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他揣了个蛋[古穿今]   作者:九令羽   文案:   陶温炀自小运气便不太好,还常年疾病缠身。   在他26岁这年,他终于熬不住即将迎来死期。   就当这时,一个身穿嘻哈服、头戴鸭舌帽的小少年找上门来,还说只要和他结婚,自己就能活下来。   陶温炀直接被气乐了:“结婚?小朋友你成年了吗?”   程淼双手环胸,一脸臭屁:“行不更名坐不改岁,下个月过完生日刚好19。”   随后经过一番拉扯,陶温炀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和这个自称要给他冲喜的小朋友扯了证。   *   扯证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这所谓的冲喜起了作用,陶温炀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真的在一天天变好,甚至就连他一向糟糕的运气都有了惊天的逆转。   陶温炀还来不及惊喜,就被他的小丈夫给逼退到了墙角:“既然身体好了,就快点跟我圆房!”   被壁咚的陶温炀恍恍惚惚:“……?”   他们两人的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   某一天,这位突如其来的小少年说他肚子里揣蛋了。   陶温炀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在说笑。   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就发现少年的肚子真的一天天圆了起来。   直至最后一颗掌心大的小白蛋被捧到面前,陶温炀才震惊地确认对方竟然真的怀了自己的蛋。   “可是……为什么这里还是鼓的?”   陶温炀摸了摸少年圆鼓鼓的肚皮,有些不解。难道里面还有一颗没生出来?   “……!”   少年抿紧了嘴巴,气闷地瞪了陶温炀一眼后跑开了。   后来,陶温炀才知道,原来少年那圆肚子就是单纯因为他嘴馋,好吃的吃多了——胖出来的。   【外冷内热温和佛系的幸运e攻x单纯直白霸道傲娇的小肥啾受】   试毒说明:淼淼是偷溜到下界的修二代,前期都市甜宠日常,后期带老攻上天走修真路子,会生蛋蛋养崽~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种田文 仙侠修真 甜文 萌宠   主角:陶温炀,程淼 ┃ 配角:陶承衍,苏沅,烈烈,凤飞旭,凤安墨,易盛 ┃ 其它:同系列预收:《夫郎带我去修仙[穿越]》   一句话简介:在豪门修仙养夫郎   立意:运气不能决定一切 第01章 放弃治疗   明净开阔的落地窗前,静静地停放着一台做工考究的银黑色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身形高大、西装笔挺的男人。   男人眉眼深邃、面容俊美,挺拔的脊背轻倚在椅背上,窗外玫红的晚霞落在他幽黑的眼底,流动着明灭不定的绚丽光采。   “咔哒——”   随着一阵机械锁的转动声,一个与男人五官有几分相似的人缓缓推开房门,抬步走了进来。   “别动,就站在那。”   陶温炀听到动静转了转轮椅,随即神色不虞地淡声制止了来人靠近的动作。   “哥,都说了我不信那些,那些老头都是瞎说的。”   闻言,陶承衍一脸的无奈与不服气,却还是高举了举双手以示妥协,并且听话地停留在了原地,没再继续靠近。   见陶承衍乖乖站在门口,陶温炀微不可查地轻点了点头,望向对方的目光也愈发温和,“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是在忙实验吗?”   “实验提前完成了。”   陶承衍随口回了句,紧接着神情有些兴奋地道出自己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哥!我导师说他有朋友在漠城旅游的时候发现了灸岩草!你有救了!”   闻言,陶温炀置于椅侧的手指不由得轻动了动。   自从过了20岁,他的身体素质便每况愈下。除了小病不断以外,他倒也查不出什么大病,还有便是他开始变得极其畏冷。   那种冷不是体表所可以感受得到的冷,而是一种仿佛从骨髓中透出的彻骨寒意。   哪怕各种测温仪器都测出他通身的温度一切正常,但这却并不代表陶温炀就不会受那种寒意的影响了。   多年来,陶温炀就像是一个身处极寒天地的孤独漫游者,顶着狂暴的风雪一刻不停地缓缓前行。   他可以清晰察觉到,他的各种感官都在逐步变得麻木迟钝,他的肌肉也正日渐趋于无力。   陶温炀毫不怀疑,有遭一日他的身体会如同被冻在厚实冰层里般,再也无法动弹。   而面对这种状况,陶温炀却也并不是完全只能坐以待毙。   通过浸泡由各种热性草药调制成的药浴,陶温炀所感受的冷意便会稍稍退却,迟钝的感官也会在短时间内恢复敏锐的感知。   但随着多年来不间断的药浴,陶温炀对那些常用草药的抗药性也变得越来越强。   如今,大量常见的热性草药已经几乎无法再对陶温炀起到作用,只有各种罕见且珍惜的热性草药才能再次改善陶温炀日渐恶化的身体状况。   并且因为缺乏药材,距离陶温炀上一次浸泡药浴已经快要三个月,而停药这么长时间,无疑是让陶温炀本就不好的身体状况更加雪上加霜。   所以当发现了灸岩草这样一种陶温炀从未使用过的新型草药时,陶承衍才会那么激动与兴奋。   而在陶承衍饱含欣喜的目光中,陶温炀只微微颔首,便算是把这件危及他性命的事情给放下了,“好,我知道了。”   见陶温炀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陶承衍脸上笑意一顿,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有些愠怒道:   “哥,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你是不是还想着放弃治疗的事情?”   “阿衍,这事也不是我在意就能有用的。”   陶温炀唇角泛着的笑意温和却又无奈,“先不说灸岩草能不能顺利找到,就算托人找到了,只有它这一种主药,药浴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   话落,陶温炀态度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取出手机滑了滑屏幕,“你今天应该不回实验室吧,我让何叔多做几个你喜欢的菜,我们晚上一块吃个晚饭。”   “吃饭?你都不准备继续治疗了,我哪里还有心情吃什么晚饭!”   一看到陶温炀那副佯装一切岁月静好的模样,陶承衍便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陶温炀,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我只剩下你这一个亲人了!”   “你以为我天天在实验室累死累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为你培育出各种新型草药吗?”   “可你呢?每天不是捣鼓那个破公司,就是迷信那些死老头的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总之找草药的事情我就从来没见你上过心!”   说到最后,陶承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神色复杂地看了陶温炀一眼,便干脆转身往外走去。   “砰!”   房门被陶承衍用力摔得严实。   “你就不能也为了我再努力一下、再坚持一下吗?!”   “……”   陶温炀望着远处紧闭的房门,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陶承衍留下的那番怒己不争的话语,以及浮现出对方最后看向自己时的画面——   他似乎从那小子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水光。   “……”   过了许久,一室的静谧才被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所打破。   他当然也想继续坚持下去啊,可惜……   陶温炀自嘲地轻笑一声,手指略显僵硬地在手机屏幕上操作了一番,发出了一道语音,“何叔,上菜吧。”   ——可惜他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原本冻结在他双腿的那股冷意正迅速朝着他的双手蔓延,他现在只希望阿衍能快点消气,不要错过自己最后可以陪伴他的这段时间。   没一会,陶温炀收到了何叔的语音回复,“大少爷,餐车已经送到电梯里了。”   陶温炀放下手机,指尖按在轮椅扶手的操作按键上,一路控制着轮椅滑行到门外走廊,又顺着走廊来到了尽头处的电梯门口。   “叮——”   电梯门适时地在陶温炀的面前打开,露出里面静静停放着的餐车。   餐车上,各式精致的菜肴散发着扑鼻的食物芳香,看着美味诱人,令本就有几分饿意的陶温炀食指大动,下意识便想要驱使轮椅进入电梯。   可多年经验告诉陶温炀,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轻举妄动。   陶温炀耐心地按住电梯的开关等了几秒,见电梯内的情况依旧一切如常,他才缓缓滑入电梯,而后一手拉着餐车握把,一手操控着轮椅直线后退。   及至带动整个餐车顺利离开电梯范围,陶温炀才微松一口气,神色略显愉悦地拉着餐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也不怪他过分谨慎。   任谁有过进入电梯后电梯突降、被电梯门卡住轮椅、险些被电梯灯管炸伤的丰富经历后,都不可能不对电梯生出“尊敬”之情。   当然,陶温炀是可以让何叔直接将餐车送到他的房间的。   但陶温炀却显然并不喜欢这种如同残废的生活。   就好像,明明他的房间里不缺乏呼叫器,明明手指已经变得不太灵敏,但陶温炀依然更想用手机对外发送消息一样。   也好像,明明他时刻都感觉到寒冷,明明多穿一些衣服体感上会舒服一些,但陶温炀依旧会严格按照季节更替的规律穿得像个正常人一样。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陶温炀深知自己其实只是个有些怕冷、但体检结果良好的人,实质上连病人都算不上。   虽然……他很可能很快就会被冷死,但他确实不是病人。   “咔嚓。”   餐车上,一只盛放鲜汤的大碗蓦地凭空开裂,大量汤水顺着餐车的空隙流淌而下,眨眼间便弄脏了陶温炀原本整洁的衣裤。   陶温炀尚且停留在汤碗上、握着汤匙的手一顿,而后面不改色地将装载着唯一一口汤的汤匙送到嘴边,缓缓喝下。   嗯,补充一下。   充其量,他只不过是个有些倒霉、有些怕冷、但体检结果良好的人。   自我认知异常清晰的陶温炀,默默在心里纠正说法后,表情淡然地继续吃起了晚饭。   ——   “清仓大甩卖!最后三天清仓大甩卖啦!”   “全场5折!全场统统5折!”   “买一送三!假一赔十啦!”   “………”   热闹喧嚣的商业街巷尾,一道火红的流星倏然落下,又在顷刻间失去踪迹。   而在斑驳陆离的各式彩色灯光与招牌的映衬下,却是无人注意到有此番变化曾出现过。   “咳咳。”   一个面容俊秀的古装少年轻咳几声,从堆满了各式杂物和压扁的纸板上坐起身。   少年一头乌黑长发随意竖在脑后,衬得他肌肤越发白皙,其五官精致无可挑剔,眼尾如狐般微微上扬,眼眸转动间充满了灵动与狡黠。   程淼先是略显迷茫地环顾着四周陌生的一切,但紧接着他便像是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般,猛然雀跃而起,“……我成功啦!”   “嘻嘻,我果然是个天才!”   程淼眉眼弯弯,笑得有些小得意,而后他左右看了看,快速选定了一个方向,脚步欢快地朝前走去,“夫君,我来找你啦!” 第02章 有没有更孤寡的   但还没走出几步。   待置身于喧嚣纷扰的街区,望着周围琳琅满目、缤纷炫目的各种商品……程淼两眼圆睁,眸光锃亮,立刻就有点走不动路了。   “我要这个!”   程淼一手指着自己面前的红色小胖鸟气球,一手动作自然地探向自己腰间的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了一枚下品灵石递给卖家。   卖家解开小胖鸟气球,余光瞥到程淼递来的钱,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哈哈这不是石头吗?小帅哥你这是演了什么角色,有点入戏太深啊?”   拥挤的人潮中,来往行人皆是身着现代常装,唯独程淼一身华贵的天蓝色古式长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再加上程淼身姿颀长、面貌俊逸,街上大半的人几乎都注意到了他,更不乏有闲着的人一直在暗暗关注他。   旁边一个摆着古玩摊子的摊主,这时就伸长脖子凑起了热闹,“老张你这就不识货了吧?人家小帅哥给你的可是玉呢,不比你那破气球值钱?”   气球卖家一看就和旁边的摊主熟识,连摆了摆手,笑骂道:“去去去,我看你卖假古董也走火入魔了,看什么都说是玉!”   话罢,气球卖家一边把解开的小胖鸟气球递给程淼,一边又指了指自己摊前的二维码贴纸,“10块。小帅哥,没带现金的话,我这边也可以手机扫码付款。”   “手机扫码?”   刚才两个摊主聊天的时候,程淼就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其他人买东西的过程。   他注意到,大多数人都是用一个镜子一样的东西对着方块贴纸晃了一下,就能拿到货品,只有少部分人是用彩纸一样的东西和摊主直接进行交换。   想来,那个镜子一样的东西就是刚才摊主说的手机,扫码就是拿手机对摊主指的那张贴纸晃一下。   “等我一会!”   想明白之后,程淼四处张望了片刻,随口对卖家交待了一句,便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一家珠宝店走去。   看到程淼走进珠宝店的背影,气球摊主和古玩摊主都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你看看,老张,我就说你亏大了吧?那小帅哥给你的可是真玉!”   “去去,就算是真玉,那么大一块我也没法找零啊?”   “嘿,老张你这就没见识了吧?人家小帅哥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他价钱都没问就给你一块玉,那多出来的钱明显就是没打算要!”   “你就瞎扯吧,你当人家冤大头啊?”   两个摊主胡侃打发时间的功夫,程淼也已经干脆利落地用两枚下品灵石和珠宝店的店主换到了5000多块钱。   “下次有这种好成色的原玉要出手,也请一定要优先考虑我们家啊!”   店主摸着手里硕大的剔透玉石,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副自己赚大了模样。   “再说吧!”   程淼骄矜地微微颔首,捏着手里厚厚的一沓纸币,眉眼微弯,也一副感觉自己赚到了的模样。   而手里一有钱,程淼刚才暂停的购物活动也就得以继续进行了。   “给!”   程淼迫不及待地跑回气球摊,用一张红票子把自己那个被摊主“扣留”的胖气球给赎买了出来。   看着喜滋滋抱着胖气球远去的少年,两个摊主又都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而后好一会,气球摊主收回凝滞在半空、准备找零的手,对古玩摊主肯定地比了个大拇指。   这一天晚上,少年撒欢似的的身影跑遍了整条商业街。   不少卖家也都记住了这样一个花钱极大方、还长得极好看的顾客——毕竟托对方的福,他们回家后都舍得吃了顿大餐。   程淼腰带上系着小胖鸟气球,提着装满了衣服的大袋小袋从一家服装店走出。   “咦,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程淼嘴里啃着一串糖葫芦,有些纳闷地嘟囔了一句,便又兴冲冲地朝着下一家服装店进发。   ——这里的衣服花花绿绿、五彩缤纷的,可比流纱阁的那些素色法衣好看太多了!   而且一两张红票子就能买一件,买到就是赚到!   总之不管忘记了什么,他要买买买!   ——   沿着繁华的商业区走到底,是一堵由青石堆砌而成的高大墙体。   而在墙体之后,便是易城中有名的富人区“都市绿洲”。   “都市绿洲”占地广袤,树木葱茏,四面墙体临近四片不同的城区,如同一片被钢筋水泥所包围的小型森林。   其中建筑,除去各种服务型设施外,以各式风格的自建别墅为主。   陶家,陶温炀此时所处的地方,便是位于“都市绿洲”中心地带的一栋中式别墅。   外墙呈杏色,屋顶覆青瓦,整体风格典雅又含蓄。   “何叔,麻烦你找人上来清理一下。”   陶温炀异常谨慎地用完一餐后,天色已经变得青黑。所幸他的小心不算白费,最终及至他用餐完毕,也只有汤碗开裂这一个意外发生。   发送完消息后,陶温炀没有在原地等待来人打扫,而是直接控制轮椅缓缓滑到了隔壁暖房。   这暖房还是建房之初陶承衍强烈要求建造的,对方本意是让陶温炀用它来取暖,陶温炀平日里却是很少来此,而是直接拿它当花房用来种些花草。   陶温炀随手拎起一只水壶,一边沿着几台置物架中间留出的小道滑行,一边漫不经心地给自己两边快要干枯的花草浇些水。   等所有的盆栽都浇了一遍水,陶温炀盘算着自己房间的卫生应该也收拾干净了,这才准备回房间去。   因为自己从小到大的倒霉体质,陶温炀早就习惯了远离人群,尽可能不让旁人踏入自己的倒霉范围,这样也能避免殃及无辜。   像是在家里这样的固定活动场所中,陶温炀则大都是一个人待在楼上,偶尔他想下去散散心,也会提前通知楼下的工作人员不要滞留在外面。   若是遇到类似今晚陶承衍回家——这样必须面对面的场合,陶温炀便会尽量与对方拉开距离。   想到陶承衍说自己过分迷信的事情,陶温炀又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算命的说,他是刑克五亲的孤寡早逝命,克祖辈、克父母、克本人、克兄弟姐妹、克爱人。他亲近谁,谁就死得早。   还有一件也不知道是不是值得庆幸的事——   陶温炀问那算命的,对方看过那么多命,有没有人的命比他更孤寡?   那算命的说有,还有人刑克六亲,比他多了个克子女。   ——陶温炀反正是肯定连子女都没有的。   听完这算命的话,陶温炀还好,陶承衍倒是气得直接把那算命老头赶了出去。   因为当时他们的父母刚去世没多久,家里氛围本就压抑沉郁,那算命老头还自己主动上门来非要算命,结果最后却说了那一番不中听的话,陶承衍不生气才怪。   而且最重要的,陶承衍也是担心陶温炀听了那些话多想,觉得他们父母的死和他自己有关系,这才急匆匆把那老头给赶走了。   而陶温炀也果然是把那老头的话放心上了。之后他又花大价钱请了几个易城有名的相士来看命,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对此,陶承衍觉得分外荒谬,他认为那些老头都是只会骗钱还没本事瞎说的货,陶温炀却是宁可信其有。   毕竟从小到大,陶承衍就没少被他的倒霉体质殃及,以至于其成长期间一直小伤不断。   再加上如今陶温炀又只剩下陶承衍这一个亲人,就算是再荒谬的话,只要有一丝真正发生的可能性,他又怎么敢不去相信呢?   陶温炀从回忆中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又驱使着轮椅滑到了落地窗前。   透过明净的窗户,陶温炀可以清晰看到窗外远处属于商业街的一片璀璨的灯火辉煌,那里属于他可望却不可即的禁区。   一晃眼,陶温炀好像看到了一只红色、圆胖的愤怒的小鸟从自己窗前飞过,那红胖的小鸟底下似乎还坠着一个彩色的人形生物?   但再眨眼,陶温炀面前就又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灯景了。   他的症状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竟然都被冻出幻觉了……?   陶温炀暗自嘲讽了自己一句,转动轮椅往洗漱台滑去,准备收拾一番就寝。   浑然不知,此时他家的院子里已经多出了一个人。 第03章 你怎么上来的?   等程淼买到尽兴后,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先前忘了什么。   糟糕!   他的夫君还在等他呢!   想到此,程淼一拍脑门,又凝神感应了一番,便急匆匆地往街道尽头的“都市绿洲”赶去。   虽然期间路过一家手机店时,程淼没忍住又暂时停下脚步去买了个手机……   但终归这回他是没有忘记正事。   新手机到手后,程淼对着其光洁如镜的屏幕照了照,只矜持地欣赏了几秒钟自己的美貌,就把手机给塞进储物袋,继续赶起了路。   他之前所处的位置距离“都市绿洲”并不算远。   哪怕程淼为了不引人注目,一直用常人的步行速度前行,也没花多少功夫就到达了“都市绿洲”的门口。   此时,站在“绿洲”小区的智能门外,程淼忍不住轻轻按住了自己的胸膛——那里面心脏的鼓动正变得愈发快速,他可以获知到的感应也已经清晰到快要具现化的程度。   就是这里了!   程淼竭力按捺住满腔的欣喜与期待,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破败门槛”,想也没想便抬起腿,准备越过阻碍继续往里冲。   “哎哎,干嘛呢?要刷卡才能进!”   看到有“不法分子”要横跨智能阻拦门闯进小区,一个年轻保安连忙慌张地跑出了安保室,厉声疾呼。   “刷卡?一定要刷吗?”   程淼听到这句话有些不情愿地蹙紧了眉,他最讨厌水了,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刷那个卡才能进去?这都是些什么破规矩啊!比他们洛羽宗的规矩还奇怪!   “你是不是这里的住户啊?这里只有业主能进。”   保安走近了见闯小区的人是个脸嫩的大男生,渐渐放下了警惕心,只不过一只手依旧一直紧握着自己腰后别着的电棍。   在“绿洲”待久了,他如今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一眼就看出来自己面前这个男生身上穿的古装值钱得很,真丝面料、手工刺绣,各种配饰也都无一不精致细腻。   看出这些后,保安担心自己态度不好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温和起来,手中电棍也松了下来,还主动领着程淼往安保室走去,道:   “你是来找朋友玩的吧?不然你先到这里面坐着歇会,等你的朋友派人出来接你。”   程淼下意识跟着保安走向安保室,但还没等他走进去,他就在门口看到了一面由数个小型显示屏所组成的电视墙,每一个小显示屏都播放了“绿洲”范围内一块小区域的实时画面。   其中靠边角的一个显示屏,便清晰地将他的身影映入了画面。   “……!”   见状,程淼心头不由得一惊,水镜石?怎么会有这么多水镜石!   水镜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一摆就是一大堆了?!   想到来这里之前自己特意向其他人打听过,几乎每个有过入世经历的前辈都曾说过:在人世间为人处世最忌讳的便是与众不同。   尤其是他们这种外来客,若是本事不够还暴露出特异之处,很可能会先被群殴打上个几顿,等打服气了再把他们抓进小黑屋拘禁。   然后整天不是要做苦力,就是要被抽血拔头发,不把他们榨干必定不会罢休,甚至连块指甲都不会放过!   前辈的警告与恐吓犹言在耳,程淼当即眼神一凛,看着摆满了显示屏的安保室犹如在看一个巨大的陷阱。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明明他已经足够谨慎,之前买那么多东西,都是到无人的巷角才收进储物袋的。   “你以为你骗得了我吗?我才不会上当!”   话落,程淼不给保安反应过来后抓捕自己的机会,飞速转身向远处跑去。   “???”   徒留保安一脸迷茫地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呼呼。”   及至一口气跑到小区另一头的拐角处,确认无人追来,程淼这才停下了脚步。   太可怕了,人间真的是处处充满了危险与考验!   程淼心有余悸地靠在墙上,好一会才缓和过来,再次想起正事来。   如今大门肯定是走不了了,那边又是要洗刷东西又是有陷阱的。   要想进去找夫君,看样子只能另辟蹊径了。   不过保险起见,在动身之前,他得先换身衣服才行,毕竟现在他穿的这身已经在水镜石上留下了记录。   而水镜石但凡想要正常地显现画面,必然离不开其分布在外的子体的供能与录摄。   对此,程淼先前在看到那些显示屏时就探查过,与之对应的子体是一个个不停闪烁着红光的黑色琉璃石,就如同诡异的圆形鸟眼一般、错落有致地排布在了各个灯柱上。   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程淼刚才一路上逃跑就都尽量游走在大片树荫之下,借助各个树冠的遮挡避开了那些红色鸟眼。   此时,程淼置身于一片他刚找到的隐秘树丛中,探头探脑地脱下外袍,快速换上了一套他先前刚买的衣服,还顺便戴了个有着长帽檐的帽子将自己的长发给罩住。   做完这些,程淼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对自己施了个轻身术,直接靠他手中攥着的胖气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   “夫君,我来啦!”   程淼手臂一挥,就和小胖鸟气球一起飞过了高大的围墙,而后一路沿着树荫飘向了小区中央处的一栋中式别墅。   待越过别墅外围的一圈墙壁,程淼才缓缓收了术法,带动自己的小胖鸟一起落到了庭院中。   好奇地看了几眼周围的假山亭榭、青竹流水,又感应了一番自己夫君的位置,程淼当即毫不犹豫地选了一条直线距离对方最近的路。   程淼动作轻巧地攀上假山顶,再一个小跳跃便跳到了别墅三楼的外窗沿,直接和窗户里面正在刷牙的陶温炀来了个贴脸开大。   “夫君!”   程淼眉眼弯弯地望着面前初次见面的陌生夫君,摆摆手和对方打招呼问好。   “嘶——”   陶温炀小心翼翼地洗漱到最后,终归还是不幸地刷破了牙龈。   短暂地为自己流出的血丝默哀了片刻,陶温炀这才找回了自己刚才乍然看到一个陌生人出现在窗户外面的惊异感。   顶着这种惊异感,陶温炀眼睫轻眨,又凑近窗户仔细看了几眼。   待确认了他面前的少年是个活生生的人,而自己的倒霉体质也并没有进一步朝着见鬼的事项发展后,陶温炀很快便又恢复了镇定。   不疾不徐地给自己漱了个口,接着陶温炀抬手打开窗户,把外面那个看起来随时可能掉落下去摔断腿的小少年给放了进来。   他声音平静地问道:“你怎么上来的?”   程淼一边扶着窗框、踩着窗户口的凹槽翻到了室内,一边一脸理所应当地回道:“就这么爬上来的啊!”   陶温炀定睛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整理衣服的陌生少年,对于对方的回复并没有第一时间予以回应。   少年清瘦的小身板上套着一件宽大的紫色T恤,外套一件炫黑镭射马甲,在灯光的折射下不时倒映出鲜亮的色彩。   他头戴的一顶黑蓝色鸭舌帽虽然遮住了大半脸颊,但依旧不难看出他的稚嫩面容,更别提他手里还攥着一个童心未泯的小胖鸟红气球了,一看就知道对方年纪不大。   再加上少年整个人的穿衣风格主打一个嘻哈街舞风,不难猜出对方正处于一个喜欢追求刺激与热闹的心理阶段。   陶温炀看着看着,心里渐渐有了底。   而后二话不说,他便拿出手机要联系何叔,“不管你是怎么上来的,我现在让人送你回家。”   “不!我不要回去!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找到你的!”   闻言,程淼连忙惊慌地扑上前试图抢走陶温炀手中的“法器”。   先前他在街上逛了一路,早就发现了这个名叫手机的法器到底多有用了。   不但能像灵卡一样储存货币用来付账,还能直接千里传音。   这会,程淼也没去深想陶温炀都还不认识自己又怎么可能送自己回得去家,只一看到对方拿出了法器就慌了,一时间还真的以为对方有什么办法能送走自己。   毕竟这可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呢!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本事也是很正常的!   揣着这样的想法,程淼猛地扑到了陶温炀的腿上,把对方的手机抢到了怀里护住。   “唔。”   陶温炀被撞得闷哼一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近乎瘫痪、僵木了几年的双腿,竟然体会到了一丝热意与痒痛? 第04章 重要的事情   陶温炀要推开少年的动作一顿。   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这种变化是在他与腿上的少年有了接触后才产生的。   甚至,不止是腿,就连他被少年一并抱在怀里的那只右手都直接恢复了完整的知觉。   右手那种身随意动的灵活感,与他置于扶手上依旧略有僵硬的左手,俨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   意识到这一点,陶温炀再看向他面前这个人时,神色便不禁变得有些探究起来。   程淼刚才的请求没有得到应答,他当即耍赖地把陶温炀的大腿抱得更紧,脑袋也拨浪鼓似的摇个不停,连声道:   “我不管!我不要回去,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才逃出来的,现在也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夫君你可千万不能赶我走!”   “你离家出走还迷路了?你不是这个小区的住户?”   陶温炀没有注意到腿上少年对自己的奇怪称呼,只根据对方话语中的有限情报,大致推测出少年目前处于一个无家可归的状态。   程淼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我不住这,我就是过来找你的。”   “找我?我们认识吗?”   陶温炀闻言不禁感觉有些莫名,他的交际圈简单又透明,他可从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面前这个明显还处于叛逆期的小年轻。   “虽然以前不认识,但以后我们就认识啦!”   见陶温炀似乎打消了送走自己的念头,程淼登时又嘚瑟起来,他“唰”一下撑着陶温炀的双腿站起身,而后下巴微扬,嗓音清亮地宣告道:   “以后我们可是夫夫俩呢!”   “……”   陶温炀沉默片刻,随后微微颔首,心下了然,原来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见少年眸光晶亮、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等待回应,陶温炀便又配合地随口问了一句:   “那你非要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吗?”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啦~”   程淼略显羞涩地低下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弄着掌中手机的屏幕,声音嗫嚅道:“我就是想提前跟你结个婚来着~”   闻言,陶温炀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就直接被气乐了:“结婚?小朋友你成年了吗?”   见自己被质疑年龄,程淼蓦地有些不忿地扔掉头顶鸭舌帽,而后双手环胸,仰着脑袋一脸臭屁:“行不更名坐不改岁,下个月过完生日刚好19。”   程淼轻哼一声,又补充道:“已经可以结婚了!”   他来这里之前可是做足了准备的,关于这里婚姻的年龄限制,他当然也早就打听过!   “……我的意思是,我这辈子根本就没打算过要结婚。”   见面前的人似乎根本无法根据自己的语气领会自己的态度,陶温炀只好耐着性子认真拒绝对方一番。   并且为了不与对方继续纠缠,陶温炀还特意讲明了对方与自己结婚无疑是一件无利可图的蠢事。   “你想和我结婚,应该是从哪里得知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吧?你是不是想着和我结婚反正不会吃亏,顺便还能等我死了直接再白拿一份遗产?”   “小朋友,关于这一点,我现在就可以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我现在可以说是一穷二白,没有任何实质财产可以让你继承。”   “关于我名下的所有股份、资金、不动产……我全部都早已经在公证下留过遗嘱,将它们转赠给了我的弟弟。”   “所以你如果是抱着想占便宜的想法来找我的话,我劝你还是早点打消念头,赶紧离开吧。”   在听到少年说要和自己结婚以后,陶温炀也就不再继续将对方当成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叛逆少年了,只觉得对方会出现在这里都是早有预谋的。   “要是你现在就离开的话,我可以勉强念在你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放过你这一次,不去追究你私闯民宅的事情。”   陶温炀言尽于此,抬手指了指房门口,示意少年赶紧趁现在体面地离开。   “遗产?我才不要什么你的破遗产呢!我自己有的是钱!”   程淼听到陶温炀误会自己是冲着他的财产来的,气呼呼地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一把极品灵石甩到了陶温炀的腿上。   没等陶温炀望着自己腿上的一把玉白石头回过神来,程淼接着又一副早就有所预料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不过我也知道你这辈子没打算结婚啦,我说我们以后是夫夫,说的其实是我们下辈子的事儿。”   “如果我这辈子没有出现,按照你的命运轨迹,你下个月就会嗝屁,然后再在地府排一年的队,才能重新投胎到仙界。”   “接着再过去……”   程淼皱着眉毛,有些苦恼地掰着手指算了算,“要再过去1876年!整整要1876年呢!我们两个才能相遇相知相爱!”   “但是这也太太太久了!”   程淼越说,神情便越是止不住地激动起来,还愤愤地捶了几下手中的手机,“你说这像话吗?这像话吗?!”   “别的人单身,最多都是单个几百年的,凭什么到我了就是直接快两千年!”   “还好我机灵,知道钻漏洞提前到这辈子来找你了!”   说到这里,程淼不由得暗自有些小得意。   下辈子的命运线,因为有他本人的存在,而且位处于天道强盛的仙界,涉及到篡天改命这种违反命理的事情,那必然是无法轻易改动的。   但如果投机取巧,直接改变上辈子的命运线,那么事情就变得容易起来了。   位处于天道管控不严的人界,命运线的可操控空间简直是宽泛如海。   而且他要改动的地方也并不多,就算回去了仙界,那点小改动充其量而言也不过就是移花接木——将他和陶温炀未来的某一段命运给往前挪了挪而已。   “总之,夫君!”   程淼猛地扶住轮椅的把手,身体下沉前倾,眸光认真地注视着陶温炀:“你只要和我结婚,我保你这辈子一定可以活得长长久久的,连胎都不用投就能直接去仙界!”   两人面颊贴近,彼此呼吸隐隐交缠。   四目相对间,陶温炀喉结不由得微滚了滚。   而后在程淼面露期待的神情中,陶温炀缓缓扶住额头、低笑出声,“……果然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但他刚才,竟然还真的有一瞬间相信了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少年的话。   实在是,先前自己的双腿确切地因为对方有了一丝好转。   “你、夫君你不信我?”   见陶温炀说自己脑子有问题,程淼忍不住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唇。   因为早就知道陶温炀和自己以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恩爱道侣,所以哪怕两人还没见面,程淼的心中从一开始便对陶温炀充满了好感与信赖。   等亲眼看到陶温炀,发现对方的五官长相、气质声音没有一点不是长在他的审美点上之后,程淼心中的信赖就更是多到快要满溢出来了。   像是对其他人都必须隐瞒的特异之处,程淼却是从来都没准备要欺瞒陶温炀,他对陶温炀满怀着一腔少年不掺杂任何功利的热忱与喜爱。   “……没有。”   陶温炀望着少年委屈的表情,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连忙眼睫微垂避开对方的视线,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你迷路了?你可以暂时在我家住一晚,等明天再想办法联系你的家人带你回去。”   这也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如今虽然可以排除少年是有目的地故意接近他,但对方那头脑不清楚的模样却着实令人有些担心,尤其对方还姿容俊秀,他还真怕这大晚上把人赶走,后面会害对方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先这样吧,时间不早了,你出去随便找个客房休息,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话落,陶温炀从少年手中抢回自己被霸占许久、都被焐热了的手机,按动轮椅的操控键打算先一步离开当下这个狭小的洗漱间。   他总感觉空气正变得越来越稀薄,亟需换个地方透口气。   一看到陶温炀有妥协的苗头,程淼立刻打蛇随棍上般凑了上去,直接将大半个身体都压在了轮椅靠背上,随着车轮一起往前缓缓滑行。   “所以夫君你是相信我了嘛?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结婚呀?”   “你的身体不能再耽误啦,我们早点结婚,你的身体就能早点恢复了!”   程淼的下巴抵着陶温炀的肩膀,嘴上喋喋不休:   “对啦,夫君你叫什么呀?”   “我叫程淼,是程途浩瀚云天气,淼淼踏波漫无踪的程和淼,夫君你可以叫我淼淼哦!”   “你不是连下辈子的事情都知道吗?怎么现在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陶温炀感受着轻轻拍打在自己脖颈边的温热气息,身形不禁一僵,随后他梗着脖子佯装自然地回道:“我叫陶温炀。”   “算命也不可能什么都算得到啊!我能算出你完整的命运线,就已经算是很厉害啦!”   程淼一点也不觉得心虚,还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和陶温炀贴得更近了一些,继续追问:“温炀?什么温,什么炀啊?”   “是不是春温照影青雀鸣,炀炀拂袖卷风来?”   没有人回答,程淼也能一个人自顾自地把自己给说乐,“是不是,是不是啊?夫君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累了?”   “嘿嘿嘿~现在我们没结婚是这样的。”   “但你要是跟我结婚了,肯定就不会这么容易累了!”   陶温炀:“……”   往常总是寂静沉闷的房间,除了车轮滚动的簌簌声响,从这一天晚上开始,竟是陡然增添了许多入了心的嘈杂。 第05章 所谓冲喜   “……你不要一直跟着我,赶紧去找个地方休息。”   眼看着轮椅快要滑到床边了,趴在自己身后靠背的那个少年依旧没有离去的打算,陶温炀不禁感觉有些无奈。   或许是太久没有和别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陶温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礼貌地对一个人提出拒绝才比较适合。   难道是他所展现出的态度不够强硬?   但如果态度太强硬的话,他又担心会伤害到程淼,毕竟对方也没什么坏心思,看起来还很脆弱的样子。   “夫君你不喜欢我跟着你吗?你不觉得我们靠在一起很暖和吗?”   说话间,程淼狗狗祟祟地凑在陶温炀脖颈边偷偷吸了几下鼻子。   而且不仅暖和,夫君身上还暖香暖香的,充满了太阳的味道,他和夫君贴贴的时候别提多舒服了!   “……不觉得。”   陶温炀微微侧头,食指抵住程淼的额头将其往旁边推了推,“你也不要再叫我夫君了,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吗?叫我陶哥就好。”   “不要!陶哥一点都不好听!我要叫夫君温炀哥哥!”   程淼额头顶着陶温炀的手指,霸道地用力往前挤了挤,直到自己的脸颊快要贴上陶温炀的,他才略感满意地收了力气。   陶温炀像是被烫到般猛然收回了手,身体也不自然地又往旁边偏了偏,“随你。”   “那……温炀哥哥~?”   程淼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眼巴巴地望着身旁的男人,等待回应。   少年软乎乎的嗓音尾调微微上扬,像有把小勾子般引得陶温炀下意识抬眼看去。   待见到对方眼睫忽闪,目光纯澈地望着自己,陶温炀更是不自禁呼吸一滞。   但很快,陶温炀就回过了神,微垂着眼、声音有些干巴地补充道:   “去掉哥哥。”   “温炀~?”   程淼试着小声念了一遍,感觉听起来还不错,当即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后不给陶温炀开口继续赶人的机会,程淼蓦地从储物袋中取出自己今天新买的手机递到了陶温炀面前,声音软糯地请求道:   “温炀温炀!你教我怎么用这个好不好?”   “……手机?”   陶温炀看到自己手边多出一只手机,不由得怔愣了一瞬,“你想让我教你用手机?”   见程淼神情乖巧又期待地点头回应,陶温炀心中感到一丝古怪的同时,难免又肯定了一番对方头脑有问题的猜测。   但随着程淼在自己眼前飞速掌握了基本的手机操作方式,还主动将手机的文字系统调整成了繁体,陶温炀心中刚坚定了的想法不禁又产生了些许动摇。   不过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明天就会把人送回去了。   想到此,陶温炀微微摇了摇头,对自己先前的顾虑感到有些好笑。   “网络我也已经给你连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说话的功夫,陶温炀已经做好了有可能继续被纠缠的准备,再一转眼却发现原本趴在椅背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在地上重新站直。   “嗯嗯嗯,温炀夫君晚安!”   程淼眸光锃亮且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机器屏幕,一边抽空腾出一只手和陶温炀挥了挥,一边果断抬起步伐、拖着一只慢悠悠的红色胖气球一起往房门口移去。   陶温炀:“……”   望着少年如此自觉的做派,陶温炀一时间心底却是有些五味杂陈。   这又不是刚才软乎乎叫人哥哥的时候了?   果然人类还是敌不过手机,人类终归一败涂地。   目送着程淼的背影远去后,陶温炀这才将注意力移向自己的双腿。   他的腿上还摆着一堆少年刚才拿出来的玉白石头,少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痴迷于手机而忘记将它们收回去了。   这些石头如玉般剔透莹润,却散发着微弱的荧光,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材质,总之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   陶温炀抬手抓起这些石头,这才发觉它们摸上去竟还隐隐带有一丝奇妙的温热感。   对此,陶温炀也没有多想,只是随手将它们暂时放于枕边,打算等明天见到程淼时再还给对方。   安置好石头,陶温炀双手撑着床沿微一用力,将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给移到了床上。又费了些力气将自己整个人的位置调整到床铺中央,陶温炀这才终于得以较为体面地躺下休息。   每每这时,他都会感觉自己分外狼狈。   这也是刚才为何程淼在旁边时,他一直安坐于轮椅上没有动弹的主要原因——他不希望将自己这过于狼狈的一面展露在其他人面前。   陶温炀倚着身后靠枕,不知道这样无趣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按照程淼的那番胡言乱语,或许……是下个月吗?   事实上,关于程淼先前对自己双腿所产生的细微影响,陶温炀心底也是隐隐有所猜测的。   因为算命老头主动找上门的事情,陶温炀事后对他们那一行相关的知识也主动进行过一些基础的了解。   其中,针对自己这种情况,有一种在他看来算的上是迷信的解决方案,叫做冲喜。   顾名思义,便是挑选一个与自己八字相合的有缘人和自己缔结婚姻,用婚姻的喜气加上两人的八字命理相关联后、所产生的波动来冲击他的病气。   若是那股波动和喜气足够强烈,他这身莫名其妙的病气或许就能得到遏制,不至于要了自己的命。   他想,程淼或许就正好是那个有缘人。   所以程淼才能让自己瘫痪多年的双腿,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暖意和痒痛。   但程淼的种种说法,都让他看起来太像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叛逆青年,陶温炀可不想只为了活命,就趁人之危般和一个精神病人结婚。   可哪怕对方的精神没问题,只是想象力有些天马行空……   由于对方年纪太小,陶温炀也是不会考虑与之缔结婚约的。   婚姻在陶温炀看来,算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并不是可以随意儿戏的。   他认为,只要选定了对的人,那么婚姻就是一辈子仅有一次的珍贵回忆。   虽然程淼现在看着好像很期待和自己结婚的模样,但少年人的热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不想程淼当下因为一时兴起和自己匆匆结了婚,以后再遇到他觉得对的人时,却又会因为这时的莽撞而后悔。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自己死了,这段错误的婚姻也可能会成为程淼回忆中最想抹去的一笔浓墨。   而最重要的是……   就算以上一切问题都不存在,只他有可能“刑克爱人”这一点,陶温炀便不会在自己这辈子有限的生命中,去与任何一个人结婚。   他并不希望任何人冒着生命风险,用他的无限未来,来为自己博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就算自己能因此侥幸活下来又能如何?   他双腿近乎瘫痪的事实,已经不可能有所逆转了。   总之他这样一个废人,还是不要耽误别人了吧……   想到此,陶温炀自嘲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准备休息。   但半梦半醒间,陶温炀却是莫名想到——刑克爱人,那么他终归也是有爱人的吧?   算命的也只说过他没有子女命,但却没否认他有爱人。   而如果他的爱人是名男性,这倒是也说得通他为什么一定会没有子女命了。   这一夜,陶温炀的梦不知为何褪去了压抑而阴暗的灰色调,染上了一丝旖旎的红色。   那好像……是一只红色圆胖的……   ……愤怒的小鸟?!   待看清楚梦境中多出的那抹红色后,陶温炀当即猛然从床上惊坐起身。 第06章 日常仪式感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眼睑。   陶温炀的心情,却是半点没有因为饱睡一夜而感觉到舒畅。   想到梦里莫名出现的红色胖气球,陶温炀眼睫微垂,抬手捏了捏鼻梁,掩去眼底流露出的些许异色。   ……还是早点把那个突然出现的奇怪家伙送走吧。   想到此,陶温炀当即拿出手机,对何叔发送了一条长语音。   待消息发送完毕,陶温炀掀开被子,起身准备洗漱。   坐上轮椅的间歇,他的余光撇过枕边的石头堆,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天亮了光线更强烈的缘故,那堆石头所散发出的光泽变得有稍许黯淡。   陶温炀没太在意这点小变化。   快速洗漱完毕后,他坐在轮椅上,动作有些艰难地将身上的睡衣给换成了一套西装。   前些天开的都是线上会议,虽然方便,但很多细节方面的问题都还需要当面处理一下,所以今天他必须要去公司一趟,把那些近日累积下来的问题一次性处理完。   但不管是否出门,陶温炀的这些日常仪式感都不会有所减少。   陶温炀从上往下地挨个系好纽扣,而后一边打着领带,一边随手抓起枕边的小石头将其揣进口袋,接着操控轮椅往门外滑去。   出了卧室,便是宽敞而空旷的客厅。   客厅中,除去一间半开放的茶室外,便只有一堆毫无生气的木质柜架。   陶温炀正要忽略那堆木架,继续往外移动,下一秒,一抹红色便从木架的顶部一闪而过。   他眸光微凝,当即刹住了车。   在快三米高的木架顶端,阶梯般地树立了一丛巨大的彩色毛绒蘑菇。   而此时,那丛蘑菇的伞盖下面,正静静蜷缩着一个面容稚嫩的俊秀少年。   少年怀抱着一只圆鼓鼓的红色大胖鸟,白皙的面颊抵在那只胖鸟身上显得有些红润,还挤出了一团看起来柔软好捏的脸颊肉。   程淼?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本该躺在客房的人,现在却是抱着那只该死的红色胖气球睡在了猫窝上面?   没错,那堆木架原本是用来充当猫窝使用的。   俗称猫爬架,读作猫咪玩具房,写作猫用型可磨爪攀爬可居住式一体两用架。   虽然说许久以来,这架子也没有猫使用过,对猫来说还是一个全新的好居所……   但对人类来说,这却是可以直接被称作危房了。   偏偏此时,程淼便是睡在了这危房顶层的一块半人长的木板上,看着摇摇欲坠。   在他周围,也除了一丛凌乱分布着的柔软蘑菇,没有任何可以依附的东西。   而且时值初夏,对寻常人来说,气温说不上冷,但也绝对暖和不到哪里去。   若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毫无遮盖地睡上一晚,有很大的概率会小病一场。   想到这里,陶温炀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先担心程淼的身体健康情况,还是该担心对方一个翻身便可能随时会从上面滚落下来。   但终归还是滚落的问题更严峻一些。   陶温炀当即不再多想,微仰着头、目光紧盯程淼所在,同时驱使轮椅迅速朝其赶去。   及至来到程淼的正下方,确保自己可以第一时间接住对方,陶温炀这才开口想要唤醒对方:“程淼。”   像是担心惊吓到对方一般,陶温炀的声音低沉而又温和,“……程淼。”   “唔~?”   程淼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随手丢开怀里抱了一宿的胖气球,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先大喇喇伸了个懒腰。   见状,在底下等候的陶温炀不由得为之悄悄捏了把汗。   程淼舒展完筋骨后,又躺在原处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呆怔了几秒,这才彻底醒过神来,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而刚才意识模糊间,程淼感觉自己似乎还听到了陶温炀在喊他。他下意识低头看去,果然就看到了陶温炀坐在底下等自己。   “夫君!”   程淼眸光一亮,想也没想便直接翻坐而起,热情地张开双臂朝陶温炀扑去。   见此情形,陶温炀来不及多想,立刻略显忙乱地调整好位置,手臂上抬、将来人接了个满怀。   程淼双腿微微岔开、跪坐于陶温炀大腿两侧,双手自然地搂搭在陶温炀的肩膀,两只溜圆的黑亮眼瞳正充满期待地望着陶温炀:   “夫君,第二天啦!我们今天可以结婚了吗?”   陶温炀两臂穿过少年的腋下,紧紧搂住少年劲瘦柔韧的腰身。   对方身上火热的温度透过布料直直窜入他的指尖,引得他手掌一阵发烫。   像是怕被烫伤般,他连忙松开了手,虚虚地横置于半空。   “你先下来。”   陶温炀垂下眼睫,不敢去看怀中人的神情。   “哦。”   程淼乖巧地点了点头退下轮椅,一脸懵然地站到了陶温炀身前,等待对方的答案。   “先下去吃早饭吧,其他事一会再说。”   但陶温炀却是不准备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过轮椅,带着程淼进入电梯,往楼下餐厅行去。   平常若是只有陶温炀一个人用餐,他自然是不会觉得在餐车旁边吃寒碜。但如果有旁人在,陶温炀却显然不可能让别人也这样随便解决一顿饭。   那样不是待客之道。   所以哪怕多移动一分距离,对他来说便是多了一分危险,陶温炀依旧还是决定带着程淼去楼下用餐。   而他今天也似乎难得运气不错了一回。   一直到他吃完饭,竟然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唔唔,好吃,好好吃啊!”   程淼左手一只奶黄包,右手一只豆沙包,腮帮子鼓鼓地不停咀嚼着,嘴边还有一圈奶白的胡子。   见陶温炀放下筷子不再动弹,程淼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嚼着包子声音含糊道:“夫君,这么好吃你怎么不吃了啊?”   “我吃饱了。”   陶温炀单手托着下巴,眉眼含笑地望着程淼,眼底带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你慢点吃,小心别……”   “……噎住。”   这有些久违的二字说出后,陶温炀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   程淼自和他见面以来,就没有和他有意保持过距离,但对方竟然也没有出过什么意外。   这是不是说明……程淼确实是特殊的那一个,甚至不会被自己伤害到?   思及此,陶温炀托着下巴的手指不自觉间缓缓攥紧,甚至还隐隐带着些许颤抖。   此时,陶温炀只觉自己思绪一片混乱,心脏也不安分地在胸腔中跳动个不停。   他迫切地想要和程淼说些什么,但直觉又告诉他不能在现在头脑不清楚的时候乱说话。   “淼、淼淼。”   最终,陶温炀蓦然一个深呼吸,急忙转动轮椅,好像有人在后面追一样,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我先去上班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夫君真是奇奇怪怪的。”   程淼望着陶温炀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不解地微微侧了侧头,而后便又继续吃起他面前摆满了一桌的美味早餐,直吃得忍不住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嘻嘻,这趟人间真是来对了,有那么多他从没见过的好吃的!   他一定要吃个够本!   而在程淼努力吃吃吃的时候,刚刚坐上车赶往公司的陶温炀就迎来了一记重击。   “呲——”   随着陶温炀所在的商务车车身一阵剧烈的摇晃,陡然刹车停在了路边。   坐在后座的陶温炀,好几次在快要撞到车窗和前座时,都及时被安全带给拉回了原位。   与此同时,陶温炀耳边传来前方司机小心翼翼的汇报声:   “……老板,好像有个车胎突然爆了。” 第07章 甜品   听到司机的话,陶温炀原本心中怎么也平复不下来的激荡,瞬间跌落谷底般沉寂了下去。   对于自己身边经常发生的种种意外,陶温炀早已习惯。   此时他丝毫不觉惊奇,声音平静道:“不是有备用胎吗?换一下。”   司机显然也是经过事的老手。见老板没有责备自己,他很快就进入状态换好了车胎,继续朝公司的方向开去。   所幸,随后一路上没有再发生什么变故,他们还算顺利地到达了公司。   陶温炀让司机留在车库等自己,他则一个人操控着轮椅进入专用电梯直达顶层,开始处理公司事务。   等堆积的事情处理地差不多了,陶温炀滑到落地窗边,俯视着窗外渺小的车水马龙,渐渐出了神。   他的脑海中,一时闪过蜷缩在猫爬架顶端的程淼,一时又闪过那些因为各种意外情况或丢失或受伤,根本没有机会住进过猫窝的猫崽们。   再想到程淼和自己接触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完好无损……   陶温炀心底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妄念——如果程淼真的不会受自己霉运的影响的话,那么他有可能成为那第一只住进猫窝的猫崽吗?   但随着自己的目光落在那双毫无知觉的腿上,陶温炀的唇角又不禁勾起了一抹自嘲的苦笑。   就算猫崽想要住进猫窝、也可以安然住进猫窝那又如何?   终归,他必定是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饲主的。   他还是不要耽误小猫回去找他的家人吧。   想到此,陶温炀心中虽隐有不舍,但还是做出了决断。   但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陶温炀拿起手机看了看,是何叔。   他按下接通,就听到何叔温和平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大少爷,附近没有收到有人寻找淼淼少爷的消息,警方那里也没有找到符合淼淼少爷特征的近期的寻人启事……”   “还有大少爷,事实上,我刚刚试着向淼淼少爷打探过,他……”   何叔说到最后,有些犹豫不决地做出了评断,“他好像目前还是个黑户……”   “黑户?”   闻言,陶温炀总是平静无波的漆黑眼底,不由得掀起了一丝波澜。   他心中微讶的同时,又感觉到了些许好笑。   但想想又觉得现在这种发展好像也属于是在情理之中,的确是少年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连身份证都没有,就敢在外面到处乱晃并且私闯民宅,甚至还闹着要和他结婚。   难道那家伙就没想过,就算自己同意了,民政局也不会同意吗?   果然……这家伙的头脑还是有问题的吧。   陶温炀摇头失笑,但不知为何,没有听到程淼家人的相关消息,他莫名感觉心底松了口气。   “黑户也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个世上,继续试着寻找淼淼家人的相关线索,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说到这里,陶温炀话音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神态不自然地垂下眼,最后对何叔嘱咐道:“还有,找人打通一下关节,我马上要带淼淼去申领……身份证。”   陶温炀挂了电话后突然觉得有些燥热,他随手扯了扯胸前的领带,刚感觉松快点,手机铃声便又响了起来。   待看到来电显示,陶温炀原本稍显冷淡的眸光逐渐变得温和起来,“阿衍?”   “哥,我一会就要上飞机了。”   陶承衍沉默片刻,又道:“是去漠城的飞机。”   虽然他和陶温炀才闹过不和,但兄弟没有隔夜仇,自己又快要远走,临行前,陶承衍依旧没忍住打电话亲口向自己大哥提出告别。   “……是要去找灸岩草吗?”   听到漠城二字,陶温炀很快就想通了关键,他的神情不禁有些动容,“阿衍,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替我奔走。”   “说什么谢不谢的。”   听到自己大哥郑重其事的感谢,另一边的陶承衍当即耳尖涨红,不自在地抬手抓了抓头发,最后他轻啧一声道:   “哥你真要谢我的话,就给我努力继续治疗,我可不想回来的时候看到你还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阿衍,你知道的,普通药浴已经对我不起作用了。”   陶温炀闻言略感无奈,但弟弟即将远行,他也不想再次和对方争吵起来。   蓦地,陶温炀脑中再次闪过了程淼那张尚显稚嫩的漂亮脸蛋,他鬼迷心窍般紧跟着问道:“特殊情况特殊疗程。阿衍,你说我找人结婚冲喜怎么样?”   “噗咳咳咳……!”   陶承衍听到这句话显然被吓得不轻,他慌忙咽下嘴里刚要吐露的劝解之言,有些目瞪口呆道:“哥,你这个治疗方案特殊得有点过火了吧!”   他的确是很希望陶温炀能重新激起求生欲,但也不是这种歪门邪道的求生欲啊!   “哥,是不是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老头找上门了?他们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陶承衍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前一天他哥还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你让他们等着,我一回去就要送他们进局子喝茶!”   一想到有老头特意挑自己不在家的时间去蛊惑陶温炀,陶承衍心底便窝火得很,可惜登机时间快要结束,他最后只来得及匆匆放下一句狠话就挂断了电话:   “不说了哥,我先登机了。总之冲喜这种迷信思想可千万要不得,我可不想回去的时候多个莫名其妙的嫂子!”   陶温炀望着逐渐黑屏的手机,沉默半晌,突然自言自语地低喃道:“……其实他也没有那么莫名其妙。”   缓了缓神,陶温炀又把还没处理完毕的事务给收了个尾,便打算回家休息了。   回程的路上,陶温炀看到一家门口大排长龙的甜品店。   不知怎么地,他突然想到了早上坐在餐桌边腮帮子吃得鼓囊囊的少年。   陶温炀当即喊停司机,等车靠边停下后,他打开车门,直接驱使轮椅沿着门口的斜坡滑了下去。   他外出用的车子都是改造过的,车内空间极大,座椅旁就能完整停放一辆轮椅,方便他更换位置。门口也有自动升降的斜板,让他可以用一个不那么狼狈的姿态上下出行。   只不过以往,陶温炀除了去公司时用得到这个设计外,其他时候也不会在人前显现,因为他不习惯太多人在外看到他时对他投来的异样眼光。   但这种不习惯也并不是不能克服。   偶尔,他也是想要亲手买些东西的。   思及少年吃到甜品后可能会出现的可爱表情,陶温炀唇角微勾,忽略了周边因为自己的出现而陷入过短暂寂静的人群,他目标明确地滑到了队伍的最后方,慢慢随着队伍的流动来到了甜品店的外带窗口前。   “我要一份……甜…心巧蓉。”   陶温炀看了眼窗口上的菜单显示屏,有些难以启齿地报出最热销的一款甜品名称。也不知道这些名字都是谁起的,也太……肉麻了一些。   “不好意思,这款刚刚已经售罄了,还没来得及下架。”   店员连忙弯身道歉,急急忙忙地操作后台下架商品。   “……”   陶温炀闻言也没有觉得太意外,只随意点了点头,便又面色纠结地报出了另一个名字,“那就,蜜、蜜糖宝……贝。”   “好的,好的,请稍等。”   店员刚要确认订单,就听到旁边有同事小声提醒了一句什么,又连忙弯身向陶温炀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款甜品里面的材料有一种刚刚用完了,新材料在送来的路上还要过会才能到。”   店员注意到窗口外的顾客比其他人都矮了一截,是坐在轮椅上的,心底越发歉疚不安,当即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呢?”   陶温炀无奈,他也不打算挑了,“……随便来一个畅销的也有货的吧。”   “那心动暴击可以吗?这款回头客也很多哦!”   店员见陶温炀点头同意,连忙确认订单让同事去后厨打包。   陶温炀付了账接过包装袋后转身便走,也就没有听到在他走后没多久,甜品店的员工暗自纳闷的嘀咕声。   “奇怪,蜜糖宝贝的材料就在旁边,刚才怎么都没人看见?” 第08章 有何不可?   终于到达陶宅。   司机去车库停放车辆,陶温炀拎着手中的甜品包装袋,却是待在院中久久没有动弹。   先前还未回来时,陶温炀一路上不时期待着程淼收到甜品后会有的反应,但如今离对方只隔着一扇门,陶温炀却是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他还没有想好,该用怎样的一个态度面对程淼。   原本如果一切顺利,他这时候应该已经找到了程淼的家人并将其送回去了。   但或许就像他运气从未好过那样,事情也从来不会按照他所预想的最好结果往前发展,如今程淼的家人渺无音讯,若是这时候让程淼离开,无疑是间接逼着对方出去流浪。   毕竟程淼的头脑看起来也不是很清楚。   陶温炀自认无法做到放任这样一个没有独立自理能力的人孤身漂泊在外,尤其这个人还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依赖与信任。   所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很明显了,或者说他其实别无选择——在找到程淼的家人之前,他如果想要自己良心过得去,都只能暂时收留对方。   而陶温炀当前所苦恼的,便是不知道在收留程淼期间,他应该用一个什么样子的面貌去对待程淼,两人之间又应该保持一个怎样的社交距离才合适。   毕竟程淼嘴上还口口声声说着要和他结婚。   离得太近,他担心程淼会误会自己愿意同他结婚,以至于越陷越深;离得太远,他又担心会伤害到对方。   陶温炀坐在院子里还没想出个章程出来,就惊愕地听到了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自己侧上方传来。   “夫君!”   他下意识循声看去,就看到一个形貌昳丽的少年正攀附在大树的枝干上,眉眼弯弯地对自己打招呼。   那枝干已经足够粗壮修长,但要承载少年完整的身躯俨然还是有些够呛。再加上少年挥手的动作,那不时摇晃颤抖的枝干更是显得分外纤细脆弱,仿佛随时就会断裂开来。   “别乱动。”   陶温炀看着上空摇摇欲坠的人,心头一紧,连忙操控轮椅滑了过去,同时命人赶紧找来梯子架到树干上。   “慢慢踩着梯子走下来。”   陶温炀尽量让自己声音保持平静以免惊吓到位处高空的少年,并且始终等候在梯子旁边,确保出现意外时自己也能随时接住对方。   直到眼看着程淼安安稳稳地脚踩平地,陶温炀才终于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一股后怕与怒气便涌上了他的心头。   “你……!”   陶温炀眉头一蹙,刚要训斥面前不懂事的少年,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就被扑进怀的温热给噎了回去。   “夫君,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好想你~”   程淼半趴在陶温炀的腿上,肉嘟嘟的圆脸颊撒娇般在陶温炀的怀里轻轻蹭动。   陶温炀被蹭得大脑短暂地陷入了一片空白,等他再回神时,也已然忘记了自己刚才要说的那些不好听的话。   “……我给你带了吃的。”   陶温炀神情略显躲闪地移开目光,将手中一直拎着的包装袋递给了程淼。   “吃的!”   程淼闻言眼前一亮,他吸吸鼻子,隐约嗅到有香甜的气息从包装袋内逸散而出,当即迫不及待地就着现在的姿势拆起了包装。   陶温炀微侧着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腿上趴着的人。   但想到程淼的家人不在,自己这个暂时收留他的人目前便好歹算是程淼的半个监护人。而如果监护人的话,对于程淼的种种危险行径,自己就不能视若无睹。   于是犹豫片刻,陶温炀还是重新将视线移回到了腿上,语气委婉地对趴在上面的少年提出了一些意见:   “淼…淼淼,你应该对陌生人保持警惕之心,不能随随便便趴在陌生人的腿上。”   “还有,随意攀爬到高处也是很危险的,你爬那么高就没有想过自己要怎么才能安全下来吗?”   说话间,陶温炀感觉自己像是重新养了一遍弟弟,因为陶承衍小时候就很是调皮捣蛋,经常爬上爬下的。   但不同于陶承衍好歹还知道,需要在保障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才能顽皮……   程淼整个人的行事风格,似乎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一个“莽”字。   不管是一个人跑出家门然后闯入陶宅,还是大晚上任性地睡在可能随时跌落的猫爬架上,乃至于现在一点保护措施都没有就敢爬上高空脆弱的枝干……   程淼好像不但“莽”,还连“怕”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夫君又不是陌生人。”   听到陶温炀的话,程淼拆包装的间隙不由面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同时理直气壮地回道:“而且爬高一点也不危险,直接飞下来就好啊!”   陶温炀:“……”   陶温炀被少年那过于理所当然的答案一噎,虽然他一时间又忘了少年的脑袋不能以常理看待,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少年竟然连直接飞下来的话都说得出口!   “算了,以后多看着你一点吧。”   陶温炀想到少年直接没把自己算在陌生人的范畴里,心口微软,妥协地抬手在对方头顶轻摸了摸,指尖没忍住穿梭在对方软滑柔顺的长发之间,顺着发丝一下子摸到了那快要及腰的发尾。   触及程淼温热纤细的后腰,陶温炀指尖被烫到般连忙收回了手,心乱的功夫,他都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程淼已经拆开包装美滋滋吃上了甜品。   “唔唔,好好吃~”   程淼心情愉悦地弯着眼睛,吃得腮帮子鼓囊囊,嘴角沾染了一点奶油都不自知。   “谢谢夫君!”   程淼咽下嘴里的小蛋糕,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感谢陶温炀,当即撑着陶温炀的腿半站起身,微嘟着嘴往陶温炀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陶温炀感受到脸颊上蓦然多出来的一抹温热濡湿,瞳孔骤扩,脑中思绪瞬间“轰”地一下统统断裂。   程淼丝毫没有察觉到陶温炀正在神游天外,他一边继续往自己嘴里塞小蛋糕,一边态度自然地捏了一块蛋糕递到陶温炀嘴边,含含糊糊道:“夫君你也吃呀,这个点心会在嘴里炸开,真的好好吃的。”   陶温炀脑中一片嗡然,下意识顺着程淼的动作将嘴边的蛋糕咬住。   一时间,他的嘴中满是绵软香甜,他再微一咀嚼,便咬开了蛋糕里层的爆珠夹心,沁甜清爽的果香瞬间随之爆开,一路从他的口腔侵袭进入心脏。   陶温炀望着他面前正在舔吃手指上奶油的少年,有些神情恍惚地缓缓咽下嘴中的蛋糕。   这款甜品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心动暴击?   也的确是够暴击的。   陶温炀不由得又想起了之前自己所困扰的问题——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到底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程淼才合适?   他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不管他是否事先明确地做足了心理建设,但事实上,这件事的主动权其实一直在于程淼。   程淼的灵魂自由且不受限。   他控制不了程淼,就像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何时跳动。   所以接下来,他除了需要保证程淼衣食无忧以外,剩下的就只需要顺其自然就好。   说不定就像程淼说的,他有可能就只剩下了一个月的时间。   那么这一个月,他稍微随心任性些又有何不可呢? 第09章 是聘礼   念头通达之后,陶温炀便很果断干脆地决定将此事放下,不再继续为难自己研究这种费心神的问题。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就连对待陶承衍都没有这么小心翼翼过。   可以说,他在程淼身上已经破例太多,对其所投入的心神也远超自己对一个客人的应有标准。   陶温炀眸光温和地望着程淼趴伏在自己腿上吃甜品,也不在乎对方拿自己的双腿当餐桌,还偷偷就着自己的衣摆擦嘴。   “你刚刚爬上去干什么?”   等程淼吃完了,陶温炀试着将话题重新引向爬高的方向。   虽说自己之后会多看顾一些程淼,但关于安全教育的事情也不代表自己就会完全放弃,能尽量让程淼多点安全意识终归是要更好些。   程淼听到这个问题,眼眸越发显得黑亮起来,他当即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抬手指向身旁大树的枝桠,脆声道:“夫君,上面有鸟窝!”   “喜欢小鸟?”   陶温炀见程淼眉眼中满是欣喜,心底微软,正盘算着可以在院子里为程淼养些观赏鸟,就看到程淼果断地摇了摇头。   “当然是喜欢鸟窝呀。”   程淼一脸的理所当然,紧接着又有些惋惜地轻叹一声,“就是上面这个鸟窝太小太破太丑了,我住不下。”   “……”   闻言,陶温炀又是被程淼清奇的脑回路一噎,他一脸无奈地望着程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怎么,难道那个鸟窝够大够新够漂亮,你还真要住树上不成?   而且他记得这树上的鸟窝是有鸟在住的,程淼总不至于和鸟抢地方住吧?   “你要是真的很喜欢鸟窝,我马上让人在暖房帮你搭一个类似样式的躺椅,这个小鸟窝还是留给那些鸟吧。”   陶温炀随手将腿上的垃圾扔进处理箱,而后快速滑动轮椅领着程淼进入一楼大厅,生怕继续在外面耽误下去,程淼真会对那个破鸟窝下手。   “真的嘛?夫君你要帮我搭窝吗?”   程淼闻言眸光锃亮,脚步“哒哒”地跑到了陶温炀前面拦住轮椅,两手往扶手上一撑,身形俯低前倾,目光灼灼地紧盯着陶温炀的脸不放,语气中满是期待:“要和我一起搭吗?”   “……那就我们一起搭。”   陶温炀对上面前那双晶亮的黑眸,把“找人搭”几个字咽了下去,喉间溢出一声近乎无声的无奈轻叹,“你想要什么材料跟何叔说,等材料到了我们就开工。”   见程淼得到肯定的应答后便脚步轻快地往前跑去,陶温炀有些意外地嘴角噙着笑,调侃道:   “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想要搭鸟窝,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猫窝?”   毕竟程淼这个人就跟猫一样喜欢到处上蹿下跳,有能耐上树又没本事安全下来,还喜欢睡猫爬架。   没曾想,程淼一听这话就炸毛了,他当即瞪圆了眼睛,鼓着肉嘟嘟的脸颊,捏紧拳头、语气愤愤道:“谁会喜欢猫窝啊!猫什么的最讨厌了!”   看到什么都要扒拉几下,简直没有比猫更手欠的生物了!   程淼越想越是生气,一时间连带着对说这句话的陶温炀都横眉冷对的。   陶温炀:“……”   第一次看到程淼冷脸的陶温炀不敢说话,更不敢挑明对方昨晚刚在猫爬架上睡过一夜。   算了算了,反正那个爬架安装好之后就没有猫用过。谁又规定它只能叫猫爬架而不能叫鸟爬架呢?   既然淼淼喜欢鸟,陶温炀宣布——那以后它就叫鸟爬架了!   笼罩在程淼散发的低气压之下,陶温炀一时间有些无措,指尖无意识地在裤子上摩挲了几下,当隔着布料摸到口袋里的坚硬后,他心念一转,当即清了清嗓子提醒道:   “咳,淼淼,你昨天把这些东西落在我那了。”   等程淼疑惑地朝自己看来,陶温炀顺势掏出口袋里的玉质石头,将它们递向程淼。   原本今早他就该还的,没想到一直耽误到了现在。不过现在还也算是时机正好,能让程淼忘记刚才那个并不愉快的话题。   “是这个啊!”   程淼看到陶温炀手上那把极品灵石后,面上恍然地点点头,随即很是大方地摆摆手,不打算再收回它们,“夫君你收着吧,我这边多得很!”   “喏!都给你!”   程淼随手伸进自己腰边挂着的储物袋,又掏出了一把极品灵石,将它们一股脑地放到了陶温炀的腿上。   “夫君你用完了就再找我拿!”   程淼骄矜地微扬下巴,拍拍自己的胸膛,一副很阔气的模样,“这些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聘礼,不过数量太多了,就算一下子都给你你也用不完,还会造成浪费,所以就先暂时放我这里存着啦。”   “……”   陶温炀听了这番话,望着自己腿上躺着的一堆玉白石头,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   聘礼?   给他的聘礼就是一堆石头??   难道他在程淼心里就值一堆石头吗?   不过程淼好像确实是很喜欢这些石头,他腰间的荷包本来就不大,里面竟然揣的还都是这些石头。   这么看来,他在程淼心里的地位好像也还是挺重的……   等等,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啊。   他本来不是还石头的吗?怎么现在腿上的石头还越来越多了?   陶温炀望着快要盖住自己双腿的白玉石,蓦地意识到自己的思维不知不觉间又被程淼给带跑偏了。   陶温炀无奈地暗自摇了摇头,而后找了个装珠宝的木质空盒子,将那些白玉石拨拢整理了一番后都装了进去,道:   “那我就当是替你先收着,你如果想要回去就直接再来找我拿。”   程淼本来望着陶温炀那双修长玉白的手,在那边优雅地拨弄灵石的美好画面,正看得起兴呢,结果紧接着却听到了陶温炀用话语“试探”自己想和他结婚的决心。   当即,程淼不悦地眉头一皱,手掌往陶温炀大腿上一拍,霸道且不容置疑道:   “聘礼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夫君,我让你收着你就收好了,该用就用,不要替我省钱!”   陶温炀:“……”   陶温炀被程淼的手给拍得身形一僵,就差一点,这家伙险些就要拍到要人命的地方了。   陶温炀连忙操控往后退了退,也不敢再“激怒”自己面前这个不受控制的家伙,他郑重地握紧手中的木盒,微微颔首道:“好,我会收好的。”   不过在程淼清奇又缜密的逻辑链中,原来这些石头是可以当成货币使用的吗?   陶温炀神思飘远,不由得想到昨天自己误以为程淼觊觎他的遗产时,程淼就是甩出了这些石头进行辩驳的。   程淼见陶温炀收下了部分聘礼,立刻又得寸进尺地凑过去,眼巴巴地望着对方问道:“那夫君,我们可以结婚了吗?”   “……再等等,等你过了生日再说吧。”   陶温炀看程淼又贴近自己,吓得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太过强势地拒绝对方,生怕对方被刺激后又对自己动手动脚。   所以在仔细斟酌一番后,陶温炀做出了他认为最妥帖的回应——拖。   只要拖到程淼的家人找到程淼,或者拖到自己先找到程淼的家人,甚至拖到自己直接逝世,反正给程淼一个盼头,先稳住他再说其他。   他记得程淼说自己的生日就是下个月,想来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够用了。   “可是夫君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差的!”   程淼听到有一个准确时间后,先是一喜,但紧接着就又目露担忧地上下扫视起陶温炀的身体。   “……不会。”   陶温炀被程淼的大实话噎了噎,而后生硬地转移话题道:“过两天我带你出去领身份证件,你可以提前准备一下拍照的服装。”   不等程淼回话,陶温炀蓦地意识到什么,他陡然抬起眼,语气迟疑地问道:“等等,淼淼。你有在家上过学吧?学得怎么样?大学有着落了吗?”   “上…上学?”   程淼听到“上学”的字眼,立即像是被戳到了痒穴般一个激灵,音量都不自觉逐渐提高了起来,“我当然有上学!我的学习成绩也一向都是一等一的!”   程淼双眼不停躲闪着陶温炀投来的视线,如是强调道:“对,是一等一的!”   他才不是因为学不下去才逃学出来的!   绝对不是!! 第10章 占便宜   看到程淼过激的反应,陶温炀倒是不觉得程淼这是因为没上过学才会有的表现。   就算一直以来是黑户,这也只能说明程淼没有在学校读过书,而这并不会耽误对方在家学习。   陶温炀知道,现今还有很多隐居在深山老林的隐世大家族。   论钱财,他可能不输那些家族;但论底蕴,他却是远远不如他们的。   而那些大家族通常也看不上外面的教育资源和教育理念,从家中的孩子需要启蒙开始,就会让孩子直接进入族学学习。   陶温炀觉得程淼很可能就是从那些隐世家族偷跑出来的一员。   不管是程淼在都市中甚是少见的一头长发,还是他更习惯阅读繁体字,抑或是对方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陌生与新奇……   如果程淼先前一直处于隐世状态的话,那么这些也就说得通了。   唯一让陶温炀始终不解的,还是程淼到底为何会和他的家人分开这件事。   以程淼特殊的精神状态而言,陶温炀不认为他的家人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外活动,他的身边肯定是始终有人陪伴在侧的。   一时间,陶温炀脑中充满了各种阴谋论,怀疑程淼身边肯定有人想害他。毕竟程淼看起来娇生惯养的,在家族里地位肯定不低。   “夫君,你怎么不说话!你难道不相信我说的吗!”   程淼见陶温炀一直看着自己抿唇不言,登时急了,几步走上前,然后攥住陶温炀的衣袖用力晃了晃。   陶温炀只听“嘶拉”一声闷响,就眼睁睁看到自己的外套袖口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内里的衬衫布料。   他当即有些汗流浃背地点了点头,温声安抚道:“相信,当然相信,淼淼你先松开手。”   不过就程淼这“此地无银”的种种表现,陶温炀心里却是隐隐有了底。   既然程淼肯定上过学,那么他刚才的那番问话中,显然真正戳中对方的点其实是……学得怎么样?   再加上程淼一直反复强调自己学习成绩好,那反而说明了对方实际上的成绩并不是很理想。   不必多说,程淼明显就是个学渣。   但因为已经知道程淼的头脑并不是很清楚,陶温炀对此也并没有多意外,反倒觉得程淼还怪可怜的——   说不定对方一直都有努力学习,但偏偏受身体条件的客观影响,他怎么学也学不好,以至于如今只有自欺欺人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受创。   想到此,陶温炀目光略显怜爱地望着程淼,抬手在对方脑袋上轻揉了揉,“走,我带你去买之后拍照用的服装,顺便再给你买点其他的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   陶温炀不喜欢出门,原本他是准备给钱让程淼跟着何叔出去买的,但如今却是觉得有点不太放心。   毕竟何叔年纪也不轻了,程淼又是个过于精力旺盛的主儿,何叔很可能会看不住对方,似乎还是自己这个临时监护人陪伴在旁边才更稳妥。   “买衣服?夫君你要陪我一起去买吗?”   程淼不知道自己在陶温炀心里的形象俨然成了智障少年欢乐多的代表人物,他听到陶温炀要陪自己购物,不由得眉开眼笑地一把将其抱住,脸颊也在陶温炀怀里蹭个不停。   “淼淼真的好喜欢夫君呀!”   程淼弯成月牙状的眼眸晶亮一片,他越发觉得自己冒险出来找陶温炀的决定做得不错,毕竟在家的时候可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陪着自己到处买东西。   “我们现在就出发。”   陶温炀感觉自己胸膛被蹭过的地方一片滚烫,他故作自然地轻咳一声,驱使轮椅率先离开,“何叔,今天的午饭我们在外面解决,你不用等我们。”   “夫君,你等等我!”   程淼连忙颠颠地追了过去,半趴在椅背上“蹭车”。   等轮椅驶出一小段距离后,程淼蓦地想起来什么,脑袋凑到陶温炀脖颈边,将昨天新买的手机递到了对方眼前,“夫君,你教我怎么用手机付账好不好?”   对于昨天看到的别人晃晃手机就能付账的场景,程淼有些好奇与向往。   他目前只掌握了联网技能和下载游戏的技能,只是这样他便觉得手机是个很好玩的厉害法器了,可这个手机似乎还兼容了灵卡和千里传音的功能,程淼不禁对发明这个法器的人感觉很是佩服。   陶温炀感受到脖颈边毛茸茸的触感,不由得微微侧头,而后取出自己的手机进行操作示范和讲解,等示范完毕,他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程淼的手边,道:   “你现在没有身份证办不了电话卡,没有电话卡不好给你办理相关账户,你一会先用我的手机付账吧。”   “嗯,谢谢夫君,夫君真好!”   程淼毫不扭捏地接过手机,然后“吧唧”一口亲到了陶温炀脸上。陶醉于对方脸颊那细腻柔软的触感,程淼咂巴几下嘴,又接连朝上面亲了两口才稍感满足。   难怪他大哥总是喜欢这样亲墨哥呢,原来是因为口感真的很棒啊!   陶温炀不知道程淼在想些什么,他直接被脸上接连出现的那三口给亲懵了,载着两个人的轮椅也在他手指震颤的操作下来了个蛇形走位和急刹车,一个没停稳差点就翻了车。   “你……”   陶温炀缓了缓神,扭头望着身后一脸无辜的少年,斟酌再三后委婉道:“淼淼你知不知道亲吻是不能随便对别人亲的,就算是感谢也不行。”   先前他送甜品给少年时被亲的那一口,陶温炀还能解释为那是程淼一时太过高兴做出的无意之举,但刚刚一下子被猛亲三口,陶温炀便知道程淼对于亲吻的观念可能出现了错误,而他有必要就此纠正对方。   “还有,我昨天不是说过吗?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夫君这个称呼也有些太亲密了。”   陶温炀想到他们马上就要出门,指尖忍不住微微攥紧,神色略显尴尬道:“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也不太好。”   “夫君是害羞了?”   程淼望着陶温炀蹿红的耳尖眨了眨眼睛,而后了然地抬手捂住嘴偷笑了两声,两只眼睛小狐狸般弯成了两道弧线,“那我在外面叫夫君名字,在家里才叫夫君。”   见陶温炀张嘴似乎还打算说什么,程淼霸道地伸手轻轻捏住陶温炀的嘴唇,接着哄小孩般拍板道:“行啦行啦,我知道的,以后亲亲也只在家里亲。”   “但是不亲是不可能的,夫夫之间哪有不亲亲的!”   话落,程淼又“吧唧”一声往陶温炀脸上印了个吻,然后迫不及待地推着轮椅往院门口跑,“好了,不说了,夫君我们快走吧。”   陶温炀被身后的人推得感受了一把“飙车”的刺激,夏季温热的风快速拂过面颊,他本该被吹得头脑清明,实际上却是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他怎么感觉自己才是脑子不灵光的那个人?   尤其是在亲密话题这方面,他更是在程淼面前屡次受挫,远不如对方逻辑清晰,思绪敏捷。   而且程淼这个鲜嫩小少年主动亲近自己这个残废青年人,吃亏的明明应该是程淼才对,但为什么程淼还一副他赚大了的窃喜模样?搞得好像自己才是被占了便宜的那个人。   想到此,陶温炀忍不住不自在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忽略脸侧那似乎依稀还存在的濡湿绵软。 第11章 有助于消化   车辆在红龙商场外的停车场缓缓停下,陶温炀等程淼下车后,打开斜坡缓缓滑了下去。   “你自己到处逛逛,差不多五点钟回到这里等我们就行。”   陶温炀随口叮嘱了司机一句,便领着程淼朝商场大门行去。   红龙商场是易城最大的一家商场,走高端路线,装潢风格大气又不乏精致华美,虽然名字俗了一点,但那是因为其大老板喜欢龙这种传说中的生物,里面的东西还是偏新潮时尚的。   “真丑!”   程淼望着商场顶部盘旋着的红色长龙装饰物,忍不住皱着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过走进商场后所看到的富丽堂皇,很快就让程淼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不同于自己昨天逛的商业街的烟火气十足,商场里面虽然也很热闹,却远没有商业街那么拥挤喧嚣,在商场中走动的人也都互相自觉地隔着一段距离,一眼看去,显得每个人都很有分寸的模样。   两者各有优劣,程淼说不清更喜欢哪里,反正他也只是来买东西的。   “温炀,我们去那里看看!”   程淼一眼就相中了一家内里服饰和装修都显得五彩缤纷的店铺,不等陶温炀回应就推着他冲进了店里。   “……”   陶温炀见程淼把自己推进了一家童装店,忍不住抬手半盖住自己的侧脸,佯装自然地一边抚摸下巴,一边低声提醒道:“这里可能没有适合你的型号。”   “咦?”   程淼闻言再定睛看去,果然发现挂在衣架上的衣服都比自己小了一大截,他眨了眨眼睫,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走错了店铺。   不过程淼似乎就是不知道尴尬怎么写,又大喇喇跟店主确认了一遍没有他能穿的衣服后,才慢悠悠推着陶温炀离开。   程淼接下来又推着陶温炀逛了一大圈,却是没再看到合心意的店铺,这里几乎所有服装店卖的都是黑白灰,他不由得有些沮丧:“这边的衣服都不好看。”   “你喜欢色彩鲜艳的?”   陶温炀也看出来程淼的爱好了,他似乎就喜欢花花绿绿的那种吸睛的服装。   第一回看到少年蔫头耷脑的模样,陶温炀心口微软,忍不住把程淼叫到自己面前,然后摸了摸他的发顶,宽慰道:   “你喜欢鲜艳的衣服,等回去之后我们可以找人定制。但是拍照需要深色的衣服,过两天就要用,现在定制可能来不及了,我们先随便买一件交差,然后就去吃午饭。”   说话间,陶温炀牵着程淼缓步前进,“等吃完我带你去电玩城,那边玩的好像还挺多,不会让你无聊的。”   他记得阿衍提到过,他大学期间经常和同学过去玩。   “真的吗?那我们现在赶紧先把衣服买好!”   程淼听着陶温炀的计划,当即打起精神振奋了起来,而后随便拐进一家店,几分钟就选好了衣服付完了款。   出了店门,程淼提着购物袋,神色期待地望着陶温炀,双眸湿漉漉的,就如同一只乖巧的狗勾热情地摇着无形的尾巴,静静等候陶温炀下一步的指挥。   见状,陶温炀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   他让程淼把购物袋放进椅背下面的暗格中,然后领着对方乘坐电梯一路来到商场顶楼的一家私房菜馆。   这家私房菜馆也是陶承衍向他推荐过的,环境清幽雅致,菜系多并且口味很好。   陶温炀和程淼选了个小包厢坐进去,点菜的间隙听到有一阵喧哗从门外传来。   因为门还没关,陶温炀和程淼稍一探身,便都能看到门外发生了什么。   “盛少真是年轻有为啊,今天要不是有你在,我那逆子还不知道要捅出什么篓子来。”   一个中年大叔挺着滚圆的啤酒肚,一边放声大笑一边领着一个青年人往里间走去:   “今天时间匆忙,中午这顿先委屈你在这里将就一下,晚上我已经在‘平月阁’预约了包间,到时候盛少你可一定要赴约啊!”   “客气了。”   身形挺拔如竹的青年微微颔首回应,声音清润醇厚。   他剑眉高鼻,一袭新中式修身白色劲装,中长黑发如狼尾般披散在脑后,气质优雅醒目。哪怕似乎已经有意收敛,但青年的眉眼中依旧透露出了飞扬的神采,周身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陶温炀只随意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可能受自身经历影响,他一向不喜欢气势太过外放、眼神中满是攻击性的人,那种与他截然不同的张扬感,总会反复让他不自禁想起自身的缺陷。   陶温炀下意识转将目光投向身旁,却见身旁的人正目不转睛地望着门外的青年,眼睫一眨不眨,似乎看得很是入神。   青年好像也察觉到了这股专注的视线,他侧头看来。   待看到一个眼眸清澈、形貌昳丽的少年后,他视线微顿,缓缓对其露出了一抹友善的微笑。   “砰。”   陶温炀面无表情地驱使轮椅上前,动作利落地把包厢的门关上。   听到动静,还在包厢中等待的服务员不禁有些愕然。   “有点冷。”   陶温炀为自己突兀的行为淡声解释了一句,而后迅速勾选好菜单,将其递给服务员,“临走前别忘了把门带上。”   “好。”   服务员见陶温炀面色不太好,接过菜单后当即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还顺带把冷气给调高了点。   等待上菜的功夫,陶温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程淼开口问道:“淼淼,你认识刚才那个人?”   不管是程淼对那个人超乎寻常的关注,还是那个人身上透露出的隐世者气质,都在推动着陶温炀往这个方向猜测。   最让陶温炀控制不住地去在意的是——   程淼自出现在他面前之后,他周围的所有人就好像都成了程淼眼中的背景板,程淼也始终都如星星围绕太阳般、只守在自己身边活动。   这还是陶温炀第一次看到程淼对自己以外的旁人投去过多关注。   “嗯?不认识呀。”   程淼听到自己的名字蓦地回过神来,他眼眸圆睁,凑到陶温炀面前吸了吸鼻子,而后略感新奇地感叹道:   “夫君,那个人身上的味道跟你好像!”   “……我怎么不觉得。”   陶温炀身体僵硬地看着在自己脖颈边嗅来嗅去的人,但听到对方是因为自己才关注那个陌生青年,刚才莫名窝在心口的无名火也就跟着莫名消了。   “哎呀,夫君你当然是闻不到的啦!这种味道只有我才闻得到。”   程淼说着有些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而后又忍不住埋进陶温炀怀抱,蹭动着脸颊用力吸了一口气,“唔~香香的!我好喜欢!”   “……”   陶温炀的身体越发僵硬,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他看着怀中不停蹭动的人也宛如在看一个小变态。   他、他这是被调戏了??   就在陶温炀神情恍惚地怀疑人生时,他先前点的菜肴也开始一道道往他们桌上端了。   见状,程淼也顾不上继续吸他的夫君,连忙在椅子上端坐好,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唔唔,好吃,这里的菜都好好吃啊!”   程淼手中的筷子挥舞个不停,几乎就没在空中停歇过。   不得不说,他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吃过难吃的东西。   但想来,就算有难吃的东西,它再难吃也是不可能会比他母父做的东西更难吃的!   陶温炀看到上一秒还抱着自己舍不得放开的人,下一秒就果断抛弃了自己一阵猛吃,不禁有些神色复杂,有种自己被人用完就丢的奇妙感觉。   陶温炀缓了缓神,随后也举起筷子吃了起来。   见程淼吃得香,他也不禁胃口大开,凡是程淼多夹了几筷子的菜,他都忍不住跟着多吃了几口。   程淼注意到这一点莫名有些高兴,还主动往陶温炀碗里夹了几筷子菜。   一顿饭下来,陶温炀差点没吃撑。   “吃得好饱呀!”   程淼的肚子也吃得圆溜溜,他满足地轻叹一声,倚在椅背上给自己揉肚子。   “那我们歇一会再走。”   陶温炀目光温和地望着身旁的人,嘴角噙着的笑意充满了宠溺的意味。   “咚咚。”   却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陶温炀还以为是服务员,便随口道了声进。但当来人真的推开门走进来之后,陶温炀却是直接如临大敌般猛然坐直了身体。   是刚才门外气势凌人的那个青年。   “你好,我可以认识一下你吗?”   易盛一步步走进来,长身鹤立地站在程淼面前,一双桃花眼含情般望着对方,“我叫易盛,易学的易,盛名的盛。”   “我叫程淼。”   程淼有些拘谨与警惕地回望着面前的人,虽然并不想过多理会对方,但出于礼貌还是开口报了下自己的名字。   “加个好友可以吗?”   易盛说着便取出手机,调出了社交软件的二维码。   “不可以。”   程淼果断摇了摇头,但他声音软糯糯的,模样也乖巧,让易盛就算被拒绝也不会感觉难受。   陶温炀看着身旁演绎的情景,胸口无名火又倏地燃烧了起来。他当即端起桌上的那壶凉茶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些,然后大口将杯中凉茶饮尽。   程淼目送着易盛惋惜离开,再回头就看到陶温炀喝下了一大杯醋,他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惊愕道:   “夫君,醋很好喝吗?你怎么喝那么多醋啊?”   闻言,陶温炀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拿错了壶,喝的也不是凉茶而是黑醋。但他还是佯装淡定的模样,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嗯,有助于消化。” 第12章 量尺寸   清晨,一道身影狗狗祟祟地从客厅跑进了卧房。   原本空旷的客厅,如今其中有大半空间都被改装后的爬架所占据。   改装后的爬架通身裹缠着暖色调的奶黄绒布与棉质软绳,变得更加坚固与庞大,可以轻松承载一个成年人的体重也不会有丝毫晃动。   踩着那些犹如阶梯的爬板上到顶端,便是一张额外增加了护栏挡板的小型单人床。在单人床和其他爬架中间,还悬吊了一张稍矮的吊床,平时不用可以直接收起来,并不会显得累赘。   于爬架的边缘地带,还点缀着丛丛大朵的色彩艳丽的毛绒蘑菇,在其映衬下,整个爬架就犹如一个小型的专属于成年人的童话王国。   程淼现在每天晚上便都是睡在这个爬架上面。   陶温炀试过劝说对方去客房睡,但不管先前程淼是如何答应的,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一进客厅却依然会看到一个蜷缩的身影。   这样的经历重复了两次之后,陶温炀便不再执着于改变程淼的想法,干脆直接找人把爬架改建了一番,客厅里才有了现在的巨型爬架。   此时,那道身影的主人便是离开自己的爬架小窝后、悄悄潜入陶温炀房间的程淼。   “……”   程淼小心翼翼爬上床,趴在陶温炀耳边,生怕把人叫醒般、捏着嗓子小声呼喊着:“夫君…夫君起床啦……”   见陶温炀没有反应,程淼弯起眼眸偷笑了一会,然后一把抱住对方,脑袋抵着陶温炀的脖颈、直接闭上眼继续睡了起来。   等陶温炀一觉睡醒,还未来得及睁开眼,就先一步感觉到了那半压在他肩头的蓬软,不算重,但毛茸茸的让人难以忽视。   陶温炀垂眼看去,就看到少年乌黑柔顺的长发整个散落在自己胸膛上,还有部分发丝和自己的发尾缠绕在一起,显得异常缱绻亲昵。   头发长得有点长,好像到了该理发的时间了。   陶温炀放空思绪随意乱想着,让自己竭力忽略那不时扑打在颈边的湿热鼻息,以及试图尽快平复他腹下不该产生的那股冲动。   才堪堪将冲动按捺下去,陶温炀就看到一张白嫩精致的脸从自己颈边抬起,在他面前缓缓放大。   “唔…夫君你醒啦……?”   程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又埋在陶温炀肩窝眯了片刻才彻底醒过神来。   “啊,对了!”   程淼蓦地爬坐起来,声音难掩激动地抬手晃了晃陶温炀的胳膊,“夫君,你快起来陪我去领身份证呀!不是说好了是今天领嘛!”   不等陶温炀回应,程淼又似模似样地掐了掐指,故作神秘地补充道:“而且今天也是结婚的好日子哦~”   闻言,一大早还有些不在状态的陶温炀,不由得顺着程淼的话语神思恍惚地想到——   嗯,没错。   今天的确是到了可以领证……不对,是领身份证的日子。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被带进沟里,真的跟着联想了一番领红本子的画面,陶温炀身形一僵,终于重新找回大脑,连忙坐起身和程淼拉开了一段距离,侧头望着远处的窗帘,声音沉静道:   “嗯,马上起床吃过早餐就去。”   程淼没有注意到陶温炀躲避自己的小动作,他凑过去一把抱住陶温炀,埋头在对方怀里用力吸了几口,又神情依赖地蹭动了几下面颊,这才一脸餍足地跳下床往卫生间跑去。   “那夫君你要快点哦!我先去洗漱啦!”   因为陶温炀先前纵着自己在红龙商场玩了一下午,之后的几天也都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程淼心中原本初见陶温炀时就天然生出的亲近与喜爱,已然变得越发浓厚与深挚。   也是因此,此时程淼一系列的动作做得异常流畅自然,并且熟稔迅速地没有给陶温炀半点推拒的机会。   “……”   陶温炀望着撒开腿很快就跑远的少年,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而后看向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轻轻叹出一口气。   又原地平复了一会,陶温炀才掀开被子准备起床。   等他洗漱完一切准备就绪来到楼下,就看到两个陌生人正围着程淼打转。   陶温炀下意识看向站在一旁的何叔,目露不解地无声作出询问。   何叔是个慈眉善目的儒雅老人,对于陶温炀的疑问他很快便给出了回复:“大少爷,他们是‘纤巧’的员工,正准备给淼淼少爷量尺寸。”   ‘纤巧制衣’是陶温炀经常光顾的一家成衣定制店铺,在前几天决定给程淼定制服装后他便让何叔联系了店方。   通过一番线上沟通,程淼已经选定了他想要的衣服款式,但因为店方没有程淼相关的身量数据,还得等今天派员工来量过尺寸后才能正式动工制作服装。   这会儿,纤巧的两个员工刚取出软尺和记录本来,正要靠近程淼给他量尺寸,却被程淼一脸抗拒地躲开了。   “夫…温炀……”   程淼一脸无措地避过陌生人伸向自己的手,求助地望向陶温炀,他并不习惯与陌生人靠得太近,但是他又想要漂亮的新衣服。   想到这里,程淼心里忍不住有点纳闷,这里的衣服虽然好看的款式多,但是缺点也不少。不但不能自己变化大小,竟然还要量过尺寸才能做,未免也太不便捷了。   对上程淼那双写满信赖的眼瞳,陶温炀的指尖不自禁微蜷了蜷,面上却是看不出多少波动。   “我来替他量。”   陶温炀对两个员工淡声开口,然后主动滑上前接过软尺,自己倾身给程淼量起了尺寸。   两个员工自觉地退到了旁边,只捧着记录本随时准备记录。   “抬一下胳膊。”   不同于对旁人习惯性的冷淡,陶温炀在面对程淼时,他的嗓音总是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温度,耐心且温和,隐隐还带着一丝哄劝的意味。   “嗯!”   程淼腿贴腿地站在陶温炀身前,陶温炀让他抬手就抬手,让他转身就转身,听话乖巧地得不行。   他的眼瞳纯澈如琉璃,但似乎从始至终只装得下陶温炀一个人,此时正清晰倒映着陶温炀那双深邃点漆般的黑眸。   陶温炀抬眼间无意对上那双藏着自己面容的眼瞳,当即被灼伤般迅速收回了视线,眼睫低垂地继续专心量起了尺寸。   手中软尺从少年的肩膀沿着脊背一寸寸慢慢舔过少年的皮肤,陶温炀双手环绕着少年纤细的腰身虚抱着对方,嘴中不时报出一个数据。   “再抬下腿。”   陶温炀握着软尺缓缓圈住少年的一条腿,很快便量完了全部的尺寸。   “好了。”   陶温炀连忙松开手,往后滑开几步将软尺递还给等候在旁的一个员工。   一个简单的量数据活动,却让陶温炀有种刚处理完一项棘手项目的感受,此时整个人的精神已然极度紧绷。 第13章 这也算飙车   送走两个来自纤巧的员工之后,程淼和陶温炀终于得以吃上已经推迟了一段时间的早餐。   “吃饱了?”   一顿饭罢,陶温炀先前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了下来。此时,他单手支着下巴,语气略显懒散地询问身旁正在擦嘴的少年。   程淼腮帮子不停鼓动,腾不出嘴巴回话,便只用力点了点头应声,“嗯!”   “那我们出发吧。”   见状,陶温炀轻笑一声,直接驱使轮椅往外滑去。   似是想起什么,陶温炀操控的轮椅微微一顿,他侧过头看向程淼又询问道:“淼淼,那地方离小区不算远,你是要跟着我走过去,还是直接坐车去?”   在距离“绿洲”不远的一处街道上,就有一所公安局。   经过何叔接连几天的走亲访友,程淼如今已经恢复了常驻人口的户口登记,摆脱了黑户的名头,并且其户口也得以成功地暂时挂靠在了陶家的户口本上。   这会儿,只需要程淼本人携带陶家的户口本去公安局走一趟流程,就能领到一张新鲜出炉的身份证件。   程淼刚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此时听到陶温炀的问话,他的眉头不由得轻轻蹙起,“坐车?”   前几天他们去红龙商场时便是坐车去的。   但那辆车和程淼惯常乘坐的各种车辇和飞舟对比而言,却是显得过于束缚与憋闷了,虽然坐着还算舒坦,但仅是这个优点却并不能让程淼轻易改变想法,喜欢上坐车的感受。   但很快,随着程淼的视线不经意落到陶温炀身下的那对轮毂上面,他当即眼前一亮,然后几个快步跑到陶温炀的旁边,指着对方坐着的那辆轮椅,神情期待地问道:   “夫君,那我可以坐这个车吗?”   如果是轮椅这种露天“敞篷车”,程淼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接受!   “……坐我坐的这个?”   陶温炀被问得愣了愣,见程淼又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不由得垂首看了看自己身下的椅座,而后一脸的难以言喻,哪有人想要抢着坐轮椅的。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陶温炀充分尊重程淼的喜好,很快便回过神来,应允道:“行,家里还有个备用轮椅,我让人给你取出来。”   “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和夫君一块坐不就好啦!”   闻言,程淼爽快地摆了摆手,接着不等陶温炀反应过来他的“一块坐”是怎么个坐法,他就已经一屁股坐到了陶温炀的腿上。   “冲呀!”   程淼一手朝着天空挥拳,一手学着自己看过的陶温炀的动作,气势汹汹地用力按下了把手上的前进按键。   “嗡——”   在程淼的操作下,一辆载着两个人的轮椅以每小时15公里的最高速度“飞快”往前“飙”去。   随着温和的暖风不断拂过面颊,程淼不由得精神越加振奋起来,他觉得自己俨然领悟到了他曾经一直学不好的御剑飞行的精髓。   如果此时给他一把剑让他放开了飞,他有把握肯定可以飞得比现在还高,并且能稳稳地站在上面不会掉下来!   程淼在那里“飙”轮椅飙得过瘾,但对于陶温炀来说,他的体验感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先是惨被程淼当成人肉坐垫,再是轮椅驾驶权被其强势剥夺,因为坐在程淼身后,他整个人的视野也被挡得严严实实。   但不得不说,陶温炀没想到自己竟然有遭一日还能从轮椅上体会到一番不算强烈的推背感,这也勉强算得上是一种新奇的刺激了。   陶温炀缓了缓神,随即单手揽住程淼的腰身倏地一用力,就将程淼给提到了自己腿上偏右侧的位置。   虽然程淼整个人大体上还是窝在自己怀中,但由于对方的身量比自己小一号,陶温炀挪出的这一点位置已经足够让他看到前方的路段。   “左拐。”   此时车已经发出去了老远,陶温炀也不打算再回头给程淼重新取新车了,干脆便就着现在的姿势任由程淼把控轮椅,只不时给对方指个路确保没有偏离目的地就行。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随着时间的流逝,陶温炀那双僵硬无知觉的腿竟然渐渐感受到了一丝压力与温热——那显然是来源于坐在自己腿上的程淼。   对此,陶温炀不由得逐渐陷入了沉思。   他这几天和程淼相处的时间也不算少了,但除了程淼初次碰触到他的双腿时,他有产生过类似的触觉以外,程淼其他时候与他的双腿接触,他却没有再产生过同样的感知。   但就在陶温炀几乎以为最开始的那种触感有可能只是他的错觉时,他却又再次隐隐有恢复知觉的体感。   可这两次感受出现的缘由到底是什么?期间的其他肢体接触又为什么不会产生相应的体感?它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和不同点是自己没发现的吗?   蓦地,陶温炀突然意识到——似乎这两次有着异样表现的接触,其最大的区别就是程淼与自己双腿接触时间的长短不同。   而期间的其他肢体接触,也大多和程淼初次碰触到自己时一样,都是短暂的一触即逝。   如果程淼对自己双腿的触碰可以产生一定的刺激效应,难道这种效应也是存在阈值的吗?   并且每一次他们触碰时间的变化都会随时更新数值,以至于每一次要产生新的刺激效应,就必须要超过上一次双腿所记录的触碰时长?   陶温炀脑中思绪纷杂涌过,他心中的种种疑问渐渐变得明了,但他心中的无奈也不由得愈发浓厚。   毕竟知道这点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作用,他一不能将淼淼时刻绑在自己腿上,二也不可能借着那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变化,就直接恢复他双腿的知觉。   对他而言,他充其量只是掌握了一个无聊的冷知识。   想到此,陶温炀忍不住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   恰好此时轮椅已经行至公安局的门口,陶温炀当即收敛思绪,一把握住程淼还准备继续按键的手指,“到了。”   “咦,这么快?”   程淼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回了手,想着早点办完正事可以早点回去,他当即动作利落地跳到地面站稳,而后一边往建筑中走去,一边不忘认真叮嘱道:   “夫君,等回去也一定要让我开车哦。”   “……可以。”   陶温炀虽然很想说这开轮椅实在算不上开车的范畴,但为了接下来自己的耳根能清净些,他还是选择把这话给咽了下去。   随后陶温炀陪同程淼进入公安局,在旁辅助对方走完一系列流程,成功领到了一张临时身份证。   正式的证件则还需要等待一段时日才能下发,陶温炀直接预约了邮寄服务,到时候在家就能收到包裹不用再多跑一趟。   不过只是临时的证件目前对于程淼来说也很是够用了,至少他现在终于可以去办理手机卡和银行卡了,还能申请各种先前受限的相关账户。   所幸相关的店行这条街道都有铺设,陶温炀也不需要再多费什么功夫,很快就帮程淼把所有该办的东西都给办好了。   “好、好麻烦啊……”   程淼跟着陶温炀东跑西跑,等口袋多出一沓卡片后,他整个人也已经晕晕乎乎地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这个时候,程淼又难免怀念起仙界的灵卡,只需要与自己的神识绑定一下就算是开通账户了,哪里需要像现在一样各种奔走来得这么麻烦。   “都弄好了,也就麻烦这一回。”   望着程淼迷瞪的模样,陶温炀忍不住低笑一声,抬起手安抚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我已经把我的号码添加到了你的通讯录列表,如果你以后在外面不小心迷路了,记得要打电话联系我。”   陶温炀接着又加了程淼各个刚申请的社交账户的好友,不厌其烦地叮嘱道:“用这些软件还可以给我发消息和语音,你可以慢慢熟悉一下。”   “嗯!”   程淼眸光锃亮地看着陶温炀的一系列操作示范,等学会后立刻迫不及待地转身往街角处跑去,“夫君,你在这里别动,我要去那边给你打电话。”   “好。”   望着少年飞速远去的背影,陶温炀不由得无奈又纵容地摇头失笑。   而不远处刚转身走进街角的程淼,却是一声闷哼和另一个人撞了个结实。   “好巧。”   望着面前的人,身形修长挺拔的青年眉头轻挑,他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喜之色,“没想到能在这里再次见到你。” 第14章 有什么好聊的   眼前的少年今天身着一套黑色休闲装,不同于上次见面时一身嘻哈风服饰衬得他容色异常明艳,少年今天的面貌看起来少了些张扬活泼,又多了些乖巧稳重。   易盛记得很清楚,少年说他叫程淼。   “……淼淼。”   易盛望着面前的人话音顿了顿,试探着问道:“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不等程淼回复,易盛嘴角噙着温雅的浅笑,又一鼓作气紧接着问,“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不知道这次可不可以加个好友?”   “好友?”   程淼顺着惯性后退两步和自己撞到的人拉开了距离,他抬手揉了揉他被撞到的脑袋,下意识重复着对面人的话语。   “对,可以吗?”   易盛点点头,目光灼灼地盯视着面前的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期许。   程淼抬眼看了看身前青年,觉得对方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他脑中略一思索,便想起他前些天和夫君去红龙商场时就见过对方,还互通过姓名。   好像是叫易盛来着?   刚刚他说什么,要和他加好友?   程淼正巧刚学会使用社交软件,对其相关的事情都觉得很是新鲜,也确实是想过要找机会使用一下相关功能,此时易盛又刚好提出加好友的这个请求,程淼便很干脆地点头同意了。   上次他会拒绝易盛,主要也是因为他那时还没有社交账户,都没听懂对方说什么,而对于陌生人听不懂的话语,程淼认为他一律拒绝就可以了,准不会出错。   “嗯,我扫你吗?”   程淼佯装熟练地问了一句,见易盛调出二维码摆到自己眼前,他紧接着兴致勃勃地点进扫描区,按照陶温炀先前教的步骤一步步将其添加为自己的好友。   “成功了!”   程淼看到自己的通讯录中多出了一个绘着八卦图案的头像,有些新奇地眨眨眼。   不过对于刚才配合自己完成“实验”的易盛,程淼却是并没抱有多大兴趣,直接将用完就扔这一优良行为发挥得淋漓尽致。   程淼大咧咧地对着易盛摆了摆手,驱赶般有些不耐道:“嗯,那没事了,你走吧。”   “……”   本还想继续深聊下去的易盛,当即被程淼这过于直接的告别给噎了噎,那些未出口的话语也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不过易盛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轻笑着转身离去,“好,那我们有机会下次再聊。”   易盛知道,只要他想,他终归会和程淼再次见面。   到那时,他们一定会有一个更好的发展机会,他对此很是自信。   程淼看着易盛远去的背影,不禁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说什么下次再聊,他跟那家伙能有什么好聊的?真是奇奇怪怪的一个陌生人。   程淼暗自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那个中途打断了自己和夫君玩“千里传音”的家伙,当即捧着手机,欲欲跃试地一步步拨通了陶温炀的电话号码。   “嘟——”   随着电话被拨通,一道熟悉的温沉嗓音从手机扬声器中缓缓传出,“淼淼?”   “夫君!”   程淼乌木般的眼瞳中闪烁着晶亮的光采,他没有将刚才和易盛之间产生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完全沉浸在了因为发现一个新玩具而生出的纯粹喜悦之中,“你听得到吗?”   “嗯,听得到。”   陶温炀坐在程淼所看不见的另一端,很是耐心地配合着对方的小乐趣。   “嘿嘿~”   程淼闻言喜滋滋地捧着手机,又和陶温炀东扯西扯地煲了半天没什么营养的电话粥,这才心满意足地挂断通讯,“夫君,那你待在那里别动,我现在就过去找你哦。”   程淼沿着来时的方向颠颠地跑去,很快便找到了正等在街边的陶温炀。   刚一重新碰面,程淼就很自然地一屁股再次坐到了陶温炀腿上,然后手一挥,一边发起了往家里冲锋的号角,一边操控轮椅飞速往前飙去。   “冲呀!”   全程动作丝毫也不拖泥带水,完全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步骤,理所当然地就仿佛程淼才是轮椅的真正主人,直把陶温炀给看乐了。   不过陶温炀也没打算跟程淼计较,甚至他还有些享受这种被程淼当成普通人对待的感受。   似乎只有在程淼眼中,自己才不是什么因为双腿残废需要被特殊关照的残障人士,而是一个完全可以用平常心相处的朋友。   所以程淼才可以做到随心所欲地和自己争抢轮椅的控制权,也可以肆无忌惮地触碰甚至压坐在他的腿上。   偶尔地,因为程淼的种种依赖与撒娇的行径,陶温炀恍惚间还会产生一种自己其实还很健康的错觉。   仿佛在程淼眼中,自己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乃至比一般人都要更为强大的可靠者。   “到家啦!”   陶温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听到程淼愉悦的小声欢呼,这才发觉他们两人已经重新返回了家中。   想到程淼不需要自己指路,就自己把轮椅开回了家,陶温炀不由得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   挺好的,就算程淼以后一个人出去,也不怕他会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不过不知不觉间,程淼竟然已经将陶宅当成了他自己的家了吗?   发觉这一点之后,陶温炀的眸光渐渐变得愈发温和。   “啊!”   蓦地,客厅中传出一声清脆的低呼,是想要回窝躺躺的程淼发出的声音。   意识到此,刚要驶入卧室的陶温炀当即拐了个弯,马不停蹄地朝客厅赶去。   “怎么了?”   陶温炀还没进入客厅便先急声问道,他的脑中一时间被各种惨烈画面都给塞满了,其中占据主要篇幅的,则是程淼从顶层单人床跌落在地的场景。   所幸他所预想的那些画面都没发生,等陶温炀赶到客厅,就看到程淼还好好地站在那里,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   陶温炀忍不住轻呼出一口气,这次他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声音却是没有刚才那样急快了,而是像平常那样是温和有度的。   “怎么了?”   “呜……”   程淼垂头丧气地拨了拨身旁系在爬架柱身上的红色气球,那气球已然没有了前几天的圆润可爱,直接凹下去了一小部分,飘都快飘不起来了。   “我要送给烈烈的小胖鸟瘪掉了。”   说话间,程淼粉润的唇瓣就像那漏了气的气球似的,一块跟着瘪了下去。 第15章 材料到了   “烈烈?”   陶温炀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不由得轻蹙了蹙眉心,他故作不在意地问道:“他是谁?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连出门在外看到一个可爱的气球都想带回去送给他,一定是对程淼很重要的人吧?   想到这里,陶温炀的指尖不禁微微攥紧。   “烈烈就是烈烈呀。”   程淼没有察觉到陶温炀的态度变化,他伸手戳了戳身旁的气球,有些郁闷地又补充道:“这个气球就是烈烈。可是它现在瘪掉了,要是把它带回去给烈烈的话,烈烈会生我气的。”   陶温炀竭力压制住心底的那股憋闷感,面色如常地温和笑道:“没事,买个充气设备就能充气了。回头你把气球交给何叔就行。”   “真的吗?”   程淼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而后果断将注意力从瘦气球身上收回,动作熟稔地一把扑到了陶温炀的腿上,弯着眼眸笑道:“烈烈如果知道夫君也帮忙准备了礼物,一定会很高兴的。”   “夫君,我们再一起给大哥和爹爹他们也准备点礼物吧!”   程淼说得眸光越发锃亮,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行,“这样子等我带你回去以后,他们就肯定不会责怪我偷跑出来的事情了!”   “什…什么……?”   陶温炀听到大哥爹爹这样的关键词,脸上笑容当即一僵,怎么就突然扯到见家长的事了?他根本还没有做好一点准备!   而且没错,程淼还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虽然程淼是自己跑进的陶家,但他的家长如果找来却有可能不会这么想,说不定他们会认为是自己诱拐程淼来找自己的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自己有些其心不正,陶温炀被程淼的话给带动得心里不自禁有些慌。   但毕竟他是无辜的,不仅没有做过错事,某种程度上还是收留了程淼的好心人,陶温炀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   虽然他没想过要和程淼有什么发展,也不一定能等到帮程淼找到亲人的那天,但只是帮程淼备几份礼物而已,不过举手之劳,他并没有拒绝的打算。   “行,淼淼你要准备什么礼物都可以,有什么问题也都有我帮你解决。”   陶温炀抬手揉了揉程淼的头发,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不由得有些疑惑地问道:“不过淼淼你不是说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你刚刚怎么又说要带我回去?”   陶温炀也不觉得程淼先前是在骗自己,毕竟这么多天来他依旧一点相关消息都没找到,他已经开始让人着重查探隐世家族的情报了,但是暂时还没有收获。   就连他都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陶温炀更是没有指望过程淼这个小傻瓜能记得多少信息。   “我、我只是现阶段找不到而已!”   似乎是觉得自己找不到路回家有点丢脸,程淼当即面色涨红地提高了音量,故作声势道:“再过……再过一段时间我肯定可以找到的!”   “嗯!对了!”   程淼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中的慌乱登时全部褪去,他冲着陶温炀微微抬了抬下巴,自信满满道:“只要夫君愿意和我结婚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了!”   “……”   陶温炀望见程淼那骄傲的小模样,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不同凡响的话来,结果又是他老生常谈的催婚话术,他还真是各种想方设法地要和自己结婚啊。   陶温炀对此已经很是习惯,也可以很自然地忽略掉这种话术对自己施加的影响了。   不过看在程淼为了努力劝说自己和他结婚,已经快要绞尽了脑汁的份上,陶温炀还是抬手在程淼的肩膀上轻拍了拍以作宽慰。   恰在此时,一道短信提示音响起。   陶温炀拿起手机看了看,而后望向他身前探着脑袋、掩不住一脸好奇之色的人,低声笑了笑,解释道:   “何叔说你之前选好的木材到了,他已经送进电梯了。”   “木材!”   程淼闻言当即满眼喜色地惊跳起身,然后熟门熟路地赶紧往电梯所在的方向跑去。   见状,陶温炀轻笑一声,然后不紧不慢地驱使轮椅跟了上去,他还没滑出客厅多远,程淼就已经动作迅速地又推着一个滑板车回来了。   “去暖房。”   陶温炀指挥着程淼把滑板车推进暖房,那里空间大且采光极佳,还布有各种观赏价值极高的绿植盆栽,闲来无事很适合窝在里面晒太阳小憩片刻。   这也是陶温炀最初允诺程淼可以搭建鸟窝摇椅的地方。   “接下来怎么做?”   等材料送进暖房,陶温炀望着那堆木条却是难得感觉到了些许无措茫然,所以下面该怎么把木条给变成窝椅?   滑板车上堆着的木材呈青绿色泽,通体平滑挺直,有长有短且粗细不一,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好闻清香。   此时,所有的木材混杂一堆,看着便让陶温炀隐隐有些头疼。   “当然是先分类啦。”   程淼却是很有条理,他喜滋滋地来回跑动着,好像蚂蚁搬家一般,一点点将各个木条从滑板车上给运到了暖房中的空地上,并按照不同粗细长短大致分作了6堆。   陶温炀看出了大致的分类标准后,也跟着帮忙运送起来。   等材料分类好,程淼选取了其中最长也是最细软的那堆木条,用它们缠绕编织出了一个圆形的窝底雏形,接着又丝毫不停歇地按照一定规律,将其他不同尺寸的木条穿插并固定在窝底。   到了这步往后,陶温炀能插手帮忙的地方就少了,除了间或递几根木条给程淼,便只能坐在旁边观望。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程淼的额际逐渐渗出汗珠时,陶温炀眼前原本只有一个雏形的简陋窝底也一层层被木条叠加垒高,最终形成了一个青色的精致圆窝。   整个窝就如同半个被切开的藤编蛋壳,内里深陷但边角光滑,看不出半点毛糙的拼接感,浑然天成如工艺品。   窝底衔接安置了一个半倾斜的可摇底座,可以供人平躺在里面轻轻晃荡。   这显然是一个很成功的作品。   不过这窝搭得是不是太大了点……?   陶温炀望着那几乎有半张床大、完全挤占了暖房一角的窝椅,不由得有些沉默。   正这么想着,陶温炀就看到少年兴冲冲地跑向自己,“做好了!夫君,我们快躺上去试试吧!”   试什么?怎么试?   没等陶温炀回过神,他就感觉自己的腰后多出了一股轻微的禁锢感,接着他只觉身体一轻,眼前一花,他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片柔软。 第16章 笨蛋夫君   “唔~!”   程淼搂着身旁的人一并躺在绵软的窝垫上,晒着暖融融的阳光,忍不住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硕大的鸟窝容纳两个人也丝毫不嫌拥挤,但偶尔转身时却还是可以触碰到鸟窝的边际,不过这反而还徒增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程淼枕着陶温炀的胸膛,嗅着对方身上好闻的气息,一脸餍足地轻轻蹭动了几下脸颊。   想起陶温炀还没夸自己,程淼当即有些迫不及待地撑坐起身,两手圈锢在陶温炀的身侧,眼巴巴地望着陶温炀,暗含期待道:   “夫君,你觉得我搭的窝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嗯,很厉害。”   陶温炀强自镇定地微微勾唇一笑,却是半点不敢动弹。   他生怕自己多动一下,身底下这未经质检就直接承载两个成人重量的鸟窝,便会因此倏然崩塌散架。   而且此时,陶温炀沉浸在自己刚才被程淼一下子抱起来的惊讶之中还有些没回过神。   加上身下垫子的质感如云朵般过于绵软轻和,恍恍惚惚间,陶温炀都要感觉自己还身处梦中了。   不过……垫子?这是哪来的垫子?   陶温炀感受着身下的柔软,神智渐渐回笼的同时,心中也不免升起了些许疑惑:这是淼淼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拿过来的吗?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正沉思间,陶温炀便觉肩头一重,他下意识抬眼看去,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不知何时又从旁边挪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并且正抵在那里睡得正香。   “呼……”   听着耳畔边传来的均匀轻软的呼吸声,陶温炀感觉自己的睡意也渐渐涌上心头。   很快,陶温炀的眼皮便不知不觉耷拉了下去,跟着身旁人一同进入了梦乡。   等陶温炀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到了中午。   感受到腹中隐隐的饥饿,陶温炀正准备喊淼淼起床吃饭,一低头却发现原本乖巧窝在自己怀中酣睡的人,不知何时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陶温炀蓦地坐起身,刚想要起身去找寻程淼,就看到轮椅正静静停放在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   “……”   见状,陶温炀只能无奈地放弃行动的想法,取出手机给程淼发了条消息,然后坐在那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耐心等待程淼回来找自己。   不过不得不说,陶温炀对他身下的这个鸟窝有了改观,虽然没有经过质检,还没有使用胶质就只是纯手工拼接而成,但显然还是很坚固的。   他和程淼两个人躺在上面那么久都完好无损,他刚才那么大动作也没有丝毫晃动,俨然可见其质量。   正当陶温炀等着等着,又被太阳晒得有些困顿时,他却是突然听到了一阵清脆润泽的鸟啼声从暖房外传来。   “啾啾啾!”   陶温炀精神微振,就看到一只圆润小巧的白色小肥鸟冲进暖房,用力地扇动羽翼朝自己飞来。   小肥鸟的体型异常小,看着还没自己的巴掌大,圆滚滚的一小团,似乎一只手就能将其包裹在内。   它通体奶白,只头顶和颈侧染了一层淡葡萄酒般的浅紫色泽,细短的鸟喙和身下的一对小鸟爪则是犹如氤氲着淡粉的玉石质感,模样异常精致可爱。   陶温炀看着那只小肥鸟毫不犹豫地飞向自己,便忍不住对它缓缓摊开了手掌。   而不出意外地,那只小肥鸟也果然乖乖落在了自己的掌心。   “啾啾!”   小肥鸟轻叫两声,自来熟地低下小脑袋在陶温炀的掌心蹭了几下。   见此情形,陶温炀不由得心口微软,用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小家伙软乎乎的脑袋,又顺了顺它身上松散蓬松的羽毛。   “啾!”   小肥鸟微微抬头,两只圆溜溜的黑豆眼目不转睛地望着陶温炀,看着很是机灵聪敏。   陶温炀还想再摸几下小家伙,却被对方歪头轻轻顶开了手指。   见状,陶温炀还以为小家伙是想离开了,便配合地收回了要顺毛的那只手,没再叨扰它。   没曾想对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歪了歪脑袋,转而用细细小小的鸟喙梳理起了自己雪白的羽毛。   陶温炀看着小肥鸟给它自己梳毛的动作,嘴角不自禁勾起了温和宠溺的浅笑,早已经忘了自己先前想要做的事情。   直到小肥鸟给自己梳理完毛发,陶温炀才惊觉程淼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来找自己。   “淼淼不会是出事了吧……”   陶温炀没有察觉自己把心里的担忧对着小肥鸟低喃出了声,他再次看向远处可望却不可及的轮椅,迫切地想要坐上去找人。   陶温炀没有注意到自己掌中的小肥鸟歪了歪头,晶亮的黑豆眼中还流露出了人性化的疑问。   “啾!啾啾?”(夫君我就是淼淼呀!我没有出事呀?)   肥啾·淼轻叫几声,见陶温炀视线专注地看向远处的轮椅,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错了事,离开前竟然忘了把轮椅推到夫君随手可以碰到的地方。   最近在人间吃的东西太多,那些东西虽然比仙界的灵果灵植美味且口味多变,但却远不如仙界的食物灵气多。   以至于才不到一周,他的体内就积累了许多无法吸收的杂质。   不过程淼本身就有换羽期,那些杂质便全部都被他暂时存储到了身上那些随时可以替换的轻细软羽之中。   他刚才急着离开就是为了要更换形态到暖房来,清理那些积攒了杂质的软羽。   “啾。”   肥啾·淼有些心虚地低叫一声,而后连忙扇动着翅膀飞向轮椅,用圆润的小脑袋顶着椅背将轮椅给推到了陶温炀手边。   陶温炀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梢。   不过随着他视线一转,看到小肥鸟正一副邀功模样地围绕着自己不停轻叫时,陶温炀便顾不上再惊讶了。   他连忙伸手捧住小肥鸟轻抚了抚,温声哄道:   “好乖。”   “不过我要去找淼淼了,小家伙你先自己玩一会吧。”   陶温炀只又捧着小肥鸟亲昵了一会,便出于对程淼太久没出现的担忧,很快就放开了小肥鸟,扶着把手将自己给挪到了轮椅上。   “啾啾!”(我就在这里呀!)   被放开后,肥啾·淼当即追上去对陶温炀急叫了两声。   见陶温炀不理会自己,肥啾·淼也忍不住有些气闷地自顾自扇动翅膀往客厅飞去,他也不要理夫君了!   “啾!”(笨蛋夫君!) 第17章 生气了你自己猜   刚来到人间时,程淼以为“绿洲”门口的安保室是一个针对他的巨大陷阱。   虽然经过之后一段时间的了解,他已经知道那陷阱其实只是一个乌龙了,但受到这件事的影响,程淼对那形同水镜石的摄像头还是生出了由衷的警惕之心。   尤其是在了解到那些摄像头还有联网功能,只要有权限的人都可以随意查看里面录制到的内容之后,程淼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了。   所以如今,凡是可以看到摄像探头的地方,程淼都统统不敢显露出半点自己的不同之处来。   而不巧,陶家因为占地太过广袤,出于安全考虑,就在很多人力有可能顾及不到的地方安装了探头。   这些地方里,除去陶家出入口的一些关键位置,还包括了许多放有贵重物品的房间。   其中,暖房就因为放置了太多名贵花草也被包含在内,同样装有监控。   这也是程淼想要变回原形梳理杂羽,却还要率先离开暖房的原因——他主要是不希望有摄像头拍到自己变身的过程。   不过也是程淼运气好,他最初进入陶家时,就因为走的空路太过偏僻,恰好避开了陶家所有监控的拍摄范围。   但这种成功让程淼自己再复制一遍,他却也不能保证自己还可以再次成功。   此时,因为陶温炀不理会自己,化身为肥啾的程淼怒气冲冲地扇动着小翅膀,一阵风般“咻”地越过了坐在轮椅上的陶温炀,然后先对方一步飞回自己位于客厅中的小窝,并坐在里面变回了人类形态。   变成人形时,程淼是可以选择用自己的羽毛化出衣服蔽体的,但他只能变幻出同色系的衣服。   虽然程淼觉得自己本体的颜色就很好看,但他却不喜欢穿与本体同色的衣服。   所以化为人形后,程淼身上除了会留一套羽毛自化的亵衣外,其他衣服都是在外面买了穿。   毕竟同色系的羽毛他都披了十几年了,好不容易可以化形,当然要多试一试其他的颜色了!   单人床附近的爬板是一个个小抽屉组成,平常既可以充作阶梯使用,又可以充当放置衣服的小衣柜使用。   程淼拉开床头的小抽屉,随手从中选了套黄底蓝纹的卫衣给自己换上。   他刚套好衣服,陶温炀便滑着轮椅驶入了客厅。   “淼淼,你在这里?”   陶温炀看到程淼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有些了然,原来是回来换衣服的吗?   “哼╭(╯^╰)╮!”   程淼听到问话,也不回复,只下巴微抬轻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他一想到自己刚才叫了陶温炀好几声,陶温炀都还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他就忍不住一阵气闷。   在程淼看来,他的夫君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秉着这种对陶温炀的崇拜感,程淼根本不认为对方有可能会听不懂自己的鸟言鸟语。   如果听不懂,那也一定是陶温炀没有用心听的原因!   同样地,也是因为这一盲目崇拜的观点,程淼虽然本身并不介意在陶温炀面前展露出自己的特异之处,但他也想不到要去主动和陶温炀解释或说明什么。   他们可是命中注定的爱人!   心有灵犀那都应该是他们之间最基础的配置!   既然如此的话,哪怕他不开口,陶温炀也应该可以领会他的内心,并通过那些他没有特意隐藏的细枝末节发现到他的秘密。   就算现在发现不了,那迟早有一天也肯定会发现的,哪里还需要他主动坦白什么嘛。   程淼理所当然地这么想着。   但他的这种想法就和他生的气一样,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此时,陶温炀就半点没有察觉到程淼在生气,因为对方轻哼的那一声软乎乎的,听着就跟撒娇一样,毫无威慑力。   在确认了突然消失的程淼安然无恙后,陶温炀微松了口气,嗓音温和道,“时候不早了,一块下去吃饭吧,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吃饭?”   程淼闻言眼前一亮,顿时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的事,光着脚踩着爬架就“噔噔噔”下到了地面。   随后程淼微踮起脚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条裤子,一边急匆匆抬脚往前走,一边趔趄地把裤子往腿上套。   路过陶温炀时看到对方怔愣在原地没有动弹,程淼还不忘抽空催促道:“夫君我们快走呀,不然饭菜凉了就不好吃啦!”   “哦,好。”   陶温炀听到提醒后蓦地回过神来,连忙垂下眼睫,收回自己刚才不自禁落在程淼双腿上的视线,同时竭力让自己忘记那一眼瞥到的修长白皙。   “走吧。”   陶温炀驱使着轮椅跟上已经要跑远的少年。   临走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毫无遮掩的客厅,盘算着马上要在爬架周围再装些帘布。客厅现在的私密性还是太差了些,隐私毫无保障,用来住人还是显得有点勉强了。   想到就做。   陶温炀刚下到一楼,就让何叔帮忙去联系相关的专业人员,等他和淼淼一顿饭吃完,三楼客厅的帘布也已经装好了,在等待验收。   陶温炀拿起餐巾擦拭嘴角,“淼淼,我去看看安装效果,你要一起吗?”   “我想去暖房玩。”   程淼摇了摇头,在他看来,窝在小窝里晒太阳可比看那什么帘布要好玩多了。   “好,那我一会去找你。”   陶温炀抬手摸了摸程淼的脑袋,先一步乘着轮椅往电梯滑去。路上经过厨房门口,看到里面有厨师在准备果盘,陶温炀不知怎么地想到了自己先前遇到的那只圆滚滚的小肥鸟。   刚才自己急着去找淼淼没有理会它,它好像掠过自己单独飞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也要去觅食。   水果的话……好像小鸟也是喜欢吃的吧?   就是不清楚那只小肥鸟是什么品种的,那蓬松圆润、球一样的一小团,体型看着像是银喉长尾山雀,但它身上的颜色白中有紫,这点又与之截然不同,看着更加优雅贵气。   陶温炀按捺下心中的疑问,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进厨房取了一点水果揣进口袋里。   他拿的都是樱桃草莓这样味道香甜还小巧的果实,口袋里塞上一把也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拿好“装备”,陶温炀怀揣着莫名的期待,复又回到了三楼客厅。   此时的客厅与前些日子相比,已然是天差地别。   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原地划出了一块半圆形的面积,这块半圆的边缘从房顶嵌入的滑轨中,直直往地面垂落了一整块奶油黄的幕布。   幕布从左右两端都可以滑动,不用的时候可以在一端束起,放下又可以严严实实地将半圆里面的巨大爬架给整个笼罩,看着很是简洁清爽。   陶温炀检查完帘布确定没有问题,便结好账送走了工作人员。   不过全程,陶温炀都没有再遇到那只小肥鸟。   是因为刚才人太多,装修动静太大已经被吓跑了吗?   陶温炀隐隐有些失落。   或许是出于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就像是知道离自己近了也会倒霉一样,总之陶温炀从小到大都还没有遇到过敢于主动靠近自己的小动物。   刚才那只白色的小肥鸟还是第一个主动靠近他的。   算了,可能他就是没什么动物缘吧。   陶温炀无奈地摇摇头,不再惦记这事,想着淼淼可能已经到暖房了,便转身直接往暖房滑去。   “淼淼?”   不过进入暖房之后,陶温炀转了一圈却是都没找到程淼的人影。   正思忖着自己是在原地等待,还是出去找人,陶温炀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轻软鸟啼声传来。   他下意识循声望去,就看到自己先前惦念的小肥鸟正像颗炮弹似的直直冲向自己。   “啾啾!”(夫君我来啦!)   圆润白软如同小汤圆的肥啾·淼,轻叫着飞到了陶温炀的肩头落下,然后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依恋地蹭了蹭对方光滑的脖颈。   因为客厅刚才被几个陌生人占据了,程淼特意又找了个没有监控的空房间变幻好形态,才得以飞过来和夫君一起享受美好休闲的晒太阳时光。   陶温炀感受着脖间绵软的触感,唇角不自觉间勾起了温和浅笑。   “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吃的。”   也没想过小肥鸟能回复自己,陶温炀话音刚落,便又自顾自地从口袋中取出了一捧樱桃和草莓,单手握着将它们递到了小肥鸟的嘴边。   “啾!”   看到鲜红的果实,肥啾·淼圆睁的一双豆豆眼越发锃亮,当即迫不及待地低头啄向一颗樱桃,用粉玉般的小喙叼着果肉吃了起来。   陶温炀也不嫌累,就那么半抬着手举了全程,把小肥鸟给喂了个饱。   “啾~”   肥啾·淼吃得肚子圆鼓,球一样的身材又膨胀了些许。他愉悦地轻叫一声,用体型来表示自己对这餐喂到嘴边的饭后水果很是满意。   但吃饱喝足就想躺着,肥啾·淼咂巴几下嘴,然后吃醉了一般、晃晃悠悠地飞进了自己搭的窝椅之中趴下,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   陶温炀望着那跟自己一个拳头差不多大的小家伙,稳稳当当地在一个可以容纳两个成人的青绿鸟窝里安了家,就像看到一颗小芝麻占据了整片西瓜地的滑稽画面,一时间险些笑出了声。   不过这里好像也没有其他窝可以给小肥鸟待。   这么想着,陶温炀下意识环顾四周,然后就看到了先前程淼搭建窝椅后剩下的一堆边角料。   那些边角料都是一些零碎的木条软屑,原本看它们没什么用是打算直接扔掉的,但现在再看,也不是不能废物利用一番。   陶温炀滑着轮椅上前,然后一边回忆着程淼先前的操作步骤,一边在那些零碎的细小木条里挑挑拣拣,按照那些步骤一点点编织出了一个掌心大的青色小窝来。   捧着筑好的小窝,陶温炀拾起一根“丫”字形小树杈,将树杈严严实实地别进了大窝外层的一处缝隙之中,然后又将小窝卡在了树杈尖端的凹槽。   ——大小两个窝窝便完美地融为了一体,浑然天成地就像是大窝又戴了一顶小帽子。   陶温炀又四处找了找,没找到多余的软垫材料,便临时取下自己的领带,将其叠了好几层铺在了小窝里面垫着。   这一切做好之后,陶温炀便不由分说地将趴在大窝里打盹的小肥鸟给挪到了小窝里面。   而后小肥鸟就那样圆润且完美地卡在了小窝之中。   若不是小家伙那软弹的身体,不时还会随着它的呼吸起伏晃荡几下,陶温炀都快以为躺在窝里的其实只是一颗蛋了。   陶温炀试着抬手在小肥鸟屁股上轻戳了一下,指尖微微陷了下去,然后很快又被绵软的触感给弹了回来。   听着对方喉间溢出的一阵哼哼唧唧的抗议声,陶温炀唇角弯了弯,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第18章 矜持一点   沉浸在单纯的逗宠乐趣之中,陶温炀过了许久才蓦地想起淼淼还没有过来暖房。   随后紧跟着,陶温炀又记起来眼下这个大鸟窝便是对方亲手搭建好的。   淼淼显然是很喜欢他自己搭的这个窝椅的。   若是让他看到自己没征询他的意见,就在窝椅上边又加了个小鸟窝,还自作主张让一只小肥鸟住进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惹他不高兴……   想到这里,陶温炀莫名有些忐忑和心虚。   但小家伙这么可爱,淼淼看到了应该也会喜欢的吧?   怀揣着这样的侥幸心理,陶温炀在脑中默默斟酌起了措辞,打算等一会程淼进来看到小肥鸟之后,就介绍对方和小肥鸟认识——让程淼尽快接受小肥鸟存在的同时,也争取让对方能够同意出借一部分的窝椅使用权给小家伙。   没错,陶温炀已然动了收养小肥鸟的念头。   不过一直到他彻底打好腹稿,陶温炀都没有看到程淼的人影出现在暖房之中。   奇怪,淼淼今天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已经习惯了被程淼时刻跟随的陶温炀,不由得对此感到有些不适应。   陶温炀接下来又耐心等了一刻钟,见程淼依旧没有现身,他终于等不下去了,当即驱使轮椅出去找人。   但当陶温炀在三楼转了一大圈,又回到暖房时,却是既没有找到程淼,再抬眼竟然连原本熟睡在窝椅上的小肥鸟的踪影也失去了。   陶温炀:“……”   他第一次发现了家太大也是一个缺点。   正思忖着要不要打通电话给对方问一下,一道熟悉的清脆声音便从他的身后传来,紧跟着有温热的体温揽着他的肩膀从后面覆盖而来。   “夫君!”   程淼趴在椅背上猛地抱住陶温炀,眼中是快要满溢的欣喜与依恋。   “夫君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程淼说着忍不住脸颊贴着陶温炀的脖颈蹭了蹭,当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下多出了一个小窝,并且嗅出了那是陶温炀亲手筑造的以后,他就迫切地想要这么做了。   不过当时陶温炀不在身边,他也需要先离开暖房找地方变幻形态,便只能暂时按捺住自己的那股冲动。   而按捺到现在,等他终于再次见到陶温炀,他心中的兴奋与喜悦却是依旧丝毫不减,反而还愈演愈烈了。   “咳,矜持一点,这种话不要随便挂在嘴上。”   陶温炀不知道是被蹭得还是被那番直白的告白给躁得,一层滚烫的红色迅速从他的脖子蔓延到了耳垂。   “就说就说!我就是喜欢夫君嘛!”   说话间,程淼直接绕到陶温炀身前跪坐在对方腿上,而后勾着陶温炀的脖颈用力往对方脸上亲了一口,那“吧唧”一声在寂静的暖房中显得异常响亮。   “喜欢凭什么不能说!”   程淼伸手捏住陶温炀的脸颊肉,轻轻往两端扯了扯,“夫君,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陶温炀被问得视线不住地往旁边飘移,而后不等程淼追问,他忽然在程淼唇边发现了几抹鲜红的水果汁液。   “怎么吃完水果嘴也不擦一下。”   陶温炀不由得感觉有些好笑地抬手拭去对方唇边红润的果汁,不过难怪他半天找不到人,原来是躲在一楼吃水果吗?   有了这个发现的缓冲,陶温炀的精神也不再像刚才那么紧绷,但为了防止程淼继续追问下去,他还是语气略显生硬地发起了一个新话题,“……我记得再过十几天就是你生日了?”   先前将程淼的户籍挂靠在他家的户口本上时,陶温炀就问过程淼的出生日期,程淼的生日在7月5号,再过不久便是了。   “对呀!夫君终于决定要跟我结婚了吗?是不是不用非要等到我过完生日啦?”   程淼闻言眨巴几下黑亮的大眼睛,他对自己的生日并不怎么上心,他只在意陶温炀先前说过两人结婚的事情要等他过完生日再谈。   现在夫君突然提起这件事,岂不是夫君在表示愿意提前和他结婚了?   “……”   陶温炀被问得越发语塞,程淼不提这茬的话,他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曾答应过等对方过完生日就会细谈结婚这件事了。   定了定神,陶温炀脑中思绪飞转,他很快便想到了一个新的更完美的借口可以继续把这事拖下去,“淼淼,结婚这是大事,我们总不能草草了结。”   “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要见一下你的家长,等征询过他们的同意才能跟你结婚。”   虽然这么多天过去,陶温炀依旧没有找到程淼家人的半点音讯,但单就程淼自己偷跑出家门的情况来看,程淼一听到自己提起他的家人肯定是会心虚不安的,绝对不会有底气和自己纠结到底。   “见…见他们干什么呀,夫君你跟我都同意不就好了……”   果然听到这话之后,程淼的音量立刻在不自觉间减弱了下去,两根食指也扭扭捏捏地对在了一起。   “总之这事等见到他们以后再说。”   陶温炀摸了摸程淼的脑袋以作安抚,态度自然地接着自己先前提到的话题问道:“我刚刚是想问你有没有想要的生日礼物?”   程淼蔫蔫地摇了摇头,还有些沉浸在心中因为想起家人而升起的隐隐不安之中。   要是现在见到爹爹他们,自己的屁股一定会立刻就被打开花的,那样肯定会在夫君面前好丢脸……   到了那个时候,夫君看到自己丢脸的一面,肯定就更加不会愿意和自己结婚了!   不行,不能就这样干等着被打,他必须得趁着爹爹他们找到自己之前就和夫君结婚!   那样到最后自己好歹还能捞到一个夫君,不算是被白白挨一遭打!   念头闪动中,程淼很快坚定了想法,暗暗捏拳给自己打了打气。   “那等到了那天我们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陶温炀丝毫不知道这短短几秒的功夫里,程淼到底做下了什么决定,他还在试图和程淼认真探讨自己为对方做下的生日计划是否可行。   “你喜欢梧桐林吗?骊山那边有一片梧桐林,这两个月都处在花期,我们到时候可以一起去那边逛逛。”   陶温炀注意到程淼所选取的窝椅的搭建材料就是梧桐木,他猜想对方应该是会喜欢梧桐林的风景的。   “梧桐林?好呀好呀,我们到时候一起去看!”   听到陶温炀的话,程淼蓦地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用力点了点头,开始期待起自己生日的那一天。   到时候……他要在漫天花雨中给夫君一个大惊喜! 第19章 他不是圣人   时间在陶温炀不时投喂小肥鸟的日子中悄然流逝到了7月。   起先,陶温炀还等着程淼自己发现窝椅上多出的那枚小鸟窝后,会主动询问他相关事宜。   但不曾想,这都半个多月过去了,程淼竟然像是完全看不见小鸟窝一般从来没问过他什么。   而如果让陶温炀直接向程淼言明自己擅自改动了程淼的作品,陶温炀一时间却又有些开不了口。   于是陶温炀便干脆暂且略过小鸟窝不提,想要直接介绍淼淼和小肥鸟认识。   可奇怪的是,但凡每次陶温炀想要主动领着淼淼去看小肥鸟时,他便不是找不到人就是找不着鸟——总之陶温炀至今都还没遇到过两者正好同时在场的情况。   这样的次数多了,加上小肥鸟当前更像是处于散养状态,说不定哪一天就会主动离开寻找配偶去了,陶温炀也就渐渐放弃了主动介绍两者认识的想法,决定让一切顺其自然发展。   如今,陶温炀对小肥鸟已经越发了解,知道小家伙除了喜欢吃各种水嫩香甜的水果,还有口感丰富的各种谷物外,竟然连辣椒都喜欢吃。   这一点倒是和淼淼有些相像,他也很是嗜甜嗜辣。   等到5号这天一大早,陶温炀和程淼动作利落地解决了早餐,一切准备就绪后,便一同坐上了前往骊山的车。   程淼今日一袭嫩黄色的古袍,款式繁复且正式,表面绣有层层叠叠的暖白色羽毛状暗纹,当阳光落在上面会映射出熠熠的浅影,看着异常精致华美。   但比衣袍更为耀眼的,却还是身着它的主人。   少年唇红齿白、眸如点漆,一头如瀑长发被一根玉簪在脑后随意挽起,几缕发丝散落在脸侧,看着肆意又生动。在鲜亮衣袍的衬托下,像是从书画中走出的矜贵小公子。   陶温炀初见到这样装扮的程淼,不由得感到了些许惊艳,并由衷地认为还是古装更符合对方的气质。   不愧是隐世家族培养出来的少年,哪怕有些认知错乱,也是寻常人难以比肩的存在。   而程淼显然是不知道陶温炀又在无意间怀疑了他的头脑,他自己换好着装之后,便又兴冲冲地抱出了另一套古服递给陶温炀。   那是他从仙界特意为陶温炀带来的衣服,可以自动修正大小,所以他并不担心陶温炀穿着会不合身。   陶温炀原本是打算从他衣柜里那一排排、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西装中随便挑一套出来直接穿上了事的,但在程淼的强烈要求下,陶温炀最终还是换上了程淼送给他的那套古服。   古服通体呈青黑色,与程淼身上的似乎是配套的情侣装,衣服上的种种细节互相对应,同样绣着羽毛暗纹,并且那羽毛是偏鸦青的光泽,在阳光照耀下就像是有黑羽散落,与程淼身上的白羽恰好是截然相反的两种颜色。   陶温炀也不知道这衣服是程淼什么时候为自己买的,但那家店铺显然制衣技艺很是高超,连他的尺寸都不需要测量,只是均码的服饰竟然就已经很适合他的体型。   但合身并不意味着陶温炀就能迅速适应古装所带来的独特宽松感。   此时坐在车里,陶温炀有些不习惯地理了理手臂拖曳着的丝滑长袖,又有些不自在地拨了拨覆在他颈后的半长黑发,好一会才勉强忽略掉自己身上与往常习惯并不相同的新变化。   说到头发,因为一段时间没去理发,陶温炀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稍稍披散在肩的程度。   平常他都是直接用皮筋随手扎起,今天为了配他身上这套古装便直接散在脑后,两者搭配起来看着也算是和谐。   不过事实上,陶温炀前些天其实已经联系了理发师上门剪发,但程淼看到来人之后却是直接拦住了对方,说什么都不肯让人对陶温炀的头发动刀子,最后陶温炀剪发这事便算是不了了之。   陶温炀接下来也没再次提过要找人理发,他的头发也就这样变得越来越长了。   “呜……好闷。”   程淼脑袋歪倒在车窗上,整个人蔫哒哒地提不起精神来。   “再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陶温炀让程淼靠在自己肩头,然后打开两侧窗户,让自然风得以流窜进来。   看着唇色微白的人,陶温炀不禁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发,温声安抚道:“等回去的时候,我让司机开敞篷车来接我们,这样你应该可以好受些。”   因为骊山位于易城的偏远县区,距离他们所居住的“绿洲”很是遥远,哪怕因为地理位置太偏去的路上不会堵车,开车到那里也要将近两小时。   所以为了避免舟车劳顿,陶温炀计划中本就是要在骊山住一晚的,还直接预定了骊山那里的旅舍。   而期间司机都是自由行动,对方本就打算直接回城休息,就算让对方第二天换辆车来接他们也并不麻烦。   “嗯……”   程淼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嗅着他面前熟悉的气味,精神渐渐放松了下来,很快便陷入沉睡。   陶温炀眼睫微垂,神情温和地望着靠在自己怀中的少年,心底不禁翻涌起阵阵柔软的情绪。   他没有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程淼的家人不但依旧还没有找上门,与之相关的消息也一如既往的没有得到丝毫进展。   与此同时奇迹般地,他的身体这么多天以来竟然也没有继续恶化下去,体质隐隐地还有了些许增强。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陶温炀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丝妄念。   或许淼淼其实是被家人抛弃的?也或许自己的身体可以慢慢康复呢?   那么他是不是就不用非要将淼淼送走,也有资格和淼淼在一起了?   而且就算淼淼的家人找来了,只要他的身体可以一点点恢复下去,那他其实也是可以试着争取一下的吧……?   事实上,陶温炀如今已经快要习惯有程淼陪伴在旁边的生活了。   如果这时候程淼真的被他的家人带回去,他甚至不敢保证自己有信心可以迅速调整好状态,重新让自己适应以前那一成不变的单调生活。   伴随着一阵令人感到心旷神怡的清香从窗口逐渐蔓延进入车厢,汽车也不知不觉间驶入了一片绽放着漫天花朵的树林。   是骊山梧桐林。   陶温炀侧头看向窗外交相辉映的淡黄、粉白与浅紫,心境不由自主地在清香中变得豁达开阔。   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哪怕之后他的身体无法恢复,他也想要自私地尝试一下正常人之间的爱恋。   不然他也是会不甘心的啊……   毕竟明明机会早就已经送上门来,那完全就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他又不是圣人,而就算是圣人也不一定可以经受得住那甜美的考验吧?   这么想着,陶温炀忍不住抬手轻轻探向怀中人的脸颊,珍视且郑重地在对方细腻的皮肤上缓缓摩挲了几下。 第20章 你自己收着吧   “唔?”   程淼感受到脸颊上传来的温热摩挲,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熟悉的俊美面容之后,程淼下意识弯了弯眼眸,然后将脸埋在对方怀中依赖地蹭了蹭,轻声喊道:   “夫君……”   少年刚睡醒的声音显得有些软糯黏糊,陶温炀听到后心口不自禁跟着软了软。   “到地方了。”   陶温炀抬手将少年脸侧滑落的长发轻轻勾到其耳后,温声询问道:“这边有一个常驻的花鸟集会,要先去那个集会逛逛,还是先去旅舍休息一下?”   “集会?”   听到集会二字,程淼当即精神一振,瞬间清醒了过来,而后他坐直身体,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有好吃的吗?”   虽然才吃过早饭不久,他的肚子还很饱,但在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程淼就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也不是不能再吃些其他的过过嘴瘾。   “有。”   陶温炀忍俊不禁地望着身旁眸光锃亮的少年,而后让司机在前面集会的入口处停车将他们放下来。   “你可以直接下班了,明天中午吃过饭再去旅舍接我们就行。”   陶温炀送走司机后,便和程淼牵着手并肩往集会里面行去。   一踏入集会,便是层层叠叠的浓郁的食物香气首先扑面而来,紧随着的是一阵阵热烈的吆喝声。   陶温炀向街道两边看去,可以看到空地上支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子和移动餐车,摊位周边也都围满了人。   对此,陶温炀不由得感到了些许意外,他没想到集会就算是地处偏僻,却依旧是人潮涌动,喧嚣一片。   担心程淼被人群挤散,陶温炀下意识紧了紧和对方相握的手,“淼淼,有看到什么想吃的吗?”   “想吃那个!”   程淼闻言不自禁舔了舔唇瓣,神情期待地指向了前面停着的一辆餐车。   因为餐车停得不算远,程淼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摊主卖的餐品,那是一朵朵被油炸得酥脆的梧桐花。   程淼从没想过梧桐花还能做成餐点食用,而且成品看着竟然还很不错的模样。   趁着上一个顾客刚离开,其他顾客又还没有出现的间隙,程淼反应迅速地几步跑到了老板面前,脆声道:   “我要一份梧桐花炸脆和两张梧桐花酥饼!”   “好咧!”   在程淼目不转睛的视线下,摊主抓了一把已经清洗过的小喇叭模样的淡紫色梧桐花,把它们放入稀疏的面糊中用长筷轻轻搅拌。   等梧桐花肥厚丰润的筒状花萼外都裹上了一层面糊,他便直接其放入油锅炸制。   做完这些,摊主也没有干等着炸脆出锅,而是又从事先备好的、已经调好了料的大盆面团中揪下了两小团,将它们分别压成了饼状,接着也一同放入了油锅。   经过滚油的煎炸,梧桐花原本的独特清香被激发地更加彻底,在面糊的裹挟中还迸发出了另一种诱人的风味。   程淼深吸了一口窜到鼻尖的浓郁香气,等餐点做好付完账后,他喜滋滋地接过打包袋,迫不及待地就取出一块酥饼咬了一大口。   随着一道清脆的咔嚓声,程淼嘴中瞬间弥漫开来一股鲜甜爽脆的独特口味,随着咀嚼,还有些许酸甜的汁水迸溅在他的舌尖,层次更显丰富。   程淼不由自主地又接连咬了好几口,没一会就把手掌大的一整块酥饼都给吃光了。   想到陶温炀还没尝到味道,程淼按捺住心底的不舍,将另一块酥饼递到了对方嘴边,“夫…温炀,你也吃。”   陶温炀望着程淼那眼巴巴的一副和酥饼难分难舍的小模样,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随后他只咬了一口就把饼给推了回去,“我不喜欢吃这些,你自己吃就行。”   顿了顿,陶温炀又补充道:“想吃就再买,又不是买不起。”   “不行!”   程淼却是果断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稍显圆鼓的肚皮,理所当然地道:“要留着肚子吃其他的东西的。”   “……”   陶温炀听到这话当即又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哽噎感,他望着身旁又开始用签子叉炸脆吃的人,忍不住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同时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这次出来有记得带上消食片。   程淼一边吃着炸脆一边往前走,因为他腾不出空闲的手,陶温炀也就没再牵住对方,只又多分出了几分心神放在程淼身上,一步不离地紧跟在对方旁边防止两人走散。   “哎!小帅哥你等等!”   两人才走出没多远,摊主就急冲冲地攥着一张纸条追了出来,“这是你刚才消费可以领到的抽奖券!我刚刚忘了给你了。”   “抽奖券?”   陶温炀替程淼接过纸条,不用摊主多作解释,陶温炀的目光只需要在餐车附近扫动一下,就能够明白了始末。   近两个月集会主办方都有活动——在每个参与活动的摊位中,凡是消费满18元就能领到一张抽奖券。   每人每个摊位最多可以领取一张奖券,整个集会累计叠加起来,则是最多可以领取9张奖券。   每张奖券就是一张很简陋的盖着红印的纸条,凭借奖券到主办方临时搭建的棚子那里,就可以在抽奖箱里参与摸奖。   一张奖券就是一次抽奖机会,因为奖券的上限是9次,所以每个人最多只能抽奖9次。   而根据主办方张贴出来的宣传海报来看,这次活动的奖品也很是丰富,小到消费券、洗衣液等,大奖还有扫地机器人、笔记本电脑这些压轴。   也难怪会吸引来这么多人参加集会。   陶温炀见此终于明白集会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了,恐怕大部分都是想着出来游玩散心的同时,也能凑个热闹抽几次奖看看能不能捡到大便宜。   不过陶温炀对这个什么抽奖活动却是了无兴趣——毕竟他这么多年就从来没中过奖。   “淼淼,这张奖券你自己收着吧。”   陶温炀操控着轮椅加速滑到程淼近处,而后不由分说地将纸条给塞进了对方腰间挂着的荷包里。   “夫君你替我收着不就好啦?”   程淼见状不禁疑惑地眨了眨眼睫,嘴中咀嚼着炸脆的同时,又顺手叉起了一块梧桐花递到陶温炀唇边。   陶温炀下意识咬住梧桐花嚼了嚼,将其咽下的瞬间,他的喉咙也像是被哽住一般感到了些许滞涩。   “放我这里的话……”   陶温炀勉强勾起唇角,佯作轻松地温声笑道:“是可能会染上霉运的……” 第21章 和小肥鸟不一样   虽然认识淼淼以后,陶温炀感觉自己不但身体状况逐渐趋于稳定,就连霉运都好像跟着消褪了一些,身边没有再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古怪事件。   ——包括但不限于“出门下雨、进门雨停”,“上一秒机器在自己面前停止运转、下一秒在其他人面前运转良好”,“冬天洗澡洗到一半热水器突然故障”这些事。   但事实上,陶温炀知道,他在离开淼淼的地方被打回原形之后,依旧还是会顶着别人诧异的目光,永远买不到自己的第一选择项。   他的运气在本质上并没有任何改变。   或许曾经年幼的时候,陶温炀还会失落、不甘,乃至怨愤,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早就逐步学会了与自己的霉运坦然共存。   陶承衍经常说自己对他而言就是那种异常可靠的大哥,是他可以在外肆意拼搏的后盾。   他觉得哪怕泰山崩于前,自己也一定会面不改色,因为什么事情都无法在自己心中掀起太大波澜。   他还说,每每他遇到了什么令他抓耳挠腮的难题,只要想到自己的从容不迫,他就能够慢慢静下心来,学着自己慢慢将困难解决。   在陶承衍眼里,自己是他可以学习的榜样,是一个情绪永远稳定的靠山。   但陶承衍却不知道,陶温炀曾经究竟有多厌弃这样的自己。   他陶温炀之所以可以事事波澜不惊,那都是因为他倒霉惯了。   他更宁愿当一个在世俗眼里不那么成功的普通人。   生活中偶尔会触霉头,但偶尔也会幸运,可以因为霉运感到不悦,也可以因为幸运低呼出声。   ——而不是像这样一成不变的一直倒霉下去。   陶温炀本以为自己已经对他的这份霉运习以为常。   他也确实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都内心平静无比地打趣自己的这份霉运。   但就连他自己都是现在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任何人里面是不包括程淼在内的。   “我一向挺倒霉的……”   陶温炀自嘲地用力扯动着嘴角,“……所以淼淼你还是自己把奖券收好吧。”   陶温炀感觉亲口向程淼道明自己的霉运可能传给对方,就像是亲手扯下自己身上盖着的一块黑布,将黑布下遮掩的不堪都暴露在了阳光下。   淼淼会有什么反应呢?   是像其他人一样对此感觉惊异,还是会害怕自己会带给他灾厄,抑或是同情自己的遭遇?   陶温炀脑中思绪不受控制地纷杂涌动着,然后他就看到面前的少年弯身贴近自己,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嘴角,一脸不赞同地道:   “夫君,你不想笑干嘛还要笑,这样一点都不好看。”   随着陶温炀嘴角僵硬勾起的弧度被指尖缓缓推平,程淼眉间蹙起的小褶皱也跟着慢慢舒展了开来,他上下打量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这样就好多啦!”   收回手的功夫,程淼又顺势在陶温炀的脸颊上悄悄捏了一下,而后他一边弯着眼眸偷笑,一边又叉起一块炸脆喂给陶温炀。   在陶温炀咀嚼的时候,他才抬手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储物袋,对刚才陶温炀让他自己收好抽奖券的事情做出回复:   “夫君,我的运气很好的。”   “你运气不好的话,我可以把我的运气都借给你。”   “所以夫君,这张抽奖券就先放在我这里攒攒运气,到时候你拿着这张奖券去抽奖,我包你肯定可以中奖哦~”   说到最后,程淼对陶温炀眨了眨眼睛又挤了挤眉毛,还不由自主压低了音量,活像是某个要搞暗箱操作的票贩子。   “……”   陶温炀望着面前挤眉弄眼的少年,险些没被呛住,刚才心底翻涌的种种负面情绪也再也无法维持下去,直接随之烟消云散。   但不得不说,这样生动的少年真的很让人动心。   陶温炀被长袖所遮掩的指尖,跟随着他的心脏一同不受控制地轻颤了颤。   陶温炀攥紧手指,舌头卷过嘴中酸甜酥脆的花瓣缓缓咽下,而后他的唇边自然地倾泻出一抹清和浅淡的微笑,眸光温和地注视着程淼道:   “那就辛苦淼淼了。”   “都是为了夫君,不辛苦的!”   闻言,程淼又抬手拍了几下腰间挂着的储物袋,略显骄傲地轻抬了抬下巴,嘴上说着让人不用在意的话语,面上却是一副迫切求表扬、求顺毛的小模样。   陶温炀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却也愿意耐心配合着对方的小心思,继续吹捧道:“总之淼淼你真的是善良又大方,竟然连运气都愿意借出来给我用,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样待人那么真诚了。”   “这都是小事啦!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的!”   听着陶温炀用温沉的嗓音娓娓地夸赞着自己,程淼不禁笑得见眉不见眼,身上那些看不见的羽毛也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抚摸地越发服帖柔顺。   陶温炀望着少年喜不自禁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梢。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淼淼——不但喜欢听彩虹屁,对别人的夸赞也毫无抵抗之力?   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好哄。   察觉到这一点后,陶温炀唇角的笑意不自禁微微加深,但他也乐意就这么宠着对方哄对方高兴。   于是随后的一路上,程淼脸上的笑容就没再消下去过。   不但有好吃的东西吃,有好看的风景看,不时还有好听的话听,他这种小年轻哪感受过这种被蜜糖包裹的甜蜜攻势,整个人直接被哄得晕头转向的,咧起的嘴角比AK还难压。   正当程淼的脸都快笑僵硬时,远处围堵的人群突然传出一阵骚动,紧接着半空中一道黑影跌跌撞撞地突破了人群的束缚,奋力扇动着翅膀、直直朝程淼他们所在的方向撞来。   “唧嗷——”   那是一只体型小巧、颜色独特的鸟。   它头顶往后连带着两只翅膀都是一片漆黑,前额至肚腹处又都是一片纯白,仅在两边眼尾往下延伸出了2块黑色眼圈。   整只鸟黑白分明,和大熊猫的颜色排布有些相像。   因为家里养了一直小肥鸟的原因,陶温炀特意去了解过一些相关的鸟类知识,再加上黑鸟外形独特,他当即便认出来那只鸟的种类。   ——是白腿小隼。   “小心!”   眼看着小隼就要撞进程淼怀中,陶温炀连忙伸手将程淼拉向自己,防止对方被小隼那尖利的喙给刺伤。   毕竟那小隼虽然外形小巧看着无害,但它却也是实打实的猛禽。   和他家里散养的那只傻乎乎、懒洋洋,还需要不定期投喂的小肥鸟完全不一样……   小隼它可是会捕猎的。 第22章 这里没有小白   “阿嚏。”   程淼随手揉了揉莫名发痒的鼻尖,而后顺着陶温炀拉拽的力道直接跌坐到对方腿上。   但原本应该紧随惯性直直掠过他们的小隼,却是方向一转,目标明确地又扭头朝着程淼所在的位置飞去。   见状,陶温炀瞳孔骤然一扩。   他正要操控轮椅继续往旁边躲避,就看到坐在他腿上的少年忽地对着小隼伸出了一只手,并缓缓摊开了手掌。   程淼望着那只小隼神情认真地叮嘱,“你要乖哦。”   眼看着小隼真的要飞落在程淼的掌心,那本该令人感觉温馨的画面,却看得陶温炀忍不住一阵心悸。   一定会受伤的——   陶温炀回过神来,连忙按下轮椅的操控键,但因为他刚才怔愣了一瞬错过了最佳的躲避时间,最终黑白色的小隼还是成功落到了程淼的手中。   不过陶温炀想象中的少年被小隼啄得手掌一片血肉模糊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   本该极具野性的黑白小隼,在对上程淼之后就像是收敛了尖刺的刺猬般没有一点攻击的意图,只背着翅膀、静静站在程淼的掌心,看起来温顺乖巧至极。   陶温炀微松一口气,而后才有闲心去观察那只小隼。   他定睛看去,就发现小隼的一只脚爪上正拖拽着一条已经断裂的黑红棉线,但若是足够细心的话,就可以看出来那棉线原本应该是白色才对,现在的黑红则是在沾染了血污后又干涸所形成的颜色。   通过那断裂的棉线,不难想见那只小隼先前的生活——   它必定是被棉线禁锢在了一个封闭的牢笼中,为了重新获得自由,它开始日复一日地不断挣扎着尝试飞翔,结果却因为棉线捆扎的太紧,挣扎得也太过频繁,它的脚爪直接被磨出了血。   只不过因为小隼的脚爪本就偏黑,那些血迹现如今就和它曾经做过的努力一样,无法被人轻易看到。   所以它现在来找淼淼是为了求助吗?   陶温炀望着程淼掌心上那只站姿严谨、脚爪微微并拢,好似等待检阅的标兵般的黑白小隼,不由自主地作出猜测。   但因为发现了小隼脚上的伤口,陶温炀心中作出这个猜测的同时,却也不免生出了更多的疑惑:   野生动物在受伤之后的确是有可能会主动寻求人类的帮助,但那只是很小的部分特例。   事实上,能在野外生存那么久的它们,可能连同类都不会随便去信任,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对它们来说极具威胁的人类。   可以说绝大部分的野生动物都是对人类保持着充分警惕性的,对人类的情感更多的还是惧怕与忌惮。   所以当受伤之后看到人类,它们最有可能作出的反应是躲避与攻击。   也是因此,当看到小隼这样因为人类而受伤的鸟,在逃出牢笼的第一时间不但没有趁势远离,反而还找上了程淼这个与它的加害者为同类的人,陶温炀才会更加想不通。   正思忖间,陶温炀就看到远处聚拢的人群,在一片嘈杂声中挤挤挨挨地往他们所在的方向涌来。   或者准确地说,是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地紧跟在一个中年男子身后直奔小隼而来。   陶温炀注意到,为首的中年男子在看到小隼之后浑浊的眼睛明显亮了几个度,还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贪婪之色。   “哎哟哎哟,我家小白原来是飞这里来了!”   中年男子套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冲锋衣,身形精瘦矮小,皮肤蜡黄,嘴上蓄着脏兮兮的络腮胡,头顶稀疏的毛发底下是泛着油光的头皮,整个人看着十分不修边幅。   “这位小兄弟,多谢你刚才帮我抓住小白,后面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带它回去就好。”   黄陂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站在程淼手中的小隼,面上故作憨厚地笑了笑,也不需要程淼回应自己一个人就能说个不停。   并且在他说话的同时,他还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来,朝着小隼脚爪旁拖着的细长棉线伸出了手,试图直接拽过那条线。   见黄陂不知分寸地凑到了近前,陶温炀不悦地拧了拧眉,随后立刻操控轮椅往后退开了一大段距离,沉声开口:   “你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想把小白还我?”   看到小隼离自己越来越远,黄陂的表情一阵狰狞扭曲,但很快他又作出了一副老实人姿态,憨笑地指了指旁边围着的人,得意道:   “刚才大伙可都是亲眼看到小白从我摊位上飞到你这来的,你可别想霸占我家小白!大伙也都是明白人,肯定知道谁是谁非!”   “小白?这里只有西西,可没有你说的那什么小白。”   程淼嗅到黄陂身上隔着老远就传出来的浓重血腥味,不由得厌恶地皱了皱鼻子,“而且你不会以为你随便给西西取个难听名字,它就是你家的了吧?西西可不会认。”   “唧嗷!”   随着程淼的话音落下,原本安静站在他手心的小隼蓦地冲着黄陂发出一阵粗犷的啼叫,它亮褐色的虹膜中闪烁着冰冷凶恶的光采,似乎随时就会扑上去用尖喙划破黄陂的咽喉。   黄陂猝不及防间被小隼的叫声给吓地连退几步,待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只巴掌大的小鸟给吓得在人前出了丑,他当即脸色一黑,也不想再装下去了,直接有些不耐烦地大喝道:   “什么西西东东的,那就是我家小白,我劝你识相点就赶快把它还给我!”   想到刚才人群中有人对这只鸟报价3万,黄陂望着小隼的目光便越发垂涎贪婪,满脸都写着对小隼的势在必得。   “那就等警察来决断吧,我已经报警了。”   陶温炀安抚地拍了拍怀中明显情绪躁动的少年,他神色冷淡地看着黄陂,哼笑一声道:“但我很好奇你还敢不敢留在这里等下去。”   “白腿小隼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胆子,在非法捕捉到它之后,竟然还敢光明正大把它带到集市上来卖……如果你被抓到的话,应该要坐两三年的牢?”   “什、什么二级保护动物,这就是一只普通的小麻雀!老子吃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个了,屁事都没有!”   “我告诉你,老子可不是被吓大的,你以为就你这几句话能唬到老子吗?”   黄陂听到这话被吓得一哆嗦,想到刚刚众人对这只怪鸟莫名的狂热追捧,他心底已经信了一大半,面上却还是硬着头皮不肯承认。   “听你的语气你好像杀过不少麻雀?”   陶温炀默不作声地调整着手机中早已打开的录像界面,不动声色地追问道:“没有100也有50了吧?难道真的没人去找过你?”   “笑话,50,100的算什么?我一顿想吃过瘾就要吃个5,6只,吃了这么多年都要吃几千只了,我不还是好好在家待着?怎么可能会有人专门为了这么个小麻雀抓我进局子?”   说着说着,黄陂渐渐把自己给说服了,登时心底贪欲再起。   见陶温炀和程淼都是一副年轻面孔,更是不由得升起了要糊弄他们的心思。   于是下一瞬,仿佛刚才没有和陶温炀起过争执一般,他又讪笑着道:   “叔是老实人不会骗人的。”   “你们手里那只可不是什么保护动物,它就是只普通的小麻雀。只不过因为它颜色比较特别,我抓到了才没有舍得直接杀了吃,而是专门留着,想要带到这边来卖掉的。”   “哦……所以你现在是亲口承认了……”   “你不但非法捕捉并贩卖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还恶意捕杀了上千只麻雀?”   说话间,陶温炀不疾不徐地将手机中录制好的影像给备份到云端,而后他对着黄陂礼貌地笑了笑,晃动几下手中的手机,又悠悠补充道:   “对了,这位大叔,我刚才忘了跟你说——”   “从你出现开始我就已经在录像了,所以这里面现在记录了你所有的供词。”   “还有,麻雀可是国家三有保护动物,以你捕杀的数量来算……很遗憾,可能你接下来的十年都要在监狱里待着了。”   陶温炀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见黄陂一脸惊慌地冲上来要抢手机,陶温炀轻叹了一声,迅速操控轮椅避开对方的同时,他还不忘嗓音温和地宽慰了一句:   “别着急,一会我会替你亲手把证据转交给警方的。”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警笛声逼近,陶温炀微微抬了抬下巴,好心地用眼神示意黄陂看向朝他们走来的出警人员,轻笑了笑道:   “你看,警方这不就已经来了。”   黄陂看到几个身着警服的人快步走近自己,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银色镣铐,直接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再也看不出半点先前不停叫嚣的张狂嘴脸。 第23章 怎么会中奖?   进入集会附近的派出所中配合着走完流程,又提交了部分相关证据后,陶温炀终于得以重新恢复自由活动。   “等久了吧?”   陶温炀离开办公室来到大厅,看到坐在休息处静静等待自己的程淼,不由得垂下眼睫,语气无奈地笑道:   “淼淼,抱歉。都是我拖累了你,害得你在生日这天还遇到这种事。”   若不是受到自己的霉运影响,程淼这会儿本应该还在集会里无忧无虑地游玩的。   陶温炀心底隐隐有些愧疚,但凡是出门在外,他就从没顺利过。   虽然实质上盗猎小隼的人并不是他,当时小隼主动寻找的人也不是他,但陶温炀却始终觉得——   如果不是因为有他在场,或许小隼都不一定可以挣断细绳逃出来;就算它依旧逃出来了,它最开始也不一定会往他所在的这个方向飞,以至于让小隼缠上了程淼,引发了后续情节。   数万种可能中,他总是会接触到那个概率最小、本该是最难以出现的可能。   并且,最终选择报警、决定掺和进这件事的人也是陶温炀他自己。   没有人可以替他做出抉择。   明知道做下这个决定之后会引起一系列麻烦事,但陶温炀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   若是他当时选择了妥协,或许现在他们依旧还在集会中自在地游逛着——就像外面那些最普遍的游客那样。   陶温炀比谁都更希望今天的行程不会被打扰。   可不管是出于公义还是出于私心,在明知面前的人是一个虐待鸟禽的盗猎者的情况下,陶温炀做不到坐视不管,也做不到勉强程淼将小隼交出去以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陶温炀真的无法在面对程淼时不感到愧疚。   虽然他已经尽量减弱了程淼在这次事件中的存在感,但可惜……程淼因为与自己太亲近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牵扯了进来。   刚才自己在走流程的时候,程淼也被警员请去问了几句话,之后他还一个人在大厅里等了自己那么久。   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程淼心里会不会害怕。   “干、干嘛跟我道歉啊……”   此时听到陶温炀的话,程淼心中却是止不住地感觉有些发虚,只见他的眼睫如蝶翼般地快速扇动了几下,跟着声音嗫嚅地坦白道:   “明明…明明其实是我拖累了夫君……西西它也是特意来找我的。”   是因为他远远地听到了西西的求救声,之后用神识隔空切断了西西脚上连接着栖杆的棉线,又弄坏了关住西西的铁笼子,西西才得以成功逃出来。   但程淼当时想要解救西西也只是一时意气,他根本没想过后续要怎么办。   如果程淼还是在仙界的话,弱肉强食,他就算当着摊主的面砸了他的鸟笼子,摊主也肯定一句话都不敢说。   但这里并不是仙界,而是规矩繁多的人界。   程淼知道在哪里就要守哪里的规矩,偏偏他对于人间的规矩又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了解。   所以看着那个损毁了西西的家之后,还绑架虐待了西西的摊主在自己面前颠倒黑白的无耻模样,程淼当时尽管生气,一时之间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程淼知道,在自己不了解规矩的情况下随便动手是很容易好心办坏事的,说不定人间的某条规矩就能够保护到那个摊主。   于是他最后便只乖乖待在陶温炀怀中旁观,很理智地没有再干预其中。   所幸,夫君他果然博学多才。   甚至都不用动武,只是坐在那里随便说几句话的功夫,夫君就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令他感觉分外棘手的事情给顺利解决了,还叫人来把那个可恶的摊主给抓走了。   单看着那摊主最后关头惊慌失措、在地上东滚西爬的狼狈模样,程淼就替西西感觉解气的很!   至于陶温炀所担忧的程淼可能会感到害怕的事,那更是完全没影了。   程淼一路上跟着陶温炀来到派出所,他的心中始终都只有满满的新奇与探究。   就算过来这里没多久他就被喊去问话,他也只单纯地以为那是对方想要和他聊天而已,连紧张的情绪都没有出现过。   随后在等待陶温炀出来的那段时间里,程淼虽然因为看不到陶温炀难免会觉得有些无聊,但当发现西西受伤的脚爪正由于疼痛轻轻抽搐着,程淼就又忙着帮西西处理伤口去了,根本没闲心再去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此时,小隼西西脚爪上的那条几乎已经嵌入皮肉的棉线早就被取下,它纤细短小的鸟腿上也缠绕了一层窄窄的纱布条。   在程淼和陶温炀说话的时候,西西就像一个忠诚稳重的守卫般站在程淼的肩膀上,哪怕伤了一条腿也丝毫不影响它昂首挺胸地站地笔直。   “夫君你会不会怪我啊……?”   程淼一边说着,一边不时抬眼偷瞄陶温炀一眼,将陶温炀脸上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听到程淼的问话,陶温炀不由得怔了怔,他没想到,在自己愧疚的同时程淼竟然也在不安。   “当然不会。”   陶温炀很快回过神来,当即语气坚定地做出了答复,并抬起手轻揉了揉程淼的头发以作安抚。   等看到程淼脸上又重新绽出笑容,陶温炀微松一口气的同时,却是依旧忍不住有些介怀地低声道:   “只可惜……淼淼你今天原本是可以过一个完美的生日的……”   程淼听得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今天有哪里不完美吗?”   “夫君你对完美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不等陶温炀开口,程淼直接一把抱住陶温炀的手臂,埋首在陶温炀的颈边亲昵地蹭了蹭,声音软糯道:   “反正对我来说,今天有夫君在旁边就已经足够完美啦!”   “而且从进集会开始到现在,我感觉从头到尾都一直很好玩呀。”   说到这里,程淼蓦地站起身,迫不及待地推着陶温炀就往外跑去,“对了,我想起来刚才还有好多地方我们都还没来得及逛呢,夫君我们赶紧回去接着去玩吧!”   见程淼游玩的情绪依旧高涨,显然并没有被这突发的意外给影响到丝毫,陶温炀也终于得以摆脱了心底的愧疚,暂时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好。”   陶温炀轻轻颔首,受到程淼热烈情绪的感染,他的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了些许期待。   但两人还没走出几步,就有一个警员上前来面带歉意地拦住了程淼,“不好意思啊小哥,这只小隼你不能带走。”   “为什么?是西西它自己想要跟着我的。”   程淼闻言下意识望向站在自己肩头的黑白小隼,对方附和般地跟着轻“唧”了一声。   “这个……这个也不是它想要跟着你就行的。”   警员看到“情投意合”的主宠两人,不禁讪讪笑了笑,“小哥你真想养它的话,得有驯养繁殖许可证才行。”   “如果没有许可的话,你就只能把它留在这里了。”   “不过你放心,马上就会有救助中心的专业人士过来接它了,到时候等帮助它把伤养好,就会把它放归大自然了。”   “它在大自然会过得更好的。”   “那好吧。”   程淼听完解释后理解地点点头,接着他又轻轻摸了几下西西的脑袋,就很爽快地把西西给转交到了警员手中。   “西西我走了,你要乖乖养伤哦。”   程淼对小隼挥了挥手,而后毫不留恋地推着轮椅继续往门外走去。   陶温炀侧身往后看了眼程淼,尽管没有在对方脸上见到丝毫不舍,但他还是忍不住关心道:   “淼淼,如果你想要养它的话,相关证件我可以帮你申请下来。”   闻言,程淼当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本来就没有想养它的。”   怕陶温炀多想,程淼顿了顿又接着补充道:“是西西它非要跟着我,我又看它身上有伤还无家可归挺可怜的,就同意暂时收留它了。”   “既然现在有其他人可以帮忙照顾它,那当然是更好啦!而且他们是专业的,肯定能把西西照顾得更好的!”   说到最后,程淼的脚步都像是甩掉一个小包袱般略显轻快起来。   ——嘿嘿,夫君是他哒!   夫君的身边当然也只能有他一只小鸟啦~   对于程淼的小心思,陶温炀显然是丝毫没有察觉。   此时,两人离开大厅后又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一个搭建简陋的彩色油布棚。   在棚子提供支撑的几根钢管柱之间,还系着一长条红色横幅,上面印着偌大的三个黄色“抽奖棚”字样。   因为棚子所处的位置并不在他们过来警局时走的那条路上,两人也是这会儿才发现它和警局竟然离得这么近。   “夫君,是抽奖棚哎!没想到它在这边!”   程淼看得眼前一亮,当即加快脚步朝那里飞速跑去,直让轮椅上的陶温炀体会了一把风驰电掣般的刺激感受。   等来到抽奖棚,程淼迫不及待地从储物袋中取出抽奖券,然后一把将它塞到了陶温炀手中。   “夫君你快去试试呀!”   见陶温炀怔在原地不动弹,程淼不由得语气暗含鼓动地催促了一句。   虽然陶温炀只在刚开始拿到抽奖券的时候在自己面前提过他运气不好的事情,但从陶温炀眉眼中隐隐透出的郁色,程淼依旧不难看出对方其实对此很是在意。   甚至就连刚才陶温炀莫名向他道歉,可能也是因为对方将事情和运气进行了挂钩。   毕竟一个人如果倒霉惯了,那么只要他身边发生任何不顺心的事情,他都有可能会认为是自己又触了霉运。   这是长期印象所形成的一种心理暗示。   陶温炀下意识想要推拒,但想到抽奖券也不难获得,淼淼又一直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他便还是选择顺势收下了奖券。   “那我就试这一次,之后再有其他抽奖券淼淼你自己留着就行。”   陶温炀对程淼温和地笑了笑,而后无意识捏紧手中的奖券,操控轮椅滑到了一个工作人员面前将奖券递给对方。   工作人员接过奖券,在仔细核对了上面的红章纹路无误之后,便随手撕毁奖券丢进垃圾桶,领着陶温炀来到了一个抽奖箱前面。   抽奖箱就是一个简单的密闭木箱,只在顶部留了个可供手伸进去的空洞,里面堆积着一小半印着奖品名称的凭条。   如果中奖了,把凭条交给工作人员,现场就能进行兑奖。   陶温炀将手伸进抽奖箱之前,特意看了眼程淼,见对方依旧目光灼灼、神色期待,心底不由得有些忐忑。   ——希望淼淼到时候看到自己拿到“谢谢惠顾”不要太失望才好。   陶温炀暗自摇了摇头,而后探进箱子中随手取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片。   而就在他不曾注意到的时候,不远处专门用来丢放奖券的垃圾桶里突然闪过了一道微弱的白光。   并且同一时间,程淼缩在长袖中的手也刚好动作灵活地掐完了一个手诀。   陶温炀不疾不徐地将手中纸片缓缓展开,刚瞥到上面是印着四个黑字,就已经准备好要把纸片捏成团扔掉了,却在看清那四个字的瞬间蓦地瞳眸一颤,整个人僵硬在轮椅上全然忘记了动作。   ——不是谢谢惠顾,是智能手表。   他这是中奖了?   可他又怎么会中奖?   陶温炀下意识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身旁的少年,莫名想起了对方先前表情生动地说……可以包自己中奖? 第24章 该不会是黑色吧?   淼淼当时还说了要将他的运气借给自己……   难道真的是淼淼?   想到这里,陶温炀不由得心下一惊,不禁有些担心淼淼有可能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但紧接着陶温炀念头一转,又忍不住觉得刚刚差点相信了那句话的自己有点好笑。   怎么可能呢?   淼淼就是个有点傻乎乎的还贪嘴爱玩的普通小少年,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但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肯定是借不了的。   如果运气这种东西都能随便借,那这个世界还不早就出乱子了。   陶温炀暗自摇了摇头,让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而后转手将凭条递给了身旁的工作人员要求直接兑奖。   工作人员接过凭条后,转身走向旁边堆放着大量礼物包装盒的奖品堆,和那边的负责人进行对接。   见对方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程淼不由得有些好奇地凑到了陶温炀面前提前探听道:   “夫君,你中了什么奖呀?”   他刚刚还没来得及看到凭条上写的什么,陶温炀就已经把凭条递给了工作人员,所以他只能确定陶温炀确实是中了奖,却不知道他得到奖品的等次。   想来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他都明确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气运被抽走了一丝,虽然那感觉微弱地近乎于无,但他还是有所觉察,这至少说明他这次施加的“祝福术”的确是成功了!   “中了,是智能手表。”   陶温炀面上沉稳地微微颔首,目光却是不自禁地有些飘忽。   这是陶温炀有生以来第一次中奖,他到现在都还有种宛若置身梦中的不真实感。   直到亲手拿到工作人员取来的礼品袋,陶温炀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些许中奖者应有的惊喜与愉悦。   “夫君,你快打开看看啊!”   见陶温炀接过袋子后一时间没有后续动作,程淼不由得有些急性子地催促起了陶温炀,他迫切地想要从陶温炀这里得到更多的正向反馈。   “嗯。”   陶温炀轻应一声,故作自然地随手取出了袋子里装着的表盒,却在紧接着打开表盒的时候,不自觉间微微屏住了呼吸,眼底也闪过了一丝不明显的期待之色。   “哇,好好看!”   程淼望着盒中质感细腻、外观清新的智能手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眉眼中也忍不住显露出了些许自得。   看来他的“祝福术”这次果然没出岔子。   他就知道他是个天才!哪怕平常不怎么练习,关键时刻他也能把法术施得那么完美!   不过还没等程淼高兴多久,他就敏锐地察觉到陶温炀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当即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指,试探地问道:   “夫君,你不喜欢这个奖品吗?怎么你的表情看起来怪怪的?”   “没有,我很喜欢。”   闻声,陶温炀蓦地收敛了自己心中刚才在一瞬间的功夫里依稀冒出头的失落,并不着痕迹地合上了手中的产品说明书。   盒中手表的配置很高,但它的表带却是略显稚嫩的曙光蓝色调,看起来并不适合他佩戴。   而陶温炀刚刚打开说明书看了眼,果不其然地就看到了“儿童电话手表”几个字——其受众群体本就不是成年人。   只不过这毕竟还是他获得的第一个抽奖奖品。   虽然陶温炀在发现手表并不适合他的时候,的确是控制不住地感觉到了些许失望,但他心中生出的喜悦终归还是压过了失望一头。   ——就当这是送给幼时自己的一份礼物吧。   陶温炀在心底无声地对自己这么说到,这一刻,好像有什么盘亘在他心间许久的东西终于松动。   陶温炀抬眼望向面前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少年,神色动容地微微勾起唇角,温声道:“淼淼,谢谢你之前送我的祝福,没想到我竟然真的中奖了。”   “什、什么?”   听到这句话,程淼有一刹那还以为是陶温炀发现了自己刚才偷偷施的小法术,但通过陶温炀那略显意外的挑眉动作,程淼很快就意识到原来是他多虑了——陶温炀口中的祝福指的应该是他在集会里做过的保证。   虽然程淼并不介意陶温炀发现自己会法术,但当发现陶温炀一直困囿于自身气运之后,程淼就将他刚才使用过的“祝福术”从可公开的法术名录里给排除掉了。   程淼希望陶温炀可以借此意识到他的运气并不是真的那么无可救药,同时对他未来的生活也能够多出一点点期待来。   最重要的是……   如果以后陶温炀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了,自己就能够用类似的方法送给对方一个小惊喜哄他开心了!   程淼悄悄拨动着心中的小算盘,一个没忍住直接眉眼弯弯地笑眯了眼。   见陶温炀眼中的疑惑越渐加深,他连忙轻咳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脸正色道,“夫君,没什么的。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你能中奖那还是你自己运气好,其实跟我没有多少关系的。”   说到这里,程淼不由得抬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胸口,在形式上安抚了一下自己的良心。   事实上,他夫君的运气真的是有点差。   祝福术如果直接施加于人效果会更好,但程淼因为自己学术不精,他担心贸然将术法施加在陶温炀身上会引起对方的感应,抑或是可能对其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他最后就还是选择了施加在物。   而如果要施加于物,同样是由于学术不精,程淼就必须得选择一个可以同时与自己和陶温炀都建立起联系的媒介。   最后他选择的媒介,便是那张同时经过他们两人之手的奖券。   被施加过祝福术的奖券,就相当于是一张他送给陶温炀的幸运符。   哪怕被别人撕毁了,但只要奖券周围包裹着的一层无形的“气膜”还没有散尽,程淼印刻在“气膜”上的术法就不会失效,依旧可以被动或主动触发出效果。   但运气是无法凭空生成的。   所以祝福术想要发挥出类似提升幸运的效果,实质上是因为祝福术可以在一定程度内调动被施法人未来阶段的好运,并将那份好运给移动到当前阶段。   而如果被施法人的整个未来都没有好运可供调动的话,法术就会自主地调动施法人身上的运气给被施法人。   可因为每个人的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起伏,通常来说,不可能会有人整个未来都没有任何好运可以调动的,所以上述转移运气的过程一直以来都是以理论形式存在,还没有在现实中出现过。   程淼今天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理论照进现实。   要不是他刚才发现自己被抽走了一丝运气,他也不会想到一个人竟然真的能倒霉到这个程度。   并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夫君!   只可惜,为了不被爹爹他们发现踪迹,程淼现在都不敢使用“破虚术”这种天赋法术。   不然他真想用破虚术看看陶温炀身上的气运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倒霉成这样……   夫君他的气运线该不会是黑色吧? 第25章 真正的胜利者   正当程淼暗戳戳地想要用他的破虚术,把陶温炀给里里外外看个透彻时……   陶温炀望着他面前一反常态的人,投出的目光中却是已经带上了一丝探究。   这可不像淼淼平时的风格。   通常淼淼如果无意间做成功一件小事,他身后隐形的尾巴都不知道要翘上天许久,那一脸的小骄傲更是明显地完全盖不住。   听到别人对他的夸奖,他也断不会跟对方谦虚还推让功劳的。   看他现在的神态,反倒是更像做错了事在心虚掩饰,又或是为了隐藏什么小秘密在顾左右而言他?   “夫君,趁你现在运气好,我们还是赶紧去集会再多领点奖券吧!”   程淼浑然不知自己早就在陶温炀面前露出了马脚,他又违背良心地哄了陶温炀一句,便迫不及待地推着轮椅继续往集会的方向行去。   “好。”   陶温炀闻言微微颔首,果断地将程淼的反常给抛之脑后,并不打算去深究什么。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没有非要挖掘别人秘密的恶趣味。   椅轮轱辘又向前转动了一会,陶温炀沉默片刻,忽然侧身看向后面手持握柄的人,快速眨动了一下眼睛,喉咙微紧地低声问道:“……要不要坐上来省省力气?”   虽然陶温炀的音量很低,但时刻关注着他的程淼还是在第一时间听到了他的问话。   “要!”   几乎没做任何思考,程淼当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屁颠屁颠地就绕到了轮椅前面。   虽然自己还想继续推着夫君跑着玩,但这可是夫君第一次主动邀请自己和他共骑一乘啊!   四舍五入就相当于夫君主动邀请自己和他结婚!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程淼美滋滋地这么想着,刚要转身在陶温炀的腿上坐下,身旁就传来了一道半生不熟的清朗嗓音。   “淼淼,好巧,你也来这里玩了?”   易盛有些惊喜地走上前打招呼,他刚才远远看到一个和程淼很相像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毕竟那人一身淡黄色羽纹长袍,身上的衣服和程淼经常穿的嘻哈简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但随着他走近,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看花眼。   易盛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少年,一下都舍不得眨眼睛。   不得不说,身着古装的少年要更加矜贵耀眼,精致的五官在华美衣袍的衬托下也如明珠褪尘般尽显光采。   看着好看极了。   和他……也显得更般配了。   易盛今天一袭竹纹水墨风的新式改良古装,温文雅致的同时又平添几分利落潇洒,在寻常人眼中绝对是夺人眼球的存在。   但看在陶温炀眼里,易盛却是和一个好色轻浮的登徒子没什么区别。   陶温炀还记得,上次就是这个叫什么易盛的突然出现跟淼淼搭讪,害自己一不注意还喝了口醋。   这回又是他突然出现打断了他和淼淼去集会游玩的进程,他真是奇怪了,怎么就哪哪都有他了?!   而在陶温炀心中暗自憋闷的时候……   程淼望着面前跟自己打招呼的人,缓缓眨了眨眼睫,大脑又缓冲了片刻,才蓦地想起来对方是谁,“啊……是你啊!”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又过去了大半个月,程淼之所以还记得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完全得益于对方时不时就会给他的社交账号发几通无聊的问好消息,又或是在被他当成“美食图鉴”记录的朋友圈里面偶尔评论刷存在感。   程淼对经常骚扰他的易盛可谓是烦得很,如果易盛不是除陶温炀、何叔以外,自己社交通讯录里加的唯三的一个好友,还总是给自己的“美食图鉴”点赞,他恐怕早就把易盛给删了。   但不得不说,易盛的骚扰显然还是有效果的,不然程淼现在也不会还记得他了。   “……易盛!”   此时,程淼拳击掌心,一脸了然地念出对方的备注名:“你是那个整天只会发‘在吗’的易盛!”   易盛:“……”   听到程淼对自己的印象描述,易盛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心动对象没有忘记自己,还是应该为自己第一次试着追求别人就惨遭滑铁卢而悲哀。   “什么?”   闻言,陶温炀额头青筋却是不由得重重鼓动了一下,他当即瞳孔地震地望向程淼,下意识追问道:   “他还经常给你发消息?淼淼你什么时候和他加了好友?”   “就上次你陪我去办卡的时候呀。”   程淼听到问话也没做多想,立时开口回道:“我找地方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撞到这个易盛了。”   听到答案的陶温炀:“……”   原来他没注意的时候,挖土的铲子竟然那么早就开始挖他家墙角了?   但是这个易盛要不要这么无孔不入啊?   当时淼淼也就和自己分开了那么几分钟,就那么丁点儿时间,长点的话都说不完,他竟然也能成功利用上?还借此直接加到了淼淼的好友?   他怕不是老鼠转世的吧?   陶温炀满眼快要实质化的疑惑,他心底的问号也如同源源不断的弹幕般蜂拥而出,几乎将他淹没。   “……原来是这样。”   但很快,陶温炀就将受到震动的内心给强行安抚了下去。而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面色如常地望着程淼夹带私货又意有所指道:   “不过淼淼,下次你还是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接触比较好。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永远不知道潜藏在人群的某个人是善还是恶。”   “夫…温炀,你说得对,我这就把这个易盛删掉!”   程淼闻言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当即取出手机开始删人,正好他早就好奇点击那个删除键会有什么变化了。   下意识跟着取出手机,却看到红色感叹号的易盛:“……Σ(っ°Д°;)っ!”   啊不是,他凭本事加的好友,就这么因为一句茶言茶语真给他删了?!   意识到害他被删的绿茶始作俑者正好好地坐在他面前,易盛倏地抬头看向陶温炀,脸上有怒气在隐忍涌动。   对此,陶温炀礼貌地轻轻颔首回应,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胜利者的优雅微笑。   但只有陶温炀自己才知道,他的内心不如他面上这么平静从容。   因为他先前敏锐地注意到了淼淼口中那半个未出口的“夫”字。   陶温炀心中明白,淼淼原本应该是要喊他夫君的。   但由于自己曾经对淼淼说过最好不要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他,淼淼一直以来就真的很乖巧地没有在外人面前这样喊过他。   对此,陶温炀平时也没觉得他心中有出现过什么异样情绪,但这会却是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受。   如果淼淼刚才真的口误把“夫君”两个字都给说出口,或许站在他和淼淼面前的这个老鼠,现在都已经灰溜溜地离开了吧?   那样才叫真正的胜利者。 第26章 逆天改命   接收到陶温炀脸上所露出的——那好像在彰显正宫地位般、挑衅意味十足的“得意”笑容……   易盛蓦地攥紧拳头,胸腔中已经充分积攒的怒气险些没忍住直接喷薄而出。   但很快,随着他的视线不经意间再次触及到陶温炀的额头,易盛便奇迹般地立刻恢复了他惯常的冷静,心底甚至还隐隐生出了一丝优越感。   算了,他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呢?   他面前的这个人或许也就只能得意这么最后几天了。   想到此,易盛不疾不徐地收起手机,只眨眼间就调整好了他脸上的表情,将部分外泄的情绪复又全部收敛起来。   而后只见他对陶温炀微点了点头,回以一个得体的微笑,“你好,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不知道你是……?”   “陶温炀。”   望着易盛脸上像是模具复刻出来般显得无比公式化的微笑,陶温炀的眉间不由得蹙起一道不易察觉的的浅痕。   太假了。   易盛嘴边勾起的微笑,就和他之前脸上挂着的每一个笑容一模一样,连弧度都仿佛不差分毫。   但最让陶温炀感到不适的,却还是对方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一丝令他略感冒犯的高高在上。   就好像……对方愿意和自己说话都是对方给予自己的恩赐一般。   “淼淼,我们走吧。”   陶温炀无意与易盛继续纠缠下去,也不打算避讳什么,直接握住淼淼的手,将他拽到了自己怀中。   “嗯!”   程淼配合地顺势坐到了陶温炀腿上,而后一手搭在腰间好似安全带圈抱住自己的有力手臂,一手打电动般在扶手的前进按键上连连敲击起来,“冲呀!”   易盛看到在他面前显得异常亲密的两个人渐渐远去,登时瞳孔骤扩。   “等、等等!”   顾不上平复内心对刚才所见生出的震动,易盛连忙几个快步追了上去拦在了轮椅前面。   他意识到,如果他就这么放任两人离开,已经和自己删除好友关系的程淼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到自己时,很可能早就直接忘记了他。   所以为了不重头再和程淼认识一次,他必须尽可能地在短时间内加深程淼对自己的印象。   “你是陶家现在的掌事人吧?”   但易盛这次没有主动和程淼说什么,而是选择了另辟蹊径,将目光着重放在了陶温炀身上。   事实上,易盛早在第一次见到程淼时,就注意到了坐在程淼旁边的陶温炀。   哪怕易盛平时是个对无关紧要之人异常冷漠、吝啬于在陌生人身上投放太多关注的人,他都不由得多看了陶温炀几眼。   ——毕竟对方印堂上笼罩的浓黑死气厚重地都快要满溢出来了,他想看不见都难。   不过当时易盛对此只是为此新奇了片刻,就不再过多留意对方,因为易盛不觉得自己和将死之人有什么打交道的必要。   直到刚才……   在发现程淼对陶温炀的态度极其不同寻常,而自己又显然高估了自己在程淼心中的地位以后,易盛心中当即便升起了浓重的危机感,决定不能再向之前那样轻视陶温炀,而是要高度重视起对方有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威胁。   毕竟对方就算死期将近,那也不是说死就死的。要是在他死之前,程淼就已经对他情根深种,那等他死后,自己岂不是也直接陷入死局?   毕竟死人才是最不可超越的胜利者。   至于两人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太过亲近的姿态,易盛心中虽说的确是对此有些震惊与酸涩,但他却不会只因为这点就觉得自己就已经出局了。   在听到陶温炀这个名字之后,易盛就把对方和自己曾经听说过的一个人物形象对上了号。   姓陶、双腿有问题需要坐轮椅、样貌年轻俊美、举止不俗……   种种细节都侧面印证了,他眼前的人就是他师叔当年提过的那个陶家得了怪病的大公子。   而易城的上流圈子就那么点大,陶家也不是什么小家族,如果陶家现今的掌权者真的有恋情发展,他不可能事先没听到一点风声。   ——也就是说,此时在他眼前的陶温炀和程淼顶多是处于暧昧期,还没有确定恋情。   所以虽然前路困难重重,但他却依旧还是有机会的。   易盛这么想着,脸上微笑不变,顶着陶温炀压迫性十足的目光接着道:“我听我师叔提起过你。”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5年前你曾经请过我师叔给你看相。”   说话间,易盛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往常都是别人腆着脸借着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在自己面前纠缠不休,他对那些人从来都是不耐烦甚至隐隐不屑的。   但他没想到,有遭一日自己竟然也会主动放下脸面,去做这种连他自己都不屑的事情。   易盛心底不禁为此感到了些许难堪。   其实他也不想这么狼狈地穷追不舍,可他却又偏偏无法对程淼轻易释怀。   毕竟对方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感到动心的人,他实在是做不到连努力都没努力一下,就直接放手……   听到看相的关键词,陶温炀逐渐回忆起来:他当年确实是请过几个相士给自己看相,其中有一个白胡子一大把的好像就是姓易。   易盛口中的师叔应该就是指他。   不过既然易盛叫他师叔,那易盛应该也是易学传人了。难怪他总是背着一只手端着姿态,有时候显得有些神神叨叨的。   “……所以呢?”   陶温炀不解地微微侧头,但他现在又没想要看相,易盛跟自己说这个做什么?   “我是想说,我师叔他其实只是专精于看相,对于其他的易学都不太擅长。”   “而我就不同了,我是易家这一代远近闻名的易学全才,精通各种分支学术。”   易盛嘴角噙着公式化的笑容,逐渐压低的声音却是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事实上医易同源……不知道陶先生有没有考虑过采用易学的方式来尝试治疗你的腿疾呢?”   闻言,陶温炀的瞳孔蓦地微微颤动,他揽在程淼腰间的手也在无意间收紧了一点。   “……抱歉,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片刻后,陶温炀神色冷淡地抬眼看向易盛做出回复,而后动作干脆地按下轮椅按键转身离开。   “哦?没有兴趣吗……?”   易盛目送着陶温炀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轻轻挑动了一下眉梢,然后找人要来了陶温炀的社交账号,发出了加友申情。   许久之后,申请获得通过。   易盛的好友列表中多出了一个白鸟头像。   望着那个白鸟头像旁边写着的陶温炀这三个字,易盛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而后眸光渐暗。   他没有说谎,他的确懂医。   可惜……他只能治病,却救不了命。   一个注定要死的人,他可无法逆天改命去和阎王爷抢人。 第27章 舞   和易盛分别后,原计划继续去集会游玩的陶温炀和程淼也没有过去。   事实上,陶温炀本来是打算过去的,但程淼却是不容拒绝地接管了轮椅的控制权,直接操控着轮椅往旅舍行去。   “夫君,你不想去就不要勉强自己。我只要和你待在一块就很开心啦,又不是非要去集会才行。”   程淼看出了陶温炀的兴致不高,一边按着按键,一边小老头似的絮絮叨叨道:“而且我们不是明天下午才回去嘛,就算现在休息,明天也还能再玩半天呢………”   “嗯,淼淼你说得都对。”   陶温炀半侧过身,手臂置于轮椅扶台、指尖支着下巴,眉眼含笑地望着他怀中正拐弯抹角地努力照顾自己情绪的人,只觉得心底一片柔软熨帖。   就算他刚才因为易盛的话一时乱了心绪……   但面对眼前略显笨拙地试图安慰自己的淼淼,陶温炀哪怕眼睛一眨不眨都还感觉看不够,又哪里还能分出多少心思再去在意别人说了什么。   直到程淼说累了停下喘气,陶温炀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   “不过淼淼,去旅舍的路不是这条。”   陶温炀扫视一眼周围略显陌生的环境,当即忍俊不禁地发现不单是他这个听众刚才没空看其他的,程淼这个说话的也显然心思没放在路上。   “咦?”   程淼闻言扭头四处看了看,果然发现已经完全看不到路标了,他们两人此时正身处一片先前还未有人涉足过的青绿草丛之中。   目之所及都是各种花色的茂密梧桐,原先的道路屋舍也都被视线中的高大树木所全部遮掩,宛如置身荒郊野岭。   “让我来吧。”   陶温炀低笑一声,揉了揉一脸懵的少年的脑袋,重新接过轮椅控制权。   然而事实证明,就算是换成陶温炀这个轮椅老驾驶员,他也是没办法在没有路标的半山腰上轻易找到路的。   十分钟后,依旧还在原地转悠着的陶温炀不由得渐渐面色窘迫起来。   “……”   “没事啦,夫君。我们再慢慢找找,总能找到回去的路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陶温炀的尴尬,程淼蓦地转过身在陶温炀头顶轻摸了摸,就像陶温炀经常对他做得那样。   “嗯。”   感受着头顶轻揉的抚摸,陶温炀当即面色一怔。   但不得不说,淼淼这招很有效,陶温炀心底隐隐的焦躁因为那温和的安抚,还没冒出头就直接彻底消散。   “我们直接往上面走吧。”   陶温炀环顾着四周,很快有了主意,直接操纵着轮椅往山顶行去。   骊山不算高,山势平缓坡度也不大,陶温炀也不用担心轮椅会因为上不去坡而后滑。   不过受到轮椅的时速影响,陶温炀和程淼还是直到临近傍晚天色渐沉的时候才到达山顶。   所幸两人上午在集会上或主动或被动地都吃了不少东西,哪怕过去了这么久也没感觉到饿。   “好漂亮!”   程淼仰头望着面前染遍天际的绚丽红霞,眸光不由得亮了亮。   站得高,天都好像离得近了,那轻盈的橘色云朵也仿佛触手可及。   “感觉好好吃。”   程淼看着头顶大片的柔软云团,不知不觉间想起了自己先前在集会上吃过的棉花糖,忍不住悄悄吸了吸口水。   陶温炀眸光温和地注视着面前倒映了整片瑰艳天空的眼瞳,感觉那双眼睛比晚霞更加耀眼夺目。   直到注意到程淼咽口水的小动作,陶温炀才倏地回过神来。   陶温炀往山下望去,借着地势很快就重新看到了一片连成片的青黑屋檐,那里正是旅舍的所在地。   “已经能看到路了。”   陶温炀安抚地摸了摸程淼的头发,温声宽慰道:“一会我们就能回旅舍吃饭了。”   说着,陶温炀便打算趁着天光还在看得清路,赶紧驾驭轮椅前往旅舍。   然而还没等他出发,程淼却是忽然跳下了地,喊停了陶温炀的动作,“夫君等等!”   “……!”   陶温炀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差点撞到程淼的事感到后怕,就见程淼着急忙慌地从他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了一小块圆盘塞到了自己手里。   陶温炀下意识打量起自己手中多出的圆盘。   圆盘只有他掌心大小,通体呈一种如黑玉般的石头质感,一面光滑如镜,一面则镌刻着古朴玄奥的精细图纹,图纹中心处还有一颗圆润微凸的小石粒。   陶温炀摩挲着圆盘,刚要继续细看下去,就听到程淼的叮嘱声从他的正前方传来:   “夫君,一会我说开始的时候,你帮我按一下开关。”   开关?   陶温炀闻言不由得有些愣神,哪里有开关?难道是这个镜子般的圆盘反面的小石粒?   陶温炀循着声音看向不知何时已经跑到前面梧桐林中的程淼,正准备细问,就见对面的程淼理了理衣袍,对自己唤了声“开始”。   听到声音,陶温炀来不及多想,近乎条件反射地反扣住圆盘,按下了他刚才猜测中疑似开关的小石粒。   下一瞬,一阵恢弘空灵却又旋律优美的古典管乐,便从陶温炀手中的圆盘中传了出来。   所以……这不是镜子,而是个特殊设计的音响?   意识到此,陶温炀心底不由得感觉有些好笑。   但随着陶温炀视线中的少年随着音乐开始挥袖舞动,陶温炀当即被吸引了全部心神,再没有功夫去注意他手中的圆盘。   音乐初始,旋律轻缓且悠扬,少年在不时飘落的梧桐花瓣中挥动着流水般的柔滑长袖,就犹如展翅欲飞的天鹅,坚韧而又不失华美。   随着音乐逐渐往后,节奏愈发变得紧凑热烈,这时也渐渐有钟磐声与击鼓声加入其中。   少年伴着音乐转动跳跃,优雅轻盈的舞步踩在那沉稳浑厚的鼓点上面,充满了独特的韵律感。   直至音乐声渐渐隐入自然,少年最后也以一个完美的雁跳在空中完成了收尾。   但如此近距离地目睹了这一场堪称震撼的华丽表演,陶温炀却是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恰好此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在了正定格在半空中的少年身上。   随着少年动作优美地滑翔落地,他长袍上翩跹的羽状暗纹、也如活了过来般映射出瑰丽的层叠浅影。   恍惚间,陶温炀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少年背后展开了一对暖白色调的庞大羽翼,正对外闪耀着圣洁的微光。   但下一瞬,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就遮掩了一切。   陶温炀意识到他刚才所看到的那一幕都不过只是幻觉,也意识到他们此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下山时间。   而后他还不来不及再多想下去,陶温炀就看到远处刚跳完一舞的少年,拖着袖摆气喘吁吁地朝自己跑了过来。   “夫君!”   程淼脸颊红彤彤地扑到陶温炀腿上,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感觉害羞了。   他仰头望着陶温炀,将一只翎羽戒指和一枚翎羽胸针一起捧到了陶温炀面前,嗓音轻软地问道:   “你…你现在愿意和我结婚吗?” 第28章 理智与情感   天色昏沉。   整片山顶只有借着空中那道弯月洒落下的银白光芒,才勉强显得不那么黯淡,有了些许亮度。   但再亮,也不及他面前这个手捧戒指与胸针的少年的眼眸明亮。   陶温炀望着那对正期盼地注视着自己的明亮眼眸,只感觉自己胸腔中的心脏愈发不受控制地剧烈鼓动起来。   一时间,他的耳边似乎只剩下了自己胸膛里那响亮的心跳声,甚至似乎是受此影响,他隐隐地还有些头晕目眩。   而也或许真的是他昏了头。   等陶温炀再回过神来,他就发现自己已经俯身紧紧抱住了少年,正一边用力地点着头,一边沉声应道:   “……好!我们结婚!”   什么?   不,等等……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陶温炀脑海中名为理智的一个小人倏然从沉醉中警醒,开始不断挣扎起来。   他怎么可以同意?   他又有什么资格同意?   他虽然已经决定要试着接受淼淼,也想要试着和淼淼展开一段恋情,但在他的身体彻底恢复之前,陶温炀却是从没打算要往前迈出那关键的一步。   单是决定和淼淼交往,陶温炀就已经觉得自己足够自私了,毕竟他无法保证自己刚稳定没多久的身体情况,会不会有一天又会突然恶化加重。   不过如果他们只是交往,陶温炀就算突然濒危,他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对淼淼造成什么拖累,淼淼就算是后悔了也可以随时抽身离开。   可婚姻不同。   婚姻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太过沉重了。   结了婚,他们两个将会变成利益共同体,要对彼此的整个人生都负起责任,还要将此事广而告之。   到了这个阶段,不管是自己突然离世只留下淼淼一人,还是淼淼中途感到后悔想要离开都也已经来不及了。   已经进入大众视野、成为陶家一份子的程淼,将会变成众多不怀好意之人眼里的香饽饽——而那绝对是程淼一个人难以应对的。   淼淼年纪还小可能还不清楚,但他已经步入社会这么多年了,不应该还拎不清。   陶温炀理智的一面在他的脑中不断地进行游说,很快就将代表着情感的那一面给压了下去。   “淼……”   陶温炀动了动唇,想要开口悔约,眼底却有一抹痛苦之色快速闪过,怎么都无法继续说下去。   这对他太残忍了。   明明他和怀中的少年两情相悦,他也根本无法在看完少年刚才为自己表演的热烈舞蹈之后还开口表示拒绝。   “夫君!你同意啦?你刚刚同意了是不是?”   程淼完全没有察觉到陶温炀心中的挣扎,在听到对方肯定的应答之后,他的心中已然全部被惊喜填充。   程淼忍不住将脑袋抵在陶温炀的胸膛上,一脸依恋地用力蹭了蹭,“太好啦!那等我选好日子之后,我们就结婚!”   嘻嘻,难怪每年的“比翼节”都有那么多人会向他们各自的心上人献舞求亲,原来是真的很有用呀!   见此情形,陶温炀更是难以将想要悔婚的话说开口。   默了默,他忽然又再次想起了自己先前用过的拖字诀,当即灵机一动道:“还是等找到你的家人之后再……”   想到不用亲口拒绝淼淼,只要一直这样继续拖下去就能解决问题,陶温炀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但还没陶温炀的话说完,程淼刚一听到话头,就着急地伸出手来一把捂住了陶温炀的嘴巴,“不行!等找到他们就迟了!”   要是真要等爹爹他们找到自己,他有可能会被打都算是小问题了,他和夫君两个人到底能不能顺利结婚、夫君还能不能好好地活到那个时候才是大问题!   程淼也是先前见陶温炀听到易盛提起他的腿疾时反应有些大,才突然想到:如果他没有出现的话,陶温炀这一世很可能就得带着无法治愈的腿疾一起离去了。   那夫君他得死得多难受多憋屈啊。   程淼原本是打算挑一片梧桐林布置好场景之后再对陶温炀求婚的,但或许是刚才晚霞太过绚丽,又或许是他迫切地希望自己和陶温炀结婚后,可以治好陶温炀的腿……   总之程淼最终没忍住在这个显得有些简陋的场地里跳起了“比翼舞”。   所幸结果是好的,陶温炀还是答应了他的求婚。   只不过现在虽然陶温炀他答应了,他的爹爹们却可能还不一定会答应。   他是偷跑出来的,他提前来找夫君这事也只在临走前留了个口信报备,如果爹爹他们现在找到自己,打他屁股也就算了……   要是他们不让他和夫君结婚给夫君续命,那他可就真得等将近一千九百多年才能遇到夫君了!   “我不管!”   想到此,程淼当即把他手里一直捧着的戒指和胸针往陶温炀掌心一塞,然后跪坐在陶温炀腿上,哼哼唧唧地抱着对方的胳膊耍起了无赖:“我就要你先陪我结婚嘛!”   “结婚这事只要我们两个知道不就行了!干嘛非要告诉他们!”   见陶温炀不说话,程淼轻“唔”一声,思绪快速转动起来。   蓦地,程淼眼前一亮,转瞬间就想到了一个更好的理由,当即补充道:   “而且夫君,你们这边不是只要领个小本本就算是结婚了吗?也没规定一定要等家人来齐了才能结婚吧?”   陶温炀握着手里绵软的两团羽毛,一动不敢动,生怕不小心就把这两个脆弱的饰品给捏坏了。   听到程淼说的话,他心头一跳,突然感觉喉咙有些干,不由得滚了滚喉结,声音滞涩地问道:   “你是说……我们隐婚,直接领证?”   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   如果只是领证,暂时不办婚礼的话,淼淼也能有更多后路。最重要的是……他也不用再煎熬地违背自己的心意了。   陶温炀可耻地感觉自己有些心动。   “对对!隐婚!”   程淼闻言不住地点头,而后凑上前在陶温炀的额头上“吧唧”盖了个口水印,拍板定音道:“夫君,等我选好日子了,我们就隐婚!”   望着月光下笑容明丽的少年,陶温炀眸光轻闪,感觉自己的心口和掌心都不由得开始微微发烫。   片刻,他点了点头,再次选择了顺从自己的心意。   与此同时,陶温炀小心地握紧了他手中轻软温暖的羽毛饰品,就好像小心地握紧了自己的世界。 第29章 什么黑科技?   解决了一件惦念了许久的心头大事,程淼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也是直到这时,完成一支有着大量高难度动作的“比翼舞”所导致的后遗症也一股脑地涌现而出,几乎只是瞬间,一阵仿佛是从骨缝中泛出的疲乏就彻底占据了程淼的身躯。   “呜…夫君,我好累啊……”   程淼腰背瘫软,脑袋一歪倚在陶温炀的肩上,直接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对方。   “马上回旅舍就能休息了。”   陶温炀感受着脖颈边呼出的湿热呼吸,身体僵了僵,而后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程淼的后背,温声提醒道:“先坐好,要准备下山了。”   “不要……我就要这样坐,这样靠着夫君舒服还省力气。”   程淼懒洋洋地用脑袋蹭了蹭陶温炀的脖颈,又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那就这样吧。”   陶温炀无奈地看了眼紧贴着自己的毛茸茸脑袋,往后挪了挪又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少年能趴得更舒服些,这之后才操控轮椅往山下行去。   所幸虽然天幕黑沉,但借着月光和半山腰各个建筑所亮起的灯光也不难看清道路,因此陶温炀也不用担心回去的路上会徒增意外。   山顶幽静,车轮骨碌碌滚动的声音也就显得异常清晰。   程淼听了一会那好似催眠般的“咕噜”声响,眼皮也跟着变得越来越重。   正要彻底陷入梦乡,但下一秒程淼就感觉到有什么硬实的东西硌到了他的腿,直接一个激灵陡然惊醒了过来。   “唔?是什么东西?”   程淼迷迷糊糊地伸手在四周摸索了一番,最后捞到了一块石质圆盘。   “啊,是水镜石……”   程淼看了眼小圆盘,随手把它揣进储物袋之后,便又趴在陶温炀的身上倒头睡了过去。   陶温炀:“……”   直到确认程淼彻底睡着,陶温炀被摸得僵硬的身体也渐渐重新松弛了下来。   接着又待在原地缓和了片刻,陶温炀才继续操控轮椅往山下旅舍赶去。   一边赶着路,陶温炀一边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刚才无意间瞥到的画面。   刚才……那个叫水镜石的圆盘是不是亮了?   在圆盘好似镜子的那一面,里面好像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所以那其实不只是个造型独特的音响,而是一个多功能播放器?   不过说起来……淼淼腰间的那个荷包容量真的还挺大的。   陶温炀都不知道见过淼淼从里面掏了多少东西出来了,但就是没见荷包鼓胀过。   思绪乱转间,陶温炀视线中原本小黑点般的屋舍也在不知不觉间放大到了极致。   旅舍是仿古宅院设计,宅门大开,内里竹影重重,各个分院互不干扰。   陶温炀滑着轮椅进入其中,没走多远就在廊道那里看到了一处半开放的前台,里面还坐着一个值班人员。   此时已经将近8点,除了陶温炀前台并没有其他旅客要入住。   陶温炀很顺利地就办理完了登记手续,领到了一张电子房卡。   而后陶温炀找到自己预定的院落,刷卡进入其中。随着他将卡插进门边的卡槽,漆黑的庭院和房间霎时间灯光大亮。   “淼淼,到了。”   陶温炀沿着滑道驶入房间,一边打量着屋内环境,一边轻轻摇了几下怀中熟睡的人,想要喊对方起来吃饭。   “……唔?”   程淼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睫毛翕动几下又沉沉睡去。   “算了。”   见状,陶温炀无奈地摇了摇头,干脆直接带着程淼来到床边。   而后他左右看了看,先把他手上一直握着的戒指和胸针在床头柜上给妥善放好,接着便用他刚空出来的那只手勾住程淼的腿弯,另一手护住程淼的头颈,慢慢将对方放在了床上。   接着又为对方褪去鞋袜、擦洗手脸,及至盖好被子,陶温炀才总算是彻底闲下来。   也是这个时候,陶温炀坐在床边望着睡得香甜的少年,才终于有了一种他真的就要和对方结婚的实感。   虽然他们只是隐婚,但婚后,他们应该也是要面对更多比现在的场景……更加亲近密切的情境吧?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陶温炀的耳廓渐渐火烧般晕红了一大片。   “咳。”   陶温炀蓦地轻咳一声,眼睫快速眨动了几下,神情略显狼狈地连忙将视线从程淼脸上移开。   随着一抹暖白映入眼帘,陶温炀很快定下心神来,抬眼看去。   那是先前程淼向他求婚时,他收到的翎羽胸针和翎羽戒指。   虽然赶往旅舍的一路上,陶温炀都一直将它们护在掌心,片刻不离手。   但因为月光黯淡,及至此时借着屋内明亮的灯光,陶温炀才算是终于看清楚了胸针和戒指的模样。   戒指的戒圈部分是一个透润的青白玉环,戒面部分缠绕着几缕细软的蓬松白羽,使得原本华贵的玉环徒增了些许稚嫩的童趣。   胸针则是最常见的一字胸针,胸针座是一根不知名材质的银黑色金属长针所构成,与一颗细腻如脂的珍珠相连接着。   而在那颗珍珠的周围,则是由一根根轻细的白色短羽缠绕出了宛如半翼的装饰件。   两件饰品上的羽毛都仿佛自然生长出的一般与饰品完美衔接,看不出一点拼接的痕迹。   陶温炀试着轻轻拨动了几下那些柔软的羽毛,羽毛尾尖也只微微晃动了一下,没有任何要掉落的迹象,甚至在某一瞬间它在空中的轮廓都变得硬挺起来。   见状,陶温炀不由得愣了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又试着加大力度按在那些羽毛上面,这次却清晰地看到羽毛在他的视线中逐渐硬化,并感受到了有一道力从那些羽毛身上反弹到了自己的指尖。   发觉到了这一点,陶温炀终于可以确定淼淼送他的这两个饰品都是特殊材质,哪怕他不格外小心地去维护也不会损坏外形。   陶温炀渐渐放下心来,忍不住拿起戒指往自己的中指套去。   但刚戴上没一会,陶温炀想到他和淼淼不用订婚直接就会结婚,便又摘下戒指,转将其戴到了代表已婚的无名指上。   陶温炀微微举高左手,望着手上灯光下光泽越发显得温润纯净的戒指,眼底不自觉间闪过一抹愉悦之色。   嗯?等等。   陶温炀蓦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为什么同一个戒指他的中指和无名指戴起来都刚刚好,一寸不显多,也一寸不显少?   陶温炀神色犹疑地试着摘下戒指又套向自己的其他几根手指,而后震惊地发现——竟然包括大拇指在内都完美匹配?   而且……而且他刚刚看得清清楚楚,那枚戒指直接在他视线中变大了一圈!   这、这难道是什么新的黑科技材料吗?   陶温炀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并且也是这时,陶温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戒指和胸针上面的羽毛看起来还很眼熟。   ——那不是他家那只小肥鸟身上的羽毛吗?! 第30章 洛羽宗小霸王(含入v公告)   难道说……   淼淼他一直以来没有过问他的窝椅上多出来的那个小鸟窝,并不是因为他没有注意到它或者对此不好奇,而是因为他早就和小肥鸟碰过面了?   这些羽毛该不会他们两个发生争执的时候,淼淼从小肥鸟身上拔下来的吧……?   “……”   陶温炀想到小肥鸟看似浓密的羽毛下面可能是被掩盖住的大片斑秃,不由得跟着头顶一凉。   陶温炀缓了缓神,再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时,神色便难免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此时他也顾不上继续去探究什么戒指上可能存在的黑科技了,只迫切地想要回去看看小肥鸟的“脱毛”状况。   但再急也不可能连夜赶回去,陶温炀只好暂时先按捺住心中的冲动,把代表着淼淼和小肥鸟双重心意的戒指和胸针给收好,而后洗漱收拾一番直接就寝。   因为没料到自己和淼淼会越过正式交往,直接一步到位地迈入婚姻,陶温炀先前定的旅舍房间还是双人房。   房间中摆放了一张棚架床和一张罗汉床,程淼已经被陶温炀放到了棚架床上,如今陶温炀直接占据罗汉床。   两人晚上分开来睡,也不用担心会影响到对方休息。   当然……如果两人一起睡,大概率也只有陶温炀会被影响到睡眠质量,程淼肯定依旧还是睡得没心没肺的。   ……   一夜好眠。   当程淼睡饱了觉,伸着懒腰睁开眼,却倏地看到头上的雕花床顶时……他直接被吓得立刻缩回已经伸出了一半的手臂,猛然坐起身四处张望起来。   “夫君!”   第一眼没看到陶温炀,程淼心中恐慌越发浓重起来,“夫君?”   “我在。”   听出了程淼声音中的慌乱与着急,刚从外面回来的陶温炀顾不上多说,只远远喊了一句就专心操控着轮椅往房间中赶去。   进门后,陶温炀随手将刚买到的早饭在八仙桌上放下,而后刹那间滑到床边将程淼搂在怀中,一边轻拍着对方的脊背一边温声安抚道:“没事了,淼淼。”   等程淼情绪稳定下来,陶温炀才有心思问他:“是做噩梦了吗?”   “……算是啦。”   闻言,程淼不由得窘迫地红了红耳尖,手指也刺挠般在被子上勾动起来。   他不好意思跟陶温炀说自己刚才其实是闹了个乌龙。   看到棚架床的第一眼,他还以为自己是已经回到了仙界。   再加上往周围望去都是古风摆设,陶温炀也不在他的旁边……他便更加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早就已经被爹爹们发现,而且他们还趁着自己睡着的功夫直接把他抓了回去。   直到这会看到陶温炀冷静下来,程淼才逐渐在周围古风摆设上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现代设备,知道自己刚才差点闹出了笑话。   还好夫君并不知道真实缘由,他的脸面终归还是保住了!   想到此,程淼忍不住用力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颊。   在不经意间看到桌上的早饭后,他当即顺势晃了晃陶温炀的胳膊,抬手指向桌上的那些打包袋,故意转移话题道:“夫君,我饿了,我要吃那边那些东西。”   “我已经吃过了,这些都是特意买给你的。”   陶温炀听到这话也没多想,直接过去把早饭拎到了程淼面前。   趁着程淼吃早饭的功夫,陶温炀取出手机远程处理了一会公务。然而还没过多久,他便不由得看着手机出了神,思绪也渐渐飘远,连程淼什么时候吃完了早饭都没注意到。   望着身旁对手机发起了呆的人,程淼眨了眨眼睫,没忍住凑过去看了眼屏幕。   看清屏幕上的画面后,程淼不禁轻“咦”出声:   “这不是那个叫易盛的吗?他怎么有夫君你的账号呀?”   屏幕上,一个头像为八卦图案的账户向陶温炀发送了一则好友申请,其验证消息栏里也简截了当地写着“易盛”二字。   “……是他。”   突然听见程淼的声音,陶温炀下意识捏紧了手指又缓缓松开。   他也不奇怪易盛从哪弄来的自己的账号,因为工作需要,他的联系方式在许多人眼里并不算什么秘密,只要有相关门路的都能知道。   程淼见陶温炀一直没有做出回应,不由得好奇地歪了歪脑袋,“那夫君你要加他吗?”   其实陶温炀只要过些天和自己结婚之后,他的双腿就能自然而然地慢慢好起来。   但陶温炀的腿之所以会康复,那也只是因为届时对方会和自己共享气运的缘故。   至于陶温炀的腿疾到底真正因何而起……   程淼由于暂时无法使用“破虚术”却依旧还会是不得而知,更别提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去治愈它了。   所以如果陶温炀想要在结婚前就治好他的腿,程淼一时间还真的是毫无办法。   “书到用时方恨少”的含义,程淼现在算是切身了解了。如果当时术法理论课上他能稍微认真点学习,或许这会也不会那么被动。   想到此,程淼不自禁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但若真要是真让他现在回去上课,他可能就又会瞬间态度急转了……   “……加。”   陶温炀看着手机中的好友请求界面沉默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接受”。   他想要更体面、更长久地站在淼淼身边。   所以他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可以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然而想是这么想……   等当天中午就在旅舍餐厅里再次见到易盛的时候,陶温炀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都还是在一瞬间就全然崩塌了。   望着一脸微笑地缓缓走向程淼的人,陶温炀面上神情不变,手中正切割牛排的餐刀却是狠狠割断了牛肉肌理,用力划在底下的餐盘上,发出了“滋”的一声刺耳声响。   “好巧,我还以为要过些日子才有机会再见到你……”   易盛自来熟地拉开程淼对面的椅子坐下,话音说到最后时微妙地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们呢。”   “没想到你们昨晚也在这里留宿了。只可惜我当时办理入住的时候没有遇见你们,不然我们还能一起吃一顿晚饭。”   易盛说着直接招来服务员,开始勾选菜单。   见状,陶温炀暗暗咬紧了牙关,一字一顿地道:“好像我们并没有同意和你拼桌。”   “是吗?”   闻言,易盛勾选菜单的手停了停,他似乎颇感意外地抬眼看向陶温炀,“我还想说我们一起吃完饭之后,正好可以顺便看下诊呢?原来陶先生不是这么想的吗?”   “……”   陶温炀听出了易盛言语之中暗藏的威胁,眸色一暗,握着餐刀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但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缓缓将愤怒咽了下去。   “不……你没误会。”   陶温炀对着易盛神色冷冽地勾了勾唇角,安抚地摸了摸身旁快要跳起来的少年,叉起一块切好的牛排喂到对方嘴里。   程淼当然不会听不出易盛的威胁,更加不会看不出陶温炀的愤怒。但见陶温炀选择为了腿疾暂时屈服,他便也只好跟着忍了下来。   他恶狠狠地盯着坐在对面笑容“得意”的易盛,一口咬住陶温炀投喂给自己的牛肉,一边用力咀嚼,一边拍桌怒声道:   “吃饭就吃饭!你话怎么那么多啊!”   可恶!   到时候他要一步不离地紧盯着学习易盛治疗夫君的方法。等他一学会,看他不给易盛这家伙点颜色瞧瞧的!   竟敢在他面前给他夫君气受,真当他洛羽宗小霸王的称号是白来的啊! 第31章 突然倒地   见程淼为了陶温炀对自己发火易盛脸上的微笑一僵,险些没能维持下去。   一时间,他的心中酸涩交加就连他刚刚压过陶温炀一头所带来的畅快感都紧跟着烟消云散。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好……淼淼又看上了他什么……   易盛一边愤愤地戳弄着面前刚端上来的牛排,一边在心底为自己暗暗不平。   但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接下来直到一顿饭吃完他面上却是都没敢再多说些什么生怕程淼会因此对他生出什么坏印象来。   虽然他是很希望程淼能够记住自己但显然不是用这种方式记住。   殊不知,程淼还真就因为这事把他给彻底记住了,并且是记恨的“记”。   “吃饱了?”   陶温炀拿起餐巾轻轻擦去程淼嘴角不小心沾染到的酱汁,得到了对方眉眼弯弯的一个甜笑和一声肯定的“嗯”。   “那我们走吧。”   陶温炀眸光温和宠溺地揉了揉程淼的脑袋,而后直接牵起对方的手一起往外行去。   都不用过多言语两个人之间就自然而然地弥漫起了粉红泡泡。   被两人遗忘的易盛坐在位置上看着这一幕心中越发酸涩偏偏却又一时之间无可奈何。   恰好此时服务员走过来询问是否需要收拾餐桌易盛便顺势站起身,不远不近地跟在了两人身后。   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搭话破局打破两人周围那仿佛隔绝了一切的无形屏障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从易盛的不远处传了过来。   “盛哥,原来你在这里啊!我刚刚找了你半天最后没找到你就干脆自己先过来这边吃了。”   说话的人一头狮子鬃毛般的黄色中长卷发一身宽松简约的运动装胸前还背着个猫包看着青春洋溢又个性十足。   “没事我刚刚跟我的这两位朋友在一起吃过了。”   见到来人,易盛唇角挂着的微笑都不由得真诚了些许他还是第一次看自己的这个师侄孙这么顺眼过。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他师侄孙这一来,他前面那两人之间的亲密氛围也就无法再顺理成章地维系下去了。   “朋友?盛哥你朋友也正好来这里玩啊?”   齐宇闻言不由得好奇地在附近张望起来,很快目光就锁定在了走在易盛前面的两个人。   “我带你认识一下。”   听到问话,易盛顺势领着齐宇几个快步走到程淼身旁,摊开手掌分别指向两人介绍道:“这是程淼,这是陶温炀。”   齐宇笑容满面地朝着两人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同时热情地“嗨”了一声。   等齐宇打完招呼,易盛的目光在陶温炀身上快速掠过,而后专注地望着程淼,不自觉地压低了嗓音,接着道:“这是我的师侄孙,齐宇。”   听到师侄孙三个字,程淼和陶温炀都忍不住多看了齐宇两眼。   “哎哟,盛哥!都说了别叫我师侄孙了,多难听呀。”   齐宇察觉到两人的目光,忍不住抓了抓头上凌乱的黄发,急声道:“难道你就乐意我叫你师叔祖吗?你也不怕我把你给叫老了!而且我以后又不走你们的门路,你们还总论这些辈分干什么啊!”   “让师叔听到这话他又要生气了。”   易盛闻言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却还是妥协地直接叫了齐宇的姓名。   毕竟他也怕把齐宇惹急了对方会直接甩手走人,那到时候没人在旁边缓和气氛不说,气氛对他来说恐怕还会变得更加尴尬。   易盛也不觉得齐宇做不出这种事,毕竟对方从小到大可从来没委屈过他自己。   齐宇是易盛师叔家的小孙子,单论辈分的确是易盛的师侄孙。但他本身自幼就叛逆,不爱学什么易学传承,如今大学刚毕业就开始到处鼓捣自己创业的事情,总把他爷爷给气得够呛。   但齐宇不仅气人厉害,在人际交往这方面也很厉害。   至少易盛对此是自愧不如。   就比如现在。   明明都是才刚认识陶温炀和程淼,甚至易盛认识两人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但易盛这边想要和两人简单聊个天都困难重重,齐宇那边却是已经左一句“陶哥”、右一句“小淼弟弟”的亲昵地喊起了两人,甚至还成功加到了程淼的好友!   望着身旁齐宇的好友列表中多出了一个备注为程淼的小火人卡通头像,易盛不由得再次想到了自己手机里那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顿时一阵悲伤涌上心头。   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加回淼淼……   而在易盛一个人悲春伤秋的时候,齐宇已经和陶温炀程淼他们聊到了自己的猫。   “陶哥,小淼弟弟,你们看!”   齐宇将胸前猫包拉开一道缝隙,从里面抱出自己刚领养的一只小黑猫,直接将其举到了陶温炀和程淼的面前。   小黑猫有一双圆溜溜的碧绿眼瞳,看着仅两三个月大小,小肚子吃得圆鼓鼓的,全身刚好可以被齐宇的两只手给整个裹住。   此时它整只猫被齐宇举了起来也丝毫不见挣扎,还乖巧地冲着陶温炀和程淼软软地“喵”了一声,看着很是机灵可爱。   “这就是我家煤球,可爱吧!”   给两人看过之后,齐宇把小黑猫抱回怀中,一边抚摸着小猫毛茸茸的小脑袋,一边语气怜惜地叹了一声道:   “不过别看煤球现在这么可爱,其实在我昨天把它带回来之前,它看着别提有多惨了。全身脏兮兮的都是跳蚤,肚子也不知道是多久没吃过东西了,直接整个瘪了下去,连爬都不怎么爬得动。”   说到这里,齐宇就不由得又说起他和煤球的因缘际会来。   齐宇早就想要养一只猫了,但是成年前他家里不同意,成年后上了大学又因为要住宿没地方养,直至现在毕业自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住,才终于决定把养猫的事情提上日程。   而因为骊山这边的花鸟集市在易城也算是小有名气,再加上这边离齐宇现在住的地方不算太远,齐宇昨天刚一闲下来,就立刻约了易盛一起过来这里买猫。   说着,齐宇忍不住偏题跟陶温炀和程淼抱怨了一番自己家里人的专职独裁,直到抱怨完之后,才又将话题转回了煤球身上:   “其实我本来都已经在其他摊子上看中了一只布偶打算付钱了,但当时我听到旁边其他游客聊天,说什么有个猫贩子因为偷猎了保护动物被抓了,他带来卖的那堆猫也因为查出来好多都是偷来的宠物猫,直接被扣留在了警局等待主人认领。”   “但除了那些他偷来的猫,还有几只猫是那个猫贩子随便抓来的小流浪猫,如果没人愿意领养它们的话,那些流浪猫就只能被放生在这边山里。它们有的才刚断奶,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我也是因为担心这个,就干脆放弃了那只布偶,想要赶到警局去领养一只小流浪。”   “不过好心人还挺多的,我到那边的时候就只剩下煤球在等我了,正好我也一眼看中了煤球,就把它带回来了。”   说到这里,齐宇有些不自在地伸手勾住煤球的尾巴轻轻扯动了几下。   他没好意思说,其实是因为他在集会上贪嘴吃了太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最后突然闹肚子折腾了好久,以至于等他终于赶到警局的时候,时间也不早了,那时除了煤球,其他的小流浪也都已经被人选走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事先拜托了易盛帮他过去那边探探情况,而易盛又直接帮他预留了一只小猫,可能他连煤球也领不到。   听到齐宇的话,陶温炀脑海中不禁跟着回忆起了昨天的情形。   当时他到达警局后没多久,的确是看到有人陆陆续续地将一堆猫笼运送到了大厅角落。   但因为陶温炀当时一心惦记着淼淼,对此并不是太过在意,便只随意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没再继续关注后续,所以陶温炀也就不知道那些猫竟然也和那个偷猎者有关系。   “总之我很庆幸我当时的选择啦,要不然我也遇不到我家这么可爱的煤球!”   话落,齐宇将煤球举在自己眼前,傻笑着“嘿嘿”出声道:“是不是啊,煤球?你也很开心能遇到我吧?”   听到煤球赞同般轻“喵”了一声,齐宇忍不住把煤球整只放到自己脸上蹭了蹭,又变态地在煤球的肚皮上深吸了一口气,才一脸满足地把它重新放回了自己的臂弯上抱好。   齐宇又顺了顺煤球的背毛,突然想到了什么,几步走到陶温炀旁边后开口道:   “对了,陶哥你们也是昨天来的,不知道你们当时有没有看到那个帮忙举报了猫贩子的好心人士啊?”   “要不是有他,我家煤球还不知道要继续在那个猫贩子手里受多少苦。陶哥你要是了解情况的话能不能跟我说说,我要是正好可以碰见他,一定要替我家煤球好好谢谢他。”   陶温炀闻言有些意外地多看了齐宇一眼,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因为他的一个无意之举想要感谢他,而且他们还真就这么凑巧地碰到了一起。   不过陶温炀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便微微摇了摇头,直言道:   “不用了,昨天是我联系的警方,但我当时的举动也只是为了救一只小隼,和煤球关系不大,你也不需要为此特意谢我什么。”   “什么?原来那个好心人士就是陶哥你?这也太巧了吧!”   齐宇听到这话倏地睁大了眼睛,说话间还无意识又朝陶温炀靠近了几步。   “抱歉。”   陶温炀蓦地停下轮椅,神情温和却又态度坚定地言明:“我和淼淼都有些猫毛过敏,不知道能不能请你稍微和我们保持一些距离?”   陶温炀注意到,程淼在刚才齐宇将煤球举到他面前的时候就浑身僵硬了片刻,之后每次齐宇离他稍微近点,程淼都会稍微躲闪开来。但因为幅度很轻微,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他躲避的小动作。   但仅是凭借这些细节,再加上淼淼曾经还说过他讨厌猫的言论,就足以让陶温炀得到淼淼可能怕猫的判断了。   不过因为知道淼淼是个爱面子的人,并且淼淼他自己都只打算悄悄避开煤球而没想过要声张什么,陶温炀自然也就不会选择在这时拆淼淼的台,只是借着猫毛过敏的理由提醒了一下齐宇。   “啊,啊?这样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齐宇听到提醒愣了一下,回过神后连忙抱着怀里的煤球往旁边退去好几步,同时一脸庆幸道:“我刚刚竟然还把煤球抱到你们面前,还好没出什么事。”   “没关系,是我们一开始没有和你说清楚。”   随着齐宇的后退,陶温炀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掌心握着的那只手不再紧绷,逐渐又恢复了柔软,他眼底漾着的笑意也不由得因此浓厚了几分。   “现在知道也不迟,我之后会多注意点。”   齐宇笑着摸了摸煤球的脑袋,刚刚有了些许凝滞的气氛很快就再次归于融洽。   眼见着三人越聊越热络,自己又快要被无形的屏障隔离在外,易盛忽然出声道:“……不过谢还是要谢的。”   “陶先生,我那边有一副最新的MR眼镜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就拿它当作谢礼送给你如何?”   说话间,易盛征询的目光却是着重落在了程淼身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口中的这个谢礼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MR眼镜是视觉交互眼镜,可以通过眼镜在现实场景中叠加虚拟信息,戴上眼镜后能够直接与周围环境产生互动。   因为技术和材料限制,产量有限,必须提前一两年预约才有可能约到,属于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的新奇玩意。   齐宇闻言有些惊讶,“盛哥,那副眼镜不是你昨天抽到的特等奖吗?这么有纪念价值还很难买到的奖品你真舍得送给陶哥啊?”   不等易盛回答,齐宇紧接着就又纳闷地挠了挠头,“等等,不对啊,要谢也应该是我替我家煤球谢陶哥啊,盛哥你要谢陶哥什么?”   礼物自然也理所应当是他准备,怎么现在成了盛哥替他出这份礼了?   易盛被问得唇角笑容僵了僵,而后他望着面前不停拆自己台的人,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咬牙道:   “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只是替你出份谢礼而已,不算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   “你说你要送夫……送温炀谢礼?”   程淼敏锐地从易盛的话语中提取到了重要信息,见易盛点头,程淼眼中的狡黠之色一闪而过,直接弯眸笑道:   “如果你能帮温炀把腿治好,那可比其他什么礼物都要好。”   “这个……”   易盛见程淼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心中的高兴还来不及生出,就直接被对方的话给狠狠堵了回去。   他只能勉强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不露声色道:“在我察看过陶先生的情况之前,我也不能保证我一定可以治好他的腿。”   说话间,一行人不知不觉来到了旅舍的观景园。   作为对住客开放的观景地,园内风景宜人,挺拔的青竹连成一片,隔绝了中午的酷热,还散发着阵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   “不如就在这里看诊吧。”   陶温炀见园内除了他们并没有旁人,便直接将轮椅停在了一张石桌旁,对易盛微微颔首道:“麻烦易先生了。”   “客气了。”   易盛点了点头回礼,随意坐在了陶温炀面前的石凳上,而后伸手探向陶温炀的手腕,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袖触及了对方腕上的脉搏。   凝神感知了片刻,易盛的眉头逐渐蹙起,他有些困惑,“脉象竟然显示你的身体一切正常。”   不等陶温炀回话,易盛接着又直接伸手按了按陶温炀的双腿,他可以清晰透过布料感觉到对方的腿部肌肉匀称流畅,没有丝毫萎缩退化。   问题也不在这里。   易盛倏地站起身来。   见状,陶温炀便以为这是因为易盛也束手无策,准备要放弃了,他心下略有失落却并不是太过意外。   毕竟他这么多年来,已经遇到过太多类似的情形。总是从希望到失望,渐渐地,他已经学会了不再抱有太多期望。   但不管怎么说,易盛也都是为他看过诊了。   陶温炀正要开口道谢,就看到他所认为的已经放弃的人忽然在他面前打了几个手诀。   打完手诀后,易盛将食中二指并拢,两指指尖贴着眼眶缓缓从他的眼前滑过。   霎时间,一层笼罩在陶温炀周身的浓郁黑色涌现在了易盛眼前。   “……”   易盛看到那几乎实质化的黑雾,悬停在眼角处的手指一颤,下一秒术法失效,他眼前的陶温炀便又恢复了原样。   “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灵异的事件?从什么时候开始遇到的?”   易盛缓缓收回手,一脸难以言喻地望着坐在轮椅上的陶温炀,周身晦气浓郁成那样,他能好好活到现在还只是双腿有疾……这简直就是奇迹。   “灵异事件?”   陶温炀听到这个问题不禁感觉有些奇怪,“你是指遇到鬼……那种?”   易盛肯定地点了点头,“对。”   “没有。”   陶温炀果断摇头,想到易盛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这么问,他蓦地盯紧对方,“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的腿疾可能和鬼怪有关,并不是真的腿疾?”   “不,既然你说你没遇到过鬼,那你的腿就和鬼怪无关。”   易盛闻言却是否定了这个结论,他接着问道:“你平常是不是很倒霉?是从小就开始的,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到这话,陶温炀心中困惑愈发增多,眉头也不自觉轻轻皱起,却还是坦言道:“从小开始的。”   易盛得到回答后眉宇间的不解也越发浓重起来,忍不住站在原地暗自嘀咕了一声:“奇怪……”   “哎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程淼看得着急,当即走上前几步催促道:“你不要卖关子啊,有话直说行不行?”   “我只是有些想不通。”   易盛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黄色符纸,食中二指夹着纸张在陶温炀身前快速滑过。   而后只瞬间,符纸无火自燃,烧得只剩一地灰烬。   易盛早在符纸自燃的时候就敏捷地收回了手,此时他指着地上快要被风吹散的灰烬,讲解道:“这是祛煞符,遇到煞气和晦气的时候就会自燃,并借此祛煞除晦。”   “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一些晦气,但那些晦气就算不去管它也会自己慢慢消散。”   “再假设一个人不小心遇到了鬼怪,并因此缠上大量晦气的话,那么那个人也顶多是会倒霉或者生病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易盛眼神复杂地指了指陶温炀,正色道:“而你的身上,晦气已经浓得都快实质化了。”   话音顿了顿,易盛又补充道:“是足以致死的浓度。”   “我不知道你小时候身上的晦气有多少,又是因为什么安然成长到了今天……”   “总之现在,你身上的那些晦气如果再不想办法解决,你随时都可能意外身亡,而你的双腿应该就是因为有晦气淤堵在里面才会失去知觉。”   话落,易盛最后给出了自己的诊断建议,“或许你可以考虑购置一些护身法器,它们能帮助你暂时隔绝外界的晦气侵扰。”   “护身法器?”   程淼闻言惊喜地微微睁大眼眸,他直接捏起了陶温炀的衣袍一角,示意易盛看过来,“你看这个算不算?”   易盛上前观摩片刻,最后点了点头,“算。”   见状,陶温炀不禁有些怔神,淼淼送他的这件衣服是法器?   还没等陶温炀反应过来,他就又听到易盛开口道:“抱歉,刚才是我判断有误。护身法器只能隔绝来自外界的晦气侵扰,你身上的这些晦气……好像是自内产生的。”   陶温炀闻言眼睫微垂,片刻后他抬头看向易盛,并不抱太大期冀地问道:“那……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其他解决办法?”   “要对付这种内部的晦气……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易盛习惯性地还想再卖卖关子,结果一抬眼就对上了程淼灼灼的目光,当即不再拖延,清了清嗓子接着道:   “只要你入了道门,修炼一门道术,到时候你的身体就能够吸纳天地灵气,而借助着那些灵气,你就能慢慢消磨掉内部的晦气了。”   “届时,不但你的双腿可以不药而愈,你的运气也会慢慢好起来。”   陶温炀听到这话却并没有多高兴,他眸光微闪了闪,言辞肯定道:“但你说的那种道术……对每个修道的家族来说,应该都是不传之秘吧?”   “没错。”   易盛有些意外地高看了陶温炀一眼,他还以为自己能看到对方欣喜若狂后又惨遭打击的狼狈模样呢,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冷静。   “所以你是说,只要有足够的灵气灌输给温炀,他的腿就能直接被治好?”   程淼不知道易盛的小心思,他在确认了灵气就可以消磨掉晦气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拽着陶温炀回去实验一下这个治疗办法。   易盛点了点头,看向陶温炀接着道:“其实你也并不是只有拜入修道家族才有机会修炼道术,因为世事变迁,有许多道术就散落在外界,如果你能有幸找到其中之一,就可以开始修炼。”   “但如今道法末期,就算你成功踏入了修炼,想要吸收到足够治愈你双腿的灵气也很困难。”   毕竟陶温炀身上的晦气真的是浓烈到可怕。   哪怕将他自小修炼开始就积蓄在体内的全部灵气加起来,也就堪堪与陶温炀身上的晦气浓度持平而已。   所以现在除非是有一个与他实力相近的人,愿意将他体内的全部灵气都灌输给陶温炀,不然陶温炀必定是无药可医、只能等死了。   “什么?那、那陶哥岂不是……”   静静旁观了许久的齐宇,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怎么感觉就压根没有活路啊!   “随遇而安吧。”   陶温炀神情轻松地笑了一声,他的心底倒是没有生起多少波澜。   他本就没想过自己的腿疾可以轻易治好,如今易盛能解开他心中潜藏已久的——关于自己的病因和霉运的些许困惑,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更何况没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   他很清楚,虽然他的情况看起来和往常并无不同,但实际上自从遇见淼淼之后,他的身体的确是在一天天变好的。   “总之多谢你刚才的诊问,稍后我会把诊费转给你。”   “时候不早了,我和淼淼先回去了。”   陶温炀对易盛微微点头以示谢意,而后不等对方回复,就牵着程淼往观景园的出口处行去。   易盛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愣了愣,想到自己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淼淼,便一咬牙又厚着脸皮追了上去,“这么快就要走?我送送你们吧。”   被落在原地的齐宇:“……?”   盛哥你送啥送呢啊?你又不是旅舍的主人……而且平常怎么没见你对谁这么热情好客过?   但想到他们原本就是打算吃过午饭后回城的,所以犹豫片刻后,齐宇最后便还是跟了上去。   而随着两方距离的拉近,齐宇很快就注意到走在最前面的三人突然不约而同地一起停了下来。   “怎么了?”   齐宇一边走上前,一边环顾着四周的竹林,心中不禁有些纳闷,他也没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正这么想着,一阵风裹挟着一株米白色的穗状花叶飘到了齐宇的眼前。   齐宇下意识将其抓住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是一股淡雅的奇特香味,和竹子的味道有些像。   “这是哪来的花?长得好奇怪。”   齐宇一边捏着半指长的花穗,去逗弄已经被他重新放进猫包的煤球,一边四处张望着寻找花源。   见齐宇愣头愣脑地在原地转个不停,易盛不禁有些无奈地开口提醒道:   “看头顶。”   闻言,齐宇倏地抬起头来,下一秒,他果然就在头顶看到了大片淡黄与米白夹杂的清秀花簇。   只见一条条纤细绵长的花丝,如丝带般直直垂落在稚嫩秀气的花穗下。   而那花穗,又是从竹子的顶端的枝叶上探出来的。   ——竟然是竹花!   “原来竹子也会开花的吗?”   齐宇看得愣在原地,连逗弄煤球的花穗被煤球叼走了都没注意到。   “会。但是大部分竹子一生也就只开一次花,开完这次它们也就死了。”   易盛点点头,随后向齐宇科普了一番竹子开花的相关知识,眼角余光却是不时瞥向一旁的程淼。   “不同种类的竹子开花周期也不一样,从40年到80年都不等,甚至上百年都不开花的情况也有过。”   见程淼一眼都没看过自己,易盛说了没一会就觉得有些乏味,不再出声。   却在此时,刚刚一直低头捣鼓手机的陶温炀蓦地放下了手机,眸光温和地望着程淼问道:   “淼淼,想不想吃竹米?我刚刚线上联系了旅舍老板,他说可以预约。”   “竹米?”   程淼闻言当即眼前一亮,不自禁咽了咽口水,连连点头道:“要吃要吃!什么时候可以吃到啊!”   竹笋的味道就很清甜鲜嫩,竹米的话……应该也很好吃吧!   “要等到10月份了。”   陶温炀安抚地摸了摸程淼的脑袋,“别急,好饭不怕晚。我一会多预约些,到时候让你吃个过瘾。”   正说着,旅舍老板就赶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竹牌,走到了一片系着彩色丝带的竹林前,解释道:   “这些系着丝带的竹子都是已经被预约出去了的。”   “你可以先选定一些你看中的竹子,一棵竹子大概能产三斤竹米这样子……等选好竹子交了定金之后,我就会发给你这样一张小竹牌,用和这张竹牌同样颜色的丝带把你选的竹子给标记出来。”   “到时候结出来竹米之后,你拿着这个竹牌过来付下尾款,就能把你预定的竹米带回去了。”   听完老板所说,陶温炀扫了眼周围没缠绕丝带的竹子,不由得眉头轻蹙,“就只剩这些竹子还没被预定了吗?”   目之所及,也就还剩三十几棵竹子没被预定,总产量也就100斤左右。   得到老板肯定的回答后,陶温炀不再多想,当即拍板定音道:“那剩下的我都要了。”   “好咧!”   老板乐呵呵地走上前几步,想要把手中竹牌递给陶温炀,然而他递出的竹牌却是在半途就被另一只手给拦截了。   “见者有份。”   易盛抛了抛手中的竹牌,轻笑出声道:“陶先生你不给我留一些竹米,这不太说得过去吧?”   “先来后到。”   陶温炀冷冷地睨了易盛一眼,直接操控轮椅上前,一把抓向快要落回易盛手中的竹牌。   在陶温炀抓住竹牌的瞬间,易盛也一举握紧了已经触及他掌心的牌子。   因为竹牌太小,两个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感受到一份不属于自己的体温,陶温炀和易盛的眉头都不由得不适地皱了起来,但谁都没想过要先松手。   相反,各自捏住竹牌的手指还都不约而同地加大了力气,两人的指尖没一会就都隐隐泛起了白。   此时,两人一站一坐地僵持在原地,他们分别伸直的右手臂,也以小小的竹牌为中心形成了一条流畅的直线,如拔河的绳索般在暗暗使着力气。   一个面如冠玉,飒爽而立,嘴角对谁都噙着一抹贵公子般的温和浅笑,眼中笑意却始终未曾达底,不带多少温度。   一个眉眼深邃,面容俊美,哪怕矮人一截地端坐在轮椅上,气势也丝毫不显微弱,再加上其周身不加掩饰萦绕着的冷淡与疏离之感,使旁人看到后不自觉间就会选择退避。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都没有决出胜负,最后还是旅舍老板受不了两人周围那无形的硝烟,上前说和道:   “我在外面山上还种了些梧桐,到时候梧桐果也熟了。竹米虽然是产量不太够,但是梧桐果数量很多还是管够的。”   “要不你们谁退一步,改成预约梧桐果?”   “你退。”   陶温炀看了眼易盛,手上力气没有丝毫松懈,直截了当道:“但是梧桐果我也要。”   “凭什么我退?”   易盛冷笑一声,加大了手中抢夺的力度,直言道:“谁力气小谁退!”   “你说比就比?本来就是我先预约的。”   陶温炀懒得继续和易盛争论,手上猛地一用力就要将竹牌拽向自己,却在竹牌刚朝着自己挪出些许距离的瞬间,他的心脏蓦地传出了一阵剧烈的抽痛感。   “唔哼。”   陶温炀痛得左手下意识捂住心脏,同时他攥紧竹牌的右手指尖颤了颤,伴随着一阵脱力倏然松开了手中竹牌。   易盛望着自己手上突然多出的完整竹牌,猝不及防地随着惯性后退了几步。   接着没等他回神,他就听“砰”的一声闷响——   ——陶温炀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地直直从轮椅上跌落在地,掀起了一阵灰尘。   “不是我!”   见状,易盛被吓得心头一紧,没忍住又往后退了几步,“我没有用那么大力气!”   “……夫君!”   看到突然倒地的人,程淼愕然地睁大了双眼,待回过神后,连忙快步跑上前,半蹲着将陶温炀给扶到了自己怀中。 第32章 悄悄捏一下   “夫君……?”   易盛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得微微一怔原来淼淼和陶温炀已经结婚了吗?   那他之前一直和陶温炀争竹牌还有什么意义……   “盛哥,天涯何处无芳草。”   齐宇看了这么久也算是看出苗头了,此时见易盛神情迷惘他便上前几步拍了拍易盛的脊背以作安抚。   等易盛朝他看来,齐宇轻叹一声又接着道:“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   难得见到齐宇如此不苟言笑的正经一面,易盛刚要对其有所改观就听到了齐宇的下一句话:“……陶哥他和你不适合。”   易盛整个僵住“嗯???”   “唉盛哥你就别掩饰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齐宇又拍了拍易盛的背,满眼的睿智光芒。   一步不离地跟着陶哥,对陶哥的身体状况那么关心,还故意跟陶哥争锋相对想要借此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这种种情形看来盛哥他不是喜欢陶哥还能是什么?!   结果陶哥跟小淼弟弟两情相悦不说还早就已经结婚了……   哎!感情啊就是这么残酷却又无理取闹!   “总之盛哥你还是想开点吧。”   话落,齐宇无奈地摇了摇头迈步往陶温炀所在的位置走去徒留易盛一个人站在原地在风中凌乱。   易盛:“……???”   这都是什么离谱发言??   易盛心中因为彻底失恋而刚升起些许的失落与茫然,瞬间就被齐宇的逆天言论给冲击地所剩无几。   与此同时被程淼扶到怀中的陶温炀也慢慢缓和了过来。   “我没事。”   陶温炀抬起手用力握了握程淼搀扶在自己肩侧的那只手通过那正轻轻颤抖的指尖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对方内心深处无意识向自己传递出的惊慌与震颤。   “就是刚刚突然一阵心悸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陶温炀缓缓将程淼的右手移到了自己的左胸膛上,“不信你可以自己感受一下。”   陶温炀的目光温和且暗含鼓励与纵容,仿佛在说不管程淼对他做什么他都会全然接受。   随着手掌的移动,程淼的指尖蓦地感觉到了一阵沉稳有力的心脏脉动。受此影响,他原本慌乱的心跳得以逐渐找回原本的节奏,他的情绪也慢慢恢复了镇定。   但注视着陶温炀那仿佛包容一切的深邃眼眸,程淼的手却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鬼使神差地就用力抓了一把底下的柔韧胸肌。   新奇于那独特的手感,程淼哪怕回过神来后也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没忍住又隔着衣服抓了两下。   “……”   陶温炀对于事情这意想不到的发展,直接一整个被震撼住——他感觉自己好像今天才算是才真正认识到淼淼是个什么样的人。   “夫君你怎么这样看我?”   程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又悄悄捏了一下手底的胸肌之后,才转将手重新放回陶温炀的肩侧。   接着程淼左手抬起陶温炀的一条胳膊绕过自己颈后、搭在自己的肩头,右手搀护在陶温炀的右肩,猛地一起身,就将陶温炀半背半拎地一并带着站了起来。   而后不等陶温炀回应,程淼就直接扶着他往轮椅处走去,“夫君我扶你过去。”   哪怕肩扛着陶温炀的全部重量,程淼的神情依旧显得十分轻松。   并且因为两人的身高差,为了保持陶温炀的双腿不会拖到地上,程淼几乎还是将陶温炀整个人都半举在了自己身侧。   但尽管如此,程淼看起来也还是半点不觉吃力。   此时从两人身后望去,被长袍盖住腿脚的陶温炀就如同寻常人一样,正勾着程淼的脖颈、与程淼并肩而行。   陶温炀身体侧倚在旁边那略显单薄的肩膀上,望着视野中久违的高处风景,恍惚间,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经可以重新行走的错觉。   直至自己再次落座于低下处的轮椅,陶温炀才从那种美好的错觉中脱离出来,再次回归到冰冷的现实。   正意犹未尽地回味着刚才自己和淼淼并肩而行的体悟,陶温炀再一回神,就看到自己面前多出了一块黑色小竹牌。   “抱歉,刚刚是我太过冲动,一时之间忘了你的情况特殊。”   易盛不知何时调整好了心绪,面色如常地来到了陶温炀的身前,并将竹牌递到了陶温炀手边,“这个还给你。”   见状,陶温炀不由得眉梢轻挑,这是刚刚听到了淼淼情急之下对自己喊的称谓,想通打算放弃了?   想到此,陶温炀顺理成章地伸手接过竹牌,心情很好地微微勾了勾唇角,大方表示:“只是意外的短暂性心悸,和你关系不大。”   “总之没出事就好。”   齐宇见陶温炀除了唇色依旧隐隐泛白外,看不出什么其他不妥,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他和陶温炀是刚认识不久,但他对陶温炀的印象很好,所以哪怕不是盛哥间接导致了对方跌倒,他也并不希望对方受伤。   “对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闻言,旁边的旅舍老板心有余悸地连连点头,他可是被刚刚那一幕吓得不轻,差点就要呼叫救护车了。   此时他面色惨白的模样,看着也远比陶温炀更像个病人。   发觉了这一点,陶温炀安抚般对老板淡笑着点了点头,温声道:“那就还像刚才说的,除了包下剩下的这些竹子,我还要再预约一千斤梧桐果。”   “一千斤?你确定要这么多?”   老板又被吓了一跳,不过这回明显是因为一笔大单子而感到惊喜交加,连带着他刚刚还有些发白的脸都一下子变得有血色了。   “对。”   陶温炀微微颔首,接着又问,“不知道你们这边能不能帮忙榨果籽油和制作果脯,我可以出工费。”   “可以可以!这个都好说!”   老板喜形于色地不住点着头,平常在集会没有什么大活动的情况下,来骊山游玩的人很少,到旅舍居住的人自然也就不算多。所以他虽然开着个这么大的旅舍,但每年的盈利也有限。   至于梧桐果因为漫山都是,往年也都卖不出价甚至根本卖不出,通常都是他用来自己吃或者送人。这会儿有人愿意大手笔地一次性买这么多果子回去,还要多加一笔工费,他当然不会不乐意赚这个钱。   “那就这样说定了。”   陶温炀好笑地看了眼旁边已经开始暗自咽口水的淼淼,接着又和笑容满面的老板谈了些细节,当面付了定金之后,便挥别对方,牵着淼淼一块儿往旅舍外行去。   ——他刚刚收到司机发来的消息,车子已经停在旅舍门口了。   不过他们还没走出多远,易盛就追了过来。   “这个给你。”   易盛从怀中取出了两张祛煞符递给陶温炀,然而不等陶温炀想好要不要接,两张符纸就在靠近他的瞬间凭空自燃了。   陶温炀:“……”   这是算他接了还是算他没接……   “……”   易盛也因为那突兀燃烧成灰的符纸而感到了些许尴尬,“抱歉,我已经习惯了当面交接符纸。”一时之间又忘了陶温炀的情况特殊,不能以常理论。   陶温炀微微摇头,没有将易盛的疏忽太过放在心上,只是难免有些不解,“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送我符纸?”   因为稍微了解过这个圈子,他是知道这种货真价实的符纸算是很贵重的——往往不但制作不易,用材也大都很讲究。   易盛先前用的那一张因为自己付了诊费还能算是交易,眼前自燃的这两张却显然并没有算在交易之内。   但他们两个人就算现在除去情敌的敌对关系,本身也不过是两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陶温炀实在想不出易盛有什么理由要送自己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刚才跌倒终归是和我有一些关系,再加上你身上的特殊情况就是个不定时炸弹……所以一方面因为我过意不去,一方面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就又开了次天眼看了看你身上的气息。”   说到这里,易盛话音一顿,似乎是又想到了自己刚才所看到的场景,“果然,你身上原本平缓流动的晦气现在正在剧烈涌动。”   见陶温炀一脸无动于衷,易盛不由得目光严肃地望着他,沉声提醒道:   “你知道火山爆发吗?”   “如果你是一座活火山,那你身上的那些晦气就是岩浆,而现在那些岩浆即将喷涌而出。”   “形容地很贴切。”   陶温炀闻言轻点了点头,目光不禁若有所思地微微飘远,所以刚才他的心悸其实是因为火山短暂地爆发了一下,但紧接着又戛然而止了?   陶温炀蓦地回过神来,不由再次想起了那两张自燃的符纸,有些好奇地问道:“所以你刚刚送我符纸是因为同情?”   是出于人道主义,不忍看他猝死?   毕竟就算是易盛害自己跌倒,也不是他搅动了自己身上的晦气,他完全没有必要为此送出两张符纸。   易盛摇摇头,直言不讳道:“是为了消除因果。”   他也不觉得这个稍显冷酷的理由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本就不是多良善的人。   修行之人最忌讳因果不等。   哪怕陶温炀本就是将死之人,但只要陶温炀现在因为身上突然涌动的晦气提前身亡,而他又和那些晦气产生了一丝因果关联,他就可能会因此付出某种代价。   所以为了尽可能地消除他和那些晦气之间的联系,易盛才会主动送出两张可以消磨掉些许晦气的祛煞符。   而他和陶温炀之间的关联本就不多,两张符纸便足以与之等同。   现如今,符纸已经送出去了,他们之间的因果也就算是了结了。   “后会无期。”   想到此,易盛脸上带着惯常的清冷微笑,最后又看了一旁眸光清澈的程淼一眼,便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与陶温炀擦肩而过。   见状,齐宇急急忙忙跟陶温炀和程淼道了个别,而后抱着猫包快步追了上去。   “啊……盛哥你这是以后都不想见陶哥了吗?”   齐宇回想着易盛临别前对陶温炀散发出的冷淡态度,不禁有些惋惜地叹道:“你们就算是做不成情人,也是可以做朋友的吗……”   听到这句话,易盛额头青筋狠狠一跳,刚要转身在齐宇的头顶敲一个爆栗,就听到对方接着又“啧”声道:“你和陶哥刚好还是同一天生日呢,这多有缘分啊……”   易盛已经举到齐宇头顶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顿,“你说我们同一天生日?”   “对啊,我和陶哥他们之前聊天的时候,盛哥你不是也在旁边吗?”   齐宇看到头顶横着的指节,当即反应灵敏地缩了缩脖子避了开去,“陶哥也是1月9号的生日。”   齐宇说的是他刚开始和陶温炀打交道时探听到的消息,但易盛本就对陶温炀无感,又怎么可能注意去听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如今就算知道了这个消息,易盛也只是略微有点意外,并不可能因此就会生起和陶温炀交朋友的心思。   没过多久,易盛更是彻底将陶温炀整个人都抛之于脑后。   他们本就是位于不同世界永不应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如果不是因为程淼这个变数,易盛可能永远都不会和陶温炀产生什么交际。   如今知道了程淼已经注定不可能属于自己,易盛也不是什么死缠烂打之人,当即便趁着感情刚萌芽的脆弱期,理智地选择了掐断幼苗、抽身离开。   他的离开就和他的出现一样,突然且强势。   ……也像雨后的伞菇,不知何时就又会从某个角落悄然蹿出一道尖。 第33章 婚期将近   “夫君夫君……”   “夫君快起床,别睡啦!”   伴随着耳边叽叽喳喳的清脆呼喊声,陶温炀从昏昏沉沉的梦境中缓缓醒过神来。   自骊山回来之后陶温炀便感觉自己越来越嗜睡,觉似乎怎么睡都睡不够。   这是涌动的晦气在作祟吗?   陶温炀支着身体靠坐在床头,跟着身体一起沉睡许久的思绪因为自己的清醒又逐渐活跃起来。   这就有些棘手了。   他本以为晦气涌动后他除了偶尔会像那天一样又突然出现心悸症状外日常生活并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没想到它竟然会不动声色地改变自己的生活状况……   陶温炀不由得因此想到了自己那自小就有的倒霉体质,还有自20岁接手公司那年便开始每况愈下的身体素质。   ……这些似乎都是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人生。   不得不说,这种酝酿在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暗流还真是可怕,一直不动声色地蚕食着水下的礁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将其吞噬。   正想得出神陶温炀突然感觉自己的两边脸颊处同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拉扯感不痛但是也难以忽视。   “夫君你怎么又发呆!”   身着红色小恶魔睡衣的程淼一边伸手扯着陶温炀的脸颊,一边气呼呼地鼓了鼓腮帮子微微提高音量道:“你刚刚是不是又没有听我说话!”   “抱歉刚刚还没完全睡醒。”   陶温炀忽略掉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直接一手将程淼拉进怀中搂住一手安抚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发温声询问道:   “淼淼你刚才说了些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程淼靠在陶温炀的胸膛上有些不满地微微撅起了嘴巴“就是在说我们的婚期呀!”   不过程淼的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一句话的功夫他便又抛却了先前的气闷,重新振奋起来。   “夫君我最后一共选出来三个好日子哦!”   程淼倏地推开陶温炀退出他的怀抱,兴致勃勃地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了三张纸条递到陶温炀手边。   这可是他夜观了好几天的星象,又算了好久才算出来的好日子!   “辛苦淼淼了。”   陶温炀轻笑着揉了揉程淼的发顶,而后饶有兴味地接过纸条看了看——   每张纸条上面都画着一些类似于星座图案的简洁线纹,那些颜色各异的线纹堆积在一起,一眼望去莫名有种玄奥之感。   陶温炀看得有些眼花,不由得抬手捏了捏眉心,而后自发忽略了那些草稿画般的彩色线条,定睛朝纸条中央书写的数字看去。   三张纸上三个日期,分别为7.21,7.29,8.11。   除了最后一个日期是8月份以外,另外两个日期竟然都是本月份的,其中最近的一个更是就在5天之后。   “这么快?”   陶温炀发觉到这一点之后不禁有些意外,哪怕是8月份的那个日期对他们而言也有些太快了。   虽然他们已经决定了要隐婚,按理说就只需要领个证就算完事,但陶温炀实际上却并不想太委屈淼淼。   除了没有婚礼,陶温炀不希望淼淼会比其他人少任何东西。   选购婚戒、定制婚服、拍结婚照、蜜月旅行……以及介绍淼淼和阿衍两个人互相认识,再坐在一起吃顿饭。   但如今淼淼选的日子却都太过临近,陶温炀根本来不及把上述事情一一安排妥当。   更别提陶温炀前两天才刚和阿衍通过消息,对方起码要8月中下旬才能回来——如果按照淼淼选的日子结婚,阿衍显然无法在他们领证前夕赶回来。   想到此,陶温炀不由得有些为难地看向程淼,犹豫着问道:“淼淼,还有没有其他迟一些的时间可以选择了?”   “没有!”   程淼果断地摇了摇头,而后不满地冲着陶温炀瞪了一眼,轻哼出声道:“难道夫君不想早点跟我结婚吗?”   要不是只有特定的时间才能更好地沟通天地灵气,程淼巴不得现在就和陶温炀原地结婚呢。   对于陶温炀如今嗜睡的症状,程淼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会让他不安地想到陶温炀原定的死期。   事实上,当时他们两人刚从骊山回来,陶温炀嗜睡的这个症状还没表现出来的时候……   程淼就因为想要第二天送给陶温炀一个惊喜,趁着陶温炀当天晚上睡觉之际,悄悄潜入了他的房间,试着向陶温炀的双腿灌输了大量灵气。   程淼本以为他灌输给陶温炀的灵气,就如易盛所说的那样可以迅速消磨掉陶温炀身上的晦气,从而治好陶温炀的双腿……   结果因为陶温炀本身并不是修士,他的身体也从来没有修过灵气运转之法,程淼一次性灌输的大量灵气,只除了在最开始消磨掉了一些陶温炀体内的晦气以外,之后全部都堆积在了陶温炀的腿部鼓胀起来。   要不是程淼灌输灵气的速度不算快,他又及时察觉到异样收回了手,陶温炀的腿差点就要被他灌输的那些灵气给撑爆了。   所幸陶温炀腿中确实有晦气淤堵,在程淼停止灌输灵气之后,鼓胀在陶温炀腿部的那些灵气便因为一点点消磨掉了那些晦气而逐渐消失,陶温炀的双腿最终也得以因此恢复了原样。   不然原计划的惊喜变惊吓——   程淼还真有些难以想象,陶温炀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自己本就瘫痪的腿,直接变成了又瘫又丑的象腿,他会是怎样一个精彩的表情。   程淼也不是没想过要当面教陶温炀修习自己的修炼功法。   但他身为神鸟,还没破壳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自发开始了修炼。   让他修炼没有问题,可让他把这种天赋本能一般的修炼模式,总结成修炼功法教给陶温炀……   ——程淼就直接麻爪了。   于是最终想要帮助陶温炀解决腿疾,对程淼这个学渣来说又是只剩下了结婚这一条最简单的路。   既然如此,那就结婚!   虽然程淼有些可惜自己不能在结婚前送给陶温炀一个惊喜,但命总比惊喜重要吧!   所以在发现陶温炀的嗜睡症状越来越严重后,已经放弃了送惊喜的程淼,当即更加坚定了他要将婚期提前的想法,并算出了以上三个最临近的日期。   如今陶温炀想要继续往后推迟婚期,程淼自然不会乐意。   “……我当然也是想早点和你结婚的。”   在程淼气势汹汹的盯视下,陶温炀不禁轻咳一声,忍着从脖颈处升腾出的燥意,温声表明心意道:“只是我也想在结婚前介绍你和阿衍认识。”   程淼听到陶温炀的表态,当即神情愉悦地弯了弯眼眸,拍板道:“既然夫君你也想要早点和我结婚,那我们就选21号那天吧!”   话落,不给陶温炀后悔的机会,程淼直接伸手捏住了陶温炀的唇瓣,略显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笑道,“弟弟什么时候都可以认识的啦,不用着急。”   “……”   被强行“捂嘴”的陶温炀望着他面前的少年笑得像是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眸光无奈而又温和,心底也不由得妥协地跟着少年一起轻笑出声。   算了,只能先和淼淼领证,再介绍淼淼和阿衍认识了。   就希望到时候阿衍看到淼淼这个还没他岁数大的小哥夫……不要太惊讶吧?   好歹他前些天和阿衍通消息的时候,也算是提前给阿衍做过心理缓冲了——当时他就和阿衍说过,等他回来的时候会介绍一个人给他认识。   对了,阿衍前些天之所以会联系他,是因为他已经采摘到了十几棵灸岩草,并且已经将它们打包寄了回来。   算算时间,那些药材差不多就是今天送达。   想到此,陶温炀抬手捏了捏程淼钳制在自己唇上的手指,示意对方放手。   而后在程淼松开力道准备收回手的时候,陶温炀顺势握住了那只手,覆唇过去亲了亲对方的手背,并温声叮嘱道:   “阿衍寄回来的药材快要到了,晚上你一个人先吃,我需要泡会儿药浴。”   “哦…哦……”   感受着手背上落羽般的温热触感,程淼瞬间脸色涨红一片。   他只觉有一股酥麻的电流随之涌遍全身,整个人轻飘飘的,连陶温炀说了什么都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就木愣愣地点起了脑袋,“好……”   “怎么这么害羞?”   陶温炀望着眼前那张鲜红欲滴、仿佛快要蒸熟了的脸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让一道闷笑溢出了喉间。   在程淼低下头不敢看他的时候,陶温炀微微俯身凑到了近前,眉眼含笑地跟着问:“之前你亲我、捏我的架势都哪去了?”   闻言,程淼脸色更红,眼睫如蝶翼般快速眨动了几下,最后他小声嗫嚅道:“那…那不一样……”   那是他主动的,和夫君主动的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陶温炀眉尾轻挑了挑,望着面前不停散发着热度的红润脸颊,忍不住低头在上面轻啄了一口。   软嫩炙热、光滑绵弹。   陶温炀低笑一声,语调略微拖长道:“嗯,是不太一样。”   “砰。”   程淼有些羞恼地将脑袋砸到了陶温炀的胸膛上,想要像乌龟似的把自己藏起来。   见状,陶温炀唇角翘起的弧度不由得微微加深。   感受到额前抵着的胸膛所传出的细微震动,程淼蓦地坐直身板,有些气急败坏地再次将手指按在了陶温炀的嘴唇上,直接霸道吩咐:   “不准再笑啦!”   “……嗯。”   陶温炀配合地点了点头,微弯的眼眸中却漾着掩盖不住的愉悦之色。 第34章 那你怎么洗澡的   “你、你还笑!”   对上面前那双含笑的多情眼程淼心中越发感到羞窘。   手足无措间,程淼干脆扭头轻哼一声,手脚并用地快速挪到了床边脆声宣告:“不和你说了,我要去吃早饭了!”   陶温炀目送着同手同脚犹不自知的少年在自己的视线中飞快远去,眼底笑意不由得再次加深些许。   等少年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陶温炀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便有些惊讶地发觉时间竟然已经到了九点。   ……最近的日子真是过得越来越浑噩了。   他往常七点就会起床七点半左右吃完早饭就会开始处理公务,等公务处理完他的早饭也消化得差不多时,他便会接着锻炼健身。   而一般这一系列活动全部做完也不过才九点。   陶温炀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想到自己今天还和人约了九点半见面,当即不再耽搁掀开被子就起身开始洗漱换衣。   等他收拾妥当后何叔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大少爷吴律师和周律师已经到楼下客厅了。”   “让他们直接上来书房找我。”   陶温炀说话间又看了眼时间确认了现在才九点一刻,自己并没有超时后眉头不由得微微舒展开直接操控轮椅往书房中行去。   陶温炀也不担心两人上楼后会找不到自己,因为这两个人也算是他的熟人了他经常会在书房约见两人谈论相关事宜。   果然陶温炀刚在书桌前坐定没一会就有人敲响了书房房门。   “叩叩。”   “请进。”   陶温炀轻点了点手中的钢笔笔尖头也没抬地在纸上勾画着什么。   等两个身穿西服的青年男子提着公文包推门走进来后陶温炀也放下了钢笔,将面前的一叠纸张推到了对面桌沿处直入主题道:   “这些财产都需要重新指定继承人。”   “好的,我们现在就为您制定新的遗嘱。”   因为事先就收到过陶温炀要更改遗嘱的通知,吴律师和周律师听闻此言也不觉意外,直接从公文包中取出电脑和相关文件,在桌边坐下开始办公。   “嗡嗡——”   又过去不知多久,伴随着一阵打印机的启动声,修正后的新遗嘱一张张从机器出口处滑出。   吴律师将那些纸张理了理递交给陶温炀,“陶总,您确认无误后再签个字,新遗嘱就能生效了。”   陶温炀接过纸张一页页仔细翻看过去,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在相关委托书上签下了名字,而后将签好字的文件再次递交给吴律师,微微颔首道:“辛苦了。”   “不辛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周律师在一旁将旧遗嘱一一用碎纸机粉碎后,也走了过来,“陶总,那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好。”   陶温炀点点头,目送两人离去。   等房门重新关上,陶温炀才打开桌下的保险柜,将自留的那份遗嘱给放了进去。   刚关上柜门,陶温炀便感觉一阵抽痛突然从胃部传来。   “唔……”   陶温炀按住胃部揉了揉,下意识抬眼看了下时间,这才惊觉竟然已经快十二点了——直接相当于他两顿饭没吃。   也难怪他一向饮食规律的胃会发起抗议。   这个点淼淼应该早就吃过了吧?   陶温炀正要习惯性地驱使轮椅去楼下餐厅,想到这里不由得动作一顿。   在淼淼出现之前,他都是让人把餐车送进电梯的,但自从淼淼到来,他每日便都是陪着淼淼去楼下用餐了。   不过今天他错过了饭点,淼淼这会想必都已经吃完到暖房玩去了,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下楼陪同的必要。   这么想着,陶温炀正要发消息给何叔让他准备餐车,一个熟悉的人影就风一般地冲进了书房,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软糯又清脆的喝问声:   “夫君,你怎么还不出来吃饭啊,我都在门口等你好久了!”   程淼两手撑在陶温炀面前的桌上,圆润的脸颊微鼓,看向陶温炀的目光中满是控诉,“今天的早饭没有你陪我吃,我就没吃饱……”   此时的程淼早就忘记了今天早上令他恼羞成怒的小插曲,只一心惦记着自己饿着肚子蹲守在书房门口的事情。   他十一点半的时候就过来想要找夫君一起吃午饭了,但因为何叔事先说过夫君在书房忙公务不能随便打扰,他就一直等到了刚才那两个外来人员离开才敢进门来。   “抱歉,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等我。”   陶温炀闻言愣了愣,望向程淼的目光渐柔,而后操控轮椅上前牵住了对方的手,“走吧,我们现在去吃饭。”   “嗯!”   程淼用力点了点头,眉眼弯弯地晃了晃和陶温炀相握的那只手,尾音上扬道:“饭就要两个人一起吃才会更香嘛~”   餐桌上,陶温炀望着对面吃得腮帮子鼓囊囊的少年,神情越发变得温和起来,思绪却是不知不觉地飘到了他更改过后的新遗嘱上面。   遗嘱写明,自己名下将近三分之一的不动产和多家公司的股份都将在自己死后直接赠予程淼。   并不是陶温炀不想多给,而是他担心自己给多了程淼可能也护不住。   如今他划出来的这部分都是只需要坐在家里就能直接获取大量租金或红利的聚宝盆,只要不故意出去声张就不会引来觊觎。   并且这一部分财产是陶温炀这些年来靠自己增值所得,他有绝对的处置权,不会引来争议。   至于剩下的那部分,则主要都是他的父母留下的。   其中有小半算是陶温炀替陶承衍代管的,另外大半虽说是陶温炀继承得来,但因为管理复杂,陶温炀也就并不打算留给程淼,而是干脆将它们和那一小半全部都划分给了陶承衍。   总之,有了这份新遗嘱,陶温炀就不用担心自己死后少年会因为没人照应而吃苦头了。   哪怕一直找不到家人,少年也依旧有一个安乐窝可以待。   这份遗嘱是陶温炀在发觉自己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后,就开始着手为程淼准备的。   虽然按理来说,如果真的是为了程淼着想,更好的应对办法应该是陶温炀准备遗嘱的同时,顺便再直接取消他们的婚约……   但面对和自己一样衷心期盼着婚期到来的少年,陶温炀又怎么会甘心放弃呢?   陶温炀只觉天意弄人。   明明这是他当时自觉身体好转,又好不容易迈过心里那关才做下的决定……但偏偏就在他只差一步就能触及终点的时候,他的身体直接濒临崩溃了。   但就算说他自私也好,他这一次就是不想再退却。   哪怕他和淼淼的婚姻只能存续一天的时间,那至少这一天也是他不带遗憾的一天——他要在这一天内尽可能地完成他和淼淼未完成的愿景。   陶温炀心神不属地吃着桌上迟来的午餐,等面前的程淼落筷后,他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淼淼,还记得我早上说的吗?今晚晚饭不用等我,我要泡药浴。”   陶温炀随手拿起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望着对面又开始啃吃果切的人,有些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了一遍,“饿了就吃,我估计要到泡到十点多才能结束。”   如果不说清楚了,陶温炀他还真有些担心程淼会像刚才一样,一直傻乎乎地等自己到那个时候。   “要泡那么久!”   程淼闻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语气惊讶中又夹杂了些许佩服,“夫君你不会害怕吗?”   因为自己化形前曾被水淹过,程淼哪怕如今已经化形了,也本能地对所有水池都很是敬而远之。   陶温炀不了解前情,此时听到问话便有些忍俊不禁,“怕什么?”   想了想,陶温炀抬手揉了揉程淼的脑袋,不等对方开口又补充道:“就和平常泡澡一样,不会疼的。”   “可是平常泡澡就很可怕啊!”   程淼想到自己以前被老爹抓进水池的经历,忍不住委屈巴巴地嘟起了嘴巴。   闻言,陶温炀放在面前少年头顶的手微微一僵,而后他神情复杂地望着对方,沉默片刻后问道:“……那淼淼你这些天是怎么洗澡的?”   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他所居住的三楼不但特地铺设了一个中型浴池,还在浴室里装了一个大浴缸,一个方便他药浴,一个方便他平时泡澡。   但除此之外,是没有其他安装了淋浴的洗浴间可供使用的。   所以如果不喜欢泡澡想要淋浴的话,就只能去二楼的客房。   可要是陶温炀没记错的话……自程淼来到家里,他却从没见过程淼去过二楼。   所以这一个多月以来,程淼他到底是怎么解决洗浴问题的?   该不会就从来没有洗过澡吧?   细细想来,陶温炀蓦地发觉——自己好像还真的没有见过对方进过浴室。   思绪纷乱间,陶温炀不由得动作有些僵硬地收回了放在程淼头上的手。   那手臂一卡一顿的,活像一个机械手臂。   程淼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陶温炀的异样,听到问题直接理所当然地开口回道:“用清尘诀呀!”   “就这样……”   说着,程淼食中二指并拢,在陶温炀面前示范性地打了个手诀,“‘咻’地一下就好啦!”   “……”   见此情形,陶温炀眸光呆滞了一瞬,而后脸上肌肉紧绷地扯了扯嘴角,强自微笑着附和道:“挺好……挺好……”   ……才怪啊!   这么久都不洗澡的淼淼,就算他没有洁癖也是接受不了的。   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淼淼给洗干净才行! 第35章 心虚了吧   因为淼淼平常总是表现得太过正常陶温炀时常会忘记对方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一个有着轻微认知障碍的病人。   ——他总是坚信着一些没有客观现实基础的、且具有时代差异的妄想内容。   例如坚信自己是他的夫君,坚信自己和他有着命定的姻缘,坚信自己和他结婚可以获得拯救甚至于坚信他会飞……   以往,因为淼淼的那些错误认知无伤大雅,对实际生活并没有造成多少妨害陶温炀便也就没有过多去在意它们更没想过要去纠正什么。   可如今淼淼却还坚信他会某种可以代替洗澡的法术,并借此来逃避他最不喜欢的洗澡……   那陶温炀这次可就无法置之不理了!   这像话吗?这像话吗?   长期不洗澡除了外形上会显得不体面,还有可能会滋生细菌、出现皮肤疾病,以至于降低身体免疫力的!   虽然淼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常擦洗身体和单独洗发,手脸都看着干干净净的身上闻着还隐约有股太阳般的暖香……   但这也不是他可以不洗澡的理由!   陶温炀脑中各种念头疯狂涌动间程淼对此却是依旧还毫无所觉。   听到陶温炀夸赞自己的“清尘诀”用得好他的眸光登时变得越发晶亮起来还凑上前自告奋勇地问道:“夫君,要不要我教你呀?”   作为他练习和使用最多次的一个法术他使出的“清尘诀”在宗门内可是公认的第一!   无论是施法速度还是施法效果都无人可与他匹敌!   虽然陶温炀这会儿还没有开始修炼,但这也并不影响陶温炀现在先跟他学习手法嘛!   “……不用了。”   陶温炀勉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不让淼淼看出破绽来进而误以为自己嫌弃他——虽说他是有些在意淼淼不爱洗澡的事情但却也完全没到嫌弃的地步。   “我先去调配药材。”   陶温炀说着习惯性地抬起手想要摸一摸程淼的头发却在抬到一半的时候意识到了什么腕部一转,手指紧跟着拐了个弯落在了程淼的脸上。   陶温炀轻轻捏了几下程淼软嫩的脸颊肉嗓音温沉地接着道:“淼淼,十点钟的时候你过去浴池那里给我送些吃的可以吗?”   那时候他正好药浴结束,需要进行最后的冲洗,可以顺带着帮淼淼也清洗一下。   “嗯!”   程淼闻言不做他想,直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全然不知到时候会有什么事情在等待他。   “……乖。”   陶温炀望着面前对自己半点不设防的少年,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愧疚。   但转念想到“淼淼”再不洗澡就要变成“垚垚”了,陶温炀很快便又恢复了平常心。   三楼占地最广的房间除了暖房外,便是与暖房临近的一处浴房。   浴房内空间开阔,通风良好。   只要进入其中,一眼便能看到位于中央位置的那口方形浴池。   浴池内里呈阶梯状设计,确保不同身高的人只要坐在阶梯上都可以使头高出水面。其边缘处还特地安装了防滑落防溺水的可翻转式扶手,就算是不熟水性的人,借此也能够壮着胆子使用。   不过陶温炀在驱使着轮椅来到浴房后,却并没有直奔那口浴池,而是径直驶向了位于浴池不远处的一间封闭式木房——汽蒸房。   木房结构很是简单,墙体由木板拼接而成,只在边角处留了一个管道口和一个出气口,内里除了一张木质长椅外便再无其他。   而在木房外面摆放的东西就很多了。   不但有一台与内里管道口相连接的机器,还摆放着一台熬药机和一台雾化器,和各种事先从药房取出的药材——这里面就有陶承衍先前寄回家的包括灸岩草在内的一些珍惜药材。   陶温炀率先打开了与管道连接着的汽锅机器的开关。   瞬间,随着机器的运转,有热腾的蒸汽顺着管道缓缓涌入了木房之中,整个浴房的温度也开始随之渐渐升高。   等候蒸汽蔓延进汽蒸房的功夫,陶温炀又一一将不同的药材按照相应比例投入了熬药机的锅筒内,接着打开熬药机熬制药液。   当药液熬好时,整个木房内也已然被蒸汽完全充斥。   而后陶温炀取出部分药液,直接将其灌入了雾化机器,并将雾化器的细管给一并连入了木房的进气口。   刹那的时间,草药的清苦气味就和着已经化为气雾的药剂,一起无孔不入地占据了整个汽蒸房的空间。   也是直到这时,忙碌了近一个小时的陶温炀才终于暂时得以停歇下来,褪下衣衫,通身裹着一条浴巾,进入木房内开始汗蒸。   半个小时后,满身汗湿的陶温炀推开房门,释放出满室的蒸汽,提着先前熬制好的药液来到浴池边。   此时池底还是一片干涸。   陶温炀打开出水口,等浴池中蓄满了大半池清水后便直接扭紧旋钮,将锅筒中剩余的药液尽数倒入池中。   随着池水颜色迅速被药液染黑,陶温炀又打开了浴池的自动加热开关,并取来各种之前没有用到的药材,按照不同的时间顺序将它们分别倒进水池。   直至八点,所有的药材都进入池中,水面也再次上升大半。   所幸由于整个浴房内都充斥着蒸腾的热气,陶温炀哪怕全程只裹着一条浴巾也不用担心会着凉。   陶温炀望着水面上微微摆荡的各式药材,一边等候刚进水池的草药舒展开它们蜷缩的枝叶,一边吃着早先就准备在浴房的水果暂时垫了垫肚子。   等他腹中的饥饿被压下,水池中的药液也终于彻底就绪。   陶温炀操控着轮椅再次回到池边。   因为池壁高出地面一大截,高度正好与陶温炀的轮椅座位平齐,陶温炀并不怎么费事就能将自己挪到池壁上。   此时他身体表面的汗液已经全部蒸发,皮肤上因为汗蒸而扩张的毛细血管也都恢复了正常状态,正是适合药浴的时间段。   陶温炀借着水中的浮力,手掌撑在池壁微一用力,身体就靠坐到了池内的阶梯上,正式开始了药浴。   不过为了防止脱水和脱力,陶温炀每隔15分钟就会离开浴池一段时间,适时为自己补充水分的同时,也能让他的身体得到短暂的休息。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浸泡了两个小时,陶温炀才总算是完成了一次完整的药浴。   他刚从浴池中抽身离开重新坐回轮椅上,一道略显活泼的熟悉声音就从浴房门口传了进来。   “夫君!我来给你送夜宵啦!”   陶温炀顾不上穿着妥当,只来得及匆匆裹紧腰间的浴巾,来人就已经拎着餐盒径自跑了进来。   “好多水汽啊。”   程淼环顾着周围几乎笼罩了整个空间的蒸腾雾气,在临近浴池的时候,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放慢了脚步,生怕自己一个看花眼就会跌进水池。   “别怕,我带你去旁边的浴室。”   陶温炀看出了程淼隐藏在动作中的胆怯,下意识忽略了自己此时的形象,迅速上前牵住了对方的手,并随手将餐盒挂在了轮椅上。   不过淼淼看着这么怕水……一会儿想要让他进浴缸洗澡估计够呛。   陶温炀思忖间,突然感觉臂上一紧,再一抬眼,就看到身旁少年正眸光晶亮地望着自己的胳膊,对方的另一只手则是刚从自己的胳膊上收回。   “软软的!”   程淼望着面前鼓鼓的手臂肌肉,眼底满是意犹未尽之色,悬停在陶温炀手臂上方的那只手更是蠢蠢欲动地想要探向对方胸膛。   上次他隔了衣服摸过那里,犹记得比臂肌的手感还要好,也不知道这次没有衣服的阻隔,摸起来又会是什么手感。   陶温炀操控轮椅的手指一顿,蓦地一把抓住了身前快要触及自己胸膛的手,沉声道:“……从哪学来的坏习惯。”   见自己双手都被禁锢,程淼忍不住轻哼一声,小声嘟囔道:“夫君真小气。”   程淼越想便越是愤愤不平,脸颊气鼓着又补充道:“你摸我的时候,我都没有不给你摸!”   “……”   陶温炀闻言蓦地喉中一哽,这话怎么说得好像他是什么经常摸他的色狼一样。   明明他除了经常摸淼淼的脑袋和手脸,就没有摸过其他地方……   恰好此时已经到达浴室门口,陶温炀当即忙不迭地松开了程淼的两只手,先一步驶入其中,而后打开餐盒,埋头吃起了里面的蔬果沙拉。   “哼,夫君你心虚了吧!”   见到陶温炀的此种表现,程淼不由得微抬下巴,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城。   陶温炀想到他一会儿要做的事情,手中叉子顿了顿,被呛到般轻咳了一声,并不作应答。   等解决掉手中食物,陶温炀随手将空餐盒挂回轮椅上,而后快速瞥了眼身旁还在暗自得意着的少年。   待轮椅滑到浴缸旁边时,陶温炀故作虚弱地靠在了扶手上,眼睫微垂着低声开口道:   “淼淼,我泡太久药浴现在有些脱力,你能扶我进去浴缸吗?”   “脱、脱力?”   闻言,程淼倏地精神一紧,想也没想就快步走了过去扶住陶温炀的肩膀。   “没事,休息一会就可以恢复了。”   陶温炀安抚般地轻捏了捏程淼扶住自己的手,而后顺势拧开了浴缸旁的旋钮。   “哗哗——”   随着水流铺满了整个浴缸,陶温炀缓缓关闭进水口,一手撑在缸壁上,一手拍了拍程淼的手背,示意对方扶好自己。   程淼望着面前的浴缸,两手不由得有些紧张地抱紧了陶温炀的臂弯。   浴缸通体呈圆形,容纳三个成人都不嫌拥挤。   此时缸中蓄满了水,对程淼而言,其威胁性不亚于一口择人而噬的小池塘。   注意到程淼眼底的慌张,陶温炀心头一软,不由得放弃了先前想要拽着对方一起进入浴缸的想法。   算了,也不是非要进浴缸才能洗澡的,大不了一会儿他带淼淼去二楼洗好了。   这么想着,陶温炀缓缓拿开程淼的手,两臂撑在缸上把自己给挪进浴缸。   却在身体已经触及水面的同时,陶温炀一只手蓦地一打滑,紧接着他整个人便直接跌入了水中。   “夫君!”   程淼看得心脏骤然一缩,来不及多做思考便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滑落水底的人。   但由于对水的本能恐惧,程淼的手刚没入水中,他的身体便瞬间僵硬住了。   而后惯性使然,等程淼再回过神来,就发觉自己已经直直扑进了水面。   “啊——咕噜噜……”   程淼慌乱间不停挣动,无意识间吞进了好几口水。   “没事了,没事了。”   已经从水底坐起身的陶温炀,连忙将呛水的少年一把抱入怀中。   等紧闭双眼的少年渐渐冷静下来,陶温炀才又接着温声开口,“不信你睁开眼睛看看,水很浅的。”   坐在一双结实的腿上,头抵在温暖的脖颈上,又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拥护着,程淼剧烈起伏的胸膛得以慢慢平复了下来。   “……真的吗?”   听到耳边传来的话语,程淼试探着睁开眼睛,下一秒果然就看到了水位不过才抵达他的小臂。   于是他彻底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抬头望向与自己面对面的人,露出一抹沁甜的乖软笑容。   “……”   然而望着眼前景象,陶温炀却是蓦地侧头移开视线,心中顿感不妙。   只因此时,少年身上莹白的丝质衬衣在浸水后显得分外浅薄透彻,紧紧贴合着少年身上的肌肤线条,映出了一抹殷红。 第36章 怎么会这么犯规   “……你今天怎么穿这件睡衣了?”   陶温炀佯装自然地轻咳一声抬手扯了扯少年的衬衣领口,试图让布料不要那么贴合对方的皮肤。   “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那件红色睡衣的吗?”   也是直到此时,陶温炀才忽然意识到程淼现在穿的睡衣和他早上看到的那件并不一样。   “小恶魔睡衣都穿了两天了当然是放进脏衣篓啦!”   程淼没有察觉到陶温炀略显躲闪的目光,他正有些新奇地伸手拨动着身体两侧触感柔和的水波。   有陶温炀在面前确保自己的安全,程淼心中渐渐摆脱了对水的恐惧转而生出了对水的探究欲。   这也是他化形后第一次整个沉浸在水中、与水接触。   不得不说在摒除掉对水的心理阴影之后程淼发现自己还是挺喜欢水流带给他的那种丝滑醇厚的独特质感的。   “……”   陶温炀闻言却是直接又被一噎,他再次想起了某人不爱洗澡的事情,忍不住腹诽道:睡衣两天不洗就嫌脏的人,竟然可以两个月都不洗澡……就算是因为怕水才这样,也称得上是稀奇了。   不过看此时淼淼的表现似乎已经初步适应了置身水中的新体验。   机会难得他恰好可以趁机让淼淼好好地洗一回澡。   想到此陶温炀望着眼前正兴致勃勃地拨弄水流的少年缓缓将刚才心中所有不自觉浮现出的旖旎心思都按捺了下去,一时间脑中只剩下了要把“垚垚”给洗成“皛皛”的念头。   “但现在这件睡衣湿了也不能穿了。”   说着陶温炀不由得伸出手去指尖落在了面前浸湿衬衣的纽扣上,“而且湿衣服穿着也不舒服淼淼你还是把它脱下来再换一件吧。”   然而才刚解开一个纽扣随着衣领滑落少年的肩头陶温炀的指尖蓦地一顿紧接着又骤然收紧了些许。   “这是……”   陶温炀喉结微微滚动,有些狼狈地迅速移开视线并收回了手。   该死怎么会有痣长在这么犯规的地方啊,还是红色的……   只见在程淼左肩往下的锁骨处,赫然印刻着一枚颜色鲜红的小痣,嵌在少年玉白的皮肤上如沁血般耀眼。   “嗯。”   程淼没有注意到陶温炀的异样,听到提醒,他才迟钝地感觉到湿衣服穿在身上给自己带来的沉重与黏着。   不等陶温炀继续动作,他自己就不适地上手解起了衬衣纽扣。   见状,陶温炀眼睫更垂,愈发不敢再多看。   余光瞥到少年脱完衬衣后,又开始脱睡裤,陶温炀心脏当即漏跳了一拍,连忙握着少年的腰肢将他从自己怀中抱到了身旁。   而后陶温炀手掌一推缸壁,直接借着浮力迅速把自己给推到了另一边:“两个人都在这有点挤,我去那边。”   “……夫君!”   脱离了熟悉的怀抱后,程淼不受控制地陷入了短暂的慌乱。   但因为陶温炀还在视线中,自己也还安安稳稳地坐在水里,没一会儿,程淼就又渐渐放松了下来。   等把睡裤也脱掉后,程淼还壮起胆子试着一个人在水中活动起了手脚。   看到这一幕,陶温炀心底微微松下一口气——要是淼淼离了自己就不敢动作,他可真是要头疼了。   不过这口气明显是松早了。   当发现少年弯着腰准备对他身上最后一件衣物下手时,陶温炀瞬间呼吸一滞。   待反应过来,陶温炀当即侧过身去从后面置物架上抓起了一条浴巾,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出浴巾,用浴巾把程淼整个给兜头盖住。   眼见着少年身上的大片白腻都被灰蓝色的浴巾所遮盖,陶温炀这一回才真正算是松了气,也有了闲心开始给自己清洗。   他和程淼所处的位置两端分别有一处摆放着洗沐用品的台面。   陶温炀随手从身旁拿起一瓶洗发露按了下压泵,等一缕膏体落于手中后便将其又放回原处。   把膏体揉搓出的泡沫覆于头顶,片刻后,陶温炀刚要打开花洒冲洗头发,就见对面的程淼不知何时和自己一样把浴巾裹在了腰间,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陶温炀动作顿了顿,莫名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问:   “淼淼,你不洗吗?”   总不能是等着自己帮忙搓洗吧……   虽然他是雄心壮志地想要把“淼淼”给洗成“皛皛”,但他充其量也就是只敢骗淼淼进水,还有帮对方脱件外衣而已。   真让陶温炀亲自上手给淼淼清洗,他还是有点怂的——因为他没有把握自己到时候会不会出糗。   所以在看到淼淼自己脱掉衣服后,陶温炀就认为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不过淼淼在克服了对水的畏惧后,看着也并不像是连洗澡都无法自理的人……   所以是不喜欢这款洗发露的气味吗?   心中有此猜测的陶温炀,拿花洒冲了冲头上的泡沫,同时温声安抚道:   “我这边目前只有黑茶气味的洗发露,如果你有其他喜欢的味道可以跟何叔提,他会加进以后的采购单的。”   直至看到程淼一下子挤了大半瓶的洗发露在手上揉搓,陶温炀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猜错了。   ——这哪里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啊,这简直就是喜欢地过了头……   快要被泡沫淹没头颈的陶温炀有些出神地如是想到。   同时陶温炀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个临时监护人还是有些失职了。   照程淼这样一次用半瓶洗发露的夸张用法,以前分明就是没洗过澡没用过洗发露,刚才他一直看自己,估计也是在学习怎么使用洗发露。   这么想来,似乎近两个月来,家里关于洗浴用品的支出费用就没有增加过。   但家里多添了一个人,衣食方面的支出都有所增长,洗浴用品这上面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变化呢?   他早该有所察觉的。   所以这么多天来,淼淼还真是一次澡一次头发都没洗过啊……   实锤了。   陶温炀有些汗颜地冲干净头发,决定以后一定要严格控制好程淼的洗浴频次。   至于现在,还是先从洗沐用品的用法教起吧……   “淼淼,洗发露一次不需要用这么多,铺满掌心的量就差不多够用了。”   陶温炀教完洗发露的用法,又耐心说了护发素、沐浴露等东西的用法。   见程淼始终懵懵懂懂,像是从没接触过这些东西的模样,陶温炀也不觉得奇怪,更不会认为对方在此之前就从没洗过澡。   只猜测隐世家族用的洗沐用品可能要更加复古一些,和他们用的这些并不相同。   陶温炀就着程淼制造的泡沫给自己剃了剃下巴上冒出的胡茬,而后又坐在台面上用花洒冲洗了一遍身体,最后再披上一件干净的浴袍,才总算是完成了这一次过程略显仓促的洗澡。   陶温炀坐回旁边的轮椅上,见少年眉眼弯弯地还在那玩着泡泡,他神色柔了柔,体贴地为对方打开了自动加热开关后才转身告别道:   “淼淼,你自己在这继续洗会儿,我先回去休息了。”   “嗯!”   程淼头也不回地点点脑袋,眸光晶亮地拨动着水面上的绵细泡沫,慢慢用泡沫捏出了一个小人和一只小肥鸟。   小人的一只手和小肥鸟的一只翅膀还亲密地握在一起。   而当浴室里的程淼在努力地当一个泡沫塑造师的时候,已经回到卧室的陶温炀,刚一躺到床上便迅速地进入了梦乡。   或许是泡了太久的药浴耗尽了体力,也或许是新药的效果太过显著……   陶温炀只觉得自己这一觉是睡得前所未有的舒畅与放松。   但在陶温炀没有意识的时候,一道由无形的灵气所凝聚成的小飓风正围绕着他的身体汹涌翻腾。   “……有人在修炼!”   正在认真玩泡泡的程淼,倏地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待感知到异象的来源处,程淼眼中惊喜之色一闪而过。   下一秒,他随手抓起置物架上的浴袍,脚尖一踏缸底,整个人便轻灵地跃出了水面。   而后程淼在空中动作熟练地打了个清尘诀,待他落地后,浴袍也已经自然地披上了他的肩头。   借着又是几个轻巧的踩踏,程淼便飞一般地迅速赶到了陶温炀所在的房间。   一进房门,便是一股暖融融的温热微风拂面而来。   ——房间中的温度直接比外界高出了5、6摄氏度。   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程淼却是享受地半眯起眼睛,还忍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   嘿嘿,是浓浓的火属性灵气的味道~   没想到在灵气枯竭的人界也能有机会闻到这样的味道!   程淼短暂怀念了一番仙界的充裕灵气后,就将视线放到了引起这番异动的陶温炀身上。   这样的动静,通常是修炼天才修炼时踏入冥想又或是即将晋升时才会出现的。   但在此前,陶温炀显然还是个普通人无疑。   所以,这只能是陶温炀初次修炼时成功引气入体所造就的异动。   而只是成功引气入体就能造成这样的异动,这往往是天才中的天才才会有的待遇!   尤其在此之前,陶温炀连修炼功法都还没有……   想到这引气入体还是陶温炀此时在梦中完成的,程淼心下不由得更加震动——这样的修炼天赋,都已经能够比肩他们这些天生受天道宠爱的神兽了。   毕竟通常也只有像他们这样天赋绝佳的神兽,才能够哪怕是处在入睡状态,身体都可以自发修炼。   修炼对他们来说,就是和呼吸一样简单的一种本能。   他们不需要特意去学习什么修炼功法,甚至不需要特意去修炼……就算他们每天就是玩,修为都能自己缓慢增长。   这让许多人族都无比羡慕嫉妒的天赋现象,却是神兽中的常态。   也是因此,陶温炀现在展现出的卓绝天赋才更加显得难能可贵,令人惊叹。   不过再惊讶也就只是一时,程淼此时心中更多的还是窃喜。   ——嘻嘻,他这个天才的夫君果然也是天才!   以后只要夫君一个人努力就行啦!   等夫君修为涨起来,就算是爹爹他们来了也不能再欺负他!   程淼美滋滋地畅想着自己以后背靠靠山,出门都可以横着走的嚣张场景,不禁笑弯了眼。   不过还没笑多久,程淼就因为身体浸润在暖热的灵气飓风中太过舒适,忍不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最后他直接遵循本能地变回了小肥鸟形态,收缩着翅膀、小脑袋抵在陶温炀的脖颈上也陷入了沉睡。   “呼呼……”   睡梦中,白色小肥鸟的粉润爪爪蓦地颤了颤,他粉玉般的鸟喙也微微张合了几下发出了几道轻软的哼唧声,仿佛是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美梦。 第37章 爱好如此独特   从格外黑甜的梦乡中醒来后陶温炀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   过于轻松的身体状况,让他有种摆脱了所有沉疴、置身云端的错觉。   但下一秒,依旧无法动弹的双腿就打破了陶温炀的所有幻想将他瞬间拉回了沉重的现实。   不过心中还没来得及生出失望,陶温炀就被扑打在颈边的湿热气流给吸引了注意力。   “呼呼……”   陶温炀顺着肩膀处传出的清浅呼吸声低头看去,他本以为会看到一张少年酣睡的侧脸结果却看到了一团蓬软的粉白。   ——是小肥鸟。   看清枕在自己肩上的对象后陶温炀不禁有些意外不过只一瞬,他的心中就被突然看到小肥鸟的惊喜所充斥占据。   自从他和淼淼游完骊山回来以后,陶温炀这么多天来就都没有再见到过小肥鸟。   这其中虽然有些许他嗜睡的因素影响,但也不排除小肥鸟已经搬家离开了这里的可能——毕竟他这个临时饲主实在是做得不够称职,除了提供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窝以外就没有喂食过小家伙太多次。   然而就在陶温炀自己都快要接受小肥鸟已经离去的“事实”时他竟然就在他的枕边看到了小肥鸟本鸟。   近乎失而复得的感受让陶温炀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轻抚了抚小肥鸟的圆脑袋。   “叽嘤。”   小家伙被摸得软软哼唧一声顺着头顶的力道无意识蹭了蹭陶温炀的指尖,而后倏地翻了个身露出了他身前圆鼓鼓的小肚皮。   陶温炀望着那圆润白软犹如汤圆的小肚皮眼底不由得漾出了淡淡笑意。紧跟着他手指一抬,指腹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圆白肚皮上。   入手温热绵软绒毛细密柔滑是和背羽和冠羽都截然不同的触感。   沉醉于这种独特触感的陶温炀不自禁又多摸了一会。   直到把小肥鸟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遍摸得他整只鸟都毛发凌乱了陶温炀才算是过足了手瘾。   然而理智回笼,望着面前羽毛乱糟糟、活像是被蹂躏过的小肥鸟陶温炀难免有些心虚起来。   正要重新理顺那些凌乱的绒羽,陶温炀却是蓦地想起了淼淼先前送给他的翎羽戒指与翎羽胸针。   同样的外形毛色,同样的材质触感。   ——两者显然是同源。   瞬间,陶温炀也顾不上要梳理什么绒羽了,脑中只剩下了对小肥鸟可能存在“斑秃”情况的担忧。   他当即一手抓起小肥鸟圆球一般的身体送到自己眼前,一手轻轻扒开对方浓密的羽毛,仔细寻找起底下可能被掩盖住的“斑秃”。   所幸直至把小肥鸟前前后后都检查完毕,陶温炀也没有看到哪里秃掉一块。   正要把小家伙重新放下,陶温炀就感觉指尖一痒,像是被什么小硬粒给硌到了。   “……?”   陶温炀不由得有些疑惑地对着那个小硬粒又摸索了一会。   待想到一个可能后,陶温炀瞬间神情严肃起来。   ——这不会是小家伙身上长的痘痘吧?   不同于人类的长痘。   人类时常可能会因为激素变化和心理因素而爆痘,但那些痘痘很少会危及生命,并且只要科学干预很容易就能治好。   鸟类身上出现的鸟痘,往往大概率是由痘病毒引起的一种急性传染病。   但凡饲主为其医治时一个疏忽大意,就可能会让鸟失去生命。   哪怕治疗得当,因为鸟痘所在的部位通常会红肿伴随痒痛,小鸟很可能会直接通过自残来止痒,这对患病的鸟类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   再思及如今盛夏,正好是鸟痘的主要发病季节,陶温炀的神色当即愈发变得肃穆起来。   而且现在再看小肥鸟的反应也很是不对劲。   ——他都对小肥鸟上下揉摸了这么久了,小肥鸟竟然始终都没有醒过来,这是一只警惕的野生动物应有的反应吗?   陶温炀不禁怀疑,对方其实早就已经昏过去了……   想到此,陶温炀不敢再犹豫,连忙拨开小硬粒周围的细软绒羽,对着那里仔细观察起来。   但越看,陶温炀的神色便越发古怪起来。   这粉粉润润……怎么看他都不觉得它像痘痘,反倒是有些像……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陶温炀蓦地呼吸一滞。   待回过神来,他连忙动作僵硬地重新用腹部绒羽盖好了小硬粒,还顺带着神思不属地把小肥鸟身上凌乱的羽毛全部梳理了一遍。   可是——这、这合理吗?   为了要养好小肥鸟,陶温炀是特意查过许多资料的。   据他所知,将近97%以上的鸟类都是没有丁丁的。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包括鸭、鹅、鸿雁、灰雁在内这些在水面上生活的鸟禽,还有一些生活在陆地上的、类似于鸵鸟这样的大型鸟类才有丁丁。   并且这些鸟类的丁丁往往也都是比较古怪的螺旋形。   ——又哪里会像小肥鸟那样……   陶温炀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刚刚盯着小肥鸟的那里看了半天,甚至还上手摸了一会,不禁便是一阵尴尬。   但尴尬归尴尬,好歹也变相证明了刚才只是虚惊一场。   而且他现在也就是尴尬一会儿,总好过他真的查出来小肥鸟生了病,最后寝食难安来得好。   不过这一遭经历也算是提醒了陶温炀。   养宠就跟养淼淼一样,不能只在乎衣食住行,也得注重卫生和健康问题。   保险起见,为了预防传染病……   陶温炀觉得自己得趁着小肥鸟现在还没睡醒,把他也带去浴室洗个澡。   说做就做。   陶温炀当即连身上睡衣都不打算换,随手把小肥鸟给揣进了上衣口袋里面后,就要带着对方离开。   却在刚坐上轮椅,视线落在床头柜上摆放着的一个木盒时……陶温炀不由得目光微凝,眉间也蹙起了一道浅痕。   “……?”   只见在陶温炀的视线中,木盒的缝隙处与木盒周围都铺洒着大堆莹白色的细腻粉末。   那些粉末落在深色的木盒和黑色的柜面上,就如在夜幕下活动的萤火虫那般显眼。   陶温炀试探着捻起一小团粉末摩挲了几下,触感如面般轻盈柔和,却又隐隐闪烁着金属般的莹亮光泽。   观察了一会儿,陶温炀对手中粉末的材质与来源依旧没有头绪,倒是想起来它们所依附的木盒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那里面装着淼淼先前说要送给他的聘礼。   而那些聘礼则是一堆玉白色的小石头,其颜色正好和桌上的那些粉末一致。   想到此处,陶温炀脑中灵光一闪,登时意识到了粉末的来源是什么。   他打开木盒一看,果然,此时盒中已经看不到什么小石头了——入目所及只剩下了大堆同色系的粉末。   很显然,淼淼他被骗了。   被淼淼视作珍宝的小石头,其实是一堆会自行分解的豆腐渣般的化工石头。   但是这石头分解地是不是太过彻底了一些……   陶温炀神色复杂地又捻了捻那些完全无法聚拢的莹白粉末,最后收拾好桌面上的狼藉,重新找了个抽屉将木盒给妥善收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淼淼特意送给他的礼物,就算变成粉末了,他也不打算随意处置它们。   待一切收拾完毕,陶温炀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被他揣在胸前口袋里面的小肥鸟。   他本以为自己动作那么大会把小家伙吵醒,没曾想对方竟然依旧睡得香甜。   这简直就是睡神转世……   陶温炀神色无奈地摇摇头,操控轮椅往浴室行去。   不过小家伙没被吵醒也好,正好方便自己给他洗澡。   陶温炀查资料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主人给自己的宠物洗澡的视频,大部分鸟和猫对此都是很抗拒很害怕的,往往要洗很多次才会慢慢适应人类的洗澡方式。   如今他趁着小家伙睡觉给小家伙洗澡,也可以避免小家伙挣扎时,自己把握不好力度以至于伤到对方。   这点倒是让陶温炀不禁想起了淼淼。   都说物似主人形,陶温炀觉得淼淼反倒是才更像是小肥鸟的主人。   可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就不适合给小家伙洗澡,古怪的现象简直是一出紧接着一出被发现。   只是途径暖房,陶温炀就透过明净的观赏窗看到了里面全部枯死的各种花草。   虽说他养花养草的技术一向不如自己弟弟吧……   但养了这么多年,陶温炀好歹也没养死过什么植物,顶多也就是把植物养得半枯不枯、半生不死的。   现如今,像眼前这样大片花草同时枯死的场景,陶温炀也还是第一回看见。   而他毕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能做的事情也有限。   在发消息告知了何叔这边的异象之后,陶温炀便没有再理会暖房之中的花草,直接加速往浴室赶去。   陶温炀总觉得,要是他再不快点过去,马上就又会有其他事情找上门来。   所幸,这次一切顺利。   直至陶温炀将洗漱台的台盆放满了温水,又给浸在水中的小肥鸟身上打满了泡沫,都没有意外再次发生。   望着掌心中逐渐被绵密泡沫所覆盖的软白团子,陶温炀眼底不禁浮现出一抹愉悦与满足。   就像是弥补了自己昨夜的遗憾——把当时他没能对淼淼做完的事,在小肥鸟身上又间接实践到了底。   可能这就是养宠的乐趣所在吧。   陶温炀这么想着,对着手中的小肥鸟上上下下地给尽情揉捏了个彻底,一直等到他捏够了以后才慢悠悠地拘起一捧水浇在了小肥鸟身上。   于是等肥啾·淼终于消化完他昨晚吸收到的灵气,再次醒来时……就震惊地发现自己又处在了一汪泡沫之中——他又洗了一遍澡!   抬眼望向面前正认真给自己冲澡的陶温炀,肥啾·淼忍不住感叹地轻叫了一声:“啾嗷!”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夫君!   看着相貌堂堂的,爱好却如此独特。   ……竟然喜欢看他洗澡! 第38章 看也不给多看!   不过就和夫君喜欢看他洗澡一样他其实也是有点喜欢看夫君洗澡的啦……   肥啾·淼想到自己昨晚看见的被泡沫淹没了的陶温炀,忍不住在心底“嘿嘿”地笑了出声。   ——流畅肌肉上点缀着泡沫的陶温炀,就像是缀饰了香滑奶油的大蛋糕看着就是超级美味!   “啾~”   肥啾·淼被回忆中的画面勾得肚子有些饿了,忍不住蹭了蹭身旁的手指,张开小喙在上面舔了几口。   “饿了?”   感觉到指尖上传来的不同于水流所带来的濡湿触感陶温炀不由得勾唇轻笑了笑。   没想到小肥鸟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身处水中竟然一点都没有惊慌恐惧还有闲心朝自己撒娇。   陶温炀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因为小家伙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与依赖而感到了些许熨帖。   “很快就好。”   陶温炀安抚地摸了摸小肥鸟的脑袋,而后迅速用清水冲净小肥鸟身上的泡沫,拿一块小毛巾把小家伙给整个裹了起来。   “嗡——”   待小家伙羽毛表层的水分被大致吸干,陶温炀取来吹风机架在面前。   他一手指尖轻轻捂住小家伙的耳朵一手缓缓拨动着羽毛下的细绒借助吹风机吹出的热风一点点把小家伙的毛发给烘干。   “啾嘤~”   感受着来自身上大手的温柔抚摸还有阵阵温度适宜的暖风拂面而过……   肥啾·淼忍不住享受地眯起了豆豆眼嗓音轻软地哼唧了一声,整只鸟直接在陶温炀手心上瘫软成了棉花似的一小团。   这、这种生活会不会太奢靡了一些……   就算是帝王过得也没他现在舒坦啊!   从未有过如此待遇的肥啾·淼一阵骨酥筋软不由得仰躺在那里、快活地蹬了几下粉玉般的小爪爪。   “这么舒服吗?”   陶温炀望着手中的小家伙如此作态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不过眼见着小家伙在热风的烘烤下,如发面馒头般——从沾了水的一小团慢慢膨胀成了如今蓬松绵软的一大团现在还表现出一副对此分外受用的姿态陶温炀这个新晋铲屎官心中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好了。”   等小家伙的毛发被彻底吹干陶温炀关掉吹风机下意识把小家伙捧到面前轻嗅了嗅。   “……?”   却在呼吸触及到小家伙绒羽的同时陶温炀眼中有疑惑之色一闪而过。   是他的错觉吗?   为什么他除了嗅到了属于刚才他使用的沐浴露的清淡竹盐气息,还嗅到了一些类似黑茶的幽雅清香?   是因为沾染到了他身上的洗发露气味?   陶温炀最终将问题归咎于自身影响对于香味的异样并没有太过在意。   给自己快速洗漱了一番后,陶温炀肩负着小肥鸟回到了卧室。   “乖,再等我换身衣服就带你去吃饭。”   陶温炀摸摸小肥鸟的脑袋,随手把它在床上放下后,便转身去了衣帽间。   受到淼淼的穿衣风格的影响,陶温炀现在除了需要面见外人时会穿西装以外,平时在家里穿得更多的还是休闲服。   陶温炀掠过衣架上挂着的那一排排板正灰暗的西服,在一排色彩明显更为明亮的休闲服前停下轮椅,从中选了一套白色套装换上。   离去时,陶温炀的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到了挂在里面的一套青黑色的古袍,他按在操控键上的指尖不禁微微一顿。   这是淼淼生日那天送给他的。   想到易盛曾断言这套古袍是一件法器,那些被陶温炀压在心底的疑惑当下便又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法器可不是什么想买就能随便买到的东西,就和订购限量版的豪车一样,身家千万也不过是堪堪够到购买门槛,还通常得有专人牵线和作担保才能拿到订购资格。   并且作为可以防身保命的物件,法器在身就相当于是多了一条命。   没有多少人会嫌弃自己命多。   所以但凡是有能力的,都会想法设法为自己弄来一两件防身法器。也是因此,法器从来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在市面上几乎不流通。   那么淼淼又是从哪里弄来的法器呢?还是以衣物这种随身穿戴都不显突兀的罕见款式作为存在的法器。   在陶温炀印象中,淼淼整天在他身旁转悠,他就没见对方单独出门过,他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对方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购置到的法器。   思索片刻依旧没有头绪,陶温炀只能将疑问重新搁置在心底,操控轮椅复又回到了卧室。   “小家伙?”   陶温炀第一时间看向床沿,却没在上面看到本该待在那里的小肥鸟。   是等不及自己去觅食了吗?   陶温炀环顾一眼周围,依旧没有发现小肥鸟的踪迹,心下不由得有些失落。   他还以为这次终于能让小肥鸟和淼淼见上一面了呢。   说到淼淼……   怎么今天一早上都没见到他人影?是还没睡醒吗?   陶温炀下意识抬眼看了下时钟,有些惊讶地发现,他不过是给小家伙洗个澡的功夫,时间竟然就已经从七点走到了八点。   而到这个点都还没出现过的淼淼,不禁让陶温炀越发担忧起来。   正要去客厅寻人,陶温炀的眼角余光就在床上瞥到了一抹白。   ——那是属于浴衣的颜色。   先前因为注意力都牵系在小肥鸟身上,陶温炀竟然直至此时才看到这件在灰色床单上略显突兀的衣服。   可问题是,他昨晚睡前就已经把他穿的那件浴衣给收起来了。所以这一件……?   想到浴衣的真正归属,陶温炀蓦地血气一阵上涌,耳廓慢慢红了起来。   所以……   淼淼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直接当着自己的面大咧咧地脱下了浴衣,最后还就那么光着离开了吗?!   那显得有些过火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陶温炀连忙摇摇头将画面摒弃。   此时的陶温炀怎么也想不到。   程淼的确是当着他的面脱掉了浴衣没错,但最后程淼却是“毛”着离开的。   浴衣滑落后,露出的也不是什么旖旎春光,而是一团只会歪着脑袋“啾啾”叫的圆胖毛团子。   正如那句“面具之下,可能藏着另一副面具”……   有时候浴衣之下,也可能掩藏着另一套天然的毛茸浴衣。   不过哪怕发现了各种蛛丝马迹,却依旧对真相一无所知的陶温炀,这会儿显然是想不到这句话的,他还在兀自努力忘记自己脑补出的火热场景呢。   等心绪重新恢复平静,陶温炀才驱使轮椅来到了客厅。   程淼在客厅住得久了,客厅里添置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如今客厅中被帘幕划出的一隅以内,除了一个巨大的爬架立在那里,旁边又多出了一面全身镜、一架服装展示架,还有一组零食柜和一个小冰箱,充满了生活气息。   此时,程淼便是正站在服装架前挑选着今天要穿的衣服。   当听到身后传来轮椅滚动的“咕噜”声响时,他恰好也做出了选择,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件淡粉色衬衫。   “夫君,你看我穿这件好看吗?”   程淼转过身去,把粉色衬衫放在自己面前比了比,声音中暗含期待。   陶温炀望着面前眸光晶亮,被粉色衣服衬得如桃花般明艳秾丽的少年,不由得滚了滚喉结,轻咳一声后道:   “好看。”   “那我今天就穿这一件啦!”   听到夸奖,程淼忍不住美滋滋地抿着嘴唇偷笑起来,一双眼睛直接弯成了月牙。   见状,陶温炀有些忍俊不禁地跟着勾了勾唇。   却在程淼重新转回身对着镜子穿衣服时,他唇边的笑意登时整个僵住。   只因此时少年没了衬衫的遮挡,他身上的白色背心和小短裤便一览无遗地全部呈现在了陶温炀的视线之中。   那小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布料,半透不透的、垂感极佳,这会儿它歪歪斜斜地挂靠在少年的身上,可以清晰看到少年背后那对展翅欲飞般的精致蝴蝶骨。   甚至因为镜子的折射,陶温炀隐约还能通过镜面看到少年由于穿衣时的动作,不经意露出的大片胸膛。   再加上那双完全没被遮掩的白皙长腿,还有上面挺翘的……   陶温炀倏地轻吸一口气,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下去。   直至程淼穿好衣服走到他的面前,陶温炀才又将视线落回对方身上,一边和程淼并排往楼下餐厅行去,一边随口问道:   “淼淼,婚戒和婚服你有什么喜欢的款式类型吗?”   因为淼淼把婚期定地太近,他们领证前也就只来得及确定婚戒和婚服的设计图,真要拿到实物那估计得等到下个月了。   结婚纪念照如果赶一赶倒是来得及拍,但那样显得太过仓促不够重视,陶温炀便也不打算现在进行,想着可以留到他们蜜月旅行的时候正好一并拍摄。   程淼闻言略作思考,而后神情期待地望着陶温炀,回道:“要亮亮的,还要有好多珠宝点缀的,看起来很华丽的那种款式!”   陶温炀对于程淼的喜好也算有些了解,此时听到他的要求也不是很意外,当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那就只能是中式古装了。”   听到这句话,程淼后知后觉地紧跟着强调道:“嗯!要古装!”   要不是陶温炀提醒,程淼都差点忘记了自己以前惯常穿的服饰,在人间已经算是古装了。   而他描述的时候,也都是按照他大哥和墨哥婚礼上穿的衣服来描述的,那显然也妥妥的算是古装。   哼,大哥他小气地不给自己摸他婚服上的小宝石,以为自己就没有小宝石摸了吗?   他要让夫君给他做一件小宝石更多、更华丽的婚服!   到时候别说给大哥摸婚服了,他连看也不给大哥多看!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过几天等他跟夫君结完婚……爹爹他们也就没办法再拆散他和夫君了。   到时候,他岂不是可以联系爹爹他们来人间找自己了? 第39章 震撼   这个念头刚在程淼脑中浮现而出下一瞬就又被程淼给掐灭了。   不行不行!   本来他突然离家出走就已经很让爹爹们生气了,要是他们找到自己的时候还发现自己和夫君闪婚了,自己的屁股绝对绝对要被他们打成好几瓣!   又或者他们打完自己还要棒打鸳鸳,趁着夫君现在还不能独自去仙界,偷偷把他带回去怎么办……   所以还是再等等吧。   起码也要等到夫君修炼到纳元境足以独自驱使飞舟前往仙界的时候他再联系爹爹他们好了。   做完决定后程淼心中却是并不如想象中那么轻松,反倒是有些憋闷。   事实上,程淼从来没有一个人独自离开过家里这么久。   以前就算是要去宗门上学,因为宗门就靠着他家,他也可以时不时回家一趟。   人间很好玩可以说程淼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玩够。   更别说还有夫君陪着他……   和夫君待在一起的每天对程淼来说也都是快活有趣的他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可这里却没有爹爹他们。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程淼感觉自己现在有些想家了。   “淼淼?”   陶温炀眼看着原本还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兴高采烈的的少年,目光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并且许久都没有再出声不由得心头一紧。   “淼淼你怎么了?”   陶温炀伸手握了握程淼的手,神色中难掩担忧。   听到耳边传来的温和嗓音程淼瘪了瘪嘴巴只觉一阵莫名的委屈感不受控制地在心里翻涌而出。   “呜…夫君……”   程淼忍不住直接埋头扑进了陶温炀的怀中一边蹭动着一边声音轻软地哼声道:“我想爹爹他们了……”   陶温炀闻言不禁怔愣了一瞬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淼淼主动提起自己的家人。   上一次陶温炀听到相关话题,还是淼淼说要为自己的家人准备礼物的时候那时淼淼的情绪还很高昂,和现在的反应截然不同。   不过想想也是。   淼淼毕竟年纪还小,种种表现也都看得出他是被家里人娇宠着长大的,如今他离家这么久,会想家也是很正常的现象。   陶温炀反倒是有些意外淼淼竟然会直至现在才开始想家,他本以为按照淼淼的性子离家一周就会开始不安的。   但此时面对着在自己怀中幼猫一般不停蹭动的少年,陶温炀心中更多的却还是无措。   除了搂紧对方,安抚般地抚摸着对方的头发,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所幸程淼也不需要陶温炀特意去做什么,只是静静地抱了陶温炀一会,他就像是汲取到了丰富的能量般,将想家的念头给逐渐按捺了下去。   想到自己刚才差点当着陶温炀的面哭鼻子,程淼后知后觉地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小声问道:   “夫君,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很懦弱很不争气啊?”   陶温炀望着这个模样的程淼,忍不住轻笑着捏了捏他红通通的脸颊,温声回道:   “没关系,谁都会想家的。”   “一个人想家的时候也难免会有些脆弱,这都是正常反应,淼淼你没必要因此觉得害羞。”   见程淼的情绪缓和下来,陶温炀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继续开口道:“其实我一直都有帮你寻找家人,可惜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到什么相关的线索。”   怕程淼失望,陶温炀紧接着又言明:“不过淼淼你也不用着急,如果真的有消息传来,我肯定第一时间就会通知你的。”   “那、那倒也不用啦……”   程淼闻言不由得有些心虚地勾了勾鼻尖,“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他们,也一点都不着急的……”   如果爹爹他们真的找来了,哪里还需要夫君通知他啊。恐怕就在下一秒,爹爹他们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夫君,你也不用再费功夫帮我找啦。”   想了想,程淼担心自己不说清楚会平白浪费夫君的时间精力,便又迅速补充道:“他们其实都不住在这里,所以不管你再找多久都是找不到他们的。”   说到这里,程淼不禁又想起自己刚来到人间时,因为对什么都还不够了解,竟然误以为陶温炀通过手机就能联系到爹爹他们把自己给送走,甚至还因此被小小地吓到了……   那时的自己真是有够蠢的!   也难怪夫君一开始会不愿意和自己结婚呢。   程淼一边回忆,一边暗暗地脚趾扣地,恨不得穿回那个时间段重新再和夫君来一次完美的会面才好。   “不住在这里?”   陶温炀对于程淼脑中闪过的危险念头一无所知,此时他听到程淼所说的内容,只觉得自己竟然有些理解不能,“难道是住在国外?还是在海上岛屿?”   但就算是这样,如果想要找到他们的话,只要肯花钱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除非是根本就已经……   程淼连连摇头,一一否认了陶温炀的猜测,最后纠正道:“是不住在这个世界啦。”   感觉自己这句话好像说得还不够清楚,程淼紧接着直接伸出手指了指天空,笑容乖软地补充道:   “爹爹他们都住在那上面哦!”   “……”   陶温炀望着面前笑容如阳光般温暖的少年,却是不由得心头微沉。   少年眸光锃亮,里面看不到半点阴霾,仿佛他只是说了一句最普通不过的陈述句。   但像他这样经历过死别的人,却是可以从中感受到那几乎可以把脊背压垮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此时,陶温炀忽然觉得程淼所患上的认知障碍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或许对少年来说,这个病就是他离世的家人所送给他的礼物——可以让他往后余生都不用沉溺在失去家人的苦痛之中。   想到此,陶温炀蓦地收紧手臂,将怀中人给抱得更紧了一些。   “?”   一下子被紧紧圈锢的程淼不由得疑惑地眨了眨眼睫,咦,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的事情了吗?怎么夫君突然对自己这么热情了!   嘿嘿,不管了,送上门的夫君,他要抱个过瘾( ̄︶ ̄)↗!   于是只短暂地错愕了一瞬,程淼就幸福地眯起眼睛,果断地用力回抱住了陶温炀,埋头在对方怀中轻吸了一口气。   “咕——”   直至程淼的肚子有些不应景地猛然传出了一道巨大的声响,这个略显突兀的温馨拥抱才得以结束。   “饿坏了吧?”   见程淼的肚子传出来这么大的动静,陶温炀忍不住轻笑出声。   但陶温炀却并没有立刻放开程淼,而是就着程淼现在趴伏在自己腿上的姿势,两手圈揽着对方的腰臀往上一提,直接把程淼整个人都给提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走,去吃饭。”   望着面前表情懵然的少年,陶温炀云淡风轻地按下了轮椅操控按键,仿佛他只是做了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也就只有隐藏在他发间的泛红耳尖,才泄露出了一点他的真实情绪。   ——   夜。   贴墙的幕布上有略显稚嫩可爱的彩色影像不断闪烁着滑过。   “淼淼。”   坐在客厅陪同程淼看完了一部奇幻风的动画电影后,陶温炀叫住了准备回爬架上睡觉的少年。   “夫君?”   程淼揉了揉眼睛,软糯的声音因为不解而微微扬起了尾调。   “一会儿再睡,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陶温炀牵住程淼的手,领着他来到了楼顶的露台。   露台采用半开放设计,一半是铺设着柔软毛毯的室内空间,推开门的另一半则是可以无限制接触到大自然的露天平台。   此时夜色深沉,平台上一片静谧,伴随着清新的微风拂过面颊,可以隐约听到远处商业街所传来的喧嚣。   那种处在静与动的边界处的独特感受,时常会让置身其中的陶温炀在不经意间慢慢变得心境开阔起来。   尤其是当抬头就可以看到浩渺的星空时……   在广阔天空的笼罩中,陶温炀更是会感受到一种无尽的自由与宁静,逐渐忘却自己的所有烦郁。   这是陶温炀自己的感受,也是他想要让程淼体会到的感受。   但是现在谁能告诉他……   星星呢?   那么大一片绚丽的星空都哪去了?   他们头顶的这片乌云又是什么时候飘过来的?怎么就那么巧正好只挡住了露台上空的星星呢??   陶温炀望着头顶的乌云,止不住地一阵心梗,明明他过来之前还特意察看过天空的,当时还是一切正常……   因为担心程淼心底深处可能依旧在为不能见到家人而伤心难过,陶温炀原本是想着借助星空在悄然间抚平对方心底的愁绪的。   而看现在的情况……他的计划显然是又要泡汤了。   果然,他最开始就不应该对涉及气象这种充满变数的景观抱有太大期望的。   毕竟论概率论运气,他就从来没有赢过。   “夫君,你带我来这边干什么呀?”   程淼好奇地环顾着四周,试图从周围找到一些不寻常来。   “抱歉淼淼,我本来是想向你分享星空美景的。”   陶温炀说着不由得有些无奈地抬手指了指天空,“谁知道现在……”   “看星星吗?”   程淼闻言眼前一亮,本就喜欢星空的他当即兴致勃勃道:“我还没和夫君一起看过星星呢!”   话落,程淼再望向顶上的乌云时,便也难免跟着觉得那朵云有些碍眼了。   “夫君别担心,我来把那块云给吹走。”   程淼注意到陶温炀眼底的失落,当即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而后不等陶温炀回话,程淼蓦地鼓起了腮帮子,对着头顶的乌云用力吹去:“呼——”   乌云缓缓散去,露出了被它遮掩的璀璨星辰,尽显星空的神秘的与深邃。   然而此时,陶温炀却是已经再也感受不到半点星空所带来的震撼了。   望着面前双手叉腰,略微扬起下巴、骄傲回望着自己的少年……   陶温炀只觉得对方眼中的熠熠光辉,要远比群星来得更加闪耀。   “淼淼。”   陶温炀忽然轻轻唤了少年一声。   程淼望着朝自己逐步靠近的男人,眸光晶亮地试图给自己邀功道:“夫君,我厉害不……”   “……唔嗯!”   但没等程淼的话说完,他的后脖颈就倏然被一只手掌握着给拉低大半,他的声音也被另一个人给尽数吞没在了唇舌纠缠之间。   伴随着一阵细微缠绵的水渍声响消失在空中。   陶温炀脑袋稍稍后仰,指尖温柔地摩挲着少年略显红肿的唇瓣,眼底流露出了一抹餍足之色。   想起少年刚才未尽的提问,陶温炀又眉眼含笑,嗓音微哑地回道:   “嗯,很厉害。” 第40章 那现在就结婚吧   事实证明口嗨要不得。   在刚和自家傲娇害羞的恋人亲吻完之后,口嗨更是应该被严厉禁止的一种行为。   哪怕自己当时所说的那句话是夸赞,但因为沾染了一丝调侃的色调那就应该被禁止!   当今天第37次主动搭话却被淼淼故意无视之后……   陶温炀不由得暗暗在心底叫苦,并作出了如上的总结。   但回想起昨晚淼淼脸色爆红地推开自己、迅速转身跑掉的可爱画面,陶温炀泛苦的心底不自禁地又涌出了一丝甜并且再次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又想要去逗弄淼淼了。   淼淼不知道他在和自己亲热时所表现出来的模样与他平时的模样产生的反差感越大,就越让自己忍不住想去挑逗他。   不过由于担心自己逗过头了,会把自家只擅长纸上谈兵的小爱人给惹急了……   陶温炀最终便还是理智地放弃了那个极具诱惑力的坏念头,选择了老老实实地继续哄人。   此时,程淼正坐在爬架阶梯上、兀自低头玩着手机陶温炀操控轮椅围绕着对方转了好几圈对方都不曾抬过头看他一眼。   “……淼淼?淼淼?”   陶温炀又试探着呼喊了几声见少年依旧不理会自己他想了想,干脆转身往客厅外面行去。   而在轮椅经过拐角略微停顿的那一刹那陶温炀却是敏锐地注意到少年手上的动作也跟着轮椅一起停了停。   陶温炀当即有所明悟。   想来淼淼虽然不理他但其实一直都在关注着他这边的动静。要是他这会儿真的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恐怕不明情况的淼淼只会更生气。   于是未免被误伤陶温炀当即按下刹车望着远处的程淼又遥遥解释了一句才继续往前行去。   “淼淼我去楼下给你拿些吃的上来很快就回来。”   “哼!”   程淼扭头轻哼一声,看着好像对陶温炀的行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的模样唇角却是在不自觉间慢慢翘起了一点弧度。   但是等陶温炀驱使着轮椅再次出现在程淼的面前时,程淼面上却又是摆出来了一副故意装出来的冷酷脸,只有他偷偷竖起的一双耳朵可以证明他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   “淼淼,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的甜品,你要不要下来吃一些?”   陶温炀晃了晃手里的打包盒,嗓音温沉中透露着一丝难言的诱惑力。   听到甜品,程淼竖起的耳朵一激灵,目光不住地想要往陶温炀手上飘去,却在下一瞬又被他艰难地移了回去。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向夫君妥协!   要是他妥协得太快,夫君岂不是会觉得他很好欺负,下次不声不响地又要对他……   想到昨晚自己的唇舌全部被另一个人裹挟住不停舔吮,连带着他的整个灵魂都好像被吸走了,身体也完全不受控制的激烈感受……   程淼就又是一阵脸热,心脏也不听话地慌乱地跳个不停。   其实程淼并没有多生气。   他现在不理会陶温炀,也只是因为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昨晚那个在他面前展露出强势一面的陶温炀。   程淼也有些害怕那种整个人都好像要被吞吃入腹的陌生感受。   但他既是因为不好意思跟陶温炀明说,也是不知道要怎么跟陶温炀说才能向对方传达自己心中的那种感受……   现在才会故意在陶温炀面前释放出“他很生气”的信号来,想要让陶温炀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   而陶温炀对于程淼复杂的心理活动却显然是一无所知。   他直到现在,都还以为是自己最后那句一语双关的调侃冒犯到了程淼,才会害得对方表现得那么生气呢。   “淼淼,你真的不吃吗?这可是我排队好久才给你买到的爆款甜品哦。”   见少年的脑袋已经抬起来,却依旧顽强地不看向自己,陶温炀干脆直接打开了包装盒,而后悄悄扇了扇甜品上方的空气流,故意轻声感叹道:“唔,好香。”   注意到少年的鼻尖微微翕动,还抿着嘴唇不住地吞咽着口水,陶温炀唇角勾了勾,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但所幸他最后还是克制住了,不然还没哄好的少年估计直接会被他笑得炸毛。   “淼淼,你真的不来尝看看吗?”   陶温炀捏起一块奶黄色的贝壳模样的糕饼,特意将其举到程淼面前晃了晃,才接着道:   “这款叫‘蜜糖宝贝’,听店员说,好像里面还是有流心的。不同颜色的贝壳,里面流心的口味也是不同的。”   “既然你不吃的话,那就只能由我全部吃掉了。”   话落,陶温炀又故意把糕饼往程淼鼻子面前送了送,便准备将手收回。   “不行!”   却在这时,程淼直接“啊呜”一大口地把整块糕饼都给咬住,连带着陶温炀的手指都给咬进了嘴巴。   一边咬着糕点,程淼一边气鼓鼓地委屈抱怨:“夫君讨厌!”   竟然故意拿他最喜欢的甜品来诱惑他犯错,他怎么抵抗得住嘛!   尤其平时陶温炀因为担心吃太多甜的会对身体不好,每天还是严格控制他的摄糖量的——像是甜品这种甜度爆表的东西,通常好几天他才能吃上一次。   陶温炀有些僵硬地收回自己被湿热口腔包裹住的手指,而后轻咳一声,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揉了揉程淼的头发,温声安抚道:   “好啦,都是我的错。淼淼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好不好?”   程淼咬开嘴中的糕点,随着香滑的流心从中流出弥漫在舌尖,他忍不住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又咀嚼了一会酥软的贝壳状糕体,程淼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回应陶温炀。   他轻哼一声,声音有些含糊地道:“昨晚那次就算了,总之夫君你下次不准再那样了哦!”   “好,我肯定不会再那样了。”   见少年态度终于软化,陶温炀连忙声音坚定地作出表态。   本来就是他说错话冒犯了淼淼,他道歉是应该的。就算淼淼不特意叮嘱,他以后也是不敢再乱说话的。   “嗯……”   程淼满意地点点头,嘴巴吃着一块糕点,两手又分别抓起了一块糕点,腮帮子鼓鼓地道:“……这还差不多。”   望着面前嘴唇粉润,全身散发着糕点奶香气味的少年,陶温炀不由得有些口干地滚了滚喉结,嗓音微沉地问:“好吃吗?”   “好吃!”   程淼用力地点点脑袋,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直接弯成了月牙。   “夫君你要吃吗?”   说着,程淼把一只手上的糕点送到了陶温炀的面前,视线却是有些不舍地一直胶着在那块糕点上。   “不用,我尝一点就好。”   陶温炀微微摇头,把面前的那块糕点给轻轻推开。   程淼望着手上被推回来的糕点,不禁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夫君如果要尝味道的话,直接尝他手上这一块的味道不行吗?为什么还要特意推回来?重新再拿一块尝试,岂不是多此一举?   程淼正想着,下一秒,被熟悉气息所侵袭的他就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唔……”   程淼微仰着头承受着席卷了唇舌的炙热与滚烫,身体不受控制地慢慢瘫软下来,却还是下意识地努力举高了被他两手紧握的糕点。   一吻完毕。   陶温炀眸光温柔地将一缕滑落在少年脸颊的长发勾至对方耳后,又在少年水光盈盈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才满足总结道:   “尝到了,是蜂蜜味的,好吃。”   “……(*////a////*)!”   程淼有些费力地喘了几口气,待回过神时,他的面颊已经像是熟透了的苹果般一片通红。   “你…你……”   程淼睁大眼睛望着身前的陶温炀,有意想数落对方些什么,却是连多看对方一眼都觉得心慌。   最后程淼一咬牙,干脆直接一把将陶温炀给推开,越过对方就往外跑去。   但跑了没几步,程淼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蓦地转身跑了回来。   于是陶温炀就眼睁睁地望着——程淼把他手中的糕点一股脑地都给放进了自己腿上的甜品包装盒里面,最后把整个盒子端起来就往外跑。   临开跑前,程淼还不忘气呼呼地骂了自己一句:“……大骗子!”   ……他、他骗他什么了吗?   望着少年跑远的背影,陶温炀一脸的无辜与茫然。   难道他刚才那句“好吃”也冒犯到了淼淼?   这好像也不是全无可能。   想到此,陶温炀不由得有些懊恼。   下次……下次接吻他一定学着保持沉默!   不过直到21号这天,陶温炀都没有等来他所想要的下一次机会。   反正自从陶温炀那天尝过甜品以后,淼淼就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   不说彻底无视他吧,但也没给过陶温炀多少好脸色看。   有时候,陶温炀上一秒眼见着淼淼都已经被他哄开心了,下一秒他就又看到淼淼突然有些生硬地对自己板起了脸。   直把陶温炀的心给撩拨得忽上忽下的,差点都要患上心脏病。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得到了就不珍惜?   毕竟淼淼之前对他还是很热情的,就算整天黏在他身边都还黏不够。   现在他们的角色就仿佛颠倒了一般,换成是他整天想方设法地想要黏在淼淼身边。   “淼淼,工作室那边发来了新的设计图,你要过来看看吗?”   陶温炀凑到正在客厅看动画片的程淼面前,主动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对方手边。   程淼忍耐住想要凑过去看的冲动,故作矜持地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伸手接过手机。   望着屏幕上呈现出的华丽婚服的整体效果图,程淼眸光亮了亮,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脆声道:   “好看,就要这一套!”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够冷淡,程淼清了清嗓子,把手机重重地放回到陶温炀手上,“我是说……可以了,不用再改了。”   “你喜欢就好。”   陶温炀望着面前努力压下唇角笑容的少年,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婚戒的设计图前两天就已经确认好了,如今陶温炀给程淼看的是婚服的设计图。   婚服之前根据程淼的要求已经改动过了几次,陶温炀本以为还要再改上几次才能让对方满意,没想到程淼今天就直接确定了最终稿。   仔细想来,程淼真的是很容易得到满足的一个小少年。   虽然程淼这些天一直想要表现出他很冷酷、很不好惹的模样,但他却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需要他配合的事情,程淼也都会乖巧耐心地配合着去做。   所以尽管陶温炀的心脏时常会因为少年的反应而忽上忽下的,但他对于两人可以继续携手走下去的信心却始终不曾有过动摇。   而对两人的感情安全感十足的陶温炀,自然也就很愿意去哄耍小性子的少年开心。   哪怕对方总是爱答不理的,他也有耐心可以一直哄下去。   “你、你笑什么!”   程淼见陶温炀突然望着自己发笑,蓦地脸色一红,直觉对方在笑话自己,当即恼羞成怒地瞪了瞪陶温炀。   陶温炀连忙作投降状举了举双手,一脸无辜道:“咳,我只是想到我们今天就要领证了,忍不住有些高兴。”   “这样啊……”   程淼闻言觉得自己错怪了陶温炀,不禁有点难为情地绞了绞手指,一时之间却又拉不下脸去道歉。   见状,陶温炀趁机一把将程淼给拥入怀中,一边轻抚着对方的头发,一边温声道:“淼淼,之前都是我的错,今天是我们结婚的大好日子,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许久没有和陶温炀拥抱的程淼,倏地被熟悉的暖香怀抱给包裹住,不由得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自以为陶温炀没有注意到,程淼又偷偷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的胸膛,才不舍地抬起头来,一脸认真严肃地叮嘱道:“下不为例哦!”   “好,下不为例。”   陶温炀目光温柔而宠溺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假装没有发现对方的小动作。   听到承诺,程淼像是气球突然泄了气一般,伪装了好几天的冷脸再也装不下去,蓦地眉开眼笑地再次一头扑进了陶温炀的怀中。   不单是陶温炀想要和程淼亲昵,早就习惯了对陶温炀摸摸抱抱的程淼,其实才是更渴望和对方亲近的那个人。   要不是这次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陶温炀意识到随便亲亲的严重性,程淼早就忍不住要原谅对方了。   如今冷战终于宣告结束,程淼抱够了陶温炀之后,当即便迫不及待地捧住了对方的脸颊,兴致勃勃道:   “夫君,那我们现在就结婚吧!”   “好。”   看到程淼前后反差巨大的表现,陶温炀不由得忍俊不禁地捏了捏程淼的脸颊肉,点头道:“司机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我们直接下去就行。”   “嘶——”   话音刚落,陶温炀就倏地感觉自己头皮处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就看到程淼的一只手正拉扯着自己的一缕长发。   “忘记应该用剪刀啦。”   见陶温炀吃痛,程淼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紧接着下一秒,他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把银质大剪刀,重新抓起陶温炀的一缕头发剪了下来。   “……?”   亲眼看到程淼在手心大的储物袋里面,取出了一把巴掌长的剪刀的陶温炀不禁一阵恍然。   还没等陶温炀回过神来,他就又看到程淼剪下了他自己的一缕头发,并将两缕发合在一起打了一个结。   而后只见程淼高举手中发结,脸上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肃穆与庄重,一字一句地脆声道:   “今日,恳请天道见证——”   “我凤程淼,他陶温炀。”   “我们将在此结为天地道侣。”   “从此我们同心同德,同向同行。”   “以同命相连,以同运相系。”   “直至道消身死,永不分离——”   随着程淼的最后一个话音落下,陶温炀只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道仿佛从灵魂深处响起的悠远钟鸣。   与此同时,程淼手中的两缕长发也倏地无火自燃起来。   紧接着一阵金光大亮……   陶温炀就看到有闪耀着光芒的五彩丝线蓦然从自己和程淼身上延展而出,并最终相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五道形如彩虹的闭合圆弧。   而就在五彩丝线相聚拢的同一时刻——   遥远的一处庭院中。   正在树下练剑的易盛,他的心脏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哐。”   易盛手中的长剑骤然间落地,他捂着心脏缓缓倒在了地上。   ……   黄沙漫天中的一处陡峭悬崖上。   全身被防护服给裹得严严实实的陶承衍,正背着一个小箩筐,在崖顶的山石上打着锚点。   待锚点打好,陶承衍又检查了一遍身上绑着的安全带,便慢慢拉长绳索、沿着崖壁一点点滑了下去。   在来到崖壁上的一株橙红色药草附近时,哪怕陶承衍还戴着口罩,也能明显看出他脸上的欣喜。   缓了缓神,陶承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连根挖出了药草,并将其放入了箩筐之中。   “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又挖了几株药草,陶承衍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箩筐,正欲收缩绳索攀回崖顶,就觉得手中绳索传来一阵突兀的失重感。   “不是吧……!”   陶承衍瞳孔骤缩,猝不及防间,直接连人带筐地往崖底跌去。   也就在这时,从易城迸发而来的一道无形的金光,无声无息地将陶承衍整个笼罩在内。   而后随着那道金光一阵猛烈的坍缩……   下一瞬,已经被金光悬停在半空中的陶承衍就倏地失去了踪影。 第41章 同心契   金光消失的刹那。   陶温炀眼前的那些五彩丝线也同时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但陶温炀一时之间却是怎么也无法回过神来。   他感觉自己坚定了多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都被刚才的那一幕幕给狠狠撼动了。   哪怕是亲眼目睹过易盛在自己面前使用祛煞符,陶温炀的心底也不曾为此感到惊奇。   因为陶温炀心知,易学本就是一门有些玄奥的古老学问里面的许多术法看起来难以理解,但实质上并没有脱离现实,它是基于世间万象更易和宇宙运行规律所总结出的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   易学分为山、医、命理、相术、占卜五门术数。   其中的山即仙就囊括了道家有关于修仙的各种理论一些道法和符咒的知识也被包含在内。   陶温炀由于早就对此有所了解,所以并不会觉得易盛的行为脱离了现实范畴。   毕竟哪怕是易学的“仙”之一道,或许是由于易盛口中的道法末期的影响,也或许本就只是一种美好传闻,现如今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门比较高深的修身养性的学问。   除了可以延年益寿吸收一些灵气用以施加道法以外就没有什么神奇色彩了。   而陶温炀刚才看到的种种却都是早就远远脱离了实际。   “……那些线?”   陶温炀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那些围绕在自己和程淼周围的彩色线圈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淼淼你看到那些线了吗?”   “还有这把剪刀!”   不等程淼回复,陶温炀又指了指被程淼随意放在小几上的银色剪刀还有总是被程淼挂在腰间的储物袋满眼不解地又道:   “它又是怎么从这里拿出来的?”   说着,陶温炀下意识想要拿起小几上的剪刀作演示却在握住剪刀的瞬间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一股巨大的重量给拽到地上去。   怎么会这么重?   这剪刀至少得有五十斤吧?   陶温炀两手抓握着手中的剪刀及时稳住了身形神志却是越发恍惚起来。   要不是他平时都有健身刚才那一下他恐怕会直接在淼淼面前出丑。   “夫君,你没事吧?”   见陶温炀拿起剪刀程淼忍不住有些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这个是星陨制成的剪刀。”   程淼一边从陶温炀手中接回剪刀,一边认真叮咛道:“夫君你现在修为还不够,不太好拿动,还很容易被误伤的。”   “还是等你晋升到司武境后期的时候再拿了玩吧。”   话落,程淼习惯性地把储物袋拉开了一道缝,将剪刀给塞了回去。正要重新拉紧拉绳,就看到陶温炀的手指先他一步探进了储物袋里面。   “摸不到底?”   陶温炀试探着在储物袋里面上下摸索着,却是直到整只手都快没入其中了,也还没有摸到边际,更别提那些被放在里面的东西了。   程淼闻言有些小得意地咧了咧嘴角:“那当然啦!我这个可是最新款最大容量的储物法器呢!”   “夫君你看!它还可以变形呢!”   程淼说着迫不及待地拿出陶温炀的手,转将储物袋握在了自己手中。   而后程淼心念一动,他手中的储物袋就蓦地变成了一只样式古朴的青玉手镯,紧接着又先后变成了木簪、发带、玉佩等各种各样配饰的模样。   “……”   陶温炀看到最后,心中已然彻底麻木。   与面前这变戏法般的表演比起来,之前的剪刀都算是小儿科了。   回想起淼淼最开始出现在自己面前所说过的那些话,陶温炀不禁有些嗓音干涩地问道:   “所以……淼淼你真的是从仙界来的?”   程淼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对呀!”   闻言,陶温炀忍不住轻吸了口气。   亏他一直觉得淼淼头脑可能有点不灵光……敢情到最后他才是那个头脑最不灵光的人??   仔细想想,淼淼似乎真的从没在自己面前掩饰过什么,可以说他生活中处处都有蛛丝马迹可寻,只不过他一直以来都心大地没有去深究而已。   毕竟正常来说,也不会有人一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就会将其与神异鬼怪相勾连。   缓了缓神,陶温炀又接着问道:“那你说过的……我这个月就会死,还有和你结婚我的身体就会恢复的事情呢?它们又是怎么一回事?”   “唔?就是我说的那样嘛。”   程淼眨了眨眼睛,虽然不太明白陶温炀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问这些很久之前的事,却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按照夫君你这辈子本来的命运线,你应该是这个月就得去地府报道的。”   “但是因为我们结婚之后就会共享生命和气运,而我不管是寿数还是气运又都是得天独厚的,连带着夫君你的命运也就可以被改变啦!”   程淼说着拍了拍底下被自己压着的陶温炀的腿,眉眼弯弯地笑道:“至于夫君你的腿,它们本来就没有大毛病,当你的命运被改变以后,它们自然也就会在某一个合适的时机恢复啦。”   “而且夫君你现在都已经开始修炼了,有灵气不停冲刷你体内侵染的晦气,再加上夫君你和我结婚之后气运好转,估计再过不久夫君你的腿就能够恢复啦!”   陶温炀还来不及惊讶于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修炼的事实,就听到了程淼口中关于自己腿疾一定可以恢复的断言,不由得有些怔愣地低喃:   “真的可以恢复……?”   “当然啦!”   程淼肯定地点了点头,而后伸手在周围比划了一下,兴致盎然道:“夫君你刚刚不是也看到我们旁边的那些命运线了吗?”   “那些线就代表了你和我的命运。”   “淼淼,你是说那些五颜六色的线,其实是我们的命运线?”   陶温炀回忆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闪耀着光芒的彩色丝线,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命运那么宽泛的一个概念,竟然可以被几根丝线代表?   “哪里有六色啦?”   程淼闻言不由得困惑地轻蹙了蹙眉头,“明明一共只有金绿红黄蓝五种颜色呀!”   “……那我刚才看到的黑色是?”   陶温炀听到这里也有些疑惑,淼淼身上延展出的丝线的确是“金绿红黄蓝”五种颜色没错,但他自己身上延展出的丝线却是“黑绿红黄蓝”这五种颜色。   “那是夫君你的气运线被霉运染黑的颜色啦!”   听到陶温炀的问题,程淼忍不住弯起眼眸,捂着嘴偷笑起来。   程淼先前就曾好奇过陶温炀这么倒霉,他的气运线会不会是黑色的,但因为不敢使用破虚术,这份疑问也就一直没得到过回应。   直到刚才他和陶温炀结契时,他的破虚术受到了契约和他们周遭涌动灵气的共同牵引被动开启,程淼的好奇心才算是迟来地得到了满足。   想到此,程淼蓦地心头一紧——不对!就算是被动使用了破虚术,那也算是使用过了啊!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程淼当即迅速收敛了周身不小心泄露出去的术法气息,生怕爹爹他们会借此寻到自己的踪迹。   破虚术不同于其他小法术,那是他一睁眼就会的本命法术,但因为还没有被他修炼到登峰造极的境界,现下使用时难以避免地会沾染上一些他的神魂气息。   “……”   陶温炀却是没有察觉到程淼眼底的惊慌,因为此时的他正因为对方那有些直白的回答而感到心头微梗。   虽然他已经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的运气差了,但他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自己实质化的运气。   回想着那与金色丝线相连的黝黑线条,陶温炀越发感觉两者对比强烈。   若不是程淼事先说明,陶温炀很难想象到这两种颜色竟然都同样代表了同种气运。   “等等!”   陶温炀蓦地从气运线的颜色问题上抽离出来,想到那些两两相连的丝线本质,他不由得有些担忧地抓住了程淼的肩膀:   “淼淼,你说我的身体会恢复是因为我共享了属于你的命运,那你岂不是会因此减掉相应的寿数,运气也会跟着变差?”   刚刚收敛好自身气息的程淼闻言摇摇头,安抚地轻拍了拍陶温炀的胸膛,声音软糯道:   “夫君你放心好啦,我分给你的那一部分寿数和运气,对我来说就是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不值一提的。”   “等我回到仙界以后,随便吃点灵果做点好事就能补回来啦。”   陶温炀听到这番话,躁动不安的心脏却是并没有被彻底安抚住。   因为根据程淼话里的意思,他的确是因为自己少了一部分寿数和运气——这是难以更改的事实。   并且不管程淼原本的寿数有多长,对自己而言,他都相当于是直接送了一条命给自己。   想到此,陶温炀忍不住满怀感动与愧疚地将少年紧紧拥入了怀中。   “淼淼…谢谢你……”   突然被抱住的程淼微微一愣,而后立刻不吝热情地回抱住了对方。   “我们现在是夫夫啦,夫夫之间不用那么客气的。”   程淼下巴抵在陶温炀的肩膀上,见陶温炀一时半会儿地不打算放开自己,便伸手勾缠着对方的头发玩了起来。   感觉到头皮处传来的轻微扯动,陶温炀很难把这个温情满满的拥抱给继续延续下去。   他有些无奈地松开了怀中少年,想到刚才对方结发的行为,不由得好奇问道:   “淼淼,在你们仙界结发后再立下誓言,就算是结为夫夫了吗?”   陶温炀先前还一直不太明白程淼为什么执着于让自己把头发留长,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想来对方就是为了能够在今天方便结发?   毕竟如果两人的头发长短太过悬殊,那就很难编出发结了。   “嗯!不过主要还是得沟通到天道才行。”   程淼点点头,神色认真地解释道:“如果沟通不到天道的话,誓言得不到天道认证,也就没办法结成契约了。”   因为人界天道气息微弱,只有在一些灵气丰盛的特定时间段才能准确沟通到天道,程淼之前选婚期时夜观天象,观的就是那些个特定时间段。   用人界的话来说,就是天道在这里信号太差,他要专门挑一个信号好的日子。   “这个契约在仙界那边叫作‘同心契’,只有同心同意的爱人才能结契成功。”   说到这里,程淼轻“唔”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在我们那边结完契,就跟在你们这边结完婚一样,都是一个意思!”   “所以我们现在不管在哪里都已经是夫夫啦!”   话落,程淼蓦地再次抱住陶温炀,一脸依赖地在他的颈边蹭了蹭。   陶温炀:“……”   那能是一个意思吗?   单是只有同心同意的爱人才能结契成功这一点,仙界的结契就彻底秒杀了他们人界的结婚。   甚至如果把这个要求当做是结婚前的一项心理检测的话,那恐怕有至少超过三分之二的情侣都要被刷下来。   ——直接契约失败,束在一起的头发都烧不起来。 第42章 传承玉简   虽然陶温炀自身对婚姻很是看重只想和自己的爱人一起踏入婚姻的殿堂……   但他也不并否认现如今两个并不相爱的人凑在一起过日子才是婚姻的常态。   总之,结契只能算是意外之喜。   就算人界的婚姻大体而言含金量并不算高,陶温炀依旧还是想要和淼淼用这里的流程再结一次婚。   因为事先已经定下了今天去领证哪怕现下行程由于结契这一突然出现的小插曲而有所耽搁,但终归没有耽误太久,陶温炀也就没有临时更改领证日期的打算。   毕竟婚期这种重要的日子随意改动难免会让人觉得寓意不太好。   时值一天中光照最为强烈的时间段所以尽管知道程淼有些晕车陶温炀也没办法让司机开敞篷车出去,最终他们便还是和往常一样坐着硬顶轿车前往民政局。   车辆启动后,司机自发地把冷气温度给调低几档。   陶温炀望着对方的动作,想到自己一会儿要和淼淼说的话不宜被旁人听见,突然觉得对方的存在感有些强烈就操控按键把前面的隔音挡板给升了上去。   直至后车厢被挡板划分出一个独立的封闭空间陶温炀才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年把积攒在心中许久的疑问道出口:   “淼淼你刚才说我已经开始修炼了?可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因为能够修炼是他的腿疾是否可以提前痊愈的关键,陶温炀很难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件事。   最主要的是陶温炀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有出现什么特别的变化。   例如易学中提到的修行之人会拥有的某种玄之又玄的气感陶温炀更是丝毫体会不到。   “嗯!”   程淼声音轻软地应了一声,视线却是并没有落在陶温炀身上而是神色好奇地紧盯着冷气风口把手放在那里研究着什么。   “夫君你没有感觉很正常呀。”   研究了一会程淼才慢半拍地想起来还没有回答陶温炀的另一个问题他当即收回手望着陶温炀耐心解释道:   “你现在才刚引气入体,体内气机本来就运转地不明显再加上这里的灵气稀薄,就算夫君你每天不停地修炼,也是感觉不到多少灵气的。”   说到最后,程淼一句话总结道:   “而且以人间现在的灵气储量来说,如果没有额外的灵石或者天材地宝辅助的话,一般也很难有人能够在人间修炼得道。”   “什么?那我……”   陶温炀闻言不由得眸光黯淡了些许,那他就算能够修炼又有什么用。   难道他想要双腿恢复,就只能等待淼淼所说的未来的某一个虚无缥缈的时机到来吗?   “不过我也说了那是一般情况嘛!”   见陶温炀有些丧气,程淼眼中灵动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   而后只见他倏地取下了腰间的储物袋,袋口朝下地对着陶温炀的腿就是一阵暴发户式的倾倒。   “哗啦啦——”   伴随着大量灵石互相碰撞所产生的清脆声响,程淼下巴微抬,神采飞扬道:“夫君你看!我可是特地给你带了超多的灵石!”   直到陶温炀的腿上被灵石堆满,程淼才停下了倾倒的动作,小财主似的拍拍胸脯担保道:“说好的这些都是给你的聘礼,夫君你就尽管放心用,用完了我再给你拿!”   “……这就是灵石?”   陶温炀望着腿上高高堆起的熟悉的玉白色小石头,心底短暂的怔愣过后,便是一阵恍然大悟。   难怪之前淼淼送给他的小石头都莫名化成了灰……原来竟然是因为石头里面蕴含的灵气不知何时都被自己吸收掉了?   不过这种蕴藏着灵气的石头,就算在仙界也应该是很贵重的硬通货吧?不然淼淼一开始也不会用它们来向自己澄清遗产相关的误会。   想到淼淼刚认识自己没多久就舍得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自己,陶温炀不禁有些神色动容地轻抚了抚程淼的发顶,温声道:   “淼淼,谢谢你。”   ……谢谢你从一开始就这么坚定地选择了我。   “干、干嘛又跟我道谢啊……”   程淼被陶温炀仿若含情的温柔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为作掩饰,他当即假装很忙碌地又抓起一把刚才被他倒出来的灵石,将其一个劲地往储物袋里面塞。   见陶温炀依旧专注地望着自己,程淼忍不住红着脸、佯装自然地又解释了一句:“灵石在外面放久了,里面的灵气会逸散的。”   “好,那我帮你一起收。”   陶温炀怕把人看恼了,轻笑一声后也跟着收拾起他腿上堆着的灵石。   等刚才被倒出来的灵石,在两人的配合下又都重新被收回了储物袋,程淼快速跳动的心脏也得以慢慢恢复平常。   “啊!我差点忘了把这些东西给你了!”   待心绪稳定,程淼连带着也想起了险些被自己遗忘的一件大事,他蓦地一拍额头,将手探进储物袋里面摸索了起来。   片刻后,程淼将一捧玉简转交到了陶温炀手上。   “夫君,这些是我们宗门的传承玉简。”   “这里面记载了我们宗门的各种术法秘籍、心法口诀,还记录了六界中百万年来出现过的所有灵草灵兽,连各种名人传记和地域传说都有哦!”   说话间,程淼丝毫没有停顿地从储物袋里面取出了一捧又一捧的玉简,见陶温炀的手上拿不下,他便直接将它们全都一股脑地塞到了陶温炀怀里。   看程淼转交的那个迫切姿态,可以感觉到他对此早就已经期待已久。   等终于清空了储物袋里面的所有玉简,程淼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长气,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按照宗门规定,这些玉简是不能外传的。”   “但现在既然我们已经结过契,夫君你就不能算是外人了,我自然也就可以把这些玉简传给你啦!”   说到这里,程淼忍不住眸光晶亮地握住了陶温炀的手腕,脆声鼓舞道:   “总之这些玉简来之不易,夫君,你一定要努力修炼呀!”   “……我会努力的。”   陶温炀对上面前灼灼的目光,多年来罕见地第一次感觉到了压力。   哪怕是当年他独自接手偌大的集团,他都没有产生过什么压力。   毕竟他从小就在潜移默化地学习各种相关技能,掌管集团对他而言并不用踏入陌生领域,甚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没有什么难度。   而此时堆了他满手满怀的玉简,对他来说却装载着另一个陌生世界的全新文化。   那是他从没有接触过的领域——所有的一切他也全部都要重新学起。   陶温炀无法确保自己就一定可以学好,尤其他的起步还比那个世界的人晚了26年。   尽管淼淼从来没有说过他在仙界的身份如何,但单从淼淼举手投足间无意显露出的种种,陶温炀也能猜到对方在仙界必定是个身份不俗的矜贵小少爷。   所以为了光明正大地站在淼淼的身边,用足以匹配淼淼的能力与身份去保护淼淼……   就算全盘接收那些无比陌生的知识会很痛苦,陶温炀也愿意拼尽全力地去学。   程淼不知道他简单的一句话让陶温炀做下了怎样的一个决定。   他注意到陶温炀的手和怀抱完全被玉简占满,无法再单独留出属于他的空间,不禁瘪了瘪嘴巴。   讨厌的玉简!   之前整天折磨他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和他抢夫君!   正欲伸手再把那堆玉简丢回储物袋,程淼蓦地眼前一亮,迅速从袋中取出了一块玉佩。   “对啦,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个储物法器了。”   随着程淼意念一动,陶温炀手中的那些玉简就都被收入玉佩之中,眨眼间消失了踪迹。   程淼这时将玉佩直接放到了陶温炀的手上,神情期待地催促道:“夫君,你快用了试试呀!”   玉佩和储物袋都是与程淼的神识绑定过的。   按理说,除了程淼以外的其他人都是无法使用、甚至无法打开它们的。   但因为陶温炀与程淼是结了契的同心道侣的原由,陶温炀却是那些人里面的例外。   由于神魂上沾染了程淼的气息,陶温炀现在就相当于是玉佩和储物袋的第二主人,只要程淼不排斥,他就同样可以随时使用玉佩和储物袋。   “……”   陶温炀望着催促自己的少年,不由得有些无奈。   淼淼,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没告诉过你的夫君该怎么用这个“高科技”东西啊……   难道仙界的东西就没有什么使用说明的吗? 第43章 领证   不过尽管心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面对着少年那双纯澈晶亮的眼眸陶温炀却是怎么也无法张开口主动向对方询问相关问题。   这种问题在仙界应该算是最普遍的常识吧?   他要是真的向淼淼请教这样简单的问题,岂不是会损毁他在淼淼心中的良好形象?   思及此,陶温炀当即心下一紧。   他也不再去想什么开口询问的事情了直接硬着头皮就开始尝试着靠自己来“破解”手中的高科技玉佩。   想到淼淼之前使用储物袋和玉佩时的轻松自如,有时候连物品都不用触碰就能收取,陶温炀不禁猜测这种储物法器或许是通过某种类似于脑波对接的原理进行使用的。   这么想着陶温炀望着手中的玉佩渐渐集中起了注意力。   而后蓦地某一瞬间陶温炀感觉自己“看”到了玉佩内部的空间场景。   那里面除了一叠淼淼刚才放进去的玉简之外还有一些看起来十分童趣的小玩意,似乎是淼淼小时候玩过的玩具。   也是这一瞬间,陶温炀发现自己和空间中的所有物品之间都出现了某种感应,似乎只要他想,他就能立刻用脑海中的一只无形的手触碰到它们。   他紧接着又看向了自己怀中的那些玉简也随之产生了一种随时可以抓取它们的莫名感应。   顺着那股感应陶温炀心念微动而后他就看到有一枚玉简凭空从他的怀中飞了起来。   但那枚玉简只悬在空中一秒钟不到就又倏地掉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股难言的疲乏感也从陶温炀的脑中涌现而出。   陶温炀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玉佩他觉得玉佩就像是一种增幅器可以短暂地提升他的意念之力,从而让他的念力能够近乎实质化地触碰乃至操控各种物品。   否则他一个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的菜鸟修士又怎么可能让一块玉简凭空飞起呢?   但那种提升的幅度也实在是有限不然玉简也不会一秒钟都不到就又掉下去了。   并且因为使用玉佩时真实地动用到了自己的念力不及时把东西收起可能还会有损精神。   缓了缓神陶温炀又试着在玉简飞起来的一刹那就将其丢入空间,这一次全程很顺利他也没有再感觉到疲乏。   果然,事实证明,只要他在增幅效果消失前将物品收起,玉佩就不会对他产生负面影响。   陶温炀暗自摸索出了使用玉佩的各个注意事项后,又尝试着将怀中的所有玉简一次性地全部收入空间,也同样轻松做到了。   看来物品的多少与大小也并不会影响玉佩的增幅效果。   陶温炀望着自己被瞬间清空的怀抱正思忖着,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了面前,忽闪着眼睛试图邀功:   “夫君,怎么样?是不是很方便?”   见状,陶温炀不由得感觉有些好笑地捏了捏面前肉嘟嘟的脸颊,不吝夸赞道:“嗯,很方便。”   “淼淼,谢谢你的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又揉了揉程淼柔顺的头发,陶温炀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玉佩还一直被他捏在手心,在他想要和淼淼亲近的时候显得犹为碍事。   但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随便放在车里却也并不适合。   想了想,陶温炀动作小心地将玉佩在西装内层的口袋中暂时收好,打算等回去之后就找一根合适的佩绳把它串起来,以后直接随身佩戴。   有了这块玉佩,他也算是彻底解放双手了。   程淼见陶温炀这么郑重地对待自己送给他的礼物,眸光越发地明亮起来。   “对了,还有这个!”   程淼蓦地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忘了交给陶温炀,当即又伸手探进储物袋掏了掏。   没一会儿,陶温炀就看到程淼捏着一艘一指长的精致的模型小船递了过来,还神情期待地对自己道:   “夫君,这个飞舟也放在你那里。以后等你到纳元境了,我们就可以开着这个到处去玩啦!”   “飞舟?”   陶温炀接过那艘迷你的木质小船看了看。   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不但看到了船帆、甲板、舱室,仔细看去,还能看到在船身内外都镌刻着的犹如微雕般的细致纹路。   其中,那舱室里仅指甲盖大小的门窗甚至都可以活动。   整艘小船就如同一件造价不菲的微缩工艺品,看起来像是专供收藏爱好者收藏的。   陶温炀很难想象,这小玩意儿实际上竟然是用来开的,而且听它的这个名字,它甚至还能飞?   虽然很想弄清楚飞舟的相关事宜,但此时陶温炀却有比飞舟更在意的事情。   于是只又多看手中的小船几眼,陶温炀就将其收进了空间玉佩,转而向程淼打听起修炼境界的事。   “淼淼,你说的司武境和纳元境都是什么概念?”   相比于飞舟这种外物,陶温炀显然还是更想多了解一些关乎自身实际情况的、与修炼有关的信息。   自从知道淼淼来自于仙界之后,陶温炀心里就多了一股紧迫感。   他迫切地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迫切地想要重新站起来,以一个与淼淼相对般配的形象,出现在淼淼的家人眼前。   虽然有些意外淼淼所说的他的家人住在天上,真的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但这也代表着淼淼的家人全都健在,陶温炀日后也必定会与他们见上一面。   先前,陶温炀在他的身体状况还不明朗的时候,他理智上自知不应该继续耽误淼淼,可最后却还是莽撞地答应了淼淼的求婚。   这其中,一是因为他当时情之所至所致,二则是因为他怀揣着借着隐婚的说辞,可以逃避许多后续问题的懦弱想法。   再加上淼淼来历成谜,始终无法找到家人……   陶温炀也就得过且过、顺理成章地,连淼淼的家长都不曾见过,就直接和淼淼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否则于情于理,无论是出于礼数,还是出于对淼淼的尊重与重视,陶温炀都断然没有不曾拜访过淼淼的家长,就私自和淼淼定下终身的道理。   不过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总之,他现在阴差阳错地和淼淼成功结了契,这已经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陶温炀并不后悔他所做下的抉择。   可他也不会忽视自己做下的这个抉择存在许多疏漏。   曾经他由于种种客观原因而对此无能为力。   现如今他的身体有望恢复,他也已经知道了淼淼家在何处,陶温炀也就不想放任自己的过失继续存在下去,而不去做出解决。   而想要解决问题,其中首要的关键便是要提升实力。   既如此,陶温炀自然也就不能对修炼相关的事宜全无了解。   但此时处于外出途中,时间有限,陶温炀只能暂时向淼淼询问一些主要的问题,先解开心头的部分疑问。   更多具体的详细情报,陶温炀打算等回去后再通过玉简来获悉。   “唔……”   程淼不知道陶温炀心底的紧迫,听到问题后,他一边组织着措辞,一边直言不讳道:“司武境就是凡人最开始炼体的阶段,也是最基础的一个阶段………”   通过程淼的一番讲述,陶温炀知道了仙界修士的境界一共分为七层。   分别是司武、圭体、纳元、融镜、筑光、印世、魄尘。   每一层的大境界又分成了初中后三个小阶段。   像是司武境后期,就是凡人开始超凡脱俗的一个小阶段。   凡人会在这一阶段慢慢脱离凡俗,身体表现出远超常人的状况,寿命也会相应延长。   纳元境,则是体内如海的灵气化为实质的一个大阶段。   修炼者在这个阶段早就已经彻底褪去凡胎,变成了凡人眼中的仙人。也是在这个阶段,修士才有足够的灵气可以驱使飞舟,并借助飞舟完成跨界飞行。   而程淼,此时便是处于纳元境后期。   听到这里,陶温炀心下了然,想必淼淼就是乘坐飞舟来到这里的。   但思及此,他不由得又感觉有些疑惑:“淼淼,那你之前说的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又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自己当时能开飞舟过来,没道理现在却突然没办法开回去了吧?   “这个……”   程淼闻言不禁脸上一热,低头玩起了手指,嗫嚅道:“这都是一时失误……”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程淼没有地图,来的时候也没记路。   程淼的破虚术不单是可以看到一个人过去乃至未来的命运线,还可以看破一切虚妄,透过漫天迷障、寻到里面他唯一想要寻找的一抹真实。   因为没有前往人界的地图,程淼来人界的时候,便是先借助破虚术可以看到命运线的性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爱情线。   由于爱情线会自动指向自己的未来所爱,程淼便直接拿它当做一个可以指向人界、指向陶温炀的临时路标来用。   有了路标,程淼再利用破虚术的“窥真”性质,就能透过仙人两界之间的厚厚界壁,看到直接通向陶温炀所在的完整道路了。   但因为实力不够,术法不精,程淼所能看到道路的时间持续性也有限……   所以程淼为了赶在道路消失前来到人界,一路上飞舟的速度直接飙到了极限,整个人火急火燎的,压根没有额外的心思再去记什么路线。   以至于现在程淼想要回去,就必须得再施展一次破虚术。   到时候借助着他和家人之间的亲缘线的“导航”,他就能重新找到回家的路。   虽说刚才他和陶温炀结契的时候破虚术也自动开启了,可由于它开启的时间太短,再加上程淼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他当时并没有特意去寻找什么路线,所以程淼现在便还是处于迷路的一个状态。   听到程淼说他暂时还不准备回去,陶温炀不由得心念一动,紧跟着问道:“淼淼,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仙界?”   淼淼要回去的时候,他肯定也是要陪着淼淼一起回去的。   至于淼淼为什么现在还不想回去,陶温炀也能猜到一点——必然是做错了事情不敢面对自己的家长。   事实上,陶温炀也有些不敢面对。   换想一下……   如果是自己和淼淼有了孩子,他们疼护有加地养了那个孩子那么多年,结果对方有遭一日突然离家出走,再回来时还带了一个私定终身的黄毛小子……   陶温炀也是万万不愿意接受的。   虽说陶温炀自知他和淼淼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孩子,但单单只是这样换位思考一下,他便已经开始怒火中烧了,他实在有些不敢想象……   到时候他真的对上淼淼的家人,他会遭遇些什么。   ——毕竟如今他自己才是那个黄毛。   不过再不想面对淼淼的家人,陶温炀也是要亲自过去拜访一下他们的。   他也早已经自觉地做好了会被各种刁难的准备,打算到时候要用尽一切手段在他们面前树立起一个可靠的形象,好让他们放心把淼淼托付给自己。   如今他唯一需要考虑的也只有时间问题。   他希望能够在陪同淼淼回仙界之前,尽可能地把修为提升到纳元境——到时候就算他们两人被拆散,他也好乘着飞舟直接带淼淼跑路。   “这个我也还没有想好呢。”   程淼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想了想,他不确定地反问道:“或许是……二十年?”   不单是陶温炀迫切地想要提升到纳元境,做好一言不合就带淼淼跑路的准备……   程淼也万分期待着陶温炀提升到纳元境,可以随时在自己挨打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带着他一起跑路。   所以实际上程淼定下回去的时间,就是根据他自己修炼到纳元境的时间来算的。   他一破壳就已经是圭体境,修炼了快十年才能够化形,并且步入纳元境。之后又是快十年过去,他便要晋入融镜境……   陶温炀的天赋并不逊色他多少,想来灵石充裕的情况下,二十年对陶温炀来说应该足够修炼到纳元了吧?   “二十年?!”   陶温炀却是被这个听起来过于长的时间小小地吓到了,他还没有习惯修真界动辄十年、百年的计时方式。   二十年对一个寿命短点的普通人类来说,甚至都能算是一半乃至于全部的人生了。   见程淼一脸疑惑地朝自己看来,陶温炀蓦地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当即轻咳一声,佯装淡定地解释了一句:   “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去,我就是有点担心你会想家。”   “我想呀。”   程淼闻言忍不住惆怅地轻叹了口气,而后单手托着腮、嘴巴微微嘟起道:“可是我更怕爹爹他们会打我嘛。”   “他们还会打你?”   陶温炀听到这句话不禁不赞同地拧了拧眉毛,就算孩子做得再不对,也不能直接动手吧?   “别怕,到时候我……”   陶温炀伸手揉了揉程淼的脑袋,他想说到时候他可以保护淼淼。   但想到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才引气入体的弱鸡,陶温炀话音顿了顿,便又面不改色地接着道:   “……到时候我帮你挨打。”   不过要是能两个人都不被打,那当然是最好的。   所以,纳元境——冲!   陶温炀这会儿也不觉得二十年长了,他只怕自己二十年都不能升到纳元境。   那到时候他只能没骨气地请求淼淼再延缓一下期限了。   程淼听到陶温炀说的替自己挨打的话,也不觉得对方懦弱,反倒是睁大了水润的眼眸,一脸感动地望着对方。   “夫君,你真好!”   “傻瓜……”   陶温炀看着面前这么容易就被感动到的小少年,不由得摇头低笑了几声,而后将对方搂进怀里抱了抱。   程淼顺其自然地回抱住陶温炀,神情依赖地在对方怀中轻蹭了蹭,正欲张嘴反驳自己并不傻,就听到前方隔板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击声。   陶温炀闻声看去,这才发现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民政局到了。   “走吧,淼淼。”   陶温炀松开怀中的少年,眸光温柔地牵起了对方的一只手,“我带你体验一下人间的婚姻流程。”   “嗯!”   程淼用力地点点头,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的节奏,他也莫名有些紧张地跟着陶温炀一同走进了面前的陌生建筑之中。   “咔嚓——”   伴随着相机快门的一阵开合,身着黑色西装的陶温炀和身着灰蓝西装的程淼,依偎着在一片朱红中,留下了或温和或灿烂的两道笑容。   两人的眼底眉梢中,尽是甜蜜与幸福的笑意。 第44章 这幅画有点奇怪   轿车回程的路上。   程淼握着新鲜出炉的两个红本本不时打开它们望一眼里面贴着的两人的合照,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   “嘿嘿嘿……”   看了一会,程淼恋恋不舍地合上本子抬头看向身旁的陶温炀,眸中暗含期待地问道:   “夫君,我们下次还一起拍照片好不好?”   这还是程淼第一次和陶温炀正式合照。   之前程淼也就是在刚开始熟悉手机的那个阶段频繁拍过陶温炀和自己还都是单独拍的;等他对手机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因为天天都能看到陶温炀并且手机的拍照录摄功能和水镜石有些类似,程淼便没有再怎么拍过他们两人。   也是因此,直到今天程淼才发现拍照也是可以两个人共同参与进去的,并且不单单只能够停留在屏幕上。   当这份由他和陶温炀两个人互相配合着完成的合照,以纸质形式跳出屏幕、落于手中时程淼更是体会到了一股略显独特的正式与庄重还有一种难言的满足感。   而程淼喜欢这种感觉。   “嗯等我们蜜月旅行的时候就拍。”   陶温炀嗓音温和应了一句看到程淼身上的西装领边微微翻起,便下意识抬起手为他理了理衣领。   见陶温炀伸手过来程淼乖巧地端坐在原处任由对方动作嘴上却忍不住有些委屈地小声抱怨道:   “夫君,这个衣服穿得不舒服下次我不要穿了。”   因为西服过于修身的设计程淼只觉得衣服穿上身之后布料都紧紧地贴在了他身上束缚得他根本无法轻易动弹。   要不是陶温炀来之前说过他们今天需要拍合照他这样穿才能保证整体的出图效果,程淼早在衣服刚上身时就迫不及待地把它换掉了。   ┐( ̄△ ̄)┌唉也不知道夫君平常为什么那么喜欢穿这种衣服。   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好,以后都随你。”   望着少年不自觉微微嘟起的唇瓣,陶温炀不由得低笑着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温声安抚道:“这次辛苦我们淼淼了。”   程淼半眯着眼蹭了蹭陶温炀的手心。   听出了陶温炀话语中潜藏着的纵容与宠溺,程淼没忍住声音轻软地哼了一声,颇有些得寸进尺意味地要求道:   “既然知道我辛苦,那今天就多给我买点甜品!”   陶温炀笑容不变地望着面前的少年,并没有立刻作出回答。   正当程淼以为自己的要求有望实现时,陶温炀才缓缓开口,很有原则地向程淼表示了拒绝。   “那可不行。”   “我们刚开始不是说好了吗?一天最多吃一份甜品。”   就算已经知道程淼是修士了,陶温炀也不打算放开对程淼的相关限制。   毕竟凡事过犹不及。   拥有修士的身份,并不意味着程淼就能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了。   如果糖吃多了,该长的蛀牙程淼照样会长。   只不过人界对于蛀牙只能通过拔牙和补牙来医治,仙界却是可以通过丹药让坏死的牙齿直接再生。   “哼!不行就不行!”   听到陶温炀干脆的拒绝,程淼当即气鼓鼓地把视线从陶温炀身上收了回来,并扭头看向窗外以示抗议。   陶温炀有些无奈地望着少年的侧影,内心的底线却是不自觉间悄然松动了些许。   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今天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大喜之日,这种特殊的日子难得一回,淼淼只不过是想在这一天多吃几口甜品而已,他为什么就不能满足淼淼的要求,让淼淼在今天更开心一点呢?   这么想着,陶温炀正准备松口妥协,就见上一秒还在和自己生闷气的人,下一秒就仿佛忘记了他所生的气,态度极其自然地转回头面向自己,主动打破了僵局。   “夫君,你看!”   程淼一手拽住陶温炀的袖口晃了晃,一手指着车窗外,神色惊奇地向陶温炀分享着自己刚才的发现:“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诶!”   “嗯。”   陶温炀心底微软地握住程淼拽着自己的那只手捏了捏,嗓音温沉地解释道:“这是去公司的路。”   “去公司?”   程淼下意识又反问了一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正在跟陶温炀生气。   他当即就要抽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对方握得紧紧的,不用上大力气根本无法将手收回。   察觉到此,程淼莫名地有些脸热,不自觉间放松了挣动的力道,任由陶温炀牵着自己。   “对。”   陶温炀抬起手,笑意温和地亲了亲少年的指尖,“带你去公司发喜糖。”   自从确定自己的身体可以恢复如常之后,陶温炀就没打算再把他和淼淼的婚讯隐瞒下去。   他终于有自信也有底气去确保自己能够护淼淼一世安全无虞,并为他挡住一切牛鬼蛇神——虽然作为修士的淼淼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什么保护,但陶温炀还是想要尽自己所能地把所有麻烦都与淼淼隔绝开来。   在人界,他现在位居高处时会如此,以后到了仙界,他有可能身处弱势时也同样会如此。   总之,在确定自己也可以拥有未来时,陶温炀就将淼淼放进了自己今后的所有未来规划之中。   而那些规划里面,淼淼无时无刻不是与他并肩而立的。   既如此,他和淼淼的婚事,自然也就不能再如他最开始预设的那样草草了事了。   首先最首要的,便是要对外公开他们两人的婚讯。   在此之后,是举办两场盛大的婚礼。   这方面,陶温炀准备在人仙两界分别举办一次婚礼:   一次按照正常婚礼的流程举办,用来向外界表示自己对淼淼的重视,防止有人趁自己不察冒犯了淼淼;一次则是采用淼淼所熟悉的仙界规格,让淼淼在他亲朋的见证与祝福下完成婚礼。   不过现在谈婚礼还有些为时过早,陶温炀至少也要等到他的腿重新恢复知觉,才会开始筹备相关事宜。   目前他们也才走到公开婚讯这一步而已。   “喜糖?”   程淼对于陶温炀的计划暂时还不知情,此时的他连喜糖是什么都还不太了解。但单单只是听到糖字,他心里就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好吃吗?”   程淼下意识蜷了蜷被陶温炀亲吻到的指尖,也顾不上心底的害羞,便有些急切地晃了晃陶温炀的手,声音软糯地连声问道:“夫君,我可不可以吃呀?”   “当然可以。”   陶温炀望着面前急不可待的人,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地调侃道:“一会儿的喜糖需要由你来发,你就算不给别人吃全部留给自己吃,我也拿你没办法啊。”   有时候看到淼淼的馋嘴表现,陶温炀真怀疑自己平常是不是亏待了对方,从没让对方吃饱过……   不然淼淼怎么会一听到有吃的,就摆出一副走不动路了的模样呢?   “真的吗?”   程淼听到这话当即眼前一亮,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把脸转到旁边偷笑了起来。   陶温炀看着少年笑得一颤一颤的肩头,眼底满是无奈却又纵容的宠溺。   他心知淼淼一会儿肯定要做什么偷藏糖果之类的“坏事”,却也不打算拆穿对方,还盘算着要怎样做才能不着痕迹地配合淼淼完成小动作。   先前甜品的事情是他过于不近人情了一些,之后他会尽量帮淼淼多“眛下”一些糖果,就当作是他在向淼淼赔罪好了。   陶温炀思忖间,车辆不知不觉已经驶入了公司的地下车库。   “咦?到了吗?”   程淼见车子停下,不禁有些好奇地透过车窗探头往外看去。   当发现外面一片空旷,除了一排排颜色各异的车以外,再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其他物品之后,程淼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司机开错了地方。   “没错,就是这里。”   望着想法全写在脸上的少年,陶温炀不由得低笑一声。   听到陶温炀的回答,程淼当即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口了。   待反应过来后,程淼连忙抬手捂住了嘴巴:“唔!”   见状,陶温炀无奈地摇头失笑,先一步驱使着轮椅下了车。   “淼淼。”   陶温炀径自滑到程淼所靠近的那侧,替对方拉开车门后,温笑着朝对方伸出了一只手。   对上陶温炀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温和眼眸,程淼迫不及待地跳下车,牵住了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在包裹着另一只略显白净柔软的手时,显得分外契合与贴切。   *   “叮——”   随着一道清脆的提示音传出,位处80层的电梯门缓缓开启,露出了里面呈一站一坐姿态的两个气质出尘的男子。   “喜糖呢?喜糖在哪里呀?”   程淼握着陶温炀的手,一边在走廊上行走着,一边不时左顾右盼一番寻找糖果。   “喜糖我让店员直接送到下面的办公楼层了。”   陶温炀领着程淼四处转了一圈后,就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会儿我们直接空手下去就行。”   因为公司员工太多,需要订购的喜糖礼盒数量也太多,陶温炀一开始订购时便直接让店家把礼盒送到每一层的茶水间。   到时候只要随便挑一层发点喜糖意思一下,剩下楼层的喜糖让大家自取就行。   “夫君,只需要发一层吗?我不累的,我可以每一层都去发的!”   听到陶温炀的安排,程淼的神色不禁变得有些焦急,要是只发一层的话,他不就没办法偷拿太多糖果了吗?   “淼淼,你确定吗?”   闻言,陶温炀忍不住微挑了挑眉梢。   见程淼连连点头,陶温炀又拖着尾音再次问了一句:“真的确定了吗?”   见程淼依旧点头,陶温炀这才唇角忍着笑,一本正经道:“那好吧,那就辛苦淼淼了。”   于是程淼还来不及欣喜,就在79楼这一层的茶水间门口看到了乌压压的一片人。   粗略一数,起码有一百来号!   “老板好,小老板好!”   “老板、小老板新婚快乐啊!”   事先收到通知的员工们,看到突然出现的陶温炀和程淼丝毫不觉得惊讶,纷纷热情地涌过来说着吉利话。   “祝老板和小老板新婚大喜,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什么早生贵子,你会不会祝福啊?”   一个员工暗戳戳地用胳膊肘杵了下他旁边高喊“早生贵子”的愣头青,老板群里发了那么大的红包呢,你这家伙祝福成这样,就算对得起老板也对不起老板的大红包啊!   “一、一个一个慢慢来。”   程淼动作有些僵硬地把手中礼盒一个个送出去,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汹涌的人潮给淹没了,差点都恐人了,哪里还记得自己一开始还打算要“顺手牵糖”。   等到这一层的喜糖全部发完,程淼连忙逃也似的拽着陶温炀跑进了电梯,回到了80层。   “怎么、怎么这么多人啊……”   程淼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一想到刚才围拢自己的那些人一同朝自己投来的如饿狼般的灼热视线,他就感觉有些后怕。   陶温炀安抚地揉了揉程淼的脑袋,按捺着唇角快要勾起的笑意,轻咳一声后问道:“那还要去其他楼层了吗?”   “……不去了。”   程淼摇摇头,忍不住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巴,他连一颗糖果都还没有顺到呢。   “那正好,淼淼你替我把那边的喜糖收拾一下吧,那部分是多出来要退回的。”   说着,陶温炀眼含笑意地指了指对面会议室中堆放着的凌乱礼盒,那是他特意提前为程淼留出来的一批喜糖。   “还有这么多!”   看到那堆颜色红艳的礼盒,程淼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光倏地亮了亮,当即迫不及待地朝对面房间快步跑了过去。   透过会议室明净的窗户,陶温炀可以清晰地看到跑进去的少年先是做贼似的四处张望了一番,接着又不加掩饰地挥了挥手,就把所有的喜糖全部收入了囊中。   望着少年弯起的眼眸中,迸溅出的如星月般的光采,陶温炀忍不住也跟着低声笑了笑。   做完“坏事”的程淼,颇感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腰间鼓囊囊的储物袋,正准备回去找陶温炀,他的注意力就被会议室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给全然吸引了。   “咦?”   观摩了一会儿,程淼不由得有些困惑不解地微微歪了歪头。   “怎么了?”   陶温炀见程淼驻足于原地许久都不动弹,忍不住主动寻了过来。   “夫君,我感觉这幅画……”   程淼抬手指了指眼前的挂画,眉头蹙了蹙,斟酌着措辞道:“唔……有点奇怪?” 第45章 可恶可恶可恶   听到程淼所说的话陶温炀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他望了眼墙上的挂画,神情有些复杂地看向程淼,声音略显滞涩地问对方:   “这幅画……有问题?”   程淼眨了眨眼睛不太确定地尾音稍提:“好像是?”   似乎是感觉自己的这个回答,显得他有些学术不精,程淼又连忙找补般的解释道:   “夫君我不能确定这幅画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是因为它确实很奇怪!”   “正常来说一个物品身上的气只有一种。”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没有半好半坏的说法。”   “但这幅画的气却是很矛盾,时好时坏的,在和谐中透露着一股若隐若现的不详。”   “就算我仔细去看也没办法确定那股不详是不是真的存在。”   说到最后程淼不自觉紧了紧眉头有点纳闷地轻叹了口气:“可惜我现在用不了破虚术不然我一眼就能看出究竟来……”   虽然就算不用破虚术,由于自己的眼睛是天生净瞳程淼也能够窥见万物的一丝端倪。   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对于早已经习惯使用破虚术的程淼而言,净瞳自带的简易“放大镜”般的功能实在是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远不如装载了顶配“显微镜”的破虚术那样看得清楚、来得有用。   “知道这些就够了。”   陶温炀轻笑着揉了揉程淼的脑袋眼底却是滑过了些许与他脸上笑容不符的落寞与暗色。   或许程淼自觉他的“放大镜”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但对陶温炀而言程淼所说的那些内容就已经足够他确认——他眼前的这副挂画的确是存在着某些问题的。   墙上的那副画为九鱼戏水图,是一幅描绘了荷塘水景的横幅彩墨画;也是陶温炀20岁那年刚开始接手公司时他的一位世伯送给他的贺礼。   陶温炀的父母均是各自家中的独生子女。   或许正因如此,两人都有些向往别人家兄弟姐妹济济一堂、互相关照的热闹生活,并在生下陶温炀后的没几年,就又生下了陶承衍,希望他们自己无法获得的手足情谊,可以在他们的孩子之间实现。   同样也是因此,陶温炀的父亲在与自己的朋友相交时大都真心以待、慷慨真诚,将他们当作自己的兄弟对待,彼此之间的走动也比较频繁。   所以陶温炀自小就经常能够在家中看到那些世伯世叔的身影,对他们并不算陌生。   哪怕父母去世之后,他和那些叔伯之间的交际往来也没有就此断开。   每当逢年过节,他便会提上礼物去串门,直接将他们当作寻常长辈来看待。   但由于失去了他父亲这条用以维系中间关系的纽带,陶温炀和那些叔伯的感情还是不可避免地淡了下来。   陶温炀不否认人心易变。   他对于彼此之间淡化的关系也并不怎么觉得遗憾,毕竟那些终归是他父亲的朋友,而不是他的朋友。   可眼前的这副挂画,却是在他的父母都健在时,由其中的一位世伯亲手送给自己的。   原来人心在那时就早已经改变了吗?   还是说……是在更早的某些时候?   想到此,陶温炀眸光微暗。   他再望向面前挂画时,只觉得画上原本正在荷叶间欢快戏水的九条鱼,倏地变成了九条仿佛被无形的尖钩所勾缚、正在水中垂死挣动的鱼。   隐隐地,还有一丝面目狰狞从鱼脸上流露而出。   越看,陶温炀便感觉心底越发地不适。   他上前想要把画件给取下来,但因为挂画挂的位置对他来说有点高,就只能寻求淼淼的帮助。   “淼淼,你能帮我把这幅画取下来吗?”   “没问题!”   程淼见自己有机会帮到陶温炀,当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拍着胸口脆声保证道:“夫君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不过挂画不单只是对坐着的陶温炀来说高,对站着的程淼来说也并不是触手就可及的。   程淼踮起脚、伸长手臂,往上够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怎么也够不到画框以后,他便干脆从旁边搬来一张椅子,直接踩到了椅子上面。   陶温炀望着眼前似乎时刻都充满活力的少年,不自觉间眸光渐柔,心中隐隐凝滞的一团郁气也跟着缓缓散去。   见程淼伸手准备直接碰触挂画,陶温炀蓦地想起了什么,心下一紧,连忙开口提醒道:“淼淼,用灵气覆盖住皮肤之后再去取画。”   陶温炀也是突然意识到,这幅画既然能被身为修士的淼淼察觉到不妥之处,那么就代表它身上所存在的问题已经涉及到了玄学层面的概念,存在着某种会伤到淼淼的可能性。   虽然淼淼来自仙界,自身实力也很强。理论上,人间的事物是无法伤到对方的。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陶温炀认为凡事都做好防护,哪怕现在麻烦一点,也总比日后真的出了事再去懊恼要来得好。   “嗯!”   程淼闻言也没多想,转身对陶温炀露出了一抹甜笑,随即依言用灵气笼罩住全身皮肤之后,才伸手去触碰画框。   程淼捏住画框,指尖微一用力,整幅画便从墙上的两端挂钩上轻易脱离了下来。   而后他随手一丢,挂画便“砰”的一声砸落到了地上。   “唔,好臭……!”   挂画刚被丢开,程淼就迫不及待地捂住口鼻,直接从椅子上一跃而下跳到了陶温炀身旁。直至埋头在对方的颈边后,才敢重新呼吸。   原本只是与挂画离得近,程淼还没有闻到什么异味,但随着挂画与挂钩分离,原本缓慢平和的气味分子随着空气的流动变得活跃起来,一股古怪的腥臭气味也倏地涌入了程淼的鼻中。   “很难闻吗?”   陶温炀安抚地揉了揉颈边毛茸茸的脑袋,他因为距离挂画稍远,暂时依旧是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到,只猜测有可能是墨水的气味令淼淼感到了不喜。   “嗯,好像是坏掉的血的味道。”   程淼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从陶温炀的颈边抬起了头,但一回想起刚才嗅到的味道,他便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血?”   陶温炀闻言神色微凛,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思维进入了误区,会被淼淼如此嫌恶的气味,显然不是最简单的墨水气味。   而且说起来,他的书房中便有墨水,偶尔淼淼去书房找他时,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的反应过。   想到此,陶温炀不由得面带歉意地再次看向了程淼,温声征询道:“淼淼,你可以再帮我把这幅画的画框拆开来吗?”   显然,这幅画既然会存在不详,还被淼淼嗅到了类似于血的味道……   这说明了这幅画在最开始制作时很可能就出现了问题——它所使用的墨水也许就不干净。   “好吧……”   程淼这次听到请求有些不情愿地撅了撅嘴巴,最后却还是乖巧地上前帮忙去拆画了。   这一回,他不用陶温炀提醒就主动地将灵气覆在了体表,连口鼻处都没有放过,直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生怕又会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见状,陶温炀不由得有些歉疚,但他自己才刚修炼,连体内的灵气都还摸索清楚,更别提知道怎么才能将灵气外放于体外了。   好不容易有望活下去陪着淼淼长长久久,陶温炀对自己这捡回来的第二条命还是挺珍视的。在无法保障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他并不打算贸然去冒险。   也是因为此时实在没办法,只有淼淼有那个能力可以去拆画,陶温炀才会再次劳烦淼淼动手帮忙。   要不然他也舍不得总是让淼淼替自己做苦力活儿。   “哐,砰。”   伴随一阵轰隆的声响,原本将画作包裹紧密的裱框渐渐与画作分离开来,露出了内里毫无遮掩的画纸。   “咦……!”   程淼抖了抖手中的纸张,哪怕已经什么气味都闻不到了,也觉得很是反感。   只因为在纸张背面,肉眼可见地还张贴着另一张画。   程淼动用灵力将那另一张画完整地撕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张画上所描绘的内容与第一张画截然相反——九条翻着肚皮、瞪着眼睛的死鱼,正搁浅在快要干涸的泥泞之中。   哪怕是对画作毫无了解的外行人士,也可以明确感受到这其中不加掩饰的恶意。   更别提,在这两张画的夹层中间,还夹带了数张不知名的诡异符纸,看着便令人毛骨悚然。   “这都是谁做的?也太可恶了!”   程淼望着地上被抖落下来的符纸,没忍住在上面用力地踩了几脚。   “可恶可恶可恶!”   踩完以后,程淼气鼓鼓地甩开手中的画纸,想也没想就对着那一地的狼藉打了好几个手诀,同时口中念念有词道:   “竟敢咒我夫君!”   “我要让你知道,惹到我和我夫君,你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陶温炀刚从眼前场景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了程淼手上灵活的一连串动作,不由得有些好奇:   “淼淼,你现在用的这是什么术法?”   打完手诀后,程淼两手叉腰地看着地上的纸张,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这下只要是对这张画动过手脚的人,就都别想再有好果子吃了!   听到陶温炀的问题,程淼眼中狡黠之色微闪。   “全名,人仰马翻屁滚尿流稀里哗啦落花流水术。”   程淼对着陶温炀缓缓露出了一抹乖巧的甜笑,声音软糯地说着与内容不太相符的话。   “俗称——霉运当头术!” 第46章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程淼把术法说的很厉害但其实那就是一个可以追踪溯源的反噬术,再加上一点可以放大效果的增益术。   其效果就是——   将幕后黑手想要对陶温炀施加的所有负面影响,统统给加倍反弹回去作用在其自身。   但程淼所形容的“人仰马翻屁滚尿流稀里哗啦落花流水”这样的画面也的确是会实现。   在看到那幅死鱼图和夹层的那些符纸之后,程淼就已经可以确定他先前所看到的不详之气便是来源于它们。   刚才他无法理解的矛盾现象,也自然而然地跟着得到了解答——无非是因为程淼所感受到的两股气息确实来源于两件物品并且其中外层的那张画还遮掩了底层图画的气机。   而所谓不详之气便是对所有阴晦凶煞之气的统称。   不论是何人只要长期以往地与之接触,就容易事事不顺,触发霉运。   既如此,当这股不详之气被加倍地反作用在幕后之人身上时,就会起到一个让对方霉运当头的直接效果。   程淼向陶温炀解释完术法的相应效果后不由得有些自得地抬了抬下巴脆声担保道:   “夫君你放心凡是参与进这件事、想要欺负你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现在开始全部都会倒大霉的!”   “淼淼谢谢你。”   陶温炀望着面前慷慨激昂的少年忍不住上前将对方一把抱入了怀中。   这种被人护着、有人替自己出头的感受,对陶温炀来说已经许久不曾体会过了。   “夫君别怕。”   程淼横坐在陶温炀的腿上一手勾住陶温炀的后颈一手有些笨拙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软声软气地安抚道:“有我在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好。”   陶温炀闻言低笑一声也不推辞就爽快地点了点头。   见状,程淼心中升起的保护欲顿时暴涨迫切地想要为陶温炀做些什么。   一腔热血之下,他倏地对着地上的那片狼藉鼓起了腮帮子,做出了吹气的口型。   “呼——”   于是下一秒,一小团炙热如红莲的火苗便从程淼口中吐露而出,缓缓朝着地面飞去。   看着眼前的场景,陶温炀还来不及惊讶术法竟然也可以直接使人喷出火苗来,就因为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出声制止了程淼的“纵火”行为。   “淼淼,等等……”   “唔?”   程淼被惊得下意识倒吸了一口气,把火苗给重新吸回了嘴中,而后他两颊鼓囊囊地含着火焰,一脸无辜茫然地看向陶温炀,无声地询问对方为什么要阻止自己。   陶温炀望着面前少年腮帮子鼓鼓、好像嘴巴塞满了坚果的小松鼠般,眼中忍不住漾起了笑意。   但因为怕惹恼了对方,他嘴上便还是竭力地在憋着笑。   “……等我先拍个照。”   “唔唔……唔唔唔!”(那你快点啊!)   程淼鼓着脸颊哼哼唧唧,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把火苗吞下去,同时手上不忘快速比划着动作进行催促。   “好,我会快一点。”   或许是心有灵犀,陶温炀竟然很轻易地就听懂了程淼没有清晰道出口的哼唧声是在说什么,他当即配合地加快了手中拍照的速度。   等把地面的死鱼图和各种符纸都着重拍好,陶温炀收起手机,眉眼含笑地抬起手轻戳了戳程淼鼓囊囊的脸颊,道:   “淼淼,我拍好了。”   “呼!”   闻言,程淼倏地如释重负般吐出了嘴中的小火苗。   火苗缓缓落到画纸上,火光氤氲间,悄然无息地将所有不详之物全部吞没席卷,没有留下半点灰烬,也没有殃及周遭任何其他普通的物件。   陶温炀以为事情就此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他想,那团火苗在将地面上的狼藉全都烧干净后,应该就会直接在世间消散而去。   但紧接着他却看到——那团本该消失的火苗,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还再一次朝着程淼所在的方向飞了回来。   并且与此同时,程淼也跟着微微张开了嘴巴,俨然一副要把火苗给吞进去的架势……   见状,陶温炀当即精神一振,想也没想就抬手捂住了程淼的嘴巴。   “淼淼,不要乱吃东西。”   那团火才刚烧完脏东西,谁知道会不会因此同样染上不详之气,怎么可以随便乱吃?   “我才没有乱吃呢!”   程淼闻言有些不服气地拿开了陶温炀的手,接着猛地一吸气就把火苗给吸回了嘴中,吃零食般将其嚼巴嚼巴咽了下去。   一边嚼着,程淼一边有些不开心地反驳道:   “我的火可是世上最纯净的火,可以烧净一切污秽之物,并且还可以从被烧的污秽之物里面提取养料,吃了绝对是大补!”   陶温炀眼见着程淼当着自己的面把火苗吃下,还没来得及为对方焦急,就听到了上述说明,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术法生成的火焰还能回收再利用的吗?怎么好像和他所想象的术法不太一样……   但听到火焰就算被吃掉也不会产生不妥,陶温炀便没有继续再深思下去,当即轻笑着揉了揉程淼的脑袋,神色放松道:   “总之你吃了没事就好。”   事情全部解决,陶温炀看了眼窗外天色,见天色已经昏沉,就直接驱使着轮椅往电梯间行去。   “淼淼,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一会儿我们回去的路上可以顺便买一些。”   “想要吃好多好多!”   程淼闻言倏地眼前一亮,几乎都不用思考就报出了一堆菜名,都是陶温炀之前给他从街上带回来过的菜品。   陶温炀耐心地将那些菜名一一记下,等程淼说完后,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对方肉嘟嘟的脸颊,心下暗笑:   那么多东西,淼淼果然都没有白吃,全长到他脸上了。   可以说,淼淼现在的脸,比他刚到陶家时明显要大上一圈。   不过陶温炀乐意宠着这样贪吃的淼淼,就算淼淼最后吃胖了他也照样喜欢。   待两人回到车上。   程淼有些倦怠地打了个哈欠,直接头枕着陶温炀的腿,躺下就开始小憩。   陶温炀随手理了理少年脸颊上微乱的发丝,拿出手机联系齐宇。   自从上次在骊山分别后,陶温炀就没有再见过齐宇。   相应地,他在线上也没有与对方有过什么联络,所以此时突然想要联系对方,陶温炀难免会感觉有些不够妥当。   但犹豫片刻,陶温炀还是对着聊天框中的那个黑猫头像发出了消息。   【你好,冒昧打扰。】   【我这里遇到了一点玄学层面的问题,请问你是否方便为我介绍一些风水师为我解惑?】   齐宇很快就接连发出了两条语音回复。   “陶哥?不打扰,一点都不打扰!我知道你手上有大公司要管,平常肯定很忙,没空找我是很普通的一件事啦!”   “找风水师?盛哥他不就是吗?”   怕打扰到淼淼休息,陶温炀戴上耳机后才点开语音条。然而听到内容后,他却是不由得有些无奈。   “……”   他要是想找易盛帮忙,刚才就不会绕个弯子来找齐宇了。   陶温炀正思忖着怎么回复比较合适,就看到齐宇紧接着又发来一条长段语音。   “不过盛哥最近估计可能也腾不出空闲来。他父亲,也就是我太师傅,今天上午突然吐血病危了,盛哥他现在正忙着照顾我太师傅。”   “唉,估计我太师傅情况不是很好。我这个太师侄孙都被临时叫回来守着了,现在就在他老人家房门口候着呢。”   不等陶温炀回消息,齐宇又跟着道:“说起来可能也是父子同心,我太师傅吐血的时候,我盛哥正好也突然心绞痛了,还好问题不大,也就是疼那一阵时间。”   “咦?我盛哥从我太师傅房间里出来了!”   “陶哥你等等,我先去问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话落,齐宇的头像后面便不再有气泡持续冒出。   “……”   陶温炀望着手机中满屏的语音条,一时间却是有些语塞。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不需要他回答,自己一个人就能把天给聊得无比热闹的谈话对象。   又等了一会儿。   陶温炀没等来齐宇的后续语音,反倒是看到一个头像为八卦图案的人向自己发来了消息,而自己给对方的备注名是——易盛。   【小宇说你找我。什么事?】   陶温炀:“……”   事实上,严格来说,他想找的是除易盛以外的风水师来着。   但易盛来都来了,他再去找其他人未免也显得有些麻烦。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怕了他呢……?   想到此,陶温炀直接把自己先前在会议室拍下的几张照片都一股脑地传给了易盛。   【我想了解一下这幅画具体有什么危害。】   易盛简明扼要地回道:   【这是一幅手段很粗糙的败运阴阳画。】   【对普通人来说,能起到的败运效果也很有限,但如果是对你使用,却会产生意想不到的负面影响。】   陶温炀看着屏幕上的这段话,不由得微微蹙紧了眉头,神色中却并没有多少意外。   他的身体便是从接手公司以后愈渐败坏、乃至于现在双腿瘫痪的。在那之前,他虽然也小病不断,自己的生活却并没有受到过太大影响。   也是因此,在确定挂画有问题之后,他就忍不住怀疑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和挂画不无关系。   果然,易盛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陶温炀的猜测。   【我听小宇说过你是1.9这天出生的,虽然我并不知道你具体的八字,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你五行欠火。】   【这应该也是你父母为你取名为炀的原因之一。】   【而鱼五行属水,本就与你属性相冲,更何况这幅画它画得还是“九鱼戏水”。】   【对了,若是这幅画一开始挂在北方位置的话,那对你而言则是会更加不利。】   陶温炀回想起挂画原先所在的位置,与他位处南方的办公室正面相对,对坐在办公室内的他来说,的确是处于北方所在。   意识到这一点,陶温炀不禁有些无奈于自己的迟钝,明明每次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画,但他却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或许是同出一门,易盛和齐宇一样,同样不需要陶温炀回复,就可以一个人自顾自地继续把话给说下去。   【事实上,水为财,鱼旺运,如果只是简单的“九鱼戏水图”,对普通人来说是可以在事业上聚财旺运,催旺风水的。】   【也只是因为它和你五行相冲,才有可能会起到反作用。】   【不过在这反作用的基础上,再加上旁边那张“九鱼搁浅图”和借运符,却会增生大量对你不利的水气,致使你事业不顺、霉运连连,并将你原本的好运转换到这副画的原主人身上。】   【而且我看那张“九鱼搁浅图”的颜色和质感也有些异样,看起来好像是用了某种血液来做颜料。】   【如果它所使用的血液原料沾染了污秽,又或是来源于一些怨灵的身体,那么便还会在图画周围聚拢出更加阴晦邪祟的阴气。这种阴气与先前的那些水气结合后,不说引起质变,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攻击性。】   【但我还是那句话。】   【对普通人来说,这幅阴阳画能起到效果十分有限,只有在对你使用的时候,才会产生意想不到的负面影响。】   【我之前给你看诊的时候,还有些奇怪你身上的阴晦之气都快实质化了,为什么还可以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甚至于直到前几年双腿才开始瘫痪。】   【现在我虽然还不是太明白具体原因,但也勉强算是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我想,你在收到这幅画之前,你体内的晦气应该正好是处于某种封闭的稳定状态。】   【这种状态之下,那些晦气虽然依旧存在,也会在未来某一天如火山爆发般、突然且直接地夺走你的性命,却是无法对你的日常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是在你收下这幅画之后,你体内的晦气与你的身体所达成的那个微妙的平衡就也跟着被打破了,开始一点点侵袭你的四肢百骸。因为没有灵气与之相抵消,最后便会慢慢淤积于你的体内,致使你的身体逐渐失去知觉。】   【所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这个意思。】   “……”   陶温炀看完全部内容后,久久无法言语。   让他双腿瘫痪,以至于让他暗自痛苦了好几年的罪魁祸首,竟然只是一幅对普通人起不了多少作用的败运画?   但凡他的运气能稍微好一些,都不至于会被那幅画给彻底压垮。   或许……他应该怪自己不够普通吗? 第47章 看乐子   作为昔日的天之骄子。   陶温炀在一朝跌下凡尘后才发觉自己和别人比起来其实也没有哪里不同。   他一样会迷茫会痛苦,会愤恨会不甘。   在面对他所喜欢的人时,他甚至还会隐隐地感到自卑。   他远没有他表面上所表现地那样无懈可击与云淡风轻。   这样的他……难道还不算普通吗?   可为什么又只有他会因为收下那幅画而产生如今的遭遇?   陶温炀对此无解。   可能曾经的他会因为无法想通这件事而走入某条死胡同,无比憎恶命运对他的不公。   但现在的他,由于已经确定自己恢复有望心中虽然依旧对此事有些难以释怀却是可以缓缓呼出一口心底的浊气——让自己不再执着地深陷于过去的泥沼之中而是直接放眼于未来的美好。   想到这里,陶温炀下意识看向了枕在自己腿上酣睡的少年。   少年的睡颜恬静乖巧。   陶温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抬起手,用指尖勾勒起对方的眉眼轮廓,却是惹来了对方一阵抗议般的小声哼唧。   听着那轻软的声音陶温炀的心头不由得跟着微微一软当即低笑一声将手收回。   就在这时司机在路边停好了车。   只见他在前座半转过身和陶温炀打了几个手势后就推门走了出去。   见状,陶温炀微微颔首默许了司机的行为。   他心知对方这是要替他去餐馆点单。   由于今天要买的菜品比较多陶温炀自己驱使轮椅不方便采购,他在上车前就已经提前把相关菜单发给了司机。   而因为平时陶温炀给淼淼带东西的时候司机都会在一旁等待其中有些东西还是司机本人向陶温炀推荐过的陶温炀这会儿也不用担心对方会找不到地方。   透过车窗陶温炀可以望见司机正提着打包好的保温餐盒一趟趟地往后备箱处走去受高气温的影响,对方额头上还布着一层汗水。   发觉到这一点陶温炀当即滑开手机屏幕,想要给对方发一个红包以示宽慰,却见手机页面还停留在自己和易盛的聊天界面上。   陶温炀这才想起他刚才还没有向易盛付咨询费,连忙将相关费用给转了过去。   【多谢答疑。】   易盛那边似乎一直没放下过手机,很快就收下了转账,并回道:   【不谢。】   【下次再遇到这种有趣的问题可以直接找我。】   陶温炀:“……”   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欠揍啊。他的悲惨遭遇,在对方眼里反而是什么值得探索的有趣事件吗?   他当即黑着脸快速打字:   【没有下次了。】   不过陶温炀也看出了对方这话是在暗指自己不用通过齐宇这个中间人的传话,就可以直接联系他。   想到齐宇先前所说过的话,陶温炀很快又发了个红包过去。   易盛没有立刻将其收下,而是回了个问号。   【?】   陶温炀眉尾轻挑了挑,答:   【齐宇说你和你父亲的身体状况都不是很好,这点钱只是聊表心意。】   【……】   看到解释,易盛发了串省略号过去,直接忽视了那个红包的存在,迅速下线,站起身准备去找大嘴巴的齐宇算账。   “唔?”   程淼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就看到旁边的手机屏幕正好停留在陶温炀和易盛的聊天界面上,不由得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问道:   “夫君,这不是那个很讨人厌的易盛吗?你怎么突然给他转钱呀?”   陶温炀见程淼睡醒,抬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温声解释道:   “刚才他帮我解答了一些有关于挂画的疑问,知道他父亲生病了,我不作任何表示的话不太合适。”   随后,陶温炀又把易盛刚才所说的内容向程淼大致转述了一遍。   程淼听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   程淼突然想起来,易盛那家伙之前仗着本事在他们面前摆阵威胁时,自己还想过要教训对方来着。   但因为陶温炀后来意外从轮椅上跌落,他直接慌了神,以至于让对方就此幸运地逃过一劫。   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他也懒得再去找那家伙的什么麻烦。   再加上刚才那家伙还帮夫君解答了疑问,他就大方地放对方一马好了。要是下次有机会还能见到对方的话,就只送他摔一个屁股墩吧!   陶温炀望着少年提溜转动的眼瞳,不由得摇头失笑。   少年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他一看就知道对方这是又在憋什么坏主意呢。   不过对方的“坏”总是极其有限,陶温炀便没有过多在意,低下头把最开始要发给司机的红包给发了出去。   而后正要收起手机,陶温炀就看到了一则来电提醒。   备注名为——赵钊。   陶温炀看着那个熟悉的姓,眸光微暗,任由来电铃声又响了一会儿,才在程淼略显疑惑的视线中将电话接通。   “赵大哥。”   “温炀,不好意思突然打扰你了。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空闲,能不能腾出时间到我们家来一趟?”   另一端的赵钊扶了扶眼前的镜框,不等陶温炀询问便把整件事全部交代了出来:   “我父亲刚才突然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整个人一下子就不行了,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他之前一直对你这个小辈很是欣赏,走之前应该也会想要再见你一面,所以我犹豫再三,就还是冒昧打来了这通电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抽空过来送他最后一程,这样他走时想必也能轻松一点。”   陶温炀听闻这话,面色不禁变得有些古怪,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事……你问过伯父的意见了吗?”   赵钊的父亲就是送那幅挂画给陶温炀的人。   在得知内情之前,那位留给陶温炀的印象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但如今知道对方早就对自己不怀好意,陶温炀心中对其便就全无好感,只余憎恶。   若不是那幅画在普通人眼里只有故意恶心人的作用,无法作为行凶证据呈现于堂前,陶温炀早在第一时间就报警把对方送进去了。   之后一瞬间他也曾有过要用偏激的手段报复对方的念头,但想到自己现在有家有室有未来的,不值得因为一个半条腿迈进棺材的老头搭上自己的前程名声,便又果断且理智地放弃了那个念头。   好在他还有淼淼。   他自己虽然是没办法用世俗意义的手段回敬对方什么了,但淼淼却是还有仙法,可以直接通过术法让对方自食其果。   只不过这术法的效果显然有些好到离谱了。   距离淼淼施完术法……这都还不到一个小时,罪魁祸首竟然就已经要归西了?   虽说淼淼先前就向他介绍过,这个术法的运行规则是将挂画对自己的负面影响,给加倍反弹回其原主人身上……   但因为那幅画除了变相致使自己双腿瘫痪外,就并没有对自己的生活造成过其他影响,陶温炀便以为反噬就算加倍了,也顶多就是让对方更倒霉一点而不会殃及生命。   没曾想,他最后竟然会收到赵钊让他去见对方最后一面的电话通知。   陶温炀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同时他对于赵钊所说的对方想要再见他最后一面的事情,也难免觉得有些好笑。   对方会送自己那幅败运画,显然就是见不得自己过得比他好。   要是他死之前看到自己还好好地出现在他面前,怕不是会以为自己是过去耀武扬威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急怒攻心,直接一命呜呼。   赵钊会给他打这通电话,很明显是在自作主张。   果不其然,赵钊接下来所说的话便证实了陶温炀的猜测。   只听他叹了一声后道:   “我父亲现在已经说不了话了。”   “不过他之前总是对你赞不绝口,我们刚才提到你时,他也表现得十分激动的样子,一看就是很喜欢你这个小辈。”   “温炀,你尽管放心过来就是,我父亲他虽然现在不能说话,但我们大家都知道他临终前肯定还想要再见你一面的。”   “那就叨扰了。我现在刚好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可以顺路过去看看伯父。”   陶温炀听到赵钊斩钉截铁的判断,眼底不由得漾起了笑意。   没想到那人竟然连话都说不了了。   这摆明了的乐子正在赵家等着自己,他岂有不过去看看的道理。   希望对方看到自己的时候,不要因为太过“惊喜”而晕厥过去才好。   他可是有很多东西都想要分享给对方的。 第48章 亮眼的红色   陶温炀挂断电话后没多久司机也买好了全部的菜品回到了车上。   待司机坐定,陶温炀指尖在座椅旁敲击了几下,在对方看过来的同时开口吩咐道:   “先去赵家一趟。”   司机望着中控后视镜点点头重新设置好导航路线后才启动车辆。   “夫君,是你认识的哪位长辈要离开了吗?”   程淼刚才在陶温炀旁边把通话内容听得分明,此时忍不住面色担忧地望向陶温炀怕对方会因此而伤心难过。   “是也不是。”   见程淼目露不解陶温炀俯身凑到了程淼耳边轻笑着解释道:“是刚才那幅画的原主人。”   “啊,是他啊!”   程淼闻言倏地睁大了眼睛,当即捏了捏拳头,咬牙切齿道:“他竟然这么快就要死掉了,真是便宜他了!”   那人害得陶温炀双腿瘫痪了好几年现在只不过只是才尝到了几分陶温炀的苦楚竟然就要死了未免也死得太轻巧了!   “是啊太便宜他了。”   陶温炀眸光温和地揉了揉程淼的脑袋,嗓音微沉道:“所以我们现在过去就是要去给他提提价。”   程淼听得眼前一亮密谋般跟着降低了说话的音量,兴致勃勃地问;“是要去救他吗?让他一直半死不活地躺下去的那种?”   闻言陶温炀不由得怔了怔。   回过神来的下一瞬他便升起了前面的隔板神情有些严肃地低声叮嘱道:   “淼淼以后这种你会救人的话不要再在外面说就算是在家里,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你也要注意。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会有人来抓你的。”   “唔!”   程淼想到仙界说过的特异之人会被抓进小黑屋拘禁的话,连忙惊慌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住地点头道:“我以后一定不乱说了!”   “知道注意就好。”   陶温炀望见程淼害怕的模样,不禁将程淼搂紧怀中,在对方背上轻拍了拍,温声安抚道:“别怕,平时我们只是过自己的日子,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嗯!”   程淼点点头,心中放松下来的同时也不由得有些郁闷,都怪他实力不够,才会去到哪里都要格外小心坏人。   尤其他这种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全身是宝的,更是得时刻警惕着。   现在在人界还好,因为能伤害到自己的存在有限,他再如何也顶多是被人困住,性命肯定是无忧的。   但是在仙界的话,他一个不注意却是可能直接落得一个被抽筋扒皮的下场,以至于他平时没有人陪着都不能轻易出门。   见程淼情绪重新恢复稳定,陶温炀松开怀抱,这才回应起了对方刚才的问题:“那种人不值得你为他额外浪费精力,他该何时死就何时死,我们不用去过多干预。”   看到程淼懵懵懂懂地点头,陶温炀抬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颊,又道:“我们这次过去只要随便给他发点喜糖就行。”   “喜糖?!”   程淼闻言蓦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捂紧了自己腰间的储物袋,有些不情愿地抿了抿嘴唇,嘟囔道:“干嘛还要给他喜糖啊,我自己还不够吃呢……”   陶温炀见状不由得摸了摸鼻尖,挡住了自己嘴角倾泻出的笑意,而后温声哄道:   “就是做个样子,随便挑点你不喜欢的糖放进礼盒里面就行。”   “那好吧……”   听罢,程淼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把手探进储物袋里慢慢捣鼓起了喜糖礼盒。   而他这一捣鼓就是十几分钟。   直到车辆驶入了赵家的大门,程淼才终于把一个挑拣后的礼盒从储物袋中提了出来。   陶温炀滑着轮椅下了车,已经等在门口的赵钊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温炀,好久不见。”   发现一个陌生少年跟在陶温炀后面钻出了车子,赵钊笑意不变地看着陶温炀,征询地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的新婚伴侣,程淼。”   陶温炀唇角微扬,牵着旁边偷偷张望四周的少年来到了赵钊面前,又告知对方道:   “过阵子我会在平月阁为淼淼举办一个小宴会,请的都是圈子里的人,到时你如果方便的话,欢迎你前去参加。”   赵钊闻言略微有些讶异地多看了程淼几眼,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推了推脸上的镜框,微微颔首道:“我如果有空一定会去的。”   “我现在先带你去看看我父亲吧。”   说话间,赵钊领着陶温炀两人往家中走去。   没一会儿,三人便进入了一间宽敞的卧室。   房间里采光极好,几人进去时,夕阳的余晖正好透过落地窗铺满了整间房,不用开灯也显得十分敞亮。   注意到房间里面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外,还摆放着几台专业的医疗设备,陶温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发觉陶温炀的视线所在,赵钊扶了扶镜腿,主动解释道:“父亲他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非要回家里住,以防万一,我们就直接购置了相关的医疗设备回来,方便时时检测父亲的病情。”   “你们有心了。”   听罢,陶温炀顺势看向躺在病床上、头发微白的中年男子,轻笑一声道:“伯父想必一定十分感动吧。”   床上的男人有些嘴歪眼斜,望见陶温炀后,他的两只手颤颤巍巍地举了起来在面前挥动着,嘴上也含糊不清地在大声喊着什么。   “啊唔唔……啊啊!”   陶温炀见状微微点了点头,再次肯定道:“看来的确是这样了。”   “不,父亲他这应该是突然看到你一时间太过高兴的反应。”   赵钊摇摇头,而后主动走到门外,体贴地将房门给半阖上:“你们先聊,我在外面等着,有事就直接叫我。”   “伯父,多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关照,我现在过得很好。”   陶温炀看了眼半阖的房门,将视线落在病床上,眼含笑意地举了举自己和程淼相握的手,道:“不但身体快要恢复了,还找到了可以与我相伴一生的爱人。”   “对了,我们今天下午才刚领完证。这大喜之日,我希望能把这份喜气也传递给你。”   陶温炀说着望向身旁的少年,声音温和地道:“淼淼,帮我去把喜糖送给伯父吧。”   话落,陶温炀本以为自己还要悄声哄少年一会儿,对方才会依言过去送糖。   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程淼就直接自己主动跑到了病床边,把手中礼盒给放到了床上男人的枕头旁。   甚至隐隐地,陶温炀还在程淼眼底看到了一丝兴奋。   见状,陶温炀不由得有些无奈地在心底暗自摇了摇头。   他都不用去深思,便能猜到淼淼肯定是心里憋了坏,悄悄对礼盒做了什么手脚。   不过陶温炀知道淼淼有分寸,必然不会做得太过火,他对此也就乐见其成了。   “啊唔唔……!”   这时,床上的男人突然提高了音量再次大叫起来,两只手也挥舞地更加用力。   陶温炀望着那在空中有规律划动的手指,眼眸微微眯起:“伯父,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闻言,床上男人声音变得更大,其情绪肉眼可见地愈发高涨起来。   “伯父你是在写字吗?让我看看……”   陶温炀单手支着下巴,沉吟片刻后疑问出声:“唔……是‘开心’对吗?”   床上男人的手臂一阵抽搐:“啊啊啊……!”   “伯父你这么激动,看样子我是猜对了。”   陶温炀手掌轻拍了一下,眉眼含笑道:“原来伯父你是在恭喜我吗?”   “没想到你都这个样子了,也不忘记要为我贺喜。”   陶温炀说着轻叹了一声,又道:“您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时刻惦记着我。”   “我想起来当年我刚接手公司时,您还特地送了一幅挂画给我。”   话音刚落,陶温炀就看见床上男人手臂挥动的幅度陡然小了下来,他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了一声,而后面上淡淡地接着道:   “说来也巧,我刚才过来之前正好就在公司里,还意外发现了您专门在挂画中为我准备的小惊喜。”   床上男人的手臂彻底停下动作后没一会儿,他紧接着又更加激烈地在空中比划起了什么:“啊啊啊……啊唔!”   “解……释?”   陶温炀望着男人手指比划的痕迹,缓缓念出了对方正在空中书写的文字。   看到男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有些艰难地朝自己点了点下巴,陶温炀忍不住轻笑出声:“伯父你是想要向我解释,当年你为了准备那份小惊喜有多用心吗?”   见男人情绪再次激动起来,陶温炀轻“啧”一声,微微摇头道:“不过可惜我并不好奇你的心理路程啊。”   无论男人是后悔了想要道歉,还是出于临死前想要表露自己秘密的分享欲,陶温炀都不想去听。   他也并不好奇或关心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总之无非是基于某种利害关系又或是受某种阴暗情绪影响。   而且他如果真的认真去听了,岂不是正好会让对方了却心愿,死得更轻松了?   陶温炀可没有做这种善事的打算,他还生怕男人不够难受,又特地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而且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伯父你说一声。”   “你准备的那份惊喜其实是有保质期的,有些可惜,今天刚好是它过期的时间。”   “我看那保质期旁边还写着什么‘无法转赠’和‘有借必还’的话,我感觉还挺有趣的。”   程淼听出了陶温炀的话外之音,配合地朝着陶温炀眨了眨眼睛,“咦,夫君,你不是说伯父他跟你借过东西吗!那他还了没有啊?”   “当然是还了。”   陶温炀捏了捏程淼的手,默契地和程淼对了个眼神,而后低声笑道:“还是加倍奉还呢。”   话落,陶温炀看了眼窗外渐沉的天色,直接牵着程淼往门外走去,头也不回地道:   “伯父,时间不早了,我跟淼淼还要赶着回去吃晚饭,就先不和您聊了。”   “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再来看你吧。”   见陶温炀两人的身影远去,床上嘴歪眼斜的男人突然猛烈挣动起来:“啊啊啊……!”   “温炀,你们这就要走了?”   门外的赵钊在房门被拉开的同时走到近前,注意到房间内的男人快要从床上跌落在地,连忙跑了过去用床旁的医用约束带把男人绑了起来。   一边将中年男人固定在床上,赵钊一边歉意地扭头望向陶温炀他们道:   “不好意思啊,温炀。我这边不好送你们出去了,我得照看我父亲。”   “没事,你照顾伯父要紧。”   陶温炀淡笑着摇摇头,和赵钊道别后,径自沿着原路返回赵家门口,重新坐上了回家的车。   “夫君,刚才那老头儿最开始在跟你比划什么字啊?”   程淼不由得有些好奇地歪了歪脑袋,他虽然也能看出来那老头儿在写字,却是认不出对方在写什么,最多也就只能确定不是“开心”这两个字。   陶温炀轻笑一声回道:“是‘救’字。”   “‘救’?!”   程淼闻言倏地睁圆了眼,连忙追问:“是有人要害他吗?”   陶温炀微微颔首,指尖在唇边束了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等程淼配合地捂住嘴巴后,陶温炀才凑到对方耳边继续道:“是他儿子。”   听到答案,程淼忍不住震惊地低呼了一声。   而与此同时,赵家的卧房之中。   将男人用约束带捆得严严实实的赵钊,镜片后的眼瞳暗了暗,唇角微勾道:“父亲,您的手好像有点不受控制啊,这样您接下来还怎么能继续见客呢?”   “不如我来帮您按摩一下吧?”   话落,赵钊捏住男人的手指一根根用力掰动了起来。   “咔——”   “咔咔——”   骨头断裂的微弱声响,伴随着男人被捂住嘴的哀嚎声在房间中不断回响。   夕阳散尽的最后一抹光线下,医疗仪器的角落处,一张不起眼的停用标志折射出了微弱的反光。   ——   赵家之后发生的事情,陶温炀虽然无法亲眼所见,但也能猜到几分。   毕竟作为之前的医院常客,他很明白会张贴停用标志的医疗仪器,说明了设备早已损坏无法进行使用。   而他早在最开始就已经发现了那张标志。   也是因此,陶温炀很清楚赵钊一定会关注他和男人的谈话,所以他说话时便一直有意留有分寸。   不过赵家的事情,陶温炀也并不是很关心。   与之相比,他显然还是更想知道淼淼对礼盒做了些什么手脚。   听到陶温炀的疑问,程淼忍不住抿唇偷笑了起来,眉眼中流露着难以掩饰的小得意:   “嘻嘻,我看到旁边有个马蜂窝,就抓了几只马蜂放进盒子里面了!”   “然后我还故意把盒子里面的一瓶饮料给弄坏了,这样别人就算发现了马蜂,也只会以为是它们自己爬进去的!”   “怎么样夫君,我是不是很聪明呀?”   说到最后,程淼不由得微微扬起下巴,眸光晶亮地望向陶温炀,等待着对方的夸奖。   见状,陶温炀有些忍俊不禁地揉了揉程淼的脑袋,配合地夸道:“嗯,我们家淼淼最聪明了。”   看程淼似乎没有听够,陶温炀接着就又夸了几句。   谁知道之后直到车子载着他们回到陶家,他也几乎想不出夸赞的词汇了,程淼才终于听得心满意足。   “终于到家啦!”   等车子停下,程淼迫不及待地跟在陶温炀后面从车门处跳下,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   见淼淼不知不觉间对陶家的认同感越来越高,陶温炀不由得眸光渐柔。   他正要上前牵起淼淼,就见眼前红光一闪——   一道亮眼的红色身影“咻”的一声,如炮弹般从天空落下、狠狠砸进了他的怀中。   陶温炀闷哼一声,随手抓起砸落怀中的东西看了看,就看到了一只圆胖如毛球的红色小肥鸟。   “嗷叽嗷——!”   小红鸟瞪着一双溜圆的豆豆眼,怒气冲冲地对陶温炀脆声叫了起来。 第49章 小叔叔   陶温炀望着手中除了毛色以外和自己在养的那只小肥鸟别无二致的小家伙,微微一愣,不禁暗自猜测起眼前这小家伙和小肥鸟之间的关系。   “烈烈?!”   就在这时程淼惊呼着跑过来,从陶温炀手中把小家伙给接了过去。   “烈烈,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淼习惯性地伸出一根食指让红色的小家伙站在上面说话间神色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着:“大哥他们也过来了吗?”   小红鸟的大名叫凤唯烈是程淼他大哥家的孩子因为才刚出生没几年,平时去哪儿都有人跟着。   所以在看到烈烈的第一时间,程淼便以为他大哥他们也过来了。   “嗷叽嗷叽!”   烈烈翅膀扑棱几下,挺了挺他溜圆的小肚皮,脑袋微微扬起看起来有些骄傲的小模样。   “什么?你自己过来的?你胆子也太大了你!”   程淼听着烈烈的鸟言鸟语眼眸缓缓睁大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烈烈绵软的胖肚子暗暗咬牙切齿道:   “这下好了,大哥他们肯定会把你的这笔账也算在我头上的!”   程淼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掉了。   本来他自己偷偷溜出来就已经是在挨打的边缘来回试探了结果烈烈现在还有样学样也跟着溜了出来……   得了,他也不用试探了到时候直接趴下等巴掌落下吧。   烈烈的肚子好似皮球般被戳得弹了几下听到程淼的话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嗷啾?”   “为什么?”   见状程淼没好气地一把将烈烈按倒在自己掌心上将对方肆意揉搓了一顿:“你竟然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你平时的机灵劲这个时候怎么就不见了?”   “啾啾啾!嗷啾!”   红色的胖团子被揉得毛发凌乱,一边嫩生生地叫着一边在程淼的手掌上圆球似的来回打着滚。   说他是在躲闪,倒还不如说他是在配合着程淼的动作玩耍来得更加贴切。   等久未见面的一人一鸟玩够了,烈烈轻叫一声,扑扇着小翅膀飞到了程淼的颈边,小脑袋贴着程淼的脖颈依恋地蹭了蹭。   “啾叽~”   “好啦好啦,我也想你了。”   程淼被蹭得感觉有点痒,忍不住憋着笑把小红鸟抓回了手心。   “既然已经过来了,那你就在这边好好玩。”   程淼一边抬手轻挠着小家伙的下巴,一边东道主般有些骄傲地扬了扬脑袋,道:“烈烈,告诉你哦,我现在在人间可是有身份(证)的人,和你这样的小黑户可不一样!”   “啾~!”   烈烈听得眼神崇拜地望着面前的程淼,一双溜圆的豆豆眼变得越发黑亮起来。   程淼接着又向烈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知道小家伙是顺着上午他和陶温炀结契时不小心泄露出的气息追踪而来。   不过在此之前,他却是已经身处于仙界前往人界的飞舟之上了——并且那艘飞舟还是他大哥所操控的!   “什么?什么!大哥他们已经找过来了吗?”   程淼听闻这个消息,急得在原地四处乱转,不由得望着周围的草丛疑神疑鬼起来。   程淼合理怀疑——他大哥现在有可能就躲在旁边的哪个角落里,正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毕竟这种恶劣的事情,他大哥完全做得出来!   对方总是深知用哪种办法才更能折磨人,而钝刀子磨肉什么的,也远比快刀斩乱麻更可以让自己难受。   “嗷啾!嗷啾嗷啾!”   烈烈闻言摇了摇圆脑袋,将两只小翅膀合十于胸前,模拟着落叶飘落的轨迹,神情荡漾地在空中左右晃荡起来。   “什么?大哥说他现在忙着和墨哥四处游玩,所以暂时没工夫搭理我?”   程淼望着在空中晃晃悠悠的小家伙,很轻易地就想象到了他大哥说这话时的那副欠揍模样,当即用力捏紧了拳头。   可恶!   自己和媳妇到处风流快活,连烈烈都不去管,现在还故意拖着时间不出现,借此摧残他脆弱的小心脏……   果然,这世上没有比他大哥更讨厌的家伙了!   “淼淼,你认识这只小鸟?也听得懂它说话?”   一旁,陶温炀见淼淼和小红鸟凑在一块儿、一人一句嘀嘀咕咕地聊得忘我,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忍不住不甘寂寞地驱使着轮椅上前,申请加入群聊。   不过看一人一鸟的交流毫无障碍,陶温炀不由得又想起了他和淼淼之前遇到的那只小隼,当时淼淼便表现得好像听得懂鸟语的模样,只不过他并没有往这方面多想而已。   “嗯!”   程淼点点头,通过了陶温炀发出的群聊申请,并将小红鸟捧到了陶温炀面前,眸光晶亮地介绍道:   “夫君,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烈烈,他是我大哥家的崽崽,现在来找我玩啦!”   “嗷叽——!”   烈烈瞪大一双黝黑的豆豆眼,翅膀微张地冲着陶温炀做出了战斗般的姿势,望着陶温炀的目光中满是警惕,生怕对方要和他抢小叔叔。   他刚才会撞进陶温炀怀里,就是因为陶温炀身上沾染着大量属于小叔叔的气息,而当时在高空中的他没有看仔细,便误将陶温炀当成了自己的小叔叔,直直扑进了对方怀中。   谁知道最后一抬头,竟然会看到样貌陌生的陶温炀,别提多扫兴啦。   烈烈再想到自己爹爹们说过,小叔叔抛下自己就是为了要来人界找伴侣,以后有了伴侣就不会再有空理会自己这个“长萤石”了,而眼前这个浑身熟悉气息的人,很显然就是小叔叔选定的伴侣……   心中瞬间升起了满满的危机感。   “烈烈,不可以对你的小叔父这么没礼貌哦!”   程淼望着手中凶巴巴的小红鸟,当即眉头微竖,伸手在小家伙的脑袋上轻轻点了点。   “啾嘤……”   见自己最喜欢的小叔叔为了一个陌生人凶自己,烈烈悲伤地不能自已,直接哀鸣一声倒在了程淼的手心上,开始抽抽噎噎。   望着面前哭得无法自拔的小红鸟,陶温炀这个听不懂鸟语的人都能充分感受到小家伙心中的悲戚,他登时莫名有些尴尬起来。   “淼淼,没关系的,它就是一只小鸟,我还不至于小心眼到对一只小鸟生气。”   陶温炀轻咳一声,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小家伙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肚皮,被对方躲过去了也不在意,只温和笑道:   “而且它会特地飞过来找你,是因为特别喜欢你吧?既然这样,那我就更没有生气的道理了,它刚才的表现应该也只是不希望我抢走它喜欢的人而已。”   虽然已经听到了程淼介绍说小家伙是他大哥家的崽崽,但对修仙界想象力匮乏的陶温炀,却是只以为“崽崽”是程淼大哥对其宠物的爱称——毕竟他们人界就多得是把宠物当成自家“崽崽”来养的人。   至于小家伙为什么那么通人性,陶温炀也没有多想。   因为在他看来,小家伙终归来自仙界,就算它再聪明再不平凡,那也是很合理的一件事情。   与之相比,陶温炀反而更好奇小家伙与小肥鸟之间的关系,想要知道它们两只鸟为什么会长得那么像,想知道小肥鸟是不是也来自仙界,也是淼淼家的宠物。   不过看小红鸟哭得那么惨,陶温炀一时间却是也不好继续向淼淼和小家伙打探什么了。   总之不管小肥鸟的身份是什么,它都还是自由的。   陶温炀能够不时喂食对方几次,体验一下养宠的滋味就已经很满足了,就算现在无法得知小肥鸟的更多信息,也不会影响陶温炀对小肥鸟的喜爱之情。   在陶温炀看来,他和小肥鸟的关系就像是一对随缘结交的故友。   他不奢求可以时刻见到对方,更是从没想过要将对方困在金丝笼中加以控制,就连名字都没想过要给对方起,因为他深知自己一旦给小肥鸟起了名字,日后便再难以割舍对小肥鸟的情感了。   陶温炀见小红鸟似乎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不但哭泣渐止,还偷偷睁眼看了自己几眼,忍不住低笑一声,凑过去问:   “你叫烈烈是吗?飞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吧?先跟我和淼淼回家吃饭吧?”   “今天正好买了很多好吃的菜,都是淼淼爱吃的,希望你也能喜欢。”   陶温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抬眼看向程淼问道:“淼淼,烈烈它能吃我们吃的东西吗?”   “啾啾啾!”   不等程淼回答,烈烈倏地一跃而起,一边在程淼手心上焦急蹦跶,一边不住地点着小脑袋,生怕回答慢了就会被陶温炀剥夺他吃美食的权利。   “那就一起吃吧。”   陶温炀见状眼眸微弯,趁烈烈心思都被美食吸引,悄摸地牵起了程淼空着的另一只手。   程淼握住陶温炀的手晃了晃,弯着一双月牙眼回了他一抹沁甜的笑。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不紧不慢地并肩往家中行去。   烈烈却是有些等不急。   感觉程淼走得有点慢,烈烈迫不及待地扑扇着翅膀离开了程淼的手心,飞到了他身前。不时地还要回头望他一眼,叫声轻嫩地进行一番催促:   “啾嘤~”   陶温炀在烈烈回头的时候下意识藏了藏自己和淼淼相握的手,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不由得有些暗自发笑。   或许是烈烈看着太机灵聪慧了,看着就跟小孩一样。   陶温炀现在莫名有种为了确保不会对小孩造成不良影响,连牵个手都要背着小孩才能进行的……某种偷感。 第50章 规矩这么多的吗?   他们先前在外面聊天的时候司机早已经把车在车库停好,将数个保温餐盒提到餐厅里面。   等陶温炀他们一行人进入餐厅时,餐盒中的菜品刚好被何叔一一装好了盘正是食用的最佳时机。   “嗷啾啾啾!”   烈烈嗅着弥漫在整个餐厅中的浓郁的食物芳香,一双溜圆的豆豆眼登时变得明亮至极,迫不及待地就扑扇着翅膀要冲过去大快朵颐却被程淼早有准备地伸手拦住了。   “烈烈忘记大哥他们教过你的了吗?要坐下来慢慢吃。”   程淼望着手中表情委屈的小红鸟努力让自己硬下心肠来。   按照墨哥做过的流程,程淼找了一块白色的小手帕在烈烈的脖颈前系好。   接着他左右环顾一番,看到不远处有一张用作手机支架使用的迷你小木椅,又迅速跑过去将小木椅拿到了餐桌上,顺手把手中的小红鸟放到了木椅上面。   随后看着坐在小椅子上、脚爪爪都碰不到桌面的烈烈程淼想了想又找来一只平底的小茶杯将其反过来放到了他的身前充作小餐台。   小餐台的“台面”刚好与烈烈毛茸茸的小胸脯平齐让烈烈一低头就可以用鸟喙啄到台上的食物。   最后,程淼再用湿纸巾把烈烈的鸟喙和脚爪爪分别擦干净这一系列的餐前准备动作才算是正式完成。   “……”   陶温炀望着端坐在小木椅上、系着“餐巾”等待用饭的红色小胖鸟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淼淼大哥家的规矩……竟然这么多的吗?   就连对一只小胖鸟的用餐礼仪都有严格的要求,不知道的可能都要以为他家有皇位要继承了。   但陶温炀为之惊讶的同时也难免再次感受到了些许压力。   原本在得知淼淼来自仙界以后陶温炀就已经迫切地想要提升实力想要以一个相对美好的形象出现在淼淼的家人面前了;结果他现在都还没开始修炼呢就得知淼淼的大哥已经来到了人界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出现……   陶温炀不禁担心自己到最后可能连一个接受考验的资格都无法获得,就要被迫和淼淼分离。   而另一边程淼虽然同陶温炀一样都因为他大哥的突如其来而感到了忐忑不安,但他忘性大、心态好,没一会儿就将这件事给抛之脑后了。   再加上看见了许久未见面的烈烈,程淼心中此时已然被激动与欣喜的情绪全部占据。   受此影响,程淼今晚的晚饭都多吃了两大碗——当然,这里面也有饭菜太好吃太合他口味的原因。   “烈烈,你吃这个。”   程淼一边腮帮子鼓鼓地咀嚼着口中的饭菜,一边用公筷夹起一些他觉得烈烈会喜欢的菜送到小家伙面前的“餐台”上。   “啾叽~!”   烈烈声音轻软地冲着程淼叫了一声,而后迫不及待地低头啄食起了面前的菜品,直吃得他粉玉般的小喙都沾染了一片油亮。   “吃慢点,小心噎着。”   程淼咽下饭菜,用小勺子舀了一点汤喂到了烈烈的嘴边。   陶温炀看见这一幕却是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   按理来说,此时悉心照顾小红鸟的淼淼,看起来应该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可靠形象才对;但淼淼嘴唇上同样沾染到的油亮,却是给这个可靠形象增添了一丝反差。   以至于,陶温炀现在望着眼前的淼淼,只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偷穿大人西装、试图打扮成大人模样的小家伙——他的心脏也属实是被这样的淼淼给可爱到了,整个变得一片柔软。   “淼淼,你也喝点汤。”   陶温炀往一只小碗里面舀了几勺汤,等程淼喂完烈烈,他也把汤碗推到了程淼的手边。   “嗯,夫君你也快吃呀!”   程淼捧起小碗几口喝完汤汁,见陶温炀碗里的饭都没怎么动,当即夹了几筷子菜送到了对方的碗里,言语间可以听出他很是为陶温炀着急:“再不吃菜就要冷了,到时候就不好吃了。”   “啾!”   烈烈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小脑袋表示赞同,他那一双黑亮的豆豆眼里隐隐地还流露出了些许谴责的意味,像是在跟陶温炀说:饭饭这么美味,是绝对不可以辜负它的!   “好,我们一起吃。”   陶温炀望着面前都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的一大一小,不由得眸色渐暖,配合地夹起碗里的菜送入嘴中。   咀嚼着嘴中可口的饭菜,受到餐桌上这一派热闹温馨场景的感染,陶温炀心底刚才升起的紧迫感也在不自觉间悄然松散。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现在想再多也都是无济于事的空想,远不如修炼的时候多费几分心思。   想通后,陶温炀渐渐有了胃口。   但吃着吃着,或许是因为周遭氛围充满了家的味道,陶温炀动筷的频率不知不觉间又降了下来——他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也不知道阿衍什么时候能回来。   等他回来之后,这个家估计会更加地闹腾吧?   对了,自己身体就快恢复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阿衍。   一会儿就打个电话给阿衍,让他立刻动身回程好了。   陶承衍这次去漠城本就是为了采集自己治病需要的草药,而现在自己有待痊愈,对方也就不需要再为此四处奔波了。   并且不单只是这一次陶承衍得以从中抽身,而是从今以后的每一天,陶承衍都将可以单纯地只为他自己而活。   这么想着,陶温炀不由得对他们这一家人以后的生活愈发期待起来。   *   “嘟——”   “嘟——”   陶温炀望着面前不知道第几次因为一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的通话,眉头在不自禁间轻轻皱起,心底也隐隐浮现出了些许不安。   时间转瞬即逝。   距离陶温炀遇见烈烈的那天,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因为修炼时太过心无旁骛,陶温炀几乎将全部心神都投入了其中,直到现在出关,才惊觉自己这一修炼耗费了多少时间。   而意识到时间过去多久以后,陶温炀第一反应便是取出手机查看了一番来电记录。   21号那一晚吃过晚餐后,陶温炀就给陶承衍打过几通电话。   当时便是无人接听。   但那个时候,陶温炀却是并没有将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   毕竟漠城太过偏远,那里的信号本就不是很好,再加上陶承衍经常专注于探寻草药、不怎么会看手机,他和陶温炀的联系一直都是有延时性的。   所以当时没有等陶承衍回电话,陶温炀就直接取出了玉简开始了修炼。   谁曾想,他这一修炼就是大半个月。   如今已经是8月16日。   而原本便预计8月中旬左右回来的陶承衍,现在别说准备回程了,在这期间竟然一通电话都没有给陶温炀拨打过,整个俨然就是失联的一个状态。   这才有了开头陶温炀等待通讯的那一幕。   “嘟嘟——”   陶温炀又试着打了几通电话,见依旧无人接听,不得不暂时将此事搁置下来,转而开始查探起自己的身体情况。   陶温炀刚才只顾着联系陶承衍,以至于他从修炼状态中脱离出来后许久,都还没来得及察看自己身上的变化。   他记得……他醒神前好像是感觉到了一层束缚在自己周身的无形屏障,而他为了冲破束缚,说是已经竭尽全力也不为过。   所幸最后在他快要脱力时,他终归还是冲破了那层屏障。   现在回想起来,那层屏障似乎是司武境与圭体境之间的分界线。   而他冲破了屏障,意味着他已经迈入了圭体境初期?   意识到这一点,陶温炀不禁有些恍惚。   他这就突破了?   不是说修炼很难的吗?他怎么才刚开始修炼就直接突破了一个大境界。   不过在看到周围铺了满地的灵石粉末之后,陶温炀又觉得有些合情合理。   毕竟他这修为也算是变相用“钱”砸出来的了。   单看那些堆起来都快没过他脚踝的灵石粉末,他这一修炼就差不多用掉了近百块极品灵石,换算成仙界民众普遍使用的下品灵石,那就是近十万块下品灵石,那已经是普通仙民十年左右的生活费用。   有几个普通仙民为了迅速提升修为,敢这么大手笔地进行花销啊。   尤其每一次晋升都是存在着失败的可能性的。   如果不是穷途末路,没有多少普通仙民愿意用多年积蓄来拼这一次晋升机会,他们更愿意稳扎稳打,依靠自身能力慢慢修炼。   已经掌握了许多传承玉简的陶温炀,对此很是了解。   玉简的使用比陶温炀所想象的还要简单。   只需要将神识注入其中,里面的知识便会自动灌入他的脑海,并且如刻印般无法轻易抹除。   但如果自己不能理解其中的内容,其实就和记住了一幅普通的图画也没什么区别。   此时的陶温炀便是如此。   虽然他已经将全部的玉简都用神识在脑海中“复印”了一遍,但因为知识的消化速度有限,他现在除了掌握了修仙界的所有基础常识以外,便只接触了小部分的术法课程和炼器课程。   事实上课程的种类很多。   除了术法和炼器以外,还有炼丹、制符、御兽等。   陶温炀会率先选择学习术法,是因为他看到过淼淼使用术法。   所以既是爱屋及乌,也是为了和淼淼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他最先便接触了术法的课程。   但在浏览到炼器课程的相关概要之后,陶温炀又觉得炼器也很有必要与术法一并学习了。   因为掌握了炼器,就相当于掌握了一门独家的技术。   若是钻研得好,他不单可以凭借这门技术迅速扩充身家,有能力在仙界为淼淼提供一个优渥的生活环境;最重要的是,他还能亲手为淼淼炼制各种精致的服装与配饰。   已经看透了淼淼本质的陶温炀,几乎快要看到淼淼在镜子前反复自照的臭美的小模样了。   如果他能学成,说不定连两人的婚服日后都不用再假手于人了,想必淼淼到时也会更加高兴吧?   想到此,陶温炀心念一动,挥手间便将地上的所有灵石粉末都收入了他脖颈上佩戴的那枚空间玉佩之中,打算充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炼器材料。   毕竟仙界不同于人界。   他在人界身家再优渥,到了仙界都要重头就开始打拼,可以说是一穷二白。既如此,他还是从现在起就尽量节俭些为好。   这些灵石粉末虽然已经几乎被耗尽了灵气,但在炼器过程中也是可以发挥一些特定的作用的。   等地面重新恢复了整洁,陶温炀的目光微移,终于看向了他本该第一时间就去察看的自己的双腿。 第51章 圆房不是这样吗?   踏入圭体境便相当于身体褪去了凡尘开始朝着仙人的标准开始重塑。   这代表,陶温炀身上的一切沉疴都将彻底得到清除——其中便包括了那些淤堵在他双腿之中、致使他无法行走的晦气。   也即是说,理论上此时的陶温炀已经可以摆脱轮椅,和常人一样任意行动了。   陶温炀早在发现自己的修为突破至圭体境时,就联想到了这一点。   并且事实上早在他刚出关时他身上就布着一层淤泥般的恶臭污垢犹如洗筋伐髓后排出体外的大量杂质,还是他施了清尘诀后才让自己通身重新恢复整洁。   这所有的一切都足以说明他身上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或许是对奇迹渴望了太久都一无所获,陶温炀的心脏几乎已经变得麻木。以至于现在当奇迹真的降临时,他一时间反倒是有些不敢伸手触碰。   他担心那所谓的希望最终还是会落空,更担心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不过胆怯也就是一时。   陶温炀知道不论结果是好是坏他终将是要面对它的。   想到这里陶温炀轻轻呼出一口气待自己复杂的心绪得以平复,他也试探性地朝着自己的腿伸出了手。   随后略显硬实的触感和明显被按压到的感觉同时传入脑中——那是分别来自两种器官的所带来的官感。   感受到这两种不同触感的瞬间陶温炀身形微僵,呼吸微滞。   等再回过神来时陶温炀已经迫不及待地动了动腿扶着轮椅的把手尝试着站了起来。   于是下一刻一个身形高大、背脊挺直的男人如青松般屹立在了原地。   紧接着男人挣脱了来自他身后轮椅施加的无形束缚,缓缓往前迈出了一步。   一步一步。   又一步。   随着他的走动陶温炀直起的脊背越发显得笔挺。   恍惚间,陶温炀觉得他挺直的不单单只是他的腰背,而是他已经佝偻了6年之久的扭曲灵魂。   “砰。”   直到双腿再也走不动,整个人跌倒在地,陶温炀才终于暂时结束了他那好像幼儿初次学会走路时不停走动的幼稚行为。   “哈哈哈……”   陶温炀两手撑在身后,脖颈微微后仰地坐在原地,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虽然腿脚处不可避免地有滞涩酸软的感受传出,但那都是属于他多年不曾行走过的正常反应。   哪怕他现在也能称得上是一名修士,可他的身体当前阶段依旧还是肉体凡胎,并没有什么太过超出常人范畴的特异之处。   所以就算他现在的腿部功能已经全部恢复,他平日里也都有一直坚持按摩双腿,不至于让自己的腿部肌肉退化萎缩,可在复健成功之前,他依旧无法进行长时间的行走,最多也就是像刚才那样独自走个几分钟。   但无论如何,他终归是仅靠着他自己,在没有搀扶物件的情况下成功走出了一大段距离。   这已经足以说明他不再是那个没了轮椅,就只能瘫痪在一处无法动弹的废物。   陶温炀回头看了眼远处的轮椅,眉眼间萦绕着的尽是风发意气,脸上笑意不减。   低笑声中,好似有一口积淤在他胸膛数年的郁气随之宣泄而出。   ——接下来,他可以放心地将一切都交给时间。   “夫君?”   就在这时,卧室的房门缓缓被拉开了一道缝隙,而后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少年从门后微微探出了头。   看到陶温炀神志清明地坐在地上,程淼蓦地眼前一亮,下一秒便用力推开了房门,快步跑了陶温炀身旁,一把扑进了陶温炀的怀里。   “夫君,你终于出关了!我好想你呀!”   程淼搂着陶温炀,一边用脸颊在对方怀中依恋地蹭动,一边絮絮叨叨地向陶温炀诉说着自己这段时间没有对方陪伴的孤单与委屈。   但事实上,陶温炀修炼的这一个月来,程淼有烈烈陪着他玩和吃,日子过得还是挺有滋有味的。   平时也就只有烈烈玩累了没办法陪他的时候,程淼才会想起陶温炀来,随后因为卧室那紧闭的房门而感到些许失落与委屈。   就如此时,程淼正是因为烈烈睡午觉去了,再一次不死心地走到了陶温炀的房门口。   原本看到房门依旧紧闭,程淼都准备习惯性地转身离开了,结果他就听到房间中传出了一阵细微的动静。   再加上他没有如先前那样感受到房内震荡出的灵气波动,程淼意识到陶温炀可能终于结束了修炼,这才试探性地打开了房门查探。   也就有了此时的碰面。   等终于抱够了陶温炀,程淼松开怀抱,顺势坐在了陶温炀半盘着的一条腿上,而后借着给陶温炀检查的名义,对陶温炀上下其手起来。   “夫君,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变化。”   一番摸摸捏捏完毕,程淼自以为自己的小心思没有被察觉,暗自窃喜地弯了弯眼眸,接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断定:   “嗯,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夫君你没有变瘦也没有变胖!”   话落,程淼想到了什么,又下意识放出神识探向陶温炀的丹田。   陶温炀察觉到此,勾唇轻笑,没有做任何抵抗地接纳了程淼探来的那道神识。   而程淼在感受到陶温炀丹田内涌动着的那如海的浩瀚灵气时,倏地睁大了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陶温炀的境界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等等!夫君,你已经是圭体境了吗?”   “夫君你也太厉害了吧!”   程淼忍不住有些激动地一把勾住陶温炀的脖颈,凑上前“吧唧”几声,就在对方的脸颊上落下了好几个口水印。   虽然程淼早就知道陶温炀的天赋绝佳,哪怕身为人族,其修炼天赋也没有逊色他们神凤一族多少。   程淼也曾事先预估过陶温炀踏上修行之路后,很快就能追赶上他的修为,但见陶温炀在条件如此简陋的人界,还能如此迅速地晋升至圭体境,程淼还是不禁为此感到了些许惊叹。   不过陶温炀修炼的进展能这么顺利,他想必很快就能抱上对方的大腿了吧……   嘿嘿嘿~( ̄▽ ̄)~……   “对了!”   想到抱大腿,程淼不由得伸手对着陶温炀的大腿试探性地戳按了几下,眸光晶亮:“既然夫君你现在是圭体境的话,那你的腿应该也好了吧!”   陶温炀点点头,抓住了少年乱动的手指,眉眼含笑地应道:“嗯,已经恢复了,之后再复健一些日子就能正常行走。”   “还要过些日子啊?”   闻言,程淼眼眸微微睁大,有些意外,不过在转念想到陶温炀这些年都不曾下过地之后,他很快便又了然了,还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惜我没带健体的丹药出来,不然夫君现在随便吃上一颗丹药就能直接健步如飞……”   毕竟他们神风一族不需要像人族那样特意去炼体,除了先天不足的,所有人的身体强度就全部直接拉满了。有关于炼体的丹药对他来说还不如糖丸好吃,程淼他自然不会费心往储物袋里面装。   “不过……”   突然想起了什么,程淼眨了眨眼睛,扒着陶温炀的肩膀,蓦地坐直了腰身;“夫君你现在虽然还不能走,但你也算是恢复健康了吧?”   听到这个问题,陶温炀虽然有些不解其意,却还是嘴角噙笑地配合着点了点头。   “嗯。”   “那我们赶快圆房吧!”   得到想要的答案,程淼的眸光越发锃亮,不等陶温炀动作,他便先一步将对方猛地按倒在地,扒拉起了对方身上的衣服。   “什、什么?”   陶温炀被程淼突如其来的举动整个惊在了原地,一时间脑子里回荡着的都是少年那句过于直白和突兀的宣言。   “圆房呀!”   程淼理直气壮地随口回答了一句,又继续扒拉了起来,结果扒拉得他都有些累了,也才拽开几颗纽扣,陶温炀身上的衬衣除了皱巴了点,依旧还是穿得好好的。   “啊!这衣服怎么这么难脱啊!”   脱到最后,程淼腮帮子一鼓,直接有些气急败坏地把衬衣撕吧成了布条。   陶温炀:“……”   面对身上行事作风如此“狂野”的少年,陶温炀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宠溺地待在那里任由程淼动作。   等到两人“赤诚相对”时,撕吧了半天的程淼也已经累得直喘气。   不过对于地上由自己制造的布条战果,程淼还是很满意的,随后只见他长吁一口气,便趴在陶温炀胸膛上,抱着对方不再有所动弹。   陶温炀;“……”   要不是皮肤上不时传来被睫毛轻刮的触感,他都怀疑程淼直接睡着了。   终于,等了许久的陶温炀忍不住出声问道:“……淼淼?你在干嘛?”   “在跟你圆房啊!”   说着,程淼又把陶温炀给抱紧了几分。   一想到他的肚子里现在就可能已经有了他和夫君的蛋蛋,程淼便忍不住高兴地弯起了眼眸。   嘿嘿,他可真是太聪明了!   造蛋就得趁着他和夫君的修为都还不算高的时候开始抓紧时间造,不然等他们以后修为高了,就算想揣蛋也很难揣上。   像他大哥和墨哥不就是这样嘛,为了揣上烈烈可是废了好一番功夫,要不然他们也不至于等到好几千岁才有了烈烈这个独子。   陶温炀可不程淼这会儿在想些什么,他抬手揉了揉程淼的脑袋,此时只觉得无奈得很。   “淼淼,圆房可不是这样圆的。”   “啊?不是这样吗?”   程淼闻言蓦地坐起了身,脸上满是不解之色,可是他以前还是一只小白团子的时候,就曾经误闯进他大哥和墨哥的房间,那时他就看到过他们像这样子紧紧抱在一起。   虽然说他只瞥到一眼,最后就被他大哥一袖子给甩出了门外,但他还是看到了的!   而事后他也曾好奇地问过墨哥相关事宜,当时墨哥向他解释的说法便是他们是在造蛋,墨哥还特意叮嘱过他,像那样亲密的事情是只有夫夫才可以一起完成的,让他长大了不要轻易和别人尝试。   现在夫君却说这不是圆房……难道是他理解错了不成?   想到这里,程淼不禁有些着急,忍不住撒娇般晃动了几下陶温炀的胳膊。   “那应该是什么样?夫君你知道吗?知道的话赶紧告诉我!”   见状,陶温炀神色愈发无奈了起来,这种事让他怎么向程淼解释……   “淼淼,我的确是知道,但是……”   “别但是了!夫君你知道的话就赶快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程淼闻言愈发焦急起来,夫君也真是的,但是什么啊但是!这稍微晚一会儿,他们的蛋蛋说不定就不会出现了!   陶温炀听到人命关天这个词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不过虽然淼淼乱用了词语,但他终归还是从中感受了对方是真的对圆房这件事很是迫切。   想到他们如今好歹也是合法夫夫了,而且他也算是彻底恢复了健康,他有自信可以完好地肩负淼淼向他交付的整个未来。   既然如此……   陶温炀倏地撑坐起身,单手环护住坐在自己腿上的程淼的腰身,眼眸温和地望着对方。   “淼淼,你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吗?”   程淼连连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就被面前的男人轻轻扣住后脖颈,俯身吻住了唇。   程淼的意识渐渐迷糊之间,隐约听到了来自陶温炀从两人摩挲的唇畔旁溢出的呢喃。   “……那我教你。”   陶温炀随手一挥,将半敞开的房门关上,并打出法诀在周围布置了一道结界。 第52章 红痕   密闭的房间中温度正一点点向上攀升,变得灼热沉闷,心脏的鼓动声则传达出了愈发强烈的节奏。   “嘀嗒。”   有一颗饱满的汗珠沿着陶温炀削尖的下颚线滑落滴在了少年锁骨处印刻着那枚鲜红小痣上。   下一刻,红色小痣迅速扩展出蜿蜒的线条,在少年玉白的皮肤上开出一朵迷你的凤凰花如沁血般耀眼却又一闪即逝。   那变化极快快到等汗珠滑过红痣时,那朵从红痣上开出的凤凰花也已经含苞般缩回了它所有的花瓣和花蕊,重新隐没在了小痣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陶温炀覆唇轻轻吮住红色小痣,对红痣先前所发生的变化一无所觉。   ——   “唧唧啾!”   伴随着一阵清嫩的啼叫声传出一只毛茸茸的红色小胖鸟脚爪上系着一个圆鼓鼓的红色大气球飞到了卧室门口。   那个红气球的模样和小胖鸟有七分相像不知道的乍一看估计还会以为是一大一小两只鸟在空中飞翔。   “笃笃——笃。”   烈烈悬停在半空中用粉玉般的小喙在房门上用力啄了几下。   “啾啾啾!”   吃饭吃饭!小叔叔快出来吃饭呀!   烈烈又往门上啄了好几下,却是直到门板都被他啄出了数个小凹痕时都没把房门里面的人给啄出来。   “啾?”   见状烈烈疑惑不解地歪了歪小脑袋,小叔叔的气味就是消失在了这里他没找错房间呀。   那为什么小叔叔会不理他呢?难道是因为午睡还没醒?   烈烈又锲而不舍地啄了一会儿见依旧没有人出来便只能一扇三回头地独自往楼下飞去。   “咕啾啾……”   烈烈看到正在布置餐桌的何叔一双黑亮的豆豆眼立刻噙满了委屈飞过去就开始向对方不住控诉。   “淼淼少爷呢?没有和你一起下来吗?”   何叔听不懂烈烈的鸟言鸟语,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烈烈的小脑袋后就把烈烈提到了他专属的小座椅上,往他的毛脖子上系餐巾。   等餐巾系好,何叔抚了抚烈烈的小肚皮,感觉到那里瘪瘪的,就直接拿起餐具给烈烈喂起了餐,像是看孙辈般一脸的慈祥与宠溺。   “饿了吧,我喂你先吃些。”   陶温炀闭关前虽然不知道自己会闭关多久,但他也料想过时间应该不会短到哪里去,所以他事先便直接告诉何叔,他近期要出差一趟,并且归期未定。   于是在何叔看来,现在家里需要他照料的也就只有程淼和烈烈了。   而程淼又一向疼宠烈烈,从来不会在意烈烈是否比他先吃饭这样的小细节,只会在意烈烈是否会饿肚子,所以何叔这会儿给烈烈喂饭可以说是喂得毫无压力、得心应手。   直到烈烈吃了个半饱后,一向嘴馋爱吃的程淼还没有下楼来,何叔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正盘算着要不要上去寻找程淼,他的手机便传出了一道许久不曾响起的提示音。   听到那道声音,何叔怔愣了一瞬后才想起来,那是已经断联了大半个月的陶温炀的信息专属提示音。   意识到此,何叔当即放下手中餐具,迫不及待地取出手机看起了信息。   烈烈张着小喙没有等到食物自动进嘴,不禁意犹未尽地嚼了几口空气,又踢蹬了几下小脚爪,连带着系在小脚爪的红气球都跟着晃悠了起来。   最后他不由得昂起小脑袋催促地看向了何叔:“啾啾?”   何叔听到稚嫩的鸟叫声,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烈烈的脑袋以作安抚。   等他将收到的信息阅读完毕,他不禁有些纳闷地一边絮絮叨叨地低语,一边重新拿起餐具继续给烈烈喂餐。   “咦?真是奇了怪了,大少爷说他已经回来了,现在在和淼淼少爷叙旧。还让我多准备点好吃的饭菜温着,一会儿他要下来取餐。”   “可是我这天天住在一楼,怎么完全没有听到过他回来的动静?当时大少爷说他要出差,我也是完全没有察觉。”   “唉,想不通,想不通……”   “烈烈你说,难道真的是我岁数大了不成?唉,我这还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啊……”   “啾!”   烈烈听不懂老人家的絮叨之语,只亮着一双豆豆眼,咂巴着小喙满足地吃得喷香。   ——   “呜…不要了……”   察觉到一只手朝自己探来,半蜷在床上的程淼忍不住轻吟一声,把脸埋入枕头中,哼唧着摇了摇头,声音含糊而又委屈:“……我再也不要圆房了。”   “咳,是我不好。”   见状,陶温炀有些无措地缩了缩手指,最后却还是一鼓作气地伸出手将程淼打横抱入了怀中。   “我这回也是因为没有经验才会这样,下次我会再注意些。”   陶温炀望着脸上挂着泪痕、眼角泛红的程淼,眼中满是爱怜与歉疚,他低头往对方微微红肿的唇上轻啄了一下,便直接抱着对方坐上轮椅往浴室行去。   “乖,我先带你去泡个澡,一会儿就把好吃的送上来给你吃。”   说着,陶温炀挑起程淼脸庞上黏着的一缕头发,动作温和地将其勾至程淼耳后。   虽然到了圭体境就已经可以辟谷,只要有灵气吸收,就算是不吃饭也不会饿,但是陶温炀深知程淼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吃,对方刚刚又因为自己过度操劳了一番,可以说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总之不管是出于哪个缘由,陶温炀这会儿都不可能因为程淼可以辟谷,就刻意不给对方吃饭,并且还要想尽办法多弄些美食来哄对方开心才对。   不过陶温炀本身却是并不怎么重口腹之欲,既然已经可以辟谷,他便不打算再将多余的时间精力花费在吃这上面。再加上他先前闭关的大半个月便是靠着辟谷丹度过的,现如今他可以说是已经习惯了不吃饭的生活,也没打算再改变这样的习惯。   “不用泡澡,一个清尘诀就能变干净了。”   听到“吃”字,程淼倏地眼前一亮,立刻重新打起了精神:“夫君,我们还是直接吃饭吧!”   “可是泡个澡更能解乏。”   陶温炀抬手捏了捏程淼的脸颊,来到浴室后不由分说地就往浴缸里开始放水。   等水位线上升到最佳位置,他才动作小心地把怀抱着的程淼给缓慢浸入了水中。   除了上次乌龙时两人一起洗过澡以外,陶温炀就没有再和程淼一起洗过澡,但他还记得程淼是有些怕水的,所以这会儿他特意观察了程淼许久,见对方没有面露不适之色,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淼淼,你先泡着,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程淼点点头,往下挪了挪把自己脖子以下的部位全部浸入温水中。   瞬间,熨帖的热度包裹住他的全身,顺着水流温柔地安抚着他内里有些疲乏的筋骨。   程淼忍不住舒坦地轻叹一声,待陶温炀的背影消失在眼帘时,他整个人也已经懒散地完全不想动弹,只目光空茫地想着:   泡澡原来真的是很解乏呀。   那,那他下次也不是不可以继续和夫君圆房的,毕竟一切都是为了揣上蛋蛋嘛。   而且圆房虽然有点过于劳累和煎熬了些,但其实……其实也还是挺舒服的……   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画面,程淼脸红了红,而后他又往水下挪了挪,把他泛着红晕的脸颊也给半沉进了水中。   另一边,陶温炀驱使轮椅来到楼下时,烈烈已经吃完了晚餐,正挺着一个圆肚皮瘫坐在小木椅上思考鸟生,何叔则是站在旁边细心地用湿巾给烈烈擦拭着小喙。   “啾啾!”   烈烈第一个察觉到陶温炀的出现,原本他还想凶着脸吓唬一下面前这个和自己抢小叔叔的坏人的,却在感受到陶温炀身上浓烈的小叔叔气息后,他的头脑直接陷入了混沌。   怎么肥四?   这个坏人身上为什么都是小叔叔的味道?难道这个人是小叔叔用法术变出来的吗?   “大少爷?”   何叔顺着烈烈的视线看到了身着睡衣的陶温炀,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对方露出的脖颈上停滞了片刻后,才蓦地低咳几声移开了视线:“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都在厨房温着呢。”   陶温炀之前换衣服时照过镜子,自然知道何叔刚才在看什么,当即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脖颈,欲盖弥彰般地用手指盖住了那上面的几道红痕。   “何叔,我过几天想要给淼淼办一场小宴会,你帮我在平月阁预定一下场地吧。”   宴会是陶温炀早先就想要替程淼举办的,只不过因为修炼的时间不受控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原本与之紧接着要办的应该还有一场婚礼,但现在陶温炀联系不上陶承衍,就只能暂时先将之延迟,直到陶承衍回来后再开始筹备相关事宜。   不过陶温炀也不准备在家干等着陶承衍出现,他已经计划等这场小宴会结束后,就会直接带着淼淼动身去漠城寻找对方。   他相信,通过一些仙界术法,他想要找到陶承衍并不算难。   “好。”   何叔之前听到陶温炀提起过这场宴会,如今也清楚陶温炀所想要的规格和效果,当即便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陶温炀对于何叔办事也很是放心,见状便不再多留,怕淼淼等久了不开心,直接就转身去了厨房取餐。   “啾啾啾!”   一旁纠结了许久的烈烈,远远看到捧着满满一大托盘食物离开的陶温炀的背影,这时终于得到了答案,激动地跳到桌子上蹦跶了起来。   小叔叔!   所以刚刚那个人果然是小叔叔变的吧!   毕竟这世上也就只有他亲爱的小叔叔才会和他一样那么爱吃啦!   “阿嚏——”   浴缸中已经泡得骨软筋酥的程淼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懒洋洋地揉了揉鼻尖,而后又望眼欲穿地看向了门口。   直到陶温炀带着一托盘的食物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程淼才终于目光一收,眉眼弯弯地露出了一抹沁甜乖巧的笑容。 第53章 绝对是故意的吧   光洁的全身镜前两个身着礼服的男子正相对而立。   陶温炀一边替程淼整理着衣襟,一边神情温和地轻声叮嘱道:   “一会儿到了那边你站在我旁边就行,什么都不需要你费神。就当我们是出去吃了个饭不用紧张。”   “我不紧张呀。”   程淼眨了眨眼睫,一脸的无辜茫然。   “嗯,不紧张就好。”   陶温炀闻言不由得低咳一声耳廓微微发烫。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好像真正在紧张的那个人其实是他才对。   尽管这次他邀请的都是一些业界的同龄人按理来说他是不需要那么严阵以待、可以稍微放松一些精神的但陶温炀还是忍不住拿排演婚礼的规格筹备起了晚宴。   想必有了这次小宴会的举办经验,等到了他和淼淼举行婚礼的那天,他应该会游刃有余许多吧?   “淼淼,你帮我戴这个。”   等替程淼整理完服装,陶温炀从储物玉佩中取出了一枚一字胸针递给程淼——那还是先前淼淼向他求婚时送给他的。   陶温炀眉眼微垂望着面前的程淼眼底渐渐漾起笑意对方接过胸针后就没有了动作只一个劲地盯着胸针像是在研究什么世纪难题。   陶温炀看着程淼这副模样忍不住调笑道:“淼淼,难道你不会戴?你可是这份礼物的主人怎么能不知道礼物的用法呢?”   “谁说的!我当然会戴了!”   听到这话程淼倏地抬起了头,用力取下胸针的卡扣之后就要把胸针往陶温炀衣服上怼捏着长针的手悬在半空上下左右地微微晃荡了一圈之后最后对准了陶温炀左胸前的布料扎了进去。   见陶温炀一直神色暗含鼓励地望着自己程淼心中底气越发地足了起来当即动作利落地把卡扣重新扣好而后轻拍了拍胸针上宛如半翼的白色短羽,一脸满意地总结道:   “这样我就能用翅膀把夫君的心脏给包裹起来啦!”   陶温炀闻言不由得心尖微颤一股带着酥麻感的暖流瞬间从心脏弥漫而出、遍及他的全身。   “淼淼……”   陶温炀忍不住弯身将程淼一把拥入怀中,唇瓣贴着程淼的耳朵低叹一声,呼吸有些灼热地微微咬紧了牙关:“你绝对是故意的吧……”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淼淼说这句话就是在故意撩拨他,以报复自己这几天让他腰疼劳累之仇。   毕竟他们现在就要出门,他就算是想要对淼淼做些什么也是没有办法的。   “夫君你在说什么呢?”   程淼一脸无辜地眨巴了几下眼睛,眼底却是有一抹狡黠之色飞快地掠过。   嘻嘻,这下子他看夫君还敢不敢再随便嘲笑他了。   程淼可是知道的,陶温炀现在最是听不得自己对他说情话,随便几句温言软语就能撩拨到陶温炀,这可是他这几天通过丰富的切身经历得出的经验。   毕竟他们这两个毛头小子初一开荤,一时间还有些拉不住闸,这几天可以说都是在房间厮混度过的,长时间的亲密接触所刷出的经验值自然很是可观。   “我在说……”   陶温炀唇角微勾,指尖状似不经意般缱绻地划过程淼的腰窝,随后缓缓松开了怀抱。   而也就是两人刚分开的间隙,程淼直接膝盖一软,整个人如卸了力般又重新跌进了陶温炀的怀中。   “……我们该出发了。”   陶温炀眼含笑意地抬手护住主动投怀送抱的少年,这时下一句话也已经被他慢悠悠地吐露而出。   既然是两个人一起厮混,那么很明显并不只是程淼掌握了陶温炀的弱点,陶温炀对程淼自然也是了如指掌的。   “夫——君——!”   程淼埋在陶温炀怀中缓了一会儿后才站直身,他不禁有些气恼地鼓起了脸颊:“你变了!你变坏了!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淼淼对不起。”   陶温炀见状也有些暗自懊恼,连忙温声哄道:“虽然我可能是变坏了一点,但那也是因为我变得比以前更喜欢你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吧?”   说到最后,陶温炀不禁有些尴尬了起来。   难道爱情真的会让人降智不成,不然自己怎么就跟个刚出社会的青少年一样欺负起了淼淼……明明自己比淼淼大了好几岁,应该多哄着让着对方一些才对。   咳,虽然刚才主动撩拨自己的淼淼真的很让他心痒,把人欺负回去的感觉也很是令他上头……但下次他一定可以忍住这种想要欺负对方的冲动的!   听到陶温炀直白地说更喜欢自己,本就没有多生气的程淼不由得脸上一热,却还是故作坦然地挥了挥手。   “那这次就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这一回啦。”   但实际上,程淼的心底已经有一只白色的小胖鸟在疯狂蹦跶和尖鸣了——   夫君说喜欢他诶!   还是比以前更喜欢他诶!!   陶温炀早就习惯了少年的傲娇和心口不一,很轻易地就看出了隐藏在程淼淡定外表下的激动内里。   他也知道程淼这会儿处于半掉线状态,和他说什么话都会得到慢半拍的反馈,所以直接干脆地牵着对方的手往楼下走去。   于是等晕乎乎的程淼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楼大厅。   倏地,一道红影飞速撞入了程淼怀中。   “啾啾啾!”   程淼捧起在自己胸口磨蹭的小家伙一看,就看到一只披着迷你礼服袍的红色小胖鸟。   那毛茸茸、圆滚滚的小身体,衬上黑白色的精致小制服,看上去可爱异常。   “何叔,那我们这就出发了。”   这时,陶温炀也将停放在大厅角落的轮椅推到了程淼身边坐了上去。   仅几天的复健实在是效果有限,他现在依旧还是不能久站久行。不过他的心态很好,都已经坐了好几年的轮椅了,如今只不过是再多坐些时日罢了,他一点都不急。   “何叔再见!”   “啾叽!”   程淼和站在他肩上的烈烈,一个笑着对何叔挥了挥手,一个眼神晶亮地对何叔抬了抬小翅膀。   ——   平月阁顶楼,正在这里举办的宴会正是一片觥筹交错。   陶温炀端着一个盘子,正坐着轮椅在自助餐桌旁给程淼夹取食物,不时和程淼聊上几句。   “恭喜。”   位于不远处的赵钊缓步走了过来,他手中握着的杯子朝向陶温炀微微倾了倾。   刚才陶温炀在宴会开场前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在场的人早就都已经知道了他和程淼前不久领过证的消息,毕竟陶温炀从来没想过瞒着谁,先前还和程淼在公司大张旗鼓地发过喜糖,所以这会儿有不少人都跟陶温炀来道过喜,赵钊的举动也不算突兀。   只不过赵钊得知消息的时间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早一些就是了。   见状,陶温炀眉梢微挑,把餐盘递给程淼后,从桌上端起一杯酒回敬了一下:“多谢。”   要不是场合不对,陶温炀都想同样对赵钊道一句“恭喜”了。   毕竟早在他刚闭关不久的时候,赵钊的父亲就试试就逝世了,如今赵家的产业都已经到了赵钊手上。   虽然因为淼淼施加的术法的反噬,赵家的产业如今已经缩水了近三分之二,但赵钊也是个有本事的,他对此看得很开,接手产业后就一直稳扎稳打,想必用不了几年就能缓过来,慢慢将公司给重新壮大。   也或许是解决了心头上压着的一座大山,赵钊现在比之以往话都要变多了些。   又和陶温炀寒暄了几句,赵钊目光突然在门口处微微顿住。   “嗯?温炀,你还邀请了易家那位?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坚定的唯物主义支持者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等陶温炀回答,赵钊又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   “不过也是,这平月阁好像就是易家的产业,你就算对他们家不感冒,出于客套也会给他发邀请函的吧?”   “虽然像他那种整天鼻子朝天的人,会接受邀请过来参宴这事也挺蹊跷的就是了。”   陶温炀顺着赵钊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了一个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人——易盛。   “鼻子朝天?嗯,形容地很贴切。”   陶温炀打量了几眼远处身形挺拔、高人一等般总是端着姿态走路的易盛,不由得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易盛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便是对旁人有些看低,似乎在对方眼里,其他人都是不如他的。   说得好听点,那叫张扬有个性,说得难听点,那其实就是盛气凌人。   在一旁吃着小蛋糕的程淼听到两人谈话,不由得鼓着腮帮子、声音含糊地问道:   “可是鼻子朝天走路的话,不会摔倒吗?”   他话音刚落,三人就看到正朝这边走来的易盛脚下一滑,一个身形不稳险些原地来了个劈叉。虽然对方最后险险站稳了,但期间站稳的过程属实是算不上有多好看。   “……”   陶温炀和赵钊下意识齐齐看向程淼,惹来对方一脸无辜的回视。   程淼嚼了嚼口中松软的蛋糕咽下,心底也有些纳闷。   他的确是想要对易盛施个小术法,让易盛摔个屁股墩没错……但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呢啊!现在这不上不下的,搞得他都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出手了。   “对了!”   赵钊推了推镜框,笑面虎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易家最近就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老的病小的伤的,那个易盛的运气远也不如以前好了。”   “温炀你不经常出来走动不知道,他以前可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运势亨通,不管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好多人都是奔着他的运气好去请他做事的。”   “虽然他的易学水平好像也挺高的,但如果不是他运气这方面够出挑,又有多少人愿意去请他一个毛头小子。”   总之就赵钊自己而言,如果不是业务出色到一定程度的话,他肯定是更愿意请一个年纪大些的风水师或相士的,至少看着像是个靠谱的。   陶温炀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在骊山时,易盛借口送他(淼淼)谢礼送了副MR眼镜的事情,那副眼镜好像就是对方抽奖随便抽到的。   这么看来,易盛之前的运气还真的是挺好的?   与之成对立面的反倒是他自己……   他当时借了淼淼的运气,也才勉强抽到一只手表。嗯……还是儿童用的。   但人比人,气死人。   陶温炀早就学会了自我开解,如今也不想去和人攀比什么。虽然在得知易盛现在运气不好之后,他的心情就有些不受控制地愉悦就是了。   但那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那个易盛在他看来确实是很讨人厌。   而且他最近哪怕还称不上是运势亨通,也没有再遇到过什么糟心事了。这对比他曾经的那些坎坷经历,已经可以说是质一般的变化。   “咦,他又回去了?”   程淼把没吃完的小蛋糕喂给站在他肩头的小胖鸟,然后又叉起一块水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对于面前走到一半又突然离开的青年,程淼不禁感觉有些不解,毕竟对方刚才一看就是直奔他们而来的,结果还没和他们碰面就又走了?   “可能是临时有事吧。”   陶温炀对此并没有太在意,他看到易盛耳朵上戴了蓝牙耳机,刚才耳机好像闪了几下,想来是接到了谁的电话。   至于对方没有过来和他们叙旧这事,陶温炀更是不在乎了,毕竟他们关系本来就说不上有多好。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   就在陶温炀微微走神的功夫,一个手捧酒杯托盘的侍应生在快要经过他身后的时候蓦地撞上了他的轮椅,并把满盘的酒水都给倾洒到了他的身上。   瞬间,陶温炀被淋成了一个落汤鸡。   散发着浓重酒气的液体,也沿着他的衣摆和轮椅边缘“嘀嗒”地滚落在地。   “对不起!先生真的很对不起!我这就帮您擦干净!”   侍应生吓得眼眶瞬间红了,当即声音哽咽地一边道歉,一边脱下衣服半跪在地,大力擦拭起了湿漉漉的轮椅。   “不用了,直接带我去休息室吧。”   陶温炀转头看了眼半跪在自己身后的人,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   “夫君,我跟你一起去。”   程淼因为眼前猝不及防发生的场景呆愣了片刻,待他回过神来时,侍应生已经推着轮椅往前走出了几步,他也连忙放下餐盘跟了过去。   见状,陶温炀神情微微缓和,对程淼轻笑了笑。   突然想起了什么,陶温炀又回身和赵钊打了个招呼道别。   赵钊略一颔首,微笑回应,望着陶温炀远去的背影却是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感觉刚才那个侍应生是故意撞上去的? 第54章 少年天使   过道中。   陶温炀被侍应生推着轮椅七拐八拐地走了许久这会儿已经来到了过道的尽头处。   在看到不远处一间房间的门上挂着休息室的标牌后,陶温炀眉宇间蹙起的浅痕也缓缓舒展了开来,他当即回身对身后的侍应生摆了摆手:   “行了后面我自己过去就行,你现在去给我买一套干净衣服。”   “那、那我就先下去了。”   闻言,侍应生脚步一顿望了望前面的休息室犹豫片刻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退了下去。   “他可总算是走了!”   程淼看了眼远去的侍应生忍不住有些气闷地鼓了鼓脸颊:“我们好好的一顿饭被他搅和了,我们都还没说什么呢,他倒是先表现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了……”   陶温炀很不喜欢有生人站在他身后,更不习惯被生人推着轮椅走,所以刚才在路上时陶温炀就让侍应生直接指出方向表示他们可以自行去休息室结果侍应生就露出了一副随时可能哭出来的情态让陶温炀和程淼都看得很是尴尬。   又因为他们终归是对这里的路况不熟悉,他们最后就干脆一言不发地默认般让对方推了一路轮椅。   “乖犯不着为这些不相干的人生气气多了也是你自己伤神。”   陶温炀神情温和地牵起程淼的手,轻轻捏了几下后又松开。   “一会儿我让人再送一桌小席面到这里来。”   陶温炀驱使着轮椅进入了休息室中四处打量一番后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里挺宽敞环境也还不错而且没有其他人打扰你可以安心地多吃一些。”   “嗯!”   程淼闻言不由得目光期待地点了点头,站在他肩膀上的烈烈也咧着小喙跟着叫了一声:“啾!”   陶温炀望着烈烈小喙上挂着的一滴口水有些忍俊不禁地想到:烈烈不愧是仙界的灵宠,真的是十分通人性了。   并且已经有好几次,陶温炀都直接恍惚地把对方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孩童在对待。   “咦,这是什么味道?”   蓦地,程淼吸了吸鼻子,疑惑地左顾右盼了起来。   “这……好像是花露水?”   陶温炀听到这话也跟着在周围轻嗅了嗅,但很快他便神色一凛,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不对,这股味道在迅速加重!”   话落,陶温炀拉住程淼的手,立刻就要往门口行去,却正好看到一只手从外面将房门给迅速地关了起来。   在“砰”的一声巨响之后,紧接着就是一阵机械转动的金属声响。很显然,房门已经被外面的人反锁了,他们在里面根本无法轻易将其打开。   近乎同一时间,陶温炀只听“吱嘎”一道沉闷的声音从他身下的轮椅中传出,随后轮椅便突兀地停在了原地,而他的身体一个前倾差点没俯跌在地。   所幸陶温炀核心力量不错,很快就稳住了身形在轮椅上重新坐好。   不过这么一来,陶温炀也不急着再往门口赶了——虽然此时房间内的花露水气味还在继续加重,已经浓郁到了刺鼻的一个程度。   陶温炀知道,花露水的酒精含量在70%-75%,燃点却仅为24℃。   也就是说,现在只需要随便一点火花,他和淼淼所处的这个房间中就会发生一场小爆炸。   但现在却是还有比这场随时可能发生的爆炸,更需要他警惕的存在潜藏着。   目前情况很明显,他的轮椅这是坏了。   但这轮椅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他刚要逃命的时候坏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想到刚才撞到他轮椅上、又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侍应生,陶温炀眉眼微沉。   他很难不怀疑,那个侍应生先前蹲下来擦拭他轮椅上的酒水时,借着衣服的遮挡对他的轮椅做了什么手脚……   并且有很大可能,那个做好的手脚还是可操控的——在开关没打开之前可以正常使用,并借此降低自己的警戒心,之后再在必要关头突然打开开关让轮椅无法开动,而这时就算自己意识了不对劲,也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这个“正常使用”应该也有很大水分,这从那个侍应生执着地想要亲手推动轮椅就能看出来一些苗头,想必对方是担心自己自行操控轮椅,如果意外地提前发现不妥,会打乱幕后之人的整个计划吧?   陶温炀想到这里,抬头在周围扫了几眼。   而后他随手抓起身旁的一只花瓶,在扔掉瓶中的花枝后,便利落地将花瓶往轮椅扶手上一砸,直接砸出了一地碎片。   陶温炀挑拣地从地上拾起两块最尖锐的碎片,而后分别对准高处的墙角和远处墙面上的一个插座扔了出去。   瞬间,一明一暗的两个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被碎片给破坏。   而机器被破坏所迸溅出的几点猩红的火花,则是在与空气中逸散着的浓郁酒精相触后,直接产生了两处不大不小的燃爆。   不过对此早有准备的陶温炀,早在监控被破坏的下一秒就在自己和淼淼周围竖起了一层由灵气铸就的防护罩。   事实上……   从房门被关上,再到陶温炀破坏掉监控,这里面的一切说起来复杂但其实不过才过去十几息而已。   于是当程淼刚从“疑似被困”的怔愣中回过神来时,就惊愕地看到陶温炀扔出碎片、点燃空气的那一幕。   “啊,烧起来了!”   程淼眼睁睁地望着空气中的火舌在舔过窗帘时陡然放大,不由得有些纳闷地眨了眨眼睫:“夫君,你干嘛突然放火烧自己?”   “……”   陶温炀在释放出灵气罩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将程淼和烈烈都护在了怀中。站着的他比程淼要高一头,只略一抬手就能摸到程淼的头顶。   此时听到程淼所说,陶温炀一边抬手轻揉着程淼的头发,一边有些无奈地将自己先前的猜想告诉对方。   说完对侍应生的怀疑和一些爆炸知识的科普之后,陶温炀又和程淼解释起了自己现在会选择“放火”的缘由。   “……如果我没猜错,房间里面应该还有好几处爆炸点,所以就算我不破坏监控,房间也肯定会烧起来,可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不但无法掌控火势,一举一动也都在幕后那个人的监视中,这对我们来说太被动了。”   “倒还不如我现在趁着他还没点火,第一时间就把监控给破坏掉,这样我们不但可以更好地应对火情,也不用担心会被那个人看到我们使用灵力。”   说话间,陶温炀用灵力将房间中的通风管道口都给堵了起来。他可以感知到,不断加重的花露水气味就是从那里面逸散而出的。   现在他提前将管道堵住,便能将房间中的酒精气体的质量控制在当前不变,这样就算之后再发生爆炸,也能把火势降至最低。   巧的是,陶温炀刚堵好管道,房间里的一张木桌就突然猝不及防地爆了开来,带着火星的木屑向周围迸溅而出,只转瞬的功夫,炙热旺盛的火焰便借助周围各种易燃物在房中猛烈升起。   与之相比,陶温炀刚才间接制造出的火势简直就是小孩玩闹般的小把戏。   似乎是犹觉得火势不够凶猛,紧接着又是几道爆破声响起,而后几乎是所有的目之所及便都烧了起来。   “还真是生怕烧不死我们啊。”   陶温炀环顾着四周将他们包围起来的熊熊火焰,眸色暗沉:“而且就算烧死了我们,最后也只是意外而已。”   毕竟谁让他在外人看来,就是个倚仗着轮椅才能行动的残废呢?想来轮椅出故障之后,他无法逃离火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至于引起火灾的花露水?大热天的蚊虫那么多,使用一些花露水驱蚊又怎么了?   什么?你说程淼一个行动正常的人也没有逃出来?   那肯定是因为他想要带着有腿疾的陶温炀一起逃,结果被拖累了,连自己都被困死在火场了吧?   陶温炀只需要念头随便一转,就可以想见他和程淼出事之后‘平月阁’主事人会有的说辞。   虽然陶温炀并不知道幕后的那个始作俑者和‘平月阁’有没有关联,但只要主事人脑子没问题不想担责,肯定是会将事故往意外方面靠拢的。   “啊!这个人也太可恶了!”   程淼气鼓着脸颊,在虚空中用力挥动了几下拳头,凶巴巴地道;“他那么喜欢放火,等出去之后我一定也要放把火,直接烧他个三天三夜!”   陶温炀看着程淼这副凶样子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忍不住伸手在对方的脸上捏了捏才又道: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一会儿我们出去之后先不要声张,这样敌明我暗,更方便我们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等他露出马脚之后,我们再出现也不迟。”   “嗯!”   程淼眼眸晶亮地点了点头,眼中流露着的满是对即将和陶温炀一起“搞事情”的期待。   “啾啾!”   烈烈站在程淼的肩上跳了几下,不甘寂寞地扇了扇小翅膀提醒两人。   对此,程淼大方点头:“好,到时候让你第一个上。”   陶温炀目光宠溺地看着一人一鸟的互动,唇角微勾,而后揽着程淼退后几步,手一抬对着被反锁的房门挥出一道凌厉的灵气波。   “砰。”   紧闭的房门应声在陶温炀和程淼的面前倒下,但在门外等着他们的却不是安全的走廊,而是一片更大的火势。   原来不知何时,门外也早已经被大火笼罩。   “这还真是大手笔。”   见状,陶温炀不由得摇头失笑。   他应该骄傲于幕后之人对自己摆出的大阵仗吗?竟然为了对付他,连‘平月阁’这样堪称日进斗金的产业都说舍就舍了。   毕竟一间房的火情和一层楼的火情可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前者只要稍微修缮一下就能继续正常营业,后者却是相当于直接砸了整个‘平月阁’的招牌,就算后期修缮完毕了,也再难以回到从前了。   “看来只能走窗户了。”   陶温炀牵着程淼走出几步后想起了什么,回身又将轮椅给收进了空间,这才继续往窗边走去。   他们所处的房间位于第8层,幕后之人似乎也不觉得他们可以从这么高的地方逃出生天,所以并没有对窗户做什么手脚。   陶温炀只随手一拨,就将身前的窗户给打开了。   “轰。”   窗外新鲜空气涌入的同时,房中燃着的火焰晃动几下后倏地蹿得更高。   感受到周边愈发炙热的温度,陶温炀默默将灵气罩又加厚了些许,才面向程淼温声道:   “淼淼,准备好,一会儿我带你飞下去。”   说到飞,陶温炀不禁又想起了与淼淼的初见。   当时淼淼就是借助飞行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不过那时候他对术法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若是换成现在的他再看到那一幕,就能猜到——淼淼会那样是因为使用了“轻身术”。   而这也是他当下正准备使用的术法。   毕竟,他如今可已经不再是吴下阿蒙。   一些简简单单的小法术而已,轻易无法在他心中生起波澜。   陶温炀正这么想着,就看到——   一对洁白优雅的庞大羽翼从他面前少年的身后延展而出,轻盈地挥动几下,卷起了一道和煦的微风。   火光的映照下,翅膀上铺叠着的柔软羽毛,闪动出细腻而又微妙的暖光,独特且耀眼。   而拥有这双翅膀的俊秀少年,纯澈的眼眸如月牙般微微弯起,笑容美好圣洁地宛如天使。   “夫君,我准备好啦!”   陶温炀忍不住抬手按住胸膛,试图将那里面紊乱又激烈的心跳给按下。   他想,他刚才的定论还是下早了。   只要是面对淼淼,他的心就无法再平静才对。   ——   平月阁不远处的一所小阁楼中。   一只枯瘦如细木的手缓缓掀起一块厚重的黑布,露出了被布匹所遮掩的物件。   那物件形似一面古朴的铜镜,通体圆润平滑,水波荡漾般从中心处扩散出了一圈由浅到深的赤红,颜色瑰丽却又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昏暗的灯光下,几道突兀的裂痕横亘在镜面上,如三棱镜般映射出了数道扭曲的色彩,如幻似真,摄人心魄。   隐隐地,一张略显割裂的模糊人脸出现在了镜中。   但那个模糊的镜中人的视线却并没有落在镜身上,而是透过窗户笔直地落在了不远处的高楼上。   那里火光明灭,鲜红又热烈,像是汩汩血液在流淌。 第55章 只是可爱到膨胀   陶温炀望着面前触手可及的洁白翅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手过去轻轻摸了摸。   感受着指腹处传来的细软触感,陶温炀心头泛起一阵酥痒不由得摩挲了几下指尖。他想了想,问道:   “淼淼,这是你自己的翅膀吗?”   就他目前所知道的术法中并不存在可以凭空生出翅膀这一项。   “对呀!”   程淼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于陶温炀的这个问题感觉还有点纳闷:“夫君你不是早就见过了吗?”   “我早就见过?”   陶温炀闻言一怔思忖片刻后,他低头望向了自己胸前戴着的那枚羽毛胸针:“你是说这个?”   他见过的翅膀相关的东西并不多,这枚胸针就勉强可以算作其中之一。   见程淼再次点头,陶温炀脑中灵光一闪,瞳孔骤然放大。   此刻所有细碎的线索串成一线陶温炀忍不住惊呼出声:“淼淼你是那只白色的小胖鸟?”   胸针上的羽毛十分细小俨然不是程淼现在背后的翅膀上所拥有的反倒是和他散养的那只小肥啾身上的羽毛如出一辙。   但如今程淼又说胸针上的羽毛就是他翅膀上的,那么最后的结论也已经不言而喻。   ——淼淼就是那只小肥啾!   所以淼淼其实是玉简中所记载的可以化形的某种神鸟?   不知道是哪一种族的……凤凰?朱雀?青鸾?   ……白色的难道是天鹅成了精?   陶温炀靠着自己匮乏的想象力第一时间只能想到天鹅。   而在陶温炀胡思乱想之时,听到“小胖鸟”这三个字的程淼却是直接炸毛了。   只见他瞪着陶温炀翅膀上的羽毛倏地一竖直接向对方表示了抗议:“谁胖了?谁胖了?夫君你才胖呢!我身上那可都是实打实的羽毛!”   “嗯是我说错话了。”   陶温炀从善如流地伸出手顺了顺程淼翅膀上的毛毛十分识相地认错道:“我们淼淼一点都不胖只是可爱到膨胀。”   “哼╭(╯^╰)╮!”   听到这话,程淼微抬起下巴轻哼一声强忍着嘴角想要咧开的笑,故意摆出冷脸,作出了一副“我很不好惹”的模样。   但这个姿态还没保持多久,下一刻他的口中就很诚实地表明了原谅:“那这次就算了,夫君你下次可不许乱说话了!”   见状,陶温炀眼中漾起了浅淡笑意,面上则是配合地郑重颔首。   等程淼又重新露出笑脸,陶温炀也跟着勾了勾唇角,而后他侧目看了一眼站在程淼肩头上的小红鸟,好奇问道:   “淼淼,那烈烈跟你是什么关系?”   除了颜色和大小以外,烈烈的模样几乎与淼淼的小肥啾形态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陶温炀很难相信两者之间没有亲属关系。   不过既然淼淼是可以化形的神鸟的话,烈烈日后岂不是也可以化形?   “咦,夫君我没有告诉过你吗?”   程淼听到陶温炀的问题,不由得微微睁大眼睛:“烈烈是我大哥家的孩子,是我的小侄子呀!”   回忆了一番之后的陶温炀:“……”   所以当时淼淼所说的“他大哥家的崽崽”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这介绍没有前情又没有后言的,任哪一个普通人听了也不会想到烈烈真是淼淼大哥家生出来的崽崽吧!   毕竟不管怎么看,烈烈都只是一只聪明一点的小胖鸟!   “啾!”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反复提起,烈烈无辜地歪了歪小脑袋。   陶温炀一脸难以言喻地又看了烈烈一眼,缓了缓神,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程淼那张被火光映红的脸上:   “……火越来越大了。淼淼,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嗯,那夫君你抱紧我点。”   程淼闻言点点头,上前一步,抬手环抱住陶温炀,陶温炀也配合地反搂住了程淼的腰身。   见程淼做好起飞的准备,烈烈当即扇动了几下翅膀,一马当先地率先化作一道红光朝窗外“飙”了出去。   “啾叽!”冲呀!   不过烈烈能这么横冲直撞地莽出去,却并不代表程淼和陶温炀也能这样随便莽出去,毕竟双方的体型完全无法相对比。   陶温炀用眼睛衡量了一下窗口的大小,直接抱着程淼退开几步。   而后就见他脚尖在地面微微一踏,他和程淼便如利剑乘风般潇洒地从窗口整个斜飞而出。   也就在他们飞出窗户的近乎同一时间,程淼默契地舒展开羽翼,只轻轻一扇便调整好了姿势,和陶温炀相拥着悬空而立,一派轻松悠然。   此时,炽烈灼人的火场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它声势依旧,却再也无法对他们产生威胁。   ——   昏暗的阁楼中。   “叩叩。”   在一阵敲门声响过不久,一道挺拔的身影推开门,缓步从外走入其中。   易盛下意识打量了一眼周围环境,视线在桌上那面模样独特的圆镜上停留了一会儿后,便对着坐在桌前的一个老人微微敛下了眼睫。   “父亲,你找我?”   老人一头半长的银发往后梳得顺滑服帖,布满了皱纹的脸庞如树皮般粗糙沧桑,五官依稀可以看到和易盛的相似之处,却比易盛镌刻了更多的岁月痕迹。   他的脊背已经略显佝偻,但他却依旧试图将其挺得笔直,哪怕满脸病容,也不愿让自己露出一丝弱势。   “嗯。”   老人只淡淡地低应一声,喉间就忍不住又溢出了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咳,咳咳。”   等咳完,老人随手一指面前的椅子,对易盛淡声道:“坐吧。”   “……”   易盛依言在老人对面坐下,却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老人的下一句话。他忍不住征询地抬眼看了看对方,面色隐有不解:“……父亲?”   “嗯。”   易平面色淡淡地注视着易盛,在他微微下陷的眼窝里,是一双如古井般深不可测的幽黑眼眸。   易盛对上老人深沉的目光,不禁微微一怔,他下意识垂了垂眼睫,才又道:“父亲,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离开了,我刚刚看到两个朋友,还没来得及和他们打声招呼就过来了这里。”   “朋友?”   易平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转动了几下手上的玉扳指:“他们真的是你的朋友吗?”   易盛呼吸顿了顿,而后神色自然地回道:“……就算不是,我和他们也算是认识。现在他们在我们平月阁办宴,出于礼貌我也应该过去一趟。”   “呵呵呵。”   易平只低低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闻声,易盛愈发感觉有些如坐针毡,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   却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动静远远地从外面传入了阁楼。   易盛下意识朝窗外看去,就看到了庞大的人群拥堵于平月阁前方的那片广场上,似乎聚拢在一起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并且无一例外地,所有人都保持着同一个抬头的姿态。   易盛不由得也跟着抬起了头。   下一瞬,他就在平月阁的顶楼看到了一大片炽烈夺目的火光。   看清之后,易盛瞳孔骤然一扩,当即“腾”地一下站起了身。   “父亲,平月阁那边着火了,我现在过去看看情况!”   易盛说着便要抬步冲出门外,却被一只枯瘦的手给死死钳制住了手腕。   “……父亲?”   易盛脚步一顿,神色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制止自己的那只手的主人。   “如果我说……这场火就是我放的呢?”   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易平干瘪的脸上一阵黑黄扭曲,那是易盛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模样。   “父亲,你在说什么?”   易盛心头咯噔一下,纤长浓密的睫毛隐隐有些不安地颤动了几下。   “我在说——你现在只要过去那里,死的那个就会是我,就会是你。”   易平冷哼一声,眸光阴沉地盯视着面前的青年,毫不犹豫地向对方揭露了他隐藏了多年的一个秘密。   “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跟人换来的,包括你的这条命。”   “若不是我改了你的命,你就是个早早夭折的命数,哪怕活下来也是刑克五亲的孤寡命。”   见易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易平低笑几声,犹不满足地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暂时吞没了话语。   等终于咳完,易平的表情也更加难看了起来,恨恨道:   “老天还真是不公啊。”   “如果我不把你的命换掉,那我就会彻底断了易家的传承,也根本不可能活到这么久。”   “但被我换了命的那个人,明明和你同一天出生,却是刚出生就注定了以后会拥有一个万事亨通的美满人生。”   “哪怕他的命格被我换了,他也平平安安地长到了现在这个岁数,从来没有为吃穿发过愁。就连双腿废了,也能再找到一个好命格的伴侣!”   易盛听到这里,已经隐隐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当即有些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另一边的易平却是并没有在意易盛的反应,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一个劲地继续倾诉着自己心底堆积的不甘与愤懑。   “我真是想不到啊!”   “这换命都快成功了,竟然还能出现变数!不过是一个好命格的伴侣,直接差点让我这些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要不是我那天濒死吐血,我可能直到死的时候都不会发现异样。”   “呵呵呵,但谁让我最后还是挺过来了呢?这就是老天给我最后的机会!”   “你说他们是你的朋友?呵呵呵,是你死我活、你强我弱的朋友吗?”   “我告诉你!你和他们势必不能共存!”   易平声音粗哑地低笑起来,最后一手握拳猛地往桌上一锤,作出总结:   “所以他们今天必须死一个!”   “不然死的就会是我们!就算不死,我们也会被打回原形,过得生不如死!”   听着耳边低哑刺耳的笑声,易盛僵立在原地形如雕塑。   所以他曾经所有的风光霁月,所有张扬的底气,都是他在不自知之时从另一个人身上偷来的吗?   而他一直以来,就像一条寄生在别人身上的蛆虫一般,靠着拼命地汲取属于那个人的养分存活着……   想到自己最开始对于陶温炀那发黑的印堂,还曾居高临下地升起过故作姿态的怜悯之心,易盛忍不住指尖轻颤,对自己产生了一阵强烈的反胃。   但最终,他的脚步却是如同被焊在地面般,没有再敢往门外踏出一步。   ——哪怕易平不知何时早已经松开了手。   昏暗的灯光下,易盛脑袋低垂,挺拔如竹的身影在不知不觉间被黑暗一点点给吞噬殆尽。 第56章 外面乱七八糟的火   平月阁广场上空。   “下面好多人呀!”   与陶温炀相拥的程淼低头看了眼脚下拥挤的小黑点下意识感叹了一声。   话落,程淼突然想到了什么,倏地一个激灵就揪住了陶温炀的腰上的一块肉惹得陶温炀条件反射地轻“嘶”出声。   “糟了,夫君!”   程淼没有注意到陶温炀的反应,他此时满脑子都是自己即将要被人抓进小黑屋关起来的慌乱与无措直接扇动着翅膀在空中打起了转。   “底下那些人都看到我的翅膀了!怎么办怎么办?!”   “别怕。”   陶温炀腾出一只手在程淼头上轻揉了揉温声宽慰道:“我早就在灵气罩上面贴好了隐匿符那些人现在是看不见我们的。”   “这样啊……”   程淼闻言当即松了口气,而后他看着底下拥堵在一起、不时对着上空作出一番指点的人群,忍不住有些纳闷:“那他们都在看什么呢?还看得那么起劲的样子?”   说话间,程淼还朝自己周围环顾了一圈,却是除了火场中的一片红光比较显眼以外什么特殊的物件都没有看到。   “应该就是在看热闹吧。”   陶温炀看了一眼底下的人群神色略显无奈地勾了勾唇角解释道:“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大众爱好了。”   听到这个答案程淼忍不住微微睁大双眼,干笑了几声:“那、那他们爱好还是蛮独特的哈…哈哈。”   程淼心中对此表示不解只能礼貌地选择尊重。   “对了!”   笑罢,程淼倏地精神一振两眼放光地望向了旁边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心中蠢蠢欲动:“既然现在没人能看到我们的话……”   没有过多犹豫地程淼微张着唇瓣对着火焰所在的方向轻轻吸了一口气。   下一瞬与他仅有一窗之隔的通红火焰就如丝带飘动般全部汇聚到了一处,最后化作一颗暗红色的小珠子径自飞入了程淼的嘴中。   “yamyam……”   程淼好似吃糖豆般嚼巴了几下嘴中的小珠子一脸意犹未尽地将其咽进了喉咙。   其动作与过程之快超出寻常,待陶温炀反应过来时,火场中已经只余下一片焦黑的狼藉、不见半点火光,直接连出声阻止的机会都没有了。   陶温炀缓了缓神,斟酌着措辞道:“淼淼,下次这种外面乱七八糟的火还是不要吃了,小心吃坏肚子。”   上一次,淼淼在他面前吃的火好歹还是淼淼自己吐出来的,并且据淼淼所说,那是世上最纯净的火,吃了还能够补身,所以淼淼吃了也就吃了,也算是自产自销……   但是这一回,淼淼所吃的火却是一看就没什么养分的凡火,看起来也不怎么纯净的样子,都不知道烧过一些什么东西……陶温炀还真有点担心淼淼会吃坏肚子。   “嗝。夫君,没关系的。”   程淼打了一个饱嗝,抬起一只手对着自己吃得圆鼓的肚皮揉了揉又拍了拍,圆乎乎的脸上挂着一抹有些骄矜的笑:   “我可以保证,不管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火,只要是进了我肚子里就都得服软,乖乖被我的本命火给消化掉。”   “那就好。”   陶温炀闻言微微松了口气,而后他看了看底下的人群,又看了看目光面前乖软的少年,无奈且宠溺地道:“不过你把火这么一吃,这起火灾怕是会更加引人注目了。”   火灾发生到了现在,底下已经有两辆消防车赶了过来,周围围观的人群也比之最开始多出了更多。   原本这么多的人都聚在一处,广场上是异常嘈杂鼓噪的,哪怕陶温炀他们处在高空都觉得有些吵闹。   但当刚才火光消失之后,底下的所有人却是瞠目结舌地全都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可见众人心中因为这一幕场景生出了多么剧烈的震动。   直到这一会儿,似乎是众人都渐渐地回过了神,场上才又掀起了一阵比之先前要更为激烈的谈话声。   陶温炀已经可以预见,恐怕之后一个月内的新闻热点都会围绕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堪称灵异的场景而展开了……   不过真正说起来,这些和他们其实也没有多少关联就是了,可以对他们造成的影响也几近于无。   所以陶温炀只随意感叹了一声,便将注意力从下方人群中收回,有些感兴趣地关注起了程淼的种族。   “对了,淼淼,你的原型是凤凰吗?”   能把火焰当成零食吃,这一点不禁又让陶温炀想到了凤凰这一种传说中的种族。   虽然淼淼的小肥啾形态不管是外形还是颜色,都和陶温炀曾经所听闻过的各种民间传说中的模样不同,但那些终归也只是传说而已,可信度本就不高,显然并不能完全将其作为参考依据。   “是的呀。”   对于陶温炀的问题,程淼想也不想地便点了点头。   见陶温炀似乎对他们神凤一族的相关信息很好奇,程淼当即兴致勃勃地主动向陶温炀介绍起了他们的种族特色。   “我们神风一族生来便受天道宠爱,对大多数人族来说难遇难求的冥想,对我们来说却是家常便饭。并且就算是处在入睡状态,我们的身体都可以自发修炼。”   陶温炀闻言不禁有些若有所思,睡觉时可以修炼原来不是谁都可以的吗?就连能够进入冥想状态也是很难得的事情?   程淼从陶温炀的神色中隐隐窥见了他的想法,忍不住弯眸笑了笑:“夫君,你能和我们一样,那是因为你是人族中的天之骄子啦。”   话落,不等陶温炀开口,程淼便又继续向他进行了科普。   “我们神凤的原型主要由青、赤、黄、白、紫五色组成,每一只小凤凰破壳之后都会拥有一种本命天赋,我的天赋就是拥有净瞳,而破虚术就是净瞳自带的伴生法术,可以让我看见每个人身上的命运线。”   “一般羽毛颜色越纯净,这种本命天赋就会越强大。”   说到这里,程淼想了想又道:   “而且如果不出差错的话,每只小凤凰羽毛的颜色就可以大概看出他所擅长的天赋属于哪一个类别。”   “青、赤、黄、白、紫这五种颜色所对应的天赋类别,则分别是耕织、战斗、治疗、占卜和统御。”   “我的天赋就是占卜这个大类别里面的其中一种,像我大哥的话,他擅长的就是统御。”   提到自己的大哥,程淼下意识嫌弃地撇了撇嘴。   “哎呀,我好好地说他干嘛?”   程淼也没有继续介绍下去的闲情逸致了,当即摆了摆手就想要罢工:“算了,不说了不说了。”   “夫君,我们还是回家吧,我都感觉有点困了。”   说着,程淼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好。”   陶温炀眸光温和地注视着怀中的人,一手揽着对方的腰肢,一手抬起在对方身后的翅膀上轻拍了拍,道:   “把翅膀收回去。困的话就先睡,我再观察一会儿就抱你回去。”   陶温炀会待在这里,是想等看看幕后之人是否会出现在现场。   不过他心中也没有对此抱有太多期望。   毕竟单看那人对他做下的各种隐晦手段,便能料想到那人是个小心谨慎的主儿,对方必然是轻易不会在现场露面的,很可能正躲在某个角落等待结果。   但如今火灾突兀地结束,陶温炀不觉得对方还能够坐得住,可以说,这个时间段就是对方最容易露出马脚的黄金时间段,他并不想就这么错过,最终便还是决定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看看情况。   “唔……那我先睡一会儿。”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程淼就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   但最终,他还是抵不住那股猝不及防席卷而来的困意,将头埋在陶温炀的怀中蹭了蹭,而后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状,陶温炀当即调整了一下姿势,将程淼打横抱在怀中,试图让对方睡得更舒服一些。   望着程淼彻底舒展开的眉头,陶温炀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唇角。   却在此时,一道殷红的光柱倏地从不远处冲天而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令人心神颤动的低鸣声响起。   “嗡——”   瞬间,陶温炀眸光凌厉地循着动静锁定了不远处的那所阁楼。   ——他从那里感觉到了灵气的波动。   陶温炀下意识看了眼底下涌动的人潮,果然,他们之中没有一人朝阁楼看去,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先前的火场上面,这也代表着他们都看不到阁楼刚才传出的动静。   陶温炀将视线重新放回那所阁楼上。   此时,不管是那道光柱还是那道低鸣都已经无影无踪,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可以确信,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那么,他要过去吗?   陶温炀垂下眼睫望了眼怀中沉睡的少年,犹豫片刻,往灵气罩上又张贴了几张隐匿符,最终他紧了紧抱着少年的手指,做好了决定,施展轻身术往阁楼那里径直飞去。   他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   阁楼中。   就在火场中的火焰凭空消失的同时,桌上架着的那面红色圆镜也跟着传出了一阵突兀的碎裂声。   “咔——”   “咔嚓——”   只见原本横亘在圆镜镜面上的几道裂痕,在微微颤动了几下后,突然如石块狠狠砸落湖面般迅速往周围扩散而去。   很快,那原本只有几道的裂痕便蜿蜒再蜿蜒、分裂再分裂,蜘蛛网一样遍布了整个镜面。   “不!”   坐在镜子前的老人眼睁睁地望着镜面上正在发生的变化,目眦欲裂地伸手探向镜子,但最终,分裂成无数面的镜面还是如被剥落的蛋壳般掉落而下。   “嗡——”   一道殷红的光柱骤然突破束缚,从镜身中冲天而起。 第57章 得知真相   只眨眼的间隙红色光柱便湮灭于空中。   而圆镜也随之彻底地破裂,化为了数块大小不一的碎片铺满了桌面。   “咳……”   “咳咳咳……”   易平双眼通红地死死盯着桌上的那些碎片,一只手紧紧攥住胸前的布料开始了仿佛无止境的剧烈咳嗽。   等终于从咳嗽中平复好,易平整个人已经彻底失去了精气神。   他原本梳得平顺的一头银发也变得散乱无比,再无半分风度显现看起来就是一个再简单沧桑不过的干瘦老头儿。   “失败了又失败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易平望着桌面的碎片一脸怔忪突然他仰头狠狠喷出一口猩红的鲜血,而后身形一歪、整个人重重地砸落在地:“噗——”   “父亲!”   见此情形,易盛近乎条件反射地几个快步上前。却在看到对方死死睁着、一眨不眨的双眼后,心下颤巍地僵立在了原地。   “父——”   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易盛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随即他半跪而下屏着呼吸朝老人的鼻子探去。   许久之后易盛动作僵硬地收回探不到任何鼻息的手指颓然而又迷茫地跌坐到了地上。   “……”   死了怎么会就这样突然地死了?   恍惚之中,犹带着几分疯狂意味的低哑笑声突然回荡在了易盛脑海之中——   “……你和他们势必不能共存!他们今天必须死一个!”   “不然死的就会是我们!……”   忆起这番话易盛隐隐有些了然。   所以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了吧?就算他能侥幸不死,他也终将会被打回原形。   想明白关键的易盛轻叹一声缓缓抬手覆盖住了易平死死睁着的双眼。   “父亲终归是你做错了连带着我也错了。”   “你就安心地去吧。”   易盛知道易平最惦记的是什么顿了顿又正色道:“……我向你保证不管我还能活多久,我都会想办法在用尽最后一口气之前把易家的传承给留存下来。”   话落易盛手掌往下轻抹,等他再抬起手时,老人的眼皮也已经阖上。   见状,易盛的唇角不禁扬起了一丝苦笑。   果然,他父亲最在意的还是易家的传承。   身为易平的老来子,易盛自幼便备受对方的关注与爱护,对方几乎是无底线地满足着他的所有需求。   但在学习传承这方面,易盛却是从来得不到任何优待,等着他的只有易平那严厉到近乎苛刻的各种手段。   所以,易盛对他父亲敬爱孺慕之余,更多的却是压抑畏惧。   早在最开始,易盛便认识到——   他可以获得的所有父爱都是有条件的。若是他有一天无法再在家学中有所进益,那么他也将瞬间一无所有。   于是不管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还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父爱,易盛在学习传承时都不敢有一丝懈怠,最后竭尽全力地成为了易平眼里那个天资聪颖、才能出众的孩子。   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易盛望着面前永远闭上眼睛的老人,却是忍不住对自己曾经所做下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若是他当时表现地愚笨木讷一些,父亲他是否有可能会心生失望,早早地收手呢?   对于这个疑问,易盛心中无解,也注定再无法得到答案。   “……”   贴着隐匿符的陶温炀悬身而立于窗外,神情平静地望着窗内正在发生的场景,表情淡漠看不出心中所想。   他是在圆镜彻底破碎的时候来到这里的。   自然地,陶温炀听到了易盛父亲咽气前的所说的话。再结合他和淼淼刚经历过的火灾,陶温炀不难猜出对方便是那个幕后的始作俑者。   现在对方会有此下场,想必是因为术法反噬吧?   陶温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躺在地上的老人,对其生不出丝毫同情。若不是他怀里还抱着淼淼,他恐怕还会直接拍手叫好。   在来到这里之前,陶温炀本以为火场中燃烧着的火只是一些很普通的凡火。   但在看到桌上那些散发着浓郁火属性灵气的碎裂镜片之后,陶温炀便知道他想轻了——火场中的那些火竟然是可以重伤到他和淼淼的灵火。   发觉这一点之后,陶温炀不由得有些后怕。   同时,陶温炀也忍不住为自己一惯的小心谨慎而庆幸。还好他没有选择放任火情扩大,还在最开始就将危险扼杀在了摇篮之中,防护罩更是完全没有离过身。   不过说到那些镜片……那面镜子在碎裂之前也算得上一件不错的法器了吧?   陶温炀望着桌上的碎片,心下微动,他最近在琢磨着炼器,有一些想法需要验证,正好可以用这些碎片做些实验。   反正他平白无故地受此一遭,拿走凶手的“作案道具”用作补偿也很合理吧?   这么想着,陶温炀轻抬指尖,一脸理所应当地把桌上的镜片全部收进了空间玉佩之中。   收完战利品后,陶温炀也没急着走,而是直接闪身进入了房间,在易盛的面前站定。   陶温炀垂眼望着脚边坐着的人,缓缓撤去了灵气罩上的隐匿符,沉声开口:   “你知道多少?”   兀自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易盛,听到上方突然传出的声音,当即惊愣抬头。在看清说话之人的样貌后,他不由得越发错愕。   “陶、陶温炀?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你的腿好了?!”   注意到陶温炀笔直站立在地上的双腿,易盛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更为讶异:“你成功入了道门?”   “这些你不用管。”   陶温炀眸色微深,周身气场低沉,语气不容置疑地把刚才的问题再次说了一遍:“你只要告诉我,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他刚才听到易盛说他父亲“做错了”,很显然,对方对火灾这事是知情的,就是不知道对方到底知道多少了。   不过想到易盛先前在宴会上似乎中途被一通电话叫走的画面,陶温炀觉得易盛所知道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多到哪里去。   如果他没猜错,那通电话就是现在地上躺尸这老头儿在准备放火的时候打给易盛的。而易盛如果事先知情的话,保险起见恐怕连宴会都不会去,更遑论还需要老头儿提醒他撤离了。   易盛知道陶温炀想要问什么,沉默片刻后,他还是选择了坦诚:“……我只能说,所有的事情我事先都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得知真相。”   “总之不管你想了解什么,只要是我现在知道的,我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虽然不知道陶温炀是怎么查到这里的,但看到他还好好地活着,易盛感觉压在心底的一块巨石也好像被搬开了些许,隐隐可以喘过气了。   见程淼一直被陶温炀抱在怀里,易盛还忍不住有些担心:“淼淼他没事吧?”   “他很好,只是在睡觉。”   闻言,陶温炀神情略显不悦地调整了下动作,把程淼的脸给藏进了自己怀中。而他这一动作,差点没把不知何时窝在程淼脖颈边睡觉的小胖鸟给抖落下去。   “啾!”   烈烈抗议地叫了一声,扑腾了几下小翅膀险险稳住身形。   原本小家伙还想继续抱怨几句,但是又耐不住困意,便抬起脚爪,几个小踏步重新走到了程淼的脖颈边,蜷缩着再次闭上了眼睛。   然而本就圆胖的小家伙,在缩起头脚后,看上去俨然是一颗浑圆一体的红色毛球。   “……”   陶温炀望着面前的这颗球,感觉自己原本有意架起的气势都莫名变弱了一大截。   不过既然气势已经弱了下去,陶温炀也就干脆地不打算继续端着了。   他环顾一眼四周,避开好似凶案现场般到处喷洒着血液的位置,挑了张干净的椅子,小心地抱着淼淼坐了下去,而后毫不客气地开口命令:   “把你觉得重要的信息都说一遍。”   易盛自觉自己亏欠了陶温炀,对于对方此时的态度也并不在意。他点点头,斟酌了一番措辞后缓缓开始陈述。   “这场火的确是我父亲所为,但他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的目的是为了完成换命仪式。”   “换命?”   陶温炀低喃着将这两个字在嘴中反复咀嚼,突然他好似明白了什么,原本平静的眼眸变得幽深一片。   “……据他所说,这场仪式是他从我们刚出生那天就开始进行的。”   易盛有些畏怯地不敢抬眼看陶温炀的表情,只一味地低着头继续坦白:“原本刑克五亲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原本人生圆满的那个人应该是你。”   “如果没有这次换命,我可能早就已经年幼夭折了。”   “而换命开始之后,原本属于你的好命格就变成了我的,我这才得以活到了现在。”   易盛低着的脸上神色戚然,让他亲口交待这些事情,无异于让他亲手剥开自己遮丑的一层面皮,鲜血淋漓且难堪至极。   “并且我们两者无法共存,一方运势强,另一方的运势就必定弱。”   “到了最后,当那个运势弱的死掉时,这场换命仪式才算是彻底完成,并且以后再也无法更改。”   说完这一切,易盛也终于抬起头,将视线落在了陶温炀的脸上。   见陶温炀神情淡漠,眼中不见一丝波澜,易盛瞳孔微颤,一股莫名的愤懑突然涌上了心头。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视着面前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突然攥紧拳头,语气隐隐有些挑衅地开口道: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不打算对我做些什么吗?”   “做什么?”   陶温炀眼睫微垂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青年,姿态慵懒地轻笑了一声:“杀了你吗?” 第58章 恶趣味   望着陶温炀高高在上、若无其事的模样易盛心口一阵淤堵,仿佛当头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说不上来的燥郁烦懑。   凭什么凭什么?   就连他这个间接的加害者与获利者到现在都无法彻底平静下来……   陶温炀作为一个被偷换了命运的受害者,不是更应该为之震惊、愤怒、歇斯底里吗?又凭什么可以表现出现在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易盛此时心中矛盾至极。   他既不想看到陶温炀对自己露出痛苦仇恨的目光,因为那会让他忍不住更加愧疚;但他私心里却又隐隐地想要看到陶温炀情绪不稳的表现因为那会让他觉得在这件事中并不只是自己受到了重大影响和心理打击。   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呢?被对方利落地杀死吗?   易盛嗫嚅着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而陶温炀显然也没有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   在易盛的视线中他只看到陶温炀忽然轻飘飘地抬起一只手,朝自己虚虚张开了手掌……   下一瞬,易盛便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气流裹挟住一般,膝盖拖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向那只手掌飞速滑去,整个人狼狈至极。   “呃——”   等易盛再回过神时他就发现自己的脖颈已经被陶温炀的手给紧紧扼住。   刹那间双腿处传来的火辣痛感和脖颈上传来的闷痛齐齐易盛的涌上脑海让他一时之间都无法分辨出哪一处才更加疼痛。   “呼……”   脸色涨红间,易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中的氧气正在一点点逐步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憋闷的晕眩感。   而到了这个时候易盛却发现自己心底更多的情绪,不是对人世的不舍而是一股由衷的轻松与释然。   这样……他勉强也算是可以偿还他对陶温炀的亏欠了吧?   易盛嘴角勾起一抹略显无力的轻笑。   本就没有怎么挣扎的他最后彻底停止了一切挣扎任由他的脖颈被陶温炀一点点收紧。可就在他认命等死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猛地被陶温炀给随手甩到了一旁。   “想死在我的手上?”   陶温炀神情轻慢地甩了甩手喉间溢出一道若有若无的低笑声:“抱歉,你还不配。”   陶温炀并不是全然对自己的遭遇无动于衷他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真实情绪暴露在外,平白被人看了笑话而已。   他也一点都不觉得轻易杀死易盛是个好主意。   犯法不说,对方的这个结局和自己这么多年所吃过的苦头比起来也太过不值一提。   既然换命失败的反噬已经开始起作用,陶温炀之后也不打算再多做些什么,只偶尔关注一下易盛的倒霉事找个乐子就算完事。   若是做再多,陶温炀都觉得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精力——他可从来都不是轻易被仇恨左右情绪的人,他也不屑于让自己的余生都为他人而活。   更何况,真正的始作俑者其实还另有他人。   想到这里,陶温炀远远地用灵气踹了一脚在地上躺尸的易平,而后不错眼珠地紧盯着易盛的神态,沉声问道:   “我问你,我父母的车祸和这个死老头有没有关系?”   “我、我不知道……”   易盛看到陶温炀近乎于“鞭尸”的动作,还没来得及为之生出怒气,就被陶温炀话语中明显的怀疑给惊到了。   他忍不住心下一咯噔,下意识想到了他父亲前不久所说的那句——   “如果我不把你的命换掉,那我根本不可能活到这么久。”   易盛又联想到,他的父亲今年已经91岁高龄,平日里可以说是健步如飞,看起来却是再健康强健不过。   而且这么多年来,他的父亲竟然除了前两个月所经历的吐血事件以外,就再也从来没有生过什么病……   在不知道换命这事的时候,易盛从来没有觉得这个情况有什么反常,但知道这事之后,他却是控制不住地多想了起来。   要知道,一个顶好的命格是可以惠及家人的。   他的运势越好,他的家人就越是可能得到受益。这就和陶温炀刑克五亲的命格很可能会祸及家人是一个道理。   而偏偏,陶温炀的坏运势与他的好运势又是一个此起彼伏的关系……   他的父亲,难道真的是为了活得更长,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而刻意去破坏了陶温炀的运势,还杀害了两条人命吗?   想到这里,易盛不由得心下惴惴。   他隐隐感觉自己有可能是猜到了真相,但他却依旧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真的会是那样残忍的一个人——这与易平数年来在他心中所留下的印象截然不同。   虽然对方不久前才刚刚主导了一场火灾。   可私心里,易盛却将这种行为美化成了困兽在将死之际所作出的求活本能。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场火灾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不是吗?   所以抱着这种想法,易盛自欺欺人地觉得,他父亲的为人也许并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可如今,陶温炀的一句问话却是强势地掀开了他半阖的眼皮,把他父亲的心脏剖出后狠狠摔在了他的眼前,让他再也无法自我欺骗下去。   易盛嘴唇颤了又颤,最后逃避般神情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最好是真的不知道。”   陶温炀目光审视地看着易盛,最后打了个手诀,凝出一道灵火掷在了易平的尸身上。   只瞬间,易平的尸体被灵火给彻底吞没,化为了一地灰白色粉尘。   陶温炀扫视一眼房间,操控着灵力将粉尘全部灌入了一个花瓶之中,而后一挥手,有些嫌恶地把花瓶暂时收入了空间之中。   ……他感觉自己的空间脏了。   “我回去之后会找人去查。”   陶温炀忍着心中的厌恶,微蹙着眉头道:“在查清真相之前,他的骨灰就先放在我这里。如果查出来他确实是无辜的,我会再通知你。”   而如果查出来这件事中真的有易平的手笔……   陶温炀后续自然也就没有再通知易盛的必要。并且不管他之后想要对那些骨灰做什么,他都不觉得易盛有那个资格去管。   “其他的你好自为之。”   话落,陶温炀淡淡瞥了一眼一脸颓唐的易盛,抱着程淼站起身。   而后他脚下几个轻踏来到窗边,直接踩着窗框腾空而起,身影迅速融入了夜色之中。   徒留易盛一个人迷惘地望着满室狼藉,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   翌日夜里。   “淼淼,淼淼……”   “淼淼?”   陶温炀坐在床边,望着床上已经睡了整整一天的少年,眼底满是不安与惶惑。   怎么会这样?   昨天淼淼不是还好好的?   陶温炀竭力克制住心头浮动着的恐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淼淼昏睡的原因。   纷乱的思绪涌动到最后,陶温炀脑海中猛然跳出了“程淼吞下火焰”和“他收起法器镜片”的场景画面。   对了!淼淼吞下的那些火焰似乎是那些镜片制造的灵火,难道是那些火有问题?   想到此,陶温炀迫不及待地从空间中取出所有破碎的镜片,就地将它们全部铺在了自己脚边。   “淼淼,你等我。”   陶温炀抬起手,在程淼的脸颊上温柔地轻抚了抚,而后顺势掖了掖搭在对方肚子上的被子,正色道:“我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办法救醒你。”   话落,陶温炀很快便调整好了心境,将心神沉浸于地上铺着的镜片之中,试图用镜片复原出一丝火焰进行研究。   而因为研究地过于专注,陶温炀并察觉到——   烈烈眸色焦急地扑扇着小翅膀,在程淼枕边转悠了好几圈。   “啾!”   只见烈烈轻啼一声,低下脑袋,用小喙在自己的红色绒毛中翻找了起来。   最后,烈烈略显突兀地从绒毛中衔出了一枚有他身形一半大小的玉符。   “笃笃——”   烈烈将嘴中的玉符随意丢在床上,低头在玉符上用力地啄了起来。   随即就听“咔嚓”一声,玉符骤然碎裂开来。   紧接着紫色光韵一闪,一道无形的强烈波动从玉符之中迸射而出,并在瞬间投射到了未知的远方。   于是等陶温炀刚把镜片研究出个眉目,紧绷的神经稍缓之时……   他的视线之中就陡然出现了两个都束着长发的陌生人。   一个身穿紫色长袍,衣领不修边幅地微微敞开,面容俊美,神情慵懒邪肆,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五官精致,眉眼稍显冷淡,修身的布料衬得他看起来很是利落飒爽。   “臭小子,怎么过了这么久才联系我们?”   紫衣的凤飞旭两指捏着红色小胖鸟的一只脚爪,将小家伙倒吊着晃了晃,满脸的恶趣味:“不知道你阿爹和我会担心吗?” 第59章 难道我又没说过吗?   “啾啾嗷!”   被倒吊着的红色小胖鸟瞬间发出一阵凄厉悲痛的尖鸣声心中后悔万分。   呜呜呜……早知道刚才就不要用那张传讯符了!   毕竟小叔叔有的是其他办法救,可他现在肯定是没救了!   对于烈烈心中所想,此时依旧沉睡着的程淼如果有幸得知一定会忍不住扶额表示:谢谢,有被孝到。   听到小胖鸟惨烈的叫声,身着黑衣的凤安墨下意识心疼地蹙起眉有些不赞同地看了凤飞旭一眼。   “我都没用力。”   凤飞旭被凤安墨的视线扫到条件反射地站直有些歪斜的身形语气止不住地透着些许委屈之意:“安墨,你可别被这个臭小子骗到了,一家就属他最会演戏。”   “你们是谁?”   陶温炀望着眼前不请自来的两人,神情警惕地迅速站起身,上前几步将淼淼挡在身后紧接着不着痕迹地施了个灵气罩将淼淼罩在其中。   虽然这两人看起来好像认识烈烈的样子但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实在不算是友善陶温炀很难不去防备他们。   而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陶温炀小动作的凤飞旭当即忍俊不禁地趴伏在了凤安墨的肩头,弯着腰捂着肚子有些夸张地笑道:   “安墨你看到他放的那个灵气罩了吗?哈哈哈逗死我了竟然用那么脆的一个灵气罩来防我们。”   等笑够了,凤飞旭重新直起身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目光暗含凌厉地对上了陶温炀的视线。   “怎么不服?”   凤飞旭紧盯着陶温炀暗流涌动般的棕黑双眼随手把指尖捏着的小胖鸟丢到凤安墨的怀里。   “啾!”   小家伙球一样地在凤安墨怀里滚动了几圈后停下传出了不满的抗议声。   凤飞旭淡淡瞥了小家伙一样,而后视线落回陶温炀身上缓缓摊开了手掌。   “小子,看清楚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阵无形的风骤然在凤飞旭的周围凭空生出,引得他的长发和衣摆一阵猎猎翻飞。   紧接着“嗡”的一声闷响,一颗被压缩到极点的透明圆球浮在了凤飞旭的掌心之上。   圆球只拳头大小,隐隐闪烁着雷电般的暗紫流光,还散发着一股令人心闷至极的强烈压迫感。   但就是这样一颗仅存在着便使人万分忌惮的小球,只见凤飞旭将其握住后,手指只轻轻一捏……   整颗小球便“咔嚓”一声,轻飘飘地在空中湮灭成了无数碎片。   其中一片灵气碎片如流星般划过了陶温炀的侧脸,只瞬间便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浅淡的血痕。   而可怕的是,直到淡淡的血腥味窜入鼻中时,陶温炀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痛意。   可想而知,如果放出灵气球的这人真的想要攻击他和淼淼,他恐怕连回击的机会都没有就可以直接去领盒饭了。   更何况,这人还有一个同伴……虽然对方还没有出过手,但想来实力也肯定是同样的深不可测。   意识到这一点,陶温炀表面上再怎么佯装镇定,心底都早已惊骇一片。   再望向眼前两人这时,陶温炀的眼底也已经满是忌惮,不敢再抱有任何侥幸。   察觉到陶温炀态度的变化,凤飞旭嘴角勾起的弧度缓缓拉长,透着恶作剧得逞般的轻松愉悦之感。   这时,他才慢悠悠地收回手,低笑道:“看清楚了吧?这个才能算得上是灵气罩。”   “你们到底是谁?”   陶温炀肌肉悄然紧绷,缓步退到程淼的身边,做好了随时带着淼淼撤离的准备。   凤飞旭注意到陶温炀的动作,不由得感觉有些无趣地撇了撇嘴。经验告诉他,他要是再逗弄下去,很可能会把人直接给逗跑了。   于是凤飞旭果断放弃了继续逗弄下去的想法,双手环胸、斜斜倚在墙上,冲着躺在床上的程淼扬了扬下巴,声线懒散地问道:   “怎么?难道淼淼就从来没和你提过我们吗?”   “你……?”   陶温炀闻言微微一愣,在回忆中搜刮了一圈后,有些迟疑:“你是淼淼的大哥?”   “嗯哼。”   凤飞旭见小弟确实和便宜弟婿提到过自己,不禁有些自得地轻哼一声:“算那小子还有点良心,没有彻底玩疯把我们给忘了。”   “……( = E = ;)”   陶温炀在确认了面前陌生人的身份之后,额头顿时便有一滴冷汗缓缓滑落。   事实上,淼淼提过家人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他只要提到家人,就必定会吐槽一句他的大哥。   在淼淼嘴里,他的大哥无疑是一个小气、任性、狡猾、善变、暴力等等的……十分恶劣的哥哥。   在亲眼见到凤飞旭之前,陶温炀对此还有些半信半疑,不确定这世上是否真的会有这样一个恶劣至极的人……   但是如今亲眼看到凤飞旭之后,陶温炀终于可以异常坚定地点点头,对于自己先前心中的疑问给予一个肯定的回答。   ——没错!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个恶劣至极的人没错啊!   但凤飞旭人品再差那也是淼淼的亲大哥,陶温炀心里再如何嘀咕,面上也都是不敢慢待对方的。   在确定了面前的人不会伤害淼淼后,陶温炀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神情敬重地望着凤飞旭微微颔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大哥好。”   见凤飞旭除了微微皱眉,并没有明显地露出不满之色,陶温炀当即精神一振,顺着杆子介绍起了自己的身份。   “我叫陶温炀,大哥您可以叫我温炀。”   “我和淼淼现在是已经结过契的道侣,或许您刚才在看到我的时候就猜到了我和淼淼的关系,我很抱歉没有经过你们这些长辈的同意就私自和淼淼结了契,但那也主要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太过特殊。”   陶温炀的喉结有些紧张地微微滚动了几下,又一口气道:   “可能你们暂时对我不够了解也不够满意,但是我还请你们相信我对淼淼是真心实意的,给我一个为自己证明的机会。”   “不管你们提出什么要求,我也都会竭尽全力去完成,一直到你们点头同意为止!”   话落,陶温炀便眼睫低垂着,静静等待起了凤飞旭的审判。   “唔……”   凤飞旭故意拖了一会嗓音,直到看到陶温炀的额头微微汗湿,他才微击掌心,一脸大度地颔首道:“好,那我就给你这个证明的机会。”   然后等陶温炀精神刚刚放松下来时,凤飞旭又坏笑一声,看向了旁边神情冷淡的凤安墨,故意问:   “安墨,我同意了,你呢?”   不过凤安墨显然没有凤飞旭那么幼稚无聊,几乎是凤飞旭的话音刚落下,他就点了点头:“我也同意。”   见状,陶温炀胸膛中刚提起一半的心又悄然放了回去。   他感激地对凤安墨微点了下头,正要询问对方的身份,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轻软哼唧声。   陶温炀身形一僵,反应过来后,立刻目露惊喜地循声看去。   果然下一瞬,陶温炀就看到已经睡了一整天的少年动了动眼皮,迷迷糊糊地撑着手臂从床上缓缓坐起。   “唔哈……”   程淼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伸手揉了揉眼睛。   唔,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呀!他感觉自己都有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觉了。   程淼放下手,精神满满地睁开了眼睛,准备迎接他美好的新一天。   于是下一刻,程淼那双直视着前方的晶亮眼瞳,就顺利迎接到了两个熟悉至极的古装男子。   “我,我一定是还没睡醒……”   程淼的双眼瞬间睁得分外圆润,整个人也如同牵线木偶般一顿一顿地重新躺了回去,又闭上了眼睛。   等了一会儿之后,程淼将一只眼睛小心地睁开了一条缝隙,而后偷偷摸摸地探头往前看去。   当再次看见正前方那个一脸促狭地望着自己的人时,程淼呼吸微滞,哪怕已经绝望地意识到了什么,却还是不死心地闭上眼重新躺了回去。   一边板正地调整好睡姿,一边小声念叨着:   “一定是我刚刚睡觉的姿势不对。”   “一定是我刚刚睡觉的姿势不对。”   “……”   念叨完之后,程淼又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才试探性地半睁着眼探身往前看去。   而这一回,程淼就惊喜地发现之前站在他前面的两个人竟然真的没了踪迹,他当即一把掀开被子,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不见了!果然刚刚都是我的错觉!”   然而程淼脸上的笑意还没停留多久,他的脑门上就传来一阵闷痛。   “嗷嘶——”   程淼吃痛地捂住脑门,下意识抬头往后看去,便看到了一个正比着“脑瓜崩”手势的男人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这下子,程淼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他垂下脑袋神情忧伤地叹了口气,而后不情不愿地喊道:“大哥……”   “敢情你还认我这个大哥啊?”   “小淼儿,你也真是胆儿肥了啊!竟然敢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偷溜到人界来,还知道学戏文里面和人私定终身?”   凤飞旭咬牙切齿地望着在自己面前怂蛋一样的小弟,实在是搞不懂对方是哪里来的胆子,明明还学艺不精,竟然还敢只留一封信就自己一个人偷溜出去!   “我,我出门前给自己算过的。”   程淼被数落地头越垂越低,两只食指心虚地对在一起点了又点。   “怎么?就你一个会算啊?”   “要不是阿爹算出来你这次外出不会有事,还能找到一个命定的伴侣,你以为你还能一个人在人界快活到现在吗?”   凤飞旭闻言直接被气乐了,抬手就要再给程淼一个脑瓜崩,却被一个背影给挡住了。   “大哥,淼淼还小不懂事,那些道理你跟我说就行,我再慢慢教他。”   陶温炀弯身将程淼护在怀里,望着对方脑门上的红痕不禁有些心疼。   刚才凤飞旭打的那下他没来得及挡住也就算了,这次他有所准备,自然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程淼在他面前被打到。   见状,凤飞旭微微眯了眯眼眸,哼笑着活动了一下手腕。   “是吗?那我就来好好地给你讲讲‘道理’。”   “别!”   程淼躲在陶温炀的怀里偷看到凤飞旭的动作,当即神色紧张地从床上跳起,又反过来将陶温炀的脑袋护在了自己胸前。   “大哥,是我调皮不懂事,跟夫君他没关系的。你要打还是打我好了!”   “都别急,你们今天都有份。”   凤飞旭“啧”了一声,看乐子似的鼓了几下手掌后,便凝出了一条布着细密倒刺的灵气紫鞭往地上甩了甩。   长鞭落地发出“啪”的几声,直把程淼给吓得苍白着小脸、身形一颤一颤的。   “别玩了。淼淼身上好像有点不对劲。”   凤安墨敏锐地注意到程淼身上的灵气波动有些许异动,当即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凤飞旭的臂弯上。   “嗯?安墨你是说?”   凤飞旭动作一顿,神态自然地随手散去了手中的灵气鞭,带着一丝疑问的目光温和地落在了凤安墨的脸上。   “我也不确定。”   凤安墨眉心微微蹙起一道浅痕,望着程淼慢慢恢复血色的苍白小脸,尽量柔和着嗓音询问道:“淼淼,你自己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   程淼神色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还不待他回答,陶温炀就忍不住有些焦急地主动道:“淼淼从昨天到今天直接睡了一整天,这算是变化吗?”   “啾啾!啾啾啾!”   烈烈窝在凤安墨的怀里,不住地点着小脑袋——对哒!小叔叔怎么睡都睡不醒,所以我才会使用传讯符找阿爹你们帮忙哒!   “那应该有大半的可能是我想到的那个原因。”   凤安墨眉心缓缓舒展开来,而后走上前几步把程淼的睡衣领口往下拽了拽,露出了程淼锁骨处的肌肤。   陶温炀见状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凤安墨抬指对着程淼的锁骨方向轻轻打出了一道灵气。   下一瞬,程淼锁骨处印刻着的鲜红小痣便迅速蜿蜒出了丝丝红线,开出了一朵合拢着花瓣的迷你凤凰花。   陶温炀望着锁骨处的变化,不禁有些怔愣不解,实在是不太明白一颗痣是怎么变成一朵花的?   然而还不待他回过神,那朵小小的凤凰花又在刹那间迅速回缩,重新变回了一颗鲜红的小痣。   也就是这时,知晓花朵变化含义的程淼眸光亮了亮,忍不住惊喜地望向凤安墨:   “我!墨哥,我有蛋蛋了是吗?!”   “嗯,恭喜你,淼淼。”   凤安墨眉眼渐柔,抬手在程淼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当初那个喜欢窝在他怀里睡觉的小家伙就要当一个阿爹了。   “夫君!夫君你听到了吗?”   程淼闻言越发激动,当即一把抓住陶温炀的手臂用力晃了晃。   “我肚子里有蛋蛋啦!是我们两个的蛋蛋!”   程淼晃了又晃,直把陶温炀本就恍惚的脑子给晃得更神志不清了。   “蛋?什、什么蛋?蛋什么??”   “淼淼你……你不是男的吗?”   陶温炀恍恍惚惚,感觉双脚已经脱离地面,整个人好像飘在空中般晕眩的不行。   他这是在做梦吗?他一定是在做梦吧!   不然他今天怎么会先是遇到凤飞旭这样稀奇古怪的人,现在又听到淼淼说他肚子里有蛋的事情?   淼淼虽然是一只小凤凰不错,但他是跟他同性别的男性啊!难道这年头仙界的男人都能生孩子了不成?   “咦,夫君难道我又没跟你说过吗?”   程淼闻言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而后在陶温炀那一脸“你没说过”的控诉表情中,有些心虚地对了对手指,小声道:   “就,就……我在我们族里是可以怀蛋的双凤呀。”   “双凤的身上都是有红痣的。”   “只要对着我们身上的红痣输入灵气,红痣就会变成凤凰花了。”   望着陶温炀暗含震动的眼眸,程淼说话的声音不由得越来越低:“平常的时候凤凰花的花瓣都是展开的,而如果凤凰花的花苞合拢了,就说明是有蛋蛋了……”   陶温炀沉默许久,终于勉强消化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受到了一点迟来的初为人父的惊喜。   陶温炀下意识抬手轻抚了抚程淼的肚皮,缓了缓神后,忍不住神情幽幽道:   “淼淼……”   “你还有什么‘难道’的事情是忘了告诉我的吗?”   “我都可以接受的。”   “只希望你能够一次性地告诉我,不要再挑战我脆弱的心脏了。” 第60章 终章   在陶温炀的眼里——   淼淼先是从一个看起来有些笨拙的少年突然变成了一个有通天之能的修仙之人;   再从一个他默认是同种族的人类,突然变成了一只可以随意变换形态的小凤凰……   等到了现在,淼淼更是直接毫无过渡地从一个他以为的雄性小凤凰变成了可以揣蛋甚至是已经揣了蛋的双凤……   所以少年,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没……没有了吧?”   程淼顶着陶温炀幽深的目光,哪怕已经被问得都有些自我怀疑了却还是硬着头皮用力点了点头坚定道:   “对!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其实就算有也没关系。”   陶温炀眸光宠溺地注视着身旁新鲜出炉的孕夫,一边抬手轻揉着对方的头发,一边温声安抚道:“总之我都不会舍得责怪你什么。”   他刚才只不过是因为猝不及防间得知自己和淼淼多了个孩子,一时间心中惊喜交加之余,还更多地怀揣了他对未知将来的迷茫与无措这才忍不住玩笑般自我调侃几句借此纾解了一些心底的堆积的担忧。   实际上陶温炀本就没有指望淼淼对他做出什么承诺。   毕竟就陶温炀对程淼脱线程度的了解他毫不怀疑对方必定还有其他事情是忘记告知他的。   “嘿嘿嘿,我就知道夫君最好啦!”   程淼闻言当即弯着眼眸傻笑着扑进了陶温炀的怀里蹭了蹭。   “咳。”   见此情形站在旁边的凤飞旭不由得沉着脸低咳了一声,感觉自家小弟对陶温炀所表现出的那副黏糊又不值钱的模样实在是有些让他没眼看。   陶温炀听到凤飞旭的提醒声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房间里并不是只有他和淼淼还有两个大活人和一只小胖鸟。   他连忙动作迅速地和程淼拉开距离表情略有拘束地整理好衣襟站到了凤飞旭的面前。   “大哥。”   喊完凤飞旭之后,陶温炀又征询地看向了凤安墨:“不知道……这位我应该怎么称呼?”   在得知凤族存在双凤这一类别后陶温炀再结合凤飞旭之前对凤安墨的亲昵姿态,便不难猜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只不过陶温炀早已经得知烈烈是凤飞旭家的孩子,又先入为主地认为凤族也只有女性才能生孩子,所以刚才就算发现凤飞旭对凤安墨的态度有些不寻常,也没敢往这个方向想而已。   凤安墨神色淡淡地回道:“你跟着淼淼叫我墨哥就行。”   “墨哥好。”   陶温炀态度自然地唤了一声,紧接着便直接就着先前并没有结束的话题,正色问道:   “墨哥,既然现在已经确定淼淼是怀了身孕,那么您可以确定他昨天睡了一整天就是怀孕所导致的吗?”   凤安墨还没来得及回答,程淼听到这番话就先愣住了:   “什么?我睡了一整天吗?”   “对,而且不管我怎么喊你,你都没反应。”   说到这里,陶温炀心底依旧还有一丝后怕残存,他缓了缓神才又道:   “我本来以为这是你吞吃了火场里的那些灵火所导致的,但是现在发现你怀了身孕,我又觉得你会睡那么久应该可能和那些灵火的关系不大了。”   “难怪我感觉这一觉睡得特别香呢!”   程淼闻言不禁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还回味般地咂了咂嘴:“不过那些火原来是灵火吗?难怪吃起来味道那么好。”   “就是不知道是哪种灵火了,我以前吃过那么多灵火,竟然没有一种和它的味道相似的!”   “我也不清楚。”   陶温炀微微摇头,而后指尖轻抬,用灵气牵引着散落在地上的细碎镜片,让它们尽数悬浮在半空中。   他捏起其中一枚,将之递到程淼手中后,又道:“我只能确定那些火和这些镜片有关联。”   凤飞旭也随手从面前拿起了一块碎片把玩。   手中碎片翻动间,他的眉梢不由得兴味地缓缓挑起:“嗯?龙鳞?”   “龙鳞?!”   闻言,陶温炀和程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一直神色淡然的凤安墨听到这个词,也罕见地出现了情绪波动,当即迅速伸手拿起一块碎片上下察看了起来。   “还真是龙鳞。”   待确认完所有细节后,凤安墨眸光微动,眼底闪动着一丝嗜血的兴奋。   ……龙啊,他都好久没有和龙打过架了。   那些胆小的长虫除了耐打,简直没有其他任何优点,现在一听到他的踪迹就会提前躲起来,让他根本无从下手。   “这是哪里来的?”   想到此,凤安墨目光暗含迫切地看向陶温炀,恨不得立刻就找过去打上一场。   “是一个老术士手里的。”   一想到易平那个已经化为一捧灰土的老头儿,陶温炀便忍不住抵触地蹙了蹙眉头。   不过陶温炀还真是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有能耐拿到龙鳞制成的法器。   也难怪他连气运这种东西都能偷取转换了……   见众人都还望着自己等待后续,陶温炀轻吸一口气,又平缓了一下情绪,才淡声把火灾相关和自己如何获取镜片的始末说了出来。   期间,为了解释易平的动机,陶温炀自然难免又要提到他命运被调转了的事情。   听到这件事,程淼当即一脸心疼地上前抱住了陶温炀,愤愤不平地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啊?!”   “夫君,你把他的骨灰给我。他不是喜欢让人倒霉吗?那我就要让他下辈子倒霉,下下辈子也倒霉,一直倒霉十八辈子!”   望着面前凶巴巴的程淼,陶温炀心口却是止不住地泛起了一阵暖意,他感觉自从得知真相后就一直隐隐淤堵在他心底的沉闷都随之缓缓散去了。   “好。”   陶温炀微微弯身回抱住怀中的少年,闭了闭眼,敛起眸中闪动的一道水光。   陶温炀很快调整好心情,轻笑着揉了揉程淼的脑袋,反过来宽慰道:   “不过这种人不值得我们为他耗费情绪。所以淼淼,你也别气了好不好?”   “嗯,我们都不气。”   程淼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心念一动,从陶温炀的空间中取出了被灵气层层隔离的骨灰瓶,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坏笑:   “嘿嘿,最该生气的是那个死老头才对!”   于是在场的三人就这么纵容地看着程淼对骨灰瓶施加了一系列复杂的术法,直到骨灰瓶里面的骨灰都黑了好几个色号,程淼才心满意足地收了工。   “好啦!”   程淼拍了拍手上看不见的灰,随脚把骨灰瓶踢开老远后,望着众人满眼无辜地歪了歪脑袋:“刚刚我们说到哪里啦?”   “在说龙鳞镜子的来历,不过已经差不多说完了。”   陶温炀动作熟练地牵起程淼的手捏了捏,等意识到旁边还有两个人看着,他轻咳一声,故作自然地松开手,又道:   “现在应该探讨镜子的作用了,这样才好确定你昏睡的原因到底和它有没有关系。”   陶温炀真的很担心程淼今后还会不知缘由地突然昏睡。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再体会一次先前那种如坐针毡、束手无策的辛酸滋味。   “我刚才已经研究出了一点眉目。”   说话间,陶温炀对悬浮在周围的几块碎片输入了几缕微弱的无属性灵气。   下一瞬,比那几缕更为壮大的灵气流从碎片之中迸射了出来,并且那些被迸射而出的气流中都夹杂了火属性灵气的气息。   而若是直接对着碎片输入同等单位的火属性灵气,那么被反射出灵气的火属性粒子含量也会远超刚才。   陶温炀由此不难猜出,易平便是借助镜子的这一特性才放大了火灾的威力,使普通的凡火变成了灵火。   “我发现,这些镜片可以将普通的攻击给吸收,再反射出更具威力的攻击,并且被反射出的这些攻击还会带上火属性加成。”   陶温炀说着下意识看了眼程淼,才又道:“因为淼淼是在吸收了这些火属性灵气之后开始昏睡的,所以我才会怀疑这些镜片可能有问题。”   程淼知道自己突然睡这么久很可能吓到了陶温炀,忙不迭地拉住陶温炀的手臂晃了晃,一脸卖乖地扬起嘴角,甜笑道:   “夫君,你就别担心啦。”   “我感觉那些灵火挺正常,挺好吃的。”   见状,陶温炀神色温和地摸摸程淼的发顶,并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将征询的目光落在了凤飞旭和凤安墨这两个明显比程淼更靠谱的人身上。   凤飞旭听了这么多,哪里还能不清楚程淼昏睡的原因,他忍不住斜了程淼一眼,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道:   “没事,就是这个臭小子贪嘴一下子吃撑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龙鳞里面是藏了一丝真龙的本命火。小淼儿因为刚怀孕有些虚弱,加上头一次吃到带着龙族气息的灵火,突然受到了冲击消化不过来,这才会昏睡过去。”   “原来是这样……”   陶温炀得到确切的答案,当即长长松了口气。   想了想,陶温炀将所有碎片聚在一处,凝成了一面手掌大的圆,又开口问道:   “大哥,那这里面的本命火能抽出来吗?它对淼淼来说应该还算有营养吧?”   “可以。”   凤飞旭微微颔首,凝神看向半空中布满裂痕的圆镜,将神识分为了无数道精神力细丝,将它们同时探入了所有的碎片。   紧接着他心念一动,那些精神力细丝便裹挟着潜藏在碎片里的星星点点的细碎红芒,从碎片中抽身离开。   而后只瞬息的功夫,那些细碎割裂的红芒,就在众人眼前汇聚成了一颗明灭跃动的赤红色小火苗。   凤飞旭接着手掌一翻,掌心中便多出了一支小玉瓶。   刚将火苗收入小瓶里面,凤飞旭一抬眼就对上了面前眸光锃亮,已经快要流出口水的少年。   他面上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程淼,手上却还是很诚实地把玉瓶抛给了对方,同时不忘叮嘱道:   “一天吃一点,不要一口气全吃完了。”   “嗯嗯嗯!大哥你放心,我知道好歹的!”   程淼连连点头,一脸幸福地捧着玉瓶在脸颊边蹭了蹭,然后忍着不舍慢慢把玉瓶小心地放进了储物袋里面。   哎!他现在好歹也是阿爹了!   所以就算再嘴馋,他也得忍住不能贪吃,不然伤到了肚子里的蛋蛋怎么办?   “算你有长进。”   凤飞旭见程淼没有第一时间吃零嘴,不禁意外又欣慰地多看了对方几眼。   在余光瞥见陶温炀的时候,凤飞旭想起了什么,视线一转望向陶温炀又道:   “对了,我刚才发现这鳞片里面还存着一些气运,应该就是你之前被偷走的那些气运。”   “我的气运?”   陶温炀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他还以为他被偷走的气运现在都在易盛那里,之后随着反噬就能慢慢重新回到他这里。   没曾想,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是藏在了龙鳞碎片里面吗?   陶温炀突然想到了镜片的反射能力,难道他的气运也是借用这个能力被转走的?   仔细想想,这个反射应该是通过吸收——中转——释放来实现的。所以他的气运在反射到易盛身上之前,就已经被镜片有所留存了吧?   “嗯。”   凤飞旭下巴轻抬,斜睨着陶温炀佯装不在意道:“我可以顺便帮你取出来。”   “大哥,多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陶温炀闻言不禁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但他想了想,还是神情温和地婉拒了对方。   不等凤飞旭面露不悦,陶温炀紧接着又不着痕迹地吹捧道:   “我想要自己试着取出那些气运,锻炼锻炼神识。这样我以后才能够像大哥您一样强大,保护好淼淼和我们的孩子。”   “想达到我这个程度,你还有得熬呢。不过你还年轻,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凤飞旭显然对陶温炀的吹捧很是受用,他哪怕已经竭力克制,眉梢却还是忍不住微微挑了起来。   “大哥指教的是。”   陶温炀微低着头连连称是,动作看上去恭敬无比,埋着的脸上则是挂上了一丝闷笑。   他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攻略淼淼这个大哥的最佳方案了。   ——   漠城。   炎炎烈日下,金色无垠的沙丘掀起了一阵阵热浪。   一阵风吹过,卷起了一层耀眼的沙粒,薄纱一般地从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前飘过。   “嗷嗷嗷!”   程淼甩掉鞋子、张开双臂,兴奋地光脚踩着绵软黄沙到处撒欢。   “夫君,我喜欢这里。”   等跑够了,程淼直接仰躺在地上,手脚肆意地在沙地上下滑动起来。   “这里很适合我们修炼。”   陶温炀在程淼身边盘腿坐下,感受着空气中浓郁的火属性灵气,不由得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在对仙界知识了解地越来越多以后,陶温炀已经知道自己的体质是万年难遇的炙阳仙体,和淼淼这样的小凤凰一样,都是天生至纯的火灵根,在火属性灵气浓郁的环境下修炼起来更快。   所以来到这样一个对别人来说炎热至极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却是如鱼入大海般自在。   程淼在沙子上滚了几圈,突然有些兴起地在原地挖了一个小坑,窝进去后把自己半埋了起来。   玩了一会儿,程淼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忍不住开口问道:   “夫君,那我们是现在就出发去仙界找阿衍弟弟吗?”   自从那天在陶家碰面之后,凤飞旭一家子只又在陶家逗留了两天,便因为还想要在人界旅游直接动身离开了。   而陶温炀他们紧接着则是来到了漠城,为的就是寻找已经失联许久的陶承衍。   结果四处打听调查了好几天,陶温炀都依旧是一无所获。   就当陶温炀几乎以为陶承衍已经遭遇不测,快要心生绝望之时,程淼突然想起来自己许久不曾用过的破虚术。   通过破虚术,程淼窥见了陶温炀身上延展出的黄色亲缘线依旧是色泽崭亮——这说明他的亲人正好好地活着。   程淼接下来又顺着那根黄线一直往彼端看去,就发现线条的另一端最后直接通向了仙界——这代表陶承衍此时竟然身处仙界!   得知这一点后,陶温炀惊讶之余,却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不过与此同时,他必须前往仙界的理由也跟着又多了一个。   “不急,等我有实力驾驭飞舟再说。”   陶温炀配合着程淼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地不时捧起一捧黄沙洒在程淼的身上。   只需要确定陶承衍是安全的,陶温炀也就能够安下心来了。   毕竟阿衍如今都24了,怎么算都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完全有那个能力照顾好他自己。   与其急着担心对方,陶温炀觉得还不如多担心担心——实力依旧低微,却即将前往仙界面见家长的自己。   毕竟实力太低,在仙界那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可是很难混开的,在岳父他们面前自己也不好直起腰板。   所以思前想后,陶温炀便决定还是得将修为至少提升到纳元境后,才能动身去仙界,这样至少遇到了危险,他还有逃命的本事。   程淼对于陶温炀的决定也很是赞同,连连点头道:   “好呀,那到时候正好可以带着我们的蛋蛋一起回去!”   陶温炀闻言眸光微暖,抬手覆在程淼已经微微鼓起的圆肚皮上面,珍惜地轻轻抚摸着。   “嗯,到时候我们一家一起回去。”   ——然后一起在仙界团圆。   陶温炀有些向往地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