这次胜负如何，他的腺体都要受到永久性损伤了。
　　猛然暴起的信息素攻势让泽渊有片刻凝滞，他目光冷下来，脑内冷静而迅速的判断现在的局势，在确定势必要先扛下这一波信息素攻击后，泽渊脚下不停地向前缩短两人的距离，同时，调动了腺体内已经不足半数的，池余的信息素。
　　已经经受过一次电击的池余紧紧盯着泽渊的动作，在看到他瞬间少了血色的脸时闭上了眼，在卷土重来的高压电流中，面不改色。
　　艰难抵挡住卡西信息素攻击的泽渊忍着后颈的剧痛，把面露惧色的卡西来了一个狠狠的过肩摔，血花溅落，卡西忍着剧痛翻滚卸力，而后有些踉跄的迅速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凶狠。
　　泽渊脑中因为透支而起的疼痛让他眼前有些模糊，大颗大颗的汗沿着额角滴落。他凭借本能躲过卡西的还手后，后颈却突然传来一阵恰到好处的灼热，在熨平他疼痛的同时，让干瘪的腺体略微充盈起来。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泽渊来不及细想，果断的抓住这个机会，对着强弩之末的卡西发动了最后一击。
　　他右脚用力蹬地，身形在半空旋转，主力腿在蓄力之后带着冷霆万钧之势，狠狠砍在无力躲闪的卡西颈边。
　　“噗呲——”
　　腺体碎裂的声音响起，卡西难以置信的瞪大眼，口中瞬间吐出大块大块的血污，混合着内脏的碎片，在周围兴奋的喊叫声中颓然跪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泽渊…怎么可能会是个Alpha……他被骗了吗…不…不会的……
　　卡西眼前已经开始重影，耳中全是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在后颈的剧痛中，他向观众席的某个角落看去，与在那里坐着的人遥遥对视，而后，那人移开了放在他身上的视线，看向了泽渊。
　　卡西知道，他被放弃了。
　　一个腺体破裂的Alpha，不仅无缘于最高的权利，甚至现在拥有的，都将失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泽渊……
　　胜利者被高高举起手臂，台下都是对他的不满呵斥和对泽渊的欢呼。跪在圆台边缘的人悄悄摸索片刻，对着站在中央的泽渊抬起手。
　　一直在注意他的乔宁见状一惊，大喊道：“他藏了武器！泽渊！小心！”
　　他的喊声被周遭的声音轻易盖住，卡西扣下注满毒素的板机，对着泽渊模糊的影子，扯出一个笑容，而后重重地倒在地上。
　　一起下地狱吧，泽渊。
　　台下响起零散的惊呼，本要离去的议会厅人员看到卡西作出的举动，狠狠咬了咬牙，冷汗瞬间流下来：这个愚蠢的东西……
　　被裁判官举起手臂的泽渊差距到场下的不对劲，转头看去，却也再来不及躲开了。
　　蓄满毒素的光弹对准自己飞速而来，泽渊冷静的尽力做出躲避的动作，在能够改变的范围内，力求将伤害降到最低。
　　只是心中浓重的不安在仿佛在一遍遍敲击他的心防，在他耳边说：来不及了…你三十多年的努力马上就要毁在这里…在这个信息素为尊的时代，Beta注定毫无翻身之力……
　　泽渊满心不甘，光弹却逼到了他的眼前，眼见就要射入他的肩膀，这时，后颈却突然传来钻心的热意。
　　眼前的时空仿佛被扭曲，一切都在他眼前被慢放百倍，泽渊仿佛看到有一顾红色的气流从自己颈后冲到前方，护在自己身前，刺目的金红色光芒亮起，让泽渊下意识闭了闭眼。
　　“滴滴滴——”
　　“信息素实体化！是S级！泽渊将军是S级的Alpha！”
　　“竟然是S级！是传说中的S级！”
　　“泽渊将军！泽渊将军！泽渊将军！”
　　议事厅的贵族忍不住目瞪口呆的看着红光后面无表情的泽渊，有些颤抖。竟然，竟然是高贵的S级阁下！
　　泽渊睁开眼，看着被红光反弹而去，正中卡西眉心的光弹，侧过头——
　　台下的池余不知何时也睁开眼，对上泽渊平静中带着怀疑的眼神，好不容易才在混身的痛意中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007有些发颤：【池科长你还好吗呜呜呜…我，我刚才怎么都关不上后台的电流…呜呜呜对不起…】
　　池余顶着一张比泽渊还要苍白的脸，在眼前的黑色色块彻底填满视线之前，后退两步，对着一脸诧异的乔宁勾了勾嘴角。
　　“乔医生，麻烦扶我一下，我要晕倒了，谢谢。”
　　话音刚落，完全脱力的池余就闭上眼软了下去，被眼疾手快的楚轻捞住，乔宁也连忙将他撑起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茫然。
　　S级信息素？泽渊？池余？？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
　　池余醒来时，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电击后的疼痛，而是腹内传来的能够吃下一头大象的饥饿感。
　　“好饿……”
　　“你醒了？”病床边守着的人有些惊讶，连忙给他倒了杯水，放上吸管，“先喝点水吧，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呢。”
　　眼尾在病房内扫了一圈，却没有见到想见的人，池余垂下眸，有点恹恹地顺着喝了几口水，感觉喉咙里的干涸感缓解了不少，转过头，低声道谢：“多谢殿下。”
　　楚轻饶有兴致的托着腮看他：“小副官，你是S级的Alpha吗？”
　　池余的脸色还有些苍白，闻言表情带了些疑惑：“我也不知道……”
　　楚轻点点头，其实他也更倾向于那天对战时泽渊突然爆发的信息素护盾是场意外，或者是在转移过程中有了什么别的催化效果？
　　总之，他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如果小副官是S级的Alpha，怎么会沦落到卖身给泽渊嘛。
　　楚轻的视线停在池余眼尾坠着的那颗小泪痣上，越看越觉得这个人长的实在是符合自己的审美，不然…把他从泽渊手里买过来吧…
　　“小副官，你谈过恋爱吗？”
　　楚轻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般从池余下颌角上滑过，有些微微的凉。
　　对于自己被“调戏”却又不能反抗，反而还得红着脸表现出躲闪的眼神这件事，池余表示…很憋屈。
　　眼见楚轻都已经坐到了床边，突然打开的房门让池余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你不好好休息，跑这里来干什么。”楚轻看着门口的泽渊，有些尴尬的收回想继续揩油的手。
　　“长官。”池余撑着坐起身，眼神不动声色的在泽渊身上扫视一圈，见他状态似乎还要比自己好些，在心里松了口气。
　　泽渊点点头，目光在楚轻的手上顿了顿，而后开口毫不客气的赶人：“殿下，我有些事要和池余单独谈一下。”
　　楚轻瘪瘪嘴，有些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好的，泽渊将军。”
　　病房门被关上，房间里的两个人却是一阵沉默。
　　泽渊看着池余没有血色的嘴唇，只觉得胸口有些钝痛，不剧烈，却酸胀绵长。
　　他皱了皱眉，像是有些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还多了这个毛病。
　　“你…怎么会突然晕倒？”
　　无论是打斗时察觉到的异样，还是突然触发的S级信息素，池余都是解决所有问题的纽带，按理来说，他甚至都不应该安排这人住在医院里。
　　得关起来，好好审问，仔细研究才是。
　　可不知怎的，面对这双泛着疲惫的眼睛，泽渊连声音里的严厉都无法维持。
　　池余咳了两声，与往常一样对泽渊知无不言：“…我当时看到卡西对长官下黑手，一时着急，只觉得体内像是有什么热流涌了出去，然后就脱力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泽渊一眼，“长官，我为您惹麻烦了吗？”
　　“没有。”否认的话下意识就说出了口：“相反，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经过这么一出，Alpha议事会可以说是态度极其恭敬地对他递上了拜帖，之前对他与楚轻联姻仍然颇有微词的皇室内部也风向直转，直接就将楚轻送来“照顾”他。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崇拜者蜂拥而至，泽渊几乎是被推向了帝国最顶尖的位置——以一个传说中的，唯一一个S级Alpha身份。
　　拟任帝国元帅的仪式已经在加紧准备，各方势力早早派人来提早恭贺，与麾下众人欣喜若狂的态度不同，得知这个消息后，泽渊沉默了许久，然后对外表示他的信息素刚刚完成进化，需要静养。
　　乔宁以为他是担忧这样的身份并不好伪装，再三保证他绝对能找出对策，甚至当场就要抽取池余的信息素加紧研究。
　　他阻止了乔宁对还没苏醒的人下“狠手”，而对于乔宁将池余彻底囚禁，以防变故的建议…他却不知为何有些犹豫。
　　多年谋划正到了关键时刻，这种早就卖身给他的所属物，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工具罢了，为什么会犹豫，泽渊对此也有些想不明白。
　　他的眼中是自己都不能理解的犹豫和挣扎，池余在心中叹了口气：“长官，我听楚轻殿下说您马上就要任职帝国元帅了，恭喜您。”
　　泽渊抬了抬眼，嘴角微扯：“是啊…原来我追寻了这么久的东西，竟然这么轻易就能得到。”
　　只是凭借一个、S级的、信息素。
　　他的尾音很轻，带着些自嘲。
　　“我不是说你的信息素…我是说……”
　　未尽的话语戛然而止，泽渊看着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抬起头——
　　他乖巧懂事的副官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眼里都是对他的崇拜：“长官，我相信，您一定能够改变这样的状态。”
　　“总有一天，人们所处的位置不会被信息素等级轻易地决定，而是向您一样，靠自己的能力。”
　　泽渊嘴角的弧度淡了下去，他没有移开被握住的手，而是看着小副官的眼睛，淡淡道：“我并不是靠自己的能力。”我靠的是你的信息素，靠的是伪装成一个Alpha。
　　“而且你可能有些误会，我并不追求三性平权。”
　　“我要的是Beta掌权，我要推翻Apha的统治地位，为此，我可以不择手段，包括为了维持我现在的身份，牺牲你这个珍贵的S级Alpha。”
　　嘴里放着狠话，被握住的手却无意识地蜷起，捏着雪白的床单。
　　池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语气却依旧诚恳：“可以的，长官。”
　　“自上而下的改革，需要像您这样的掌权人。”
　　“我愿意一直追随您，为您效力。”
　　像是觉得有些滑稽，泽渊笑了一声，问道：“即便是作为我的养料，为我赴死吗？”
　　池余看着他，一字一句，都是无法忽视的郑重：“即便是为您赴死，长官。”
　　泽渊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站起身，俯视着床上的小副官。
　　多可笑，一个作为容器一般养自己身边的东西，明明每次都会被残忍的抽取信息素，被迫失去Alpha的身份，卑微的像一个玩物。
　　这样一个从未被认真对待的人，却还能拉着自己手，说愿意为他赴死。
　　因为平时他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以至于泽渊似乎都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人。
　　小副官有着很耐看的骨相，透着疏离感的眉眼因为眼角的泪痣多了些不太好描述的味道，发白的薄唇上，鼻梁…很高挺。
　　泽渊移开视线，在小副官有些偏长的头发上捋了一把，标准的撸狗动作。
　　“待会我让乔宁来给你检查一下，可能会抽取一些信息素。”
　　池余闭上眼，被对方有些熟悉的动作挠的心中有些发痒，他舔了舔犬齿，面上却十分驯从：“好的，长官。”
　　泽渊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他，那样温顺平和的目光，却不知怎的让他的后颈微微发痒。
　　他顿了顿，突然问道：“你喜欢楚轻？”
　　池余：“？？”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他的表情有片刻的分裂，落在男人眼中，莫名觉得有些像是被抓包的慌。
　　系统警告的声音响起，池余深吸一口气，在人设边缘试探：“…我很感激楚轻殿下当年对我妹妹施以援手，让她能够得到及时的治疗。”
　　泽渊点点头：“等过了任职仪式，你和我单独出去一趟。”
　　见他没有继续追问，池余连忙点点头：“好的，长官，需要我准备什么东西吗？”
　　泽渊：“不必。”
　　他看了一眼池余，补充道：“只是时间也许会有些长，你最好…和你的妹妹打声招呼。”
　　池余点头：“是，长官。”
　　泽渊：“不问我是出去做什么？”
　　池余笑了笑，没有说话，但那表情就像是在说，我愿意一直追随您。
　　泽渊移开眼神，只觉得战斗的后遗症还真是持久，也许他应该多注意一下心脏方面的保养，才不会总是心律不齐。
　　“你如果真的喜欢楚轻，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可以帮你。”
　　泽渊说完话就关门离开，完全不知道里面的人听了之后表情是多么的凌乱。


第34章 他的容器（四）
　　乔医生难得换了个细一些的针头，抽取的动作也比之前温柔不少，只是看向他的目光仍然戒备满满。
　　池余对此表示毫不在意，相较于乔宁的警惕，最近经常往医院跑的楚轻反而更让他头疼。
　　而池余为了维持人设，对于楚轻刻意的调戏还不能表现出多么的抗拒，偏偏泽渊为了避人耳目，索性真的住到了医院，就在池余隔壁的房间。在楚轻来时，也会“贴心”的为两人创造一些独处的空间，几天下来，池余整个人都悄悄散发着浓浓的怨念。
　　爱人一直以为自己暗恋着他的联姻对象，并且还大度撮合，真是刺激。
　　直到顺利出院，池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并感觉自己的擦边技能稳步提升——在人设ooc的范围内狠狠擦边。
　　终于回到住处，池余看着装满设备的医疗室，即便又被绑在了束缚椅上，他都觉得无比亲切。
　　“这次需要抽多少？”泽渊看着乖乖被固定好的人，抿了抿唇。
　　“25cc，任职仪式之后，你不是还有别的计划吗，要避免上次信息素不足的情况再次发生才是。”
　　泽渊看着池余洁白的后颈，微微皱眉：“15cc就可以了，过些日子池余要和我一起出去，如果他身体出问题，会拖我的后腿。”
　　“15cc也太少了…20cc吧，也不会对他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
　　池余低着头，听着两人的讨论，觉得自己此刻完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对于自己信息素容器的身份再次有了明确的认知。
　　他默默举起手，对着自己的长官眨了眨眼：“没关系长官，25cc可以的，只要不影响您的计划，我都承受的住。”
　　泽渊盯着他看了一会，转过头对着乔宁斩钉截铁道：“15cc，不要在这个上面浪费时间。”
　　乔宁：“……行。”
　　乔宁看了一眼满脸写着“懂事”的池余，越看越不顺眼，索性动手将他固定好，眼不见心不烦。
　　乔宁拿起一旁的采集器，对着泽渊招招手：“你来看一下步骤，万一在外面的时候有需要，也能及时补充。”
　　泽渊看了看他手中细长的针头，走上前。
　　也许是因为腺体确实太过脆弱，池余的后颈还留着一点上次采集的痕迹，泽渊看着那快要完全消失的小红点，接过乔宁手上的采集器。
　　“我来吧，要插入多少。”
　　乔宁愣了愣，点点头：“也好，大概在3.5厘米的位置，会有一些阻力感，刚进入的时候最好用力一些。”
　　泽渊：“嗯。”
　　池余：“……”…行吧。
　　泽渊将采集器对准池余的腺体，他的手一向很稳，在作战时，无论使用什么武器都能很快掌控。
　　但现在，他拿着这个并不复杂的采集器，看着尖细的针头，悬在半空的手却良久未动。
　　乔宁：“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泽渊收回手，沉默片刻：“没有别的方法提取信息素吗？如果在恶劣的作战环境中，这样提取的方式并不方便。”
　　乔宁：“……”
　　乔宁看着突然讲究起来的友人，有些无语：“也有，让他咬你脖子。”
　　泽渊：“？”
　　乔宁抬手看了看时间，有些不耐烦：“你忘了我们是怎么发现他的信息素能留存在你腺体里了？……你到底抽不抽，明天就是你的任职仪式，我还有实验要做。”
　　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后，泽渊动作一顿，脸上平静无波：“你先去忙吧，我知道怎么操作了。”
　　乔宁：“行，弄完了来我实验室一趟。”
　　他说完就利落的关门走人，池余低着头被固定住，一阵寂静之后，他看着走到自己视线之内的黑色军靴，勾了勾唇。
　　泽渊将他的束缚带解开，看着小副官有些扭捏的表情，自己难得也有些不自在。
　　怎么发现池余的信息素能够留在他的腺体里…当然是因为那晚池余易感期发生的意外了。
　　脑中某些画面一闪而过，泽渊的眼神有些游移，他随手将采集器放下，暗暗吸口气。
　　“我们下次行动会离开蓝星，环境未知，到时未必会有这样无菌环境。”
　　“腺体是很脆弱的地方，一旦感染，对你和我来说后果都难以承受。”
　　小副官信服的点点头，只是目光仍旧有些疑惑，像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泽渊伸手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自己坐了上去。
　　“Alpha的犬齿和唾液都有杀菌消毒，促进伤口愈合的作用，并且相较于抽取再注射，传统的方式更快捷安全……”
　　他语气一顿，然后低下头，对池余招招手：“你咬我吧。”
　　向来听话的小副官瞳孔微张，表情有些惶恐：“长、长官…我怎么、怎么能标记您…”
　　泽渊抬起头，目光冷静地纠正他：“不是标记，只是医学操作而已。”
　　池余还是有些紧张：“可这样、医学操作多了之后，会不会有临时标记的效果…”
　　“池余。”泽渊打断他，看到池余因为自己有些严厉的声音更加紧张的表情，又下意识缓和了语气：“我是个Beta，你的信息素不会对我造成影响，更不会有标记的效果。”
　　泽渊：“我知道你喜欢楚轻，但我们之间有契约，你需要帮助我完成伪装，并且对我的命令无条件遵从，你还记得吧。”
　　“如果你怕影响你和楚轻的关系，我不会告诉他。”
　　池余张了张嘴，像是终于记起自己的职责：“是，长官。”
　　泽渊再次低下头，露出还留有浅浅齿痕的后颈：“来吧。”
　　池余没有再试图反驳，他如同往常一样乖顺，按照长官的命令低下头，下一秒，却伸出舌舔舐起来。
　　Beta并不敏感的腺体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对待，泽渊猛地一僵，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有电流快速掠过，他绷紧了声线：“你做什么。”
　　“长官。”池余含含糊糊的声音从后颈传来，态度仍旧恭敬：“Alpha的唾液还有消毒止痛的作用，长官”
　　泽渊想说什么，可很快又闭上了嘴，毕竟是自己提出的“医学操作”，现在再不配合，好像又显得他这个上司朝令夕改，太过麻烦。
　　他闭上眼，忍不住悄悄握紧了双拳：“……可以了，快一点。”
　　“是，长官。”
　　作为一个安分懂事的下属，自然是遵从长官的命令，池余话音刚落，两侧早已蠢蠢欲动的犬齿就在瞬间刺入了泽渊的后颈。
　　“唔……”
　　Beta确实是不适合被标记的群体，几乎在池余注入信息素的同时，泽渊的大脑就开始混沌起来，从空荡的腺体中传来的充盈感让他阵阵恍惚，耳膜中回响的，都是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这一刻，内心升起巨大满足感的泽渊，才知道这些日子总是让他睡不安宁的缺失感从何而来。
　　是对池余信息素的巨大渴望。
　　直到他的腺体再也承受不了更多，池余才有些遗憾的收回犬齿，看着留在泽渊腺体上的，自己的齿痕，眼中闪过一丝满足，然后贴心地舔掉上面丝丝血迹。
　　泽渊咬住下唇，才堪堪克制住自己已到嘴边的声音，只是仍忍不住生理性的颤抖，他闭上眼，试图抹掉内心想要拥抱他的诡异冲动。
　　“好了，可以了。”泽渊抬起头，嗓音有些低哑。
　　“是，长官。”
　　泽渊的视线在池余有些发红的脖颈上停顿片刻，挥挥手：“下去休息吧，你也累了。”
　　“任职仪式之后我们就出发，注意休息。”
　　池余向他行了个礼，修长的手指轻轻握拳，放在心口：“遵命，长官，那我先下去了。”
　　泽渊面色从容地点点头，在确认池余离开后，才从椅子上站起身。
　　身下被池余咬住时就有了反应的地方在紧身作战服的包裹下格外明显，泽渊靠在冰凉的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
　　第二日，池余翻出了自从到军部就没穿过几次的正装，照了照镜子。
　　身上笔挺合身的军装增添了些许英气，宽棕色的皮革腰带扣在军绿色的大衣上，规整的长裤被束在黑色作战靴里，更加凸显本就优越的比例。
　　他戴上制服帽，敲响了泽渊的门。
　　“请进。”
　　屋内的人转过身，玄黑加绣金边的军制礼服，以珐琅腰带作衬，镶嵌着各式各样的珍贵的宝石，每寸都是根据泽渊的尺寸量身定制，更显他的宽肩蜂腰，长腿和…翘臀。
　　真是，好看的摄人心魄。
　　泽渊看着愣在原地的小副官，抬手拿起一旁闪闪发光的袖扣：“这些都是陛下和Alpha议事厅加紧赶制后送来的，哪怕最普通的一颗宝石，都足够一个Beta完成三辈子的学业。”
　　泽渊面无表情的将这些华美的服饰套在身上，却在佩戴军功章时有略微的停顿。
　　“我来吧，长官。”池余走上前，接过他手中满满一盒的徽章。
　　泽渊看着池余将一枚金色五星徽章佩戴到自己胸前，眼中闪过一丝莫名：“这是五年前与虫族对战，我中了它们的毒箭，当时以为，大概就要留在那里了，哪里想过还有今天。”
　　池余垂着眼，认真仔细的把军功章一枚枚别在他的前胸，晨曦顺着玻璃窗照进来，一束金光恰好洒在泽渊左胸，整整十七枚军功章，泛着金光，让一旁的华美宝石都失了色彩。
　　池余忍不住用指尖抚过泽渊满身荣耀，心中却像是吃了未成熟的杏果，酸涩难忍。
　　哥哥，我来晚了，才让你受了流了这么多的血。
　　“很痛吧……”
　　泽渊看着小副官说到一半就低下了头，恍惚间还以为见着了曾经捡到的一只流浪狗，偶尔会在自己面前撒娇卖乖，低着头扮可怜。
　　池余这是，在为他感到痛吗？
　　泽渊忍不住摘下池余的帽子，撸了一把他金棕色的头发，然后在他有些怔愣的表情中一脸严肃的把帽子戴回去。
　　“好了，都过去了，该出发了。”
　　“是，长官。”
　　都过去了，哥哥，今后一切有我。
　　……
　　金碧辉煌的帝国宫殿里，代表最高政权与军权的国会与议事厅两方都等在门口，当泽渊踏入的那一刻，众人连忙殷勤上前。
　　头戴王冠的Omega仪态尊贵，看向泽渊的眼神却热切万分：“泽渊元帅，您来了。楚轻，快到阁下身旁。”
　　楚轻闻言上前两步，动作自然地挽起泽渊的胳膊，大方一笑：“是，父王。”
　　Alpha议事厅的掌权人谢特尔落后一步，见状微微躬身，笑得十分亲切：“阁下与楚轻殿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像二位这样优秀的基因，今后一定能为帝国诞下像阁下一般的S级Alpha，庇佑我蓝星荣耀永存！”
　　泽渊在楚轻挎上来的时候就下意识看了一眼池余的位置，小副官一脸微笑的看着他，却让他不知怎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收回视线，对着眼前众人笑了笑，微微点头：“多谢陛下、议事长。”
　　池余跟在泽渊身后，攀上高高的授任台，而后停在三层台阶的位置，抬头仰视他。
　　“泽渊元帅！泽渊元帅！”
　　高昂的呼声响起，泽渊在台下众人热切的眼神中，接过象征着至高军权的佩剑，泽渊将它高高举起，看着台下追随他出生入死的麾下将士们……以及他的小副官。
　　二人视线相交，池余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心口滚烫。
　　………
　　在最后的合影环节中，楚轻悄悄对着站在边角的二人招招手：“小副官，乔宁，过来呀，到你家元帅这边。”
　　池余看了一旁的泽渊一眼，后者抿了抿唇，向他们点点头。
　　两人一同站到泽渊身后，池余看着泽渊侧脸上划过眼角的疤痕，眼神温柔。
　　留影机将画面定格在这一刻，泽渊目视前方，身旁的楚轻笑意盈盈，乔宁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池余则是偏着头注视着他的元帅。
　　这是他们最安宁美好的时候。
　　—
　　四个月后
　　虫星的天空常年弥漫着血红色的烟雾，满是断壁残垣的废弃工厂中，一排排巡查虫兵飞过，池余低着头，满是花纹的脸上表情畏惧，象征着低等虫族的残破虫翅耷拉在身后，十分不起眼。
　　虫族以模样似人为耻，越低等的虫与人类的外貌越相似，刚好方便池余隐藏在周围的下等虫中，丝毫不会引起任何虫兵的注意。
　　池余在回住所的路上一共遇到了三队巡查虫兵，再加上他出门时遇到的四队，池余在心中估算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虫族并没有放松对他们的搜寻，这代表着，它们仍旧能够确认泽渊并没能返回蓝星。
　　池余一路缩着身体，七拐八拐的绕到一所废弃的住宅，两轻一重的敲门声之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门内的人伸出手，拉住池余破了几个洞的衣摆。
　　“老公，你回来啦？”


第35章 他的容器（五）
　　虫星科技发达，但生存环境却极其恶劣，尤其是下等虫居住的地区，被过度开发资源的土地上满是坑洼，空气中都是飞扬的尘土。
　　他们现在住的这一户房子地处开采区，周围只有稀稀拉拉几户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搬迁的居民，不过大片空置的破败房屋和寥寥几只邻居倒是方便了二人隐藏。
　　好在虽然和007失去了感应，但系统商店还是能够兑换一些基本的生存物资，只是为了不引起泽渊的怀疑，池余每日都要出去逛一圈，在寻找回去方法的同时“寻找食物”。
　　他将兑换的面包牛奶从挎包里拿出来，甚至还有特意在系统商店的打折促销区选的几个皱皱巴巴的小苹果。
　　泽渊坐在餐桌前，即使失去了记忆，他也仍是挺直着脊背，动作干练一丝不苟。他捧着池余的脸，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掉脸上的油彩，看向他的目光万分柔软。
　　“老公，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待会吃完饭我再给你换药吧。”
　　看着自己“妻子”有些担忧的目光，池余干咳两声。
　　泽渊虽然失去记忆，但是基本的生理常识却没有完全失去，因此他在醒来之后，除了隐约知道二人在这里需要躲避周围的虫兵，凭借体内的信息素本能，确认池余就是他的丈夫，并且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Omega，因为他…进入发情期了。
　　池余猜测是因为前些日子的频繁标记，让泽渊信息素有些紊乱，才产生了Omega一般的假性发情。
　　而对于爱人从没这么明显的“人妻”属性，不得不说，没了系统人设的限制，这些日子他过的，咳…有些受用。
　　池余点点头，“你呢，我出去的这段时间还好吗，那里…还有没有不舒服？”
　　泽渊冷峻的脸上泛起薄红，他摇了摇头，而后有些疑惑：“…说来也奇怪，白天都…没什么，只是到了晚上就开始…”
　　“…老公，我以前，也这样吗？”
　　想到这几天夜里的迷乱，池余挑了挑眉，撑在桌子上看泽渊耳后细密的吻痕，唇角勾起：“嗯，别担心。”
　　“我打了些水回来，一会儿一起洗澡？”
　　泽渊对于自己丈夫明晃晃的暗示依旧有些难为情，但还是挡不住骨子里对他的依赖感，对于他偶尔的坏心眼也总是无法拒绝。
　　他默认般转开视线，有些刻意的换了个话题：“…你的朋友找到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好问题，池余微微挑眉。
　　四个月前，任职仪式结束之后，泽渊借着二次进化后对信息素掌控力仍需锻炼的由头，宣布闭门谢客，在与池余特训了两个月后，带着他乔装打扮离开训练区，通过一处秘密隧道，几经转折来到虫星。
　　他没有告诉池余这一行的目的，只是说带他去见自己的“线人”。
　　但两人在既定的位置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直到傍晚时分，蓝色的烟花在空中绽开，泽渊面色一变，拉着池余便打算离开。可铺天盖地的虫兵像是早有预料般埋伏在各个出口，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此行怕是不能善了了。
　　脸上有着金色纹样的一只甲虫在簇拥中走上前，它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类，长长的口器微张，发出一阵刺耳的虫鸣。
　　与此同时，半空中出现许多红黑色小虫，应和般发出和眼前的甲虫相同频率的叫声。
　　叽哩哇啦鬼叫什么东西，池余皱着眉，觉得头都让它们吵得有些发昏。
　　【007，这种时候，我总能随意出手了吧？】
　　【滋…滋啦…】
　　真是总在关键时候掉链子，池余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试探着凝聚力量，却发现原本还能调动的部分能力却像是停滞一般。
　　他的脸色这才凝重起来，抬头看了一眼空中虫子乱中有序的排布方式，瞳孔一缩。
　　是阵法，是冲着他来的？
　　周围的包围圈渐渐缩小，泽渊看着被死死堵住的路口和半空，低声道：“它们要抓的人应该是我，待会我尽量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一旦有机会，你就向左跑，去找刚才我们来的地道。”
　　“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个月后在我们来的入口西边会有虫族的黑市，那里有回去的方法……”
　　池余一边再次尝试凝聚力量，一边对着泽渊笑笑，打断他：“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说过，愿意为你赴死，长官。”
　　泽渊愣了一下，转头却对上池余坚定的目光，他嘴唇动了动，想问他为什么，却又都化作一声叹息。
　　“…好，池余。”
　　“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回去…”他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池余看着逐渐逼近的虫兵，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二人同时摁了一下手臂上隐藏的按钮，淡蓝色光盾瞬间将两人罩在中间，泽渊将手中的蓄能枪对准左面的虫兵，池余则是抽出光剑直奔前方的金色甲虫。
　　粗长的口器与光剑相交，隐隐间竟有铮鸣之声，甲虫蔑视的看着眼前不自量力的人类，丝毫不解虫皇对二人的重视来自何方。
　　用肉包裹的、柔弱的，能轻易被消灭的人类。
　　普通的虫兵都好对付，在泽渊的攻击下大片大片的倒下，但却毫不畏死般前赴后继的涌上来，杀不尽一样，与此同时，远处的虫兵不断发出闪着红光的能量箭，甚至不惜误伤二人周围的同类，不断地射在二人的护盾上，发出“咚咚”的声响，而金甲虫的口器不知为何能够穿透护盾，见缝插针的在两人攻击的间隙中远远甩过来，不断扰乱他们攻击的节奏。
　　池余随手擦掉颈边的血迹，和泽渊对视一眼，二人默契的换了个位置。
　　得先解决掉这只金甲虫才行。
　　与虫族作战经验丰富的泽渊看着金甲虫厚实的外壳，果断向前突进，迅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从未断绝的箭矢怕伤害到金甲虫，果然产生了缺口，就在这时，池余一个跃身，在半空中接过泽渊手中的蓄能枪，对准金甲虫口器上方六只绿豆大小的复眼，扣动扳机——
　　“砰！”
　　周遭的虫鸣声瞬间停止，连带进攻的虫兵都停滞下来。
　　贯穿脑组织的黏腻声音响起，金甲虫难以置信的看着半空中满身血迹，宛若修罗的人类，拼尽全力，发出最后一声虫鸣，几乎同时，周围残存的千百只虫兵同时扔掉兵器，全部木楞楞地转头面朝二人。
　　人类！它要他们给它陪葬！
　　“不好！是虫族的自毁信号！”泽渊看着虫兵快速收缩的复眼，拉着池余快速向左面的缺口冲过去。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虫族在二人周围自爆，强烈的冲击波让原本就强弩之末的护盾逐渐被炸出大块大块的缺口。
　　池余闪身为泽渊挡下一次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腰间顿时血肉模糊。
　　泽渊咬了咬牙，他想尽可能的将池余保护起来，可池余却总能先他一步察觉到危险，不过百米的路程，池余身上已经血红一片。
　　“没关系的，长官，我不疼。”
　　池余看着泽渊难看的脸色，竟然还有心思笑了笑。
　　他是真不觉得有多疼，在遇到他之前，比这重上千百倍的伤他都受过，那时候可没人会为他的伤口心疼。
　　眼见虫族的其他队伍已经到达可视范围内，泽渊深吸一口气，快速道：“待会我数一二三，我们分开跑，你继续向前，我向右。”
　　池余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看了一会，轻声道：“好。”
　　远处密密麻麻的虫子不断飞近。
　　“三、”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二、”
　　威力巨大的蓄能炮被一台台架起，耀眼的红光一触即发。
　　“一！跑！”
　　泽渊停下脚步，却没有像刚才说的那样向右，而是打开最后一道紧缚身体的薄薄一层光罩，双腿发力，向着不断逼近的光炮撞了上去。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眼中都是燃烧的不屈，还隐藏着一丝淡淡的后悔。
　　泽渊曾想过，若抱负未果之前死在战场，他会如何的不甘心，但真到了这一刻，他心中的遗憾却并不全是为了这些年即将付之东流的努力。
　　看来他是不能活着回去了，早知道这样，那时没说出口的话就该说给池余听。
　　还是算了，如果池余还能活下来，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他不该带他来的。
　　肩上突然传来的力道让泽渊愣了一下，紧接着将他向后拉拽的巨大力量传来，泽渊在半空中侧过头，对上池余有些狡黠的表情。
　　像是在说，看，我就知道。
　　池余看着泽渊脸上的错愕，笑的有些得意。
　　将人甩在身后，池余转过头，看着占据了半个天空的虫子，脸上的表情冷却。
　　“真恶心。”他闭上眼，体内蓄力已久的能量冲破层层桎梏，在身前瞬间扩大，夺目的血红比虫星的天色都要艳上三分。
　　池余双手合十，掌心旋转，双眼睁开的瞬间，无边的血红快速向前推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空中的虫兵掠去，带着若有似无的雷鸣之声。
　　一阵混乱的虫鸣，已经逼近二人面前的蓄能炮停滞在半空中，而后带着强过千百倍的威力向着来时的路径反弹回去，噼里啪啦的燃爆声响起，数以万计的虫兵几乎在呼吸间就被烧成灰烬，发臭的焦糊味蔓延开来。
　　愤怒的虫鸣声响起，被封印反噬的池余分出最后一丝心神，托着他与泽渊平稳落地，然后被泽渊紧紧抱在怀中，耳边焦急的呼唤声传到脑中，他却没有力气去回应。
　　感受到不断滴在自己脸上的湿润，池余的嘴唇微动：
　　哥哥，别哭。
　　“池余，池余——！！”
　　……
　　池余不知道泽渊是如何在虫族严密的追兵中将他带出来的，在他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的时候，身上的伤口都被仔细包扎过，而在他身边躺着的泽渊，面色惨白，昏迷不醒。
　　如果不是察觉到他胸口微弱的心跳，池余只怕会当场毁灭这个小世界。
　　……
　　“老公？哪里不舒服吗？”
　　池余从思绪中回过神，看着眼前泽渊一脸关切的表情，心中都是庆幸。
　　“我没事。”他伸手握住泽渊的手，轻轻晃了晃。
　　已经习惯丈夫爱撒娇的性格，泽渊笑了笑，想让刚才情绪莫名低落的爱人开心一些。
　　“嗯…去洗澡吗？”
　　池余挑挑眉，指尖在泽渊掌心不经意般轻轻划过，感受到他略微的颤抖，忍不住低笑一声，眼中的阴霾退去，“好啊。”
　　……
　　从系统中兑换的木桶质量果然质量不错，池余想，两个男人在里面无论什么姿势，怎么折腾，也都能轻易容下。
　　他一手锁住泽渊颤抖的手腕，低下头在自己刚刚咬上去的齿痕中仔细舔舐，全然不顾身下刚平复的人又被自己挑逗而起的又一次“发情期”。
　　桶里满满的水随着二人的动作不时溢出，蔓延到地砖上，打湿了一旁放着的衣服，却没有人有心思去管。
　　流水与木桶相互拍打的声音不断响起，动作间，有什么从未到访过的地方被触及，让池余眼神瞬间晦暗下来。
　　“…嗯…不行了…老公…我……哈啊…”
　　泽渊眼角红晕一片，他在水面更加剧烈的涟漪中有些无措的扭过头，想要向罪魁祸首索求一个吻。
　　池余俯身吻住索吻的爱人，握在泽渊腰窝处的手向前慢慢划过。
　　脖颈，锁骨…最后停在他棱角分明的腹肌上。
　　池余拉着泽渊有些无力的手，按到刚才那个位置，在泽渊耳边响起的沙哑声音让他忍不住身体一颤。
　　“感受到了吗？”
　　“我在你这里。”


第36章 他的容器（六）
　　泽渊浑身一颤，触电般想移开手，却被池余轻飘飘地阻止。
　　窗外是不太明亮的天空，偶尔有风吹过，窗户吱呀作响，伴随着窗内若有似无的声音，像是低泣，亦或叹息。
　　恍惚间，泽渊似乎真的感受到手下透过自己皮肉传来的跳动。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对顾渊来说，这样的刺激都太过于强烈了，他眼前随着动作一阵阵恍惚，发出从未有过的呜|咽。
　　“哈啊……别…”
　　“……老公……”
　　木桶内水花四溅，泽渊紧握在桶边的手指用力到指尖发白。
　　窗外虫星特有的的红色雾气与风相互攀附，似乎蔓延没有边际，永不停歇，骤然风急，红雾被拉扯地绷紧，良久，才逐渐消散。
　　池余深吸口气，动作轻柔的退，出。
　　直到感受到有什么落在自己身上，泽渊才从无边的空茫中回过神。
　　“老公……怎么不……？”
　　泽渊的声音还带着未能平复的喘息，但这些日子两人每次亲密，池余都没有在他体内成结，也没有进过他的生殖腔，这让他总是有些隐隐的不安。
　　池余动作一顿，随即自然的帮泽渊擦掉脸上粘到的东西，将他从已经有些变凉的水中抱出。
　　“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等回家之后，好不好？”
　　池余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等泽渊恢复记忆之后可能发生的种种状况，一时忍不住有些头疼。
　　泽渊揽着池余的脖子，尽管内心还是有些疑虑，但看到池余略微有些淡下来的脸色，还是点了点头。
　　池余他…是不喜欢小孩子吗？
　　泽渊躺在床上，听着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向池余怀里缩了缩。
　　……
　　第二日，池余醒来之后，看着仍旧在睡梦中的泽渊，忍不住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早安，哥哥。”
　　泽渊睫毛颤了颤，身上还是没有缓和过来的疲惫感，以至于微微睁开的眼中都是茫然。
　　“老公……唔，你要出去了吗？”
　　看池余已经在向脸上开始画虫纹，泽渊撑着发酸的腰坐起身，打了个呵欠。
　　“我来吧…”
　　池余看着他一副还在梦里的样子，忍不住拿手中的画笔在他鼻尖点了一下。
　　“你再睡一会，今天是虫星黑市开业的日子，如果一会儿顺利的话…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唔？”
　　泽渊还没反应过来刚才他做了什么，听到池余说的，整个人瞬间清醒。
　　“我和你一起去吧。”
　　泽渊立刻就要下床，动作间却不小心扯痛了酸胀的地方，眉间狠狠皱起。
　　“放心吧，我只是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我马上就走。”池余扶着他坐好，看着泽渊鼻尖上红点，眼中都是笑意。
　　“早知道你今天要去黑市，我昨晚不该…”知道自己现在状态就算一起去了也只会拖他的后腿，泽渊的脸上有些懊恼。
　　故意昨晚折腾人的池余干咳了两声，伸手抚平泽渊紧皱的眉心，“你在家好好休息，最多两个小时，我就回来，好不好？”
　　泽渊表情凝重的看着他：“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你还没有回来，我就去找你。”
　　“好。”池余点了点他的鼻尖，把一旁的小镜子递给他，嘴角微弯：“擦一擦。”
　　泽渊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镜子，在看到自己脸上的那一抹红色时也忍不住勾起嘴角，但看着池余的背影，眼中又泛上浓浓的担忧。
　　他心里，总是有些没来由的忐忑。
　　……
　　虫星的黑市和蓝星的有些不同，后者仍要受一定权利的制约，前者则是毫无法纪可言。
　　在这里，只要你出得起价，什么都能用来交换，包括国家机密，包括两个被通缉的蓝星人的“返程票”。
　　池余弓着身子，在宽大围帽的遮挡下打量着四周长得五花八门的虫子，找了大约一个小时，还是没能找到什么能够“回去的方法”。
　　就在他耐心快要告罄的时候，在黑市的一处犄角旮旯里，看到一了个小小的“票”字，夹杂在周围繁多的字体中，让池余心中一动。
　　他顺着旁边指示箭头走去，最终来到一个结着虫网的洞口，池余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打量了片刻，最终抬脚走了进去。
　　……
　　泽渊有些焦灼的一遍遍看着池余留下的怀表，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池余却一直没有回来，在还有十分钟就到两小时整的时候，泽渊站起身，找到池余用来放油彩的布兜，准备出去找他。
　　他皱着眉将油彩一罐罐打开，向脸上画虫纹的动作因为着急而有些粗鲁，在蘸取白色颜料的时候动作一顿，泽渊扭过头，看着这个第一次使用的颜色，试探性地用笔向下戳了戳。
　　确认里面却是有某种质地不明的东西后，他用笔杆小心的将东西推出来——是一个被白色颜料包裹住的圆牌。
　　泽渊看着这个分不清样子的圆牌，在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拿过毛巾，轻轻擦掉表面的颜料，擦拭间，圆牌表面的画像显露出来。
　　正面是一个头戴王冠的年轻男子，面容精致，表情矜贵，一双杏眼像是含着秋水。
　　泽渊抿抿唇，手指触摸到背后的凸起，他将圆牌转过，看着上面的“轻”字。
　　莫名的，他知道，手中的这个圆牌就是画像上Omega的信物。
　　至于为什么这样一个信物会在自己丈夫找来的颜料里，泽渊垂下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只是凑巧罢了，池余怎么会知道这里面有这么个东西，他明明…都没有打开过它。
　　泽渊看着圆牌上容貌出挑的男子，努力忽略内心叫嚣的熟悉感，手指有些颤抖。突然间，手中的圆牌发出“啪”的一声，随着泽渊手指的力道被拧开。
　　下意识的，泽渊的第一个动作是扭开了头。
　　他闭了闭眼，在猛烈的心跳声中僵住许久，几乎是迫使自己低头看过去。
　　被旋开的圆牌中间竟有一处夹层，用泽渊能清楚识别出的蓝星文字，却写着让他看不懂的内容。
　　“事毕后，伺机杀泽渊。”落款是一个轻字。
　　泽渊…是谁。
　　又是让谁伺机杀他。
　　他捂住撕裂般剧痛的头部，眼中是快要凝成实质的痛苦。
　　……
　　等池余在堆积如山的杂物中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才发现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小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被他绑在椅子上的昏厥的虫子，皱着眉头，加快了脚步。
　　走到“家”门口，池余看着自己出门时特地别在门把上的枯草已经消失不见，心跳猛然加速，他推开门，心中的杀意在撞上泽渊平静无波的眼神时瞬间停滞。
　　“你回来了…老公。”
　　泽渊的声音有些低哑，池余看着他脸上的虫纹，眨了眨眼：“遇到了一些麻烦，耽误了一段时间…让你担心了。”
　　泽渊闻言立刻上前一步，皱着眉在他身上认真看了看，虽然没看见没有什么伤口，可还是有些不放心：“起争执了？有受什么伤吗？”
　　池余摇摇头，他拿出两块黑色的“通行证”，脸上是轻松的笑容：“没有，幸不辱命，我们可以回家了。”
　　泽渊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对上池余的视线，也跟着笑了笑，只是有些略微的勉强，“是吗…那太好了。”
　　池余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上前抱了抱他：“是啊，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回家吧。”
　　泽渊点点头，“…好，我马上就来。”
　　池余看着他几乎是有些仓皇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滋啦…滋…池……池科长！】
　　【嗯，我在。】
　　终于和池余恢复连接的007忍不住蹦了个高：【哇！俺007又回来啦！！】
　　【天呐！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池科长！让我来看看…啊？】
　　007看着刚连上信号的后台瞬间蹦出密密麻麻的红色执行命令，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池科长，你最近都干了什么？！它怎么这么着急要电你！！】
　　【这不得把你电得里焦外嫩…幸好你还有七十六的可ooc数值…】
　　池余垂下眼，打断它：【不行，不能用。】
　　【这次应该可以提交申诉，你帮我拖延一段时间。】起码不能在现在。
　　【哦对对对，这段时间断联，它的惩罚措施确实不合理，看俺007重拳出击！】
　　【谢了。】
　　池余笑了笑，看着向他走来的泽渊，动作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走吧，回家。”
　　……
　　他们一路谨慎，在隧道入口时，收下通行证的虫族在他们身上打量了片刻，最终还是挥挥手让他们进去。
　　即便如此，池余和泽渊也没有片刻松懈，直到经过一次次中转弹跳，在终于踏上熟悉的土地时，两人心中都有些怔然。
　　泽渊看着在入口处等待自己的亲信，眼神有片刻的放松，然后下意识握紧了池余的手。
　　“元帅！元帅！”早已过了约定好的时间，差点就要冲去虫星救援的众人看着眼前明显消瘦了些的两人，眼睛都忍不住有些发红。
　　“元帅！池副官！你们还好吗！”
　　“元帅，池副官呜呜呜…”
　　“啧，别出这副样子啊！让元帅看了生气！”眼中同样噙着泪水的布洛捣了同伴一拳，“元帅，咱们快回去吧，乔医生刚好在诊疗室！”
　　“对对！先让元帅和池副官回去休息！”
　　泽渊握了握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松开的手，转头看向池余，可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他却又立刻避开。
　　没有什么好问的，泽渊想。
　　没有必要。
　　“回去。”他说。
　　然后重新握住了池余的手腕，指尖颤抖，却不容置疑。
　　“…是，长官。”池余任由他紧紧握住自己，语气是一如往常的恭敬顺从。
　　……
　　“你们可算回来了。”乔宁看着被簇拥回来的泽渊和池余二人，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泽渊嗯了一声，转身拍了拍众人的肩膀：“我…和池副官都没事，你们先回去训练吧，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
　　“是！元帅！”
　　“是！”
　　等诊疗室的门被关上，乔宁在池余被泽渊握着的手腕上看了一眼，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怎么一回事？你比预料中晚回来了整整一个月，如果不是楚轻说怕打草惊蛇，让我拦着，布洛他们早就忍不住了。”
　　“楚轻。”泽渊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池余手腕一紧，他抬起头，却只能看到泽渊侧脸。
　　“先给池余检查一下，他的腰侧和后背都被炸伤过，左腿有一处贯穿伤…”
　　乔宁听的目瞪口呆，忍不住上下打量池余，然后转头问泽渊：“……你们这是都经历了什么…那你呢，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泽渊的声音有些低哑：“头部被撞击过…之前可能有些淤血，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他将池余拉到身前，“你先给他检查一下，所有能做的项目都做一遍…其余的事，待会再说。”
　　池余：“长官，我已经都痊愈了，您的头…”
　　“池副官。”泽渊仍然没有看他，声音有些冷硬道：“服从命令。”
　　池余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胸口发堵，忍不住的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垂下眼：“是，长官。”
　　乔宁终于察觉到他们两个有些古怪的氛围，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不断游移，在对上泽渊的眼神时，忍不住一怔，“……好，我先给他检查。”
　　池余乖巧的任他摆弄着进行一项项检查，而泽渊在他视线不能及的范围，近乎贪婪地注视着他。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泽渊认真的看着每项显示正常的数值，乔宁忍不住有些惊讶的感慨道，“这就是S级的Alpha？恢复力果然很强。”
　　他转头看着与往日相比，明显低沉了些的泽渊，眉心一跳：“你们……”
　　泽渊放下手中的检查报告，淡淡道：“这些日子，楚轻经常来吗。”
　　乔宁被他打断，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啊，对。”
　　“你走后不久，蓝星边境突然有些异常，经排查，确认是受到虫星那边的骚扰，它们在帝国周围不断挑衅…不过说来也奇怪，倒是也一直没有形成正面的冲突。”
　　“陛下原本想召你进殿议事，幸好楚轻说你现在正在闭关的重要时刻，再加上事态并不严重，这才拦下了。”
　　“到了预计的日子，你还没有回来，可最近这段时间，虫族的骚扰愈发频繁起来，帝国已经有了很多不满的声音，为了帮你遮掩，楚轻还提议……”
　　看着泽渊越来越凝重的表情，乔宁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话音一停，皱起了眉：“…到底怎么了？”
　　乔宁的声线有些发颤，心跳不知为何也快了起来，他与泽渊视线相对，良久，某种猜测被沉默地证实，乔宁闭上眼，脸上都是带着苦涩的了然：“…是楚轻。”
　　与泽渊和楚轻的关系不同，家族世代为皇家医师的乔宁，几乎和楚轻是从小的交情，甚至泽渊与楚轻的合作关系都是经由他牵线而成。
　　泽渊移开视线，不去看好友脸上明显的痛苦。
　　乔宁自己平复了一会，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楚轻提议暂时由他代替你，出征平乱。”
　　乔宁皱起眉：“但议事厅不会让一个Omega掌控军权…”
　　泽渊勾起嘴角，眼中有些嘲讽：“但如果有皇室支持，我又无法露面，他以未婚夫的身份申请‘暂代’军权，告诉议事厅这是我的意思，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到时候木已成舟，这军权，议事厅就收不回了。”
　　泽渊顿了顿，终于转过头，看向一直被自己刻意忽视的人。
　　“可我现在活着回来了，楚轻的算盘已经全部落空。”
　　“所以，池余。”
　　“你选择谁。”


第37章 他的容器（七）
　　池余抬起头，眼神中有些无奈，也有些微微的酸涩。
　　007：【池科长，冷静，冷静啊，你现在再ooc，就不仅是被电的问题了，说不定会被托管的…】
　　“长官。”池余看着顾渊的眼睛，声音很轻：“楚轻殿下对我有恩，但我从未背叛您…”
　　“我相信你没有背叛。”
　　“但我问的是，池余，你选择谁。”
　　泽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面上有着强行伪装的冷静。
　　池余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没有说话。
　　泽渊点点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表情不变：“我给过你机会了，池余。”
　　乔宁：“…不是，你们这……”到底都是哪跟哪…
　　话音未落，泽渊突然上前一步，右手化掌，极有技巧的砍向池余颈侧。
　　池余指尖微动，抵过身体本能的条件反射，没有反抗，任由随即而来的黑暗侵袭，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感受到一双将自己牢牢托住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
　　乔宁看着泽渊将自己的休息室调整成最高防卫等级，然后将昏迷的池余小心地放在床上，仍旧没有从刚才的变故中回神。
　　泽渊看着他紧盯在池余身上的视线，微微侧身，将他挡住：“走吧，出去说。”
　　乔宁有些木呆呆地点点头，两人回到诊疗室后，泽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一小块不规则的晶石状透明色物体，将它递给乔宁。
　　乔宁下意识接过泽渊递来的东西，反应有些慢。
　　泽渊：“…你看一下，这应该就是你之前说需要的东西。”
　　“啊？”乔宁这才回过神，低头一看，有些惊讶：“虫母分泌的结晶？你见到老k了？”他还以为这次计划是完全失败了。
　　老k就是泽渊这次去见的“线人”，一个蛰伏在虫族已久的蓝星人。
　　泽渊点点头：“嗯，是他交给我的。”
　　乔宁有些激动：“有了这个，Alpha的信息素优势将不复存在…”
　　“乔宁。”泽渊看着他，“一定要毁掉Alpha的信息素吗？我是说……”
　　“有没有可能，只是改变信息素对人们产生的影响，把它变成武器，而非直接根除。”
　　“泽渊。”乔宁皱着眉，眼神有些不解，“是因为池余吗？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和楚轻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泽渊沉默片刻，这些天情绪上的骤然起落让他眼中带着明显的疲惫，声音却依旧坚定：“池余和楚轻没有什么关系。”
　　就算以前有，以后也不会有。
　　“乔宁，我麾下的战士，也有很多是Alpha，他们也和我一起上过战场，互相交付过后背。”他垂下眼，像是在对自己说：“不是所有的Alpha都像那些贵族一样。”
　　乔宁：“那我们这些年的计划……”
　　“破坏Alpha的信息素对我们来说只是优劣各半，没有信息素，军队的战力也将大大下降，现在和虫星的战争一触即发，毁掉Alpha，无异于自断臂膀。”
　　“我并不否认我的私心，但是。”
　　泽渊抬眼：“我的目标没有变，也不会因为谁放弃。最高的权势，仍旧要掌控在我手中。”
　　乔宁视线不错的看着他，泽渊也没有半分退让。
　　良久，终究是乔宁叹了口气，“…我们从军校相识，一直为着共同的目标走到现在，我信任你，如同信任我自己。”
　　“但如果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楚轻选择鱼死网破，直接揭露了你的身份，泽渊……”
　　泽渊：“那计划不变。”
　　乔宁点点头：“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碰了碰拳。
　　乔宁收回手，看着泽渊嘴角很快平直的弧度，啧了一声：“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你们在虫星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的瞥着泽渊后颈异常清晰的齿痕，暗示的意味满满。
　　“……”泽渊感受到乔宁的目光，只觉得前几天刚被注入过信息素地方有些微微的酸痛。
　　“……我们刚开始就暴露了行踪，在和老K碰面之前就被埋伏的虫兵包围，是池余拼死击退它们，而我在战斗中受了伤，失去了一些记忆，误以为…我是池余的Omega。”
　　那时的池余远比现在灵动鲜活，虽然偶尔会…有些坏心眼，但看着他的眼神永远带着温度，落在他眼角的吻永远带着珍视。
　　所以失去记忆的他才会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深信不疑。
　　想到那段时间两人的相处，那些拥抱、亲吻，和那些…混杂着泪水与汗水的夜晚。泽渊发现自己竟还有些忍不住的…怀念。
　　他看了一眼乔宁逐渐瞪大的眼睛，继续道：“后来我发现楚轻给他的信物，冲击之下…就恢复记忆了。”
　　“恰好老K找了过来，他告诉我之前是有蓝星的人向虫族高层泄密，他避得匆忙，没有机会通知我们，直到略微平息，才找到机会把东西交给我。”
　　他说的平淡，乔宁却忍不住动怒：“楚轻！这是楚轻让池余做的？！”
　　“不。”泽渊面色平静，“不是他做的，楚轻只是让池余伺机对我动手。但如果没有池余，我早就死在那里了。”
　　“泄密的事，与他无关。”
　　乔宁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既然他是楚轻的人，又想杀你，那泄密的人究竟是不是他，又有什么区别吗？”
　　“你失忆了，他总没有吧？他完全可以告诉你你的真实身份，可他任凭你误会，又是因为什么？”总不会怕泽渊冒险，为了保护他吧？
　　泽渊皱了皱眉，选择性地回答：“他不是楚轻的人。”
　　从未觉得好友这么难沟通的乔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审讯或者用药？……你总得问清楚他的目的，问清这些年他究竟还做了什么，接下来楚轻又有什么计划吧？”
　　“现在局势不明，我们总要想办法应对…”
　　泽渊抬起头，眼中的冷意让乔宁一顿：“不必问池余，你刚刚听到他说的了，池余从没有背叛过我，楚轻的打算他也不会知道。”
　　“既然我活着回来了，楚轻是个聪明人，就算他想黄雀在后，也得在我能够制约Alpha议事会的基础上进行，否则，他的谋划，同样会毁于一旦。”
　　乔宁抿了抿唇：“…行，抛开池余，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泽渊：“我打算去见楚轻一面。”
　　乔宁皱着眉想了想，然后有些无奈的点头：“你说的对，楚轻是个聪明人，他向来是会衡量得失的…倒是你，泽渊。”
　　“你对池余…不会是动真格的吧？”
　　乔宁问完就感觉自己是说了个废话…不让用药，不让用刑，甚至都不让审讯。前因后果什么都不问，连知道池余接了楚轻刺杀他的任务，都只是轻飘飘的把人关到自己休息室…的床上。
　　乔宁有些头疼的揉揉额角…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泽渊竟然还有恋爱脑的潜藏基因。
　　泽渊站起身，没有回答他：“池余的事，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他受了伤，需要调养。”
　　“晶石你抓紧研究，我先走了。”
　　乔宁也跟着站起来：“你去哪？”
　　泽渊推开门：“去拜访楚轻殿下…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带的话吗。”
　　乔宁：“…还是不必了。”
　　……
　　泽渊在自己的备用间简单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在路过休息室时，脚步有片刻的停顿，而后继续向前。
　　一门之隔的休息室内，早已在强烈的电击中醒来的池余双手紧握，额间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手指用力到将床单都撕裂了一个大洞。
　　007在一旁呜呜流泪，手上不断发送停止执行的命令:【呼气…吸气…池科长，你挺住啊，马上就结束了…】
　　池余在骨子里传来的麻痹感中转过头，看007流的电子眼泪比他流的汗都多，忍不住笑出声：【你这说的，和我要生了一样。】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在申诉被驳回后，池余并没有让007再纠缠，而是在确认泽渊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后，无所谓的表示可以开始电了。
　　007:【呜呜呜池科长，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呜呜…】
　　池余的双手因为电流有着不受控制的抽动，他闭上眼，呼出一口气：【只是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生理性的，没多疼。】
　　他语气平稳，让007都有些将信将疑的凑过去：【真的吗，那我试一…嗷！！】
　　007一下从窗前弹到天花板上，然后又被反弹回来，整个球都有些冒烟，它看着身上无比明亮的跑马灯，有些愣住：【这是给我充、充电了？】
　　【噗。】池余忍不住笑出声，随手擦擦额头上的汗。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惩罚终于结束，池余伸了一下懒腰，把自己埋在泽渊被子里。
　　得在泽渊回来之前想清楚，这个边以后该怎么擦才行…
　　……
　　暮色渐起，戒备森严的宫殿中，与在人前的形象不同，楚轻面色冷凝的看着手下刚刚传来的密报，手指攥紧。
　　“殿下，泽渊元帅来了，在前厅等您。”
　　思绪未果，突然传来的通传声让楚轻下意识将手中的信纸揉起，他抬起头，叹了口气。
　　“知道了，告诉他，我马上过去。”
　　前厅中，泽渊在仆从恭敬的回话中点点头，转身坐到待客用的座位上，有些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殿内。
　　奇珍异宝，名贵字画，乍一看，似乎和其余被娇养起来的Omega没有什么区别。可仔细看去，光华夺目的摆件里放着一柄格格不入的木质短剑，可能是因为年岁久远，剑身已经有了轻微的变色，可从上面镶嵌的诸多宝石可以看出主人对它的喜爱。
　　“这是小时候，我的礼仪老师送给我的，其实比起上面的宝石，我倒更希望它时一柄锋利的铁剑，能够轻易割破别人的喉咙。”
　　楚轻看了一眼周围的仆从，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和泽渊阁下单独聊一会。”
　　“是，殿下。”
　　泽渊转过头，看着慢慢走上前的楚轻，目光在他头顶的王冠上停留片刻，“殿下。”
　　楚轻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我以为，我们没有这样平静对话的机会了。”
　　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他以为泽渊任职仪式的那一天，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殿下是聪明人，可我也不是蠢的。”
　　泽渊看着他，眼中略有嘲讽：“…殿下，你的王冠，我不太喜欢。”
　　楚轻表情冷了下来：“……是池余告诉你的？他背叛了我？”
　　“殿下，注意你的措辞，他从未属于你。”
　　泽渊将手伸到自己口袋，看着楚轻瞬间的警惕，嗤笑一声。
　　他将里面的圆牌丢给他，“殿下，这次我不会计较你的所作所为，用以偿还你曾经对池余的恩情。”
　　“不管你们先前有过什么纠葛。”
　　“从此，他不再欠你的，你们两清了。”
　　楚轻听到泽渊说的话，一时有些怔住。
　　他看着任职仪式那天自己趁机放到池余身上的信物，语气莫名，“…之前在医院里，我好不容易找到与池余独处的机会，他却对我的暗示四两拨千斤，那时我就隐约察觉到…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奉我如神明一般的小Alpha了。”
　　泽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殿下。”
　　“我不计较你对我出手，但你要说明白，你是通过什么方式联系的虫族高层。”他看着楚轻，面容严肃：“你要背叛你的国家吗，殿下。”
　　“我没有！”楚轻厉声道，眼神却有种狼狈：“…我只是想将兵权掌控在自己手中。”
　　“你是个Beta，泽渊，你没有尝试过被信息素控制的滋味。”
　　泽渊：“对，我是个Beta，所以你也应该知道，就算我掌控兵权，我也无法用信息素限制你。”
　　楚轻勾起嘴角，看着圆牌上头戴王冠的自己：“你还没有尝过站在权利顶端的滋味，泽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比起信任你，我更信任我自己。”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楚轻叹了口气，逐渐平静下来：“我是通过黑市的掮客将消息卖出去的，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去做什么，只能将大概的时间和进入的位置传了过去。”
　　“……当你们没有在预计的时间回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要成功了。我没有想过，你、和池余，你们还能活着回来。”
　　虫族可不会特意放池余一条生路，楚轻这次…原本就是打算牺牲他的，当然也不会告诉他自己的作为。
　　泽渊点点头：“殿下不愧是皇室的人，果然够心狠。”
　　楚轻直起身子，如往常一样看着他笑了笑：“是啊，我足够心狠，那泽渊元帅，现在你想怎么样呢？”
　　泽渊看着这个合作多年，也曾交付过信任的曾经的盟友，声音不带一丝情绪：“我这次去虫族，是去取母虫凝成的晶石，乔宁说，它也许能对信息素造成一定的改变。”
　　“他已经在研究能否去除信息素对两性方面的影响，彻底将信息素可控化。也许过不了多久，以信息素来划分等级的时代，就要迎来终结。”
　　楚轻无意识的握紧手，心跳加速：“…你是说，Omega也许能够摆脱信息素的影响，不再天生体弱，不再因为发情期，菟丝花一样只能被Alpha困在床上…”
　　“只是在研究，未必可行。”
　　楚轻盯着他看了一会，在判断出他所说的真实性后，声音软了下来：“泽渊，对不起啊，是我的不对，我真的不知道…”
　　泽渊靠在桌上，双手抱胸：“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殿下。”
　　“我们仍旧可以做盟友，只是你要把你和掮客具体的交易过程、来往记录都交给我。”没有在意楚轻脸上逐渐挂不住的表情，泽渊继续道：“当然了，如果殿下愿意给我一份供词，那就更好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楚轻低头笑了笑，声音很低：“我们仍旧可以做盟友，只不过不再是依靠信任。”而是依靠相互制约。
　　“是我违约在先。”想到之前他们几人相处的融洽时光，楚轻知道，终究是回不去了。
　　“好，我给你供词。”
　　泽渊并不意外他的识时务：“那真是多谢殿下。”
　　……
　　泽渊储存好影像记录，起身就要离开。
　　眼看他就要走出殿门，楚轻终于忍不住问：“池余他…还好吗？”
　　泽渊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殿下，我想我需要再和您强调一下，我们继续盟友身份的一个前提。”
　　“池余是我的人。”
　　“希望殿下，不要总是过问别人的家事。”


第38章 他的容器（八）
　　回到军部，泽渊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黑市追查楚轻所交代的掮客的行踪，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事情并不只是简单的金钱交易这么简单。
　　在楚轻没有表明真实身份的前提下，对方就敢将情报递给虫族，泽渊只能想到两个原因，要么对方是个胆大包天，为得钱财不计后果的亡命之徒，要么，就是他知道这个消息是楚轻放出来的。
　　若是后者…只怕他的背后另有势力支撑。
　　这两个月来，军部堆积的事务繁多，大大小小都等着泽渊决策，一下午的时间，也仅仅处理了十分之一，可无论怎么拖延，处理完多少事务，天色渐晚，总是要回住处的。
　　从恢复记忆到现在都没有停歇的忙碌让他有些疲倦，泽渊站在休息室门口，脸上没有了面对楚轻时的自信笃定，手指摩挲，脚步有些迟疑。
　　门内
　　池余坐在泽渊休息室的沙发上，似有所感的抬起头，他站起身，走到门边。
　　一门之隔，两个人都沉默的站立许久。
　　池余叹了口气，食指轻轻在门上敲击：“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对不起，不想让你难过，却又有许多的不得已。
　　如果守护你的信仰就会伤害到你，那我到底该怎么做。
　　门外的泽渊从敲击开始就回过神，池余一共敲了三遍，泽渊却始终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池余敲的是很基础的摩斯电码，s-o-r-r-y，这并不难理解，泽渊不懂的，是他究竟为什么要和自己说对不起。
　　是抱歉这些年的欺瞒，抱歉让他受了伤，还是抱歉…在虫星时他们经历的一切，抱歉在与他做尽那些亲密的事之后，他心中喜欢的仍旧是楚轻。
　　泽渊之前从没觉得，自己竟是这么懦弱的一个人。懦弱到不敢回应，不敢去问，甚至不敢去打开这扇门。
　　但…要放手吗？
　　不，绝不可能。
　　就算他们的开始是一场阴差阳错，那也得错到底。
　　他这辈子，都不会放弃池余。
　　泽渊看着紧闭的房门，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
　　感受到泽渊的气息逐渐远去，池余垂下眼。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对一旁不敢吱声的007招招手：【007，你之前和哥哥认识吗？】
　　007下意识点点头，又飞快摇头：【我…我不能说的…】
　　007其实也有些疑惑，好像从第一个小世界结束后，老大对于池科长和大人在任务世界的关系就有些微妙，说是反对吧，好像也没有阻止过，说赞成吧，每次它汇报的时候提到两个人之间的事，还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过也正常，现在完成任务才是第一位的，对于池科长这样没有职业道德的行为，它只能偶尔在心里暗暗谴责。
　　池余其实也没想过要套什么话，他只是想有个人和自己聊一聊他。
　　【我不问你什么机密…只是闲聊。】
　　007看着面色如常的池余，不知为何，却感受到了一些低落，让它忍不住也有些难过。
　　但阮烛对它三令五申，甚至还用给它改颜色来威胁，不让它和池余透露星际和大人的事。
　　呜呜，它真的很喜欢自己的炫彩七色光。
　　007纠结了一会儿，想到他们一人一统怎么也是一起被电过的关系，还是悄悄关掉和监察局的通讯系统，飘到沙发上，和池余坐在一起。
　　【大人…是个好人。】007挠挠头，看着池余认真倾听的表情，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池科长应该也能看出来，和老大他们不一样，我从一诞生就是监察局的系统。】
　　007回忆起自己刚被制造出来的时候，那时正值星际的一次革新，星际执政官大人主张用AI程序全面替换人工执行任务，当时各部门态度都有些暧昧不明，只有故渊大人坚决反对。
　　【那时大人说，法理之外，仍有情理；规则之外，应存人性。】
　　【在与感情相关的领域，AI永远无法代替人类。】
　　池余仿佛能想象到故渊说这句话的神态是多么温和却坚定，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眼神温柔。
　　与他不同，他的哥哥，一惯是爱着人类的，他偏爱一切生灵。
　　而池余也明白，正是这份偏爱，才让他好端端的坐在这里，才让故渊遭受这样的磨难。
　　【大人这一出头，别的单位也纷纷表态，嗯…结果赞成和反对的各占一半一半吧。】007挠挠头，【最后大家各退一步，就是星际现在人工和系统相配合的状态啦。】
　　007看着池余，话锋一转：【…所以池科长，你现在既然也知道大人的身份了，我看咱还是老老实实完成原本的任务吧，不然等任务结束了，那个…他也不会记得你的呀。】
　　【你之前不是说过嘛，要及时抽离。】它清了清嗓子，切换成洪亮的播音腔：【在一个小世界不小心发生的事情，就应该像一夜情一样，不应该牵扯到第二个小世界……】
　　【噗…你确实是有些比喻天分在身上的。】池余笑着扶额。
　　看着它一本正经的样子，池余突然想到之前阮烛说过007脑子不好使，还让自己别驴它。
　　…看来确实是一个基于现实性的评价。
　　不过既然阮烛没告诉它故渊与他的关系，保险起见，池余也没打算多说。
　　于是池余歪了歪头，摆出一副有些苦恼的表情：【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好像一直都是被动的那个吧？】
　　007：【…啊？】
　　【诺，你看，一开始传送的时候，是小世界的bug导致我刚睁眼就进入易感期，后来到虫星，也是你们大人失忆，需要我的标记，而现在……】
　　在他意有所指的眼神里，007逐渐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好像、好像真的是这个样子？所以老大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干预的吗。
　　就像它看的总裁娇妻带球跑一样，池科长才是那个一次次被强制爱还不能反抗的小娇妻？？那这样的话，它岂不是就是那个被带着跑的…球？？
　　007被自己的脑补惊到张大了嘴，它晃了晃头，把体内有些凌乱的数据摇匀：【其实…其实我们大人本人不是这个样子来着，这不是现在被分成一片一片的嘛…好像有人来了！池科长我先撤了！】
　　池余不知道007刚才脑补了怎样的一出大戏，驴了球一把的池余只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让他困扰的事情也有了答案。
　　一道道验证密码的声音传来，在感受到门外熟悉气息的那一刻，池余的心里满是想念。
　　哥哥，这个被你偏爱的世界，我也会尽力去守护的。
　　门从外面打开，视线相交的瞬间，泽渊别过头，“吃点东西吧。”
　　他没有提这些天发生的事，只是立刻关好了门，像是怕池余会趁机逃走一样。
　　直到看着池余没有什么反抗的举动，而是十分顺从的接过筷子开始动吃东西，泽渊才稍稍松了口气。
　　一顿饭吃的有些沉默，直到池余实在是再也塞不下了，都没有等到泽渊再说什么。
　　他皱了皱眉，想着该怎样才能在人设合理的范围内说些什么，泽渊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明天…我们搬到军部给我准备的房子去住，这里还是太小了些。”泽渊的语气尽量自然，眼睛却忍不住悄悄观察池余的反应。
　　见池余果然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泽渊抿了抿唇。
　　“之前我们去虫星，其实是为了取虫母凝结的晶石，来研究是否能改变信息素对人的一些负面影响…乔宁现在已经开始研究了，只是需要相应性别的实验对象，考虑到保密性…”
　　“你、我…和楚轻，就是最好的人选。”
　　池余顿了顿，心理有些无奈，怎么还有楚轻？
　　看他的态度因为听到楚轻也参加才有了些转变，泽渊垂下眼，只觉得胸口有些酸胀。
　　“池余，你曾说过，相信我一定能改变帝国现在的状态。”
　　泽渊声音很轻，不自觉放低了姿态，像是生怕听到否定的回答：“现在我需要你的追随，你…还愿意吗。”
　　池余沉默了一会，在泽渊逐渐下沉的心绪中，伸手勾住他的手指。
　　泽渊猛地抬头，立刻紧紧回握住他。
　　“当然，长官。我说过，愿意为您赴死。”池余态度恭敬，眼神却藏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柔软。
　　足够了，泽渊想。
　　只要有这一点，那他就还有机会。
　　心不在他这里，没关系，他可以自己赢过来，只要他足够小心，足够谨慎，足够认真。
　　恰好，这是他最擅长的东西。
　　泽渊笑了笑，眼中重燃起浓浓的势在必得。
　　……
　　第二日一早，池余被泽渊一路握着手，到了距离军部不远的一处极为豪华的独栋别墅中，周遭安保严密，有独立的庭院草坪，视线所能及的地方没有第二户人家，是Alpha议事会特意为他准备的。
　　之前泽渊并不在意居住条件，军部的休息室已经足够满足他的日常需求，但现在…他看了一眼有些好奇的打量他们新家的池余，心情突然安定下来。
　　他得和池余有一个他们两个人的、共同生活的“家”。
　　“这里只有简单的布置，所有的家具和摆设你都可以重新换。我们在星网的账号已经绑定，你可以直接用我账户里的余额。”
　　泽渊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池余：“如果你更喜欢用实体卡现场购物也可以…只是要提前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去。”
　　他看着池余有些微妙的表情，缓下声音，补充了一句：“…我想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池余看着手里的卡，把自己像是在吃软饭的诡异即视感抛诸脑后，十分乖顺的点了点头。
　　变相答应了泽渊暗搓搓准备同居的计划，系统却还没有一点因为ooc电他的打算，池余在心里勾了勾嘴角。
　　对于“听话懂事”的人设来说，不拒绝自己长官的要求果然是第一优先级。
　　AI判定，啧，人工智障，真是还不如007聪明。
　　被这玩意电过，真是他职业生涯的污点。
　　而泽渊看着池余没有拒绝，也忍不住在心里点点头——Omega论坛《如何抓住一个Alpha的心》第一条，恰当示弱，是对容易心软的Alpha最有效的方法。
　　“我看你的休息室里一直放着一只德牧玩偶，”泽渊看着他，试探道：“你是喜欢德牧吗？要不要一起养一只？”
　　池余心中一动，面上却表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会很麻烦吧，我平常应该也没有时间好好照顾它。”
　　“不会，我们早上晨跑的时候可以顺便遛狗。”泽渊立刻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照顾它。”
　　池余点点头，眼中有些许笑意：“好的，长官。”
　　泽渊够了够嘴角，《如何抓住一个Alpha的心》第二条，不断加深和他的羁绊，达成。
　　在参观到卧室的时候，池余看着三层的别墅，整整八间空卧室，却只有一个卧室放了床，心里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对于泽渊能够迅速改变方式这件事，经过起初的讶异，倒也觉得理所应当。一个能靠自己走到现在位置的灵魂，哪里会单单只知道站在原地呢。
　　而且…这倒是意外的让他也找到了新思路，只要是泽渊的“要求”，自己乖乖听话的话…怎么不算是维持人设呢？
　　至于长官想要“要求”什么，这总不是他能控制的吧。
　　看着昨晚刚安排人把床都搬走的卧室，泽渊面色一片坦荡：“可能是我之前没有和他们打好招呼，负责的人疏忽了。不过没关系，好在客厅的沙发足够宽敞。”
　　池余还在想自己如果主动提出和他睡一间卧室，智障AI到底能不能反应过来，就见到眼前的泽渊突然有些踉跄，他下意识伸手扶住他，心跳都漏了半拍。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泽渊闭着眼，任由他揽住自己，在这个暌违已久的怀抱里，心底早已叫嚣了许久的欲望终于被名为池余的触碰暂时安抚。
　　泽渊靠在池余肩上，看着眼前上下滚动的喉结，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红晕更甚。
　　“没什么，只是前些日子标记太多，引发了一些信息素紊乱。”他垂下眸，声音有些沙哑。
　　“乔宁说，在调理过来之前，我对你的信息素会有很强的依赖性，建议我们这些日子最好一直保持接触。”
　　在他提到信息素紊乱的原因时，他的小副官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刻意忍耐一天，终于等到此刻的泽渊脸上有着明显的潮红，他抓住池余的衣角，声音发着颤，看向他的眼尾带着湿润。
　　“池余…我好难受，可以给我一些你的信息素吗……”


第39章 他的容器（九）
　　池余眼神一黯，看着伏在他身上的泽渊，按在他脉搏上的手指轻点。
　　确实是信息素紊乱，不过这个状态…
　　学坏了哦，长官。
　　“如果是您要求的。”池余低下头，呢喃的话语中却藏了些漫不经心的蛊惑，"那我当然会遵从您的命令。"
　　带着热度的呼吸喷在泽渊的耳边，让他耳垂上的细小绒毛都忍不住生理性竖起，原本还在可控范围内的心跳顿时错乱了节拍，紧紧攥住小副官的手指都忍不住有些抖。
　　当终于被他刺穿后颈的那一刻，泽渊甚至都忘记了呼吸。
　　眼前的事物都开始扭曲迷乱，泽渊的五感仿佛都被攫取，目眩神迷中，只有池余的心跳声异常明显。
　　“咚、咚咚”
　　是为我加快的吗，池余。
　　泽渊用力伸长脖子，将自己奉上，来方便池余对他的掌控。
　　池余感受到泽渊努力的配合，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偏偏怀里的人却像是不知死活般仍旧颤着身体尽力攀附着他，发出近似低泣的呜咽。
　　当泽渊腺体被注满的那一刻，池余强迫自己松开紧紧咬住猎物后颈的犬齿，看着自己留下的齿痕，舔舐的动作仿佛不带一丝情绪。
　　腺体上传来的湿润酥麻让泽渊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腰眼一麻，骤然下坠的瞬间却被池余一把托住后腰捞了起来，然后被认真细致的继续“处理”齿痕上的血迹。
　　像他处理平日的军务一样，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不知过了多久，池余才从他颈边抬起头，对上泽渊有些狼狈地、氤氲着水汽的眼睛。
　　池余心中一窒，右手食指轻轻抚上他的唇瓣，除了声音略微有些低沉，神态却依旧恭敬：“长官，呼吸。”
　　陡然响起的呼吸声带了些喘，泽渊看着仍旧面色平静的池余，顺着支撑在自己腰间的力度抬起手，圈住他的脖子，带着薄茧的手指不经意般滑过他的腺体。
　　事实证明，Alpha的腺体也足够敏感。
　　感受到腰间猛然加大的力度，两人目光交织，泽渊看着他的小副官平静无波的眼神终于染上一丝欲色，嘴角微勾。
　　“长官。”池余看着他还带着些生涩的刻意勾引，左手的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
　　“已经补充好了，您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的语气恭顺，却好像带了一些平时没有的味道，泽渊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却莫名受到了鼓舞。
　　“池副官。”
　　“吻我。”
　　池余垂下眼，俯身克制地、蜻蜓点水般在泽渊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好像真是为了完成长官的命令，只是在他后退的瞬间，环在脖颈上的手微微用力，他也毫无犹豫地遵从了长官的意愿。
　　他们鼻尖相抵，呼吸交融，而后唇舌相交的黏腻水声响起，泽渊一步步引诱着他深入自己，感受着牢牢托在后腰的手发出越发灼人的热度，让他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
　　“池余……”
　　“叮咚、叮咚…”
　　未尽的话语被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池余敛下眸中的不耐，顷刻之间，换上一幅骤然清醒的表情，眼神躲闪地别过头。
　　“长官…有人来了。”
　　泽渊深吸一口气，眼中都是被强硬打断的烦燥。
　　门铃声持续不断地响起，他在池余的搀扶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皱乱的衣摆，挡住包裹在制服之下明显的凸|起。
　　“应该是乔宁来了…”目光扫过池余同样有了反应的地方，泽渊心中才略微有些满足。
　　池余…再为我沉溺一些吧…
　　泽渊藏起眼中的贪婪，看着面色有些别扭的小副官，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先去卧室等一会儿，好吗？”
　　池余红着脸点点头，只是在关上房门的瞬间，面上隐藏不住的欲|念瞬间暴露无遗，浓烈的灼人。
　　【滋啦…滋…】
　　后台系统跃跃欲试的弹出几条指令，又很快撤回，如此反复几次，最终有些不甘的归于平静。
　　池余轻嗤一声，勾起的嘴角尽是不屑。
　　小样，下次就让你死机。
　　……
　　泽渊打开门，脸上再没有面对池余时的温和，被打扰的不快在看到乔宁身边的楚轻时被放到最大，他倚在门框上，语气有着不加掩饰的不欢迎：“…殿下怎么也来了？”
　　一旁的乔宁脸上也带着森冷，他从泽渊身旁走进去，丝毫没有分给楚轻一个眼神。
　　“小乔不是需要三个实验体吗？我想我应该是合适的人选之一。”楚轻依旧面带微笑，语气态度与往常无异，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其余两人对他的抵触。
　　泽渊皱了皱眉，他原本只是想拿楚轻做个借口，并不打算真让他再和池余有什么不必要的接触，没想到他竟然自己凑上来了。
　　“殿下手眼通天，我刚出门不久就跟过来了。”
　　屋内乔宁带着嘲讽的话语传来，楚轻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他顿了顿，将姿态放的很低：“…对不起啊，小乔，我没有想监视你的意思…”
　　“殿下做什么不需要和我解释。”乔宁冷冰冰的打断他，将真空箱中的淡蓝色溶液取出，抬头问泽渊：
　　“你家我不太熟，有什么安保系数高的，隐秘一些的地方没有？”
　　泽渊在低着头的楚轻和倔着脸的乔宁之间来回看了看，最终还是有些头疼的起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地下一层有一间实验室，跟我来吧。”
　　他走在二人前面带路，不经意般扯了扯衣领，露出后颈，一片啃咬过的暧昧痕迹及其惹眼。
　　一看就是刚刚发生过什么的新鲜痕迹在他的动作下暴露在两人眼前，楚轻面色一愣，表情略微有些复杂，只是很快就掩饰过去
　　乔宁则是毫不客气的白了一眼，凉凉道：“注意身体，男人过了三十，有些方面也会越来越不行的。”
　　泽渊打开门，扬了扬眉：“没关系，池余还很年轻。”
　　乔宁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手上的药剂：“好的，那请把你家年富力强的小副官叫出来，我要给他扎一针，谢谢。”
　　泽渊对他的称呼很满意，勾着嘴角点了点头，在他带着鄙视的眼神中转身离开。
　　而在他上楼去找池余时，留下的楚轻和乔宁二人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气氛堪称冷到结冰。
　　“小乔…”楚轻咬着唇，有些小心翼翼地去拉乔宁的衣袖，却被人毫不留情的挥开。
　　“殿下，有什么事情您直接吩咐就好，没必要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
　　被他冷着脸骂了一句，楚轻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如果乔宁一句都不骂他，那才真的是毫不在意他了。
　　“拜托了，我知道我对泽渊下手是我不对，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
　　“因为我威胁不到你，殿下。”乔宁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内心有些凄凉。
　　“我们认识二十多年，几乎占据我生命的全部岁月。我知道你并不像表面那样无害，我也理解你的锋芒，你偶尔不得已的算计。”
　　“但那些手段，起码不能用到曾经把信任交付给你的朋友身上。”
　　乔宁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疲惫，让楚轻突然慌了起来。
　　他总是含着三分情意的杏眼迅速弥漫上一层雾气，伸手想去拉他：“小乔……”
　　开门声传来，门内的两个人下意识都向门口看去。
　　泽渊一推开门，就看到两人之间的样子，他的目光在楚轻我见犹怜的脸上停顿片刻，立刻伸手关上了门，发出“砰的一声。
　　还没来得及进门的池余愣了一下，看着脸色有些发黑的泽渊，有些不解：“长官？不进去吗？”
　　“…进去。”把里面那个总是装可怜的Omega丢出去再进去。
　　泽渊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了一下想动手的躁动，重新推开了门。
　　池余一直垂着眼跟在他后面，可来自信息素高匹配度的吸引力让他不用抬头都能精确定位到楚轻的位置，察觉到泽渊背影的紧绷，让他心里有些无奈。
　　在泽渊第一次进门的时候，楚轻就被他眼中的冷意煞到，立刻条件反射性的收起了刚才的表情，现在感受到被泽渊牢牢挡在身后的人是谁，一时也有些尴尬。
　　泽渊腺体内刚注满了池余的信息素，因此也能察觉到两人信息素不受控的交织，过高的匹配度让他们之间仿佛多了些斩不断的羁绊，这让本就不想让池余和楚轻再有接触的泽渊忍不住心烦。
　　乔宁虽然感受不到信息素，但通过泽渊和楚轻脸上的表情也能猜出一二，他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莫名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行了，人齐了就开始吧，一人一个密封舱…都离远点。”
　　乔宁的话打破了有些僵硬的气氛，泽渊转过身，拉着池余直接去到最左边的密封舱。
　　“乔宁会先在静脉注射少量的部分，如果感觉哪里不舒服，马上就摁舱里红色的按钮。”
　　泽渊给池余调整好绑带，看着顺从躺好的人，心里的烦躁更甚：“…不然换一个人吧，布洛也是Alpha……”
　　“长官。”池余拍拍他的手，刻意释放了一下信息素，来安抚泽渊浓烈的不安：“没关系的，乔医生是个有分寸的人。”但是这次不会成功就是了。
　　这些年蓝星与虫星的战场交锋大大小小也有十几次，本是赢多败少，但虫族却在前两次战争中使用了一种新型武器，只要擦破身体，就能对Alpha造成很大的伤害，打了蓝星军队一个措手不及。
　　而乔宁经过解剖实验，分析出那种新型武器的中空弹头上储存了某种液体，在接触血液的瞬间，就能迅速与Alpha的信息素进行中和，使得他们迅速丧失信息素优势，从而大大削弱了战斗力。
　　乔宁通过一次次的比对，推测那种“液体”就是稀释过的虫母分泌的结晶。
　　其实他的思路是没有错的，如果单纯要破坏Alpha的信息素，那确实是轻而易举，但是要用它来将信息素变得可控化，还不够。
　　看着抵在自己血管上的液体，池余对着面色严峻的泽渊笑了笑。
　　一小时后
　　乔宁看着毫无变化的三人，一时有些泄气。
　　最先注射的泽渊首先出舱，在解开池余身上的束缚带后，扭头看向一旁的二人：“快到午饭时间了，我就不留二位吃饭了。”
　　乔宁：“…行，我回去再研究一下，到时候提前通知你们。”
　　楚轻：“…好。”
　　……
　　将两人送到门口时，泽渊突然收到了星网通过加密渠道发来的一条讯息。
　　泽渊挑挑眉，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他打开讯息，飞快扫过上面的内容，然后抬低头，面无表情的盯着楚轻。
　　乔宁看着他的样子，也跟着皱起眉。
　　楚轻：“……？”啊？
　　“殿下之前找的那个掮客，”泽渊余光扫了自己身旁的池余一眼，语气一顿，补充道：“就是为了将我与池副官的行踪透露给虫族，找的那个黑市的掮客。”
　　池余低下头，垂着的眼眸偷偷闪过一丝笑意。
　　而楚轻感受到乔宁越发不善的目光，心中叫苦不迭，偏偏他确实理亏，只好陪着笑脸：“泽渊，小鱼……池副官。真是对不起，我……”
　　“事已至此，都过去了。”泽渊大度的点点头，没有再给他搭话的机会：“他在我们回来那日就消失了，我昨天派人去查他的踪迹，殿下不如猜猜看，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哪里？”
　　泽渊看着变了脸色的楚轻，眼中有些讥诮：“是王宫门口。”
　　“王宫？”乔宁有些惊讶，楚轻则是了然地握紧了拳。
　　泽渊看着面色难看的楚轻，意有所指道：“说不定这几天，就会有人来和殿下谈一些封口的条件了…”
　　楚轻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顾不上再多说什么，他看了泽渊一眼，轻声道：“谢了。”说完便匆忙离开。
　　池余抬起头，看着虽然极力掩饰，但是脸上还是有些担忧的乔宁，挑了挑眉。
　　乔宁和…楚轻？……竹马BO的爱恨纠葛？不得不说的隐秘暗恋？
　　一直在关注池余反应在泽渊看到他悄悄抬起头，视线望着楚轻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些意料之中的发堵，连带着看欲言又止的乔宁也有些不顺眼起来。
　　“不放心就跟上去问，杵在这里给我们看门吗？”
　　乔宁：“…他……”
　　泽渊打断他：“我不管你们两个之间的私事…就算是为我们之间的合作，如果能帮上什么忙，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如果楚轻向虫星暴露他行踪的事情传出来，那他很大概率会背上叛国的罪名，到时候，也会对他们的计划造成很大影响。
　　乔宁点点头，略微有些僵硬：“如果真的没办法，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不打扰你们两个，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只是步伐多少带了些匆匆。
　　……
　　“池余。”泽渊看着仍旧有些神不守舍的人，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勾起了嘴角。
　　忍耐，泽渊，忍耐。
　　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不要再给他拒绝你的机会了。
　　“我们出去吃饭，然后去挑一只小狗，好不好？”
　　池余猛地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这些天自己的思绪已经被007念叨的狗血小说荼毒了，他摸了摸鼻子，试图把刚才跑偏的想法都赶出脑海。
　　“是，长官。”
　　……
　　在人工控制之下，蓝星的四季很不分明，但为了丰富生活体验，每个区域都有自己不同的季节特征。
　　池余和泽渊现在的住处位于A区，是常年的春季，草木生机盎然，色彩却不浓烈。
　　而在满是盛夏的B区，大片浓郁的绿意被热烈的阳光用金色描边，照在外墙爬满蔷薇的店门口，旁边是写着卡通体的“爪爪之家”招牌。
　　一路上遇到的民众无论性别年龄，在见到泽渊时都有些激动的远远向他行礼，他们眼中光芒热切，满是崇拜，却依旧克制着不上前打扰。
　　愿你健康平安，却不必相熟。
　　而泽渊也眉目温和的轻轻颔首，像是对他们善意的回礼。
　　池余站在他身旁，在炽热的阳光下，跟着接受到了许多纯粹的善念，他看着泽渊与往日都不一样的神态，心中涌上满足。
　　你该生在阳光下，享受所有的温暖与偏爱，在刚刚好的微风中，走鲜花簇拥的道路。
　　所有被你庇护的人，都该爱你。
　　……
　　两人刚进到宠物店，一旁的店员就走上前，热情的招待：“泽渊元帅，池副官，二位是谁要养小宠物呀？喜欢猫猫还是狗狗？”
　　泽渊点点头，看着满屋子的毛茸茸，声音都下意识放轻了不少：“是的，请问有德牧吗？”
　　池余看他一脸正经的表情，可眼神却微不可察的一次次落在猫爬架顶端的卷毛小猫身上，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店员一愣，脸上带了一丝歉意：“德牧是大型犬种，按规定，不能售卖给A区的居民，您和楚轻殿下都不符合…”
　　听到他提到的名字，两人都是一愣，池余也突然反应过来，泽渊现在…还是楚轻的未婚夫是吧？
　　“长官。”池余抬起头，语气平淡，眼神却藏了一丝危险，“我突然有些不舒服。”
　　泽渊立刻皱起眉，拉着他就向外走，一边召唤自己的飞行器，一边问他：“是不是刚才的副作用，我带你去找乔宁……”
　　输入目的地的手被挡住，已经升空的飞行器没有接受到新的指令，智能驾驶系统发出不带感情的询问。
　　“您好，请问您的目的地是？”
　　看着泽渊带着疑惑的表情，池余垂下眼，脸色有些发红。
　　“不用去乔医生那里，长官。”
　　“是我的易感期到了。”
　　泽渊呼吸一窒，心跳瞬间猛烈起来。
　　……池余的易感期…
　　他看了一眼池余已经有明显反应的地方，早上被意外打断的燥热重新跃跃欲试，泽渊的指尖微微蜷缩，宽敞的飞行器都仿佛瞬间狭窄了起来。
　　他撇过头，发出指令。
　　“上升到不可视区域。”
　　“开启隐蔽状态。”
　　池余悄悄勾起嘴角，语气却带了些疑惑，和一丝Alpha易感期难以掩饰的躁动。
　　“长官…？”
　　泽渊的后颈开启发热，看着小副官尽力克制着生理本能的急躁暴戾，看向他的目光仍旧温顺，像是不会拒绝他的所有命令。
　　飞行器逐渐升空，一窗之隔，是被染红的白云，和B区炽烈的阳光。
　　“池副官。”泽渊的声音沙哑，滚动的喉结有些颤抖。
　　“……服从命令。”


第40章 他的容器（十）
　　蓝星对于飞行器监管严格，当泽渊的飞行器在B区上空停留时间超过允许范围的时候，虽然隐蔽了身形，也还是会在布防监控中留下文字记录。
　　“喂，你好，这里是布防监控中心，B区（124，1127）上空有一台飞行器已经停滞一小时四十九分，已违反飞行器管制条例，请你们……等一下，这是泽渊元帅的飞行器。”
　　拿着电话的工作人员在看到显示的实名信息后愣了一两秒，继续道：“不好意思，刚刚查询到这是泽渊将军的飞行器，该飞行器具有最高权限，并已开始隐匿工作模式，因此不做处理。同时，请协助清空该位置周围路线，防止产生干扰，以上。”
　　“收到，立刻执行。”
　　工作人员挂掉电话，忍不住对着屏幕上显示的信息，眼中充满崇拜：“不愧是泽渊元帅，休息日也在工作，真是勤恳。”
　　他不知道的是，泽渊元帅不仅非常“勤恳”，而且极其“认真”和“细致”。
　　被长官命令“不许动”的池余垂着眸，眼角的泪痣鲜红异常，他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一双骨骼修长的手穿进自己长官的发间，轻轻摩挲，带了些若有似无的鼓励意味。
　　窗外偶尔有飞鸟经过，很快便被声波驱散开。
　　飞行器早就切换到了无人驾驶模式，最高规格配置有着非常宽敞的前排空间，能够轻易的让一个成年Beta半跪下来。
　　池余的灼热信息素气味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中存在感更加明显，S级信息素十分霸道的彰显自己的存在，将猎物牢牢锁定，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不容置疑。
　　泽渊的脸上一片陀红，被噎到的窒|息感让他的眼中都泛起了水汽，可他只是尽力的放松喉|咙，在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加重的低喘后，更加认真的动作起来。
　　想听到更多，池余因为他而加速的呼吸。
　　“哼嗯……”
　　Alpha的等级和某些方面呈正相关，本就让泽渊吃力异常的…在最后时刻突然更甚，让泽渊显得异常狼狈。
　　“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让来不及吞咽的口水从嘴角溢出，难得的凌乱样子落在池余眼里，只觉得好看的要命。
　　“好吃吗，长官。”
　　“嗯？”
　　泽渊几乎说不出话，可小副官却像是在探讨什么严肃的问题一般步步紧逼的要问出他的答案，在信息素的裹挟之下，泽渊只能有些胡乱的点头。
　　池余眼神更加幽深，他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泽渊，某个无法控制的变化让他毫无准备，以至于不小心拍到了因为咳嗽而不断颤动的泽渊脸上，发出“啪”的一声，两人同时愣住。
　　泽渊抿了抿还在酸痛的唇，眼神躲闪，眼角的红晕比刚才的蔷薇还要艳上三分，几乎就要无法维持强装的淡然。
　　池余看着明明害羞到不敢看他，却依旧没有移开的长官，眼神暗沉一片。
　　Alpha的基因果然恶劣，他想。
　　池余微不可察的勾起嘴角，伸手托住泽渊的脸，拇指摩挲，将他嘴角的血迹擦匀，有些歉意地低声问：“抱歉，长官…疼吗？”
　　泽渊嘴唇微动，迟来的刺痛让他刚刚反应过来自己的嘴角有些出血，被小副官涂在嘴唇上，红的夺目。
　　鼻尖是属于池余的浓烈气味，也许，也有一些他自己的。
　　泽渊垂下眼，握住放在自己脸上的手，顺势起身，坐到小副官身上，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睛，意有所指道：
　　“你又……”
　　泽渊感受着自己腿边的东西，眼神有些微微的得意。
　　池余笑了笑，仍旧恭敬：“是的，长官。这是Alpha 易感期的正常现象。”
　　泽渊单手解开自己的纽扣，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喃：“那…要继续吗？”
　　他的喉咙因为刚才而有些轻微的肿痛，声音砂砾般显得格外缠绵。
　　池余只是静静看着他，扶助他后腰的手毫无动作，当泽渊的眼神都带上一丝不安的时候，才开口指出：“长官，您说了，让我别动。”
　　泽渊松了口气，可能是池余扶住他后腰的手贴的太紧了，从指尖到掌心都牢牢的贴在他身上，让他的腿都有些被这过高的温度热到有些发颤，低声道：“…不用你动。”
　　“我来。”
　　泽渊的飞行器是帝国最高规格的半军用飞行器，无论是安全性还是平稳性都称得上是非常优越，无论怎样剧烈的动作，都能在空中保持稳定。
　　暮色渐起，属于B区特有的夏季傍晚弥漫着浓艳多彩的晚霞，深邃的红色与紫色交融，弥漫在无边无际的空中，美不胜收。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飞行器中有一双手带着些慌乱地将撑在干净透亮的玻璃上，可很快就被另一双手温柔却不容置疑的捉了回去，只在原处留下一道雾气。
　　……
　　当二人终于回到家中的时候，夜色已深，池余打开飞行器门，动作轻柔地将早已晕过去的泽渊从后排抱出，累极的人睡的昏沉，机械验证的开门声都没能让他醒来。
　　这栋别墅除了只有一张卧室有床以外，别的设施一应俱全，主卧的浴缸更是大的惊人。
　　浴缸里的温水很快蓄满，池余抱着泽渊沉进水中，在温水的抚慰下，浑身酸软不已的人即使是在昏沉的梦中，也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喟叹。
　　池余身体一僵，看着因为怀里人无意的声音而又有了动静的地方，脸上有些无奈。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伸手去帮已经不能承受更多的人清理身上的污渍，看着水面浮现的星星点点，池余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毕露。
　　按照Beta的生理结构，在没有进到生殖腔的情况下，这些…都是存不住的。
　　想起刚才泽渊动作间若有若无的试探，池余敛下眸，在怀里人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满是爱意的吻。
　　等等，再等等。
　　炽热的信息素圈地盘般将睡梦中的人紧紧包裹，宛如巨龙看护他心爱的珍宝。
　　……
　　第二日
　　通讯器上的闹钟响起，泽渊有些逃避地向下缩了缩，埋在身旁带着温润凉意的人怀里，直到一声隐约的轻笑从上方传来，泽渊混沌的大脑才逐渐启动。
　　池余看着八爪鱼一般缠住自己的人，伸出手摁掉了床头的闹钟。
　　昨晚在泽渊的不懈努力下，负责人设评定的Ai系统代码已经卡成一团乱麻，能够稍微放松一些的池余戳了戳泽渊的脸，在迷糊的人彻底醒来之前又很快收回。
　　“长官，您醒了。”池余眨了眨眼，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让刚刚清醒的人以为刚才都是自己的错觉。
　　“嗯…”过于沙哑的声音让泽渊瞬间回忆起昨晚的激烈，迟到太久的羞耻心让他有些不敢去看池余的脸，埋起头来，却又看到小副官胸前的道道抓痕。
　　泽渊触电般抬起头，忍住身后传来的不适感，快速道：“…我去洗漱。”
　　等着他再说些什么的池余挑挑眉，对于泽渊突然的鹌鹑行为感到无奈又好笑。
　　果然，有些人上头的时候有多么“勇猛”，等缓过神来，就有多么尴尬。
　　“我也一起吧，长官。”池余坐起身，目光划过泽渊还没有愈合的嘴角，然后垂下眼：“今天该去军部了。”
　　泽渊一怔，才反应过来今天已经是工作日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抵触过工作日。
　　池余看到泽渊抿起的嘴角，似乎能看到泽渊凝成实质的不情愿，他勾住他的手指，声音带了些哄：“今天是训练日…长官好好休息，我替您下场，可以吗？”
　　在每月第一个工作日，各个将领都会和手底下的校尉、中将切磋一场，美名指导他们要常保谦虚之心，戒骄戒躁，实则虐菜，挫挫这群Alpha偶尔冒出来的浮躁气焰。
　　如果在平常，泽渊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经过昨晚……多少会加重不适。
　　根本不想放他出门的泽渊想到这一点，眼中突然有了些雀跃…他的小副官，在关心他。
　　“你可以吗？我是说…易感期时信息素不是会很难控制吗？”
　　池余垂下头：“长官放心，我会收好信息素，不会让他们察觉我是Alpha的。”
　　“不是…”泽渊稍微有些着急，看着眼前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小副官，他上前一步，微微踮脚。
　　“对不起…我没有不放心你的意思……”
　　两唇相接，终于得到一个早安吻的池余眼中闪过一丝得逞，面上乖乖点头。
　　“没事的，长官。经过您的帮助…我的信息素已经稳定很多了。”
　　池余一本正经的回答让泽渊有些脸热，他别过脸，轻轻嗯了一声。
　　“私下里，能不能叫我的名字？”
　　池余盯着他通红的耳垂看了一会，声音温和：“只要是长官的要求，我都会答应。”
　　泽渊转过头，望着他的眼睛：“…那如果不是长官的要求呢，是我的要求，你会答应吗？”
　　池余眨眨眼，眸中的温柔让泽渊忍不住有些紧张，“……会的。”
　　心跳猛然加速，泽渊别过头，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
　　《如何抓住一个Alpha的心》第三条，爱他，用真心对他，毫无保留，静候佳音。
　　……
　　紧赶慢赶，两人到训练场的时候还是迟了一些，索性场上已经有人在对战，观战台上的将士口中都是兴奋地呼喊，没人注意到破天荒一起迟到的两人。
　　台上的校尉池余认识，正是泽渊的亲信，在两人从虫星回来时等在入口的布洛，和他对战的是一个新兵Alpha，脸上还带着初出茅庐的刺头气，眼高于顶的样子一看就是哪家的少爷。
　　“啧，真是欠教训…泽渊元帅！池副官！你们来啦！”
　　“泽渊元帅！池副官！”
　　众人热情的上前打着招呼，泽渊点点头，看着台上的两个人，再看看明显分成两边站的队伍，微微挑眉：“怎么来新兵了？”
　　刚刚说话的校尉名叫江峰，也是泽渊的亲信之一，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那个…这些是我手底下新入伍的一群A区的少爷，实在是不太好管教，这才想让他们来观摩学习一下，打击…咳咳，让他们知道点天高地厚。”
　　泽渊看着台上看过来的两个人，抬抬下巴：“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江峰嘿嘿一笑，继续道：“台上的小子是个贵族，叫蒙田，本来就是家里为了管他那个臭脾气塞进来的，这不，刚来就给我犯事，仗着自己的信息素等级比咱们高，开口就要挑战。”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盛情难却？对！实在是盛情难却啊！布洛只能自告奋勇，勇往直前，满足他一颗欠…谦逊的心。”
　　池余勾起嘴角，和泽渊对视一眼，难得同时起了些看热闹的心思。
　　“嗯…既然都已经上台了，那就比一场吧。”
　　生怕自己元帅阻止的江峰眼睛一亮，十分殷勤的给两人让了一个好位置：“元帅，您这边坐，池副官，来来来，您也这边请！”
　　台上有些分心的布洛见泽渊没有斥责的意思，也松了口气，专心面对台上表情欠揍的小兔崽子。
　　谁知小兔崽子歪着脑袋，眼神紧紧盯着台下，布洛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喂，那谁，还打不打？”
　　蒙田转过头，上下扫视了一眼布洛，“第一，我不叫喂。”
　　007突然瞪着眼睛跑出来，在池余耳边幽幽道：【第二…我现在很愤怒……】
　　池余被它带着兴奋的诡异声音带的头皮发麻，有些头疼的向泽渊身边挪了挪，想离这颗最近总是精神污染别人的球远一点。
　　泽渊注意到他的动作，嘴角微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台上嚣张的声音打断。
　　“第二，我说的是，要挑战最强的那个。”蒙田歪着头，说出的话却让布洛忍气到握紧了拳：“你，不行。”
　　“你才不行！”布洛大声反驳，“信不信我一拳能把你打成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
　　江峰皱着眉，啧了一声：“小子，那你想挑战谁？总不能还想挑战我们元帅吧？哈哈哈哈。”
　　周围哄笑声响起一片，泽渊注意到他的视线，却忍不住皱起眉。
　　“我说了，我要挑战最强的那个。”蒙田看着台下，抬起手，指着某个方向：“——我要挑战他。”
　　想吃瓜结果吃到自己身上的池余：“……我？”
　　“池副官，他想挑战我们池副官？”
　　“嚯，啧啧啧，池副官！上！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池副官！池副官！池副官！”
　　池余其实平日里在军部并不算起眼，大家对他的印象大多都是跟在泽渊身后的一道寡言少语的影子，可现在都被小崽子惹到门上来了…那大家都是自己人。
　　池余感受着众人猛烈的热情，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泽渊。
　　泽渊见状也笑了笑，跟着喊了一句：“池副官，加油啊！”
　　池余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应战的瞬间，又是一阵高昂的欢呼声，这些最近总是闷着训练的人难得看一场好戏，都有些兴奋的顾不上自己的顶头上司还在现场了。
　　泽渊也被这样的氛围感染，看着登上台的池余，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蒙田看着眼前俊俏的副官，咧着嘴笑了笑：“池副官，打个赌吧，如果你赢了，我保证老老实实听话训练，但如果你输了……”
　　池余缠着护腕，姿态有些漫不经心：“怎样？”
　　蒙田紧紧盯着他，眼中都是势在必得：“你得给我当老婆。”


第41章 他的容器（十一）
　　“嗷哟嗷嗷嗷～！！”
　　“哈哈哈哈这小兔崽子哈哈哈哈哈！”
　　“有志气！池副官！给孩子一个逐梦的机会吧哈哈哈！”
　　刚才还有些针锋相对的气氛被蒙田一句话说的立刻变了味，被挑衅的怒气都化成了兴奋地起哄，众人的欢呼声比刚才还要热烈。
　　当然，泽渊除外。
　　他几乎在蒙田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就冷下脸来，周身凌厉的气场让刚才还在他身旁乐得不行的江峰感受到身旁传出的杀意，面对危机的本能反应让他立刻向左拉开一大步，狠狠打了个激灵。
　　仿佛瞬间降低的气温让刚刚还嘈杂不已的训练场蓦地安静了下来，有人的笑容还僵在嘴角，喉咙里留着半句没来得及出口的话，眼睛却都同时悄悄转向那个冷意的来源。
　　这个场面…实在是有些滑稽。
　　池余看着泽渊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连带着看眼前这个大放厥词的毛小子都顺眼了几分。
　　“怎么，泽渊元帅有意见？”蒙田看着众人脸上突然停滞的有些怪异的表情，看向泽渊的视线里都带了些挑衅。
　　两人都目光在半空中相接，瞬间都看透了对方的心思，而彼此也都没有任何相让的意思。
　　站在场下的布洛在两人间来回看看，又看了一眼台上的池副官，心底里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元帅不会是在…吃醋吧？？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在心里否认——怎么可能呢，元帅纯粹是不想让那个浑小子拿池副官开玩笑吧，对，肯定是这样没错，元帅和楚轻殿下可是还有婚约啊。
　　但是…之前没注意到，今天一看，池副官和元帅好像也挺……搭？
　　布洛快速地甩了甩头，让自己赶紧停止这种可怕的想法。
　　“泽渊元帅有意见也没办法啊，您又不是池副官的什么人。”蒙田双手抱胸，悠悠道：“池副官愿意就行了。”
　　一句话，众人的眼神又齐刷刷集中到了池余身上。
　　池余挑挑眉，看着表情更冷的泽渊，有些无辜地对他眨了眨眼。
　　“谁说我愿意了。”
　　听到他的拒绝，泽渊心中的酸涩才略微平复了一些，他暗暗深呼吸几次，试图调整自己想要动手的冲动。
　　……他不是池余的什么人？呵。
　　但蒙田却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被拒绝了非但没有挂不住脸，反而瞬间切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变脸速度之快，让池余都忍不住咋舌。
　　“池副官，给个机会呗，咱俩A未娶B未嫁的，我也不一定打得过你，你就先答应我呗。”
　　他现在的样子和刚才嚣张的德行简直判若两人，让跟着他一起来的新兵少爷们都感到丢人的不行，一齐瞥开了头，一副“这谁啊我跟他不熟”的表情。
　　在泽渊身旁缩成鹌鹑的林枫都忍不住啧啧两声，喃喃道：“人才啊，我要有这脸皮，还能单身到现在？”
　　池余看到泽渊握紧的双拳，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怕逼得太紧，让他气太狠。
　　“别废话了，打不打？”，他看着面前一脸讨好的人，语气带了些不耐烦。
　　蒙田见他完全没有软化的意思，倒也不急于一时，对于一见钟情的对象，他有着很充足的耐心。
　　“打，打。”蒙田告饶般举起手，却在看到池余架起攻势的时候也收起了刚才有些轻浮的样子，眼神认真起来。
　　进攻号声响起，对角线上的两人几乎同时向前，在距离缩短到不足一米时，池余还分了个眼神，看到泽渊紧皱的眉心，心里想着赶紧结束这场战斗，因此毫不留情的在蒙田反应过来之前拧身抬腿，迅速起劈，动作干净利落，带着猎猎的破空声，让周围人忍不住瞪大了眼。
　　蒙田却眼前一亮，他看得出池余丝毫没有和他缠斗的打算，这一招也根本不是他能接的，但这却让他更加兴奋，甚至不顾这一腿劈在身上会有怎样的后果，选择彻底放弃防御，同时发动攻势。
　　“砰！”
　　“咔啦！”
　　蒙田的肩膀穿来钻心的痛意，骨骼断裂的声音十分清脆，让一旁的少爷们感同身受的捂住了自己的胳膊，口中发出抽气声。
　　下这么狠的手啊？？
　　池余看着他毫不躲避的一拳，眼中却没有什么波澜，凌厉的拳风袭来，池余弓腰灵巧避开，砍在蒙田肩上的小腿略一用力，便以其为支撑点，身体腾至半空，轻飘飘地就避了过去。
　　“呃啊、”
　　伤处受到二次打击的蒙田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他后退两步，有些狼狈地靠在训练场周围的围绳上，额头上尽是冷汗，左臂无力地耷拉在身旁。
　　“我靠？？一招？？直接KO？？”
　　“以前没看出来啊，池副官身手原来这么好的吗？这多少有点离谱了吧……？”
　　“我干，我刚刚牙都呲出来了，这些新兵蛋子现在得老实了吧。”
　　池余没有管众人的反应，转身就打算下场。
　　“诶，池副官！”蒙田站起身，却不小心扯痛了肩膀，疼得咧起了嘴。
　　池余转过头，“还有事？”
　　“你对我下手也太狠了吧。”蒙田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脸色苍白，语气却抱怨中带了些亲昵，让池余扬了扬眉。
　　啧，还挺执着。
　　“没事走了。”
　　“别啊，池副官。”蒙田脸上又带上了有些轻佻的笑容，眼中是不可忽视的认真，“既然我输了，那我给你当老婆呗。”
　　“嚯！”“这小子，还真行嘿！”
　　“等一下，我怎么觉得这还有点浪漫？池副官是单身吧？”
　　泽渊看着紧盯着池余不放的蒙田，突然觉得有些荒唐，荒唐到他笑了一声。
　　不知死活的小子，怎么敢觊觎他的人。
　　泽渊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身，向前一步一步走到池余面前，在他有些复杂的眼神中，拉起了他的手。
　　“嘶……”
　　池余听着周围倒吸气的声音，温顺的垂下眼。
　　“泽渊元帅这是干什么？”蒙田看着他牵着池余的手，收起了笑容，“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元帅和楚轻殿下还有婚约吧？”
　　“怎么，想让池副官给您当小情人啊？”
　　他话中带着明晃晃的讥诮，四周的将领面面相觑，一时气氛尴尬起来。
　　“臭小子胡扯什么呢？！”
　　“别在这输不起啊，赶紧滚回去训练。”
　　布洛和林峰对视一眼，起身赶人。
　　池余看着众人多少带了些微妙的眼神，后悔刚才对蒙田下手还是太轻了，他抬起头，想着说些什么来给泽渊解围。
　　握住自己的手突然用力，池余愣了一下，转头对上一双满是认真的眼睛。
　　“我和楚轻殿下的婚约马上就要取消。”
　　“而池余，才是我的未婚夫。”他看着池余有些惊讶的表情，心跳得很快。
　　泽渊知道，他有些冲动了，但……
　　他转过头，看着眉头紧皱的蒙田，语气平稳，却带着浓浓的警告，“所以，离我未婚夫远一点。”
　　“否则，下次就不是断一根胳膊这么轻松了。”
　　凛然而至的杀意让蒙田意识到，泽渊并不是在吓唬他。
　　如果他再纠缠池余，他是真的会杀了他。
　　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人，蒙田目光定在池余颀长的背影上，眼中滑过一丝不甘。
　　……
　　池余被泽渊握着手，被目瞪口呆的众人一路目送着离开训练场，走在开满金灿灿的迎春花小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和刚才的强势不同，泽渊抿着唇，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懊恼，却不是因为刚才在众人面前说解除婚约的事。
　　就算这样对他的计划是一场巨大的波折，没有了联姻关系，军政权利无法结合，他想要的改革会困难上千倍万倍。
　　刚才在场的众人成分错综复杂，那些A区的贵族们很快就会将刚才的事传给背后的势力，就算他顶着唯一一个S级Alpha的名份，刚才称得上是单方面终止婚约的行为，也会让皇室威严受到挑衅，从此失去政权助力事小，后续会引发的诸多麻烦才是让人头疼的。
　　泽渊曾以为这都是很重要的，不允许他任性的事。
　　可当他看到提到婚约时，池余垂下的眼眸…泽渊知道，他已经无法再保持理性了。
　　他真的不能看到池余难过，无论是为他，还是……因为楚轻。
　　“池余。”泽渊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带了些小心翼翼。
　　“嗯？”池余抬起头看他，语气温和，带着些若有似无的温柔。
　　被他这样的注视，泽渊心头一动，仿佛陡然生出许多的勇气。
　　他的手试探的与他十指相扣，语气里带了些小心：“…我和楚轻只是合作关系，没有其他任何别的。”
　　池余点点头：“我知道的。”
　　泽渊抿抿唇，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我们马上就会宣布正式解除婚约，到时候…如果你喜欢B区，我们可以搬到那里去住，然后再一起养一只德牧，好吗？”
　　池余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却没有拒绝。
　　泽渊心中立刻涌上一丝喜意，他握住池余的手，眉梢轻扬：“你不用现在做决定…”
　　“滴滴、滴滴滴——”
　　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泽渊的话，两人看着腕间闪着红灯的通讯器，面色一变，对视一眼，迅速转身向备战中心跑去。
　　泽渊：“是军部的紧急召集令。”
　　池余嗯了一声，眉头有些不安的皱起。
　　两人身形迅速，很快就到了战备会议室，除军部众人，会议室中两块光屏已经点亮一块，Alpha议事会会长诺尔曼已经接通了紧急会议，而代表皇室的光屏仍显示连接中。
　　边防部长方程见泽渊来了，连忙起身汇报。
　　“元帅！收到传讯，我们的二号卫星在两小时前突然遭到了虫族大规模的袭击，驻守的将士们…伤亡惨重。”
　　蓝星有三个卫星，每个都承担着边防重任，是蓝星面对外敌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如果被彻底攻下…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坐的众人面面相觑，显然都意识到了这次问题的严重性。
　　泽渊看着手中的数据分析，脸上像是能结出冰碴。
　　“为什么没有提前预警。”
　　方程看了一眼光屏上的人，有些犹豫。
　　泽渊：“我在问你话。”
　　他的声音并不严厉，却让方程忍不住一抖，下意识回答：“传讯中说，是驻守的将军…认为这次只是一般的骚扰，没有上报，等发现是有预谋的袭击时，已经来不及了。”
　　泽渊点点头，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我如果没记错的话，驻守的将军是诺尔卡西吧。”
　　诺尔卡西，Alpha议事会议会长诺尔曼的独子，是议事会为掌控军权，强行安排到二号卫星上的。
　　原本在泽渊的计划中，首先要换掉的就是这个空有虚名，却一肚子草包的Alpha，没想到现在…来不及了。
　　“泽渊元帅。”光屏中的诺尔曼在听到泽渊点明驻守元帅时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微笑颔首，姿态端的很足，和泽渊厌恶的Alpha贵族一模一样。
　　“眼下只是遇袭，既然驻守将军认为不必上报，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帝国无需惊慌。倒是传讯官不尊上令，越权行事，导致现在这样兴师动众的架势…我认为，应该追究他的责任才是，泽渊阁下，您认为呢？”
　　“这……”、“这说的是什么话…”
　　长桌旁坐着的各个将领纷纷皱起了眉，没想到诺尔曼竟然想阻止出兵支援。
　　池余看着他那副虚伪的面孔，嘴角也带了几分讥诮。
　　出兵支援就意味着坐实了诺尔卡西失职的罪名，必然会被替换并且追究责任，这老东西，宁愿冒着二号卫星沦落的风险，都要把住权力不放。
　　泽渊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他看着诺尔曼一幅断定自己不会拒绝的样子，眼中杀意涌动。
　　诺尔曼看着沉默不语的泽渊，心里盘算着待会会议结束后再与他商议暗中派人去支援二号卫星。泽渊身为S级Alpha，现在根基未稳，与议事会可以说是一条船上的人，他相信，双方在这件事上一定是有所默契的。
　　虽然他刚刚终止了与楚轻殿下的婚约，这样的行为略微有些不妥，但只要议事会继续支持他，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认为，不怎么样。”
　　诺尔曼：“没错，既然如此，我们就散会…等等，泽渊元帅，刚才可能通讯有些波动，您刚才说什么？”
　　他瞪大眼，表情略微有些错愕。
　　泽渊：“我说，我认为不怎么样。”
　　他看着脸色逐渐难看下来的诺尔曼，嗤笑一声，嘲讽的意味浓厚。转头对着长桌旁眼中热切翻涌的众将道：
　　“二号卫星驻守将军诺尔卡西失职，现在立刻召集将士，由我为主将，池余为副将，二十分钟后，出兵。”泽渊语气坚定，满是肃杀，“犯我威者，诛！”
　　“是！元帅！”
　　“是！”
　　众将领闻令而动，泽渊没有再分给光屏里的蠢货一个眼神，转身就要离去。
　　“泽渊！你是不是疯了！”诺尔曼眼中都是错愕，咬牙切齿道，“你单方面破坏婚约，已经是失去了皇室助力！没有议事会支持，就算你能出兵，你真以为，这场仗，能随你心意打下去吗？”
　　看着泽渊停下脚步的背影，诺尔曼深吸一口气，“现在向议事会道歉，收回你的命令，否则，就算你是S级的Alpha…”
　　“又如何？”泽渊和池余对视一眼，眸中都是坚毅，“有什么手段，尽管用吧。”
　　说完便与池余并肩离开，对身后的咒骂威胁一笑置之。
　　“池副官。”泽渊没有转头看他，语气中带着笑意，“如果真的与虫族决战，其实未必可行。”
　　池余也笑了笑，声音轻柔：“我知道，长官。”
　　他早在听到卫星被袭时就仔细在脑中梳理了一遍世界线，确定是出了某种问题。
　　早了，太早了。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要展开的，就是蓝星与虫族的决战。
　　可沉疴未去，弊病当行，现在的蓝星，并没有做好生死一战的准备。
　　泽渊停下脚步，语意低喃：“我明知前路未卜，可还是拉上了你。”
　　他心中知道，如果皇室与议事会要在这场战争中动什么手脚，就算仗打赢了，他也未必能活着回来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池余陪着他，即便会死，即便…他会怨他。
　　池余看着甚至都不敢转头看自己的人，心中爱意翻涌。
　　身边的人第一次主动伸手牵上自己，泽渊一怔，转过头，对上一双满是了然，却有些纵容的眼睛。
　　“长官，我说过。”池余看着他，一字一句，“愿意为你赴死。”
　　泽渊心中一震，紧紧回握住他，耳边谁的声音响起，带了些颤抖。
　　“池余，我的池副官。”
　　“如果这次还能回来。”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回答。”
　　告诉我，你会不会对我也有一些喜欢。
　　“遵命，长官。”
　　十指紧扣，温柔缠绵。
　　眼前是整装待发的将士们，他们眼中战意滔天，无所畏惧。
　　去打一场名为终结的守卫之战。
　　……
　　池余登上飞船，坐在泽渊身旁。
　　身上从刚才就再次传来的电流感突然停止，池余看着窗外飞速变化的景色，若有所思的垂下眸。
　　【007。】
　　在虫星时克制他能力的阵法，突然加速的世界线。
　　【池科长？】
　　如果不是阮烛为了克制他而安排的…如果不只是一次简单的Bug。
　　【帮我联系阮烛。】
　　如果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如果他们真正要针对的人是故渊，而自己只是个捎带。
　　【我有话要问他。】
　　那真正的危机，才是真的来了。


第42章 他的容器（十二）
　　【不是我做的。】光屏上，阮烛的脸色难看，一头红发被他抓的有些杂乱。
　　【在你第一次挨电之后我就把Ai撤了……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还能真想电死你？！】他看着池余明显不信任的眼神，瞬间握紧了拳。
　　【嗤。】
　　【…好了。】一旁的林尔见两个人又要掐起来，有些无奈的开口，【确实是这样，后续我们这边也没有再收到反馈，还以为已经解除成功了。】
　　池余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我们到虫星时遇到的锁灵阵，也和你们没关系？】
　　阮烛：【什么锁灵阵？你们遇到锁灵阵了？】
　　池余见他们的表情确实像不知情，眸光幽深：【那这么看的话，还真不一定是针对谁的。】
　　阮烛和林尔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凝重。
　　池余挑挑眉：【现在这个时候了，还不有话直说？】
　　阮烛：【……锁灵阵应该和03有关系，但小世界虫族突然进攻…到底是bug还是别的，我得再查查，你别冒进啊。】
　　池余挑挑眉，没有拒绝，可也没有答应。
　　阮烛哪里还能不明白他这是代表什么意思，忍不住有些头疼：【你能别作吗？】
　　池余冷笑一声：【瞧您这话说的，但凡你们效率高一点，我也不会有什么出手的机会。】
　　阮烛：【到时候小世界崩塌……】
　　池余：【你放心，我不会在小世界动手。】
　　还不等阮烛松一口气，池余就笑了笑，继续道：【我直接去星际，把你们那个执政官宰了。】
　　阮烛眉心一跳，赶紧否认：【……什么执政官，执政什么？和执政官有什么关系？】
　　见他仍旧不打算承认，池余笑意不变，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林尔一直在一旁观察，见状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去了：【池科长是套小七的话了吧？】
　　还想再挣扎一下的阮烛飞快转过头，一脸不赞成地看着他，林尔微微摇头：【池科长聪慧过人，事到如今，也瞒不过去了。】
　　池余点点头，欣然接受：【多谢，我也是这么觉得。】
　　【好了，你抓紧查吧，如果不是威胁到哥哥安全的事，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池余说完就关掉了通讯，留下通讯另一边的阮烛忍不住用力挠了几把头发。
　　林尔看这被他揉乱的一头“鸡窝”，有些好笑的抬手帮他理顺。
　　【我之前对池余了解不深…按他的能力，如果真对上那位，谁能赢？】
　　阮烛揉揉太阳穴，向后倚在他身上，声音却异常笃定：【池余。无论强弱，一招毙敌。】
　　林尔心中一动：【…那？】
　　阮烛知道他的想法，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当年毕竟是第一个被下抹杀指令的存在…但这一招结束，就可以给这臭小子准备后事了。】
　　【到时候我该怎么和恢复记忆的大人交代……】
　　林尔一愣，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此，便还是只剩下这一条路。
　　……
　　蓝星二号卫星，属于蓝星的环卫武器都被卸下，取而代之的是虫族的攻击装置，激光布满之下，能将所有未授权而进入的飞船舰艇全部切割。
　　成千上万的装甲虫兵在虫将的带领下，依次有序登陆，一片狼藉的卫星中，血雾缭绕，尘土飞扬，炮火留下的坑洼中是黏腻的虫液和将士们的鲜血。
　　诺尔卡西跪在前方，锁链加身，对着面前的金甲虫将瑟瑟发抖，而在他的身后，是被虫兵利刃围住的将士们。
　　包围圈不断缩小，他们背靠着背，看着被攻占的卫星，脸上都是愤怒，厉声道：“诺尔卡西！你身为我蓝星的驻守将军！竟然屈辱受降！呸！孬种！”
　　“孬种！你该死！”
　　诺尔卡西抖了抖身子，更加畏缩起来，他抬起头，对前方的虫将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只是配上他那一脸肥腻的横肉，可以说得上难看至极。
　　这只金甲虫将和池余二人曾经在虫星杀死的那一只有些相似，但比其大出四五倍的身形和已经泛着金光的虫甲都显示出，它的战斗力与级别是那一只完全不能及的。
　　“哔——哔哔——”
　　一阵虫鸣声响起，虫兵收到信号，举起兵器，向着包围圈里残存的百余名将士走去。
　　被包围的将士彼此看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相同的视死如归，他们满脸血污，身上都是道道伤痕，更有甚者，已经四肢残缺，却连包扎止血都顾不上，用自己还能挥动武器的残存的手臂，将手中剑高高举起。
　　“我蓝星将士，绝不受降于敌！”
　　“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
　　“泽渊元帅会为我们报仇的！到时候这些恶心的虫子，都得给我们陪葬！”
　　“杀——！”
　　一声声厉喝，他们目光坚毅，向着前方的虫兵冲去。
　　……
　　光速跃迁之下，二号卫星很快到了可视范围之内，看着外表与往日不太相同的卫星，泽渊抬起手，身后的飞船战舰全部排在身后，有序停住。
　　“不对劲。”泽渊和池余对视一眼，同时皱起了眉。
　　池余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一缕红光闪过，百里之外的景象尽数清晰的映入眼底，他看着环绕卫星的激光布防，语气低沉：“看样子，二号卫星已经被虫族攻陷了。”
　　各个战舰上的将领听到通讯中传来的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上了凝重。
　　……怎么这么快，就被攻陷了。
　　泽渊：“探测舰，探查卫星表面是否已被更换布防。”
　　探测舰：“收到。”
　　探测声波迅速蔓延，探测舰长看着探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射线标注，倒吸一口凉气，迅速将检测结果同步给泽渊。
　　泽渊看着检测结果，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林峰，你带重武舰移动位置至二号卫星上方，将火炮定位D（122，167）处，等我命令，集火攻击，撕开一处能够让机甲通过的缺口。”
　　“收到！”
　　“布洛，等缺口撕开，你带机甲战队跟随我，记住，进入卫星之后，首先定位激光布防中控，在它们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破坏，完成任务后，立刻撤回，在我方战舰进入之前，不要起正面冲突。”
　　“收到！”
　　“池副官，你留下指挥战舰，一旦卫星表面布防解除，立刻登陆，发起冲锋。”
　　“收到。”
　　池余深深的看了泽渊一眼，在他装备好机甲，脱离舰艇之前，语意寻常地说了一句：“注意安全，长官。”
　　带着电磁的声音通过作战耳机传来，泽渊控制机甲的动作一顿，随即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二号卫星飞去。
　　“收到，池副官。”
　　……
　　成群的机甲隐匿身形，他们小心的避开还未安装完善的探测系统，等候在D点上方，控制室里的将士们目光坚定，死死盯住他们的目标点。
　　“重武舰，发起进攻！”
　　“收到！”
　　霎那间，上百艘重武舰火炮齐发，无数道绚烂的红光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与布防激光悍然撞击。
　　灼热的热度伴随着巨大的爆鸣声刹那间响彻在二号卫星，刚要发起最后冲锋的将士们和虫兵同时抬头向声源地看去，刺目光芒之后，泛着寒光的机甲群从缺口鱼贯而入，而后三五一群，直奔激光布防。
　　为首的金甲虫将最先反应过来，粗常的口器张开，一阵尖锐刺耳的虫鸣声响彻卫星，有些怔愣的虫兵闻令而动，虫翅振动，飞速向机甲而去。
　　泽渊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虫子，目光在注意到金甲虫前跪着的身影时，眼中的冰冷恍若实质。
　　“诺尔卡西受降，我方将士被围，机甲听令，破坏布防后由布洛带领撤离。”
　　“我去救人。”
　　“收到！ ”
　　泽渊黑红色的机甲拔出光刃，引擎震鸣，向着被围困的众人迅速俯冲，与此同时，机甲侧方光炮口悄悄探出，炮筒微动，对准向他飞来的金甲虫将。
　　能量炮轰在坚硬的虫甲上，并没能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只是在巨大的推力之下，行至半空的金甲虫将瞬间被按回地面，它摸了摸自己甲壳上浅浅的凹陷，发出愤怒的尖鸣。
　　“泽渊元帅！是泽渊元帅来了！”
　　“太好了！卫星能守住了！兄弟们，我们不能拖元帅后腿，快杀出去——！”
　　虫族的对空火炮已经开启，泽渊看着配合自己发动反击的众人，右手掌心火光喷发，让机甲在半空中灵巧平移，躲开了眼前的炮弹。
　　光刃突刺，虫液与鲜血同时喷洒，漫天的炮火声中，泽渊与将士们眼中有些同样的坚毅。
　　布洛与其他机甲兵一边抵抗者虫兵的攻击，一边动作利落的将光刃插入激光布防中控，电流声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卫星表面的激光一片片熄灭。
　　在外等候的战舰早已呈圆弧状将卫星包围，将士们见装眼前一亮，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候池余的命令。
　　机甲兵完成任务后迅速涌出，池余的视线在机甲中掠过，却没有看到泽渊的身影，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所有战舰听令。”池余深吸一口气，“犯我领土者，诛！”
　　“发起进攻！”
　　“收到！”
　　上千艘泛着金属冷光的战舰闻令而动，拖着璀璨耀眼的尾光，向二号卫星冲锋。
　　池余对着虫星迎来的战甲轰出一炮，密密麻麻的虫子从半空中坠下，但很快又有新的迎上来，没有断绝一般。
　　他皱起眉，手中动作不停的操纵攻势，眼角飞快在地面搜寻，当看到泽渊的黑红色机甲时，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被围困的将士很快突破，他们激动的看着泽渊，眼中热切翻涌：“元帅！”
　　泽渊点点头，手势示意他们跟在自己身旁，不远处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泽渊侧过身，看着身形与自己机甲相差无几的金甲虫将，眼中战意弥漫。
　　池余一直分心注意着下方的战况，机甲虽然威力有余，但毕竟灵巧不足，金甲虫天生的坚硬程度十分高，因此虽然泽渊击中对方更多，但也一直没有机会造成致命伤害。
　　而双方战舰对打，蓝星灵巧攻势强，但虫族数量庞大，在金甲虫将的指令下，几乎是迎着攻击直面前冲，一艘被击落，紧随在后的另一艘立刻上前，两方距离不断缩短。
　　泽渊看着在这样的战术之下，蓝星战舰已在不经意间被限制了移动路线，眉头紧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先将金甲虫将斩杀。
　　又是一次正面对撞，泽渊看着在原地晃了晃头，继续向自己冲来的巨星金甲虫，在双方近身的瞬间，机甲下方助推器启动，瞬间腾空一段距离。
　　金甲虫见他露出破绽，口器兴奋的向他甩去，发出巨大的“砰”声。
　　可在机甲被打飞的同时，一道身影借着刚才制造出的盲区，手持光剑，于半空中俯冲而下，向着金甲虫的复眼插去。
　　可金甲虫面对这一杀招却不躲不避，绿豆大小的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甲翅一震，立刻从左右两侧向上挡到复眼上方，紧紧留下一道细小的缝隙，六对尖细的胸足兴奋的挥舞。
　　泽渊见状眼神一凛，他略微调整手中长剑，将剑锋牢牢对准那一道细微的缝隙。
　　……就算是，以伤换命。
　　打定主意的泽渊毫不退缩，以破竹之势向下方冲去，眨眼间，剑锋带着巨大的惯性沿着缝隙下滑摩擦，一时火花四溅，金甲虫的复眼中闪过惊惧，它慌忙伸直胸足，想要以此威胁眼前的这个人类放弃进攻。
　　可它没想到，直到泛着毒液的尖刺抵到他胸前的那一秒，这个人类都没有丝毫的退却。
　　剑锋终于刺入缝隙的瞬间，泽渊目光不变，等着预料中的疼痛传来。
　　在这时，脚腕传来强大的拉力，硬生生止住了泽渊向下冲刺的惯性，泽渊还没来得及回头，紧握脚腕的手再次向后拉扯，让他几乎是擦着刺尖被改变了方向。
　　头顶上空的炮火声持续不断，泽渊眼前一花，在落地的同时耳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他脚步一晃，脊背处传来的有些坚硬的触感帮助他稳定了身形。
　　007在他转身之前再次隐匿身形，一双短手拍拍自己刚才撞疼的脑门，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是圆头。】
　　被池余启动爆炸的战舰把虫族包围圈炸出了一个缺口，惊觉被围困的蓝星将士们趁机四散，面对仿佛前赴后继无穷尽的虫潮，眼中都是决绝。
　　一辆战舰冲入虫族舰艇最密集的地方，驾驶人竟是蒙田。
　　他在启动紧急爆炸指令之后，动作迅速地准备脱离战舰，但他的动作选没有池余来的快，虽然赶在爆炸之前登出舱门，但强烈的冲击波仍旧将他狠狠拍打坠落，身后血花四溅。
　　他口中突出混杂着内脏的血块，眨了眨有些模糊的视线，努力看着池余的方向，眼见就要被下方虫兵的尖刺贯穿，一艘轻甲舰在虫族舰艇中灵巧穿梭，并将下坠的人稳稳接住。
　　布洛看着因为他制造的爆炸乱了阵营的虫族战舰，再看看面色灰败的人，咬牙切齿：“所以说，我最讨厌不遵从命令的臭小子了！”
　　两方攻势焦灼，他看着下方的泽渊和池余，暗自祈祷：“加油啊，元帅，池副官。”
　　而此时，池余看着刚才差点贯穿泽渊胸口的长足，眼中尽是狠戾，他集中驱动精神力，近身之下，瞬间实质化的信息素顺着刚才泽渊制造出的缝隙猛地刺入金甲虫的脑中。
　　金甲虫的六只复眼瞳孔骤缩，它感受着头脑中剧烈的绞痛，用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口器，想向虫兵们下达指令——
　　池余伸手狠狠攥住它粗壮的口器，黏腻的手感让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此同时，另一双手也攥了上来，池余和泽渊对视一眼，长久的默契让他们无需开口，顷刻间便达成一致。
　　二人双腿发力，两只脚同时蹬在金甲虫有些僵硬的甲壳上，被作战服包裹住的手臂青筋尽显，皮肉被撕裂的“撕拉”声响起，被生生扯断的粗大口器还流淌着有些发绿的粘液，重重落地。
　　虫鸣声变成了破布拍打的“噗噗”声，伴随着金甲虫怨毒的不甘，骤然停止。
　　正在与虫族战舰激战的众将看着突然停止行动的敌人，立刻抓住机会，将炮火开到最大，对着黑压压一片虫子扫射。
　　“去死吧，小臭虫们！”
　　“艹！我让你们抢！你！祖！宗！地！盘！”
　　在一边倒的局势下，虫兵几乎被消灭殆尽，战舰机甲重新在卫星着陆。
　　可这场称得上来之不易的胜利却并没有让众人多么雀跃。
　　他们走出舱门，看着仅剩的百余名驻守将士，看着被虫族草草堆积的，残缺不全的同僚尸体，每个人都攥紧了拳。
　　“艹你爹的诺尔卡西，老子弄死你！”
　　诺尔卡西看着愤怒的众人，眼神却都是不屑：“我是被逼的！我父亲是Alpha议事会会长！谁敢动我！”
　　“住手！”林峰呵退了神情激动的众人，转过头，眼睛却是同样的赤红，“元帅还没下令，都不尊军纪了是吗！”
　　泽渊看着将士们血红的眼睛，满地的鲜血尸体，他一步步走向重新端起架子，丝毫没有悔过之心的诺尔卡西，声音平静：“…怎么面对虫族的时候，胆小怕死的就像只哈巴狗一样呢。”
　　“泽渊元帅……”
　　一道白光闪过，诺尔卡西在这个世界见到最后的画面就是天旋地转中满是鄙夷和恨意的，那些被他看不起的平民Alpha和Beta的脸。
　　“元帅……”一片叫好的声音中，林峰和布洛等亲信却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他们当然也觉得诺尔卡西该死，万死不足惜。
　　可泽渊这样做，便是彻彻底底不给自己和议事会留一丝缓和的余地了。
　　泽渊摇摇头，声音平稳又坚定的说出四个字：“叛国，当诛。”
　　池余一直默默注视着他，闻言眼中柔软一片，内心没有一丝惊讶。
　　嘴硬心软，纵然有着追逐权力的野心，但心中的正道永远不会妥协改变。
　　他的哥哥，本就是这样的人。
　　被搀扶着的驻守将士看着滚落在地的肥腻头颅，脸上都是快意，可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有些急切的开口：
　　“元帅，虫族攻占第二卫星后，最先在中心位置埋下了什么东西！看它们的样子，对那东西非常重视！”
　　泽渊眉心一跳，内心不详的预感像是被落实，他迅速动作，和池余向他所指的方向冲去。


第43章 他的容器（十三）
　　在距中心点位不足十米时，一道道水汽突然从中喷射而出，那水汽弥漫速度极快，顷刻间，已逼近二人身前。
　　泽渊与池余见势不对，立刻停住脚步，脚掌用力一蹬，身形飞快后撤的同时屏住呼吸，可饶是如此，池余还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从体内消散，他身形一晃，瞬间明白了这水汽的来源是什么。
　　“母虫结晶！”他们对视一眼，同时道。
　　看着地面的装置，泽渊眉头紧皱：“它们是想如果能占领二号卫星，那就以这里为落脚点，向蓝星投射。如果不能…”
　　如果不能，按照帝国军队九成都是Alpha的构成组合，这次来支援的主要兵力也能折损个差不多。
　　到时候虫族再杀个回马枪，就可以直接和帝国彻底开战了。而拿下失去军队战力的蓝星，则如探囊取物一般。
　　池余点点头，有些无奈：“没错。”
　　二人转身向军队驻守的地方疾行，可看着不过片刻功夫，水汽从中心点位扩散已经弥漫到了视线不能及的远处，他们也都意识到，其余将士，恐怕也无法幸免了。
　　池余深吸口气，感受着逐渐失去信息素造成的无力感，忍不住皱起眉。
　　泽渊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池余，目光中满是担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
　　“这个中和Alpha信息素的效果还是很快的，就这样弥漫在空气里…避无可避。”
　　池余看着丝毫没有被晶石水汽影响的泽渊，突然停住脚步：“长官……”
　　泽渊：“泽渊。你答应过我的。”
　　池余一愣，想起出发前泽渊说过的私下里叫他的名字，忍不住缓和了表情，点点头：“是，泽渊。”
　　“你的状态，需不需要…？”需不需要伪装一下。
　　泽渊有些无所谓的笑笑，牵着他的手继续走：“罢了。”
　　风雨欲来，一触即发。
　　现在真的是不一定能活着回去了，还顾忌这些做什么。
　　他笑的坦然无畏，整个人都像是突然卸下了桎梏多年的枷锁，鲜活异常。
　　池余看着这样的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放心吧，哥哥。
　　我在呢。
　　……
　　星际监察局
　　阮烛看到03的瞬间心里就窜起了火气，如果不是林尔早有预料，提前牵住了他，那他此刻握紧的拳头早就落在他脸上了。
　　03见状挑挑眉，心念一动，马上知道了他这次火急火燎的将自己叫过来是因为什么。
　　“啧，没必要吧，至于这么大火气？”
　　阮烛被他气地差点跳脚：“什么没必要！你缺德不缺德啊！”
　　03：“我也只是想限制一下池余，再说了，你一开始不也打算这么干吗？”
　　阮烛理直气壮道：“别人家的孩子自己管管就算了，你个外人插什么手！”
　　林尔看着眼前即视感过强的场景，觉得最近自己揉额头的次数只怕比过去加起来都要多。
　　“……好了，说正事。”
　　他转头看着03，语气和缓：“03，世界线催动的事，是你做的吗？”
　　03也收起刚才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直起身，脸色有些凝重：“…泽渊大人的任务世界吗，有人插手世界线了？”
　　林尔看着他的表情，略一思索，转头对一旁的阮烛说：“不是他做的。”
　　阮烛抿抿唇，难得一脸严肃：“03，我问你，你说实话。”
　　“池余的真实身份，都有谁知道？”
　　03看着他的样子，也正经起来：“你和大人脱离他所在的小世界后，池余就一直在寻找进入星际单位的方法……而他能进炮灰局，其实签了两份合同。”
　　“一份是正常的员工入职合同，一份…是接受封印的合同，你之前也都看过了。”
　　他看了林尔一眼，叹口气：“接受封印的那一份，是我准备的。他签了这一份之后，才进入的员工考察名单，然后被二哥想办法签到了炮灰局。”
　　林尔一怔，有些无奈：“我当时还有些疑惑，怎么池余的简历里没有记录他的真实身份…原来我也做了一次你的局中人。”
　　阮烛抿了抿唇：“这些事，池余知道吗？”
　　03耸耸肩：“他也不认识我，只当是正常流程吧。再说了，一个还没来得及彻底入世的小朋友，当时哪里懂什么阴阳合同的事…”
　　“咳，我是想说，所以池余的真实身份，只有我知道。”
　　“不然他还能平平安安的在星际待到现在吗，你别忘了，当年执政官大人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阮烛挑挑眉，眼里有着明晃晃的不信任：“你这么做，有什么图谋？”
　　03收起笑容，垂下眼，半晌才开口：
　　“…你就当我是良心发现吧，毕竟泽渊大人和池余有现在的遭遇，我…”
　　“我也是个帮凶。”
　　他的语气满是自嘲，让阮烛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所以说，你们就劝劝他，在小世界不要再用自己的原始力量了，不然动静大了，让别人察觉到…大人和他都会陷入到无穷无尽的麻烦里。”
　　阮烛有些烦躁：“我倒是想，我也得拦得住他才行…”
　　林尔眉心微蹙：“那这么看，这次世界线被修改的事，就是仅仅针对大人一个人的。”
　　03点点头，“…我大概也有怀疑的人选，现在执政官大人在闭关，有这个权限的，除了我就只有它了。”
　　“我尽量快一些…希望还都来得及。”他喃喃道，转身就要离开。
　　阮烛却突然抬起头，语气有些别扭：“你…这么做有风险吗？”
　　03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他状似随意的摆了摆手，又恢复了以往的玩世不恭：“没问过，不用太担心我。”
　　阮烛：“…还是这么自恋。”
　　林尔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想到故渊和池余将要面对的事情，那笑意又淡了下去。
　　“接下来，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是啊。”
　　……
　　二号卫星
　　在泽渊拥有一定的话事权之前，帝国的军队从不考虑招收Beta，而近几年虽然在泽渊的坚持下，有一批个人能力极其出色的Beta加入了军队，但相比于Alpha来说，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少，就算个个能力拔尖，也不足以支撑起与虫星的决战。
　　泽渊在第三次尝试联系帝国失败后，面无表情的丢掉了通讯器。
　　池余：“还是没有联系上吗？”
　　泽渊点点头：“也许是因为卫星的通讯装置被屏蔽了……也许是因为我们的通讯装置被屏蔽了。”
　　至于是谁做的，皇室，Alpha议事会，都有可能。
　　他转过头，看着已经虚弱不堪的将士们，语气莫名：“但现在的状态……打不赢。”
　　何止是打不赢，按照现在丧失战斗力的状态，完全是打不了。
　　此时距离他们重新夺回二号卫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而虫星一旦掌握了他们现在的状况，一定会派兵整队，立刻出发。
　　这么算来，留给他们修整适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骤然失去信息素的感觉并不好受，连池余这种平时并不依赖信息素的人都有这么明显的不适感，更不必说从小到大习惯于使用信息素的Alpha了。
　　军队里不足一成的Beta在伤员之间奔波，用携带数量不多的药品进行简单的处理，过于沉默的氛围里只偶尔响起几声痛哼。
　　他们都知道，虫族既然这么做，那这场战争只是刚刚开始，但……Alpha显而易见的状态每个人都看在眼里，几乎是从未有过的恐慌弥漫在众人心中。
　　池余看着有些萎靡的士气，眉心紧皱。
　　如果任凭小世界继续按照这个剧情开展，那不论泽渊个人能力如何强大，都是无力回天。
　　想到这里，池余垂下眸：【007，阮烛那边有消息了吗！】
　　007：【池科长，老大说他们已经在想办法了……但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池余像是早有预料，语气平淡地问：【虫族预计还有多久会到。】
　　007分析了一下数据，有些心虚：【……大概，两个小时？】
　　池余嗯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道：【足够了。】
　　【让阮烛开始加固小世界吧…对了，我之前也没有去过，不太清楚具体位置……星际执政官的办公室在哪来着？】
　　007整个球一晃：【……啊？！池、池池科长你问这个做、做什么？】
　　池余敷衍道：【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你怕什么。】
　　赶紧联系自己老大的007：呜呜呜别忽悠我，你上个世界搞事前也是这个表情，这让球怎么不怕。
　　“大人…您…没有什么不舒服吗……”
　　一道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音量不大，但在寂静一片的环境中还是格外明显。
　　池余抬起头，看着有些沉默的泽渊和周围若有似无悄悄看过去的视线，眉心一跳。
　　“他……”
　　“嗨呀，泽渊元帅是S级的Alpha，哪能和我们一样！”
　　“那确实，但要我说哈，元帅本来就厉害，和S不S的关系…也、也不是很大，对吧！”
　　“是是是！元帅都带着咱们打过多少次仗了，他的能力大家还能不清楚嘛。”
　　“没错，我觉得吧，其实这个Alpha不Alpha的…也没有多重要哈，你看现在，咱们这个鬼样子，还得Beta兄弟们照顾…”
　　众人七嘴八舌一人一句，让泽渊从最开始的怔愣到最后的了然，一点点勾起的嘴角，到最后忍不住的一声笑叹。
　　远远看去，基本每张脸的主人都曾与他出生入死，一起上过战场、经历过九死一生，交付过彼此的后背。
　　生死与共过的人，怎么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呢，只是长久的默契和信任，总能敌得过一些别的。
　　泽渊笑着摇摇头，坦然道：“我不用……去给池副官看看吧。”
　　众人一愣，齐刷刷向站在一旁的池余看了过去。
　　池余的脸上还有着没能收起的笑意，瞬间被几千双眼睛盯了过来，忍不住挑挑眉。
　　“池副官？！你是个Alpha？！”
　　一道虚弱但是激动到破音的声音传过来，众人又齐刷刷地看过去，看到蒙田大惊失色到堪称破裂的表情。
　　“啊，对，池副官是个Alpha。”泽渊双手抱臂，最后那个词语的重读丝毫没有因为蒙田惨白的脸色留情。
　　蒙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看，等看到池余带着笑意的点头肯定后，有些无力地向后躺回布洛的腿上。
　　他动了动嘴唇，生无可恋的语气中还带着颤抖：“…我冷静一下，谢谢。”
　　布洛：“……狗头拿开。”
　　一阵哄笑声骤然响起，带着些幸灾乐祸，带着些如释重负，也带着些生死决绝的豪迈释然。
　　泽渊眼中都是柔软，他看向池余，伸手握住他的手，语气温柔又坚定，“池副官，我曾经听说过一句古话。”
　　“生同衾，死同穴。”
　　“事到如今，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算圆满。”
　　池余回握住他，眼中有着同样的爱意弥漫，“好。”
　　“我们生同衾，死同穴。”


第44章 他的容器（十四）
　　简单的休整过后，除了已经彻底失去行动力的伤员，其余将士都站好了队列，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虚弱的苍白。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说什么让大家空有期望的话。”泽渊站在前方，看着这些年轻熟悉的脸庞，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我们现在，后无援兵，劲敌将至，战力几乎丧失。”
　　“我们回不了家了。”
　　泽渊看着他们，说出的事实残酷无比，却不知怎的，他平淡的语气，反而让他们悲切无望的心情都渐渐跟着平复下来。
　　“而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我们最后能做的。”
　　将士们抬起头，目光紧紧锁定在泽渊的脸上，那里有一处经过眼角的疤痕，他们都知道，造成这道疤痕的战役九死一生，是帝国以少胜多，将虫族赶出蓝星的荣誉之战。
　　“就是当好蓝星的最后一道防线。”
　　“是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去消耗我们的敌人，为帝国争取到能够反映的时间。”
　　他顿了顿，看着他们重新燃起的战意，一字一句：
　　“去为我们的家人，争取一个活下来的希望。”
　　“都明白了吗？”
　　“明—白——！”将士们咬紧牙根，心中是熊熊燃烧的斗志，每个人眼中都是悍不畏死的坚定。
　　愿以我血，卫我家园。
　　……
　　二号卫星在调控下常年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泛起了阴云，黑雾滚滚，天色霎时灰暗起来。
　　Beta负责对体能要求严格的机甲，Alpha根据身体情况由强到弱，依次负责战舰、重武舰和轻甲舰，其余凡是还能动作的，每人都二三配合，共同操纵地面制空武器。
　　而在池余的坚持下，他分配到了除泽渊外唯一的一架白金色重型机甲。
　　泽渊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他仍旧有些发白的脸色，像是想将他的样子牢牢刻在心底。
　　最好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忘记。
　　我一定会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你，缠着你，再也不要浪费这许多的光阴。
　　……
　　当第一枚火炮贯穿二号卫星表面简易的布防时，黑红色战甲与白金色战甲对视一眼，脚下的助推装置喷发，一马当先，迎着从卫星上空压下来的敌机飞去。
　　“战——！”
　　“杀——啊——！”
　　将士们全部出动，热烈的高呼声震颤在整个二号卫星，那呼声中蕴含的滔天战意让为首的黑金甲虫有瞬间的停顿。
　　它头上密密麻麻的复眼瞳仁跳动，看着涌上来的蓝星战舰，人性化的流露出一丝意外，而后便化为深深的不屑。
　　池余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虫兵与几十只金甲虫将，目光转移到从未见过的黑甲虫上，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那是守护虫族母虫的黑金甲虫，平时从不离开母虫身边。”泽渊的声音通过通讯装置传来，有些略微的失真。
　　“既然它也已经来了这里，那就意味着…”
　　“虫族可调动的全部兵力，都来了。”泽渊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与黑金甲虫隔着漫天的炮火遥遥对望，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伴随着一声嘹亮的虫鸣，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从乌云之下显露出来，目光所能及处，无穷无尽。
　　池余一炮下去，它们竟不闪不避，数十只虫兵殒命坠落，就有数百只继续围上来。他眉头紧皱，刚要继续进攻，心头忽然狠狠颤动了一下。
　　池余下意识转向泽渊的方向，见他已经飞至黑金甲虫身前，双方体型上的巨大差距让他呼吸一滞，目光严肃下来。
　　池余打开战甲侧方的光刃，浅浅的黑红色雾气从指尖传出，包裹在光刃之上，在昏暗的天色之下并不起眼。
　　不过一剑，在他身旁十米之内的虫兵骤然被劈成两半，他眼神冷漠的瞥了一眼黑压压下落的虫尸，一刻不停地催动助推器向着泽渊的位置飞去。
　　黑金甲虫看着眼前穿着黑红色机甲的人类，一口密密麻麻的獠牙兴奋地开合，后背甲壳上翻，竟是如头盔般将复眼处保护了起来。
　　……是虫神…虫神让杀掉的那个人类……
　　它张开最上方数十米的胸足，毫不在意远处向它轰来的炮火，几十对复眼贪婪地盯着泽渊，甲翅一震，竟是向着他俯冲而去。
　　与此同时，其余的虫兵也像是接收到什么指令一般，竟也放弃与眼前机甲或战舰的缠斗，缓慢地向着黑金甲虫和泽渊的位置包裹而去。
　　一名Beta将士察觉到敌人的异状，迅速打开通讯：“元帅—元帅——！它们都朝着你的位置去了！哔——”
　　一阵刺耳的声音贯穿二模，，通讯器响起滋啦滋啦的无序电流声，他咬咬牙，向着前方的虫潮飞去，可刚移动几米，就被一只金甲虫挡住了去路。
　　“它爹的…”
　　同样的状况在其余战舰之间同时发生，蓝星本就所剩不多的战舰都被虫族战舰和金甲虫缠住，眼见密密麻麻的虫兵已经将泽渊和黑金甲虫包裹其中，通讯也被干扰，骤然失去与泽渊的联系，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了一丝不安。
　　这时，一具机甲突然上前，想要用自爆为泽渊炸出一个缺口。
　　可还未近前，一道激光在他身前三四米处亮起，他匆忙刹住脚步，抬头望去，一具白金色战甲冲入虫潮，左手远远地向他打了一个作战手势，意思是：
　　外围作战，不得妄动。
　　“池副官……是池副官！”
　　他们接收到指令，躁动的心瞬间被安抚，最后再远远的看了一眼将他们完全包裹在中间的虫潮，面对眼前的金甲虫将，眼中战意跳动。
　　“杂、碎！我让你来你爹地盘撒尿——”
　　密不透风的虫子制造出一个巨大的圆，泽渊和黑金甲虫在圆心发生了第一次碰撞，泽渊的掌心炮在近战之下，也只能在它泛着光泽的黑甲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坑洼，而黑金甲虫带着镰状尖钩的胸足也只在黑红色机甲上留下一道划痕。
　　带着试探意味的一招一触即分，泽渊看着黑金甲虫，莫名的从那张满是獠牙与复眼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诧异。
　　“哔…哔哔，人…类……”
　　“……死。”
　　不太熟练的蓝星语言从它的胸腔处传出，泽渊眉心一跳，心中杀意更甚。
　　虫族，竟然又一次进化了。
　　他看着保护住黑金甲虫复眼的头盔，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你的弱点，也是在这里么…”泽渊喃喃道，再次推动引擎前冲，只是左手悄悄背到身后，探出一柄小巧的纯黑色匕首。
　　黑金甲虫看着又一次冲上来的，比自己小了一倍有余的机甲，眼中嘲讽意味浓厚，它挥动胸足，直面迎上前。
　　泽渊右手的光刃与虫足相接，发出铮铮铁鸣，一人一虫近身搏击，距离在不经意间悄悄拉进。
　　泽渊看着包裹住复眼的黑色头盔，将右手的光刃猛地掷出，黑金甲虫看着逼近眼前的光刃，有些随意的挥动胸足抵挡，光刃被轻易拦下之时，泽渊却眼前一亮。
　　——就是现在！
　　他看着黑金甲虫毫无遮挡的前胸，将助推火力开到最大，眨眼间，便平移到它胸前凸出的关节处，一个猛蹬，借势向上袭出。
　　电光火石之间，黑金甲虫看着逼近眼前，并不起眼的短小匕首，心中却升起了逃窜的本能冲动。
　　匆忙间，它只来得及快速将胸足回刺，而顾渊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悚然，动作却毫不停顿的向下插入头盔缝隙。
　　硬度极大的甲壳被瞬间撬开一处缝隙，泽渊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额角与颈边的青筋凸起到可怕的程度，爆裂的毛细血管让他的眼中血红一片。
　　“哐当”一声，黑金甲虫用最坚硬的虫甲形成的头盔蓦地破碎，它看着泽渊对着自己复眼高高举起的匕首，发出一声急促的鸣叫。
　　池余一剑斩断已经距离泽渊不足十厘米的胸足，心口涌上来的后怕几乎让他的心跳猛烈到疼痛。
　　匕首插入脑中的“噗嗤”声响起，泽渊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看着黑金甲虫渐渐僵直的复眼，心中突然被浓浓的不祥预感笼罩。
　　“不好——撤——池余——！！”
　　池余转过头，就看到向他抱过来的黑红色机甲，而后是轰天裂地般的爆鸣声，池余抬起手，眨眼间，黑金甲虫爆炸的画面在他眼中仿佛被放慢了百倍，他清晰的看着它渐渐解体碎裂，看着周遭围着的虫子意图更紧密的将两人围住，看着逐渐亮起的刺目光芒。
　　——是真的慢下来了。
　　白金机甲内的池余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当一切全部静止的时候，他慢慢吸了口气，平复胸口灼热的痛意，然后轻轻的，将黑色机甲护在怀里。
　　与此同时，刚刚进入虫星的03和监察局内的阮烛感受到小世界的震动，同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完了。”
　　池余在万物停止的空间中挥了挥手，眼前紧密包裹的虫兵顷刻间化为飞灰，他抱着泽渊，从缺口处慢慢落到地面。
　　池余动作轻柔地将泽渊从机甲中抱住，他看着泽渊紧皱的眉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而后眷恋又不舍的，缓缓收回。
　　“不要遗憾，哥哥……”
　　“再睁开眼，你就能回家了。”
　　池余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站起身，却被一个发抖的圆球拦住了动作。
　　007看着已经出现道道裂痕的小世界，瞪大的眼睛中都是畏惧。
　　【池、池科长…你要干、干什么呀…】
　　【007，让开。】
　　池余从机甲中脱离，他不带丝毫感情的瞥了007一眼，挥挥手，还想再说些什么的007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后瞬间推出百里。
　　【冷—静—啊—池——科——长——！！】
　　越发遥远的声音渐渐听不真切，池余抬起手，红光涌动，伴随着神秘而诡异的鸣啸，竟然是生生撕裂开了一出通往星际的空间。
　　吐出的血液中已经带了血块，池余毫不在意地擦掉下巴沾上的鲜血，同时，一头琥珀色短发眨眼间披散到腰间，本就有些雌雄莫辨的长相更是艳丽到妖冶的程度。
　　他眼中的冰冷毫无生机，势不可挡的脚步却因身后传来细微的拉扯感停住。
　　“……我的…小鱼…”
　　冷漠无情的脸上多了一丝怔愣，池余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一双熟悉的，满是温柔地眼睛。
　　他嘴唇微动，喉头却哽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鱼…乖一点……”
　　本就是强行苏醒的人看着面前思入骨髓的脸，眼中的想念几乎让他承受不住，可灵魂传出的虚弱还是让他有些无奈地再次陷入沉睡。
　　好久不见，小鱼。
　　……瘦了。
　　池余下意识接住昏厥过去的人，脸上甚至有着从未有过的脆弱。
　　“……哥哥…”
　　“哥哥…”
　　带着哽咽的声音一遍遍呢喃在唇齿之间，池余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带着些虔诚的吻在他的嘴角。
　　“好…哥哥，我乖。”
　　话音刚落，被强行凝滞的时间重新流动，撕裂的缺口平复，小世界已经生出的道道裂痕飞速愈合。
　　剧烈的爆炸声在空中响起，但因为周围虫兵紧密厚实的包裹，反而阴差阳错的控制住了爆炸的威力。
　　在空中作战的将士们被强烈的震波震地身形一晃，他们看向爆炸的来源，眼睛瞬间充血。
　　“元帅—池副官——！！”
　　“艹它爹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可再次失去指令的虫兵既没有像以往那样停滞四散，也没有迎上他们的攻击，反而同时调转方向，向着一个地方有序飞去。
　　一直被它们牢牢护在后方的数十艘舰艇也在金甲虫的保护下开始移动，池余心中一跳，看着好不容易飞回来的007，问道：【007，里面装的是什么。】
　　007还没喘匀气，听到他的问话后连忙打开后台：【是、是浓度极高的母虫结晶，它们是要去蓝星。】
　　池余想到黑金甲虫最后的那声虫鸣，心中了然。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昏迷中仍旧紧皱着眉头的泽渊，放低声音：【你留在这里保护他。】
　　007条件反射般点点头，然后有些后怕地问：【池科长，你…你这次是要干什么去呀？】
　　【去解决麻烦源头。】
　　池余穿上泽渊的黑红色机甲，推动助力，打开通讯：“蓝星将士听令。”
　　“池副官！！”
　　“是池副官的声音！”
　　“元帅也在！！他们没死！！”
　　眼都杀红了的一群人终于注意到地面的二人，紧紧揪住的心终于落下，一时眼角都有些湿润。
　　池余看着他们，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它们装备了信息素毒素，要直接去攻打蓝星。”
　　“我没有时间多说。我需要你们尽最大努力，拖住它们去到蓝星的速度。”
　　“我去虫星，把母虫宰了。”


第45章 他的容器（十五）
　　虫星
　　感应到小世界损毁趋势停止时，003已经到了虫星的核心，他的身形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加快脚步，向着深处走去。
　　驻守的虫兵像是根本看不到他一样，003一路脚步不停，在终于到达母虫的寝殿时，他却没有在意躺在床上的巨大虫子，而是盯着一旁的人。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003的语气中笃定，那人转过身，具有明显拼接痕迹的脸上有一双无神的眼睛，他机械地眨了眨眼，看向003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意外。
　　或者说，“它”根本没有被植入表情这种东西。
　　003看着这个执政官留下的Ai系统，眼神冷漠而带有杀意。
　　003双手抱胸，藏在手臂的蝴蝶刀轻轻转移到掌心，他上前两步，“你违规了，Hound。”
　　被他称为“Hound”的系统有些僵硬的摇摇头，口中发出的声音却和正常人类没什么区别，只是语气一板一眼，没有起伏。
　　“你曾删除了一条警告记录，萧散。”
　　03右手猛地握紧，感受着掌心玄铁冰凉的温度，拇指慢慢移到旋钮上。
　　“你无权查看我的记录。”
　　“是执政官大人留下的命令。”它转向03，继续道：“池余，是世界A的那个主角？他不是早应该被清理了么，你在包庇他，萧散。”
　　“我不插手世界线，就无法查出你隐瞒执政官大人的作为，所以。”
　　“我并没有违规。你现在的行为，我会完整记录，等执政官大人出关……”
　　“啧，我早就说了，萧散这个名字我不太喜欢……你知道谐音梗吗？”03上前两步，满脸真挚的问它。
　　Hound停下没说完的话，学着记忆中他经常做出的样子，歪了歪头：“什么是谐音……”
　　“嗤——”
　　“谐音就是小三，像我这样风流倜傥的美少男，哪里像小三？”
　　03拔出插入Hound核心存储器的蝴蝶刀，看着瞬间失去控制，带着电流向下倒去的机器人，歪了歪头：“看，这就是Ai代替不了人类的原因。”
　　他边将蝴蝶刀收回袖中，边嘀咕道：“哪里有当面放狠话的，真是人工智障。”
　　03刚准备离开，突然耳根一动，一道不加掩饰的呼吸声穿到耳中，让他有些无奈。
　　“……看够了吧？再不出来我就走了啊。”
　　一声轻笑，倚在墙上的池余甩了甩光刃上蓝绿色的虫液，探出头去。
　　“嗨，你好。”
　　他脸上的笑容称得上十分友好，但03的心中却忍不住狠狠一跳。
　　“你是……当时骗我签封印合同的那个……？”
　　03移动脚步，脸上堆出了明媚的笑容：“误会，都是误会。”
　　池余点点头，笑意不变，只是脚下不经意平移了几步，将唯一的出口牢牢挡住。
　　“既然是误会，不如把那份合同还我吧。”
　　"那恐怕—不太行——"
　　话音刚落，03立刻后弓下腰，池余突然挥出的剑刃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划过，一束发丝落到地上，03看着一脸轻松写意的池余，只觉得心里发苦。
　　一剑落空，池余倒也没什么意外，他反手一掷，长剑脱手，速度极快的穿透了躺在床上的母虫脑干，发出“噗嗤”的声响，虫母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挣扎，就如此草率的没了性命。
　　03面色复杂的看着那把剑在洞穿虫母之后，竟人性化的在床上擦了擦剑身的汁液，才转弯又飞回了池余的手里。
　　明明还被封印牵制着，却还是能够轻易的毁灭了一个星球的“根基”，03转向池余，表情严肃起来。
　　池余看着面露警惕的人，漫不经心地挽了一个剑花。
　　“哦？真的不行吗？”
　　03深吸一口气：“…没了契约，你彻底没了桎梏，毁灭一个小世界简直轻而易举…”
　　“我现在想灭了一个小世界，也是轻而易举。”池余举起长剑，剑身折射出的寒光映在他的脸上，更显目光冰冷。
　　“真以为我在和你商量呢？”
　　池余下巴微扬，示意地上的Hound，“如果不是你刚才所做的，现在就不止它自己躺在那里了。”
　　03眼神一动，想说些什么，但还没开口就被池余堵住。
　　“没带在身上也没关系，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取。”池余勾起嘴角，眼角的泪痣鲜红近妖。
　　“刚好，我对星际执政官也是仰慕已久，正好趁机去拜访一下。”
　　密闭的寝殿中骤然风起，凛冽风声夹杂着神秘危险的长啸，让03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
　　“……如果封印解除…你真的不会滥用能力，湮灭生灵？”
　　池余忍不住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一般，“真是有趣…你们当初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畏惧我，随意对我的未来用你们的方式计算判断……明明想杀了我，却还要假模假样的找一个能掩盖自己虚伪私心的借口。”
　　“当时对刚刚诞生的我下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是生灵？”
　　指尖微动，一道风刃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03袭去，他避无可避，心中一叹，片刻后，却只感觉到左脸眼角处传来的刺痛。
　　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一下痛意传来的地方，看着指尖粘上的鲜血，一阵沉默后，03垂下眼，将一直保存在储物空间的合同取出。
　　池余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几张纸，上面红渍斑驳，是那时自己的心头血。
　　眼神一动，凭空生出的火焰瞬间将其吞噬，几乎是同时，池余感受着体内的锁印碎裂，奔涌而出的灵力争先恐后地流向干涸已久的经脉，自体内传来的舒适感让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胸口的痛意被瞬间抹平，许久未有的轻松感传遍四肢百骸，池余看着眼前一脸凝重的03，满意地勾起嘴角。
　　“要我帮你处理吗？”他心情不错的看了一眼地上的Hound，友善地提议道。
　　03叹了口气，点点头：“…麻烦了。”
　　“小事。”池余一个响指，Hound胸前的窟窿瞬间修复好，黑色雾气沿着它体内密密麻麻的控制系统涌入，而后自我溃败。转瞬间，一个伪装的“系统崩溃”立刻形成。
　　池余拍了拍手，“放心，玄学造假，保质保量。”
　　“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池余转过身，却又在走出两步之后停住，“对了，害怕位面稳定被我破坏的话，不如回去劝劝你们那个执政官。”
　　“再搞事情的话，小心新仇旧怨，我现在就和他一起算。”
　　……
　　返程的路上因为解除了封印，池余的速度比去时还要快上许多，等经过二号卫星时，和预料中不太相同的画面让他略微有些惊讶。
　　乔宁站在舰艇上，望着蓝星的方向，眼尾有些发红。
　　池余看着将虫兵牢牢限制在二号卫星中的诸多兵力，挑了挑眉。
　　“这些是帝国派来的援军？泽渊元帅呢？”
　　乔宁蓦然回神，看着缓缓降落在舰艇上的机甲，双眼“蹭”的亮起来。
　　“池副官！泽渊没事！你终于回来了！”
　　池余登出机甲，被他非同寻常的热情惊到，眉梢微扬：“…嗯，乔医生怎么在这？”
　　乔宁一脸激动的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袖子，语序显得有些乱：“信息素药剂我研究成功了！泽渊还没醒，不过我检查过了体征正常没什么问题！楚轻当众承认是他出轨在先泽渊才解除婚约并且把虫族入侵的事公之于众，议事会和帝国因为舆论压力派兵支援结果刚出蓝星就遇到了虫族大军。”
　　“交手没多久它们就突然没了战斗力……池副官求你救救楚轻吧！”
　　池余被他机关炮一般的语速说的有些混乱：“……你等一下。”
　　“等不了了！”乔宁拉着他就向舰艇里走，和作战用的舰艇不同，他乘坐的这一艘更像用来星际旅游的，不仅十分宽敞，而且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池余被他推到一扇密封严密的大门前，乔宁边打开一道道安保装置边飞快解释：“楚轻当众说了那番话，以帝国民众对于泽渊的敬仰，虽然逼迫他们不得不出兵援助，但…楚轻也受了刑罚。”
　　最后一道门被打开，屋内浓郁到极致的Omega信息素扑面而来，饶是池余体内的信息素已经被抵消殆尽，也在感受到的瞬间轻微波动起来。
　　他后退一步，眉头紧皱：“……这是怎么了？”
　　乔宁却突然单膝跪在地上，素日平淡的脸上带了些哀求：“帝国对Omega的极刑，注入药物强制处于发情状态，然后将人活生生拖死…你是和他匹配度最高的Alpha……你标记他，就能让发情期中止…”
　　池余眉心一跳，拒绝脱口而出：“不行，你不是研制出药剂了吗？给他注射不就行了。”
　　“处于发情期的Omega和易感期的Alpha不能用，否则会加剧状态，楚轻他现在…承受不住的。”
　　池余看着他的表情，沉默片刻：“我中了虫族的信息素中和剂，现在我的信息素，未必能中止他的发情期。”
　　乔宁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管淡蓝色药剂，“跟随你们出征的将士们都用过了，饮用后三分钟之内能够恢复信息素，预计持续易感期二十四小时，然后就会向可控信息素转变，再也没有匹配度和ABO的区别。”
　　“…我知道楚轻不是个好人，但他怎么也算是为了大局，这次也算是做了正确的事才落到这番田地，我求你…池副官…你救救他…”
　　池余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泽渊在哪？”
　　乔宁抬起头，眼角泪痕明显，他伸手一指对面的房间：“在里面休息，还没醒，等他醒了我会跟他解释……”
　　池余：“……”这位置选的，乔宁真是个人才。
　　池余接过药剂，一饮而尽：“不用你解释，我马上出来，待会我和他说。”
　　乔宁看着池余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马上出来吗？”
　　……
　　药剂果然像乔宁说的，不到三分钟就起了效果，房间内楚轻躺在床上，口中发出极度痛苦又暧昧的哼声，床单上濡湿一片，汗水与泪水混合，已经被发情期折磨得毫无意识的人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可信息素之间相互吸引的本能还是驱使着他转向池余的方向。
　　池余立刻闭上眼，向后退了几步，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看在你这次也有为了帮哥哥的成分吧…”
　　池余仔细感受着后颈信息素的躁动，半响，他抬起右手，拇指指尖在指节上快速点动，捏起一个手诀，同时，周身流光萦绕，聚集在指尖。
　　池余心念微动，一道经过分析计算后的灵力模拟着池余信息素的元素代码，慢慢汇入楚轻的后颈。
　　池余小心控制着汇入的速度，床上的人也渐渐平复下来，良久，最终在一声长长的闷哼过后，楚轻从被注射后就一直被迫处于高强度躁动的信息素终于得以停歇，发情期的中止让他犹如溺毙的神智慢慢回笼。
　　“池…余……”楚轻眨了眨眼，有些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池余转过身，没去看他现在有些凌乱的样子：“乔医生拜托我来的，殿下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他说完就抬脚离开，生怕待久了引人误会，可当他推开并没有闭紧的房门，看到倚靠在墙边的人时，分明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也还是下意识心头一紧。
　　“…长官，你醒了。”
　　泽渊抬起眼，目光在池余身上打了个圈，等看到他身上的血迹时皱起了眉：“受伤了？”
　　池余立刻摇摇头：“没有，是别人的。”
　　泽渊见他面色无异，才略微放下心，面上却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问：“殿下没事了？”
　　池余看了一眼旁边一脸心虚的乔宁，这下是真的感觉有些头疼了。
　　“是…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解释。”这话刚说出口，池余自己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无他，这句往往在被抓包后才会说出的台词，实在是太经典了一些。
　　果然，泽渊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好起来，反而更加冷淡了一些，他瞥了乔宁一眼，接收到视线的乔宁生理性的打了个颤，立刻上前一步。
　　“我去看看楚轻…你们……慢慢说。”
　　说完抬腿就走，动作利落干脆，池余听着身后传来“砰”的关门声，眼中有些无语。
　　他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长官，试探着开口：“我刚才是……”
　　“也没什么，不过是个临时标记而已，他之前确实对你有恩，你知恩图报，应该的。”泽渊在他开口的瞬间就打断他，看池余还想再说什么，又立刻堵上。
　　“刚刚装载着虫母结晶的舰艇‘不小心’被放过去了，索性上面除了智能操纵系统也没有什么别的危害，虽然会在蓝星散播信息素中和剂，但是既然乔宁研究出了应对之策，那倒也没什么，池副官觉得呢？”
　　池余一怔，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倒是能顺理成章的完成泽渊的计划，不过…怎么在现在说这些？
　　泽渊看着他脸上的疑惑，吸了口气，才能堪堪抑制住内心的妒火和躁动。
　　“真的没有哪里受伤？没遇到什么危险？”
　　池余摇了摇头：“……没有，刚才…”
　　“没有就好。”泽渊牵起他的手腕，进到刚才自己临时休息的地方。
　　一道道密码锁在身后合上，泽渊解开领口最上方的纽扣，对略微有些无措的小副官露出一个笑容。
　　“池副官，现在你可以好好解释了。”
　　“这艘舰艇会在这里停三天，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听你解释。”


第46章 他的容器（世界二完结）
　　现在的泽渊和任何时候的都不一样，不是战场上的肃杀庄重，不是私下里的冷傲霸道，甚至不是失忆时在虫性的温柔小意。
　　他看向池余的眼神中，是明晃晃的引诱和风情，带了些略微的强势，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池余移开黏在长官脖颈上的视线，乖顺恭敬的样子让人一点都瞧不出他此刻脑海里满满犯上作乱的杂乱心思。
　　他垂下眸，敛起眸中的火热：“是，长官。”
　　泽渊有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手将军装外套扔在一旁的衣架上，露出内里的黑色工字背心。
　　紧身的内搭将他的肌肉线条勾勒的恰到好处，池余的余光在他某处微微凸起的地方划过，眸中晦涩难辨。
　　“那我们从哪开始？……我其实一直想说，池副官，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去看过你的妹妹？”
　　池余点点头：“她早已经去世了，长官。”
　　泽渊动作一顿，抿了抿唇：“你和楚轻就是那时认识的吗？”
　　“是，楚轻殿下帮我联系了A区顶尖的医生，只是拖延太久…没能把人救回来。”
　　泽渊在他脸上看了好一会，等确认这个话题没有让池余太过难过才松了口气。
　　他上前一步走近他的小副官，抬起头，两人距离近到鼻尖几乎能够贴在一起，泽渊看着池余眼角的泪痣，声音有些低沉：“……所以，你从那时就开始喜欢他了么。”
　　池余视线不受控制的在泽渊淡粉色的唇上流连，脑子里都是这双嘴唇在亲吻过后会有的，蔷薇一般诱人的绯红色。
　　“长官，我对楚轻殿下……”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唇齿之间，泽渊揽住小副官的后颈，吻的主动又诱惑，直到感受到对方的回应，从知道楚轻需要池余的标记时就燃起浓郁的妒火和不安才略微平息。
　　舌尖在犬齿上划过，带着一丝痛意，却让他心中的火焰燃得更加旺盛。
　　“我听乔宁说，喝下药剂后，会有持续二十四小时的易感期。”
　　池余眸色一黯，低低的嗯了一声：“是，长官。”
　　泽渊勾起嘴角，揽在池余后颈上的手慢慢划动，沿着他的腺体、侧颈、喉结，最后勾住他上衣的第一颗纽扣，声音缓慢而低哑：“那还要我帮忙吗？池副官。”
　　池余呼吸一滞，看着眼前人脸上张扬又带了些挑衅的笑容，只觉得分明已经觉得爱他到极致了，可还是会因为他的呼吸和存在再次肆意疯长。
　　他低下头，模样驯服又乖顺：“如果长官愿意的话。”
　　“当然，荣幸之至。”
　　……
　　二号卫星的温度不比他们在A区的家常年温暖如春，带了些冷意房间里，算不上大的浴室大敞着门，热汽和水雾纠缠着向外弥漫，浴缸里浮满了某种花香味道的泡沫，遮挡住水下的旖旎混乱。
　　“……好香，长官。”
　　池余的鼻尖贴在泽渊仰起的脖颈上，明明泡在略微有些烫人的热水中，泽渊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鼻尖呼出的热气。
　　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泽渊撑着他的肩膀，胳膊有些无力的颤抖。
　　“呃啊…嗯……”
　　浴缸的水不断拍打起伏，顺着洁白的外壁流到地上，池余双手扶住泽渊劲瘦的侧腰，……Dp……换来了一阵急促凌乱的呼吸。
　　“唔、哈啊…”
　　扶在肩上的手控制不住的握紧，指甲陷入皮肉的轻微疼痛让池余眸色更深，他盯着泽渊漫上水汽的眼睛，语气却乖巧而满是歉意：“对不起，长官…您还好吗？”
　　花洒淅沥沥的水声还在继续，渐渐从浴室蔓延到门外，不过现在没人有心思去在意。
　　泽渊缓了好一会，才能看清池余的样子，他低下头，靠在他的肩上，声音沙哑。
　　“……抱我去床上。”
　　“是，长官。”
　　池余笑了笑，直接就着这个动作将人抱起身。
　　“啊…！”
　　“哼嗯”
　　一声急促的惊叫伴随着池余的闷哼，泽渊咬住唇，耳根因为池余低沉性感的声音而烫的灼人。
　　池余将人稳稳的放在床上，刚要起身，就被泽渊拉住。
　　他挑了挑眉，仍然顺着他的力道坐在床上，半靠在床头，看着眼神忍不住躲闪的泽渊，似有所觉般心跳一乱，“长官？”
　　泽渊把手指抵在小副官的唇上，微微探身，拿起放在床头的一条领带，在小副官有些灼人的眼神中颤着手指，系在他的脑后。
　　泽渊不知道做了什么，视线被遮挡住的池余感到手腕一凉，一道清脆的铐环锁扣声响起，池余手腕一动，果然被限制了动作。
　　“长官…这是做什么？”
　　小副官眼睛被领带遮挡，双手又被自己的长官锁住，他仰着头，带着疑惑的表情怎么看都有些可怜。
　　前提是，如果他没有那么“精神”的话。
　　泽渊看着他，只觉得一直在心底叫嚣的掌控欲终于得到了片刻安宁。
　　不如就这样关起来好了，不用担心你是不是还喜欢哪个Omega，不用担心谁看向你的视线里多了觊觎和欲望。
　　泽渊缓缓俯下身，吻上池余的那一刻，两人的呼吸凌乱在一处。
　　“池副官。”泽渊抬起头，略微移动位置……DP……
　　池余被铐住的手猛地握紧，额头青筋跳动，他深吸口气，声音再掩不住浓浓的沙哑。
　　“是，长官。”
　　泽渊眉眼扬起，尽管他已经都快撑不住动作，可看到小副官的样子，还是带了些微微的得意。
　　“别喜欢他了，来喜欢我吧。”
　　“他所有能给你的一切，我都会比他还要多…还要好……”
　　……………………Dp………………………
　　肩上微微的痛意只能让人更难自控，合金制成的手铐被再难忍耐的池余直接挣断，偏偏另一个人还毫无危机感的吻上了他的耳垂。
　　急促的鼻吸顺着耳膜传入大脑，暧昧又孟浪。
　　“我的生殖腔也很软的…我保证。”
　　“你试试好不好…唔！”
　　池余堵住这让能够轻易让自己失控的唇，动作猛烈到放纵，用实际行动来回答自己尊敬的长官。
　　……
　　将要成结的瞬间，泽渊却用力伸手抵在他的肩上，看着小副官不知何时解开领带的灼热眼神，有些艰难地摇摇头，慢慢转过身。
　　有些突出的腺体被它的主人送到曾经自己豢养的玩物齿下，正在有些不安地跳动。
　　池余面无表情的俯下身，眼神里都是猛兽嗜人的危险，他在腺体上舔舐了几下，满意的感受着猎物的颤抖。
　　“……嗯…还、还有不到十个小时…哈啊…池副官…池余……”
　　“你给我一个…彻底标记……哈啊！”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尖锐的犬齿瞬间刺入皮肉，Beta本就窄小的生殖腔根本经受不住最顶级Alpha的成结，被牢牢钉住的Beta喉中是难得带上了脆弱的呜咽，随着滚/烫的冲刷感一声声不受控制地溢出，但却丝毫没有引起他的Alpha的一丝怜惜。
　　反而变本加厉，让他越发难熬。
　　似乎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池余才略微有些餍足的松开口中早已饱涨的腺体，他将早已失神的人抱起来，在他带了些抽噎的气声中勾起嘴唇。
　　“长官说，舰艇会停靠三天……”
　　……
　　乔宁和楚轻等在门外，即使层层加密的隔音装置并没有透露出什么，但对里面发生的事心知肚明的二人脸上还是略微有些尴尬。
　　楚轻看了眼和他大眼瞪小眼的乔宁，缓缓开口：“…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吧？不然…再拖一天？”
　　乔宁脸上也有些不确定：“算算时间，现在帝国的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应该都被中和了，现在再不回去，会不会引起大规模的恐慌…”
　　楚轻：“…可是……”
　　前方传来的密码解锁声让两人一齐转过头，视线紧紧聚集在门上。
　　池余开门的瞬间就感受到了两道过于殷切的视线，他挑挑眉，侧身扶了身后的人一把。
　　泽渊本来还有些躲懒的样子在看到两人时立刻收起，挺直的脊背传来的酸痛感让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而池余扶过来的手刚好落在腰侧，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泽渊微微勾起嘴角。
　　他的视线在楚轻后颈不经意般瞥了一眼，见到确实如池余解释的一样没有齿痕，一颗心才完全放下。
　　“在这里杵着干什么？”
　　楚轻缩了缩脖子，和乔宁对视一眼，后者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咱今天，回去吗？”
　　泽渊皱着眉，看着乔宁的眼中颇有些不解：“不然呢？”
　　他转过头，伸手牵住身旁的池余，声音都不自觉的柔和下来：“…我们回家吧？”
　　乔宁看着好友在自己面前顺畅的变脸，嘴角有些控制不住的抽搐。
　　池余回握住他，眼中都是笑意，“好，回家。”
　　……
　　他们乘坐的舰艇登入蓝星的那一刻，所有的民众都走上街头，抬头望着缓缓降落的舰艇，右手合于心口，眼中都是热切的光芒。
　　池余跟在泽渊身侧，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走出舱门，垂在身侧的手被再次握紧，池余转过头，望进一双满是爱意的眼睛。
　　“池余。”泽渊看着他，手指有些紧张的蜷缩。
　　他的声音太过郑重，让池余也忍不住抿了抿唇，“是，我在。”
　　“生同衾，死同穴。”
　　“你愿意，死后与我葬在一处吗？”
　　池余被他一本正经的话说得笑出声，
　　“这算是求婚吗？”
　　泽渊一怔，像是也反应过来这样突然的询问有些过于草率，心中一时有些懊恼。
　　池余看着泽渊藏不住的紧张赧然，眼角弧度弯起，带了些纵容。
　　“我愿意的，长官。”
　　我答应过你的，我们生同衾，死同穴。
　　他们于万千人的祝福中相拥。
　　……
　　蓝星人的寿命都很长，在全面实现了信息素可控化后，议事会顺理成章的解除，而帝国政策在泽渊与楚轻的联手推动之下，一项项革新顺利开展，民众对此除了最开始的不适应外，意外的接受良好。
　　池余以爱人的身份，一直陪在泽渊身边，他们共同努力，用了十五年，将整个蓝星改革地焕然一新。
　　帝国慢慢解体，取而代之的是追求民主与自由的法制共和国，官员任免不再依靠性别和家世，而是在池余的建议下，全面采用各项考试制度。
　　入学考、期中考、期末考、升级考，甚至是月考、高考，一套套试卷和练习题很快流行起来，在每个被题海战术淹没的深夜，共和国的学子们都会对这位传说中的池副官抱以亲切的问候。
　　而池余看着“爪爪之家”店长手里拿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忍不住挑了挑眉，他抬起手，遮住嘴角有些压不住的笑容。
　　“池余，你看这只怎么样？”
　　虽然没有搬到B区，但是A区取消禁养犬种名单这件事，早在第一年就推行了。而现在，他们也终于有了充足的时间和精力来照顾一只小狗。
　　泽渊转过头，看着池余一脸莫名的笑容，忍不住弯起嘴角：“又有什么坏心眼？”
　　池余眨眨眼，一脸无辜的纯良：“怎么会，长官。”
　　泽渊也不点破，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他早就习惯了小副官偶尔天马行空的小心思和…在某些时候的恶劣。
　　脑海中不合时宜冒出来的画面让他有些脸热，有些掩饰地干咳两声，“咳…嗯，你看这只德牧怎么样？”
　　池余带着笑意的视线在他脸上打了个圈，在他恼羞成怒之前又自然地移到脚下等着圆溜溜的眼睛，有些好奇地观察着眼前两个人类的小德牧身上。
　　池余歪歪头，小德牧也有样学样的跟着歪了歪，泽渊在做着相同动作的一人一狗间看了看，忍不住笑出声：“噗…就它吧，让我来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来福，怎么样？”
　　池余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看着猫爬架上盯着两个人看的小卷毛，一时有些恍惚。
　　他勾起嘴角，伸手把小卷毛抱过来：“……反正也打算退休了，不如也再养只猫吧？就叫招财，正好和来福凑一对。”
　　小德牧像是听懂了一般兴奋地跳起来，而池余怀里的小卷毛颇为冷艳的瞥了一脸它的狗脸，有些傲娇的转过头，在池余胳膊上“咕噜咕噜”地踩起奶来。
　　泽渊笑着点点头，“好啊，不过看这样子，以后也要热闹了。”
　　“是啊……”
　　……
　　又过了十年，他们还是搬出了A区，按照池余的话说，人上年纪了，还是喜欢清净一点。
　　他们到C区，找了个依山傍水的地方，盖了个不大不小的房子，恰好能容下两个人，和一双猫狗。
　　偶尔有老友来做客，泽渊就会到院子里摘些菜，并且命令要求每个人吃的时候都要夸池余种的菜实在是好，简直是非同寻常的美味。
　　而池余就会在桌上十分配合的点点头，看着泽渊脸上的得意，满眼都是浓烈的爱意。
　　这样好的日子，不管多少年都会觉得不够。
　　总是闹腾个不停的来福在招财去喵星的第二天，也变成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他们后来也没有再养过什么别的，只说是看来确实上年纪了，才会这么经受不住离别。
　　在某个平静的傍晚，两个人依偎在藤椅上，泽渊看着绚烂的晚霞，突然将头靠到池余的肩上。
　　池余心中一沉，嘴唇不自觉地抿起。
　　泽渊伸出手，和他掌心相贴，十指紧扣：“……小鱼。”
　　他眨了眨被水雾蒙住的眼睛，有很多想和他交代的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池余轻柔地擦掉他眼角的泪痕，努力勾起嘴角，声音带了些颤抖：“没关系，我都知道。”
　　于是泽渊有些慌乱的心绪慢慢平复，他听着耳边熟悉的心跳声，慢慢闭上眼。
　　“……我的，池副官。”
　　紧握的手指渐渐失去力度，池余深吸口气，在爱人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是，长官。”
　　“等等我，我马上来找你。”
　　池余的系统空间是一片冰冷的纯白，在之前的任务中，他几乎没用到过这个地方。
　　可基于上个世界他的失控，在阮烛的强烈要求下，他们还是在这里短暂的碰了个面。
　　池余的黑色西装上还别着一朵白色的小花，他恢复原貌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那朵花，平淡而沉默。
　　阮烛看着他的样子，原本有些不满的心情也平息了下来，再开口时不自觉缓和了语气：“……你下个小世界可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池余嗯了一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阮烛皱着眉，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你下一个要去的小世界不知道为什么，自身波动非常大，已经出现过好几次崩溃的迹象……所以你在任务过程中还得找到造成波动的原因，帮助维持小世界的稳定。”
　　他越说越没有底气，而池余瞥了一眼阮烛一脸的不信任，把沉溺的思绪收回。
　　“放心吧，我有分寸。”
　　阮烛：……行吧，你有。
　　“对了，”阮烛看着池余，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些不自然：“下一个小世界林尔想办法给你安排了个不错的身份，算是对你上个世界被电的补偿。”
　　最后一句话说的语速又快又轻，池余挑挑眉，接受了他别扭的道歉。
　　“行，知道了。”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阮烛看着他的背影，略微有些意外：“不休息一会？”缓和一下心情也好啊。
　　池余踏进传送口，一手朝外挥了挥：“不了，急着见人。”


第47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一）
　　纵然做了小世界每次新登入都是非同寻常的开场的思想准备，但开局就被泼了一脸红酒这件事，池余还是表示有些唐突了。
　　“池少，您没事吧？！快，快给池少拿条毛巾来！”
　　“秦可！你不要命了！快和池少道歉！”
　　池余眼都没来得及睁开，就被周围充满狗血色彩的称呼惹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挡开了殷勤给他擦脸的手，接过毛巾，终于能睁开眼看看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里应该正在举行一场规模不小的宴会，而站在他正对面的小男生手中还拿着空掉的高脚杯，满脸都是“士可杀不可辱”的标准倔强小白花表情，显然，泼了自己一脸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位小白花先生。
　　【他就是主角受秦可，泼你是因为原主刚刚说要包养他，按照世界线，待会儿……】
　　“这是怎么了？”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响起，带了些漫不经心，池余思有所感地挑了挑眉，转过头，在看清来人的时候忍不住勾起嘴角。
　　“楚师兄…”小白花先生眼前一亮，立刻走上前牵住了他的衣角，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端的是惹人怜惜。
　　被他称为“楚师兄”的楚渊点点头，不动声色的从他手中扯出自己的衣角，抬头瞥了一眼簇拥起来的众人，以及人群中心有名的“二世祖”，在初步辨认出他的身份时就有些懒散地移开了视线：“池少，是有什么误会吗？”
　　007继续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待会楚渊就会来英雄救美了。】
　　英雄救美，池余看着两个人明显相熟的姿态，嘴角勾起。
　　他怀疑刚才这人甚至都没正眼瞧一眼他。
　　“可能是有些误会……不知道这位，怎么称呼？”
　　还不等楚渊说什么，刚才给池余递毛巾的男人就带了些讨好的上前给他解答：“这是楚渊，前几年拿过一两次影帝，不过这两年逐渐息影了，池少不认识他也正常，这人…也没什么背景。”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谄媚和讨好，拉踩意味浓厚，虽然声音不大，但也能清晰地传到周围人，以及楚渊本人的耳中。
　　“你、你们别太过分了……！”
　　和小白花先生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不同，楚渊连眼皮都懒得掀，只是勾起的嘴角带了些毫不掩饰的嘲讽：“问你了吗，在这里狗叫什么呢？”
　　“哎你……”
　　池余摆摆手，那人立刻识趣的闭上嘴，只是看楚渊的眼神怎么都带了些愤恨。
　　池余看了一眼被他护在身后的小白花，歪了歪头：“小孩子不懂事，我不会计较的。”
　　小孩子？
　　楚渊听着这句过于老成的话，眉梢微扬，终于稍微有了些兴致抬眼瞧了一眼这位“池少”，没想到，却望进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池余看到楚渊脸上明显的怔愣，眼中的笑意更深，心中奔涌的思念成疾，几乎让他无法维持面上的礼貌。
　　而楚渊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眼中却有着分明的疑惑和不解。
　　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对视了很久，周围人面面相觑，都颇有眼色的找借口离开。
　　当然，小白花先生，也就是秦可除外。
　　他拽了拽楚渊的袖子，精致的五官上有些被忽视的委屈：“楚师兄…”
　　楚渊从巨大的熟悉感中回过神，他有些不耐烦地收回被扯住的袖子，看着池余的眼神带上了审视。
　　“我们以前见过吗…池少？”
　　池余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被缩短，他微微俯下身，靠近楚渊的耳边，声音带了些低沉：“也许…上辈子见过。”
　　楚渊感受着耳边传来的热度，对他明显越过社交距离的行为也不恼，只是轻笑一声，略微垂下的眼角显得有些颓丧：“池少，我可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小男生，我劝你，还是别招惹我。”
　　他的声音中带了些厌倦，说完便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站在他身旁的秦可有些匆忙的跟上他，边走还边转过头瞪了池余一眼。
　　【啊哦，他们两个好像都不太喜欢你耶，池科长。】
　　池余看着自己被沾染上红酒的衬衫，对007略微有些幸灾乐祸的话不置可否。
　　秦可喜不喜欢他无所谓，但是楚渊……不见得吧。
　　旁边的侍者极有眼力劲的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周到：“池少，我带您去换衣服吧。”
　　池余点点头，在跟他上楼的路上，开始接收这次的世界线。
　　出乎意料的时，这次的世界线Bug前后的差别巨大到，也不能说完全毫不相干吧——起码主角名字还是没有变化的，但除此之外，几乎是一模两样。
　　在原世界线中，楚渊十八岁入行，凭借一部文艺片《觅春》一举拿下当年度的最佳新人，而后在演艺这条道路上大放异彩，在二十五岁就拿到了几乎所有的奖项，并且在二十八岁成功拿下最后一个世界级最佳男主角的奖杯后，彻底隐退幕后，专心陪着他的小爱人——秦可，并在三十岁的生日宴上高调求婚，与秦可举行了一场轰动一时的婚礼。
　　而现在…已经二十八岁的楚渊不仅并没有在二十五岁拿下各个影帝，反而在那一年突然失去了一切。
　　那时楚渊正在秘密拍摄一部影片，他对那部片子寄予厚望，想要用它来冲击国际奖项，为此不惜推掉了那一年所有的工作，专心磨练演技，融入环境。
　　可在影片正式拍摄开始后，不知道是被什么人高价把拍摄的位置和酒店卖给了一些极端粉丝，他们偷偷找到酒店，趁着深夜从楼顶系了绳子翻窗进了楚渊的房间，等他察觉到异样的时候，吸入口鼻的刺激性气体在眨眼间便再次让他陷入昏迷。
　　池余解开纽扣的手动作一顿，他转过头深吸口气，缓和了许久，才能继续看下去。
　　楚渊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绑到一处废弃的码头，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眼前亮着红灯的摄影机。
　　有两双手满是痴迷的摸着他的脸，着迷地舔舐着他的指尖，过于癫狂的神态让楚渊忍不住作呕的同时又下意识警惕起来。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没有错。
　　在警方顺着痕迹找来并顺利将那两人控制住的时候，楚渊还以为这场噩梦要结束了。
　　可一个不小心，其中一个挣开了束缚，扑向他的瞬间高高举起一柄小刀，在楚渊身边的警察拔枪警戒的下一秒，那把刀就被他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看着楚渊的眼神都是迷恋，他说，楚渊，我爱你，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没人知道他用了怎样巨大的力气，以至于能够戳穿胸骨，牢牢刺入心脏，瞬间断裂的动脉带着烫人的鲜血喷在楚渊脸上，他有些茫然地抹了一把，鲜红一片。
　　在众人的慌乱声和急救车响起的急促声音中，楚渊却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他最后是被两名民警搀扶上了警车，可那人最后的画面却梦魇般，一直在他的眼前、他的耳边，反复响起，无休无止。
　　在他最开始恐惧摄像头的时候，大家都认为经历了这样的不幸，他确实需要时间恢复，可只有楚渊自己知道，他好不了了。
　　楚渊演不了戏了。
　　在这样的圈子里，一个无法在站在摄像头下的“影帝”，很快就会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在大众最初的同情和关注逐渐淡去后，那些曾经与他有过竞争、过节的人，都如鬣狗一般一拥而上，恨不得将他的每一滴血液都分食而今。
　　而楚渊只是点一根烟，沉默地看着，不作挣扎。
　　……
　　池余换好了衣服，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和007一人一球，罕见地沉默了许久。
　　【…池科长，你说句话吧。】007低着头，语气有些哽咽。
　　【……说什么？】池余掏出口袋里的烟，有些沉默的点上。
　　007看着他，有些疑惑：【池科长，哪里来的烟？】
　　池余看着升起的白色细烟，淡淡道：【系统商店兑的。】
　　【池科长还会抽烟吗？以前没有见过呀。】
　　池余嗯了一声，顺手掐灭在烟灰缸里：【戒了。】
　　确实是戒了，在刚刚开始做任务的那几年，他几乎是靠着尼古丁来支撑自己，挨过那段仿佛永远摸不到希望的日子。
　　抱歉啊，哥哥，我好像又来晚了。
　　但既然我来了，你所有失去的东西，我都会一样一样的替你拿回来，只多不少。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我这具身体是什么身份？】
　　007快速翻看任务介绍，总结道：【一个巨有钱有势的人。】
　　池余侧过头，一目十行的看完后，也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007这次的形容词没有错，确实是巨-有钱有势。
　　他的母亲上过战场带过兵，在到年龄退役后转业成了某核心军区的二把手；父亲是个知名的国宝级艺术家，在国内外享受赞誉无数；而哥哥完美继承祖传下来的经商头脑，越过父亲接手了家族产业，称一声商业巨鳄毫不为过。
　　而每一个看似完美的家庭中，都有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污点。
　　池余就是这个污点。
　　他看着介绍中自己既“没有头脑”又“没有艺术细胞”，但却“自命不凡心比天高”，执意“不务正业勇闯娱乐圈，就算有再多的资源也只能凭借美貌吸引一些颜粉”，无奈“作为家中老幺仍被盲目支持宠爱任他造作”的评价，半晌，竟然有些满意的点点头。
　　还想等他吐槽的007见状有些诧异：【池科长，你这，挺满意？】
　　【满意啊，当然满意。】池余挑挑眉，伸出指尖点了点光屏：【长得好看，家里有钱，爹疼娘爱哥哥有出息，我只管做一条毫无压力空有财富和美貌的咸鱼，这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有、有道理。】007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而池余边和向他躬身打招呼的人点点头，便走到一处安静的无人问津的角落，看着远远坐在人群之外的身影，池余扬起一个尽量无害的笑容，走上前坐在他身边。
　　“姜导，久仰啊。”
　　姜白一怔，看着眼前有些面生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请问您是？”
　　池余看着他不到四十岁就已经花白斑驳的头发，抬手碰了个杯：“我是池余，S市池家的那个池。”
　　姜白因为他过于直白的自我介绍又是一愣，反应过来这个池家是哪个“池家”之后，表情略微有些拘谨：“……池少。”
　　池余没有在意他满脸写着的“惹不起好想跑”几个大字，反而自来熟的对着他笑了笑，只是开口说出的话却没有他表情来的友善：“姜导，这么大的宴会你在这种角落坐着，现在混的不太好啊？”
　　姜白看着眼前这位不好惹的大少爷，努力忽略心中被冒犯的不适，干笑两声，没有回答。
　　池余看着他已经失去当年意气的脸，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三年前你有一部电影，因为一些意外中途夭折不说，还赔了一大笔钱？”
　　姜白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笑容有着明显的强撑：“……啊，是…”
　　池余笑了笑，说话的方式依旧直白：“我可以给你投资，让你重启这部电影，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姜白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娇生贵养的公子哥，收起刚才的笑容，“……池少，还是不要拿我寻开心的好。”
　　池余挑挑眉，像是有些不解：“我放着外面大把的俊男靓女不找，……来找你寻开心？”
　　看着姜白淡下去的笑容，池余笑得真挚：“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有钱人，总得有一些又无聊又烧钱的爱好，偏偏我又不学无术，偶尔也想干点投资拍个电影这种高雅行为，希望你能理解。”
　　“不理解也没关系，毕竟这种苦恼也不是人人都有，但……你就说这钱，你要，还是不要？”
　　姜白的呼吸逐渐变得有些急促，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位少爷，像是在分析他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理智告诉他这样平白出现的馅饼多都有毒，但如池余所说，他一个落魄至此的过气导演，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他费力图谋。
　　池余颇有耐心的抬手让使者送来一份甜品，摆摆手示意他仔细想想，不用着急。
　　现在的季节已至深秋，室温已经带了些凉意，可姜白的额角还是因为内心的焦躁而冒出细密的汗珠，在池余吃完一份甜品，正在想要不要再去取一块时，姜白却在他起身的瞬间，有着急切的开口：“…池少，您……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他终究是压不住心底的渴望和不甘，咬上了眼前的直钩，在心里盼望着奇迹。
　　……也许呢，也许是真的呢。
　　池余并不意外他的选择，一个心有火焰的人，只要抓住机会，就会遏制不住地燃烧。
　　“当然。”
　　“我全资入股，你要花多少都行，别的我也都不干预，但是男主角，要由我来指定。”
　　姜白听了这话，嘴角略微有些僵硬，他有些紧张的抠了抠手指，小心翼翼地问：“那您……现在已经有心仪的人选了吗？”
　　池余点点头，笑得肆意：“当然，我心仪的心选嘛——楚渊。”
　　“人选你来搞定，只要楚大影帝答应进组，我马上打款。”
　　池余看着姜白眼中的惊喜，淡淡地补充道：“而且，拍摄期间，我要全程跟组。”
　　“没问题吧？姜导？”


第48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二）
　　楚渊接到姜白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的一个夜晚。
　　他站在阳台上，看着不远处的灯火璀璨，思绪放空，看着手机上姜白的来电显示时，一时有些怔愣。
　　他们…自三年前拍摄被迫中断后就没有再联系了，却不是因为怨怼，而是因为互相愧疚。
　　姜白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剧组演员的安全，楚元自责因为自己导致了一系列无法挽回的损失。
　　当电话接通时，两个人却又沉默了许久，听筒中只有深秋夜晚偶尔吹过的风声。
　　姜白在心里叹了口气，率先开口：“…楚渊啊，最近还好吗？”
　　楚渊嗯了一声，声音略微有些干涩：“嗯，我都好，姜导呢？”
　　“我也好。”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这样带了些陌生却又对彼此现状心知肚明的寒暄让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不太好，很久没拍什么自己的大片子了，只能偶尔接一点商业自制和狗血网剧。”
　　“意气风发的时候，哪里会想到现在得靠这个留在圈里……如果三年前的姜白知道我现在拍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得指着我鼻子骂吧。”
　　姜白的声音带了些故作洒脱的自嘲，楚渊配合的笑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姜白也不是想和他追忆往昔的，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
　　“我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怎么就不能换个工作，谋生嘛，干什么不是干。但是…总感觉如果真离开圈子，就真的和这一行再也没有关系了…不甘心啊。”
　　楚渊嘴角的弧度落了下来，看着落地窗外的繁星，隐约想到了姜白这通电话的用意。
　　“姜导，可…有些事，不是不甘心就可以解决的。”
　　他们已经没有当年的条件了，各种方面都是。
　　“楚渊。”姜白知道他的顾虑，声音也严肃下来，“我知道，情怀解决不了现实问题，但如果现在有人给了机会，你还想不想再试试？”
　　楚渊抿抿唇，有些不解：“姜导？”
　　姜白：“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池家那个二少爷，前两天突然找到我，说是愿意给我们投资，重新拍三年前那部影片。”
　　楚渊皱了皱眉：“池家二少爷……池余？”
　　“对，我一开始其实也犹豫了很久，但是……”
　　姜白后来说的话在楚渊耳边划过，他听得清楚又朦胧，脑子里都是前几天和池余算不上友善的匆匆一面。
　　他垂下眸，许是被凉风吹得久了，原本就不太有血色的嘴唇更加苍白。
　　池余……么，他以为那天拒绝的已经足够清楚了。
　　“姜导，你让我在再考虑一下……”
　　姜白听他没有直接拒绝，忍不住眼睛一亮，连忙答应。
　　而在挂断电话后，楚渊一个人靠在阳台的围栏上，看着漆黑的仿佛没有边际的夜空，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一周后，池余看着眼前一脸笑容的姜白，转头看向略微有些冷淡的楚渊，挑了挑眉。
　　“姜导，楚影帝……来都来了，那咱们先看一下合同？”
　　池余摆摆手，他身旁的助理立刻将两份早就拟好的合同放在两人身前。
　　楚渊收回悄悄打量着池余的视线，拿起眼前的合同，在看着首页上印刷的《殊途》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翻开合同条款，楚渊一条条看下去，听着耳边姜白的抽气声，向来平淡的脸上也略微带了些惊讶。
　　池余有些慵懒的撑着头看他，等对上楚渊终于有了些情绪的眼神时，嘴角的笑意加深。
　　“池少…这、这合同……”
　　听着姜白有些结巴的声音，池余歪歪头：“怎么，哪里不满意吗？”
　　姜白有些耷拉的眼皮被瞪大的眼睛撑了起来，他摇头的动作飞快，几乎要甩出残影：“不不不，这、这……”
　　“池少给的条件，未免太优渥了。”
　　楚渊接过话，手指在合同标注的款项摩挲几下，看向池余的视线带了些不明的意味。
　　“啊，”池余向后靠在沙发上，扬起一个标准的“哥不差钱”表情：“还行吧，投资不就是烧钱吗，高标准，高付出，才能有高回报……”
　　“一部文艺片，四个亿的投资？池少，您就算闲着没事烧钱玩，也不用选这种方式吧？”
　　楚渊下垂的视线里带着明晃晃的不信任，而一旁的姜白心中天人交战，还是没开口反驳。
　　毕竟对于当今国内电影市场来说，一部文艺片，投资四个亿……他甚至不知道都能花到哪里。
　　池余只是看着楚渊，嘴角的笑容不变。
　　其实他能感受到在这个小世界中，从二人第一次碰面开始，楚渊在面对他时身上都会不自觉带上一些攻击性，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可从没有被爱人这样对待过的池余心中，却只有对他的心疼。
　　这是在经历了那样的噩梦之后，楚渊来自于本能的自我防御。
　　一场深入血肉的伤痕，表面或许已经愈合，但内里其实早已感染腐败，吞噬着主人的生机。要想完全治愈，徐徐图之是没有用的。
　　要刮去深埋的腐肉，再小心呵护，才有恢复的希望。
　　这个过程需要大量的精力和耐心，所幸，面对楚渊，池余最不缺的就是这两点。
　　“因为损坏人民币是违法的。”池余看着楚渊，一脸认真的表情让后者忍不住一愣。
　　楚渊有些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这是在回应他刚才那句“闲着没事烧钱玩”。
　　池余：“我只是个没有远大理想抱负的有钱人，违法乱纪的勾当可是一点不干的。”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他身旁的助理立刻带着职业化的笑容对两人解释：“这份合同是由君尘律所的林尘律师拟制，这是他的名片，合同条款的合法性是绝对能够保障的，如果二位有什么疑惑，可以随时咨询林律师。”
　　姜白连连点头，“我们当然不会怀疑这个，只是……四个亿的投资确实，很难回本。”
　　圈内各个合作失败的原因大都是因为投资方要求的目标和投入的资金之间不合理，但也都是想用更少的钱要更多的回报。
　　而像这种投资方给的太多以至于被投资方都有些犹豫这种事，姜白只能说没经历过的人不能理解。
　　“会全亏完吗？”池余眨眨眼，问得十分真挚。
　　姜白下意识摇头：“那倒是不至于…”
　　“那还有什么问题？你就只管放手去做，演员前期培训，拍摄场景，设备机器哪些不用钱？既然我做了这个投资人，那当然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演员选角我不干预，但拍摄场景全部实景拍，别用那些个绿幕抠图，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就自己搭建，地皮我安排。”
　　池余看着楚渊看自己的眼神逐渐从“心怀叵测的富二代”变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他勾起嘴角，语速很慢：“区区四个亿，小意思。”
　　【呼！爽啊～】007带了些陶醉的声音响起，而在之前一直被爱人发工资的池余心里也颇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爽感。
　　钞能力，真是不赖。
　　看着池余眼中的笑意，楚渊却不知怎的有些烦躁，他冷嗤一声，脸上似笑非笑：“池少，花这么多钱，为了泡我？”
　　“咳咳、咳咳咳…”
　　姜白听到他的话惊得被口水呛到，而一旁的助理也立刻低下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木头人神态。
　　“楚影帝这话说的。”池余看着他神色中毫不掩饰的排斥，想了想，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这都是为了艺术…”
　　“哈。”楚渊笑了一声，移开与他相交的视线，低头利索的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看着一脸摸不着头脑的姜白，楚渊把手里的笔递过去：“财神爷愿意给，您收着就是了，反正对池少来说，为了艺术，四个亿而已，再多他也愿意出。”
　　姜白看着合同上楚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再转头看着一脸微笑的池余。
　　“不错，不够尽管开口，钱财嘛，都是身外之物。”
　　池余对上楚渊带了些挑衅的视线，嘴角的笑意更深。
　　“够了够了。”姜白擦了一把鼻尖的汗珠，在气氛莫名有些诡异的两个人之间看了看，心一横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助理收起两人签好的合同，确认无误后，对着池余点点头，然后在自家老板的示意下走到门口，给已经在门外等候的人打开门。
　　办公室门打开，楚渊和姜白在看到来人是谁的时候都有些惊讶。
　　“楚先生您好，我是方连芸，在影片拍摄期间，将由我担任您的临时经纪人，您有任何需求都可以第一时间和我沟通。”
　　方连芸，五年前叱咤港圈的金牌经纪人，手下带出无数耳熟能详的影帝影后，在四十三岁时低调宣布退休，从此彻底消失在大众视野。
　　而现在……
　　这样的人…来给他当临时经纪人？
　　楚渊站起身，收起面对池余时的阴阳怪气，一惯冷淡的脸上难得有些后辈般的拘谨：“芸姐…”
　　“你这什么情况？复出了？”姜白再一次露出被震惊的表情。
　　姜白与方连芸曾是校友，也算是有些私交，他的视线在方连芸和池余之间来回移动，有些呆滞道：“池少…给的这么多？”
　　方连芸扬起嘴角，余光一扫，立刻判断出池余并不介意姜白有些犯傻的话，于是也立刻语带调侃的接上话：“何止，池先生简直是我见过最大方的雇主了。”
　　这句话说出来，姜白也立刻反应过来是句玩笑话，能请得动方连芸出山的，肯定不是单纯的金钱关系，像她这样功成身退的王牌经纪人，哪个是缺钱的。
　　楚渊也想到这一点，他转过头，看着池余的眼神里有些不解和复杂。
　　“都是小意思。”池余大方地笑了笑，“所以说，有我做投资人……不管什么方面，只要用钱能解决的，大家都只管放心。”
　　“…钱不能解决的，也只管来找我。”他对上楚渊的视线，带了些微不可查的纵容和诱哄，“我一定尽心尽力，鞠躬尽瘁。”


第49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三）
　　池余刚办理了大额转账不久，就接到了一个电话，007看着来电显示的“池非”倒吸一口凉气，有些紧张。
　　【池科长池科长，这是你大哥！怎么办，他肯定是问你花那么多钱是干嘛了！我们怎么办呀！】
　　池余挑挑眉，【没事，我就告诉他我买大象了，一头不够就两头。】
　　007有些傻眼:【……啊？】
　　电话被接通，还想说些什么的007赶紧捂住嘴。
　　电话那头很安静，在一两秒的沉默之后，一道温和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小余，我是大哥。”
　　大哥，我是二弟。
　　池余勾了勾嘴角，没有多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声音中却有着明显的冷淡。
　　但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早就习惯了他的态度，丝毫没有被他影响，甚至连接下来询问的语气都更加和缓了一些。
　　“大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一下，小余是打算投资姜白导演的电影吗？”
　　池余丝毫没有疑惑对方的消息灵通，毕竟如果他有这么一个糟心弟弟，身边怎么也得多放几个自己的人好好看着点。
　　不过他原本以为这个“大哥”会在转账之前联系他，没想到拖到现在，啧。
　　慈兄多败弟啊。
　　池余又嗯了一声，态度敷衍又冷淡。
　　但电话那头的池非仅仅是没有被自己弟弟冷嘲热讽就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嘴角控制不住的弧度让一旁的秘书忍不住撇过头，实在不想看自己boss在面对那个宝贝弟弟时总是崩人设的样子。
　　“这是好事，大哥支持你，银行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审批手续很快就能办完，你信托账户里钱还够吗？用不用大哥……”
　　“我有钱，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感受到池余已经有些不耐烦的语气，池非眉心一跳，停住了控制不住的唠叨：“我是想问你……能不能让我给你安排个帮手？金特助你也认识的，他在娱乐圈，尤其是电影拍摄这方面有很多人脉，大哥想你也许能用得上……”
　　池非有些紧张的放低了呼吸，直到对方在长久的沉默后轻轻嗯了一声才松了口气，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雀跃，见好就收：“那大哥就不打扰你了，我让他直接联系你。”
　　池余挂掉电话，看着慢慢熄灭的屏幕，眼神略微有些复杂。
　　【啊！原来这个“池余”小时候因为池非的疏忽被绑架过，我说呢，这也惯得太超过了点……】
　　007恍然大悟的看着“池余”的人物小传，池余转过头，就看到原剧情线中，“池余”因为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在他们有意无意的怂恿下越发行为糜烂，为了“寻刺激”竟然开始吸食毒品，而后越陷越深，已经完全失控的他越发嚣张，最终在国家严厉打击毒品犯罪的时候落网，判处死刑。
　　而池家在沉默之后，竟然硬生生保住了他这一条命。
　　没人知道他们付出了什么代价，只是从他被秘密接回之后，他母亲穆英彻底离开政坛，池家的金融集团一夜之间宣布易主，从此姓了秦——秦可的那个秦。
　　这一切甚至都没有多费笔墨描述，只是在世界线的最后，成为早已功成名就的秦可随意和楚渊聊家常的一句唏嘘。
　　那时秦可作为私生子，已经被秦家认回，而称得上一路坦途的爱情和事业仍让他保有了最初的“天真”，理所当然的对于“池余”究竟是被谁带上了那条不归路，池家的产业为什么又归了秦家这种事的背后原因“毫无察觉”。
　　只是突然想起般随口提了一句，当年那个在宴会上说要包养他的那个纨绔，真是凭一己之力害了一家子人，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池科长，那之后池家那边，我们要不要多接触接触呀，我感觉按照他们对“池余”的态度，嗯……我们做一些规则之内的事，有他们帮忙会更容易吧？】
　　池余关掉了人物小传，有些意兴阑珊：【算了，顺其自然吧。】
　　虽然这样的身份让他们无可避免地拥有许多联系，但他却莫名的不想与楚渊之外的人牵扯太深，尤其是情感上的，否则这种东西，千丝万缕，怎么也还不清的。
　　他不会拒绝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一切便利，也必然不会让池家因他没落，如此，也算是一种两清。
　　然后在这个世界结束时，归于终结。
　　……
　　在剧组正式组建的过程中，和楚渊预想中的不同，池余一次都没有联系过他，甚至在姜白拉的微信群组里，也仅仅是交流一些电影方面的正事，因此追直到今天的第一次碰头会为止，他们甚至都没有加一个微信好友。
　　楚渊看着坐在对面的池余，眼中带了些若有所思。
　　难道真是他想错了？这个少爷真是纯钱多没地方花？为了……艺术？
　　池余感受到对面带了些狐疑地打量，压下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的把金哲金特助介绍给众人。
　　“姜导，楚影帝，这位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金特助，现在我们还在人员筹备阶段，恰好金特助对这方面认识比较全面，我就想着找个机会大家一起交流一下，初步讨论一下各方面都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金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着餐桌上其余两人礼貌的点点头，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便十分专业的将早就转备好的一份名单递给二人。
　　“我也不过多耽误大家时间，这两天我大致分析了一下池少给我的剧本，从拍摄和剪辑风格等方面出发，大致罗列了一下我认为合适《殊途》影片调性的工作人员。”
　　看着姜白逐渐瞪大的眼镜，金哲顿了顿，看了池余一眼，在后者微微点头的示意下继续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见解。如果楚先生……和姜导演认为有更合适的人选，可以随意调整。”
　　池余悠闲地给自己乘了一碗汤，看着楚越发热切…地盯着名单的眼神，微微得意的同时，心里也有些淡淡的酸涩。
　　这份名单他看过，每个都很眼熟，因为那些人的名字都在楚渊每部获奖影片的工作人员名单中出现过。
　　或者说，在曾经楚渊本该拥有的获奖影片中。
　　最好的班底，最好的本子，这些原本应该经由楚渊的努力，顺理成章一步步得到的东西，却在这些年成了他的可望不可及。
　　楚渊抬起头，捏紧名单的指尖用力到发白，眼神也在最初的火热之后逐渐冷了下来。
　　“池少，搞定这名单上的人，需要多少财力物力？”
　　把这些各方面的翘楚凑到一起，只用钱，不够。
　　就像池余给他安排的“临时经纪人”一样。
　　也许是因为他现在的表情太过认真，池余也收起了原本调笑两句揭过话题的心思，他对上楚渊有些自嘲的眼神，瞬间领略了他这样问的真正意图。
　　因此池余只是温和的看着他，没有回答，因为楚渊原本也不是想要他的回答。
　　果然，楚渊在问完之后就将名单向桌上一放，站起身：“抱歉，池少，之前可能有件事没有和您说清楚。”
　　姜白看着手上顶尖的合作名单，再看看面无表情的楚渊，脸上也有些复杂。
　　楚渊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继续道：“其实我因为之前的某些事情，对摄像机有着很强的心理阴影，如果池少这么用心是真的想完成一部好的作品，那我建议池少换一个主演，我恐怕……”
　　他语气平静的说出某些他认为的事实，眼中却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遗憾：“我会辜负了这样好的团队。”
　　“抱歉各位，我先失陪了。”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池余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跟着起身。
　　“金特助，姜导，你们二位继续聊，我去看看他。”
　　“诶……”姜白看着池余的背影，心想您去看有什么用啊，你们也不熟啊。
　　只是还不等他起身，金哲就不动声色地拦下了他，等姜白反应过来的时候，视线里早就看不见二人的踪迹了，只能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中滋味莫名。
　　他看得出，无论是对于《殊途》，还是对于现在的状况，楚渊绝不是表面表现的那般不在意，自己有多珍惜这个机会，在楚渊心中，只怕是只多不少。
　　只是…心结啊，总是难解。
　　……
　　池余跟着楚渊走出酒店，却没有追上前，只是一言不发地放缓脚步，跟在他身后。
　　深秋的夜晚冷意袭人，楚渊面无表情地走了很久，最终忍了又忍，还是有些克制不住地转过身，看着始终保持在距离自己一米之遥的池余，楚渊顿了顿，“池少，我想我刚才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您如果想拍好这部片子……”
　　“我这个花朵一样的年纪，应该不至于让人怀疑是不是耳背吧？”
　　池余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他看着路灯下二人交汇在一起的影子，有些漫不经心的上前一步，对着楚渊抬起手。
　　楚渊有一瞬间的绷紧，下意识握紧的拳让池余忍不住笑出声，他伸手摘下不知何时落在楚渊肩上的枫叶，对着他示意般晃了晃，而后调侃道：
　　“诺……你不会以为我要打你吧？”
　　楚渊抿了抿唇，不去看他有些晃眼的笑容，“我知道是我违约，您可以按照合同追究我的责任，我一定……”
　　“我说了，我真不差这两个钱。”
　　内心本就不平静的楚渊接连被他打断，在原本的歉意之中也生出了几分火气，他抬头直直的对上池余的视线，表情似笑非笑：“那池少，还缠着我干什么？”
　　“您总不会说这只是碰巧顺路吧？”
　　池余没去在意他语气里的敌意，闻言只是好脾气地点了点头：“不是碰巧，就是来找你的。”
　　楚渊沉默了一会，转开头：“那池少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劝你回去啊。”池余理直气壮道。
　　楚渊：“……”
　　看着楚渊几次欲言又止后的无奈表情，终于逗够人的池余笑了笑，换上了稍微正经一些的表情。
　　“你不就是想说，如果我这么用心是真的想完成一部好的作品，那你楚渊，不行。对吗？”
　　楚渊只觉得自己遇见池余之后产生的情绪波动快要比自己这三年加起来都多了。
　　“……是。”
　　听着他有些咬牙切齿的话，池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但你这前提说的不是很准确，所以我来主要是想纠正一下。”
　　楚渊深吸口气，点点头：“行，您请。”
　　池余抬起手，伸出手指：“第一，我确实是很用心。”
　　“第二，也确实是想完成一部好用品。但是。”
　　池余看着眼前的人，将两根手指分开，缓缓道：“这两个之间，却没什么因果关系。”
　　楚渊双手抱胸，扬了扬下巴，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我这么用心，”池余侧过头，看着手中的红色枫叶，眼角的泪痣却让楚渊有片刻的恍惚，只是还不等他深究，泪痣的主人就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
　　“是为了让你完成一部好的作品。”
　　楚渊一怔，然后就被人用枫叶轻轻碰了一下鼻尖。
　　“我知道你这三年息影的原因，也知道你对镜头的恐惧有多深。”
　　“我说过，有什么自己不能解决的，只管来找我，我一定尽心尽力，鞠躬尽瘁。”
　　“只是……”
　　“你得相信我，楚渊。”
　　一阵凉风吹过，楚渊无意识打了个激灵，然后眼前的身影挪了一步，替他挡住了寒风，然后低下头。
　　于是来自春的暖意穿破时空，将还有些恍惚的他笼罩其中。
　　“既然不甘心，那就别放弃啊，楚渊。”
　　“好吗？”
　　我永远都不会放开抓住你的手，就像当年你没有放开我一样。
　　所以，拜托。
　　请握紧我。


第50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四）
　　“所以说，一定要住到我家的原因是……？”
　　楚渊靠在门边，看着门口的五个行李箱和已经提着两个行李箱进了门的池余，姿态有些懒散。
　　和在人前的样子不同，在自己家里的楚渊反而显得更加冷淡了几分，昨晚池余的一番话，让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夜里不出所料的还是没有睡好，但是却只是因为脑海里一直浮现池余当时说那些话的样子……等他早上睁眼才发现，意外的没有被那些纠缠多年的噩梦侵扰。
　　然后占据了他一整个夜晚梦境的人，就带着七个行李箱敲响了他家的门，并且虽然扰得别人没睡好觉，自己看起来倒是精神得很。
　　“我妈有工作，我爸巡演，我大哥出差，我这人也没什么朋友，楚大影帝不会连个借住的地方都不给吧？”
　　楚渊张了张口，看着一趟趟往自己家里搬东西的池余，最终只是用两个字来概括自己现在的心情：“……呵呵。”
　　楚渊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呵欠，对于这种骗骗三岁小孩子的话，认真反驳的才是傻子。
　　反正……借住几天而已。
　　而池余放下行李箱，光明正大的在房屋主人的注视下打量着室内的布置。
　　楚渊的家位置和户型都不错，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却有一个足够宽敞的阳台，池余看向阳台被晨光照耀的一角，突然就想到了在他们曾经的家里，也是差不多的位置，有一个通顶的猫爬架，上面总是有一只小卷毛懒洋洋的甩着尾巴，来逗蹲在下面干着急的傻狗。
　　猫爬架还是他们两个一起做的，从锯木头到缠麻绳，一通操作下来，两人看着最终歪歪扭扭略失美观的成果，在两个“孩子”的视线中有些心虚地转开头，然后又忍不住同时笑出声。
　　池余转过头看向楚渊，眼中是没有收起的柔软。
　　“喜欢猫吗，楚影帝？”
　　楚渊一怔，然后拢了一下身上的睡袍，对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挑了挑眉：“……你不会还想在我家养猫吧？”
　　“那怎么会呢，我可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客人。”池余眨眨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配上他一张欺骗性很强的脸，倒也有几分可信。
　　但虽然两人接触不多，莫名的，楚渊下意识就觉得这人的样子就像一颗芝麻馅汤圆，不论外表看着怎么样，内里都是黑心。
　　等池余把所有的行李箱都搬进了客厅，楚渊揉了揉额角，还是关上了门。
　　“只是借住几天，用得着带这么多东西？”楚渊走过去，有些随意地甩掉拖鞋，光着脚坐在沙发上，脚掌踩了一下靠近地毯的行李箱，想把它移开些。
　　楚渊很白，却不是那种健康的白皙，而是一种没有血色的苍白感，尤其是平日里见不到阳光的地方。
　　池余看着他伸到自己旁边的脚，薄薄的脚背上血管清晰，踩在暗红色的行李箱边缘，有种说不出的……色情。
　　因此等池余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人家的脚腕握在手里了。
　　他看着楚渊带了些调侃意味的目光，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
　　色令智昏，诚不欺我。
　　楚渊看池余竟然出神一般还没打算松开，自己反倒有些被他掌心的热意烫到，忍不住开口：“怎么，池少这箱子，很、贵？”
　　“箱子倒是不贵，”池余悻悻地松开手中纤细脚腕，干咳两声，“天冷，小心着凉。”
　　“池少。”
　　楚渊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有些漫不经心的用脚趾点在眼前人的小腿上，感受着他瞬间的绷紧，有些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你如果是想睡我，不用绕这么大弯子。”
　　“圈里的这些事，我也不是不懂……”
　　“哦？”池余勾了勾嘴角，原本有些上升的体温在听到他几乎称得上直白的暗示后彻底冷静下来，他叹了口气，忍不住弯下腰，伸手戳了一下一脸假笑的人。
　　“不想笑就别笑了，难看。”
　　看捂着额头的楚渊眼中明显的诧异，池余才觉得堵在心口的气略微顺了一些。
　　“我听说两年前你当时签的那个公司有个高层想包养你，楚大影帝当场就泼了人家一身红酒，后来硬是拿了巨额违约金解约……怎么，圈子里的‘这些事’，您是这两年才懂的吗？”
　　“我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起码现在没有，池余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楚渊抬着眼看他，没有说话，可眼底深藏的冷漠让池余的心脏都有一瞬间的揪紧。
　　虽然在每个小世界里，不同的灵魂碎片在性格上都会有一些的不同，但是从见到楚渊的第一眼，池余就隐约知道了这个世界总是不稳定的原因。
　　楚渊对万事万物都有一种漠然与厌倦，而在这样的厌倦里，也包括了他自己。
　　他将自己牢牢包裹了起来，在自己身边竖起铜墙铁壁，却不是为了自救，而是想静静地、不被打扰的枯萎。
　　重启《殊途》，是他在池余强硬的介入下，微微裂开的一道缝隙，像已经深埋在冻土层里的种子，有些犹豫的向上试探了一下。
　　池余笑了笑，仿佛一点都感觉到楚渊眼中的冷意，极其自然地伸手摸了一把他额头上自己戳的红印子。
　　“楚大影帝，怎么能这么误会人家呢，我这颗心真是拔凉拔凉的。”池余捂着心口，一脸的煞有其事。
　　楚渊看着池余满脸委屈的样子，只觉得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满满的无力感让他感觉有些头疼。
　　“……是我小人之心，我赔礼道歉，行吗？”
　　“行啊，什么礼？”池余立刻接话道。
　　“……池少想要什么？”楚渊深吸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
　　“常言道，恶语伤人六月寒，更不用说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我的一颗心都冷得能结冰了。”
　　看着楚渊越发无语的表情，池余弯下腰，拉住他的手腕。
　　“……？”楚渊顺着他的力道起身，被拉到门口的时候都还有些茫然，最终在池余已经都给他裹好了大衣走出门才反应过来。
　　楚渊一手握住门框，看着池余转过头不解的表情，闭了闭眼：”池、少，这、是、要、干、什、么？
　　听着他语气里的咬牙切齿，池余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心太凉了，要找一个温暖的地方缓一缓，正巧……我刚好有一座小海岛，就在三亚旁边不远。”
　　楚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确认这个少爷不是逗自己玩后，抿了抿唇。
　　“电影……”
　　“电影还在前期筹备，有金特助盯着，咱俩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这衣服……”
　　“到了再买，海岛风情，二百三件。”
　　“我的身份证……”
　　“凑巧，我有一辆私人飞机。”池余眨眨眼，语气非常诚恳：“不查身份证。”
　　楚渊：“……”
　　池余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看着楚渊几次欲言又止，有些不解地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
　　池余扬起一个笑容，有些微微的得意：“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秋天还是有些冷了，我带你去夏天发芽。


第51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五）
　　池余确实有一座海岛，是在原主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池非送的礼物，岛上按照他之前喜欢的风格盖了一栋三层的小别墅，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每周都有专人维护，出门不远就是干净细腻的沙滩和清澈的海水。
　　不过之前原身不知道是对送礼物的人有意见还是因为别的，这些年竟然一次都没有来过，因此池余第一次到的时候……有些尴尬的发现自己不知道房子的密码。
　　楚渊抱着臂看着池余状似沉着地试了几个组合，最终在将要锁定前终于试错成功，他回忆起刚才看到的数字，歪了歪头。
　　“12月31日？你生日？”
　　池余随口嗯了一声，和做梦都没想到球生有朝一日竟然要黑进一款家用锁的007一起悄悄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拉垮。
　　经过了五六个小时的飞行，飞机上的备餐虽然也还不错，但是两个人都没吃太多，现在到了目的地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饥饿感，因此决定先换身衣服去临近的地市觅食。
　　衣帽间里准备好的套装大多是简约的黑白色，楚渊随意拿了套白色，换好后看着穿着和自己同款黑色的池余，挑了挑眉，没有作声。
　　池余一本正经的走在他身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也许是因为在海边，连日落都显得格外绚烂，云层被轻轻涂开一片，和映衬着鎏金般的余晖一起，共同倒映在橘子海里。
　　楚渊有些出神的看着随着海浪起伏而交替闪烁的金光，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池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轻柔温暖的海风带着微咸的气息，在两人的指尖萦绕而过，缱绻中带了些温柔。
　　“真漂亮。”良久，低声的呢喃被融合在风里，像一句叹息。
　　池余笑了笑，“是啊，真漂亮。”
　　楚渊转过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面倒映着晚霞与落日，还有自己。
　　心跳有瞬间的加速，楚渊瞬间移开视线，继续向前走：“我说的是风景。”
　　池余挑挑眉，有些悠闲地跟在他身后：“我说的也是风景。”
　　早上面对的还是城市的钢筋铁骨，现在就踩在沙滩上撞进温暖的海风中。
　　突然逃离城市的恍惚感在此刻终于落到实处，楚渊看着脚下两人的影子，莫名地勾起嘴角，心中是久违的宁静安稳。
　　离岛时两人在岸边停着的一赛海上交通工具中来回看了看，都对一辆外表十分炫酷的摩托艇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但是考虑到安全因素，还是有些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一辆快艇。
　　在旁边等候的侍者在两人选定后引两人上了座，自己则是一言不发的去到驾驶位，楚渊看着升起的隔音板，似有所觉道：“这是你大哥安排的？”
　　池余嗯了一声，打开一旁的储物箱，在罗列整齐的防晒霜、墨镜、泳衣等一系列物品中看了看，果然有他想要找的。
　　他抬起头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楚渊，“麻烦楚大影帝帮我拍个照呗？”
　　楚渊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拍立得，突出的黑色镜头让他下意识握紧手指，声音也带了些僵硬：“…你拍照干什么？”
　　池余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略微的抵触，脸上笑容不变：“拜托，我是个爱豆，平常也是要营业的好吧？”
　　楚渊一怔，这才突然想起来池二少爷去年勇闯娱乐圈，一首由顶级团队制作的单曲横空出世，高质量的词曲直接霸榜各大音乐软件，池余卓越的外貌和家世瞬间吸引了一大批慕强粉和颜值粉，在各方造势下，一时风头无二。
　　紧接着，极高的呼声就在第一次的综艺活动中，因为某人怎么劝都不听，坚持开麦的自信表现直接沉默了。
　　那一阵子连不太关注社交软件的楚渊都记住了热搜上挂了好多天的「少爷和他的千万修音师」、「难道这就是网恋与奔现」以及「好好一张脸怎么就不能是哑巴」。
　　而池余是怎么回应的来着？
　　好像是直接发了几张照片，然后开了几百万的转发抽奖，高调地回复方式瞬间爆了几条热搜，在短时间内完成了由「嗓子被天使吻过的男孩」到「天使撤回了一个吻并倒了一瓶哑药」，最终成为「二少爷驾到通通闪开」的词条转变。
　　想到这里，楚渊忍不住勾起嘴角，看着眼前有些疑惑的“少爷”，忍不住转过头深吸口气，才堪堪忍住已经到嘴边的笑声。
　　他看着手里的拍立得，有些反感的情绪倒是意外的被冲淡了许多。
　　取景框里的青年身后是落日与海洋，一阵风吹过，飞扬的黑发被镀上暖色调的橘光，连看向镜头的视线都显得格外柔和而…深情。
　　闪光灯亮起，池余看着眼前人无意识露出的笑容，突然就很想吻他。
　　一张相纸被慢慢吐出，池余接过看了看，有些满意的点点头，而后突然接过拍立得，坐到楚渊身边。
　　“难得这么好的风景，和个照吧，楚大影帝。”
　　楚渊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在迅速的快门声后，一张算不上正式的合照就被塞到了手里。
　　一个有些茫然地抬着头，另一个看着他的侧脸笑的张扬又灿烂。
　　……
　　快艇靠岸的地方是似乎不是什么热门的旅游打卡地，但聚集的摊位和三三两两穿着拖鞋散步的居民倒是意外的让这里充满了慢节奏的生活气息，让人舒适的很。
　　两人循着烧烤的香气一路找到了一家摆在室外的小店，池余动作敏捷的找到最后一张空桌坐下，对着还站在原地的楚渊招招手。
　　楚渊坐在马扎上，看池余已经熟练地点起了菜，心中微微有些好奇。
　　“池少……之前来过这种地方？”
　　池余顺手抽了几张纸，擦了擦桌上遗漏的几处油渍，然后又拿出湿巾仔细地擦擦手指，啧了一声：“怎么，在你心里，我就是整天出入什么高档米其林，吃的都是定制私宴？”
　　说完抬起头，摆出一脸故作的深沉：“天热了，王氏集团该破产了……这种？”
　　“刻板印象了啊，我可不是那样俗气的有钱人。”边说还边给楚渊递了一张湿巾。
　　楚渊笑着接过湿巾擦擦手，看着眼前坐在马扎上晃晃悠悠的少爷，心中突然又涌上了一丝熟悉感。
　　他垂下眼，难得带了些调侃：“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听过的一个笑话，池少有没有兴趣听？”
　　池余挑挑眉，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说是之前有一个采访，采访对象是一个千万富翁的丈夫，那位丈夫说自己妻子能有现在的成就，都是他经过不懈的努力达成的。”
　　“主持人就非常好奇，忙问：‘哦？那请问您是什么做到的呢？’……池少，您猜他是怎么做到的？”
　　池余听着他语气里明晃晃的戏谑，心里有些好笑，面上做出有些疑惑的样子，配合道：“怎么做到的？”
　　“他说：‘因为在遇到我之前，她是个千万富翁。’”
　　楚渊拖长了了语调，看着一脸无奈的池余，忍不住笑出声。
　　池余看着笑得肩膀直颤的楚渊，报复般拿走了他面前的一串烤马步鱼。
　　楚渊抬起头，有些懒散地托着脸，眼中是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忠言逆耳啊…池少。”
　　池余深吸口气，突然想到了昨晚007放给他看的原主在鬼畜区流传已久的全开麦舞台，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讲了这么个冷笑话，一时有些头疼。
　　“是，楚大影帝说得对，所以我已经在准备改邪归正，退居幕后了。”
　　楚渊：“价值四个亿的改邪归正？”
　　“所以说，”池余叹了口气，打开一瓶啤酒给两人倒上，语气调笑中带了些认真：“楚大影帝要努努力，争取再多拿十几个奖杯，国内国外都行，然后签到我的公司，到时候别说四个亿，四十个亿都不在话下。”
　　楚渊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闪现几个来回，甚至都不知道从哪一点开始吐槽比较好：“……池少，我刚发现…你还挺乐观的。”
　　“我话很灵的。”
　　池余举起杯，楚渊顿了顿，抬手和他碰了一下，却没有接话。
　　“不相信？”池余摸了摸下巴，在楚渊狐疑的眼神中闭上眼，伸出手指有模有样的掐算了一下，然后点在楚渊的手机上。
　　“诺，打开微博看一看。”
　　楚渊原本有些低落趋势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搅合，都有些来不及继续深思，随即有些无奈的在池余催促的眼神中打开微博，“然后呢？”
　　池余微微站起身，歪着头凑到楚渊旁边，指尖点在他屏幕上，眼角的泪痣在亮光下格外显眼。
　　楚渊看着突然靠近的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神有些不知道落在哪里好，游移间不自觉顺着那颗泪痣向旁边看，细长的睫毛带着一点点弧度，随着主人地眨动忽闪着，像是能生风。
　　而后突然抬起，澄澈的眼中带了些微微的得意。
　　“被我的美色迷惑了？”
　　楚渊嗤笑一声，脸上却铺上一层薄红。
　　池余眼中闪过一丝得逞，见好就收的没有继续逗他，只是指尖在手机点了点，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
　　楚渊悄悄松了口气，这才将发散的精力收回，只是等看清上面写的内容时，脸上立刻布满了诧异。
　　「星耀娱乐涉嫌财务造假」
　　「星耀娱乐王某潜规则」
　　「星耀娱乐压榨工作人员」
　　星耀娱乐，他曾经待过的经纪公司，而那个“王某”，就是当初曾经对他提出过包养，并在被他泼了那杯酒后想方设法让他付了大笔违约金的人。
　　除此之外，在一个不算太起眼的位置，还悄悄挂了一条「那些曾被资本操纵的利剑」，没有带任何人的名字，点进去却能看到最上方的一条由“某知情人士”Po出的星耀这些年对其旗下多名艺人的威胁与迫害。
　　其中就包括当年楚渊因为与星耀解约而被其泼脏水，引导舆论给楚渊打上忘恩负义标签的时间线整理，并且还附上了双方打了厚码的合同，露出的分账比例和霸王条款令人瞠目结舌。
　　这条词条初始位置不高，但却在一点点的不断向上攀升，整个走势都符合自然流量规律，评论区都是对提及人员的同情以及对星耀资本手段的愤恨。
　　其中提及楚渊的几条牢牢占据了前排的位置，众人好像都突然记起了那个横空出世的，惊艳一时，又遗憾黯淡的“紫薇星”。
　　甚至有不少在经历过那段对楚渊来说堪称至暗时光，仍选择相信他并一直在等待他复出的粉丝激动的到他已经尘封许久的微博下面留言。
　　楚渊一条条的看着那些满是真挚的评论，心中滋味复杂。
　　他没想过，竟然还有人在等自己好起来。
　　“如果直接给你解释当年的事，会显得过于刻意，这样虽然见效慢，但是慢慢来，总有还你清白的一天。”
　　“当然了，不会太久的。”
　　那些曾经落井下石，在你身上泼污水的人，一个都不会落下。
　　池余看着楚渊，语气和平常一样轻松，却又像是在承诺：“我话很灵的，楚大影帝。”
　　“你以后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
　　楚渊一言不发的看着池余的眼睛，在长久的沉默后，突然笑了一声。
　　“池少做这些，如果只是因为觉得我能值回投资的话，赌性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真的没有一些别的、另外的……比较私人的原因？”


第52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六）
　　楚渊眼尾上扬，抬眼看人的眼神像带了小勾子，牵得池余心头一动。
　　“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这句话用来形容此刻的楚渊，倒是意外的合适。
　　不愧是能拿影帝的人，啧。
　　池余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换上一脸真挚的表情，缓缓道：“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的作品。”
　　楚渊听到前半句时眼底刚涌起的冷意立刻被他后半句打散了个措手不及，他挑了挑眉，声音平淡：“……池少这是开玩笑呢，我这个年纪，还不至于能让你‘看着我的作品长大’吧。”
　　“那确实不至于，毕竟你从出道到现在一共也就拍了四部电影……”池余看着楚渊瞥过来的视线，立刻补充道：“咳，但是每一部都是高质量的精品之作，堪称经典。”
　　“尤其是你拿最佳新人的那部《觅春》，我家里现在还有纪念版的实体碟片，上面还有你的签名呢，真的，不信下次我拿给你看。”
　　池余看着楚渊逐渐有些狐疑的眼神，继续道：“所以，其实我是你的事业粉和颜值粉……现在还要再加一个生命粉。”
　　楚渊：“……”这又是什么新奇的种类。
　　“我去年回国之后突然进娱乐圈，其实也是因为你很长时间都没有活动，这才鼓起勇气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认识你，发曲出道也是因为想在你之后拍新电影的时候能和你合作参与一下主题曲之类…当然，现在已经打消这个想法了。”
　　耳边立刻响起池余之前堪称惨烈的演唱旋律，如果给他的电影唱主题曲……楚渊顿了顿，心中立有些微妙，而池余摸了摸鼻子，看着他略微软化下来的神情趁胜追击道：“但是你也知道，当时的热搜我那时候也有些脸皮薄，所以一直没有联系你，直到前不久在宴会上遇到你。”
　　池余看着楚渊，脸上是连楚渊都看不出破绽的真诚：“我觉得，我必须应该用我的某些不值一提的先天优势，来为我的偶像做些什么了。”
　　鼓起勇气、脸皮薄、不值一提的先天优势……
　　这些和池余违和感极强的词语被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倒是让楚渊这个听的人有了几分不自在，他看着池余一脸认真的表情，心中觉得有些胡扯的同时，竟然觉得如果真是因为这样……那这位少爷做的这些事，倒是…也能说得通？
　　“我记得那天宴会，你还说要包养我那个师弟…”
　　“误会，都是误会。”池余坚定道，“我只是说能给他提供一些帮助，是他自己思想不正，觉得我要包养他，其实我是因为知道他是你的同门师弟，这才想帮一把…”
　　“用来刷你的好感度。”脑海里传来007憋不住的咳嗽声，池余看着坐直了身体，悄悄把刚才刻意做出的勾人样子收回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楚渊抿抿唇，原本带了些试探的心思被他这一套紧密的组合拳打得措不及防，难得有些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不过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池余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油渍，语气十分体贴：“其实经过试错之后，我本人对自己的音乐天赋也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自我认知，这么一看，幕后工作可能更适合我。”
　　“我可以当你背后的那个男…咳，头号小粉丝。”
　　“我真的很喜欢你，给个机会吧，偶像。”
　　他们坐在喧嚣的人群中，周围都是听不太真切的本地话，唯一能听懂的，就是人们在交谈中时不时响起的笑声。
　　在这样的环境下，似乎不论说什么，都天然的让人感到轻松惬意。
　　于是当楚渊听到池余笑着说真的很……喜欢他的时候，竟然也没有因为那两个字产生生理性的厌恶和反胃，反而有着瞬间不受控制的怦然。
　　好像有人轻轻的把他那段噩梦一般的经历罩了起来，让他平白生出了一些向前走的勇气。
　　楚渊垂下眼，遮住眸中翻起的波澜。
　　池余…
　　可如果你了解了全部的我，还会对我这样笑吗？
　　……
　　007：【池科长，你真的是个天！才！】
　　池余躺在别墅的大床上，听着007源源不断的马屁，随意地挥挥手：【低调。】
　　【这竟然都能被你圆的首尾相接，天衣无缝，条理清晰，简直是毫无！破！绽！】007又回味了一遍池余刚才的话，忍不住赞叹道。
　　【我本来以为你会顺势承认自己确实是喜欢楚渊呢，嘿嘿，看来之前我对池科长确实有一些不应该的的误解，您还是非常有职业道德的！】
　　池余挑挑眉，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007，十分厚颜无耻地附和：【是这样没错，我早就说过了，我之前都是为了任务，被逼无奈…】
　　看着007脸上单纯的信任和略微的愧疚，池余笑了一声，难得起了一些骗傻子的负罪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行了，睡吧。】
　　007：【好嘞池科长！我给您关灯！】
　　池余嗯了一声，等房间陷入黑暗时翻了个身，嘴角的弧度瞬间收起。
　　想到楚渊第一次听到他说“喜欢”两个字时情绪上瞬间产生的负面波动，池余眉心紧皱，心中有些发堵。
　　他哪里是不想直接承认就是单纯的爱他…只是三年前那件事给楚渊留下的阴影远不止是对镜头的恐惧，还有对他人情感的抵触，那个一边说爱他一边死在他眼前的东西终究是达成了那句“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那溅在脸上鲜血让楚渊开始本能的抗拒着任何热烈的情感，所有因为“喜欢”的靠近自那之后都被他标注成了危险信号，在接触到的瞬间就会条件反射般产生警惕。
　　秦可就是个最直白的例子，因为察觉到了秦可对他的“喜欢”，所以过了这么多年，就算因为多年相识的同门情谊偶尔维护一下，但秦可在他心中仍旧只是“那个师弟”，连个朋友都算不上。
　　……更不用说只是初识的自己了。
　　池余蒙上被子，遮住一声叹息。
　　不过没关系，这一次，换我来小心包扎你的伤口，耐心等它愈合。
　　等春天来了，生命总会发芽，而后开花。
　　……
　　一墙之隔，楚渊在一片黑暗睁着眼，他的视线没有焦距的落在天花板上，脑中思绪百转。
　　有一束阳光不容分说地强硬照进了他的世界里，他从心底里抗拒过，抵触过，也认真的一次次拒绝过。
　　但谁又能真正拒绝这样的温暖呢。
　　慢慢来，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会一点一点的抓紧这束光，直到能够困住太阳。
　　池余，是你非要闯进来的…既然让我不要放弃的话。
　　那你，千万，也别想放弃我。
　　否则……
　　楚渊闭上眼，遮住眼中的晦暗阴郁。
　　……
　　在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可以说是十分悠闲地把各种海岛项目都体验了个遍。
　　海水清澈地透亮，那就去珊瑚礁浮潜，和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小鱼合影，事后看照片却只能认出小尼莫；兴致冲冲的坐着游艇出海海钓，池余立下豪言壮志说要钓一条大鱼来给两人加餐，最后却只有楚渊钓到了一条七彩缤纷，勾勒着黄线的小红杉鱼。
　　楚渊心里略微有些得意，而池余十分捧场的表示不愧是他的偶像，钓鱼都这么擅长。楚渊隐隐觉得这句话有什么歧义，可也只是挑挑眉，在池余接连不断的彩虹屁里笑着点头。
　　当然那条漂亮的小红杉最后还是被放回了海里，用楚渊的话说，这么小的个头，用来熬汤也就只够尝个味道。
　　于是空手而归，却兴致不减。
　　返程的前一天，他们还是体验了一把摩托艇，楚渊经过简单的教学后坐在了驾驶位，点火给油之后骤然提高的加速度瞬间在尾端激起了雪白的尾浪，轰鸣的引擎声伴随呼啸的风声与他们在海平面飞快移动，视觉与听觉的双重刺激让他们的心跳都剧烈起来，欢呼声偶尔不受控制的响起，池余看着楚渊的背影，眼中仿佛有光。
　　偶尔的一个起伏的浪花让艇身微微抬起，池余坐在楚渊身后，不经意般顺势揽了他一下。
　　身上传来的热度让楚渊有片刻的僵硬，然后很快放松下来，他轻轻捏了一下油门，再次提起的速度让环在腰间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楚渊勾起嘴角，眼中多了一丝莫名。
　　等到了傍晚，池余和楚渊一人拿着一个小桶赶海，楚渊看着无论看过多少次都觉得美到震撼的落日，低下头，看仍旧致力于掀石头抓螃蟹的池余。
　　小腿被人轻轻蹭了蹭，池余抬起头，脸上有些疑惑。
　　楚渊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语气轻快：“……明天，回去吧。”
　　池余顿了顿，把翻起的石块又放回去，盖住了举着两个小钳子对他耀武扬威的小螃蟹。
　　他站起身，看着楚渊此刻称得上是温和的眼神，问道：“待腻了？”
　　楚渊摇摇头，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该回去了，总不能等大家都准备好了，我还是连站在镜头下都做不到吧。”
　　他细长的眼尾在池余脸上扫过，带了些调侃：“我还等着多拿几个奖项，然后被池少以优渥的条款签到你的公司。”
　　“……是真的会有公司吧？”
　　池余挑挑眉，和他并肩走在细腻的沙滩上，语调轻快：“当然，资金我都准备好了，等走完程序就给楚大影帝递合同。”
　　楚渊：“池少一诺千金，一事不烦二主……回去之后可能还得麻烦池少帮点小忙。”
　　“嗯？”池余歪头看他，“什么小忙？”
　　楚渊笑了笑，加快脚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身后的人又笑着说了什么，楚渊漫不经心地附和，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第53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七）
　　舷窗外的风景像是一周前的倒放，不过几个小时，便让人从夏日般的温暖又回到了十一月的深秋，不过幸好，归来的人已不再畏惧落叶生寒。
　　池余极其自然的跟着楚渊回到他家里，并且毫不客气的一进门就霸占了沙发，他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好累啊，果然还是在家里舒服。”
　　楚渊挑挑眉，眼神因为池余而变得有些柔软，他走上前，有些懒散的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仰着头看他：“池少，时间也不早了，您看看要睡哪个屋？”
　　池余坐起身，看着楚渊猫一样懒洋洋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当然是……客随主便了。”
　　楚渊无意识地捻了捻手指，在衡量片刻之后，心中略微有些遗憾：“我家倒是有一间客卧，只是没人住过，面积也小了点，可能得委屈一下池少了。”
　　窗外不知道何时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滴，并随着风声不断密集，拍打在玻璃上，朦胧一片。
　　耳边是秋日里让人倍感舒适的白噪音，眼前是托着脸抬头看他的爱人，这一切都让池余觉得无比美好。
　　他忍不住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捻起落在楚渊鼻梁上的一根长长的睫毛，语气里带了些玩世不恭的调侃。
　　“偶像，怎么也算是将要一起同居的人了，能不能别池少池少的了，叫名字呗。”
　　脸上传来的凉意让楚渊下意识地快速眨了眨眼，他垂下眼，看着躺在池余指尖的睫毛，轻轻对着它吹了口气。
　　手心传来若有似无的麻痒，池余看着闭上眼双手合十的楚渊，脸上有片刻的怔然。
　　脑海中突然浮现了那道洒满金色阳光的长廊，玻璃窗外爬满盛夏，一身西装的人也是这样认真的阖着眼，在他面前静静的许了个愿。
　　恍如昨日，近在眼前。
　　两张不甚相同的脸在他的视线里慢慢重合，然后同时睁开眼，看向他。
　　“好啊……池余。”
　　……
　　深夜里，池余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难得有些失眠。
　　楚渊的眼神一直在他脑海回放，坐在地毯上的人向上抬起的视线中似乎带了些暧昧，最后半跪着靠近他的样子又让他总是忍不住浮想联翩，池余控制不住的想了又想，直到体内都多了一些燥热，他轻啧一声，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和之前的小世界不同，也许是因为职业因素，也许是因为灵魂差异，楚渊身上总带了些惯常的伪装，让他有些琢磨不透，却偏偏又得小心翼翼。
　　可当他在试探着进退之间合适的尺度时，对面的人似乎又毫无察觉般散发出一些容易引人误会，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的信号，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又忍不住浮想联翩。
　　是巧合，还是刻意。
　　池余勾起嘴角，看着拍打在窗户玻璃上的雨滴，手指无意识地相互摩挲。
　　……
　　第二天一早，还是有些疲累的旅程让两个人默契的睡到了中午，池余简单洗漱之后，发现楚渊的书房门竟然是敞开的。
　　他走到门口，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无从下脚的地面和正在拼接着些什么的楚渊，倚在门框上敲了敲。
　　“早，这是在拆家吗？”
　　带着笑意的声音让楚渊回过头，看到穿着他睡衣的人时，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已经不早了，少爷。”楚渊调侃道：“麻烦您来轻挪贵脚，来帮下忙？”
　　“臣遵旨。”池余踮起脚尖，跨过在地上横放的支架和大箱子，等看清楚渊手上的东西时略微一顿。
　　池余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三脚架和摇臂支架，眉头微皱，竟然都是剧组拍摄用的一些东西。
　　“你这是准备……”
　　楚渊拉过旁边的箱子，搭在上面的手指有些微微地颤抖，“都是和姜导借的，一点简单的设备。”
　　“……我说了，总不能等电影都开拍了，我还是连面对摄像机都做不到吧，那岂不是要拖大家的后腿了。”
　　他已经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更自然一些，可心底的抵触和恐惧仍让他的手心有些汗湿，在两次都没能打开箱子的卡扣后，另一双修长的手出现在楚渊的视线中。
　　“我来吧。”池余看着他有些僵硬的嘴角，想明白屋里这些摆设的作用后，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暴露疗法，一种直接粗暴，但却是对于心理创伤来说最快的治疗方法，通过让患者直接接触引起恐怖焦虑的场景，不断加强对刺激的耐受力，从而达到快速的脱敏效果。
　　只是过程，堪称残忍。
　　池余原本的计划是用一些温和脱敏的方法，慢慢来，先从一些关联性不强的东西一步步让楚渊建立耐受，就像旅游地选择了海岛，偶尔还要求楚渊一起拍的合照，这样虽然见效确实会慢一些，但总好过让他难受。
　　“……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前期准备怎么也得再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可我已经有三年的完全空白期了，本身进入拍摄状态就会比之前要难一些，总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个上面吧。”
　　“毕竟，我可是要再拿几个影帝的人。”
　　楚渊歪着头笑了笑，看着池余比自己还紧张的样子，挑挑眉：“少爷，作为一个资本家，未免太心慈手软了吧。”
　　“抬举我了，其实我只是个纨绔。”池余叹了口气，他其实知道楚渊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变，只是……他总是有些舍不得。
　　“如果在过程中感觉还是不行的话，我们就马上停止，换一些别的方法…进度和时间都是我需要考虑的东西，你只需要关心自己的状态，可以吗？”
　　池余的声音很轻，专注又柔和的视线让脸色苍白的人心中略微缓和了一些，楚渊悄悄深吸口气，点点头。
　　……
　　简易组装的摇臂和支架都被罩布盖了起来，面积不大的书房在架起机器后更显狭小，楚渊坐在中间的凳子上，指甲不知何时已经深深陷入掌心。
　　他紧紧盯着正对面机器的轮廓，身体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僵硬。
　　罩布的边缘被慢慢扯开，当黝黑的摄像头彻底暴露在眼前的那一刻，楚渊的呼吸几乎立刻急促起来，整个人像是在寒冬中被浇下一桶冰水一般，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喉咙像是被什么狠狠扼住，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满是冷汗，楚渊克制再克制，最终还是有些狼狈的别过头，他的视线中已经血红一片，鼻尖仿佛都嗅到了那股黏腻恶心的血腥气，让他忍不住阵阵反胃，过于强烈的心跳让他胸口一阵闷痛。
　　楚渊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三年的逃避和压抑并没有让当时的恐惧减轻半分，反而在他不敢触碰的那个阴暗角落里不断滋生蔓延，直到将他紧紧缠绕，随时准备将他拖下阿鼻深渊。
　　楚渊过于差劲的状态让池余眉头紧锁，忍不住上前挡在他和摄像机之间，伸手轻轻将他揽在怀里，动作珍视又怜惜。
　　“好了，好了，没关系，没关系的，今天就到这里，好吗？”
　　楚渊把额头抵在他身上，连呼吸都在颤抖，感受着在后背轻轻抚顺的力度，在短暂的平复之后仰起头，对着一脸担忧的人笑着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又坚定。
　　“没事的，可以继续。”
　　池余叹了口气，抬手安抚般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到监视器后。
　　楚渊看着坐在监视器后看着他的人，心里陡然生出了一些柔软的勇气，
　　“滴、滴滴——”
　　机器启动的声音响起，同时亮起的红色指示灯让楚渊的瞳孔骤然缩小，他不断吞咽着分泌过度的唾液，几乎是带了些强迫性的不让自己移开视线。
　　池余在监视器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的盯着楚渊的表情，在发现他的瞳孔逐渐失去焦距，呼吸开始不受控制的急促后立刻快步走上前，动作利落地把几乎被冷汗浸透的人抱了起来，快速离开这间屋子。
　　关门声在背后响起，楚渊无意识地浑身一颤，搭在池余后颈的手臂收紧，在感受到让他心安的体温后，有些放纵的把自己埋到他怀里，直到回到熟悉的沙发上也没有离开。
　　不知过了过久，怀里的人才渐渐和缓了呼吸，池余面色紧绷到有些冷醒，轻拍他后背的动作却小心又温柔。
　　“还好吗？”
　　额头上的冷汗被仔细的擦掉，楚渊抬起头，仍旧虚弱的脸上带了些得意，“是不是还可以？你的偶像没让你失望吧，少爷。”
　　“是，”见他还有开玩笑的心思，池余无奈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犹如天上璀璨的星辰，指引了我人生的方向，又如冬日里的暖阳，温暖了我前行的道路……”
　　带着些低哑的笑声在怀里响起，池余低下头，望进了一双闪着星光的眼睛。
　　周围的事物都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只有逐渐同步的心跳和缠绵混合的鼻息。
　　池余俯下身，慢慢凑近楚渊悄悄仰起的头。


第54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八）
　　“叮咚、叮咚……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让楚渊下意识一颤，他飞快地别过头，对亲密关系仍存抵触的生理机制让他在反应过来后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楚渊强行按那住想要逃离的冲动，连指尖都不受控制的绷紧，眼中既抗拒又懊恼。
　　……刚才的气氛实在太好，好到让他忘形了。
　　感受到楚渊无意识收紧的手，池余在心里叹了口气，顺势帮他理了一下额角的碎发，然后将人放开，“还好吗？”
　　楚渊嗯了一声，有些不敢看池余此刻的表情。
　　池余刚才…是也打算吻他的吧？
　　如果是的话，会不会觉得他有些扫兴，会不会…开始觉得他麻烦。
　　“真的还好？”池余皱着眉看他更加苍白的脸色，抬起手，没想到眼前的人却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开了他。
　　“我去看看是谁来了。”楚渊有些慌乱的转身走开，生怕自己再做出什么难以自控的举动。
　　池余垂下手，在心中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不要再给已经承受了太多的人更多的压力。
　　心理治疗也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对于现在的楚渊来说，发展太快的关系和突然亲密的距离无论主人的意愿如何，都会触发强烈的自我保护机制，从而产生生理上不受控的抵抗行为……是他操之过急了。
　　他们之间，得慢一点。
　　而站在门边的楚渊看了一眼显示屏，声音有些犹豫：“是姜导和……秦可。”
　　秦可？
　　池余啧了一声，姿态随意地靠在沙发上，“那快请客人进来吧。”
　　楚渊原本心里还有些烦躁，直到确认池余的状态和往常无异才略微松了口，他打开门，整个人又换上了最初的疏离。
　　“姜导，小秦。”
　　姜白笑着和楚渊打了个招呼，秦可则是有些兴奋地上前一步。
　　“师兄！”
　　秦可精致的脸上满是雀跃，声音柔的像是能滴水：“你最近一直没回微信，我很担心你，想着来看看……所以就约了姜导一起。”
　　“师兄，你这些天都去哪了呀……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姜导，秦先生，都进来坐啊，怎么还在门口聊起来了。”
　　一道拖长的声音从客厅传出来，秦可和姜白都下意识向里看了一眼，等看清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池余时，两人表情都瞬间有些微妙。
　　楚渊点点头，给二人拿了客用的一次性拖鞋，“进来坐吧。”
　　他们在楚渊的示意下换了鞋子，坐到池余对面的沙发上，楚渊则是去给两人倒水。
　　“池少？您也来找楚渊…聊剧本？”姜白眼神在池余和楚渊之间来回看了看，语气有些犹豫。
　　秦可的脸色从刚才看到池余的时候就难看起来，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池余脚边印着小花的卡通拖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也？”池余注意到姜白的用词，这才分给旁边一直在瞪着他的秦可一个视线，直起身：“秦先生是来…聊剧本的？《殊途》？”
　　秦可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反问道：“那池少来我师兄家是做什么的？池先生懂剧本创作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情绪，让姜白莫名感觉到了一些扯头花般的火药味，他甩掉这一堪称诡异的念头，忙开口接话：“啊，是这样的。”
　　姜白解释道：“还要多亏了池少，金特助的业务能力真的是太强了，工作人员这部分基本都没需要我参与什么，我寻思那我也不能干坐着等成果不是？所以就谈了几个角色…小秦之前和我合作过，又是楚渊的熟人，知道我这边正在选角，就想一起来聊聊看有没有什么适合他的……”
　　“真是太巧了，没想到池少也在，哈哈、哈哈哈。”
　　姜白看着池余似笑非笑的表情，笑声都有些发干，连带着看拿着水杯回来的楚渊都像是在看救世主一样。
　　楚渊感受着投在身上的三道灼热的视线，放下水杯，声音很淡：“池余作为《殊途》的唯一投资方，当然有立场参与剧本问题。”
　　“小秦，下次来我家记得提前打电话，如果我不在家，你岂不是要拉着姜导白跑一趟。。”
　　这是听到了秦可刚才说的话，在这维护他呢。
　　池余心里一甜，继续靠回沙发，嘴角微微勾起。
　　而秦可咬了咬唇，语气可怜又乖巧：“是，师兄，是我这次太急着见你了，下次一定注意。”
　　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却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楚渊只是轻飘飘的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姜白：“姜导，您是导演，选角这方面我并不擅长，就不干扰您的判断了。”
　　姜白点点头，“行，那我们就只聊剧本…额…池少，我这两天定下的角色您要不要……”
　　“我倒是可以看看，但是只是参考一下，拍板这种事还是专业人士来吧。”池余耸耸肩，转头看着楚渊仍旧带了些汗湿的鬓角，微微皱眉：“你要不要去洗个澡？刚才出了一身汗，小心待会过了凉气。”
　　然后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在秦可敌意满满的目光中笑了笑，刻意加重了某个词语：“客人这边，我先来招待就好。”
　　刚才出了汗？怎么出的汗？干嘛就出汗？
　　这大秋天的……姜白瞪大眼睛，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震惊。
　　楚渊嘴角微微上扬，他看了一眼池余，心中多了些安定：“好，我很快就来。”
　　刻意回避了秦可带着委屈的视线，楚渊对着姜白点点头，转身去了浴室。
　　姜白在楚渊走后，有些犹豫的放低声音：“池少…你们这……？”
　　池余挑挑眉，看了一眼他身旁的秦可，姜白这才有些回神般立刻转移话题：“哦哦，这，这先说正事哈。”
　　他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个密封夹，在打开上面草拟好的名单后又瞬间合上，有些迟疑的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秦可。
　　而秦可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姜导…池少，我记得师兄之前提到过他家里有本书很不错，我去书房找一找。”
　　只是他刚站起身，就被一双长腿不经意般挡住了道路，秦可顺着视线向上看去，正对上池余有些漫不经心的笑容。
　　“没经过主人允许，随便在别人家里走动，不太合适吧，秦先生？”
　　秦可看着池余，和刚才的明晃晃的敌意不同，他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脸上的表情显得怯弱又紧张：“我和楚渊师兄从在学校的时候就认识了，书也是师兄之前说要借给我的…池少虽然是投资方，但是说到底也是客人……”
　　一幅被欺负又不敢反驳的可怜兮兮样子让池余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扬了扬眉，语气从容：“啊，主要是现在书房是我在用，书也早就挪出去了，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比较多，实在是不方便秦先生随意参观。”
　　“……池少这是什么意思？您家大业大，怎么还用上了我师兄的小书房…”秦可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些裂缝，他看着一脸笑意的池余，脑海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猜测。
　　池余笑意不变：“那当然是因为我现在搬进来和楚渊一起住了。我家大业大，东西也多，所以他就把书房给我用了，秦先生如果想找书……现在可能不太方便，不然你告诉我什么名字，等之后我翻一翻？”
　　他没有在意秦可的反应，笑着转向一旁的姜白，语焉不详道：“刚刚姜导就是想问这个吧？不过这也是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和工作没有关系，所以还希望姜导能替我们保密。”
　　“啊！一定一定！”姜白一脸的恍然大悟，而秦可的视线中则是瞬间带上了怨毒，看向池余的眼神里像是带了刺，恨不得将他戳穿一样。
　　难以控制的情绪让他握紧了拳，紧接着，有一丝肉眼难以窥见的暗芒从他身上溢出，以极快的速度顺着地毯爬到池余脚边，在接触到他表面皮肤的瞬间蓦地进入体内。
　　池余眼神一暗，恍若未觉般任凭他身上的气息侵入，心中微微挑眉。
　　看来造成小世界不稳定的原因，不止因为是楚渊一个人啊。
　　秦可看着他毫无察觉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逐渐和缓下来，他对着姜白点点头，态度谦逊：“那姜导，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您和池少谈正事了，角色的事我之后再去拜访您。”
　　说完甚至对池余也笑了笑，目光在浴室的方向停顿片刻，然后转身离开。
　　池余看着关上的房门，感受了一会儿体内冲撞的寒气，而后指尖微动，刚才还嚣张地意图破坏经脉的寒气立刻被控制在一个角落。
　　【007，这个小世界在建国之后，应该也是不允许成精的吧？】
　　007也监测到了刚才的状况，略微有些茫然：【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没错……池科长您等等，我这就去跟老大汇报！】
　　“池少，您看您和楚渊这件事…就是…万一……”
　　身前有声音响起，池余收回发散的思绪，神色自然的看着姜白。
　　姜白心中既纠结又担忧，只是……楚渊好不容易才有了重整旗鼓的机会，如果二人的关系被有心人发现…池余这个少爷倒是没什么…可楚渊已经经受不住这样的挫折了。
　　但偏偏池余又是给了楚渊和他这次宝贵的机会的人……等下，所以池余当时投资真的是为了接近楚渊？？
　　不是说为了艺术吗？？
　　所以花四个亿，到底是为了追人，还是想用资本主义的手段逼迫楚渊……
　　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地实在是太明显，一目了然地让池余都有些无奈，眼见再不说些什么，自己只怕要在姜白心里进入法制频道了，池余只好开口：“姜导可能是误会了，我只是因为暂时没有地方去，所以才借住在这里。”
　　池家二少爷，没地方去，借住。
　　简直是越描越黑……姜白有些迟疑地点点头，脸上仍旧是明晃晃的不信任。
　　池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当然，媒体方面姜导也放心，不会传出什么不该有的闲话的。”
　　姜白哈哈笑了两句，故作轻松的继续试探：“池少的能力我当然也是信任的，就怕有什么不长眼的，不会看脸色……？”
　　池余知道他是真的关心楚渊的前程，于是也耐下心来解释：“其实我正在筹备自己的经纪公司，最快三个月，到时候楚渊就会是我旗下第一个艺人。”
　　姜白心中微动，这么一看，这个少爷对于楚渊应该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好歹也是砸四个亿追人的关系，就算之后腻了，应该也会回护几分。
　　他这才放下心来，十分自然地接上池余之前的话：“当然当然，朋友之间嘛，借住一下，肯定也不能有什么闲话…那我就提前恭喜池少迈入事业的新台阶，从此四方进宝，八路来财……”
　　池余叹了口气，被他机关枪一样的一通套话念得头脑发昏，在姜白换气的间隙伸手拿起桌上的名单，开口道：“……多谢姜导，我们还是先看一下选角吧。”
　　“哎对对，瞧我，上年纪了，脑子总是容易打岔…”
　　……
　　浴室内，楚渊洗完澡后，却没有急着擦干身体。
　　下巴上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落到锁骨，深秋的凉意顺着微微开启的窗户吹了进来，让赤着身体的人有些生理性的颤抖。
　　楚渊却毫不在意般拿起手机，打开了某个购物软件，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心中略微有些犹豫。
　　…还是有些风险，楚渊抿抿唇，可就在他准备取消支付的时候刚才的场景便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让他想起了那时身体上无法控制的，对池余的抵触。
　　下单的动作一气呵成，楚渊关上屏幕，默默删除了下单记录。
　　……他绝对不允许，任何阻碍两人的因素产生。
　　即便是他自己。


第55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九）
　　那天池余过了一遍选角名单，看到后期略微会有争议的几个演员时略微点了几句，本来也不是什么针对性很强的角色，姜白立刻十分识趣的换了人。
　　有池家这个强力靠山在，剧组工作人员的组建方面也都很顺利，都是各个领域的精英，现在都被拢到一起，说不惹眼是不可能的。只是各大媒体早在最开始就被打过招呼，因此保密工作倒是好到出乎姜白的意料，看着逐渐成型的团队，他激动的差点把池余供起来，早晚拜上三拜。
　　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楚渊在进行了一个多月高强度的暴露疗法后，也逐渐适应了运转中的摄像头。
　　池余坐在显示器后，看着已经能面对着屏幕顺畅地说一些台词的楚渊，目光在他明显瘦削了几分的轮廓上划过，心头的酸涩心疼更是又增添了几分。
　　这些天他一直陪在楚渊身边，眼看着他从最开始仅仅只是面对着运转的机器都会激起生理性的呕吐和抽搐，到逐渐能坚持坐上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直到现在除了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外，已经察觉不出什么异状，在这堪称奇迹的进步中，只有池余知道他是对自己下了怎样的狠劲。
　　只是楚渊似乎还是接受不了一些带有亲密意味的肢体接触，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彼此也不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在几次各自谨慎地尝试之后，对楚渊现在能经受的“红线”在哪大致也有了些判断。
　　社交距离的尺度之内，像是绅士性的挽个手臂，肢体的轻微触碰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在尺度之外，太过贴近的距离，皮肤之间超过手掌大小的接触面积，都会引起楚渊强烈的抵触。
　　其实《殊途》作为一部文艺片，对性的描写本来就是以含蓄和暗示的镜头语言为主，原本也没有什么两人之间过于大尺度的镜头，这样的程度对于拍摄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而对于池余来说，别的方面都可以慢慢来。
　　只是……楚渊却因为一次次尝试的失败而越发焦虑起来。
　　池余看着两人交握的掌心，坐在镜头下垂着眼，任由楚渊缓慢的靠近，只是在两人鼻尖相距一拳时迅速后撤了一段距离。
　　他的掌心已经被浸湿，池余在心里叹了口气，用手帕轻轻擦掉楚渊手上和脸上的汗液。
　　“别逞强，本来也就只有一场吻戏，到时候借位错开一段距离，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楚渊嘴角勉强勾了勾，感受着体内翻涌的尖锐随着距离的拉开逐渐平息，一颗心却更加下沉。
　　……他还是连靠近他都做不到。
　　内心的自厌感蜂拥而上，几乎将楚渊吞噬掉，让他整个人都散发出掩盖不住的负面情绪。
　　池余看着他的样子，眉头一顿，重新握住他的手，语气带了些刻意的轻松：“休息一下吧，今天是圣诞节，很多人晚上都会去广场等初雪。”
　　看着楚渊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池余挠了挠他的掌心，语气放缓，带了些哄：“我之前还都没怎么好好看过雪呢，刚好也该吃晚饭了，楚大影帝陪我凑凑热闹呗。”
　　楚渊这才稍微提起点兴趣，点点头，“那我先去冲个澡。”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池余的表情淡了下来，他敲了一下007，问道：【秦可的事，阮烛那边还没有答复吗？】
　　007挠挠头，也有些奇怪：【没有耶，而且老大上次说了，在他查出结果之前，不让我回局里，也不让我再传讯息，最近我们和那个秦可也没有什么接触，我也没有充足的数据能分析一下。】真是让球头疼。
　　【算了。】池余查看了一下被他刻意封存在体内的气息，仍旧规规矩矩地蜷缩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的样子显得还有些可怜，【总归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现在还是哥哥的状态最要紧。】
　　【池科长，你这么能打，不能直接采取…呃，某些算不上十分合规但是在我的帮助下也不会被监测到的方式，直接改变一下楚渊现在的状态吗？】
　　007其实早就想问了，这些天楚渊吃的苦头它都看在眼里，楚渊每次濒临崩溃的样子连它看了都不忍心，而池科长明显比它更受不住——它可是看到过好多次池科长半夜起床偷偷抽烟，有几次眼眶都红彤彤的了。
　　池余摇摇头，看着007一脸疑惑的表情，伸手在它头上拍了拍：【破坏远比修复简单，人体太过于精密复杂，尤其是精神方面，我……并不擅长，也没把握。】
　　他其实何尝没有想过出手干预，可就算不考虑小世界的稳定性，楚渊现在本就是并不完全的灵魂，自身的稳定性就极差，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敢赌。
　　于是在眼睁睁看着他挣扎痛苦时，几次捏起的手诀却又只能无奈地散开，能做的似乎只有一步不离的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痛。
　　……
　　S市原本就有着“不夜城”的称号，各色的霓虹灯和彻夜亮着灯光的商厦贯穿了整个夜晚，更不用说今天是圣诞节，在精心装点的圣诞布置下，原本就吵嚷的人群扎堆一样都涌入了中心广场。
　　池余和楚渊刚吃完饭，走到广场外围时，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都忍不住有些震惊。
　　圣诞树都只能看到个树尖了。
　　池余：“……不然我们到别的地方溜达吧，在哪看雪不是看。”
　　楚渊点点头，十分认同：“去哪？”
　　池余想了想，提议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碰到路口石头剪刀布，你赢了左转，我赢了右转，怎么样？”
　　楚渊心情已经好转不少，闻言挑了挑眉，心中有了些淡淡的新奇感：“行。”
　　于是两个成年人兴致勃勃的开始了一场远离人群的幼稚游戏。
　　楚渊并不是本地人，在之前也不怎么出门，池余更不用说，于是在几次“抉择”之后，二人看着眼前有些破旧的平房区，心中都有些惊讶。
　　相对于一个拐角繁华明亮的高楼大厦，眼前的景象可谓是天差地别。
　　发黄的路灯显得有些昏暗，有些狭窄的巷子里偶尔还堆了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一处处平房紧紧的挨着，有些人家没有关院门，能一眼望到算不上宽敞的庭院。
　　“没想到S市还有这种地方。”楚渊搓了搓手，说话间呵出白色的雾气，“倒是有些适合《殊途》里面的一些场景。”
　　池余点点头，“回头我让人来评估一下。”
　　他的目光停在那间院子里，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怀念。
　　楚渊转过头看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你喜欢带院子的房子吗？”
　　明明是问句，却带了肯定的意味，楚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笃定，只是朦胧中总觉得……他就是喜欢。
　　池余嗯了一声，对着楚渊眨眨眼：“等我……四十岁之后，就要买一栋小房子，面积不用太大，但是一定要带着大院子，然后养一只猫、一只狗…”
　　他的语气像是向往，又像是在讲述，让楚渊的脑海中几乎是瞬间就有了画面感。
　　楚渊看着他，眼神也不自觉柔和下来：“也不能只养猫狗，既然是大院子，那怎么不得种些瓜果蔬菜，再打一个葡萄架，夏天的时候下面放个躺椅，闲来无事的时候，就躺在上面，看日出日落，晚霞星辰。”
　　“……是啊。”池余眼底有着化不开的温柔，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又小心的控制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月光混着灯光照在两个对视的人身上，余光中有什么飘飘悠悠地落下，池余伸出手，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楚渊的唇。
　　像一个克制的吻。
　　“下雪了。”
　　楚渊还没回神，听到他的话下意识抬起头，首先是感受到了在鼻尖融化的凉意，而后才是视线中洋洋洒洒的雪花。
　　是难得的鹅毛大雪，很快就停留在两人的发间。
　　“……是初雪啊。”楚渊转过头，在看到池余的样子时有着明显的停顿。
　　楚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嘴角无意识地弯起：“真奇怪，好像看到了你满头白发的样子。”
　　池余轻笑一声，带了些调侃：“那还帅吗？”
　　楚渊却认真道：“帅，是我见过帅的帅老头。”
　　池余心头一跳，抬手把楚渊头顶的雪花轻轻抚去，“偶像，之前问你喜不喜欢猫，你好像还没回答我。”
　　“那我再问一次好了。”池余的声音放低时很有磁性，让楚渊忍不住加速了心跳，“你喜不喜欢猫……和狗？”
　　成年人之间无需言明的暧昧在两人之间流动，池余紧紧盯着楚渊，见他没有露出什么不适感，才略微松了口气，而楚渊则是被他一句暗示意味满满的话乱了思绪，他深呼吸了几次，半晌，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
　　“汪、呜汪——”
　　有些微弱的叫声打断了没有说出口的话，两人同时转向声音传出来的方向，然后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诧异。
　　“刚才是……？”
　　“嗷汪、汪汪——”
　　真的是小狗的叫声。
　　两人快步向前走去，直到靠近一处堆放着破败家具的垃圾桶旁，又一句微弱的叫唤声从里面响起，池余皱着眉，和楚渊一起挪开压在上面的门板。
　　绿色的编织袋被布条束了口，楚渊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解开布条的手指带了些急躁，等拉开袋子，对上一双有些怯怯的眼睛时，两人才略微松了口气。
　　“还活着。”
　　昏暗的灯光只能让他分辨出这是一只月份不大的小田园犬，池余解下围脖，小心的披在浑身颤抖的小狗身上，轻轻将它抱起来。
　　“是不是要去宠物医院检查一下？”楚渊看了一下时间，抿了抿唇：“也不知道现在还营不营业……等一下，下面还有一只？”


第56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十）
　　在这个初雪和圣诞的夜里，池余看着麻袋里对着他喵喵叫的小白猫，心中突然有片刻恍惚。
　　这两只在他和楚渊的怀里发着抖的小东西散发着让他熟悉的气息，和记忆里两个身影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什么人刻意的安排，或者……是它们自己追随他们而来？
　　“刚才来的路上有什么宠物医院吗？”楚渊眉头紧锁，瞥见麻袋的眼神有些厌恶，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脸上的表情带了些冷意，“它们……应该是被遗弃的，”
　　池余回过神来，低头用手机发了条消息，而后用空余的一只手握住楚渊手腕，一起向巷子口走去。
　　“这个时间应该没有什么在营业的……去我家吧。”
　　巷子口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门口的司机拉开车门，恭敬的和两人打招呼。
　　“少爷，楚先生。”
　　“嗯，回老宅。”
　　“是，少爷。”
　　司机在为二人关门后便一言不发的去了驾驶位，等楚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车上坐好了。
　　楚渊看着升起的隔板，想到刚才池余说的地点，放低声音：“老宅是你家？……池家？”
　　他这话问的有些别扭，只是池余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回答道：“是池家，我……我妈养了只罗威纳，年纪大了，常需要人照顾，所以那边的医疗设备和医护人员都比较全面，刚好能给两个小家伙检查一下。”
　　看着楚渊僵硬的样子，池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没事，我爸妈都还没回家，我大哥是个忙人，平常都住在他公司附近，碰不上的。”
　　“就算能碰上…按照楚大影帝的条件，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吧？”
　　楚渊这才放松了一些，他摸了一把怀里在温暖的车内昏昏欲睡的小黑狗，眼神微转：“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又不是池少什么人。”
　　池余挑挑眉，顺着他插科打诨：“怎么就不是池少的什么人了？我这公司都要注册完了，楚大影帝不会是打算另谋高就，对我始乱终弃吧？”
　　楚渊别过头，嘴角弯起：“那还要看池少开的条件怎么样了。”
　　池余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手痒地摸了两把猫，十分大气道：“那妥了，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钱，还不够的话……少爷的姿色也是有几分动人的。”
　　说罢还翘着兰花指做了个向后捋头发的动作。
　　“噗。”楚渊笑得肩膀直颤，心里的最后一点不自在也没了。
　　等他笑完了，池余才收起了刻意做出的样子，用指尖轻轻擦掉楚渊眼角的晶莹，眼中也都是笑意：“怎么，少爷哪里说的不对吗？”
　　对面的车灯在二人脸上一闪而过，池余歪着头，抬手的动作带了些漫不经心的慵懒，眼角的泪痣鲜红妖冶，瞬间夺去了楚渊的全部视线。
　　明艳又矜贵，让他目眩神迷，忍不住向往。
　　楚渊屏住呼吸，手臂撑在二人中间的扶手上，被引诱般向着池余探过身。
　　池余垂着眸，一动不动的任他靠近，直到两人鼻尖相贴，呼吸喷洒间，楚渊几乎觉得能感觉到他嘴唇传来的温度。
　　“呜汪、呜呜—”怀里的小狗被挤压到，发出弱弱的呜鸣。
　　楚渊立刻回过神来，眼前过于亲昵的距离几乎让他在瞬间头皮发麻，过电般控制不住的迅速后弹，眼见就要撞到车顶，却被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护住。
　　“咚、”
　　有些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楚渊白着一张脸，看着池余微皱着眉收回手，煞白的脸上都是慌乱。
　　“对不起……我……”
　　“没关系、没关系。”池余放低声音，安抚性的拍拍他的膝盖，“不疼的，没关系，别怕。”
　　楚渊低着头，有一滴泪直直地落下来，打在池余的手背上。
　　他看着池余有些微红的皮肤，自责和懊恼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池余……我是不是不会好了？”
　　池余抿抿唇，只觉得被那滴泪灼得痛到了心里。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不是吗？我们慢慢来，慢慢来就好。”
　　“等电影拍完，我再陪你出去散散心，国内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都没去过呢。”
　　小白猫有些颤巍巍地翻过扶手，轻轻用头蹭着楚渊的手掌，小黑狗像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有些粗糙的舌头小心的舔了舔抱着自己流眼泪的人。
　　池余一直耐心地软着声音和他说话，直到楚渊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才发现车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
　　他的眼眶通红，脸上的泪痕被人轻柔的擦去，汹涌的情绪退去，心里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
　　池余看着他脸上的薄红，知道他的状态稍微平静了一些，酸胀的心脏才略微好受了点。
　　他排在膝盖上的手太过温柔，让楚渊眼神微动，内心仍旧强烈的不安驱使着他想要一个明确的承诺，但又不能确定自己能够承受，于是只能有些不甘的退而求其次。
　　“……怎么对我这么好啊，池余。”楚渊抬着眼看他，通红的眼尾显得有些可怜。
　　池余笑了笑，好看的眉梢扬起：“明知故问了啊，偶像。”
　　“……你说拍完电影陪我出去玩，是认真的吗？”
　　“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楚渊这才松了口气，垂着眼有些乖巧的点点头
　　那就慢慢来，反正这个人……他是怎样都不会放手的。
　　……
　　车子停在负一层的地下车库，司机维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等在门外，等里面的人有了动作，才快步上前帮着拉开车门，低声说：
　　“二少爷，负责奔奔的赵医生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池余点点头，和楚渊解释：“奔奔就是我妈养的那只罗威纳，是只退役的军犬。”
　　楚渊点点头，跟在池余身后进了电梯厅，来到一楼的正厅，看着周围有些华丽复古的装饰，心里又有些略微的紧张。
　　“老宅是池家一直传下来的地段，前些年翻新过，嗯…按照我爸的审美，所以略微有点浮夸。”
　　“之前好像没怎么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楚渊低声问。
　　“啊，对。”池余顿了顿，“小时候他们忙，再大一点我就出国了，相处不多。”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不自觉的回避，楚渊若有所思的移开眼，没有再问。
　　“二少爷、楚先生。”一个面容和善的老人走上前和两人打招呼，在看到他们怀里的小猫小狗时弯了弯腰，伸出手，“少爷，我带两个小家伙去检查一下吧？”
　　“辛苦你了，王伯。”
　　王伯和站在一旁的佣人小心地接过两个小东西，楚渊拍了拍有些不安的小黑狗，视线一直追在它们身上。
　　“别担心，我刚刚大体看过了，鼻子和屁股都很干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楚渊点点头，看着屋子里的佣人，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少爷，你们家真和传闻中一样……？”
　　池余带着人上楼，看着楚渊脸上的好奇，有些无奈地笑笑
　　果然，只要是人类，骨子里就会有八卦这一亘古不变的传统美德。
　　他想了想记忆里的资料，点点头：“…差不多吧，我妈在军区工作，我爸是搞艺术的，我大哥经商……我负责拖后腿。”
　　他声音里带了些调侃，可还是让楚渊忍不住皱了皱眉，面上却勾起唇，仰着脸看他：“那我一定会给池少争气的……起码不能让池少创业未半而中道破产。”
　　池余打开印象里自己的房间，闻言扬了扬眉：“感谢楚大影帝，但是让我破产……也是挺艰难的，鄙人身上有老爷子留的信托，粗略估计，少爷身家这个数。”
　　楚渊看着他伸出的两根手指，忍不住啧了一声：“……行吧，那应该是不至于破产。”
　　视线转向池余的房间，淡淡的原木色调，面积很大，但一看就是主人不太常来的样子，没有什么个人物品。结合刚才池余提到他父母和大哥的态度，和他说的“负责拖后腿”，长久的职业习惯让楚渊心里忍不住猜测。
　　……池余和家里人关系冷淡，是因为有池非这样一个优秀的“标杆”在先？所以无论他做什么都很难超越，压力之下索性彻底放弃吗…
　　一通联想可以说是十分的帮亲不帮理，甚至让他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给池余造成了“压力”的“标杆”都有了些抵触。
　　于是还在公司加班的池非莫名其妙地打了两个喷嚏，旁边的李秘书顿了顿，看着自己老板面无表情的挥手示意，继续道：
　　“现在情况就是这个样子，经过评估，这部电影风险最大的因素还是在楚渊的身上。”
　　“三年前码头事件两个嫌疑人一死一被捕，死亡的嫌疑人家属只有那一个儿子，这些年思想和行为有些偏激，而被捕的人马上就要结束刑期……最主要的是，楚渊的父亲也要出狱了。”
　　池非动作一顿，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楚渊不能换…小余这部电影都是为他投的。”
　　“多安排几个人把那些人都盯住，如果他们还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池非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声音却依旧平淡：“就让他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李秘书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立刻点点头：“是，老板……那这些事需要告诉二少爷吗”
　　池非沉默片刻，问道：“小余现在和楚渊在老宅？”
　　李秘书：“是，看样子今天会留宿。”
　　池非突然想到什么，侧过头：“小余是不是不知道明天我爸妈都会回家。”
　　李秘书犹豫了一秒，小心组织着措辞：“嗯…二少爷一向不太过问这些事。”
　　何止是不太过问，简直是从没问过。
　　“…嗯，小余公司的事多关注着点，等正式启动了，安排几个简历合适的去应聘。”
　　“是，老板。”
　　池非垂下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打开了手中的文件，而李秘书立刻识趣的鞠躬离开，走前还不忘给自家老板关上门。
　　文件里装的都是楚渊从小到大的个人记载，事无巨细的记录了楚渊所有可查的事迹，甚至还有三年前码头事件之后他做的一次精神状态评估，只怕比楚渊本人知道的都要详细。
　　池非无意识地摸索着手里的钢笔，完整的阅读一次之后，他抬起头，眼中有厉色隐约闪过。
　　……楚渊，总归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面色清冷的人视线转到摆在桌角的合照，下意识柔和下了表情，紧接着有些无奈地抬了口气。
　　算了，小余这么上心的人……等明天，先接触一下吧。


第57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十一）
　　两只小家伙检查完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检查结果不算坏，却也说不上乐观。
　　除了营养不良之外，确实没有犬瘟和传腹之类的疾病，只是小黑狗断掉的肋骨和小白猫藏在毛发下的青紫却昭示着这并不只是单纯的弃养。
　　“少爷，根据牙齿和骨骼判断，它们应该还不到三个月，小黑这个年龄肋骨还是推荐保守治疗，幸好没有伤到脾脏，小白内脏也没有受损，刚才我给它们做了驱虫，也稍微吃了点罐头，它们肚子饿太久，刚开始不能吃太多……”
　　池余和楚渊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这一路两个小家伙都没有什么疼痛的表现，甚至现在都还在呜呜的扒着它们的腿，豆圆的大眼睛可爱又可怜。
　　池余点点头，“好，麻烦你了，赵医生。”
　　赵医生：“少爷客气了，有问题您随时联系我。”
　　王伯上前引着人离开，一时间，这个有些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楚渊和池余。
　　因为有抽血的项目，两小只的胳膊上都被剃了一块毛，小黑狗的肋骨位置被固定起来，围着他们转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不知道疼一样。
　　“我早该想到的，只是简单的弃养，怎么会扎在麻袋里，这根本就没想要它们活。”楚渊半蹲下来挠了挠它的脑袋，语气发凉。
　　池余紧皱着眉，小白猫还在不断地用气味腺蹭他，扒着他裤腿讨抱的样子和记忆里的小卷毛一模一样。
　　小小的一只被抱到怀里，池余轻轻扒开它柔软的猫毛，看着毛发下的青紫一片，久违的对着楚渊之外的生命产生了一些名为心疼的情绪。
　　“还好没有什么致命的问题，这段时间先留在这里照顾吧，等痊愈之后…你想收养吗？”
　　楚渊挠着小黑狗下巴的手一顿，纤细的手指蜷缩，缓缓摇了摇头：“算了，我养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复杂，明明是喜欢的，却又夹杂着近乎冷淡的平静。
　　池余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一叹，“那就先养在这里，等之后你想养了，再接回去。”
　　手指上传来的触感是软的，带着温度，会随着他的抚摸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很小，也很脆弱。
　　闭着眼蹭在他掌心的样子都是信赖，可只要收紧手指，就能被轻易夺去生命。
　　然后就会残留下洗不净的鲜血。
　　“不用了。”楚渊收回手，站起身，“……我不喜欢。”
　　撒谎。
　　楚渊知道，这个借口并不高明，甚至带了些拙劣，能够被人一眼看穿。
　　只是他心里又闷又酸，乱糟糟的团成一片，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掩盖。
　　楚渊敛下眸，在短暂的沉默后，听到池余一声轻微的叹息，在他略微纠起的心跳中转移了话题。
　　“我带你去房间休息吧，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回家。”
　　两只小家伙带了些奶气的叫声被隔在门内，楚渊跟在池余身后，知道自己被放过了。
　　池余绝对是看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只是他没有问，他也……张不开口。
　　圣诞之后，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新的一年……某个被他竭力遗忘在深渊里的人就要挣脱囚笼，然后一定会再爬出来，想要将他拉回去。
　　脑海里尘封的一些画面被今晚的经历悄悄唤醒，犹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耳边似乎有什么低低的哀鸣声，沉浸着浓浓的血腥气，他似乎又能感觉到棍棒落在身上的痛感，回到了那个下着暴雨却依旧闷热的午后。
　　小小的少年蜷缩在地上，生平第一次反抗，却是想要护住怀里比他更弱小一个的生命。
　　却是徒劳。
　　无论他怎么恳求，浑身酒气的高大男人还是轻易从他怀里把呜呜叫着的小家伙撕了出来，然后用已经断裂的拖把杆轻松的贯穿了它。
　　心满意足的男人笑了笑，看着同样躺在地上浑身的少年骂了几句，然后从他口袋里翻出一张新办理的助学金银行卡，边念叨着刚才少年哭着喊出的密码边走出门。
　　伤口很深，血是热的，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已经没有了呼吸，楚渊坐在它旁边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有些不稳的站起身，看着男人刚才用过的水果刀，小心的用塑料袋套着拿起来，仔细比量了半天角度。
　　然后踉跄着摔倒在门边的少年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衣服被鲜血染红，露出来的皮肤都是青紫伤痕。
　　听到声响出来察看的邻居惊叫着把他送去医院，检查报告单上触目惊心的结论和两次病危通知让接到求助的未成年人保护中心工作人员沉默良久，看惯了伤痛的护士都忍不住流下了泪。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脱离危险的楚渊睁开眼，看到的是洁白的病房和几张小心翼翼，流露着友好和心疼的脸，阳光透过洁白的窗帘洒进来，是暖的。
　　法庭上的男人歇斯底里的咆哮，用最恶毒的话攻击着他，大声谩骂他是个精神病女人给他带的绿帽子，他只是喝多了，没有想杀人。
　　可在邻居以及老师的供词和长长的验伤报告下，一个酗酒的瘾君子说的话，能有多高的信服力呢。
　　法官问楚渊，行凶的时候男人是否有醉酒或者吸毒的表现，楚渊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看着目眦欲裂的男人，慢慢摇了摇头，声音很虚弱。
　　“不，他没有。”
　　于是楚渊用一个仅差几毫米就能伤到心脏的冒险，换了他一个故意杀人未遂。
　　楚渊以为，从此之后就是新生了。
　　他认真对待着每次睁开眼后面对的新世界，努力的好好生活，然后十分幸运的选择了一个让自己能得到快乐和满足的职业。
　　他是真的热爱表演，喜欢那样沉浸式的让自己能短暂的成为另一个人，去体会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
　　直到二十五岁，再次喷洒在他鼻尖的血腥味，连带着那张薄薄的心理测评结果，让他在望不到尽头的医院走廊上，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触目却都是黑暗。
　　“楚渊，哥哥，看着我，看着我。”
　　池余看着他突然失去血色的唇和急促起来的呼吸，眉头紧皱，却小心地放低声音，俯下身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被困在黑暗长廊的灵魂抬起头，望向被点亮的出口，然后，被带入了一个泛着阳光味道的怀抱。
　　楚渊靠在池余的肩头，扶在后心的手掌传来热烈的温度，好让他能够抵御四肢的麻木感。
　　他紧紧攥住池余的衣角，像身处泥沼的人握紧最后的萤火。
　　…靠谋取一丝阳光来得以继续生存的苔藓，一旦暴露污糟的根茎，还能凭借表面上的绿意得到太阳的些许偏爱吗。
　　他输不起，正因如此，才越发说不出口。
　　如果能选择，他宁愿池余永远都不必知道这些，不必对他同情或惋惜，让他能够维持着最后的光鲜亮丽。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楚渊抬起头，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却不知道满眼的破碎有多让人心疼。
　　池余看着他，在逼他说出来和暂且揭过之间天人交战，良久，抬手动作轻柔地擦掉他鼻尖的冷汗。
　　“那明天见？”
　　楚渊嗯了一声，看着池余从一旁的衣帽间里找出一身崭新的睡衣，又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然后关上了门。
　　楚渊有些木然的换好衣服，然后靠在床头发呆，分明房间里是一片明亮，可他好像还是觉得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真没意思。
　　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起，楚渊抬头的动作有些迟钝。
　　池余装作没看见他眼底的废墟一片，炫耀般举了举手里的东西。
　　“锵锵！看，《觅春》的实体碟片，这里是你的签名，少爷没骗你吧？”
　　他的太阳又回来了。
　　楚渊眨了眨眼，一言不发的看着池余，目光虔诚又贪婪。
　　池余靠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太贴近，却是他一抬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我那房间实在是太大了，一点人气也没有，我只好来投靠你了，偶像，看在我真的是你的铁杆粉丝的份上，收留我一下呗。”
　　楚渊听见自己好像嗯了一声，然后过于明亮的大灯被熄灭，池余打开柔和的床头灯，变戏法般拿出了一本漫画。
　　“我刚才回屋里，竟然还找到了这个，我想着，这种东西你总该没看过了吧？”
　　楚渊看了一下封面穿着格子裙的粉头发小女孩，摇了摇头。
　　“要么说我博学多才呢？让少爷给你充实一下电影人多样的艺术世界，就当是睡前故事了。”
　　“漫画的主人公是圣夜学院五年级的小女生，名字叫日奈森亚梦，表面看起来是一个酷酷的小女孩，但实际上只是用冷酷来掩饰自己的不善言辞和一点点怯弱别扭…”
　　“在某个瞬间，她下定决心，向守护灵祈求能赐给她改变自己的勇气，第二天她起床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床上竟然出现了三只彩蛋…”
　　“故事从她拥有了自己守护蛋的这一天正式开始……”
　　池余低沉的声音温柔又有磁性，让楚渊不自觉沉浸了进去，脑海中再没有黑暗与血腥，只有泛着淡淡青草香的，一场通话般寻找理想中真正的自己的故事。
　　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池余又讲了一会，直到确认身旁的人已经熟睡，才轻轻合上了手里的漫画书。
　　指尖划过楚渊高挺的鼻梁，池余看着他，眼中满是愧疚，“…吃了多少苦啊，哥哥。”
　　……
　　一晚上的甜梦让楚渊在醒来时还有些茫然，他看着他已经空荡的另一半边床，支撑着坐起身。
　　“池余……嗯？”
　　手指碰到的凉意让他动作一顿，楚渊掀起被子，竟然是一个吊坠。
　　楚渊用手指缠绕着将拿起来，然后才看清吊坠竟然是一颗蛋，蛋面上还画着一颗金色的，长着翅膀的爱心。
　　图案线条没有那么利落，带着一眼能认出的手工痕迹。
　　“呀，楚大影帝，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心灵之蛋吗？”
　　倚在洗手间门框上的人歪着头，脸上是故作惊讶的笑意。
　　楚渊勾起嘴角，哪还能不知道这都是谁的手笔。
　　吊坠带了些微微的凉意，被握在手心，好像真的让人凭空生出了某些追逐的勇气。
　　“谢谢。”楚渊低声说，为所有未曾挑明的原因。
　　池余挑挑眉，“啧，就允许你见外这一次啊。”
　　“那……麻烦少爷帮我戴上？”
　　“我的荣幸。”
　　池余走上前，低头认真的给他系好，指甲上还残留了一点昨晚留下的金色颜料。
　　楚渊的脖颈很细，一手能握住一般。从池余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从有些敞开的领口看到他同样清晰的锁骨，再向下，是一点微微发粉的……
　　池余别开头，有些尴尬的扯了扯睡衣上摆，“好了。”
　　自从到了这个小世界，两人的关系都始终隔了一层纱，保持着不远却也不近的距离，比起上个世界的……，池余完全称得上是在苦修了。
　　他这边在尽力克制，可楚渊却偏偏有些刻意的仰着头看他，细长的眼尾上扬，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第58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十二）
　　池余喉头一干，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紧接着却被楚渊勾起的食指拉了回来。
　　“怎么了，少爷。躲什么？”
　　他的语气里有刻意的戏弄，视线不经意般向下瞥过某处，然后抬起头，眉梢都带了些春色。
　　真是仗着知道池余也不能对他做什么，又爱撩，又不负责。
　　池余对这种有恃无恐的渣男行为轻啧一声，大清早的，被他挑起了一些燥气，只是……
　　池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迅速弯下腰，又在楚渊能承受的范围内停住，然后勾起手指，撸猫一般在楚渊下巴上轻佻地挠了挠。
　　楚渊呼吸一窒，视线盯在脸前突然放大的深邃眉眼上，眼底多了些朦胧。
　　有些凉的指尖慢慢向下，在喉结的上方打了个圈，然后快速撤离。
　　“我忘了和你说……”
　　“咚咚…”
　　“小余，早饭已经摆好了。”从容平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不太明显的催促，让楚渊嗖地直起身，眼睛无意识地瞪大。
　　什么暧昧旖旎的气氛都被冲散，池余忍不住笑了一声，侧过头对门外道，“知道了，马上来。”
　　门外的脚步声一顿，然后渐渐远去，池余转头看楚渊的眼神都是无辜：“我忘了说，我爸妈还有大哥都突然回来了……现在已经在楼下等我们吃早餐了。”
　　谁？谁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已经在楼下等了？等谁吃早餐？
　　楚渊一下子站起身，速度快到差点磕到池余的下巴，池余笑着躲过去，喉咙里都是遮不住的笑声。
　　“好了好了，别慌。”
　　楚渊脑袋都在发懵，反映了半晌，看到他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难得有些气恼：“你不是说他们都不回来吗？！”
　　“现在怎么办？……他们知道昨晚我们……？”
　　池余坏心眼的歪着头只是笑，直到楚渊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才缓缓回答：“我们清清白白的，有什么怕别人知道的，又不是……”
　　拖长的尾音显得不太正经，看楚渊脸都急得涨红了，池余才继续道：
　　“早上回来的，那会儿我刚好下楼，放心，他们不知道我们昨晚……讲了一晚上的睡前故事。”
　　楚渊略微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紧张了起来，他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把池余的衣服都攥出了褶皱，“我…你爸妈……”
　　“不用担心，他们从来不插手我的交友圈，况且…你待会见了就知道了。”
　　他说的云里雾里，可楚渊却又怕让人等久了，也没了细问的心思，拉着他就要出门。
　　“诶，等一会。”池余在他开门之前把人拽回来。
　　“还等什么呀，你爸妈不都已经在等着了了……”
　　池余挑挑眉，看着他着急的样子，似有所指的向自己身下瞥了一眼，再看楚渊的眼神就带了些控诉。
　　楚渊：“……”
　　紧张的涨红褪成薄薄一层带了些羞涩的粉，想起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楚渊把手从人家身上收回来，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要不然……？”
　　池余叹了口气靠在墙上，转过头不看他，声音有些哑：“你还是别说话了。”
　　脸上的红晕扩散到了眼尾，楚渊低下头听话的不作声，于是沉默又莫名灼热的氛围里，一时只能听见各自的心跳。
　　一道清心咒念完，池余深吸口气，感受到身体的躁动慢慢平复，才直起身，对还低着头的人说：“走吧。”
　　楚渊点点头跟在他身后，紧张的心绪也被刚才的“意外”冲淡了些。
　　其实他原本也只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并不是多么不擅长，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向前走的人，多少是需要些“讨喜”的本事。
　　只是现在突然要面对的对象是池余的家人…才让他有些过于在意的无措。
　　……
　　池家的餐厅很大，但平常的日子却都不在那里吃饭，用池余母亲穆英的话来说，一家四个人，说话聊个天还得扯着嗓子喊，费劲。
　　只是今天小儿子难得带了朋友，比起池非的淡定，穆英和池怀中其实多少也有些重视，具体表现就是待客用的餐厅只是吃个早饭，就已经摆满了中西各式的早餐。
　　长条的餐桌摆满，池非下楼后坐到另一侧，看着对面频频抬头的池怀中和暗自向上瞥了几眼的穆英，自顾自的喝了口咖啡。
　　“马上就下来了，先吃着吧。”
　　“哎呀，这怎么行呢，客人还没下来呢。”池怀中皱皱眉，连穆英也传来颇为不赞成的目光。
　　“小余好不容易带朋友来家里，你也是，不知道提前说一声，我们什么准备都没有。”
　　池非放下咖啡杯，声音依旧平静：“一个朋友而已，需要什么准备。”
　　“啧。”穆英看着自己一贯冷淡的大儿子，骨子里敏锐的直觉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放低声音问：“小余的这个朋友，你是不是认识？调查过？有什么问题？”
　　对于穆英的锐利，池非早已习惯，闻言也只是轻轻摇摇头，回答的言简意赅：“没什么。”
　　穆英瞪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这三棍子打不出个…打不出句实话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池怀中歪了歪头，五十出头的脸上仍旧保养得当，自小没有什么忧虑的人带了些艺术家的“单纯”，看着打哑谜般的妻子和儿子，有些疑惑的问：“不是应该先问叫什么名字吗？……哎呀，小余都多久没有回家了，你们两个都别板着张脸。”
　　他这句话倒是说到了另外两个人的心里，池余一向和他们不亲近，明明是血缘至亲，他们对池余的了解说不定都赶不上他身边的朋友，造成这个状况都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对此也都心怀愧疚，就算冷淡如池非，也是一个劲的想要对这个弟弟好的。
　　因此等楚渊跟着池余下楼的时候，第一眼就对上了两张半十分热情的笑脸。
　　池余：“爸、妈，大哥，这是我朋友，楚渊。”
　　双方开始了客气的寒暄环节，而池余在看到池非略微有些僵硬的笑容时顿了顿，心中有一丝异样滑过。
　　他在这个算是第一次见面的“大哥”身上，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很熟悉的气息，可又一转而逝，让他来不及分辨。
　　池怀中从刚才就念叨了两句楚渊这个名字，等池余微微错开身后，他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突然诶了一声：“楚渊？14届央戏的楚渊？”
　　楚渊点点头，看着池怀中，脑中电光一闪：“池教授？您是池报国教授？”
　　“我是我是！诶呀，楚渊！怎么一眨眼长这么大了，变样了，比在学校的时候更帅了！”池怀中有些激动地拉着楚渊转着圈看。
　　“我之前还和看过你的电影，好，好啊，真不错，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见面了。”
　　“你最近几年都在做什么？有什么在拍的作品吗？”
　　穆英看着自己爱人兴奋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先让孩子们坐下吃饭吧，边吃边聊。”
　　池怀中：“是是，瞧我，小楚来，坐我旁边。”
　　楚渊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池余，后者见状也慢慢笑着挪到他身旁坐下，“饿了，先吃饭。”
　　池非抬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四个人，仍旧是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扑克脸，只是视线在楚渊身上扫过，低头喝咖啡的时候嘴角有些略微的向下。
　　池怀中：“真是太巧了，哎，我记得你毕业的时候我改想着让你考我的研究生，谁知道会被国外的事绊住……等我回国的时候，你没考研，直接毕业了，哎。”
　　楚渊垂着眼，模样比平时多了些面对师长的恭顺：“当时…机缘巧合，面进了《觅春》的剧组，没能在您门下继续深造，我也很遗憾。”
　　池余吃了口煎蛋，问：“池报国？爸，你改过名吗？”
　　被池余这么心平气和的主动搭话，池怀中和穆英都愣了一下，还是池非迅速地回答：“化名，爸自己取得。”
　　池余点点头：“……挺正能量的。”
　　池怀中嘿嘿一笑，在外一直被尊敬着的人面对自己小儿子的时候总是带了些小心翼翼：“精忠报国嘛。”
　　“小余啊…听你大哥说你最近在忙着拍电影，还想开一个影视公司？用不用爸爸给你联系联系，我好多朋友现在都在一些电影节当评委……”
　　穆英：“咳咳。”
　　池怀中浑然未觉，继续道：“国外我也有不少熟人，你看看你到时候想报什么奖项，提前告诉我，我……”
　　穆英：“咳咳咳…”
　　池怀中扭过头，看着自己的爱人，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是不是前一阵子开会上火……”
　　穆英：“我没事…你这，当着小楚的面，稍微也注意一点。”
　　放低声音继续道：“好歹为人师长的，怎么还明目张胆的大搞潜规则。”
　　池怀中看了看楚渊，也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这……”
　　“小余现在正在拍的电影，主演就是楚先生吧？”池非突然开口。
　　楚渊抬起眼，和池非交换了个视线，然后同时移开，转头对着身旁的池怀中笑笑：“是，老师，我现在在拍的电影其实就是……小鱼投资的。”
　　呵，池非挑了挑眉，小余？
　　池非：“没想到楚先生和小余认识不久，已经是能让他放心投资的关系了。”
　　楚渊勾起唇，笑容显得十分真挚：“是啊，一见如故。”
　　池余看着“眉来眼去”的两个人的，稍微清了清嗓子。
　　“咳咳。”
　　四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池余身上，后者喝了口豆浆，对着池怀中笑了笑：“爸，待会有时间吗？方便的话，我倒是想请您帮忙看看剧本。”
　　池怀中一顿，立刻扬起笑容：“方便啊，我最近都有时间，现在就能看！”
　　穆英：“……先吃饭。”
　　池怀中：“哦对，吃饭吃饭，小楚也吃，千万什么别客气。”
　　楚渊模样乖巧，“是，老师。”
　　穆英看着坐在楚渊旁边的儿子，犹豫片刻，还是问：“小余，你账户的钱还够吗？投资和开工资都是正经事，你有什么需要支持的，尽管和你大哥开口……”
　　池余抿了抿唇，池家人对原主的爱强烈而没有原则，在他已经算得上漫长的生活里，只有一个人曾经这样对待他。
　　……这样的善意和偏爱，让他竟然有些略微的不知所措。
　　“…嗯，都够。”池余停了停，有些犹豫的补充了一句：“……谢谢妈。”
　　举枪都平稳异常的手却因为这一句话略微抖了抖，穆英悄悄深吸口气，说：“自家人，不用谢。”
　　池非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一阵暖意流过，连带着看坐在池余身旁的楚渊都顺眼了些。
　　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弟弟动作自然的给楚渊夹了个菜，后者笑着接过，紧接着抬头瞥了自己一眼。
　　视线说不清具体什么含义，但绝对不是刚才的乖顺友好。
　　池非轻哼一声，放下筷子，收回刚才的想法。
　　真是又麻烦，又不顺眼。


第59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十三）
　　早餐后池怀中拉着楚渊看起了剧本，池非则是有意无意地在池余旁边晃悠。
　　“你不用去上班吗？”穆英今天上午还有个会议，正准备出门，看到还没有出门打算的池非时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
　　“小余公司注册的事…有些手续需要沟通一下。”池非脚步一顿，转头道。
　　穆英：“什么手续？需要我帮忙吗？”
　　池非：“不用，只是一些正常流程…文件在我书房。”
　　被突然点到名字的池余抬起头，在池非一脸平静的表情上看了看，随即站起身：“那我去看一看吧。”
　　低头对着楚渊低声说：“你们先聊。”
　　楚渊眼尾在池非身上扫过，点点头，“好。”
　　……
　　二楼书房
　　池余看着手里的资料，和池非聊了一些注册方面的小问题，等实在是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之后，两个人之间突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池余等了一会还没等到这人开口，于是转过头看着脸色迟疑的人笑了笑，说：“大哥，找我过来是还有别的事要说吧？”
　　池非有些诧异，然后轻轻嗯了一声，看着眼前对着自己微笑的弟弟，一时有些恍惚。
　　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刻了。
　　“我是想问问你，和楚渊…你是怎么打算的？我不是干涉你交友的意思，只是楚渊这个人有一点…”池非仔细斟酌着用词和语气，看池余没有露出什么反感的表情才继续道：“我认为你需要知道的事。”
　　池余：“大哥是觉得我这次投资有些草率了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投资的事情只要你喜欢就好，我是说……关于楚渊本人，他的一些个人经历和现在的状态，也许会给你带来一些不安定的因素，让你经受一些不必要的风险。”
　　池余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不错，对于池非来说，这样的用词和表达看得出已经在尽量委婉了，他还以为他会直接说楚渊是个危险的麻烦，最好赶紧和他保持距离。
　　池非小心评估着池余的表现，沉吟片刻，还是拿出了书桌抽屉里存放的一个档案袋，“这里是楚渊的一些相关文件，里面有他的精神评测结果和一些小时候的经历，你…”
　　“你调查他吗，大哥。”池余视线落在那个档案袋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池非手指一紧，商人的本能让他在几秒内就想好了很多说辞，例如这只是一次正常不过的背调，亦或是都是为了池余的安全着想，但看着池余平静的表情，他却只能说出有些干巴巴的几个字：“抱歉，小余。”
　　池余对于他的回复有些意外，这样直白的认错让他心里被冒犯的不满略微平息了一些，他拿走档案袋，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外贸有些相似的“大哥”，那一丝熟悉的感觉再次涌现。
　　“刚才你问我，和楚渊是怎么打算的，我现在回答你。”池余直视他的眼睛，认真又坚定：“他是与我共度余生的人。”不是有好感的，不是喜欢的，不是想在一起的。
　　而是一定会的，绝不更改的。
　　池非听出他的意思，忍不住皱起了眉。
　　“所以我希望大哥能尊重他，像这种事…”池余晃了晃手里的档案袋：“以后不要再有了。”
　　“……不然我会翻脸的。”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平静，却让池非神色一凛，在片刻的对视中率先移开了视线，“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但是我会排一些人手暗中保护你…和他，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池非放缓了语气，让步的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
　　池余笑了笑：“好，那爸妈那边？”
　　池非：“今天之后，不会再有人能通过任何私下的方式查到这些。”
　　“但是当事人的嘴是堵不住的…需不需要我……？”
　　池余眨了眨眼，再次感受到了这个大哥对“自己”的无度溺爱…难怪会因为原主搭上所有身家前程。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摇摇头，语气带了些调侃：“大哥，新世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事可做不得。”
　　池非想了想，点点头：“你放心，合法合规。”
　　池余：“……”我觉得你的思想好像点歪了一些。
　　池余起身离开，在经过池非的时候脚步一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不过还是谢了啊，哥。”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池非却依旧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晌，他才面无表情的举起手，在胸前小小的握了下拳。
　　如果李秘书在的话，可能会胆大包天的悄悄在心里给这个画面取个名，就叫《弟控霸总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兴奋握拳现场》。
　　……
　　“你们这部影片题材在国内还是比较大胆，虽然感情线的整体表达可以用比较含蓄的处理方式，但是这个有些特殊的时代背景和暗含的同□□恋，嗯…”池怀中合上手里的剧本，想了想，还是说：“要想过审都有难度，更不用说国内的奖项…很难拿。”
　　《殊途》的电影背景是华国某个比较特殊的社会阶段，在那个社会的大背景中，封建制度还未根除，先进的思想在挣扎压迫中传播发展，有不惜卖国求荣割据混战的军阀，也有为了国家人民奔走奉献的青年。
　　而由楚渊饰演的主人公之一——宋修远，则是被派驻扎北平的一名大军阀，故事从他进驻北平的第一天开始。
　　新官上任的宋修远作为新一任的土皇帝，到达当天就被许多复杂不明的视线注视，有人说他靠着一张脸拜了干爹卖了屁股，才得到了北平这么个香饽饽，也有人说他是某个高官的私生子，要么怎么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作为。
　　可无论私下里怎么说，一场怀揣着万千试探和心思的接风宴还是办的恢宏盛大，而初到北平的宋修远也是毫无扭捏，他心思活，说话办事也自有一套，在接风宴上几句话就和那些地头蛇称兄道弟了起来，一场宴会下来，明面上倒是十分融洽和谐。
　　只是北平的老家伙们都是为了钱财地位不惜卖国卖民的人，对这位“上司”的戒心自然不会因为一场酒就打消了，宋修远哪里又能不知道他们肚子里的门道，直接在一个月后的商会上威逼利诱，抢了本地有名爱国爱民的善商——林大善人的独子，林清安。
　　荒淫恶劣的纨绔样子彻底打消了他们的疑虑，于是他们的松懈让宋修远只用了短短三个月，就彻底掌控了整个北平。
　　大权在握，宋修远志得意满，偶尔逗逗被他抢到大帅府的林清安，觉得人生简直圆满。而林清安这位小少爷看起来皮薄肉嫩，又是喝过洋墨水的人，宋修远本以为这人被抢过来不说整天寻死觅活，怎么也是得闹几次的，没想到林清安从进了元帅府的那一天就坐得安稳，不吵不闹不说，一贯清冷少言的人对宋修远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温和。
　　与传闻中不符的表现让宋修远觉得他有趣得紧，也想看看这个少爷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因此有事没事就往人家身边跑，做什么事都爱把他放到身边，用他的话来说，林清安这样的清冷美人，大夏天的，看着就解暑。
　　只是这样一个既能说上话，又长得对胃口的解语花一直陪在身边，让有些人逗着逗着，就真的上了心。
　　等发现林清安一直在悄悄向某个组织传递消息的时候，宋修远其实也没有太意外。
　　他表面看起来仍旧没什么变化，还是什么场合都带着林清安，什么消息都逗趣儿似的讲给他听。
　　只是不久之后那个组织的人突然暴露，七拐八拐的查到了林清安身上，各个势力都上门来要人，连宋修远的顶头上司都发了话，宋修远坐在林清安面前盯了他半天，在林清安毫不解释的注视下气得摔门走了。
　　但他到底是没把人交出去。
　　用作爪牙的棋子突然反噬，以为自己在饲养恶犬的主人才惊觉，这些年宋修远的势力原来早就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悄悄蔓延扎根，直到失控。
　　可到底是计划之外的突然亮牌，虽然动摇不了宋修远多年打拼下来的根基，可接踵而至的诸多麻烦事虱子一般的纠缠着他，他与林清安之间又在这时段里各自锯嘴葫芦一般，开始了磨人的冷战。
　　可已经没有什么时间让他们再慢慢来了。
　　故事的结尾，宋修远埋在深处的探子冒死传来最后的消息，曾经的上司带头投了敌，大规模进攻的敌人长驱直入，马上就要踏入北平，宋修远慌乱之中，只来得及立刻采取紧急措施，转移北平城里的学生和普通民众，然后部署兵力准备死防。
　　只是也许是他小小的贪心，他瞒着林清安，来为自己争取了一杯酒的时间。
　　交杯酒。
　　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人一贯爱说一些让人脸红耳赤的情话，生死离别，宋修远来不及想平日里脸皮薄的小少爷怎么就这么痛快的和他喝了那杯酒，突然的头晕感让他只来得及握住那双细嫩修长的手，看这个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轻轻吻上自己的额头，然后流了滴泪。
　　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
　　再醒来时宋修远已经躺在给林清安准备的车上，撤离的路线是他给林清安规划好的，一旁的皮箱里都是他这些年攒下来的金银细软，还有两身料子细腻的里衣——他的小少爷身娇体嫩的，总是碰两下就能留下显眼的红痕。
　　开车的人是陌生的面孔，他几乎是把枪抵在他脑门上，才让那个自称受了林清安托付的人转了车头。
　　然后……
　　池怀中又看了一眼结尾，有些好奇地问：“这个结尾是还没有写完？还是开放式的？”
　　楚渊想了想，回答道：“其实已经写完了，但是对他们的结局争议比较大，所以到现在还没能定好。”
　　池怀中叹了口气，点点头：“有时艺术的完成性和可看性之间，确实是要做出一些取舍，你们多慎重一些，是好事。”
　　池余刚好下楼，档案袋被他收到了系统空间，现在听到两人的对话也走上前，坐到楚渊身边，“这部电影，爸你觉得怎么样？”
　　池怀中看着自己小儿子，立刻笑呵呵的，“我刚还和小楚说呢，小余选本子的眼光很不错，这是一个好本，只是…如果想报名拿奖，可能门槛就略微高了一些，不过你不用担心，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
　　池余点点头，看着楚渊笑了笑：“没事，只要是个好本，再加上楚大影帝这样的好演员的助力，一定会有惊喜的。”
　　他说话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对楚渊的认可和亲昵，楚渊心中一暖，同时又有些担心被池怀中发觉一些的…别的什么。刚刚他一直注意着池怀中对于《殊途》里两个男主角之间感情戏的看法，可后者一直是用全然艺术行的眼光和角度，没有任何别的私人情绪，这让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总是悬着心。
　　只是池怀中好像在面对自己小儿子的时候总是会丧失一些艺术家的敏锐性，听了池余的话也是连忙赞同的点头，“小楚的表演艺术那是没的说，只是另一个主角人选定了吗？”
　　池余摇摇头：“还没有，明天正式开始面试选角。”
　　池怀中：“对手演员之间的配合和博弈也是很重要的，不然接不住戏或者落了下风，故事的完整性和呈现效果就会大打折扣了…现在的年轻一辈里，还真不好说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这时楚渊看了身边的池余一眼，有些犹豫。
　　池余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立刻在脑海中回想之前的世界线，然后挑挑眉：“之前秦可说想尝试的，是这个角色？”
　　楚渊嗯了一声，于公讲，其实秦可在年轻一代的演员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人选，就算不能为“林清安”增添什么光彩，却也起码能完整演绎，只是…于私来说，他是不想和秦可再有什么别的牵扯，就是不知道池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想法。
　　池怀中在一旁听着，突然啊了一声，“小楚，你们说的秦可是15级的那个秦可吗？之前总是坐在你旁边一起来听我的课的那个小孩？”
　　楚渊：“……”
　　见到池余投过来的眼神，楚渊心里起了些没来由的心虚，快速的点了点头当作回答。
　　池怀中见他肯定，回忆了一下脑海里秦可的表现，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也算是个贴合的人选，但又不够。”
　　秦可长的嫩，气质里也带了些不谙世事，要想演出一个娇养起来的小少爷是绰绰有余的，偏生林清安却不止是这样一个小少爷，他骨子里不屈的大义和坚韧才是这个人物真正的内核。
　　“如果说形象贴合的话，其实……”池怀中想了想，视线不知不觉的落在了池余的身上，然后又有些心虚的移开。
　　只能说八百层对自己宝贝小儿子的滤镜，也不能让他彻底抛掉专业素养说些全然违心的话。
　　楚渊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十分明显的在池余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直直地移开。
　　……这么一看，形象是真的很贴合，只是……
　　池余注意到这一先一后的诡异视线，轻轻哼了一声，难得的被激起了一些好胜心。
　　“明天不是要试镜吗？”池余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道：“实在没有合适的，我就也试试呗，虽然我没有机会和楚大影帝一起听您的课，但说不定…我有这样的天赋技能呢，你说是吧，楚——师——兄？”


第60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十四）
　　两人离开池家的时候池怀中还有些恋恋不舍，只是又怕惹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小儿子反感，因此只是趁着池余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和楚渊小声说了几句话。
　　“小楚，我看得出，小余这孩子很喜欢你。”
　　楚渊几乎是立刻就紧张了起来，还好池怀中也没有继续大喘气，接着说：“你也看出来了，这孩子小时候我们两个都忙，一天到晚不着家，让小余有一次还……哎，导致他从小和我们也都算不上亲近，我和他妈妈一直担心他自己在外面，万一交一些不太…不太正经的朋友，今天看到你，我就放心多了。”
　　“小余投资的事我们也都清楚，你放心，我说这些不是想给你什么压力。”池怀中顿了顿，继续道：“孩子花点钱我们是最不心疼的，别说这个本子真的不错，只要他喜欢，投个烂剧也没什么……所以希望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能够以一个平等的朋友身份，继续和小余交往。”
　　“小余在国内朋友不多，又是自己住在外面……现在孩子能交到自己的好朋友，我们都是很高兴的。”
　　他说的直白又恳切，让楚渊都感受到了他们对池余浓浓的关爱，这样来自父母辈的感情对他来说有些陌生，却也让他感同身受般为池余高兴。只是想到自己对他的心思…也多少有些心虚。
　　面对池余的父亲，又是自己尊敬的老师，楚渊点点头，认真地答应：“您放心，对于这段感情，我也是同样的珍惜和重视，我很喜欢小鱼…这个朋友。”
　　一旁的池余被池非叫到一边，又说了两句话，临走时池余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从自己身上分出了一丝气息，渐渐向着池非缠绕上去。
　　心头有着许久不曾有过的紧张，池余仔细感受着反馈回来的讯号，可直到片刻后气息尽数消散，一无所获的结果表明着池余感受到的本源吸引也许只是他的错觉，池余抿了抿唇，在心里笑了一句自己的异想天开。
　　回楚渊家的路上池余表现得虽然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楚渊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的心情好像…有些低落。
　　楚渊小指勾了勾池余的手，等他转过头来才说：“老师说他最近都在家，小黑和小白他都会好好照顾，让我们放心。”
　　池余嗯了一声，也伸出小指勾上他的。
　　手指轻轻勾在一起，楚渊忍不住弯起嘴角，问了一句：“晚上想吃什么？”
　　池余眨眨眼，“想和楚师兄一起吃你们学校食堂，吃完食堂再一起听听教授的课，我要坐楚师兄旁边的位置。”
　　楚渊笑着别过脸，“好大的酸味。”
　　池余哼了一声：“是吗？可能是秦师弟家里的醋打翻了吧，都能飘到这里呢，不愧是高质量师弟。”
　　楚渊靠在车窗上闷闷地笑了一会，然后在池余有些不满的视线里转过头，声音里都是笑意，“我和秦可没什么的。”
　　池余：“是楚师兄觉得没什么，还是秦师弟觉得没什么？”
　　楚渊晃了晃他的手指，“不管他觉不觉得有什么，在我这里从来都是没什么。”
　　他垂下眼，没有过多的解释原因，只是认真道：“真的，我其实一直…不太喜欢人。之前只是对感情的事不太感兴趣，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三年前的事之后，就更觉得没趣了。”楚渊笑了笑，表情有些像池余刚见他时的那样，带了些懒散的颓意，“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偶尔也会生出一些不太好的念头，但真要放弃的时候……又狠不下心。”
　　车外的霓虹灯闪着五颜六色的光，雾蒙蒙的，透过车窗倒映在楚渊的眼眸里，带了些缥缈的宿命感。
　　“我总觉得，我在等着些什么……”也许是一件事，也许是一个人，总是，让他对这个世界心生厌倦的同时，还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是不是有些难懂？”楚渊倚在车窗上对着池余笑，上扬的眼尾里意味不明，池余看着他，只觉得他的一颗心像是已经放飞到了半空的风筝，与人间的联系只有那细细的长线。
　　然后池余扯了扯手指，于是天边的风筝就这么轻易地落进了他的怀里，停在他的心间。
　　“还好吧，其实我偶尔也可以不是人。”池余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的颜粉还说过，少爷这样闪闪发光的美貌早就超脱了人类的范畴，建议我申请吉尼斯记录来着。”
　　楚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他的那句“不太喜欢人”。
　　笑容里多了些踏实的真切，楚渊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对他偶尔发作的臭屁属性早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还是做个人吧，少爷。”
　　池余啧了一声，有些调侃：“那不成，万一哪天楚师兄不喜欢我这个…好朋友了，那我找谁负责？”
　　这是又听到自己和老师的对话了。
　　他笑容里的坏心眼毫不掩饰，摆明着想继续逗人，楚渊却眼神一转，勾起唇反问道：“怎么，少爷觉得我说的哪里不对吗，难道我对你来说…都算不上好朋友？”
　　池余挑了挑眉，伸手在楚渊脖子上挑了一下，语气暧昧，“当然——是好朋友了，是能躺在一张床上互相讲睡前故事的好朋友，是吧，师兄？”
　　守护蛋形状的吊坠有些重量，池余轻轻一扯，楚渊就顺着他的力靠了过去，他垂下眼，视线里是池余握住的手和颈上的细链，而脖颈上传来轻微的禁锢感让他突然生出了某些错觉。
　　银白色的细链缠绕在脆弱致命的脖颈间，握在池余手里，像是一种交付，又像是一种掌控。
　　这样的认知却莫名让他生出了一种诡异的安全感。将自己全部交给他决定，做他的所属物……再也不用担心被丢下。
　　耳边错乱加速的心跳让池余有些意外，他看着楚渊起伏不定的胸口，试探性的加大了拉扯的力度。
　　垂着眼的人温驯的不作反抗，顺着牵拽又靠近了积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淡漠的眸子泛起了薄薄一层雾气，乖顺的样子让池余的眼神忍不住一黯，原本宽敞的空间骤然间逼仄了起来，狭小到甚至好像能感受到彼此的吐息。
　　车上的暖风开得很足，足到有些燥热，池余悄悄深吸了几口气，在有了擦枪走火的趋势时放开了手，交叠双腿来遮住自己某些被引诱到的、微妙的变化。
　　哎……这是在折磨谁呢。
　　被松开的人也突然清醒，看着池余有些可疑的动作，瞬间猜到了什么，红晕还没有褪去的脸上陀红更甚，楚渊转头看着窗外迅速后退的景色，只觉得心跳的更快了。
　　沉默暧昧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回到楚渊家，池余也没了食堂不食堂的心思，两人简单加热了一下池非让佣人准备的饭菜。
　　小小的餐桌上，两人难得的奉行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行为准则，吃完饭后池余接了个姜白的电话，约定了明天开始试镜的时间，而后看着乖巧坐在一旁的楚渊，心里有些纠结。
　　池余原本是想经过了昨晚，回家后也能够光明正大一起蹭个床，昨天刚讲完的故事正巧出了续作，多么充满正直气息的理由。
　　只是他现在满脑子的不可言说，有些怕第二天一早自己也生出一颗守护蛋，纯黄色，审核都不会给过的那种。
　　考虑再三，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准备回客房睡了。
　　“明天早点起床？姜导说试镜在九点半开始，八点起床洗漱然后吃点早饭，二十分钟车程，九点我让司机来接。”池余倚在门框上，S市的集体供暖一向很达标，因此两人在家里穿得也都是夏天的睡衣，他身上穿的是楚渊的，对他来说稍微小了些，有些紧身。
　　往日里还没察觉，只是经历了车上旖旎的气氛之后，楚渊的视线总是有些不受控制的乱瞟，这让他脸上的薄红一晚上都没有消下来过。因此现在听到池余的话也只是有些胡乱的点点头，还不等互相说句晚安就直接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只留下池余有些诧异的看着在眼前飞速关上的门，忍不住摇摇头：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明明是他挑的头，最后一碰就缩回壳里的还是他。
　　不……更过分的是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碰一下吧。
　　有些无奈地关了灯，池余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腕间隐藏的光屏被打开，储物隔离一份名为“楚渊”的档案袋展现在他眼前，池余犹豫半响，还是没有打开。
　　楚渊现在的精神状态他早就有些察觉，也一直都在生活中小心的一步步干预，至于别的，属于他自己的某些故事……他可以等到他足够信任他的时候，再听他亲口讲。
　　……
　　也许是因为睡前的怨念，池余难得的做了个梦.
　　梦里混乱迷蒙，池余好似躺在一片扭曲绚烂的星空之中，怀里的身体又软又热，他低下头，望进一双浸透一般朦胧的泪眼。
　　池余呼吸一窒，……dp……于是晕红一片的眼角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加深，直到被禁锢在怀里的人发出控制不住的阵阵哀鸣。
　　“……小鱼…”
　　三重回忆里的声线在眼前交织响起，温和穿插着热烈，尾音低颤，带了些慵懒妖冶。
　　爱人在耳旁的哀求低唤，让人怎么能不沉溺。
　　于是潮湿的热气柔软又凶猛，直至……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叫着他的名字。
　　梦境与现实重合，池余睁开眼，前一刻梦里余韵犹存，睁开眼梦里的人带着些疑惑的表情出现在他面前。
　　“池余…池余？做噩梦了吗，你出了好多汗。”楚渊给他擦了擦鼻尖的汗水，看着好像还没回神的池余，轻声问：“已经八点半了，不是要九点出发吗？”
　　楚渊刚洗漱完不久，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蹲在池余的床边，衬衫式的睡衣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锁骨，再向下去……
　　池余别过头，困倦般翻过身，语气里带着些没睡醒的鼻音：“嗯…我马上起，你先吃早餐吧。”
　　他侧过身背对着楚渊，自然也就看不到身后的人悄悄勾起的唇。
　　床单褶皱又凌乱，薄毯随意地被卷在身上，更像是为了用来遮住什么。
　　楚渊伸手戳了戳池余的后腰，指下的肌肉果然紧绷又不自然，眼中的笑意更甚，他有些刻意的压低了声线，尾音上钩：“啊…那我就先去了，你…快一点。”
　　“不然要来不及吃早饭了。”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池余有些无奈地脱下沾了黏腻的睡裤，冲了个澡。
　　洗手间的镜子被雾气覆盖，池余随意地擦了两下，两道清晰的镜面刚好能照到他的眼睛。
　　鲜红色的泪痣点缀在眼角，眼神上眺，在无人处毫不收敛的露出一抹没有得到满足的凶光。
　　想到楚渊最后带着笑意的声音，池余轻啧一声。
　　“……等着。”


第61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十五）
　　池余和楚渊提早十分钟到了试镜现场，走廊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有科班刚刚毕业的学生，也有演过几部戏，却一直不温不火的小演员，稍微有些名气的，都是不用在走廊等着的，他们有专门的等候室，娱乐圈的阶级感也是这样，各个咖位之间泾渭分明。
　　楚渊在学校的时候虽然一直有奖学金，但对于这样一个烧钱的专业来说，温饱之外，其余的就远远不够了。他有一阵子几乎是一有空闲就开始做各种各样的兼职，除了家教之外，最多的就是去各种剧组，就这样在走廊里排半天队，运气好的时候就能面上几个有台词的小角色。
　　这样熟悉的场景，让他有着片刻的恍惚，然后就被毫不掩饰两人特殊性的池余带着，直接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了最前方，在门口等候的方连芸一见到二人就笑着迎了上来，“池少，阿楚，早。”
　　“早，芸姐。”
　　方连芸手里是早就准备好的试镜名单和试镜内容，她把两份文稿分别给了池余和楚渊，引着两人进了试镜室。
　　关上门的一瞬间，门外的人立刻交头接耳了起来。
　　一个五官十分精致的小男生十分激动地戳了戳身边的同伴，声音兴奋：“那个是楚渊吗？天呐！他本人比电影里还帅！！他的《觅春》我们老师经常用来做教学案例！呜呜呜我出息了妈妈，我见到活的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电影脸吧！！还有他旁边的那个帅哥呜呜呜长成这样也敢这么出门，不怕我直接跪下来求婚吗？”
　　他身边的同伴早就习惯了他这种精神不太稳定的状态，闻言只是有些头疼的遮了遮脸：“元橙橙，你能不能小点声。”
　　元橙有些夸张的捂住嘴，“对不起让你丢脸了吗，我错了但是下次还敢呜呜。”
　　“切。”坐在他们对面的一个小演员有些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嘟囔的声音不大，可正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谁不知道这位大影帝从三年前的事之后就没人敢用了啊…现在这大摇大摆的样子，是又傍上金主了吧。”
　　“三年前，三年前是什么事？”
　　“我其实也听说过一些，当时吧……”
　　那人见周围的人都小声讨论了起来，听着不时发出的唏嘘声，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真是生活枯燥无味，□□爱嘴人类。”
　　对面一道悠悠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人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元橙，模样有些凶恶，“你说谁呢？”
　　元橙视线望天：“人有悲欢离合，牛马点缀生活。”
　　“诶你！”
　　元橙身边坐着的人叹了口气，有些熟练地站起身准备帮他收拾烂摊子，谁知对面的人还不等靠近他们，就突然被一道路过的身影弹了回去。
　　真-弹了回去。
　　身体和墙面碰撞的声音大得惊人，周围坐着等的人吓得纷纷让开，元橙捂住眼睛从大开的指缝里看着这一景象，嘴里不断地发出“呜哇”的怪声。
　　视线略微转移，当他看到了把那个碎嘴君弹开的义士时，阴阳怪气的呜哇瞬间变成了惊艳的“Wow~”。
　　他扯了扯身边的人，小声说：“姜河！看！红发美少年！”
　　姜河抬起头，只见那位红发美少年有些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自己被撞到的胳膊，斜着眼看了一眼捂着后背在椅子上嗷嗷叫的碎嘴君，扯了扯嘴唇：“真是不好意思，下次再嘴碎，舌头给你连根拔出来。”
　　道歉的毫无诚意，威胁的真情实感。让碎嘴君除了用颤巍巍的目光表达自己的不满外连个屁都没敢放。
　　红发美少年径直推门进了试镜室，碎嘴君则是撑着身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推门进了一旁的等候室。
　　姜河的视线从等候室大门上移开，带了些若有所思，随即看到了在自己身旁探头探脑的元橙，有些无奈的张开口。
　　然后就被扼杀在了喉咙里。
　　“ok，fine.我只是一时没忍住，师父别念了，徒儿知道错了。”元橙双手抱头，姿态十分娴熟。
　　姜河：“……”彳亍口巴。
　　……
　　试镜室内
　　池余粗略的看了几眼报名表，《殊途》重启，其实无论姜白还是这个本子，经过三年的沉寂，早也没了当年的号召力，只是卓越的班底和传闻中巨额的投资让不少人有些纠结，很多都是抱着先试一试，观察一下的想法。
　　池余对此不是很在意，自带热度的演员对于影片来说更像一把双刃剑，尤其是《殊途》这样一部文艺片，他原本也只是打算给楚渊冲击奖项用的，只要演技对得上，有没有名气倒是无所谓。
　　他看完之后十分自然的把名单递给了楚渊，而后者看着屋子里偷偷打量过来的工作人员和别过头去装没看见的姜白，放低声音：“…我看这个不合适。”
　　“这有什么看不得的，又不是什么商业机密。”池余歪了歪头，没有刻意控制音量，“是吧，姜导？”
　　姜白被点到名，转过头笑得十分从容：“没错，本来嘛，主角挑一下有对手戏的演员也是常有的事。”
　　话虽如此，但这一屋子都是常年在娱乐圈工作的人精，打从看到方连芸给这位已经是半退圈状态的影帝当经纪人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微妙的信号，现在再看这位把他们这些都划拉到这个组里的“池少”和导演对他的态度，心里也都明白了几分。
　　这位刚出道时风头就盛，虽然因为一些不好的事沉寂了几年，但是按照现在的架势，大放异彩是迟早的事。
　　那这部电影……指不定还真有些冲奖项的搞头，想到这里，众人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兴奋，毕竟没人不想自己简历上的金招牌再多一个。
　　两人都这么说，楚渊也只好接过名单看了看，刚粗略的扫了一遍，试镜室的房门就被从外面推开，楚渊转头看过去，正直的和刚进门的红发少年对上视线。
　　阮烛有些发愣地看着许久未见的人，悄悄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啊，是小阮吧。”姜白先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来人，然后突然一个激灵，神情自然地称呼着来人。
　　感受到小世界数据的轻微修改，池余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的这个“小阮”。
　　阮烛把视线从楚渊身上移开，转头道：“姜导，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
　　姜白：“没事儿，现在也刚到点，那咱们就正式开始？”
　　池余点点头，拉着楚渊坐到监视器后面，“那开始吧。”
　　楚渊又看了一眼阮烛，语气有些迟疑地问池余：“……这是？”
　　名单上没有这个名字，看刚才姜白的样子，这个“小阮”明显是被谁给安排进来的人，可池余也从来没有和他提过。
　　池余：“我也……”不认识。
　　“你好，我叫阮烛，是池余的发小。”一道声音插了进来，阮烛十分自然地拉了个凳子在池余身旁坐下，挥手对着楚渊打招呼。
　　池余：……？？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阮烛，短暂的视线交汇之后，两个人都有些嫌弃地移开，没说完的话被迫堵了回去，池余看着神情疑惑的楚渊，只好有些一言难尽地笑了笑：“是，他是…我的一个发小，很久没联系了。”
　　阮烛一下子哥俩好的揽住他的脖子，姿态十分熟稔：“是，我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一起出的国，不过确实从池余回国之后就没怎么有时间见面了。”
　　“这不一回国我就来投靠你了嘛，好、兄、弟，还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新朋友？”
　　池余：“……”
　　池余：“…这是楚渊。”
　　楚渊的视线从阮烛搂着池余的胳膊上不经意般略过，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池余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刚想说些什么，再次打开的门和进来试镜的选手就打断了他的话。
　　宣布试镜开始的声音响起，楚渊也转过头看着监视器，神色不明。
　　阮烛有些得意地看着池余，意识海里响起的声音带了些幸灾乐祸：【呵。】
　　池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来干什么？你这样不会损害小世界的平衡？不违规？】
　　阮烛：【切。真以为我是特意来给你找茬的呢？我这次来可是光明正大走了流程的……上次秦可身上的异常数据林尔分析过了，确实有些不对劲。】
　　说起正事，他的样子也略微正经了一些：【这个小世界除了大人和你，似乎还存在一个有些异常的能量场，扰乱了这里的气息平衡…用不太科学的方式说，这里有个成了精的大家伙，影响了天地灵气，所以才出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池余点点头：【那秦可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阮烛：【他究竟是自身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是被什么脏东西夺了舍，得我见了他才好分辨，不过他也不是重点，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找出那个大的。】
　　池余脑海中突然划过了一些什么，他抿了抿唇，在阮烛逐渐有些疑惑的视线里继续道：【这么点事，交给我不就行了？你就是想来捣乱的吧。】
　　阮烛哼了两声，倒是没有继续反驳。
　　他确实存了些私心……分别了太久的人，总是忍不住思念的。
　　阮烛偷偷瞥了几眼楚渊，想到刚才楚渊因为自己的举动对着池余有些冷淡的表现，眉心微扬：【我就不信这次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还能胡乱勾引人。】
　　池余见状嗤笑一声，眼神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哇，那你真的好厉害。】
　　阮烛：【呵呵。】
　　他来之前可是恶补了很多功课的，连进入小世界时选择的身份都十分合理，像他这种天降和竹马的结合体，是最适合插足……打破暧昧前期的朦胧感。
　　这个小世界有他阮烛在，必然不会让他家大人再次落入池余这个小兔崽子的魔爪。
　　池余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阮烛，嘴角勾起了一些嘲讽的弧度。
　　真是打瞌睡了来枕头……这么一个没开窍的蠢鸟，也不知道林尔是怎么放心把他放出来的。
　　第一组试镜的演员已经结束，姜白和旁边的副导演小声商量着什么，间或转过头问一下楚渊的意见——他算是看明白了，池家这位小少爷这次是特意来给楚渊撑场子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在座的各位，这人是他罩的。
　　干他们这行的，工作上难免起一些小分歧，尤其是这些圈里名号响亮的，如果想刁难演员，什么不好拍的场景多NG几次还是很轻松的。可今天之后，如果谁想给楚渊使点小绊子的，怕是都得好好掂量着了。
　　楚渊一心二用，一边和姜白说着话，一边用余光瞥着这位“发小”和池余之间的“眉来眼去”，看着两人明显十分熟悉的表现和池余勾起的嘴角，楚渊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指尖轻轻在腿上点了点。
　　……发小，么。


第62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十六）
　　没几句台词的小角色都被很快的敲定下来，没有什么争议，全凭演技，谁好谁坏容易分辨得很。
　　再稍微大一些的就复杂了些，不能单纯用演技来衡量，除了背后杂乱纠缠的人际关系，还要看一看外形和角色的贴合度。
　　姜白看着眼前的三个名字，一时有些犯难。
　　这个角色是“宋修远”的一个手下，也是他的心腹，一直跟在他身边，所以戏份不少，很适合露脸。纠结的三个对象一个是某个赞助商新在捧的演员，一个是演技很有灵气的新人，一个是…投资人的关系户。
　　姜白抬头看看身边的李副导，副导笑了笑，然后转开了头，他们也是老搭档了，他这样子摆明了是不想掺和这种事。姜白就只好再转头去看楚渊。
　　他这个导演当的，哎。
　　楚渊看了一眼手卡上的三个名字，目光着重在阮烛上停留了一两秒，然后碰了碰池余的胳膊，把他的视线从阮烛身上挪了回来。
　　姜白也顺势看了过去，“池少，您看这？”
　　项星，元橙，阮烛。
　　池余挑了挑眉，第一个没见过；第二个刚才分神看了看，基本功确实可以，长相是乖巧精致那一挂的，但入戏如整容，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怪异；第三个……长得倒是有那股子二五八万的嚣张劲，别的哪哪都不行。
　　顺手先把最后一个人名划掉，池余问：“这个项星刚才来过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楚渊喝了口水，十分淡定的嗯了一声，“在旁边休息室。”
　　池余：“没通知他来试戏？”
　　姜白和李副导对视一眼，李副导小声回答：“……通知了。”
　　那就是自己不来咯，池余点点头，“没试戏纠结什么？”
　　姜白放低声音：“有个赞助商…额，是这个，嗯。”一切尽在不言中。
　　池余挑挑眉，凑过头学着他小声道：“……我投的钱花完了吗？”
　　得，姜白直起身，瞬间领会了这位少爷的意思。财神爷不差钱，只要求选角质量，他这个导演当的，除了觉得真是太爽了外，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感恩，艺术不死。姜白看了一眼小声和楚渊要水喝的财神爷，默默把艺术划掉，改成爱情。
　　楚渊看着自然地拿过自己的水瓶喝水的人，视线从一旁悄悄翻了几个白眼的阮烛身上略过，后者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看着又转回去的楚渊，一头雾水。
　　是错觉吧？为什么感觉刚才大人看他的眼神里带了些不怎么友善的意思？
　　池余低头喝了口水，嘴角却微微上扬。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但是另一个主演——“林清安”的角色还是没能定下。
　　姜白唉声叹气的翻着手里的名单，看谁都觉得缺了点意思。
　　“那个秦可怎么没来？”阮烛小声问。
　　池余想了想名单上的名字，摇摇头：“不知道，名单上有他。”
　　楚渊配合着搭了不少戏，现在也稍微有些疲惫，只是一抬头就看到重新凑到一起的两个人，扯了扯嘴角。
　　“池少，来试试？”
　　楚大影帝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瞬间集合了所有人的目光，姜白愣了愣，动作慢放一般慢慢转过头，看着同样有些诧异的财神爷。
　　“额…这个……”这是闹哪出？？
　　楚渊的眼神也很平淡，池余抬头和他对视了几秒，微不可查的笑了笑，想说一句好大的酸味。
　　眼看着财神爷站起身走了过去，姜白眨眨眼，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显示器。
　　镜头效果和肉眼看差别可谓巨大，刨去各种专业原因通俗的讲，长得好看也不一定上相，尤其是电影拍摄钟爱一些把人的面部死死框住的大镜头，对脸型和五官的要求都很严苛，池余的外貌虽然确实是数一数二的优越，但放在镜头里……嗯？竟然也还不赖？
　　姜□□神一振，看着显示器里对视的两个人，忍不住瞪大眼。
　　虽然现在演员们自有一套看抹布都深情的好演技，但是有些味道还真不是靠外力能演出来的，比如说那种只需要互相看一眼就黏黏糊糊的、眼前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感。
　　“试哪一段？”池余低头看着楚渊，眼里带着笑意。
　　他话语里都是纵容，让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配合的楚渊顿了顿，一时有些犹豫。
　　于是坐在设备后面的导演有些小心翼翼的歪着头，试探性地问：“……不然，试一试交杯酒那一段？”
　　《殊途》里对于两人间复杂难解的感情纠葛，以及或细腻或宏大的家国情怀，相对于直白的情感表达，其实更注重镜头语言，而交杯酒那一段是其实全片爱情色彩最浓的一段。这话说出口姜白就觉得自己有些草率了——财神爷愿意哄着人玩玩，那是小情侣之间的小情趣，随便说说全当放松一下算了。
　　毕竟在场的各位多少也都是有幸见证过池少在热搜上叱咤风云的场景的人，如果因为今天这么一个心血来潮，刚要放弃爱豆身份的少爷突然觉得当个演员也挺有意思的话……那在场的各位都是罪人，尤其是他姜白。
　　“行，那就试一试。”
　　任何打圆场的话都说不出口，姜白顶着工作人员们有些微妙的目光，咳嗽了两声，硬着头皮喊了“Action”。
　　之前楚渊在“康复治疗”的时候池余就和他对过戏，不过也只是一板一眼的念念台词，因此楚渊其实原本想的也是把人叫到自己身边，调侃两句揭过就算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想让池余被当作今后某些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只是没想到姜白……楚渊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可打板声响起，眼前人一下子在他对面落座，再抬起眼，整个人的神态瞬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属于池余玩世不恭的气场被尽数收敛，仅仅是一个抬眼，楚渊便忍不住恍惚，坐在他身前的人表情平淡得很，知道剧情的人却能品出那平淡之外多出的那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克制隐忍，又像是不舍和不能言明的情深。
　　是林清安，是明知这是分别，却又故作一无所知的林清安，也是从未和宋修远开口说过喜欢，却决意替他赴死的林清安。
　　楚渊几乎是瞬间被他带入了情境里。
　　于是宋大帅坐在冷战许久，没来得及和好却要诀别的心爱之人面前，扬起的眉梢一如往常的肆意，还带着总能让林清安忍不住摇头的痞气。
　　屋里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又很快捂住嘴，生怕打扰了已经入戏的两人。
　　倒酒的手在收回时小指忍不住颤了颤，很快被人若无其事的握了起来，宋大帅抬腿蹭了蹭林清安的，声音拖得很长：“小少爷心眼也忒小了点，喝过洋墨水的人了，还小家子气一样的，啧。”
　　匪里匪气的，到了这时候也不肯好好说话，看见人就忍不住多逗两句。
　　林清安抿了抿唇，眼神里似乎带了些无奈，他端起他倒的酒喝了一口，让撑着头的痞子眼前一亮。
　　“喝了我倒的酒，我们可就算是和好了啊。”
　　林清安嗯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他倒酒的酒壶。纯银色的壶身上雕花很精细，瓶盖上镶嵌着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红绿两颗宝石，在阳光下很是透亮。
　　“喜欢啊？送你了。”
　　宋大帅举起壶晃了晃，拇指微动，接着又给人倒上。
　　林清安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从看壶改成了看人，视线落在宋大帅的脸上，不躲闪也不掩饰，硬生生给向来厚脸皮的人看得脸上一热。
　　热的也不止是脸。
　　宋修远喉咙里发出一声亲昵的笑骂，别过头缓了缓，才忍住有些发热的眼眶。他本来就觉得小少爷这双眼漂亮的要命，当时只是不经意地从他身上划过去，就能硬生生地把他勾了魂，更不用说现在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劲儿太大了，他实在是顶不住。
　　胸口太酸了，呼吸都像被堵住，但他实在是也没有很多时间。
　　他转过头看着这个放在心尖上的人，突然又觉得有些不满足。
　　“林清安，你到底对哥哥有没有意思啊？”声音里都是调笑，来掩盖紧张和真心。
　　林清安像是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太淡，让人看不清。
　　也让人怕看清，怕看清了更舍不得。
　　于是宋修远在他开口之前摆了摆手，“得……之后再说吧，我这马上还有要紧的军务…可能得忙挺长一阵。”
　　林清安看着他，问：“什么军务？……用我帮忙吗？”
　　宋修远笑了笑，无所谓道：“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咱们小少爷出手，就是麻烦了点……可能得忙挺长时间……”
　　太阳从最高处慢慢向西倾斜，宋修远估算了一下天色，呼吸乱了一拍，“那…咱俩再喝一杯吧……喝完我就得走了。”
　　林清安眼神一直淡淡的落在他身上，闻言顿了顿就举起了酒杯，出奇的好说话。这让另一个端着酒杯的人忍不住想要再得寸进尺一些。
　　“你看，一个巴掌拍不响，有些事哥哥是有错，那你也有那么点吧？咱俩三七…二八开，不胡扯吧？”
　　林清安仍旧是看着他，嗯了一声。
　　“哥都给你倒酒了，你和哥哥喝个交杯酒，不过分吧？”宋大帅嬉皮笑脸地说，捏着酒杯的手指却有些发白。
　　林清安张了张口，在宋修远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却又听到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破天荒的，他竟然从着短短的一个音节里听出了些对他的纵容。
　　这滋味太美了，让他来不及细想，连忙站起身伸过手去，生怕再晚一点这人就变卦了。
　　林清安的视线终于从他身上挪开了一小会儿，转到他伸过来的手臂上，然后站起身，挎了上去。
　　胸口烫的要命，宋修远几乎是掩盖不住的手抖，这一个交杯酒把他喝的头脑发晕，整个人又喜又悲，因此也没瞧见，小少爷的眼神一直凝在他身上，从颤抖的手到交缠的手臂，再到他越发清晰瘦削的轮廓，眼里是和他一样的不舍贪恋。
　　一杯酒入喉，又苦又甜，让宋大帅只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我这辈子一向是不知道怕，也不知道悔的。”宋修远抬头看着谪仙一样的小少爷，很突然的来了这么一句，“就一件事，总觉得自己当时办的不漂亮。”
　　林清安没奇怪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只是看着他，似有若觉般勾起嘴角，“什么事？”
　　就是这样，宋修远看着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却又总是这样在他面前表现的这么，这么温柔，好像他对他也是多么特别一样。
　　宋修远忍不住摇摇头，笑着说：“不该第一次见你就直接把你抢回来了……”
　　就算结果注定，他们的开头也可以再美好一点，让林清安今后偶尔想起他时，多一些好印象，念着些他的好。
　　这样，他就很知足了。
　　“如果还能重来……”
　　他一定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告诉自己，不是一时兴起，不是见色起意。
　　宋修远看上林清安了，他以后就是你的命。
　　药效应该要到时间了，他们两个也要到时间了。
　　……只是怎么，他也有些头晕。
　　摄像机微妙的换了一个位置，视角十分自然的切换成了林清安的。
　　林清安看着开始迷糊的宋修远，用手指点在他紧皱的眉心上，声音里带了些叹息，“……说了多少次了，别总是皱眉头。”
　　镜头渐渐拉近，人们终于来得及看清这个外表矜贵清冷的小少爷藏在眼里的究竟都是些什么。
　　是一直隐忍的不舍和不甘，是不再克制、也无法克制的坚定和……喜欢。
　　看的宋修远心都慌了。
　　林清安看着张口却说不出话，努力撑着不睡过去的人，按着酒壶的红色宝石倒了一杯酒，然后手掌不经意掠过，倒满酒的杯子就到了宋修远面前。
　　抬起眼，声音带了些笑意：“大帅猜一猜，哪个才是你最开始的杯子？”
　　“大帅猜一猜，哪个杯子里有弹珠？”
　　两个声音在宋修远耳边重合，小少爷曾经玩给他看的小小戏法，又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了一次。
　　时间不早了，没有时间了，总有来不及说的话，现在也说不出了。
　　组织留给他做最后退路的人从身后走来，林清安弯下腰，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又看了一遍宋修远，像是要把他的眉眼都刻在心里，最好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忘。
　　“如果能重来，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还是会跟你回家。”
　　一个吻，带着无法言明的爱着和珍重，落在已经要撑不住昏睡的人的额头上，林清安直起身，面色如常。
　　却有一滴泪不经意般落了下来，晶莹剔透，划过他们相处的，短暂的时光，最后落在宋修远的手背上。
　　如一生般漫长。


第63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十七）
　　一场戏两个的实力都发挥得淋漓尽致，主演被毫无疑问的敲定了下来。
　　十二月三十一日，《殊途》正式开机的那天，S市下了一场大雪。
　　许是为了不辜负这一场大雪，第一场戏拍了宋大帅和林清安在商会上的初见，也就是他把人“抢”会元帅府的那一场。
　　“《殊途》一镜一次！”
　　清脆的打板声后，人声渐起，长镜头代表着宋修远的视角，有些微微的晃动，从门前落雪开始，不经意般在不远处几个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孩子身上一闪而过，门口是殷切等着他的商会会长，几句简单的寒暄过后，进到门内，是和门外截然不同的一番热闹奢华。
　　一路不断有人上来与他攀谈，嘈嘈杂杂的，听不真切，烧的通红的炭火从院子里一直摆到厅里，被簇拥着的人视线看过一屋子有中有洋的各样服制，在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后，有个清亮的嗓子在他侧后方的位置喊了一声——“林清安”！
　　而后他转过头，那里站着很多人，乌泱泱的，但没由来的，宋修远几乎立刻就认出了哪个是“林清安”。
　　白底绣着青竹的长衫，身量纤长的青年人眼角有一滴泪痣，眉眼间透着股疏离。
　　宋大帅文化水平有限，总之就是，好看。
　　恰好有风吹过庭院，卷进一阵雪花。
　　林清安好像也注意到了这个视线直白的男人，在微微的愣怔之后向他点了点头，语气平淡的打了个招呼：
　　“宋大帅。”
　　声音也好听。
　　周围吵嚷的交谈声倏地隐没，只余下了浅浅淡淡的呼吸声，和一声带着玩味的呢喃声。
　　“林清安。”
　　“卡——”
　　“诶呦不错不错不错。”姜白乐呵呵的看着回放里池余的表现一连说了三个不错，瞧着他眼里的流露出的情绪，点点头，“池、额，池余先去休息一下吧，来道具组收拾一下，我们补拍几个空镜。”
　　池余一喊咔之后就瞬间出了戏，他走到穿着军绿色大氅的楚渊面前，把随意耷拉在前面的带子系成了一个蝴蝶结。
　　为了更好的打到初见的效果，他们妆造都是分开做的，刚刚在戏里就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彼此这身打扮，楚渊从在长衫的包裹下显得有些削瘦的腰间略过，没有说话，眼底却有着深深的惊艳，和藏起来的占有欲。
　　池余问：“怎么样？还能适应吗？”
　　知道他指的是镜头的事，楚渊点点头，他勾了勾唇，替他拂落了肩头还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花，声音有些轻佻，“少爷，担心我啊？”
　　池余忍不住笑了一声，和他不一样，楚渊拍戏是体验派，一旦沉浸在角色里就有些难出戏，刚才的镜头其实不用他搭戏，但这人坚持要跟着走一遍，姜白也乐见其成，事实证明效果确实很不错，池余看到他之后的眼神很活，和单看着镜头演的就是不一样。
　　看着他这一副攻气十足的样子，池余动了动手指，有些发痒。
　　拍摄其实没有想象中轻松，尤其是楚渊，他的戏份最重，比池余多了好些镜头，等顺利拍完了宋大帅把人扛在肩上大摇大摆的走出正门后，池余今天就算是闲下来了。
　　池余从人家肩膀上下来的时候还忍不住笑了声，有些张扬的笑容和林清安不同，能让人一眼区分出来，只是“楚大帅”看他的眼神倒是一直没有变。
　　仍旧是猎了战利品的狼王，盘算着把人叼回窝里的样儿，带了些狠劲儿。
　　阮烛走上前不动声色的隔开两人，转头对楚渊笑的真切：“楚老师今天还有两场戏吧，那我们就先不打扰……”
　　“啧，你个临时助理麻烦能不能认清点自己的身份，有擅自给老板决定行程的？”
　　池余从方连芸手机接过冒着热气的驱寒汤，赶苍蝇似的把阮烛从两个人中间推开，递给楚渊一杯，“喝点，你这衣服风度有余温度不足，别再感冒了。”
　　楚渊刚抢完人，下戏之后要把人放开本来就有些不乐意，还不等说两句话就有碍眼的插在中间，接过保温杯时还若有似无的在阮烛脸上扫了过去。
　　阮烛刚要说什么就被自家大人刮了一眼，等到楚渊继续拍戏了才缓过神来，转过头一脸天塌了的表情。
　　池余有些嘲笑意味的哼了一声，半真半假地安慰了一句：“入着戏呢，都让你别作妖了。”
　　阮烛勉强用这个理由来安抚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有些艰难道：“……还是赶紧完成任务，让大人赶紧恢复原来的样子…”
　　池余喝了口驱寒汤，没有接话。
　　三魂七魄，各有思绪，相合即为一。
　　所以哪样的都是他，都是他原来的样子。
　　“007还没回来？”
　　昨天他们测试数据，就算阮烛来这里是走了流程，通过的正规渠道，也给这个本就不稳定的小世界造成了一定的冲击，现在真是一点外力都经受不住了，因此他们能用的人手和方式都大大受限，只能让007去找秦可的下落。
　　阮烛皱了皱眉：“没有，我刚才就是想和你一起去找找看来着……我不该让小七去的。”
　　池余：“察觉到不对劲跑就是了，秦可又看…不见他…吧？”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样都升起了某种不详的猜测。
　　玄学的尽头是科学，反过来也一样。所以如果秦可真有什么问题，007也不防备着……草率了。
　　池余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方连芸身旁，放低声音：“芸姐，我临时有点事要处理，等楚渊下戏了麻烦你告诉他一声。”
　　方连芸笑着答应：“没问题。”
　　两人先是去了秦可租的房子，不出意外的没找到人，阮烛皱着眉打开磁场扫描装置，在门口和窗边都清晰的监测到了007留下的痕迹。
　　他们沿着痕迹一直找，离开住宅区后，商厦、公园、湖边，轨迹兜兜转转绕来绕去，从下午两三点钟找到将近九点，雪都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
　　池余中途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样的路线太奇怪了，而阮烛将这归结为007遇到了某些危险，行动和语气里都带上了明显的焦虑和自责，甚至在寻找仍旧无果后直接让池余用气息搜寻。
　　只是池余刚抬起手就被他压了下去，阮烛深吸口气：“不，不行……我冲动了。”
　　池余歪了歪头，也没再多说什么，比起阮烛，他一直是这幅不怎么着急的样子，正常来说就算真的只是同事关系，一起经历了几个小世界，也多少应该有些感情在，可池余却丝毫没有多余的表现。
　　阮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之前见你，还以为你现在有些人味了，没想到…”
　　他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都是演出来的？”池余有些无所谓的接下去，“我要人味做什么……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难道忘了？”
　　这句话他说的平静，配合着这样的一个雪夜里，却好像在瞬间把他们都拉回了那一天。
　　是“牠”，和故渊的初见。
　　炼丹炉里的火烧的很旺，这种火带了些邪气一样，能钻进人的骨缝里，然后从里向外烧，最后把人烧成一副空壳，软塌塌的。
　　但这火烧不死“牠”，等在外面的人都知道——能烧死早就烧死了，早在买到“牠”的第一天，这只小崽子就该成为一枚珍贵的、绝无仅有的丹药，被献到哪个大人物的肚子里。
　　只是没用，快一年时间，“牠”都是火烧不死，水淹不死，骨头抽出来还能再长，血也好像抽不干一样，连开膛破肚掏了心脏都还能活。
　　所以现在烧“牠”，只是为了取乐，为了泄愤。谁让费了这么大劲弄回来的东西竟然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不过想想也是，本来就是作为废料被倒卖出来的，真要有点用，也轮不到他们手里。
　　可惜抱着侥幸心理想捡个漏，没成，那用来让下面人练练手也行，反正折腾不死，没日没夜的用，总有一天能回本。
　　一片火焰的铜炉之中，“牠”胸口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有些发青的火焰卯着劲的从伤口向里钻，发出“滋滋”的声音，听着就疼。
　　外面的笑声更大了，但又偶尔夹杂了些不满的声音，因为“牠”从不喊痛，也不打着滚挣扎，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这让他们多少少了些观赏的乐趣。
　　“诶，小怪物，你叫两声，今天就不整你了，怎么样？”
　　里面仍旧没有声音，外面的人像是有些无趣的骂了几句，调高了些火温。
　　“牠”仍旧是垂着眼不说话，没人听“牠”说过话。
　　“真是个怪物，不知道疼的吗？真无趣，怪不得被卖出来了。”
　　“诶，我前两天新买了个人牲，有点意思，要不去我那……玩玩？”
　　“哟，怎么个有意思？”
　　外面的人发出“牠”经常听到的，又不太理解的笑容，渐渐走远了。
　　“牠”面无表情的放下堵着耳朵的手，说是手，其实也焦炭一样只剩下碎裂的骨茬，“牠”看了看，然后任由火焰钻进去。
　　这就是那些人说的疼吗，“牠”想，还行吧，都差不多。
　　血肉在完全化为灰烬之前，又开始了生长，新的骨架在长好之前烧不着，“牠”始终保持着清醒，看着熟悉的黑色雾气慢慢弥漫到空荡荡的皮肤上，逐渐充盈，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成一个“人样”，然后继续，再继续。
　　都差不多。
　　炼丹炉整个碎裂的时候，新的血肉刚长到一半，房间里又有了陌生的气味，但“牠”却懒得转头去看。
　　“卧槽，我刚才差点忍不住，他们还是人吗？怎么能对个孩子下这么狠的手！？”
　　“嘘。”
　　一道有些愤怒的声音响起，而后被另一道温润的声音阻止。
　　“牠”刚长好的耳朵无意识地动了动，“孩子”这样的叫法之前牠也听过几次，那些声音里也偶尔会有那种名为“不忍”的情绪，只是无论怎样，牠最后要经历的，也都差不多。
　　只是这个人的声音让牠耳朵有点奇怪的感觉，但又不是疼。
　　“别吓着他。”那道声音继续说。
　　眼前的任务对象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坐在铜炉的碎片里，身边还有没来得及完全熄灭的、跃跃欲试想要钻进骨头里的火焰，牠的血肉都没来的及长全，除了包裹着他的黑气稍微显得有些不寻常外，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被标记为S级的危险因素。
　　“这…这可怎么整？老天鹅，这是什么致命的危险份子啊，这难道不是个小可怜吗？”


第64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十八）
　　雾气散去，故渊看着眼前的孩子长出来的血肉很快填充好了皮肤，原本盖在骨头上的一层皮就立体起来，带着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瘢痕，密密麻麻的，没有一处没有伤痕。
　　脚步声渐渐走近，祂仍旧毫无警惕的样子，垂下的眼中却暗芒一闪，被挡住的左手手心悄悄捏住了一片炼丹炉的碎片，带着锋利的尖角。
　　牠的攻击距离不远，因此如果想要将眼前的人一击毙命，要足够近。对方人数和体型上都比牠占优势，只有先解决一个，牠才有获胜的可能。
　　这是这么多年来，牠最好的机会。
　　两米、一米、半米……蹲下了。
　　瘦小虚弱的人突然暴起，手中的碎片稳准狠的扎向故渊的脖颈，动作麻利狠辣，没有一丝犹豫。
　　阮烛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距离故渊颈动脉不到十公分的尖锐，差点就要出手。
　　细弱的手腕被轻轻握住，小心控制了力道，没有再让牠疼。
　　“牠”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这个轻而易举就阻止了自己的人，眼里依旧平静，没有杀意，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不甘。
　　故渊轻轻的把牠手中握住的碎片取出来，牠刚才握得太用力了，锋利的边缘早陷入了掌心，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胳膊流下来。
　　牠没有再试图反抗，力量相差太大了，没有必要，不如多留点力气面对接下来更加残忍的折磨。
　　可出乎牠意料的，他的手没有愤怒的扼向他牠脖颈，而是有些温柔的摸了摸牠的头顶。
　　“……抱歉呀，我来晚了。”
　　“跟我走吧，好吗？”
　　……
　　思绪拉回现在。
　　阮烛脚步一顿，脸上有些懊悔，他怎么能口不择言说什么人不人的…池余当年所遭受的，如果换成他，未必能比他现在更心平气和。
　　“对不起啊池余，你就当我刚才是在放屁。”
　　池余有些意外，不过答应的倒是很利索：“行。”
　　阮烛：……
　　他深吸口气，指了指前方：“那里就是小七的数据最后出现过的地方了。”
　　池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些眼熟。
　　熟悉的霓虹灯，乌泱泱的人群，正中央换了装扮的巨大圣诞树……是圣诞那天持他和楚渊没能进去的中心广场。
　　阮烛：“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多人？”
　　池余：“十二月三十一日，公历跨年？”
　　他皱了皱眉，好像是一个别的什么日子…可周围实在是太吵，池余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放弃继续回想。
　　池余：“锁定范围的话，能判断出007的大概方位吗？”
　　“我试试。”阮烛快速操作了一通，摇了摇头，“不行，人太多了，磁场太乱，基础性的工具操作还做不了这么多。”
　　但复杂的，他又怕这个小世界的能量场接受不了。
　　“他爷爷的，憋屈死了。”作为原住民的敌人毫无顾忌，而他们明明有更为便捷准确的方式，却因为诸多忌惮不能用，被人耍的团团转。
　　池余目光一直在周围搜寻，闻言有些好笑，“这才哪到哪，你之前做任务不也是这样吗。”
　　“我以前哪用考虑这么多……都是大人……”都是他事事妥帖，事情做的圆满漂亮，除了池余的那个小世界，从来没让他操心什么。
　　阮烛咬了咬唇，他的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欢声笑语，成群结伴，热闹得很。可只有池余和他一样，承载着相同的思念。
　　“我也是……大人离开之后才发现，原来那些看似轻松的任务完成起来那么难，要考虑的事情竟然有那么多。”
　　池余前进的脚步不停，好像没有在意他说的什么，可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下来。
　　“我最近总在想，自诩伙伴的自己在之前的任务中与Ai系统相比，究竟有什么优点，我到底帮了大人什么，帮他分担了什么。”
　　“……可想来想去才惊觉，答案竟然是没有。我能做的Ai好像都能做，可Ai不会情绪化，不会犯一些低级错误……也不会添乱。”
　　池余笑了一声，目光很远：“你倒是对自己有着很强的自我认识……瞪我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给你当一次心理导师？”
　　“少在这伤春悲秋了，与其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等哥哥回来了，自己去问他。”
　　“问他为什么。”像对阮烛说，也像对自己说。
　　阮烛深吸口气，有些别扭的点点头：“……你说的对。”
　　“还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后我如果需要在小世界使用能力，”池余笑的很温和，“你就当没看见吧。”
　　阮烛：……
　　他别过头，想就当作没听见。半晌才声音很小的说了一句：“…如果威胁不到卫面稳定，你…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
　　“诶呀，圣诞树顶上怎么还有颗球？太亮了吧哈哈哈！”
　　“这是什么泼天的审美，是让我们在广场蹦迪吗哈哈！”
　　池余和阮烛对视一眼，同时向上看。
　　只见一个篮球大小的圆球被挂在圣诞树顶，像是刚刚通电，圆球高饱和度的七色光来回切换，闪烁跳跃，非常有年代感，一下子就吸引了在广场上等待跨年的人潮，人们都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起来。
　　……是007没错。
　　阮烛先是松了口气，接着看了看周围举起来的手机，又忍不住头大：“我如果现在爬上去把它摘下来，是不是有点太惹眼了。”
　　池余赞同的点了点头：“标题给你想好了，就叫《惊！跨年夜，男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事！》”
　　阮烛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要不就等跨完年大家散了……”
　　池余果断拒绝：“那不行，我还想回去和哥哥一起跨年呢。”
　　阮烛：“…那不然你先回去，我在这看着。”
　　池余看了看周围的商厦，挑了挑眉，“这么巧，上次还没注意到。”
　　阮烛：“？”
　　池余却不再过多解释，“走吧，我有办法了。”
　　阮烛：“？？”
　　池余逆着人潮向外走，阮烛反应慢了一步，眼见人群就要把二人隔开，他一下子伸手扯住池余的衣角，牢牢跟在后面。
　　挤出人群后，池余径直走上了一旁的商厦，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了一会儿，最终给一个备注为“李秘书”的打了过去。
　　众所周知，需要加班的打工人不会因为跨公历年而被黑心资本家老板放假。
　　因此当李秘书的手机在会议室里响起来时，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完蛋。
　　老板轻飘飘的眼神扫了过来，李秘书表面镇定的掏出手机想要关掉，可看清来电显示的下一秒却停止了动作。
　　“那个，池总……”
　　最近加班很多，池非更是几乎住在了公司，一个紧急会议被向来稳重的秘书打断两次，他抬眼看过去，平淡的眼神让李秘书浑身一震。
　　他连忙举起免死金牌，给老板看来电的人是谁，“池总，是池余少爷。”
　　池非抬起手，会议桌上争论的人声瞬间停止，“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他边点开接通键，边带着李秘书推门走出了会议室。
　　池余：「李秘书，这么晚了还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有些客气的声音传了过来，李秘书下意识看了老板一眼，立刻回答：「池少客气了，是……要找池总吗？」
　　李秘书注意到，他的老板一直盯着他手里的手机，闻言眼中甚至好像有种淡淡的期待。
　　池余：「不是，我找你。」
　　很好，期待没了，看着他的眼睛有那么点不太友善。
　　李秘书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吗？」
　　池余：「我记得飞鱼广场这一片，应该是我家的产业吧？」
　　李秘书：「是的。」
　　池余：「那就好，能不能麻烦你给我这边负责人的电话？」
　　老板微微皱了皱眉，李秘书立刻心领神会：「当然可以，只是不知道少爷需要做什么？如果方便告诉我的话，可能我来做会更快一些。」
　　池余想了想，好像有些道理，于是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飞鱼门前的中心广场，有颗圣诞树，树顶有一个闪着光的灯球…能不能麻烦你联系一下负责人……摘下来给我。」
　　李秘书：「啊？」
　　「当然可以…少爷您现在在那里吗？」
　　池余：「对，我在一楼服务台这边。」
　　李秘书：「好的，我马上安排。」
　　池余笑了笑：「麻烦你了。」
　　看了一眼老板的眼神，李秘书心一横，快速道：「不麻烦的少爷！少爷今天是不是还没有回家啊我们老板送您的生日礼物放在门口了您别忘了签收一下……嘟…嘟…」
　　旁边伸过来的手挂掉了电话，李秘书鼓起勇气，大义凛然的转头和他老板对视了一眼，笑的有些谄媚：“……老板。”
　　池非抿了抿唇，挂掉电话的手机下意识的动了动，转身进了会议室。
　　“下不为例。那个球…让人马上给他摘下来。”
　　脚步一顿，淡淡道：「明天让秦可来见我。」
　　李秘书松了口气，没有多问：“是，老板。”
　　……
　　李秘书的动作很快，快到007被商场负责人恭恭敬敬的捧到眼前时池余还有些发愣。
　　原来十二月三十一日，还是他这副身体的生日啊……那楚渊知道吗？
　　阮烛看了他一眼，放大声音：“谢谢！”
　　池余回过神，笑着和负责人道谢，然后与阮烛从内部通道绕开人群出了门。
　　阮烛在试探着唤醒007，池余则是点开微信，才发现微信后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退出了，重新登入之后，密密麻麻的消息弹了出来。
　　都是祝他生日快乐的。
　　被置顶的对话框头像上冒着红点，池余深吸口气，点了进去。
　　19:28
　　Y：「我这边刚结束，事情还没办完吗？要不要我帮忙？」
　　19：40
　　Y：「我有点饿了，你吃饭了吗。」
　　20：58
　　Y：「我在家等你。」
　　21：14
　　Y：“……你和阮烛在一起吗？”
　　上方有金特助的信息条弹了出来，池余皱着眉想要清楚，看到外露的内容后却点了进去。
　　金特助：［图片］［图片］［图片］
　　金特助：「抱歉池少，这家媒体背后的势力已经在查了，热度马上就能压下来。」
　　前两个图片是【池余带资进组】、【池余电影】的热搜截图，他扫了一眼就快速掠过，可看到第三个时太阳穴却忍不住突突跳动。
　　【池二少顶级浪漫】
　　快速切换到大眼热搜，这个词条可能是没有直接带名字，热度降的比较慢，点进去一看，竟然是他和阮烛在找007路上的各种照片和视频。
　　在商厦的，在公园的，在湖边的。照片里两个人距离很近，视频很模糊，只能看到他们不时凑到一起说些什么，配上bgm和冒泡泡的粉色特效显得更加亲昵。
　　发布时间是21点12分，置顶评论是两个人刚才从飞鱼出门，阮烛手上还抱着发着光的007。
　　池余扫过评论区，满屏的「啊啊啊啊啊啊」。
　　今天中彩票了吗：「这就是豪门少爷的浪漫吧呜呜，生日的这一天，我却只想和你一起散步聊天，把你喜欢的都给你啊啊啊awsl」
　　马上就要升职加薪：「天呐我又相信爱情了，人在中心广场，这颗球刚亮不久就被摘走了，我还在想怎么承办方终于审美正常了吗（dpq）原来是少爷的男朋友看上了啊啊啊啊啊」
　　老公是一种态度：「我前男友的表哥的二姑的儿子是某电影的场工！他说照片上少爷旁边的红发美少年也在某剧组！全程陪着少爷！」
　　颜狗终将统治世界：「不管大家怎么说这电影我是会看的，就当我给二位随！份！子！了！二位基因这么好求你们生个孩子吧别逼我跪下了啊啊啊（胡言乱语.jpg）」
　　池余切回微信，看着楚渊最后一条消息上显示的21：12，陷入沉默。


第65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十九）
　　池余站在楚渊家门前的时候，刚好到23点。
　　第三声敲门声还没落下，门就被从里面打开，楚渊侧着头，对门外的人笑了笑，“你回来啦。”
　　池余：“……嗯。”
　　……太平静了吧。
　　他有些忐忑的跟在楚渊门口进了门，客厅灯被打开，突然亮起来的灯光有些刺眼。
　　池余看到餐桌上放了一碗面，放了太久，已经坨了，面条之间粘在一起。
　　楚渊注意到池余的视线，眼神从那碗面上扫过，“哦，长寿面，已经不能吃了吧。”说着就要去倒掉。
　　池余连忙上前两步，他抓住楚渊的手腕，可等对上他平静的视线时却又有些心虚，“我还没吃饭…闻着挺香的，要不给我吃吧？”
　　楚渊歪了歪头：“你想吃吗？”
　　“想，我现在特别想吃面。”池余肯定道。
　　楚渊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坐到餐桌边，然后托着下巴看池余。
　　他的眼神毫无波澜，似乎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晚上，没有“跨年”，没有“生日”，也没有什么“顶级浪漫”。
　　面是葱油面，很明显是楚渊做的，味道意外的不错，还有些余温，很用心。
　　……让池余越吃越愧疚。
　　见他连汤都喝完后，楚渊内心一直在挣扎嘶吼的野兽才平复一些。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家了。”声音有些漫不经心。
　　池余放下碗：“回来啊，当然要回来，哪能不回家呀。”
　　楚渊似乎是笑了笑，又好像没有，他站起身，走到客厅拿了一个大盒子，放到池余面前。
　　池余：“？”
　　楚渊：“你家门口的，我看上面写了你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送的，就帮你带回来了……池少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池余：“……当然不会，偶像辛苦了。”
　　盒子很大，外包装是蓝色的卡纸，上面龙飞凤舞了几个大字：赠小余，新岁安康，所愿皆偿。
　　池余看着那几个字，突然就想起了和李秘书电话挂断前他说的话。
　　他脸上的愣怔有些明显，楚渊垂下眼，说：“不打开看看吗？都能送到家门口了，应该也是熟人。”
　　池余回过神，手上动作极快的拆开包装，“应该是我大哥送的，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听他秘书提起过。”
　　楚渊顿了顿，哦了一声，视线依旧盯在池余手下的礼物上。
　　卡纸拆开之后，原包装的盒子就暴露在两人眼前，池余看着包装盒上的图案，池余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指尖和包装盒发出了简短的摩擦声。
　　是某个典藏版的乐高，市面上早已停售，他手中的这个却是原盒未拆封。
　　池余下意识的想让007检索一遍池非往年送给原主的生日礼物都有什么，脑中轻唤之后才想起来007现在仍旧是休眠状态，被阮烛带回了星际。
　　楚渊笑了一声：“这么巧，看来我误打误撞了。”
　　池余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到楚渊转身一旁的柜子里也拿出了一个盒子，不同款的、典藏款乐高。
　　楚渊：“当时看到觉得你可能会喜欢，还想着晚饭的时候送给你呢。”
　　楚渊瞥了一眼桌上孤零零的那个小碗，笑了笑：“也差不多吧，看看喜欢吗？”
　　池余：“喜欢，特别喜欢，这款我早就想要了。”这确实是实话，打从小时候故渊为了哄孩子，从系统商城里兑了乐高给他玩的时候，这就成了他的某种爱好。
　　只是楚渊送这个可以说是本能残存，可池非……“池余”有过喜欢这种东西的表现吗？
　　池余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现在却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他看着眼前淡淡的说了依旧“喜欢就好”的楚渊，感觉压力更大了。
　　从他进门开始，楚渊就没有什么太过于情绪化的表现，连偶尔刺他两下都是软软的……但却让他更不踏实。
　　还不如直接质问他呢，池余有些苦闷的想。
　　也许是巧合，他的生日也刚巧是这一天，可自从和哥哥分开之后，他再也没有过过什么生日，导致他对这个日子一点敏感性都没有，但就算抛开这个不讲，今天发生的这一通事情都让人没法说清，更何况——池余看着眼前“烫手”的生日礼物，更何况这也抛不开。
　　池余叹了口气，试探性的拉了拉楚渊的手腕——没被挡开。
　　楚渊毫不反抗的任由他拉着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表情甚至称得上温和。
　　池余看着他的脸色，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热搜…你看到了吧？”
　　楚渊调整了一下坐姿，有些不经意的靠上了池余，懒散的把大半边的力气都倚在了他身上。
　　“看见了，你进组这件事虽然有很多不好的声音，但是金特助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现在舆论控制的还不错。”
　　金哲雷厉风行，关于池余拍摄《殊途》的相关问题几乎是在半小时内就已经发布了一篇官方声明，挑了几个趁机散布谣言的立刻提告，遏制住了那些想要搅混水的，然后发出了池余拍摄的花絮和几个小片段，以及“路人”偶遇的高糊照片视频都有序的放了出来。
　　不过两个小时，关于池余的讨论就从“带资进组祸害观众的资本家”到“这个姿色也不是不能原谅一下”，最后发出的拍摄片段又引发了一些“为什么我觉得少爷还是有几分演技在身上的”，对舆论的操控性不可谓不强悍。
　　池余现在却没法想这些，他尽量放松被楚渊靠着的半边胳膊，只能从刚才的对话中提取到一条信息，那就是楚渊一直都在关注网上的内容，而且是动态的，十分详细的，关注着。
　　“嗯…也不只是这个，也还有一些别的……”
　　像是被他难得吞吞吐吐的样子逗乐了，楚渊闷闷的笑声从池余耳边传来，让他耳朵一麻。
　　楚渊直起身子，声音里都是调侃的笑意：“你是想说，‘池二少顶级浪漫’？”
　　行吧，现在不止是耳朵麻，头皮也麻了。
　　池余有些艰难道：“我……”
　　“也不知道你紧张个什么劲儿。”楚渊说，“好朋友之间一起逛逛街聊聊天，被拍到解释一下不就好了……怎么和偷腥被抓包了一样。”
　　最后一句话话音很轻，像是好友间开玩笑一般的调侃，却让池余瞬间警惕的否认：“没有，绝对没有的事，我和阮烛绝对是清清白白，一点乱七八糟的苗头都没有。”
　　相对于他的紧张，楚渊却有些慵懒的继续靠了过来，声音不急不慢：“我知道，发小竹马，要有什么也等不到现在呀。”
　　池余张了张嘴，只觉得这句话认同也不对，否认也不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是有些笨嘴拙舌的。
　　而楚渊也没有想让他回答些什么，继续说：“芸姐今天还说有个国民级恋爱观察类综艺的资源，档期正好在电影拍摄完之后，可以用来做宣传。”
　　“让我和你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必要接下来。”
　　池余现在完全是一头雾水，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那你觉得是有还是……特别有必要，接，我现在就给芸姐发消息，这样有利于电影宣传的事是得多多益善。”
　　楚渊靠在他肩膀上，看着他发完消息后瞥了一眼时间，起身关掉了客厅的灯。
　　客厅暗了下来，池余刚站起身，就听到楚渊说了一句“别动”。
　　于是又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凭借窗外照进来的一点灯光来判断出楚渊大概在做什么。
　　抽屉拉动的声音，塑料包装开启的声音，“咔嚓”一声，打火机点亮了一跟细小的蜡烛，豆点昏黄的烛光慢慢移动过来，绕开地毯上的小茶几，蹲在他面前。
　　池余低下头，垂眼看被烛光映亮的楚渊，心里豁然明白了“灯下看美人”的韵味。
　　楚渊对上他幽深的眼眸，不闪不避，眼中都是柔软：“生日快乐少爷，许个愿吧。”
　　沙发上的人抿了抿唇，乖乖闭上眼，楚渊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中情绪交织，复杂莫名。
　　在没有让这个人属于他之前，质问只会让还没有被栓牢的人越走越远，所以就算嫉妒吞噬心肺，他也能继续装作若无其事。
　　耐心的猎人才能得到渴求的猎物，池余又不是什么笨兔子，会自己向他撞过来。
　　对于池余，他向来是贪得无厌的，只是心里有他还不够，身体也要是他的，名分也要是他的。
　　他们要牢牢绑在一起，让谁也分不开。
　　……
　　深夜，池余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楚渊，辗转难眠。
　　他现在在做什么，到底有没有生气……他究竟做些什么，才能让他真正心安。
　　池余叹了口气，之前的小世界里无论是顾渊还是泽渊，其实心思想法都很清晰，总是能让池余一眼看透，但在这个小世界……他却有些看不清了。
　　楚渊心思太深，表面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最容易没有安全感，更何况他的精神健康状况…也还是有些糟糕，让他诸多顾忌，不敢强硬。
　　能够察觉到的，池余都尽全力去给，但只靠一个人去猜去观察是无法面面俱到的，偏偏楚渊这个人越是真正想要的越不开口，钓的池余不敢分散一点精力不说，一个不注意……还会像今天一样。
　　两声敲门声响起，池余坐起身，打开床头灯。
　　“楚渊？”
　　门被从外打开，楚渊探头进来，语气有些可怜，“池余…我做噩梦了，睡不着。”
　　他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抱着自己的枕头蹲到池余床边，锁骨的轮廓在床头灯的照射下朦胧可见。
　　小狗一样蹲在池余面前，抬着眼看他：“……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池余深吸口气，把被子掀开，“…这样的距离，可以吗？”
　　和池家的大床不一样，楚渊家的客房床有些小，两个成年人躺在一起，透过薄薄的夏季睡衣，身体的直接接触是不可避免的。
　　楚渊爬上床，顺手关上灯后，游鱼一样钻进了被子里。
　　两个人半边身体几乎是紧密贴合在一起的，楚渊感受着身旁传来的体温，在黑暗里勾了勾嘴角，“可以的…我已经好多了。”
　　强行压下因为皮肤的贴近而产生的生理性颤抖，近乎严苛的暴露疗法让他脸色更加苍白，楚渊侧过头，嗅着身边属于池余的味道，将自己藏匿起来。
　　…很快，很快，他很快就能适应，然后，就能再做一些更多的。
　　身旁的呼吸声慢慢规律起来，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轻的叹息响起，带了些无可奈何却又无法割舍，很快消散在夜色中。
　　……
　　天色微亮，在强压之下跪了一整晚的人终于忍不住吐了口血，整个人伏在地上，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感让他忍不住剧烈的颤抖。
　　“你把我的办公室弄脏了。”
　　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声音不大，却让本就在颤抖的人抖得更加剧烈，有些慌乱的用衣袖擦拭着大理石的地面。
　　“……对不起……池总。”
　　脚步声从远到近慢慢响起，处在暗处的人走到窗边，晨光熹微，依稀能分辨出他的五官，在模糊的灯光下和池余更加相似。
　　是池非。
　　他依旧是平日里冷淡自持的样子，眼神淡漠的看了一眼已经无力支撑的人，在他常用的办公桌上半坐下来。
　　“我让你回秦家，不是让你找他麻烦的。”
　　"主人……"凌冽的视线扫过来，秦可匆忙改口：“池总，可他体内的灵魂并不是原本的二少爷……啊！”
　　骤然加重的威压让秦可痛呼出声，内脏被挤压破裂的声音隐约在耳边响起，秦可痛的脑中空茫一片，甚至都发不出声音。
　　池非看着这个自作主张让自家弟弟烦心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和思考某些不太重要的小合同一样，想着是不是该把他毁掉。
　　“……池总，秦可已经引起了那些人的关注，如果现在杀了他，难免会引起怀疑，他生死是小，但如果给您和二少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是他的罪过了。”眼看秦可就要魂魄湮灭，一旁的金哲硬着头皮道。
　　池非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仿佛能够将他洞穿的视线让金哲忍不住跪在地上，心底的恐惧疯狂蔓延。
　　秦可惹出的麻烦深究下去他也逃脱不了干系，为他求情，也是为自己球生。
　　好在池非在临界点时还是停了手，他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个人，眼中有些厌倦。
　　“我不在意你们有自己的小心思。”池非说，“但不要再做一些惹小余不开心的事。”
　　“下去吧。”
　　“是，池总。”金哲搀扶着已经失去意识的秦可瞬间消失在屋内。
　　晨雾弥漫，太阳从混沌中发出光。池非在原地欣赏了一会日出，伸手拿起办公桌上的相框。
　　原本的合照已经被替换下来，照片里是池余拍摄时的一张抓拍，面容姣好的青年吹着睫毛上落上的雪花，难得的孩子气。
　　池非修长的手指从雪花上拂过，脸上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温情。
　　“小余，生辰快乐。”
　　“新岁安康，所愿皆偿。”


第66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二十）
　　在巨大的投入和金特助严密周到的安排之下，《殊途》的拍摄进程异常顺利，姜白也体验了一把只需要导好戏，其余的乱七八糟一概不需要操心的状态，简直爽的不能自已。尤其是池余的公司注册好之后，他不止一次暗搓搓的和池余表达了今后合作的意愿。
　　戏拍的顺利，前期借着热搜的事反而宣传了一把，对于爆料人的事，金特助报告的时候说的清楚明确，是秦可在被秦家认回后，用秦家的势力买通的几个狗仔和媒体，当时秦可没能参加试镜也是因为这个。
　　而秦家在接收到他们的警告之后，甚至压着秦可上门来和池余道了歉。
　　池余当时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秦可，觉得这件事看似逻辑合理，实则哪哪儿都透露着怪异，但他也只是恍若未觉般笑了笑，轻轻将这件事揭过了。
　　阮烛自从三个月之前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池余试图联系，却也始终没有回音，几次试探之后，池余终于得出了某个结论——这个小世界被某种力量隔绝了，就像当初他在第一个小世界做的那样。
　　春分多雨，池余杀青的这一天也下起了小雨，连绵的细雨落到池水里，让气温不高的傍晚更添了几分凉意。
　　“穿的太少了，小心着凉。”
　　池余身上还穿着没换下来的长衫，撑着伞远眺的样子有些清冷，和身边的人更像了。
　　“我不会着凉的，哥。”
　　池非嗯了一声，仍旧把西装外套披到池余的肩上，后者只是笑了笑，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最近过的开心吗？”良久，池非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有些突兀的一句话，可池余只是看了他一眼，在他与自己相似的眉眼上停留片刻，然后继续看雨。
　　“最近开心，但如果一直这样的话，可能就不太开心了。”
　　池非向来平静的脸上有了些疑惑：“为什么？”
　　“在这里，你可以无忧无虑的一直生活下去，任何你喜欢的，我都能让你拥有，这样不好吗？”
　　池余叹了口气，“可是哥，这些东西如果是我想要的，我早就能拥有了。”
　　池非：“那是因为故渊吗？”
　　池余神色一凛，突然转过头看着他，眉目都严肃了起来。
　　“你叫他什么？”
　　池非：“……”
　　他是第一次有机会和池余这样的对话，让他在毫无防备中竟然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
　　池非对上池余带着审视的视线，向来平稳的脸上狠狠皱了皱眉。
　　“我们一体同生，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人……你却总是因为他防备我。”
　　一句带了些“委屈”的话打了池余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也算是变相说破了他们之间还没能明说的关系。
　　让池余安心的同时，又有些无奈。
　　他缓和了表情，低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哥。”
　　池非哪里会真的生他气，只是刚才脱口而出的一句，还算不上什么重话的话都让他立刻后悔了。
　　“我知道，哥没有怪你的意思。”然后顶着一张高冷清贵的脸不经意般补充道，“我又不是楚渊，怎么会故意为难你。”
　　池余失笑，“哥，他没有为难我……他只是……我们还是说回刚才的话题吧。”
　　差点被他转移了话题。
　　池非抿了抿唇，和池余对视了片刻，最终在对方坚定的视线中转过头。
　　“不是有意要瞒着你，我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我问，你答，可以吗？”
　　见池非点头，池余想了想，问道：“当时我刚刚降生的时候，隐约觉得有什么气息缠绕在我身上，直到那个凭空出现的男子对我下了杀招，我醒来之后，就再也感受不到你了，你当时……还在吗？”
　　池非：“我在的，只是我本来就只是一缕神识，勉强护住你的心脉之后只能继续沉睡下去，但我一直在你身边。期间偶尔能够醒来，可我的力量实在是太微弱了，做不了什么事。”
　　想到池余经受的那些折磨，池非眼中满是自责，“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池余反而笑着宽慰他：“都过去了。哥哥……嗯，故渊哥哥他把我照顾的很好。”
　　哥哥，听到这个称呼，池非略微撇了撇嘴。
　　池余干咳了一声，继续问：“所以你是因为保留了那时候的记忆，才知道楚渊的真实身份吗？那这么说的话，你岂不是刚刚和我脱离不久？”
　　想到这里，池余脸色略微有些怪异，好在池非马上否认了这一点。
　　池非摇摇头：“不，我从你进入星际的第一天就脱离了。”
　　他停顿了一会，像是在考虑应该如何说，“但我对故渊的熟悉，却不是因为这个。”
　　“我好像…从第一次见到他，就隐约知道他是谁，什么身份，接近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池余眉心微皱，对于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池非：“与你脱离之后的这些年，我一直在这个小世界休养魂力，随着能力的逐渐回归，脑海中也偶尔会涌现一些画面。”
　　绚烂多姿的星空有着粉紫色的星云，星云之下是各个小世界共同组成的位面，任务者们为了维持位面稳定进入到各个小世界做着任务，而穿着制服几个小队在小世界之间有序巡查。
　　他曾经看清过巡查队伍中一个人的面容，正是故渊。
　　池非看着池余，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有可能，在某一世属于星际。”
　　“或者说……”他沉默下来。
　　“或者说，”池余继续补充完他原本想说的话，“或者说，你原本就是星际的人，与我同生的那一世…才是你的任务。”
　　“不，我只记得你。”向来平静冷淡的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固执，“我只记得，我是你的家人。”
　　“是，你永远是我的家人，我们互为明暗，一体同生。”池余看着他眼底隐藏的不安，语带叹息，“哥，那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会被分离开吗？”
　　“我…不记得了。”
　　池余看着他，眼中都是复杂。
　　“是呀…你不记得了。”
　　所以才会毫无节制的攫取小世界的能量，不惜让小世界濒临崩溃，让这个世界的生灵岌岌可危，甚至导致位面不稳。
　　如果是那时的你，是不会这样做的。
　　“远古时天地之力雄厚，孕育了你。人族诞生以后，彼此争斗不休，为了匡扶正义，挽救生灵，你离开了天穹，下到人界。”
　　“你曾帮助黄帝杀蚩尤，斩夸父。”池余顿了顿，继续道：“你为此背负了太多的杀戮与阴暗，需要把祂剥离打散，才能回归天穹。”
　　“但你在动手之时察觉到……那股黑暗之气竟然生出了灵识，你犹豫再三，没忍心动手，可你却回不了家了，从此只能困顿于南极大荒。”
　　“不知过了多少年，神界湮灭，天柱塌陷，女娲补天的那一处再次松动，三界濒临崩溃，可仙人魔妖灵五界联合，也无力挽回。”
　　“你被从沉睡中唤醒，可你的的神力也早就随着天地之力的亏损而不足一成了。”
　　“你决意以身补天。”想到当时池非淡然赴死的样子，池余叹了口气，“在最后时刻，作为杀戮与阴暗的我与你脱离……那时我刚刚降生，记忆混乱，全凭本能，护住了你最后一丝还没有来得及消散的神魂。”
　　“哥，我不知道你在星际之中到底是什么身份，可在我的那个世界，山海经中，你被称作应龙。”
　　“你的天性就是守护，你为保护这个世界而死……你只是，不记得了。”
　　所以他现在正在毁灭这个曾经能让他赴死的世界。
　　池非面色依旧从容，脑海中却因为池余讲述的话展开了一场风暴，被遗忘的记忆一股脑的塞到了他脑子里，然后慢慢理顺，慢慢清晰。
　　池非看着这些记忆，却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而池余看着他眼中跳动的情绪，在一旁静静地等着，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在这里站了太久，雨也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不远处的剧组里，楚渊走了出来，张望片刻之后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似乎还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人，然后对着他挥了挥手。
　　池余也笑着回应他，示意他马上就来。
　　“我不太懂，小余。你诞生于杀戮和黑暗的一面，坠落人间后，面对的都是折磨苦难，这世界对你并不好。”
　　“就算我曾为护佑生灵而死，但也是你护住了我，无论是仙人魔妖灵，他们都曾试图炼化你，伤害你，都是我亲眼所见，没有人对你留什么情分。”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劝我？位面崩塌，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池余动作一顿，转过头看着池非，眉心微皱。
　　“你喜欢故渊，想和他永生永世在一起，我可以把他的灵魂留在这里，如果你觉得楚渊不完整，我也可以颠覆位面，集齐他的魂魄。到时候整个星际都由我说了算，再也不会有人干涉你、伤害你，这样不好吗？”
　　造化弄人。
　　池余心里现在只有这四个字。
　　池余的诞生曾让池非再也回不去天穹，却又在生死关头保住了他最后一部分生机。
　　可他却因为池余所遭受的一切对这世界怀了怨怼，对那些曾经能让他付出生命的东西，也都不再在意了。
　　所以就算他恢复了那时的记忆，也再没有了那时的心境。
　　一声叹息，池余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忙碌收工的人。
　　“哥，你看，他们都是人类，你曾经偏爱他们，现在不爱了。”
　　“我不知道能劝你什么，因为是非大义其实你都是懂得，而我这个到现在都不怎么喜欢人类的人，好像没有立场劝你什么……就像小学生给大学生辅导高数一样？”
　　两个人相视一笑，刚才有些凝重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在意你，哥。就算我们没有什么交流相处的时间，就算我们甚至是第一次这样，能面对面站在彼此身前。我都在意你，你对我亦兄亦父，是我唯一的家人。”
　　“可如果你要这么做，我会站在你对面的。”
　　池非上扬的嘴角淡了下去，他看着不远处的楚渊，问：“是因为他吗？”
　　池余毫不犹豫地回答：“对。”
　　“他爱万物生灵，所以他才会救下本应被毁灭的我，替我隐瞒遮掩，导致现在魂魄离散。”
　　“而我爱他，我要他快乐，要他自由，要他得偿所愿。”
　　一阵凉风吹过，池非下意识横移一步，挡在了风口上。
　　池余看着他，眼中有些歉疚。
　　“哥，对不起。”
　　池非立刻摇头，“小余，你我之间，永远不必道歉。”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池非看着他，毫不犹豫道：“那便如此。”
　　轻描淡写，好像这么多年的谋划都不算什么一样。
　　围绕在这个小世界上的禁锢被逐渐驱散，池非看着池余，眼中都是柔软温情：“愿你所愿皆偿，哥说过的，永远算话。”
　　“这个小世界我不能再待了，星际的人已经察觉到了我的行踪，再待下去，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这个身体我会留下一缕意识操纵，故渊其余的灵魂，我会想办法帮你。”
　　不等池余开口，池非顿了顿，有些嫌弃的补充道：“……不会伤害到他，也不会威胁到世界稳定。”
　　剧组都已经收拾好了场子，今天池余杀青，大家准备给他办一个小小的庆功宴，之后楚渊的部分是之前还没定好的结局，封闭式拍摄，全程保密，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人。
　　楚渊见池余聊了这么久还没结束，虽然池非也在旁边，他撇了撇嘴，还是走上前。
　　“大家都准备好了……池总，要不要一起去给小鱼庆祝一下？”
　　池非转过头，有些挑剔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还是觉得配自己弟弟…差了点。
　　楚渊：？你这是什么眼神？
　　“是啊哥，要一起去吗？”池余有些无奈地开口，掐灭了两人之间又冒了些苗头的战火。
　　“不用了…我该走了。”
　　池余一顿，转头看着他，眼中有些不舍。
　　池非沉默了一会，有些犹豫的抬手，不太熟练的抱了一下池余。
　　“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他拍了拍池余的后心，池余心中一动，屏息感受了一下，果然感受到了曾经在池非身上察觉到的本源之力。
　　他抬起手，回抱了一下池非：“哥…你也是。”
　　池非松开手，看了楚渊一眼，点点头：“麻烦你多操心。”也少让他操心。
　　楚渊的眼中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是我应该做的。”不用你提醒。
　　池非走得干脆利落，池余望着他的背影垂下眼。
　　楚渊：“……他更年期吗，怎么说的像要生离死别一样？”
　　话里一如既往的带了些嫌弃，但因为池余的低落，又带了些隐隐约约，别别扭扭的关心。
　　池余忍不住笑出声，牵上他的手，向着人群走去。
　　“嗯…也有可能？”
　　“今天庆功宴，结束之后你得封闭拍摄挺长时间吧？”
　　“……是啊。”
　　封闭拍摄，全程住在剧组，而为了保持情绪，姜白特意提过不能让“林清安”出现在现场，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分开一段时间。
　　看不见，摸不到，不知道对方身边会不会出现一些别的什么人。
　　楚渊早已换好了衣服，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捏了捏外套的内袋。
　　里面放了一个小小的药盒，是他很早之前就买好，却一直没下定决心用的。
　　“…既然是庆功宴，池少待会喝酒吗？”
　　“嗯？如果楚大影帝要喝酒，那我当然是舍命陪君子了……反正我明天就不需要早起了。”
　　池余的声音里带着亲昵的调侃，让楚渊也弯了弯嘴角。
　　“那今晚就…不醉不归。”


第67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二十一)
　　“来来来，我先敬咱们少爷一杯！”
　　“看姜导积极的，是不是因为少爷还没松口要和你长期合作啊哈哈哈！”
　　“啧，少爷的公司第一个要签的肯定不能是姜导啊，我不贪心，我排第二个就行！”
　　“签我签我！少爷！让我以后也能再感受一下钞能力的快乐！！”
　　一品居内，剧组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们随意地坐成一团，也许是因为资金充足，也许是因为演员里没有什么“大咖”，《殊途》的工作环境和大家之间的相处意外的融洽，私下里甚至连对池余这个投资人都带了几分熟稔调侃的叫起了少爷。
　　酒过三巡，气氛一调动起来，大家也都有些兴奋地对着池余和楚渊开涮，尤其是元橙，起哄的架势连坐在他一旁的姜河都拦不住。
　　池余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倒是毫不扭捏的谁敬酒都喝，反而楚渊在最开始喝了几杯之后就被池余拦下来了。
　　“诶，少爷要做黑骑士了啊，那可不能一换一，怎么也得二换一才行啊！”
　　“黑骑士！黑骑士！”
　　他们起哄的声音太大，楚渊挑挑眉，有些慵懒的转头贴在池余耳边，说：“要做我的黑骑士吗，少爷？”
　　他呼出的热气里带了些酒气，喷在脸上，有些麻酥酥的。
　　池余轻啧一声，举起酒杯的同时低声回答他：“做做做，你都这么说了，少爷什么都能做。”
　　元橙看着在他对面“打情骂俏”的两个人，脸上红彤彤的，“嘿嘿嘿，这是什么？黑骑士，磕一口，真香，嘿嘿嘿。”
　　“祖宗，你消停一点吧。”姜河悄悄把他杯子里的酒兑了些葡萄汁，有些头疼的抚额。
　　敬楚渊酒的没那么多，都是神志正常的成年人了，再怎么闹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在池余痛快的喝了四杯后大家也都不特意敬他了。话说回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比起楚渊，他们和池余倒是感觉能更熟悉一些。
　　这也不是说楚渊端着什么架子，只是他身上总是有种疏离于人群之外、远远望着的感觉，只有在面对池余时才会贴近一些。
　　姜白看着明显坐的位置更靠近的两人，也许是因为喝得多了些，一时忍不住有些感慨。
　　“我、我得敬我的两位主演一杯。”姜白站起身，身形略微有些不稳，还是旁边的李副导搀了他一下，才摇晃着站直身体。
　　“尤其是宋修远，小楚，咱们之间真是。”姜白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措辞，却又觉得好像哪个都不是很贴切，最后放弃道：“哎呀，反正就，都在酒里了。”
　　楚渊起身和他碰了一杯，神色也有些动容。
　　他们共同经历了起落，有些情绪确实复杂到难以言说。
　　“还有我们少爷，哎。”
　　池余挑挑眉：“怎么到我还叹气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哄笑声过后，姜白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句，然后换上有些郑重的表情。
　　“总之就是，谢谢少爷，这所有的一切，谢谢。”姜白眼眶有些发红，有些掩饰般的一饮而尽。
　　周围坐着的一群人都有些动容，他们隐约也都知道一些当年的事，一场意外，让一个势头正好的演员和导演被迫沉寂，投入的心血全部白费，一夜之间跌入低端，没人觉得他们还有什么能够重振旗鼓的机会了。
　　直到今天。
　　“我们一起敬少爷一杯，感谢…缘分，把我们这些人聚在这里。”
　　元橙迷迷糊糊的听他们说话，闻言跟着站起身，爬在姜河耳边，非常“小声”的喊了一句：“感谢缘分？感谢人民币，感谢少爷爆金币！”
　　姜河揉了揉被他声音震疼的耳朵，长叹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感谢少爷爆金币！希望《殊途》能让少爷回本！”
　　“啧，这么保守，要我说，怎么也得挣它一个小目标！”
　　吵吵嚷嚷的喝完酒，又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开始爆料彼此在片场的糗事，池余眼神已经带了些朦胧，他歪了歪头，靠在楚渊肩上，看着眼前的热闹，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楚渊垂着眼玩他的手指，内心天人交战。
　　手机震动声响起，池余回过神，有些诧异的点亮屏幕。
　　屏幕点亮，来电的备注显示出来，楚渊微微侧头瞥了一眼。
　　“亲爱的阮烛”。
　　亲、爱、的、阮、烛。
　　不用说，肯定是阮烛一早改好准备膈应他的。
　　头顶传来的视线有些黏着，池余直起身，只觉得还不如真喝醉了。
　　“我……出去接个电话？”
　　楚渊笑了笑，面上没有一丝异样，“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嗯，我马上回来。”
　　池余走到酒店门外，看着来电显示一脸黑线的接起来，不等对面说话就直接道：“…你就不能用星网联系我？非要打电话？”
　　阮烛：“…我倒是想！还不是这个小世界不知道是什么的那个东西，突然隔离又突然解开，搞得现在星际的执政官都被惊动了，我不得多做几层掩护吗。”
　　池余顿了顿，问：“这种事，至于惊动执政官？他不是在闭关吗？”
　　阮烛语气有些犹豫：“那位解开隔离后有些气息的波动…触发了一级搜寻信号，直接传送到了执政官手中，执政官收到后立刻召集人手开了会议。”
　　“根据林尔打探到的，那位很可能是星际的一个旧人……这都不重要，我就是想提醒你，最近低调一点，003他们已经接到了调令，马上就会传送到你所在的小世界去找人了。”
　　池余：“003？”
　　阮烛：“……003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执政官还派了自己的系统和他一起。执政官的系统编号A，是星际改革中第一个人工智能系统，也是现在综合性和战斗力最强的一个，你别不放在心上。”
　　池余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漫不经心道：“派一个这么厉害的过来？怎么，要找的这个人是和你们执政官有仇吗？”
　　阮烛：“我听林尔提到过一些，当年那位曾经和执行官有些争执，不欢而散，后来就在星际消失了……你问这个干嘛？你不会知道他的踪迹吧？”
　　池余笑了一声：“我知道什么啊…随便问问而已。”
　　阮烛那边似乎来了什么人，背景音有些杂乱，他有些着急，放低声音快速道：“这个人和03关系匪浅，你真知道些什么的话，他未必还会继续帮你瞒着，而且A对于数据流的捕捉十分敏锐，所以你近期最好…先和大人保持一下距离。”
　　“嘟…嘟……”
　　一阵忙音响起，池余看着被匆忙挂断的电话，有些醉意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星际执政官，看来有必要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这个和他八字不合的大人了。
　　……
　　回到一品居，池余刚推开门，就有个人影扑到了怀里。
　　池余闻着他身上浓浓的酒气，有些无奈，“我就出去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就喝了这么多。”
　　楚渊啊了一声，脸上都是醉酒后的坨红，他仰着头笑了笑，调子拖的很长：“是啊，谁让你没有看好我。”
　　李副导看着一屋子躺的横七竖八的醉鬼，声音弱弱的：“……突然就都上头了，一个没拦住，抱歉啊池少。”
　　池余把醉到站不稳的人贴着自己扶住，摇摇头：“没事儿，李导，我看大家都醉成这个样子，麻烦等姜导清醒了之后你告诉他一声，明天大家都休息一天吧，空置的费用不用在意。”
　　李副导点头答应之后，池余半扶半抱的带着人回了车上，司机早就在门口等好，一路驾驶平稳的回了楚渊家。
　　下车的时候楚渊被凉风吹得打了个激灵，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夜色和那一点皎洁，有些迷朦的抬手做了个抓握的动作。
　　“小余，月亮好漂亮，想要。”
　　池余扶了他一把，也抬起头。
　　春天连月亮也显得更加干净，月华如练，衬得人都多了几分柔和。
　　“月亮太大了，摘下来也放不到手心。”
　　池余看着他左脚绊右脚的样子，索性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楚渊惊呼一声，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笑着靠上。
　　天上的月亮放不到手心，但我的月亮可以。
　　门锁声被打开，池余打开灯，把楚渊放到沙发上。
　　有些刺眼的灯光亮起，池余刚刚抱他的时候就感觉他的体温有些高，现在看到楚渊满脸的红晕，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忍不住皱了皱眉。
　　“是刚才吹风了吗？怎么这么烫？”说罢就打算给他倒杯水。
　　楚渊却一下抓住池余正要收回的手，眼中水雾弥漫，慢慢俯身向他靠近，“不是吹风了，是醉了…”
　　带着醉意的鼻息交缠，池余看着楚渊逐渐靠近的、泛着酒晕的脸，眼神瞬间幽暗起来，只是想到楚渊的状况…
　　他在最后关头用尽理智，克制地微微后退了，声音有些低沉：“你现在……可以？”
　　楚渊的回答是直接吻了上去。
　　池余几乎是在他贴上来的瞬间就抬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唇舌热烈的相互纠缠，久违的亲密无间甚至让两个人都在轻微的发抖。
　　池余坐到沙发上，控在楚渊腰间的手一用力，就把他按到了自己的腿上，暴风雨般急切又渴望的吻让楚渊承受不住般乱了呼吸，过于青涩的表现和偶尔磕碰的齿关都让池余眼中的危险更甚。
　　在他嘴唇亲昵的咬了一口，池余终于大发慈悲的把人放开，楚渊气喘吁吁的软倒在他身上，池余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只觉得怀里这个人让他爱到都痛了。
　　“要继续吗？”
　　身旁传来的声音是与平常不同的沙哑，带着濒临破裂的忍耐，让楚渊浑身一软，只想要他为自己再沉沦一些，再着迷一些。
　　爱我吧，只爱我吧，求你…
　　“抱我…去洗澡……”


第68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二十二）
　　花有清香月有阴，春夜的花香泛着涟漪，夹杂着几句鸟鸣，从没有关严密的阳台里倾洒进屋，迷乱中不知是谁碰到了灯的开关，黑暗之中，所有的感官都在月色中无限放大。
　　花洒开到最大，从头顶流下细密的水柱让两个踉跄的人都睁不开眼，只是凭借本能紧紧拥抱，抵死缠绵。
　　沐浴露是小苍兰的味道，萦绕在错了拍的呼吸间，在彼此的身上揉搓出泡沫，细腻的让人挪不开手。
　　池余的手掌整个贴在楚渊的后腰上，也许是因为水流的湿润，也许是因为别的一些什么，他的掌心和手指都牢牢地吸附在上面，紧密的没有一丝缝隙，让楚渊双腿都在打颤，只觉得太烫了，烫的仿佛能将他灼伤。
　　“池余…池余……”楚渊着魔一样的踮着脚胡乱地去亲池余的嘴唇，像是沙漠里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能够解他饥渴的绿洲，生理上被过度激发的渴望压过了潜意识里的抗拒，只是这样抱在一起接吻，就已经让楚渊的大腿都忍不住打起了颤。
　　来不及仔细的擦拭，还带着水汽的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床上，池余的舌尖卷过楚渊的喉结，引起一阵乱序的喘。
　　耐心准备之后还是过于生涩的表现让池余在一个深呼吸之后强行停下了动作，“……不行。”
　　楚渊的身体实在是太紧绷了，带着些无法控制的排斥，池余的汗珠从下巴上落下来，有些迟疑地后退，怕伤到他。
　　身下的人皮肤一片滚烫，眼中水雾弥漫，在察觉到他的动作后有些慵懒的抬起腿，勾上他的腰…然后用力向自己压下来，嘴边还溢出了带着笑意的一声喘息。
　　“……不能说不行啊…少爷…呃嗯……”
　　热情的要命，迷乱的甚至都带了些放-荡。
　　这瞬间，什么顾虑理智都被瞬间抛到脑后，池余再难忍耐的吻上他，堵住这人总是能让自己失去理性的嘴。
　　汗液与泪液混合，潮湿又黏腻，遏制不住的喘息声和惊呼声交杂，最终又吞咽在唇齿之间，暧昧缠绵。
　　……
　　主卧的床已经不能睡了，池余抱着早已昏睡过去的楚渊到他的房间，简单的擦拭确认之后才略微松了口气，楚渊之前没有经验，他本来没想闹到这么久，可今晚的楚渊实在……妖精一样，缠人的要命。
　　池余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在睡梦中难得放松的人，抬手在他眉眼上温柔的抚过，最后一声轻叹，吻在他的眉间。
　　满是珍视，又夹杂着不忍，很矛盾。两个人的关系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楚渊不能和人接触的状况好像也得到了改善，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没由来的，今晚楚渊过于急切的表现和躯体上偶尔的僵硬还是让池余感到了某种异样，偏偏在那样的情境之下，就算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经，他也根本没办法，也丝毫狠不下心拒绝他。
　　有风从阳台边吹进来，带着浅浅的呜鸣声，池余走到客厅，还顺便把杂乱中掉了一路的衣服都捡了起来。
　　春意料峭，清晨又起了风，池余点了根烟站在阳台上，胳膊上还搭着楚渊晚上穿的那件外套。衣料很薄，也很垂顺，所以胸口位置的那一点凸起就显得格外突兀。
　　纤长的手指夹着一点猩红，直到被燃尽的烟烫到了指节，池余才从晨光中回过神来。
　　他有些漫不经心的用指尖捻灭了那点猩红，随即毫不犹豫的从内袋里掏出了那个乱了他心绪的东西。
　　一版粉色的小药片，有三个位置是空的，显然，已经被人吃下去了。
　　不用探查，池余也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久久的凝视着手里的药片，忍不住笑了一声，被气的。
　　“楚渊，你真是…”
　　……
　　事后的早晨，没有亲吻，没有爱抚，也没有拥抱在一起低声的呢喃。
　　楚渊随意裹了一件衣服，腰间传来的酸胀让他深吸口气，双腿发颤地走到客厅，看到在阳台打电话的池余时加速的心跳才略微平复了一些。
　　身后传来轻的脚步声，池余转过头，视线不着痕迹的在楚渊身上扫过，而后对着他笑了笑，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异常，可不知道是不是吹进来的风太凉，楚渊心中一跳，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哪里不对劲。
　　阳台上池余的电话还在继续，声音透过没有关严的玻璃门传过来。
　　“嗯，好，我待会就回去。”
　　“好，麻烦您了。”
　　挂掉电话后，池余转过身，看着眉心紧皱地望着自己的人，心中一叹，还是上前抱了抱他。
　　“那里…我给你涂了些药，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身上的衣服带着凉意，贴着楚渊的皮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颤。
　　池余似乎有瞬间的僵硬，随即自然地放开了他，改抱为搀，扶着他坐到了沙发上。
　　楚渊张了张口，内心的不安越发浓重，他本来是想撒个娇，说自己腰疼腿软，后面也酸胀的难受，可现在却根本说不出什么调情的话，“没什么不舒服……你是要去哪吗？”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池余瞬间心软了下来。
　　不然就算了…就当做不知道，慢慢来，总会好的。
　　池余深吸口气，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楚渊的作为来源于内心的恐惧……但也昭示着对他的不信任。所以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和他先发生一些实质性的关系，想以此加深两人之间的羁绊。
　　可这样不行，不对。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才能相信我爱你，超过万物，超过世间所有的一切，甚至能超过我自己。
　　想到这里，池余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刮骨疗毒，剜去腐肉才能新生。
　　“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明天开始剧组封闭拍摄，我已经联系好芸姐了，她会照顾好你。”
　　“合同金特助也准备好了，明天芸姐会交给你。”池余顿了顿，声音柔软又亲昵：“新公司的名字是Y&Y，说好的，你是第一个艺人。”
　　池余，楚渊。余和渊，Y&Y。
　　楚渊紧抿着唇，可池余的眼神温柔却又坚定，安排的妥帖细致，让人纠不出什么问题，却又没由来的不安…楚渊在脑海中疯狂回想最近发生的一切，试图找出导致现在这样的原因。
　　“是我昨晚做的不好吗？”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说的话却让池余闭了闭眼，有些无奈。
　　“我爱你，楚渊。”
　　“我们之间不论有没有做这种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楚渊死死地攥住池余的衣摆，像是握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我知道…我也是的……”
　　“我信你，我信你对我的感情都是真的……宝贝，别慌。”别露出这样让他舍不得的眼神。一声轻叹，池余的心纠痛酸麻，他盖住楚渊泛起泪光的眼睛，满含爱意，却不容置疑。
　　“我知道这个电影对你很重要，先好好完成它，好吗？”
　　他原本不想让他这个时候揪心的，但不止是他能察觉出楚渊的异样，他心里有疙瘩，不可能一点表现都没有……他们之间很多时候，心证与直觉就够了。
　　“有什么事，我们都等拍摄结束之后再谈。”
　　他垂着眼，握上楚渊捏住自己衣角的手，然后小心的、一根根扒开。
　　手中和心里都是空茫一片，池余的掌心散发着热意，一滴泪从眼角划到脸颊，而后被轻轻拭去。
　　“我在家里等你，杀青之后再一起好好庆祝……我保证。”
　　“……好。”楚渊闭上眼，“好。”
　　……
　　《殊途》从宋修远调转车头之后就没有了接下来的剧本，封闭式拍摄之后每天递到演员手里的也都是飞页，飞页的内容一天比一天沉重压抑，整个剧组的氛围都是闷闷的。
　　宋修远后期性格变动很大，这么一天天的拍下来，楚渊整个人也仿佛沉浸在了角色里，下戏之后就窝在之前池余给他准备的折叠椅上，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爱动。
　　李副导看着又沉默的坐在一旁的楚渊，眉心紧皱，一脸沉思的样子让姜白忍不住捣了他一下。
　　“瞎看什么呢？你个老小子可老实点啊。”
　　李副导啧了一声：“瞎胡扯什么呢……我看楚渊这状态不太对啊。”
　　姜白看着刚才的镜头，声音一贯慢悠悠的：“有什么不太对的，瞧这拍的，多拿人。”
　　李副导：“…别说你没看出来啊，就算是封闭拍摄，池少想来看看还能进不来？……别是两个人出什么问题了吧？”言下之意，池余这个少爷不会说腻了就腻了吧。
　　姜白：“你来帮我看看这个镜头要不要切近景…哎呀，你下手轻点，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不抗造了。”
　　姜白揉了揉被拧疼的胳膊，叹了口气：“放心吧你，他俩之间的事，这个根还在小楚身上……”
　　李辅导想了想他这句话，半晌，还是有些感慨的点点头，“小楚这个人，拧巴。”
　　楚渊有些出神的划着手机，手指无意识的点开池余的头像，点开有关上，而后再点开，无数次的循环。
　　封闭拍摄的半个月来，他们之间也不是完全没有联系，只是池余回复的总是不算及时，楚渊垂下眼，看着两个小时过去还是没有被回复的消息，告诉自己……池余也许是太忙了。
　　被念叨的人一边走出星际的传送区，一边揉了揉发痒的耳朵，监察局的制服是统一的黑色战斗制服，池余靠着之前在007身上植入的定位程序，一路找到了中心办公室。
　　黑色的单面玻璃上用星际文写着“监察官办公区”的字样，池余盯着它看了一会，抬手敲了敲门。


第69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二十三）
　　“请进。”
　　阮烛手上动作迅速的打开了屏蔽罩，对着门外道。
　　熟悉的脸探进门，阮烛才松了口气：“来了。”
　　池余嗯了一声，对着一旁的林尔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之前阮烛联系他说有些关于007的事情需要他帮忙，希望他能来一趟监察局，但碍于003和系统A，他们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直到今天。
　　“怎么003他们离开我所在的那个小世界了？”池余走上前，不经意般问道：“……难道是他们找到要找的那个人了？”
　　阮烛：“没有，执政官接收到了另一个小世界传来的信号，他们要找的人应该是逃到那个小世界了……幸好，不然还真没有机会让你过来。”
　　池余点点头，想着这大概是池非为了替他把人引走，故意让他们探测到的。
　　阮烛看了林尔一眼，说：“这几天007状态时好时坏，还是没有彻底清醒，我们分析过它的程序和后台，都没有什么问题…这次叫你来，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阮烛其实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林尔会认为池余能够有办法唤醒007，只是它的状态过于混乱又没有头绪，再这样下去可能会损毁核心程序，他也不得不死球当活球医。
　　池余没有忽视他隐晦瞥向林尔的视线，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点头，跟着他们走进屏蔽空间。
　　007悬浮在中心位置，身上插满了各种传输线，池余只看了一眼，就分析出来007中的是池非的延迟术法。
　　他走上前，双手交合，指尖飞快的掐了一个法印，深蓝色的印记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越发清晰，而后食指轻点，融合进了007的体内。
　　阮烛别过头告诉自己，玄学的尽头是科学。
　　池余拆掉插在007身上的东西，双手虚虚地捧上它，刚想说话就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立刻闭上了双眼。
　　刺眼的跑马灯突然闪烁起来，一直静静看着池余动作的林尔被晃的下意识闭上眼，耳边传来阮烛有些惊喜的声音。
　　“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池余笑了笑，把还没完全恢复意识的007递到阮烛手里，然后走到林尔面前，笑意不变，“聊一聊？”
　　林尔脸上是一贯的从容，他微微叹了口气，点点头：“到我办公室吧…我和池科长单独聊一下。”后一句话是对着阮烛说的。
　　阮烛刚要迈步的腿停在原地，他有些疑惑的看着走出门的两人，而怀里的007在这时哼唧了一声，睁开了眼。
　　“老、老大嗷呜呜呜呜呜！”
　　“我、我见到鬼了嗷嗷嗷嗷嗷！”
　　……
　　林尔自己的办公室不算大，也不常用，但安保程序十分繁琐，不仅有数据加密，甚至还有原始的加密手段。
　　池余看着林尔一脸温和的解开最后一道门上缠绕的玄铁锁链，挑了挑眉。
　　他的办公室空旷干净，一览无余的摆设里也似乎没有什么惹眼的，池余扫视一圈后没有作声，直到林尔伸手在墙壁某处敲了三下，身后的空间波动，池余转过头，看着门后位置渐渐汇聚了一个虫洞空间。
　　林尔做出请的动作，池余迈进去，意有所指道：“你这是…被贼偷过？”
　　林尔低着头笑笑，紧跟着进去，“池科长开玩笑了，星际这样严密的保护措施，哪有什么贼进得来。”
　　池余点点头，防的既然不是贼，那就是“自己人”了。
　　虫洞空间和外面的布置简直是天差地别，巨大的架子让原本宽裕的空间都显得狭窄起来，纸质文献记档案罗列成排，林尔把堆叠在椅子上的文件搬下来，和池余坐下。
　　星际的时间流速比小世界要快上许多，池余看了一下手机方连芸给他发的消息，抬头对着林尔笑了笑：“那我们开门见山？”
　　林尔因为他的直白有些愣怔，而后笑了笑，“你们其实…也有些像。”
　　池余微微挑眉：“我…和谁？、
　　林尔也不再过多的铺垫，他从抽屉里拿起一份牛皮纸袋，一圈圈解开缠绕的细绳，然后递给池余。
　　和聪明人说话，有时候开诚布公可能会更轻松一些。
　　从他让池余来解开007身上的禁锢时，就已经知道，那些陈年往事自己瞒不住了，更何况，他原本也没有多想隐瞒。
　　“我在星际的时间比阮烛他们都要久，在上上任星际执政官当政的时候，数据化刚开始普及，所有的纸质卷宗都是我负责录入的，所以我记住的要比他们多一些。”
　　池余拿出牛皮纸袋里的东西，厚厚的文件里第一张就是带着照片的个人生平记档，照片上的人和池余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眼。
　　他垂下眼皮，看着照片下的一行小字——第七届星际执政官，池斐。
　　林尔：“在第七届执政官当政时，现任执政官尹玄还是负责监察局的监察官，当时的位面远没有现在稳定，有许多的小世界都处于失控状态，星际想尽办法维持，但效果始终都不明显。”
　　“地球，是所有小世界里最不稳定的一个。它从漫长的演化中诞生了一种特殊磁场…就是你们称呼的‘天地之力’。这让它催生出了许多能力过于强悍，甚至能撼动位面的存在。”
　　能“撼动位面”的池余看着后面记载的内容，点点头，“所以为了维持位面稳定，对于该怎么处理这些个‘不稳定’的星球，你们内部起了冲突。”
　　“没错。”林尔叹了口气，“池斐执政官主张星际工作人员亲自进入小世界，用温和的手段干涉，但当时的星际远没有现在的…集权，所以当时有许多不同的意见，尹玄检察官也十分不赞成这样需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又见效慢的方法。”
　　“他主张直接抹掉这些地方，因此与池斐执政官爆发了很强烈的冲突，最终还是池斐执政官略胜一筹，从此各个分局被建立，为解决人手问题，池斐执政官还立下规定，从小世界中吸纳符合条件的新员工，共同维护位面的稳定，有许多过于棘手的任务，就由他、由各分局局长亲自投入执行。”
　　池余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载着“星际1384年，池斐执政官在执行最后一次任务时，因小世界意志过强，失去与其系统003的联系，星际大力搜寻后未果。”
　　“星际1500年，第七届星际执政官尹玄继任。”
　　“至于池斐执政官投入到池科长所在的小世界后究竟成为了谁，我想您应该比我清楚。”
　　池余深吸口气，“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林尔：“池科长放心，我是在帮小七修复数据时意外读取到了他的储存影像，看到了对它下手的人…是池非，再加上尹玄执政官的表现，才斗胆推测了一下。”
　　池余皱了皱眉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那这个现任执政官尹玄和池斐…到底是有仇还是……？”
　　理念不合，明面上的诸多争执与分歧，却硬生生找了他一百多年才继任，到现在都没有放弃搜寻……这是对仇人的表现？
　　林尔笑了笑，“当时星际各方势力丛生，二位当年虽然表面上多起争端，但是公私分明，私交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尹玄执政官……在池斐执政官消失之后，几乎以一己之力强硬的压下了所有的反对声音，动用了星际全部的人手展开搜寻。”
　　“甚至于，”林尔顿了顿，“甚至于现在还在用某种激烈的手段继续暗中搜寻…”
　　池余：“激烈的手段，是指暗中对小世界的气运之子出手，夺取能量，用来……找池斐？”
　　林尔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池余：“……池科长。”
　　池余耸耸肩，将池斐档案里的一张合照拿出来，点了点旁边的人：“不难分析，这就是尹玄吧？”
　　林尔点点头，池余看着那张始终深埋在记忆深处的脸，笑了一声，五味杂陈，“真是，造化弄人。”
　　“我有自己的记忆之后，出现在我面前的一个人，就是他。”
　　池余永远不会忘记，他诞生之初，神志尚且浑噩，一个男子穿着“奇装异服”走到自己面前，看他的眼神冰冷又轻视，只是随意一击，就差点要了他的命。
　　又或许说，如果不是池非悄悄护住了他的心脉，池余已经死了。
　　尹玄杀池余，是为了夺取他身上的气运之力来寻找池斐，可阴差阳错，却因为他的出手，让池斐为了保护池余受了重伤，自此前尘往事皆忘，彻底成为了池非。
　　“所以，哥哥也是因为在任务过程中发现了某些端倪，被尹玄察觉，所以才……”
　　所以尹玄才会对故渊出手，让他魂魄分离，想将他永远困在小世界中。
　　林尔叹了口气：“我一早就说过，池科长聪慧。”
　　池余闭了闭眼，紧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造化弄人。
　　池余睁开眼，把档案归还给林尔，声音有些哑，“007醒来之后说不定会说些什么，阮烛那边，麻烦你和他说一声…我大哥之前在小世界的情况，先保密吧。”
　　林尔点头答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思虑再三，还是问道：“如果…池非就是当年的执政官，那池科长，打算怎么处理故渊大人和尹玄执政官之间的事情呢？”
　　如果池非就是池斐，那他和尹玄之间就有这千丝万缕牵扯不断的情谊，而池余与池非一体同生，尹玄所做的一切…身为局中人，又该如何评判对错。
　　池余站起身，语气平淡，“池斐、池非、池余，对我来说，是三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这个人爱恨分明，也最小气，偶尔也不是不可以识一识所谓的大体，不计较尹玄对他下的死手，但涉及到故渊的事，不行。
　　至于池非今后会怎么选…且再看吧。


第70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二十四）
　　宋修远和林清安的结局，姜白着实是纠结犹豫了好久，直到最后一场戏开拍前晚，才咬咬牙拍板。
　　林清安托赵文把宋修远带走，算是成全了自己仅存的一点私心，他从后门扶着宋修远上了车，用目光吻过他紧皱的眉心，然后换了两个人的枪。
　　车声载着他的所有坚强与软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林清安握住宋修远的配枪，似乎能感受到那人总是灼热的体温。
　　宋修远早就说过，他的小少爷最是聪慧，因此所有的公事私事都不曾避讳他，平日里更是连体婴似的粘在一起，连他最信任的下属都听林清安的吩咐做了几回事。
　　因此当大家看到走出大帅府的人时，只是愣怔了几秒，便了然的接受了。
　　林清安替宋修远打了他人生中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仗，他指挥着的下属，为撤离的民众和学生……也为宋修远争取着最后的撤离时间。
　　敌军的轰炸机一遍遍投下炸药，原本繁华熙然的北平城很快就成了废墟一片，装备精良的敌人长驱直入，冰肌玉骨的小少爷一身青衫早就被鲜血染成了黑色，有敌人的、战友的，也有他自己的。
　　还好……没有宋修远的，他想。
　　池余当时拍完这里的镜头就杀了青，接下来发生的事被姜白留到了现在来拍，他走进片场时没有打扰到任何人，只是由方连芸带领着提前到化妆室换好了妆造，悄悄藏在了场景中，他看着浑身藏好的无数炸点，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
　　调转车头的宋修远一路逆行，车窗外撤离的百姓们拖家带口，抱着仍在襁褓中的孩子，背着早已走不动路的老人，在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满脸不安与恐慌的拼命向前跑，后视镜反射的白光一闪，宋修远看过去，才发现自己脸上是和他们一样的慌。
　　之后的事，开拍之前姜白说让楚渊根据场景自由发挥，因此除了池余没人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楚渊虽然也不知道，但他可以让自己成为宋修远。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一遍遍忍不住的想，眼眶里满是红血丝，脸色苍白的吓人。
　　让他还来得及，能救下他的爱人。
　　往日气势恢宏的北平城门一半都已经被炸成了碎石一片，让城外的人一打眼就能看清里面正在发生的血战。
　　宋修远看着远处踉跄的长衫，几乎是翻滚着摔下的车，林清安已经打光了最后的子弹，身边尸体堆积，都是熟悉的脸，他看着眼前不断逼近的敌人，在最后的时刻，似有所觉般转过头。
　　林清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向自己奔跑而来的身影，扬起了一个温柔异常的笑容，一滴泪从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划过，只觉得被子弹贯穿的痛苦都消失不见了。
　　他张了张嘴，已经发不出声音，但宋修远却莫名的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不是“我爱你”，而是“活下去”。
　　爆炸的声音再次响起，最后的北平城门轰然倒塌，宋修远眼睁睁的看着林清安身上炸起一片血雾，然后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他被追上来的赵文拦腰扛起，目眦欲裂的人只来得及喊出一声——
　　“林清安——！！”
　　字字泣血，满是绝望。
　　“……卡。”
　　低低的啜泣声响起，连姜白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是滋味，身旁的李副导捶了他一下，“…你可真狠。”
　　而楚渊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了站在原地看他的池余。
　　他看着池余的脸，目光贪恋的划过他的眉眼，眼角的泪痣，之后望进他琥珀色的瞳孔，里面是自己的倒影。
　　心底是止不住的思念和因为刚才的戏份涌上来的悲伤，楚渊看着他，又想在看林清安。
　　之后发生的事他前些日子都拍完了，亲眼看着爱人死在眼前的宋修远被于文带回组织，醒来后却异常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他加入了林清安生前所在的组织，穿上了他喜欢的青衫，为着他曾经说过的理想，活了十年。
　　他永远在最危险的地方冲锋陷阵，林文说他简直是不要命，宋修远笑着摇摇头，说我惜命的很。
　　怎么能不惜命呢，他最听林清安的话了，他要好好活着，替他看看他梦里的那片山河。
　　直到1945年8月15日正午，所有战役全部停止。
　　1945年9月2日上午9时，停泊在东京湾的密苏里号主甲板上举行了一场标志着战争结束的投降签字仪式。
　　1945年9月9日上午，宋修远作为受邀人员，亲自在南京中央军校大礼堂里，见证了发生在他们土地上的受降仪式。
　　身边的人都留下了激动的泪水，大街上的人们在兴奋过后难以自抑的和身旁的人抱头痛哭，为自己，为国家，也为逝去回不来的那些人。
　　宋修远看着高高悬挂的国旗，轻轻蹭了蹭自己的手背，像是隔着十年的岁月，替某个人擦去了落在他手背上的那滴泪。
　　我的小少爷，你梦里的那个世界，我替你看到了。
　　你看，我们殊途，却能同归。
　　楚渊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后几乎是有些疲惫的紧紧把自己按进了池余的怀抱里，池余拍了拍他的后背，用同样的力道回抱住他。
　　一旁的工作人员都自觉的撤出了场地，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久别重逢后，又“天人永隔”的小情侣。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
　　“池余……”
　　“嗯，我在。”
　　“我这几天，总是会梦见你…和我。”
　　在无数次思念林清安的时候，在无数次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候，在他无数个挣扎出不了戏的夜里，池余总是会来。
　　“梦里的我有时候穿着西装，有时候穿着作战服……我梦见我们从初遇走到白头，最后我们头发都白了。”他的声音平静，又好像带了些难以分清都茫然无措。
　　池余抱住他的手下意识紧了紧，“…是吗。”
　　“所以，”楚渊从他怀里抬起头，手指死死地攥住池余的长衫，“…我梦到的那些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对吗？”
　　也许是池非造成的磁场混乱，也许是不久前003和A的匆忙造访影响了什么，楚渊毫无波澜的问出这一切，下意识里却都是笃定。
　　他在问他，却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池余看着楚渊脸上此刻的表情，说不出什么否认的话。
　　“所以那一切，都是真的。”多日来的思虑落到了实处，楚渊勾起嘴角，重新抱住池余，眼神却有些疲惫。
　　“我很高兴，我们真的生生世世都能在一起。”
　　他确实为这个感到高兴，却又不只有高兴，池余的表现是一种默认，可……池余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梦里的池余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像都比和他在一起要轻松开心。
　　所以，池余说的爱他，也是因为“他们”吗？
　　他内心阴暗丛生，需要用尽全部力气来小心遮掩，才能勉强按捺住。
　　池余垂下眼，良久，叹了口气，问他：“只是想说这个吗？”
　　听到他的问话，楚渊有着片刻的僵硬，随即很快让自己放松下来，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当然，只有这个。”
　　池余没有再问。
　　……
　　简单的庆功宴后，姜白宣布《殊途》彻底进入后期制作环节，他们的后期团队同样强大，在加上文艺片原本也没有什么太炫酷的科幻场景，因此姜白想要争取一下暑假档。
　　池余点点头，吩咐了金哲全力配合之后，和身边异常沉默的人坐上车，在将尽一个月的分别之后，重新一起回到了楚渊家，没有食言。
　　两人在酒店已经洗过澡，刚一进门楚渊就直接吻上了他，迷乱又没有章法，带了些不安与宣泄，池余顿了顿，将人托着腿抱了起来，同样炽热的回吻他。
　　沙发的面料是皮革，在出汗时容易吸附皮肤，池余坐在沙发上，看着在自己怀里颤抖的人，漫不经心地向下压了一把他的腰。
　　“唔……！”
　　一阵急促凌乱的喘息在耳边响起，池余却丝毫没有留情，细密又残忍的挺-动让本就没有什么经验的楚渊有些崩溃的咬紧下唇，难以控制的力度很快就让他的嘴唇上见了血。
　　手指不容置疑的撬开楚渊的牙齿，池余抚过他的唇瓣，与他的动作相比，声音平淡到近乎冷漠，“现在呢？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说？”
　　眼神都不聚焦的人下意识的摇头否认，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像是在嗔怪恋人总是口是心非，满心不安，又从不信任。
　　池余站起身，在骤然拔高的惊喘中走进卧室，轻轻撩开楚渊额前汗湿的碎发。
　　他用手指摸着楚渊的牙齿，搅-弄着他的软-舌，“别咬自己，都出血了…受不了的话，咬我的手吧。”
　　“……对了，还需要吃药吗？”
　　楚渊瞬间瞪大眼睛，有些胡乱的摇摇头，被堵住的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池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歪了歪头，“看样子，应该是不需要了。”
　　“那我们继续吧。”池余的声音里带着怜惜，又有些训诫的意味，让楚渊忍不住颤抖，“…给过你机会了啊，楚渊。”
　　“还是不长记性。”
　　“唔嗯——！”
　　……
　　他们近乎迷乱的厮混了两天，累了就抱在一起睡一会，醒了就随便吃一点东西，最后一次的时候，楚渊破布娃娃一样的被他抱在怀里，浑身都是暧昧的青紫。
　　池余看着被折腾到彻底昏睡过去的人，在一声叹息之后，动作小心的替他把腿上干涸的痕迹清洗掉，将他半搂进怀里，手指轻柔的梳理着他的头发。
　　睡梦中的人发出几声听不清楚的梦呓，池余抚过他有些破皮的嘴角，半晌，还是捏了一个恢复状态的手诀。
　　微微皱起的眉头渐渐抚平，池余在他眼皮上落下一个吻，声音低沉：“宝贝，相信我，好吗？”
　　星际间的奔波和这些日子的折腾让池余也有些疲乏，怀里的爱人带着让他心思宁静的香气，让他很快就陷入了黑甜乡。
　　等再次醒来之时，怀里的人不知去向，池余摸了摸身旁早没有了余温的床单，动作间，清脆的碰撞声和牵扯感传来，池余向下看去，挑了挑眉。
　　一条长长的锁链连接着他的脚腕，接近皮肤的地方被小心的用绒布包裹好，链子的另一端隐在床下，池余试探着扯了扯，固定的很牢。
　　手里的锁链材质很轻，却意外的坚韧，显然，这一切都是早有准备，不是什么心血来潮。
　　“啧，真是…”
　　有些哭笑不得的声音响起，池余摇了摇头，“…就多余手下留情。”
　　卧室里传来的声音昭示着里面的人已经醒了过来，楚渊拿着刚买好的早餐，嘴唇紧抿。
　　门被从内向外推开。


第71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二十五）
　　池余给楚渊消去了疲惫，却没给他消去痕迹。
　　他垂着眼看着眼前的人，楚渊低着头不说话，露出的手臂上都是自己这几天留下的青紫，如果不是脚腕上隐约的重量提醒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池余几乎要以为做错事的人是自己了。
　　他晃了晃腿，锁链撞击的清脆声音响起,
　　“……什么时候准备的？”
　　池余脚腕很细，现在束着一圈被红色绒布包裹的锁链，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像是被豢养的某种大型猫科动物。
　　楚渊仍旧垂着头，一副知道自己犯了错的样子，眼中却闪过一丝满足，“……第一次从你家回来之后。”
　　池余笑着点点头，行，真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早。
　　他看了一眼楚渊手上的早餐，自然的接过，然后走到餐桌旁坐下，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楚渊，说：“愣着干什么，过来吃饭。”
　　楚渊眨眨眼，有些乖巧的走到他身边坐下，还把锁链又拉长了一些，好方便池余的走动。
　　一顿早饭状似平静的吃完，两人吃完饭后到客厅看了会儿电视，甚至还一起打了几把电动。
　　中午太阳升了起来，阳台的门大开着，一阵穿堂风吹过，吹得窗外的绿叶彼此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现在天气越发热了，楚渊家里长毛的地毯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池余坐在上面，心安理得的一直使唤他干这干那。
　　“渴了。”
　　“不想喝热水，想喝凉的。”
　　“这毛毯坐着太热了，我手机呢，打个电话让人来换一下。”
　　楚渊一一照做，除了最后一条。
　　池余放下手柄：“……你收起来了？”
　　楚渊低下头不说话。
　　池余了然的点点头，“不打算给我？”
　　“姜导说电影后期最快也要两个月做好……这段时间我们可以休个假。”
　　池余挑挑眉，重复道：“休个假。”
　　楚渊又不说话了。
　　池余笑了笑，缓缓道：“行。”
　　于是当天晚上，忍了一天的某人在床上把楚渊折腾了一个彻底。
　　新换的床单是池余从系统商店买的，材质很软，缺点就是如果有什么水痕，会很明显。
　　楚渊被掐着后颈按在床上，生理性的泪水和汗水斑驳一片，他在恍惚中发出难以自制的哀鸣声，混沌的脑海里却突然清晰的闪过一道想法。
　　原来池余前几天，真是留了情的。
　　锁链之间碰撞的声音清脆，和床腿撞击的声音有些沉闷，各种时而激烈时而缓慢的声音响了一晚上，到最后基本上不论池余做什么，楚渊都会条件反射性的颤抖。
　　浴缸里放满了水，楚渊有些失神地靠在池余身上，随着水流的不断溢出发出阵阵破碎的喘息，他的小腹有着明显的鼓涨，池余勾起嘴角，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楚渊慌乱的摇摇头，表情甚至称得上脆弱。
　　一声轻笑，似乎带了些怜惜，可还不等楚渊放下心来，环在他腰间的手慢慢移到他的小腹上，在短暂轻柔的抚摸后，毫不留情地狠狠按了下去。
　　“唔嗯——！别…池余……哈啊…”
　　排出的感觉太明显，随之而来的酸胀感和羞耻感折磨的楚渊双腿无意识的乱蹬，却很快被人轻易的钳制住，摆脱不了分毫。
　　意识已经完全迷离的楚渊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他侧过头，将自己更深的埋进行凶者的怀里，想要获得他的抚慰。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
　　池余轻轻吻在楚渊通红的眼尾，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似乎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四肢瘫软的人被仔细擦拭好，抱到了另一个床上。
　　池余想收拾一下主卧满屋的狼籍，刚打算起身，腰间却被一双颤抖的手臂抱住。
　　“别走……别离开我……”
　　“池余…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要走……”
　　意识恍惚的人声音里满是委屈不安，池余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在楚渊眼角的湿润中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发泄般捏了一下楚渊的鼻子，声音里都是无奈。
　　“我真是……”轻不得重不得，放在一旁却又晾不得。
　　我得拿你怎么好。
　　“喜欢你，不走。”
　　偏偏得了许诺的人还是不肯放手，“你骗我……”
　　“恶人先告状了啊，楚渊。”池余拉着他的手摸上自己脚腕上的锁链，“我如果真的要走，凭这个，你留得住我吗。”
　　楚渊抽了抽鼻子：“你看，你就是要走。”
　　池余：……
　　“我说这么多，你就只能记得住最后一句。”
　　他又叹了口气，索性上床把人抱在怀里。
　　“睡觉，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楚渊精神紧绷了这么多天，现在陷入熟悉的怀抱，早就迷蒙的神智更加摇摇欲坠，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他却仍然挣扎着仰起头，努力睁开眼。
　　人间的月亮倒映在玻璃窗上，他的月亮倒映在他眼底。
　　一丝混乱的迷恋闪过，楚渊珍而又重的吻上池余的嘴角，“别叹气，你好像只有和我在一起，才这么容易叹气。”
　　“我爱你，池余……我用我的一切爱你。”
　　“忘掉别人好不好，只爱我一个人…”
　　只看向我，只照耀我。就算他们也曾经都是我，拜托也只爱我一个。
　　池余看着楚渊恍惚又坚定的表情，抬手轻轻抚过他的眼角，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意识到了灵魂之间的千差万别。
　　楚渊给他的爱过于炽热浓烈，好像整个灵魂都只为池余而存在，因此更不能容忍他们之间出现任何“别人”，哪怕他知道，那个“别人”也是他自己。
　　这样的爱意偏执却纯粹，让池余甚至都有些愧疚。
　　对他来说，尽管他们之间的性格天差地别，可在他心中却一直是同一个人。
　　可楚渊却明确的告诉他：在他的心中，不是这样的。
　　他要独占，要池余心里只有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楚渊。
　　怀里的人不知道何时支撑不住睡了过去，池余靠在床头上抱着他，看着他在睡梦中隐约的不安宁，内心复杂。
　　对楚渊来说，他能给的爱，究竟算不算是另一种程度的辜负呢。
　　……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传来请求连接的讯号，池余闭上眼，进入了意识海。
　　阮烛那边的影像清晰的投射进来，林尔在他身边温和的和池余打了个招呼，终于完全恢复的007兴奋地闪着小灯对着池余挥手。
　　“池科长！池科长！我恢复啦！我马上就能回去找你啦！你有没有想我呀？”
　　池余笑了笑，“你可以再晚一点回来，不然会很无聊。”
　　007突然停住，有些疑惑：“啊？”
　　阮烛和林尔对视一眼，眼中也都有些不解。
　　池余向下指了指，对面的三双眼睛随着他的动作向下看去。
　　红色的绒布十分显眼的包裹着什么，扣在池余脚腕上，连接着的是银色的……
　　林尔眼疾手快的捂住007的眼，在阮烛瞪大的眼睛中对着池余笑笑，“你们先聊，我再带小七去升级一下系统。”
　　007:“啊？不是刚升完吗？二哥，诶，二哥……”
　　一声关门声响起，把007不解的声音隔绝到了门外，阮烛的视线僵硬的由下到上，在和池余对视一眼后嘴角抽搐的瞥开了头。
　　阮烛：“咳，你这，不会是…大人弄的吧？”
　　池余挑挑眉：“不然是我自己绑着玩？”
　　阮烛有些一言难尽的闭了闭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糊涂啊，大人。
　　池余却没有继续逗他，他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从系统商店兑换了一瓶冰啤酒。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阮烛转过脸，看着他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问道：“你们是吵架了？闹分手？”
　　瓶盖被撬开，发出“砰”的一声，玻璃瓶的外壁还有着细密冰凉的水珠，池余仰头喝了一口，摇摇头。
　　“没有。”
　　“…哥哥……楚渊也不会和我吵。”
　　阮烛张了张嘴，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开口时便多了分谨慎：“我其实今天就是想和你说…林尔监测到，大人剩余的魂魄似乎在最近有些异动…”
　　池余抬起眼，皱了皱眉：“什么异动？”
　　“007不在，你很久没有关注气运值了吧？”
　　池余动作一顿，揉了揉额头：“……是。”
　　岂止是没有关注，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太杂乱，他几乎都要把气运值的事遗忘了。
　　“楚渊的气运值在电影杀青那天已经到了六十，而池非离开之后，小世界的稳定性大大加强，再加上星际执政官现在…注意力都在寻找池斐上，综合评判，这个小世界的任务可以直接结算。”
　　直接结算，就是要直接终止…么。
　　池余垂下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他：“这和哥哥魂魄的异动有什么关系？”
　　阮烛：“我们之前一直认为，七个魂魄是进入七个不同的小世界，但似乎……不完全是这样。”
　　“趁着尹玄不在，我和林尔用了星际的契约之力，发现大人剩余的魂魄竟然在逐渐抽离原本所在的任务世界，最后汇聚到了一个小世界中……”
　　池余抿了抿唇：“……汇聚到一起？汇聚过程中出什么意外了吗？”
　　阮烛：“意外…倒是也算，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魂魄有几个在汇聚时就融合成了一体…但却没有全部融合……”
　　没有全部融合，就意味着那个小世界有不止一个“故渊”，他们之间的关系未知，如果起了什么冲突…很可能会造成魂魄的损伤。
　　“所以你最好快点结束这个世界的任务，将楚渊从小世界里释放，不然我怕会出什么乱子。”
　　池余面色凝重，却一直没有说话。
　　阮烛看着他的样子，试探着问了一句：“池余…你不是也想赶快完成任务，把大人唤醒吗？林尔演练过，只要抽离时他用自己的天赋能力包裹住楚渊，就不会造成什么灵魂上的伤害。”
　　池余垂着眼，久久，像在和自己说：“……可是楚渊他，还没能完成自己的人生。”
　　他还没有拿下影帝，没有重新得到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还没能和心爱的人白头到老。
　　阮烛：“等之后七魄归位……”
　　“等七魄归位，他们还是自己吗。”
　　“就像我和池非，我从来也不认为……我们是一个人。”
　　阮烛张了张口，只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你是不想……”
　　“不，我想。”池余没让他说完后面的话，他闭上眼，指甲不自觉陷入了掌心。
　　“千百年，从哥哥离开我的那一天开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再重新见到他。”
　　“我不该……动摇。”
　　他睁开眼，眼中的挣扎消失不见，眼底却深埋苦痛。
　　“我会找合适的时间终结这个世界，到时候我会提前联系林尔。”
　　池余站起身，没有看表情复杂的阮烛，直接关掉了通讯。
　　不让阮烛说完后面的话，是因为池余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会动摇。
　　楚渊可能是到现在为止和他的哥哥最不相同的一个灵魂，故渊心怀大爱，坚持公义，有自己的行为准则，有自己的理念标杆，他和池余在情感朦胧时分开，是为了保护他，也为了保护生灵万物。
　　可楚渊不是，他的心太小，小到装下了池余之后，甚至都装不下他自己了。
　　他给了他所有的偏爱。
　　从纯白的系统空间回到夜色中，池余感受到怀里熟悉的的温度，却没有睁开眼。
　　“你不信任我是对的，楚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嘲，甚至有一丝自厌。
　　“……对不起。”
　　怀里的人无意识的在他身上蹭了蹭，手掌抚上他的胸口，像是要堵住池余心里穿过的寒风。
　　池余紧紧抱住他，低头吻在他发间。
　　“对不起。”
　　有云飘过，遮住了月光，因此池余也没能看到，本该熟睡的人，眼角却一闪而过了某种晶莹。


第72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世界三完结）
　　池余醒来时，下意识在床上摸索，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却摸到了什么发凉的硬物。
　　他皱着眉睁开眼，是自己的手机。
　　脚腕的锁链消失无踪，池余手指摩挲着屏幕，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合适。
　　熟悉的身影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楚渊听到卧室门的开合声，在回过神之前先转过了头。
　　“你醒了。”
　　池余先是嗯了一声，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他停住脚步，表情有着明显的空白。
　　楚渊刚才没有张嘴，这声音是在他意识海里直接响起来的。
　　“你……”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楚渊笑了笑，对池余伸出手，“先抱一抱呗。”
　　池余把楚渊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楚渊贴在他的胸口，听着池余沉重的心跳，垂下眼。
　　“昨晚…我都听见了。”
　　池余嗯了一声，在楚渊告诉他自己梦到之前的事时，他就知道早晚会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很奇怪，脑海里好像突然多了许多东西，我潜意识里知道那都是真的，可我却还是有些…恐慌。”
　　无论是好是坏，他都真真切切的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可突然之间，宇宙文明在他脑海里无限延伸，他被强硬的告知，他所在的星球不过是被监管着的沧海一粟，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个怎样的存在。
　　“我算什么呢，小鱼。”
　　他从来没有这样暴露自己的软弱，现在却用这样让人心软的语气，在池余怀里迷茫的剖白。
　　池余只觉得连呼吸都开始痛了。
　　“楚渊，你是楚渊。”
　　“你有自己完整的记忆，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经历和体验，你就是你自己。”
　　楚渊抬起头，用被雾气遮盖住的眼睛望着池余，他尽力勾了勾嘴角，笑容却有些难看。
　　“可你最开始爱的那个人……并不是楚渊。”
　　那双好看的凤眼通红一片，没有落泪，却好像把池余浸泡在了苦涩的泪海之中，无需细品，都是愧疚与心疼。
　　可我该怎么安慰你呢，我分明也是你痛苦的来源。
　　他只能一遍遍吻过他的唇，像是抱歉，又像是不知该怎么说出口的愧疚爱意。
　　楚渊揽住池余的后颈用力的回吻，唇舌纠缠，末日前夕般热烈，夹杂着泪水的酸涩。
　　楚渊睁开眼，吻过池余眼角沾上泪水的那一颗小痣，“我曾经想过，我是无论如何也要留下你的。”
　　“我不在意什么世界稳定，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不在意会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可我在意你。”指尖描绘着他的眉眼，像是想刻入灵魂。
　　“我想要你开心，想要你得偿所愿。”
　　“所以……”楚渊闭了闭眼，说得无比艰难，“所以我接受，接受和其余的灵魂融合。”
　　池余把楚渊狠狠拥到怀中，整个人都在颤抖，“对不起，楚渊……”
　　“你永远都不用和我道歉，小鱼。”楚渊攥紧他的衣服，“你只要说爱我，我就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我爱你…我怎么会不爱你……”
　　楚渊在他怀里睁开眼，嘴角的笑容里都是满足。
　　如果能够做到，他是真的会不计一切后果留下池余的，可他知道……他留不住他，也到底是不忍心看他挣扎难过。
　　所以小鱼，我成全你，但你要永远记住我，因为愧疚也好，什么都好，记住楚渊，不是谁分出的灵魂，只是楚渊。
　　他给你的爱无比热烈，胜过其他任何人。
　　这是我最后的，对你小小的算计和私心。
　　……
　　【您选择了一张加速卡，该卡片为高级卡，兑换积分99999，使用后小世界时间将进行十倍加速，原住民不会收到加速影响，是否确认使用？】
　　【是】
　　【使用成功，消耗积分99999，您账户的积分余额为：2768，系统商店感谢您的支持，祝您生活愉快。】
　　……
　　《殊途》的后期制作很快完成，在“池非”的帮助之下，他们很轻松的申请到了暑期的档期，前期没有投入太多宣传，只是悄悄在正式上映前一周开启了点映礼，邀请了各大电影博主和转发抽奖赠票。
　　在第一场点映结束之后，各个app的热榜词条上都是《殊途》与楚渊的相关内容，霸道的进入所有人的视线，而人们不论是抱着怎样的一种想法点进的词条，都会被各种惊赞与“哀嚎”吊足胃口。
　　预售第一天，售票数就在姜白瞪大的眼睛中飙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甚至突破了近几年许多文艺片的最终票房。
　　第三天，第一版预告片发出，毫无违和感的场景画面，一镜到底的长街小巷，似乎真的将人们拉回到了那个年代，最后几秒是宋修远初见林清安的那一幕，画面里一阵飞雪吹过，一声“林清安”让宋修远回过头，慢放的镜头宿命感十足，两人的脸放大在画面里，直白的美貌冲击一下子就吸引了观看者的目光。
　　第五天，以两人相处为主的预告片发出，豪横的大帅把人抢回了府，眉目清冷的林清安不哭不闹，却常常能一个眼神就让那个痞子样的人住了口，一声声越发亲昵的“小少爷”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宋修远干什么都爱带着他，预告片的最后就是他说的那句，“林清安这样的人，只是带在身边都能解暑了”，身旁的副官挠了挠头，说了句：“可是大帅，现在是冬天呀。”
　　一声暴栗，画面陷入黑暗。
　　一帮看出了姨母笑的人到官博评论区直呼好甜，“民国小甜剧”的名字刚喊了一天，就被最后一支预告打了个目瞪口呆。
　　预告的最开始是一场街头的冲突，出现在上个预告片中的小孩子浑身是血的倒在街角，手里还攥着林清安给的糖块，糖纸很漂亮，花花绿绿的，他一直没舍得吃。
　　bgm声渐起，紧密的鼓点让人下意识揪起了心，一系列画面很快的闪过，他们看见一帮人上了大帅府要求审讯林清安，看见来自上司的逼迫，看见林清安紧抿的双唇，听见宋修远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
　　水杯碎裂声响起，宋修远倒在石桌前，一滴泪，从林清安的眼角落在宋修远的手背。
　　画面陷入暗红。
　　“不会吧？昨天的糖我还没消化你就整这死出？老公你说句话@楚渊@池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啊？”
　　“哈哈哈是刀，他爹的竟然是刀吗哈哈哈哈哈！！”
　　“我不信呜呜呜我不信，一定还有反转！！我不信！！！”
　　随着再次冲上的热搜和预售期就令人瞠目结舌的票房，人们终于意识到，那个初升时便闪耀夺目，后来意外暗淡的星辰，以某种震撼人心的方式重新回归了大众的视野，在经过沙砾的打磨之后，璀璨万分。
　　首映时楚渊和池余坐在一起，十指相扣，从头到尾都没有分开。
　　“池余。”
　　“嗯，我在。”
　　“这个片子，我一定能拿影帝的。”
　　“是，我知道，你一定能。”
　　“本来想到时候在领奖台上告诉你的…现在看来，其实现在说也很好。”
　　“其实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
　　“我的月亮，已经奔我而来。”
　　……
　　【请确认是否现在开启结算】
　　【是】
　　【结算中…当前任务完成进度百分之七十五……监测到您符合ooc补全条件，请选择是否进行补齐。】
　　【是】
　　【当前任务完成进度百分之百，恭喜员工池余完美完成任务，请您保管好随身物品，我们将在十秒后开启结算。】
　　池余捏紧了手上《殊途》的实体碟片，上面还写着一行字：
　　愿小鱼，万事顺遂，得偿所愿。
　　愿你我，早日重聚。
　　楚渊。
　　……
　　被困住的魂魄从小世界中脱离，池余从传送站走出，第一次来到了安放着故渊躯体的地方。
　　阮烛担忧的目光被隔绝在门外，林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样叹了口气。
　　池余靠在门边，看着前方的密封舱。
　　透明的材质能够隐约看见躺在里面的人，一旁的生命体征检测仪上显示的各项数值都在平稳波动，密封舱上方布着一个简易的法阵，法阵上亮着三点蓝光，象征着已经回归的三魄。
　　池余的视线眷恋的从上面看过，几次想迈步走过去，可腿好似有千斤重，让他几次尝试都没有成功。
　　良久，他抬起手，食指与中指点在心口的位置，一缕蓝光渐起，顺着他指尖划过的方向涌向阵法。
　　三魄周遭萦绕的气息越发浓厚，他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更加耀眼的蓝光，直到体内传来枯竭的疼痛感，才停止了本源之力的输送，
　　“咚咚—咚咚——”
　　像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检测仪显示的心率骤然加快，攀升波折的线条昭示着沉睡者本能的回应与眷恋。
　　“哥哥……”
　　“早日重聚。”
　　……
　　【池池池科长呜呜…你快醒醒啊……有鬼鬼、鬼！！】
　　新的小世界传送时照例出了一些波折，在混乱的磁场中颠簸时池余想，再怎么混乱也没什么能让他惊讶的了吧？
　　没想到，恢复意识的第一秒，他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还真能。
　　疼，浑身都在疼，尤其是头，更是有种千蚁啃噬的疼痛感，四肢像是被什么操控着，池余能感觉到自己在僵硬的行动，他尝试几次，竟然无法夺回身体的主动权。
　　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手不能掐，池余索性在心中默念口诀。
　　“天逢门下，降魔大仙，摧魔伐恶，鹰犬当先，……太上圣力，浩荡无边，急急奉北帝律令。”
　　一道邪祟离身咒后，身体顿时一轻，被堵住一般的双耳也慢慢开始接收外界的声响。
　　吵闹声，怪笑声，唢呐声……口水吞咽声。
　　双眼慢慢睁开，入目便是遮挡了周围环境的红盖头，池余挑了挑眉，视线下移，就看到了穿在自己身上的红色嫁衣。
　　是女子出嫁的款式，宽大的裙摆上鲜红中斑驳着暗红，池余嗅了嗅，是血腥味。
　　看着胸前的鼓胀，池余抽了抽嘴角，有些无奈地问007：【怎么这个bug，给我抽成姑娘了？】


第73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一）
　　007看着周围一帮青面獠牙的鬼，哆哆嗦嗦的【啊？】了一声，声音起伏虚弱，比鬼叫声还渗人。
　　两双枯树枝般骨的手突然捏住了池余的胳膊，池余瞥了一眼那黑色长甲周围疑似血迹的暗红色凝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得多少细菌病毒啊。
　　“桀桀桀新娘子去拜天地喽！”
　　“拜天地嘿嘿拜天地——拜完天地吃新娘，吃新娘桀桀——”
　　胳膊上传来巨大的拉力，池余顺着力道向前走，一时有些纠结要不要把这两对爪子砍了。
　　【007，世界线呢？】
　　007:【没…没有……】
　　池余深吸口气：【……没有，是什么意思？】
　　007嗖地钻回意识海:【我刚刚就看看、看过了，可能是因为传送过程中的磁场暴动，只能知道这是个被拉入无限流任务的小世界，但是关于主角的信息都是空白…】
　　得，盲盒。
　　就这么个功夫，池余就被拉到了“喜堂”前，绿色的鬼火照亮了正中央一个煞白色的“喜”字，淤泥一般的地面潮湿粘脚，口水吞咽声越来越明显，池余感受到四周饥渴又贪婪的视线，差点都要怀疑自己其实是一条糖醋鱼。
　　最前方的一只饿死鬼嗅着生人身上的香气，只觉得这一个比往常送来的“新娘”都要香，让他完全忍不住腹中火烧的饥饿感，神智恍惚地上前一把揭开了池余的盖头，池余从他张开的血盆大口直接看到了内里细如针尖的嗓子眼，牙缝里都是虫子样蠕动的黑色长条，他有些嫌弃的别开头，叹了口气。
　　“坏规矩了！他坏规矩！”
　　“他揭开了新娘的盖头！吃掉！把他吃掉！”
　　“啊啊啊——不不、我不是故意的——”
　　一拥而上的恶鬼早已忍耐不住生人身上香气的诱惑，他们分明能够阻止饿死鬼揭开盖头，却都是在一旁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现在更是不会听他的解释，直接当着池余的面将他撕碎啃咬，急切的吞入口中，浓黑色的血液流顺着没有闭合的大嘴流下来，在“滋滋”的咀嚼声和渐渐微弱的哀嚎声中，他们的视线却一直都没有离开池余。
　　“好香，这个新娘好香——”
　　“快拜天地—拜天地——”
　　一只饿死鬼哪里够他们满足，粘着黑色污血的手纷纷向池余抓了过去，池余僵硬的忍了又忍，实在还是不想让这些脏东西粘到自己身上。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
　　“咦？”一道不辨雌雄的声音响起，似乎带了些诧异。
　　法诀未成，一阵让人遍体生寒的凉意略过，瞬间将众鬼与池余隔开了一段距离，池余顿了顿，停止了捏诀的动作。
　　谁知刚刚还叫嚣着吃新娘的众鬼却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一样飞速后退，原本就丑的不忍直视的鬼脸上五官乱飞，推搡踩踏着向着来时的甬道后退。
　　池余看着被遗落在地上的眼球耳朵，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先祖在上，他之前真的没觉得自己还有洁癖的属性。
　　一声轻笑传来，池余撇了撇头，瞬间定位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食指中指相并，带了些试探的气息如箭一般，迅速射向了他的侧前方。
　　“啧，爪子倒是锋利。”
　　蓝色气息泥沙沉入大海般被吞噬，一个穿着血色长袍的身影逐渐浮现在半空，周身浓重的鬼气萦绕，凤眼微眯，满脸兴味的看着池余。
　　“小娘子，你好香啊。”
　　……小娘子。
　　池余看着来人，目光在他有些妖冶的眉眼上滑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摆出了一幅害怕的样子，哆哆嗦嗦的后退两步：“你、你是谁……”
　　半空中的祂看着眼前越发楚楚动人的一张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只觉得这个生人长相真是符合祂的心意…就像是按照祂喜欢的样子捏出来的一般。
　　想咬。
　　祂挥了挥手，周围的场景一变，从阴暗逼仄的巢穴中转到一处宽敞的前厅内，厅中的烛光通明，那人一甩长袍，坐到一旁的木椅上，撑着下巴看眼前“柔弱可怜”的小娘子。
　　池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熟悉的布置，垂下眼，收起眼中的怀念。
　　从前厅到庭院，所有的摆设场景和《殊途》拍摄时的大帅府几乎是一模一样。
　　“你和那些外乡人不是一起的。”祂歪了歪头，像是有些不解：“你是谁？”
　　为什么竟然能将沉睡百年的祂唤醒，又为什么……只是看着他，祂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仿佛又有了生机。
　　吃掉他，将他融入骨血，祂压下心底传来疯狂的渴望，仔仔细细的看着池余的眉眼，泪痣，发梢，看着他在红封之下更显细韧的腰肢，有些难耐地吞咽了几下。
　　要忍不住了，真的好香。
　　外乡人？是他另外的“队友”吗，池余试探的开口：“……你就是我要嫁的人吗？”
　　“我？”祂站起身，走到池余面前，轻轻挑起他的下巴：“……我可以是。”
　　祂的手指寒冰一般，让池余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
　　带有蛊惑意味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丝丝入耳，让池余的眼神有片刻的迷离，仿佛坠入无边血海。
　　惑神之法，池余心中警铃大作，他咬了一口舌尖，用钻心的痛意强迫自己清醒，浑身的汗毛生理性竖起，池余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向后移动，绣花鞋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泥痕，池余摸了摸刺痛的脖子，看着手上沾到的鲜血，忍不住啧了一声。
　　到底是谁爪子锋利啊。
　　祂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艳红的舌尖探出，舔了舔指尖池余的血液，在舔舐入腹的瞬间，祂感受到了体内涌起久违的充盈感，体内被压制的力量竟然瞬间恢复了不少，祂盯着池余还没有完全愈合的脖颈，眼神更加晦暗危险起来。
　　不只是香…竟然还能恢复祂的力量……
　　“我真的有些好奇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池余眨眨眼，没有忽视祂刚才的异状：“我只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外乡人。”
　　祂笑了一声，对他显而易见的谎话表现的很是大度满：“那你不如就跟着我吧，也许…还能留下条性命。”
　　池余挑挑眉：“怎么，这里的外乡人，都会死吗？”
　　祂笑着点点头，示意池余一起落座，就像刚才没有突然对人家动手一样。
　　“小娘子，你瞧，我刚才在塔里救了你，献祭没有完成，没有男子生殉，求子镇原本就脆弱的阵法…可就再也压制不住她了。”
　　“子时一过，她破阵而出，这镇上的所有人，可都得死。”
　　厅内烛火不断摇动，几声凄厉的鸦鸣声在暮色中响起，池余在对方恶意满满的眼神中笑了笑，说：“你知道我是男的，还一口一个小娘子？”
　　没有想到池余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祂嘴角的微笑有些僵硬，片刻后却像是被逗笑一般笑出声：“你真有趣，我真是喜欢你。”
　　“怎么办，我更想让你留下来陪我了。”
　　祂周身萦绕的黑雾瞬间炸起，伸长的指甲泛着寒光，一言不合的又直接动起了手。
　　池余：……能不打吗。
　　显然不能。
　　祂的攻击又狠又快，招招致命，是真的下了杀手的，而池余却掣肘许多，以守势为主，在两人对了数百招之后，眼看着祂因为不要命的打法消耗的越来越多，原本浓郁的鬼气都开始稀薄起来，池余有些无奈，只好不再藏拙，呼吸间无令起咒，祂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被定在了原地。
　　祂悄悄试探了几次，却完全破不开池余的力量，于是垂下眼，邪魅的样貌变得有些可怜巴巴的：“真是不解风情，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池余点点头，笑容温和：“你身上有着封印之力，是打不过我的，不如好好聊一聊。”
　　祂的表情淡了下去，显得有些阴森：“你能感受到我身上的封印？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很过多次了。”池余叹了口气，“公平起见，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告诉我你的，怎么样？”
　　祂静静地盯着池余，没有应声，而是在脑中飞快的思索。
　　很多时候，姓名的力量其实比人们所认知的要重很多，都知道夜半之时鬼唤人名不可应，足以见得姓名对生人的重要性，但其实对于鬼神来说，姓名对于祂们的作用比活人更大，有些时候甚至只需要直呼姓名，便能对其形成制约。
　　“虽然我杀不了你，可你如果想打散我，应该也没那么容易吧。”
　　“小娘子，太阳马上就要彻底消失了，到时阴气一重，你觉得，你还能困住我吗？”
　　池余耸了耸肩，“好吧。”
　　他走上前，指尖在无名指上滑过，殷红的血珠冒出，池余在祂更加戒备的眼神中抬起手，动作缓慢地涂在祂的嘴唇上。
　　祂在愣了两秒之后垂下眼，看着池余抚过自己嘴唇的手指，他涂抹动作很仔细，很轻微，让祂只觉得有些发痒。
　　十指连心，尤其是无名指，更是直接连接着心脉。
　　阴宅里突然起了阵风，池余看着祂粘上自己鲜血的唇，满意的收回手。
　　这样显得有气色多了。
　　“不论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池余看了一眼天色，日落下山，昏暗的天空已经隐约有了些月亮的影子，不太明亮的月光照在池余红色的嫁衣上，充满了不详的意味。
　　求子镇，塔，男子献祭，压制……
　　池余隔空点了点祂的嘴唇，“作为回报，你告诉我，你说子时会出现的那只鬼…是男是女，怎么样？”
　　祂感受着因为池余的鲜血而逐渐恢复的力量，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笑了笑，“这么小的问题，小娘子既然问了，那我当然会告诉你，她是只…女鬼，很凶的哦。”
　　好香…好香的血…好想把他吃掉。
　　女鬼，却要新娘？池余眼神一转，没有管眼前这只越发贪婪的眼神，对这个副本的内容有了一些大概的猜测，嘴上却调侃道：
　　“多凶？比你还凶？”
　　祂闻言似乎有些委屈，摆出一副受伤的神情，“我哪里凶了，我到现在可一点都没伤到你。”
　　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收收你盯着我脖子的眼神吧…真是一点可信性都没有。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从你身上的封印来看，你现在能调动的力量应该不足原本的三成。”
　　“我能给你我的血，助你恢复到…五成，但是你要和我建立契约。”
　　祂垂下眸，像是在认真思考他所提的建议，手下却悄悄借着池余鲜血的力量冲击他下的定身咒，
　　“哦？什么契约？”
　　“你要跟着我，贴身保护我，自此之后，你要尽你最大的能力，保我性命，怎么样？”
　　祂挑了挑眉：“听起来很划算，但是我不认为以你的能力……还需要我的保护？”
　　“我当然需要了。”池余眨眨眼，“毕竟我只是一个懵懂无知，又柔弱愚笨的…外乡人。”


第74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二）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等你的答复。”
　　池余看了看已然漆黑的天空，对着祂摆摆手，转身离开，虽然他无所谓那些队友的死活，但是…全死光了也有些麻烦。
　　还有就是这身裙子，好歹能找个地方换一下吧。池余有些嫌弃地捏起裙摆，迈下长长的台阶，走出了祂的府邸。
　　站在厅前的人垂着眼，在池余走出府门的那一刻终于解开了定身咒，时间巧合的让祂都要怀疑这都是那个小生人算计好的了。
　　祂转身坐回木椅上，红色衣袍无风而动，在越发皎白的月光中流动一般裹在祂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身形。
　　想到池余刚刚的提议，祂轻笑一声，喃喃道：“……真是有趣。”
　　……
　　池余走出祂的府邸后，眼前立刻如大雾散尽一般逐渐明朗起来，在月光的照耀下，显示出乡镇不太清晰的轮廓。
　　乡镇路前有一块大大的石碑，池余把哆哆嗦嗦的007从意识海中拉了出来，凑近石碑照亮上面的文字。
　　石碑的正面是红色的三个大字——“求子镇”，背面用着很小的字体书写着很多人名，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唯一的相似点就是每个名字后面都带着一个括号，括号里是这家有几个孩子。
　　张保南（家有六子）
　　李多籽（家有六子）
　　王祈男（家有五子）
　　……
　　池余的视线从上方飞速略过，格式统一，显然，是按照家中孩子的数目由多到少排列，只是每个字的颜色却不像是墨黑，池余凑上前仔细看了看，伸出手指从上面滑过——黏腻，腥臭，暗红。
　　竟然是血。
　　啧。
　　他有些嫌恶的把沾到的血痕蹭回石碑，站起身打量着眼前的小镇，现在大概是晚上八点，按理来说就算有宵禁不出门，但也不至于全都睡了。
　　可池余看着漆黑一片的房屋，竟然没有一户是点着灯的。
　　他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在石板路上，手里还举着抖成震动模式的007，凉风阵阵，从远处看，简直像一个漂浮的血人。
　　“哐当！！”
　　“咚！”
　　“诶呦，卧槽！”
　　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传来发着抖的叫骂声，池余勾起嘴角，从容地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有人吗？”
　　“卧槽卧槽，没有没有没有！”
　　“我真是服了，你是个蠢的吗？现在是回答的时候吗？”
　　池余挑挑眉，有意加重了脚步：“有人在吗？”
　　“我没有道具了，你还有什么快点拿——”
　　“等等等……他有影子？”
　　“啊？我看看——还真有？”
　　很好，听起来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池余走近唯一一家没有关门的屋子，声音有些可怜：“你们是我的队友吗？”
　　门里的江虎和一起守夜的同伴对视一眼，大着胆子问道：“你是人吗？”
　　池余顿了顿，嘴角有些抽搐：“…我是。”
　　半个脑袋有些犹豫的从门缝探出来，顺着刚才看到的影子向上看——绣花鞋，红嫁衣，一张漂亮的脸，手上还捧着一个“红灯笼”。
　　他吓得一屁股蹲到了地上，手指颤抖的指向门外：“他他他他他不是今天献祭的那个新人吗？怎怎怎么活着回来了？”
　　另一个人一惊，直接打开了门，在看清池余的样子时脸色却比见了鬼还难看，“完了！完了！”
　　他哆哆嗦嗦的向屋内跑去，边跑边喊：“完了！那个新人没死！任务失败了！都快出来！！”
　　池余在江虎畏惧的目光中跨过门槛，动作自然的丢掉了手里的“红灯笼”，007在被他抛到门外的瞬间立刻隐匿回了意识海，长长的松了口气。
　　“大哥，这是怎么了？什么任务啊？”
　　美人含泪，一双藏着秋水的眼眸胆怯的望着他，声音里都是不安和害怕，江虎两眼一直，不自觉地开始回答他的问题。
　　“这里，这里是求子镇，是一个生存率为0的副本，我们的任务是给鬼王找到让他满意的新娘子，把新娘送上花轿。”
　　池余：“这个任务听起来也不算难呀？为什么生存率会是0？”
　　江虎：“没有…没有女人，镇上一个女人都没有，这个副本会在人数少于七人时循环吸纳任务者，但从来没有吸纳过女人…找不到新娘，所以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
　　池余想了想，问：“哦？那我为什么会穿着新娘的衣服？”
　　江虎：“镇长、镇长说，如果找不到新娘，那就要每三天献祭一个人，否则，鬼王会在子时出没，捕杀我们这些外乡人…”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池余笑了笑，漫不经心的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痕，“谢谢大哥，那大哥知不知道，是谁把我送上的花轿？”
　　“怎么回事！那个新人在哪里？”
　　一道尖锐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池余转过身，一个、两个、三个……加上自己和地上这个，正好七个人。
　　江虎的视线随着池余转移，看到为首的高瘦男人时呆呆地抬起手，指向他：“是于统，就是他把你打晕了扮成新娘送上的花轿…”
　　想到自己胸前被塞的那两个馒头，池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于统，印堂黑陷，头顶煞气，一看就是背负了许多业障因果。
　　于统阴狠的视线从池余身上扫过，随即毫不留情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闪着银光的手枪，对着江虎的脑袋扣下扳机——
　　“砰！”
　　“啊！你这是干什么！”
　　血花四溅，江虎甚至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一枪洞穿，倒下时双眼瞪得凸出，直直的看向于统。
　　于统在惊叫声中拿着手枪指向刚刚质问他的人，对方立刻后退几步，双腿打颤：“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于统：“把他的尸体丢出去。”
　　“是、是。”
　　那人连忙架起了江虎的尸体，剩下的人也不敢再说什么，于统把枪口对准池余，满脸阴狠：“说，你不是已经上轿了吗？怎么又活着回来了，都发生了什么，都给我老老实实交代！”
　　池余抿了抿唇，一幅怕极了的样子：“我、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自己就在那个大石碑前，头有些发晕，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记得了。”
　　“听起来，你好像没有什么活着的价值了？”于统眼神一狠，旁边的人看了池余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上前半步。
　　“大、大哥，马上就要到十二点了，我们现在人数不占优势，这个新人…大哥到时候用来挡枪用都行，现在杀了他，有些太浪费了…”
　　于统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池余，视线停留在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贪婪。
　　池余的下巴被银枪挑起，他垂着眸，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刚好盖住他躁动着杀意的眼神。
　　“小美人，算你运气好，我们现在人数确实不多…”
　　于统看了看浓黑的夜色，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害怕，他收回手枪，面对着众人，“现在是什么时候都不用我说，有什么道具都拿出来，大家齐心协力，说不定还能度过这一晚…等天亮之后如果有大佬补充进来，兴许还能给自己谋条活路。”
　　余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个咬了咬牙，从自己的空间里拿出一些道具，剩余的人则是一脸绝望。
　　他们这批人全是D级任务者，根本也没有经历过几个任务世界，因此才能让于统这个C阶任务者一补充进来就占领了主导权，原本于统打算的也是先用这些人的命慢慢拖着，万一，万一就能在这个无人生还的副本里活下去呢……
　　于统看着他们拿出来的低等道具，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废物，都是废物，连个像样的道具都没有，既然如此…他们对于他来说，也就完全没有价值了。
　　于统走上前，直接伸手把他们的道具夺了过来。
　　“诶！”
　　“你…你……！”
　　漆黑的枪口指了过去，于统看着他们畏惧的眼神，满是恶意的咧嘴：“我劝你们，趁着时间还没到，抓紧找地方躲好，否则——”
　　轻易破裂的阵营，瞬间转变的敌我……池余忍不住感慨，真是最近好人接触的太多，让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赵全，带上这个小美人，跟我走。”
　　“是，大哥。”刚刚为池余说话的那个人躲开其余几人怨毒愤怒的目光，扯了扯池余的衣袖，“……走吧。”
　　池余听话的跟在他身旁，走出一段距离后，看着于统行走间毫不迟疑，像是早有目的地的样子，池余小声问身旁的赵全：“赵全大哥，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啊？”
　　“…应该是去镇长家。”赵全看着池余害怕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快要成年的女儿，他心里一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前面的于统，低声回答：“大哥之前用道具探过，镇长家里有一个密室……”
　　“嘟嘟囔囔说什么呢！赵全！赶紧跟上！”
　　“诶，大哥。”赵全拉着池余小跑两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于统的眼神狐疑的在池余身上扫过，看见他仍然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才扭过头去继续走。
　　……不过是一个小新人，轻而易举的就被他送上了花轿，看他一眼都吓得打哆嗦，像赵全说的，万一被追杀，多个能拖延一会的也好。
　　镇长的家里围墙比其他门户都高，于统拿枪抵着池余，让他和赵全先翻墙进去，落地之后再给他信号。赵全看了看池余宽大的裙摆，叹了口气，率先爬上了墙，然后伸手把池余拽上墙头，自己再跳进去。
　　他小心控制着自己脚下的力道，可是墙根太黑了，在赵全落地的同时，一声“咔嚓”声响起，在寂静无人的黑夜里格外刺耳，他感受到脚下树枝一样的硬物，面色惨白的抬起头，脸上都是绝望和茫然。
　　很快，不远处传来了房门打开的吱呀声，而后是一声苍老阴森的人声，轻声问：“谁？”
　　“操！”
　　墙外的于统闻声立刻要去拉池余下来，池余看了赵全一眼，后者对他扯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轻轻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妈的，走啊。”
　　于统还在焦急的催促，不过池余可不认为他是好心想要救自己的命。
　　想到赵全对自己释放的那些善意……罢了。
　　池余叹了口气，避开于统拉过来的手，轻巧的从墙头翻了下去。
　　房屋里出来的脚步声不断逼近，满脸皱纹的老人脸被月光照的更加惨白，一双无神的死鱼眼盯了过来，赵全头皮发麻，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镇长看似老迈，但他的实力赵全是知道的，前几天有人被于统派去偷袭，镇长却只是轻轻一划，那个人就被劈成了两半，他倒下时甚至还能看到自己身体里掉出来的脏器，然后发出最后一声哀嚎。
　　“客人…这么晚了…怎么还出来走动？”
　　“我不是说了…不能出门吗？”
　　赵全看着已经走到眼前的镇长，眼前全是那人临死前的惨状，双腿软到支撑不住，直接瘫倒在了地上，“我…我……我这就、这就走…”
　　“既然来了…客人，还是留下吧…”他咧着嘴笑了笑，露出嘴里蛇一样分叉的舌头，指甲突然伸长，动作十分迅速的向着赵全划了过去。
　　赵全绝望的闭上眼，等着迎接预料中的死亡。
　　……只是还没能给女儿过成年礼呢，明明答应过她会活着回去的。
　　“啧，我说，大家就不能稍微讲一下卫生吗？”
　　等待的疼痛没有袭来，耳边却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赵全心里一惊，眼皮颤抖的睁开，却看到让他惊掉下巴的一幕。
　　池余用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的两根手指，状似轻巧的捏住了镇长的手腕，不过看那被反向翻折了一百八十度的角度和镇长脸上更加狰狞的表情就能知道，这应该不是看起来那样的“轻巧”。
　　镇长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巨大的疼通知下，他迅速抬起另一只手插了过去，直接对向了池余的眼睛。
　　池余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索性直接先他一步抓了过去，隔着衣服捏住了镇长枯瘦的手臂，然后狠狠一扯。
　　“撕拉”
　　赵全的嘴大张开，看着池余撕纸一样轻松的把镇长的手臂扯了下来，然后在他大叫之前又对着他的喉咙塞了回去。
　　“咳、咳咳…”赵全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忙忍住反胃的冲动，捂住嘴疯狂咳嗽。
　　“是这样的，”池余没有管他，对着满脸痛苦的镇长十分“和善”地说：“听说你家有个密室，我们想借来用一用，不知道方不方便？”
　　一条手臂被硬生生扯断，另一条还捏在人家手里，警告似的向后继续折，镇长顶着一张青白的老脸连连点头，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诡秘样子。
　　赵全跟在池余身后，等被抱着自己胳膊的镇长带进密室时还有些没回过神，他看着池余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气若游丝的说：“大、大哥……这、这npc，还能这么打吗？”
　　那可是发布任务的npc啊？不都是应该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的吗？怎么、怎么还能说扯胳膊就扯胳膊，说折手腕就折手腕？
　　池余弯下腰，小心的避开黑色的墙面，闻言啊了一声，说：“原来不可以吗？那我下次注意。”
　　赵全：……我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其实你开心就好。
　　他们跟着镇长七拐八拐的走过了一条长长的甬道，镇长在甬道尽头处停下脚步，拿开地上一块毫不起眼的石板，对着池余缩了缩脖子，“客、客人，这里就是老朽家里的密室了。”
　　石板刚一挪开，池余就感受到了里面浓郁阴森的鬼气，他看着镇长畏缩的样子和他手中厚重的石板，在他逐渐惊慌的眼神中点点头。
　　“劳烦镇长了。”
　　笑的很甜，礼数周全，毫不怀疑。镇长遮住眼中的喜意，“客人、客人先请。”
　　赵全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正想说些什么，却受到了池余的眼神示意，他犹豫了一秒，还是狠狠心爬了下去。
　　不长的梯子是木质的，有些受了潮，踩下去会发出吱吱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下，让人汗毛竖起。
　　池余紧跟着下来，赵全伸手扶了他一把，低声说：“大哥……”
　　不等他说完，头顶就传来了一阵怪笑声，紧接着“砰”的一声，石板落地，出口被瞬间堵住。
　　“不好——”
　　赵全立刻向上爬，只是晚了一步，他用力推了几下石板，可石板却好像有千斤重，丝毫没有挪动半分。
　　外面响起镇长听不太清的诅咒声，赵全看着面色从容的池余，下意识问道：“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池余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幸亏这间密室里还亮着幽绿色的鬼火，不至于还需要把007掏出来照明。
　　他向着鬼气最重的地方走过去，边走还边回头对着下意识跟着他的赵全笑了笑，语气轻松：“没事，我…相公会来救我们的。”
　　赵全：？？？
　　你的……什么？？


第75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三）
　　镇长家的“密室”比想象中大很多，中心是贴满符咒的坛子，赵全跟着池余走上前，看着四周凌乱的红线阵法，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有些毛骨悚然。
　　“大哥，这……？”
　　池余看着符咒上已经有些不太清晰的字样，皱了皱眉。
　　“你叫…赵全吗，我看你年纪应该比我大，直接叫我小池吧。”
　　赵全犹豫了一下，答应道：“诶，好。”
　　“这个法阵的力量已经很虚弱了，从散出的鬼气看……这里面封印的应该就是求子镇的那只‘鬼王’boss。”
　　赵全闻言有些僵硬的转头看着那个坛子，呆呆地问：“这这这里面封印的就是要娶亲的那只鬼王？会在十二点出来猎杀的那个？”
　　看池余淡定的点头，赵全眼前一黑，有些踉跄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目光呆滞的没有焦距。
　　池余算了一下时间，到十二点应该还有一会儿，索性找了个石阶，捏了个清洁术坐下，托着下巴和007说话。
　　【世界线信息还没恢复吗？】
　　007：【没没没没有，我我已经打报告了，只是现在星际好像忙得很，没没没人顾得上我们。】
　　池余：……
　　【007，我之前还没发现，原来你怕鬼啊？】
　　【007：？！鬼？什么鬼？哪里有鬼！池科长！干我们这行要讲科学的！那根本不是鬼！那是能量的另一种体现方式！是和我们不同频的磁场！我们完全没有必要为此感到惧怕——】
　　【日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啊吓死球了嗷嗷嗷！！】
　　池余被它突然的大叫惊得闭了闭眼，回过神才发现赵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憨厚的脸上还有些苍白，认命般坐到地上，自言自语道：
　　“其实被吸进这个副本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死定了，只是总是报了些侥幸心理，想着说不定会有天渊小队的人进来，还能求条生路……哎，早晚都得死，我今年都快四十了，其实已经算活的时间长的了……”
　　池余皱着眉，越听越不对劲，“赵大哥，你说的这个小队…他们是做什么的？而且四十岁年龄也不算大吧，怎么就算长寿了？”
　　赵全愣了愣，“啊？这、这…这你……？”
　　池余看着他诧异的表情，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后脑勺，“我之前昏迷的时候好像伤到了头……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现在好像…只能想起来我的名字。”
　　赵全看他脸上认真的表情，想到他刚到初始点时就被早已经埋伏好的于统趁机偷袭，直接一棍子打晕了他……赵全忍不住有些愧疚，连忙回答他。
　　“那我从头和你说吧，看看你能不能记起点什么…百余年来，在咱们大陆上生活的人，不分国家，不论男女，十八岁的成年礼后都有概率被吸入无限流副本，只有完成副本任务，才能活着回家…同样，在副本里死去，就是真的死了。”
　　“本来每个人一生中可能都不会被吸进来多少次，就算进入副本，难度也都不没有多大，基本不会造成伤亡，所以人们一开始也都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最近十年不知道怎么了，人们被吸纳进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尤其是三十五岁之后的人，似乎更容易被吸入副本，而且生存率一次比一次低，有几个副本甚至到现在生存率都是0…这个副本就是其中之一。”
　　……池余捻了捻手指，隐约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按理来说，这样的世界运转模式，原住民的“炁”会非常负面躁动，严重时甚至能威胁到小世界的平衡，可现在小世界的运行却仿佛丝毫没有被影响，仍旧十分稳定。
　　那问题来了，已知能量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必然守恒，那这些满载着巨大磁场的“炁”既然没有作用到小世界上，那它们…究竟都去了哪呢？
　　“社会上的恐慌情绪不断加大，有人认为这是一场进化选拔，我们应该积极接受，遵循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也有人认为这是高纬生物对我们的残害，我们应该毁灭破坏副本，以此抗议。”
　　“因此在十年前，许多不同的观点的势力都纷纷建立起了自己的组织，为自己认为对的方向努力，天渊小组就是其中的头部势力，但天渊小组和上面两股势力却也不太相同。”
　　池余：“嗯？怎么个不同法？”
　　赵全想了想，说：“他们应该也算是反无限流派，主张人类的世界不该与无限流副本相融合，人们在副本的伤亡也并不符合优胜劣汰的自然规律，但他们也不赞成暴力对抗，而是搜集各方线索，让自己的队员也轮番进入副本，将所有的通关方法公布在天网上，多亏了他们，我们的生存率才有了这么大的提高…”
　　一阵阴风吹过，烛火摇动，赵全停住嘴，嗖地转过头，看着逐渐出现裂痕的坛子，内心强压的恐惧再次沸腾。
　　“天渊小组的领导人是谁，你知道吗？”池余瞥了一眼中心的法阵，继续问。
　　“叫…叫……云合渊……小池……他、他要出来了……”
　　幽暗的绿色鬼火乍然亮起，“砰”的一声，坛子彻底裂开，腥臭浓郁的味道散发出来，池余挡了一下鼻子，看着从里面的伸出的一双满是粘液的女子手掌，啧了一声，意有所指道：
　　“再不出来，我可就要死在这了。”
　　出…出来？赵全摁住自己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臂，混沌的大脑还不等消化完池余的意思，耳边就听到一声轻笑。
　　一袭红衣的凭空出现在半空，赵全看着无风而动的长袍，终于支撑不住，一个白眼晕了过去。
　　“啧，这是被我吓晕的？”祂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嫌弃地避开地上的泥泞，在池余身旁落地。
　　“花容月貌，惊世骇俗，令人倾倒。”池余笑着看祂坐在自己身旁，感受了一下祂吸收自己血液之后更加平稳的气息，略微松了口气。
　　“小娘子，油嘴滑舌。”
　　祂看着池余挑起的眉，调侃道：“怎么，不是说相公会来救你吗？难道除了我，你还有别相公？”
　　声音似嗔似怨，藏着恶趣味满满。
　　池余：……
　　他看着祂眼中的得意，突然笑了笑，眼角的泪痣上挑，柔声道：“当然…只有你一个相公了。”
　　坛子里的鬼王已经完全爬了出来，她整个人像是从泥沼里淌过一般，身上覆盖着淤泥粘液，还在不断向下一块块一滴滴的脱落，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赤裸生着血疮的脚，甚至连脸都被长发裹住，慢慢转向了两人一鬼所在的方向。
　　池余垂下眼，向祂身边又挪了挪，直到半个身体贴在一起，能感受到身旁冰凉的体温后，才凑到祂耳边轻声说：
　　“相公，你可得保护我啊。”
　　有些刻意的捏着嗓子说的话带着热气，让祂愣了一下，身体有些不自然的紧绷。
　　祂抿了抿唇，迎上那女鬼的“视线”，她上前挪了两步，然后又退了回去，似乎对祂十分忌惮。
　　祂向上指了指，“我从不多管闲事…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你走便是，我不拦着。”
　　那女鬼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生人和祂身旁穿着嫁衣的人，对着祂十分恭敬的点了点头，在池余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向上冲了出去。
　　厚重的石板被震碎，巨大的声音响起，池余转过头看着祂，低声说：“冤有头债有主？相公好像知道里面的内情？”
　　祂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反问道：“我刚才怎么也算是保护了你，娘子打算怎么谢我？”
　　池余眨眨眼，“相公想怎么谢？”
　　祂眼神有片刻的闪烁，只是很快遮掩了过去，上前凑了凑，几乎要贴上池余的鼻尖。
　　“不如娘子……让我咬一口吧。”
　　“你实在是太香了，为夫都要忍不住了…”
　　池余眼神一转，不退反进：“是吗？”
　　一人一鬼的鼻尖因为他突然的动作触碰到了一起，却只有一个人的鼻息。
　　小生人怎么能哪里都长得这么符合他的喜好？祂看着池余星辰一样耀眼的眼眸，忍不住想，眼睛也好看，里面……是祂。
　　“咳咳、咳咳咳…”一阵憋不住的咳嗽声响起，刚才就被震醒的赵全看着向他看过来的二人，气若游丝道：“不、不好意思…我我我什么也没听到，你们…你们继续…”
　　祂看了一眼这个显然早就醒来的生人，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这样的警觉性……祂皱了皱眉，拒绝深究里面的原因。
　　身旁的小生人笑得一脸狡黠，祂深吸口气，站起身：“…既然现在已经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明晚…我再找你。”
　　看着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就直接消失的人，池余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外表一幅唬人的样子，其实还是这么不禁逗。
　　赵全看着凭空消失的人，坚强的没有再晕过去，“大哥…小池，你、你相公走了，那我们现在？”
　　池余看着被女鬼冲开的石板，笑了笑：“我们当然是…出去看一看了。”
　　赵全：“啊？”他以为他会说先躲在这里。
　　池余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掌握线索才能解开谜题，否则一直躲着等别人来救的话，就算这次能侥幸活下来，可时间还长，每次都能有这样的好运么。”
　　他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再去管赵全的反应。
　　他保他一命，已经是全了他们之间微弱的因果，至于他究竟要怎么选择，那都是人各有命。
　　几乎是从甬道中走出的瞬间，池余就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他往外走了两步，还没出门，就听到了外面传来凄厉的哀嚎。
　　入夜时漆黑一片的求子镇不知何时挂满了红灯笼，池余走到门前，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断掉的胳膊，撕裂的大腿，开膛破肚的身体，里面的心肝肠子乱七八糟的流了一地，满街都是。
　　池余尽量找了些能下脚的地方一路走过去，还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了压低的声音，“小池—小池——”
　　赵全看着一地的血肉碎块，干呕了几声才跟上池余，“小池，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池余则是无所谓的笑了笑，默认了他的跟随。
　　“赵大哥，你看这些碎尸，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寻常的？”
　　碎尸本身…就已经够不寻常的了吧？
　　赵全想到池余说的话，忍住别开脸都冲动，开始认真看起来，着一看，还真找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没有…没有头？”
　　池余点点头：“对，一颗头都没有。”
　　赵全：“但是这能代表什么呢…”
　　“救命—救命啊！”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有声音从拐角处冲出来，赵全一惊，“是于统！”
　　于统同样看到了前方的二人，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还紧追不舍，于统咬咬牙，把已经没了子弹的手枪向后一砸，发了狠的朝两人冲过来。
　　只要…只要用他们两个拖延一下时间……
　　“我靠，他后面跟着的是什么东西……”
　　池余歪了歪头，看着紧追在他身后的一串不明爬行物，悄悄捏了个诀。
　　于统还不等跑到两人面前，他身后跟着最近的一只就突然跳起，一下子跳到了他肩上，对着他的脖子张开嘴，漏出满满一口缝里的獠牙。
　　赵全这才看清那“东西”的样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是鬼婴！”
　　月上中天，周围陆续响起了密集的惨叫声和奔逃声，有乡民的，也有任务者的，他们都被从不同的方向向着这里驱赶，中间有几个鬼婴盯上了池余二人，只是还不等近身，就被一道柔和的光晕弹了回去。
　　池余看着眼前似乎有些畏惧又不甘的婴孩，轻轻蹲下身。
　　“哇啊！”
　　鬼婴像是感受到了池余身上的威压，边张大嘴向着他吼叫边四肢并用的向后爬，池余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的脸，目光从被剪分叉的舌头到爬着蠕虫的空洞眼眶，最后停留在她偶然有几点银光反射的头颅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救、救我，赵全，快救我——”
　　于统捂着险些被撕裂的脖子，看着两人身旁无鬼敢靠近的异状，他忍不住眼睛一亮，开口向赵全呼救。
　　赵全看到他凄惨的样子，想到自己也多少受了些他的庇护，神色有些犹豫，只是看了眼身旁的池余，他握了握拳，最终还是转开了头。
　　于统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他捏住手里最后的一次性道具，计算着三人之间的距离。
　　肯定是这个新人有什么保命的道具，只要杀了赵全，他就能轻松把他的道具夺过来…
　　十米…七米…三米……
　　“你去死吧！”
　　一次性水果刀，三米之内，有百分之五十的命中概率，是于统在地下拍卖会上偶然得到的B级道具。
　　他看着赵全惊慌的表情，嘴上的笑容不断加大…再加大……直到嘴角扯到了耳根。
　　脖子被纤细的手指死死捏住，脸上被水果刀割出的大洞后知后觉的疼了起来，于统看着一脸淡然的池余，心中却生起了无限的恐慌。
　　不…不可能……怎么会……
　　“别撒我…噗要……”
　　“大部队”都被连绵不断的鬼婴赶去了石板路的另一头，池余看了一眼手上捏着的人，在被他的血沾到衣服之前将他向后扔了回去。
　　池余转过身，没有在意身后传来凄惨的叫声和分食声。
　　都说了，他记仇。
　　“走吧，我们去看看这些孩子…到底要把人赶到哪里去。”


第76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四）
　　池余在鬼婴的浪潮中闲庭信步般一路跟着，赵全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悠闲步伐，陡然生出这好像不是在残尸遍地的血腥哀嚎中，而是在月下的花园里…赏花……？
　　山路陡峭，赵全脚下一个踉跄，和身旁路过的鬼婴对了一下视线，严格来说，是看到了鬼婴已经没了眼球的漆黑眼眶，外加尖牙上塞着的蠕动血肉。
　　“呕——”
　　“小池—呕——他，他们头上有——”
　　他吐得太撕心裂肺，池余好心的接上：“针，全是针，有粗有细，全部挑起头皮，插到了骨头里。”
　　赵全：倒也不必这么详细…呕……
　　穿过半山腰的一片枯树林后，似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池余看着山顶位置大概三四十米高的砖石塔壁，叹了口气。
　　“救命，救命…”
　　“快救救我们，客人…”
　　最靠近二人的男人捂着自己的断手，在被鬼婴又扯下一个耳朵后，满脸惊恐的向池余二人求救，赵全看着他被挖掉眼球后还在流血的眼眶，有些不忍的看向池余：“小池，这…”
　　池余冷漠的眼神扫向被围住的乡民，打量死物一般的眼神让看过来的男人们浑身一僵，瞬间生出了遍体的寒意，一时间竟然再也不敢张口。
　　就在这时，鬼婴们突然开始恶狠狠地扑咬那些被圈住的乡民，仿佛试图将他们赶到塔内，可这座塔虽然垒的巨大，但却没有大门，只有一个细小的方洞，半米长短，完整的成年人根本无法入内。
　　“啊—啊啊——”
　　塔内突然传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女声，那声音撕裂却尖锐，让鬼婴们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也附和般叫了起来。
　　万鬼啼鸣，那声音直直刺入脑髓，池余拉着头痛欲裂的赵全退离塔边，冷静的看着鬼婴争先恐后地跳到乡民肩上，用一双并不完整的手狠狠拔下自己头骨上的钢针，用力插到他们的头上。
　　咯咯的笑声伴随着痛苦的嚎叫，血肉断裂的声音有些黏连，尖锐指甲撕开他们的舌尖，然后一鬼扯住一半，在变了调的喊声中将舌头一分为二撕到舌根——
　　赵全下意识捂住嘴，看着眼前混乱的单方面屠杀，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开始疼了。
　　随着一丝天光亮起，百十号乡民有的被撕碎塞进了塔中，有的在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被扔到了水中。
　　池余这才发现，原来在塔的旁边还有一池湖水，他走近两步，看着那深黑恶臭一潭死水和在水中挣扎两下便沉底的乡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天彻底亮起来之前，所有的鬼婴都从那个窄小的“窗户”里跳进了塔内，池余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洞，似乎能看见某双同样失了眼球的空洞眼眶。
　　赵全：“小池，咱们现在…去哪啊？”
　　池余笑了笑：“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还活着，天亮之后就要有新队友被吸纳进来了吧？”
　　赵全：“对对，那我们赶紧去初始点和新队友汇合……”
　　池余看了看眼前的位置，摇摇头：“不，我们现在当然是应该…晕倒在某个地方啦。”
　　赵全：“…啊？”
　　……
　　晨日升起，当第一缕金光照在求子镇的石碑上时，有五个身影凭空出现在石板路上。
　　云合渊在进入副本的瞬间就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和身旁的队友，在对上一道还没来得及掩饰诧异的视线后顿了顿，然后毫无波澜的移开。
　　新吸纳了五个人，也就是说，还有两个人存活。
　　云合渊垂下眼，思考着剩下的两个人没有出现在这里可能的原因。
　　眼前枯瘦干瘪的老人见到凭空出现的五人却没有半点惊讶，他上前走了两步，嗓子里发出玻璃挠抓一样的声音：“客人来了。”
　　死鱼一样发白的瞳孔里没有什么焦距，不等几人回答，他继续说：“欢迎客人来到求子镇参加婚礼，我是求子镇的镇长。”
　　“我们很乐意招待各位，只是前两天发生了些意外，需要客人们帮忙。”
　　其余三人都不敢轻易说话，视线有意无意的看向云合渊，他们都认出了这为是天渊的组长，原本被吸纳进这个必死本的恐惧都淡了些。
　　有这位在…他们说不定真能活着回去，只是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的另一个人看向云合渊的目光却没有这么友善，他藏起眼中的烦躁，悄悄后退几步，拉开了和云合渊之间的距离。
　　云合渊没有在意几人的视线，淡淡道：“请讲。”
　　镇长：“喜事在即，我们的新娘却不见了踪影，还希望客人们能够找到她，在三日后喜轿到达之时，将新娘子送上喜轿。”
　　镇长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给剩余几人提问的机会。
　　“听起来像是没有什么难度？”
　　“呵，如果真像他说的这么简单，那这个副本生存率怎么会这么低？”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云组长，您说呢？”
　　话音刚落，三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云合渊的身上，他也丝毫没有推诿，平静的接过了话事权。
　　“先找一下另外的两个队友，他们知道的信息…应该会比我们多。”
　　“对对，我们这才五个人，应该还有两个人才对。”
　　“一下子死这么多人，他们能活下来一定有过人之处，不过他们怎么不在这里等我们汇合啊…”
　　云合渊的视线移到悄悄后退的人身上，后者脚步一僵，停了下来。
　　“……云组长。”
　　云合渊点点头，一双凤眼里情绪依旧很淡，“我记得你，你一直跟在杜仪身边，你叫什么名字。”
　　杜仪，X组组长，主张以自杀式的暴力手段破坏副本，凡是X组存在的副本，都会因为他们的敌我不分而产生很大的伤亡。
　　另外三个人听到他是X组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向云合渊身边贴了贴。
　　“…我叫乔光。”乔光从看到这位的时候就知道这次恐怕不会这么顺利，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早就认出了自己……只能说不愧是“天渊”的组长吗。
　　“乔光，”云合渊重复道，然后对着他礼貌的颔首：“得罪了。”
　　话音刚落，甚至都没人看清他的动作，等回过神时，乔光已经胳膊反弓着被他牵制住，“云组长这是什么意思—呃——”
　　乔光眼前一花，胳膊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出了一头的汗，而云合渊仍是不紧不慢的从他的手环上点开了他的背包，一样一样的筛选着里面的道具。
　　爆破弹、炸药、符咒…甚至还有许多威力极大的A级道具，云合渊将它们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道具栏，确认无误后才放开他。
　　“这些就先由我为你保管，等副本结束之后，我会如数奉还。”转头看向其余的三人：“请三位做个见证。”
　　三人连连点头，乔光则是目光愤恨的看着云合渊，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云组长…他……”
　　云合渊摇摇头，看了一下天色：“他愿意如何行动都是他们自由，我要先去找另外的队友，三位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帮忙。”
　　“一起一起，云组长，我们和你一起！”
　　……
　　求子镇不算大，但要找两个人也并不容易，等池余二人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云合渊远远看着两个晕倒在树林中的人影，皱皱眉加快了步伐。
　　枝杈稀疏，绞落了一地碎金，金黄的日光落在一双紧闭的眼睛上，云合渊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红衣艳丽，有些凌乱的铺在地上，衬的沉睡中的人皮肤透明一样白皙。
　　等云合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抬手替睡着的人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自己手指的影子落在他眼角那一点泪痣上，云合渊看着他逐渐展开的眉心，摸了摸自己不知何时加速跳动的胸口。
　　咚咚、咚咚咚…
　　“云组长！你找到他们了！”
　　“快过来！云组长找到那两个人了！”
　　“唔？”
　　睡着的人似乎是被吵到，睫毛快速的眨动之后，有些茫然地睁开眼。
　　来不及收回手掌的云合渊看着他琥珀般透亮的眼睛，手指微微蜷缩，一时竟然不直到该说些什么。
　　“你好…你是…谁呀？”
　　池余坐起身看着眼前人熟悉的眉眼，一双杏眼清澈无辜，怯生生的样子让云合渊抿了抿唇，好半晌才开口回答：
　　“你好，我是…云合渊，是天渊小队的队长。”
　　“你叫什么名字？”
　　“池余，我叫池余。”池余向着他伸出手，“云队长，您好。”
　　他看着池余修长白皙的手掌，有些犹豫的握上，小心控制着力道，“你好。”
　　“云组长！这个也醒了！嘿哥们！”
　　“哥们！醒醒啊！”
　　池余借着云合渊的力道站起身，看着他立刻收回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因为确实不会装晕而被池余一掌打晕的赵全捂着自己还在发疼的后颈坐起身，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周围的人，“这、这什么情况？”
　　云合渊看了一眼池余的被划破的嫁衣，移开视线：“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你们之前有休息的地方吗？”
　　池余乖巧地点点头：“我带你们去吧…云队。”
　　云合渊淡定的点点头，率先跟在池余身后向镇子里走，其他人见状也赶紧跟上。
　　树林在半山腰，地势略微有些不平，池余裙摆太繁杂，经常会不小心被石子绊到，云合渊扶了他几次之后索性轻轻托住了他的手腕。
　　“我扶着你走吧。”
　　池余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云队。”
　　不同于他的小麦色肤色，池余是比较少见的冷白皮，云合渊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种东西，直到和池余的搭在一起…
　　他转开眼，专心致志盯着脚下的路，认真严肃的表情比起在下山，倒更像是在下悬崖。
　　赵全跟在身后，看着万鬼丛中面不改色的大佬柔弱的被天渊的组长扶着下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突然想到了大佬的那个神出鬼没的“相公”…
　　他甩了甩头，把自己脑子里诡异的想法甩出去。
　　……修罗场，太可怕了。


第77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五）
　　到临时休息点后，池余总算找到机会换下了那身红嫁衣，新的服装是同一准备的，大家都是粗布麻衣的料子，自然也没有太讲究，云合渊的视线在他手腕被衣服磨出来的红痕上停留了几秒，垂下眼没说什么。
　　赵全省略掉一些不能说的内容，把自从他进入到这个副本知道的所有信息都讲了出来，众人的脸色随着他的讲述越发阴沉不安，终于明白了这个副本的生存率为什么会是0。
　　“这是在开玩笑吗，一个女人都没有，男人假扮的也不行，这任务根本就完不成啊！”
　　“这、这不就是想要我们的命吗，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
　　有个人想到什么，看了一直没有作声的云合渊一眼，试探着道：“x组的那个人，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办法…”
　　人在威胁到生存的恐慌情绪下，立场也是飘忽不定的，谁能让他们活，他们就愿意信奉谁。
　　云合渊深谙这个道理，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脑海中一遍遍梳理已知的所有线索，但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所有的一切都隔着云雾一般无法闭环。
　　“你说你…和池余当时晕过去的时候看到过无数鬼婴驱赶着乡民上山，但池余在被押去成亲之时，身旁的恶鬼却全都是成年男子模样，这里不对。”
　　赵全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池余，见后者仍旧一副柔弱无知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有些发苦。
　　祖宗诶，也不提前串个供就把他打晕了，现在两个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可不是对不上号吗。
　　看着云合渊的视线，池余却眨眨眼，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点点头：“云队说的对，是很不对劲。”
　　云合渊和他对视几秒后移开眼：“…我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
　　池余忙点点头：“云队误会了…嗯，我是真的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看着周围几人意味不明的视线，池余的表情像是有些不解：“在我拜堂之后，堂上原本没有一丝动静，那些恶鬼也叫嚷着鬼王没有接受我这个妻子，分明是想要吃掉我的。”
　　池余脸上有些发白，像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有些害怕，“可就在他们动手前一刻，喜堂上却突然亮起了绿色的鬼火，那些恶鬼瞬间后退，像是很忌惮的样子，他们边十分害怕的跑走，边说——”
　　“鬼王来了。”
　　云合渊眉心一跳，终于捉住了这丝不对劲，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四条线：“鬼王、鬼婴、恶鬼、求子镇。”
　　“我们因为惯性思维，总是容易把副本中的存在看作一个整体，统一认为她们都是我们要面对的敌人。”
　　“但如果他们本身，就并非一个整体呢？”
　　赵全挠了挠头：“云组长，这是什么意思？镇民这些活人可能不是和那些鬼一伙的，但是恶鬼为鬼王迎亲，鬼婴为鬼王驱使，他们怎么会不是一伙的？”
　　云合渊：“如果‘迎亲’这件事有别的目的，那么这一切就好说了。”
　　还能有什么目的？就算只是一个想要要他们命的借口，那他们本身就是恶鬼，这又和完成任务有什么关系？新到的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太理解。
　　赵全却在此时突然想起了镇长家密室里奇怪布阵和符咒上暗红的朱砂痕迹，脑中似乎抓住了什么不对劲。
　　池余看着云合渊，嘴角悄悄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没有再继续引导，只是静静地看着云合渊自己推敲。
　　云合渊将“镇长”和“恶鬼”圈在一起，缓缓道：“我只是猜测，未必就是真相——如果给鬼王娶妻是假，他们真正想要地就是用生人血液继续安抚，或者说镇压鬼王，那这一切仿佛就说的通了。”
　　“因此恶鬼以为鬼王到来时才会仓皇逃离，拜堂的地方才会连接着镇长家的密室。”
　　后者是池余讲述自己的经历时说的，他说众鬼退后他有些茫然的在甬道乱转，最后终于到了逃出生天，刚好和打算到镇长密室查探的赵全汇合。
　　云合渊的视线在池余和赵全身上扫过，继续道：“如此推算，求子镇是和恶鬼是一个阵营，而鬼王与鬼婴则是另一个阵营。它们二者之间利益不同，甚至存在根本性的敌对。…若是如此，这个副本的通关方式就不是镇长说的寻找新娘，而是让一个阵营，去消灭另一个，又或者…让他们彼此争斗，两败俱伤。”
　　“只是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究竟真相如何，还需要明日多找些线索来佐证。”
　　对，对啊！赵全有些兴奋的捏了捏拳…他们不知道，可他与池余却是亲眼见到那鬼王是从镇长家密室的法阵里冲出来的，镇长定然是知道鬼王被封印在哪里，既然如此，鬼都出不去，还成什么亲啊？
　　这么说来，镇长发布的任务就是假的，他就是想要用他们这些“外乡人”的命来继续封印鬼王。
　　个糟老头子，活该让大佬撕扒了。
　　云合渊看了一眼天边已经逐渐下沉的日光，想了一会，说：“今天太晚了，等明日天亮之后，我们直接上山，看看是否能找到鬼婴驱赶乡民上山的原因。”
　　有了主心骨，几个人的心情也都安定了下来，他们都纷纷在天黑之前回了自己屋子，心中信心满满。
　　只有云合渊看着池余离去的背影，皱着眉无意识的敲了敲自己的膝盖。
　　……太顺利了，所有已知的线索都给的很完善，简直就像是引导着他查探的方向一样。
　　一个生存率这么低的副本，真的会如此简单吗？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可他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赵全……池余…
　　那个人，会在他们当中吗。
　　……
　　临时休息点的房屋很大，因为赵全说有不能同性一起住的忌讳，因此他们都是一人一个房间，也许是凑巧，池余的左边是空屋，右边就是云合渊的。
　　池余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右边房屋传来刻意放低的开关门声，心里闪过“就知道会如此”的了然。
　　白日里只能查人，查鬼，当然是要趁晚上了。
　　只是这人刚才却丝毫没有提起这一点，这样看似是有责任感，实则藏了点孤傲的做法，让池余忍不住在黑暗里勾起了嘴角。
　　“嗖。”
　　木桌上的火烛突然亮起，池余坐起身，半靠在床头，看着那跳动的绿色火焰，嘴角的笑意不断加深，“……还以为你不来了。”
　　“娘子，你可还欠着我债呢，我总不能不来讨吧。”
　　祂换了身黑色带了金边的衣服，姿态随意的坐在桌上，歪了歪头：“刚刚在想谁呢，笑得这么…惊心动魄的。”
　　惊心动魄，池余挑了挑眉，翻身下床。
　　“是吗，那有没有惊到你的心魄？”
　　池余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在祂左胸口的位置，语气里都是笑意。
　　祂顿了顿，若无其事的勾下他的手指，“我的心早就不跳了，惊不到。”
　　池余耸耸肩，有些遗憾的样子：“那好吧。”
　　“不是要报酬吗？想怎么要？”
　　祂笑了笑，“我要的也不多……你给我咬一口，行不行？”
　　话虽如此，祂也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
　　池余没有在意祂眼中的盘算，目光盯着祂似乎没有昨日红润的嘴唇，垂下的手快速掐算了几下。
　　……原来是快到满月了吗，怎么祂的状态，会受到满月的影响？
　　“太显眼的地方不行，让我的…队友看见了不好交代，”池余想了想，索性解开了自己的里衣，露出了大半个胸膛，大方道：“自己选个喜欢的地方吧，我睡前洗过澡了。”
　　祂看着池余一气呵成的动作和突然就显露在自己面前大片白皙的身体，下意识的转开了头：“……你…”
　　月光凝练，透过半开的窗照进来，池余看着祂疑似发红的耳垂，偏过头追着他的视线：“……我…我怎么了？不是你说要的吗。”
　　“相公想要，我当然得给了，是不是？”
　　他一双眼清澈极了，语气自然的仿佛就只是在说他们之间的约定，没有任何促狭的深意。
　　只是祂感受着耳根传来的热意，忍不住有些懊恼，难以置信自己一个活了近千年的老鬼会因为这个小生人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胡思乱想，偏偏这人一脸认真无辜的样子，让人都没法直接说明……说什么都显得想自己心思肮脏。
　　祂笑了声，磨了磨自己发痒的牙根，动作十分突然的一口咬在了小生人肩上。
　　泄愤般恶狠狠的架势，齿尖却小心控制了力道，在能够吸取到鲜血时就不再继续深入。
　　池余呼吸都没有变一下，看着俯在自己身上的人，甚至还有心思用另一边手指拿着祂的长发把玩。
　　圆月降至的虚弱感减轻了些许，心口如同火烧油煎的痛楚似乎也不再那样剧烈，祂垂着眸，只觉得不隔着这一层衣衫，小生人身上的香气似乎更浓郁了。
　　“什么破衣服，质量这么差。”祂松开口，没有管自己还绕在别人手指上的头发，抬手抚过池余颈间被磨出的红痕。
　　“没什么，可能是我比较娇气。”池余看着自己左肩留下的牙印，满不在乎道，“来都来了，就要这么一点，够吗？”
　　祂看着池余认真的样子，轻笑一声：“……你就不怕我把你吸干了？”
　　“啧，怎么你竟然是一只吸血鬼？”池余笑着摇摇头，见他没有再来一口的意思，有些随着地把里衣披好。
　　祂坐回座位，比起恢复了一些的力量，此刻内心更感到满足了一些的，其实是对小生人鲜血的渴望。
　　“你的血确实有用，但是只靠这个，可不能让我恢复到五成功力。”
　　祂托着下巴，一双丹凤眼配上艳丽的五官，抬眼看人的样子竟然有些风情，“你还有别的办法吗…池余？”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样已经有些熟悉的眩晕感让池余不用想就知道这人又对自己用幻术了。
　　他叹了口气，点点头：“办法…当然是有了，只是还不能告诉你。”
　　祂本也没觉得一个小小的幻术能够真的有作用，见状只是回想了一下刚刚施术时的感应，轻啧一声：“……你还真是叫池余呀？我还以为你是骗他的。”
　　一个术法，施术人如果能喊出受术者的姓名，那作用自然也是会多少强上几分的。
　　祂想着想着又不知道哪里来的不满意，双手抱胸靠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池余：“你告诉那个讨厌的人名字，都不告诉我……我有点伤心了，怎么办？”


第78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六）
　　池余这才反应过来祂刚刚喊了自己的姓名，还不等说什么，又被祂这似嗔似怨的一句说的哭笑不得：“你们认识？有旧怨？”
　　怎么就成了讨厌的人了。
　　祂哼了一声，表情有些不屑：“不认识，就是不喜欢，没眼缘，一看就讨厌极了。”
　　“小鱼，我们都要建立契约了，你也没必要因为什么任务理会他…对吧？”
　　池余眨眨眼：“对…吗？”
　　祂正要在说什么，却突然警惕的转过头望着门外的位置，刚刚还带着笑意的眉眼瞬间冷如寒冰，夹杂着一丝锐利杀意。
　　“诺，讨厌的人回来了…那明晚，我再来和你签订契约，不见不散哦。”祂指尖亲昵的点在池余胸口，而后在呼吸间消散了身形。
　　几乎在祂离去的同时，几下敲门声响起，很轻很慢，能听出敲门的人心中的迟疑。
　　“…池余，你睡了吗？”
　　绿色的鬼火早已在祂离去前熄灭，池余脚下一动，做出了穿鞋下床的声响，他走到门口，轻声问：“是云队长吗？我还没睡着。”
　　因着忌讳，云合渊也没有要进门的意思，他站在门外，看着在月光下映在门扉上池余的影子，紧皱的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来。
　　“是我…你刚才有没有发觉……罢了。”
　　无意中捕捉到的气息在凝神细察之时便没了踪迹，也许只是他恍惚间的错觉也不一定，云合渊想，池余胆子小，没必要再让他多受惊吓。
　　“早些睡吧，天亮之后到前厅吃早饭。”
　　“好，云队，你也早些休息吧。”
　　云合渊垂下眼嗯了一声，心中有些疑惑。
　　这样一个被很多人叫过的称呼……怎么从池余嘴里说出来，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了。
　　少年的声音冷冽，清泉一般干净，现在也许是因为到了深夜，又带上了些白日里没有的沙哑，叫人的时候，显得有些亲昵。
　　云合渊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脑海里全是白日里的回放，他平常在过副本时也都习惯在夜里复盘，只是这次无论他回想哪些线索，最后都会绕回一个人身上。
　　“你好…你是…谁呀？”
　　“池余，我叫池余。”
　　“云队长，您好。”
　　“谢谢云队。”
　　“云队…”
　　“……”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一遍遍静心咒后，脑海中回荡的轻唤声终于平息下来，他轻轻吐出口浊气，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云合渊，你清醒一点…”
　　而在某个烟雾缭绕的府邸，身着黑袍的祂正坐在庭院的石桌上晒着月亮，却突然感到心口的位置一动，祂睁开眼，仔细感受着似乎松动了几分的封印，嗤笑一声。
　　“……你竟然动了妄念啊…真是有趣。”
　　“是因为…他吗？”
　　……
　　天光刚刚亮起，池余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他看着有些模糊不清的铜镜，伸手戳了戳。
　　【007，星际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007：【没有诶，被派出去的人手还是没回来，我这两天打了好多次请求恢复世界线的报告，到现在都还是未处理的状态。】
　　这样么。
　　昨夜池余也试探着放出了一丝本源之力，只是到现在也没有池非的回应，虽然按照林尔的说法，尹玄应该是不会伤害他，但不知道怎么，池余却总是有着隐约的不安。
　　他总觉得尹玄是个疯的。他在面对一个完全不记得他，甚至与先前的性情截然相反的人时，真的会那么平和的接受么…
　　“池余，醒了吗？”
　　门外传来云合渊的声音，池余回过神，起身去开门。
　　“早上好，云队，我刚要出门呢。”
　　少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云合渊却下意识别开了眼神，抿抿唇，“嗯，把衣服换一下就来吃饭吧。”
　　他动作有些僵硬的把什么塞到池余手中就转身走了，池余挑了挑眉，看着自己手上崭新的里衣，心中有些不解。
　　等他换好后，前厅里除去一直没有汇合的那个人，已经全部到齐了，池余对着云合渊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云合渊隐晦的扫过他白皙的领口袖口，见没有新的磨痕才垂下眼应了一声，“没有，我也刚到。先吃些东西吧。”
　　赵全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几下，而后有些殷勤的在大佬落座之后递过去一个鸡蛋，“小池，吃个……”
　　一双比他更快的手将剥好壳的鸡蛋放到了池余的碗中，云合渊收回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在几双不自觉看过来的眼神中平静的开口：“昨夜我去山上看了看。”
　　“啊？”
　　“噗！”
　　“咳咳咳…”
　　赵全瞪大了眼，也顾不上什么鸡蛋了：“云组长真是…”艺高人胆大？孤身勇闯乱葬岗？
　　池余看着众人逐渐由惊恐加深了崇拜的眼神，也跟着问道：“云队，你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云合渊看了池余一眼，摇摇头：“没有…要凉了，继续吃，边吃边说。”
　　池余和他对视片刻，低头咬了一口鸡蛋，云合渊这才继续道：“后山有座无名高塔和一潭深湖，高塔约高四十二米，石砖垒成，昨夜我借着月色看不太真切，只是隐约能看出砖石之间新旧不一，应该是加高了许多次。”
　　“而那深湖却有些奇怪，我见林中栖息着许多飞鸟走禽，按理来说，作为山上的唯一水源，它们本该在四周聚集才对…可情况却截然相反，它们不仅不近前，而且全都有意地避开了湖水周围，像是在惧怕着什么。”
　　看池余碗底已经空了，云合渊瞥了一眼昨日说过x组会不会有办法的那个人，继续道：
　　“我觉得有些奇怪，就多停留了一会，果然，在子时过后，潭中央的位置响起了一阵孩童啼哭声。”
　　那人接触到云合渊的目光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到他很快移开之后才松了口气，闻言心中一喜，说：“赵全和池余曾见过鬼婴驱赶乡民上山……难道那湖，就是鬼王和鬼婴的老巢？”
　　云合渊却没有立刻附和，只是淡淡道：“也未必，只是猜测。”
　　赵全在听到云合渊说湖水中央而不是塔内有啼哭声时就下意识看了一眼池余，后者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赵全立刻福至心灵，连忙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既如此，我们不妨现在就去山上看看。”
　　池余视线在那人身上转了转，隐约记得他似乎是叫陈志才，昨日还一副畏首畏尾的胆怯样子，现在倒是积极起来了。
　　“客人，是要去哪？”门口处传来一个有些刺耳的声音，随即一张熟悉的脸便出现在了池余的视野中。
　　镇长一双浑浊发白的眼睛扫过众人，在看到池余时有略微的收缩，而后很快避开，死死黏在陈志才的身上：“客人刚才是说，要去山上吗？”
　　“是要去做什么呢？”
　　陈志才被他那双眼睛盯着，只觉得像是有双干枯粗糙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颈，他呼吸粗重起来，咯吱咯吱的，双手无意识的扣着自己的脖子，瞬间见了血。
　　他身边的两个人被这一幕吓到，大气都不敢出，偏偏镇长见他无法回答，又将目光转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
　　“这两位客人，也是要一起去吗？”
　　赵全缩着脖子，看着完全被忽略的自己以及云合渊与池余，心中却突然浮现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果然不管是什么品种，柿子挑软的捏都是天性啊。
　　“云…云组长……”
　　直到被三道求救意味浓厚的眼神看着，云合渊才施施然开了口：“他们是打算去山上……找新娘。”
　　镇长看了一眼云合渊，有些缓慢地说：“哦？是这样吗？”
　　脖子上传来的窒息感稍微减弱了几分，陈志才有些狼狈的大喘着气，连忙回答：“是、是是！是这样的！”
　　“啊…原来是这样。”镇长十分慈祥的笑了笑，和刚才面色铁青的样子可谓是天差地别，“新娘不在山上，各位客人不必浪费的时间了。”
　　几人连连点头，大气不敢出一点，可云合渊却像完全没有看到刚才的诡异场景，没有半分忌惮的问道：“既然如此，我刚好像问问镇长，昨天您走的匆忙，好像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们…这新娘姓甚名谁，是那家的姑娘？”
　　镇长猛地转头看着他，咧了咧嘴，半晌，“我也记不清了……”
　　“镇长作为求子镇的话事人，鬼王迎娶这样的大事，总不可能对新娘一点印象也没有吧？”
　　“或者说，镇长只需要告诉我……我们要找的这位新娘，究竟是不是个姑娘？”
　　镇长脸上连狰狞的笑容都没了，他看着云合渊，眼中的杀意刀锋般凝成实质。
　　气氛焦灼异常，云合渊目光从容地与他对视，镇长眼中的杀意越来越重，云合渊也已经一手放在了道具栏上。
　　有个颤抖的身影却在此时轻轻贴了过来，双手拉住他的衣袖，像是怕极了。
　　云合渊与镇长同时一僵，镇长看着兔子一样发抖的人，只觉得手指与手臂都开始疼了起来。
　　“客人开玩笑了，鬼王成亲，新娘，当然得是个女子了。”
　　云合渊轻轻拍了拍捏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像是无言的安抚。
　　“多谢镇长告知。”
　　有意无意的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终于移开，镇长擦了擦手心的冷汗，连忙转身离开了。
　　身旁的人松开了手，有些后怕般吐出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动手呢。”
　　行，你吓死了。赵全看着镇长的匆匆离去的背影，默默品出了一股落荒而逃的味道。
　　云合渊看着衣袖上浅浅的褶皱，低声嗯了一声，“应该是触发了在规则线边缘的问题，才导致他动了杀意。”
　　“不过照这么看，我先前的想法还是不太对。”
　　池余想了想，说：“是新娘吗，之前云队说新娘可能是不存在的，但是现在新娘的信息触及到了规则线，那就证明，确实是存在在这么一个‘新娘’，又或者说……”
　　池余停顿了半晌，而后有些懊恼的皱了皱鼻子，云合渊一直静静地注视着他，见状才接过话继续说：“又或者说，曾经存在过这么一个新娘。”
　　池余眼睛一亮，满脸崇拜的看着云合渊：“对！云队长好聪明呀。”
　　云合渊别过头，在生死对峙都平稳无波的心跳，却因为被这样一双含着秋水般的眼眸注视着而可疑地加快，“你…你能想到这一点，对于新人来说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看了看其余几个人，安排道：“我们分头行动，免得人太多吸引不必要的关注。”
　　“……池余和我上山，你们三位在镇上打探。”
　　上山明摆着更加危险，其余几人对这个安排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而池余看着云合渊从刚才就有些发红的脖颈，乖巧地点点头。
　　“好呀，我跟着云队长。”
　　本来还想跟着他们的赵全见状默默转过头，闭嘴了。


第79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七）
　　池余和云合渊向上山的方向走，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云合渊虽然话少，但是架不住池余左一个“云队”，右一个“云队长”，无论他在山上发现了什么线索，池余都是一幅崇拜不已的表情，最后“云队”成了“渊哥”时，云合渊淡定的踢走脚下崴了他一下的石子，十分自然的嗯了一声。
　　无名塔果然有着很多层的加高痕迹，层层叠叠新旧不一的砖石颜色有着明显的断层，最旧的一层约是十米高，十米一加盖，直到现在的四十多米。
　　池余看着云合渊望向那个四方小窗的侧脸，莫名体会到了他此刻的悲戚。
　　“昨夜，我到塔顶看了。”云合渊突然说，“塔顶的砖石上刻着一个阵法，是由人血维持的，现在血迹已经淡了。”
　　因为池余没有死在两日前的那个夜里，所以供养阵法的养料没有得到及时的补充。
　　“那法阵是困煞阵，可被困的煞却不只一只。”
　　“我一开始以为我看错了，可惜没有。”
　　“被困在塔里的鬼煞，代称是万女。”是成千上万个，刚出生就被投入了无名塔的女婴。
　　“池余，你说恶鬼究竟是被镇压在塔里的鬼婴，还是活在塔外的人。”
　　他问他，却又像是在问自己。
　　“是活在塔外，却养出恶鬼的人。”池余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云合渊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逐渐回暖，像是在生春，“明日就是最后期限了，怕吗？”
　　池余笑了笑，“怕呀，所以能一直跟着你吗…渊哥？”
　　满是怨孽的高塔，深埋枯骨的死水湖，密密麻麻的枯木林，连同周围所有的凤鸣声，鸦啼声，全部在这一刻静止。
　　云合渊看着池余的眼睛，像是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咚、咚”
　　“咚咚咚、”
　　“可以。”他听见自己说，“我会保护好你。”
　　……
　　等六人再聚首时，暮色已深。
　　去镇上打听的人自然是没有什么新线索的，镇上的男人全部死木一般，无论他们说什么，也都不理不睬。
　　眼见时限将至，众人心中都是既焦灼又不安，脑子里也都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
　　“明日一早迎亲的队伍就会在门外等了，到时候我们找不到新娘……是不是……”
　　接下去的话他没有继续说，可众人都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如果没有找到新娘，是不是就要在他们之中选一个人，来上那顶花轿，来拖延上三日时间。
　　张力想到陈志才白日里和他说的话，心中越发犹豫，他眼神几次停留在池余身上，内心对于死亡的恐惧还是战胜了些别的，“我认为既然小池上次上花轿没出什么事，那、那是不是…”是不是再让他上一次，也还是不会出什么事。
　　一道机具威慑力的视线盯在身上，张力额头上立刻冒出了汗珠，他嘴唇抖了抖，下意识闭上。
　　“嘿我说，别太不要脸了。”白日里找镇民打听的时候，张力和陈志才一直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小话，赵全早就看他们二人不顺眼了，现在听到他竟然把主意打到池余身上，忍不住撸了撸袖子。
　　“可我们大家都不想死啊。”陈志才阴恻恻的开口，“既然小池去比我们大家谁去都更有生机……那我们难道要白白去送死吗？”
　　池余挑挑眉，觉得有些好笑，“按照你这个说法，我不去倒是不对了。”
　　陈志才：“小池，你吉人自有天相，当然应该…”
　　云合渊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心中破天荒的涌上一丝杀意：“闭嘴。”
　　“云组长。”陈志才却不闪不避，“你们天渊一向奉行生命平等，怎么现在竟然要因为云组长的私心，把我们的命填进去吗？”
　　“如果明天要有一个人上轿。”云合渊看着他，一字一顿，“我去。”
　　池余皱了皱眉，转头看他。
　　“云组长…这…这不好吧，您如果去了，那我们……”张力有些犹豫道，牺牲一个池余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如果云合渊出了什么意外，那谁来保护他们的安全…
　　云合渊哪能听不出他的意思，他闭了闭眼，心中有些疲惫。
　　他创办天渊近十年，大大小小进过无数副本，经历过无数被“同阵营”的人类背叛，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多变复杂又自私贪婪的人性，早已不会被这样的恶意动摇心神。
　　直到这样的恶意指向了他身边的少年，他才发现，他对此，仍旧厌恶非常。
　　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握上了他的手腕，云合渊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侧过头，对上一个干净至极的笑容。
　　池余晃了晃他的手腕，轻声说，“我们走吧，渊哥。”
　　云合渊心中的躁动逐渐平复下来，他对着池余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瞥了一眼陈志才和张力。
　　“天渊创立之时就立下规矩，在执行任务时，平等看待一切生命。”
　　“但泯灭人性，残害同胞者，除外。”
　　张力脸色一白，张了张口：“我没有那个意思，云组长…”
　　云合渊却没有听他的辩解，“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这里留给你们。”
　　他看着池余，“跟我走吧？”
　　池余笑了笑，“当然。”
　　两人毫不留恋的向门外走去，赵全立刻跟了上去，“我我我，小池，云队长，还有我！”
　　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站起身，“我…那我也去了。”
　　张力一把拉住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你去干什么！那个小白脸在！你当他会保你吗！”
　　那人面色更加迟疑，陈志才握住他另一只手，悠悠道：“是啊，明天可就是最后的时间了，我们要给自己找条生路才行啊…”
　　张力转过头看着陈志才，鼻息粗重，“妈的，陈哥说得对，你今天白天说的事，老子跟你干！我就不信没了他天渊，就没有别的组织能带我们过副本！”
　　……
　　夜深露重，赵全看着前面牵着手腕的两个人，忍了又忍，还是弱弱地问：“那个，小池，云组长…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云合渊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刚才开始脑子里就乱糟糟的，竟然一直没有和二人说明白。
　　池余看了看月光下熟悉的道路，问道：“这是去…镇长家？”
　　云合渊嗯了一声，想到要做的事，又开始有些纠结。
　　迟疑，犹豫，纠结，瞻前顾后。
　　天渊的组长向来信念坚定，做事果决，无论是外界还是他本人，从来没有将这些词语与他联系到一起。
　　没成想，几天功夫，倒是体会了个遍。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我打算去镇长家的密室探一探，我觉得…明日破局的关键也许在哪里，这一趟会有些凶险，不如你们找个地方避一下。”
　　池余哪能让他一个人再犯险，说：“那我就更要跟着渊哥了，在场唯一一个去过那间密室的人，应该是我吧？”
　　赵全默默低下头。
　　云合渊：“可…”
　　“说起来，我隐约记起，当时路过某处时好像见到过一个坛子，周围用红线绕着奇奇怪怪的弯…我当时逃的匆忙，也没有敢多停留，现在想想，那处倒是有着很浓烈的血腥味。”
　　“我记得你说高塔上的阵法也是用人血维持的，”池余猜测般继续说，“破局的关键，会是这个吗？”
　　云合渊抿抿唇，看着池余单纯自然的样子，来自心底敏锐的直觉终于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能够在恶鬼中全身而退，生存到如今局面的人，真的是全凭运气的吗。
　　他垂下眼，不让自己继续深思。
　　“对，很有可能是这个。”
　　“既然如此，那你便跟我一同去，只是千万记得，”看着捏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云合渊说，“跟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要离开。”
　　“好。”池余说。
　　……
　　赵全在这次跳墙时，小心的避开了墙角的那一段木枝，他松一口气的动作太明显，熟门熟路的样子和他说讲的“自己从来没到过镇长家”的说法截然相反，池余看着移开视线的云合渊，心里有几分好笑。
　　他原本也没想过要一直披着这个小白花的皮，只是没想到对方实在太过配合，对于他刻意显露的一些破绽不闻不问，毫无所觉一般。
　　这么老实信任他的样子…让他真是有些忍不住戏瘾。
　　毕竟偶尔当一个被保护的，柔弱美貌毫无战斗力的花瓶…不得不说，也挺爽的。
　　云合渊在池余的带领下走过那段甬道，看着毫无破碎痕迹的石板，池余说，“我记得当时爬上来的时候，这块石板已经碎了。”
　　云合渊点点头，挡开池余打算帮忙的手，一个人轻轻巧巧的将这块有二十厘米厚的大石板掀开，看着毫无破裂痕迹的石板，他说：“看来只要副本没有完成，无论发生什么，所有的一切都会在循环中恢复原样。”
　　受折磨的，被困住的，永无天日的。
　　都会在痛苦中循环挣扎，永远找不到出路。
　　池余想起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眶，第一次这样真切的对除了眼前这个人之外的东西，产生了些许的共情。
　　密室里仍旧潮湿阴暗，鬼火摇晃，云合渊小心地搀着池余避开地上和着血污的泥泞，没走多久，就找到了那个充满血煞之气的法阵。
　　他看着坛子上越发黯淡的符咒，念出了上面的咒文。
　　“……以生人心头血为咒，将丁氏女困于此处，永生永世，不得往生。”
　　话音刚落，密不透风的空间内却阴风乍起，那已有裂缝的坛子突然震动起来，绿色的烛火剧烈摆动，愤怒的嚎叫声从坛中响起，冷锥般刺入耳膜。
　　赵全双手捂住耳朵，难以遏制的负面情绪猛地涌起，愤怒、不甘、绝望，他喘着粗气，仿佛又到了那座无名高塔，塔旁的湖水恶臭，一顶顶花轿穿过树林被抬了上来，男人们粗暴地从花轿里扯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小身体，赵全有些踉跄的走过去，却看到一个头上插满钢针，空洞的眼眶中还淌着鲜血的婴孩。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还在发出小猫一般微弱哭声的婴儿被从那个小小的洞口塞入塔内，他想阻止，却根本挪不动脚步。
　　每个都是，每顶花轿里都是，被割掉舌头流着血的，被切掉手指划破肚皮的，全都在最后一口气散掉之前，被塞进了高塔之中。
　　唯一不同的，是在众多的婴孩中，出现了一个十几岁岁模样的小女孩。
　　她被从花轿上拉出来的时候，不哭不闹，表情平静的像旁边的那潭死水。
　　也可能是因为被割掉的舌头和被挖空的眼睛让她根本也无法哭闹吧。
　　他们将她高高举起，在向里塞时不干不净的咒骂了几句，像是在抱怨她长得太大了，窄小的方洞都是她的鲜血，随意缠绕的绷带被蹭开，赵全这才注意到，她没有皮。
　　长长的木条带着尖刺，将卡在洞口的人向内用力捣着，像在对待一块烂肉。
　　她面色依旧平静，只是在坠入塔中的最后一秒，转头“看”向了赵全的方向，惨白起皮的嘴唇勾起，像一个不伦不类的笑容。
　　赵全呼吸一停，只觉得全身的皮一样疼了起来，刺骨抓挠，像是被人硬生生撕开。
　　“抱元守一，精心凝神。”一道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刺入大脑般让他猛地一震，瞬间从幻境中回过神来，赵全根本顾不上满头的冷汗，他颤抖的指着那个坛子，浑身哆嗦的不像样。
　　“这…这里面，塔，塔里，她、她是……”
　　一声轻叹，云合渊伸手拍了拍躁动不安的坛顶，动作温柔，像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说：“我带你出去。”
　　“去报仇。”


第80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八）
　　池余这是第二次踏入祂的府邸，总觉得比上次来的时候多了些变化，却又说不真切。
　　月光照耀着花园的一大片鸢尾花，祂今日穿的还是红袍，有些随意地坐在花丛中，手中还拿着一个酒壶。看到池余后也没有起身，而是有些慵懒的支着腿，对着他笑，“我还以为你今天没时间见我了。”
　　话里带了些酸，池余挑挑眉，看到了他眼尾的红晕。
　　“这是喝醉了？”
　　“啊，”祂神了个懒腰，“好像是吧，这里也太无聊了，不喝点酒，都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
　　池余到祂身边坐下，“你不是这里的人。”
　　祂举着酒壶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地晃了晃，“多稀奇，我都不是人。”
　　池余笑了笑，替祂把额角的碎发顺到耳后，“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划过耳廓的手指带着暖意，祂垂下眸，几乎要以为自己早已停止的心跳竟然又复苏了。
　　祂突然抬手捏起了池余的下巴，池余顺从的任他动作，琥珀色的眼眸映着月色，星子一般。
　　“好漂亮的一张脸，难怪这么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喜欢到起了绮念，生了色欲，甚至为他动了杀心。
　　想到白日里又松动几分的封印，祂看着池余，从眉梢到唇角，都是也让祂忍不住喜欢的样子。
　　池余看着祂的笑容，可还不等他说什么，祂突然又来了一句：“我的功力快恢复到五成了。”
　　这倒是有些让池余意外了，那日的血，最多也就能帮祂抵消掉圆月将至的虚弱，可现在满月当空，祂的状态虽有亏损，但确实比昨晚看着要好很多。
　　“恢复到五成…所以不需要我了？”池余脸上表情不变，心中却在飞快思考着原因。
　　最近，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么。
　　祂却立刻摇了摇头，松开他的下巴，语气有些玩味，“悄悄相反，我简直是太需要你了。”
　　“鸢鬼，我的名字。”祂握上池余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掌心紧贴。
　　“天地本源为证，以月为媒，定你我盟契。自此…”咒术在嘴边，祂却有些犹豫。
　　“自此，你我立同生之盟，形影相随，相互护佑。”
　　池余挑了挑眉，眼神柔和下来，听祂继续道，“若违誓言，形神消散，魂灵皆灭。”
　　“鸢鬼。”
　　“池余。”
　　姓名呼完，池余便感到相贴的掌心涌起一股热意，他低下头，看着二人无名指指缝同时聚起的一点红痣，有些新奇的举起来看了看。
　　“如此，便是契约成立了？”
　　原本打算建立的友盟中途改成了效力最强的同生盟，鸢鬼看着池余举着两人的手仔细研究的样子，难得有些别扭的转过头，“嗯。”
　　“这契约倒是有些与众不同，我还是第一次见生在此处的契印。”
　　鸢鬼视线有些发飘，闻言也只是啊了一声，像是也完全不知情，“我也是第一次见。”
　　反正祂是鬼，鬼哪有不骗人的，祂这么想着，倒是理直气壮了起来。
　　“好了，有什么好看的……你是不是该回去了？赶紧回吧，明晚我再去找你。”
　　池余：“明晚？”
　　鸢鬼眼神一横：“怎么，明晚…不方便？”
　　“倒也不是不方便…”池余笑了一声。明晚，应该就离开这个副本了吧。
　　“左右是有了契约了，你循着契约羁绊来找我就是。”
　　鸢鬼歪了歪头，脑中闪过了一丝什么，只是胸口的封印却在此时一动，硬生生将祂的思绪搅乱。
　　祂忍不住皱起眉，停下探究的念头，“…好。”
　　池余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府邸内，祂见人彻底离开了，才伸手捂住闷痛的胸口，若有所思道：
　　“云合渊，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
　　尽管无人入眠，但太阳还是照常升起。
　　大红色的喜轿抬到门口，唢呐吹着红白难辨的曲调，石板路上撒了一路的红纸，鲜血一样的红。
　　镇长敲着眼前紧闭的木门，一下…两下……无人回应。
　　三下敲门声后，镇长满意地笑了笑，对着身后长长的队伍说：“看来…我们的客人不是很有诚意，既然如此……”
　　“轰！”
　　“砰！！！”
　　巨大的爆炸声从后山的方向响起，威力大到整个副本都震动几了几分，门内的四人松了口气，乔光眼中闪过满是疯狂的热切，他大笑两声，总算出了一口被云合渊强行收缴道具的恶气。
　　“认出我来又怎么样，这副本还不是要毁在我的手中！天渊！没有了云合渊，你们今后该如何与我们组长斗！！”
　　陈志才也跟着大笑起来，“总算没有愧对组长的栽培！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们x组会有两个人进到这个副本！这都是天意！这个副本注定要终结在我们x组手中！有天渊的组长给我们陪葬，不亏！”
　　张力二人原本还带着笑容，但现在越听越不对劲，他们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慌乱。
　　他们在乔光和陈志才的带领下，几乎将身上所有的道具都用在了那潭湖水里，乔光向他们保证，鬼王与鬼婴所处的位置就是这个副本的关键点，而只要能摧毁关键点，这个副本就会受到重创，到时候副本不稳，他们就有办法带着他们离开。
　　但现在怎么…
　　“乔哥，陈哥，这个副本应该马上就要受创关闭了，咱们、咱们是不是该先出去了？”他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只是心底却越来越不安。
　　乔光和陈志才对视一眼，他看着张力点头哈腰的样子，咧出一个笑容：“你们做得很好，没有你们提供的道具，我们也没法关闭这个副本…你们做出了贡献，因为你们的牺牲幸免于难的同胞们，会永远感谢你们。”
　　“你们应该感到光荣。”
　　他们脸上带着有些疯魔的笑容，让张力二人一阵腿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们是骗他的，他们根本没打算活着离开！
　　“完了…全都完了……”他喃喃道，心中都是冲天地悔意。
　　乔光不屑地扫过这些没有违大觉悟的平凡人，要不是他的道具都被云合渊收走，这些不虔诚的人，他们是瞧不上的。
　　……如果他的道具都在，别说一个湖泊，整个后山都应该一起毁掉才是。
　　他静静地等待着副本坍塌的时刻到来，为能死于他的信仰而感到陶醉。
　　静静的等着…等着……
　　“砰！”
　　没等到身体传来的疼痛，却等到了耳边一声巨响，乔光有些愕然的睁开眼，对上一张张诡异的笑脸。
　　镇长死鱼一样浑浊的眼珠盯着四人，他挥了挥手，往日一脸漠然的乡民们全部兴奋地一拥而上，撕扯着将措不及防的人绑了起来，“既然客人不愿意交出新娘，还妄图恩将仇报…那就没有客人了……”
　　“把他们都装好了，用来平息鬼王的怒火。”
　　唢呐声再次响起，沉甸甸的喜轿满满当当的塞了四个被套上嫁衣的男人，一路吹吹打打的上了山。
　　高塔旁的湖被他们毁了个彻底，一潭死水全部溢出，流的满山都是，湖底露出森森白骨，几乎铺满了整个底部。
　　云合渊带着池余上山的时候看着满地的淤泥皱了皱眉，他想了想，把手中抱着的坛子递给赵全，然后半蹲下来，“麻烦你保管一下，池余，我背你上山吧。”
　　赵全下意识接了过来，等反应过来怀里抱的是什么后狠狠抖了抖，“这这这……”
　　池余看着眼前宽阔的后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谢谢渊哥。”
　　手臂自然的搭在他的颈侧，而后轻轻环住，云合渊嗯了一声，平稳的站起身。
　　池余扶了一下差点被抖掉的坛子，对投来求救目光的赵全笑了笑，说：“稳一点，别把小姑娘晃吐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全更是想起幻境里见到的“小姑娘”，看云合渊已经迈着平稳的步伐向山上走，赵全只好尽力稳住发抖的手臂，谨慎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小心极了。
　　苍了个天，他可不想一个脚滑把“小姑娘”提前摔出来。
　　他胆战心惊地走着，完全想不到看起来十分轻松的云大队长内心的紧张完全不比他少半分。
　　耳边的呼吸是湿热，喷洒在耳廓边，存在感简直强到爆炸，云合渊悄悄深吸口气，却又闻到了身上人淡淡香气，说不上来是哪种具体的味道，但是莫名就能让一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人变得晕晕乎乎的。
　　云合渊一脸严肃的想，难道他是对这个味道过敏吗？
　　……可是真的好香，是池余的体香吗。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的云合渊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他只是觉得这满地的脏污…会弄脏池余的鞋，现在怎么反而生出这样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等完成这个副本，他该再去孔江篱哪里检查一下，最近是不是又多了什么该祛除的心魔。
　　池余靠在他的肩侧，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写在脸上的心理变化，嘴角的笑意不断加深。
　　这么沉稳可靠的一个人，偏偏在他面前藏不住自己的心思，总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让他完全…忍不住心中的恶劣。
　　“我很重吗？”池余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尖，“出汗了。”
　　背着他的人肌肉明显的收紧，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云合渊状似平静的说，“没有。”
　　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池余笑了笑，没有揭发他隔着后背传到自己身上的心跳。
　　各怀心思的三个人在终于走到山顶时，有两个都松了口气，只有池余有些遗憾的被云合渊小心放到凸起的石头上。
　　山前传来的唢呐声越来越近，而他们现在的位置刚好被高塔挡住，需要探探头才能看见塔前的场景。
　　浩浩荡荡的队伍抬着大红色的喜轿走上山，安静了一路的坛子又开始躁动起来，池余摸了摸坛顶，低声道：“快了，马上就放你出来。”


第81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九）
　　“送亲”队伍路过被炸毁的深湖，湖底的白骨在日光下仍旧森然，乡民们瞥了一眼那些混合着成年男子与婴孩的骨骼，都下意识加快了脚步，镇长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他张了张嘴，看着身后同样面露恐惧的乡民，在队伍全部走到高塔前后，摆摆手示意落轿。
　　“求子镇为鬼王献上新娘—恭贺鬼王娶妻——”
　　被从轿子里拉出来的四个人满眼惊恐地打量着周围，被堵住的口中却无论怎样嚎叫求救，也只能发出呜呜微弱的声响。
　　一阵阴风吹过，原本应该被带走的四人却仍旧留在原地。
　　镇长皱了皱眉，再次高声喊道：“求子镇为鬼王献上新娘—恭贺鬼王娶妻——”
　　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送亲的队伍开始嘀咕起来，原本就面色难看的乡民们更是开始不安的躁动起来。
　　“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没有把人带走？”
　　“法阵、法阵是不是要支撑不住了？她们不会要被放出来了吧？！”
　　“都闭嘴！”镇长面色铁青的呵斥道，内心却是同样的恐惧。他上前一步，用力拽着四人身上捆绑的麻绳，对着湖底的方向高喊道：
　　“求子镇镇长丁万子，应约献上生人，请诸君享用，助我镇巩固法阵，镇压——”
　　话音未落，一根钢针飞快从镇长脸边划过，瞬间洞穿他松垮褶皱的脸，留下一个小小的血洞，向外冒着脓腥的血液，与此同时，塔后响起一道平稳的男声。
　　“蛾扑火，火焦蛾，莫谓祸生无本。太上圣力，浩荡无边，祛而身负不该之孽，允而讨还生前之债。”
　　“丁万子之女丁氏无名，今以汝血亲之血，解汝永囚之困，携弃婴塔中众鬼婴。”
　　“速速破阵。”
　　云合渊手中的一次性符咒道具连同怀里的坛子一同飞向弃婴塔塔顶，冲天的红光亮起，原本镇压的阵法在半空中显现出印记，与破阵符咒开始角力，一时间，血红色与亮金色各占据了半边天空。
　　已经反应过来的镇长目眦欲裂，他恶狠狠地看着三个生人，乌黑色的长甲翻着青光，甚至都顾不上内心对池余的惧怕，一声长呼之下，乡民们眼球全部和他一样泛起死白，拔腿向着三人冲了过来。
　　“杀了他们——”
　　“撕碎—把他们撕碎——”
　　云合渊快速取出几件道具，将池余护到身后，“法阵还要再过一会才能破除，你拿着道具避开些，我来拖延时间。”
　　池余嗯了一声，听话的飞速后退，赵全有些茫然的看着顶在前面的云合渊，小声问，“您真、真不管呀…？”
　　池余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赵全扯到身前，“挡一下。”
　　他手中快速结印，指尖蓝金色的光芒涌现，很快，一道加强威力的印记发着耀眼的金光，从他手下飞到半空，迅速和云合渊的破阵符咒融为一体，原本分庭抗礼的局面一变，金光瞬间占据了大半空间。
　　就在这时，池余却感受到了某种来自副本之外的阻挠之力，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又向着金光中增加了一丝他的本源之力。
　　云合渊将人潮阻隔在池余前方，手中的长棍不断挥舞，狠狠打在四周面目狰狞的男人身上，骨骼断裂的声音不断响起，他弓身避开镇长带着尸毒的指甲，看着就算断骨仍旧不知疼般涌上来的人群，眉心微皱。
　　得想些别的办法。
　　就在这时，弃婴塔上传来一阵破裂的声音，金光彻底将血色吞噬，原本的镇压法阵竟化作一道乌黑浓烈的火焰，带着浓浓的腐烂血腥味，随着埋葬了她们一生的囚笼，终究归于寂灭。
　　无数曾被强行隔绝的哭啼声响彻山顶，稚嫩的、年幼的，都是一样的撕心裂肺，声声泣血。
　　乡民不由自主的停下手中攻击的动作，全都呆呆地望着塔顶站着的女子，面无表情的脸上神志渐渐回笼，露出恐怖万分的表情，更有甚者，哆哆嗦嗦的腿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狼狈的跪倒在地，身下蔓延出腥臭的水痕。
　　“我没有…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赵全认出，他就是幻境中咒骂她长得太大了，还要他们这么费劲的那个男人。
　　而她抬起头，用早已被亲生父亲剜下眼球的空洞“看”了一眼太阳，而后抬起手指着那个从自己出现便转身逃窜的身影，张开口，露出被割断的舌头。
　　“啊—啊啊——”
　　我说过我会报仇的，你瞧，割断我的舌头，我说的话也是作数的。
　　无数鬼婴随着她的号令，瞬间冲破弃婴塔那个又小又窄的方洞，冲出这个试图将她们永远禁锢的高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扑咬过去。
　　哭叫声，哀嚎声，求饶声。
　　当时以鬼王娶妻为由坑杀这些襁褓中的婴孩的人，终究是以相同的方式，死在了他们亲手养出的“鬼王”手中。
　　【“一家有女百家求”副本，因“鬼王”丁氏女出现未知bug，已无法再次完成循环，本副本将在十秒后关闭，请任务者做好准备。】
　　好一个一家有女百家求，池余勾起嘴角，脸上尽是嘲讽。
　　【十、九、八……】
　　她看着与记忆中相似的，满地的鲜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三个生人。
　　【七、六、五……】
　　她张了张口，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然后笑了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四、三、二……】
　　赵全擦了擦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眼泪，用力的对她挥了挥手。
　　【一……】
　　“保重。”云合渊牵着池余的手腕，在传送的最后一秒，对她说。
　　“你自由了。”
　　……
　　一阵绚丽的光闪过，池余打量着周围全然陌生的环境，站稳身形，一时有些恍惚。
　　空旷的广场，破败的街道，蒙上灰尘的霓虹灯，头顶偶尔飞过的飞行器，荒败感与科技感并行，使得周围的环境显现出一种诡异的割裂。
　　一起传送回来的人却没有在身边，池余也没有些着急，他在广场周围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长椅坐好，开始研究这个世界的道具栏。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背包，池余有些疑惑：【完成副本了，怎么没有奖励道具？】
　　007悠悠道：【严格来说，你是把人家副本拆掉了…得多大的心才能再奖励你啊。】
　　【啧，也就这点格局了。】池余哼笑一声，【这样的垃圾副本，拆了就拆了。】
　　007表示十分赞同，不过它看了看后台仍旧没有回复的消息，有些着急起来。
　　它围着池余转了起来，嘴里都是不满：【星际那边还没回信息，真是的，都这么久了，一条世界线不至于还传不过来吧，真是尸位素餐，沐猴而冠，蝇营狗苟，恬不知耻！】
　　想到在上个副本破阵时收到的阻力，池余勾起嘴角，意有所指道：【也许是这个小世界的世界线…还真的有点不好告诉我们呢。】
　　007挠挠头：【这有什么不好告诉的？不告诉我们怎么做任务？】
　　【比如说这个小世界原本就是某些人的“培养皿”，他把原住民当作原料，把他们的世界拉入无限流，让他们被迫不断面对死亡与恐慌，从而生产出他想要的“炁”……你这是什么表情。】
　　007从他说第一句的时候就打开了后台的屏蔽功能，闻言眼睛瞪的老大：【这这这池科长，我总觉得，你这个假设，有点危险。】
　　如果真是这样，星际谁能有这个能力…这、这还用说嘛…
　　【确实，那不说了。】池余笑了笑，看着不远处向他跑来的人影，敛去了眼中的寒光。
　　“池余！”云合渊眼前一亮，他察觉到没有和池余传送到同一位置就急着找人，现在额角都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好在从刚才就开始悬空的心脏终于在见到他的这一秒安定下来。
　　池余歪了歪头，明知故问道：“渊哥，你来找我呀。”
　　大陆从十年前开始，就维持在了一个四季如春的气候状态，傍晚的风带了些凉意，轻轻柔柔的绕着指间吹过，长椅旁的路灯亮着柔和的光，照在池余的脸上，留下一片侧影。
　　云合渊嗯了一声，看着他的脸，后知后觉的开始紧张。
　　“我，我是想说……那个，对，你还记得自己住在哪吗？”
　　池余摇摇头，有些长了的栗色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显得很柔软，“不记得了。”
　　云合渊视线一直盯在他的头发上，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撸猫一样。
　　“那你要不要跟我走？”他说完就紧紧盯着池余，脸上是一眼能够看穿的紧张。
　　池余忍不住笑了一声，看着眼前人有瞬间有些无措的样子，上扬的眼角带了些调侃，“渊哥，这样问一个只是一起过了一个副本的男人要不要跟你走，会容易引起误会的哦。”
　　“比如说……我会以为你看上我了，对我有意思。”
　　池余的语气里都是笑意，摆明了一句开玩笑的话，可云合渊张了张口，却还是不想以一个玩笑的方式轻轻揭过。
　　“不是误会。”
　　“我…确实很喜欢你。”
　　浅麦色的的脸上浮起明显的薄红，云合渊在瞬间染色一般，从耳根连同脖颈“唰”的通红一片，他看着有些诧异的池余，有些磕巴的说：“你、你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哇靠！牛！队长牛哇！！”
　　“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惊人！！”
　　“给他个机会吧弟弟！！算我求你了！！！”
　　“嗷呜嗷呜嗷嗷！！”
　　一阵嘈杂的起哄声响起，云合渊脸上有些明显的呆愣，动作僵硬的从口袋里掏出没来得及关掉的对讲机，迅速摁掉对话开关，然后低着头，死死盯住它。
　　云合渊脑子里心里都一片混乱，耳边都是刚才那声撕心裂肺的狗叫声。
　　连狗都在凑热闹，可想而知，对讲机另一边是怎样的盛况。
　　难怪说有些人一次的勇敢，就能换来终身的自闭，好不容易说出了心里话的云合渊想，这世界真的不能现在毁灭吗。
　　池余看着他几乎都要红透了还不敢抬头看自己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椅上面容精致的少年笑得前仰后合，高大结实的男人站在他身前低着头，像一只正在害臊的大型犬科。
　　直到云合渊几乎要头顶冒烟，池余才好不容易停下，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对着云合渊伸出手。
　　“好啊，带我回家吧，哥哥。”
　　云合渊下意识握住了他，看着满脸笑意的池余，他垂下眼，低低的嗯了一声。
　　算了…还是不要毁灭了，好好活着吧。


第82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十）
　　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发觉有人进了副本，天渊所有未婚的核心队员全都住在一栋大别墅里，只有有了伴侣的才会另外搬到同地段的小独栋里。
　　也许是还有些紧张，也许是因为刚刚的事不想那么快回去，云合渊没有带池余坐他的飞行器，两人吹着傍晚的风走在街道上，心里倒是都感到十分舒适。
　　“渊哥，你从小就是生活在这个区吗？”
　　云合渊嗯了一声，看着周遭零星几个还在营业的商店，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这里曾经是天心区最繁华的步行街，有着各式各样的美食，那里在十年前还是附近最有名的烤肉店，老板的蘸料是独家秘方，别家怎么都调不出那个味道。”
　　“在我小的时候，人们还不用这么频繁地进入副本，有些人甚至一生都不会参加一次。副本也几乎不会造成什么伤亡，在那时，进一次副本甚至都是什么新鲜有趣的事，人们还有充足的力气去好好的生活，这片联邦大陆上的居民活的都很精彩。”
　　“不过十年，全都变了。人们每天过的都是闭上眼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的日子，现在商店里，只有各种生存必需品和营养液。”
　　池余看着他有些怅然的表情，说：“我在副本里的时候听赵全提起过……我那时就觉得，你真的很棒。”
　　云合渊有些意外的转头看他。
　　池余：“不是每个人遭逢巨变都还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而你不仅有自己的方向，并且真的行动了。”
　　他指了指前方在夜里亮着一盏灯的小商店，笑着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而你在兼济天下的路上，还能守住这样一盏明灯，这还不很棒吗？”
　　云合渊愣了愣，而后嘴角弯成了和池余一样的弧度。
　　“棒。”
　　池余提醒道：“是很棒。”
　　“是，我很棒。”
　　两人视线相对，都为着这样有些孩子气的对话笑出声。
　　……
　　晃晃悠悠的走到家门口，云合渊看着灯火通明的别墅，首先叹了口气。
　　“我的队员们有几个…比较爱闹腾，你如果不适应的话就告诉我。”
　　池余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刚一进门，就有一道热情的身影冲着他跑了过来。
　　“来福！坐！别闹！来福！坐下！”试图口令控制的沉稳男声。
　　“啊啊啊蠢狗你干什么！”崩溃大喊的娃娃音。
　　“……救命，这就是第一面吗，好丢脸。”毫无起伏的吐槽女声。
　　池余被扑倒在地的时候，身边响起了各种各种或激昂或绝望的声音，而他摸着不断兴奋地拱着自己大狗头，忍不住笑着拍了拍。
　　嗨，好久不见，看来这一次，你比我先一步到了。
　　……
　　等云合渊好不容易安抚下来异常亢奋的来福，终于能一起坐到沙发上聊一聊时，每个人身上都有了多少不一的狗毛。
　　孔江篱面无表情的用滚筒粘着新裙子上的毛，对着在持续身边哈哧哈哧的吐着舌头的大狗甩出了一个眼刀。
　　云合渊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他一路设想了无数种突发情况，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眼下这一种。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和队长一起下副本的弟弟，你好你好，我嗷！你打我干什么！”
　　弟弟？池余看了一眼他的娃娃脸，挑了挑眉。
　　孔江篱收回拧了半圈的手，冷静的抬手示意云合渊继续。
　　云合渊先看了池余一眼，见他表情没有什么异常才继续道：“…这是池余，嗯，我们刚一起过了一个副本，他在副本里遇到了一些问题失去了记忆，小篱，待会麻烦你帮他看一下。”
　　孔江篱点头。
　　“小余，这些是我的队友，江辰，孔江篱，乐不言。还有三个人不在，等之后见面我再给你介绍。”
　　池余点点头，收回悄然停在孔江篱身上的视线，坐在云合渊身边笑得很乖巧：“大家好。”
　　“弟弟好弟弟好，我就是乐不言，幸会幸会！我今天在对讲机里求过你，你还记得吗？”乐不言热情的握住池余的手，上下摇晃。
　　池余瞬间想到对讲机里传出的一长串像开了二倍速的喊声，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好。”
　　看着自家队长攥紧的拳头，江辰抬手缓慢的把乐不言按回沙发上，对着池余露出儒雅的笑容：“你好，我是江辰，年龄最大，不嫌弃的话可以和队长一样叫我一声江哥。”
　　池余的视线扫过他干净整洁的衬衫以及笔挺的西装裤，点点头：“江哥。”
　　孔江篱则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半晌，言简意赅道：“你好，孔江篱。”
　　从刚才云合渊提到孔江篱的时候，池余就在分心注意着她，穿着粉色短裙的女生有着一头及膝的黑发，脸上一直都没有什么表情，可池余却莫名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小池弟弟，小江篱这个人天生话少，你别见怪哈，我这人健谈，你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哈……”
　　孔江篱：“闭嘴。”
　　乐不言：“好嘞。”
　　云合渊：“……今天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讲一下这次副本的情况。”
　　“池余，我带你去二楼诊室，让小篱给你检查一下，她在这方面很在行。”
　　池余点头：“好。”
　　江辰精确的抬手捂住乐不言的嘴，“明天见。”
　　乐不言：“唔唔、唔唔呜！”弟弟、明天见！
　　二楼走廊的最里间房门紧闭着，孔江篱刷了权限卡，滴滴一声，房门打开。
　　她伸手拦住想要向里进的队长，语气平稳：“队长，我的规矩。”
　　云合渊愣了一下：“我这…也不行？”
　　孔江篱点头：“一患一诊，保护隐私。”
　　池余看着云合渊脸上无奈的表情，被孔江篱毫无波澜又一本正经的拒绝理由逗笑，对着云合渊说：“那我就…先进去了？”
　　云合渊看着孔江篱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拉住池余的胳膊小声说：“小篱身份有些特殊，具体的我之后再告诉你…检查的时候，别怕。”
　　特殊？
　　池余心中闪过一丝思索，他点点头，跟着孔江篱走进去。
　　诊室可以一眼看出是孔江篱的地盘，各式各样的仪器上贴着粉色的贴纸和毛绒装饰，是小姑娘对生活的一些巧思。
　　两人刚站定，池余看着眼前的脑电波仪器，问：“是用这个吗？”
　　孔江篱却转过身直直的面对着他，露出了两人见面以来第一个算得上有些不同的表情。
　　“爸。”她说。
　　爸？
　　池余转头看后面，没人。
　　孔江篱看着他的动作，抿抿唇，又叫了一声：“爸。”
　　池余张嘴又闭上，视线和孔江篱有些诡异的对视：“我幻听了？”
　　一头及膝长发的小女生用一脸厌世的表情对池余说：“是我，招财。”
　　池余：……
　　人生这么长，活得久了，总会有一些怎么都想不到的展开。
　　……
　　“……就是这样，我在副本里就认出了他，后来跟着他出了副本，索性就加入了天渊。”
　　“我想着，你总会来的。”
　　池余消化了半晌，问：“那来福…？”怎么还是一只狗的形态？
　　孔江篱似乎是有些冷艳的勾了勾唇：“狗么，总是比较蠢的。”
　　那嫌弃又傲娇的微表情瞬间让池余找到了小白猫熟悉的感觉。
　　当时在猫爬架上慵懒的舔着爪子看他们的小卷毛，在雪地里微弱呜咽的小卷毛，池余看着她，心中的震撼还是没有少半分。
　　“我第二次见你们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灵魂的一丝熟悉……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愿意再来寻我们呢。”
　　池余的声音很轻，带了些歉意：“上个世界，我对你们并不算照顾。”
　　孔江篱却直接道：“那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不凑巧而已。”
　　“那时不是人，想事情没有做人复杂。”
　　“只是想跟着你和我二爸，在分开的时候觉得很难过，很可惜。至于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就不知道了。”
　　孔江篱想了想，说：“但是上次见到池非的时候，觉得他有些眼熟。”
　　池余心中了然，这样两个脆弱的灵魂，能够做到这样的事，看来就是因为他大哥的帮忙吧。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得想办法联系他一下才是。
　　“我们来，你开心吗？”孔江篱看着池余，没有起伏的语气中却藏了一些小心翼翼。
　　“当然。”池余立刻认真回答：“我很开心。”
　　“我很感谢你愿意来。”
　　池余看着她粉色的小裙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时候拍照给你穿的小裙子也是粉色，你那时候看起来不太喜欢。”
　　甚至打来福的力度都会比以前大很多，邦邦的声音让他们以为这是小猫咪不满的宣泄，以后也没再让它穿过。
　　他的视线扫过满屋的粉色装饰，怎么现在看来，那时候可能也不是不喜欢？
　　孔江篱手指捻了捻裙摆，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她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说：“……你们应该马上就要出去训练了，我给你说一下二爸…队长的事吧。”
　　池余笑眯眯地点头。
　　“大概是在八年前，当时这片大陆上的势力远比现在复杂，天渊也只是其中一个勉强有些实力的，但还是完全没有什么话语权。”
　　“那时，凑巧我和他一起经历了一个带有玄幻色彩的的副本，队长在里面的阵营是修仙门派，在那个副本里，他任务完成的异常顺利，简直就像是…有某种灵魂上的熟悉感觉，任务进行到中间时，他甚至还获得了某种道术传承。”
　　池余垂下眼，心中一直想念的那个影子又清晰地向他奔涌而来。
　　……可不是会熟悉么，他的灵魂确实也实实在在的经历过那样一个相似的副本，并且还生活了那么多年。
　　孔江篱继续道：“就是那时，他发现，原来他……并不是是个完整的人。”
　　她皱起眉，有些拿不准该怎样准确的措辞：“三魂七魄汇聚成人，但他身上却只有一魂两魄，这简直。”
　　“闻所未闻。”
　　……
　　云合渊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时不时的就要向楼梯口的方向看上一眼。
　　时间怎么会这么长？是问题很棘手么？
　　云合渊再一次起身上楼，走到诊室门口时又再一次停住脚步。
　　如果小篱在里面给池余诊治，他贸然进去岂不是会让她分心？
　　云合渊转过身，再一次低着头原地踱步。
　　“咔嗒”
　　门锁声响起，云合渊嗖地抬起头，看着总算从房门里出来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用了这么久，是有什么问题吗？”
　　孔江篱头上还顶着两只毛茸茸的猫耳朵：“我给池余梳理了一下精神域，用的时间长了些。”
　　“他的精神域有什么问题吗？失去的记忆有没有恢复的方法？对身体有没有什么影响？”
　　孔江篱：“没有，没有，没有。”
　　云合渊皱着眉：“那……”
　　池余看他一遍遍仔细的询问，心中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复杂疲惫。
　　云合渊注意到他有些出神的样子，怔了怔，有些紧张地问：“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池余看着他，张了张口，最后却只是摇头笑了笑。
　　“只是有些累了，哪件房子是空闲的？我想先休息了。”
　　他神情恹恹的，像是真的只是单纯累了。
　　云合渊点点头，“那我先带你去休息，今天确实也不早了。”
　　“小篱，麻烦你了，待会……明天，明天我再找你。”
　　孔江篱点点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却有些忐忑。
　　她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第83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十一）
　　池余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刚才孔江篱说的话。
　　“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世上有一种特殊的形态，叫多体共生。”
　　“他们原本应该是寄居在同一个身体里的灵魂，却因为一方不愿融合而分开,
　　“在终于想办法和他的共生体取得联系之后，队长才知道，原来那个‘祂’从头到尾都是知道队长的存在，从头到尾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祂就是当时不愿意融合的那一个，于是光明与黑暗被分割，他们各自分走一半的力量，各自代表着一个完整体的正义与邪恶，一个诞生在了大陆上，一个诞生在了副本中。”
　　“在想什么，这么专心。”一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池余坐起身，没有开灯。
　　窗外的月色很亮，祂第一次穿了一件浅色的长袍，显得整个人都柔和不少，只是和周围现代的摆设仍旧有些格格不入。
　　像一朵生在阴暗泥沼里的花，偏偏被人为的挪到了明亮炽热的日光下。
　　池余走到祂身边，借着月色描绘祂的眉眼。
　　“……当时大陆的情况很危急，无限世界企图彻底吞并大陆，只有他们融合，力量集中，才有护住大陆的可能。”
　　祂歪了歪头，看着有着明显异常的池余，“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可祂并不在意这一切，最终，在那个副本结束之前，队长与祂爆发了巨大的冲突，最终以祂被封印，陷入长眠为结束。”
　　池余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在祂越发皱起的眉心中，轻轻拥住了祂。
　　“祂在那个副本陷入沉睡之后，一消一长，队长获得了大部分的灵魂之力，终于在无限世界企图吞并现实世界之时，成功力挽狂澜。”
　　“我记得，祂的名字好像是叫……”
　　“鸢鬼。”
　　“这里和你原本待的那个地方，时间流速是不是不一样？”池余突然问。
　　“啊，”祂因为池余突如其来的拥抱有些晃神，闻言愣了一下才回答：“我那里会慢一些吧，睡太久，不记得了，问这个做什么？”
　　慢一些？十倍？还是百倍？
　　你在那里的黑暗中，自己沉睡了多久呢。
　　池余直起身，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在想，你偶尔会不会感觉到寂寞。”
　　祂挑挑眉，心里不知道怎的，因为这一句话而有些甜滋滋的，“睡着的事情谁还能记得，我只记得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瞧见你了。”
　　“哪里还记得之前寂不寂寞。”
　　满是调侃的话也没能让池余一直下沉的心情好上半分，他勾着鸢鬼的手指，轻轻嗯了一声。
　　“啧，我原本还想问你讨一个解释，你倒好，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得我心都软了。”祂小心地打量着池余的表情，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祂原本还在想办法对付体内的封印，突然就感受到了一阵来自灵魂的拉扯感，本以为又是祂那个光明正义的“另一半”在搞鬼，下一秒就察觉到了拉扯感的来源是与池余的契约。
　　在犹豫了几秒之后，祂还是顺着那股力量离开了那里。
　　来到了这个有池余的世界。
　　池余扣上祂的掌心，自然地查探着祂体内的封印。
　　这样让来自另一个人的气息直接进入体内是很危险的做法，可祂只是敷衍般向回扯了扯紧握的手，然后被一声轻飘飘的“别动”制止，真的就随他去了。
　　真是没办法，祂看着池余认真的表情，勾起唇。
　　谁让他就这么能讨祂的喜欢。
　　云合渊下的封印是很霸道的一种，以自己的六欲为引，强行烙下的封印。而现在……封印却有些松动了
　　这就是祂曾说自己已经恢复了五成的原因么，因为施加封印的人，犯了欲戒。
　　所以是云合渊因为他…动了欲念么，所以鸢鬼才和他签订了契约？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池余进入祂体内的气息目的太明确，让祂想装不知道都难。
　　偏偏池余沉默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撒谎。”鸢鬼撇了撇嘴，略微也带了些心虚。
　　池余笑了笑，拉着祂躺到床上，“困了，睡觉。”
　　横在腰间的手太自然，自然地就像他们一直就是这样，白日里分别做着自己的事，晚上回到一间屋子里，躺在床上就这样抱着，鼻尖贴着后颈，偶尔说上几句夜话。
　　祂嘴唇动了动，感受到身后拥着自己的热度，听着他浅而淡的呼吸声，最后妥协般轻轻嗯了一声。
　　这样的美好，让祂心生贪恋，就算不明不白，也不愿深究。
　　怀里的人在后半夜睡了过去，本该睡着的人却睁开了眼。
　　池余动作轻柔的梳理着祂的一头长发，发丝柔顺乖巧地被缠绕在指间，和它的主人一点也不一样。
　　“先不计较你利用我的心思了。”池余漫不经心道，“我都给你攒着。”
　　睡着的人在梦里生出了些无名的危机感，有些不安的皱了皱眉，很快被一双带着暖意的手指抚平。
　　至于云合渊与鸢鬼之间的事……池余叹了口气，暂时选择了可耻但有用的逃避。
　　…这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么。
　　……
　　第二天一早，在敲门声响起第一声时，池余就睁开了眼。
　　身边躺着的人早已经离开，他打开门，对上云合渊有些紧张的笑容。
　　“你…醒了，休息好了吗？该吃早饭了。”看着池余有些凌乱的头发，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说：“不然我给你端上来吧，吃完可以再睡一会儿。”
　　池余哭笑不得的拦住立刻就要行动的人，轻声说：“休息好了，我洗漱一下就下去…大家都在呢，渊哥，我下去吃就行了。”
　　他的声音里都是笑意和亲昵，没了昨晚疲惫中带了些冷漠的样子，云合渊提了一晚的心总算平复了一些，他抿抿唇，说：“没关系的。”
　　池余摇摇头，“等我一下。”
　　云合渊没再坚持，只是也没站在原地等，他跟着池余进门，十分自然的给他挤好牙膏，准备好毛巾，最后又轻轻抹去池余下巴上没有擦掉的水珠。
　　池余也配合的任他摆弄，动作熟练的像是早已经做过千百次。
　　等一起到餐厅的时候，带着各种各样调侃意味的眼神直直的向两人看来。
　　云合渊动作一顿，警告性的瞥了一眼乐不言，而后带着池余落座。
　　乐不言小声嘟囔：“怎么就瞪我自己啊。”
　　江辰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豆汁，在后者嫌弃的目光中对着云合渊说：“队长，今天是任务型副本开启的日子，你要带小池一起去吗？”
　　说是早餐，其实在这个忧心于生存的时代，口腹之欲都被降到了最低点，现在桌上简单的面食都是云合渊一早出去找原料准备的，已经算得上是丰盛了。
　　他把小笼包夹到池余的餐盘里，又挑了一杯草莓味的营养液放到他面前，在乐不言越发诡异的视线中转头问池余：“你想去吗？”
　　池余想了一会，问：“是那种有固定任务，完成后可以兑换道具的那种副本吗？”
　　乐不言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先云合渊一步开了口：“对对，基本上是收集型任务，没什么危险性，大家都叫这种福利副本……但是咱们基本上只收集，不兑换道具。”
　　池余眨眨眼：“这是为什么？”
　　孔江篱：“队长觉得这种副本的问题性最大。”
　　云合渊张了张口，又被乐不言抢了先：“没错没错，你看哈小池，道具都是只能在过副本的时候用，这种副本又是让我们收集东西兑换副本道具，这叫什么？这叫让我们打白工，让我们给自己当免费劳动力，自产自销还得给他交钱……丫肯定不安好心。”
　　云合渊一句话半天说不出来，被噎得抿了抿唇，悄悄深呼吸了好几次。
　　池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转过头问他：“渊哥，你是不是觉得这种副本让我们收集的东西有问题？”
　　云合渊点点头，扫了乐不言一眼，说：“对，虽然还不知道收集起来的东西有什么作用，但是我总觉得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
　　“无论我们的对手是谁…他将无限流投入大陆世界，总是有自己的目的，总不能…真的只是为了玩。”
　　语气中有些嘲讽，又带了些淡淡的无奈。
　　无论怎样，现在大陆始终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有时他们都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以蝼蚁之身企图捍动大象。
　　话题变得有些沉重，众人脸上的神色都淡了下来，池余在心里叹了口气，握上云合渊的手腕。
　　“带我去看看吧，渊哥，也许我…能帮上些什么忙呢。”
　　池余很白，云合渊一早就知道，只是现在小了他一号的手握在他小麦色的手腕上，对比之下，更是白的有些惑人了。
　　云合渊有些艰难的移开视线，心中浅浅的低落也被冲击了个干净，他嗯了一声，轻轻回握住池余的。
　　乐不言别过头，在江辰耳边小声说：“我以前怎么没觉得，队长竟然还有…这种男妈妈还是人妻的属性？”
　　江辰看着有些失神的云合渊，面带微笑的把豆汁灌到了乐不言嘴里。
　　……
　　这次的任务型副本可以两人绑定，进入副本后才会知道具体的任务内容。
　　池余第一次在这个小世界收到了任务提示，有些新鲜的看着上面的内容，云合渊却皱起了眉。
　　“猎杀人面蛟，收集蛟丹。”云合渊看到任务标题时心中就开始有了些隐约的不安，看完之后直接拉起池余的手，果断道：“这个任务不对劲，我们退出。”
　　池余无所谓的点点头，可云合渊打开两人的界面，却发现原本在任务型副本中独有的中途结束任务按钮却消失不见了。
　　他反复试了几次，却都无法成功退出，云合渊深吸口气，把池余拉近到身旁：“出不去了。”
　　他面色严肃，有些戒备的看着四周，池余却有些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生长着高耸入云的巨树与藤蔓，连草都有半人高，花朵艳丽娇艳，在清晨中挂着露珠。他们应该是位于两山之间的位置，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湿润感，依稀还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是人面蛟喜欢的环境没错。
　　“都是我不好。”云合渊的语气中有些懊恼，“我不该带你来的。”
　　谁能想到原本简单的收集任务这次竟然这样危险，周围已经响起了不少惊慌的议论声，看来察觉到不对劲的人们都发现已经无法退出了
　　“既来之则安之。”池余晃了晃云合渊的手，察觉到他的内疚和紧张，知道他是怕伤了自己。
　　“我倒是觉得，这么一来，倒是印证了渊哥的想法……兴许这个收集任务，确实不是往常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蛇五百年成蟒，蟒五百年成蚺，蚺五百年成蛟龙，蛟五百年成螭，螭五百年成虬，虬五百年成龙。
　　而人面蛟，就是蚺化蛟龙时失败的结果之一，头部生出美艳的人面，自此堕落成妖，彻底失去了化龙的机会。
　　“我们多收集一些人面蛟的内丹，也许，真的能窥探到一些敌人的真面目呢。”池余意有所指道。
　　蛇形本淫，人面蛟更是重欲，它们通常会以人面引诱人类，等将人引到自己的地盘，施展魅术，将猎物一番玩弄后再吞食，其内丹…却有着鲜为人知的作用，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怎么也算曾是应龙的池余却很清楚。
　　人面蛟的内丹，是重塑龙身的原料之一。
　　如果这个小世界的异样真的是出自尹玄的手笔……那他现在无论是想用内丹做什么，池余勾起嘴角，他也都得给他搅合了。


第84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十二）
　　池余有应龙之力，天然的就对人面蛟有着血脉上的压制，再加上他们遇到的人面蛟似乎实力都不怎么样，使得收集的难度比云合渊预料的简单上不少，甚至可以说，简单的过头了。
　　他一剑刺穿又一只人面蛟的七寸，一颗美人面发出刺耳的哀嚎，一双蛇瞳收缩道最极处，满脸都是恐惧，三十余米长的蛟身痕痕坠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大响声。
　　云合渊挖出它的内胆，看着手中隐约发着红光的圆珠，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真切。
　　“云组长太厉害了！”
　　“真是多亏有云组长！不然我们这些人怕都是要没命了！”
　　“再向前一点就是其他人去的地方了，看来我们马上就能平安会和了！”
　　在远处躲着的人一拥而上，打断了云合渊的思绪，池余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看着从猎杀第一只人面蛟时就聚集过来寻求庇护的人群，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云合渊伸手将池余拉到身旁，对着众人点点头：“时候不早了，大家先吃点东西休整一下，等两个小时后，我们再继续出发。”
　　站在前面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个张口打算说些什么，另一个却拉了拉他，语气里都是感激：“好的，我们都听云组长的安排，只是一个小时就够了，咱们都惦记着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我们这么好的运气。”
　　“是啊是啊，哎。”
　　云合渊看他们一脸忧心的表情，垂下眼答应道：“好。”
　　池余乖巧的被他拉着，找到一个略微离人群远些的地方坐好后，云合渊才悄悄把蛟丹交到他手中。
　　池余接过后却没有放到小世界的系统背包，而是让007收到了自己的系统空间里。
　　“渊哥，我看你脸色不好，是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吗？”池余喝了一口营养液，看云合渊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故作疑惑道。
　　云合渊嗯了一声，把手里的另一瓶营养液打开后换给他，“喝这个吧，味道好一点。”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坐在一起的人群，眼中有着明显的不信任：“可疑的地方太多了。”
　　“我们到现在一共遇到八只人面蛟，但最长的一只才不到五十米，实力都很弱，他们就算不跟着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确实，池余想了想刚才遇到的人面蛟，就算有一部分自己悄悄压制的原因，但它们表现出来的攻击力也属实是太弱了些……简直像是，提前被削弱了一样。
　　“我在经历别的副本时曾与兽族交过手，在它们的族群中，一旦产生了首领，首领就会刻意的控制着族群的成长状况，防止有兽会强盛超过自己，导致王位易主。”
　　“我担心……”
　　外面明明是炎炎烈日，可却不知怎的，让人置于其中，却遍体生寒。
　　云合渊没有说下去，池余却注意到了他们四周开的一片紫色小花，了然道：“这些人面蛟，已经有了掌控族群的首领。”
　　蜃梦，人面蛟盘踞之处而生，有迷惑人心之效。
　　云合渊看着他沉下来的脸色，愣了一下，宽慰道：“只是我的猜测，未必是真的。”
　　“渊哥，任务页面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有显示出进度？”池余说。
　　云合渊抿了抿唇，还是点点头：“对，这就是另一个可疑的地方。”
　　明明下发了任务，却没有点明通关条件是什么，一句简简单单的猎杀人面蛟，收集内丹，那又到底该杀多少，收集多少？
　　而且…这些请求庇护的人，来的也太巧了，他们异口同声的希望天渊能够庇护他们另外的队友，可二人一队，怎么这么巧，他们的队友全部分散了？
　　他心生怀疑，却又存着同胞情谊，池余懂得他始终心存善念，因此之前也没有阻止。
　　只是现在……
　　池余感受到人群中悄悄打量过来的三两视线，转过头若有所思道：“也许，不是所有人都没有任务进度呢。”
　　云合渊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果然对上了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
　　那视线在与他相对后飞快的收回，随后像是心虚一样加大了交谈的声音，云合渊认出，那几个人是最先求着想跟着他们的。
　　“你在这里等，我马上回来。”云合渊站起身，向着那几个人走了过去。
　　池余揪下一朵紫色小花，将它的花瓣碾碎在指尖，蓝色的花汁顺着手指滴落，散发出一阵惑人的香气。
　　他挥手烧掉了那朵花，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燃烧的蓝色火焰，听着耳边传来的一阵惨叫声、求饶声、刀剑没入血肉声……而后手腕被一双小麦色的大手握住，池余抬起头，看着云合渊铁青一片，努力压抑着愤怒的脸。
　　“我们快走，这里是人面蛟王的居所。”
　　“他们的任务……就是引我们到这里。”
　　池余却摇摇头，抬手指了一下不远处山上接连倒塌的树木。
　　“来不及了，它已经来了。”
　　云合渊下意识的把他护到身后，面色瞬间凝重起来，快速道：“待会我拖住它，这个任务针对的是天渊……你……”
　　云合渊只觉得喉咙里都是苦涩，身后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心动的人，他只想能够待在他身边，照顾他，守着他。
　　却没想到，这个愿望，原来这么难以实现。
　　“我有一枚强制性脱离副本的道具，找个安全的地方，摔碎它……你就能回家了。”
　　“池余…如果我死在这里。”云合渊握上池余的手，将自己的道具手环戴到他的手上：“…你就忘记我吧。”
　　蜿蜒的痕迹很快到了眼前百米处，巨大的蛇身遮天蔽日一般立了起来，一张美人面朱唇微勾，它眯了眯狭长的眼睛，有些迟疑的看着眼前的人类。
　　这气息……不，这气息绝不可能属于眼前这个男人……
　　一声叹息，池余看着心存死志挡在身前的人，回握住他的手。
　　“渊哥，别说糊涂话，我听了不高兴。”池余不顾他的阻止，从他身后探出身，对上那双含着惊疑的蛇瞳。
　　“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池余意有所指道，在意识海中悄悄吩咐着007。
　　【把这里的数据都记录好，单独储存在你后台。】
　　007飞速搜集着数据，连连点头：【池科长放心，球在数据在！一个1和0都少不了！】
　　云合渊看着停在百米处踌躇不前的人面蛟，眼中闪过诧异，来不及细想，他便拉着池余悄悄后退，准备退到不远处的山洞中，那里易守难攻，怎么也比在这样空旷的地方对他们有利些。
　　池余知道他的打算，跟着后退的同时，一双眼睛却一秒都没有离开人面蛟。
　　灵魂本源的威压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人面蛟有些不安的晃了晃蛇尾，心中已经萌生了一些退意。
　　可眼前人散发的力量对它来说是威胁也是机遇，如果能够吞噬来自龙族的本源之力，对它来说称得上是大补，甚至能拥有再次冲击化龙的机会。
　　想到这里，它向前盘旋几步，却又感受到了更加凶猛的威势，让它的内丹都有在腹中颤抖，数百米长的蛟神狠狠晃了晃，差点忍不住拜伏在地。
　　……这不是普通龙族能有的本源力量，这种来自远古的气息…是谁？现在的天地之间，竟还存着这样的大人物吗？
　　人面蛟伏低身子，飞速后退百米，已经生了放弃的心思。
　　罢了，纵然有机遇在前，也得有命取得才行…那人与它交易时，可没说要杀对象竟然有这样不凡的身份。
　　人面蛟最后看了一眼那两道人影，转身就打算离去了，可还不等云合渊松口气，那人面蛟却又停了下来。
　　【异常数据！有来自高纬度入侵小世界的异常值！】007激动道，飞快的记录并导入分析。
　　与此同时，一个清冽却含着杀意的声音，在人面蛟耳边响起。
　　【再退一步，你的千年修为，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你做了什么！”人面蛟一张美貌的人脸上煞白一片，感受到内丹处传来的痛意，它心头大骇，飞快的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忘了，我们可是有约定的。】那声音好心的补充道：【你确定，要单方面毁约吗？】
　　“我们什么时候……”人面蛟停住话头，突然想起这声音在联系上它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帮你引有龙族之力的人来，你帮我杀了他，他的力量归你，灵魂，归我。】
　　“好。”它那时毫不犹豫的答应道。
　　人面蛟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它怎会想到只是随口答应的一句话，竟然会有这么强的约束之力。
　　【他虽然来历不凡，但却没有了当初的力量，你并非没有一丝胜算。为自己搏一个化龙的机会，或是不战而败，修为尽失，重新做回一只小蛟虫…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声音渐渐远去了，直到彻底消散，人面蛟僵硬的停在原地，半晌，它终究是咬了咬牙，对着天空发出一声似牛似马的吟叫。
　　“不好，它在召唤其他人面蛟！”云合渊飞快拉着池余向山洞跑去，一剑斩断同样被召唤来的蛇虫。
　　池余向后挥了挥手，一道劲气向后打去，与人面蛟王的吐息撞上，发出一声巨大爆鸣。
　　人面蛟王被应龙之力震得向后一歪，蛇瞳里有些压抑不住的惧怕，却因为毫无后路的处境，逐渐化为了孤注一掷的阴狠贪婪。
　　他说的对，这样的力量一旦能被它吞噬……它定然能够一跃成龙！
　　云合渊飞快在洞口出布置上了阵法，毫不留恋的布置上一个又一个高阶道具，洞外窸窸窣窣的声音汇聚，无数只人面蛟遵从召唤而来，密密麻麻的盘踞了整片山林，大大小小，竟数以万计。
　　它们惧怕洞里的力量，可它们与人面蛟王之间有着从属契约，感受到内胆处传来的威胁感，也只能心一横冲上前，做了马前卒。
　　池余看着手持利剑，挡在自己身前的云合渊，轻轻勾上他的手指。
　　“渊哥…你说它们要找的人，会不会其实是我？”
　　“胡说什么。”云合渊立刻否认，可他看着池余澄澈的眼睛，却下意识别开了眼。
　　无他，他察看那些人的任务界面时……上面写的，确实是将池余引到人面蛟王的地盘。
　　为什么？怎么会是池余？他来不及多想，也根本没必要多想。
　　他只知道，这个人是他一生所求，重逾生命。
　　任何想伤害他的，都是他的敌人，因此刀剑毫不留情的贯穿那些人的心脏，云合渊只恨，没能在刚起疑时就动手，才让池余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我会保护好你，我说过的。”云合渊握住他的手，郑重的承诺，“我心悦你，池余。”
　　“你便是我心中最重。”
　　“胜过我的理想与信念，更何况是我的一条命。”
　　阵法破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无数破碎的金光，强撑着挡住最后一次袭击。
　　白皙修长的手轻而易举的拦住了打算提剑向外冲的人，在他有些茫然的眼神中吻过他的发。
　　“池…余……”云合渊撑着忽然重过千斤的眼皮，他不甘的睁大眼，最终还是在来势汹汹的睡意中昏睡归去。
　　“睡一觉，都会好的。”池余笑着说，从容地逼出一滴心头血，用护卫阵法将晕厥过去的人保护在中间。
　　“我也是一样的，哥哥。”
　　“我也说过，我一定，一定会保护好你。”
　　“你是我心中最重。”
　　“我不会再失去你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捡起云合渊掉落在地的长剑，一头短发忽地长到腰间，原本清丽动人的五官像是没有变化，却又散发出皆然相反的妖冶艳丽。
　　有风吹动他黑金色的长袍，池余抬起眼，眼角的泪痣红的惑人，衬得万物都失了颜色。
　　他抬起腿，在万蛟袭来的攻势中漫步向前。
　　佛挡杀佛，神挡弑神。


第85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十三）
　　人面蛟王知道自己不是池余的对手，但这里是它的主场，双拳难敌四脚，万方来敌之下最难顾全，它总会有些别的优势,
　　看着修罗一般一剑斩杀数百只人面蛟的池余，人面蛟王蛇瞳猛地收缩，立刻向下钻入山石之中，试探着想要绕过池余，到山洞中去。
　　万千人面蛟感受到它的命令，纷纷掩护它的行动，铺天盖地般奔腾而起，做出攻击山洞的架势。
　　龙飞于九天，蛟却能游走于地底，人面蛟王下潜至山底，小心翼翼的向前蜿蜒。它看得出那个人类对这位大人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只要能让他一时分身乏术，哪怕只有一秒，它就有机会抓住那个人类……
　　“一群蝼蚁。”池余看着身前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的人面蛟，嘴角微勾，尽是不屑，他足尖轻点便飘至半空中，琥珀色的眼底似有红光流动，眨眼间，来自绝对压制的应龙之威立刻笼罩了整片天地，乌云滚滚，夹杂着轰轰雷鸣，将烈日吞噬一般汹涌而起。
　　电光火石之间，刀割般的寒风自中心而起，风刃毫不留情地剜向一条条人面蛟，无论品阶，皆被收割一般斩杀在地，一片片的人面蛟被绞的稀碎，腥甜的血花伴随着哀嚎声回荡在整片山林中。
　　“啊——！！”
　　“饶命、大人饶命——！”
　　正中央的人垂着眼，冷冷看着凋零于他手下的生命，却丝毫不为所动，眼底都是漠然。
　　远远看去，竟有些让人分不清谁才是妖邪。
　　一袭红衣双手抱胸，长袍被吹动的凌乱飞舞，祂看着满地的鲜血断尸，感受着同样另祂心惊的远古之力，目光停留在那张无情的脸上，心中都是复杂。
　　……这才是你真正的能力吗？你究竟…是谁？
　　池余目光平静地抬起手，蕴含着无穷威力的九重天雷在乌云之中疯狂挣扎，最后还是应召汇聚在了他的手中，金光与银光交汇，明明是圣洁的天威之力却被一层浅淡的黑色雾气包裹，鸢鬼看着那萦绕不散的不祥之气，一时间竟觉察出了池余身上，与自己相似的阴暗气息。
　　手臂随意一挥，能够轻易湮灭万物的天雷便被他拉扯丝线一般，轻松的直直打入地下，霎时间，山石轰烈，整片大地都不安地震动起来。
　　同一时间，在这方小世界中存在的仙魔妖鬼，全部抬起头望向一个方向，目光里都是畏惧，不由自主的对着那个方向弯下腰，瑟瑟发抖的表示臣服。
　　“啊——！！”
　　池余下方的巍峨高山被硬生生劈裂成两半，一声凄厉的泣血声从地底响起，鸦雀四散，走禽奔逃，来自动物心中的直觉促使它们逃命一般离开这万千深山。
　　池余单手平举，抓握一般对着那道裂缝捏起。
　　人面蛟王重逾数十万斤的蛇身被轻易抬起，它捂着只差一毫便会彻底断裂的蛇尾，满脸都是血泪。
　　“不、大人——我只是一时、一时鬼迷心窍——”
　　“求您、求您饶了我、我愿为大人驱使——”
　　鲜血不要命般从身上溢出，它心中悔的发苦，对那个怂恿自己的人恨的快要发疯，它究竟是怎么敢，怎么敢！！
　　池余笑了笑，一张比眼前的美人面动人万分的脸上平静的不带半份情感，眼神像睨着一只蝼蚁。
　　“你好大的胆子。”毫无起伏的声音飘荡在天地间，让完全被掌控生死的人面蛟王忍不住剧烈的颤抖。
　　“小虫是遭人蛊惑！是遭人蛊惑的！大人！！”人面蛟王知道池余并没有直接对它下杀手，绿色的眼瞳飞速转动，瞬间想明白了池余留它一命的目的，急忙道：“是、是有人找到小虫，说——啊——！！”
　　撕裂般的灼烧感从丹田处传来，它七窍流下血泪，有些呆滞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迅速碎裂而后燃烧的内丹，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池余看着很快被烈火彻底吞噬的巨大蛇身，眼中却没有多少意外。
　　要是这么轻易的就能抓到切实的把柄，倒是要让他怀疑他真是一颗猪脑子了。
　　【007，刚才的异常数据都记录好了吗？】
　　007:【嗯嗯嗯！两次异常数据！我都记下来了！池科长放心！很快就能分析出入侵者的来源！】
　　007有些兴奋地说：【我们有了这些数据，是不是就能……？】
　　池余却笑了笑，轻轻落到地面，闻着人面蛟王死后留下的浓郁异香，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还不够。】
　　不过几道似是而非的异常数据，甚至哪怕是查出了这个小世界异常的原因，都不足以拉下一个盘踞在星际多年，有着绝对话事权的执政官。
　　得拉他入局，伤其根本，让观望者不再畏惧，才能再讲那些由胜利者制定的“正义”与“秩序”。
　　否则，便是山海一般的铁证摆在面前，也都只是蜉蝣撼树。
　　【记录好，不要通过星际后台传输，就算你要告诉阮烛，也让他不要妄动。】
　　007不懂为什么，却有些莫名的不愿问他原因，低着头答应道：【嗷，知道了，池科长。】
　　池余还在想一会儿该怎么和云合渊解释，因此当走到山洞口时，才发觉到身后传来刻意加重的脚步声。
　　池余停住脚步，转过头，脸上却不见一丝紧张，反而带着浅浅的笑意：“你怎么来了。”
　　鸢鬼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无趣地说：“没劲…我以为会吓你一跳来着。”
　　“啊，吓死我了。”池余配合地说。
　　鸢鬼脚步一顿，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上前围着他此刻的样子打量了一圈，意有所指道：
　　“好歹是几千年修为的人面蛟王，却随手就能召来天雷震杀，真是好威风呀，啧。”
　　池余笑了笑，没有解释，而是配合的转了个圈：“只有威风？”
　　鸢鬼看着他眼角的泪痣，情不自禁般抬手隔空描绘着他揉碎星辰般闪亮的眼眸，喃喃道：“当然不只，我原本就觉得你已经足够漂亮了……”
　　祂受蛊惑般又靠近一步：“现在看，这真是被世间万物偏爱的一张脸啊……”
　　池余看着他的动作，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只是在下一秒便一个迅速闪身，躲开了直奔心口的毒刺。
　　那毒刺细如牛毛，却轻易的腐蚀刺入山石，池余转过头，看着眼前的鸢鬼，语气一如既往的带着调侃：“我知道鸢尾花有毒，却不知道鸢尾花原来也带刺吗？”
　　情人玩闹一般的语气，让祂歪了歪头，忍不住笑了一声，而后收敛笑意，平淡地指出：“你耍我。”
　　池余眨眨眼，在瞬间又变回了往日的模样，一头栗色短发在重新闪耀的阳光下显得有些乖巧。
　　“何出此言？”
　　鸢鬼：“以你的实力，想解除我的封印只怕也是轻而易举吧？但你却宁愿让我吸取精血……为什么？”
　　祂指了指被法阵护着的人，似笑非笑：“是因为他？你知道了什么？”
　　池余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说过了，我只是个需要你庇护的…美丽废物？”
　　鸢鬼被气笑一般发出短促的气声，祂点点头，走向那个还在昏迷的人：“好啊，那你就当好你的美丽废物，我会如约庇护你。”
　　衣袖意料之中的被拉住，鸢鬼转过头，看着池余一脸无奈的表情，眉梢扬起：“怎么了？”
　　池余的声音很低，“你想杀他？”
　　鸢鬼笑着说：“他为了得到力量，对我下了封印，让我在黑暗中被迫沉睡千百年，我不该想杀他吗？”
　　池余顿了顿，看着祂黑亮的眼眸，轻轻拥住祂，“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他的声音温柔又包容，像是也在为祂这么多年的冰冷与不甘而感到难过一般。
　　鸢鬼抿抿唇，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胸口针扎般细密的酸楚痛意。
　　祂以为自己心中是只有愤怒恨意的，可原来被这样温暖的抱在怀里，被人这样温柔的哄着，祂才知道，自己心里不是没有委屈。
　　“我此前从未想过要伤害他。”
　　“他这样蠢的，我想杀他，他根本活不到能与我抗衡。”
　　池余拍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是，我知道，这是他的不对。”
　　“我就该早些杀了他。”祂握紧双拳，狠狠的靠到池余肩上。
　　拥住他的人却只是笑，没有接话，于是祂抬起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开心：“怎么，舍不得我杀他？我告诉你，我和他，你……”
　　一句话没说完，一阵陌生的燥热却从胸口蔓延灼烧，祂皱着眉，扶住池余的手臂有些发抖。
　　“我…这是……”电流感密密麻麻的传遍全身，从未感受过的异样感让祂不确定地低下头，“中毒了？”
　　“……唔。”躺在法阵中的人也在同时发出一声无意识的低吟。
　　池余瞬间变了脸色，他扣住鸢鬼的掌心，一丝气息立刻进入查探。
　　怀里的人眼神越来越迷离，池余心中却越来越懊恼。
　　“是那人面蛟死后的香气…有……”池余深吸口气，“有迷情之效。”
　　他自然是不会被蛟虫的小伎俩蛊惑，因此在发觉之时也是习惯性的忽视了，一时间，竟忘了还有鸢鬼与云合渊二人。
　　“池…余……”一道迷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池余半抱着软倒在他身上的人，刚刚挥手间湮灭万蛟的人却没了刚才的半分从容，头皮发麻的想不然直接跑了算了…
　　或者把他也打晕吧，也好过面对这种…诡异的场景。
　　“呵。”鸢鬼却从池余肩上抬起头，转身对上仍旧浑身无力的云合渊。
　　云合渊摇摇头，看着眼前越发清晰的面容，心头复杂万分，“鸢…鬼？你怎么？”
　　视线转移到被祂拥住的人身上，云合渊看着那道熟悉的侧影，心脏狠狠一跳，他顶着昏胀的头脑强撑着半坐起身，压住体内汹涌陌生的情潮，看着鸢鬼的眼中满是能够将人冻住的寒意：“放开他…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连累到无辜的人。”
　　祂却抬起手，宽大的袖袍缓缓落下，一双白皙的玉臂就这样暧昧的圈住了池余的脖颈，在云合渊越发凌厉的目光中，鸢鬼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足够魅惑的表情，语意暧昧又惹人遐想。
　　“放开他？这样香甜可口的一个人，可不止你一个人喜欢。”
　　看着云合渊越发难看的脸色，祂嘴角的笑意却不断加深。
　　于是明明都要站不稳了，还要强撑着挑逗版舔吻上眼前人的耳垂，指尖在云合渊杀人一般的眼神里缓缓下移，从下向上撩开池余薄薄的一层衣衫，在他白皙漂亮的腹肌上揉搓，看着很快泛起的道道红痕，祂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声音里多了一丝喘息。
　　“你曾经靠着与我共感设计封印我，怎么，现在我身体的感觉……你是没有感受到吗？”


第86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十四）
　　鸢鬼刻意引导云合渊，让他以为身体的异常是共感了祂的情动，云合渊果然信以为真，本该无力的双拳却狠狠攥起，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他看着池余，遏制住已经到嘴边的喘息，声音带了些颤抖：“小鱼…别怕。”
　　鸢鬼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一双手在白色短袖下暧昧的缓缓游走，衣衫鼓动，指节的轮廓清晰可见，却又半遮半掩，让人忍不住探究遐想。
　　不过看在云合渊的眼里，却是让掌心多出了几道深可见血的指甲印。
　　手掌下温润白玉一般的触感让原本带了些挑衅的动作逐渐变了意味，祂不自觉的眯起眼，呼吸在猛然袭来的燥热中错了几拍，无端的感到空洞的胸口像有万千蚂蚁啃噬般麻痒难耐。
　　祂微微皱着眉，看着云合渊，声音中带了些意有所指的警告，“云合渊，你晚了一步，是我先认识他的。”
　　祂吻上池余的耳垂，脖颈相贴，像是一队亲密无间的恋人，“小鱼…不如你告诉他，你是更心悦我，还是他？”
　　池余：……这是什么送命题。
　　云合渊抿了抿唇，他看着一直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出声的池余，内心逐渐泛起没由来的恐慌不安，喉咙里的干燥让他不自觉吞咽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地张口。
　　“……小鱼？”
　　池余僵硬又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只觉得所有的思绪都被浆糊凝固住一样，耳垂传来清清凉凉的湿润感，两道截然不同的呼吸声带着或张扬或克制的喘，一远一近，却让池余根本无暇生出别的心思。
　　最难消受美人恩……但眼下这种场面实在是，太过煎熬了。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这样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太久，池余当时对云合渊施的昏睡咒并不重，他感受着越发昏沉的意志，用力咬破舌尖，在心头血的加持下站起身，用最后的理智避开池余，抬手便对着鸢鬼攻了上去。
　　相同的痛感传达到鸢鬼身上，祂勾了勾唇，毫不畏惧的对上一掌。
　　新仇旧怨，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意，让两个人都毫不留情的下了杀手。
　　“…别。”池余哪能看着他们下这样的杀招，有些无奈的伸手挡下，还没有想明白该如何是好，强撑着出手的两人却同时支撑不住一般软了腿，池余连忙伸手扶住，上一秒还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便没骨一般左右瘫软在他身上。
　　人面蛟所修的术便是迷情，更何况蛟王死后所残留的，更是效力巨大，静坐调息都未必能够完全不被影响，更何况两人还都几次三番的动了内息，生了怒火，双重叠加之下，不过呼吸间，两人已彻底陷入混沌感官之中。
　　靠在左肩的鸢鬼已经在无意识地乱蹭，云合渊额头抵在他的右侧，在极力克制之后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手下的衣摆，向来清明的眼中泛起迷离的雾气，本能的想要更加贴近一些…
　　池余有些慌乱的拽住云合渊悄悄探入衣里的手，颈上却突然被另一个人不满的咬住，传来轻微的痛感。
　　几滴血珠渗了出来，始作俑者靠在他的胸前，伸出猩红的舌尖，重重的吮吻吞食让祂感到无比渴望的香甜血液。
　　鸢鬼和云合渊有着略微相似的五官，可一个阴柔多风情，一个端正多轩昂，截然相反的气质矛盾割裂，却又在此刻诡异的和谐。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静心诀没能念完，胸口传来隐约的痛感却在提醒池余走火入魔的危机，他只好深吸口气停了下来，额角的青筋在忍耐下突突跳动。
　　耳边是难以忽视的喘息声，身上是灼热痴缠的体温，池余叹了口气，满心的哭笑不得。
　　……温香软玉在怀，这让人怎么能不起痴念，心无欲求。
　　“先回家，好不好？……别在这里。”
　　池余抓住云合渊的手，却又被鸢鬼找到了机会，本就是在强忍的人闭了闭眼，心一狠，迅速出手，将两人都打晕了过去。
　　消失已久的退出键不知在何时已经亮起，池余立刻在两人手环上操作，而后紧紧拥住暂时陷入昏迷的两人，在一阵失重感之后传送回了别墅。
　　孔江篱眨了眨眼，有些错愕的看着池余……和他左右抱着的两个满脸红晕的人。
　　“我、你、他……们？”孔江篱难得有些结巴，她看着眼前三个她都认识的人，看着眼前堪称混乱的场景，头上是明显到快要实质化的问号，且黑体加粗。
　　池余：“……”
　　他深吸口气，一本正经道：“上个副本有点问题，他们都中毒了。”
　　孔江篱立刻点头，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有些钦佩：“今天大家都不在，三楼左手第二间的床最大。”
　　“我刚想起来，今天还没遛狗。”她站起身，视线避开池余半抱着的两个人，对着楼梯口叫了一声：“傻狗！”
　　一只大金毛乐呵呵的跑了下来，然后在扑向池余前被一把拽住，利索的套上牵引绳。
　　池余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孔江篱，有些无力道：“……真是中毒了。”
　　“我懂。”她面无表情的附和，“我也是真的该遛狗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我八点…十点半……我今天不回来了，去隔壁住。”
　　池余：……
　　问心有愧，百口莫辩。
　　……
　　三楼左手第二间的床是很大，鸢鬼和云合渊盘腿坐在床的两侧，中间还能再横着躺下一个池余。
　　池余眉心紧缩，掌心不断输出着净化之力，浅蓝色的光芒没入两人体内，化作升腾的雾气，又重新回到池余的身体中。
　　直到两人的气息都平稳下来，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散，池余才松了口气，他主杀戮与阴暗，原本就不太擅长净化，一时间只能把自己当成过滤器，好在人面蛟对他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略微的蠢动也能很快压下。
　　他擦了擦额间细密的汗珠，打算把鸢鬼扶到自己的房间里。只是在刚搭上祂时，伸出的手腕却被反扣住，池余抬起眼，对上一双闪着狡黠的眼睛。
　　分明早就清醒，却还隐忍蛰伏，等着他主动靠过来。
　　一阵天旋地转，等池余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鸢鬼带到了祂的府邸。
　　美人榻凭空多出了两个人的重量，雕花的木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鸢鬼整个人都躺在池余身上，手指在他胸口打着圈，眼尾泛红，像个靠摄人精气而生存的妖。
　　池采臣挽起垂落在自己身前的长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是做什么？”
　　鸢鬼挑挑眉，身体里还残存着方才的一丝空虚，“我突然想到个好主意。”
　　池余：“什么？”
　　鸢鬼慢慢低下头：“其实如果要帮我恢复的话，也不一定就非得是血液。”
　　“你可以给我一些别的…比如说……”
　　最后的几个字被吞入相交的唇舌间，口出狂言的人在接吻时却有着截然相反的生涩，在又一次磕到牙齿时，池余终于忍不住闷闷地笑出声。
　　鸢鬼抬起头，有些气喘的瞪了他一眼。
　　池余看着接个吻都把自己搞得气息不稳的人，忍不住笑了笑“你这样，我可没法子给你。”
　　扣在祂腰间的手猛的用力，上下在瞬间颠倒，祂的一头长发凌乱的散落在榻上，在池余调笑的眼神中勾起唇，伸手环住他的脖颈，“那你教我啊……相公。”
　　琥珀色的瞳孔在瞬间加深，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混合着浓浓欲念，在鸢尾花的香气中，不断加深。
　　直到舌根都纠缠的痛了，池余才将衣衫半褪的人抱了起来，轻轻放到床上，而后用手指丈量祂纤细脆弱的脖颈。
　　“我给你一次喊停的机会。”
　　“……你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给不了。”
　　明明这样亲密的掌控着祂，说的话却近乎残忍。
　　鸢鬼伸长脖颈，好更方便他的控制，眼中都是痴迷的情意，又藏了一丝势在必得。
　　与云合渊相比，祂当然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真是的，这种时候，怎么不说些好听的来哄哄我。”祂的声音里多了些沙哑，姿态里都是让人忍不住心痒的臣服。
　　池余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抚过祂有些颤抖的喉结，然后绕到颈后，在那一块颈皮上轻轻捏了捏。
　　带了些安抚，带了些抱歉。
　　祂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一声呜咽，呼出的气息像是让周围都潮热了起来。
　　“我可以为了你…不计较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谁让你是这样的合我心意…让我喜欢……
　　“但是你能不能稍微偏心我一点…多疼我一些…”祂仰起头，语气有些可怜，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像是只为求得心上人的怜惜。
　　池余果然心软的俯下身，轻轻的拥住祂。
　　爱人以这样的柔顺的攀附着他，一双眼里都是挡不住的爱意，池余只觉得那蛟毒似乎…他也无法抵挡。
　　有风拂过，庭院里艳丽的鸢尾花打着颤，…………………dp…………………香气四溢，让观花者意乱情迷。
　　直到漫天绚烂的晚霞也散去，月光皎洁的亮起，镂空的窗棂传出凌乱的风雨声，穿过狭小的缝隙，……。
　　…………………
　　…………………
　　…………………池余轻笑一声，声音低沉到有些沙哑：“……喜欢痛么。”
　　“不——哈啊——！”
　　汗水濡湿了一头长发，意识迷离的人却根本无法顾及，只是胡乱地摇着头。
　　………………………………
　　也许祂本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
　　而另一空间内，衣着整齐的躺在床上的人却狠狠皱着眉，闭合的眼皮不断跳动，早已汗湿的衣襟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明显的线条。
　　睡梦中的人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满是不纯粹的痛苦，酸涩里带了些甜。
　　………………………………
　　“哼嗯…池…余……”
　　梦魇无边又旖旎，糜烂地引人堕落。


第87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十五）
　　身体先于意识清醒，身上不清爽的濡湿酸麻让人有些不适，云合渊皱了皱眉，睫毛快速颤动几下之后，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眼。
　　眼前是有些熟悉的布置，云合渊坐起身掀开被子，看着满目的狼藉，有些僵硬的别开头。
　　混乱的记忆慢慢回巢，他猛地转过头，看着床上另一个人坐过的痕迹，表情绷的很难看。
　　……
　　孔江篱坐在沙发上，眼神不自觉地一次次上瞟，开门声响起，她转头看着一起走进门的乐不言和江辰，表情有片刻的停顿。
　　“回来了。”孔江篱憋了半天，破天荒的开口说了这样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乐不言没注意到沙发上有人，吓得一个激灵，好在江辰及时的伸手扶了他一把，“啊，队长让找的东西到手了……嗯那个，这不是有点麻烦吗，回来的就晚了点，哈哈。”
　　他眼神有些闪烁，干巴巴的解释几句，满是欲盖弥彰的味道，好在孔江篱脑子里都是拖延两人上楼，根本也顾不上这些不自然。
　　江辰倒是十分坦荡的揉了揉乐不言的后腰，在对方的瞪视中慢悠悠的收回。
　　“小篱，队长和池余他们还没回来吗？我听说这次的任务有点问题。”
　　孔江篱啊了一声，选择性的忽略掉某个问题：“…是吗，有什么问题？”
　　她的声音说着说着突然拔高，过于突兀到连乐不言都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而孔江篱只是端着一脸高贵冷艳的表情，任由两道狐疑的视线落在身上，面不改色，岿然不动。
　　江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位置，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有些东西没找全。”江辰的语速很慢，在观察到孔江篱放松下来的表情后，挑了挑眉，“等队长他们…结束之后，我们再回来。”
　　“啊？”乐不言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不是吧？还有什么没找全的东西？队长他们还没出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江辰脸上的笑意不变，扶着腰就要把人往外带。
　　“东西到手了吗？”
　　一道平稳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楼下的三人同时停住脚步，抬头看的表情意味各不相同。
　　乐不言：“队长！你们回来啦！诶？小池呢？还没出来吗？”
　　孔江篱向后看了几眼，一个人影都没有。
　　……别是被愤怒的二爸这样那样再那样了吧？孔江篱面无表情的想。
　　江辰嗯了一声，视线扫过云合渊平静的看不出一丝异样的表情，伸手将怀里的道具递了过去。
　　“组队道具，写上名字就能在下次进副本的时候一起进去，上限是两个人。”
　　云合渊点点头，接过去就转过身上楼，没有在意身后的疑问声。
　　“诶！这是怎么了？”乐不言挠挠头，“像是要去抓什么出轨的老公一样……啊！疼啊！”
　　孔江篱收回手，也跟着上了楼。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奇怪啊。”乐不言有些抱怨道。
　　江辰却只是笑笑，抬手帮他揉了揉被敲疼的地方。
　　“……说不定呢。”却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一句。
　　……
　　编号2719小世界
　　池非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回复了池余的本源呼唤，紧接着又感应到了不远处明显异常的能量体。
　　对方现在只有一个人，交手反而会拖延时间。池非皱着眉，有些不耐烦的准备离开。
　　“大人！是我！”察觉到他的意图，在暗处躲藏的人顾不上其他，直接走了出来。
　　池非看着眼前的银发男子，有些迟疑地停下脚步。
　　这个人他认识，最近一直和那个对自己紧追不舍的人站在一起，他抿了抿唇，他该直接离开才是，只是…不知怎的，有些熟悉。
　　“大人，我是03……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了，但是我真的没有恶意。”
　　“我曾发过誓，永远听命于您，生死不改。”
　　03的脸上此时都是久别重逢的激动，他小心翼翼的上前几步，在看到池非眼中的警惕时毫不犹豫的半跪下身，试图向他展示他的忠诚。
　　“你和想抓我的那个人是一起的。”池非看着他，平静的指出。
　　“不。”03抬起头，“您是我的立场，我永远站在您这一边。”
　　池非仔细打量着他，像是在分辨眼前的人到底有几分可信，良久，他收回视线，说：“你们追我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池斐’。”
　　“我清晰的知道您是谁。”
　　03扯开上衣，他的皮肤是病态的苍白，以至于心口位置的烙印存在感异常的强。
　　半个红色的掌纹印在胸口，池非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说：这是你留下的印记。
　　“…大人，我的灵魂奉您为主。”
　　“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池非垂下眼，想到池余刚才的讯息，走上前，看着在眼前臣服弯腰的人，用两根手指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
　　银色的头发和桀骜不驯的脸，池非在人群里见他的第一眼，就莫名觉得他像一头雪狼，可他现在垂着眼驯服的样子，却更像一只…萨摩耶？
　　“我有件事，想要你去做。”池非说。
　　“做到了，我就相信你。”
　　……
　　池余再睁开眼时，有着瞬间的茫然。
　　无他，他所处的环境并不是云合渊的别墅，也不是鸢鬼的府邸，而是在一片空旷茂密的草地上，前方是茂密的深山丛林，后方是高楼林立的钢铁大厦，而他身处在一间困兽一样的囚笼，只能容纳一个站立的成年人。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一看却有些愣住。
　　乐不言、江辰……和云合渊。
　　几人也很快注意周围的环境，云合渊则是在一番打量之后猛地准过头，在上千个一模一样的囚笼中飞快定位到了远处的池余身上。
　　池余眨了眨眼，一时有些紧张。
　　云合渊的视线近乎严谨的上下在他身上仔细扫视，目光在他喉结的位置停顿了一两秒，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无声的张口。
　　还好吗？
　　池余点了点头，看着云合渊松一口气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你好像那个脚踩两条船的渣男啊，池科长。】007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悠悠道：【……这两条船还都是恋爱脑。】
　　池余：……彳亍口巴。
　　就在他打算说些什么时，眼前却响起一阵电流音，滋啦滋啦的，一道巨大的光屏随后就在惊疑不定的众人面前亮了起来。
　　池余抬起头，看到了最上面两个血色的大字。。
　　《终局》
　　云合渊强行收回视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光屏上，一条条规则在其后浮现，也让他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欢迎各位任务者登录终局游戏，本局游戏从两个区域，共计十个分区中，抽取积分排名中前一千位，共计「5000」人。”
　　“以午夜十二点为界，两个区域互为猎杀者，对另一区域展开捕杀行动。”
　　“猎杀方式多样，请任务者根据每日游戏规则，自行探索。”
　　“请严格遵守时间界限，任何情况下，被捕杀者禁止在非己方捕杀时间杀害猎杀者。”
　　“240小时后，若人类方胜利，则将编号7777星球释放，反之，将彻底融入无限世界。”
　　“注1：本次游戏中存在入侵者「1」名，任何一方能够锁定入侵者，并实行捕杀，则可提前结束游戏，获得胜利。”
　　“注2：入侵者隐藏在人类方中。”
　　“注3：本次游戏遵循宇宙法则。”
　　“因一方阵营类型复杂，人类作为第一日游戏的被捕杀者，拥有三小时的准备时间，并缩短八小时的游戏时间。
　　今日游戏：捉迷藏，任务规则可能会有变化，请大家注意关注任务界面。
　　游戏时间：8:00——0:00
　　游戏将在11:00准时展开第一次猎杀，祝您游戏愉快。”
　　嘈杂的议论声响起，人群中或惊讶或激动的声音起彼伏，人们将重点都放在了“星球释放”上，而池余却盯着三条注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还入侵者？你直接写我名字得了呗。
　　至于最后的宇宙法则……看来上一次某些人没能得手，这次是真的着急了。
　　【池科长！这个游戏竟然用到了宇宙法则！这可怎么办？！】
　　007有些着急的快速闪着灯：【这个入侵者显然就是你呀！在宇宙法则之下，如果你真的在这个小世界被杀死…呸呸呸！！】
　　它话没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吉利，连忙止住了话头，池余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我知道，真死在这，也没法走脱离流程，就真的死了呗。】
　　【放心吧。】他眼前的囚笼慢慢消散，化作无数银光点点，【谁会死在这，还不一定呢。】
　　能够执掌风云的位子坐久了，真以为什么事都会顺着自己的心意进行吗。
　　恢复行动力的人们立刻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相熟的朋友或队友，能处于分区前一千名的，都有着相对灵活的头脑或者身手，因此在最初的骚动之后很快平复下来，只是目光依旧警惕的打量着周围，就算从规则上来看他们属于一方阵营，但长久不安定的生活还是让他们一时难以相互信任。
　　池余的手腕很快被一双散发着热意的手掌握住，云合渊伸手替他掩了一下领口，看着周围聚集过来的队友，皱了皱眉。
　　“有人看见过小篱吗？”
　　江辰同样面色凝重的摇摇头，他和云合渊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些猜测。
　　“先选一个方向。”云合渊看着眼前的丛林与都市，突然转头看向池余。
　　“小鱼…你觉得应该去哪里？”
　　赵迁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自己队长牵着的人，他结婚之后就搬出别墅了，这些天也只是听乐不言说他们云队在追一个漂亮弟弟，但是一直也没能碰上面，现在看到他们队长的样子，怕是这位就是那个“漂亮弟弟”？
　　这么快就追上了？赵迁的视线从“漂亮弟弟”脖颈上若隐若现的红痕上扫了一眼，在心里哇哦一声，不愧是队长，年轻勇猛有效率。
　　池余眨眨眼，在众人的视线中有些犹豫道：“捉迷藏的话…城市？是不是好一些？”
　　乐不言举手：“臣附议！”
　　张宁也点头附和，自己老婆都表态了，赵迁也立马跟票。
　　江辰则是看了一眼向丛林去的x组众人，也点点头。
　　“那就去城市。”云合渊拍版道。
　　三个小时，看起来时间不算短，但对于完全没有吃透规则的人来说其实并不宽裕，几人在向城市前进的时候就开始讨论起了这次的规则。
　　赵迁：“我觉得有点问题啊，十个分区，每个分区前一千，那不应该是一万人吗？怎么会是五千人？”
　　江辰凉凉道：“因为另外五千不算人。”
　　赵迁和乐不言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转头看向云合渊，可他们的队长依旧面无表情的拉着池余向前走，要不是他还会偶尔帮池余避开坑洼，他真是要怀疑他在这种关头走神了。
　　……不可能真是走神吧？
　　池余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的回握住他，然后轻轻捏了捏。
　　云合渊手指猛地一颤，然后抬起头，对上乐不言有些奇怪的目光，从容的嗯了一声，语速很慢。
　　“江辰说的对。”
　　江辰：“……”真是色令智昏。
　　云合渊说完之后顿了顿，抿抿唇补充道：“规则上提到，若人类方胜利，则将编号7777星球释放，反之，将彻底融入无限世界。”
　　“因此我认为，与我们相对的另一个区域，来自于无限世界，很有可能是我们曾经经历的某些副本中的npc，不过还需要等第一局‘游戏’开始后才能确认。”
　　“那那个编号7777的星球，岂不就是……！”乐不言的声音里有些难以掩饰的激动，其实不只是他，几人的眼中都闪着激动的火光，甚至连云合渊也有了几分不平静。
　　一个明晃晃的机会摆在面前，不管有什么陷阱，总是能够让人想要搏一把的。
　　“应该就是，我们的这颗星球。”云合渊说，然后深吸口气，冷静道：“但我不认为这是对方玩够了打算放过我们。”
　　“就像规则上说的，我们要面对的另一方阵营十分复杂……这对我们来说，比起机会，其实更多的是又一次危机。”
　　彻底和无限世界融合，完全沦为养料和工具的危机。
　　江辰点点头，说：“所以我觉得，我们这次的重点应该放在那个‘入侵者’身上。”
　　“也许，这才是这场游戏突然开始的原因。”
　　“这个拉我们的世界陷入无限世界的人，有了新的目标，并且想借我们的手。”
　　“除掉他。”


第88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十六）
　　江辰说出自己的分析之后，云合渊一句话都没说，赶路的一帮人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连赵迁都察觉出了不对劲，和张宁对视一眼后也没有作声。
　　一般在这种气氛不对劲的时候，开口的都会是那个最——
　　“那我们是要在另一阵营之前杀掉这个入侵者吗？但是我们怎么能知道ta是谁呀？”乐不言半举起手，一幅三好学生发起提问的样子。
　　——最蠢的那个。赵迁默默在心里补充。
　　江辰看着云合渊，笑了笑，“队长决定。”
　　他们脚程快，很快就走到了城市边缘，后面有几帮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颇有些观望的意思在。
　　“不要轻举妄动。”云合渊说，握住池余的手紧了紧，“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这局捉迷藏里活下来。”
　　张宁看了一眼仍跟在后面的人们，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传过去：“我刚刚看过了，游戏规则目前看起来和我们普遍理解的‘捉迷藏’一样，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地方藏好，然后想法子隐蔽掉我们身上的气息。”
　　“不能太聚集，否则容易暴露。”
　　远处的人从接近城市边缘就散开了一些，现在听到张宁的话又有些犹豫的走了一些，剩下十几个仍然跟在后面，看样子是不打算走了。
　　“明明是两方阵营的对抗，但阵营内部，却又同样存在着抗争。”池余瞥了一眼跟着他们进了中心城区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资源是有限的，适合躲藏的地点也是，没人不想人类一方胜利，但也没人愿意去死，这很复杂，也不难理解，求生欲几乎是所有生物的共同点。
　　至于这些跟在他们后面的，究竟有几个是单纯慌了没有主心骨，有几个又是想捡他们的漏或者想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把他们拉下来垫背，都不好说。
　　江辰：“而且我们的对手‘成分复杂’，如果待会儿能看到…就能确认他们到底是不是副本里的npc，只是如果真是这样，那恐怕物理意义的躲藏，没有什么效果。”
　　这对人类一方其实并不公平，两边数目相同，且敌人身分不明，他们的唯一优势，似乎就是“入侵者”隐藏在他们阵营之中，相较于敌方阵营，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通过杀掉入侵者来赢下这场终局。
　　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太刻意，就差明摆着指出找出那个“入侵者”，杀掉他，才能赢。
　　想到这里，江辰目光忍不住落到池余身上，只是不过一秒，就对上了云合渊的视线，他一怔，随即若无其事的移开。
　　多年队友，云合渊不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就像他也不会看不出，刚才云合渊眼里一闪而过的，是多么冰冷刺骨的警告。
　　一脸天真柔弱的池余被他家队长以一个守护者的姿态半护在身前，怎么看都像一个纯然无害的花瓶，只是江辰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他也同样相信自己的队友，罢了，江辰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旁边上演了一场无声道交锋，池余怎么可能一无所觉，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晃了晃被云合渊牵住的手，轻声说：“渊哥，其实…”
　　然后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发现，云合渊握住他的手竟然在发抖。
　　刻意回避的视线终于有了交集，一向沉稳可靠的人此刻的眼神里却脆弱的像是在恳求。
　　——求你，别说出口。
　　池余沉默了一会，然后笑笑，指了指一旁的店面：“我是想说，这间密室逃脱的场地似乎还不错？”
　　乐不言是现场唯一一个丝毫没有感受到奇怪气氛的人，他说好听点叫乐天派，说难听点是缺根筋，再恶劣的处境都能像出来团建一样，闻言也是兴冲冲地探了个头，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我看这个地方不错，万一只是被看见了也方便继续跑。”
　　“十点了，要不先在这里猫一下吧。”
　　十点了，距离第一场“游戏”还有一个小时。
　　这么一点明了时间，大家才恍然生出了一丝真实感和紧迫感。
　　无论对方目的是什么，但毋庸置疑，这真的是一场很重要的、事关生死与未来的“游戏”。以性命为赌注，划分死亡与自由。
　　连赵迁的脸上都多了一分凝重，他握住张宁的手，用力攥了攥，然后叹了口气。
　　江辰轻巧的把乐不言拎着脖子拉到身边，没顾他的挣扎和别扭，捏住了他的手腕。
　　后面跟着的人也在他们之后进到了店里，索性场地很大，也没有人多说什么。
　　都想活着，都是人类，他们做不出因为担心并未发生的事而将人赶出去这种事，尤其是“天渊”一直以来隐隐充当着保护者一样的角色，几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责任感在身上。
　　因此在躲藏之前，没有经过刻意的商量，云合渊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掉了一个名为“鬼不闻”的A级道具。
　　名字很直白的点出了作用，以使用者为中心，直径范围一百米内，十个小时，能够隐藏生人的气息。
　　跟进来的人愣了愣，最终都轻轻向着他们点了点头，“谢谢云组长。”
　　“…谢谢云组长。”
　　云合渊视线扫过众人，声音平淡，又像是在隐晦的提醒：“在共同的敌人面前，大家都是队友。只要大家记住这一点，能力范围内，天渊不会吝啬。”
　　赵迁看着散开的众人，嘟囔了一声：“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进去。”
　　张宁拍了拍他的手，声音柔和：“但愿吧。”
　　但愿不会发生什么同室操戈的事情，不然也太让人心寒了点。
　　比起大家认真谨慎的选择，池余就显得随意了一些，他进了一间古代主题的布景，内间的闺房里床有一个暗层，云合渊则是在外间藏在了正中央空心的梁柱里。
　　最后一个小时过得很快，在红色的倒计时出现之时，池余却发现规则界面多了一个“聊天室”的按钮。
　　身下是云合渊铺好的棉被，也不硌人，他侧躺着，点开聊天室的按钮一看，最上方显示在线人数5000/5000，除此之外，和普通的聊天界面一样，甚至还能发表情包。
　　发现这个的肯定不止他一个人，但大家却都谨慎的没有在里面发言。
　　“十、九、八……四、三、二、一。”
　　“游戏开始。”
　　“哒、哒，哒、哒，哒、哒…”
　　清脆的不明声音在倒计时结束之后立刻响起，整座大楼上的人几乎都在同时屏住了呼吸。
　　曲小五趴在密室逃脱门口处的天花板上，听着那仿佛能钻进骨缝的敲击声，忍不住有些后悔。
　　妈的，早知道刚才就进去找个房间待着了，当时只想着这个地方能够看到门外的情况，万一有问题也能赶紧跑，完全忽略了密室逃脱的门口正对着旋转楼梯，五层以下有一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哒、哒…”
　　“哒、哒…”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大气都不敢喘，天花板上本来就闷，现在更是紧张到流了满脑门的汗，汗珠一滴滴顺着额头流到下巴，黏糊糊的像虫子在蠕动一样。
　　曲小五被自己的联想恶心到，忍不住用指甲使劲挠了挠脸，直到挠出了血痕才停下。
　　不行，太闷了，要喘不动气了，他慢慢向排气口挪了挪。
　　呼，还好，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恐怖画面。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那个声音没再响起，曲小五松了口气，略微大了些胆子，他睁开眼打量着外面，视线扫过一圈，不自觉停留在了三层日料店门口的那个巨大的和风娃娃上。
　　娃娃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市松娃娃，穿着红色的和服，两只雪白的手垂在两侧，浓黑的头发齐肩，剪着刚好能露出弯弯细眉的齐刘海，皮肤纸一样的白，樱桃一样的红唇微微笑着，月牙一样的笑眼里黝黑发亮，像是被黑色的瞳仁充满了一样……真漂亮，曲小五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忍不住想。
　　真漂亮。
　　真漂亮啊…
　　窄小的空间内喘息声逐渐加重，曲小五的眼睛瞪的又大又圆，长久没有眨动导致眼球都干涩的发疼，血丝爬满整个白眼球，他却恍若未觉一样，仍旧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舞伎娃娃。
　　准确的说，是盯着那双黝黑的像深井一样的眼睛。
　　真漂亮啊，这双眼睛，就像在看着我一样。
　　看看我吧，看看我。
　　我在这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的手已经牢牢抓住了排气口一格一格的扇页，那扇页应该是很久没有清理了，抓上去感觉黏腻腻的，曲小五恍若未觉一般，充血瞪大的眼球着迷的黏在舞伎娃娃身上。
　　一开始只是轻轻晃动，后来像是有些急了，他用拳头发狠一样砸着被螺丝固定住的扇叶。
　　“砰！砰！”
　　手掌被割破出了血，曲小五却笑了起来，看着缓缓抬头看向他的娃娃，嘴角的笑容僵硬的扩大，更用力的砸了起来。
　　太好了，你看见我了。
　　……
　　与此同时，曲小五所在的这一侧几乎同时都响起了大大小小的声音，娃娃缓缓的转着头，温婉恬静的脸上笑容好像加深了些许，等确定了所有的位置之后，她又重新用那双雪白的手拎着裙子，矜持的动了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
　　脚下的木屐和地板重重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嘻嘻……”
　　“抓住你啦……”
　　池余在门口撞击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皱起了眉，他打开聊天室界面，看了一眼目前的时间和在线人数。
　　「17：30」
　　「4113/5000」
　　第一天，第一局游戏，六个半小时，已经死了将近九百人。
　　按照这个速度，5000条人命，哪里够玩的。
　　「任务者01（云合渊）:中心大厦，市松娃娃，对视和声音都可能会使人产生幻觉一类，主动暴露位置。」
　　沉寂已久的聊天室终于有了第一条信息。
　　池余勾起嘴角，手指有些温柔的在“云合渊”三个字上摩挲。
　　他毫不意外云合渊的做法，只是没想到这坑人玩意，竟然还是实名制的。
　　……
　　片刻的空白之后，另一条新消息很快打破了只有一个人发言的沉默。
　　「任务者03（杜仪）：森林区域，电锯杀手，不要藏在槐树上。」
　　「任务者11（林棉）：城中村区域，敌人不明，离开任何水面。」
　　「任务者2113（秦钰）：游乐园区域，好像是猫妖？暂时没人被抓到。」
　　「任务者3432（孟同）：你那里没人被抓到？我在草原区域，捕杀者是一堆虫子，妈的，倒是不会说话，但是见到人就钻脑子，已经死了不少人了，我」
　　没发完整的一条消息，让刚刚热闹了一些的聊天室再次陷入沉默。
　　是被发现了要逃跑？还是已经……死了？
　　没人敢追问。
　　池余又看了一眼左上角的在线人数，4001/5000。
　　显然不止他一个人发现了这一点。
　　「任务者03（杜仪）：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要尽快找出入侵者。」
　　「任务者03（杜仪）：@任务者01（云合渊）结束这一局碰个面吧，云组长。」
　　下面是一堆附和的消息，带着恐慌和迫切，云合渊却迟迟没有回复。
　　哒哒声很久没有再响起，池余关掉界面，下一秒，就听到了来自头顶的敲击声。
　　“扣、扣”
　　不紧不慢，是和刚才相似的节奏。


第89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十七）
　　在闻到鸢尾花香之前，池余已经做好的了攻击的准备。
　　手心的蓄力缓缓退去，他看着掀开床板歪着头笑的人，有些慵懒的伸出手。
　　“拉我一把……腿麻了。”
　　“噗。”
　　池余还不等站稳就有被人扑倒在榻上，这里的床显然没有祂府邸的质量好，随着两人的动作发出一阵牙酸的木头咯吱声。
　　池余下意识揽住祂的腰，放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轻点，万一把抓人的引过来了，你可就要见不到我了。”
　　鸢鬼挑了挑眉，意有所指：“你还怕这个？”
　　池余笑了一声：“宇宙法则加持，谁不怕？”
　　“啧，我就说。”鸢鬼爬在池余身上，指尖轻轻戳着他的胸口，“魅力太大了吧，相公，怎么总能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啊。”
　　池余认同的点点头：“我也很苦恼。”
　　手指沿着喉结勾到下巴，暧昧的蹭了蹭，“放心，只要你能付得起报酬，我会保护你的。”
　　“真的吗？”池余有些羞涩的捂住领口。
　　“噗哈哈哈哈—”
　　鸢鬼忍不住笑出声，整个人在池余身上乱颤，只是很快，笑声便戛然而止，鸢鬼抿了抿唇，诱人的红晕顺着脖颈爬到脸颊，有些不自在的向后退了退。
　　扶在后腰上的手轻巧的将人又摁了回来，池余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不是要报酬吗，这是…不太满意？”
　　尾椎升起的酥麻感让祂有些无力的软了腰，祂看着池余含笑的表情，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狡黠。
　　“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嗯？忘了什么？
　　“叩、叩——”房门被某人施术关住，敲门的人手下一顿，声音低哑又带着冷意——
　　“开门。”
　　“我知道你在。”
　　“放开他。”
　　鸢鬼嗤笑一声，随意的撩了一把额角汗湿的长发，声音拖得很长，对着门外：“怎么，你要一起吗？”
　　在死一样的沉默里，池余想起了被自己刻意遗忘的某件事。
　　鸢鬼和云合渊之间……是不是有共感来着？
　　“鸢鬼。”门外的声音僵硬又带着警告，快化成实质的杀意喷薄而出，让藏在柜子里的乐不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然后更用力地把耳朵凑在柜门上。
　　谁关着门？谁在？放开谁？什么鬼？？
　　半晌没有声音，他忍不住从小小的缝隙里向外张望，下一秒，视线里却出现了一双木屐。
　　再向上，血红的和服，煞白的手指，樱红的嘴唇，墨黑的头发……不能再向上看了！乐不言的理智在脑海中疯狂鸣叫，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眼球僵硬的转动，甚至还能用余光看见江辰急匆匆的身影。
　　回去啊—你是傻的吗——？？
　　市松娃娃涂红了一半的樱桃小嘴诡异的扯了扯，慢慢向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转过去。
　　“滚出去。”
　　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带着万千的威压，那一瞬间，江辰甚至从那张面具一样凝固的表情中看到了明显的恐慌。
　　他顾不上太多，一把关上了乐不言的柜门，警惕握紧手中的道具。
　　“啧。”那声音像是有些不耐烦了，市松娃娃狠狠一颤，拖着染血的木屐有些慌乱的向外走，哒哒哒的声音失去了节奏。
　　只是还不等到门口，那声音又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佐野川市松。”
　　话音刚落，那个娃娃立刻停住了迈了一半的左脚，只剩右脚的木屐支撑着身体，然后有些直挺挺的整个晃了几下，最后还是因为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
　　“啪——！”
　　额头着地，然后响起陶瓷破裂的声音，江辰看着蹦出的瓷片，心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怪不得这么白，原来是陶瓷做的。
　　大片的血污黑的发臭，从破了个洞的娃娃脑门里流了出来。
　　四周响起一阵阵倒吸气的声音。
　　云合渊看了一眼以一个诡异姿势摔倒在地上的娃娃，对有些愣住的江辰说：“…我们有些事要谈，别让别人靠近。”
　　“啊，好。”江辰点点头。
　　四角方桌上，池余坐了一边，另外两个人在他旁边一左一右坐着，面对着面，实现却都不在对方身上。
　　鸢鬼有些无聊的玩着自己的头发，云合渊则是板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池余头皮有些发麻，他干咳两声，转头问鸢鬼：“你刚刚喊是她的名字？”
　　鸢鬼点点头，“嗯，我们这边的规则，被喊出名字就会静止十分钟。”
　　池余：“那刚才……？”
　　他记得云合渊好像喊过鸢鬼的名字吧？
　　鸢鬼短促的笑了一声，有些不屑：“他喊我，没用。”
　　云合渊终于抬起头看祂，“你都知道什么。”
　　鸢鬼：“真稀罕，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云合渊：“这关系着——”
　　鸢鬼：“云合渊，我再说一遍，大陆的存亡和我没关系。”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边的。”
　　池余抿了抿唇，对这样的状况有些无力。
　　任何一方都有自己的立场，没有完全笃定的对错之分。
　　云合渊为了自己的立场封印过鸢鬼，鸢鬼当然也可以因为自己的立场拒绝帮忙。
　　这个道理，云合渊不会不明白。
　　“你想要什么。”云合渊问。
　　想要你的命。
　　鸢鬼看了一眼池余，滚到舌尖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我答应小鱼，我们一笔勾销。”鸢鬼说，“封印已经解开，你也没什么能钳制我的。”
　　“所以，我们没有什么交易的必要。”
　　云合渊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确是对着池余：“小鱼，我想和祂…单独聊聊，可以吗？”
　　鸢鬼皱了皱眉，祂看了一眼云合渊，张了张口又合上，奇异的没有拒绝。
　　池余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眼睁睁的看着鸢鬼和云合渊在他面前消失，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清官难断家务事，哎。
　　云合渊是第二次来到鸢鬼的府邸，此时天色昏暗，庭院里的摆设也遮上一层朦胧，他摸了摸记忆里熟悉的石桌，低下头。
　　“想说什么。”鸢鬼坐在石凳上，池余不在，祂显得格外不耐烦。
　　云合渊顿了顿，声音是一如往常的沉稳平静：
　　“鸢鬼，你有一魂一魄，我也是，我们都不完整。”
　　“我们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漫不经心的人突然抬起头。
　　“你在胡说什么。”祂冷下一张脸，眼神里带了些锋利，是没有在池余面前出现过的冰寒模样。
　　云合渊平静的看着祂，“这次的事，是冲着他来的。”
　　“我想，在这一点上，也许我们能找到一个相同的立场。”
　　“让他能快乐、平安的活着。”
　　“得到想要的一切。”云合渊说，声音甚至称得上温和，眼中却有着淡淡的哀伤。
　　自从见到池余的第一面，他就总是会梦到些什么，很多，很杂乱，形形色色的人和事，陌生复杂的环境，不同装扮的池余，都让人茫然又无措。
　　可梦到的多了，总能理出头绪，想个透彻，他知道，鸢鬼也同样。
　　如果不是有些事情迫在眉睫，他情愿一辈子都不说破，向他再多偷一点的温情欢愉。
　　可惜，他们都没有这个福气。
　　鸢鬼不说话了，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最终又平直了回去。
　　胸口涌起的酸涩细密绵长，一层又叠了一层，让呼吸都干涩的发疼。
　　“是。”祂说。
　　“让他快乐、平安的活着。”
　　“万事顺遂，得偿所愿。”
　　……
　　两人再回来的时候，虽然还是对对方懒的多看一眼的架势，但是气场还是有了一些很微妙的变化。
　　聊天室有了许多新的发言，池余看了一眼，是云合渊发的，上面有各个区域猎杀者的名字和简单的隐形规则介绍。
　　毫无疑问，都是鸢鬼告诉他的。
　　池余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鸢鬼，后者却神秘的对他眨了眨眼，然后突然凑上前，响亮的亲了一口。
　　云合渊抿了抿唇，却没有再阻止什么。
　　池余忍不住瞪大眼，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移动。
　　“要不要……来点刺激的？”鸢鬼看着他惊疑不定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逗他。
　　“……不合适吧？”池余的语气有些虚。
　　他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云合渊，心里的疑惑满的冒泡。
　　所以这两个人……是把这件事商量好了？
　　“噗，逗你的。”
　　池余：……谢谢，并没有感觉松口气。
　　鸢鬼的视线近乎贪婪粘在池余脸上，从他挺翘的鼻梁，眼角的泪痣，到琥珀色蕴含流光一般的眼睛，甚至是烛光下脸上的小绒毛，都那么让祂喜欢。
　　云合渊同样的看着池余，手腕的手环震动，他看了一眼时间，强行唤回了理智。
　　“小鱼，我…们其实……有件事想和你确认。”
　　池余看着两人都正经起来的表情，点点头，直接道：“我确实是那个‘入侵者’。这场游戏，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为了除掉我。”
　　云合渊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鸢鬼更是直接冷下了脸，“怎么能弄死他？”
　　和鸢鬼相比，云合渊是要更理智一些的，他从规则发布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最后那条被放到最后的注释，而在池余给与了肯定的回答后，结合他与池余一起经历的副本，心中更是有了猜测。
　　“这个人位高权重，也许早已经超越了单个星球的层次，而你……因为某种原因，也许是你身上有着他想要的东西，也许是你知道了他不能暴露于人前的秘密……”
　　池余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鸢鬼了然的点点头，说：“两种都有。”
　　想到大陆这些年的遭遇，云合渊皱了皱眉，“你有应对的办法了吗？”
　　鸢鬼：“想除掉你的这个人，是不是也需要遵守‘宇宙法则’。”
　　池余叹了口气：“我本来是不想把你们搅合进来的。”
　　鸢鬼：“傻话，跟我…们还分的这么清楚做什么。”那个“们”字加的生硬牵强，但好歹是加上了。
　　池余笑了笑，点头：“是，‘宇宙法则’。”
　　云合渊想了想，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有个道具，说不定能帮上一些忙。”
　　……
　　因为某个大boss的存在，从“佐野川市松”意外碎了之后，也没有不长眼的再来这个区域乱晃，而在云合渊把信息发到聊天室后，人类方的死亡率有着明显的降低。
　　只是幸存的人数也很难让人感到轻松，聊天室里沸沸扬扬，已经有不少人打算明天首先排查“入侵者”了。
　　时间过得很快，当还有五分钟过零点的时候，鸢鬼的身体开始有些透明。
　　鸢鬼勾着池余的手指，心里有些舍不得：“我可能要先回去了。”
　　“对了，游乐场那里的那只小猫是你们的人吧？叫……招财？”
　　云合渊点头，“是，她是我们的队友。”
　　鸢鬼捏了一下池余的手，“那下一局我带她来找你们。”
　　“等我啊，我不在的时候不准和他悄悄做坏事。”鸢鬼眼尾轻挑，意有所指道，“不然…我是会知道的。”


第90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十八）
　　鸢鬼走后，留下池余和云合渊两个人坐在原地，视线在短暂的交汇之后又很快错开，云合渊捏了捏衣摆，小麦色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红晕。
　　鸢鬼的爱恨情绪都很直白，但云合渊却是略微含蓄内敛的，因此池余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也是喜欢收着点，偶尔轻轻逗一下，但因为共感，经过那晚的事……真是……
　　池余揉了揉太阳穴，难得也体会到了一些让人脚趾施工的尴尬。
　　“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挺没趣的。”也许是他的不自在太明显，云合渊抿抿唇，还是说出了口。
　　他在门外的时候听到过两个人的对话，再加上刚才的相处，池余和鸢鬼在一起的时候，好像真的会轻松自在许多。
　　他低着头，喉咙里有些闷闷的堵，却又不想池余为难，还是努力的扯着嘴角笑了笑。
　　刚要再说些什么，一双比他细长白皙的手就握了上来，云合渊抬起头，陷入一双揉碎烛光的眼睛。
　　“渊哥，对不起。”池余说，长长的睫毛垂着，样子有些乖，“是我…不太擅长处理这样的情况，但我对你的喜欢，没有少半分。”
　　他叹了口气，自己都觉得这句话真是渣的不像话了，“如果让你感觉到了被忽略和不舒服……”
　　“能不能再说一次？”云合渊回握住他，酸闷的胸口开始溢出丝丝缕缕的甜。
　　池余有些没反应过来：“嗯？”
　　门外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第二局游戏开始，有人试探性的在门外叫着他的名字，云合渊却只是看着他，任务、责任、生死……什么都被抛到了脑后，迫切的想要再听一句——
　　“我说，我喜欢你。”池余的手指抚过他额前的碎发，划过他深邃的眉眼，然后停留在他扬起的嘴角。
　　这个人真是，太容易满足了，池余看着他因为这么一句喜欢就亮起来的眼睛，心里却有些涩涩的。
　　“渊哥，云合渊…我喜欢你。”
　　“如果你想听，我可以一直说给你。”只要你能安心。
　　云合渊心脏跳的像是要炸裂，他握住池余的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心里眼里的喜悦与幸福像是能把人融化。
　　“我能不能……”他快速眨了眨眼，呼吸和心跳一起失控，“能不能……亲一下…”
　　声若蚊蝇，紧张到话都没有说清楚，又怕这样的要求太唐突……太多了，他已经得到太多了。
　　被池余的气息笼罩的那一刻，唇上传来紧密温柔的热度，瞪大的眼睛被轻轻盖住，池余轻轻咬了一下他无措紧闭的唇瓣，低声说：“张嘴。”
　　几乎是本能的完成池余的指令，然后得到了一个缠绵深入的吻。不是共感里隐约的触觉，而是紧紧相贴…是池余给他一个人的抵死缠绵。
　　向来挺直的腰背难以自制的软了下来，他仰着头，努力又艰难的顺从着池余，却又完全跟不上他的步调，只能被无力地揽在怀里，张着嘴任由着他的侵入，舌根发麻，嘴角有些狼狈的溢出来不及吞咽的湿润，整个人都像堕进了无边的云层，脑海空茫，只有眼前这一个人。
　　两声敲门声有些犹豫的响起，云合渊猛地一颤，池余看着他没有焦距的眼睛，忍不住捏了捏他通红的后颈：“渊哥…呼吸。”
　　急促的喘息声有些狼狈的响起，池余的拇指在他已经红肿的嘴唇上揉了一下，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有些哭笑不得的调息平复。
　　云合渊终于回过神，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衣摆，等发现池余和自己相似的状况时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我喜欢你，小鱼。”云合渊说，眼神认真，满满都是池余的身影。
　　尽管觉得一句喜欢并不足以表达我对你千万分之一的心意，可说爱又怕你觉得太沉重，于是还是说一句，我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到只要你快乐，我可以不必拥有你。
　　……
　　等两人终于出门的时候，立刻感受到了几道或兴奋或震惊，混合着一言难尽和调侃揶揄的眼神注视。
　　和他们一起进来的那些人藏得远，现在也是远远地站着，有些不安地向着云合渊的方向张望。
　　云合渊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脚步，把池余挡在身后，脸上仍旧是一如往常的淡定从容。
　　“规则都看了吗？”
　　第二局的名字叫“猫鼠游戏”，人类一方为猫，另一阵营为鼠，和上一局的捉迷藏其实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能够随机刷新直径1.5公里内的“被捕杀者”位置。
　　江辰的眼神从他明显红肿的嘴上挪开，配合的点点头：“看了…但是现在人们的关注点，都不在这局游戏上。”
　　张宁：“能获取对面的位置看似是比‘捉迷藏’时多了些优势，但我想了想，游戏规则里的那一条‘任何情况下，被捕杀者禁止在非己方捕杀时间杀害猎杀者’其实是有些问题的。”
　　“对面的整体作战能力显然在我方之上，就算不下杀手，但想要脱身，甚至是反过来对我们造成一些不致命的伤害，却是没什么难度的。”
　　赵迁点点头：“根据聊天室的人数显示，现在人类方还有三千八百多的生存人数……就算我们一刻不停，但我们真的能让对面的损失，超过这一千二百条人命吗…”
　　显然，是不能的。
　　那么等二十四小时过去之后，再次沦为“被捕杀者”的人类，又能撑得过几轮呢。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
　　“我们根本活不过二百四十个小时，更不用说赢下这场终局。”一道清亮的女声从门外响起，天渊的人警惕的看向门外，池余也转过头。
　　“是那个x组的组长啊……”乐不言小声嘟囔着，“不会真要和他们合作吧。”
　　杜仪走进门，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长相是很明艳的那一挂，眉目凌厉，脚上的作战靴在迈步间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整个人的气质很统一，非常不好惹的样子。
　　“云组长。”她对着云合渊点点头，视线不着痕迹的在对方每个队员身上掠过，有意无意般在池余身上停顿了两秒。
　　“杜组长。”云合渊客气地回答。
　　池余被他半掩在身后，很轻易的就察觉到了他肌肉瞬间的紧绷。
　　他在忌惮这个人。
　　池余垂下眼，手指有些紧张的抓在云合渊的衣摆上，一副乖巧柔弱的样子，杜仪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在他身上扫过，目光轻视，连带着看云合渊的眼神都有了几分微妙。
　　杜仪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笑了笑：“现在的局势不必我多费口舌，x组和天渊曾经理念不合，但我相信，大家现在的立场是一致的。”
　　“这局游戏本身对我们来说还是没有什么优势，我们的优势…”
　　她这次很直白的看了一眼云合渊背后的方向，才继续道：“我们的优势，是每小时会随着刷新敌方阵营而公布一次的，入侵者的位置。”
　　她点在身上的眼神很轻，却如毒蝎轻蜇一般，池余眉梢轻扬，心里对这位以行事狠辣著称的x组组长有了些大体的认识。
　　云合渊也同样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又或者说，杜仪原本也没想隐藏。
　　“云组长，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她的声音里甚至还带着笑意，只是沾了狠光的视线显现了深藏的尖锐。
　　气氛倏地紧张起来，云合渊目光平静的和杜仪对视，像一场无声地交锋。
　　x组的组员脚下微动，隐约占据了出口的位置。
　　天渊的众人也靠近了上来，站在远处的人不理解怎么局势像是突然转变，他们彼此看了看，最终有些犹豫的走了上来。
　　站在天渊的一边。
　　乐不言和江辰对视一眼，视线交换，前者突然冷哼了一声。
　　“三两句话就想把以前的事都揭过了？杜组长，你是不是忘了，你们x组，可还背着我们天渊的一条人名呢。”乐不言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肃，他盯着杜仪左侧的刀疤男子，向来乐呵呵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杀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赵长春，当时在副本里害死林姐姐的人，就是你吧。”
　　赵长春哼了一声，“是我又怎么样？你们天渊就是做事太死板，为了大陆的利益，死一两个人有什么？”
　　云合渊伸手虚虚地拦了一下冲动上前的乐不言，最后还是“不小心”让他一拳头打在了赵长春的侧脸上。
　　池余在心里啧了一声，乐不言看起来挺不靠谱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身手。
　　“长春！”杜仪愣了一下，抬手按住想要还手的人。
　　赵长春眼眶红了一块，脸黑的的像能滴出墨汁，攥紧的拳头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被杜仪喝住后还是一脸不甘的盯着乐不言。
　　“杜组长，真是不好意思。”云合渊示意了一下两方针锋相对的局面，“我们道不同。”
　　杜仪盯着云合渊，像是在权衡着现在的局势，最后还是退了一步，无所谓的笑笑：“那好吧，不过人的路都是会变得。”
　　“云组长还有时间好好想清楚，我也相信，为了大陆，我们能够殊途同归。”
　　杜仪刚走不久，赵长春就皱着眉凑上前，语气很恭敬：“组长是觉得天渊的人有问题吗？”
　　“可那些人都是咱们一早都认识的，只有那个小白脸有些面生，但他那副样子，怎么也不像……”
　　杜仪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勾起嘴角：“你相信直觉吗。”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杜仪就觉得浑身的毛孔都紧缩了起来，那个少年柔弱无依的靠着云合渊，怎么看都只是一朵无骨的菟丝花。
　　一切怀疑都只是她的直觉，没有半分实证，但她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最信任的，就是自己的直觉。
　　“找人盯紧他们。”杜仪继续向前走，说，“马上就要刷新位置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第91章 世界四完结（营养液万字更新）
　　距离第一次刷新位置还有十五分钟，天渊几人面面相觑，用眼神沟通着一些没有说破的内容。
　　赵迁：池余？真是池余？
　　张宁：应该。
　　乐不言：真的假的，入侵者是怎么定义的，难道靠的是颜值吗？
　　江辰：……你别说话了。
　　乐不言：“我也没张嘴啊？”
　　一句话打破了心照不宣的沉默，在外围站着的几个人挠了挠头，满脸的疑问。
　　“队长！”一道平静的女声响起，云合渊转过头，视线里多了两道身影。
　　孔江篱穿着粉色荷叶边的小上衣和作战裤，面无表情的顶着两只白色猫耳朵走了进来，身后是换了一身现代装扮的鸢鬼，随意的白T和紧身牛仔裤包裹着他的长腿细腰，一头长发还是束着，雌雄莫辨的脸上带着笑，懒洋洋地径直走进门，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中靠在了池余身上。
　　乐不言/赵迁：？？？
　　与此同时，众人的手环纷纷震动，提示着敌方阵营的位置刷新，有人随手打开，然后就看见——
　　有三个硕大的红点，在自己身边亮起，一闪而逝，然后只保留了一个。
　　“看来这就是随机刷新？全部位置显示之后随机保留么。”鸢鬼有些好奇的点着池余的界面，全然没顾周围人僵硬看过来的视线。
　　三个？刚刚是……三个吧？那么大，那么红……？！
　　还有，长着猫的这个…如果他们还没有老眼昏花的话，大概、也许、可能…是天渊的队员没错吧！？
　　倒吸气的声音一阵阵响起，带着惊诧和畏惧。
　　“各位。”江辰和云合渊对视一眼，姿态从容的对着一脸呆滞的众人点点头：“多谢各位刚才的帮助，第二轮游戏已经开始，天渊不会强制各位和我们绑定作战，大家如果有自己的考量，可以自由离去。”
　　几人合上张大的下巴，有些复杂的在三人身上看了几眼，最后还是决定离开，只是临走之前为首的人犹豫片刻，还是说：“我们刚才受云组长庇护，就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这里的事……我们全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相信云组长有自己的考量。”
　　几个人走后，现场却还是一片沉默。
　　池余的左手还被云合渊握在手里，右肩上却还靠着一个打着呵欠的鸢鬼，身前站着的孔江篱耳朵还毛茸茸的长在脑袋上，这种场景怎么看……都是万分诡异。
　　乐不言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上手拽了一下那只白耳朵，“这玩意是真的啊？？”
　　一旁的赵迁也赶紧凑上去看，一脸的好奇。
　　孔江篱：……
　　江辰在孔江篱忍不住杀队友之前把乐不言拉开，张宁也一把把赵迁扯了回去。
　　“……咱们不然，进去说？”
　　长条桌上云合渊、池余、鸢鬼、孔江篱坐在一排，江辰、乐不言、赵迁以及张宁坐在他们对面。
　　乐不言一直抬头看看池余身上没骨头一样靠着的人，低头，再抬头看看他们一脸平静的队长，再低头……动作幅度之大，视线之露骨明显，让人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云合渊深吸口气，对着对面的几个人说：“小篱是当时我从副本里带出来的，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池余……和这位，说起来可能有些复杂。”
　　乐不言看其余三人一脸淡定的表情，忍不住瞪大眼：“小篱？副本里？都知道？”
　　“不是，是除了我以外的大家都知道吗？？”
　　天渊的几人视线都在乐不言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默契的一起移开，孔江篱更是用那张睥睨众生的脸翻了一个冷艳高贵的白眼。
　　“你连个屁都憋不住，让你知道？”
　　乐不言：？？！不要顶着这么一双可爱的耳朵说这种话啊喂！
　　江辰干咳了一声，在乐不言控诉的眼神中转移话题：“…队长，所以池余真的是那个‘入侵者’吗？”
　　赵迁忍不住说：“那个杀了之后就能直接释放大陆的‘入侵者’？”
　　云合渊和池余还没说什么，一只不作声的鸢鬼就抬起头，带着笑意的眼神看着赵迁，语气中有着不可忽视的危险：“怎么，想试试吗？”
　　赵迁只觉得心脏都停了一拍，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有些僵硬的摇了摇头。
　　赵迁：……这个长得和他家队长有一点点像的人，好可怕啊…
　　池余拍了拍鸢鬼的手，后者立刻笑眯眯的收回了视线，耸耸肩摆出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我确实就是那个‘入侵者’。”池余说，“如果大家想对我动手…嗯，也不是不能理解。”
　　“杀了我，确实是赢下这局的方法之一。”
　　池余的脸上是和往日相同的笑容，语气也是不紧不慢，但整个人的气势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是温和无害的食草动物揭了一身伪装的皮，露出原本的尖齿和利爪，有些慵懒的坐在那里，却仿佛一举一动都能轻易咬穿敌人脆弱的喉咙。
　　江辰挨过想要远离本能叫嚣的危机感，看着一言不发却一直坐在池余身侧的云合渊，轻轻地叹了口气。
　　“队长，我们都听你的。”
　　剩下几人也静静地看着云合渊，像往日的每一次一样，等着他的表态，虽然结果是那样的显而易见，但只要云合渊说出口，他们就会遵从。
　　云合渊抬起头，看着对面四张熟悉的脸，他们互相交付后背多年，彼此之间有着最坚定的信任，他知道只要自己说，他们就会誓死跟随，可他却只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哑。
　　“接下来…我们分开，各自行动。”
　　“队长！”几重交叠的声音，都是震惊和诧异。
　　“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一起的啊。”乐不言紧皱着眉头，表情有些慌乱，“什么入不入侵者，都是背后那个狗东西的离间计，我们才不会上当呢！”
　　“队长，只要你一句话……”
　　“我说。”云合渊打断他们，声音冷硬又不容置喙，“天渊，解散了。”
　　“在接下来的对决中，我们不再是队友。”
　　不需要互相顾忌，不再彼此绑定……也不会互相连累。
　　他心甘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拼去赌，但是，他不能用他们的。
　　云合渊拉着池余站起身，走的没有一丝犹豫，一眼都没有去看对面几张或不解或委屈的脸。
　　“队长！”
　　“嗖！”
　　一道飞镖深深没入脚尖前的地板，阻挡住了想要追寻的脚步。
　　孔江篱一步不离的跟在后面，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才被心烦意乱的云合渊察觉。
　　他脚步一顿，对孔江篱的安排有些迟疑。
　　“小篱，你……”
　　孔江篱左挪了一步，站在池余身后，声音冷硬的表明立场：“我是跟着我爸。”
　　一句话，让三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怔愣。
　　鸢鬼看着池余：？？爸？这是？？
　　池余揉了揉太阳穴，“嗯，以后再解释…现在让她跟着吧，万一被随机标记位置，他们也不一定能护的住她。”
　　孔江篱瞥了云合渊一眼，面无表情的向前走。
　　池余握了握面色有些恍惚的云合渊，声音里带了些温柔：“她能想明白，只是小孩子总是容易有些情绪的，等这件事结束了，大家…还有机会。”
　　云合渊说解散天渊，又强行让那几个人和他们脱离，其中的心意其实大家都懂，现在谁和池余在一起，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就算天渊几人身手再好，道具再多，也不可能和想要求胜的所有人抗衡。
　　再者说，如果真要拼个你死我活，他们又能对着无辜的同胞下杀手吗？
　　云合渊闷闷地嗯了一声，眼中还是有着强撑的低落。
　　鸢鬼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他们愿意跟着就跟着是了，就这么几个人类，又不是护不住，干什么弄成一副要生离死别的样子…”
　　声音里带着嫌弃，云合渊却转头看了祂一眼，认真道：“谢了。”
　　鸢鬼：……谢什么谢，矫情不矫情。
　　“算了，少几个碍手碍脚的也挺好。”祂在池余带着笑意的眼神里别扭的摆了摆手，心想自己只不过是看不管云合渊那副伤情的做作样子，可一丁点关心的成分都没有。
　　前方一阵刻意放低的脚步声悄悄响起，最前面的孔江篱两只耳朵一动，前进的脚步一停，转过身看向池余。
　　身后的声音也渐渐包围了过来，池余抬头看了看天际，眉梢微扬，“拖一会儿吧，尽量别下杀手。”
　　鸢鬼信不甘情不愿的撇了撇嘴，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一场交锋一触即发，拉开绵延不断的序幕。
　　……
　　无垠的宇宙之下，一架星际飞船正以极高的速度穿梭行驶在行星之间，一道道绚烂的星云被甩在身后，站在中心位置的男人看着通讯器中最新反馈的消息，转头看向身旁捂着手臂的银发男子。
　　“他连你都伤了么。”
　　不辨喜怒的声音响起，空荡的操控室里除了正在驾驶飞船的系统a，就只有星际执政官尹玄和前来复命的03。
　　就算出动了大队人马在各个星球搜寻，但他生性多疑，有了位置之后也不会带不知情的人去，因此才会这么久了都没能抓的到人。
　　03点了点头，尽管竭力克制，脸上还是有着一丝伤怀：“是，大人已经不记得我了。”
　　尹玄闻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无波，问：“你们交手之后，他向着哪个方向去了？”
　　“#7000，928方向。”
　　他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下属上报的信号反馈，和03说的方向相吻合，他转身到了操纵区前，低声道：“去7777星球。”
　　系统a一张扑克脸上做了一个十分别扭的皱眉动作，仿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大人，7777号星球……”
　　7777号是尹玄的“培养皿”之一，近百年来一直都在为他提供着在星际中找寻池斐所要消耗的能量，现在更是在进行着最后一场“猎鱼”的行动，只要任务有了结果，无论哪方胜利，随时都可能崩塌。
　　总而言之，现在靠近，并不完全安全。
　　“我知道。”尹玄说，“我不能再等了。”
　　找了这么久的人就在眼前，尹玄现在甚至都能清晰的想起，当他满怀欣喜的找到他时，池斐眼中的陌生和敌意，让他一颗雀跃的心几乎在瞬间冰封。
　　他不再记得他，看他的眼神里全是冷漠，甚至还因为池余的事对他出手，说出的话冰冷又全是警告，差点让他发疯。
　　养尊处优了千百年的手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厚茧，尹玄看着自己虎口处浅浅的一道疤痕，眼里都是怀念。这是在一次堪称惨烈的任务中留下来的，任务对象在最后发了狠，不惜引发自爆来拉他们同归于尽。而池斐牢牢把他护在怀里，自己的整个后背都被炸的血肉骨碎，更是险些没了手臂。
　　这样的池斐，就算在今后他们之间生了分歧时，都没有忍心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尹玄闭了闭眼，遮住眼里让人心惊的偏执。
　　没关系，他告诉自己，池非……一个不完整的半成体罢了，他会让真正的池斐回来的。
　　很快。
　　窗外路过了一颗在不久前宣布死亡的小行星，尹玄的眼神在上面划过，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要找的两个既然都在7777，那刚好，把他们一起带回去。”
　　“万事有起有灭，7777这颗星球，也是时候该迎来属于自己的尽头了。”
　　“03，你给林风岚他们几个传信，让他们现在启程去7777。”想到池余和池非的作战能力，尹玄谨慎道：“这一次，必须万无一失。”
　　03一直垂着头，闻言恭敬领命，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他立刻操作开始传讯，身子半侧着，刚好挡住收件人的位置。
　　……
　　“小余！”
　　半空划过一道比太阳都要耀眼上几分的刺目白光，以极快的速度落在池余身前，强大的气流将他身前围堵的人群一下子炸开百余米。
　　“哎呦！”
　　“啊！我的腿！”
　　鸢鬼和云合渊警惕的一左一右护在池余身边，后者却对他们摆了摆手。
　　“没事，这是…我大哥。”
　　几人的样子略微有些狼狈，衣衫上沾着频繁战斗后的灰尘，连云合渊的脸上都带上了些怒意，池非眉头紧皱的看着池余衬衫上的血迹，眼神不善的扫过周围围住池余的人群，抬手就要攻击。
　　池余连忙摁住他，“哥，我没事，他们……都是些普通人。”
　　最后一句话甚至带了些叹息，“只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
　　“非我族类，其心可诛。”池非就算不知道来龙去脉，也大概从现在的状况里猜出了什么，心中杀意奔腾，但还是在自己弟弟的眼神里抿了抿唇，收起了攻势。
　　杜仪捂着受伤的胳膊，警惕的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陌生人。
　　在第三次刷新不久，她就根据三次的位置显示直接锁定了池余的身份，在一次埋伏失败后，当机立断，直接在聊天室里发布消息，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人们惊疑又兴奋，最后纵然有天渊的人在其中极力作保，她也还是集结了过半的人直接开战了正面攻击。
　　她想过云合渊与那个与他有着诡异相似的异端不好对付，却没想到，“入侵者”本人更是让人棘手，在将近五个小时的人海战术中，硬是挡住了他们一次次的进攻，铺天盖地的道具都拿他们毫无办法。
　　……她当然看得出，这几个人，并没有对他们下杀手，他们对人群的攻击多的是不耐烦，连那个异端也只是下手重了些，但却没有杀意，好像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那么拖延时间，干什么呢？是在等…这个人来吗？
　　杜仪挥挥手，仅剩一半的包围圈彼此看了看，还是遵从信号慢慢后退。
　　池非检查过池余身上的血不是他的才稍微缓和了心中的怒意，只是话里仍旧不满：“一群蝼蚁，杀了就是了。”
　　话里的冷漠连鸢鬼都忍不住挑了挑眉，池余的这个哥哥…有些眼熟。
　　池余却只是摇头笑了笑，“哥，他们不是蝼蚁……他们是人类。”
　　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愣了愣。
　　“没区别。”池非淡然道。
　　人类的力量与生命在他无垠的岁月中，确实渺小又普通，他曾经爱这世人，只是时间之河漫长又湍急，多起波浪颠沛，他已然忘记了。
　　池余也没再多说什么，实际上，他不久之前也是和池非一样，对这样普通的生灵并没有任何其余的偏爱，只是那个人喜欢，他也就学着爱屋及乌。
　　他抬起头，看着一旁的云合渊与鸢鬼，视线温暖又怀念。
　　你瞧，你在的时候想教给我的东西，我却在你离开之后学会了。
　　等你回来了，也会为我骄傲吧。
　　池余收回视线，看了眼已经互相搀扶着退到百米之外的人，问：“哥，他跟来了吗？”
　　池非嗯了一声：“很快，应该马上就到了。”
　　池余转过头，和云合渊对视一眼，后者了然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金丝楠木，木面上被用小刀刻下了深深的字迹，池非接过一看，上面刻的是池余和…尹玄。
　　“太过冒险了。”池非的眉头拧的死紧，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不赞成的抗拒。
　　“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机会了，大哥。”池余握住他，眼神坚定，“大哥，你帮帮我吧。”
　　两股视线交汇，半晌，还有池非心不甘情不愿的做出了让步，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复杂。
　　“我真的很后悔，小余。”池非的看着一旁的云合渊与鸢鬼，话像是说给池余，又像是说给自己。
　　池余坚持用这种方式拉尹玄入局，为的就是那个所谓的“宇宙法则”，能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损害都限制在这一方小世界里，不会破坏位面的安定。
　　池非转过来看着他，眼神复杂莫名：“我宁愿你，永远无心无情。”也好过你为那些所谓的不相干的众生，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可做大哥的，终究是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弟弟。
　　两滴心头血在半空交汇，一滴来自池非，一滴来自池余，连同那块刻着名字的道具一同飞到半空，而后在金光与红光之中交汇，让百米之外的人都忍不住转过身闭上眼，才能略微缓解一下眼睛的刺痛。
　　「叮！您成功升级了一件a级组队道具，因道具突破目前小世界的等级上限，因此做出以下限制：作用对象不可为小世界原住民。请您谨慎使用哦～」
　　「叮！检测到您已选择好道具作用双方，是否维持不变？」
　　「是。」
　　「叮！经检测，道具作用双方为：
　　池余尹玄
　　符合相关限制规定，道具使用成功，成功锁定作用对象，祝您组队愉快～」
　　7777号星球近在眼前，不用任何仪器，尹玄就能感受到灵魂的激烈反应。
　　池斐…是池斐的，完整的气息。
　　他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过于激动导致的震荡让他有着一阵阵的恍惚，a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它想站起身去查看，却被一双手摁住。
　　03:“a，执政官大人的命令是让你隐蔽进入7777号星球，你要违背大人的指令吗？”
　　a犹豫了一会，眼神转到尹玄的背影，后者却只是望着窗外，没有任何的反应，于是它在03的笑容中又坐了回去：“大人的指令，就是我的最高遵从。”
　　03笑了笑，拍了拍它的肩膀，然后走到尹玄的旁边，看着他有些恍惚出神的样子，体贴的搀扶住他的身体。
　　“大人，我们还有十秒钟就能进入7777号了。”
　　磁铁般强烈的拉扯之力一阵阵传来，尹玄脑海中炫目的阵阵恶心，有些恍惚的张了张口，却被一双手轻轻捂住。
　　“要倒计时吗，大人？让我来为您效劳吧。”
　　手掌被狠狠的咬下，深深的埋入血肉，血液瞬间沿着手掌流水般滴到03的靴子上，他的声音却依旧恭敬温和，不见一丝颤抖。
　　“九、八……”
　　进入7777号星球表面之后，是包裹着整个星球收集“炁”的装置，像石油之于人类那样，为尹玄供能。
　　“四、三、二…”
　　再向下，穿过大气层，就能够清晰的看见另一个世界的边缘，是7777号正在与无限世界交汇的标志。
　　“一。倒计时结束了，大人。”03说。
　　「玩家尹玄已就位。」
　　一道机械音凭空响起，控制室的a蓦地站起来，空荡荡的飞船内却没了尹玄的身影。
　　“砰——！”
　　“呃——！！”
　　脖子上钳制着巨大的机械之力，为了取得尹玄信任故意负伤的03根本无法反抗，他咽下口喉咙里涌起的腥甜，脸上的表情却称得上轻松愉悦。
　　“执政官大人呢？”a冷声问。
　　它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机器人”痕迹，明明是张仿人的脸，却有着一道道不和谐的缝隙，把更张脸诡异的分隔开，星际的技术当然不止于此，但尹玄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系统做成这个样子，没人知道。
　　03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它，因为缺氧而阵阵扭曲的视线中却将眼前的五官也跟着扭曲…拼合……
　　然后凑成了一张熟悉的脸。
　　“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他笑了笑，声音艰涩却满是笑意，带着鲜明的讽刺：“原来，你是个替代品啊……”
　　“嘣！”
　　a像扔垃圾一样把03重重的摔到墙壁上，然后毫不犹豫的选择登入7777号星球。
　　……
　　周遭的环境有着飞速的变化，尹玄稳住身形时，看到对面熟悉的一个个身影时愣了一下，最后忍不住笑了一声。
　　“我还是低估你了。”语意平静又带着笑意，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阿斐，何必要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的眼中毫无惧色，看着周围惊惧的人群，意有所指道：“这些人类的命，你也不在意了吗？”
　　池非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池余倒是有些兴味的打量着这个星际的“执政官”大人，看到那张烙印在脑海深处的脸时忍不住笑了笑。
　　“好久不见。”
　　尹玄转过头，看向池余时脸上的笑容收起，变成森森的冷意。
　　“我当初就说过，像你这种会危害平衡的存在，应该早早就消灭才对。”视线转向云合渊与鸢鬼，尹玄扯了扯嘴唇，眼中多了些恶劣。
　　“池余，你不会你所遭受的一切，真的是因为我一个人吧？”
　　“你就没有怀疑过……身边的人吗？”
　　“怎么，还想挑拨离间吗？”池余的脸上没有一丝异样，丝毫不为所动。
　　尹玄笑了一声，抬起右手，对着聚集起来的人群：“既然拉我入局，那我就先清理一下这些碍眼的人类，再好好和故人们叙旧吧……”
　　池余无所谓的点点头：“你可以试试。”
　　杜仪呼吸一窒，她看着不远处亮起的金色亮光，心中瞬间生起了死亡的危机感。
　　“不好！快——！”
　　声音未完，巨大的热浪袭来，那其中蕴含的威力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惊骇到瞪大双眼，却全然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要结束了么，这一局，还在等待他们的同胞以及…家人。
　　他们要输了么。
　　云合渊看着匆匆赶来的天渊众人，忍不住向前一步，然后被池余握住。
　　“放心。”他低声说。
　　尹玄：“我倒是好奇，你怎么有这么大的……”
　　话音未落，将要吞噬生命的能量却仿佛被什么至高无上的存在按下了暂停键，清脆的提示声过后，一道女声响起，不紧不慢：
　　「叮！监测到高纬度生命体进入，游戏难度大大提升，已超越宇宙法则的原始规定，现为所有7777号星球原住民开放出口，大家可在三十秒内自行选择退出游戏，游戏规则将在三十秒后根据场上剩余人数重新制定。」
　　「现在开始倒计时……三十、二十九……」
　　“还不快走？都在等什么？”云合渊朗声道。
　　还在恍惚中的人群被这一声唤回了神志，他们看着眼前明亮的退出键，在短暂的犹豫之后都选择的离开。
　　巨大的力量被悄无声息的抹去，人类在三十秒内一个个消失在原地，乐不言对着他们挥挥手，“我等你们回来啊！！”
　　“大人！”a有些紧张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尹玄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池余算计好的。
　　他看着表情轻松的池余，忍不住嗤笑一声：“大费周章的把我和a分别引过来，就是为了利用宇宙法则保护位面和这些人类……？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故渊竟然还真的把你养的像个人了。”
　　池余眨眨眼：“谢谢夸奖。”
　　「倒计时结束，检测到目前场上有两人为组队道具作用下的相同阵营，因游戏发生巨大变化，请道具使用者确认是否维持组队。」
　　「否。」
　　「叮！道具作用结束。」
　　「叮！根据场上阵营，将重新制定规则如下……&*@%##，检测到其他高纬人员入侵，成分复杂，将开始自由决斗模式，红方代替原无限世界阵营，蓝方代替大陆人类阵营，请各位自由选择红蓝两方阵营。」
　　「注1:若蓝方胜利，则将编号7777星球释放，反之，将彻底融入无限世界。」
　　「注2:本次游戏遵循宇宙法则。」
　　几道登陆的身影渐渐明晰，分别落在池余与尹玄身后。
　　匆匆赶来的阮烛和林尔驾着昏迷的03，看着对面的林风岚和图问寻、萧惇，脸色说不上好看。
　　“几位局长刚刚来的时候应该也看到7777号星球外面的装置了，尹玄这么多年一直在违背守约，私自干预各个小世界的发展，甚至篡改、杀害气运之子来获取能量，证据确凿，几位难道要助纣为虐吗？”
　　池余的视线扫过眼前几人，在林风岚身上有着短暂的停留，后者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摸了摸鼻子，“这个……”
　　图问寻：“01，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不是我说，就算你现在暂代监察局，那也不能张口就来啊。”
　　萧惇：“是啊，哪里来的什么装置，我们什么也没看到啊。”
　　“快穿局、炮灰局和反派管理局，除了炮灰局林风岚，都是现任执政官一手提拔上来的，是他的心腹。”林尔在池余耳边低声道，“而林风岚…也没犯什么错。”
　　池余嗯了一声，看着被对面气得脸色通红的阮烛，上前一步，点亮了自己的阵营。
　　蓝色光芒在他的手环上亮起，尹玄看着毫不犹豫选择蓝色的池非，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像是在对爱人的嗔怪：“算了，多说无益。”
　　“等我杀了与你共享灵魂之力的这股恶念，魂力回归，你的记忆自然会回来的。”
　　鸢鬼点亮自己的阵营，闻言冷哼一声：“好驴不乱叫。”
　　云合渊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尹玄的眼中战役盎然。
　　沉闷的雷鸣声起，翻滚涌动的乌云盖住了天空，红蓝两色泾渭分明的映照在半空之中。
　　池余玄黑色的衣袍随风而动，袖口包裹着万千威势，他上前两步，面无表情的举起手中的长剑，不大的声音却响彻在每个人的心底，带着难言的威压。
　　“执政官大人，高位坐的久了，怕是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个人了吧？”
　　“因果循环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今天就大发慈悲。”
　　“再教给你一次！”
　　尹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飞身上前迎战。
　　“别伤阿斐性命，其余的，一个不留！”
　　“是！”
　　“砰——！！”
　　爆裂的声音响起，宣示着这场终局之战的不死不休！
　　池余拧身避开金黄色的激光剑束，周身的气息血红凌厉，以破开九霄之势劈向尹玄，红蓝均分的天空被剑气切开，尹玄眼中有着明显的诧异，原本不屑的神色中多了一抹慌乱，有些仓促的弓身躲过这一剑，然后反手攻击。
　　激光与电光交杂，瞬息之内，两人已经交手十余招，尹玄扔掉手中的激光炮，手掌交叠，一柄长枪浮现。
　　“看来，之前是我小瞧你了，你有与我对战的资格。”
　　池余嗤笑一声，琥珀色的瞳孔鲜红一片，语气嗜血又傲气：“废话真多。”
　　长枪与佩剑，一个蕴含着这么多年收集的能量，一个充斥着上古龙神之力，和着万千年前的杀戮与罪孽，两者以孤注一掷之势在空中相接，轰天裂地的暴鸣声响起，巨大的冲击波让周围两两交手的人们都被震出百米远。
　　池余满是不要命的打法，夹杂着千百年的恨意和恩怨，逼得尹玄不得不一次次正面接招，一次、十次、百次……直到两人的呼吸间都充斥着炸裂一般的血腥味。
　　尹玄握枪的手被震裂的鲜血淋漓，脸色苍白无比，池余则是咽下上涌的鲜血，嘴角微扬，毫不畏惧地再次攻了上去，丝毫不打算给尹玄喘息的空间。
　　应龙之威，风雨雷电皆为臣服，尽管现在的天地之力已经薄弱难寻，尽管池余无法用出全胜之时的所有力量，但他仍然是那个幼时就被尹玄忌惮，不惜打乱计划也要亲自斩杀的，让他心惊胆战的存在。
　　“我年幼之时你尚且没能取我性命，尹玄——”
　　“当年的那一掌，我还给你——！”
　　你欠我的，欠故渊的，欠这万千无辜生灵的——
　　尹玄心中一乱，眼中被惧色遮盖，他眼睁睁的看着裹挟着滔天威势的一掌击了上来，他下意识的举起长枪，心中却忍不住惶然。
　　……池余这样出手，他不怕反噬吗…他不要命了…他接不下、接不下的……
　　阿斐……
　　高亢清晰的龙吟声响起，一束长身生两翼的五爪光影与池余的身影交叠，向着尹玄劈了上去。
　　a抬起头，它的左臂幻化的光刃已被云合渊折断，身上还缠绕着鸢鬼腐蚀灼人的鬼气，它却丝毫不顾，硬生生冒着失去一整条胳膊的代价冲了上去。
　　林风岚有些狼狈的躲开孔江篱的长爪，又跳起来闪过凭空出现的大狗，忍不住大喊道：“别——池余——不能杀！！”
　　池余毫不在意冲上前的a，利爪轻而易举的穿过这具金属熔成的身躯，以一往无前的架势继续向下。
　　下方的打斗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他们都情不自禁的抬着头，等着这分出胜负的最后一击。
　　“林尔！你还在等什么？！”林风岚大叫道，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池余都不会听，因此只能大声喊另一个知情者。
　　“池科长！留他性命！”林尔回过神来，在一旁阮烛不解的目光中大喊：“他不能死——”
　　阮烛：“你发什么疯！”
　　林尔却继续道：“他身上有故渊大人的一魄——！！”
　　云合渊和鸢鬼同时一愣，空中的人在听到熟悉的名字后唤回几分清醒，他血色的眸子一闪，看着下方失魂落魄的尹玄，心中万般思绪闪过，最终还是在最后关头硬生生改了攻势。
　　他半信半疑，却不敢赌。
　　尹玄已经丢了长枪，他的眼睛一直不舍又贪婪地盯着池非，却发现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自己一眼，他转过头，却看到半空中被贯穿坠落的a。
　　它脸上的仿生皮已经在灼热的龙息中被毁了大半，只能勉强分辨出那双眼睛，在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的方向。
　　因果循环，命运轮回，多荒谬啊，多可笑…
　　毁天灭地的攻击擦着半边身体过去，尹玄闭上眼，从半空中重重向下坠落。
　　“池余！”
　　“小鱼！”
　　“噗！”一口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喷了出来，池余捂着撕裂般剧痛的心口，眼前被阵阵黑暗遮盖，一身黑袍早被鲜血浸透，云合渊抱着他，忍不住发抖的手掌上血红一片。
　　“你找死！”鸢鬼愤怒地扯着林尔的领口，煞白的脸上都是杀意，一手化为森森白骨。
　　“大人！”阮烛有些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鸢鬼！”云合渊声音颤抖，努力用呼吸来平复心底的不安，“住手。”
　　“哎呀呀！！”林风岚接住坠落的尹玄，看着他失去半边胳膊腿的残躯，硬着头皮向池非跑过来。
　　“大……大人，你能不能维持一下他的生命啊…要死了……”
　　林尔垂着眼，任凭鸢鬼重重将他甩开，见状低下头，默默跪在池余身前。
　　“池科长，我说的是实话。”
　　“故渊大人有一魄在尹玄手里，他真的不能死。”
　　池余挨过一阵反噬，终于睁开眼，他对着云和渊和鸢鬼安抚的笑了笑，却又皱着眉咳出一口鲜血。
　　“大哥……”
　　池非皱着眉说：“我知道了，你先别说话。”
　　给池余传输的内息全部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有引起一丝涟漪，池非深吸口气终于停下这毫无作用的举动，冷着一张脸为尹玄维持着生命。
　　林风岚刚松了口气，就看到周围几道不善的目光，他干咳两声，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
　　他看了一眼渊鬼和云和渊，表情有些复杂：“嗯…要不先把他俩解决了？”
　　已经身受重伤的图问寻、萧惇：……
　　孔江篱果断的一手一个砍晕，被召唤出来的来福扯着昏迷过去的两个人就往远处跑，汪了一声示意由自己来看管。
　　“林局……”池余强撑着坐起身，他看了一眼地上跪的笔直的林尔，一脸无措茫然的阮烛，最后把目光停在了林风岚身上，“多年共事，我信你一次。”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92章 池鱼思故渊（一）
　　“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我的，池副官。”
　　“我的月亮。”
　　“小鱼……”
　　谁…是谁……
　　几道不同的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回响，躺在床上的人额头都是冷汗，身上被烈火焚烧的痛楚还在神经上一下一下地跳动，牠深堕梦魇，却又不愿清醒，本能的想靠近声源。
　　“还没醒吗？”
　　"没有啊，这可怜的娃，我看身上都没一块好地了，那些狗玩意儿下手也太狠了……\"
　　温热的触感轻轻擦过他的额头，像是怕弄疼了他一样，力道很轻，让昏迷的人迷迷糊糊中渐渐放松了紧皱的眉。
　　火炉里捞出来的小身板擦黑了一盆水，故渊动作轻柔地给他上药，在梦里少了些防备的人对疼痛都比清醒时诚实，故渊看着他的反应，拿着药棉的指尖颤了颤，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是被啾啾的鸟叫声吵醒的。
　　紧闭的眼睛猛地张开，他几乎是从柔软的床榻上弹了起来，床头好奇地打量着他的红色小鸟被他吓到，扑棱棱的摔到床下，连火红的羽毛都掉了几根。
　　“诶呦，爷的羽毛！啧，小猴子，你大惊小怪什么！”
　　他不说话，不大的手掌紧紧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到手里的烛台，圆圆的琥珀色眼睛小兽一样，用烛台的尖刺对着这只会说话的怪鸟。
　　“嘿，你这孩子怎么不识好人心呢，爷救的你！你都忘啦？！”
　　故渊听到声音连忙进了屋，他放下身上背着的小背篓，在他越发警惕的目光中一把捉住上蹿下跳的红鸟，低声道：“阮烛，闭嘴。”
　　“你好。”故渊半蹲下身，视线和床上四五岁摸样的他平齐，声音很温柔：“我叫故渊，他是阮烛，我们没有恶意的。”
　　“流血了。”故渊指了指他握紧烛台的那只手，“我帮你包扎一下，好不好？”
　　“我采了草药，不会很疼的。”
　　他还是没有出声，只是盯着这个慢慢向自己靠近的人，任由他取走了手里的烛台。
　　满是伤痕的小手被拢在掌心，是热的，他想，但是不会烫人。
　　“小猴子，你叫什么名字？”阮烛跳到故渊肩头，羽毛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像是能把人的眼球都灼伤。
　　一直安安静静任凭故渊动作的人几乎是应激一样的对着阮烛吼了一声，尽管他此刻已经竭力，静脉尽断，但吐息之力还是把阮烛震了一个措手不及，他看着自己被震落的几根尾羽，暗红色的瞳孔里都是震惊。
　　“小—崽—子——！！我和你拼了！！”
　　故渊连忙把人护在身后，一身白衣绘着青竹，声音温润带着笑意：“算了算了，他还是个孩子……”
　　“哪门子的熊孩子！爷现在就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
　　竹屋外的阳光金黄，通过窗棂洒了进来，他没有管羽毛都气炸了的破鸟，抬着眼看着这人带着笑容的侧脸，目光有着片刻的放空。
　　最后故渊好不容易拦住了暴跳如雷的阮烛，可一人一鸟的梁子也就这么结下了。
　　阮烛总会找到各种机会对他开展无死角的嘲讽，从不会用筷子到不识字，什么小猴子小崽子小文盲，乱七八糟什么都叫，因为他一直没有说话，最近又叫上了小哑巴。
　　故渊作为居中调停的人，总是暗搓搓的拉偏架，在阮烛想动手的时候总是能及时出现然后把人拦下来，却又在小孩偶尔下个黑手的时视而不见。
　　“大人！你…你太过分了！”阮烛终于忍不住叫道。
　　故渊则是和往常一样笑得眯起眼，挡在他身前，说那句经典的“和个孩子计较什么”。
　　抓狂的阮烛气的回了监察局，打算回去找林尔吐槽，故渊转过头，就看到这么多天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小孩盯着阮烛消失的位置，向来死寂一片的眼里多了些涟漪。
　　故渊心中一动，小声问他：”小孩，你想学吗？”
　　他抬起头，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蝶翼一样扑动。
　　几个月过去，他身上的伤早就全部愈合，因为故渊仔细注意着饮食，他的身型春笋抽条一样长得飞快，稍微长了些脸颊肉的脸上白净又俊秀，和之前干瘦黢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故渊习惯性的给他擦了擦手，把熬了一上午的补药端过来，看着他微微皱起的鼻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你这两天好好喝药，不要偷偷倒在三角梅里，等身体情况再好一些了，我就教你，怎么样？”
　　他一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眼里却飞速闪过一丝心虚，直接接过被吹的温热的药喝了下去，仰着头看故渊。
　　“真厉害。”故渊及时的夸赞，他摸了一把小孩圆滚滚的后脑勺，突然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垂下眼没说话，故渊便懂了。
　　故渊抿抿唇，手下抚摸的力道又轻柔了几分。
　　“我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
　　小孩没说话，却抬起了头，静静地看着他。
　　故渊笑了笑，看着他眼角那颗红色的小泪痣，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戳了戳。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不过金麟…不太好听。”故渊的眼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闪着细碎的亮光：“我先叫你……小鱼，小鱼儿，怎么样？”
　　“等你大些了，读了书，再自己想个喜欢的。”
　　池余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悄悄捏了捏衣角，然后点点头。
　　春过冬至，少年人挺拔的身姿站在积了雪的山顶，手里的佩剑泛着银色的寒光，一剑挥动，墨色的长发在半空中飞舞，剑气破开山石，他收起剑，还带着一丝稚气的脸上剑眉星目，恍惚间清秀的莫辨雌雄。
　　刚从监察局回来的阮烛站在故渊肩膀上，头上的羽冠动了动，放低了声音：“大人，你教他这个…是不是不太好啊？”
　　故渊笑笑没说话，看着向他走过来的少年，把手里拿着的披风仔细给他围好，抬手擦掉他额头上细密的一层薄汗。
　　“累了吧，回屋休息休息，别闪了风，现在这个天气，最容易着凉。”
　　阮烛化着原型，十分人性化的翻了白眼，忍不住嘟囔：“我看他现在壮的像头牛，这才多久就长得这么高了，也不知道用的什么牌子的化肥。”
　　池余微微仰着脸，好方便故渊给他擦汗，闻言略微睁开眼，用带着冷意的眼尾扫过故渊的肩头，然后抬手，曲指，弹——
　　“哪里来的秃毛鸟。”
　　被弹了个措不及防的阮烛径直落在地上，好在雪地松软，也摔不出什么伤，但即便如此，也给阮烛造成了某种关于尊严的心灵暴击。
　　“干——！！小崽子！我要打死你！！”
　　故渊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悄悄拉着池余一个闪身，就到了他们山下的竹屋里。
　　池余的体温一直偏低，尤其在冬天，更是冷的寒冰一样，不管故渊准备多少补药都暖不过来，好在他天生手热，自觉比马上就会凉的汤婆子方便许多，于是总是爱握着池余的手，后者也没有反对过，几日下来，倒是给故渊养成了习惯。
　　池余垂着眼任凭他牵着，他现在已经和故渊差不多高了，对于他显然不正常的生长速度，故渊却一点都没有表示惊讶，池余也没有解释什么。
　　他有记忆以来就在各个门派的炼化炉里，对于之前的事模模糊糊，但他清晰的记得有一次躺在血阵中，心口插着一柄螭虎剑，鲜血不要命一样向外涌，一旁围观的人啧啧称奇。
　　为首的人笑着转了转刀柄，说，“不愧是上古神龙幻化的怪物，这血就和流不尽一样，可惜了，一点别的用处都没有。”
　　“什么上古神龙啊，一缕被剥下来的恶念罢了，要我说，就该扔进业火里，烧了算了。”
　　手里拧着刀柄的人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眸，却突然起了行止：“诶，小畜生，你会说话吧？”
　　“这样，你哭两声，说你是个小杂碎，求哥哥们饶了你，今天就到这里，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小畜生，快，不然你今天可有苦头吃了啊！”
　　心脏被搅碎的感觉不怎么样，可他却只是扫过那一张张可怖扭曲的脸，然后扯了扯嘴角。
　　那是他们见过他的第一个表情，不屑又嫌恶，带着碾不碎的傲气，像看什么会污了眼的垃圾一样轻飘飘的从他们在身上掠过。
　　“小畜生骨头还挺硬，我倒要看看你这把硬骨头烧完之后还能不能剩下骨头渣！”
　　事实证明，不止能剩下骨头渣，业火也烧不尽他，却不知道这到底是喜是忧。
　　他没有死，但却也给长着人面的禽兽们增加了新的玩法。
　　无数的火焰将他吞噬，可他却只是冷眼旁观着，仿佛被焚尽又恢复，而后又被投入炼化炉的不是他的身体一样。
　　死不了，也没想死，所以就这么活了下去。
　　直到遇见故渊。
　　这些日子，他陈年的疤痕收到了不少精心的照料，但心口的这一道却比别的恢复的都慢。
　　药膏涂到身体上，带着丝丝缕缕的疼痛感，池余低着头，看故渊蹙着眉，一脸严肃的表情。
　　就像是他在为他疼一样，池余想。
　　“好了，已经比之前淡了很多了。”故渊轻轻吹了口气，想要把还有些粘腻的药膏吹干，“再过不久就能去掉了。”
　　池余没说话，他也没有在意，池余一向话不多。
　　少年的脸在烛光下明明灭灭，故渊托着脸，忍不住说：“我们小鱼真是好看，等长大了，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池余抿抿唇，眉心轻微的皱了皱。
　　这些天太冷，他们都是一起睡的，可等故渊铺完床打算招呼池余来睡觉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少年却站起身。
　　“哥……我今天，自己睡吧。”


第93章 池鱼思故渊（二）
　　池余的嗓音很好听，冷玉一样，话也不多，因此故渊听到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嗯？”他愣了愣，声音温润：“是有些不习惯吗？雪后太冷了，你自己睡凉的像个冰窖一样。”
　　就算池余的恢复能力很强，但是积年累月的折磨还是给他留下不少暗伤，天冷更是容易凝滞血脉，故渊是不放心他一个人的。
　　他看着池余，仍旧是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我知道小鱼是个大人了，但是等过两天回温了再分开睡，好不好？”
　　池余垂着眼没说话，故渊知道这就是可以的意思。
　　按理来说，故渊是不怎么需要睡眠的，但他还是习惯这种正常人类的生活，穿衣吃饭，春收秋种，看着需要被看护的孩子一天天长大，这都让他心生柔软。
　　意识慢慢昏沉，在坠入梦乡的最后，故渊想，这样的大雪，来年人间又是一场好丰收。
　　身边的呼吸由浅变深，到最后不自觉的动作，棉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池余感受到身上八爪鱼一样缠住自己的手脚，在黑夜里睁开眼。
　　“…哥。”他小声的叫了一声。
　　抱着他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更加收紧了手脚，对池余来说偏高的体温透过两层薄薄的寝衣传过来，暖热了他冰凉的身体，池余手指动了动，声音放低，“……没事。”
　　湿热的鼻息落在颈侧，故渊像是放了心，进入到更深的睡眠，池余却睡不着了。
　　他想起夏天最热的时候，他的体温也还是这样冷冰冰的，故渊总是很在意，再加上那时候已经开始教他一些基本的身法气息，所以到山上采药的时候总是喜欢带着他，好让他多活动活动，锻炼身体。
　　那时候池余已经长成了十几岁的样子，下巴圆圆的，背着故渊特意编的小背篓跟在他后面。
　　山上有猎户放下的捕兽夹，因此故渊总是会分心看护着他，在路过设了陷阱的一处草丛时，却意外听到了小兽一样的呜咽声。
　　池余耳朵动了动，一双眼睛锐利的向着声音来源看过去，手中的捕蛇叉握得很紧。
　　故渊下意识把他护在后面，上前一看，脸上有些微的诧异。
　　“是…白虎幼崽？”
　　这个世界的天地灵气越发微弱，上古血脉也逐渐凋零，神兽寂灭后也很难再转生，怎么现在竟然那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看了池余一眼，眉心跳动。
　　是因为血脉的吸引吗？
　　深坑里的捕兽夹紧紧咬住小白虎的腿，雪白蓬松的皮毛被鲜血润湿，故渊蹲下身小心的把奄奄一息的幼兽抱起来，在简单的包扎之后又有些犹豫。
　　池余一直安静的在旁边看着，清晰的把他眼中的挣扎看到心里。
　　他看得出来，这个救了自己的人和他不一样，他对所有的生命都很心软，总是给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食物或者药品，然后拍拍它们毛茸茸的头，眼里都是喜欢。
　　但却从来没带回家，被池余发现后也只是愣了愣，那双总是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弯起来，轻轻摸一下他的头，好像是在哄他一样。
　　池余明白，他是知道自己不喜欢。
　　……但他是希望他喜欢的，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但还是想他能像个“人”一样。
　　池余走上前一步，第一次伸出手，主动接近除了故渊之外的生灵。
　　小白虎爪子还是温热的，池余握着它，来自血脉的浅薄吸引微不可查，也没能让他对它多几分别的情绪，但他知道自己在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应该有什么样的表现。
　　“故渊哥哥，我可以养它吗。”
　　他加重了那个“我”的读音，像是在强调，这是他与它的羁绊……不是它与故渊的。
　　我可以变成你希望的、你认为对的那个样子，只要你继续看着我，也只看向我。
　　黑暗里滋生的恶念，还没学会喜欢，就懂得了独占。
　　雪地里疯玩了一天的白虎嘴里叼着什么拖进了屋，池余被故渊抱着，没有动作，只是转过头，轻轻地“嘘”了一声。
　　不要吵。
　　白虎有些瑟缩的在原地踱了踱步子，还是没敢上前，它舔了舔雪地里捡回来的狼崽子，用自己的皮毛温暖它。
　　竹屋外风雪又起，屋里偶尔响起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池余闭上眼，额头抵上故渊的。
　　……
　　“大人，我这才走了多久，你这是打算在家里开动物园吗？？”
　　上一次的愤然离去后明明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但是被他家大人养着的个体还是从一变三，白虎优雅地舔着毛，狼崽子呜呜的对着他呲牙，已经长得比他家大人还高的小崽子睨了他一眼，直接无视。
　　“出发吗。”池余问。
　　故渊笑着点点头，顺了两把阮烛的毛，“小鱼现在术法修的很快，天气也暖了一些，我要带他下山游历，来福和招财不方便一起，家里就麻烦你照顾了。”
　　阮烛圆圆的鸟眼睛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池余，怎么都觉得不靠谱：“下山……这…这能行吗？”
　　故渊救下他，养着他，还教他武功术法，原本就是在违规的边缘疯狂试探了，现在还要他接触人群，这……
　　他是个危险分子啊大人，我们的任务是看着他不让他毁灭这个小世界啊……阮烛眨着眼疯狂暗示。
　　故渊却是理了理池余有些褶皱的衣襟，把腰间的蹀躞摆正，声音和缓：“没什么不行的。”
　　池余微微垂着眼，目光停留在故渊的发冠上，抬手挪了挪，“歪了。”
　　故渊一愣，反应过来后俯下身好方便他的动作，“谢谢我们小鱼。”
　　池余嗯了一声，摆正后收回手。
　　住在村子里偶尔上山的猎户哄他家三岁儿子时就是这个语气，他听到过。
　　阮烛看着两个人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得，就当社会化训练了。
　　山下的不远处就是一个小村落，人户不多，和住在山脚的他们也算得上面熟，有一家的男主人经常收集草药送给镇上的医馆，三四十岁，故渊和他来往比较多。
　　“我们先把上次答应的虫草给李家送去，然后就向东南出发，去看看江南的水乡，我听说那里中秋的时候会有花灯会，满河的花灯，漂亮极了。”
　　小鱼想去吗？”故渊总是以大家长的立场照顾着这个他有着看护责任的孩子，但却不独断专行，什么事都都和他有商有量。
　　现在是正午，初春的阳光不刺眼，柔和的照在故渊身上，池余看着他反射着金光的游鱼发冠，点点头。
　　春景柔和，衬的他的样子有些乖，让故渊忍不住踮起脚，抬手揉揉他的头。
　　几户挨在一起的人家就在眼前，砖石泥土垒砌的平房盖着茅草，池余看着和往常一般的景象，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哥哥。”
　　故渊点点头，脸上也多了几分严肃：“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
　　话音未落，池余就径直走了上去。
　　故渊有些无奈，还是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腕，小声说：“那你离我近一些，好不好？”
　　这个可以，池余嗯了一声。
　　已经到了饭点，但是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却都没有炊烟，大门紧闭着，经常在外面玩耍的几个孩子也都没了踪影，整个庄子静的能听到风吹新叶的沙沙声。
　　故渊小心翼翼地推开李家的门，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腥臭扑面而来，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池余清晰地感受到故渊的僵硬，看着屋内满地的鲜血，心里忍不住有些疑惑。
　　他从刚才就已经感受到了盘踞在整个村庄上方浓郁的不祥之气，紧闭的房门里一点活物的气息都没有，毫无疑问，这些人肯定都死了，可故渊却像是推门后才发现一样。
　　故渊教授他武功，传习他术法，但除了初见时的出手，池余好像再也没见他动过手、施过术法，而且就算在教他的时候，身上也没有半分灵力波动，一举一动都像个普通人。
　　房门一扇一扇被打开，断臂残肢，没有头颅，仅能凭借身型和没有被鲜血完全脏污的衣服来判定死者的身份。
　　手上攥着断箭的那条胳膊应该是猎户王大明，旁边裤子上有毛茸球球的小腿是他的小儿子，三岁多说话还不怎么利索，但是叫哥哥的时候声音却很清脆，总是看着池余脸红。
　　收故渊药材的李衡，冬天给他们送过热汤的张婶，乐呵呵拄着拐杖的村长，还有几个池余分不太清的，也拼不起来。
　　故渊沉默的捡着，他便也跟着帮忙，只是比起故渊显而易见的愤怒悲怆，池余歪歪头，摸了摸自己照常跳动的胸口。
　　一点感觉也没有。
　　但他还是学着故渊的样子皱起眉，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看着眼前拼凑了两个时辰的身体，甚至都顾不上擦拭手上沾到的血。
　　一、二、三……八十一、八十二。
　　八十二？池余挑挑眉，少了一个。
　　故渊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张婶家的小孙女，不见了。”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喉咙里像是在极力抑制着什么，手指甚至有些发抖。
　　池余扫视一圈，点点头，“我们去哪找她？”
　　他没有问要不要找，因为他知道故渊的答案。
　　可也许是他还没有熟练的掌握如何当一个“正常人”，所以声音还是太过冷静，故渊顿了顿，忍不住闭了闭眼。
　　“小鱼可以找到她在哪吗？”他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可还是有着掩盖不住的复杂。
　　池余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能的。”
　　这滔天的怨气里却找不到一片残魂，显然不会是普通人做的，只是湮灭了灵魂也许能防止死人伸冤，但万物有灵，发生的事，风雨都是见证。
　　土地掩埋亡灵，留下血债。
　　故渊抚着寥寥几字的墓碑，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严肃，“我会替你们讨个公道。”
　　池余看着这样的他，有些茫然的摸着自己好像乱了几拍的心跳。
　　奇怪。


第94章 池鱼思故渊（三）
　　风灵裹着落叶，半日的行程，就带着他们找到了地方。
　　“什么人？”天灵教当值的守门弟子姜子显看着驾风而来的二人，眼中藏着警惕。
　　“不知二位仙友来我天灵教有何贵干？若有拜帖，在下可以帮二位传送。”
　　池余挑挑眉，看着他有些眼熟的模样，先故渊一步，直接开口问：“有个叫沈青娘的小丫头，五六岁，在哪？”
　　姜子显指尖微动，“二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本门没有这么小的——啊！”
　　池余反握住他的手，传信令牌“哐当”一声落到地上，故渊抿抿唇，没有阻止。
　　“我只问一遍。”池余的手微微用力，骨骼断裂的声音清脆，姜子显忍不住痛苦的哀嚎。
　　“我、我真不知道！仙人——啊！！我说我说！前些天长老确实是又带回几个小女孩，但是小的真不知道有没有仙人想要找的人——”
　　“几个？你们经常到村子里抓人？”
　　姜子显脸色有些犹豫，池余轻啧一声，他下意识地抖了抖，立刻开口，“是、是偶尔会抓一些，尤其是纯阴的女童和纯阳的男童……”
　　故渊皱着眉，心底有些不妙，“有什么目的？她们现在都关在哪？”
　　姜子显：“后、后山，好像是要献给哪个门派……哎呦——仙人，小的人微言轻，这种事都是掌门和长老亲自做的，小的实在是不知道……”
　　池余看了故渊一眼，伸手把他敲晕。
　　“哥哥，他没撒谎。”
　　天色逐渐暗了，日月同天，隐约带着血色。
　　故渊低下头，声音像是叹息：“我们上山。”
　　……
　　天灵教的人没有多么能打，除了一个长着鹰钩鼻的长老，其他人的法术修习的也不怎么样，也或许是池余成长的太快了。
　　他下手没有留情，掏出的内丹上还沾着鲜血，其实如果不是顾忌故渊，他是想直接掏心来着。
　　后山被救出的几个孩子身上都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手腕处都有刀痕，一看就是被放过血的，脸色蜡黄嘴唇苍白，一个两个走路都不稳当，瑟瑟缩缩的跟在故渊身后。
　　“小凉山附近有个村子，你们在那里带走了一个叫沈青娘的小女孩，她在哪。”
　　鹰钩鼻捂着小腹，脸上全是冷汗。
　　“仙人在说什么，老朽不懂——呃！”
　　池余紧了紧手指，浑浊的内丹就有了几道裂缝，鹰钩鼻大张着眼，有些狼狈的扑倒在地上。
　　“我这是给你机会。”池余说，“不然你死了，我也照样可以搜魂。”
　　倒在一旁的掌门闻言缩了一下，却高声大叫：“搜魂岂是我正道人士应为之事！”
　　“正道人士。”池余点点头，衣袍一挥，呱噪乱叫的人就被震晕了过去。
　　他看着面色惊惧的鹰钩鼻，“我耐心有限。”
　　命门被握在手心，鹰钩鼻闭了闭眼，脸色灰白：“那个女孩是难得一见的纯阴体质，昨日、昨日已经被献上……献上昆仑了。”
　　说到昆仑，他似乎又多了一些底气：“我们仙灵投效于昆仑座下，灭口碎魂也是领昆仑之令…仙人本领高超，若是愿意一同为昆仑效力，小人可以帮忙引荐……”
　　昆仑？脑海里清晰的回忆涌了上来，池余勾起嘴角，忍不住想，真是巧。
　　他看了一眼门外安抚着孩子们的故渊，手指微动，不知用了多少童子血供养才炼成的内丹在顷刻间就化为了齑粉。
　　“不——！！”
　　没有管身后的骚动，池余向门外走去，回到故渊身边。
　　故渊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视线仔仔细细的在池余身上打量，“没受伤吧？”
　　池余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叫嚣着杀戮的躁动慢慢平息。
　　“没有，问出来了，被送去了昆仑。”
　　“昆仑？”故渊的脸上有些诧异。
　　池余嗯了一声，看着那些偷偷打量他的孩子，“官府的人还没来吗？”
　　说曹操曹操到，一阵不太规整的脚步声响起，打着呵欠的十几个衙役走过来，看着满殿的狼藉，打了一半的呵欠停住，为首的捕头伸长脖子看了看，然后对二人拱拱手：“在下赵龙，是本县的捕头，我们县令接到报案后十分重视，立刻就派我等来协助仙人。”
　　“只是没想到仙人们竟然有如此好的本领，真是我朝之幸，哈哈、哈哈哈…”
　　池余没有接话，故渊感受到扯住自己衣摆的小手紧张的拉了拉，于是开口问道：“您客气了，不知这件事，诸位打算如何处置？”
　　“回仙人的话，最近镇上是丢了不少孩子，都登记在册，等我们一一核对后就联系他们的家人。”
　　“至于这些妖道……额……”他眼睛一转，说：“我们大人说先收押起来，一定按照我朝律法，秉公办理。”
　　故渊看了他一会，然后垂下眼，“如此，便多谢了。”
　　“仙人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的本分。”赵龙摆摆手，身后跟着的衙役纷纷上前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都架起来向外走。
　　“天色已晚，不知仙人可有处落脚？”
　　“有。”池余说，眼神从赵龙脸上扫过，带了些隐约的不耐烦。
　　赵龙脊背一僵，下意识的转过头，寒暄了两句直接带人走了。
　　池余看着他略显慌乱的脚步，抬手握住故渊。
　　“哥哥，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明日，我们再启程去昆仑。”
　　故渊抬眼看着他，嘴唇张了张，“小鱼…昆仑是当今最大的修仙门派，相传千年前曾有得道飞升者，门内的诸多长老已有半仙造化，因此被修仙者尊为众门派之首……你觉得，我们该去吗。”
　　池余歪了歪头，问：“哥哥不想去吗？”
　　“会很危险。”故渊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复杂的眼神：“也许…会破坏掉你我现在安稳的日子。”
　　池余沉默了一会，最终却只是说：“可你想去。”
　　你想去，那就去。
　　……
　　客栈，深夜。
　　特意要了两间房的池余蓦地睁开眼，在黑暗里起身，悄悄打开窗户，瞬息之间，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一人高的炼丹炉被打翻，冲天的火光亮起，烧红了半边天。
　　痛苦哀嚎声响彻了整个天灵教，池余脚下的掌门喷出一口鲜血，抱着池余的腿哆哆嗦嗦的求饶：“仙人、仙人饶命，饶命——”
　　“看来，你不记得我了。”池余说，目光平静。
　　不过也是，作为一个短暂的中转站，他在这里待了也没多久，再加上他现在的变化这么大，认不出也是正常的。
　　如果他们老老实实地走故渊选好的路，他也就打算这么算了。
　　可惜啊……
　　“他都报官了，你说你，还回来做什么。”
　　“接收‘公道’的惩罚，不好吗？”池余笑了笑，咬字很轻。
　　公道啊。
　　随意地将乱叫的人踢回火海里，池余又检查了一遍自己布下的法阵，头也不回地离开。
　　既然喜欢焚人取乐，既然喜欢绞碎灵魂。
　　那这样的结局，应该也算公道吧。
　　……
　　又去了一趟府衙回客栈后，故渊房门的隔扇上隐约透出了烛光。
　　池余脚步一顿，停在门口，皱了皱眉。
　　他低着头扯了扯腰间的蹀躞带，平静的脸上没有把心里的翻江倒海显露分毫。
　　……要走么。
　　故渊救了他，教养他，对他有着莫大的恩情。
　　但他的身上充满未知，满是谜团，池余还曾听到过那只讨厌的鸟和故渊的对话。
　　危险，看管，控制。
　　那只鸟喋喋不休的，讨厌极了。
　　不过这倒也无所谓，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故渊对他到底是不是真心，他还是判断的出的。
　　他在意的，是他们原本就不是同路人，不是同路人，那就早晚会有冲突，就像今晚的事。
　　与其等冲突到无法伪装调和时被他丢开……
　　池余第一次体会到心乱如麻的滋味，内心隐约的抗拒让他都没能听到屋内渐近的脚步声。
　　门从里向外被推开，池余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向后退了一步，可另一双泛着热意的手却比他的动作更快。
　　着急拉过去的指尖不小心勾住了池余的腰带，故渊的表情有片刻的怔然，可看到眼神闪烁的池余时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视线从他额角的灰渍到蹭破的衣角，仔仔细细的确认好没有别的伤口才松了口气，勾在腰带上的食指自然地松开，然后握住手腕，将人拉进了屋。
　　池余顺着他坐到桌前，房间里的水温度刚好，被柔软的手帕蘸着小心的擦着脸，故渊看着池余乖巧仰起的头，气的笑了一声。
　　现在倒是知道扮乖了。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琥珀色的眼睛慢慢张开，在跳跃的烛光下亮晶晶的，星子一样。
　　故渊心里微弱的火气几乎是立刻就散了。
　　“去哪了？”他强行绷着声音问。
　　池余立刻道：“去白日里那个门派了，还去了一趟衙门。”
　　回答的倒是老实。
　　故渊又给他擦了擦手，问：“那些孩子怎么样了？”
　　池余：“都是县里登记在册的，他们的父母已经都带回家了。”
　　故渊的眉头松了松，他坐到池余对面，开始思考该怎么谈一下今晚的事。
　　他一不说话，房间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池余嘴角抿得直直的，一次次地悄悄抬眼偷看故渊的表情。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勾了勾故渊的手指。
　　“哥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故渊挑了挑眉：“嗯？是吗？那你说说，你错哪了？”
　　池余手指动了动，很迅速地回答：“我不应该大半夜偷偷出去…处置他们。”
　　声音里带了些鼻音，眼神下垂又不安，和家里的小狼崽子犯错心虚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
　　故渊却摇了摇头：“小鱼，你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吗。”
　　是个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池余刚想再说些什么，一抬眼，就看到故渊有些无奈的眼神。
　　无奈，却没有失望，没有冷厉，反而带了些包容和柔软，还有其余的一些什么。
　　池余很难去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潭温暖的湖水仔细地、轻轻地包裹住了。
　　于是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慢慢坐直了身体，眉目一敛，像是择人而噬的凶兽，宣告着卸去了温和的伪装。
　　“我没错。”他说，“他们该死。”
　　平静又冷漠，和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故渊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意外，星际监察局的执政官还不至于被这样一个还在成长中的少年轻易骗过去。
　　只是他看着这样的池余，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手痒，抬手戳了戳他眼角红的有些妖冶的泪痣，声音不疾不徐。
　　“嗯，所以你说，你到底是错在哪了？”
　　池余的表情突然有些空白：……？
　　刚架起了一秒的气势被这一句问得立刻泄了气，挺直的腰板都塌了。


第95章 池鱼思故渊（四）
　　故渊收回手，看着露出迷茫表情的池余，低叹一声。
　　“从我们一起回家的那一刻起，小鱼。”
　　“我们就是一起的了。”
　　他用眼神抚过池余手上已经快要看不出的浅浅伤痕，心尖还是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知道，那里曾经有着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带着火焰焚烧的痕迹，在阴雨天会一阵阵麻痒酸疼，冷得彻骨。
　　“我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样子。”
　　故渊的声音轻柔又认真，像是一句亘古不变的承诺。
　　“我不会丢下你的，小鱼。”
　　所以，不必在我面前伪装，不必刻意迎合我的喜好，不必讨好任何人，快快乐乐的做自己吧。
　　池余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飘落在半空中的心脏在这一刻终于又回归了胸膛。
　　“可我喜欢你，哥哥。”池余说，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都是他的影子，“我愿意成为你喜欢的样子。”
　　故渊一震。
　　池余一直对外物表现的清清淡淡，好的坏的，无论施加给他什么都好像很平静，无欲无求的样子仿佛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真正的的情绪，故渊用了这么多年，才堪堪觉得自己走进了他的心防，被勉强划归到了他的领地。
　　这是故渊第一次听他说这样剖白的话，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认真又郑重的表情，第一次意识到，也许自己在池余心里，比他想象中的要重得多。
　　他原本就优越极了的样貌在烛光下更显得立体鲜活，一双看什么都显得深情专注的眼睛总是容易让人心跳加速。
　　这张尽管平日里看惯了，还是会偶尔让人愣神的脸，在此刻却让故渊感觉到了一阵阵的目眩神迷，也许，还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这个世界的女娲捏造万物时，原来也会有自己的偏爱啊……
　　耳边仿佛传来一阵空幽铃声，撼动了不知谁的心跳。
　　……
　　昆仑毕竟是数一数二的修仙门派，想要进去探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池余一个人想要悄悄进去还好说，如果再带上故渊，就略微棘手了一些。
　　“哥哥，不然我自己去吧。”池余看着在灰烬中翻翻找找的故渊，面不改色的把焦黑的头骨踢远了一些。
　　“那怎么能行。”故渊想都没想的拒绝。
　　天灵教被一把丹火烧了个干净，但他们门派毕竟不是什么大门派，炼丹用的火连真火都算不上，按理来说，有些东西是烧不干净的。
　　“找到了——！”
　　故渊刚要把那块令牌从成分复杂的灰土里拿出来，旁边就伸出了一只比他动作更快的手。
　　温热的手掌按照惯性握在了透着凉意的手背上，故渊和池余都愣了一瞬。
　　池余眨了眨眼，直起身时抓在手背上的手自然的滑落，他擦了擦令牌上的灰渍，然后递给故渊。
　　故渊没接。
　　“哥哥？”池余看着保持刚才的姿势没动的故渊，有些疑惑的叫了一声。
　　“啊。”故渊猛地回过神，他仰着头看着池余，手指无意识的缩了缩。
　　他在池余越发不解的表情里拿过令牌，小心的控制着没再有肢体的接触，低下头看着令牌上“昆仑”的字样，悄悄深呼吸了几次。
　　早晨的温度明明算不上高，故渊却觉得耳根有些发烫了。
　　“…嗯，有了令牌，我们就能装成天灵教去昆仑求援的人了。”
　　池余点点头，他有些不放心的看着故渊涨红的眼尾，抬手贴了贴他的额头。
　　不烫啊。
　　“那御剑吧，要快一些。”
　　额头上存在感极强的手掌移开，故渊吐出一口气，听到御剑时又有些犹豫。
　　…他现在不能动用这个小世界的术法，御剑的话……
　　“怎么了哥哥，是哪里不舒服吗？”
　　池余眉头微微皱着，故渊今天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异常，或者说，从昨晚就有一些？
　　“没有啊。”故渊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连忙否认，“可能是起身太猛了，有些头晕。”
　　“那御剑吧，我们抓紧时间。”
　　池余嗯了一声，又在他透着红意的脸上看了一眼，然后掌心相合，召唤出他的本命佩剑。
　　池余的御剑术学的很好，就算载着一个人也毫不影响速度与平稳，故渊被他握住手腕，池余的长发有几根顺着风势被吹到故渊的脸上，他垂着眼，有些失神。
　　是最近收集异常数据时太累了吗？故渊心里有些不自在的想。抛去池余的身份不谈，这可是他养大的孩子啊……
　　……一定是太累了，等昆仑的事解决完，和小鱼直接去江南歇歇脚吧，就当是度假了。
　　故渊胡思乱想着，池余一路上犹豫几次也没有搭话，专心御剑之下，速度倒是快了不少，赶在天黑前到了昆仑。
　　两人先换了一身天灵教相似的服制，又用泥灰火屑抹了脸，故渊看着池余面无表情一脸黑灰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初见时让他心生不忍的小黑猴子，这么短的时间，已经走上了和“既定命运”完全不同的道路了。
　　他知道，池余诞生于黑暗之中，浸染的是杀戮与阴冷，这样一个无心无情，对万物生灵都没有一丝温度，却有着难以掌控的强大力量。
　　星际忌惮他，这无可厚非。维持位面的稳定需要绝对的理智，必要时可以牺牲个人的利益，故渊也是一直这么要求自己的。
　　但他看到身处无边炼狱的池余时，明知这不是他应该干涉的，但还是忍不住对他伸出了手。
　　无他，故渊只是觉得，那样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不该走那样一条悲苦到底的堕魔之路。
　　如果放任不管，他这一生，都会后悔。
　　……
　　“去去去，哪里来的叫花子，竟然到我们昆仑山下乞讨了？”
　　“赶走赶走，赶远点，明日就是仙门集会，岂不是让别的门派看了笑话。”
　　扯住衣领的手粗暴蛮横，池余眼中有冷光闪过，一旁的故渊扑上去，不动声色的把那只手扯开。
　　“我们…我们是仙灵教的……是来昆仑求救的…”
　　守门弟子一愣，看着他手里的令牌，有些犹豫的接过。
　　“是真的吗？”
　　“真的，后面还有三长老的印鉴。”
　　“奇怪了，三长老怎么会给这样一个……自己的印鉴令牌啊？”
　　“嘘！小点声，三长老的事也是你我可以妄议的？不要命了？”
　　三长老？池余挑了挑眉，和故渊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些猜测。
　　“道友，真是不好意思啊……”守门弟子将两人扶起，看着两人身上的血污，手心在自己衣服上悄悄擦了擦。
　　“麻烦二位道友稍等，我这就去三长老殿里通传。”
　　故渊咳嗽两声，对他拱了拱手，声音很虚弱：“多谢道友。”
　　无妄殿
　　“师尊！”一道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昆仑三长老无妄道人皱了皱眉，布满皱纹的脸上眼神冷厉，透露着一丝不满。
　　“何事如此惊慌，没见本尊正在与师兄手谈吗？”
　　刚进门的李元义闻言一愣，看着座上的无尘道人，有些局促的行了个礼：“弟子见过二长老，是弟子一时心急，惊扰了长老，请长老恕罪。”
　　弥勒佛一样的无尘摆摆手，哈哈一笑：“无妨无妨，本来这局我也是要输了，元义来的正是时候。”
　　无妄落下一子，“师兄，你我可是有赌注的，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无尘啧了一声，仔细端详着棋局：“你弟子定是有要事，不如咱们今天就先这样，总归那丹药又不会长腿跑了。”
　　无妄扭头看了李元义一眼，执棋的手一顿，随即转过头，“我这里能有什么要事，定是有提前到的门派想要来闲谈两句罢了。”
　　李元义眼睛一转，笑着点点头：“正如师尊所言，有个北面来的小门派，想要与师尊聊聊明日论剑之事。”
　　无妄点点头：“元义，告诉他们，明日论剑各凭本事，我昆仑最是公正，且让他们在自己的住所休息，静心等待便是。”
　　李元义道了声是，领命出门了。
　　“师兄，我们继续吧。”无妄说，声音毫无起伏。
　　无尘却是呵呵一笑，在他之后落下一枚白子。
　　无妄看着棋盘上风云突变的局势，手指微动。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棋局如时局，一步错就会满盘皆输，师弟，你走神了。”
　　“师兄说的是。”无妄抬起眼，看着无尘笑了笑，“只是这局棋还未完，胜负，犹未可知。”
　　“师兄，请。”
　　……
　　池余和故渊等了一会，就被自称是三长老门下大弟子李元义的人带上山，守门弟子看着三人的背影，挠了挠头。
　　“这两人是何来历？竟然能让李师兄亲自来接。”
　　“天灵教？”另一个弟子边做记录边喃喃自语道：“没听说过，之前也没见这个门派来访过啊……”
　　两人跟着李元义七拐八拐的走进一个偏僻的居所，刚进门，在外一脸和煦的李元义面色一变，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量了片刻，皱着眉：“怎么回事，拿着印鉴令牌不走暗道，怎么还走了正门？”
　　他看着两人有些陌生的脸，内心突然警惕起来：“天灵之前来的人，不是你们吧？”
　　故渊搓了搓眼，本就狼狈的脸上更是辨不出模样，声音因为悲怆有些走音：“仙长救命啊！我天灵遭了暗算，长老掌门以及诸位师兄……都已经命丧小人之手，我天灵被其焚毁，已然……成了一片灰烬了！！”
　　池余在一旁配合的低着头，他哭不出来，嚎的也有些干巴巴的，听着身旁故渊富有感情的声音起伏，他又向下低了低头，藏住忍不住勾起嘴角。
　　之前还没发现，原来故渊还有……这么爱玩的时候。


第96章 池鱼思故渊（五）
　　看着李元义一脸震惊而后又如临大敌的表情，故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李元义慌忙给二人的屋子落了锁，急着再找无妄禀告情况，走得太急，甚至没顾上说两句安抚的漂亮话。
　　乱了步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故渊理了理池余褶皱的衣襟，好像又变回了那个端方持重的君子模样。
　　池余想到他刚才的眼神，却莫名的指尖发痒。
　　很新奇……很鲜活。
　　他的视线直白，故渊想装作不知道都难，他眼神一闪，在脑海中回想刚刚自己是不是戏过了一点。
　　明明是如此紧张的局势，他却因为莫名的放松而有些忘形……真是汗颜。
　　“…天色要暗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后可能马上就要来灭口，我们先出去。”
　　“既然明天有门派之间的集会，那无妄他们一定不敢大肆搜寻。”
　　池余看着故作镇定的样子和飘忽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配合的点点头，二话不说就开了门锁，先向外探路了。
　　故渊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耳根，悄悄舒了口气。
　　真正的纯阴之体其实极为罕见，拥有这样体质的人在各种被“正道”称为“邪魔歪道”的方面都堪称天赋绝佳，池余以弦月为媒，很容易就能感受到近处的纯阴之体。
　　可出乎故渊意料的是，三长老用来藏人的地方非但不是什么隐蔽之处，反而光明正大的让人咋舌。
　　竟然就在无妄殿正中的假山石下。
　　他皱着眉，躲开匆匆返回的李元义，手指在山石上摸索，寻找一处理应存在的开关。
　　“哥哥。”为了不被人发现，池余俯下身，几乎贴在故渊的耳边，声音有些低沉：“为何不让我捉住那个弟子，搜个魂便是了。”
　　他又不是什么正道之人，而且对方…只怕比他还不像个正道之人。
　　对于这样的人，搜魂有何不可。
　　以前这样的话藏在心里，现在却能坦率地说出来，故渊听了有几秒的欣慰，而后又有些轻微的复杂。
　　池余听他的话不再隐瞒，他却反而要开始遮遮掩掩了。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说：“……小鱼，我不太想让你在这里用术法。”尤其是这种能残留气息的，过于引人注意的。
　　他有些吞吞吐吐，显然在纠结还能说什么解释一下，但池余看着他有些为难的样子，抢先一步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无需多问为什么，你说了，我便做。
　　毫不犹豫，风轻云淡，满是对故渊的信任。
　　手下的一处假石“咔哒”一声，假山内部的传送法阵亮起，故渊看着池余，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他的脑子里莫名出现了一句“我喜欢你”，和刚才差不多的语气，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这四个字结结实实的纠缠了他一整个难眠的梦境。
　　池余不通情爱，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知道这一点，只是他……缘何心乱。
　　他在刻意的逃避这个答案。
　　他也不能清楚这个答案。
　　“哥哥？”远处有一阵脚步声传来，池余耳朵一动，低声问，“不下去吗。”
　　故渊猛地移开视线，有些急速的嗯了两声，过法阵的时候左脚甚至还别了一下右脚。
　　一双平稳有力的手扶过来，故渊有些脸热的站直，悄悄深呼吸几次，才略微能够勉强控制一下擂鼓一样的心跳，耳畔似有铃声又起。
　　池余有些奇怪今天故渊的反常的表现，拧着眉探了一下他的脉搏。
　　除了心跳有些快，其余倒也正常……嗯？
　　池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刚想要分出一缕本源之力详查时，故渊就缩回了手，他看着故渊有些慌乱的表情，心中的声音却越发肯定。
　　没有错，故渊的体内，有一道封印。
　　攀附在丹田之上，牢牢封印了故渊的气息。
　　这就是他这两年体内没有一丝灵力波动的原因吗？只是……为什么？会和他有关系吗？
　　法阵传送的地点是一间密室，一排排放着上品丹药的高架有序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稀奇的药材被小心储存，只散发出淡淡的馨香，四周环境除了略微暗一些外，和一处放置秘宝的密室别无二样，一个身居高位的长老有这样一间私藏，也说不上什么异常。
　　只是故渊和池余两两对视，一时都有些顾不上。
　　故渊强行让自己收回视线，他动了动嘴唇，在池余难得执拗的眼神下轻叹一声，像是做出了某种妥协：“先做正事……等结束之后，我告诉你。”
　　得了保证，池余紧皱的眉才略微平复了一些，他嗯了一声，看故渊在摆放的丹药中寻找摸索，上前一步，抬手在他头顶的一对白鹿角上转了一下。
　　“这个阴气最重。”
　　浅浅的香气从鼻尖一闪而过，故渊转过头，看着慢慢打开的隧道入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黝黑的隧道似乎望不到尽头，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浓烈的像是能伤到人的眼球，池余眨了眨眼，按捺住有些躁动的血液。
　　里面的东西，对他也有着很强的吸引力，可他只是垂着眼，紧紧握住故渊的手腕，仔细的拉着他绕过脚下的血洼，隧道门合拢的声音隔绝了身后的最后一丝光亮，在黑暗中难以视物的故渊抿着唇，在被池余揽住肩膀的瞬间，肌肉有片刻的僵硬。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小鱼都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了，故渊有些忍不住脑盘子里的胡思乱想，他已经能……像这样护着他了。
　　蔓延的思绪在走出隧道后瞬间被拉了回来，幽暗的烛火远没有前方的法阵明亮，米字状雕刻在地面的渠道反射着上方的亮光，故渊走近一看，八道向四周延伸的浅渠，每一道里面，都盛满了血，源源不断的向着中间输送。
　　池余虚拢了一下故渊的眼睛，手掌一抬，一道简单的照明诀在让暗室在瞬间亮如白昼，照亮了法阵核心的那一枚血丹，也照亮了末端连接的一个个半人高的小小囚笼。
　　池余转头看去，每一个囚笼里，都有一张迷茫、恐惧又苍白的脸，亮晶晶的眼里失了神采，手腕上的伤口翻出皮肉，被勉强吊着一条命，连绵不断提供着鲜血。
　　沈青娘眨了眨早已模糊不清的眼，终于在一片明亮中看清了来人的面孔，她猛地颤抖两下，嘶哑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声。
　　“小、小鱼哥哥……故渊哥哥……”
　　……
　　李元义捂着胸口，在看到那间被他亲手锁上的偏殿掉落的门锁时，内心突然涌上一阵巨大的恐慌，他用力踹开虚掩的房门，看着空旷的房间，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
　　“师尊不会放过我的……”
　　他大张着嘴，眼神失焦的在房内看了又看，胸口刚被打的一掌在此时开始疼了起来，李元义蜷缩着身子，想到无妄整治人的手法，在极度的惊慌失措之后，渐渐浮现出一抹疯狂。
　　这两个人…这两个人一定是察觉到不对劲逃出去了。
　　只要…只要他不说，无妄就不会知道他们没死在他手下。
　　是了，他前程大好，一片光明，不能折在这件事上。
　　无妄殿
　　无妄道人低着头，看着眼前持续了一天的棋局，脸上喜怒不辨。
　　无尘放下最后一颗子，笑呵呵的站起身：“师弟，明日还有论道集会，早些歇息吧。”
　　“师兄棋高一招。”无妄抬头笑了笑，耷拉的眼皮掩住眼中的情绪，“无妄自愧不如。”
　　无尘眼神落在他身上，片刻后移开，突然说了句：“师弟，你还记得师尊当年给我们取名的用意吗。”
　　“勿嗔勿痴，勿妄勿执。”
　　“师尊羽化之后，大师兄飞升，小师妹游历，你我守着这昆仑，辅佐新教主，抗衡魔教……靠着这半仙之体，强撑着将近千年了。”
　　“只是岁月皆有终，师弟。”他叹了口气，一张佛相上敛去了笑容，眼中的审视一览无余，“……你答应我的，还记得吗。”
　　无妄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喉咙里才发出一声笑，“当然了，师兄。”
　　“那化形之事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师兄帮我遮掩，无妄铭记在心……也遵从师兄教诲，放其自由了。”
　　无尘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但愿，你还记得吧。”
　　他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疲累，无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很快便强压下去。
　　……还不是时候，等血丹成了…
　　“师尊。”李元义走进殿内，看着脸色发青的无妄，悄悄咽了口唾沫。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无妄随意的扫了他一眼。
　　“……不负师尊之令，那二人，已经被我解决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无妄却眉心一跳，蓦地抬起头，锐利冷冽的视线扫过李元义舔唇的动作，倏地抬起手。
　　“呃…师尊……”李元义被他掐住脖子，猛烈的窒息感从颈部传来，死亡的恐惧瞬间将他笼罩。
　　无妄：“我只问一遍，元义，你是我最信任的弟子，不要让我失望。”
　　“是、是……那两人，跑…跑了…”李元义艰难道。
　　无妄闭了闭眼，紧握的手松开，李元义捂着脖子跌落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一双手边摁在了他头顶，五指内陷，牢牢地控制住了他。
　　“师……师尊……”李元义大张着眼，脑中传来的剧痛让他的脸上满是恐惧与痛苦：“饶……”
　　话音未落，搜魂之术萦绕着黑气毫不留情的钻入他的大脑，霸道的绞碎他的神识，无妄平静的感受着手下的抽搐，而后抬起头，看着眼前浮现的画面。
　　两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画面中，言行举止普通又怯懦，无妄看着其中一张脸，在片刻的端详之后，瞳孔却猛地收缩。
　　“元新！”
　　门外守着的李元新快步走到殿内：“师尊，弟子在！”
　　“这两个人，去找。”
　　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让李元新有些疑惑的抬起头，首先看到的却是在无妄手下抽搐的李元义。
　　搜魂…是魔教才用的搜魂之术……？！
　　他被吓得后退两步，眼神却猛地对上无妄冰冷又满是杀意的眼睛。
　　李元新浑身一震，连忙跪倒在地：“师……师尊…这、这两个人面容不辨……找起来，只怕有些难度……”
　　他的声音打着颤，像是怕极了。
　　无妄看着哆哆嗦嗦的李元新，松开已经昏死过去的李元义，一步步走了过去。
　　一截隐约透露着温润光泽的指骨被送到手中，满心惊骇的李元新被无妄伸手扶了起来，后者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如往日一般平和：“元新，拿着这截指骨，去找他的踪迹。”
　　“找到之后不要惊动他，立刻用传讯术告诉我。”
　　“事成之后，你就是我的大弟子，自有你享不尽的尊崇地位，比元义只多不少，明白了吗？”
　　比李元义…只多不少……
　　想到李元义私下里对他们这些师弟颐指气使的高傲样子，李元新捏紧手中凉的瘆人的指骨，咬了咬牙。
　　“是！师尊！”
　　……
　　故渊一早就给阮烛传了信，他化成人形，带着又长大了不少的两只崽子匆匆赶过来，一头红发在黑夜里依旧耀眼。
　　几个孩子被安顿好之后，阮烛眉头紧皱的拉着故渊到一旁，池余视线在他手上停了两秒，指尖在握住的血丹上敲了敲，极力克制着内心叫嚣的渴望。
　　“大人……躲都躲不及，你这、你这怎么还带他来了昆仑呢。”阮烛挠了挠凌乱的头发，从接到消息时就提起的心脏慌得不行。
　　今夜不是满月，月色算不上亮，树林里窸窸窣窣地响起树叶摩擦的声音。
　　故渊回头看了一眼池余月影下的侧脸，恰好对上他转过头。
　　视线在空中相撞，故渊勾了勾嘴角，带了几分无奈，内心百感交集，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罢了。
　　认了。


第97章 池鱼思故渊（六）
　　“阮烛。”故渊说，“我们真真切切的共同生活了这么久，你当真觉得，小鱼会是那个覆灭了整个小世界的人吗。”
　　阮烛一愣，“大人……”
　　他和池余一向气场不合，互相捉弄下黑手都是常有的事，但池余做过最过分的……不过就是趁他睡着的时候薅过他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羽冠。
　　……他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羽冠！
　　想到这里，阮烛有些不服气的嘟囔：“但是大人，他连‘爱’这种情绪都没有，如果他真的成长起来了，”
　　故渊叹了口气：“他只是心中无情，却不是不辨是非。”
　　天灵教的事，他看得出，如果那些人老老实实的认罪伏法，池余是准备放他们一马的……那些人，也曾焚过他的血肉，曾以他的痛苦取乐。
　　“他在这个世界上，受了许多的苦。”
　　“若是你我经历他遭遇的一切，真的能对这人间毫无芥蒂吗？”
　　想到和池余初见时他满身伤痕、骨肉尽毁的惨状，阮烛张了张嘴，没有再发出声音。
　　按照原世界线，饱受折磨的化身作为此方小世界的气运之子，会在昆仑得到一件远古至宝，并与其骨血相融，自此应龙血脉被彻底唤醒，甚至拥有了远超本体全盛时期的力量。
　　可根据推演，这个化身很有可能会因为从小的经历而对人世心存恶念，堕入魔道，无数妖魔从深渊中被释放，自此正道不存，掌控世界的魔道会让整个小世界都仿佛坠入阿鼻，成为无尽炼狱。
　　他们的任务，就是将这个化身看管起来，判定他的危险数值，如果察觉到失控的可能性……那便就地“销毁”。
　　这样的任务在星际其实并不特别，最多是这任务对象的危险性和未知能力实在是太强，以至于能让监察局的执政官亲自来执行，可任务进行了没多久，星际执政官大人就亲自更改了指令。
　　免去观察，直接灭杀，找寻那件流落昆仑的远古至宝，带回星际。
　　“如果说根据宇宙法则，我们不能轻易干预气运之子的既定命运，所以才不能在他……被折磨时出手，那为何又能在一切都未发生时动手杀他呢。”
　　多年的经验让故渊几乎立刻察觉到了这个指令的违和之处，放过池余，是他有意为之，可“收养”池余……却是在计划之外。
　　想到这里，故渊看了一眼池余的身影，他最终还是收起了那枚血丹，没有尝试融合，故渊笑了笑，神情越发温柔。
　　“我们知道的世界线，究竟是应该发生的，还是有些人刻意捏造，想要以此来谋求一些什么？”故渊的声音不大，却透露出一种看破的笃定。
　　“阮烛，你说，他想要的究竟什么呢？”故渊喃喃道，这也是他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阮烛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故渊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流下汗来。
　　“如果世界线都能被他修改，那么，小鱼一定不会是唯一的受害者。”
　　当万千世界尽在掌控时，一个人能轻而易举改变另一个人，甚至是另一个世界万万千千的生灵命运时。
　　一旦恶念滋生，失去管控，欲望膨胀，那掌权者，才是众生的地狱。
　　听故渊这样的语气，阮烛就知道，这一定不是他一时片刻才有的想法，他想到这些日子里故渊坚持留在这个小世界，以及后台越来越多的异常数据记录，只觉得头都大了。
　　“大人…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深吸口气，一字一句都说的艰难。
　　“如果真的有蹊跷，那你……又打算怎么办？”
　　比起前任执政官，现任执政官尹玄上台之后手段堪称狠辣，一次次大清洗之下，那些曾经的“旧人”仅剩下一个从不与他作对的快穿局林风岚，甚至连故渊也是上任监察局执政官被他拉下台之后才提拔起来的。
　　就算故渊一直秉公执法，从不参与星际的政/治斗争，但尹玄一直对他颇有欣赏，在别人眼里，他们就是同一立场的人，甚至大家都一致认为，故渊是尹玄属意的下一任接班人。
　　因此与尹玄一派的，不会帮着故渊，背地里有什么想法的，更不会信任故渊。
　　阮烛越想越觉得没有希望，“大人，就算真的有证据，和尹玄执政官为敌，我们的胜算…也不足一成。”
　　一成都多了，其实他想说的是完全没有胜算可言。
　　故渊垂下眼，没有否认。
　　尹玄在星际的势力根深蒂固，就算监察局相对独立，在如今的局势之下，就算他能掌握证据，也拿他毫无办法。
　　“大人。”阮烛的语气都有些哀求了，“只要你和小鱼的气息都不被尹玄执政官发现，你想庇护他也好，想在这个小世界多待一会也好，都可以，反正还没找到那件东西，我们都好瞒过去。”
　　“我们不要冒这个险了，好不好。”
　　阮烛还未化形之时，是当时执行任务的故渊悄悄救了他，他家大人是个心怜众生的好人，有着大好的前程。
　　故渊的回答是拍了拍他的肩，和往常一样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可阮烛知道他的回答。
　　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是故渊给池余启蒙时教授过的一句话，他也一直记得。
　　“哥哥。”不远处的声音响起，故渊转过头，对着池余笑笑。
　　“来了。”他说。
　　池余看着向他走来的故渊，被血丹挑起的烦躁才渐渐平息。
　　“怎么了？等久了吗。”故渊抬手摘下他发间的一片落叶，眼中含着柔光。
　　池余把他摘下的落叶拢在手心，而后抬起另一只手，给他看自己正在不自觉颤动的小指。
　　“有人来了。”
　　“他拿着我的指骨，能够找到我的位置。”
　　故渊瞬间皱起了眉。
　　……
　　无妄反应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快。
　　深夜月色微凉，阮烛带着白虎和雪狼站在林中，池余和故渊则在不远处埋伏了起来。
　　池余听到这个安排时微微皱了皱眉，他有些挑剔的看了一眼阮烛，在对方忍不住炸毛前被故渊哭笑不得的拉走了。
　　如果不是到了最后关头，他还是要以保证池余的安全为主，一定…不能让尹玄知道，他没死。
　　那节指骨脱离池余的身体太久，本身的感应就已经很微弱了，在这次催动之后，温润的光芒闪烁两下，挣扎着暗淡下去，在李元新手中化作齑粉，随风散了。
　　无妄看着眼前的一人两兽，眼神透露着审视：“他在哪？”
　　阮烛本来心里就有火气，闻言狠狠翻了一个白眼，毫不客气：“老秃猫头鹰叽里哇啦鸟叫什么，什么他他他哒哒哒的，打不打，不打就哪来的滚回哪里去！”
　　故渊：……
　　池余挑了挑眉，看阮烛略微顺眼了一些，转而看着一旁的无妄。
　　无妄哪里经历过这个，被骂得一愣，当下就冷笑一声直接动了手，故渊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池余。
　　池余脸色有些凝重，故渊心头一紧，低声问：“怎么了？这人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他为了不被系统监测到异常，在救下池余时就封印了自己的气息，现在只能凭借眼睛来判断二人之间的局势，阮烛应该是占据上风的一方才对
　　可池余更不会毫无理由的露出这样的表情。
　　池余的视线下紧紧盯着打斗中的两人，准确来说，是一直死死地盯着无妄。
　　“哥哥。”灵魂被拉扯的感觉让池余的声音有些不稳，“他身上，有我的东西。”
　　“指骨……？”
　　“不是指骨。”池余深吸口气，只觉得三魂七魄都在蠢蠢欲动。
　　“是我的伴生之物……我…初降人间之时，曾经被一个模样奇怪的男子震碎心脉，奄奄一息，无力反抗，被昆仑的三长老无妄，也就是眼前这个人，带回了昆仑。”
　　“后来……”他看着故渊震惊又心疼的眼神，顿了顿，选择简单几句代过，“他剖了我的内丹和伴生物，之后见我确实没有其他的用处，便让手下的弟子处置了我。”
　　“可贪心不足蛇吞象，那弟子悄悄将我转卖，自此，我便被暗藏流转在各门派之间。”
　　记不得有多少年岁了，那些日子都太相似，也没什么好回忆的。
　　可就算他不说，故渊也能猜到他在昆仑，在那些门派中经历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心怀贪念的人一次次不死心的将他挖心断骨，取血焚肉，而后恼羞成怒，折磨取乐，日复一日。
　　所以知道鹿角是开启暗室的方式，不是因为什么阴气，而是因为……池余曾经就被关在那里。
　　故渊还记得，那间暗室满地都是抹不去的血迹，沟沟壑壑，流淌过无数人的鲜血，其中，又有多少是池余的？
　　他竟然不敢想。
　　“没关系的，哥哥。”池余看着故渊在月光下越发苍白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他，“很快，我就遇见你了。”
　　遇见故渊之后，每一天，都是很好的日子，好到能让他不去计较过往诸多。
　　……怎么会很快啊，故渊紧紧回握住他。
　　世界线中寥寥代过的几笔，都是他的小鱼切实经历过的痛苦。
　　故渊第一次这样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
　　在寒冬都暖热的手，现在却比他的都要凉了。池余抿抿唇，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的伴生物，是一面镜子，名为因果，可通达过去，知晓未来，上面镶嵌了一枚哑铃。”
　　“铃声起，因果动。”
　　“就算没有认主，但如果无妄用它对付阮烛，那阮烛也很难全身而退。”
　　握住自己的手指轻轻拍拍他的手背，故渊闭了闭眼，才勉强挨过酸痛的心口，他看了一眼节节败退后作势悄悄把手伸向储物法袋的无妄，深吸口气。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出去。”
　　“哥哥……”
　　伴生之物一旦离体，对主人会有极强的克制效果，故渊不等池余说完就站起身，指尖轻掐，心口的封印亮了亮，被设下封印的人轻易地解开。
　　如果世界线所说的这件池余会在昆仑得到的远古至宝，原本就是属于池余的东西，那就可以推测出，他们得到的世界线……确实是假的。
　　那执政官要杀池余的原因，岂不就在眼前！
　　无妄捂着被一掌击中的胸口，呼吸间都是血腥。
　　不能再等了……这个人，他竟不是对手。
　　无妄一把将李元新扔到身前，趁着这个空隙取出一直没舍得用过的宝贝。
　　先重伤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红毛小子，那孽障一定就在周围……
　　“呃……”
　　无妄那一双被眼皮埋起来的眼睛几乎瞪到最大，他看着穿心而过的长剑，僵硬的转过头。
　　故渊解除封印后的纯净之力顺着他的剑刺入无妄充满魔气的心脏，几乎在眨眼间便将其直接绞碎，无妄看着眼前面冠如玉的白衣男子，眼中都是难以置信。
　　……他、他的一生…怎会是这样潦草的结局…
　　“大人！你怎么——”阮烛看着故渊，几乎从原地蹦了起来。
　　他慌忙地联系林尔，想让他切断现在的检测系统，完全没注意到，刚刚他没忍心下杀手的李元新却在此时悄悄捡起了武器。
　　故渊收回染上黑色血液的长剑，余光一扫，忙出声提醒：“阮烛——”
　　“哥哥，转身！”
　　眼看无妄对着故渊的背影扔出因果镜的那一刻，池余脑中白光一闪，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即视感。
　　好像这句话，他曾说过，这个场面，曾经在他眼前发生过。
　　熟悉的声音让故渊下意识转过身，雕刻着应龙纹样的圆镜带着强大的威势，直直向他袭来，故渊抬起手，有些恍惚的看着锋利的龙爪划过他的掌心，鲜血几乎在瞬间喷出，眼看就要切段他的手掌。
　　就在这时，所有的动作好像都在眼前慢放，他看到慌乱想要召回因果镜的池余，看到阮烛一脚把人踢开，然后向他的方向转过身，看到银白色的镜身沾上他的血，而后慢慢地，慢慢地吸收了进去。
　　因果镜停下攻势，静静地停留在他的眼前。
　　“叮铃——”
　　上面的那枚哑铃，响了。


第98章 池鱼思故渊（七）
　　铃音清脆悠扬，在听者的耳中悠悠回响。
　　当因果镜应本源之力的召唤飞离眼前时，一脸怔然的故渊下意识的跟着扭头看过去。
　　池余垂着眼，睫毛遮住了眼神，让人看不出情绪。
　　在一片莫名又诡异的沉默之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阮烛。
　　“没事吧！天呐！”他看着故渊手上的伤口，着急忙慌的想要处理。
　　手上的刺痛感还是没能让故渊完全回过神来，池余抬起头，看着他有些茫然的眼神，在心中叹了口气，上前半握住他的手。
　　因果镜的寒气顺着指尖被他吸走，池余小心的吹了口气，就像故渊曾经对他做的一样。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最终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手上的血迹被轻柔的擦掉，故渊看着池余月色下显得有些青涩的脸，突然感觉眼前涌上一层朦胧。
　　“大人……”阮烛讷讷道。
　　池余手中动作一顿，却没有抬头，他盯着故渊的掌心，好像上面有什么复杂到极点的谜题一样。
　　半晌，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
　　“江南，还去吗……哥哥。”
　　白虎和雪狼都凑了过来，一只用头亲昵地蹭了蹭池余的腿，一只用爪子扒着故渊划破的衣摆。
　　“去。”故渊喉咙动了动，压下一阵阵酸意。
　　“我们现在就出发。”
　　……
　　阮烛觉得两人都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池余古怪就算了，他一向不怎么爱搭理人，但是他家大人也奇奇怪怪的，表情空白的像这个小世界第二天就要崩塌了一样。
　　他们原本打算的是顺着方向一路南下，顺便还能领略一下沿路的风土人情，但池余和故渊却在刚才不约而同的改成了直接御剑去，就像慢慢赶路会来不及一样。
　　阮烛的视线在一直没有交流的两人之间游移，再次肯定，他们之间绝对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可能是什么呢？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想不通，抓心挠肝。
　　他看了一眼故渊的背影，悄悄地凑到池余的剑上。
　　“你们这是怎么了啊？那老头的尸体也不处理一下，被发现了不得让人来找麻烦啊？”阮烛小声说。
　　池余从麻乱成一团的思绪中回神，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阮烛，在把人看的头皮发麻之后才转过头，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原来你从小就这么让人不顺眼。”
　　阮烛：？？你说什么？
　　阮烛：“姓鱼的你好端端的人身攻击是吧？我招你惹你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视线里是逐渐清晰的江南夜景，池余愣了愣，在耳边的聒噪声中勾起嘴角，看着眼前的景象，跟在故渊后面落到地面。
　　“我不姓鱼。”
　　故渊刚落剑站好，刚好听到这么一句话。
　　他肩膀很明显的颤了一下，而后回过头，对上一张还略有一些稚嫩之气的脸。
　　阮烛气哼哼地跟着落剑：“不姓鱼你姓什么，姓小？”
　　池余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耳边仿佛又响起刚才的铃音。
　　“池，池余。”
　　他看着故渊，如往常一般笑笑。
　　这是我后来给自己取的名字
　　在此刻还没有发生的后来，在曾经已经过去的后来。
　　池余，思故渊。
　　哥哥，你知道吗。
　　……
　　客栈是江南最有名的一处，名为望江客栈，三层小楼上推开窗就能看见水乡的罗刹江，红纸糊的灯笼倒映在江面，微风细皱，波光粼粼。
　　池余坐在窗边，手里的酒杯也映了月光，他端详了片刻，而后一饮而尽。
　　倒酒的动作被一只手阻止，池余抬起头，看到一张混合着心疼与怒意的脸。
　　“哥，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守着因果镜。”池非说，“今天的事，我都看见了。”
　　池余啊了一声，摸索着瓷白如玉的酒杯，“现在星际怎么样了？”
　　“你还有心思管这个？”池非的声音里多了些冷硬，他看着池余带着醉意与失意的眼睛，原本想教训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在重逢的时候，池非就知，他的弟弟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样貌，但给人的感觉却总是恹恹的，就算是笑着，眼里的温度也好像总是达不到心底。
　　现在的池余，他却是第一次有机会这样面对面的看着他，没有后来的八面玲珑，也不怎么爱笑，但眼睛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自在。
　　可一想到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什么，刚压下的火气就又冒了出来，池非板着脸坐在他对面，胸口起伏明显。
　　“别告诉我，今天因果镜中的画面你都没有看见。”
　　池余垂着眼，勾了勾嘴角：“自然是看见了。”
　　“好。”池非说，“既然这样，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
　　池余给自己斟满了酒，没有答话。
　　池非深吸口气，强压着想要找故渊算账的想法，“我很感谢他，他救了你，护着你，这些年你们共同经历的，我都看在眼里。”
　　“但小余，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已经不欠他的了，你为他做的这一切，已经足够偿还这份恩情。”
　　“当年因果镜铃声响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将会发生的一切，这就是他的选择。”
　　酒是江南有名的女儿酿，以酒香回甘闻名，池余又喝了一口，笑了笑。
　　苦的。
　　“我知道，哥。”
　　“他看到了怎样才能打败尹玄，也知道这样做会发生的所有，这是他的选择，我懂的。”
　　知道他突然的消失之后池余会重新落入前来寻仇的“正道”手中，几次濒死挣扎终究堕了魔，知道他会失去和池余有关的所有记忆，知道他会魂魄离散，也知道池余会一个人，那样艰难的寻他上千年。
　　知道池余会迷茫、痛苦、绝望，而后麻木，仿佛支撑他活着的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但他还是这么选了。
　　意外吗？不算太意外。
　　这样一个仿佛为怜爱众生而生的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多么正确。
　　“他职责所在，我不怪他。”池余说。
　　瓷器脆裂的声音响起，池非扔下被他捏碎的酒杯，素来平静的脸上气得涨红。
　　“是，他职责所在，为了那狗屁的位面稳定，没人能说他做的不对。”
　　池非：“但是、但是——！”
　　但是你为他经历的付出的这一切，到底又算得上什么呢。
　　你为了寻他，费劲心血与谋算，去往完全超出认知的地方，看着周围全部陌生的事物，连个能倾诉的人都没有，被迫一步步成长到现在样子。
　　这些所有的时刻，你是不是也怕过，也不安过。
　　“小余，对不起啊……”酸涩的喉头让池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握住池余的手，一遍遍的说：“对不起。”
　　他何尝不是那个抛下他的人，何尝不是那个让他孤单的面对这一切的人。
　　“哥。”池余紧紧回握住他，“都过去了，你我之间，不要说这样的话。”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由小变大，落在水面上，搅动满江涟漪。
　　“我们走吧，小余。”池非说，“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尹玄现在已经掌控不了星际，他手中的证据足够，我们离开因果镜，完成这个循环，回到现实吧。”
　　“三魂七魄合一，他已经不是小世界心里只有你的人了。”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不好吗？”
　　“桥归桥，路归路。”
　　池余念着这几个字，短促的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哥，可我不甘心。”
　　他不怪他，可他不甘心。
　　他们之间，怎么能两不相欠。
　　“我想知道，如果还有别的选择，他还会不会，再抛下我。”
　　最后几个字说的很轻，像是含在唇齿间，池非看着自己渐渐透明的身体，知道是因果镜的主人开始关闭这场循环的入口。
　　“小余——！你——”
　　话音未落，他便在池余的意志下彻底被弹了出去。
　　那一枚由他的内丹炼化成的血丹和因果镜都浮现在他面前，池余垂着眼，对着它们招了招手。
　　“轰隆隆——！”
　　“轰隆——！！”
　　雷电在瞬间炸响整片天空，无边暗夜在此刻竟明亮的如白昼一般，乌云滚滚，却没能遮盖得住月亮，它穿透云层，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得圆满、硕大、明亮。
　　在这样的月光下，池余站起身，眉宇间的稚气几乎在瞬间褪去，眼尾的泪痣鲜红夺目，挺翘的鼻梁，琥珀色的眼眸，无一不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妖冶。
　　无尽深渊里的腥红瞳孔睁开，被封印千万年的妖魔激动的跪倒在红月之下，虔诚的对着池余的方向，迎接他们的王。
　　九霄之上，仙府震动，在天地之力枯竭之后仅剩的几个仙人站起身，久久沉默之后，艰难长叹。
　　一墙之隔，一脸震惊的阮烛在面前渐渐消失，故渊看着月亮，许久，闭上双眼。
　　……
　　“昨夜那样大的雷雨交加，没想到今天竟是这样的好天气啊！”
　　“是呀，我家那口子昨天还担心庙会不能举办呢……”
　　天清日朗，窗外在江面乘着小船的几个人操着一口俏生生的家乡话，一夜未眠的故渊抬起头，看着干净湛蓝的天空。
　　确实，是个好天气。
　　“叩、叩——”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故渊转过头，看向倚着门框站着的人。
　　“哥哥，我们出门吗。”池余对着他笑笑，少年身姿如玉，洒着星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我听小二哥说今天是庙会，虽然没有中秋的花灯会热闹，但傍晚也是会放河灯的。”
　　故渊的视线扫过他又抽条了不少的身高，黝黑瀑布般的长发，棱角分明的下颚。
　　看得很认真，很仔细。
　　而后站起身，语气包容又温和，轻轻点头。
　　“好啊。”他说，像在赴一场曾经未能完成的约。
　　尽管这结局，他们都心知肚明。


第99章 池鱼思故渊（八）
　　“相公，给娘子买枝花簪吗，庙会一年一期，簪花传情哩～”
　　“米糕米糕～刚出炉的米糕，又香又软嘞——”
　　“追不上我，阿娘追不上我，哈哈哈哈！”“诶呀！你慢点，别踩着人……”
　　原本宽阔的街道被各式各样的摊贩堆满，孩童追逐打闹，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们难得出一次门，大都遮着面，交好的几人手拉着手，悄悄看向人群里两个俊秀的显眼的公子哥儿。
　　池余刚买了几块米糕，身边的人就被笑嘻嘻的少女塞了一支桃花，他看着一脸无措的故渊，声音里都是笑意。
　　“这里的习俗，女子赠花表示好感，你若是应了，就帮她簪到头上。”
　　故渊的脸几乎是立刻就红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女，只觉得手里的花枝像一块烫手山芋，还也不是，留也不是。
　　少女看出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而后大大方方的对故渊行了个礼，头也不回的转身去寻她的同伴了。
　　故渊松了口气，转头看到一旁看着自己的池余，又有了些后知后觉的尴尬。
　　池余漫不经心的从他手中拿过那枝花，把手里的米糕递给他。
　　“尝尝，老字号的糯米糕，很有名的。”
　　他摆弄着手里的桃花，意有所指道：“哥哥也不用觉得为难，被拒绝在今天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人总是容易不死心，总要试一试，撞一撞南墙，知道没可能，也就算了。”
　　米糕确实很香，软糯弹牙，故渊垂着眼又咬了一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幸池余也像只是随口说说一样，抬眼看到前面有表演绝活的民间艺人，便兴致冲冲地拉着故渊凑上前。
　　民间艺人涂着大花脸，筋斗从这头翻到那头，还不等站稳就从口中喷出一长串火焰，围观的人一阵阵惊呼，故渊看着池余同样带着笑容的侧脸，不自觉跟着勾起嘴角。
　　池余突然转过头想和他说些什么，于是来不及收回的视线被当场抓包，故渊强忍着转回去的冲动，眼神闪了闪，故作镇静道：“怎么了？”
　　池余眼里都是笑意，周围人声太吵，他只得凑进故渊的耳朵，“我说，我也会变戏法，哥哥要看吗？”
　　故渊几乎是在他张口的瞬间就麻了一半身体，麻酥酥的感觉从耳根传到尾椎，他的手指一下子攥紧，有些慌乱的嗯嗯了几声，眼尾都被染上了红云。
　　池余挑了挑眉，举起手里那枝桃花，在故渊眼前晃了晃，然后平放在他的手上，再覆上自己的。手掌相贴，下一秒，池余抬起手，一朵红艳的海棠出现在故渊的掌心。
　　他看着有些怔愣的故渊，在周遭的人声鼎沸中眼神温柔，只专注地看着他一个人。
　　我借海棠花，赠你一枝春。
　　……
　　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没有去什么大的酒楼，而是随意在街上找了一家面摊，卖面的老夫妻热情淳朴，见他们不是本地人，拍着胸脯推荐他家的云吞面。
　　“百年老字号，馅儿有秘方的，和别家都不一样，老街坊都爱吃我这一口，老汉不会蒙你的，你瞧瞧……”
　　故渊很捧场，非常配合的接着话，恰到好处的露出一点惊讶，老爷子越说越起劲，恨不得把秘方都告诉他。
　　他的老伴见状有些无奈，却没有打断他，只是怕等在一旁的池余不耐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就这个样，年轻的时候就话多…俊后生晚上是不是要去放河灯啊，罗刹江晚上挤的不得了，老婆子告诉你们个人少的地方，我和我家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就是去那，风光可好哩！”
　　头发都花白的两人相视一笑，眼尾的褶皱里都是暖意。
　　故渊笑着应下，两碗升腾着热气的云吞面很快端了上来，池余吃了一口，确实鲜香十足。是在别处都吃不到的味道。
　　剩余的空位置很快被坐满，除了他们这样“一时兴起”的外乡人，其余的基本都是些老客，彼此之间都相熟，吃着吃着就聊到了一起，聊着聊着就忍不住开始说些家长里短的悄悄话。
　　谁家六十多的老翁还贼心不死，占人便宜遭了打，又被自己老伴拿着菜刀追了三里地，最后一个不小心栽进了河里，儿子也不管，草草办完丧事之后接着老娘回家里过享福日子了，诸如此类。
　　池余和故渊一直悄悄听着，听到什么刺激的内容还会十分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低下头偷笑。
　　眼前是热闹太平的人间胜景，是他肩上担着的人间生灵，还有小声笑着的……心上人。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故渊想。
　　如果他的小鱼能永远这样开心，就好了。
　　……
　　热闹都是看不尽的，庙会从头走到尾，等池余都忍不住吃到撑肚子的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落日染红了云霞，天边一片粉紫。
　　河灯都是不远处的寺庙提供的，故渊捐了些香火钱，和池余两个人半蹲着，在外观基本一模一样的莲花河灯里认真仔细的挑了半天，终于一人挑到了一盏合眼缘的。
　　写完自己的签纸后，池余看着已经把愿签放进河灯的故渊，有些好奇的歪了歪头，还是没问他写了什么。
　　两位老人家推荐的地方离庙会的地方稍微有些距离，他们沿着江边并肩慢慢走着，吹着傍晚柔和的风，听雨后浅浅几声蛙鸣。
　　挨在一起的手背不小心碰了碰，故渊一愣，下意识握了上去。
　　“怎么还是这么凉。”
　　被握住的手动了动，故渊回过神，连忙就要松开，却又在指尖离开的瞬间被反扣住，一个普通的握手就变成了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那就辛苦哥哥帮我暖一暖吧。”
　　语气亲昵又自然，撒娇一样，在故渊的胸口轻轻挠了一小下。
　　带着热度的手指小心的贴上他的手背，罗刹江上飘来上游的河灯，星星点点，呼吸般随风明暗，心跳安宁。
　　罗刹江的中段确实没什么人，两人的莲花灯从一岸入水，一前一后，在并不湍急的水流中打着转，然后贴在一起，共同汇入鱼群般慢慢聚集起来的灯流中。
　　池余看着满江的花灯，目光逐渐悠远。
　　他忍不住的想，在这一刻，他身边的这个人许下的愿望会是什么？
　　随即又低下头，自嘲的笑笑。
　　“哥哥，我现在偶尔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偏爱人类。”池余听着被微风送来不远处的嬉笑声，突然说。
　　人性太复杂了，趋利避害，贪婪懒惰，但又有眼前这样的美好，有无法用数据解释的信念和善意，一路走来，他见证了许多，一开始只是爱屋及乌，可渐渐地，便很难再无动于衷。
　　更何况本身就是人类的故渊。
　　“但我还是会想。”
　　“可以更在意我一点吗。”
　　比起其余的所有，能不能更在意我，更偏爱我…就像我对你一样。
　　夜色渐沉，星子闪烁，今夜无月。
　　远处的人声不知道在何时突然停止，四周寂静一片，散发着未知的不祥。
　　“小鱼……”故渊张了张嘴，心口被沉闷酸涩占据。
　　几道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快速逼近，池余却毫不在意，他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很轻。
　　“哥哥，我很快就能恢复以前的力量，你想做的事，我都能帮你做。”
　　“你能不能……”
　　能不能不离开我，能不能选一条也许不会那么完美的路，能不能赌这一把……为我。
　　故渊定定地看着他，眼前涌上一层明显的水雾，他看着池余慢慢亮起来的眼睛，却在吻落下来的最后一刻，转过了头。
　　本该落在唇上的吻划过侧脸，池余顿住动作，酸涩从舌尖蔓延，直直的通到心口。
　　也许是因为故渊的那滴泪，也许是别的。
　　早该想到的。
　　这世间发生的所有一切，原本就是改变了无数次的，最终的结果。
　　再来多少次，故渊的选择，也只会是那一个万全之法。
　　而不是他池余。
　　月影终于在天边现身，却是一轮血红之月，微风逐渐凌厉起来，夹杂着妖魔兴奋的呼啸。
　　“孽障！还不停手！”
　　“杀害我昆仑弟子，还敢兴风作浪，堕入魔道，速速束手就擒，我可饶你不死！”
　　故渊转过头，看到天边几道神带圣光的身影，有张脸，他曾在因果镜中见过。
　　那个自昆仑飞升的仙人曾在他离去之后去到小凉山，抬袖间就轻而易举地毁掉了他们的小竹屋，在竹屋等着他回家的池余面无表情，眼神却比满地的狼藉更荒芜。
　　而后…而后……
　　故渊闭了闭眼，咽下口中的血腥，只觉得从没有这样恨过。
　　恨池余遭受的所有苦难，恨这世界对他的不公……可最应该恨的，就是他故渊自己。
　　天边的人如何叫嚣，池余都没有在意，他只是看着故渊脸上的哀伤，半晌，却忍不住笑了笑。
　　“明明做了选择，怎么还会难过？”
　　“是怕我不放你走吗。”
　　故渊不住的摇头，却觉得一切的辩白在此刻都显得那样无力。
　　“不是的，小鱼……”
　　“对不起……”
　　当年故渊之所以能从因果镜中得见未来，就是因为曾经在无妄手中夺回因果镜的人，是他。
　　而他付出的代价，就是融合于镜中的一魂二魄。
　　后来池余被带走，因果镜被献上，尹玄用它寻池斐未果，却因此得知故渊已经察觉到他在小世界中动的手脚。
　　他没杀他，却让故渊忘了在这个小世界发生的一切，忘了池余。
　　自此，因果已成。
　　终局之战，池余为了唤回故渊的一魂二魄，重新融合了这件本就属于他的伴生之物，进入镜中。
　　谁能想到呢。
　　业火燃烧，轻易将这镜中的一切焚毁于虚无。
　　他宁愿永远被蒙在鼓里，永远以为他们的被迫分离是尹玄所造成的。
　　也不想知道，故渊当时离开他，竟是他自己的选择。
　　“别担心。”
　　“我只是想问，高高在上的监察官大人，我从来都…只是你选好的一个工具吗？”
　　他无所谓自己经受的那些折磨，也从来都没有因此怪过他。只是那些朝夕相处的，共同进退的，相依相伴的，所有所有…
　　对你来说，究竟又算什么。
　　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冷静，只有眼中带着淡淡的疑惑，像是还在他们那间小小的竹屋里，问故渊的也只是书本上不解的问题。
　　心里是不着边际的慌，故渊真切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手中慢慢失去，只留下心口吹着寒风的空洞。
　　“……不是这样的……对不起，我……”
　　“没关系，哥哥。”
　　可这一次，池余不想听他说了。
　　“救命之恩，养育之情，你想要的，我怎会舍得不给你。”
　　“只是从今之后，我们扯平了。”
　　他抬起手，贴在他的肩上，轻轻将他推离镜中，眼中尽是讽刺。
　　“别再见了，大人。”


第100章 辞呈
　　“我没想到，我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第一个来看我的人竟然是你。”
　　纯白色的囚牢里，被关在里面的人脸上还是没有恢复的苍白，尹玄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下属，眼中情绪莫名。
　　故渊一身蓝金色制服，胸前的星星徽章昭示着他已然成为新一代星际执政官的身份，他看着不复曾经意气的尹玄，声音平淡。
　　“和你一起犯错的各科局负责人现在就在你隔壁，自然是来不了。”
　　尹玄嗤笑一声，“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他呢？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故渊：“你觉得他会有什么想对你说的吗。”
　　尹玄忍不住笑出声，他突然上前一步，双手猛地拍在眼前的隔离罩上，五官都有些扭曲：“他只是没有想起我！”
　　“…当年我不应该轻视那道多余的东西，我应该剜开他的心口，搅碎他的心脏，断绝他所有活下来的可能。”
　　“还有你，故渊。”尹玄看着他，目光中是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的阴森：“我不该对你心慈手软的。”
　　“我没想到那个孽障竟然能成长到如今的样子，没想到你竟然早早就背叛了我！”
　　“要不是我一念之仁，你哪里有穿着这身衣服站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
　　他歇斯底里的样子落在眼里，故渊忍不住皱起眉：“你从不认为自己错吗？”
　　尹玄：“我有什么错！”
　　故渊：“你打着寻找池斐执政官的旗号，违背宇宙法则，肆意杀戮，夺取小世界的气运，甚至不惜损害那么多星球的安定，只为了攫取能量……尹玄，你该庆幸，池斐记不起曾经的一切。”
　　“不然的话，他对你就不只是像现在这样漠视。”
　　“他会恨你。”
　　尹玄整个人猛地颤了一下，面色比白纸还要煞白三分，他无力的顺着隔离罩瘫软在地，看着故渊挺拔的背影，眼中突然迸发出强烈的仇恨，语气中是明晃晃的恶意。
　　“故渊执政官，我是没有你大公无私，可你利用别人对你的感情，又能比我高尚几分？”
　　“被你利用的那个人，那个池余，难道他就不怨你恨你吗？！”
　　故渊脚步一顿，随即头也不回地关上门，把尹玄继续的谩骂隔绝在内，可他最后的那句话却一直在脑海中无尽的循环。
　　他低着头，慢慢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重重的吐出口气。
　　……怨恨吗。
　　他情愿池余怨他恨他，也好过……心里不再有他。
　　“大人？你没事吧？”阮烛刚从另一间关押着尹玄旧部的囚牢出来，手里拿着他们供出的证据，转头就看到眉目低垂的故渊。
　　视线从他青黑的眼底扫过，阮烛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嗯，没事。”故渊抬起头，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问：“这些年尹玄所有的违规操作都核实了吗？”
　　他好像在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沉稳持重的执政官大人，阮烛看着他，却忍不住酸了鼻子。
　　“大人…你如果想他，就去见他吧，炮灰局离我们也不远……”
　　故渊连呼吸都有明显的停顿，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无力的笑。
　　“算了，他已经……”
　　“不想再见到我了。”
　　这些天，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池余最后望向他的表情。
　　他无法形容那里面是怎样复杂的情感，只是每次见到那个画面，窒息的胸口就开始爆发出血淋淋的疼痛。
　　尤其是融合了三魂七魄之后，随之而来的记忆里，每一个两人朝夕相处的画面，池余对他的每一个笑容，都是那样的鲜活明朗，眼里全是爱意和珍惜，可这本该溢满幸福的画面对现在的他来说，却都变成了无法承受的煎熬。
　　也许只有被月光那样温柔的照耀过后，才会觉得无月的夜晚是那样冷，那样黑。
　　可就像池余说的，这一切都是他做的选择。
　　他咎由自取，就该自食这恶果。
　　故渊直起身，看着面露不忍的阮烛，接过他手中的文件。
　　“走吧，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
　　“大人……”
　　林尔搭上阮烛的肩，对他轻轻摇摇头。
　　阮烛抿抿唇，放低声音：“那怎么办，我们就这么看着吗？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怎么能是这样的结局啊…”
　　林尔叹了口气：“这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池科长…都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没人有资格能让他平静的接受这一切，心无芥蒂的重修旧好。”
　　“你我不能……大人也不能。”
　　……
　　炮灰局
　　林风岚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池余和在一旁等着的上上任上司，笑容有些尴尬。
　　“这个，当时说好的，完成任务之后给你升主任…”
　　池余笑了笑，“不用了，林局。”
　　他拿出手里的辞呈递了过去：“我是来辞职的，申请已经在星网提交了，麻烦你有时间批一下。”
　　“啊？”林风岚看着递到眼前的辞职信，下意识向后挪出了一米远，屁股下的座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演了咽口水，只觉得眼前这一张薄薄的与其说是辞职信，不如说是能索他命的新型炸弹。
　　方便易携，爆炸无声，能杀他与无形之中。
　　“这、这个…好端端的，怎么还要辞职呢……”
　　池非：“咳咳。”
　　林风岚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
　　他看了看曾经的顶头上司，又想了想现在的顶头上司，语气越发虚弱。
　　“当然了，你如果一定要…的话，也不是不行，就是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兑换那间带院子的房子吗？”
　　想到池余从入职就看好的那间小别墅，林风岚直了直腰杆：“我看了，你现在账户上的积分已经足够兑换了，现在辞职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哈哈……池主任，你觉得呢？”
　　池余拿着辞呈的手指紧了紧。
　　那间房子…是他原本打算找到故渊后，一起住进去的家。
　　想到这里，池余的笑容淡了几分，林风岚看着他的表情，心脏猛地一跳，连忙在他开口拒绝前飞速前挪，十分诚恳的握上他的手，语气颤抖哽咽。
　　“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个极其败家的老婆，池主任，看在这么多年一起共事的份上……先休个长假，行吗？”
　　他转了转头，躲过池非越发凌厉的视线，用力眨眨眼，硬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带薪，长假，你想休多久休多久的那种……”
　　池余看着林风岚，表情有些无奈：“林局…我记得你还没结婚吧？”
　　“快了快了，过几天就办婚礼。”察觉到他的松动，林风岚立刻拿出一张请帖塞到他手上：“到时候池主任一定要来赏光啊……您休个假，就当给我的新婚礼物了，成不？”
　　池余看着手上艳红的喜帖，犹豫了几秒，到底是没好意思拒绝：“…成吧，新婚快乐，林局。”
　　“快乐快乐，大家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现在各科局的商城都连通了，那间房子我替你兑换了哈，谢谢谢谢！”
　　话音刚落，他就伸手迅速的在系统里一通操作，池余还没反应过来就接受到了受赠提示，他看着页面上显示的价值九百九十九万积分的二层小楼，再看看一脸肉疼的林风岚，忍不住笑了一声。
　　行吧，在这个抠门领导手下领了九年的奖状，能有机会让他出出血也是好的。
　　池余：“谢谢林局。”
　　池非见池余答应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一张脸臭的不行，他现在就像一只护崽老母鸡一样，看星际的人没有一个顺眼的。
　　在门口等着的人见他们出来了，立刻露出一个笑容：“主…大人，池科长。”
　　……这个勉强算是顺眼吧，池非在心里补充道。
　　池余的视线在池非和03之间转了转，晃了晃手里的喜帖：“哥，我先回去给林局准备一下贺礼……你们聊，今晚我约了朋友，晚饭不回去吃了。”
　　他眨眨眼，不等池非说什么就转身走了，池非看着池余飞快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无奈。
　　算了，孩子大了，一味防着也是防不住的。
　　03有些紧张的捋了捋长长了些的银发，他看着池非轮廓分明的侧脸，很快低下头，小心翼翼道：“大人，我知道一家好吃的餐厅……能请您一起吃个饭吗？”
　　他这么一捋，刚好露出额头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池非的视线在上面停了几秒，点点头。
　　“之前麻烦你了，我请吧。”
　　03眼前一亮，立刻点点头，池非看着他一脸藏不住的高兴，脸上也多了一些笑意。
　　……这么高兴啊。
　　藏在拐角的池余偷看的心满意足，笑着啧了一声。
　　兄大不中留，老来第二春。
　　看来他现在可以放心计划一个人的假期了。
　　走廊上路过几个曾经的同事，池余在他们一脸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吃瓜表情中打了个招呼，等到没人的时候，他停下脚步，随手把自己的工作牌丢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没想再回来了。
　　辞职申请绕过上司直接向上递到管理层，池余看着落地窗外浩瀚无垠的宇宙星云，手指在几颗星球之间点来点去。
　　点兵点将，点到哪颗去哪颗…
　　……
　　“不好啦不好啦——！！”
　　007冲进办公室，一颗球哔哔哔的亮着刺目的红光，因为冲刺的速度太快，甚至还被光幕反弹了一下。
　　阮烛：“啧，你能不能稳重一点，什么事至于这么慌，尹玄越狱了？”
　　007摆了摆手，气喘吁吁道：“比、比这个可严重多了……”
　　“池科长跑啦！他辞职申请都交上来了——我去传送出入口那里打听了一下，他已经进了传送门了——”
　　一直没抬头的故渊动作一顿，手里拿着的文件从指间滑走，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第101章 思念
　　故渊视线直直的盯着脚下凌乱的纸张，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动作缓慢的半蹲下去，半垂着头，一张、一张的把它们捡起来。
　　睫毛遮挡住他的眼神，在一片针落可闻的寂静里，007疑惑又着急的围着屋子转了几圈：“怎么办呀？老大，池科长不会不回来了吧？”
　　“闭嘴！”阮烛看了故渊一眼，抬手揽过在半空中乱飞的007，一手摁在它的嘴上。
　　“呜呜呜—呜！”
　　故渊站起身，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把手里的文件递给林尔，声音冷静。
　　“把上面的任务分配下去，尽全力挽回还来得及降低的损失。”
　　“消耗的能量有效使用查处尹玄时收缴的那部分。”
　　他顿了顿，平静的外表下似乎终于露出了些许掩饰不住的疲惫：“去做事吧。”
　　阮烛、林尔：“……是，大人。”
　　在关门的一瞬间，007终于挣脱了阮烛的魔爪，对着故渊大喊：“大人！你去哄哄池科长啊！按照你们两个之间的情分……唔唔！”
　　关门声隔绝了一切嘈杂的声音，故渊坐回靠椅上，良久，慢慢地将脸埋在掌心，向来挺拔的人此刻却一身遮不住的颓然。
　　情分，他们之间的情分啊…
　　可当情分被消磨殆尽的时候，缘分是不是也就走到了终点。
　　一滴泪重重地落在地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原来思念再汹涌，也只能在他自己的心里震耳欲聋。
　　……
　　魔界极乐之地
　　“听说了吗，北城换了新的城主，是凭空出现的一个魔，长相那叫一个带劲，比人族最好看的那个人皇还美！”
　　“听说了听说了，我还听说是那个旧城主巡城的时候看上他了，当街就忍不住了，结果衣服都没摸到，三两下就让那个魔掏了心，和捏水球一样，血喷出去几十米远！”
　　长得好看又能打，这不就是说的池科长嘛！
　　007眼睛一亮，悄悄往那里挪了挪，赶紧竖起两只不存在的耳朵。
　　“我娘子的姘头在王城里服侍东城主，听说其他三城的城主最近就要去北城，会会这位新城主，看看他究竟是真有几分本领还是运气好！如果只是运气……”
　　“嘿嘿，万一这位新城主没什么实力，那咱们城主的男宠里可又要再加一个了，就是不知道等城主玩够了丢出门的时候，咱们能不能尝几口热乎的…”
　　“哈哈哈哈哈！”
　　魔族化型越像人族的魔力越强，007看着这两只长相只能用凄惨来形容的下等魔，忍不住嫌弃地咧了咧嘴，在隐身程序的遮掩下向后挪开一段距离，然后把引擎开到最大——撞他丫的！
　　就你们这不忍细看的丑样子，还敢肖想我们池科长！
　　角都给你撞断！
　　“诶呦！”
　　“妈的，你撞我干什么！”
　　“艹你个魅魔养的，明明是你偷袭老子——”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两只魔突然动起狠手来，一时间，鲜血残肢乱飞，周围的魔却像是习以为常一样，还有的趁乱下黑手给随便哪个撕下块肉来，007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升空躲开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
　　呜呜呜这里生态也太差了吧，池科长在这里一定吃了好多的苦，呕——
　　它干呕两声，加速向着北方飞去。
　　池科长！你的球来救你了！！
　　……
　　池余一身红衣，随意拢起的领口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他有些懒散地靠在纯金碧玉打造的轿子上，红色的纱帘随风吹动着，偶尔露出一点衣角，都能听到轿外传来的惊叹声。
　　频繁咽口水的声音响起，池余啧了一声，深红色的眼瞳慢慢睁开，眉心微皱，像是被扰了好眠。
　　抬轿的魔后背一凉，立刻停下了脚步，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呼吸会让轿子有一丝的不平稳。
　　楼蒙弓下身，小心翼翼的撩开轿帘，嘴里一阵阵发苦。
　　其他几座魔城的人只知道他们的新城主有一副顶好的样貌…只有他们这些经历过血腥之夜的魔才知道这位新城主有着怎样一副狠辣的手腕。
　　池余的视线在街边努力垂着头的魔里转了转，很快锁定到了一只身穿华服的，他对着他的方向抬了抬头，楼蒙立刻上前把他的头抬了起来。
　　“城主……”楼蒙看着这只魔熟悉的脸，有些犹豫的提醒：“这是咎暝将军的小孙子…”
　　看这位新城主一脸“那又是谁”的表情，楼蒙小声解释：“咎暝将军是我们北城的第一魔将，之前去人族杀…呃，平乱去了，即将大胜而归。”
　　魔族的将领，去人族平的哪门子乱？捣乱去的才对吧。
　　池余挑挑眉，只见被楼蒙抓住的魔一脸高傲不屑的样子，眼神里的色-欲甚至称得上露骨：“城主大人有所不知，北城能够在东西南北四城中居于首位，全靠我爷爷——呃……”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耳中就响起了一声声惊讶的低呼，看着天旋地转中自己倒下去的躯体，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是他的头颅被切了下来。
　　“这…新城主这么……”
　　“他一点都不怕咎暝将军回来之后…”
　　在一片惊疑不定的声音里，突然响起小小的一声——
　　“妈的，更带劲了！”
　　魔族本性崇敬强者，周围的视线在诧异中开始夹杂崇拜，池余却没有理睬，只是随意的把沾满血的长刀别回楼蒙的腰带里，声音平静而没有一丝起伏。
　　“真吵。”
　　“今天就到这里，回吧。”
　　楼蒙看着地上维持着震惊表情的头颅，咽了口唾沫——馋的。
　　不管再尊贵的魔，只要死了，那就是同族的养料，这一点，是所有魔族的共识。
　　“是！城主！”
　　金轿缓慢平稳的逐渐远去，等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的那一刻，不敢发出声音的魔们才一拥而上，争抢着这具还新鲜热乎的魔尸。
　　北城作为魔界之首，奢华程度堪称三界之最，城主府里凡是池余需要下脚的地方，全部铺满了黑色的兽皮，只用它们肚皮最柔软的那一块腹毛，池余赤裸的脚踩在上面，白皙的几乎像是在发光。
　　楼蒙低下头，一眼都不敢多看
　　“城主，有几位魔将给您送来了许多美人，人神魔三族都有，都是没被享用过的，您看……”
　　池余轻笑一声，额头的魔纹暗红诡秘，在此刻显得更加妖艳夺目。
　　“几个美人？他们的命这么不值钱？”
　　楼蒙干笑两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旧城主死后，新城主按照规矩接管北城，但新城主在魔界没有根基，总会让本性贪婪的魔族动一些取而代之的歪心思，只不过……
　　想到那晚城主府满到溢出府门的血液，还有那些让他们吃都吃不完的，曾经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将领，楼蒙倒是能理解那些急于表表忠心的魔。
　　毕竟真要追究起来……他们之中也没有一个会是无辜的。
　　池余的视线在楼蒙的身上扫过，踩着新换的地毯向卧房走去。
　　“美人都留下，告诉他们，三天之后我会在城主府举行宴会，到时候，都看着办吧。”
　　要么掏空家底换条命，要么想办法杀了他这个新城主，取而代之。
　　背后的魔连忙称是，池余推开门，看着他那个巨大的床上朦胧的几个身影，脚步微顿。
　　“出来。”
　　喜怒不辨的声音里带着极强的威压，床上被安排服侍的三只魔颤了颤，连忙翻身下床，跪在池余面前。
　　薄薄的一层纱衣几乎遮不住什么重点，池余的视线一触即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兔耳朵，狐尾巴，还有一只鲛人。
　　再来一只天上飞的，就能凑齐海陆空三栖了——还都是男的，他的性取向难道是写在脸上的？
　　“城主，奴是楼蒙大人派来伺候城主的……”
　　池余没有说话，魔族以美貌闻名的红狐桑林等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
　　眼前的新任城主侧着脸，高挺的鼻梁上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高阶魔族才有的暗红色魔纹隐约可见，带着能够摄人心魄的美。
　　桑林呼吸一滞，眼中逐渐涌上深深的迷恋。
　　如果能…如果能和这样的魔春风一度……
　　他跪在地上慢慢向前爬，火焰色蓬松的尾巴在身后随着动作晃着，而后匍匐在池余的脚边，仰起头，眼睛里湿润一片。
　　“请……请城主享用奴……”
　　池余刚察觉到有些熟悉的波动，正在查探这波动的来源时，突然感受到脚边的温热，他下意识低下头——
　　“啊啊啊！！不能看不能看！长针眼了长针眼了——！！”
　　007终于按捺不住冲了出来，它一球挡在池余眼前，乱七八糟的闪着刺眼的光，让跪在地上的几只魔族都惊呼一声闭上了眼
　　池余歪了歪头，带了些玩味的目光落在007身上，又像是在通过它望向另一个人。
　　光屏另一边的故渊下意识抿紧了唇，他看着007视角下日思夜想的那个人，耳边仿佛响起灵魂深处的喧嚷挣扎。
　　这是池余没有任何掩饰的，最原本的样子。
　　是他原本有机会见的，却从没见过的样子。
　　沸腾的心脏里一边因为能看上他一眼而感到满足，一边却又因为又贪婪的想要得到更多而不满。
　　割裂，疯狂，苦涩
　　故渊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却又在下一秒紧紧攥起了拳。
　　他看见那个在小世界里心中只有他的人慢慢俯下身，以一个温柔又珍视的动作，轻轻抬起了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桑林一愣，他看着新城主那双仿佛乘满月光的眼睛，立刻柔顺的贴上他的掌心，两只小巧的狐耳向外侧舒展着，拼命表示自己的驯服和喜悦。
　　007:“啊啊啊池科长，你你你这这这……你被狐狸精迷惑啦？！”
　　池余像是轻笑了一声，他又看了一眼007，漫不经心，又带着笑意：“啊，不觉得还挺可爱的吗？”
　　光屏在下一秒熄灭，从握紧的掌心流下一滴鲜血，故渊一动不动的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直到眼睛都干涩的发疼，才缓慢又机械地眨了眨。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久到故渊都在疑惑自己怎么还会有呼吸，他动作迟缓地站起身，推开闭的房门。
　　因为不放心而在门口偷听的阮烛：……
　　林尔神色从容的拉了一把险些跌倒的人，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递了过去。
　　“大人，池科长现在的位置是S09号星球，是一个人神魔共存的世界观，尹玄曾经和这颗星球的魔有过合作，干预了星球世界线的正常运转，让原本应该被消灭的魔族……”
　　“只是这颗星球原住民的力量庞大，我们的员工暂时还没有能够干预的能力。”
　　故渊眼睛动了动，抬手接过他手中的纸张，没干透的血蹭在洁白的纸张上，鲜红刺眼。
　　“我去这颗星球。”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阮烛看着他，只觉得他的脸色比手里的白纸还要惨白几分。
　　“……大人，你这些天就没有休息过，那颗星球非常棘手，你的身体状况可能……撑不住的。”
　　故渊摇了摇头，他看着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搭档，破天荒的放任自己流露出一丝脆弱。
　　也许，是再也没办法藏住了。
　　“阮烛……”
　　“我不去，才会撑不住。”
　　他做出选择，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承担不了这个后果。
　　他在这一刻，才敢承认这些天在无数痛苦难眠中察觉到，却不敢言明的真相。
　　没了池余，这安定的众生对于他来说……
　　好像再没有了之前的意义。
　　以冷静自持著称的人红了眼眶，他垂着眼，连声音都在发抖。
　　“我真的，好想他……”


第102章 玩物
　　“三思，三思啊池科长……”
　　“贞操是男人最好的嫁、额，聘礼，是男人最好的聘礼啊…”
　　007用力拍着门外的禁制，被一次次弹开又冲过去，寝殿外把手的魔兵视线忍不住的往这个从未见过的球形发光魔兽上看。
　　“这是城主新收服的魔兽？”
　　“从未见过这样…色彩丰富的魔兽。”牛头魔被强光刺得闭了闭眼。
　　“桑林可是咱们魔族有名的美人儿，怎么也能封个魔侍吧，等新城主统一魔域，他岂不是能跟着一步登天啊！”
　　“啧，照我说，桑林虽然是好看，但是咱们新城主…呃…”
　　一颗牛头落地，周围驻守的魔兵连忙低下头，楼蒙视线狠厉的在他们身上扫过，“城主也是你们能随意议论的？”
　　“不想被扔出去喂下等魔的，都把嘴放老实点。”
　　“是，楼蒙大人！”
　　007被身后简短的骚动惊到，它转过身，看着后面又送来的一批美人，和人群里那张熟悉的……诶？
　　那张熟悉的，它们执政官大人的脸？！
　　007眼睛一亮，下一秒却看到故渊对着它轻轻摇头。
　　向前冲的动作在空中硬生生拐弯，007撞到楼蒙长长的鹿角上，发出咚的一声。
　　值守的魔见楼蒙变了脸色，连忙道：“楼蒙大人，这是城主的魔兽，吩咐了可以在城中自由行走。”
　　楼蒙深吸口气，移开视线，“房里是哪只魔在服侍？”
　　“回大人，城主留下了红狐桑林。”
　　“桑林”楼蒙有些意外，他看着身后新带来的几个人族，自言自语道：“大人原来喜欢风骚的类型？”
　　他有些犹豫，新送来的这几个人族不会不合大人的口味吧……
　　故渊从听到池余房里留了人时就忍不住握紧了拳，还没完全愈合的伤痕再次被撕裂，他抬起眼，看着被禁制包裹的寝殿，忍不住上前一步。
　　……
　　桑林跪在床边，身上裹了一件池余没穿过的外袍，半遮半掩的给半躺在床上的人锤着腿。
　　耳边是一声比一声暧昧的喘息，池余睁开眼，看着浑身散发着春-情气息的桑林，忍不住有些尴尬。
　　……就和他把人怎么了一样。
　　桑林被他注视着，原本就被陀红占据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羞怯，他仰着头，轻声解释：“城主，奴的本相是红狐，和魅魔一样，修的是合欢术法，因此……”
　　池余嗯了一声，看着他无力瘫软的样子，心里有些好奇。
　　“那你们这…都是天生的？”
　　桑林点点头又摇摇头：“先天是一部分，我们族人还会在成年之后浸泡药浴，长此以往，身体便会…”
　　他低着头，粉白的脖颈通红，池余飞快别开眼，有些后悔留下他。
　　……都怪007。
　　桑林一双标准的丹凤眼悄悄向上看了看，衣衫滑落，露出大半个肩膀，呵气如兰：“城主，夜深了。让奴服侍你安寝吧。”
　　池余有些头疼，正在想着怎么才能不留破绽的把这件事敷衍过去，就听到门外传来的低呵声。
　　"大胆，城主寝殿，未经传召，不得入内！"
　　深红色的眼眸中银光一闪，殿门外的影像清晰的显示在眼前，池余看着最前方被楼蒙拦住的那个人，微微挑眉。
　　楼蒙的刀柄抵住这个人族献上的美人，双眼狐疑地盯着他。
　　卓尔君子，面冠如玉，不卑不亢的站在这里，像生于磐石之中的玉竹，被他的刀背顶着，脸上却没有一丝惊慌。
　　他的刀是上过战场的魔刀，沾染过无数同族和人族的血，甚至连神族都杀过几个，一个被献上的玩物…竟能丝毫不受影响吗？
　　楼蒙双眼一眯，浑浊的魔气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乌黑一片，向着这个人族刺过去。
　　人族若是被魔气入体，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当场毙命。
　　故渊抿了抿唇，从被冲昏的头脑中回过神来，他抿了抿唇，心中都是酸涩。
　　只是这种程度，只是知道池余的身边有别人……他就再难忍受胸口煎熬的妒火，乱了章法，失了分寸。
　　……与尹玄交易的魔还不知道究竟是谁，这一招试探，无论后果如何，他都不能躲。
　　寝殿里似乎传来了什么暧昧的低喃，故渊看着紧闭的殿门，喉中都是酸楚。
　　小鱼…你真的不愿再见我了吗…
　　007看着不闪不避的故渊，倒吸一口凉气，不顾他眼中的阻止，想要上前给他挡住。
　　一道魔气却比它更快，泛着骇人的红光，眨眼间便将楼蒙的魔气狠狠打散，而后围着故渊转了一圈，却在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要触碰时立刻挪开，顷刻间归于虚无，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故渊愣了愣，看着自己没有被允许触碰到一丝一毫的指尖，心底那簇刚燃起的火苗立刻被扑灭，只余一缕苟延残喘的灰烟。
　　楼蒙还来不及感慨自己的魔气竟然会被这样轻易地吞噬，寝殿内便传出一股来自血脉上不可违逆的压迫感，其中蕴含的冰冷怒意让众魔心中大骇，顷刻间跪倒一片。
　　他们的新城主生气了。
　　楼蒙脸上青白一片，汗水接连不断的流下，有几滴蜇痛了眼睛，他却不敢抬手去擦，在强烈的危机感中，大脑转的飞快。
　　这怒气是对着他来的吗？为什么？因为他对这个人族出手？
　　城主是喜欢他的长相吗……他现在要不要求这个人族帮他求求情啊……
　　好在，没过多久，寝殿外的限制撤去，一道不辨喜怒的声音响起：
　　“楼蒙，让他进来。”
　　楼蒙立刻恭敬地回答：“是！城主！”
　　他起身对故渊拱了拱手，脸上是与刚才截然相反的殷勤：“侍君，请。”
　　故渊对着他点点头，他攥了攥有些发麻的指尖，试图缓解心中类似于近乡情怯的紧张。
　　桑林还没从刚才突然紧迫的氛围中回过神，渐进的脚步声就进了门，那脚步在进殿时略微停了停，桑林身体一僵，膝盖下意识地向着池余脚边挪了挪，两只耳朵向后伏在发间，像极了受惊时向主人寻求安慰的小宠物。
　　池余好不容易收起脸上的怒意，他没抬眼看来人，只是挥了挥手，楼蒙便十分机灵的准备关门，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一颗想要挤进门内的圆球，他下意识抬手拦住，想到这颗球的身份后有些僵硬，见他们城主没有什么表示后才松了口气，将它一起带了出去。
　　“啊啊啊放开我——！放我进去——！！”
　　房门关合，一瞬间像是连风声都被隔绝，只留下满室针落可闻的寂静。
　　从终于见到池余的那一刻，故渊几乎连呼吸都停住了，被袖袍遮住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他却无力顾及。
　　眼神近乎贪婪看着池余眉心妖冶的魔纹、眼角的泪痣，淡色的薄唇，一身随意铺在床榻的红衣让他立刻想起了在那个百鬼夜行的密室里，池余一身嫁衣，仰头看他时，眼底都是藏不住的柔软和笑意。
　　那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现在却始终垂着眼，像是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
　　耳边响起那句折磨了他无数个深夜的话——别再见了。
　　故渊有些狼狈的停住脚步，余光里依偎在池余腿边的人衣衫凌乱，他努力让自己别去在意，可心里眼里细密的痛意实在让他难以忽略，本就劳累的脸色更加苍白，却又舍不得把视线从池余的身上移开一秒。
　　池余垂着眼，看着脚边微微发颤的桑林，安抚宠物一般摸了摸他的头发。
　　那道黏在身上的视线立刻就多了浓郁的苦涩，浓郁到让四周的空气似乎都跟着泛起了苦味，池余瞥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冷嗤一声。
　　“怎么，怕我吃了你？”他语气平淡，像是对面站着的不过是一个陌生又普通的，被献给他取乐的，玩物。
　　可有可无。
　　“我这里不缺伺候的人，既然不是心甘情愿，那便离开吧。”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跪在脚边的桑林立刻凑了上去，乖巧地把头靠在他的膝上，抬头看他的眼神像是在仰望神明。
　　嘴里被咬破的地方流出鲜血，故渊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丝疼痛。
　　他迈着似有千斤重的腿一步步向前，心里甚至多了一丝庆幸，真的憎恶他了也好，将他看做送上门的玩物也好，都好。
　　只要他还愿意要他…只要他还能求来一个机会…
　　…看我一眼吧，小鱼…
　　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进，池余像是终于听到了他的祷告，他微微仰了仰头，看着眼前人毫无血色的近乎透明的一张脸，眼神淡漠。
　　死寂一片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故渊看着他的眼睛，直到这一刻，才觉得自己仍然活在这世界上。
　　池余看着他略微改变了一些的样貌，隐藏在人族之后的气息，立刻就想到了他的来意。
　　是来解决这里的问题的？
　　……他还以为…呵。
　　真是，自作多情。
　　勾起的嘴角里都是对自己的嘲讽，池余移开视线，脸上的表情更冷了三分。
　　“我不太喜欢抬头看人。”薄唇轻启，手上随意地绕着身边人的兽耳，样子慵懒又无情，“想要留下一起服侍的话。”
　　“跪下。”
　　让我看看，一身傲骨的执政官大人，为了这舍弃我两次都要守护的安定，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故渊有些踉跄的后退两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池余的意思是，要让他和别人一起…他是想留下这个人吗……
　　桑林的耳朵抖了抖，眼中都爬上了迷离，魔族几人一起服侍都是常有的事，他并不在意多一个，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城主满意…
　　他指间轻挑，披在身上的外袍在瞬间滑落，薄纱下一览无余的景致让其余的两人都僵了僵。
　　故渊看着池余，眼里都是哀求。
　　小鱼…求你了，怎么样对我都可以，不要喜欢上别人……
　　他双腿一软，没有丝毫犹豫的跪了下去。


第103章 纱帐
　　池余眉心一跳，在那双膝盖落地之前迅速抬起脚，用脚背抵住了他。
　　上紧接着涌上来的怒火让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声音再难平静。
　　“桑林，你先出去。”
　　桑林想要攀附的动作一停，他耳朵一动，下意识的想要开口撒娇，下一秒，上方毫无感情的视线扫过，桑林后背一凉，连身上的红潮都肉眼可见的退了下去，他直起身子，娇媚的嗓音里多了畏惧。
　　“是，城主。”
　　错身而过时，他的视线带了些敌意，不着痕迹的扫过一旁的人族，桑林裹好自己的衣袍，轻轻打开殿门，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从身后的位置传了出来。
　　“楼蒙，给他在城主府安排个地方住。”
　　桑林猛地转过头，脸上都是惊喜。
　　他还以为城主不会留下他了！
　　门外的谢恩声带着千缕娇媚，而故渊被膝上传来的力道一推，有些狼狈地晃了晃才站稳。
　　“执政官大人为了位面稳定，真是能屈能伸啊。”
　　带着嘲讽意味的话被池余面色平静地说了出来，让本就心生慌乱的人更难猜测他的心思。
　　故渊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可千回百转，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挽回哪怕一丝一毫。
　　他心知肚明，无论牵扯上怎样的大义，无论他的理由能有多冠冕堂皇，对于池余，对于他们之间的所有所有，他错的都无可辩驳。
　　是他辜负了他的一片赤诚，两次。
　　在这样的沉默里，故渊慢慢蹲下，他仰头看着池余深红色的眼瞳，声音干涩到有些沙哑。
　　“对不起…小鱼。”
　　“我……”
　　想告诉他，他来这里不是为了什么位面的稳定，不是为了解决这颗星球的问题……那都是他意图掩饰妄念的借口。
　　可所有的话到嘴边，全部化为一句——
　　“我只是想见你…”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留下一道明显湿润的痕迹。
　　池余冷眼看着它慢慢滴落，手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伸手。
　　“大人贵人多忘事，我之前说的，您如果忘记了，我不介意再说一遍。”
　　“我们之间互不相欠，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神情冷淡的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
　　那些前尘往事，似乎在他心里，都已经被永远的埋藏在因果镜中了。
　　故渊看着他没有一丝波动的眼神，呼吸一窒，只觉得苦涩淤积到心口，结成冷到发疼的寒冰。
　　“对不起…”
　　池余看着他瘦到有些凹陷的脸，心底突然涌上一阵烦躁。
　　“大人放心，我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偶尔，也是识大体，懂大局的。”
　　他站起身，像是打算离开，“我不会揭露你的身份，也不会干预你的任务，只希望大人在离开之后，能够尽快通过我的辞职报告。”
　　“放我走吧。”
　　最后的话说的很轻，却又能将一颗心撕裂的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伤人伤己。
　　脚步声渐渐远去，故渊从绞痛中挣扎着回过神，他突然清晰的意识到，如果这次让池余离开，那他们之间，就真的真的结束了。
　　结束，连不甘和怨恨都不再有，他们之间，一切归零。
　　“不，不要……”
　　“不要走，不要两不相欠，小鱼…”
　　身后的人跌落在地上，声音哽咽，以一个祈求的姿态紧紧拉住他的衣摆，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手握权柄的人这样伏在他的脚下，狼狈不堪，连往日的一丝从容都不再有。
　　可为什么，池余想，他竟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
　　为什么，空口沉闷的痛着，他甚至不愿意看他这样卑微的样子。
　　池余闭了闭眼，而后转过身，迅速地捏住故渊的脖颈，手上没有丝毫留情，鲜红的指痕几乎是立刻便浮现出来，红得刺眼。
　　“大人不让我走，是想留下服侍吗？”
　　窒息感让故渊眼前一阵阵发白，可他却没有一丝反抗，甚至更努力的仰起头，好方便池余对他的控制。
　　手上的力度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松，池余抿抿唇，看着故渊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突然有些忍不住想问——
　　问他如今的所作所为，究竟有几分是因为这个任务需要他，又有几分…只是单纯的，不想失去他。
　　可他骨子里仍旧骄傲，这样再次把自尊送到别人脚下，只能等着别人选择或再次放弃的事，他永远，都不会再做了。
　　手掌毫不留恋的松开，池余在故渊止不住的咳嗽里走到榻上，随意地摆弄着垂在两边装饰的宝石。
　　“让我猜猜看。”
　　“在这个小世界里，有人曾和尹玄勾结，但这里是人神魔三族能够分庭抗礼的大远古时代，星际的能力，就算能够找出这个人，也不定能够解决。”
　　故渊一愣，猛的意识到池余误会了什么，他想要解释，干痛的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摇着头。
　　池余却没打算放过他。
　　“能够解决这里问题的人，只有我。”
　　“所以你来这里，摆出这幅离开我像是要活不下去的样子，是想让我顾念旧情，出手帮忙吗，大人？”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故渊踉跄的直起身，一步步爬到池余脚下，池余眼神一动，没有阻止。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抬起他的下巴，和对待桑林一样。
　　“旧情没用，大人。我们之间早就没有那种东西了。”
　　“想留在这里，让我帮你……不如想些别的办法。”
　　拇指暧昧的从他唇上划过，让手下的人明显抖了抖，池余垂着眼，看着那张失了血色的唇，动作一停。
　　他别开眼，只觉得失了兴致：“还是……”算了。
　　话音未落，一双颤抖的手却快速地扯开他的腰带，像是怕他反悔一样，带着一丝慌乱，动作却没有一丝犹豫，哪怕羞耻已经让他的耳根都红成了一片。
　　池余呼吸一停，喉结明显的上下滚动几下，几次之后，池余松开掌心已经被捏出裂纹的宝石，手指插-入故渊的发间。
　　故渊像是得到了激励一样，眼尾被升腾的热气熏得通红，他下意识的并了并腿，下一秒，却又被一只脚轻易地分开。
　　动作有短暂的停顿，抚在发间的手催促地向下-按了按，池余歪了歪头，看着故渊甚至都不敢抬眼的样子，脚下的动作却没有一秒钟的停顿。
　　对这副身体来说，这样从未有过的体验让故渊本就不从容的节奏更加凌乱，从尾椎升起的酥麻让他根本无法继续，他有些狼狈地松开，脸上都是迷离。
　　池余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倒也没有继续勉强，任凭他无力地伏在了自己膝上。
　　“唔嗯——小鱼……”
　　能够发出声音的瞬间，故渊才意识到自己嘶哑的声音里是多么…明显的渴-望。
　　他紧紧地合上唇，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
　　池余手中毫不在意的把玩着他的一缕发丝，脚下的动作却远不是表面这样“仁慈”。
　　“呃——哈啊——！”
　　脚下的热_流汹涌黏-腻，池余擦掉他眼角控制不住流下的一滴泪，猛地抬手将人拉上床榻。
　　纱帐一层层落下，暧昧的堆叠又遮掩，隐隐约约透出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修长的手探了出来，在烛光下反射着可疑的水-渍，只见他目的明确地抓住挂在床边那串被打磨圆润的宝石，用力扯断。
　　宝石之间撞-击的声音先是清脆悦耳，渐渐地，却像是被覆盖上一层朦胧，在越发明显难-捱的泣音中一下比一下模糊。
　　整个寝殿都被池余的禁制牢牢包裹住，连一丝声音都透不出，在外值守的魔站了一夜，在天色将明时才听到开门声。
　　“参见城主！”
　　“参见城主！”
　　原本以散漫著称的魔族在察觉到出来的人是谁后整齐划一的跪了下去，行礼的动作标准极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不标准的早就在之前被池余顺手解决了。
　　池余嗯了一声，视线在眼前跪成一片的魔族上扫过，后者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不知哪里又惹恼了这位阴晴不定的新城主。
　　他们甚至忍不住怀念起了上一任城主，毕竟虽然北城城主历来残暴，但也都是对着人族或者神族，也不会有事没事就杀两个同族玩玩的。
　　一只鸦族跪在后排，听着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只觉得像是踩在自己脆弱的神经上……不知怎的，他好像格外惧怕这位新城主。
　　池余看着这只魔族身后黑色的羽翼，意味不明地说：“北城魔族以走兽为多，你是南城来的？叫什么名字？”
　　“回城主，属下、属下鸦羽，确实是南城来的…”一滴冷汗留下，他忙不迭的补充：“但是属下自小就在北城长大，从来、从来没有去过南城…”
　　池余笑了笑，声音甚至称得上温和：“慌什么，我只是问问罢了。”
　　还不等鸦羽松一口气，上方的声音便继续说：“南城城主应该也在来的路上了吧，你们既然是同乡，也许会有一些共同语言，那到时候，南城就由你负责接待吧。”
　　池余说完就转身走了，丝毫没在意那些各怀心思的人心中是怎样的惊骇。
　　鸦羽腿软的几乎就要站不起身，还是身旁的水族扶了他一把，鸦羽道了声谢，身旁的人却凑过去，用只能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鸦羽有些慌乱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才略微松了口气。
　　那水族拍了拍他的肩，小声说：“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城主定是对你起了疑心，他这些日子的作风你也看在眼里，到底怎么办，自己好好想想吧。”
　　……
　　开门声让瘫软在床上的人不安的动了动，池余脚步一顿，看着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的，比之前莹润了几分的宝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是他一时冲动，失了分寸。


第104章 吃醋
　　故渊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午膳时间，天光大亮，他皱了皱眉，有些迷茫地睁开眼。
　　身上并不黏腻，纯白的寝衣柔软，可腰间和身后…还是疼的。
　　昨夜的记忆在瞬间回笼，起身的动作蓦地停住，视线刚好落到挂在一侧的彩色宝石上——另一侧本该挂着同样装饰的地方是空的，昨晚被用在了…
　　故渊被蛰到一样迅速的偏开头，满脸的红晕顺着脖颈蔓延到耳后，他深吸口气，忽略着身后的疼痛，撑着坐起身。
　　被挑选送来服侍新侍君的兔族白橙听见榻上的人有了动静，连忙凑上去帮着拉开纱帐，而后有些忐忑的对着新侍君行礼。
　　“参见侍君，小奴白橙，是城主大人特意挑选来服侍侍君的。”
　　兔族在魔族算是最为乖顺的种类，白橙胆子也小，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城主府好好活下去，因此和别的魔族不同，一心想着讨好这位人族的侍君，一点轻视都不敢有。
　　故渊听到他提到的人，下意识的向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想见的身影后，心中那丝隐秘的欢喜也忍不住淡了淡。
　　昨夜一场混乱，现在想起……小鱼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吻过他。
　　他知道不会如此轻易的重归于好，只是尤其是在此刻，想见他。
　　“起来吧，你们……城主去哪了？”
　　白橙：“回侍君，其他三城的城主预计会在今夜提前到访，城主和将军们现在应该正在议事。”
　　其他三城的城主？故渊皱了皱眉，翻身下榻，心中有些焦虑。
　　此方世界，最有可能与尹玄勾结的就是魔族的某个城主，可除去上任北城城主是传袭父族，其他三位都是靠实力一路拼杀上去的，不容小觑。
　　……小鱼在这里根基不深，如果贸然试探，万一被察觉，岂不是很危险。
　　想到这里，故渊不由得加快了动作。
　　白橙十分有眼力见的快速替他更衣梳洗，看着镜中人微微皱起的眉头，大着胆子宽慰道：“侍君不必担心，虽然此刻桑侍君陪着，但其实城主在议事之前也是一直陪在侍君身边的……”
　　故渊一愣，“桑侍君？”
　　白橙啊了一声，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回起话来也有些磕巴：“昨日城主留下了桑侍…桑林，今日议事前正式封的侍君，把他传去议事厅伺候了……”
　　青衫被捏出了褶皱，故渊心里像是泛起了绵密的泡沫，不疼，只是有些持续不断的酸。
　　可眼下不是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时候……如今对他来说，万事万物，都没有池余的安全来的重要。
　　故渊的身份摆在这里，无论其他魔族什么想法，见到他还是恭敬的行礼，直到议事厅前，这一路都顺通无阻。
　　“小奴丁香，见过故侍君。”眼前的魔礼仪周全，脚下却不动声色的挡在了故渊身前。
　　“城主正在议事，已经宣了我们家侍君陪着，故侍君需要奴通报一声吗？”
　　言下之意，桑林是被城主传进去的，而故渊，不过是不请自来。
　　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计俩，故渊神色平静，像是一点都不在意。
　　“城主勇猛，我们侍君昨夜累的不行，确实不比桑侍君精力旺盛哈。”白橙看不过，大着胆子暗暗怼了一句，却让丁香气得握紧了拳。
　　“你！你什么意思！”
　　“我！我没什么意思啊。”
　　丁香看了毫不阻拦的故渊一眼，只觉得这个人族看起来一脸好脾气的样子，真是装模作样极了：“有什么好神气的，不过是一个人族……”
　　“啊呀呀——007来也！！”
　　议事厅内飞快冲出来一颗圆滚滚的球，对着丁香就冲了过去，直接将他撞翻在地。
　　007看着地上敢怒不敢言的人，把“仗势凌魔”的嘴脸发挥的淋漓尽致：“小红狐狸精旁边的小白狐狸精，我们大……故侍君是你能随便编排的？！”
　　它看了一眼周围守着的魔，声音提高：“一个个都没吃饱是不是？睁眼瞎呀就这么看着！”
　　魔兵们看着这个“城主大人心爱的魔兽”，也不敢还嘴，只是有些尴尬的对故渊行礼：“故侍君，小的帮您通报一声…”
　　“通你个大头鬼报！我就是来接大…故侍君的！都给爷让开！”
　　它一副气冲冲的样子，也没魔敢拦着，任凭它带着这名人族的侍君了门。
　　一直没出声的故渊看着007难得的暴脾气，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了，谁惹你了，怎么气性这么大？”
　　007哼了两声，连身上的跑马灯都多了几分攻击性：“大人，你快管管池科长吧！那小狐狸精一直腻腻歪歪的！简直辣球眼睛！”
　　想到这一上午自己翻过的白眼，007调高了音量：“不守男德！真是不守男德！”
　　议事厅的廊道不算长，007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进来，坐在厅里的魔将飞快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一个个都用力低下头，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不愧是城主大人的魔兽，只是下次如果能挑他们不在的时候说就更好了。
　　门从外面被打开，池余挑挑眉，看着跟在007身后进来的人，环在桑林腰上的手仍旧没动。
　　故渊还没反应过来007的意思，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池余腿上的人，他脚步一停，神色有明显的紧绷。
　　桑林抬起眼，狐族本就生的风情，一双上扬的眼尾看着故渊，略微带了一丝不太好察觉的挑衅。
　　两个侍君，一个是昨晚刚侍寝的人族，一个是刚被封的魔族，这样明显不太友善的氛围让众魔将心里叫苦不迭，本来魔族禀性风流，床榻上的事更是开放，也不知怎么，这个人族的侍君一来……原本正常的事都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一样。
　　楼蒙悄悄抬了抬头，看他们城主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大着胆子咳嗽两声。
　　“咳咳、城主，那属下先去着手布置晚上的会面了。”
　　池余无所谓的点点头，“都去吧。”
　　众人闻言立刻起身，一刻都不想多待：“是！”
　　“属下告退！”
　　没过多久，屋里就只剩下了三人一球，池余垂着眼，手指绕着怀里人腰间的玉佩，直到不远处的人慢慢走了过来，才懒懒地抬起眼。
　　故渊半跪着，在桑林的注视下，拉过池余的手。
　　池余笑了一声，终于抬起眼，话里带了些调笑，“怎么，生气了？”
　　他任凭故渊拉着他的手，食指有些随意的一下下点在他的手背上，像是在安抚吃醋的情人。
　　故渊垂着眼，模样有几分委屈，心中却一动，数着池余敲击的节奏，配合的不依不饶道：“城主，是我…哪里服侍的不好吗？”
　　池余手上一停，随即不动声色的重复，声音却冷了些，像是觉得故渊有些太纠缠了。
　　“不是已经给你想要的了吗？宝贝，别太贪心。”
　　他话里的意有所指让故渊眼神一颤，握住的手被松开，故渊下意识的想拉住他，却被池余轻轻避开了。
　　“一夜情缘而已，我觉得本城主已经足够大方了。”池余收回他身上的视线，转头看怀里的桑林，笑着问：“你说是吧？”
　　桑林的脸上带了些得意，他看了一眼下方的故渊，心里的忌惮都少了一些，
　　也是，不过是个人族，一时新鲜罢了。
　　“城主说的对。”他靠在池余肩上，眼中柔情无限，“咱们魔族，断是没有什么争风吃醋的道理的，只要城主开心便好。”
　　他这么一说，池余低下头，看故渊的眼里更是多了些冷漠：“啧，人族就是麻烦……回吧，故侍君。”
　　像是对新玩具失去了兴趣一样，本就喜怒无常的魔摆摆手，“今晚的宴会，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必来伺候了。”
　　多世纠葛，他们曾是那样亲密无间的爱人，故渊当然能听懂池余话里的意思。
　　我帮你找出那个与尹玄勾结的魔，助你完成你的任务，全当是偿还昨晚的一时荒唐。
　　可破镜重圆也无法如初，我们之间，也只能到这里了。
　　回吧。
　　故渊和他视线相交，心中是止不住的纠痛苦涩。
　　他还是不肯信他。
　　可想到池余刚才在他手背上敲击的暗号，故渊却也知道，此时此刻，并不是解释的时候。
　　可今日之后…他还能找得到池余吗……
　　“城主…”故渊拉着池余的衣袖，声音艰涩，“今日之后，求您给我一个机会。”
　　“我真的…是真心心爱您……别无所图……”
　　池余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而后移开视线，没有回答。
　　只是没有明确的拒绝，已经让故渊足够满足了，他悄悄把一直放在身上的那颗白色的、小小的蛋形吊坠藏进池余的袖子里，心中隐约松了口气。
　　他有些踉跄地站起身，面上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出门前最后回头看池余一眼，像是想要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
　　丁香看故渊一脸失意的样子，转头看着一脸担心的白橙，嘴角高高地扬起：“瞧，是谁的主子被赶出来了呀？”
　　“我就说不过一个人族，哪里比得上我们桑侍君啊。”
　　007气得不行，刚要再动手，就被故渊拦住，他笑了笑，脸色却无比苍白：“算了…是我惹城主生气，才会被驱离。”
　　“……白橙，陪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城主恩准，我可以带着赏赐离开。”
　　007啊了一声，白橙倒是很快点头：“是，侍……我陪您去。”
　　门外守着的侍卫一直竖着耳朵听着，看着这个人族的侍君一脸的颓败的离开，没过多久，“人族侍君失宠，桑林得势”的消息就各自传到了他们背后的势力手中。
　　而007一路跟着故渊，有些疑惑地挠挠头。
　　刚才是它听漏了吗？还有这部分内容？
　　故渊再出门时，周围遇见的魔族已经完全变了一副嘴脸，看他的目光中讥笑并着嘲讽，更有甚者，目光里明晃晃的都是淫-邪。
　　故渊的眼神从他们身上扫过，没有作声。
　　不到半个时辰，他“失宠”的消息竟这么快就传遍了。
　　这北城城主府……真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浑水。
　　白橙是城主府的魔，所以不能跟着故渊离开，他将人送到城外时，心里还有些恍惚。
　　虽然魔族喜新厌旧是常有的事，但想到白日里城主亲自吩咐自己去伺候这位人族的侍君时，城主眼中流露的暖意，让本就对情绪极其敏感的他立刻便觉得二人是情投意合的。
　　可现在……
　　他看着面前温和中带了些哀伤的人族，眼中有些不舍：“侍君，过去前面的传送阵，就能回到人族了……你别难过，等之后城主气消了，一定还会把您接回来的。”
　　故渊点点头，看着眼前这只仍旧对他友善的兔子，想了想，从怀包裹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木刻，“有缘再见。”
　　白橙看着离去的人族，连忙挥手：“保重！”
　　木刻上雕刻的是他看不懂的花纹，白橙叹了口气，珍视的把木刻放到怀里。
　　……
　　故渊回到人族，等确认身后没有什么跟着他的“小尾巴”后，脸上表情一变，立刻严肃了起来。
　　他拉着007走到一处不显眼的地方，随手把刚刚收拾好的“赏赐”扔到一旁，在007一脸的不解中快速道：“星际还有内鬼，你现在马上回去，去找阮烛和林尔……还有林风岚，让他们在各个出入口都设下埋伏。”
　　“还有务必盯好尹玄…让池非去问他，一定要把魔族和星际的暗桩都问出来。”
　　天色渐暗，一阵风裹挟着落叶而起，带着隐约的不祥。
　　“要快，那个和尹玄勾结的魔族，手里一定有让小鱼忌惮的东西。”
　　他抿抿唇，努力压下心中的担忧。
　　007也严肃起来，它看着转过身打算离去的故渊，连忙问：“大人，那你现在去哪啊？”
　　故渊加快脚步，声音里都是凝重：“现在星际的人不可信，我去找这里的人皇和神族帮忙。”


第105章 《正文完》
　　故渊一路闯入人皇宫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侍卫们满脸戒备的拿刀围着他，他握着始终没有出鞘的佩剑，眼中闪过一丝锋芒。
　　不能再拖了。
　　利刃出鞘，当第一个人族的鲜血沾染剑身时，狂风骤起，轰轰雷鸣，故渊胸口一痛，知道这是来自宇宙法则的警告。
　　警告他，不得伤人。
　　可他却没有一丝停手的打算，出剑的攻势丝毫不减，虽然没有伤人性命，但当最后一个侍卫倒下时，被反噬的痛苦还是让他再也忍受不住，翻涌的血气终于从口中喷出，染红了一袭青衫。
　　他随意的擦了擦，一步一步，走进宫殿。
　　脚步声渐近，人皇转过身，面色平静的看着来人，直到那长剑抵到侧颈，也只是叹了口气。
　　故渊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昔年人族荒乱，灾厄频发，争斗不休，是他下界相助，助黄帝杀蚩尤，灭夸父。你人皇，才能分治着人间界，与天帝平起平坐。”
　　“没想到，黄帝的后人，竟如此贪生怕死吗？”
　　人皇闭了闭眼，遮住被点破的羞愧：“先祖曾留下口谕，若青衫长剑入殿。凤云色变，便是应龙有难，我们人族，自当全力相助……是我，违背祖训，着实惭愧。”
　　故渊冷冷看着他，收回佩剑，咽下喉中的血腥。
　　“你先去魔界，我与天帝随后就到。”
　　雷鸣电闪，让空荡的宫殿如白日一般刺眼明亮，人皇看着远去的背影，想到了口谕中的最后一句话。
　　“应龙之难，三界浩劫。人皇殒身，护人间界。”
　　……
　　与其他三城不同，北城城主历来世袭，且多年来，也一直居于领导地位，若不是上一任北城城主荒淫无度，实力欠缺，魔界，早就会有名正言顺的魔王了。
　　北城走兽，南城飞禽，东城水族，西城草木，池余视线扫过坐在下首的三个气质各异的城主，若有所思。
　　表面看起来，东城城主对他的态度最恶劣，从最开始言语间便是试探为多，西城倒是一直低眉顺眼的样子，仿佛对权力之争并不感兴趣。
　　至于南城……池余看着一直频频偷看自己的南城城主，站起身，对着三人抬抬手。
　　“与各位城主共饮。”
　　在其他两城还在犹豫的时候，南城城主便立刻起身喝了下去，另外两魔有些诧异，犹豫片刻，表面上倒也是配合了。
　　西城城主是一颗藤蔓，在城主中地位最低，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南城主，心里有些奇怪。
　　这只黑龙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脾气？他还以为他会是最先发难的。
　　东城主面色也不好看，早先说好的一起逼这位新城主出手好探探虚实，现在可只有他自己处处冒头，剩下这两个一个比一个老实。
　　他放下酒杯，在心里冷哼一声。
　　既然力是他自己出的，那到时候这好处，当然也就只能由他一个人独占了。
　　“听闻新城主英武盖世，东城水懿倾慕已久，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向新城主讨教？”
　　池余放下酒杯，红色的眼眸里多了丝危险，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南城主倒是先坐不住了。
　　“凭你？也配？！”
　　水懿有些错愕的转过头，看南城主仰着头鼻孔对着他的不屑样子，心里蹭地冒出火气：“龙弛，你有病吗？”
　　龙弛：“呵。”
　　龙弛：“少废话，你先和我打，能赢再说。”
　　他悄悄看了一眼池余，见后者笑着看他，立刻又挺了挺胸膛。
　　龙族，本就是最重视血脉的物种，更何况这位大人身上的气息……龙弛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急于在这位先祖面前表现一下。
　　西城主藤无缺看着三言两语就被激怒的水懿和安心隔岸观火的新城主，暗暗撇了撇嘴。
　　莽夫。
　　他微微侧过头，眼尾扫了一眼身后的人，后者接收到他的示意，趁着两位城主上台比试的混乱，十分隐蔽的偷偷离去了。
　　池余把玩着手中桑林的长发，轻轻勾了勾嘴角。
　　水懿是鲛人一族，龙弛是龙族，按理来说，两者之间也算有些渊源，只是从动手开始，龙弛就毫不留情，招招式式都下了狠手。
　　水懿有些狼狈的接下一拳，手臂被震的发麻，他看了一眼坐在上方看好戏的池余，忍不住低声道：“龙弛，你疯了？！不是说好……”
　　“说好什么你说好！”龙弛慌忙打断他，一副你别瞎说的样子：“我对池城主忠心耿耿，我警告你，少给我身上扣屎盆子啊！”
　　水懿深吸口气：“行，就算你怕了不愿帮忙，但你我好歹是亲族，你怎么能……”
　　“亲你个大头蛇族，你有翅膀吗就和我攀亲戚，爷是飞龙，不是水龙！”
　　连续两次被打断，水懿一张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最后咬牙切齿道：“……说的像你有翅膀一样！”
　　龙族只有先族真龙才有翅膀，不过也早已陨落，他看着一脸得意的龙弛，实在想不明白他这是在发的什么疯。
　　“你管我有没有！爷就不爱和没翅膀的玩！”
　　藤无缺看着台上毫不留手的二人，心里骂了一声蠢货，眼见再这样下去只能削弱己方实力，他站起身，一张无害的脸上都是笑意。
　　“池城主，斗法切磋，都是点到为止，现在人族神族虎视眈眈，如果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怕是会给异族可趁之机。”
　　池余挑挑眉，身旁的桑林看着台上的鲜血，有些后怕的向池余怀里缩了缩：“是呀城主，您的台子都被弄脏了。”
　　“是吗？”池余一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比也比过了，非要分个胜负也没意思，两位还是入座饮酒吧。”
　　龙弛立刻收手：“是！”
　　水懿捂着闷痛的胸口，看了藤无缺一眼：“池城主，虽然今日无缘让您指教，但水懿有个疑惑，还请池城主能不吝赐教。”
　　这时，身旁的人接过侍者递过来的一坛老酒，他细嫩的手指蜷了蜷，还是将它打开了。
　　霎时间，酒香夹杂着花香，在瞬间飘满了整个宴会厅，池余看着桑林细嫩的后颈，在他乖顺的笑容里接过酒杯。
　　“但说无妨。”
　　花香愈发浓郁，楼蒙看着杯中的酒，只觉得自己整个鼻腔里都是揉碎的花汁…怎么会这么想。
　　水懿晃了晃头，眼前有些发晕：“我很…很好奇，池城主……是我魔族的哪一分…枝……”
　　“哐啷！”
　　“啪！”
　　酒杯的碎裂声和摔落到地的声音接连响起，水懿看着瘫软在座椅上的池余，咧嘴笑了笑。
　　“我还以为你和龙弛那家伙一样背弃盟约了呢！”
　　“快！藤无缺，给我解毒！”
　　池余眉头紧皱地歪在靠背上，看着满厅七歪八道的众魔和显然没有被影响的西城人，又看了一眼身旁跪倒在地的桑林，声音中全是难以置信。
　　“你竟然……背叛我！”
　　桑林颤了颤，他抬起头，看着这张让自己着迷的脸，贝齿轻咬：“城主…西城主身怀至宝，无人能敌……我也是听令行事，城主…您降了吧，西城主答应我不会让您受苦的……”
　　至宝？池余垂下眼，确定了和尹玄勾结的人。
　　“啧，好一出情深意重啊。”藤无缺撑着脸，笑容仍旧无害。
　　一直没等到他给自己解毒的水懿看着自己被西城控制起来的手下，心中猛地一沉：“藤无缺！还不快给我解毒！若不是我……”
　　“闭嘴！”藤无缺一声冷呵，立刻有魔上前给了水懿一个响亮的耳光。
　　水懿脸上的惊愕似有实质化，他看着这个历来谨小慎微的不像魔族的藤无缺，嘴唇动了动。
　　藤无缺走到上方，一把掀开了坐在上位的池余，缓缓落座，看着都被手下人控制起来的各城魔兵，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快意。
　　龙弛见池余被扔在地上，立刻忍不住瞪大眼，刚要开骂，就收到后者隐晦的眼神，他一愣，眨了眨眼，老老实实地趴好了。
　　水懿：“藤无缺，你到底想干什么！”
　　藤无缺笑了笑，端起散发着扑鼻异香的酒，语带感慨：“都是魔族，我草木一族从诞生以来就被划分为魔族低端，住的西城天寒地冻，根本不适合我的族人生存。”
　　“你们这些兽族空有蛮力，一点脑子都没有，却能天天耀武扬威，掌控魔族，呵，笑话。”
　　龙弛啧了一声：“什么叫空有蛮力？你们草木一族就是不能打啊，那到时候和人族神族开战，难道放你们上去表演一个开花吗？”
　　池余一眨不眨的看着藤无缺，后者听龙弛这么说也不恼，他抚了抚心口，闭了闭眼，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是啊，但魔神有眼，给了我族逆天改命的机遇……龙弛，你是我魔族最优秀的战士，只要你向我效忠，我自然有办法让你，让整个南城的实力更进一步。”
　　“到时候，人族与神族能奈我何？我们魔族，本就该是至高无上的三界之主！”
　　池余听着他这么有把握的话，心里不详的预感却越发扩大。
　　龙弛看了池余一眼，语气有些疑惑：“你在这说什么大话，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法暂时把我们放倒了，但是就凭这，你让我信你能提升我的实力？”
　　“我早过了发育期了，你在这糊弄傻子呢？”
　　“我当然可以证明给你看。”藤无缺自信一笑，他走到龙弛面前，指尖划过，一滴鲜血弹入龙弛口中。
　　“呸——脏死了！你这什么毛…病……”体内魔气涌动，能够明显感觉出增长，龙弛有些看着藤无缺，忍不住惊讶：“真的增强了我的魔力？藤蔓的还有这作用？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最坏的结果被印证，池余在心里叹了口气，感觉到了一丝棘手。
　　如此表现，那东西怕是已经被他融合进体内了。
　　只是不知道那东西里融合了多少力量，若是作为宿主的藤无缺自曝……对于这颗星球，又会造成怎样的杀伤力。
　　如果他化成本体，以龙甲抗衡……应该能挡得住吧？
　　……早知道可能会把命搭上，昨晚…下手就该再重一点，池余有些自嘲的想，免得时间久了，他又能轻易的把他忘记。
　　“大家都看到了，只要愿意归顺于我，咱们魔族成为三界之主的未来指日可待！到时候，人族和神族随意各位取乐，喜欢哪里，便能去到哪里！”
　　“这…”
　　“嘶…他们的地盘可比咱们的好多了……”
　　“是啊，天地之力枯竭的这样快，咱们魔族千年来实力的提升也越来越慢了…现在有这样的机会……”
　　魔族崇尚实力，已经有不少魔被说的跃跃欲试，藤无缺笑了笑，似乎能一眼看见自己坐上那无上宝座的画面。
　　天地之力，呵，若不能全部为他所用，那用来与人交换也没什么，想到千年前与那神秘人所做的交易，他再一次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云层上却开始隐约翻涌起了金光，藤无缺面色一变，看着金光最盛的位置，衣袖下的拳头握紧。
　　“神族！城主，是神族的人！”“神族是怎么闯进来的？！”
　　脚步声逐渐靠近，西城人顾不上被看守着的其他势力，立刻警戒的看着周围。
　　“是人族！”“人族和神族联手了？！”
　　藤无缺铁着脸，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他挥了挥袖，一股臭气弥漫开来，所有中毒香的魔族都忍不住地呛咳，很快都恢复了力气，只是他们看着站在上位的西城主，犹豫片刻，还是没人对他出手。
　　水懿脸色难看极了，云层上的金光和耳边的足音都越来越近，他看了一眼藤无缺，问：“…现在怎么办？！”
　　藤无缺上前一步，只是还不等出声，已到眼前的金光便散开云雾，几道身影清晰可见。
　　“魔族藤无缺，勾结佞人，以上古禁术取三界天地之力，交予贼人，以谋私利，违背三界共订守约。”
　　人皇带着兵马，将整个城主府围住，他带精锐入府，视线在池余身上停了两秒，才继续道：“现在我二族以守约问罪于你，藤无缺，你可知罪？！”
　　“啊？怎么会……”“两个臭老儿，你说我们城主违约就违约了？你有什么证据吗？”
　　“是啊，我看你们就是看不得我们魔族好！”
　　耳边起了些争论，池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抬头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故渊，笑了笑。
　　“那边的人抓到了吗？”
　　他问的直接，声音中灌注了本源之力，顷刻间便将所有的声音压了下去，故渊看着他，心脏却猛地跳动。
　　可不知为何，他仍然站在云层之上，没有靠近池余一步。
　　“……抓到了，尹玄全都说了，藤无缺身上，有五百年的能量球。”
　　他看着池余，想到林风岚的报告，也不由得沉下了脸色。
　　尹玄依靠的能量里主要就是这最浓郁的天地之力……可藤无缺却留了心思，只给了他五百年的分量。
　　五百年……已经能让尹玄有瞒住宇宙法则的能力了。
　　池余点点头，既然如此…也没什么拖延时间的必要了。
　　五百年，他在心里算了算，满意的点点头。
　　应该还成。
　　藤无缺看他的目光越发忌惮，他看着池余，沉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池余摆摆手，让龙弛带着人都退开，龙弛犹豫片刻，还是带着肯跟着走的手下退出了核心圈。
　　“五百年的天地之力，刚融合吧？也不怕吃多了撑着。”池余眉梢微扬，血红的瞳孔中像有烈焰燃烧，又像有无边血气弥漫。
　　藤无缺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池余点点头，对着人皇和天上的天帝喊了一声：“你俩，立结界吧。”
　　天帝看了一眼那张熟悉的脸，叹了口气，和人皇几乎在同时结印，人族和神族气息交缠，十分默契的做了一个防护等级最高的结界。
　　以一界之主的性命为注，灵魂不灭，结界不散……反之亦然。
　　故渊看着结界中的池余，右手抬起，握上了挂在脖间的，池余某一世送给他的礼物。
　　小鱼……
　　池余看着面色凝重的藤无缺，将长发束起：“就别废话了，打吧。”
　　藤无缺摸了摸胸口还没完全吸收的天地之力，看着将二人笼罩的结界，心中杀意升腾到了一个极点。
　　这个人，断不可留！
　　他双手一挥，脸色一白同时，铺天盖地的藤蔓带着尖刺，对着前方的池余戳刺而去。那藤蔓是他的本体，泛着腐蚀性极强的毒气，眨眼间就能腐蚀掉血肉。
　　只是本体祭出，对身体伤害极大，他明显是想速战速决，刚好，池余也是这么想的。
　　池余竟然也不闪不避，只是身形一晃，在发着幽光的藤蔓到达之前，一声龙鸣响彻云霄，粗长有力的羽翅带着万千天雷之力，在空中展开。
　　弥漫着红雾的黑色龙体出现在眼前，藤无缺瞳孔猛的收缩，“你…你是……？！”
　　利爪一挥，藤蔓被生生撕扯断裂，红色的圆瞳又看了一眼远在云层之上的人，这才放心冲了上去。
　　藤无缺一惊，立刻催动胸口的天地之力，在巨大的疼痛中释放出更加粗壮的藤蔓，每颗藤蔓甚至都幻化出了蛇一样的头颅尖齿，对着半空中的龙身咬上去！
　　“你既入魔！便是魔族之人！为何要背叛同族！甘做人族走狗！”
　　这次的藤蔓不太好对付，池余没理会他的叫喊，也没理会自己被腐蚀的鲜血淋漓的羽翼龙甲，他仰天一啸，天边雷电汇集，带着上古龙威，毫不留情的劈向了藤无缺。
　　藤无缺本体被重创，鲜血混合着内脏止不住的被吐出，他看着不依不饶的池余满目厉色狰狞。
　　“既如此——那我要你们——都给我陪葬！！”
　　池余看着下方准备自曝的魔，有些疲惫的想，可算是来了，话可真多啊。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去看那人的欲望，只是尽可能的张大翅膀，靠近那越发灼热的源头。
　　这下，是你欠我的了。
　　别忘了我。
　　……算了，可以忘了我，只是别太快就好。
　　被视为罪孽的恶念闭上眼，再一次选择挡在足以毁灭万物的灾厄前，平静地拥抱他的终点。
　　……
　　“咔嚓——”
　　很微小的声音，像是蛋壳碎裂。
　　无人在意。
　　可下一秒，怀里的温软却让池余猛地睁开眼。
　　在刺目的红光彻底迸发之前，池余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人，面对死亡都毫不畏惧的圆瞳却在瞬间布满畏惧。
　　不——走啊——
　　故渊心疼的看着他深可见骨的一道道伤痕，眼中都是不舍和留恋。
　　而后轻轻一推，在池余之前，拥住了那毁天灭地的炽热。
　　“不——！！！”
　　……
　　星际
　　“怎么样了？他们的生命体征稳住了吗？”
　　“……池余被余威所伤，在我和池非的治疗下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大人他……”
　　阮烛踉跄几步，几乎就要稳不住身形。
　　林尔立刻伸手扶住他，脸上是力竭的苍白，也是挡不住的哀痛。
　　“大人他……肉身毁了，灵魂体也在溃散边缘，池非大人尽力维持，但是……情况并不乐观。”
　　“阮烛，你要撑住，现在星际一片混乱，如果……如果……”
　　他说不下去了。
　　阮烛抬起头，眼中都是决然，“如果有个万一，让林风岚接替执政官的位置……这是大人留下的命令。”
　　他站起身，向着故渊的蓝色魂体走去。
　　林尔心中一跳，连忙拉住他，“阮烛，你要做什么？”
　　阮烛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对着他笑了笑，“林尔……我是凤凰。”
　　“凤凰浴火，本就被称为不死鸟。只有我的血脉，才有可能让大人的灵魂有一线生机。”
　　林尔怔怔地看着他，“可你……”
　　“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早该还了。”阮烛看着这个和自己搭档了千百年的人，突然凑过去，轻轻在他嘴角落了个吻。
　　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笑了笑，毅然决然地将他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守在池余床前的池非抬起头，他看着阮烛头上的羽冠，停下本源之力的输送，站起身。
　　“我给你护法。”
　　“谢了。”阮烛笑笑，看着躺在床上，眉头紧皱的池余，弯下腰，给他掖了掖被角。
　　“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的啊……”
　　一声呢喃，很快消散在凤凰的生命之火中。
　　靠在门上的林尔无力的坐在地上，泪与血共同滴下。
　　……
　　被布置温馨的屋里摆着一颗红色的蛋，林尔先照常擦了擦蛋身，然后把它放回蓝色流光之下，看着顾渊已经平稳下来的三魂七魄，他笑着敲敲有着金色尾羽纹样的蛋。
　　“大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你也要好好努力，快点破壳啊，小凤凰。”依旧没有回音，林尔看着它，眼中是快要凝成实质的想念。
　　03敲敲门，和林尔打了个招呼，走到一直守在池余旁边的池非身旁，放下手里打包好的饭菜。
　　池非摇摇头，疲惫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池余。
　　“主人…吃一些吧，池科长如果醒了，看到您这么憔悴，心里也会不安的。”
　　池非犹豫了一下，03立刻打开饭盒，饭香味飘满整间屋子，是他们上次一起去吃的那一家。
　　他看着池非吃了两口，心里才略微放松了一些。
　　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几乎同时，在法阵里养魂的蓝色光晕立刻涌了过去，围着池余的指尖着急的转了转。
　　为了三位患者心情的康复，这件房间的窗外甚至还模拟了四季的变换，现在是春天，万物复苏，正适合发生所有的重逢。
　　昏迷了几年的人指尖痒痒的，被熟悉的温度小心的环绕，让他忍不住握一握，再握一握。
　　「哥哥，是你吗……」
　　「是我，小鱼，你睁开眼好不好？睁开眼就能看见我了。」
　　「骗我。」
　　「……对不起啊，小鱼。你睁开眼，可能还要再等我一会儿…」
　　「没关系，哥哥。」
　　「我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等见面的时候。」
　　「我们和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