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太傅   作者:龙殊   文案   本文将于2024年6月27日入V,开V当天连更三章(合并)。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新科状元季澜才高八斗,赤胆忠心,年方二十便被封为太傅,教导太子萧永宁。   萧永宁却是出了名的疯批,招猫逗狗,流连烟花柳巷,还曾亲手射杀前任太傅,拿死人腿骨吓退十万敌军。他最讨厌的就是又酸又硬,动不动就劝谏的所谓“忠臣”。   听说皇帝要季澜改造自己,萧永宁笑:“那便看看他会不会哭着请辞吧。”   学渣季澜穿过来的时候恰好一只脚跨进太子府。   季澜脚下打滑:我是谁?我在哪儿?   一英俊少年扶住他,脸上却透着明晃晃的讥笑与冷酷:“太傅不必多礼。”   季澜五雷轰顶:让我一从没及格过的学渣演新科状元?太子太傅?!!!   老天你不如杀了我吧。   死是不可能去死的,季澜只能硬着头皮上岗。   第一天,季澜陪着萧永宁砸场子。   第二天,季澜陪着萧永宁逛窑子。   第三天......   后来季澜哭着请辞:“太子,再这么下去,我就成人人唾弃的奸臣了。”   萧永宁却一把拉近他,笑:“孤的王妃,谁敢唾弃?”   欢脱美人太傅受VS腹黑疯批太子攻   预收文《病美人师尊选错了徒弟》、《为师眼瞎》求收藏!   内容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穿书 轻松   主角视角季澜互动配角萧永宁   一句话简介:学习不好没什么,一样是人生赢家   立意:努力奋进,携手共创美好生活。 第01章 砸场子   “叮咚,欢迎来到平行世界。”   季澜脑子里一阵蜂鸣。   “我是谁?我在哪儿?”   “你是天武朝新科状元、太子太傅——季澜。今天是你第一次面见太子萧永宁。”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   季澜五雷轰顶:“让我一个从没及格过的学渣演新科状元?太子太傅?!!!你不如杀了我吧!”   系统:“我可以立即送你回去。不过,那个世界里你刚刚被车子撞死了。”   季澜脚下一个趔趄。   恰好五体投地。   “太傅为何行此大礼?”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声音里似乎含着笑,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迫得人无法呼吸。   季澜抬头,看见一个英俊绝伦,仿佛古偶剧里走出来的男子。   这男子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睛半眯着,眸子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像夜空下玩味俯视猎物的豹子。   而令他俯视的对象,正是自己。   季澜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正匍匐在硬邦邦的青砖上。一件像戏台上穿的官服正套在他身上,红得刺眼。   有了系统的提示,季澜很快反应过来。他面前站着的就是《天武秘录》里的男主——天武朝的太子萧永宁。   一个放浪形骸又冷酷无情的疯批。十五岁时亲手射杀前任太傅,拿死人腿骨吓退十万敌军。   太子太傅,从此就成了天武朝最高危的官职。   空缺了整整三年都没人敢接。   皇帝只好把目光放在了初来乍到却又学富五车、贤名远播的新科状元季澜身上——也就是原主。   书里,原主呕心沥血。   终于,被萧永宁活活气死了。   面对虎视眈眈的箫永宁,季澜不由自主地开口想要解释:“我……”   “我?”萧永宁玩味地重复。   季澜明显感觉两道利剑般的目光直刺后心。完蛋了,得说“臣”。幸亏他也是有点网文底子在的。   季澜忙找补道:“太子殿下神威无敌,谁见了都会情不自禁。”   “神威无敌?孤倒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夸奖。看来父皇这次真是给孤挑了个刚正不阿的好太傅。”   季澜没说话,这种时候说多错多。   一旁的太监小声提醒:“殿下,该行拜师礼了。”   萧永宁笑:“用不着。不出三天,太傅必定哭着请辞。”   萧永宁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没了动静季澜才抬起头,恰好看见拐角处消失的背影。   这背影异常高大挺拔,连巴黎时装周的模特都相形见绌。   可那身肃穆的皇家冠冕穿在他身上,却有说不出的违和感。仿佛适合休闲风的模特硬套了一件古典西装。   不过,季澜此刻没心思关心男主的衣着。   他站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系统你还在吗?”季澜在脑子里问。   没有声音回答。   作为一个资深的网文读者,季澜对穿越并不陌生。系统这样算是功成身退了吧。   现代,他肯定回不去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儿好好活下去。   季澜可不是原主那样清高自傲的性格。   想气死他?门都没有。   唯一让他头疼的是现在的身份。   季澜从小无心学业,高中就被父母送国外读书。因为成绩太烂,最后只能选了一所极其冷门的野鸡大学。出国四、五年,季澜连自己学校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只一心搞事业开酒庄。   学渣当状元,简直是地狱模式。光想想就让人脑壳疼。   “奴才参见太傅大人。”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季澜的思绪。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拿着拂尘的男子正笑吟吟地朝自己见礼。   季澜脑子一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锁定了来人的身份——男主身边的红人、东宫的太监总管汪德喜。   季澜立刻学着汪德喜的样子朝他作揖:“见过汪总管。”   汪德喜面上掠过一丝惊讶,很快便用笑容盖了过去。   “太傅大人折煞奴才了。”   “初来乍到,还请汪总管多指教。”   季澜的官职自然是压汪德喜好几头的。可他在商场上混迹多年,知道很多时候看上去的小人物却能起关键作用。   季澜亮出招牌式的笑容,显得十分自然而亲切。   汪德喜:“太傅大人客气了。奴才是奉太子之命,来请太傅大人同往康乐坊。”   康乐坊?   季澜记得书里第一章 ,萧永宁带人砸了京城里有名的赌坊。皇帝得知后大为震怒,斥责原主管教不严。原主拿着钦赐的戒尺打了萧永宁的亲卫,从此被他恨上了。   萧永宁喊他同去,是要拉他一起去砸场子吗?   去还是不去?   ——是道送命题。   不过季澜似乎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汪德喜已经“恭敬地”撵着他匆匆往外赶。   一路小跑来到府门口,季澜只听见一声轻斥,一团火红的影子就在跟前呼啸而过。   再看时,就只能看见个马屁股和马背上令人炫目的黑色身影。   汪德喜催促:“快快,都跟上。”   一队侍卫紧随而去。   “太傅大人,要委屈您跟奴才同坐马车了。”汪德喜依旧笑着。   季澜:“汪总管先请。”   汪德喜推辞一番,终于还是拗不过季澜。   马车一路颠簸,季澜努力稳着身子,分不出精力来与汪德喜攀谈。   过了一会儿,车子停了。汪德喜抬手道:“太傅大人,到了。”   季澜掀开帘子,想走出去。   “砰”   突然,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车轮上。   季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双手死死攀住马车门框才没有摔下去。   “噗”   那“东西”喷出一大口鲜血,溅在季澜衣服上。   季澜看清楚,下意识地后退,骂了一句“草”。   这不是个东西,是一个人。   一个鼻青脸肿,几乎看不出人样的人。   那人撞了马车之后摔在地上,被一只黑色镶着金边的厚底靴子踩住胸口。   马革制成的靴子用力磨了磨,疼得那人呼爹喊娘,大声求饶。   靴子的主人偏过头,拿眼尾斜睥季澜。   “太傅以为如何?”   季澜:……   季澜原地鼓掌:“太子威武!”   箫永宁:……   “既然太傅都支持,那就给孤狠狠砸。”   一声令下,太子府的侍卫们把康乐坊砸了个稀巴烂。   季澜看得目瞪口呆。   正呆着,萧永宁一把将他拉下马车,自个儿坐了上去。侍卫们训练有素地立刻整队,仿佛刚才打砸的事情跟他们半毛钱都没关系。   季澜就这么穿着状元服,明晃晃、孤零零地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都说太子是个疯子,没想到这新科状元疯得更厉害。”   “马屁精!简直有辱斯文!”   围观的百姓纷纷戳着季澜的脊梁骨骂。季澜只能当没听见。   萧永宁掀起车帘,半眯着眼冲季澜一笑:“孤的名声不大好,连累太傅了。”   季澜:“殿下说的哪里话?殿下行事,自有道理。”   萧永宁笑意更深:“为了太傅的清名,孤就不强邀太傅去东宫住了。太傅自便。”   季澜:……   皇帝为了让季澜好好看着太子,特意让他住到东宫去。不去,就是抗旨。要杀头的。   季澜:“殿下,圣旨不能违抗。”   萧永宁:“反正也就三天。太傅随便躲躲,别让父皇发现就好。”   萧永宁说得轻巧。仿佛抗旨大罪就跟躲猫猫似的。   也是,到时候被砍的又不是他的脑袋。   “这不太好吧?”季澜还想挣扎。   萧永宁却一本正经:“孤有夜游症,一个不小心失手杀了太傅就更不好了。”   萧永宁说完没给季澜反驳的机会,便挂下帘子命人回府了。   季澜看着满地狼藉,脑壳疼:你以为我喜欢跟个疯子住一块儿吗?   还不是因为——没钱嘛!   书里季澜的设定是个家道中落的穷书生,兜里一个子都没有,还欠着客栈老板一屁股债。   季澜叹了口气,一边想着以后怎么办,一边往回走。   马车里,萧永宁半闭着眼睛,忽然开口问汪德喜:“那人撞上马车的时候,你听见季澜说什么了吗?”   汪德喜迟疑道:“奴才听得不真切。好像,好像是一个草字。”   萧永宁轻哼:“果然。倒是有点意思。” 第02章 狐假虎威   季澜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古代街市的繁华景象令他大开眼界。   看了一场免费的杂耍后,季澜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唤。   一早就去上朝,又跟着萧永宁闹腾半天,半粒米都没进肚子,可不得饿了嘛。   前头恰好有个面摊。季澜径直走过去,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位置坐下。   伙计一见到红艳艳的状元服,立刻赔着笑脸迎了上来:“状元爷,您要来点什么?”   “有什么好吃的?”   伙计利索地擦了擦桌子,殷勤道:“咱这儿最出名的是鸡汤面。大早上现杀现熬的鸡汤,可鲜着呢。”   季澜:“那就来一碗尝尝。”   “好嘞。您稍等。”   面摊对面是个大宅院的后门。园子里的花从墙头伸出来,挂在白墙黛瓦上随风轻摆,十分地养眼。   面很快就端了上来。季澜喝了口鸡汤,果然鲜美无比。   晒着太阳,吹着暖风,吃着美味的鸡汤面。平平无奇的场景安抚了季澜内心的动荡。   也不知坐了多久,面摊伙计上前来:“状元爷,不好意思,咱要收摊了。”   季澜站起来,问:“多少钱?”   伙计:“五文钱。”   季澜:“我今天没带钱,帐可以先挂着吗?”   伙计有点犯难:“状元爷,咱这是小本买卖。”   季澜:“明白,明白。那就麻烦你去趟东宫收账。”   伙计吓得脸色发白:“去东宫收账?”   “嗯。这面钱就算你二十文吧,多出来的当你的跑腿费。”季澜很是贴心。   他是太子太傅,本来就该住在东宫包吃包住的。现在他冒着抗旨杀头的风险自己解决食宿,挂个账合情合理。季澜心想。   “这是跑腿费的事吗?谁敢上东宫要五文钱的账?”伙计有些急眼了。   季澜想了想,说:“也对。那,等我要了钱来再给你?”   伙计语塞,盯着季澜看了好几眼才道:“得得得,您也别去了。这面算我请您吃的。”   季澜:“这怎么好意思?要不还是先挂账?下次我双倍还你。”   “行,您说咋样就咋样。”   季澜跟伙计道了谢,正要离开,却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穿着怪异的壮汉“砰砰砰”地猛敲对面后院的门。   挂在墙头的花似乎受了惊吓,扑簌簌地落了满地。真是煞风景。   “武定侯府,还我货钱。”壮汉边砸门边喊。   院门忽地打开,从里面蹿出四五个拿着棍子的家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踱步走出来。   “李阿宝,你再闹,我就送你去见官。”   那个叫李阿宝的壮汉冲上去,被几个家丁拿棍子拦住。“冯管事,是你叫我送货来武定侯府的。东西你收了,钱却迟迟不给。你还要送我去见官?”   冯管事:“李阿宝,是你狮子大开口,比别人卖高两倍价钱。你真当我们武定侯府是冤大头啊?”   李阿宝气得脖子都红了:“是你到我们西南亲自选的香料,价格也是按你说的来。我们整个寨子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年,又赶了两个月的路特地给你送来。你凭什么出尔反尔?”   冯管事:“我定的价钱?我选的货?你有字据吗?”   李阿宝:“你……”   “他一个西南来的粗人哪懂立字据呀?还不是随你说?”面摊伙计边收拾碗筷,边小声嘟囔。   季澜听了一耳朵,凑上去问:“有八卦?”   面摊伙计四下看了看,小声说:“武定侯府冯管事是出了名的不守信用。经他手的采买,十次有九次要闹纠纷。这不,欠着我十几碗面钱两年了都没还呢。”   “还有这种人?”季澜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做生意不讲信用的人。   “可不是嘛。”伙计索性坐下来,“那天冯管事带人来吃面,我亲眼看见他收了人家银子。第二天那人就运了一大车香料进武定侯府。没过几天,这李阿宝也来送香料,冯管事却耍赖不认账了。”   “这李阿宝是天天来闹,执拗得很。可武定侯府是讲理的地方吗?他家老爷跟贵妃沾着亲,一品大员都得让他们三分。”   季澜这边听着,另一边李阿宝已经和家丁们冲撞起来。李阿宝虽然魁梧,却也不是一群人的对手。   季澜想了想,走上前去问冯管事:“呦,这是怎么了?”   冯管事打量了一下季澜。天武朝的状元服是特殊的制式,让人一看就能认出来。   冯管事忙抱拳道:“回禀状元爷,这人天天来武定侯府闹事,小的找人给他个教训而已。不想扰了您的清静,真是罪过罪过。”   季澜:“罪过谈不上。不过我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香料,价钱能差两倍。”   冯管事似乎很气不过,当即道:“状元爷,您稍等,小的去给您拿来看。”   冯管事很快拿着个托盘出来了。托盘里放着三撮花椒。   “状元爷,您看,最左边的是我当初去西南拿的样品,中间的是李阿宝送来的,右边是从其他商户进的货。李阿宝的花椒个小,品相差,却比别人的贵两倍。您说,我能吃这个亏吗?”   季澜把两种花椒在手上捏了捏,又用鼻子仔细闻了闻,说:“李阿宝的花椒的确比较小,可摸上去有刺刺的干爽感,一捏就碎,闻起来味道也很浓。右边的看着个头大,分量却反而轻,一看就不是好花椒。”   李阿宝:“你是个懂行的。我们种的花椒不敢说天底下最好,可绝对货真价实。”   “不管货好不好,反正我们已经买了别家的。你的货就卖给懂行的人去吧。”冯管事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季澜一眼。   季澜:“话可不能这么说。冯管事既然跟人家说好了,就该按约定履行。他千里迢迢送货过来,总不能让他空手而回。依我看,不如各退一步。冯管事赔个定金给他,他呢另寻识货的买家,如何?”   说到钱,冯管事立刻黑了脸:“状元爷,我给你面子才与你解释这么多。钱,我是一毛都不会赔的。”   季澜:“那看来就只能告上府衙了。事情闹大了,冯管事确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你小小一个新科状元敢管武定侯府的事?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想开染房啊!”冯管事嗤道,“小心走在路上被人套麻袋。”   季澜:“新科状元自然是不敢的。不过我刚刚被皇上钦点为太子太傅,消息大概还没传到您这儿。冯管事觉得为这点小事得罪太子划得来吗?”   这冯管事一听说太子两个字立刻像打了霜的茄子——蔫了。   季澜凑近他小声道:“冯管事说两种花椒价钱差两倍,您即便赔他李阿宝三成定金也有得赚不是?”   季澜朝冯管事露出一个知道很多的笑容。冯管事摸不清他底,又畏惧太子,只能自认倒霉赔了李阿宝定金。   李阿宝也不想再跟冯管事纠缠。他们西南人官民之间并有很大的鸿沟,李阿宝用力拍了拍季澜的肩膀:“感谢这位兄弟。我请你喝酒去。”   季澜推辞了一下,还是跟着李阿宝喝酒去了。   当晚,汪德喜给萧永宁递上了一个小本本——是派去监视的人递上来的。   萧永宁看着第一页就给气笑了。   “五文钱?还要找孤报销?”   汪德喜赔着笑:“听说太傅大人穷得叮当响,连客栈的房费都欠着。”   萧永宁:“穷得好。传令下去,从今天起京城所有店铺都不许赊账。看他拿什么填饱肚子。”   汪德喜:“是。”   萧永宁翻到第二页,又笑了。   “天武朝那些自以为是的官员都恨不得跟孤撇清关系。他倒好,上赶着昭告天下。”   汪德喜:“太傅大人也是想借借殿下的威风嘛。您看,一提到您,武定侯府的人就不敢造次了。”   萧永宁:“狐假虎威。等他不当太傅了,孤看他有什么下场。”   汪德喜:“太傅大人是皇上钦点的。奴才看他也不是不识时务之人。殿下真要逼他辞官吗?万一皇上一怒之下,指个酸腐的老夫子给您当太傅,岂不更加不妙?”   萧永宁:“孤的太傅,来一个辞一个,来两个辞一双。他只比孤大两岁,想当孤的老师?做梦!”   “今晚你就设法让萧永胜知道,太傅跟着孤去砸了康乐坊,丝毫没有劝谏。孤明天倒要去看看他怎么面对。”   萧永宁眸光悠远,似乎已经看到了明天的好戏。   第二天天没亮,季澜就赶到皇宫上早朝。他昨晚与李阿宝喝了酒,就在李阿宝租的房子里将就了一晚,早上还捎带了两个煎饼。   宫门口已经站满了等候的官员。季澜拿袖子挡住半边脸,想从人堆里混过去。   可不知哪个没眼力见的喊了一句:“呦,这不是昨天陛下钦点的新科状元、太子太傅吗?”   一群官员立刻围了过来。   季澜一个都不认识,只好打哈哈:“各位大人好!”   “太傅一职悬空三年,无人敢接。季大人真是少年英雄,令人佩服。”说话者阴阳怪气,一看就不像好人。   季澜:“陛下隆恩,谁敢推拒?”   “不敢推还是正中下怀?太子殿下昨日砸了康乐坊,听说太傅还替他鼓掌加油。”人群中走出来一名身穿橙黄色朝服的男子。   “参见二殿下。”众人齐声道。   季澜跟着行礼,心里快速锁定人物。   二皇子萧永胜是个反派,骄横而无脑,最终被男主一杯毒酒赐死。   季澜看着二皇子的脸,就在脑子里默默地贴了个骷颅头。一个“死人”的话,他懒得计较。不过昨天的事,他还得辩一辩。   “二殿下,康乐坊平日就经常做些欺压百姓的事。前些日子,他们诓骗李拐脚赌钱,出千输光了他钱不止,还让他卖女儿抵债。他女儿才十三岁就被卖入青楼。你们说康乐坊不该砸吗?太子殿下伸张正义,不该夸吗?”季澜背出书里的情节。   这事大家都不知道,男主又不爱解释,才让萧永胜有机会做文章。季澜作为穿越者,适当剧透帮男主拉回一些分值是抱大腿最基本的操作。   “原来如此。那看来太子殿下是为民除害呀。”有人开口。   “箫永宁一向……”萧永胜还想说什么,话头戛然而止。   一身黑衣的箫永宁无声无息地站到了他面前。 第03章 听月楼   箫永宁仿佛并没有听见众人的对话。   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忘了穿朝服了,诸位替孤告个假吧。”   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场所有人似乎都不感到意外。   萧永胜哼了一声,朝一名官员抬了抬下巴。   那人立刻说:“季太傅,您不劝谏太子殿下吗?”   季澜:……   季澜装没听见。   箫永宁十次朝会有九次借口不去。季澜一点都不想去劝谏。   何况劝了有用吗?   跟着箫永宁来的一个侍卫看了季澜一眼,小声对另一个说:“哥,我跟你赌五两银子。赌殿下三天内气不走这太傅。”   另一个还没回答,箫永宁倒是冷冷回了头:“我跟你赌。你输的话,这个月月钱就甭领了。”   这侍卫脑袋一缩,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箫永宁目光一转,落在正看热闹的季澜身上。   季澜忙收起吃瓜表情。   可惜,已经晚了。   他只能装没看见,麻溜地混进人群里上朝去了。   第一次上朝,季澜一句话没说,暗暗把发言的大臣姓名、官职记下来。   下了朝,季澜打算先去吃点东西。谁知一出宫门口,便被汪德喜拦下了。   “太傅大人,殿下想邀您去听月楼一聚。”   听月楼是个风月场所。书里说箫永宁在听月楼的时候比待在东宫的时候还多。无论大臣劝谏还是皇帝斥责,他都当成耳旁风,照去不误。   季澜只是没想到箫永宁好意思带着自己的老师去逛窑子。   啧啧,果然是个疯子。   马车一路向西,很快来到一处繁华的街市。听月楼就在街市最中央。   虽然是白天,姑娘们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门口迎宾。   季澜开酒庄时经常出入KTV,这种场面见得多了。不过他倒是很好奇古代的夜-总-会是个什么模样。   汪德喜站在门口,有些不自然地说:“太傅大人,殿下在里边等您。”   季澜答了句“好”就往里边走。   原主长得风雅倜傥,素有“天武朝第一美男”的美号。而季澜的气质又比他多了许多亲和力。姑娘们自然是欢欢喜喜簇拥着他往里走。   一进大门,季澜便看见最显眼处坐着的箫永宁。   他一手搂着美女的腰,一手搭着美女的肩。旁边莺莺燕燕不计其数。喂葡萄的,伺候饮酒的,捶背的,打扇的,应有尽有。   而箫永宁周围居然还坐了好几个穿着官服的熟面孔——季澜刚刚在朝堂上认识的。   那几个人脸色不大好,一副“我是被胁迫”的样子。   按照天武朝的规定,皇子与大臣是不允许来烟花之地的。   至少不敢明着来。   这大白天的聚众逛青-楼,显然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季澜心里“呵呵”两声,神态自若道:“见过太子殿下。”   箫永宁:“孤特地为太傅设宴,太傅请上座。”   季澜:“多谢殿下。”   季澜一坐下,就被姑娘们轮番劝酒。他来者不拒。   在座的大臣们露出鄙夷之色。其中一个说道:“久闻季大人洁身自好,看来传闻未必是真呐。”   “太子赐酒,哪有不喝的道理?”季澜笑着说。   箫永宁:“孤与太傅性情相投,看来往后定能和睦相处。”   季澜替箫永宁斟酒,趁机表忠心:“臣都听殿下的。”   箫永宁笑笑,向一旁的老鸨挑了挑眉。   老鸨会意,拍了两下手掌。   奏乐声响起,对面舞台徐徐走上一群金发碧眼、穿得十分清凉的舞姬。尤其是领舞的那个红衣女子,薄纱下玲珑的身材纤毫毕现。   那女子热舞了一阵,踏着节奏跳到季澜身边:“这位爷,可否陪奴家跳支舞?”   所有人都看向季澜。   箫永宁:“这么漂亮的姑娘,太傅不会拒绝吧?”   士大夫被要求当众跟个舞姬跳舞,明显是折辱。可对季澜一个现代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季澜绅士般轻轻握住舞姬的手:“荣幸之至。”   箫永宁的眸光暗了暗。   “我想教姑娘一种新的舞蹈,姑娘有兴趣学吗?”季澜轻声问。   舞姬:“当然。”   季澜就开始教她跳探戈。舞姬很有天分,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种近距离贴面的舞蹈看得大臣们直皱眉头。箫永宁却头一次认真看了眼季澜。   只见季澜一只手紧紧握着舞姬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两人看上去姿势亲昵,季澜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他舞步飘逸,容貌绝伦,红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俗气,反而衬得人更加夺目。即便十个舞姬站在他身旁也掩盖不了其半分风采。   这样的人,跟传闻中的那个迂腐的书生完全不像同一个人。萧永宁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握在手里的杯沿。   一曲跳完,舞姬笑着对季澜说:“大人您真是个妙人儿。奴家叫花舞依。”   “我叫季澜。”   花舞依惊讶地尖叫:“您就是新科状元呐。”   舞姬们听到全都围过来,挤得季澜差点透不过气。   “状元爷,您也教我跳支舞吧。”   “太傅大人,您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吗?”   季澜笑着说:“下次,下次我一定慢慢教大家。”   箫永宁看到这副场景,说了句“无趣”,就黑着脸走了。   汪德喜心里叹气:这回好了,太傅没气着,太子先气着了。   萧永宁都走了,众人自然散场。   季澜出了听月楼,又找到昨天那家面摊。   一回生,二回熟。欠债就欠一家的好了,方便还。   可季澜还没坐下,伙计就连忙跑过来:“太傅大人,您今日有钱付账吗?”   季澜:“先欠着,等我发了俸禄一并还你。”   伙计连连摆手:“这可不行。太子殿下有令,全城都不许赊账。违者要挨板子的。您行行好,别为难小的。”   季澜:……   “那给我一碗水总可以吧?”季澜问。   “当然,当然。”伙计舀了一碗面汤递给季澜。   季澜道谢,掏出早上李阿宝硬塞给他的两个饼子。硬是硬了点,好歹能填饱肚子。   萧永宁这命令是冲着我来的吧?季澜边吃边想。   季澜仔细捋了捋,自己好像也没得罪过萧永宁吧?怎么这待遇比原主还差了一大截?至少原主是在东宫白吃白喝的。   萧永宁想让他知难而退,主动请辞。可他偏不。   一来,他这太傅是皇帝钦点,不是那么好辞的。搞不好触怒了皇帝被拉去砍头。   二来,太傅这么高的地位、这么高的薪水白白丢了,让他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工作?   老板都是难伺候的。   可没有他伺候不好的老板。   眼下最主要的是熬过三天,先把试用期过了。   打定主意,季澜便回了客栈。   刚进大门,客栈老板就拦了上来。   “哎呦,状元爷,您可算回来了。”   季澜:“您找我有事?”   “太子殿下下了命令,全城商铺都不许赊账。状元爷您欠的房钱加饭钱统共十五两银子,劳烦您结一下。”   季澜:“我的情况您也知道,手头暂时没这么多钱。要不我回房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变卖的。”   客栈老板:“您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您还能不知道?实在对不起,您别让小的难做。今天必须结清了才能进。”   一个客栈老板敢拦着一个当官的不让进门,显然是受了吩咐的。   季澜想了想,问:“太子殿下的命令是什么时候发布的?”   客栈老板:“今天一早。”   “好,那我欠的房钱和饭钱是什么时候的?”   客栈老板:“欠了大半年了。”   季澜:“我今天可有在你这儿吃饭?”   客栈老板摇头:“没有。”   “有没有睡觉?”   “这才刚过了晌午,自然是没有。”   “那就成了。”季澜说完就往里走。   客栈老板死死拦住:“您什么意思?”   “命令是今天发的,钱是以前欠的,不算违反太子禁令吧?”   “旧债您宽限我几日,待我发了俸禄就还您。我怎么说也是个太傅,总不至于赖账对吧?”   客栈老板:“旧债好说。那从今日起的房钱呢?”   季澜笑笑:“我今天是来退房的。都没住过,您不至于还要收我房钱吧?”   客栈老板想了想,能把这烫手山芋送出去就阿弥陀佛了,谁还敢要房钱?当下就放了季澜进去。   季澜回到房间一看,傻眼了。   原主的随身物品统共就两身换洗衣服。剩下的全是书,差不多占去小半间屋子。   季澜随手翻了翻,脑壳就嗡嗡地疼。   学渣的灵魂果然是对书过敏的,并不会因为占了个状元的壳子就有所改变。   季澜换下官服,仔细寻摸能卖钱的东西。   旧书,值不了钱。传家玉佩,想都别想。   直到看见书架上几幅字画,季澜忽然眼前一亮。   状元爷的墨宝,好好包装一下,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有了这个灵感,季澜不得不忍着脑壳疼一一翻看原主的书籍,期望找到更多的墨宝。   可惜,原主似乎有洁癖,用过的书居然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写。只在床头找到两本笔记。密密麻麻,让人一看脑袋更疼。   季澜收拾了字画和笔记,拿上衣服就退了房。   离开的路上他略微打听了一下,知道东街口有家文昌楼,是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季澜立马就往那里跑。   一进门,季澜就被同届的举子认了出来。   一听说新科状元来了,文昌楼的赵老板亲自出来相见。   季澜小声道:“赵老板,我有桩生意想请您帮忙,不知道能不能找个人少的地方?”   赵老板十分上道,立刻就把他迎进了雅室。   “状元爷驾临,真令小店蓬荜生辉。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   “吩咐不敢当。我听说天下文人雅士都爱来您这儿吃饭,就想借您的宝地办一场慈善拍卖。”   “慈善拍卖?倒是新鲜。不知状元爷想怎么搞?”   “我这儿有几幅字画,是我平日消遣所作。另外有两本笔记,是我十年读书的心血。我想把这些东西拍卖了,卖掉的钱分三份。一份捐出去,一份给赵老板谢礼,剩下的一份留给我自己。”   赵老板:“状元爷拍卖画作笔记,那一定是贵客盈门。我这文昌楼沾了大光了,怎么还敢提谢礼的事?您放心,保管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您想什么时候举办?”   季澜:“打铁趁热,就今晚。”   赵老板办事能力极强,半天功夫就让全京城识字的不识字的都知道了状元爷搞拍卖的事。   “天武朝第一美男”、新科状元、最年轻的太子太傅,哪一项不引得人挤破头来看?   时间还没到,文昌楼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萧永宁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汪德喜,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第04章 拍卖   文昌楼人山人海。   季澜的画作天下一绝。状元的笔记更是千载难逢。还没开始,就已经有财大气粗的世家公子竞价了。   一幅画,一千两。一本笔记,两千两。   季澜坐在雅室里算账,十二幅画一万两千两,再加两本笔记就是一万六千两。   太傅一年的俸禄也才二百两。   有了这些钱,这辈子算是不用愁了。   季澜笑得合不拢嘴,整理下衣服走了出去。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又长得十分精致,再加上浓浓的书卷气就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底下不乏有人惊叹:“状元郎果然气质出尘,不愧是天武朝第一美男。”   “这般才貌双全的郎君,不知将来哪家的小姐有福气能嫁给他。”一老妇人打趣道。   季澜笑着朝大家拱了拱手:“多谢各位捧场。”   “诸位,今晚的慈善拍卖正式开始。”赵老板拿出一幅画,与季澜一道缓缓展开。   是一幅《红梅图》。寥寥数笔却处处透着梅花凌霜傲雪的孤高。   “我要,我要。我出一千两。”底下人群骚动起来。   “我出两千两。”   价格瞬间又被炒高了一倍。   季澜心里乐开了花。照这样下去,辞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了钱,谁还伺候老板?自己当老板难道不香吗?   “两千两,还有没有更高的?”赵老板高声问。   “两千两第一次,两千两第二次,两千两第……”   “慢着。”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一瞬间,全场鸦雀无声。众人很自觉地从后往前让出一条道来。   季澜看着徐徐走来的人影,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参见太子殿下。”众人行礼。   萧永宁:“免了。”   “孤听说太傅在这儿举办慈善拍卖,特地来凑个热闹。太傅不会不欢迎吧?”   萧永宁上座,自有人给他奉茶。   季澜忙赔笑:“殿下能来,是臣的荣幸,怎么会不欢迎呢?”   萧永宁问:“太傅卖的什么?”   “是臣从前画的几幅字画和一些笔记。臣查过卖这些并不违反律法。”季澜抢先一步把萧永宁的后路堵死。   萧永宁顿了顿,笑道:“季大人可记得自己是什么官职?”   季澜:“臣是太子太傅。”   萧永宁随手拿起那两本笔记:“太傅毕生所学难道不应该教授给孤吗?”   季澜眼皮跳了跳:“自然是应该的。”   萧永宁:“那这两本笔记,孤就拿回东宫慢慢看了。”   四千两,眨眼就没了。季澜的心在滴血。   萧永宁又指了指《红梅图》。   季澜忙道:“太子殿下应以学业为重,不适合分心。”   萧永宁:“父皇常说孤成天舞刀弄剑不懂风雅。孤正打算痛改前非。太傅书画双绝,再画几幅又有何难?不会不肯借给孤观摩吧?”   萧永宁说是借,季澜却知道绝对有去无回。   可季澜不能说不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万六千两银子瞬间化为泡影,还得毕恭毕敬地把人送出门。   等萧永宁的马车走远,有人就开始议论起来。   “太子殿下一向无心向学,怎么突然转性了?”   “殿下又不参加科举,何苦来跟咱们抢笔记呐。”   “我爹还等着我买幅画回去,好在亲戚朋友面前显摆显摆呢。”   “笔记是没了,画有何难?状元爷现场画两幅不就有了吗?”   此话一出,场面又热络起来。众人纷纷要求季澜现场作画。赵老板都差点命人去取了文房四宝。   季澜:……这是要我的命啊。   “各位,作画需要灵感,不是说画就能画的。”季澜借口道。   “无论状元爷有没有灵感,画的画也是天下一绝。您只管画,我们都买。”   呵呵,那也得会画才行。   季澜眼看招架不住,急中生智。   “画画对我来说没什么稀奇的。可大家这么多人,我卖给谁都不太好。这样吧,我给大家表演另一项绝技,保证让在场每个人都能满意。”   听他这么说,众人都被吊起了胃口。   季澜转入内堂,吩咐赵老板去准备些材料,又让伙计去找李阿宝要些花椒来。   过不了多久,文昌楼门口支起了一口大锅。   季澜在他天青色的衣裳外面系了条白色的围裙。   好看的人就是这样,即使披个麻袋也好看。这身厨子的打扮非但没给季澜减分,反而增添了几分烟火气,就像画中仙突然下凡人间一样。   “状元爷不会要做菜吧?”   “君子远庖厨。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众人却看见季澜不慌不忙地往锅里倒油,下佐料。   花椒在锅里爆炒,散发出独特的香味,再加上红辣椒的刺鼻味道,让周围一大圈人都打起了喷嚏。   香味随着风飘进街对面高楼临街的窗户,萧永宁的鼻翼动了动。   他并没有回东宫,而是绕了个圈,悄无声息地坐在对面看着文昌楼这边的动静。   季澜把一大锅事先油炸好的鸡块倒进锅里,十分麻利地翻炒、出锅。伙计们再帮忙盛进一个个小碗里。   “今天让各位白跑一趟,我很抱歉。这样,我给大家做道菜作为补偿。喜欢吃麻辣口味的,都来尝尝。”   “状元爷亲自做的菜,不吃辣也得尝尝。”有人说着,就抢了一碗去。   众人就都盯着他吃。   那人显然是不怎么吃辣的,一入口就辣得滋哇乱叫。   众人便都犹豫了。   等那人吐了鸡骨头,竖起大拇指说“好吃,够爽”,众人才一窝蜂抢了个干净。   “哇,真好吃。状元爷,这鸡叫什么名堂?”   季澜:“当红炸子鸡。”   “好名堂,好名堂。咱们也想尝尝。”排在后面的人叫起来。   “别急,别急。”季澜开始炒下一锅。   这一锅炸子鸡很快又被抢完了。排在下一个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上拿着个碗。   “状元爷,还有吗?”这人朝季澜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   季澜:“别人或许没有。但看在你长这么俊俏的份上,我单独给你炒一锅。”   这人笑得眉眼弯弯:“您真是个大好人。”   季澜心里偷笑。   这少年不就是跟萧永宁赌五两银子的侍卫嘛。他还以为我不认得?   拿着个碗来打包,显然是给萧永宁吃的。   呵呵,砸我生意,辣不死你。   季澜往锅里多加了一倍的辣椒,又多加了一倍的花椒。   汪德喜从侍卫手里接过辣子鸡,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这时,萧永宁已经不坐在窗口了,自然也就没有看见方才那一幕。   汪德喜把辣子鸡端进房,萧永宁便打了个喷嚏。   “殿下,您尝尝?”   萧永宁盯着那盘辣子鸡许久,终于动了筷子。   皇家礼仪有“不过三”的规矩。再好吃的菜也不能连着吃三口,怕有心人记下了喜好。   可萧永宁动了筷子就没停下过。   汪德喜笑吟吟地看着。旁人不知道萧永宁的喜好,他却是知道的。   当年卫皇后还在世的时候,经常亲自做些家乡的美食给太子吃。辣子鸡,恰恰是萧永宁最喜欢的一道菜。   汪德喜方才一闻到香味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才派了封励去排队。没想到状元爷鬼使神差般地多加了香料,这味道不用尝也知道和卫皇后做的八九不离十。   最后一块鸡吃完,萧永宁沉默了。   汪德喜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让封励再去要一碗?”   萧永宁闭了闭眼睛:“不必了。” 第05章 规矩   “当红炸子鸡”名动京城。季澜很顺利地把李阿宝种的花椒推荐给了赵老板。赵老板跟李阿宝签了长约,价格还比武定侯府高出两成。   李阿宝当下就把季澜当成了亲兄弟。三人在文昌楼喝了个痛快,全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季澜差点误了上朝的时辰。幸亏赵老板有先见之明,预先吩咐伙计喊他们起来,还很贴心地安排了马车送季澜。   季澜在朝堂继续装了半天哑巴,正打算回去却被皇帝身边的张公公叫住。   “太傅大人,皇帝宣您去御书房见驾。”   季澜硬着头皮去了御书房。   “臣参见皇上。”季澜行礼。   “平身吧。朕听说太傅这几日没去东宫教授功课,可是遇到什么麻烦?”皇帝问。   面对老板的老板,终极大BOSS,越级告状是最要命的。   季澜当即道:“回皇上,臣有些私事要处理,向太子殿下告了几天假。”   皇帝:“听说你还跟着太子去了听月楼?”   季澜手心里微微冒汗:“臣是想与太子搞好关系。这样臣说的话,太子或许更能听得进去。”   皇帝沉默了一瞬,道:“太子小时候聪慧懂事,文治武功都是佼佼者。可惜自从他母后薨逝,他便像换了个人一样。季爱卿若能将太子引回正道,朕一定不会亏待你。”   季澜:“臣一定尽力。”   出了御书房,张公公便同季澜一道坐马车去了东宫。   比马车还快的,是宫里飞出的信鸽。   汪德喜接到密报,一一向萧永宁禀告。   萧永宁:“他真是怎么说的?”   “是。”汪德喜,“这次张公公带了皇上口谕,指明要太傅大人住在东宫好好教导殿下。恐怕推不得了。”   萧永宁:“就说孤不在东宫,你随便找个偏僻的角落让他住吧。”   汪德喜:“是。”   “不,还是把他安排在辉棠苑吧。”萧永宁叫住刚要出去的汪德喜。   辉棠苑就在萧永宁寝宫隔壁,只隔了一堵墙,还从来没有人住过。   萧永宁又道:“听说他在乡下有个老娘和妹子,你悄悄派人去把她们接来。”   汪德喜面露不解。   萧永宁:“季澜是扬州人,应当不喜欢又麻又辣的东西。孤读了季澜的笔记,的确颇有君子之风。可你看他,像个君子吗?”   汪德喜摇头:“不太像。您怀疑他是假冒的?”   “真与假让他娘来瞧一瞧便可知晓。”萧永宁目光深沉,“若他真是假冒的,孤定将他五马分尸。”   有了皇帝口谕撑腰,季澜如愿住进了东宫白吃白喝。可汪德喜却说,东宫的规矩过午不食。   季澜一天没吃过东西,终于忍不住去小厨房偷了些食材和一个炭炉。   趁着夜黑风高,季澜关在房里煮起了小火锅。   红油锅底,香飘万里。   萧永宁正吃着夜宵,闻到香味,不禁停下了筷子。   汪德喜忙道:“奴才出去看看。”   汪德喜循着浓浓的香辣味一路找,来到了辉棠苑。   屋子里点着灯,烛光将季澜埋头苦吃的样子清清楚楚地映在窗户上。   汪德喜轻轻敲了敲门,问:“太傅大人,您在吗?”   季澜一惊。但那么大个锅子和炭炉肯定是没法藏的。季澜索性大大方方打开门。   “抱歉啊,汪总管。不是季澜不想守东宫的规矩,实在是饿得慌。”   汪德喜心道:咳,东宫本来压根就没这规矩。   “太傅大人吃什么好吃的呢?把奴才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汪德喜笑道。   季澜:“汪总管也爱吃辣的?”   汪德喜:“嗯,奴才的家乡人人都爱吃辣。”   “那可巧了,我也爱吃。”季澜道。   汪德喜心想,太子殿下的怀疑似乎十分合理。   不过汪德喜为人一向圆滑,表面一点都没显露出来,反而笑着看了看快要见底的火锅道:“哎呦,看来是我来晚了,没有口福。”   季澜:“这有什么!我再给您做一份。”   汪德喜:“劳烦太傅大人实在是不应该。可是奴才好久没闻到这么正宗的味道了,委实想念得紧。”   季澜:“甭客气。稍等,我这就去换一锅来。”   火锅底料季澜方才多煮了些,备着明天用的,正好给汪德喜用了。很快,季澜就备好了材料。   刚准备下锅煮,汪德喜拦住他:“太傅大人,奴才还是端到自己屋里吃吧。毕竟您这儿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   季澜秒懂:“明白明白。小心为上。那公公路上当心,别让人瞧见了。”   汪德喜:“多谢太傅大人。您留步吧。”   季澜把人送到院门口,吃饱喝足就回房睡觉了。   汪德喜端着炭炉穿过角门。值守的封励凑上来:“好香啊。我尝尝。”   汪德喜轻轻踹了他一脚:“殿下的东西你也敢尝?还不帮我端进去?”   封励接过炭炉,嘟囔道:“殿下一向不吃独食。”   汪德喜:“我跟你打赌,这回殿下一定不会分你。”   “赌就赌。大不了我脸皮厚点主动向殿下讨要。”   封励与他哥哥封疆打小跟着萧永宁,一向不分彼此,比亲兄弟还亲。可这回,封励不但没讨到吃的,还挨了一顿骂。   萧永宁吃完季澜煮的小火锅,忽然问汪德喜:“你没跟他说东宫的新规矩吗?”   汪德喜:“说了。不过……”   “不过他把孤的话当成耳旁风。”萧永宁拿筷子敲了敲锅沿。   汪德喜正等着他发作,萧永宁却没了下文。   第二天下朝回来,季澜终于吃上了一顿正经的饭。   不得不说,东宫的伙食真是不错。鱼虾肉蛋,一应俱全。关键是厨子手艺好,材料新鲜,远比季澜在现代吃的各色美味更好吃。   就为了这口吃的,季澜也愿意赖在东宫。   ——如果没人找他麻烦的话。   可惜,事情总是不能如人意。季澜还没放下筷子,汪德喜就来了,说太子要召见他。   季澜只好跟着去了书房。   萧永宁的书房里摆满了书,整整齐齐,全都是新的。   此时,萧永宁正坐在书案前擦拭宝剑。   季澜走进去的时候,带着冷意的剑锋正好不偏不倚对准他的咽喉。   季澜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僵硬道:“见过太子殿下。”   萧永宁缓缓收起剑:“父皇让太傅好好教孤功课。孤很好奇,太傅打算教什么?四书五经,孤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季澜内心:我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一个学渣,别说四书五经了,但凡跟学习沾点边的,听着就一个头两个大。吃喝玩乐,才是他季澜的强项。   千万不能让萧永宁起了热爱学习的心思。   季澜:“殿下文韬武略,压根不需要臣指点功课。臣比殿下大不了几岁,皇上派臣当太傅,想来不过是让臣给殿下当个玩伴而已。”   这话,季澜倒不完全是奉承。   书里写,萧永宁天纵奇才,十二岁就熟读兵法,精通典籍,十四岁就能上阵杀敌。他眼下只是隐藏锋芒而已。   萧永宁勾起一丝笑意:“孤怎么不知道文韬武略四个字是用来形容孤的?”   季澜:“那是他们不了解殿下。”   萧永宁眯了眯眼:“这么说你很了解孤?”   季澜:“臣也不是很了解,但臣愿意誓死效忠殿下。”   萧永宁轻哼一声,懒懒地靠到椅子背上。   “东宫不养闲人。太傅还是想想有什么可以教孤,孤又愿意学的。否则父皇问起,大家都不好交代。”   “还请殿下允许臣去准备一下。等臣准备好了再禀告殿下。”   萧永宁:“好。孤等着你。” 第06章 火锅   自从文昌楼推出了“当红炸子鸡”,生意就好得不得了。为了感谢季澜,赵老板特地送来了一百两银子,任凭季澜怎么推辞都推辞不掉。   有了钱,季澜先去还了账,然后就钻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这个朝代流行的衣服款式太累赘,季澜挑选了半天都没挑中。   掌柜的有些无奈:“太傅大人,这些都是京城最流行、用料最好的了。”   季澜:“这些布料都不耐磨,有没有不容易扯坏的料子?”   掌柜的:“达官贵人们都喜欢轻薄柔软的料子,耐磨的都是做下人衣服的。”   “衣料还分什么贵贱?实用就行。你尽管拿来。”   掌柜的无奈去货仓拿了些粗布来。   季澜精心挑选了一款满意的,然后又对掌柜的说:“款式也得定做。我画个图纸,麻烦掌柜的照做。”   “行。”   “明天可以来试衣服吗?”   “这恐怕……”   季澜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   掌柜的立马改口:“加急的话勉强可以。”   “好。明天中午我再来。”   季澜付了定金,又找了一个皮匠定制了一个球,顺道还买了几斤青梅,拿回去泡了青梅酒。   第二天,季澜如约来到成衣铺子。   不得不说,这掌柜的有点水平,靠着季澜一张寥寥草草的图和几句解释,竟然做得八九不离十。   黑色的长袖长裤,贴身束腰,看着十分清爽干练。   季澜十分满意,让掌柜的又做了一批,便穿着这套“运动服”就走出了成衣铺子。   他长得肤白如玉,腿长腰细,这一身装束立刻成为了路人的焦点。   “好帅啊。”到处是女子们的尖叫。   季澜高兴得很。换上现代款式的衣服,走路都快三分。   季澜回到东宫的时候,萧永宁正和封励正在院子里练剑。   封励见到季澜的样子愣了三秒,差点被同样分了心的萧永宁一剑捅出个窟窿。   封励蹿上去围着季澜转:“太傅这一身挺不错啊。没想到你身材这么好。”   季澜:“这是我专门设计出来用于踢球时穿的。给你们也各定做了一套。”   封励:“不错不错,多谢太傅了。太傅说的是踢球?踢什么球?”   季澜从背后变出一个球来:“封侍卫,你能光用脚抢走我的球吗?”   封励:“这有何难?”   “说好了,不能用手,其他部位都可以。”季澜说着把球抛起来。   封励漫不经心地伸腿抢球。本以为小菜一碟的事却偏偏扑了个空。   堂堂一个大内高手输给一个文弱书生,封励面上挂不住,进攻逐渐凌厉起来。可无论他怎么快,那球却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紧紧跟着季澜,寸步不离。   萧永宁的目光也随着那球上下翻飞。他本就喜欢蹴鞠,不仅踢得好,看球也是一流。见季澜那模样,情不自禁称赞了一声“好”。   封励愈发难堪,几乎用尽了全身解数与季澜缠斗。   季澜球技不错,可原主的身板扛不住造。十几个回合下来,季澜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他可不想为了个球累死自己。   季澜当即把球踢上高空。就在球被封励抢到的一刹那,季澜突然一个“倒挂金钩”将球踢飞了出去。   萧永宁鼓起了掌:“没想到太傅球艺如此了得。”   季澜已经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气。“谢殿下夸奖。殿下能文能武,臣实在也想不出可以教您什么。只能想了个新游戏,希望殿下喜欢。”   “这个叫什么?”萧永宁接过封励捡回来的球在手上把玩。   “足球。因为大部分时候只能用脚踢。”   “足球?不错,孤很有兴趣。”   总算做了件让老板满意的事。   季澜再接再厉,将足球的规则简单跟萧永宁说了说,又提出选拔侍卫组队。   玩儿这种事,封励也是当仁不让,很快就拉满了二十二人。萧永宁与季澜各率领一支球队,汪德喜则被迫当了裁判。   年轻人在球场上最容易建立感情。过了没几天,季澜就与东宫的侍卫们打成了一片。尤其是封励,早就不喊季澜“太傅”,改口叫“季大哥”了。   只有萧永宁例外。   球场上,他与季澜旗鼓相当,有时候很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意味。可一旦下了场,他就时不时拿一种探究的眼光打量季澜,看得季澜心里直发毛。   一日打完球,季澜偷偷叫封励他们去辉棠苑吃火锅。他一早准备好了鸳鸯锅底,吃辣的、不吃辣的都能尽兴。   季澜边走边叮嘱:“辉棠苑离太子寝宫近,大家千万小声点。”   众人也没作他想,悄咪咪地跟着他进了屋。   季澜:“你们先吃,我再去请个人来。”   封励:“哪有我们先吃的道理。你快去快回,我们等着。”   季澜走出辉棠苑,猫着腰、沿着墙根来到太子寝宫门口。   汪德喜眼尖,见他这副模样,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太傅,您这是?”   季澜小声说:“我们在隔壁吃火锅,特地来请您一道吃。”   汪德喜微微一愣,笑道:“哎呀,多谢多谢。那奴才去跟殿下说一声。”   季澜忙拉住他:“公公,您忘了?东宫规矩,过午不食。还是别让殿下知道了吧。”   汪德喜明显又是一愣。这大概还是头一次,封励那群臭小子聚会却撇下太子。   他可不敢跟着胡闹。   汪德喜:“奴才谢太傅美意。但奴才这边走不开,您和兄弟们吃得开心。”   季澜没有勉强,回了辉棠苑。   一进门,封励就问:“人呢?”   季澜:“他有事。”   “哦。那咱们吃,下回再叫他。”封励显然已经按捺不住肚子里的蛔虫。   季澜揭开锅盖,顿时满室飘香。浓郁的骨汤香味和辛辣味混杂在一起,随着空气,钻进隔壁屋院。   萧永宁情不自禁地动了动鼻翼。   “汪德喜,他又在煮火锅?”   汪德喜原本是不想把聚餐的事情告诉萧永宁的,但萧永宁问起,他不得不如实汇报。   听说球队22个人去了21个,唯独自己没被邀请,萧永宁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汪德喜不好说什么,心里却想:好端端的,您骗太傅做什么?他是一点没饿着,您反倒没口福了。   萧永宁:“传膳,让厨房今天做菜全部放辣椒。”   汪德喜不敢触霉头,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季澜他们吃得热闹。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一起喝酒,吃火锅,再怎么忌惮隔壁那位也总难免喧哗。何况这些人里,除了季澜,哪个都不知道东宫还有过午不食的规矩。   萧永宁听着他们高声谈笑,闻着浓郁刺鼻的麻辣香味,想剐了季澜的心都有了。   辣汤加了三次,封励才想起来问:“殿下有什么事忙?错过了这么好吃的火锅太可惜了。”   季澜:???   “我没邀请殿下呀。”   封励与一群人全都诧异地看他:“那你刚才去请的是谁?”   “汪总管啊。”   封励:……   众人:……   封励:“汪德喜从来不吃火锅。”   季澜:“他那晚明明说喜欢吃,我还特意煮了一锅让他带走。”   封励一拍大腿:“那天晚上的火锅是你做的啊?我说怎么闻着味道那么像呢。那火锅全进了殿下肚子。我问他要,他都没舍得分我一口。”   季澜:……   完蛋了。   萧永宁一向小气。他这么爱吃,自己偏偏没叫他,一定被记恨上了。   得想办法补救。   季澜这会儿也管不了什么过午不食的破规矩了,立马放下筷子冲进厨房。   东宫的厨房今天也不知遭了什么劫难。大厨们一个个如临大敌,别说搭腔了,连多看季澜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火锅肯定来不及做,得想别的招。   季澜脑子转得飞快,忽然想起萧永宁曾让封励来买过辣子鸡。   喜欢辣子鸡,又喜欢红油火锅。   他喜欢的是麻辣口味!季澜找到了重点。   要够快,要够麻,够辣,够好吃,才有希望浇灭萧永宁的怒火。   季澜噼里啪啦一阵忙乱,终于弄好了一盘救命菜。   当他提着食盒出现在寝宫门口时,汪德喜朝他摇了摇头:“太傅大人,眼下您还是别去打扰殿下了。”   季澜举了举手里的盒子:“我特地来给殿下送好吃的。”   汪德喜心想:解铃还须系铃人。季澜进去挨骂,总比全府遭殃好。   季澜见汪德喜没继续拦着,就进了殿门。   萧永宁就坐在里面盯着他看。   那种像被猎豹盯上的感觉油然而生,让季澜不由地头皮发麻。   季澜硬着头皮走进去:“殿下,臣今日做了一道新菜,特地请您品鉴。”   萧永宁冷冷道:“太傅是把东宫的规矩当摆设吗?”   季澜:“殿下最近训练辛苦,不吃晚饭怎么扛得住?您不心疼自己,臣实在心疼得很。就算拼着被殿下责罚,也斗胆请殿下破一次例。”   萧永宁:“没想到太傅这么关心孤。”   季澜:“那是当然。太傅,教功课是最末流的、最容易的。臣认为最重要、最难的是要照顾好殿下身心,让殿下高兴。”   萧永宁:“你不当太傅,孤就高兴。”   怎么还惦记着让我辞职呐?不是我不想辞,是大boss不让。你以为我愿意伺候你这么个难搞的老板吗?季澜内心翻了个白眼,脸上却依旧赔着笑。   “殿下,臣不当太傅容易。可您已近弱冠之年,皇上会让太傅之位继续悬空吗?臣对您一片忠心,您与其换个多嘴的,还不如留着臣。臣有什么让您不满意的,您说,臣立刻改。”   萧永宁内心:吃火锅不叫我,我对你哪儿哪儿都不满意。   不过这话,萧永宁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这时,汪德喜带着一群太监宫女走了进来。呼啦一下,各色美食摆满了餐桌。   “殿下,请您用晚膳。”   季澜:……   萧永宁摸了摸鼻子。   汪德喜:“这几日训练辛苦,奴才怕殿下饿着,私自做主准备了晚膳,还请殿下恕罪。”   萧永宁顺水推舟:“孤正好饿了。做好了就别浪费。”   “殿下说的是。既然太傅大人也在,不如一道用膳?”汪德喜给季澜找了个台阶下。   季澜顺势道:“臣这道小菜正好替殿下开开胃。”   萧永宁终于点了点头。   汪德喜高高兴兴地给季澜加了碗筷,又命人把食盒里的菜拿出来。   在场的人看到那盘菜,全都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季澜除外。   一盘豆腐。   与满桌的珍馐相比,顿时黯然失色。   萧永宁:“你精心准备的好东西就是这个?”   季澜:“殿下可不要小看这盘麻婆豆腐,它集咸、香、麻、辣于一身,入口柔滑、爽利,绝对让人回味无穷。”   萧永宁指了指一盘辣子鸡。汪德喜立刻就替他布菜。   萧永宁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这菜里放满了红彤彤的辣椒,可虚有其表,不够辣,更不够麻。与季澜做的,相差了不止一大截。   嘴刁的人就是这样。没吃过极品的吧,普通的也能凑合。可一旦尝过好吃的,再吃这些就味同嚼蜡。   汪德喜一连布了好几道菜,萧永宁都是浅尝辄止。   汪德喜:“殿下,不如尝尝太傅的手艺?”   萧永宁起初半推半就,可一吃就停不下来。就着麻婆豆腐,添了三碗饭。   季澜看着那一丁点都没剩下的盘子,心里偷着乐。   管住了老板的胃,约等于管住了老板的心。   被管住了胃的萧永宁态度稍稍好了一些,主动询问道:“太傅不来点?”   季澜看了看满桌红彤彤的菜肴,果断摇了摇头。这两天,他辣的吃多了,菊花绷不住。刚才吃火锅也吃的清汤的。   “噢,孤记起来了,太傅是扬州人,喜欢吃甜的?”萧永宁试探道。   季澜:……   原主是扬州人吗?书上没写呀。该怎么圆回去?   季澜轻咳一声,说:“臣是扬州人没错。不过臣是个吃货。年少时游历过不少地方,对各地美食都有些研究,也很喜欢尝试新东西,因此各种口味来者不拒。”   “哦?那太傅去过西南吗?”   季澜:“当然去过。论美食,西南算得上一绝。那里阴天多,湿气重,当地人喜爱吃麻辣口味。臣这麻婆豆腐、辣子鸡和红油火锅都是在西南学的。那里的人还喜欢打麻将,很会享受生活。”   “太傅寒窗苦读,必定想成就一番事业。享受生活,不适合太傅。”   季澜:“殿下错了。臣寒窗苦读就是为了更好地享受生活。何况给殿下做伴,臣不就是天天在享受生活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即便是萧永宁这样难伺候的老板也很受用。   他第一次用心打量了季澜。从前居然没发现季澜几乎每个点都长在他的审美上。   他喜欢皮肤白的,季澜白得像一块温润剔透的上好美玉。他喜欢腰细的,季澜的腰虽然比不上女人的,但在男人中绝对算细的。他喜欢腿长的,季澜比他矮半个头,腿却跟他一样长。   季澜在球场上英姿飒爽,明明体力不如人却依旧咬牙坚持的模样;季澜在听月楼与舞姬们一起偏偏起舞的模样;第一次见面,季澜诚惶诚恐,五体投地的模样,一一在萧永宁眼前浮现,让他不经意间勾起了唇角。   季澜瞥见萧永宁的笑容,心想:总算把毛给捋顺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噩耗却传来了。   ——季澜的母亲和妹妹来了,就在外头候着。 第07章 招妹   原主的母亲和妹妹!   再完美的骗子也不可能骗过别人的亲娘。   她们怎么会平白无故冒出来?还是在萧永宁面前!   天要亡我吗?   季澜整个后背湿透了。他甚至想象了萧永宁将他五马分尸的场景。   怎么办?装失忆吗?季澜恨不得立刻有块砖把自己拍晕当场。   可砖头没来,人已经进了院子。   季澜一打眼就看见两个鲜红的身影,像是想象中他被五马分尸后留下的那摊血。   “招妹啊,我的招妹啊……”季老夫人在季小妹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过来。   招妹?喊谁呢?   季澜忽然想起来,季老夫人当年很想生个女人,季澜一生下来就被取了个乳名叫“招妹”。希望他能为季家招来一个女娃。   季澜忙迎上去,“噗通”就来了个五体投地。这姿势最不容易被看出破绽来。   萧永宁:“汪德喜,你听见季老夫人喊他什么?”   汪德喜:“好像是,招妹。”   萧永宁“噗”地笑出来。季澜的小名居然叫招妹。这样的名字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想假也难。   季老夫人一边哭,一边打季澜。“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出门读书四、五年也不捎封信回来。”   季澜趴在原地不动。   四、五年没见,那是不是还有得救?   萧永宁本想回避的,一看见季澜挨打,反倒留下来看好戏。   “汪德喜,你说季老夫人是不是眼神不太好?怎么都没打到季澜身上呢?”萧永宁笑得十分欠打。   汪德喜:“据下面的人禀报,季老夫人前两年哭瞎了眼睛,耳朵也不太好使。”   萧永宁:……   那季小妹劝季老夫人:“娘,好不容易见了哥哥,您别打他了。”   季老夫人停下手,又抱着季澜痛哭。   萧永宁最看不得这种场景,便让汪德喜把人带去了辉棠苑。   季澜也发现了季老夫人眼睛不太好,走个路差点撞墙。   这季老夫人其实并不老,不到四十岁,长得十分好看。原主这副好皮囊多半是遗传了她娘。   她娘家姓袁,本是商户家小姐出身,却看上了家道中落的季澜他爹。季澜他爹为人清高,不愿攀附袁家,季袁氏便跟着他搬进了老宅,一句怨言都没有。   两人夫唱妇随,日子虽然穷但其乐融融。可惜,季澜十岁时,他爹就死了。季袁氏成天以泪洗面,渐渐就哭瞎了眼睛。   原主的脾气随他爹,不肯受舅家接济,发誓要靠自己出人头地。他从小聪慧过人,深受各位夫子喜爱,竟也辗转寻得名师,一朝功成名就。   可惜,季袁氏还没来得及享福,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就让萧永宁给气死了。   咳,当娘的该有多么伤心。   季澜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季袁氏生出了几分同情。   “母亲,小妹,你们一路辛苦。今夜就在我房里休息吧。”季澜说。   季袁氏没听见,一个劲拉着季澜的手不肯松开。   季小妹附到季袁氏耳朵边上,重复了一遍。那声音大得差点吓了季澜一跳。   季袁氏絮絮叨叨又念了一通,才勉强放开季澜。   季小妹送季澜出房门,小声说:“母亲前些日子得了场大病,弄坏了耳朵,至今不太听得清。”   季澜:“我不在家,辛苦你了。”   “都是一家人,谈何辛苦?”季小妹不知为何娇羞地低下了头,与方才大喊的判若两人。   季澜:“京城里有的是名医。你放心,过段时日我便找个大夫来替母亲瞧瞧。”   “嗯。”季小妹抬起头,对着季澜欲言又止,最后说,“那哥哥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   季澜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书里对原主家人描写不多,季澜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辉棠苑只有一间卧室。让给了季袁氏母女,季澜便只能去书房将就。   书房里堆满了他看不懂的书,院子里住了他不了解的人,外头萧永宁时时盯着逼他辞官,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无情拆穿的状元身份。   季澜深刻觉得穿越已来到了深水区,稍有不慎便会被脱了马甲五马分尸。   跑还是不跑?   他长得这么好看,跑到哪都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吧?   季澜想了想,还是不跑了。既来之则安之。没有他过不去的坎。   好歹还剩下七、八十两银子,够在京城买间小房子安顿季袁氏母女俩。只要不是在萧永宁面前被拆穿,总还是可以另想办法的。   季澜在书房的卧榻上蜷了一夜,醒来时却发现身上多了条毯子。   他也顾不得猜想,起身上朝去了。   两眼放空熬过了上班时间,季澜打算找赵老板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院子。汪德喜却派人带话给他,说季袁氏母女已经住进了萧永宁安排的府邸,就离东宫不远。   东宫附近的房子寸土寸金,是季澜当一辈子太傅都买不起的。   季澜忽然觉得萧永宁这老板还真能处,大气。   真心换真心。季澜去看了季袁氏母女,帮忙安顿好后,就做了几道好菜去答谢萧永宁。   萧永宁却不在东宫。听封励说,他跟汪德喜去了听月楼。   又去听月楼见老相好了呀。   算算打从自己住进东宫,萧永宁好像还一次都没去过。姑娘们都把他当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看着时间还早,季澜便在院子里等萧永宁。   月亮渐渐爬上树梢,将人的影子拉得修长。   萧永宁差不多三更天才回府。   “外朝使臣要来,看来孤又得犯点错误了。”   汪德喜:“接待使臣是太子的职责。要是被二皇子殿下抢去了,那皇上想改立太子的传闻就更收不住了。”   萧永宁:“孤才不想去出这种风头,更不想去接待无聊的人。萧永胜想去就让他去。只要兵权在卫家手里,他怎么蹦跶都只是跳梁小丑。”   两人说着走进内院,却看见院子里多了个人影。   “封励,为何让他留着孤的院里?”萧永宁有些不悦。   封励指了指食盒:“太傅大人特意做了菜给殿下尝尝。属下也是念他一片好心。”   “他几时来的?”萧永宁的语气好了些。   封励:“等了快两个时辰了,也睡了两个时辰。殿下放心,他没听见什么。”   萧永宁:“听见又怎么了?孤还怕他告状?”   封励狗腿赔笑:“咱殿下怕过谁?”   “自去领二十板子,长长记性。”萧永宁冷冰冰地说。   封励一脸委屈,苦哈哈地领板子去了。   季澜的确睡着了,汪德喜喊醒他的时候,季澜还在梦里啃辣鸡腿。   冷不丁看见萧永宁,季澜一时没回过神来,倒是萧永宁先开了口:“太傅这么晚还不回房?”   “我等你回来吃饭。”季澜刚醒,压根没注意用词。   萧永宁微微愣了一下,居然没计较。“太傅做了什么菜?”   “有殿下最爱吃的辣子鸡,麻婆豆腐,还有几样小菜。”   “嗯,正好孤也饿了。”萧永宁说着往屋里走。   季澜提起食盒才想起来菜凉了,忙道:“殿下稍等,臣去热热。”   萧永宁:“不必了。凉的也能吃。汪德喜,去热壶酒来。”   “是。”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季澜把菜一一摆上桌,对萧永宁道:“多谢殿下替家母安排住处。”   “小事情。”萧永宁话锋一转,“太傅知道今晚孤去哪里了吗?”   季澜:“知道。”   萧永宁:“那太傅不打算劝谏孤吗?”   劝谏什么?   季澜知道那听月楼其实是萧永宁收集情报的地方,大半夜还搞事业的老板有什么好劝谏的?   劝谏他离听月楼里的暗桩远点吗?那可是将来萧永宁的侧妃。自己是有多大毛病才会去得罪未来的老板娘。   季澜表忠心:“殿下行事自有分寸。殿下做任何事,臣都不会怀疑,只会照办。”   萧永宁用手指骨节敲了敲桌子:“好。太傅今夜的话,孤记下了。”   汪德喜拿了壶酒来,替二人满上。   季澜一尝,就知道是顶级的女儿红。“听说绍兴风俗,每当女儿出生,父亲就会在院子里埋下一坛女儿红。殿下这坛酒的主人怕是一辈子没嫁出去?”   萧永宁:“孤怎么没听说过这风俗?”   季澜:“因为是臣临时瞎编的。”   萧永宁:……   季澜:“殿下莫怪,臣自罚三杯。”   萧永宁:“怕不是太傅想喝酒,故意的吧。”   两人说着都笑了起来。不知不觉,两人喝到了天亮。   汪德喜提醒道:“太傅大人该去上朝了。”   季澜:“今日不上朝。”   汪德喜恍然大悟:“哎呀,看我这记性。今日休沐,太傅大人打算上哪儿逛逛?”   季澜:“殿下赐了院子,臣打算去买几个婢女伺候家母。”   萧永宁一听,忽然说:“买婢女,城南蒋家牙行最好,个个都漂亮。”   季澜:“漂不漂亮无所谓,关键是能干活,心细些。”   萧永宁笑:“你是心疼钱吧?放心,孤替你出。”   又买房子又买丫鬟,这么好的老板哪里找?   不花钱的好事季澜怎么可能错过?当即谢了萧永宁,往蒋家牙行去了。   萧永宁:“汪德喜,把玉夕送到蒋家牙行去,吩咐管事的务必让季澜选上她。”   汪德喜:“是。可玉夕姑娘是一等一的探子,放在太傅身边监视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萧永宁:“谁说孤要监视他?孤只是想经他的手送出去而已。”   汪德喜秒懂:“殿下英明。” 第08章 考校   蒋家牙行果然如萧永宁所说,又大又气派,连管事的都长得很好看。   季澜一进门便扫了眼价格表。   一等婢女五百两一个,最便宜的末等也得一百两。   要不是有财大气粗的太子爷撑腰,季澜绝对掉头就走。   管事的一看见季澜便迎上来:“太傅大人,您来选婢女吗?”   “你怎么知道我?”季澜今天并没有穿官服。   管事的笑颜如花:“太傅大人文采风流,奴家在文昌楼一睹您的风采竟日夜思念,难以忘怀。”   啧啧啧,这吹捧的本事,难怪卖这么贵也有人上门。   季澜:“原来如此。我今日想找个婢女伺候家母和妹子。你带几个能干的上来,让我好好挑一挑。”   管事的:“哎呀,您来得可真不巧。昨日王大人刚挑走一批,一个都没剩下了。”   “啊?一个都没有?”   管事的:“大人莫急。早上刚到了一个好的,人呀,水灵得很。我带上来让您瞧瞧?”   家里急着用人,有总比没有强。   管事的将人带上来,季澜一看,简直比电影明星还要漂亮。   就这样的人,能给人当婢女?   “可有什么暗疾?”季澜贴着管事的耳朵小声问。   管事的:“大人您就放心吧。咱蒋家牙行从不做这缺德事。但凡进来的,都是层层筛查的,绝不可能有您说的那种。”   有太子撑腰,的确也不用担心蒋家牙行敢骗他。   季澜便问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那女子抬头,一双水灵的双眸透着令人一见就心生怜意的柔弱。   “奴家名叫玉夕,今年十六岁。”   什么?!   季澜噔噔蹬后退三步。   书里写萧永宁训练了一群卧底。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就叫玉夕,被安插在二皇子萧永胜身边。   怎么这玉夕此刻会出现在蒋家牙行?   季澜脑壳突突地跳。   难怪会让他来蒋家牙行买人。难怪会愿意帮他出银子。难怪一个婢女都没有,只剩下玉夕。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管事的被季澜突然的后退吓了一跳。她生怕季澜不把人带走,忙说:“这玉夕姑娘心思单纯,体贴入微,若不是家里穷,绝不可能沦落至此。大人心善,发发慈悲带走她吧。免得她落入好色之徒手里。”   季澜:呵呵,她单纯?萧永宁想将人安插在自己身边,他敢不带走吗?只能以后再想办法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萧永胜。   伺候了那么久的老板一点都不信任他,季澜心底隐隐生起一丝委屈。   玉夕如愿跟着季澜进了府。季小妹看见这么个漂亮的婢女,好像有点不高兴。季澜也懒得管。   现在后院三个女人一台戏,哪个他都惹不起。季澜索性躲在书房发呆。   正百无聊赖的时候,文昌楼的赵老板突然登门拜访。   季澜把人请进书房,亲自泡了杯茶。   赵老板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赵老板突然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找我吗?”季澜问。   赵老板:“太傅大人一口一个赵老板,折煞小人了。小人名叫赵远。您称呼小人名讳就行。”   季澜拱手:“赵远兄。那你也别一口一个小人。”   “是是是。太傅大人,我这次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季澜:“哦?赵兄请说。”   “自从太傅大人在文昌楼露了一手,文昌楼日日座无虚席。我也不能白占了太傅大人的便宜,因此想与您商议,看您可否愿意入股文昌楼?”赵远一边看季澜的眼色,一边继续说,“当然,您不用出钱,占个干股如何?”   季澜:“有这种好事?无功不受禄。”   赵远:“您的当红炸子鸡现在可是文昌楼的招牌菜,一天至少卖出两百份,简直日进斗金。您若不占股份,我都不好意思见您。”   听赵远这么说,季澜也动了心思。   老板那么难伺候,可不得找个副业好好干嘛。毕竟季澜现在有一家子要养。   指不定哪天副业成功了,他就可以指着萧永宁鼻子骂:“老子不干啦。”   季澜:“我没别的本事,就是对吃还有些研究。赵兄既然这么说,那小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以后全仰仗赵兄了。”   赵远:“哪里哪里。我还想把文昌楼改名为状元楼,切切实实沾一把状元爷您的光。”   季澜:“这有什么?尽管改就是。以后我得空就去做两个新菜,露露面。”   “做菜哪用得着您动手?您往楼上那么一站,天下文人墨客还不蜂拥而来?”   季澜心想:一个学渣舞文弄墨,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还是厨房适合我。   “这不妥,毕竟我是太子太傅。我怕有心人告我结党营私。以菜会友,只谈吃喝,更合适些。”   赵远:“太傅大人想得周到。是我考虑欠妥。就按您说的办。”   两人又商量了些具体事宜,赵远这才告辞。   当天晚上,文昌楼就改名为状元楼。季澜亲自去剪了彩。   折腾一天,第二天就起晚了。   季澜赶到宫门口的时候,发现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妙。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萧永宁竟然来上朝了。   孤零零的一个人。与二皇子萧永胜被一群大臣簇拥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   季澜还有些生气,但还是站到了萧永宁一边。   萧永宁瞥他一眼,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一股暖意。   自从三年前那次巨变,满朝文武已经没有人敢公然站到他这一边了。即使是卫家人,也只能暗中支持他。   季澜是第一个不顾他人眼光,与他并肩而立的人。   “上朝——”   众人依次走进金銮殿。萧永宁站在最前面,依旧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皇帝来的时候,看见空缺已久的位置上站了人,眼睛都亮了。   “季爱卿真是教导有方。不到一个月就能让太子按时上朝。”   季澜忙不迭谢恩称不敢当,都是皇上的功劳。   萧永宁没有说话,仿佛是个旁观的局外人。他心里想的是该让皇帝知道他近日又犯了哪个错处。正要示意暗中支持他的大臣开口,二皇子萧永胜先下了手。   “儿臣听闻,季太傅与皇兄甚为投缘,成日一起花天酒地、蹴鞠玩乐,过得好不自在。也难怪皇兄会对季太傅言听计从。”   皇帝脸色一变:“季澜,可有此事?”   季澜下跪:“启禀皇上,臣的确与殿下一同蹴鞠,但这是为了锻炼殿□□魄,加强东宫凝聚力。”   萧永胜:“皇兄武功高强,力能扛鼎,还用得着锻炼体魄?你不如说是为了投其所好,谄媚奉承。”   皇帝:“季澜,朕要你教授太子的是治国之道。你且说说都教了些什么。”   季澜哪懂治国之道?繁体字都认不得几个。   眼看自己小命即将不保,季澜伏在地上不敢答话。   汗水打湿了官服,湿哒哒地黏在后背上。心跳快得像打鼓一样,呼吸却越来越困难。   他也不想只陪萧永宁吃喝玩乐的。可破系统给了一个学渣冒充太傅的剧本,他能怎么演?苟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好吗。   他还没有吃够东宫的美食,就这么死了实在太惨。   早知道当初就该跑路,不该贪恋这要命的铁饭碗。季澜后悔不迭。   朝堂上,落针可闻。   萧永胜一党全都得意洋洋地看着萧永宁和季澜。   太傅不思教导太子向学,反而与他一道同流合污。皇帝虽然暂时不会拿萧永宁怎么样,但季澜一定会被重罚。搞不好就人头落地。看以后谁还敢跟萧永宁站在一块儿。   在萧永胜开口告状的时候,萧永宁已经想好了就让皇帝骂他不学无术,然后他顺水推舟把接待使臣的事情推给萧永胜。   可当他看见季澜背上的汗水之后,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季澜要是死了,以后就吃不到辣子鸡了。   萧永宁悠悠开口:“启禀父皇,太傅已将他毕生所学写在笔记上教给儿臣。儿臣日夜苦读,获益良多。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当场考校。”   皇帝当场考教,萧永宁一一作答,听得皇帝喜笑颜开。在场的大臣纷纷啧啧赞叹。二皇子萧永胜反倒被皇帝斥责了一通。   季澜压根听不懂父子俩的一问一答,满心满眼想的都是:难伺候的老板居然主动救了他?   萧永宁,你的心思为什么这么捉摸不定?昨天还安插卧底到我府上监视,今天就帮我捡回小命。我到底是该埋怨你呢还是感谢你呢?   季澜就在这别扭的纠结里糊里糊涂地下了朝。   路上,季澜忽然想通了。   萧永宁在暗流涌动、勾心斗角的宫里长大,不轻信他人是他自保的手段。自己才认识他不到一个月,就要求他像信任汪德喜、封励那样信任他,实在是自己要求太高。   要想抱住男主大腿,得靠自己努力。   季澜小跑两步,追上前头的萧永宁。   “臣谢殿下。”   萧永宁:“太傅打算怎么谢?”   季澜由衷道:“臣从今往后就是殿下的人,任凭殿下吩咐。”   萧永宁:“难道太傅从前不是孤的人吗?” 第09章 作诗   季澜第一次坐上了萧永宁的马车。   萧永宁:“接待使臣的事就交给太傅了。”   季澜:“使臣?什么使臣?”   萧永宁:……   “所以刚才太傅在殿上神游,没听见父皇的旨意?”   上朝开小差,是季澜的习惯。何况他刚才感动得稀里哗啦,盯着萧永宁的后脑勺发了老半天呆,自然是没听见皇帝旨意。   “皇上说什么了?”季澜问。   萧永宁伸出两个手指在季澜脑袋上敲了一下。“太傅的胆子比孤还大。”   季澜揉揉脑袋:“这不是因为殿下救了臣,臣感激得忘了后面发生了什么。”   萧永宁:“你不提也就算了。提了孤就与你好好算算。”   “是谁给你的胆子威胁孤?你就不怕孤不就范,父皇拿你治罪吗?”   季澜愣了一下,立刻想明白萧永宁话里的意思。萧永宁误会自己故意不答,逼他在皇帝面前显露才华。   反过来说,萧永宁愿意为了救他而露出锋芒,说明真把他当自己人了。季澜心底生起一丝暖意。   “臣没有威胁殿下。臣是真的没有教导殿下,不敢欺君。”   “哼。”萧永宁重重哼了一声,“父皇将接待使臣的任务交给了孤。孤便交给你办。办得不好,唯你是问。”   搞接待,陪吃陪喝这种事是季澜的强项。   季澜当即拍着胸脯说:“殿下放心,一定给您搞得有声有色。”   西兰使臣下个月到,季澜忙着各项准备事宜,几乎脚不沾地。而萧永宁比他还忙,天天见不着人影。   万事俱备,西兰国的使臣如约而来。   西兰国据说在十分遥远的西方,第一次来天武朝。带队的是他们的王位继承人查理王子和他的弟弟。   萧永宁作为太子不得不带着季澜和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带着望不到边的车队远远走来。季澜极目远望,一眼便看见了走在最前头的英俊男子。   这男子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穿着中世纪欧洲最流行的骑士服装,骑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   车队走近,那男子跳下马,张开双臂,十分热情地说了一句“Bonjour!”   天武朝的官员面面相觑。没有人听得懂,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回礼。   季澜走出去,非常热情地拥抱了来人。“Bonjour!Bienvenue.”   他曾经开过酒庄,能讲法语。   查理王子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久闻天武朝人才济济,居然还有人会讲我国的语言。太厉害了。”   查理王子很仰慕天武朝的文化,提前学了两年汉语。用法语打招呼只是想试试对方的实力。既然有人听得懂就没必要继续了。   底下的大臣们纷纷称赞:“季太傅真是才高八斗呀。”   季澜谦虚一番,介绍道:“王子殿下,这位是我国的太子殿下。”   查理王子又张开双臂。   萧永宁后退一步:“王子远道而来,孤已经命人安排了住处。不如王子与各位先休息一下,明日父皇在宫中设宴宴请诸位。”   查理王子收回手臂,点头道:“多谢太子殿下。”   萧永宁露了个脸,剩下的就是季澜的事。   季澜将查理王子一行带到驿馆,接风洗尘,安排得无微不至,让查理王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二天,皇帝在秋梧殿设宴款待查理等人。容贵妃与皇帝同坐一席。   这容贵妃便是二皇子萧永胜的生母,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从先皇后卫氏过世之后,她就是后宫的掌权人。   季澜看着这雍容华贵的美人想起了她在书里的结局。黑化后的箫永宁挫败容氏一族后,让人活生生砍了容贵妃的四肢做成人彘装进瓮里,就摆在秋梧殿门口风吹日晒却求死不能。   这一段太过血腥,季澜于是弃文。以至于后面的事,他都不知道。   查理王子和一众使臣坐在皇帝的右手边。箫永宁和季澜坐在皇帝左手边,旁边是萧永胜和荣国公容修谨——萧永胜的舅舅,容贵妃的二哥。   宴会开始,查理王子端起酒杯:“祝陛下身体康泰,祝天武朝千秋万代。”   皇帝很高兴,赐下黄金千两。   众人相互祝酒,场面十分热闹欢乐。   季澜对于西兰国的饮食文化颇有研究,制定的菜单融合了两国的风味,深受在场所有人的喜爱。皇帝特地嘉奖了他。   酒喝了三轮,容贵妃笑着说:“陛下,臣妾久闻季太傅学富五车。不如趁着西兰国的使臣在,作诗一首助助兴,也好让使臣们了解我朝的文化。”   状元爷作诗,那是小菜一碟。容贵妃的要求合情合理,皇帝自然同意,连萧永宁都没有反对。   可季澜的心里直发毛。   他一个学渣,别的还好说。作诗,简直要了他的命。   床前明月光,他都记不起下半句是什么。   状元的人设要崩了。   自己的小命又要没了。   在外国友人面前丢了天武朝的脸,会被五马分尸呢,还是凌迟处死呢?   季澜默默祈祷:李白、杜甫,您二老能不能显个灵?回头我给你们供长生牌位。   查理见皇帝同意了,兴致勃勃道:“陛下,可以由我来出题吗?”   皇帝:“当然可以。”   查理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朵红色的花。   在场的天武朝官员们一愣,都不知道这花是什么品种。   查理:“季大人可以用这朵花作一首诗吗?”   季澜手心里都是汗。越紧张,脑子就越乱,搜肠刮肚也想不起一首诗来。   大家都看着他。查理更是满脸期待。   季澜攥紧裤腿,豁出去了。   “啊,玫瑰啊玫瑰,你为何开得如此娇艳,为何开得如此热烈?因为你代表着爱和纯洁。”   “噗”,箫永宁一口酒喷出来。   萧永胜:“季太傅这状元莫不是作弊来的?”   众大臣窃窃私语。皇帝的脸色都变了。   季澜:我死定了。   查理却热烈地鼓起掌来:“好诗,好诗。季大人竟然连我国新培育的玫瑰花都知道,还知道它代表的涵义。简直太博学多才了。”   箫永宁闻言,揶揄萧永胜:“二皇弟肤浅了吧?别人听得懂的诗才是好诗。”   “太子殿下说的对。好诗,真是好诗。”有人附和。   萧永胜和容贵妃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皇帝却由阴转晴。   季澜深吸几口新鲜空气。   没被五马分尸的感觉真好。   季澜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恶补语数外,不能再把脑袋悬在钢丝上。   接下去,场面又变得和谐起来。歌舞升平,西兰国还献上了几名舞姬。   容贵妃十分大方地打趣:“恭喜陛下又多了许多好去处。”   皇帝:“爱妃这是在暗示朕去春宁宫去得少了?”   容贵妃:“臣妾哪儿敢?”   “朕今晚就去陪你。”皇帝耳语道。   两人正撩得开心,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   “父皇,儿臣听说西兰国使臣来访,特地来开开眼界。望父皇恩准。”   说话的是天武朝皇室唯一的公主,也是皇帝最疼爱的永安公主。永安公主与箫永宁同是卫皇后所生。细看之下,眉宇间有几分相似。   她没等皇帝恩准就直接进了秋梧殿。皇帝没有责怪她。箫永宁则拍了拍自己身边。   永安公主笑嘻嘻地坐到她哥边上,指着季澜问:“他是谁?”   箫永宁:“太傅。”   永安公主满脸吃惊:“可他大不了你多少呀。”   箫永宁不说话了。   永安公主探出个脑袋问季澜:“太傅大人,皇兄这么不听话,你会打他吗?”   箫永宁:……   季澜:……   “臣不敢。”季澜如实回答。   永安公主大笑:“量你也不敢。”   箫永宁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   永安公主噘嘴,又问:“皇兄,对面那些长着蓝眼睛的人就是西兰国使臣吗?”   “嗯。”   永安公主径直走到查理面前,自我介绍:“我叫箫永安,是天武朝的三公主。”   查理站起来,牵起她的手吻了吻:“公主殿下好。我叫查理,是西兰国的王子。”   永安公主胆子虽大,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吓了一跳。   季澜忙解释:“公主殿下,这是西兰国的礼节。”   “礼节,礼节……我懂的。”永安公主拍拍胸口,“查理王子,能给我讲讲你们西兰的风土人情吗?”   查理:“当然。”   两个年轻人很快聊得热火朝天。   箫永宁喝着酒,冷不防轻声问:“孤有一事好奇。太傅刚才攥着裤腿做什么?”   季澜:……   “太傅不必回答。孤突然又没兴趣知道了。”箫永宁笑。   这笑意让季澜怎么看怎么觉得心虚。   宴会结束之前,查理王子提出来想和天武朝切磋比试,三局两胜。   查理远来是客,皇帝让他出题。查理便提出第一局要与天武朝比画画。   宴会后,皇帝特意将萧永宁找去御书房,将比赛的事情交给他负责,还特意叮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萧永宁毫不担心:这一局要输也难。东宫太傅画画一绝。 第10章 比试   比试定在三天之后。   箫永宁召集群臣议事。其实也就走个过场,人选他早已想好了。   萧永宁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问:“大家说说吧,谁愿意去跟西兰人比画画?”   季澜不吭声。   原主的书画一绝,举世无双。可他不是原主啊。他不会画画啊。   季澜这时候才懂得什么叫学到用时方恨少。要是他以前努力点……   努力点也当不了状元。   人跟人的差距,比人跟狗还大。   季澜眼下只能装死,寄希望于别人能够主动请缨。   可其他人也都装死。   与西兰国一个不知名的小国比画画,赢了算不得多光彩,输了却颜面尽失,甚至可能会被皇帝怪责。谁也不愿意揽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萧永宁皱了皱眉头,看了季澜一眼。   季澜好死不死,正好也偷偷瞄他。   四目相对,哑口无言。   萧永宁等了一会儿,开口道:“堂堂天武国,就没有一个人敢应战吗?”   语气里已然带了几分怒意。   季澜把头一低,继续装死。这回是真把老板得罪透了。只能以后想办法慢慢哄。   新科探花郎谢炎周围看了看,站出来说:“臣愿为太子殿下分忧。”   箫永宁头都没抬:“就你吧。”   等众人出去了,箫永宁吩咐封励:“把孤书房里的画都扔了。”   封励去书房一看,全都是季澜的画。扔了多可惜,不如拿回家里挂。   封励拿着画出门扔在地上,然后又捡起来自言自语:“地上捡到宝,问天问地要不着。”   三日之期很快到来。   天武朝满朝文武和西兰国的使臣齐聚秋梧殿。依旧是上回的座次。   箫永宁:“不知查理王子想如何比赛?”   查理:“不如我们选同一个主题,然后由双方代表作画,看看谁画得更好?”   箫永宁:“甚好。我朝派出新科探花郎谢炎。”   查理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季澜,说:“我国就派我。”   箫永宁:“没想到查理王子还精通绘画。”   查理:“我从小喜欢画画,在我们国家没人能比得上我。所以我很想找贵国最厉害的人切磋一下。”   箫永宁:“不知王子想画什么?”   “我喜欢画美的东西,美的风景,美的人。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我想画季太傅。”查理的目光再次看向季澜。   箫永宁:……   季澜:……   千万不能画我。画人物西洋画占尽优势,天武朝必输。   季澜连忙说:“王子是想画我背后的这个瓶花吗?”   查理:“是我唐突了。天武朝的礼仪与我国不同,我不该提出要太傅当模特儿的。”   萧永胜虽然听不懂模特儿的意思,但他觉得这是羞辱季澜的好机会。“父皇,王子远来是客。不如就依王子的意思吧。”   皇帝:“季爱卿入画,定是风采翩翩。”   皇帝都开了口,季澜只好同意。   查理王子架起画板,铺开几十色油彩。他画一笔就看一眼季澜,漂亮的蓝宝石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箫永宁顺着他的目光睥了眼季澜。   季澜今天依旧穿着状元服,红彤彤的,像个柿子。   箫永宁不喜欢这些艳俗的颜色,却不得不承认这红衣穿在季澜身上十分好看,衬得他白色的肌肤如雪一般剔透。   谢炎这时也开始铺纸作画。他的人物工笔也算得上一绝,头发丝都根根分明。离得近的大臣纷纷竖起大拇指。   一个时辰之后,铜锣敲响,两人同时放下画笔。   谢炎拿着画作绕场一周。   天武朝的官员们赞叹:“谢探花笔下的人物风骨天成,神韵俱佳,真乃上上之作。”   查理身边的男孩子看了之后却说:“神韵?我怎么看着画得不太像啊。”   查理:“奥古斯丁,不得无礼。”   查理对皇帝道歉:“这是我的弟弟奥古斯丁。他不懂欣赏,请陛下不要怪罪。”   皇帝自然不会跟个孩子计较:“无妨。也请查理王子让大家欣赏下你的大作。”   查理将画板转向皇帝。   皇帝霎时惊呆了。容贵妃惊呼:“画得简直一模一样啊。”   众大臣围上来观摩,一个个都哑口无言。   胜负很明显。天武朝输了。   三局两胜,已失先手。   皇帝十分不高兴,责怪萧永宁轻敌。在皇帝和所有人眼中,季澜本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萧永宁对胜负倒是不太介意。他介意的是季澜不肯主动出战。   他原本以为季澜处处逢迎,是想抱自己大腿的。可经此一事,萧永宁有些琢磨不透。   季澜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萧永宁肯定对他十分失望。后面两局,他必须胜出才能挽回老板的信任。   萧永宁这边暂时使不上力,只能从查理那边下手。   当天下午,季澜就提上两盒点心,去驿站找查理。查理见他来,十分高兴。季澜带着他去状元楼吃饭。   雅间落座。窗口正好对着湖心最美的景色。   蓝天白云,倒映湖中。绿树如荫,垂条而下。偶尔有一两只飞鸟掠过湖面,惊得贪吃的鱼儿四散而逃。   在这样的环境里吃饭,令人心旷神怡。   季澜命人泡了壶茉莉花茶,亲自给查理倒上。   西兰国有喝花茶果茶的习惯,对茉莉花茶的接受程度比对绿茶要高。   清香四溢,满室芬芳。查理情不自禁地赞叹。   查理:“季太傅去过西兰国吗?”   季澜:“那倒没有。不过我以前不知在哪本书里看过西兰国的介绍,对那里的风土人情十分有兴趣。”   “真的吗?我也是在书上看见天武朝的介绍,便立志要来天武大地一游。”查理兴奋地说。   “查理王子见识广博,不远万里而来,真是让人佩服。”   季澜有意无意地引导,恰到好处地吹捧,一顿饭下来两人的关系就像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般。   见火候差不多,季澜问:“查理王子,我有一事相问。不知这第二局与第三局,王子打算比什么?”   查理:“听说季太傅文章冠绝天下,太子殿下武艺非凡,我想向两位请教一二。”   季澜内心:得,又来个送命题。   “以武会友,难免伤了和气。至于写文章嘛,不瞒王子说,我对西兰国的文字其实掌握不多。要是王子以汉文写作,又显得我们欺负客人。”   季澜这么一说,查理也觉得很有道理,便问:“那太傅觉得比什么好?”   季澜:“我听说西兰国流行踢足球。太子殿下与我正好也组了个球队。咱们比赛踢足球怎么样?”   查理十分高兴:“太子殿下与太傅都会踢球?实在是太妙了。那第三局我们比什么?”   季澜:“天武朝喜欢用最好的酒招待朋友,第三局不如我们斗酒如何?”   查理:“斗酒怎么斗?是要比酒量吗?”   季澜:“比酒量多没趣。不如你我各出一种酒,让对方尝一杯,然后猜猜是什么酒。猜中了就算赢。王子觉得怎么样?”   查理:“有趣,有趣。就按太傅说的来。我明日就跟皇上禀告。”   季澜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11章 偷窥   查理王子提出要比赛足球,皇帝下令半个月后比赛。   天武朝这边,由太子箫永宁率队出战。   下了朝,季澜匆匆追上箫永宁:“殿下,不知您什么时候方便?臣想与您商量下队员的名单。”   箫永宁停下脚步:“太傅连自己擅长的事都不愿意做,踢球这种粗活就不牢您费心了。”   季澜赔笑:“查理的西洋画栩栩如生,就算臣上场也一定输。”   萧永宁冷哼一声:“太傅既然如此爱惜羽毛,就该离孤远一点。”   季澜:“臣一心忠于殿下,求殿下给臣一个机会。”   箫永宁:“太傅手无缚鸡之力,与东宫侍卫们玩玩尚可。可要是真让你上场跟西兰人比赛,孤就真的一点赢面都没有了。”   箫永宁说完,骑着他的枣红马走了。   萧永宁的话并不是全没有道理。原主是个书生,体力方面本来就比寻常人差一截,更别说跟封励他们比了。平时踢球,季澜仗着自己技术好,熟悉规则还能侥幸打个平手。可跟人高马大、热爱踢球的西兰人比赛,他是一点便宜都不占。   得把体力练上去,证明给萧永宁看。   回到东宫,季澜便找了两个沙袋绑在脚上,绕着东宫的院墙练习跑步。   他每天太阳还没升起就去上朝,下了朝不坐马车,改为跑步回东宫。匆忙吃个饭,休息一会儿,就去练习场。   萧永宁还生着气,不让他下场踢球。季澜就站在旁边一边看一边提点。   萧永宁他们踢完球休息的时候,季澜便绑上沙袋跑步。一天起码也要跑上两个时辰。十天下来,季澜的体能获得了很大的提升。   一天晚上,季澜做了几道好菜跑去找萧永宁。萧永宁不见。季澜便把食盒交给汪德喜,求他带给萧永宁。   汪德喜进了屋,悄悄把食盒打开一条缝。香味立刻就飘了出来。   萧永宁正在看书,闻到味道抬起头来。   汪德喜立刻提着食盒走到书案边:“殿下,太傅大人说您这两天训练辛苦,特意为您做了几道菜。您尝尝?”   “不吃。”萧永宁垂下眼眸继续看书。   汪德喜站了一会儿,见萧永宁一页都没翻动,便劝道:“殿下,这些日子,太傅大人天天练习跑步,一练就是好几个时辰。奴才觉得他是真心想要辅助殿下的。上一次,他或许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萧永宁没说话。汪德喜只好退下。   走到门边,汪德喜打开食盒,故作惊讶:“呦,居然是新菜式——水煮牛肉。听说体力消耗得多,要多吃牛肉。殿下不吃就便宜封励那个臭小子吧。”   “慢着。”萧永宁喊住他。   汪德喜偷笑,转过身:“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萧永宁放下书:“孤忽然有点饿了。”   汪德喜忙小跑进去,把菜一道道摆放在桌上。“殿下,您看这牛肉切得多薄呀。一看就让人流口水。”   自从季澜来了,萧永宁的嘴就被惯坏了。吃过季澜做的菜,其他厨子做的就食之无味。十天没好好吃饭的萧永宁很快把饭菜一扫而空。   汪德喜看着自家太子吃得欢,心里十分高兴,便多了句嘴。“方才太傅大人说今晚西兰国训练,他打算悄悄去观摩一下。”   萧永宁:“偷窥对手训练?亏他还是个君子。”   汪德喜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   明月当空。季澜悄悄爬上了驿馆的围墙。   他算准了,这墙头正对着院子,能把查理他们的训练看得一清二楚。   西兰国的队员个个高大魁梧,配合默契。前锋身手灵活,后卫壮如犀牛,守门员眼明手快。   季澜认真记下他们的路数和打法,打算回去告诉萧永宁。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围墙对面,树影婆娑,遮住一小片屋顶。屋顶上两个黑衣人也正在偷窥。   季澜正看得认真,忽然,“汪,汪,汪……”几声犬吠,一只半人高的大狗冲了出来,狂扒季澜藏身的墙头。   季澜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狗吓了一跳,一个不小心摔下了墙头。   对面的一个黑衣人刚想飞过去救他,却被另一个拉住。   箫永宁对封励摇了摇头。   封励小声说:“太傅被人发现偷窥可不得了。”   箫永宁:“那你想让孤也被发现吗?”   封励嘀咕:“太傅这么向着您,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箫永宁:……   而那边,季澜却没有摔成狗啃泥,更没有被狗啃。   查理稳稳地接住了他,来了个公主抱。   查理惊诧:“季太傅,你怎么会在墙上?”   季澜脸红,一时想不出借口。   奥古斯丁:“大半夜的爬墙,你一定是来偷窥我们战术的。”   季澜:“没有,没有……我不是。”   否认得相当无力。   查理却替他解围:“那你一定是来看我的。”   季澜的脸更红了。这个姿势再加这句话,很难不让人产生遐想。   他挣扎着从查理的怀里下地。那只大狗又扑上来。   这狗站起来跟人差不多高,它把爪子搭在季澜肩上,伸出舌头要舔季澜的脸。   封励替季澜捏了把汗,手里的暗器已经蓄势待发。   这回,箫永宁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季澜却伸手摸了摸大狗的头。那大狗就哈赤哈赤地朝他喷气,尾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查理:“看来它很喜欢你。”   季澜:“这是只二哈吧?”   查理:“二哈?”   季澜:“就是哈士奇的意思。因为它有点傻,所以我们叫它二哈。”   查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傻就叫二哈呢?”   季澜:“因为在我们的话里,说你二就是说你傻的意思。”   查理:“啊,我又学到了。多谢季太傅。”   奥古斯丁冷不丁问:“所以二皇子就是傻皇子喽?”   季澜:……   箫永宁:……   第二天,季澜再一次硬着头皮去训练场找箫永宁。   萧永宁他们正在踢球。   或许是阳光太好,映照得萧永宁的身姿格外修长挺拔。那一张沾了汗水却无比完美的脸忽然一下子钻进了季澜的眼眸。   季澜的心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与此同时,原本在萧永宁脚下的足球毫无征兆地射向了季澜。   足球冲着季澜的鼻子飞来,季澜几乎本能地一个倒挂金钩。   球被他踢了回去。院子里爆发出一阵赞叹声。   萧永宁用手接住球,拿在手上转。   季澜走过去:“殿下,臣昨夜去看了西兰国训练,想向您汇报一下。”   萧永宁漫不经心地回答:“不必了。”   封励小声说:“太子昨晚也去看了。”   季澜:……   萧永宁:……   汪德喜揪住封励的耳朵:“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废话?”   封励鬼哭狼嚎,众人全都憋着笑。   季澜看了萧永宁一眼,恰好与萧永宁的视线撞在一起。   季澜抓住机会道:“那殿下认为他们的战法如何?”   “配合默契,几乎没有破绽。”   季澜:“其实还是有的。”   “哦?”萧永宁等着他的下文。   季澜趁机说:“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只能在实战中慢慢讲解。殿下,求您让臣加入您的队伍吧。”   封励:“殿下,您就让季大哥参加吧。他不在,我们这队每次都比不过您那队,太憋屈了。”   其他人也纷纷求情,连一向沉默的封疆都开了口。   萧永宁便道:“那你就做个替补吧。”   虽然是替补,季澜也很满意了。至少萧永宁肯再给他机会。 第12章 搓澡   人逢喜事精神爽。   季澜好不容易加入了萧永宁的球队,训练自然更加刻苦。   平时用的沙袋破了,季澜便拎上水桶跑步。   这装备毕竟难看了点,季澜便趁着夜色换了条人少的路跑,跑着跑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座僻静的假山附近。   这假山建在东宫后院,被一片树林包围着。借着皎洁的月光,隐隐可以看见假山后面飘出的白色雾气。   “哗啦”,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   不会有贼吧?   季澜忍不住过去查看,却看见一个上半身赤-裸的背影。   这背影宽肩窄腰,肌肉饱满,充满了男性的力量之美,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出如狐狸一般勾魂摄魄的魔力。   要死啊!大半夜的,洗什么露天澡勾引你大爷?季澜暗骂。   洗澡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他很快坐回到水里,懒懒地靠在池边。   “汪德喜,怎么提桶水提了这么久?”   ——是箫永宁的声音。   季澜心里一抖,就想脚下抹油。   箫永宁却催促:“还不快点过来?”   季澜盘算了下要是箫永宁追出来他逃掉的概率有多大,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走近池边,季澜发现这是一处温泉。水温有点热,蒸上来的水汽让人有种在桑拿房里的错觉。   季澜二话不说,把桶里的冷水都倒了下去,丢下水桶就想跑。   箫永宁却又发话了:“替孤捏捏肩膀。”   捏肩膀?   季澜握拳,做了个捶人的动作。   到底不敢真打,只能咬牙卷起袖子给箫永宁捏肩。   箫永宁养尊处优,沾了水的肌肤格外丝滑。水珠顺着脊背一滴一滴滑落,一直延伸到腰际。   水面倒映着月光的清辉,泛起一圈一圈的旖旎白烟。   季澜的指尖一碰到那光滑而饱满的肌肤,竟像被静电电了一下。脸莫名其妙就红了,连心脏都毫无征兆地开始砰砰直跳。   季澜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鬼使神差地乖乖替箫永宁按了起来。   箫永宁十分享受地闭着眼,似乎并没有察觉什么。   也不知按了多久,季澜觉得自己的手都酸得发抖了,箫永宁却还没有喊停。   季澜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心底一遍一遍祈求:“太子爷,您行行好,快点喊停吧。”   终于,箫永宁又开了口。可季澜得到的却不是特赦。   “再搓个背。”   季澜暗自叫苦。可他刚刚才重新拉近一点和萧永宁的关系,不能毁在这点小事上。季澜只好从架子上取下布巾,替萧永宁搓背。   箫永宁的皮肤状态相当好,肌肉也很结实,是季澜喜欢的触感。   再看萧永宁的侧脸和肩膀,每一分线条都格外流畅,每一块肌肉都散发着诱人的荷尔蒙。   搓到后来,季澜的心情也没那么别扭了。萧永宁光着被他看了半天。谁占便宜还说不定呢。   也不知搓了多久,箫永宁终于“好心”地让他退下。   季澜转身就跑,差点被自己带来的水桶绊倒。   月色下,箫永宁缓缓睁开眼,嘴角露出一抹得意。   要是连汪德喜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他早就被刺杀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让季澜捏个肩搓个背,就当是罚他不肯用他那双手作画吧。   萧永宁自己都没察觉一向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他居然就这么放过了季澜。   第二天一早,季澜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来训练。   汪德喜关心道:“太傅大人昨晚没睡好吗?”   季澜含糊点头。明明累了一天,还当了半天佣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躺在床上就是怎么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萧永宁。   “睡不着啊?那一定是还不够累。太傅不如多提两桶水。”箫永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季澜:……   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天武朝与西兰国的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坐在外围的看台上。百姓们则站得更远一些,三面合围,把比赛场包得水泄不通。   “天武朝必胜,天武朝必胜。”   箫永宁带着十名黑衣劲装的亲卫闪亮登场。   紧接着,查理王子也带着人高马大的队伍站到了球场的另一侧。   查理:“太子殿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箫永宁:“当然。祝查理王子玩得尽兴。”   说是这么说,两人脚下却一点都没含糊。两支队伍很快厮杀起来。   正如开赛前季澜所预料的一样,西兰国有个叫“大西牛”的彪形大汉和另外两个高个子的球员专门防范箫永宁,让他根本没有机会冲进后场。   而查理则一路过关斩将,突然一记远射,直奔天武朝的球门。   “封疆,扑。”季澜在场外大喊。   封疆的反应十分迅速,面对气势如虹的远射毫不畏惧。他纵身一扑,牢牢地把球抱进了怀里。   观众们发出一阵欢呼声。   可好景维持不了多久。西兰国的球员各个技艺精湛,萧永宁又被团团围住,天武朝接连丢了两分。   接近中场休息时,封励忽然莫名其妙地摔倒,疼得满地打滚。   季澜终于有机会上场,换下封励。查理则调换了一名后卫。   哨声响起,比赛继续进行。   季澜一个文弱书生上场,西兰国的球员都没太在意他。季澜很轻易就突破了防守,来到敌方后场。   球传到了箫永宁脚下。大西牛等人死死防住他射门的方向。可箫永宁脚步一变,把球踢给了季澜。   季澜非常默契地临门一脚。   球进了。   “1比2。”   全场欢呼起来。   花舞依为首的舞姬们跳起热辣的舞蹈高喊:“季澜,季澜……”   大西牛愤怒地瞪了季澜一眼,对旁边的几个球员嘀咕了一句。那几个球员便开始围堵季澜。   季澜正中下怀。   对方防着他,防着萧永宁的力量就会少。   果然,萧永宁很快又进了一球。   “2比2。”   全场再一次欢呼。   “太子威武。”欢呼声此起彼伏。   坐在看台上的皇帝猛地拍了一下扶手,大赞一句:“好!”   顿时满朝文武都夸赞起萧永宁来,气得萧永胜脸色都青了。   距离下半场结束只剩下半炷香的时间。   箫永宁与季澜又打了一个默契的配合。球再次传到季澜脚下。   季澜一个倒挂金钩。   可球还没来得及踢出,一个巨大的身影直接撞向了季澜…… 第13章 醉酒   大西牛人高马大又拼尽了全力,一下子把季澜撞飞了。   巨大的冲撞力让季澜陷入了无限的恐惧——就像重新回到了他被车子撞飞的那一刹那。   季澜忽然觉得老天爷对炮灰太残忍。当众摔死,死得也太难看了点。   就在季澜闭紧双眼面对死亡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托起,在半空中打转。一圈,一圈,像在云端跳舞。   一双强悍有力的手将他牢牢锁在怀里。   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冷香。季澜忍不住用力深嗅。   这香味似乎有点熟悉。   季澜猛然睁开眼,看见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阳光为这张脸度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色,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夺目。恍如天上的神仙,好看到让人无法呼吸。   季澜听见自己一阵猛烈的心跳声。他的心脏还从来为没谁跳得这么快过。   “你没事吧?”箫永宁抱着季澜稳稳落地。   箫永宁居然会亲自出手救他。季澜差点以为自己被撞出幻觉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我没事。多谢殿下。”   箫永宁放下他,回头冷冷看向大西牛。   查理也走了过来,对大西牛说了一堆箫永宁听不懂的话。但看得出来他十分生气。   教训完大西牛,查理王子向季澜和箫永宁道歉,表示西兰国愿意认输。   箫永宁却道:“不需要。”   香很快就要燃尽了,比赛继续进行。   季澜受了伤,大西牛又开始防守箫永宁。这回,箫永宁却再也不留情,在规则允许的条件下狠狠还击了大西牛,并很快突破防线。   球又来到箫永宁脚下。   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安静得连叶子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箫永宁勾起唇角,带着球凌空腾起。那球像着了魔一样随着他的身姿旋转,再旋转,“嗖”地一下,扑向了球门。   这球好像离弦的箭,带着千钧的力道。西兰国的守门员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赢啦!”观众们全都蹦起来欢呼。   皇帝也站起来,高兴地鼓掌。文武百官纷纷赞叹太子神勇无双。只有萧永胜的脸比锅底还黑。   “3比2,天武朝胜。”   比赛结果宣布,天武朝的球员们嘶吼着绕着球场跑。   箫永宁也笑了。这笑容不同于以往,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季澜高兴得忘乎所以,张开双臂抱住了箫永宁。   “胜了,殿下我们胜了。”   箫永宁:……   所有人:……   场上突然安静下来。   众所周知,箫永宁一向不喜欢别人碰他。当然,他主动就另当别论。   据传闻曾经有个舞娘为了勾引箫永宁投怀送抱,刚碰上箫永宁的肩膀就被卸下了胳膊送去苦寒之地。   这一次,季澜却当众抱了他。   所有人都等着箫永宁发作。尤其是萧永胜。   可箫永宁只是愣在当场,并没有发作。   这时,查理走过来,朝两人抱拳:“恭喜殿下,恭喜太傅。两位果然球艺精湛。能与两位踢一场球,我真是不枉此行。”   箫永宁因为大西牛冲撞季澜的事,对查理没什么好脸色。   季澜则松开萧永宁,转头对查理热情回应:“多谢查理王子夸赞。下次有机会,咱们再踢。”   查理:“好好好,我也正有此意。对了,太傅你刚才有没有受伤?我帮你看看。”   季澜被撞在胸口,怎么好意思当众脱衣服,连忙说:“没事,我没受伤。”   查理:“真的很抱歉。我回去会惩罚他的。”   季澜:“球场上有冲撞也是免不了的。别罚他了。”   箫永宁听着两人对话,独自走开了。   封励他们跑过来,围住箫永宁。“殿下,赢了球,总得搞个庆功宴犒劳下大家吧。”   “没错,没错。”众人一起说。   萧永宁:“汪德喜,让厨子做些好菜,孤与兄弟们不醉不归。”   当晚,东宫设宴。萧永宁与大家一同饮宴。好酒好菜数不胜数。   因为去厨房准备了一道菜,季澜最后一个到场。   “殿下,臣研究了一道新菜,想请您品评一二。”季澜事前请教了汪德喜,尽量说得符合萧永宁的脾气。   萧永宁抬眸看了他一眼,对汪德喜说:“太傅今日居功至伟,怎么还劳他亲自下厨做菜?”   季澜忙道:“为殿下做菜,是臣的心愿。汪总管拦了,没拦住。”   萧永宁抬了抬眼皮示意。季澜便坐到了空位上——就在萧永宁左手边。   季澜把菜拿出来放在萧永宁面前。   扑鼻的香辣味立刻引得满桌人食指大动。   季澜接过汪德喜递来的筷子,亲自给萧永宁布菜。萧永宁尝了一口,是他从未尝到过的美味。   季澜见他神色愉悦,便趁机给端起酒杯对萧永宁道:“殿下,比画一事,臣有难言之隐,望殿下恕罪。臣自罚三杯。”   季澜连干三杯。   萧永宁开口道:“以后这事就不提了。孤只有一句话提醒太傅。孤的船,想上来难,想下去更难。太傅最好想清楚。”   季澜:“殿下乃未来的千古明君,臣有幸上您的大船,死也不下。”   封励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季大哥,你果然有眼光。”   于是,众人都纷纷拍起了马屁。   萧永宁很是受用,与众人喝了几杯,可面前的菜却一口都不让别人动。   酒足饭饱,萧永宁问季澜:“这菜叫什么名堂?”   季澜:“这是西南的名菜,以牛肉、牛舌、牛肚等为主料,质嫩鲜美,麻辣浓香。相传是一对夫妻创制而成,所以名叫夫妻肺片。”   “牛肚、牛舌为主料,难怪孤从来没吃过。”   皇子公主自然是不吃内脏这种下脚料的。可这些东西炒得好,才是烟火人间的极品。   一场酒喝得十分尽兴。   喝完已过了三更,这才散场离去。正好皇帝下旨让他们休息几日不用上朝,季澜也就不用担心早朝的事。   谁知这古代的酒喝着淡却十分上头。睡到半夜,季澜发了一身汗,头也疼得很。   又睡了一会儿,季澜觉得口渴,就迷迷瞪瞪地下床想去倒杯水喝。可房里的水恰好喝完了,他只能摸着黑去厨房。   醉酒的人,方向感十分不靠谱。明明是想往西边去的,却偏偏往东走了。   辉棠苑与太子寝宫只隔了一扇角门。角门边上是几株桂花树。黑漆漆的阴影挡住大半的视线。   季澜脑子昏昏沉沉,突然脚下一滑,撞上一块“石头”。   他摸了摸“石头”,挺高的,又锤了两下,挺硬的。   季澜推了推石头,推不动,便拿“石头”撒气:“破石头,你干嘛挡这儿?”   无端被捶的萧永宁脸色比夜色还黑。   季澜浑然不觉,反而把身体重心全都靠在了“石头”上。这“石头”带了一股淡淡的冷香,味道十分好闻。季澜忍不住埋头狠吸了两口。   萧永宁身子一僵,想要推开季澜。   季澜却死死抱住不肯撒手,抬起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今天是我生日,快祝我生日快乐!”   带着酒香的气息喷到萧永宁的脖子上,顺着衣领钻了进去。痒痒的,撩拨得人心烦意乱。   萧永宁低头看了季澜一眼。   季澜此时穿了身定制的短袖睡衣,露出又白又长的手臂和双腿。汗水湿透了衣服。本来就薄薄的布料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匀称而完美的身材。   月光印照在他的双眸里,像清澈的泉水上罩了层朦胧的光芒,散发出迷离的色彩。因为醉酒而染上红晕的双唇微微张着,下巴上翘的弧度正好把他修长而白皙的脖子绷得直直的,完全暴露在萧永宁的视线下。   夜月当空,暗香浮动。萧永宁静静地看着季澜,季澜也用他小鹿般迷人的眼神看着萧永宁。   过了一会儿,季澜完全忘记了出来的初衷,在萧永宁肩头沉沉睡去。   萧永宁轻声在他耳际说了一句:“生日快乐,我的太傅大人。” 第14章 素面   第二天,季澜醒来觉得胸口隐隐作痛,撩开衣服一看发现青紫了一片。   大西牛一股子蛮力,差一点点当场撞断他的肋骨。昨天要是没有箫永宁,自己恐怕得躺床上好几个月。   在这件事上,他还是十分感激萧永宁的。   季澜走出房间,去找汪德喜要瓶药酒擦。可关门的动作牵动了伤处,他不禁“嘶”了一声。   “拿去擦。”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季澜吓了一条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他身后就是门槛,这一退就被绊倒了。   季澜向后倒去,偏偏房门还没锁上,一靠就“嘎吱”一声开了。   季澜内心:完了。屁股也要保不住了。   就在他慢动作落地的时候,箫永宁再一次出手搂住了他的腰。   两人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这姿势暧昧地很,箫永宁俊美的脸几乎要贴上季澜的鼻尖。季澜不禁红了脸,热辣辣地发烫。   箫永宁戏谑:“太傅的腰练得不错。够软。”   季澜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殿,殿下,放手。”   “好。”箫永宁从善如流地松了手。   季澜后背着地。   不疼,但很丢脸。   季澜无力地躺在地上,拿手臂遮住脸。   等他有勇气睁眼的时候,箫永宁已经不见了。一个白色的瓷瓶安安静静地躺在季澜旁边。   这是箫永宁专用的药酒。有一次训练完,季澜见汪德喜给他擦过。   季澜擦完了药,汪德喜就来请他与太子一同用早膳。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看来昨天马屁拍得不错。终于得到了老板的青眼。季澜心想。   早就听说萧永宁的早膳十分丰盛,有许多季澜听都没听过的美食。季澜兴冲冲地跑进去,却发现桌上只摆了两碗面条。   请人吃饭却只请一碗素面,不像是东宫的排场啊。不会哪里又得罪他了吧?季澜想不出来,只能用眼神求助于汪德喜。   汪德喜压低声音:“今天是您的生日,殿下一大早特地命人做了长寿面为您庆生。”   季澜:“我生日?谁说的?”   这时,萧永宁正好走出来,脸色有些不大好。   “昨晚不是太傅亲口对孤说的吗?还要孤替你庆生。”   季澜:……   昨晚,昨晚他喝醉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今天的的确确是季澜的生日——他穿越前的生日。难道原主的生日跟他是同一天?   在这个不同的时空,有人替他庆祝生日,季澜十分感动。   “臣谢殿下。”季澜眼眶有点红。   萧永宁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两人一起吃面,可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十分诡异。   萧永宁在想什么季澜不知道。季澜感动过后却是在担心自己的脑袋。   原主生日是哪一天,萧永宁事后一查便知。可他却是不知道的,因为书里没写。万一对不上,就又多了份被揭穿的危险。   季澜觉得自己实在太难了,哪里都埋着雷。   正担心着,侍卫忽然来报,说季小妹求见季澜。萧永宁便直接让人带过来。   季小妹见了礼,对季澜说:“哥哥,今日是您的生辰,母亲特地命我请您回府里团聚。”   季澜辞别萧永宁,跟着季小妹回了府。   这季府他总共来过没几趟。见院子里打理得仅仅有条,季澜便问了一句:“这是玉夕打理的吗?”   谁知季小妹立马撅了嘴。   “哥哥回府,连母亲都没问候就先提起了她。”   季澜:……   好大的硝烟味。   季澜没有搭话,跟着季小妹去给季袁氏请安。   季袁氏听见他的声音,脸上多了几分温柔慈爱。“招妹,怎么这么久不来看看娘?”   季澜:“最近帮着太子殿下接待西兰国,抽不出时间来。”   季袁氏:“太子殿下真是个大好人。”   季澜微微一顿,反应过来:“母亲,您的耳朵好了?”   季袁氏点头:“多亏太子殿下请了御医为我诊治。也不知花费了多少钱?招妹,咱们可欠了殿下大人情啦。”   当初季澜找了京中名医为季袁氏看病,可每个都说治不好,季澜只好作罢。他没想到萧永宁竟然会请御医为季袁氏诊治。   看来自己真是找了个好老板。   季澜与季袁氏有一搭没一搭地拉家常,尽量不提起以前的事。正说着话,季小妹端着碗面走进来。   “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面,你尝尝。”   季澜:“我刚在东宫吃过了。你吃吧。”   季袁氏:“这面小妹做了一早上了。你多少吃一点。”   季澜接过面,吃了。   虽然撑得要死,但季澜心里暖暖的。他在外求学多年,每次生日都不能跟家人团聚,没想到另一个世界却有那么多人替他庆祝。   季小妹见他吃完,开心地笑了。   季袁氏拉住季澜的手说:“招妹,这府邸这么大,你要常回来才不显得冷清。”   季澜昨天赢了球,皇帝给了赏赐,便道:“的确,这院子是大了点,打理一定很吃力。不如我多买几个丫鬟回来伺候您。”   季袁氏却道:“你这是在心疼那狐狸精?”   季澜:“谁是狐狸精?”   “当然是玉夕啦。”季小妹咬牙切齿,“说是个买回来的丫鬟,做派却比我这个大小姐还精贵。每天不是涂脂抹粉就是弹琴作画,家务活全落到了我头上。”   季袁氏也问:“她是不是跟你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的确不可告人。但绝对没有关系。   天知道季澜多想将这烫手山芋送出去。   季澜轻咳两声:“我跟她没关系。”   季袁氏与季小妹对视一眼。季袁氏道:“既然如此,我就要对她家法伺候了。可不能惯着她。”   季澜慌忙拦住:“母亲,万万不可。”   季小妹红了眼:“哥,你刚刚明明说和她没关系的。”   我是跟她没关系,可萧永宁跟她有关系呀。家法伺候未来的淑妃,保不齐明天我就该丢命了。   “家和万事兴。玉夕就随她去吧。我另外多找些人来伺候。”季澜劝。   季袁氏垂泪:“几年不见,你也学会了忤逆母亲。”   听着要翻旧账?   季澜忙道:“母亲放心,我会想办法把玉夕弄出去的。”   听季澜这么说,季袁氏和季小妹暂时作罢。三人又说了些话,季澜就找借口溜了,刚出门就遇到了查理。   查理:“太傅大人,终于找到你了。”   季澜:“查理王子找我有事吗?”   查理:“昨天踢球多有得罪,我想找你吃顿饭赔罪。”   “查理王子叫我吃饭,我一定奉陪。但说赔罪就太不把我当朋友了。”   查理:“那好,我就请您吃饭。”   季澜跟着查理回驿站。一进门就看见跪在地上的大西牛。看他那狼狈模样,估计起码跪了个通宵。   一见季澜进门,大西牛就给季澜磕头,说了一堆道歉的话。   季澜坦然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查理招了招手:“来人,拉下去打一顿。”   季澜阻止:“事情都过去了,算了。”   查理:“不能算了。昨天他差点要了你的命。我只打他一顿已经是小惩大诫,免得他将来犯更严重的错误。”   季澜脑海里回想起昨天大西牛那一脚,也不再阻拦。   大西牛就被当众扒了衣服,狠狠打了三十杖。   季澜摸着胸口,觉得一点都不疼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出了气,还是因为萧永宁的药效果太好。   想起萧永宁,季澜不经意地笑了。   查理用西兰国的食物款待季澜。季澜以前世界各地到处跑,对法国美食情有独钟。两人相逢恨晚,聊了一个通宵。   萧永宁听说后,面无表情地让汪德喜通知季澜,以后不许去驿站,说是为了防止他泄露第三局比试的谜底。 第15章 玉夕   与西兰国第三场比试定在几天后,萧永宁和季澜不用上朝,日子过得十分愉快。   一日,萧永宁忽然叫季澜一起去听月楼,说是要再次犒赏大家。   侍卫们骑马,季澜不会,只能跟萧永宁一起坐马车。   车里熏着香,带着冷冽的气息,如冰山上吹拂过的风。   季澜觉得很好闻,好像在哪里闻过,却又想不起来。   “殿下,您这香真好闻。”   萧永宁瞥了眼季澜。   这香与那晚萧永宁衣服上熏的是同一种,季澜抱着他闻了半天。萧永宁把他抱回卧室放上床的时候,季澜还紧紧抓着他的领口闻个没完。这事也不知道季澜是真不记得还是装不记得。   “第三局比赛将近,太傅可有必胜的把握?”萧永宁转移话题。   季澜连忙说:“论品酒,殿下说第二,谁敢说第一?这第三局的谜底还是殿下来设更稳妥些。”   萧永宁:“你想。”   季澜对酒很有研究,早就胸有成竹。既然萧永宁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办,他一定要趁机好好表现。   “那臣一会儿给殿下献丑。”   “哦?你还想考考孤?”萧永宁勾唇。   “那倒不是,只是想请殿下品鉴一下。”   马车到了听月楼,一行人入内。   听月楼早就得了信,不接待其他客人。偌大的楼里空空荡荡,只有老鸨和一名身穿红色纱裙的姑娘候着。   老鸨陪着笑将众人带到二楼雅座。萧永宁先落了座,示意季澜坐他右手边。封励他们依次落座,可偏偏把萧永宁左侧的位置空了出来。   那名穿着红色纱裙的姑娘走过来,非常自然地坐到空出的位置上。   这女子长得非常漂亮,气质也十分出众。若不是在听月楼里见到,说是大家的小姐也绝对有人信。季澜心里有了猜测。   “殿下,您好久不来,可想死奴家了。”女子娇笑着撒娇。   萧永宁叹气:“孤也很想来看你,无奈太傅管得紧。”   季澜:……我呸。我什么时候管过你?   无端被拿来当挡箭牌的季澜:“敢问殿下,这位姑娘是?”   萧永宁还没开口,那女子主动站起来给季澜斟酒:“奴家花妒颜。久仰太傅大名,奴家敬太傅一杯。”   果然是花妒颜。萧永宁的老相好。书里说他每次来听月楼,都点花妒颜作陪,后来还让她当了太子侧妃。   未来老板娘给自己斟酒,季澜觉得受不起,便也给花妒颜斟了杯酒。   花妒颜笑道:“我在楼里这么些年,也没见过客人给姑娘斟酒的。太傅您真是与众不同。难怪舞依妹妹天天念着您呢。”   “喔,原来太傅也是听月楼的常客呀。我们还怕您不习惯呢。”有人起哄。   封励:“殿下早带他来过了。”   “原来如此。”大家都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季澜:……   箫永宁:“今日孤与大家同乐。去把楼里最漂亮的舞姬叫来,一人一个。封励除外。”   老鸨应声而去。   封励嘟囔:“凭什么每回我都除外。”   萧永宁一个眼刀丢过去,封励立刻像个鹌鹑似的噤了声。   “太傅方才说要孤尝尝你准备的酒?”萧永宁转向季澜。   “殿下稍等。”季澜吩咐人准备东西。   不一会儿,各式美酒和一个瓶子就被端了上来。这瓶子是黑色的,带盖。   季澜打开一个酒壶让萧永宁闻了闻。   萧永宁:“竹叶青。”   季澜又连着打开几壶,萧永宁全都猜对了。   “这难不倒西兰人吧?”封励在一旁说。   季澜笑了笑,然后把各种酒都倒进了那个带盖的瓶子里,然后盖上盖子使劲摇晃。   摇晃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只能看见他白到发光的手上下翻飞。   花妒颜用掌心托住一只琉璃杯。季澜将调好的酒缓缓注入其中。   衬着琉璃的剔透,杯中的酒是箫永宁从未见过的模样。从深棕到清亮,浑然一体却又层次分明。杯沿还插了一朵盛放的玫瑰。   花妒颜拖着杯子款款走来,递到萧永宁唇边。美人如花,更如酒。   幽幽的酒香沁人心脾。   萧永宁就着花妒颜的手抿了一口。美酒的香醇立刻从舌尖侵入,弥散开来,再也挥之不去。   这酒即清冽又醇厚,迷一样的让人沉醉——就像这调酒之人。   箫永宁忍不住赞叹道:“好酒。”   季澜:“谢殿下夸奖。”   “这酒叫什么名字?”   季澜:“这酒是臣现调的,还没有取名。不如请殿下赐一个?”   箫永宁想了想说:“就叫昭媚酒吧。保管让西兰人猜不到。”   季澜:……   季澜小名“招妹”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众人纷纷站起来举杯:“预祝殿下旗开得胜。”   箫永宁也笑着站起来,与季澜碰了碰酒杯。“太傅功不可没,孤敬太傅。”   季澜忙道:“臣不敢居功。全是殿下领导有方。”   “来,都干了。”箫永宁道。   “干。”众人高呼。   正闹得高兴,一群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二皇子箫永胜居然也带着他的人来到了听月楼。   老鸨迎上去,有些为难:“二殿下,太子殿下已经把咱这儿包了。”   箫永胜大声说:“我不过就是来这儿喝个酒,太子哥哥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箫永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箫永胜便带着人大模大样地走进来,故意坐在箫永宁他们邻桌。   花妒颜正好带着舞姬们过来。   箫永胜看见她眼睛都看直了:“都说花妒颜姑娘才貌双绝,什么时候有时间陪我喝杯酒?”   花妒颜笑着走过去,替箫永胜斟酒:“二殿下说的哪里话?您来,奴家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箫永胜一把搂在花妒颜腰上,将她顺势带进自己怀里坐下。   “那就看看你怎么陪我喝。”箫永胜把酒杯递到花妒颜嘴边。   季澜:大哥的女人也敢抢,你不死谁死?   季澜悄悄看向箫永宁。箫永宁却视若无睹。   季澜有点懵。您这肚量也太大了点吧?自家侧妃就这么让猪拱了也不出手?   季澜拉了拉萧永宁的衣袖:“殿下,您不阻止吗?”   萧永宁看他一眼,问:“太傅喜欢花妒颜?”   季澜:……   不是,这不是你的女人吗?难道是因为女人太多,萧永宁也不在意?   季澜想了很久,终于肯定。毕竟他看的那本小说里,男主萧永宁是个万人迷,女主角就有四五六七八个,更别提爱慕他的女配了。被那么多女人爱着,萧永宁或许对谁都没几分真心。   季澜暗自替花妒颜不值。   正在他考虑要不要替花妒颜解围的时候,一个有点眼熟的女子闯了进来。   那女子是冲着季澜这桌来的,却在半道被萧永胜的人拦住。   “呦,哪儿来的小娘子?”   “奴,奴家是来找太傅大人的。”这女子被一群男人拦住立刻红了脸,怯生生地回答。   季澜仔细一看,认出来是玉夕。   萧永胜一听说是来找季澜的,立刻松开花妒颜,看向了玉夕。   这一看就像是被勾了魂似的,情不自禁地走向了玉夕。   他站起来走到玉夕身边,突然伸出手勾起玉夕的下巴问:“哦?你找季太傅?找他什么事?”   “老夫人病重,小姐让奴家来请大人赶紧回去一趟。”玉夕一副想挣脱又不敢的样子。   季澜一听说季袁氏病了,忙站起来走向萧永胜。“二殿下,这是臣府上的婢女,还请二殿下放手。”   萧永胜:“季太傅不是自诩洁身自好吗?原来私下还藏了如此绝色的美人?”   玉夕忙替季澜辩解:“不是这样的。奴婢家乡遇到灾荒被卖去了牙行,幸蒙季大人搭救。季大人是好人,从没对奴婢有过越轨之举。””   箫永胜:“如此说来,那你还是个黄花闺女喽。”   “二殿下请自重。”季澜大声道。他最看不上这种见色起意欺负女孩子的人。   箫永胜非但不放人,反而将玉夕往自己怀里使劲一拉。“季太傅不如把她送给我吧。”   玉夕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坏了,整张脸羞得通红,一双凤眼霎时间溢满了水雾。   她的美与花妒颜不同。她是柔弱的,纯洁的,让善良者怜爱,让暴虐者兴奋。她像一只无助的、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小兔子在箫永胜怀里瑟瑟发抖。   季澜冲过去救玉夕,却被箫永胜的人拦住。   “二殿下,玉夕是我府上的人,请您自重。”季澜的话里带上了怒气。   箫永胜:“你府上的人?你有证据吗?她的卖身契在你那儿吗?有去府衙登记过吗?”   “没去府衙登记私自买卖婢女是触犯天武朝法律的。季澜,你不会想把事情闹大吧?”萧永胜的手下帮腔。京城府衙掌管登记的萧永胜的人,就算季澜按律办事,他们也有的是办法。   季澜:“我有没有触犯法律,自有公断。二殿下,现在请把人先还给我。”   箫永胜:“凭你也敢跟我斗?别以为有皇兄撑腰,我就不敢动你。”   玉夕哭求道:“二殿下,求您不要为难季大人。”   箫永胜勾起她的脸:“那你打算如何求我?”   季澜:“玉夕,你别怕他。我好歹也是太子太傅,大不了就告到皇帝面前去。”   玉夕默默流下两行泪水:“季大人,玉夕贱命,岂敢惊扰圣上?您千万别为了奴婢与二殿下起冲突。您对玉夕的救命之恩,玉夕只能来生再报。”   “玉夕……”季澜见救不了她,只能回头求助于箫永宁。   眼下只有箫永宁出面才能救下玉夕。   可箫永宁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原来季太傅在太子眼里也不过如此。太傅不如考虑一下转投我的门下。哈哈哈……”箫永胜得意地拖着玉夕走了。 第16章 斗酒   季澜冲向萧永宁:“殿下,求您出手……”   “抢回玉夕”四个字在季澜脑子里突然卡了壳。   玉夕本来就是箫永宁想埋伏到萧永胜身边的探子。萧永胜自己强抢了去,还给箫永宁省了不少事。   他为什么要抢回玉夕?放在府里继续监视自己吗?   萧永宁目光幽幽地看着季澜:“太傅想孤出手做什么?”   季澜不说话了。   萧永宁:“莫非太傅喜欢那婢女?”   季澜内心:装,你就继续装。   可转念一想,季澜在心里骂了句“草”。   上当。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萧永胜从来不来听月楼,怎么今天就来了,还正好撞上玉夕来报信?何况季袁氏天天有御医调理着,身体好得很,怎么就突然得了重病?   季澜瞪向箫永宁。   萧永宁却一脸关心:“老夫人病重,太傅还不快回去?”   季澜默念:别生气别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季澜被萧永宁的人送回季府。季袁氏自然是没病。不过听说玉夕走了,季袁氏和季小妹都十分高兴。季澜便留下银子让她们再找些婢女。   第二天就是与西兰国第三局比赛,安排在晚上,两国君臣一边饮宴一边斗酒。   早上得了空,季澜便去状元楼喝早茶。赵远见他来,拉着他去二楼雅间。   “季兄弟,我等你很久了。”赵远神神秘秘。   季澜:“等我做什么?”   赵远面露惊讶:“不是说好的吗?你占状元楼三成股份。这个月共赚了五百两。这是账目,请过目。”   季澜:“赵兄,我信得过你。账目就用不看了。”   赵远:“好,那我去拿分红的银子来。”   季澜是官身,入股状元楼总归不方便外传,因此两人说话都格外小声。外面的人几乎听不到。   这时,隔壁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娘娘腔,一听就是个太监。   “公子,二殿下要的消息奴才打探来了。”那太监小声说。   一听见二殿下,季澜马上捂住了赵远的嘴,自己趴到墙根上偷听。   “太子要查理猜的酒是什么?”   “就是这个。”   太监没具体说什么酒。季澜猜想他或许写了字条。   “干得好。二殿下一定会重重打赏你的。”   “多谢公子。”   隔壁发出一声开门声。   过了一会儿,赵远扯开季澜的手,问:“他们想透答案给西兰国?”   季澜:“我看是。”   “天武朝输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吃里扒外的混蛋。”   季澜想,好处自然是有的。书里是萧永胜迎接使团,结果输了。皇帝觉得颜面有损,狠狠斥责了他。   萧永胜如此受宠都会被皇帝斥责。要是换成萧永宁,恐怕罚得更厉害了吧?   季澜脑补了下箫永宁被皇帝骂得狗血淋头的画面,颇有点打工人意-淫老板挨骂的爽感。   但想归想,季澜还是急匆匆赶回了东宫。等他到了东宫,却听说萧永宁提前进了宫。   季澜回房拿了个东西,一路让马车飞奔,差点跑死两匹马。赶到皇宫时却看见箫永宁正气定神闲地在湖边钓鱼。   不,准确来说是给人当马札。一名妙龄女子坐在他腿上拿着鱼竿。   季澜没看清女子的脸,不过两人看上去十分亲密。箫永宁还时不时笑两声,跟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季澜心里想骂脏话。自己累死累活的,正主却在约会。   不过想想也是,书里的箫永宁就是拈花惹草的主。自己有什么好生气的?   季澜深呼吸,冲两人跑去。   箫永宁见了他,问:“太傅怎么也来了?是来找孤的吗?”   他怀里的女子转过头,也笑嘻嘻地看向季澜。   季澜这才发现,竟是永安公主。倒是自己错怪了萧永宁。   季澜忙向两人行礼。   “平身吧。”永安公主从箫永宁腿上站起来,“太傅会钓鱼吗?”   季澜:“不会。”   永安公主:“你们都好没意思。”   箫永宁哄她:“我让封励陪你玩一会儿?”   被点名的封励一个劲地摇头表示不去。   永安公主扔下鱼竿,扑向封励。封励撒丫子就逃。   永安公主大喊:“封励你跑不了。”   封励:“救命啊~”   汪德喜“哎呦”一声,捂住自己耳朵。“太傅莫怪,这两孩子从小就爱打闹。”   季澜没管他们那一茬,对箫永宁说:“殿下,臣方才在状元楼听到有人将我们准备的谜底告知了萧永胜的人。他们恐怕会透露给查理。”   箫永宁:“透露消息的人是谁?”   季澜摇头:“我没看见,只知道是个太监。”   箫永宁:“那对方接头的人是谁?”   季澜:“我也没看见。”   那二楼的雅间不临窗,他看不着。   箫永宁:“那你知道孤打算用什么酒吗?”   季澜:“不是昭媚酒吗?”   箫永宁:“昨天听月楼那么多人,难免走漏风声。孤换了一种。”   季澜:“殿下,为保万无一失,臣想请您换成臣准备的酒。”   箫永宁:“换昭媚酒?不行。”   “不是昭媚酒。”季澜掏出腰间的竹筒。   箫永宁:“是什么酒?”   季澜:“臣暂时保密。”   箫永宁:“有趣。那你便去准备吧。”   季澜告退。   箫永宁却在他身后悠悠道:“太傅,孤准备的是竹叶青。若查理的答案不是这个,太傅可要小心自己的屁股。”   季澜忽然觉得屁股凉飕飕的。   比赛当场,双方各端上来一杯酒。   皇帝:“开始吧。两队各派谁来应战?”   查理:“陛下,西兰国由我亲自下场。”   对照查理的身份,应该箫永宁去。而且箫永宁成天吃喝玩乐,对酒的认识在天武朝数一数二。可箫永宁偏偏点了季澜上。   季澜领命,对查理说:“查理王子是客人,不如王子先请。”   查理礼貌地笑笑,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品尝了一小口。   这酒入口呛得很,又酸涩得要命。查理觉得这根本算不上酒,只能算发酵过头的醋加酒精。   他皱眉砸了砸嘴,又喝了一口。   季澜问:“王子猜出来了吗?”   查理:“烧刀子加醋。”   箫永宁:……   季澜:……   季澜震惊地看着查理,觉得屁股隐隐作痛。   这回,恐怕要开花了。   与此同时,端酒给查理的小太监轻轻惊呼了一声。季澜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为了不打扰比赛,季澜装无事发生。   查理眉头皱得更深:“不是吗?我猜不出来。季太傅揭晓谜底吧。”   季澜干咳一声:“是青梅酒。”   查理表情很难看:“青梅?难怪这么酸。但这酒也太难喝了。”   季澜:“这酒是我亲自酿的。因为酿的时间还没到,梅子的酸味没来得及发酵。王子要是过些时候再喝,味道就全然不同了。”   查理:“啊,原来如此。季大人居然还会酿酒,佩服佩服。”   季澜:“谢谢王子夸赞。”   查理:“轮到你猜了。”   季澜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   简直是easy模式。   “勃垦地出产的葡萄酒。”季澜笑着说。   他以前就是卖红酒的。   查理惊喜:“季太傅竟然连产地都能猜出来?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季澜:“西兰国盛产葡萄酒。我只是提前做了点功课。”   “季太傅真是一个宝藏。陛下,我认输了。天武朝真是人杰地灵。”输了比赛,查理丝毫没有不开心。   皇帝:“查理王子为我朝带来了新的见闻,朕很感谢你。王子可以多住一段时间,朕一定盛情款待。”   “多谢皇帝陛下。”查理王子说。   皇帝笑着看向季澜:“太傅这次功不可没。朕应该如何赏赐你?”   季澜:“臣不想要赏赐。臣有一事请陛下做主。”   皇帝:“何事?”   季澜:“臣今早在状元楼听见有人把太子殿下准备的谜底泄露出去。太子殿下临时决定换酒,才没输了这一局。”   “竟有此事?”皇帝怒道。 第17章 偏心   皇帝勃然大怒,端酒的小太监不可自控地抖了抖。   季澜指着他说:“就是他。”   小太监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奴才冤枉,奴才没做过。”   萧永胜:“季澜,你不要血口喷人。烧刀子加醋这样的答案,哪个傻子会信?分明就是你想借机污蔑谁。”   季澜:“二殿下这是想不打自招吗?”   萧永胜:“父皇,儿臣没有。是太子殿下与季澜想诬陷儿臣。不然,您让他们拿出证据来啊。”   箫永宁也不帮腔,跟个没事人似的。   季澜只能孤身作战:“皇上,臣……”   皇帝:“够了。季澜,你无凭无据信口开河,该当何罪?”   季澜:……   箫永宁终于开口:“也不是完全没证据的。”   萧永胜:“什么证据?”   箫永宁身形一动,卸下了小太监两只胳膊。那小太监疼得满地打滚。   箫永宁踩住他,似笑非笑道:“是不是你出卖本太子,向二皇弟告的密?”   小太监吃痛不过,撕心裂肺地哭求。   箫永宁多加了两分力,就听见肋骨断裂的声音。   “奴,奴才,招认。是,是奴才告诉,二殿下身边的,人,您准备的,是竹叶青。”小太监哭爹喊娘道。   箫永宁:“父皇,竹叶青的确是儿臣事先准备的酒。”   萧永胜:“屈打成招,何足为信?况且就算他知道你准备的是竹叶青,那又怎么样?查理王子答的可是烧刀子加醋。”   所有人都看向了查理。   查理:“烧刀子加醋是我的真实感觉。至于竹叶青,的确有人来告诉过我。但我觉得靠作弊胜之不武,就没理会。”   萧永胜:“查理王子,你认识那个告密的人吗?”   查理:“不认识。”   萧永胜:“那太子殿下如何一口咬定告密的是我的人?我还觉得是你故意设计陷害我呢。”   箫永宁:“是不是你的人,你自己心里明白。”   皇帝:“够了。你们还嫌不够丢人吗?季澜,朕把太子教给你,不是让你教太子兄弟阋墙的。”   皇帝震怒,季澜连忙下跪。   查理身后的奥古斯丁突然站出来:“启禀天武朝皇帝,我有证据。”   皇帝眉头皱了起来。   奥古斯丁拿出一块玉佩:“这是那人来找哥哥时,走得匆忙掉下的。”   箫永宁瞥了眼玉佩:“这不是二皇弟的姻亲杨家三郎的吗?”   萧永胜连忙下跪:“父皇,此事儿臣并不知情。想来,是杨三郎自己的主张。求父皇明察。”   皇帝重重拍了下龙椅的扶手:“岂有此理。来人,将杨三郎交由刑部问罪。二皇子御下不严,禁足两个月。”   季澜一脸懵逼。萧永胜就这样逃过去了?   季澜看向箫永宁。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一直坐在皇帝身边没开口的容贵妃说道:“陛下息怒,您该为太子殿下的智谋高兴才对。臣妾听闻昨晚太子殿下在听月楼说要用什么招妹酒款待贵客,臣妾还担心有失国体呢。”   查理:“找美酒?找美酒是什么酒?”   皇帝没理会他,气得脸色都青了。   “逆子!你居然还敢去听月楼!还招妹酒,招什么妹?”皇帝抡起一把酒壶丢向萧永宁。   可惜准头不太好,差点砸到跪着的季澜。   季澜连忙解释:“皇上,事情不是像您想象的那样。招妹其实……”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永宁在屁股上踢了一脚。   皇帝见了,指着萧永宁的鼻子骂:“逆子,逆子,你连太傅都敢踢。朕今日定要重重罚你。”   季澜:“皇上,斗酒这主意是臣出的,都是臣的错。”   查理王子忙说道:“皇上,太子殿下和季太傅也是为了天武朝的荣誉。虽然犯了小小错误,也该功过相抵。求皇上网开一面。”   查理开口,皇帝不得不给面子。箫永宁最后被罚抄《圣祖训》和《孝经》一百遍。   回到东宫,汪德喜替萧永宁不值:“殿下,您这次怎么没忍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划算呐。”   箫永宁:“孤这分明是杀敌五十自损一千。箫永胜好吃好喝在自己府里住着就行。孤这儿还得抄书呢。”   季澜道歉:“是臣错了。臣不该自作主张。”   箫永宁:“道歉就不必了。不过,太傅是不是该补偿一下孤呢?”   “殿下请说,臣一定竭尽全力。”   箫永宁笑:“那抄书的事就拜托太傅了。”   季澜:……   季澜从小最怕抄书,更何况是用毛笔写字。他连怎么握笔都不知道。但这是古代,自己又是太傅,写字这关迟早得过。季澜一咬牙,回房练字去了。   铺好了纸,季澜学着萧永宁写字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尝试“画”自己的名字。半刻钟之后,季澜把毛笔丢到了地上。   学渣就是学渣,这辈子都当不了学霸。季澜无奈认命,把写了字的纸全都烧了。   想要坦然当学渣又不想掉脑袋,就得随机应变。   季澜看着自己的右手:要委屈你了。   季澜来到厨房,拿起一把菜刀。他对着右手掌心比划了一下,还没动手就觉得钻心地疼。   自己割自己,下不去手啊。   那就换种方法。   季澜一下狠心,闭上眼睛往墙上撞,快撞到的时候,本能地减了力道。手没撞断,平白疼了一回。   天啊,要是有刺客冒出来插他一刀该多好啊。   季澜无奈,烧了道酸菜鱼,又拿白布裹了自己右手去找萧永宁。   “殿下,臣做了道新菜,请您品尝。”季澜狗腿地朝萧永宁笑,故意把手上的白布露在显眼处。   萧永宁看他一眼,问:“太傅手怎么了?”   季澜:“杀鱼的时候不小心,割到了手。”   萧永宁:“噢,那就该找个大夫好好瞧瞧。汪德喜……”   “不用不用。小伤而已。”季澜连忙阻止。   萧永宁:“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万一耽误了抄书,父皇会怪罪孤的。”   季澜压根没有受伤,哪敢找大夫瞧,只能硬着头皮说:“不耽误,不耽误。殿下放心。”   萧永宁:“那就有劳太傅抓紧点。父皇说抄不完不许出门。孤想早点去听月楼。”   季澜:你就死了心吧。等我抄完,花妒颜都七老八十了,看你还要不要。   萧永宁看着季澜懊丧离开的样子偷笑。这点小伎俩就想骗我?我三岁就不用了。   季澜赔了夫人又折兵很不开心,便想去找查理喝酒。   晚上没有月亮,天黑得跟锅底一样。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是个杀人的好时候。   季澜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心绪便跟着慌乱起来。   东宫离驿站隔得不远,跑步的话只需要十几分钟。季澜突然撒丫子狂奔。   就在他跑起来的瞬间,一支冷箭射到了他刚刚站过的地方。   季澜听见破风声回头一看。   几个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   “救命……”季澜大喊。 第18章 刺客   黑衣人步步紧逼。   “你们是什么人?我没钱。”季澜一边退,一边扫视周围的环境。   背后不远就是堵墙,左右两边也都是死胡同。果然是个插翅难飞的杀人宝地。   不过,左边的胡同里有灯光亮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季澜盘算好就想往左边跑,可黑衣人压根没给他拔腿的机会。   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几柄闪着寒光的刀就冲着季澜砍来。   生死一线的恐惧袭来,季澜已经感觉不到外在的一切。神经崩到了极致,时间也仿佛突然被拉长。   只有刀锋,慢镜头似的一寸一寸地逼近。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血槽要空了,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   一瞬之间,季澜浑身湿透。   老天爷,我只是想要刺客弄伤我的手,不是要我的命。你能不能当没听见我的祈祷,NG重来?   显然不能。   离季澜最近的刀已经贴近他的眉峰,散发出让人绝望的寒意。   季澜闭上眼。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见“叮”的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那股骇人的寒意突然消失。   季澜感觉到自己腰部被人用力搂住,盘旋着离开了地面。   老天爷NG了?   季澜难以置信地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这张脸肆意而张扬,永远挂着轻蔑的笑,仿佛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只是不足为惧的蝼蚁。   是箫永宁。   而自己正以一个羞耻的姿势,树袋熊一样牢牢挂在他身上。   那些刺客并没有因为萧永宁的出现而停手,反而更加迅猛地扑了上来。   箫永宁一手搂着季澜,一手挥剑迎击。他的速度极快,腾挪闪刺,一气呵成。   季澜只觉得转了个天昏地暗,几个黑衣人便被抹了脖子全部倒下了。   箫永宁全程连正眼都没瞧过他们一下。   “你没事吧?”萧永宁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仿佛他只是切了几个西瓜而已。   夜色依旧很黑,一丝星光都没有。   季澜眼里的箫永宁却像笼罩了一层金色的佛光。此刻的萧永宁就是老天爷的化身。   “殿下怎么会来?”季澜问。   萧永宁:“恰好路过。”   季澜:“皇上不是不许您出门吗?”   “孤没出门,孤是翻墙出来的。”萧永宁说得振振有词。   “最近你也不许出门。”萧永宁又添了一句。   季澜:“为什么?”   “萧永胜吃了瘪,对付不了孤,自然会把矛头对准你。”   季澜秒懂:难怪萧永宁会及时赶到。幸亏早点把玉夕给了萧永胜。否则自己恐怕已经凉透了。   萧永宁:“想什么呢?孤救了你,连句谢谢都没有?”   季澜忙道:“谢谢殿下救了我。”   “我?一点规矩都没有。”萧永宁用眼神示意季澜。   季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维持着树袋熊的姿势。   顿时,季澜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心脏也像小鹿一般突突突地乱跳。   季澜赶忙松开萧永宁,可下一瞬萧永宁却又一把搂住了他。   突如其来的拉近,季澜的鼻尖差点撞上萧永宁的脸。淡淡的冷香透入鼻息,让季澜一时间竟忘了世界的存在。   而就在此时,一支冷箭堪堪擦过季澜的后心。   箫永宁抱着季澜就地一滚,手上的剑同时飞出。一声闷哼之后,对面的高楼里摔下另外一个黑衣人。   季澜也被钻心刺骨的疼痛拉回现实。   “啊。”季澜在萧永宁怀里缩成一团。   “你怎么了?”萧永宁语气有些着急。可季澜正疼得死去活来,没有发现。   “手臂,手臂断了。”   萧永宁把季澜打横抱起。季澜这会儿也没心思顾及面子了,就以这么个暧昧的姿势被萧永宁抱回了东宫。   众人一见这架势,全都围了过来。   汪德喜:“太傅大人受伤了?”   萧永宁:“快去传大夫。”   封励想接过季澜:“殿下,还是我来吧。”   “不必了。”萧永宁一直将人抱进辉棠苑,轻轻放到床上。   大夫很快就来了。满满一屋子人差点把他吓一跳。   季澜从小特别怕疼。那大夫只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他就疼得大声喊疼。   萧永宁冷声道:“他手断了,你轻点。”   大夫小心翼翼像对待刚出生的婴儿似的给季澜诊治。看了半天,大夫战战兢兢道:“启禀殿下,太傅的手没断,只是,只是脱臼而已?”   萧永宁:“脱臼?喊得这么惊天动地就只是脱臼?”   大夫不敢接话,随手一拉一送就把季澜的手接上了。   “太傅大人,您试着动一动?”   季澜依旧疼得龇牙咧嘴,用尽了全部意志力才勉强动了动手臂。   能动。但还是疼。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伤本来并不重,但看萧永宁这么重视,大夫就叮嘱季澜最好休养一两个月。   书是没法抄了。季澜因祸得福。   也不知是因为手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季澜又一晚上没睡着。   箫永宁救他的一幕幕不停地在脑子里回放。那张脸或轻佻,或讥讽,或捉弄,或无视,总之没有一张是温柔的。可就这么硬生生塞满了季澜的脑子,踢都踢不出去。   另外一边,二皇子府来了个不速之客。   箫永胜被一声踹门声惊醒。等他睁开眼,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   这张脸出现在此时此地,让箫永胜不禁吓出一身汗。   “你,你来做什么?”箫永胜大声喊,“来人。”   箫永宁坐到他床边:“二皇弟不用喊了。你的人都被放倒了。”   箫永胜:“你,你想干什么?这是二皇子府。你敢在这儿乱来,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箫永宁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你死了,父皇就剩下孤一个儿子了。你说,父皇是会杀了孤替你报仇,从此江山落入旁人之手,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查不出凶手呢?”   “你……”箫永胜惊惧地瞪大了眼睛。   箫永宁拍拍他的肩膀:“二皇弟不要这么害怕。孤想杀你的话,你活不到现在。不过,如果你再敢动孤的人,可别怪孤冷血无情。”   箫永宁说话的时候依旧是笑着的,但他的话却像透着千年寒气的利刃,直刺人心。   箫永胜吞了吞口水,跟个鹌鹑似的,全然没了往日嚣张的气焰。   “这个,还给你。”   箫永宁随手把一个包袱扔在箫永胜床上。   这包袱圆咕隆咚的,流出来的暗红色血污染红了绣满牡丹的锦被。   箫永胜颤抖着手,挑开包袱。一看见里面的东西,箫永胜就被吓晕了过去。萧永宁十分好心地替他压了压被子。   第二天,萧永胜在自己府里被吓出病来还断了一只手的消息不胫而走。据说皇帝本来下令彻查,容贵妃却劝阻了皇帝。   箫永宁一如既往地没去上朝。这回还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家抄书。   季澜听来八卦,第一时间就去告诉箫永宁。   箫永宁只淡淡“哦”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季澜因为“残废”,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东宫上上下下对他的态度好得不得了。   季澜唯一担心的是自己伤好之后,萧永宁又叫他抄书怎么办?   直到有一天,他在萧永宁书桌上看见厚厚的一叠纸。   ——工工整整的一百遍《圣祖训》加《孝经》。一遍不多,一遍不少。   季澜一脸震惊地看着萧永宁。   箫永宁笑:“太傅不会以为孤只有你这一个代笔吧?”   季澜:……   箫永宁:“以孤受罚的频率,不养个百十来个,那孤这些年怎么活?”   季澜很想把纸都砸到箫永宁脸上。   但他不敢,也舍不得。 第19章 心上人   大概过了半个月,季澜的手好得差不多了,查理突然来找他。   “季太傅,我过段时间就要回西兰去了,想采买一些东西带回去。你可以帮我一起选吗?”   买买买,对季澜来说是小菜一碟。   季澜欣然同意,陪着查理去逛集市。   京城这地方,季澜其实也没怎么逛过,与查理一起边说笑边逛街过得十分愉快。   查理想买的东西很多。瓷器,刺绣、古玩……几乎要把整条街搬空。季澜就帮着他选货品、还价、商定交期。从早上一直逛到晚上。   两人逛着逛着,季澜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走,带你去吃好东西。”季澜兴奋地拉住查理。   寻着味道穿了两条街,季澜终于在巷子口发现了炸臭豆腐的摊子。   “老板,来两串。”   “好嘞。”   季澜看着油锅里炸得金灿灿的臭豆腐,忍不住搓手。   “拿好,小心烫。”老板麻利地用竹签子串好,递给季澜。   季澜涂好酱料一回头想递给查理。查理却捂住鼻子躲得老远。   “太臭了。”查理一个劲地摇头。   季澜也不勉强,一个人吃了两串。   这臭豆腐的酱料不错,可炸得却不够松脆,远没有季澜印象里的好吃。   季澜逛了一天街,东宫便有人送进去一张字条。   箫永宁看着字条,轻哼了一声。   “汪德喜,去传季澜。就说孤要读书,叫他来辅导。”   季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头皮发麻腿发软。   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很快就会被发现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很快就要身首异处了。   大学之道,之乎者也。   季澜最近逼自己看了点书,可搜尽枯肠,就只能凑出这八个字。   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大概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吧?   汪德喜看出来季澜神色不对,关心道:“太傅大人身体不舒服吗?”   季澜假装扶额:“逛了一天街有点头晕。”   季澜走得很慢很慢,可再慢也有到东宫的时候。   箫永宁就在书房等他。   透过窗户,季澜看见箫永宁披着一身霞光静静地站着。身影倒映在开满荷花的池塘里,与天上的云彩融为一体,成就一幅最绚丽的油画。   光看着这画面就敌得过世间所有美好。   但这世界的美好都要与他无关了。   原主,您能不能出来临时救个场?   可原主显然已经死得透透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系统,能麻烦开个外挂吗?   系统死得更透。   “怎么?太傅舍不得进来?”箫永宁转过头来。   是舍不得走。季澜心道。   季澜站在廊下,偷摸看箫永宁。   看一眼,少一眼。好歹看个够本。   箫永宁见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心里更不高兴了。他闷着不说话,季澜就更不敢说话了。能拖一时是一时。   可站着站着,季澜真的有点晕了——饿晕的。   下了朝就跟查理忙活了大半天,只吃过两串臭豆腐。原本打算跟查理回驿馆大吃一顿的,谁想到来这儿罚站了呢?   汪德喜来给箫永宁换茶水,看了季澜一眼。   “殿下,晚膳备好了。不如留太傅一起吃吧?”汪德喜续上茶水,“方才来的时候,太傅说头晕。”   箫永宁:“把菜端书房来吧。”   箫永宁没说留不留季澜一起吃,汪德喜自作主张添了副筷子。   季澜看着几案上多出来的那双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时候同桌吃饭就跟头上悬了把刀似的。保不齐箫永宁随口问一句跟学问有关的。   季澜脸色有点白,心里祈祷箫永宁扔了那副筷子。   可箫永宁却朝他抬了抬眼皮子。   作孽啊,居然同意了?   季澜假装会错意,转头就想往院子外面退。   箫永宁却道:“不想吃就看着孤吃。”   他声音冷冷的,仿佛又回到了季澜第一次遇见他的模样。   季澜折回来,摸了摸自己饿扁的肚子,赔着笑走进去。   他拿起筷子坐到箫永宁旁边:“殿下见谅,臣误会了殿下的意思。”   箫永宁也不多说什么,顾自吃起了饭。   这次,他一口辣的都没吃。   季澜见状,夹了一片酸菜鱼到他碗里。   箫永宁却放下筷子:“孤吃完了。太傅自便。”   季澜:……   “汪总管,殿下他……”季澜向汪德喜套话。   汪德喜摇头:“奴才也不知道殿下为何突然生这么大气。”   第二天,季澜休沐。   季澜早饭都没吃就去找查理了。昨天走得急,还没来得及帮查理敲定丝绸的货期。偏偏箫永宁传季澜一道用早膳。   汪德喜支支吾吾:“太傅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箫永宁:“去哪儿了?”   汪德喜:“奴才不知。”   封励探进头来:“我知道。他去找查理逛街了。”   箫永宁一弹指,关了书房的门。   汪德喜用力敲封励的脑袋:“要你多嘴。”   封励鬼叫:“怎么了嘛,他是去跟查理逛街了嘛。”   封疆:“快去保护太傅,别让人再有可乘之机。”   “我昨天暗中跟他们一天,腿都快走废了。”封励抱怨归抱怨,还是麻溜地去了。   汪德喜与封疆对视一眼,同时舒了口气。   来到街上,季澜发现气氛不对。一夜之间挂满了彩灯,连摊贩都是平常的数倍。   季澜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七夕。   这日子似乎不该跟查理一起逛街。   可查理已经看见他了。季澜只能上前打招呼:“查理王子,早啊。”   “季大人,早啊。”   季澜:“昨天突然有事离开,十分抱歉。”   查理:“季大人说哪里话?我要感谢季大人才对。”   昨天没吃饱,季澜一早就饿了。   “查理王子吃早饭了吗?一起去状元楼尝尝灌汤小笼包?”   查理:“没呢。我也正想邀你一起去吃早饭。”   两人一拍即合,在状元楼吃了整整十笼灌汤小笼包外加两碗豆腐脑。   查理很绅士地抢着付钱,并塞给季澜一叠银票。   “季大人,这里是一万两银票,请您笑纳。”   季澜:“王子,您这是做什么?”   “季大人帮我采购,省了不少钱。这是您应得的。”   “王子您这么说就又见外了。我不过就是帮忙看两眼,怎么能拿您的钱?”   查理却死活要塞给他。一来二去,在远远盯梢的封励眼中就成了拉拉扯扯。   季大哥,对不住了。太子殿下吩咐,您与查理的一举一动都要汇报。我也是听命行事。   封励一五一十写在字条上,飞鸽传回了东宫。   季澜拗不过查理,收下了银票,心里盘算着买点什么给查理当礼物。   两人几乎每家铺子都进去瞧一瞧,眼看就逛到了天黑。   当他们从最后一家珠宝店走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亮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成群结队的适龄男女将整条街塞得水泄不通。   季澜与查理长得耀眼,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许多姑娘拿扇子挡着面偷偷看他们,忍不住交头接耳。   “哇,两个男人之间居然这么热络。一个高大英俊,一个肤白貌美,简直是绝配。”   季澜:……   不是说天武朝不好南风吗?为什么她们的思路这么跳脱?   “胡说什么呢?咱天武朝不许男人相恋。季太傅是我们全京城女子的梦中情人。”一个女子反驳。   “你孤陋寡闻了吧?那外国人是西兰国的王子,不受我朝法律约束。说不定娶了太傅回去当王妃呢。”   几个女子越说越离谱。季澜表示很无语。   季澜刚想驳斥,却听一人问道:“娶了太傅当王妃,那太子殿下该喊查理王子什么?”   “师母?”有人弱弱地回了一句。   “哈哈哈。”一群女人笑起来。   要箫永宁喊查理“师母”?季澜光想想,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查理凑到他耳边问:“天武朝不许男人相恋吗?”   “嗯。据说皇上极其厌恶龙阳之好,曾下令关闭所有南风馆。如果男人相恋被发现,要么亲自动手杀死另外一个,要么就一起浸猪笼。”   查理:“这法律也太不人道了吧?喜欢男人有什么错?”   季澜:“查理王子也觉得喜欢男人是正常的吗?”   “当然。在我们西兰国,爱没有限制。”   爱没有限制吗?季澜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萧永宁的脸。   他赶紧掐了自己一把。   “我可以冒昧问季大人一个问题吗?”查理问。   季澜回神:“当然可以。”   “如果……啊,我是假设啊。如果大人喜欢男子,该怎么办?”   “咳咳”,季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喜欢男人怎么办?这个问题他以前从来没认真想过。因为他从来没遇到过让自己心动的人。   可如今却成了一个不能说的禁忌。   季澜:“如果我喜欢男人,就祝福他找到属于他的幸福。”   查理:“那你自己呢?”   “我?”季澜想了想,回答,“就打光棍呗。”   查理摇头:“这也太惨了。不如季大人跟我去西兰吧。西兰国的男人、女人都很热情。”   季澜笑了起来。要是查理在他刚穿越的时候提出这个建议,他一定想都不想就跟着去了。那时,他怕箫永宁怕得要死。可现在,他不想走了。   “西兰国有西兰国的好,天武朝也有天武朝的好。我还是愿意留在这里。”   正说到这儿,“嗖”的一声,天边绽放出一团璀璨的烟花。   “哇,好美啊。”人群沸腾了起来。   季澜抬头的瞬间,查理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盆花来。准确来说是一盆含苞待放的玫瑰。   “季大人,在我们西兰,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送他玫瑰。我从西兰来的时候,特地带了这盆玫瑰。我想把它送给你。”查理的蓝色眸瞳倒映着灿烂的烟花,格外好看。   季澜一时愣住。   查理热情告白:“我喜欢你,季大人。”   季澜不知所措。   “嗖”,又一朵烟花蹿上天空。相爱的男女纷纷牵手互诉衷肠。   季澜终于轻咳一声,说:“查理,我很感谢你。但是,我有心上人了。”   查理垂下长长的眼睫:“真遗憾,我来得太晚了。”   “这盆玫瑰你收下吧,送给你的心上人。”查理把盆栽塞到季澜手里,“祝你们幸福。”   查理说完,朝季澜挥挥手,湮没在欢闹的人群之中。   季澜捧着玫瑰,朝东宫的方向走去。 第20章 渣男   季澜回到东宫,在院子里看见一对熟悉的身影——箫永宁和花妒颜。   花妒颜正背对着门口放烟花。箫永宁则坐在树底下喝酒,眼眸里倒映着灿烂的烟花。   季澜捧着玫瑰花盆的手紧了紧。   这样的日子,他就不该出现。   季澜默默地避开,想从回廊绕过去,却听见箫永宁喊了他一声:“太傅,这么早就回来了?”   季澜躲不过,只能走过去请安。   箫永宁盯着他手里的盆栽,笑道:“太傅一个单身汉,想来也用不着这盆花吧?不如送给孤吧。”   箫永宁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似乎是看向花妒颜的,又似乎没有。   季澜愣了片刻,把玫瑰递了上去。   不管怎么说,玫瑰他送给了心上人。至于箫永宁要把它送给谁,季澜管不着。   箫永宁接过,拨弄着尚未开放的花苞。   “臣不打扰殿下雅兴了。”季澜黯然道。   “嗯。”箫永宁懒懒应了一句,目光又回到花妒颜身上。   季澜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有点痛。什么话都没说,独自回了房间。   萧永宁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勾了勾唇,对花妒颜说:“孤先回去了,你慢慢玩。”   花妒颜头都没回,就答应了。   箫永宁把玫瑰花放在了书房最显眼的位置。   负责暗中保护季澜的封励回来,站在门口八卦。   “哥,你知道我听见了什么吗?”   箫永宁竖起耳朵听。   封疆压低声音:“又听见了什么?你能不能别愣头愣脑地啥都往上报?”   封励:“这个我还没来得及报呢。查理那家伙居然当面表白季大哥,还说要带季大哥去西兰国。我当时就想冲出去暴揍他一顿。”   萧永宁捏断了一枚扳指。   封疆问:“那季大人怎么说?”   封励拍胸脯:“能怎么说?当然是一口回绝了。”   箫永宁眸中的怒火熄下去,漾起一丝笑意。   封励接着说:“季大哥说他有心上人了。可我怎么没听他说过呀?哥,你知道是谁吗?”   封疆:“你这么八卦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箫永宁眸子里的笑意更浓。   “查理明明叫季大哥把玫瑰花送给他的心上人,怎么会在殿下书房里?”封励猛然瞥见书房里的玫瑰花,压低声音问道。   汪德喜插进来:“咳,殿下强要的呗。”   箫永宁:……   第二天,查理王子又来找季澜。汪德喜来禀报的时候,箫永宁特意吩咐他直接把人带到书房。   查理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那盆玫瑰,神色瞬间有些暗淡。   箫永宁问:“查理王子来找太傅,有事吗?他正好上早朝去了。有什么话,孤可以帮忙转达。”   查理看看隔了一夜就全部盛放的玫瑰花,说:“季大人帮了我很多忙,我有些西兰国的小玩意儿想送给他。麻烦太子殿下帮忙转交。”   箫永宁笑:“一定。”   等查理离开,箫永宁打开了他留下的箱子,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一样一样地翻看。   封励在门口嘀咕:“殿下,这是人家送给季大哥的,您这样不好吧?”   “孤只是检查下。万一送来些通敌的罪证,岂不是连累整个东宫?”箫永宁一本正经地说完,示意封励拿回季澜房间里去。   季澜回来的时候遇到箫永宁。   箫永宁:“太傅,今日得空,来书房教孤读书吧。”   季澜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又五体投地。   箫永宁这回扶住了他。   “太傅不愿意吗?”   两人离得很近,箫永宁说话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季澜。好看的眼眸像闪烁着星光,诱惑得人直坠深渊。   季澜像被催眠了一般,不经大脑就说了愿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季澜午饭都没吃,苦思冥想能教箫永宁些什么。四书五经,他一概不会;勾股定理,全还给了老师。怎么办呢?   总不能次次都装晕吧?   季澜急得很,直到他无意中翻了查理送给他的箱子。   里面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儿,还有几支鹅毛笔和墨水。   一看到鹅毛笔,季澜的眼神就亮了。   他气定神闲地拿着笔和墨水去了箫永宁书房。   箫永宁似乎早就在等他。一看见季澜,他就用手肘撑着脑袋,装出一副虚心好学的模样:“太傅打算教孤些什么?”   季澜:“殿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识无人能敌。”   “行了。拍马屁的话就不用说了,还是回正题吧。”箫永宁拍拍大腿站起来,顺便伸了个懒腰。   季澜:“臣想了半天,不敢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也只有西兰语这一项,或许能教殿下一二。”   “那好,就教西兰语吧。”箫永宁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季澜铺好纸笔,一回头却发现门窗都关了,连封疆他们都被遣得很远。   整个书房静悄悄的。气氛有一点奇怪。   季澜这才注意到窗口的几案上摆着一盆玫瑰。玫瑰开得很艳丽,红得就像燃烧的爱情。   他并没有把玫瑰送给花妒颜。季澜心底涌起暗暗的欢喜。   箫永宁走过来,大马金刀地坐到书桌前。他把玩着手里的鹅毛笔,问:“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季澜:“禀殿下,这是西兰国用来写字的。学西兰语最好能用他们的笔来写字。”   箫永宁兴味盎然:“哦,那太傅就开始教吧。”   季澜用鹅毛笔沾了沾墨水,认真写下二十六个字母。   箫永宁皱眉:“看着像鬼画符啊。”   “西兰文字与天武朝完全不同,是由这二十六个字母组合而成的。殿下,不如您试试?”季澜把笔递给箫永宁。   箫永宁接过笔,随便在纸上画了几笔。   “唉,这笔真不好用。”箫永宁叹气,“要不太傅握着我的手写?”   季澜:……   你是小孩子吗?   萧永宁笑着看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季澜只好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背后握住了他的右手。   箫永宁擅长握剑,手指偏硬,骨节分明,体温还稍稍比季澜高一些。季澜一碰到他的手,手指就像被烫了一下,连耳朵都开始发烫。   “太傅,还要握多久?”萧永宁转头问季澜。   灼热的气息在耳畔拂过,撩拨得季澜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又深吸了一口气,季澜努力摒弃杂念,握着箫永宁的手写下一个歪歪斜斜的“A”。   箫永宁笑:“怎么比孤自己写的还难看?”   箫永宁长得很像他母亲,曾经天武朝的第一美人。他不笑的时候就很让人着迷。笑起来,简直能春风化雪,吹开所有人的心扉。   难怪书里所有美人都为他倾心。   季澜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快要坏了,突突突的,跳个不停。   箫永宁:“下一个怎么写?”   你饶了我吧。季澜在心底默默哀求。   可萧永宁求知欲满满地看他,季澜只能努力强压心绪又把着他写了个“B”。   一个接一个,也不知写了多少个。季澜的脸早就红成一片,掌心里也沁满了汗珠。   再看满纸的字母,竟没一个看得过眼的。   写着写着,箫永宁趁着季澜开小差,悄悄将笔转了个方向,后端的鹅毛就冲着季澜的鼻尖扫去。   柔软的羽毛撩过鼻尖,带起一阵又痒又麻的异样感觉。季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箫永宁笑,掏出一块手巾递给季澜。   “多谢殿下。”季澜背过身,假装拿手巾擦鼻子。其实偷偷藏进了袖子里。   箫永宁似乎并没有发现,十分好学地问季澜:“太傅,西兰语你好怎么说?”   季澜:“Bonjour.”   “Bonjour.”箫永宁重复。   “对,发音很准确。”   箫永宁:“那,我爱你怎么说?”   季澜:……   所有学外语的好像都逃不过这一句。   季澜淡定开口:“Je t\'aime.”   “热?”箫永宁皱眉。   季澜纠正发音:“是je。”   箫永宁卷起舌头,念了好几遍都怪怪的。   “太傅,孤好像念得不对。你凑近一些教。”   其实两人已经离得很近,再近就该贴一块儿了。可萧永宁发了话,季澜只好更凑近一些。   对方的眸瞳在彼此眼睛里放大,仿佛其他事物都不复存在。   “Je t\'aime.”季澜认真地说。   萧永宁笑着说:“Je t\'aime.”   热气喷薄在脸上,季澜竟产生了一丝恍惚。恍惚觉得箫永宁不是在学西兰语,而是彼此在互相表白。   季澜狠狠掐住大腿:季澜,你清醒点。萧永宁就是个大猪蹄子,到处招蜂引蝶。他不过逗你玩而已。你千万不能陷进去。   箫永宁的目光扫过季澜掐着大腿的手,一本正经地问:“太傅,孤学得对吗?”   “殿下学得很好。”季澜声调有些不自然。   “那太傅教孤怎么写可好?”   季澜无情拒绝,说什么都不肯再把着萧永宁的手写字。   箫永宁叹口气:“那再见怎么说?”   季澜:……   果然是渣男。三句话就结束一个爱情故事。   季澜:“下次再教你。”   箫永宁勾唇,并没有反对。 第21章 未婚妻   季澜这一天,感觉自己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箫永宁忽的带他飞上天,忽的又把他抛下地。   天武朝第一风流种果然名不虚传。   季澜没有恋爱经验,自问也不是柳下惠。他只能用物理距离隔绝擦枪走火的危险,把自己乱七八糟的非分之想掐死在萌芽阶段。   于是,太傅大人从东宫跑路了。   季澜刚跨进季府的大门,一名小厮急匆匆跑出来,差点撞到了他。   “什么事这么惊慌?”季澜问。   小厮:“大人,小姐命我去给您报信。老夫人,她……她不好了。”   季澜心里一惊,急忙往季袁氏屋里走。走到廊下,就听见季小妹的哭声。   一进门,就看见季袁氏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脸上蜡黄得有些过分。   “才几天没见,母亲怎么病得这么重?”   季袁氏咳嗽两声,极其虚弱地说:“母亲要走了,不能再陪你们了。”   季澜坐到床边,问季小妹:“母亲得了什么病?找大夫瞧了吗?”   季小妹拿帕子擦眼泪:“大夫看了,说是肺痨,没几天了。”   “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季澜有点生气。   季小妹:“母亲不愿打扰哥哥,一直不让说。谁想,突然就病重了。”   季袁氏拉着季澜的手:“你别怪她。我自知时日无多。这一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两个。”   季澜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安慰道:“母亲不会有事的。”   季袁氏:“招妹,母亲现在只有一个心愿,你能答应我吗?”   季澜心中浮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母亲先养着。有什么事等好了再说。”   季袁氏并没有听季澜的,而是断断续续地说:“你上京前,我跟你说过,小妹不是,你的,亲生妹妹,而是,你指腹为婚,的妻子。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季澜:……   躲在暗处的封励:……   “小妹的爹娘与我是故友。他们走得早,我便把她抱过来,养在身边。希望,等你们长大成人,再成婚……”季袁氏又咳嗽起来。   季澜瞥了眼季小妹。季小妹全程神色未变,看来是早就知道的。难怪初次相见时,季小妹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害羞,不像是寻常兄妹相逢。   原主显然也是知道的,但他离家多年,至死都没有回家成亲。逃婚——一个念头闪进季澜脑子里。   原主老家离京城很远,季袁氏母女只能通过书信催婚。可到了自己这儿,她们不知道怎么就神通广大进京了。这突如其来的逼婚让季澜觉得脑壳疼。   季袁氏缓过一口气,继续说:“招妹啊,趁我还有一口气,你早点跟小妹完婚。我死也死得安心。”   方才一时情急,季澜没有留心观察。如今一被逼婚,季澜一百个心眼子都调动了起来。   肺痨要传染,可季府里没一点防护措施。御医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替季袁氏诊治眼疾,不可能没发现她得肺痨。   再看季小妹,脸上并没有泪痕,刚才只是一味干嚎而已。而季袁氏不是贫苦农妇出身,即使病了脸色也不至于黄成这样。   “完婚的事暂时不急。我还是先给您请个大夫来瞧瞧吧。”季澜说。   季袁氏:“不用。”   季小妹也急忙说:“真的不用。”   季澜:“既然不用,那我先走了。”   季袁氏一骨碌爬起,用手指着季澜:“你个不孝子……”   季澜回头:“母亲病好了?”   季袁氏又一下滑倒在床上:“咳咳咳……”   季澜觉得脑壳更疼了。他突然有点同情原主。   “母亲,您压根就没病吧?装病是为了逼我成婚。”   季袁氏秒变脸:“当年你说大家年纪小,等你及冠考取功名再说。现在,你年满二十,功成名就,你还有什么可推脱的?”   季澜直接道:“我有心上人了。对不住,小妹。”   季澜说完便离开了季府,留下季袁氏和季小妹面面相觑。   封励等不及分享大瓜,便让另一个暗卫盯着,自己先跑回了东宫。   “你们知道吗?原来季大哥的妹妹不是他的亲妹妹,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封励一边啃馒头,一边眉飞色舞地给兄弟们普及新出炉的八卦。   “这么劲爆?那,他妹妹漂亮吗?”   “漂亮。可漂亮了。”封励正说着,忽然看见对面走过一个人。   手里的馒头掉在了地上。   箫永宁似乎没听见,封励却觉得后脖子有些发凉。   他咽了咽唾沫,问:“哥,你看殿下是不是脸色不好?”   封疆没回答。另一个侍卫小声说:“太子殿下最近哪天脸色好了?”   封励:“季大哥在的时候,我看殿下脸色就挺好的。”   汪德喜走过来,踢了下他的屁股:“你少说几句废话,殿下的心情就能好。”   封疆也训斥他:“还不快去跟着太傅。万一他出了事,小心你的脑袋。”   封励惨兮兮地点头。他还来不及把八卦说完就被赶了出去。   萧永宁把封励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未婚妻?呵呵。   第二天,萧永宁出人意表地上了朝。   有大臣启奏,京郊的吾悦县鳌虾泛滥,啃毁庄稼,至使百姓颗粒无收。当地县衙连年清理,收效甚微,无奈只能报到京城求助。   皇帝:“众位爱卿,谁愿意前往吾悦县治理鳌虾?”   文武百官齐齐沉默。治理鳌虾这种小事,既没有油水,又不能扬名,脏兮兮的谁愿意去?   皇帝问了两遍都没人吭声,正要发火,萧永宁忽然毛遂自荐:“父皇,儿臣愿往。”   啥?我没听错吧?   不但季澜怀疑自己的耳朵,皇帝也明显愣了愣。   “太子愿意体察民情,朕深感欣慰。那朕就派太子和季爱卿一同前往治理。”   萧永宁:“儿臣领旨。”   季澜:“臣遵旨。”   下了朝,萧永宁对季澜道:“吾悦县的事孤十分忧心。咱们即刻出发吧。”   季澜:“这么急?那臣去命人备马车。”   萧永宁:“不必了。孤打算骑马去,脚程快一点。”   季澜犯愁:“臣不会骑马。”   “太傅不会骑马?”萧永宁似乎十分意外,想了想才说,“那看来只能孤吃亏点,与太傅同乘一骑了。”   同乘一骑?那还得了。   季澜只能搬出天武朝律法:“男男授受不亲。”   萧永宁愣了一下,转而吹了个口哨。   一匹枣红马就扬着蹄子跑了过来。这马比普通的马高出许多,皮毛发亮,一看就是好马。   好马一般脾气都不好。生人一靠近,它就喷鼻响、跺蹄子。   萧永宁牵住它,对季澜说:“那孤就把孤的坐骑让给太傅。孤再另找一匹。”   季澜是真不会骑马,踩着马镫试了两回都没成功,还差点被枣红马踢一脚。   “像太傅这样,等骑上马,太阳都下山了。”萧永宁一边嫌弃,一边伸手扶季澜。   季澜犹豫:“殿下,这里是宫门口,让人瞧见了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您是孤的太傅,孤扶太傅上个马怎么了?”萧永宁说得一本正经。   这话说得倒让季澜觉得是自己心里有鬼了。   季澜搭上萧永宁的手,萧永宁轻轻一推,就把季澜扶上了马。   季澜上了马,萧永宁似乎十分焦急地向前头望了望,低斥道:“封励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居然还没备马过来。孤回去定要罚他。”   这时,枣红马大概发现不是自己的主人骑在上面,使劲蹬蹄子想把人甩下来。季澜死死拉住缰绳也毫无效果,吓得双腿发软。   他腿一软,枣红马就愈发放肆。眼看季澜就要被甩下来,萧永宁轻斥了一声。枣红马立刻就消停下来。   萧永宁:“孤看太傅的确驾驭不了这马。孤正好也等不及了,不如你我就同坐一匹吧。”   话音刚落,萧永宁跃上马背,坐到了季澜身后,压根没给季澜再次拒绝的机会。   缰绳易主,季澜整个人被萧永宁牢牢圈在怀里。   扬鞭策马,枣红马飞奔起来。   这马是千里良驹,跑起来光是后坐力就将季澜撞进萧永宁怀里。   季澜反手抱住箫永宁的腰。   命要紧。   男男授受不亲,见鬼去吧。 第22章 同住   萧永宁似乎真的很急,策马跑了整整三个时辰没有停过。可怜第一次骑马的季澜被颠得七荤八素不说,大腿内侧更是被磨得火辣辣地疼。   这个位置太过敏感,加上萧永宁的体温时时刻刻从背后传导过来,季澜满脑子都是萧永宁的脸。要是眼前有桶冰水,季澜一定毫不犹豫地往头上浇。   傍晚时分,前头出现一家客栈。   萧永宁问季澜:“太傅,驿站还有一个时辰的路,你是要赶去驿站还是在此处将就?”   季澜忙说:“臣有点头晕,不如就在这里休息?”   萧永宁从善如流地放慢速度,向着那家客栈而去。   这条是通往京城的官道,路上客人络绎不绝。此时客栈里已经坐了好些客人。小二十分热情地站在门口招呼。   萧永宁没有问季澜,直接将人抱下了马。   季澜下地的时候,感觉两条腿都跟灌了铅似的,挪一步都难。再看萧永宁却举止如常。季澜不禁有些佩服他。不愧是沙场上练出来的,丝毫没有皇孙贵胄的娇气。   季澜几乎用尽了浑身的意志力才勉强跟着萧永宁走进客栈。   小二迎上来,季澜问:“还有房间吗?”   “有的,客官您要几间?”   季澜:咦,按照小说里的国际惯例,这时候不是应该只有一间房吗?看来老天都看不惯自己觊觎萧永宁的美色。   季澜道:“要两间。”   “好嘞。”   两人先吃了东西,各自回房休息。季澜又问小二要了些药酒来涂。   季澜关了门,特意栓上门栓,然后便脱了裤子坐到床上。触目惊心的一大串水泡出现在眼前。难怪这么疼。   季澜小心翼翼地拿手指沾了些药酒往上涂。   “啊~”尽管努力咬紧牙关,声音还是从牙缝里钻了出去。   救命,简直跟上刑没有区别。   季澜额头上冷汗直冒,疼得险些咬碎了后牙槽。   这是什么破药酒!   可明天还得赶路,要是不涂,会不会直接破皮流血?   这位置要是流血让别人看见,那误会可就大了。   季澜咬咬牙,只能再次给自己上刑。   突然,“啪嗒”一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季澜面前。   季澜:……   “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副光景被人看见,季澜完全忘记了敬语,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永宁指了指窗户,一脸无辜:“太傅没关窗。”   季澜赶紧用衣服下摆遮住自己光溜溜的大长腿,却还是看见萧永宁拿余光扫了自己一眼。   季澜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殿,殿下,这么晚了不在房里休息,为什么翻窗来我房间?”季澜努力稳住声线。   萧永宁:“孤的屋子漏水,住不了人。所以来太傅这里借宿一晚。”   漏水?天都没下雨,漏什么水?!萧永宁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季澜内心咆哮。   “太傅这是在涂药?”萧永宁关切地问。倒是让季澜不好发作。   季澜“嗯”了一声,说:“臣先穿裤子,殿下请回避一下。”   萧永宁却径直走过来,大剌剌地坐到季澜旁边。“太傅与孤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好回避的?难道太傅还怕孤爱上你不成?”   季澜无语。他当然不会傻到认为萧永宁会喜欢他。莫说萧永宁在书里的官配全是女人,就算他要找男人换换口味也不会傻到找自己的太傅。   萧永宁见季澜不吭声,捡起床上的药酒瓶子闻了闻,道:“这么差的药酒,难怪太傅疼得龇牙咧嘴。”   季澜心里一咯噔。敢情还偷看了许久?   萧永宁勾唇:“孤不是有意偷看的,是想不好该不该在这么尴尬的时刻进来。孤见太傅又要涂这药酒,才忍不住进来的。”   “都怪孤想得不周到。太傅这样的文质书生,怎受得了这样的苦?”萧永宁从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放到季澜手上,“用这个擦吧。”   是萧永宁专用的药粉。   季澜:“臣谢殿下。”   萧永宁站起来,走到门口,背对着季澜。倒是一番君子作风。   季澜慌忙掀开衣服,往伤口上撒调料似的一阵乱洒,然后以光的速度穿好了裤子。   话说这药粉真是神奇,只一瞬的功夫,季澜便感觉不到疼痛。   萧永宁十分合时宜地转过身来:“这么快就涂好了?”   “嗯。”季澜点头,把药瓶递给萧永宁。   萧永宁笑:“就放太傅这儿吧。明日或许还用得着。”   季澜想起方才的一幕,脸色又红了两度。   “既然殿下的房间漏水,臣与殿下换,臣去隔壁睡。”   萧永宁一把拉住季澜,一本正经道:“天都没下雨怎么会漏水?孤是怕有人刺杀孤,特意来你房间睡的。”   季澜心里一惊,忙问:“殿下是发现什么端倪了吗?”   萧永宁:“这倒没有。不过孤出门十次有九次都能遇到刺客,不得不小心。”   萧永宁这么说,季澜就没有硬赶人走的理由,当然他自己也不想去隔壁送死。   “那殿下睡床,臣睡地板。”季澜说。   萧永宁没反对。“地上凉,太傅铺条被子吧。”   熄了灯,两人一个睡床,一个睡地板,谁也没有再说话。   月色十分皎洁,透过窗户纸照进来,铺洒一地融融的清辉。   季澜背对着萧永宁,盯着窗外的月亮看。看着看着,这天上的一轮圆月竟成了萧永宁的脸。   第二天一早季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而萧永宁已经不知所踪。   联想到昨晚萧永宁说的刺客,季澜吓出一身冷汗,衣服都没穿好就冲了出去。迎头,结结实实撞进一个人怀里。   季澜下意识地说了句“对不起”,那人却笑着问:“太傅这么着急去哪儿啊?”   季澜抬头看清楚那张脸,悬在半空的心才落回到肚子里。   “臣,臣以为……”季澜止住话头。他可不想一大早触萧永宁的霉头。   萧永宁:“太傅以为孤被人刺杀了?”   季澜赔笑,岔开话题:“殿下起得好早。”   萧永宁叹气:“不是起得早,是压根没睡。”   季澜又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   萧永宁一脸讶异:“太傅不记得了?”   季澜:我不会半夜爬了你的床吧?   萧永宁:“太傅昨晚喊了一夜孤的名字。”   季澜:……   救命。我要怎么狡辩?   萧永宁又叹气:“太傅梦里一直喊,萧永宁,你再不好好读书,我就罚你不准睡觉。这不,孤不爱读书,只能不睡觉啦。”   季澜想打人。萧永宁分明就是拿自己寻开心。   “孤不跟太傅开玩笑了。”萧永宁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这小店没什么好吃的,孤特意赶了五里路去集市上买了桂花糕给你当早饭。”   就这么一句话,让季澜心花怒放。   桂花糕是普通的桂花糕,可萧永宁特意买来的,吃在季澜嘴里就特别甜。   吃完了早饭,两人继续赶路,很快就到了吾悦县。   县令早就打听好了太子的喜好,请了一大帮舞姬前来助兴。   箫永宁却一反常态:“许县令,你这是做什么?是把孤当成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吗?”   这许县令没想到马屁拍在马腿上,慌得屁滚尿流:“臣不敢。臣是想给殿下接风洗尘。”   “接风就不必了。这洗尘嘛……”萧永宁回头看了看季澜,“安排个地方,孤与太傅先洗个澡。”   一起洗澡?饶了我吧。季澜对自己是颜控,不是柳下惠的事实认识得十分清楚。   “太子殿下,皇上命我们尽快治理鳌虾,臣认为还是先办正事要紧。”季澜慌忙说。   萧永宁也不坚持:“那就按太傅的意思办。”   许县令一听,望向季澜的眼神都恭敬了几分。   “许县令,先把那祸害庄稼的鳌虾拿上来看看。”季澜说。   很快,几只被踩死的小龙虾就端了上来。   暴殄天物啊。季澜感叹。   “你们都是这样处理鳌虾的?”   许县令:“对啊。百姓们恨透了这鳌虾,一看见就踩死。可这东西繁殖快,根本踩不过来。”   季澜:“这样,劳烦大人派人捉一盆活的来,个头均匀些的。”   许县令一头雾水,下去吩咐人办事了。   箫永宁瞥了季澜一眼:“太傅不会想做来吃吧?”   季澜:“殿下果然聪明。”   萧永宁:“要吃你吃。反正孤不吃。”   季澜:…… 第23章 同榻   鳌虾很快被捉了来。   季澜问许县令借了厨房,就窝在里面好半天不出来。   小龙虾这东西不挑生活环境,得仔细清洗才敢做给萧永宁吃。大概反复冲刷了十来次吧,季澜终于觉得万无一失,将小龙虾去除虾线、嘴和腮。   葱姜蒜炝锅,辣椒花椒爆香,很快一盘红艳艳的麻辣小龙虾出锅了。季澜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众人正吸着鼻子寻味道呢。   “诸位,谁先尝尝?”季澜问。   许县令:“闻着挺香的,看着也不错。可这东西肮脏得很,能吃吗?”   季澜:“当然能啊。”   说完,季澜捏了一个,麻利地剥去外壳,蘸着汤汁吃了。   许县令犹豫着:“吃了不会拉肚子?”   “不会。我处理得很干净。”季澜说着又剥了一个。   或许是香味实在太诱人,又或许是萧永宁在旁边威压太甚,许县令硬着头皮剥了一个吃。这一吃却立刻两眼放光。   “好吃啊。下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季大人真是厨艺了得。”   季澜笑笑,剥了个小龙虾放进箫永宁碗里。“殿下不会不敢吃吧?”   箫永宁:“激将法对孤没用。”   季澜:“那臣求太子殿下吃一个。”   箫永宁:“你求我吃?”   季澜夹起虾递到箫永宁嘴边:“臣求您吃~~”   尾音拖得老长。   箫永宁从没听过季澜这般求他,惊讶地张了嘴。季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他嘴里。   这一幕看得许县令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麻辣味是萧永宁的最爱。进了嘴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季澜趁机问:“殿下觉得好吃吗?”   “还行……好吃。”萧永宁不经意看见季澜手上洗小龙虾时被夹出的血痕改口道。   他话音未落,季澜就站起来大声说:“太子殿下都觉得这鳌虾好吃。许县令,快去宣传,太子爱吃的小龙虾明日在县衙开售。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另外,请多捉几筐鳌虾来。”   箫永宁:……   季澜搓手:“有了太子殿下这块金字招牌,不怕吸引不来人。”   箫永宁脸色不太好,站起来走了。   与许县令商谈好计划,季澜回房休息。他事先跟许县令交代,让下人准备了浴桶泡澡。   房间就在县衙后院。许县令把人带到门口,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有些昏暗。烛火摇曳,平白生出几分不该有的旖旎氛围。   季澜吸取客栈的教训,关了门,又关了窗,还在屋里检查了一遍,确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后才走到浴桶边上。   浴桶里水气缭绕,水面上铺了一层大红色的花瓣。也不知是什么花,香气好闻得很。   看不出来这许县令竟懂得这种情调。可用在他一个大男人身上似乎不太合适吧?   季澜脱下衣服。他的肌肤如冰山之巅的冬雪一般白皙,又像上古流传的美玉一般莹润。   原主留下的壳子美则美矣,脱掉衣服却稍显清瘦了些。经过季澜一段时间自虐式的锻炼,如今肌肉匀称,线条流畅。虽说不像萧永宁那样有八块腹肌,但也十分养眼。完全是另外一种美。让人一见就挪不开眼的美。   季澜束了发,刚想脱裤子,谁知浴桶里“哗啦”一声,突然冒出一个头来。   季澜吓得连连后退三步。   桶里的人捋了把头发,又甩了甩水珠,季澜才看清——竟是萧永宁。   “你怎么在这儿?”季澜声音都有些变调。   萧永宁似乎也刚反应过来季澜在旁边,惊讶反问:“太傅怎么在孤房里?”   季澜:……   “许县令带我来的。”季澜回答。   萧永宁作恍然大悟状:“那定是许县令搞错了。”   许县令搞没搞错,季澜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们两个,一个没穿上衣,一个上衣肯定没穿,下面穿了没还不好说。这副样子要是被人看见,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季澜连忙说:“打扰殿下沐浴,请殿下恕罪。臣先出去了。”   季澜捡了衣服落荒而逃。   萧永宁却道:“太傅留步。”   季澜的手已经摸着门栓却不得不停下。   “殿下有何吩咐?”季澜背对着萧永宁问。   萧永宁:“连日赶路甚是辛苦。汪德喜又不在,孤擦不到后背。能否劳烦太傅帮忙?”   身为太傅,搓澡这种不是分内事。   季澜刚想拒绝,萧永宁却又开口道:“孤知道这要求为难太傅了。可孤也是没法子。太傅不会见死不救吧?”   搓个澡而已,怎么就跟生死挂钩了呢?   季澜明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却不忍心再拒绝。   季澜闭上眼睛,摸索着走到浴桶边上。   萧永宁看着他这副面红耳赤的样子无声地勾了勾唇。   季澜拿起搭在浴桶边上的布巾,在浴桶里浸了浸,然后便专心致志地替萧永宁搓背。   萧永宁美滋滋地俯在桶沿上,回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季澜笑。   季澜因为看不见,动作有些笨拙。一不小心布巾滑进水里,季澜的双手便摸在了萧永宁背上。   几乎像触电一样,季澜瞬间弹开。黑暗中,他听见萧永宁笑出了声。   “又不是没摸过,太傅何必这么拘谨?”   季澜内心一动,问:“臣什么时候摸,摸过殿下?殿下一定是记错了。”   萧永宁:“那天孤在温泉泡澡,太傅不是还替孤按摩搓背吗?太傅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季澜猛地睁开眼。   不睁眼还好,一睁眼季澜觉得自己要爆血管。   萧永宁上半身□□地靠在浴桶上,如墨一样的头发湿哒哒地滴着水,被水汽氤氲过的眉眼都像含了情,格外撩人。   难怪女人们为了他前仆后继、赴汤蹈火。如果自己是个女儿身,季澜一定会不知廉耻地扑上去。   可惜,自己是个男的。季澜第一次介意自己的性别。   季澜垂下眼眸不敢去看他。   萧永宁却没皮没脸道:“太傅是不是怪孤轻慢了你?是孤的不是。不如太傅也进来泡个澡,孤替你按摩当赔罪如何?”   你是想我死。   季澜深呼吸,用力掐自己大腿。“臣不敢。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有伤风化,臣先告退。”   季澜再一次落荒而逃。逃到门边却发现门栓怎么都打不开。   萧永宁在身后问:“太傅不走了?”   季澜:“门,打不开了。”   萧永宁笑道:“打不开就算了。太傅与孤一同睡吧。”   一起睡得做多少个春-梦?   季澜把所有门窗都试了一遍,全都打不开,只能先穿了衣服折回去。   这时萧永宁已经从浴桶里出来了。身上的水已经擦干,衣服也披上了。只有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萧永宁道:“太傅睡床上吧。”   季澜:“这怎么行?殿下睡床,臣睡地板。”   萧永宁:“可孤舍不得。不如你与孤同榻。”   季澜心跳一顿:“殿下,传出去不好。臣还是睡地板。”   萧永宁:“孤听说太傅与李阿宝曾抵足而眠。为何就不能与孤同榻?孤从小不能与常人一样享受手足之情,经常幻想若是能有人能抛开尊卑与孤畅谈同卧该有多好。”   萧永宁说到这儿,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委屈。季澜看得心都要碎了。   跟直男睡个觉能发生什么?季澜努力说服自己。   “那臣先替殿下擦干头发。”   “有劳太傅。”   季澜重新拿了布巾替萧永宁仔仔细细擦干了头发。   “殿下,可以睡了。”   萧永宁:“你睡里边。”   季澜上床,背对着萧永宁。他怕自己看见萧永宁的脸,会把持不住。   可身后的人并不安分。季澜不用回头也知道萧永宁此刻正在把玩他的头发。   萧永宁:“太傅的头发好滑。”   季澜装睡。   萧永宁凑近嗅了嗅。“还很香。”   说话时,萧永宁的气息喷到了季澜脖子上,引得季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这么拱火,男儿身他也得扑上去。   “殿下,先睡吧。明天还有正事要办。”季澜努力维持平静的语气。可实际上他每一个发音都在颤抖。   萧永宁见好就收,道了句“太傅晚安”。然后,便有节奏地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季澜等了半晌,确定没什么动静后,悄悄转过身来。   昏黄的烛光打在萧永宁的脸上,将他原本线条分明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温暖与柔软。   季澜小心翼翼地拨开散落在萧永宁额前的发丝,用嘴型说了一句“我喜欢你”,然后便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季澜被敲门声吵醒。萧永宁早已不知所踪。   季澜有种错觉,自己像是听月楼里的姑娘,一早醒来总被无情恩客抛弃。   许县令办事很是麻利,连夜招募了各路厨子,按季澜的方法烧制了小龙虾。季澜出去的时候,县衙门口已经一字排开十来个大盆。   “十三香小龙虾”、“麻辣小龙虾”、“蒜泥小龙虾”、“清蒸小龙虾”……应有尽有。   小龙虾被码放得整整齐齐,一个个红艳艳的油光发亮,特别好看。   县衙还请了乐师,吹奏得喜气洋洋。   听说太子殿下和天武朝第一美男太傅来了吾悦县,百姓们围了一圈又一圈。   季澜亲自打着铜锣吆喝:“各位小哥哥小姐姐,新产品开发,免费试吃。走过路过都来尝一尝呐。”   可吆喝了半天,看的人多,吃的人一个都没有。   “什么小龙虾?看着像咱们田里的鳌虾。”一个大伯嘀咕道。   “说什么太子爱吃,谁知道是不是噱头呀。”   “肯定是。太子那么高贵的人,怎么会看得上这么奇怪的东西呢?”   季澜:……   季澜把铜锣塞给县令,冲进院里去找箫永宁。   “殿下,您能否当着大家的面尝一个?”   “不能。”箫永宁冷冷拒绝。   季澜拉住他的袖子:“就一个。求求您了。”   萧永宁:“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萧永宁:“孤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行。”季澜抓住萧永宁的左手,一路小跑将人往外头拽。   萧永宁看了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脸上浮起得逞的笑容。   吾悦县离京城很近,箫永宁又喜欢在市井厮混,免不了有人见过他。人群中有人惊叹:“殿下,真的是太子殿下。”   “参见太子殿下。”许县令领着一众百姓行礼。   箫永宁说了一句“平身”,便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他面前放着好几盆小龙虾,冒着热气,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   季澜用水洗了手,又剥了一个麻辣小龙虾放在瓷碟里端给箫永宁。   箫永宁夹起来尝了尝,对着季澜竖起大拇指:“真好吃。”   当朝太子都说好吃的东西,老百姓还不争先恐后地尝?十来个大盆装的小龙虾一下子被抢得一干二净。   排在后面的人没抢到,着急地问:“大人,小龙虾还有吗?咱们还没尝到呢。”   季澜:“有是有,不过得去明日酒楼吃。”   箫永宁打趣:“那看来孤也要移步明日酒楼了。”   季澜喜出望外:“殿下请。”   明日酒楼是吾悦县人最爱去吃饭的地方。今天只卖酒和小龙虾。   百姓们把明日酒楼挤了个水泄不通。准备的小龙虾很快卖完。人人都在打听,这么好吃的小龙虾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怎么做?   许县令神秘兮兮地卖关子,后来实在拗不过众人刨根问底,就把一盆活的鳌虾端了出来。   “就是这个。”   “啊?真是鳌虾啊。”众人面露恶心。   许县令:“你们不知道。这东西可是如今京城里最流行的宵夜。太子殿下都说好吃,能有假吗?”   “好吃倒是好吃。可咱们也不会烧啊。”   许县令拿出一大叠纸:“独家秘方,见者有份。”   明日酒楼的老板也站出来:“明天开始咱们酒楼高价收购鳌虾,不想自己做的也可以来酒楼吃。”   这一传十,十传百。吃货们一上阵,再多的小龙虾也不够。   曾经泛滥成灾的小龙虾,没过多久就变成了稀有动物,甚至衍生出专门的养殖产业。   消息很快传回京城,皇帝对太子赞不绝口。   萧永胜气呼呼地跑进春宁宫。   容贵妃正在剪花枝。   “母妃,萧永宁最近走了狗屎运,父皇对他重新器重起来。要是再怎么下去,以后就没我立足的地方了。”   容贵妃淡定地剪下一朵花:“怕什么?逼他犯个大错,你父皇的器重不就瞬间没了吗?”   萧永胜:“可萧永宁那边防范得紧,我们没机会下手。”   容贵妃:“萧永宁那儿不好下手,就从他最在乎的人那儿下手。你放心,母妃自有安排。” 第24章 庙会   办完正事,就该启程回京了。   季澜想起来时遭的罪,说什么都不肯再骑马。萧永宁只好带他去买马车。   吾悦县地处京郊,十分富庶繁华。出了县衙往东走个两百米就是东市。这里客商云集,各色店铺应有尽有。   巧的是,这些日子吾悦县正在举行当地特色的庙会——月老庙会。据说十里八乡的未婚男女都会赶来东市,十分热闹。   参加庙会的男男女女都必须戴面具。若是看上哪位公子小姐便可上去攀谈。谈得好,则双方摘下面具相看一番。要是话不投机,便相忘于人海。这种相亲的方式赋予了年轻男女充分的选择权又带着几分神秘感,在京郊一带颇受欢迎。   季澜听说有这个热闹,自然不肯错过。萧永宁却一点兴趣都没有。季澜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请动了他。   当晚,一弯眉月爬上树梢。   季澜换上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去找萧永宁。萧永宁已经戴好了面具,是戏台上赵子龙的脸谱。   萧永宁打量了一下季澜,将手里的另一个面具递给季澜:“孤特意替太傅准备的。”   季澜刚要谢,却发现那画的是个女人。   “太子殿下别开玩笑。臣是个男人。”   萧永宁:“太傅是男人不错,却比女人长得更好看。在孤眼里就算是月宫里的嫦娥也及不上你半分容色。”   季澜:“殿下就算说得天花乱坠,臣也绝不戴女子面具。”   “那天太傅求孤当着百姓的面吃小龙虾时,曾答应孤一个条件。如今孤想好了。”萧永宁再一次把面具推给季澜。   季澜内心:不平等条约果然不能随便答应。   可反悔已经来不及了。说过的话得守信用。季澜虽然万般不情愿,也只能带上了面具。   萧永宁围着他转悠一圈,鼓掌笑道:“果然美人在骨不在皮。太傅不愧是天武朝第一美男。”   季澜没好气地回答:“臣谢殿下夸。”   萧永宁:“孤乃肺腑之言,用不着谢。”   季澜不理他,先走一步,独自去了庙会。   东市庙会果然热闹非凡。月老庙周围到处都悬挂着彩旗灯笼,生生把夜晚变成了白昼。形形色色的小贩游人把整条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不单单年轻男女全都戴了面具,连做生意的小贩、看大门的老伯、带着孩子凑热闹的妇人也都戴了面具。这副景象倒是十分有趣。   季澜随处走了走。他风姿绰约,就算戴着面具,依然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很快就有一群人围了过来,居然男女都有。   “公子,你这是男扮女装吧?不知道小女子可否有幸与你把臂同游?”一个妙龄女子害羞地说。   旁边一个男子立刻反驳:“乱说,分明是位北方来的佳人。小娘子,不如我带你四处走走可好?”   两拨人差点为季澜是男是女打起来,季澜哭笑不得。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一让,让一让。”   “赵子龙”翩翩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萧永宁换了件衣服,居然是与季澜一模一样的颜色款式。   他这一出现,立刻成为了焦点。可女孩子还没来得及张口,萧永宁就走到了季澜身边。   “各位不要争了。这位是我的爱人。”萧永宁张口就来,还顺手搂住了季澜的腰。   季澜:……   “啊?这么好看的人居然是一对。”   “我就说吧,是为漂亮的小姐。”   人群怏怏散去,不时还有人回头叹息。   季澜低声道:“殿下,有些玩笑不能乱开。”   萧永宁:“孤也是好心为太傅解围。”   季澜:“那殿下的手可以松开了吗?”   萧永宁作揖笑道:“小姐见谅,小生失礼了。”   季澜很想打他。   萧永宁:“出门在外,再喊殿下、太傅不太合适。不如你我以平常人身份相处如何?我自号倾狂人。今后你就叫我阿倾好了。”   轻狂人?倒是挺合适的。季澜心想。   萧永宁继续说:“我就叫你招妹,怎么样?”   不怎么样。要是真能以平常人的身份相处,季澜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给他套个麻袋打一顿。可现在,他只能以沉默表示抗议。   萧永宁却仿佛丝毫没察觉季澜的抗议,拉着季澜的手往前挤。“招妹,你看,那边有人在唱戏。咱们去看看。”   感觉到手掌被攥住,季澜立刻就不想给他套麻袋了。心脏像上了发条似的扑通扑通直跳。   萧永宁别有深意地看了季澜一眼。季澜忙别过头,假装打量四周。   萧永宁拉着季澜找了家茶楼坐下,付了茶位费。但因为大家都带着面具不方便吃喝,老板把茶和点心都省下了。   台上的戏唱得不错,剧本却离了个大谱。讲的是一位公子男扮女装逛庙会,却被人抢进府里当老婆。   要不是自己提出的要逛庙会,季澜一定觉得这戏就是萧永宁故意安排的。   “招妹,与其被别人抢了去,不如我先下手为强如何?”萧永宁模仿台上的唱腔低声笑道。   季澜咬牙:“我谢谢你。”   “我听说你有心上人啦?”萧永宁又问。   季澜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不说也没关系,我知道是谁。”萧永宁贱兮兮地说。   季澜几乎用尽全力才勉强维持镇定:“谁?”   “你的未婚妻,季小妹?”萧永宁试探。   “你怎么知道季小妹不是我亲妹妹?”季澜皱眉。   萧永宁笑:“天底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季澜:“那麻烦你听八卦要听全。我只把她当亲妹妹。”   “哦?季小妹不是你的心上人?那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萧永宁眨眨眼,闪着光芒的眸子似乎在期待什么。   季澜站起来:“这戏不听也罢。我还得去给查理买礼物呢。”   “查理?你不是拒绝他了吗?”萧永宁语气不高兴。   季澜更不高兴:“你到底安排了多少眼线监视我?”   季澜奶凶奶凶的。萧永宁缴械投降:“我可没派人监视你。前阵子你被萧永胜刺杀,我这不是担心你,才暗中叫封励保护你嘛。”   封励!季澜磨了磨后牙槽。   两人出了茶楼,季澜转进一家珠宝店。   这珠宝店装修得十分雅致,珠宝首饰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些十分上档次的古玩。季澜一进去就舍不得出来。   萧永宁十分好脾气地跟在他后面。   两人衣着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萧永宁与生俱来贵不可言的气质却不是换件衣服就能掩盖的。再联想当今太子与太傅在吾悦县治理鳌虾的事,掌柜的早把萧永宁的来历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这姑娘是谁,但一看萧永宁好脾气的样子就不难推测,她将来不是太子正妃也必定能当个侧妃。   这样的两人出现在店里,哪有不殷勤招待的道理?   掌柜的立刻就找了个借口将其他客人请了出去,又关上门挂上打烊的牌子。这才陪着笑脸,给季澜介绍店里的珠宝首饰。   店里的首饰虽然名贵,可季澜总觉得少了点特色。直到他看到一根银簪。   这银簪上镶了一只不知名的兽头,眼睛是用红宝石做的,款式非常新颖。   掌柜的立刻道:“这位姑娘好眼光。这簪子是个稀罕货,据说是从一个比召戎国还要往西的国家传过来的,最适合贵公子佩戴。”   召戎国地处天武朝西北。两国接壤,长年打仗。比召戎国更往西的地方,那或许就是西兰国。   拿西兰国的进口货送查理,显然不妥。   季澜放下银簪,道:“我再看看别的。”   掌柜的是个人精,见季澜放下了别致的银簪,就推荐道:“小店还有些可以传家的首饰,姑娘要不要看看?”   季澜点头:“好。”   掌柜的很快命人从库房里取来了几盒首饰。与柜面上摆的那些不同,这些首饰一看就是有些年份的。一个个做工精细,用料考究,不是皇亲贵胄恐怕连见都难得一见。   季澜的目光很快就被一只鎏金玛瑙扳指吸引。这扳指玲珑剔透,镶金处做工细腻,与玛瑙浑然一体,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这种源自东方的古老镶嵌技术,查理一定会喜欢的。唯一不确定的是,尺寸是否合适?   季澜回想了下查理的手指粗细。好像比自己的要大一圈,应该跟萧永宁的差不多。   季澜的目光转向萧永宁。萧永宁十分配合地伸出了手指。   季澜把扳指套到萧永宁手上,居然分毫不差。   季澜满意地点头,问掌柜的:“多少钱?”   掌柜的:“看在姑娘您的份上,我给您打个五折,就两万两银子吧。”   季澜兜里只有一万两,便说:“两万两太贵了。我还是看看别的吧。”   掌柜的看向萧永宁。   萧永宁收起左手大拇指,用另外四个手指护住扳指。   掌柜的只好又看向季澜。   季澜:“掌柜的,您看咱们这么喜欢,一万两成不?”   掌柜的脸上的肉抖了一下,咬牙道:“一万两就一万两,当交给朋友。”   “多谢。”季澜爽快付了帐。   两人走出珠宝店。萧永宁却还戴着那扳指,半点要归还的意思都没有。   季澜不得不提醒:“殿下,这扳指……”   “你喊我什么?不是说好了在外头叫我阿倾的吗?”萧永宁打断他。   季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阿倾”他是喊不出口了。但他知道以萧永宁的性子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便灵机一动道:“亲,请把这扳指还给我吧。”   萧永宁:“我近日读了些关于西兰风俗的书籍。书上说送戒指是钟情的意思。难道招妹你喜欢查理?”   季澜:……   “那是戒指,不是扳指。”   萧永宁:“长得都差不多嘛。我看还是我戴比较合适。回头我让汪德喜挑个更合适的礼物替你送去。”   季澜心想,你戴更不合适。他正想着怎么把扳指要回来,一只信鸽突然落在萧永宁的肩头。 第25章 逃婚   萧永宁看完信, 对季澜道:“明日回京,去会会老朋友。”   季澜不明所以,跟着萧永宁一道回了京城。皇帝对这次任务十分满意, 赏了季澜不少东西, 还恩准他放三天假。   季澜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吃了睡,睡了吃, 过得十分惬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三天都没见过萧永宁, 也不知他又去会哪个老相好了。   假期很快结束。季澜觉得上早朝简直是对人类最惨无人道的折磨。难怪箫永宁天天变着法子不去。他睡眼惺忪地到宫门口排队,却意外地看见了箫永宁。   看见箫永宁也就罢了,毕竟他偶尔也会来打个酱油。怪就怪在今天萧永宁居然穿了一身金黄色的朝服——独属于天武朝太子的颜色。   在季澜的印象中, 箫永宁几乎只穿黑色。偶尔镶个金边就算是最隆重的盛装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季澜抬头望了望天, 只觉得太阳也不及箫永宁耀眼。   上朝的时间到, 众人依次进入大殿。朝堂上总是充斥着无聊又无趣的争斗。季澜继续明哲保身, 睁着眼睛补觉。   可就在他打算眯一会儿之际, 一个惊天霹雳从天而降。   “传召戎国太子觐见。”   季澜一个激灵,瞌睡虫都被吓死了。   召戎国太子龙靖是个仅次于箫永宁的可怕存在。他城府极深、为人毒辣,杀尽十一名兄弟成为召戎国唯一继承人, 后期更是率兵攻打天武朝, 屠戮边城十万百姓。要是没有箫永宁力挽狂澜,龙靖很可能就灭了天武。   季澜记得书里龙靖来天武朝是明年开春的事。因为这年冬天特别寒冷,召戎国缺粮少衣, 便打起了天武朝的主意。他名义上是来求亲联姻, 实则是要逼天武陪嫁大批粮食与珠宝。   偏偏天武朝皇帝就永安公主一个女儿, 箫永安又是个刁蛮任性的主。她二话不说逃了婚。这让召戎国很没有面子。龙靖回去后就率兵攻城。天武朝投降派占了大多数,纷纷上奏求和。召戎国以此割去了边境三座城池。   龙靖怎么提前来了呢?   季澜正想着, 大殿上出现几名异族男子。为首的大约二十五、六岁,身材魁梧,扎了一头小脏辫。长得嘛,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   他身侧佩带了一把弯刀——是龙靖的标志性武器。据说他就是用这把弯刀一个一个杀死自己的兄弟,也逼得召戎王把实权让渡给了他。   带刀上殿,龙靖真是一点都没给天武皇帝留面子。满殿的大臣统统敢怒不敢言,脸色十分难看。唯一不动声色的人是箫永宁。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龙靖见了天武皇帝只微微躬了躬身,随行人员倒是按照天武朝的礼节进行了参拜。   龙靖不像查理,自然不屑学天武朝的语言,所以他带了翻译。龙靖叽里咕噜一阵。   翻译:“尊敬的皇帝陛下,我朝太子此来是为了与天武朝联姻,永结秦晋之好。”   天武朝势弱,多年来边境不断遭到召戎国的侵扰。天武朝上至皇帝,下到九品芝麻官都畏惧龙靖。   皇帝立刻说:“两国能够联姻,平息多年纷争,朕自然是赞成的。”   翻译说给龙靖听,龙靖一副理所当然的高傲。   与召戎国太子联姻,自然只有永安公主的身份才能相当。那不就是重新回到原剧情了吗?   得想个法子把婚事搅黄了,季澜心里着急。   “与召戎联姻,兹事体大。永安一向刁蛮任性,恐不能胜任,还请父皇三思。”箫永宁抢先开口。   皇帝也有点犯难:“永安的确不是合适的人选。可朕没有第二个公主。”   箫永宁:“依儿臣之见,两国联姻也不一定非要永安和亲。儿臣听说召戎国有几位公主正是适婚年龄。若召戎国哪位公主愿意来天武朝和亲,我们多送些金银布帛为聘礼也未尝不可。”   翻译叽里咕噜讲给龙靖听。   龙靖对永安公主的臭脾气早有耳闻。要不是为了讹诈嫁妆帮助召戎国度过冬天的劫难,他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娶永安公主。   听了萧永宁的建议,龙靖盯着萧永宁说:“我那些妹妹个个都是好姑娘,要是嫁给太子殿下这样的人未免不让人说我这哥哥不地道。”   这话说得极为难听,翻译吓出一身冷汗,吞吞吐吐只说了个大概。   萧永宁却毫不在意:“孤自知名声不大好,两国联姻的重任可能得落在二皇弟身上。”   皇帝立刻顺水推舟:“朕觉得可行。不知龙靖太子意下如何?”   翻译继续翻译,龙靖听完点了点头。   皇帝龙颜大悦:“既如此,那联姻之事就这么安排吧。来人,秋梧殿设宴为龙靖太子接风,去请二皇子一同赴宴。”   萧永胜自从上次被萧永宁修理之后,收敛了许多,甚至为了避开萧永宁刻意不来上朝。听说皇帝要让自己娶召戎国的公主,萧永胜立刻先往春宁宫递了话。   秋梧殿宴席上,箫永宁特意安排了舞姬助兴。花妒颜一袭红裙领舞,时不时朝龙靖抛个媚眼,直惹得龙靖心猿意马。当着众人的面,龙靖居然将花妒颜拉进怀里灌了一杯酒。   永安公主要是嫁给了他,才是倒了八辈子霉。季澜不禁暗暗佩服起萧永宁的智谋来。   又喝了一会儿酒,龙靖站起来,说要去方便。为了防止生出什么幺蛾子,季澜偷偷跟在龙靖后面。   龙靖去完茅房不知怎的迷了路,走进了秋梧殿旁边的御花园。   御花园里有一座假山,三面环水,平时这个时候很少有人经过。可这时却偏偏有人从假山后头窜出来。   来人势头很猛,人没到,鞭子先到。只见一道红光直直劈向龙靖。   龙靖看着五大三粗,身手却十分敏捷,稍稍侧身就避了过去。那鞭子却不依不饶,转了个方向卷住龙靖的左手。   来人的身法很快,季澜压根就看不清楚容貌,只看见是个女子,穿了一身明艳艳的鹅黄色。   龙靖彻底被惹怒,徒手攥住鞭子用力一拉,那女子便被他一把拉到了身前动弹不得。   季澜看清楚容貌,心里大呼一声:小祖宗!你来干嘛?!   来的是萧永安。   萧永安杏目圆睁,气得满脸通红。她遗传了卫皇后的美貌。美人生气的时候反倒更漂亮更生动了几分。   龙靖看见箫永安的脸,脸上的怒意瞬间化为乌有,开口说了句什么。   萧永安用力想挣脱他,可奈何实力相差太大,只能开骂:“混蛋,你放开。再不放开,本公主要你好看。”   季澜赶紧上前阻止,可惜已经晚了。容贵妃带着翻译找了过来。   “永安,这位是召戎国太子殿下龙靖,不得无礼。”容贵妃又对着翻译说,“请贵国太子放开我朝公主。”   翻译赶忙对龙靖说了一通。   龙靖盯着萧永安的脸看了一会儿,松开了手。   萧永安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然后飞快退到季澜身后。“太傅大人,他是刺客。刚刚行刺本公主。”   季澜:……明明是你先袭击的人家。   萧永安见季澜不帮腔,大声道:“他偷看本公主洗澡。”   容贵妃:“公主慎言。龙靖太子一直在秋梧殿,怎么可能去清华宫偷看你洗澡?”   “我没骗人,真的是他。这身衣服,还有这头发,我看得清清楚楚。”萧永安急道。   季澜观察萧永安的表情,似乎不像撒谎。她虽然刁蛮,但也不至于对人随便皮鞭伺候。难道……   季澜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公主喝醉了。臣送您去见太子殿下。”季澜顾不得解释,拉上萧永安就走。   容贵妃拦住他们:“本宫正好也要去秋梧殿,便一道走吧。”   整个后宫现在都由容贵妃执掌,季澜不能硬碰硬,只能跟她同行。   龙靖自然也一起回去。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黏在萧永安身上,就如猎豹一般贪婪。季澜心里暗道不好。   众人进了秋梧殿,季澜还来不及向萧永宁说明一切,龙靖就对着翻译一阵嘀咕。   翻译:“陛下,我国太子对于联姻一事有了不同的想法。他希望能与永安公主结成秦晋之好。”   皇帝看了眼萧永安,面露难色。   箫永宁也看了眼萧永安,立刻道:“联姻一事方才已有定论,岂容说改就改?”   翻译:“陛下,龙靖太子对永安公主一见钟情。只要陛下答应了这个请求,龙靖太子保证有生之年绝不侵犯天武。”   这样的保证听起来很诱人。   箫永安急了:“父皇!女儿不嫁。”   容贵妃:“永安啊,两国联姻,事关百姓福祉,你莫要耍小性子。”   萧永宁:“父皇,召戎国对天武朝一直虎视眈眈,即便永安去和亲,龙靖也绝不可能信守承诺。”   龙靖听罢翻译的话,突然对皇帝行了个礼。   “皇帝陛下,只要您将永安公主嫁给龙靖太子,太子愿意永远以侍奉父王的礼数侍奉您。”翻译说得天花乱坠。   皇帝:“龙靖太子请起。太子若真能信守承诺,永不侵犯,朕便将公主嫁给你。”   箫永安闻言,红了眼眶跪到皇帝面前拉住他的衣袖。“父皇,您就我一个女儿,您怎么舍得让我嫁去召戎国?求您收回成命。”   皇帝拂开她的手:“朕心意已决,不用再多说。”   萧永宁站起来:“父皇,请三思。若是母后还在,绝不会让永安嫁去那苦寒之地。”   听到萧永宁提起卫皇后,皇帝的神色黯淡了些。容贵妃笑吟吟地挽住皇帝的手臂,说道:“先皇后娘娘菩萨心肠,定然不忍心看着百姓们因为战争流离失所。”   皇帝拍了拍容贵妃的手,道:“传朕旨意,永安公主嫁于龙靖太子,一个月后完婚。”   萧永宁、萧永安:“父皇……”   皇帝打断两人,继续说:“完婚之前,你俩不许相见。太子好好在东宫祷告,以告慰你母后。联姻之事,由容贵妃与二皇子全权负责。”   于是,箫永宁被变相软禁了,连季澜都见不到他。   婚礼本来应该在召戎国办,可容贵妃生怕萧永安在路上跑了便提议在天武朝先办一次,龙靖也没有反对。   接下来的日子,满朝上下都在为两国联姻做准备。季澜刚开始并没有太担心,毕竟他知道萧永安不会坐以待毙。直到离婚期只剩下三天时间,宫里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季澜终于坐不住了。   那日季澜下朝,刻意走得慢一些,想找机会混进内宫打探萧永安的消息,半道上却被一个小太监拉到了僻静处。   “太傅,是我。”小太监脱下帽子。不是萧永安还能是谁。   见到箫永安,季澜差点吓了一跳。才一段时间没见,箫永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本天真烂漫的她总是神采飞扬,而现在却暗淡无光,仿佛灵魂被抽去一半似的。   “参见公主。”季澜行礼。   箫永安扶住他:“这个时候还拘这些虚礼做什么?我联系不上太子哥哥,太傅能见到他吗?”   季澜:“东宫门口有禁军把守,臣试了多次都被挡了回来。”   “我说什么也不会嫁给龙靖的。”箫永安咬了咬下唇,“大不了,我跟他玉石俱焚。”   季澜:“公主使不得。”   箫永安:“不瞒太傅,我想逃婚。可这宫门我出不去,太傅可有法子?”   季澜沉吟了一瞬。   箫永安:“也罢。要是被父皇知道你帮我,会砍你脑袋的。”   季澜:“我倒不怕死。只是公主逃婚恐怕会引起两国交战。”   箫永安:“满朝文武都畏惧召戎,所以就只能牺牲我去平息纷争吗?太傅认为龙靖娶了我,真的会信守诺言吗?”   季澜:“恐怕不会。”   箫永安诧异地看了季澜一眼。这些日子,每个人都跟她说只要她肯和亲就能造福千万百姓,只有季澜一个人没有昧着良心骗她。   “容贵妃那贱人天天在父皇耳边吹枕头风。我要是走投无路,一定拉着她当垫背。”   箫永安这话的意思季澜听得明白。她是存了必死之志。季澜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公主稍安勿躁。容臣想想办法。”   “太傅大恩,箫永安定不相忘。”   季澜离开皇宫,琢磨着该如何帮助箫永安。   如今京城戒严,所有人都不能自由进出。唯一可以不受盘查的,只有……   季澜想到了一个人。   当天夜里,季澜悄悄来到驿馆。查理对他的出现相当惊喜。   “天呐,我是在做梦吗?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季澜:“你怎么会这么想?”   查理:“上次我唐突了你。”   季澜:“王子不是说恋爱自由吗?你喜欢我,有什么唐突的?”   查理开心地拍了拍季澜的肩膀:“早知道你这么想,我这些日子也不用特意不去找你了。对了,你跟箫永宁怎么样了?”   季澜没理解查理话中的意思,以为他只是关心一下两人的近况。   “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他被禁了足。我来是想求王子帮一个忙。”   查理:“帮什么忙?你尽管说。”   季澜:“我希望查理王子能尽快离开京城。”   查理漂亮的蓝眼睛暗淡了些许,道:“可以。”   季澜:“王子离开之前能否向皇帝陛下讨个赏赐,就说想带一些天武朝的美女回去。”   查理:“我为什么要带美女回去?”   “因为我希望你能把永安公主带出京城……”季澜把帮助箫永安逃婚的计划跟查理说明。   查理倒是很仗义,满口应承下来。   第二天上朝,查理就向皇帝辞行,并表达了想带天武朝美女献给自己父王的意思。   查理当初来的时候也献过西兰的美女,皇帝没有怀疑,命内务府挑选十名宫女送给西兰王。箫永安就想办法混在宫女里出了京城。   春华宫里有人来禀报公主逃婚的消息时,箫永胜正在陪容贵妃喝茶。   箫永胜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母妃,儿臣这就派人去追。”   容贵妃:“天塌下来自有高个的顶着,你急个什么劲儿?”   箫永胜:“父皇命儿臣全权负责联姻之事,京城守卫也都由儿臣负责。箫永安跑了,父皇定会降罪儿臣。”   容贵妃:“糊涂。你就不会把罪责往旁人身上推一推?”   箫永胜:“母妃是说……”   容贵妃:“单凭箫永安一个人怎么逃得出京城?一定是有人帮忙。那个人会是谁?你父皇心里自然清楚。你只需要在你父皇骂你的时候乖乖承认错误,再顺便提一嘴就行。”   “母妃说的是。那箫永安还追不追?”箫永胜问。   容贵妃:“追回来?你是想替箫永宁解围吗?”   箫永胜:“当然不是。儿臣明白了。”   箫永胜离开后,容贵妃对身边的大太监贺千秋道:“胜儿的心思终究是不及箫永宁。”   贺千秋:“二皇子年纪还小。有娘娘筹谋,二皇子将来定能胜过太子。”   容贵妃:“箫永宁一向宠爱他的妹妹,没想到却能忍得住一步都不离开东宫。想要栽赃给他,恐怕要费些手脚。”   贺千秋:“季澜是他的太傅。季澜出手,也就等于太子出手。”   容贵妃:“区区一个太傅死了就死了。弃车保帅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皇帝很快也听闻了消息,传了箫永胜和几个亲信大臣商量对策。   箫永胜被骂个狗血喷头,一声也不敢吭。直到皇帝骂累了,他才委委屈屈地小声嘟囔了一句:“他想放永安出去,儿臣哪里防得住啊?”   皇帝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荣国公趁机说:“陛下,事关两国邦交,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臣以为应当以追回公主为重。”   皇帝拍案:“人都跑了,往哪儿追?”   荣国公:“谁放的人就让谁追。还怕找不到公主吗?”   皇帝沉着脸:“传太子和季澜。”   季澜放走箫永安的时候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不过他并不担心。   他一个外臣从没有染指过内宫的事。从宫女挑选到蒙混其中,都是箫永安自己安排的,自然抓不住他的把柄。而他与查理的密谋,人证物证都没有。空口无凭怎能诬陷一个外国王子?何况查理他们早已出城,出了城萧永安天高地阔去哪儿都成,追上查理也找不到人。   可当季澜在宫门口看见箫永宁的一霎,心里的算盘突然都拨不响了。   季澜:“殿下,您怎么会来?”   箫永宁:“父皇传召。”   季澜心里咯噔一下。不会东窗事发连累箫永宁了吧?   箫永宁:“太傅有什么要跟孤坦白的吗?”   季澜老实坦白:“臣该死。臣放走了永安公主。”   箫永宁:“说点孤不知道的事。”   “说什么?”季澜抬头,一双美目透着迷茫。   箫永宁靠近,直视季澜的眼睛:“比如查理为什么会答应帮忙?”   季澜:……   重点是这个吗?   等等。   他不是被软禁,连箫永安都联系不上吗?又怎么知道是查理帮的忙?   他都知道了,那皇帝会不会也知道了?自己好像严重低估了古代的情报系统。   季澜:“殿下,臣这就向皇上请罪,绝不连累您。”   箫永宁:“孤问的是这个吗?”   季澜:……   箫永宁:“你以为你现在认罪,他们就不会把脏水泼孤身上吗?要想没事,就死不承认。反正他们也没证据。”   箫永宁说这话的时候淡定得很,无由地让季澜悬着的心一点一点落回了实处。   两人一同进殿。皇帝劈头就扔下一本折子。箫永宁驾轻就熟地微微侧身避过。   皇帝:“箫永宁,你是不是想气死朕?”   箫永宁:“儿臣不知哪里又犯了错惹父皇生气,请父皇明示。”   皇帝:“永安是你放走的吧?”   箫永宁:“父皇这话从何说起?儿臣被软禁东宫,半步都没离开过。二皇弟安插在东宫附近的眼线可以作证。”   箫永胜:……   “你自己没动手,不代表你身边的人没做。”皇帝凌厉的目光扫向季澜。   季澜手心沁出一层冷汗。   箫永宁:“这次是二皇弟负责联姻之事,整个京城都是他的人马。永安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焉知不是二皇弟疼爱妹妹故意放走的?”   箫永胜:“你含血喷人。明明是你做的。”   皇帝忍着怒火道:“够了。现在不是追究谁放走永安的时候。两国联姻,兹事体大。个中厉害,太子不会不知道吧?朕命你和季澜立刻追回公主。十天内要是追不回公主,储君之位,朕便考虑换人。”   季澜:“皇上……”   季澜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被箫永宁用眼神阻止。箫永宁对皇帝道:“儿臣遵旨。儿臣定会追回永安,不负父皇重托。”   说完,他拉着季澜就走。   箫永宁走得很快,季澜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季澜:“殿,殿下……”   “闭嘴。”箫永宁没给季澜开口的机会。   来到宫门口,他一把将季澜扔上马车,重重放下帘子。   季澜感受到他的怒气,心底不禁有些委屈。虽说救箫永安不完全是为了箫永宁,他也不指望箫永宁会感谢他,但至少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箫永宁一上车就揪住季澜的衣领,拉到自己面前:“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事情是你做的?”   季澜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看你是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你以为区区一个太子之位,我会在乎吗?”箫永宁的眼神几乎要吃人。   如果刚才上车的时候,季澜只感受到箫永宁三、四分怒气,那么现在就是十二级风暴。处于风暴眼里的季澜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箫永宁的身躯小山似的牢牢笼罩住他。季澜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鹿面对一头暴怒的雄狮,没有一丝抗议的余地。   “我错了。”季澜小声说。   皇帝用太子之位要挟,季澜当时来不及细想,出于本能地想要一力承担。事后冷静下来,他就知道自己如果认了,那真是会害了箫永宁。   暴怒的雄狮因为这短短三个字成功被安抚。箫永宁松开了他。   季澜:“殿下,臣知道错了。”   箫永宁无力地白了他一眼:“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罢了,你救了永安,我还得谢谢你。”   季澜:“臣不敢。”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只有枯燥的马蹄声不停作响。   沉默许久,季澜忍不住打破平静:“殿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箫永宁:“怎么办?当然是去追永安。”   季澜:“您不会真的想把公主嫁给龙靖吧?龙靖他不是好人。”   箫永宁笑:“谁说追回来就一定要去和亲?有我在,谁也别想打永安的主意。”   ******   官道上,几辆马车不疾不徐地缓缓而行。   季澜坐在车里,表面上看不出来,心里却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已经第四天了,箫永宁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每天日上三竿才赶路,太阳落山前必定打尖住店,规律得跟个闹钟似的。   当晚众人照例投宿驿站,季澜终于忍无可忍。“殿下,您不找公主了?”   “天大地大,上哪儿找呢?”   季澜:“不如咱们先追上查理问问?或许他会知道。”   箫永宁看他:“噢。原来太傅这么着急,是想见查理啊。”   季澜:……   箫永宁忽然靠过来:“你是孤的人,别老想着跟别人走。”   季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搅得心乱如麻,耳朵尖发烫。他本该推开箫永宁的,但他没有,只是小声辩驳道:“我哪有?我只是一心为殿下和公主着想。”   箫永宁支起脑袋,下巴抵在季澜肩上:“太傅对孤这么好,孤要如何报答才好?”   热气喷薄到季澜耳际,带起酥酥麻麻的异样感觉。季澜的魂都要出窍了,哪儿有心思分辨箫永宁说的是什么。   箫永宁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耳朵,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太傅既然想见永安,孤就带你去找她。”箫永宁忽然出手揽住了季澜的腰,一把把人扛到肩上。   季澜不防,本能地挣扎起来:“殿下,快放开我。”   此刻,季澜正头朝下趴在萧永宁肩头。萧永宁十分顺手地拍了拍他的屁股。“别出声,孤带你走。”   季澜的脸顿时通红,满脑子都是萧永宁手掌拍在自己屁股上的触感和羞耻感,连萧永宁怎么带着他离开驿站的都完全察觉不到。   等他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上了另一辆马车。与原先的马车不同,这辆车朴实无华,除了赶车的封疆,没有别的随从。   季澜不知道的是早有其他人化妆成萧永宁和季澜的样子坐着原来的马车一路南下,引开容贵妃的暗探。   萧永宁此刻已经松开了季澜,十分淡定地坐在季澜对面,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季澜刚想质问他,马车突然打了个转弯。季澜没防备,身子不由地向前扑倒。箫永宁一把拉住他,顺势往怀里一带。季澜就不偏不倚地坐到了箫永宁大腿上。   季澜:……   这一套动作下来,像极了是自己故意投怀送抱。季澜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视线却情不自禁地牢牢黏在箫永宁脸上。   箫永宁绽出好看的笑容,温柔地提醒:“太傅小心。”   “谢殿下。臣,臣失仪了。”季澜忙不迭挣脱箫永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箫永宁握了握空了手掌,笑道:“太傅对我一片忠心,以后没外人的时候不必拘礼,就以你我相称吧。”   “臣不敢。”   箫永宁:“哦,这就难办了。孤好像听见刚才太傅喊‘快放开我’。若是按规矩论,是不是该罚呢?”   季澜立马改口:“臣不敢,不过殿下有命,我只能遵旨。”   箫永宁点头:“太傅真是个妙人儿。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妙人儿。”   季澜内心:你可别说了。再招惹我,小心我爱上你。   季澜岔开话题:“殿下,咱们去哪儿找公主?”   箫永宁:“娄州郡。”   季澜没继续问。他知道萧永宁的能耐。   日夜兼程又走了两、三天,马车终于停下。   季澜掀开车帘一角,看见一座雄伟的城池直插云霄。阳光炽烈,天空湛蓝,映衬得“娄州郡”三个大字格外古朴遒劲。   娄州郡地处要塞,易守难攻。过了娄州郡再往北三百里就是与召戎国的边界。书里后来被召戎国割去的就有娄州郡。   马车经过城门口,士兵照例过来盘查。   “干什么的?从哪儿来?”   季澜:“咱们是行商的,从京城来。”   士兵:“郡守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城。”   箫永宁拿扇子挑开帘子:“张郡守的内侄在此,还不去通传?”   娄州郡的郡守张兆楠是荣国公容修谨的连襟。容家一朝得势,鸡犬升天。张兆楠从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做到了一州郡守。   天武朝规定地方官五年必须调任,可张兆楠做娄州郡郡守足足有十年多,在娄州郡根深叶茂,只手遮天。   士兵一听说是张家人,气焰先矮了三分。再看箫永宁衣着华贵,浑身又透着一股纨绔子弟的散漫气质,当下就信了七、八分。   “爷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传。”   箫永宁不耐烦地甩下帘子。   季澜小声问:“殿下不怕谎话被戳穿吗?”   箫永宁:“我跟你打赌,要是我赢了,太傅光膀子跑两圈可好?”   季澜:“不好。”   箫永宁:“又不是没看过。”   季澜下意识地往后靠:“什么时候?”   箫永宁笑:“梦里。”   也不知是不是箫永宁运气好,张兆楠还真有个侄子最近要来。士兵很快放了行。   马车在城里走了一会儿停下,就听封疆在外头禀报:“殿下,再转一个弯就到官衙了。”   箫永宁隔着帘子道:“出门在外,别泄露了身份。从今天起,我姓傅,单名千钧一发的钧字。季澜改姓郝。”   季澜没有异议。   箫永宁先下车。季澜下去的时候,箫永宁突然转性伸手来扶他。   季澜刚想道谢,却听见箫永宁捏着嗓子说:“郝哥哥,傅钧扶你。”   季澜:……   你三岁吗?   季澜瞪了他一眼。箫永宁仿佛得了什么便宜,笑得十分灿烂。   “封疆,去找该找的人。我与郝……”见季澜握拳,箫永宁乖巧改口,“我与郝夫子进去就行。”   季澜跟着箫永宁往官衙里走,并没有人阻拦。   直到进了院子,季澜远远看见一个脑满肠肥身穿红色官服的男子正在堂上与几名低阶官员议事。这人想必就是张兆楠。   季澜拉住箫永宁的衣角:“就这么进去吗?张兆楠认得殿……”   季澜还没说完,箫永宁就用食指抵住了他的唇,轻声说:“郝夫子忘了吗?叫我傅钧。”   季澜翻个白眼。张兆楠又不瞎!   箫永宁脸皮厚得很,自言自语:“不叫就不叫。总有一天,你会叫的。”   季澜装没听见。   院子里没什么遮挡。屋里人很快注意到了两人。箫永宁背对着他们,张兆楠只看见季澜。两人并未见过面,张兆楠不认得季澜。   张兆楠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官衙?”   箫永宁十分大方地转过身去。   张兆楠站起来,手上的茶杯掉到地上,碎成几片。   身为一方大员,张兆楠自然是认得箫永宁的。只不过他向来狠辣,又早已得过容家的密令,一心想要刺杀萧永宁却苦无机会。这回,人主动送上门了,张兆楠当下便起了歹意。   张兆楠面上不动声色,急忙上前:“您怎么来了?下官有失远迎。”   他没有点破萧永宁的身份,其余的小官也都不认识萧永宁。   箫永宁笑道:“我这次奉命秘密行事,不得已宣称是您的内侄。望郡守大人不要介意。”   张兆楠:“哪里哪里,快快里边请。”   张兆楠的反应冷静得超乎寻常,季澜不由对他防备了几分。   宾主落座,张兆楠挥退手下,这才对箫永宁行礼:“臣参见殿下。”   箫永宁:“不必多礼。”   张兆楠看向季澜:“敢问这位大人是?”   季澜:“在下季澜。”   张兆楠:“噢,原来是太傅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   季澜:“久仰张郡守大名。”   张兆楠:“不知殿下此来,有何要事?”   箫永宁实话实说:“永安公主逃婚,父皇命孤暗中寻回。”   张兆楠:“臣也收到了皇上的密令,命人暗中调查过。公主并没有在娄州郡出现。”   箫永宁叹气:“既然如此,那孤只能去别处找了。多谢张郡守。”   张兆楠忙道:“殿下远来,应该也乏了。不如下官设宴,替殿下洗尘,聊表寸心。”   箫永宁站起来:“兹事体大,孤不宜久留。”   张兆楠:“寻找公主之事,殿下尽管交给微臣。娄州郡新到了一批美人,个个天姿国色。”   箫永宁又坐下:“真的天姿国色?”   张兆楠谄媚地笑:“臣岂敢诓骗殿下。”   箫永宁:“那就喝完酒再走吧。”   张兆楠又问,“殿下可带了侍从?是否需要臣去安排招待?”   箫永宁:“人多了张扬。孤这回只带了太傅。”   张兆楠点头哈腰,满面堆笑:“臣立刻去安排。”   出了内堂,张兆楠立刻喊来一个心腹:“去查查他带了多少人来。”   心腹很快来汇报:“只带了太傅和一名赶车的。马车就停在官衙附近,赶车的人没找着,可能是去吃饭了。”   张兆楠:“好得很。你安排弓箭手埋伏,随时待命。”   季澜听到张兆楠要宴请箫永宁,心里的警铃就嗡嗡作响。书里张兆楠作为一个反派,曾在酒宴上派人行刺箫永宁。虽然地点、时间完全对不上,可季澜已经顾不得剧情顺序对不对了。   季澜提醒箫永宁:“殿下,咱们在娄州郡势单力薄,不宜久留。毕竟张兆楠是二皇子的人。”   箫永宁:“兵来将挡。孤会怕他?”   季澜:“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殿下,还是小心为上。”   箫永宁:“听说娄州郡盛产美女。孤好不容易来一趟,怎可入宝山空手而回?”   张兆楠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两人的对话。他谄媚着对箫永宁道:“殿下,您要的美人来了。”   张兆楠身后走出来几名舞姬,个个妖娆魅惑,风情万种。   箫永宁一看到美人,仿佛魂都飞了,哪儿还会听季澜的劝?   季澜气得冒烟,真想撇下这厮不管了。 第26章 引蛇出洞   宴席就设在正厅。   张兆楠选了几名心腹官员作陪, 但季澜看得出他们个个都是武将。这让季澜又多了几分戒心。箫永宁却大喇喇地拥着美人坐到上首。   张兆楠指着箫永宁旁边的座位道:“太傅大人请。”   季澜:“张大人,我就不打扰殿下雅兴了。不如我与张大人同一桌如何?也好向张大人请教些娄州郡的风土人情。”   文人最爱打听些奇闻异事,季澜又手无缚鸡之力。张兆楠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也就没有堤防。   两人一同落座。   鼓乐齐鸣, 歌姬献艺。   张兆楠向箫永宁敬酒:“殿下驾临娄州郡,是臣等的福分。臣敬您一杯。”   箫永宁抬抬眼皮子,身边的舞姬就斟满酒递到箫永宁面前。箫永宁也不接, 直接就着舞姬的手喝了个干净。   “美人倒的酒果然格外好喝。”箫永宁轻浮地笑。   望着他的笑容,季澜心里隐隐泛起一丝酸意。他猛地灌下一杯酒, 烈酒的辛辣却没能压制住越来越浓烈的酸。   张兆楠带着下属一轮又一轮地给箫永宁敬酒。直到箫永宁醉倒在美人怀里,张兆楠忽然举起了手里的酒杯。   季澜时刻注意着张兆楠的举动。   “摔杯为号”真是烂大街的剧情。   季澜顾不得是不是自己多心,将袖子里的匕首抵在了张兆楠脖子上。“都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与此同时, 杯子摔在地上。十几名弓箭手冲了进来。   张兆楠此刻比季澜还要声嘶力竭:“别放箭, 都别放箭。”   武将们与弓箭手将季澜团团围住。   张兆楠:“季太傅, 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保证你荣华富贵。你何必跟着这样一个荒淫无道的储君?”   季澜:“张大人错了。太子殿下英明神武, 只是你们这些人目光短浅看不清而已。我劝张大人悬崖勒马,否则我就在你脖子上戳个大窟窿。”   张兆楠:“我死了,你也跑不了。”   季澜:“能为殿下而死, 是我的荣幸。不过张大人你行刺当朝太子, 恐怕遗臭万年。”   张兆楠大骂手下:“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抓住箫永宁威胁他?”   两名武将上前,却不知怎的,还没靠近箫永宁就猛地倒地。鲜血从胸口涌出来, 染红了地板。   箫永宁推开舞姬站起身来, 目光清明一片, 哪还有半分醉意。   张兆楠吓得声音都发抖:“你,你没醉?”   箫永宁笑:“孤在酒缸里泡大的。就你这点酒还想灌醉孤?”   张兆楠气急:“杀, 快杀了他。否则,咱们一个都活不了。”   有那两个武将做例子,剩下的人并不敢轻易上前。   “弓箭手准备。”其中一个武将命令。   季澜一听,拖着张兆楠挡到了箫永宁面前。   “我就看你要不要命。”季澜在张兆楠肩膀上戳了个洞,又快速挪回到颈动脉附近。   张兆楠吓尿了,连声道:“别杀我,别杀我。”   箫永宁:“就你这样的还敢刺杀孤?戏收场了。来人。”   话音一落,门外冲进来一队士兵,没几个回合就将张兆楠的人全部拿下。   那为首的穿着官服,显然是娄州郡本地的官员。   张兆楠一看那人,指着鼻子就骂:“卓长松,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枉我一直这么器重你,将兵权交给你……”   卓长松压根没理他,跪地向箫永宁道:“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箫永宁:“起来吧。先把他们关起来。”   “是。”   卓长松干净利落地将张兆楠等押了下去。屋里只剩下季澜和箫永宁两人。   箫永宁绕到季澜跟前,笑着说:“没想到太傅这么护着我。”   季澜这下才回过味来。原来箫永宁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却不知会他一声,害他差点以命相搏。   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压根不值得信任?季澜感到心脏隐隐作痛。   他后退两步,恭敬道:“这是臣的本分。”   箫永宁好像丝毫没察觉出季澜的疏离:“太傅刚才说愿意为我而死,我十分欢喜。”   季澜:“臣只是吓吓张兆楠而已。”并没有半点想为你死的意思。   箫永宁:“我没提前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在张兆楠面前本色出演,让他更相信自己胜券在握。”   季澜:“殿下深谋远虑,臣怎敢妄求?”   箫永宁拉住季澜的袖子:“这次是我错了。以后我一定事先告诉你,不让你为我担心,更不会让你为我以命相搏。”   季澜微微一愣。他听得出来箫永宁是真心话。箫永宁堂堂一个太子为什么要向他道歉?季澜想不通。   季澜:“臣并没有怪殿下的意思。只是想不明白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箫永宁:“卓长松是我早就布下的暗棋。永安压根不在娄州郡。我之所以来这里就是给张兆楠一个机会,让他以为自己能够刺杀我立功。”   季澜马上就领会了:“然后我们就抓到了二皇子党的把柄。”   箫永宁:“太傅真是聪明人。”   季澜:“失去了张兆楠,他们就失去了敛财的钱袋子和西北的兵权。殿下这招引蛇出洞,实在高明。”   箫永宁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季澜:“可这么一拖,寻找公主之事……”   箫永宁:“这事不急。父皇自然会想办法稳住龙靖。等我们处理完娄州郡的事,再去找她不迟。”   这时,卓长松在外头道:“太子殿下,属下求见。”   “进来吧。”萧永宁一边说,一边拉住正打算回避的季澜。   卓长松进来,对二人恭敬地行了礼,说道:“殿下,张兆楠一党共计一百三十五人已全数被属下捉拿,关押在大牢,听候殿下发落。”   箫永宁:“不急着发落。你把人看好了就成。”   卓长松:“此次牵连甚广,属下臣担心有人会往京中通风报信。”   箫永宁:“去报信才好。孤就怕他们不来。”   “娄州郡的防务如何?”箫永宁又问。   卓长松:“属下在娄州郡一直负责军队训练,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娄州将士必定誓死效忠。”   箫永宁:“很好。”   卓长松:“属下近日得了一张火炮图。若能研制成功,定能如虎添翼。”   卓长松呈上一张羊皮。颜色泛黄,四角有些残缺。   箫永宁在灯下细细地看。   季澜就站在旁边,悄悄瞄了一眼。这不是老电影里的“红衣大炮”吗?他小时候还在某个博物馆里看过介绍。   箫永宁皱着眉,看了许久才道:“设计确实精妙。但制造这样的火炮需要的材料非普通铜铁可以胜任。”   卓长松:“属下已经派人打探过。听说有一种叫乌金的矿石,坚硬无比,定然可以胜任。”   箫永宁:“那你查到乌金石哪里有吗?”   卓长松摇头:“暂时还没有眉目。”   季澜忽然插嘴:“殿下,臣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乌金。”   箫永宁与卓长松齐刷刷地看向他。   季澜:“据臣所知,西兰国就有。”   箫永宁的眸色暗了暗。   卓长松兴奋道:“既然太傅知道乌金的出处,下官立刻派人去查。”   箫永宁:“不用了。想必太傅更乐意担此重任。”   箫永宁的语气有点冷飕飕的。卓长松一听,找了个理由就告退了。   季澜莫名其妙。这人变脸也变得太快了点。   箫永宁见他不说话,摆了摆手道:“孤累了,你先下去吧。”   季澜走出房门,抬头看了看天。一丝星光都没有。娄州郡真不是个好地方。   几人处理完善后的事,皇帝给的十天限期也过了。季澜这回倒是不急了。   张兆楠如今在他们手里,必定牵连出许多二皇子的罪证。皇帝就算想改立太子也不会选这个时候。围魏救赵这一招,箫永宁用得很好。   封疆带着人押张兆楠启程回京。箫永宁对季澜道:“太傅跟着封疆先走,孤一个人去找永安。”   “殿下,让臣跟着您去。”季澜说。   箫永宁:“你不会武功,跟着我太危险。”   季澜立刻明白了。张兆楠被抓,容家此时恐怕会狗急跳墙,派人刺杀萧永宁。   “那臣更不能让殿下一个人冒险。”季澜笃定道。   箫永宁目光似乎动了动:“也罢。要是连你都护不住,我也不必当什么太子了。”   季澜:“臣誓死追随殿下。”   箫永宁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子递给季澜:“这个你拿着。”   季澜打开来一看,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圆筒状铁器。   “这是什么?”季澜问。   箫永宁漫不经心:“袖箭。封励找来的暗器。我用不着,你拿着防身。”   季澜拿起袖箭,偷偷摩挲上面的花纹,莫名地心生欢喜。   这算是箫永宁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吧?   季澜小心翼翼地把袖箭藏进袖子里,道了声谢。   箫永宁看着,也没多说什么。   季澜前些日子练习过骑马,本想自己独自骑一匹,可箫永宁非说他骑术不过关会拖后腿,执意要与他同骑一匹。   枣红马跟它的主人一样腿长,脾气臭。季澜靠近几次,都被它用重重的鼻响喷了回去。   箫永宁也不阻止,反倒搂上了季澜的腰。   季澜最怕痒,被箫永宁这么一搂,顿时炸了毛。他像受了惊的小鹿,跳开老远,警惕地看着箫永宁:“殿下,您做什么?”   箫永宁一脸无辜:“我看太傅上不了马,想要帮你一把。”   两个大男人,扶一把很正常吧?季澜一咬牙,点了点头。   箫永宁的手环过季澜的腰。这次,他似乎刻意放慢了动作,手掌贴着季澜的腰线缓缓滑过。明明暧昧无比,可偏偏又做得恰到好处,让人无可质疑。   季澜几乎在他贴上来的一霎就起了反应。酥麻的感觉从腰际一直向上延伸,带起一阵阵鸡皮疙瘩。脑袋也轰的一下茫然一片,连呼吸都不由地沉重起来。   箫永宁在他身后勾起了唇角,然后翩翩然带着季澜跨上了马背。   季澜在前,箫永宁在后。季澜整个人被严严实实地圈进怀里。箫永宁好闻的味道丝丝缕缕穿透鼻息,也穿透季澜早已打开的心门。   季澜只能一遍遍默念:你是他老师。你要有师德。   箫永宁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太傅,坐好了。”   枣红马撒丫子狂奔。季澜结结实实地撞在箫永宁胸膛上,很快就被人更紧地抱住,动弹不了分毫。   凉风迎面拂过,吹起箫永宁悠然的笑容。 第27章 至宝   几天后, 两人一骑出现在天武朝边境。   此处漫漫黄沙看不到边际,与落日余晖交织在一起,让人平白生出几分想要远走天涯的念头来。   还剩下最后一处驿站。要是找不到查理, 那找萧永安的行踪就希望更渺茫了。   季澜很担心, 萧永宁反倒淡定得很,甚至还劝他说,要是萧永安真的跟着查理去西兰国游历也未尝不是好事。   好个屁!季澜在心里怼他。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哥哥, 让一个涉世未深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姑娘独自流落异国他乡。何况萧永安怎么会傻到还跟着查理?等着被她父皇抓吗?   天快要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两人终于找到了驿站。   奥古斯丁正在院子里玩, 看见季澜立刻高喊了起来:“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查理在屋里答了一句:“好消息。”   奥古斯丁:“你心上人来了。”   话音刚落, 便听“砰”地一声推门声, 查理冲出了屋子。   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像天边的云彩一般绚丽。可当他看见坐在季澜身后的萧永宁后, 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奥古斯丁跑过去, 凑近他耳朵:“坏消息就是,你情敌也来了。”   季澜边下马边对查理说:“这次多谢查理王子帮忙。”   “我们之间说什么谢字?”查理伸手想扶他,却被萧永宁抢了先。   季澜当着众人的面被萧永宁抱下马, 一时有些窘迫。   查理解围道:“两位是来接永安公主的吧?”   季澜不可思议:“永安公主还跟着你们?”   查理点头:“对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萧永宁说, “王子这份恩情,我萧永宁记下了。”   查理:“太子殿下不必客气。两位屋里坐,我这就去请公主过来。”   几人进屋, 一入眼帘的就是铺展在桌上的画像——就是当初查理为季澜画的那幅。   萧永宁瞥了眼, 道:“王子的画工果然精妙, 可孤看着还是觉得太傅本人更好看些。”   季澜:……   查理深深望一眼季澜:“那是自然。季大人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季澜:“你们就不要打趣我了。查理王子,我们这次来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查理:“什么事?”   季澜:“天武朝边境长期受召戎国威胁, 太子殿下便命人设计了一款武器。制造这款武器,最关键的材料是贵国出产的乌金。”   奥古斯丁:“乌金是我国至宝,怎么能轻易送人?”   萧永宁:“不是送,是交易。我们可以用西兰人喜欢的瓷器、茶叶、丝绸与你们交换。”   查理:“奥古斯丁说得没错。乌金是我国至宝,茶叶丝绸换不了,除非殿下用贵国至宝来换。”   萧永宁:“王子想要什么尽管说,孤一定办到。”   查理:“我想要太傅大人。”   季澜:……   萧永宁脸色一变:“不换。”   季澜看向萧永宁,一脸惊讶。   萧永宁磨了磨后牙槽:“难道太傅想跟他走?”   季澜用力摇了摇头:“不想。”   “既然如此,交易作罢。”查理顿了顿,又说:“不过我可以当作礼物送给两位,只要殿下保证这一生都善待季澜。”   萧永宁:“不用你说。孤自会护他、善待他一辈子。”   忽然得了萧永宁许诺的季澜有点懵逼,搞不懂为什么屋子里隐隐弥漫起一股雄性间的斗争气味。好在这时,萧永安闯了进来。   “哥~”萧永安扑进萧永宁怀里。   萧永宁揉了揉她的脸:“长胖了。”   萧永安捶了一记他的胸口:“你真无情。丢下我不管就算了,还说我胖。”   萧永宁无奈哄道:“我哪有丢下你不管?”   萧永安骂骂咧咧:“要不是季太傅和查理王子,我恐怕已经嫁给龙靖那混蛋了。”   萧永宁目光冷冷地看了眼窗外,喝了一声:“封励。”   一道黑影从窗户外翻进来,稳稳地落在众人面前。   萧永安长大了嘴巴。   萧永宁斥道:“不是让你保护公主的吗?”   封励挠挠头:“我有啊,已杀退了两拨人马了。”   萧永宁:“那你不告诉公主?”   封励:“您没说要我现身,我不敢。”   萧永宁:……   萧永安自从封励出现,眼睛里就只有他。连季澜都看得出来萧永安喜欢封励,封励却傻呆呆的,英雄救美都不现身留名,难怪萧永宁无语。   “去外头跑十个圈,好好醒醒脑子。”萧永宁指着封励道。   封励委屈巴巴地撇嘴,正要出去被萧永安一把拉住。   “不许去。”萧永安说。   封励小心翼翼地看向萧永宁,见他不发话又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季澜。   季澜:“殿下,看在他尽心尽力保护公主的份上,责罚就免了吧?”   萧永宁:“眼下龙靖逼婚,为今之计只能让永安先一步另嫁他人。可万一弄不好就会触怒父皇,有抄家灭族的风险。上哪儿去找一个愿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呢?”   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封励。   封励下跪,对萧永宁行礼道:“属下愿意助公主度过难关。”   萧永安拿衣袖掩面。难得她能露出如此娇羞的姿态来。   萧永宁扶起封励:“好,那孤今日就把妹妹许配给你。”   封励:“殿下放心,臣一定不会玷污公主,待事情平息之后,臣便与公主和离。”   萧永宁:……   季澜:……   “谁稀罕你娶!我不嫁。”萧永安哭着跑了。   萧永宁追出去。查理和奥古斯丁大概觉得有些尴尬,也离开了。   季澜在封励肩头轻轻打了一拳:“你不喜欢公主?”   封励认真想了想,说:“我与公主从小一起长大。她是我的主子,我从没想过喜欢不喜欢。”   “你回忆一下,跟她在一起你开心吗?”   “开心。”   “如果她有危险,你会不顾自己安危救她吗?”   “当然会。”   “那你闭上眼再想象一下,她与龙靖,或者其他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的画面,你有什么感受?”   封励:“我心里堵得慌。”   季澜:“那你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没有?”   “明白了。”封励夺门而出。   季澜笑着摇摇头,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萧永宁和花妒颜一起放烟花的画面,胸口隐隐作痛。   呵呵。这该死的喜欢。   第二天,季澜向查理道别,两人紧紧拥抱。查理答应季澜会尽快将乌金送到他们手里。   回去的路上,四个人分乘两匹马。封励与萧永安已经如胶似漆。萧永宁却黑着脸一言不发,季澜也没敢惹他。   萧永宁借口看不得两人腻歪行径,让封励与萧永安乔庄打扮走官道,自己则与季澜抄近道先行回京。   这条路与官道不同,有很多山路,蜿蜒曲折,深林密布。要是有什么人埋伏在里面,很难被发现。   远处一群雅雀惊起。   萧永宁轻斥一声,枣红马扬起四蹄向前冲去。蜿蜒的山路在这匹神驹脚下犹如平地,只有凌冽的山风擦过耳际。   风是冷的,萧永宁的怀抱却是暖的。   两人走了一阵,来到一处断崖边。这断崖下面深不见底,只有一条布满荆棘的小路通向山的那一侧。   直觉告诉季澜,这里是容家刺杀萧永宁最好的地方。季澜下意识地握紧了萧永宁的手。   萧永宁压了压缰绳,在季澜耳畔轻声道:“太傅莫怕。”   季澜点了点头。   这时“嗖”的一声,背后放来一支冷箭。   这箭来得极快,又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顷刻间直刺萧永宁的后心而去。   萧永宁却不慌不忙,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持剑往后轻轻一挑。他背后就像长眼了一般,不偏不倚地将箭扫落在地。   暗杀未成,箭雨如潮,形成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墙。   萧永宁长剑出手,在半空中画出一道道弧线,那些箭就像鸡毛一样纷纷折断落在地上。   “杀。”   一声令下,一群黑衣人从三面涌上来。   季澜不自觉地往身后望了一眼。几步之外就是断崖,山风带着寒意仿佛要吹透人的骨头。   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季澜心想。   萧永宁这时早已飞身下马,长剑翻飞,率先扫除了小路上的刺客,然后在马屁股上踢了一脚。   枣红马受惊,不顾前路布满荆棘,奋力冲了出去。   还骑在马背上的季澜:……   刺客的目标本来就是萧永宁,并没有人去追季澜,只把萧永宁团团围住。   萧永宁冷笑:“就派你们几个来,贵妃娘娘是不是太小看孤了?”   “殿下话不要说得太满。咱们这么多人,你只有一个人。”为首的黑衣人说。   “呵呵,谁告诉你孤只有一个人?”萧永宁看向他。那眼神就像是睥睨众生的王者看向一只将死的蝼蚁。   黑衣人愣了愣,转瞬提剑向萧永宁刺去。   可他的剑还没刺出,脑袋上却炸开了一朵花。一支精巧玲珑的铁箭插进了他的鬓角。   黑衣人缓缓倒下。   萧永宁疑惑地看向铁箭射来的方向。   季澜正衣衫褴褛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是萧永宁送他的袖箭。   离季澜最近的黑衣人反应过来,向季澜袭去。   一切来得太快,萧永宁根本来不及救,也来不及呼救。   眼看着自己即将被砍成两截,季澜本能地卧倒,向旁边一滚。   利刃擦过耳际。   萧永宁的剑几乎同时飞来,刺杀季澜的黑衣人被一剑穿心。   可季澜,运气十分地不好。他躲避的方向正好是断崖的方向。崖边的岩石经风吹日晒松动已久,竟然带着季澜滚落了下去。   “啊~~”季澜发出他有生以来最恐怖的惨叫。 第28章 偷吻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熟悉的身影跳下悬崖。   季澜被箫永宁单手抱住,飞散的墨发扫过季澜的脸。季澜透过发丝看着那张俊美无双的脸。   简直勾魂摄魄,人神共愤。   季澜没想到萧永宁会跳下来救他, 更没想到自己快死了, 居然还惦记着美色。   有些话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   季澜鼓起勇气:“殿下……”   话还没出口,萧永宁突然在一根峭壁上斜出的树枝上踩了一脚。借着这点力, 他抱着季澜在半空中打了两个转。   季澜想吐,余下的话被卡在喉咙里。   下坠的速度随之减缓许多, 萧永宁瞅准时机把长剑插入峭壁的石缝中。   “叮”的一声金石碰撞声,两人便挂在了悬崖峭壁之上。   萧永宁一手抓着剑柄,一手抱着季澜。   箫永宁的剑是软剑, 薄而柔韧。在山风的吹拂下, 两人就像抓着蒲柳打秋千一般, 摇摇欲坠。   他的发髻早已散了, 目光却如往常一样淡定, 透着满满的不羁与轻狂。   萧永宁看着季澜:“你刚才想说什么?”   他的眸色是深沉的乌墨,却又仿佛含着漫天星辰。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季澜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得极快。他情不自禁地替箫永宁拂开挡在眼前的碎发, 深深地望向他。   不仔细看还好, 这一细看,季澜的的心差一点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只见箫永宁握剑的手上一道鲜红的血迹蜿蜒下来。鲜血滴在季澜白色的袍子上,像绽开了一朵朵鲜艳的桃花。   所有的遐思都被触目惊心的血迹给冲散。季澜话到嘴边改了口:“你受伤了?”   萧永宁含笑:“小伤, 多谢太傅关心。”   好好的一句话从萧永宁嘴里说出来却一点都不正经。“关心”二字被他说得百转千回, 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含义。   季澜望了望头顶。这儿离崖顶起码有几十米。薄如蝉翼的软剑显然撑不住两个正常男人的体重多久。   季澜:“殿下, 您放开我。没了我这个累赘,您一定可以安然脱险。”   萧永宁:“太傅是嫌孤多事救你?还是你觉得孤没有救你的本事?”   话音刚落, 被剑插着的那块岩石很不给面子地松动了一下。石屑纷纷落下,砸了两人一脸灰。   萧永宁:……   季澜:“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强。臣先走一步,殿下保重。”   箫永宁:“孤不放手,量你也走不成。”   季澜二话不说狠狠咬住了萧永宁的肩膀。   萧永宁疼得龇牙,大骂:“你疯了吗?快松开。”   季澜含混地喊:“你松手我就松开。”   大概两人的动静太大,碎石子扑簌簌地掉落。眼看那柄软剑真的快撑不住了。   萧永宁无奈地闭了闭眼。他不过就想演个苦情戏博好感而已,可没想过要把命搭上。   萧永宁朝崖顶喊:“都死了吗?还不弄个绳子下来?”   “是。”崖顶上传来整齐划一的声音。   季澜松开口,瞪大眼睛望向崖顶坠下来的绳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萧永宁解释:“孤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暗卫?不过就是陪他们玩玩而已。可我没想到你会回来救我,差点连累了你。”   季澜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疯批的脑子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早知道他就骑着枣红马跑了,让萧永宁自个儿用脚走回去。   绳子很快降落到两人头顶。箫永宁两只手都不能松开,只能由季澜伸手去够。   可季澜,运气十万分地不好。就在这时,一条五步蛇突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季澜根本来不及反应。而萧永宁想都没想,几乎本能地抽剑砍向那五步蛇。   五步蛇段成两截,毒牙只差一寸就咬到了季澜。   季澜呆呆地看向萧永宁。   “你傻了吗?”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两人就猛地朝悬崖底下坠去。   季澜没来得及抓住绳子……   失重感再度袭来,耳旁的风比刚才还大还猛烈。   季澜内心:这回,真的要死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萧永宁。   这厮居然还在笑。   其实季澜不知道,这里是萧永宁故意引刺客来刺杀的地方。他早就对周围地形摸得一清二楚。悬崖底下是一大片湖泊,加上刚才两人在半道上卸去了大部分力,摔下去顶多水花大点,性命绝对是无碍的。   正如箫永宁所料,两人摔下去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溅起一丈多高的水花。   可箫永宁没料到的是,由于冲击力太大,季澜的身体从他手里滑脱了出去。这水有点混,只一眨眼的工夫季澜就失去了踪影。   “箫永宁你个疯子。”箫永宁暗骂自己一句,不顾一切地钻进水里寻找。   所幸两人离得不远,箫永宁很快发现了季澜。季澜的水性看上去还不错,正奋力浮出水面。   箫永宁刚想追上去,忽然脑子一动,躲过季澜的视线悄悄朝岸边游去。   季澜只觉得全身像散架了一样,哪儿那儿都疼。可他顾不得疼痛,脱险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萧永宁的身影。   此时,湖面已经恢复了平静,镜子一样波澜不惊。萧永宁,连半个影子都没有。   他,他不会是个旱鸭子吧?这一想,季澜忽然心慌起来。   “殿下,殿下……”季澜大声喊。   山谷空荡,只有回声。   季澜顿时喉头发涩,酸得几乎喊不出声音来。他疯了似的寻找萧永宁,到最后不禁哽咽了起来。   “萧永宁,你在哪儿?你出来。你出来好不好,我求你……求求你……”   “咳……”山风吹来一声极轻微的咳嗽声。听在季澜耳朵里如同天籁。   他拼了命地朝声音发出来的地方游去,终于在一处石滩上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萧永宁。   萧永宁的衣服划破了几处口子,长剑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季澜从没像现在这么慌乱过,就算是自己被车撞飞的那一霎那也远远比不上。   他哑着声音喊了一声“萧永宁”,萧永宁没有回音。   季澜颤抖着手伸到萧永宁鼻子下面。   还有气。他没死。   一股狂喜激荡,季澜觉得自己快要高兴疯了。   他用力按压萧永宁的胸腹。力道之大,逼得萧永宁吐出一口水来。   但这一口之后,再怎么按也没了。   季澜赶紧捏住萧永宁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度进萧永宁嘴里。如此循环往复,仿佛不知疲倦。   终于,他的诚意感动了老天爷(箫永宁)。   萧永宁缓缓睁开眼睛。   季澜的唇正贴在萧永宁嘴上。两人猛地目光相接,季澜傻傻地呆了片刻。   萧永宁动了动嘴皮子。那动作就像主动亲吻了季澜一样。   但季澜不敢这么想。他诈尸还魂似的惊醒过来,抬起身子离萧永宁三尺远。   “殿,殿下,臣刚才是为了救您。绝,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季澜越说越心虚。   萧永宁暗自回味了下某人留下的柔软味道,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不过季澜正陷在被抓包的惶恐之中,并没有留意。   “嘶。”箫永宁坐起来,顺便呼了一声。   季澜:“殿下哪里受伤了吗?”   箫永宁想了想,道:“腿折了。”   季澜紧张:“那,臣给您包扎固定一下?”   箫永宁:“你先背我去找个地方落脚。”   季澜忙点头:“好。”   箫永宁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茅屋:“先去那儿歇会吧。”   季澜弯下腰,把箫永宁往自己身上背。   箫永宁美滋滋地趴在他身上,下巴抵在他的颈窝上,故意吹气道:“有劳太傅了。”   季澜本就怕痒,更何况被他如此撩拨,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箫永宁故意拿头发蹭了蹭他的耳朵:“太傅脸怎么红了?”   季澜:“哪有?我本来就这么红。”   箫永宁淡淡“哦”了一声,也不揭穿。   岸边的茅屋大概是猎人临时居住的地方,虽然简陋,东西倒也齐全。季澜简单收拾了一下床,小心翼翼地把萧永宁安置好,又替他包扎了手上的伤口。   包好伤口,季澜问:“殿下,您哪条腿伤了?”   萧永宁随便指了指:“左腿。”   “臣替您看看。”   “不必了。一点小伤,我习惯了。不过,我衣服湿了冷得很。太傅能先帮我把衣服烤干吗?”   要烤衣服就得脱衣服。这孤男寡男的,季澜担心自己把持不住。   季澜试探地问:“臣听说武林高手可以用内力把衣服烤干,殿下会吗?”   萧永宁:“没听说过。不会。”   季澜无奈:“那臣先去找东西给殿下挡一挡。”   萧永宁很想说不用,却也没开口。   季澜很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麻绳还有一床被子。他用麻绳在床柱子上绑了绑,挂上被子,正好挡住床上的风光。   “殿下,您宽衣吧。”   萧永宁:“可孤的腿伤了。”   “殿下小心些,慢慢来。臣在外头等您。”季澜隔着被子说。   萧永宁默默叹了口气,三下五除二剥了自己衣服扔到外头。季澜迅速捡起来,拿出去烘烤。   火光暖融融的,季澜的心也暖融融的。   他从没想过萧永宁会三番四次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他。   “他对我,会不会也有一点点情谊?”一个念头冒出来。   季澜猛地摇了摇头。萧永宁是喜欢女人的,后宫三千没有一名男子。即便他男女不忌,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讳喜欢自己的太傅。   季澜啊季澜,你跟他,隔着十几个银河系。   季澜烤干了衣服,也烤干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殿下,您的衣服干了。”季澜进屋,把衣服搭在绳子上。   可不知怎的,绳子突然断了。   被子和衣服都掉到地上。萧永宁宽阔的胸膛一览无遗地出现在季澜眼前。   季澜:……   他明明绑紧了绳子,怎么会突然就断了?   季澜忙捂住眼睛说:“臣失礼,殿下恕罪。”   萧永宁把手枕在脑袋下面,毫不在意地说:“看了就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太傅要是觉得孤吃亏,那不如太傅也脱了让孤看看?”   什么逻辑?这一出出的,简直是要他的命。   “臣去给您弄点吃的。”季澜落荒而逃。   等季澜找了些吃的再进去的时候,萧永宁好歹把衣服披上了,虽然仍敞开着露出精壮的腹肌。   季澜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殿下,吃点水果吧。”   萧永宁指了指手上的伤:“疼。不如太傅喂我。”   季澜掐了把大腿,坐到萧永宁身边,把洗干净的葡萄喂到萧永宁嘴边。萧永宁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舔了季澜的手指。   异样的酥麻从指尖传递到心尖,轰的一下就点燃了燎原之火。   萧永宁,你再惹我一次,我一定那啥你。季澜一边赌咒发誓,一边努力忍耐。   “酸。”萧永宁咬了半颗葡萄,“不信,太傅尝尝?”   真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这么矫情的,吃葡萄还吃半颗。季澜把剩下的半颗扔进自己嘴里。明明甜得很呐。   萧永宁看着季澜笑,季澜这才发现又上了他的当。   接下去萧永宁可没这么好待遇了,任他如何软磨硬泡,季澜都没再喂他。   “太傅,天色已晚,不如我们早点歇息,明天再想办法上去?”萧永宁建议。   季澜:“殿下的腿无碍吗?拖久了恐怕不好。”   萧永宁拍拍自己大腿:“好像没事了。”   季澜:“你拍的是右腿。”   萧永宁愣了愣,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了抬左腿。“左腿也不疼了。”   季澜有点难以置信:“你确定?没事了?”   “嗯。”萧永宁十分笃定地点头。   “那咱们就在这儿歇一晚吧,我去外头给殿下守夜。”   萧永宁一把拉住季澜:“你一个文弱书生守什么夜?这深山野林,一定有很多猛兽,太傅还是待在孤身边安全点。”   季澜想想也是,便说:“那殿下睡床,臣在床边坐着休息。”   “床这么宽,太傅一起睡吧。又不是没睡过。”萧永宁说着往里头挪了挪。   季澜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却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便和衣在萧永宁身边躺下了。   萧永宁似乎累了,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呼吸声。   借着窗户投进来的月光,季澜细细描摹萧永宁的侧颜。眉毛,眼睛,鼻梁,无一不长在季澜的审美点上,让季澜情不自禁地怀疑自己穿越而来就是为了遇见萧永宁。   他一辈子没为谁心动过,没想到却对书里的纸片人动了真心。   我这该死的颜控,季澜心里想着,视线不经意落在了萧永宁的嘴唇上。   他的唇薄薄的,起初看到时会觉得像他的人一样凉薄,可时间长了才会懂得那凉薄下掩藏的柔软与厚重。   萧永宁第一次救他时刚强有力的怀抱;两人第一次骑马时紧紧相贴的温暖;他说“Je t’aime.”时认真而幽深的眼神……记忆走马灯似的闪过,季澜忽然想念起方才那柔软的味道。   想要再一次触碰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折腾得人心烦意乱,像千万只蚂蚁一下子涌上心头,用它们的触角同时撩拨心尖。   心痒难耐。   即便季澜用五马分尸的血腥场面强压,也敌不过萧永宁沉睡时的容颜。一个长得怎么帅的男人躺在身边,又是自己喜欢的男人,谁能不动情呢?   何况,过了这一村恐怕就没下一店了。   季澜也是今天才知道萧永宁身边除了封疆等侍卫,还有暗卫时时保护。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现在暗卫们都在崖顶,今晚或许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吻萧永宁的唯一机会。   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今晚他占了萧永宁的便宜。   季澜偷偷靠近萧永宁。他睡得很香,眉眼间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仅存的理智终于崩断。   “殿下,醒着吗?”季澜试探。   回答他的是萧永宁绵长而有节律的呼吸。   季澜又推了推萧永宁,萧永宁翻了个身面朝季澜却依旧睡得很沉。   季澜等了一阵,见萧永宁依旧没有反应,便又贴近了几分。   躲在暗处的暗卫们一个个握紧了兵刃。   萧永宁却偷偷在背后打了个手势。暗卫们全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去外头看月亮了。   夜风柔柔地拂过,季澜轻轻吻上萧永宁的唇。   一触即分。   短暂,却又美好得仿佛宇宙都为之停转。   如果可以只停留在这一瞬该多好。   “萧永宁,我喜欢你。”季澜轻轻说。   萧永宁忽然睁开了眼睛。 第29章 刺青   血液仿佛凝滞, 心脏早已跳到了喉咙口。季澜脑子里闪过自己被五马分尸的画面,甚至出现幻觉闻到了血腥味。   该怎么狡辩?汗水顷刻间湿透了季澜的衣衫。   萧永宁却只是睁了睁眼,没什么反应又睡了过去。   逃过一劫的季澜瘫软在床上, 身体仿佛被抽干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勉强聚起一丝丝力气转过身去背对着萧永宁。   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怎么敢偷吻萧永宁?!季澜暗骂自己。   萧永宁却在他身后睁开眼。那双狐狸般狡黠的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明亮得像两汪清泉,其间蓄满了笑意。   “季澜,我喜欢你。”他用口型说道。   第二天一早, 季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与萧永宁面对面躺着。萧永宁的长手长脚肆无忌惮地搭在他身上, 将他牢牢禁锢在怀里。萧永宁身上的冷香萦绕鼻息,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裳传递给季澜。暖融融的,美好得像是在做梦。   季澜眷恋地躺在原处, 一动也不敢动, 生怕打扰了这美好的时光。   太阳渐渐升起, 外头不知名的鸟已经鸣叫了三次。萧永宁终于打了个哈欠。   季澜立刻装作刚刚醒过来的样子对萧永宁说:“早安, 殿下。”   萧永宁用慵懒的声音回了一句“早”, 身子却没动。   “殿下,臣伺候您起身。”季澜动了动胳膊示意萧永宁放开他。   萧永宁这才如梦初醒般撤开手脚,说:“都怪我睡相不好, 没压坏太傅吧?”   “没有没有。”季澜活动了下早就麻了的双臂。   两人十分默契地不提昨天发生的事, 草草吃了些果子之后便走出茅屋。   不远处,一匹枣红色的马正独自在河滩边喝水。   季澜不可置信地问:“它怎么会找来的?”   萧永宁:“它记得我的味道。当年就是它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   萧永宁说的这一幕,书上有写。三年前靖木关一战, 萧永宁与卫家军被召戎国军队围困。萧永宁的舅舅卫见辰为了保护萧永宁战死, 卫家军几乎全军覆没。萧永宁在死人堆里泡了三天三夜才被枣红马驮回军营。   回来以后, 萧永宁性情大变,还杀了自己的启蒙老师当时的太傅沈仲坤, 拿着他的腿骨扔进了召戎国主帅营帐,这才吓得召戎国退兵。   当年,萧永宁才十五六岁,曾被视为天武朝开国以来最有能力、最有天赋的太子。可一切都在那场战役之后变了。萧永宁像换了个人似的日日沉浸在花天酒地中,让皇帝屡屡失望。   个中原因书里没写,季澜也没问。他只是默默地摘了一把河滩上的嫩草喂给枣红马吃。枣红马一改平时暴躁的脾气,吃完还蹭了蹭季澜的手。   萧永宁:“它喜欢你。寻常人碰都不会让人碰。”   季澜开心地又喂了它一些青草。待枣红马吃饱喝足,两人牵着它回到断崖处。   空地上躺着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尸体。负责看守的暗卫禀报:“殿下,刺客一共二十八人,全数歼灭,无一漏网。属下检查后,发现他们肩头都有蝙蝠刺青。”   一听到“蝙蝠刺青”,萧永宁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周围的温度好像都低了几度。   他走过去,用剑锋挑开一具尸体的衣服。一只墨绿色的张着翅膀的丑陋蝙蝠赫然映入眼帘。   萧永宁赤红了双目,额头的青筋暴起,周身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仿佛眨眼之间变成了一尊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见了他此时的模样,季澜才明白书里描写的黑化后的萧永宁有多么的可怖,又有多么的苍白,不及现实中的万分之一。   “殿下。”季澜拉住萧永宁的手。   寒意从指间袭来,好似要将人冻成冰雕。   萧永宁的手在抖。他用力想甩开季澜。季澜却牢牢握住,用自己掌心的一点温暖去阻断他成为魔鬼的道路。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连心跳声都显得那么明晰。咚咚咚,敲打在所有人心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   萧永宁最终闭上了眼睛:“三年前,在靖木关刺杀我和我舅舅的人肩上也有蝙蝠刺青。三年来我给了容家无数次机会刺杀我,终于让他们现出了原形。”   说这些话的时候萧永宁的脸是扭曲的,仿佛承受了万般痛苦的折磨。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滴进尘埃里,寻不到一丝踪迹。   季澜被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心。他伸手将萧永宁拥进怀里,用尽力气想要缓解他的痛苦。   “殿下,血债血偿,容家会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的。”季澜安慰他。   “孤必要他们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殿下放心,臣会帮你的。”   “好。”萧永宁伏在季澜肩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臣来晚了。不过以后的路,臣都会陪着殿下。”   “太傅不怕前路凶险吗?”萧永宁抬起头看向他。   季澜认真想了想:“不怕。”胜利终将属于萧永宁。至于他自己,一定会和原主的结局不一样的。希望他能活着陪萧永宁走到最后。   听了季澜的话,萧永宁渐渐恢复了冷静。   “把这些刺了蝙蝠的皮都剥下来,送去荣国公府。”   “是。”暗卫自去处理。   季澜看不得这些血腥场面,拉着萧永宁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气氛不像原先那般轻松,枣红马的脚程似乎也加快了许多。几日之后,两人来到与萧永安约定汇合的地点。   萧永安:“哥,你们怎么才来?我都等了两天了。”   萧永宁不搭理她,季澜说:“路上遇到了刺客。”   “刺客?”萧永安抓住萧永宁左看右看,发现他没事才叹息道:“你是倒了什么霉?三天两头遇刺客。”   萧永宁:“再多的死士也有死绝的一天,你说是不是?”   萧永安:“那你加油。”   兄妹俩玩笑几句,萧永宁的情绪恢复了一些。   萧永安问:“离京城只有几天的路程了,我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萧永宁:“什么怎么办?你不是已经嫁给封励了吗?”   萧永安愣了愣,恍然大悟,扶着腰说:“对噢。我这都怀孕了还怎么嫁给龙靖!”   封励一脸惊恐:我啥都没干,喜当爹?   萧永宁摇头:“说怀孕太快了点,离宫都还没到一个月呢。”   萧永安环住封励的手臂:“反正我不管,我非他不嫁。”   萧永宁:“放心。你五岁开始就在我耳边叨叨,我忘不了。”   萧永安:“父皇那边怎么交代?我担心他会把怒气撒在封励身上。”   “有卫家在,他不敢。”萧永宁头一次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   萧永安和封励闻言脸色都变了,只有季澜面色如常。书里萧永宁黑化后,天天逮着老皇帝折腾,这种话算是小儿科。   只是季澜想不通,这父子俩到底有什么恩怨?皇帝现在看着虽然有点偏心,但对萧永宁也还算过得去。是什么让他们彻底反目成仇呢?   几人回到皇宫。皇帝的脸色不大好看,但碍于龙靖在场,终究没狠狠训斥萧永安。   容贵妃笑着开口:“公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与龙靖太子的婚事,本宫都已经打点妥当,随时可以成婚。”   萧永宁:“父皇,永安的婚事恐怕有变。”   皇帝:“你胡说什么?”   “父皇容禀,永安跑出皇宫后被人掳走,幸亏封励及时赶到救了永安。可那伙贼人给永安喂了春-药,封励为了救她不得已与永安有了肌肤之亲。”   萧永宁的瞎话张口就来,连个草稿都不打。季澜只能说句佩服。   这话在场的压根没人会信。容贵妃驳斥:“永安公主明明是太子殿下与太傅伙同查理弄出宫的,哪来的贼人?”   萧永宁:“孤在娄州郡被郡守张兆楠当众行刺,又在回京路上遭遇刺客。张兆楠是荣国公的连襟。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趁永安出宫,要污了她的名节,挑起两国争端。”   翻译对着龙靖一阵嘀咕,龙靖大怒。   容贵妃拍案而起:“太子殿下这是要构陷容家吗?”   “构陷?谈不上吧?贵妃要当面和张兆楠对质吗?还是贵妃想看看这东西是不是出自你们容家?”萧永宁将蝙蝠刺青扔在容贵妃面前。   容贵妃的脸色顷刻间变了,忽然跪伏在皇帝腿边啜泣:“皇上明鉴,臣妾冤枉。臣妾与容家并不知道张兆楠行刺殿下的事,更没见过这刺青。求皇上相信臣妾。”   皇帝扶起她:“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太子,张兆楠行刺一案,朕会严办。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两国联姻的事。”皇帝又说。   “皇帝陛下,这些是你们的内政,召戎国不便干预。但公主与他人苟合,将召戎国国体踩在地上碾压,陛下今日非得给我们一个说法。”翻译替龙靖传话。   龙靖此刻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一副想要将所有人剥皮拆骨的模样。他狠狠瞪着容贵妃。也是最近他才知道,当初给他递信劝他来天武朝联姻的幕后主使就是容贵妃。永安公主逃婚后,这女人又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让他抱得美人归,如今却让他和召戎国的颜面扫地。她跟萧永宁,一样的可恶。   萧永宁:“联姻之事本来商定的就是召戎国公主嫁给二皇子萧永胜。是召戎国先毁约非要娶永安。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不想的。如果召戎国真有心与天武朝联姻,不如就按原先商定的计划办。”   “一句不想的就可以当事情没发生过吗?你们是当我召戎国好欺负吗?”龙靖(翻译)。   萧永宁:“那龙靖太子想要如何?”   “此事若不善了,我召戎国大军必向天武朝讨个公道。”   “手下败将,何足畏惧?”萧永宁冷笑,眸光里带着森然的寒意。   “当年败的是我父王,不是我龙靖。太子殿下不要高估了自己。”   萧永宁:“龙靖太子最好也不要高估了自己。娄州郡已换了布防,交由卓长松领兵。龙靖太子要是想试一试当年卫家军前锋营第一猛将的厉害,天武朝随时奉陪。”   龙靖脸色微微变了变,但仍旧不依不饶:“召戎国十万铁骑,会怕一个小小的卓长松?”   “自然是不怕的。可你别忘了,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萧永宁瞥了龙靖一眼,“召戎国如今国库空虚,听说已经开始饿死人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龙靖太子的粮草够支持多久?娄州郡的城墙固若金汤,你算算你多久才有把握打得下来?”   “你要是败了,你父王会不会夺了你的权?还有你那些兄弟们的后人会不会把你五马分尸?”萧永宁阴恻恻地说。   龙靖的脸色由暴怒转为阴沉。萧永宁说得对,娄州郡要是还由张兆楠把持,龙靖绝对有把握短时间内攻下来。就算到时候天武朝出兵反击,他也大可以烧杀抢掠一番替召戎国度过难关。可卓长松,的确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他在召戎国处处树敌,一旦战败后果不堪设想。   萧永宁继续说:“如今的形势,你我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不如各自先养精蓄锐,三年后咱们打个痛快。”   “好,三年后你我决一死战。”龙靖说完大踏步离开,再没提联姻之事。   这一番交锋下来,季澜更佩服起萧永宁来。他借着寻回公主的理由暗中去娄州郡,故意给了张兆楠一个行刺的良机,不但拔除了容家在娄州郡势力,同时也让召戎国无法再进犯。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萧永宁没花一分钱打发了龙靖的事迹一夜之间在坊间传开,从此纨绔的名声销声匿迹,京城人人都在称颂太子英明。   唯一不开心的是容家。张兆楠虽然在狱中被人暗杀了,但终究还是牵连了荣国公府,荣国公被罢黜,容贵妃和二皇子也被禁足彻查。   当然,皇帝彻查的结果自然是与容贵妃、二皇子无关的。   这个结果也让季澜看清了皇帝打压萧永宁似乎并不是因为怒其不争,也不仅仅是为了袒护萧永胜,而是为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原因。 第30章 太子妃   因为张兆楠的事, 容家示弱,封励和永安公主的婚事并没有太大的阻碍。皇帝亲自赐婚,定于九月初八成婚。   婚礼办得仓促, 公主府还没来得及修建, 永安公主暂时入住封家老宅。封家也是算是名门,屋子还算得体,再加上萧永宁倾力相助, 公主的住处倒也算华丽。   九月初七那天,东宫众人约着去参观新房, 顺便搞个聚会纪念封励单身生涯的最后一天。   季澜搞了几个大螃蟹回来,装在篮子里用红丝带包了包作为礼物。   萧永宁笑他:“太傅这份礼似乎寒碜了些。”   季澜:“礼轻情意重。”   他没好意思说,这螃蟹是海蟹, 运到京城起码值五十两银子。他提前托了人才搞来的。   封家老宅离东宫不远。封家二老前些年便不在了, 只有封疆和封励两人还有些仆从。两兄弟很早就在家门口等候。   萧永宁下马车, 汪德喜立刻替他送了一份礼单给封励。   封励乐呵呵地看礼单, 笑着说:“感谢殿下大礼。”   萧永宁笑:“以后私下里改口叫哥。”   封励:“好的, 哥~”   众人一一送上礼物。轮到季澜。   季澜正打算送上一篮螃蟹,萧永宁却道:“太傅的礼物是不是忘在车里了?”   季澜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萧永宁发了话,他便回车里看看。   只见一只金丝檀木做的礼盒端端正正地放在小几上, 旁边还有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替你准备的礼物——羊脂玉如意。”   看到这早已干透的字迹,季澜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这份礼物肯定是早就备好的。萧永宁忙婚礼快忙疯了,居然还惦记着替他准备礼物这种小事。   他对我, 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意思?一个放肆的念头无意间闯入了季澜脑海。   只是想了想, 季澜的心跳就加快了起来。   别瞎想了, 季澜。季澜努力稳住心神,拿着礼物从车上下来。   “祝你新婚快乐, 白头偕老。”季澜递上檀木盒子。   封励也没问是什么,只盯着季澜看:“季大哥,你怎么上个马车脸就红了?”   季澜:……   不知道是不是季澜的错觉,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萧永宁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扬了扬。   季澜赶紧递上螃蟹:“这蟹等会儿我来做,给大家加菜。”   封励:“这怎么好意思?我让下人去做就行。”   季澜:“我正好创了个新菜式,大家都在刚好品评一下。”   一听说新菜式,封励立刻不客气了。   封家兄弟领着众人进府里参观。宅子不大,三进院子。后院东西两边原本分别是封疆和封励的住处。因为公主住进来后不方便,封疆便把自己的那一半边腾了出来,搬去前院住。不过他掌管着东宫的防务,在家里的日子本来就不多,估计以后就更少了。   封励:“这间是婚房,旁边是我的书房,大家随意参观。”   “呦,你还有书房?”萧永宁故意笑他。   封励:“当了驸马不能给永安丢脸,我打算好好学习。”   萧永宁:“这话我可记下了。倒时我考你。”   封励立刻蔫了,拉住季澜的袖子:“季大哥,你可得教我。”   季澜心想:求求你还是放过我吧。   婚房本来就是萧永宁主导布置的,没啥好看的,他反倒对封励自己布置的书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封励便领着他们过去。一打开门,墙壁上挂的一幅画卷映入眼帘。   季澜:咦,这画怎么有点眼熟?哪里见过呢?   萧永宁脸色微微一变。这画是他当初叫封励扔掉的,怎么会挂在他书房里?   萧永宁看向封励,封励忽然想起什么变成了鹌鹑。   命人把心上人的墨宝当垃圾丢了,即便是萧永宁,心里也有些发虚。他看向季澜。季澜正目光澄澈地看着他。   他似乎没发现什么?萧永宁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疑惑。   正当三人都准备打哈哈糊弄过去时,旁边有个不长眼的侍卫说道:“咦,这不是太傅大人的画吗?怎么会在你书房里?”   封励咬牙切齿:“你别胡说。”   侍卫耿着脖子:“我没胡说,这还有季大人的落款。”   季澜终于想起来,这是当初萧永宁从他那拿走的《红梅图》。那次损失两万两银子啊。季澜的心都在痛。   萧永宁看见他痛心疾首的样子,连忙狡辩:“封励说他家没镇得住场面的东西,向孤借了你的画。”   封励这回反应极快:“对,就是这样的。”   “大婚过后,把太傅的画都还给孤。”萧永宁暗中瞪了眼封励。   封励忙说:“是是是,那是自然。”   季澜心里想说还是还给我吧,让我卖点银子。可他不敢说。   出了这种幺蛾子,封励再不敢领着大伙儿瞎逛,便领着人穿过花园去前头用饭。   花园里,菊花开得正旺,姹紫嫣红,很是好看。季澜不禁停下了脚步。   “驸马爷,我可以摘朵花吗?”季澜问。   封励:“当然可以。”   于是,萧永宁就看见季澜摘了一朵金黄色的菊花。这菊花是他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品种,没想到季澜的品味跟他一样好。满院子的菊花里偏偏选了这朵,真有默契。   可下一秒,萧永宁就笑不出来了——只见季澜一把一把地把花瓣薅了下来。   他这是生孤的气了?萧永宁右手的手指微微曲了曲。   季澜:“你们先去,我去厨房把螃蟹做了。”   自打季澜离开,萧永宁就心不在焉的。众人都是跟着他许久的,当然都察觉出来了,全都闭嘴不说话。   当季澜端着菜进来的时候,萧永宁的双眸立刻亮了起来,冰封的气氛也瞬间暖和起来。   季澜没有察觉,高高兴兴地把菜放到萧永宁面前:“殿下,臣新近研制的香辣蟹,您尝尝。”   只见一只白色的瓷盘上铺了厚厚一层金灿灿的菊花瓣,上头则是红艳艳的大螃蟹和辣椒碎。浓郁的辣椒味道伴着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菊花香气飘散出来,热烈与清雅完美地融合,勾得人馋虫都要爬出来。   萧永宁用力吸了吸鼻子:“好香。”   “那是自然。臣先用面糊裹住螃蟹放进热油里炸,这样便能锁住螃蟹里面的水分和鲜味,然后加了八种香料炝锅爆炒。殿下爱吃麻辣口的,臣还特意多加了花椒和干辣椒。”分享起美食来,季澜说得头头是道。   “殿下,趁热尝尝?海鲜冷了就不好吃了。”季澜夹了一块最肥美的放到萧永宁碗里。   萧永宁夹起来,“咔擦”一声,酥脆得难以形容。   “好吃。”萧永宁夸奖道。   “殿下都说好吃,我们也要尝尝。”众人又热闹起来。   季澜:“敞开吃,我做了很多。”   下人们把螃蟹和别的菜都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   汪德喜举着筷子夸赞:“先不说吃了,光这摆盘就让人赏心悦目。”   季澜:“汪总管不吃辣,我做了清蒸的。这会儿还在锅里,您稍等。”   汪德喜:“哎呦,太傅大人还记着老奴的口味,实在折煞老奴了。”   封励一边啃螃蟹一边说:“东宫能有季大哥实在是走运。做菜好,审美棒,待我们都像一家人一样。”   另一名侍卫附和:“关键人还长得好看,脾气也好。”   封励:“就是就是。季大哥要是个女的,当咱们太子妃多好。”   汪德喜:“莫要乱说,毁了太傅清誉。”   封励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偷偷瞄了一眼萧永宁的脸色。萧永宁似乎没生气,眼里还反常地洋溢着一丝笑意。封励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而季澜自己心里有鬼,当即红了脸。“天武朝男男相恋是要浸猪笼的。你们就别乱开玩笑了。”   萧永宁的神色微微暗了暗,在封励脑袋上敲了一下:“就你话多。”   封励捂着脑袋不敢再说什么。   季澜为萧永宁斟酒:“这是臣自酿的青梅酒。查理王子来时,酿的时间不够,喝起来酸涩。如今味道刚刚好,前两天我送了些过来。殿下您喝喝看。”   萧永宁接过酒杯浅浅抿了一口,含在嘴里十分认真地品尝这酒的味道。物似主人形。这酒就像季澜一样清冽中带着几分令人着迷的微甜,别有一番与众不同的风味。   “果然是好酒。看来还是孤与太傅缘分更深些,才能品尝到如此佳酿。”萧永宁看着季澜说。   季澜被他灼灼的目光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骤然在心里开了花。   旁边的封励起劲道:“也给我倒一杯呗。怎么说今天也是为我庆祝的。”   “那是当然。”季澜替他倒酒,顺势避开了萧永宁的目光。   萧永宁凉凉道:“有的喝你就尽情地喝。过了今天以后,你就是有妇之夫,要恪守夫道。好吃好玩好喝的统统与你无关了。”   封励瘪嘴:“说得好像以前跟我有关似的。”   众人全都笑了出来。他们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原来封励从小就被公主内定了驸马,难怪去了听月楼也只能干看着。   “来,咱们为驸马爷最后一天单身生活干杯。”季澜举杯。   “为驸马爷最后一天好日子干杯。”萧永宁故意说。   众人齐声吼道:“为驸马爷最后一天好日子干杯。”   封励:“你们到底是不是好兄弟?”   “就是好兄弟今晚才陪你不醉无归。”季澜笑着说。   “不醉无归。”   众人一杯接一杯地喝,从白天喝到晚上,喝得酩酊大醉。   季澜平时酒量很好,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喝醉了,还醉得走不了路。汪德喜本想安排人扶他回去,萧永宁却说不必了,由他亲自送。   秋日的夜晚繁星满天,秋虫高高低低地吟唱。洁白的月光铺洒满地,仿佛洒了一层银色的霜。   季澜醉得很安静,乖乖地趴在萧永宁腿上随着马车轻轻晃荡。   微凉的夜风轻轻吹进来,萧永宁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季澜身上,温柔地替他拢了拢领口。   熟睡中的季澜迷迷糊糊睁开眼,咧了咧嘴。沉醉的眸子里倒映出萧永宁的影子。   “我要是个女的,你会喜欢我吗?”季澜梦呓。   萧永宁愣了愣,旋即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   第二天一大早,季澜醒来的时候头有点疼。等他完全清醒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萧永宁的床上。   这……昨晚我不会对萧永宁做了什么吧?季澜什么都想不起来。断片断得真彻底。   这时,汪德喜带着伺候的人走进来:“太傅大人,您醒啦?”   季澜有些结巴:“太,太子,殿下呢?”   汪德喜:“殿下昨日送您回来后就去忙婚礼的事了。毕竟今天是永安公主出嫁的日子。”   看来是没发生什么。季澜放心了,匆匆穿戴好。   “殿下在哪儿?我去帮忙。”   汪德喜:“这会儿应该已经进宫了。您去宫里头找他吧。”   季澜来到皇宫。宫里头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看得出来,皇帝虽然不满萧永安逃婚私定终身,但对唯一的女儿还是给足了体面和恩宠的。   如今时辰尚早,除了礼部的官员之外来的大臣还不多。季澜很快找到了萧永宁。   “太傅昨晚睡得好吗?”萧永宁见到他第一句就问。   季澜:“挺好的。臣昨晚醉酒误事,错睡了殿下的床榻,还请殿下恕罪。”   萧永宁凑近他小声道:“这么计较干什么,孤的床你想睡就睡。”   萧永宁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里都蕴含着笑意,像是积了整个寒冬的雪遇到春天第一缕阳光那般明媚。   “臣不敢。”季澜有些慌神,不知怎的心跳就不可自抑地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萧永宁:“这里不是合适的地方,婚礼之后孤有话要对太傅说。”   “哦。”季澜反应慢了半拍。直觉告诉他,昨晚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季澜努力回忆,想从断片的记忆里找到答案,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宁儿。”   季澜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鬓发全白,身材魁梧的老将军出现在大殿门口。   萧永宁一见到他,便立刻迎了上去:“外祖父。”   萧永宁的外祖父卫国公卫震海,乃是三朝元老,曾经执掌天武朝兵权几十年,身上全是肃杀之气,让人不自觉地害怕。   “老臣见过太子殿下。”卫震海向萧永宁行礼。   “卫国公免礼。”萧永宁扶住他,脸上早收敛起那很少展露人前的孺慕之情。   这一幕让季澜看了又心疼起萧永宁来。书里卫震海是唯一真心关心萧永宁的人,也是萧永宁生命里仅剩的光亮。卫震海死后,萧永宁便彻底黑化,成了名副其实的疯批。   “卫国公近来可安好?”萧永宁问。   卫震海:“一切都好,殿下不必挂心。”   “今日永安大婚,臣特地带着晴桑来看看你们。”卫国公一边说,一边让身后的女子向萧永宁见礼。   “臣女卫晴桑见过太子殿下。”一名身穿杏色衣裳的少女来到萧永宁跟前。   卫晴桑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劈在季澜脑壳上。   ——书里萧永宁的皇后姓卫,名晴桑。 第31章 卫晴桑   卫晴桑长得十分好看, 说是天仙下凡都不为过。她身上似乎有种独特的亲和力,一颦一笑都透露着仿佛与生俱来又恰到好处的温婉。   见到这样的女子,连季澜都忍不住为之赞叹——若没有看见萧永宁目不转睛的色胚样的话。   自从卫晴桑出现, 萧永宁的目光就像牛皮糖一样黏在她身上一动都没有动过。   虽然卫晴桑出现的时间、地点与书里不同, 但萧永宁的反应如出一辙。书里的他也是直勾勾盯着卫晴桑良久,并且很快就娶了她为妻。   季澜从没有想过会亲眼见证自己的心上人与他人一见钟情。他更没有想过见到这一幕,他的心会有这么痛。   就如万箭穿心, 痛到手指都在发颤。   他努力地掐紧掌心,想要维持表面的平静。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可与心脏痉挛般的疼痛相比,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臣女卫晴桑见过太子殿下。”卫晴桑见萧永宁愣神,又柔柔地重复了一遍。   萧永宁这才如梦初醒般扶起她:“晴桑表妹不必多礼。”   卫晴桑是萧永宁舅舅卫见辰的女儿, 萧永宁嫡亲的表妹。   “一别数年, 太子表哥可安好?”   萧永宁扶她的手并没有松开, 依旧紧紧地握着。“我很好。表妹在江南过得好吗?”   卫晴桑:“挺好的。只是时常惦念祖父和太子表哥, 所以特来拜见。”   卫震海:“永安马上出嫁了, 也很想见见你。宁儿,你带晴桑过去叙叙话。”   “好。”萧永宁说着便带卫晴桑走了出去。   虽然他走之前微微对季澜点了点头,但季澜完全看不见。他只想骂:见色忘义的东西!   他知道萧永宁喜欢拈花惹草, 也不喜欢男人, 可真正当他看见萧永宁牵着别人的手出去的时候,季澜心底就打翻了醋坛子。   什么狗屁爱情,又痛又酸。老子再喜欢你就是狗。季澜发誓。   萧永安的住处离正殿有些距离, 中间隔了一方池塘。池塘里原本养着莲花, 如今花期已过, 只剩下枯萎的莲叶,看着有些萧瑟。   萧永宁:“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跟永安打架, 把她推下了池塘。”   卫晴桑:“记得。太子表哥担心我受罚,把错揽在自己身上,被皇上罚了抄书。”   萧永宁停下脚步,望着满池衰败的荷叶叹息道:“曾经那个肆意洒脱的卫晴桑去哪儿了?变得连我都差点认不出。”   “太子哥哥不也变了吗?”卫晴桑反问。   萧永宁:“还是原来的模样好。”   卫晴桑笑了笑:“可惜你我都回不去了。”   这笑容虽然有些勉强,却也带着几分真挚,让萧永宁恍然看见隐藏在面具之下的人。   “你如今与我母后长得真是一模一样。”萧永宁叹了口气。   “外甥多似舅。你与我父亲也长得很像。”卫晴桑细细瞧着萧永宁的脸。   萧永宁:“外祖父这次带你入宫是想萧卫两家再次联姻?”   “嗯。”卫晴桑点了点头。   萧永宁:“可我有喜欢的人了。”   卫晴桑:“是刚刚与你站一块儿说话的人吗?”   萧永宁点头。   “他长得很好看,一看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萧永宁:“还是你懂我。”   “放心,我不会逼你娶我的。我来也不是为了嫁给你。”卫晴桑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可惜萧永宁并没有注意到。   萧永宁:“那,谢啦。不过,你得暂时替我保密。”   卫晴桑:“当然。我可不想你被浸猪笼。”   “哈哈哈。我看谁敢。”萧永宁笑了起来。年轻的脸庞肆意而张狂。   另外一边,季澜朝卫震海施了个礼准备离开,却被卫震海叫住。   “季太傅且慢。老夫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聊聊,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   卫震海是萧永宁最尊敬的外祖父。虽然季澜刚刚发誓不再喜欢萧永宁,却还是发自内心地尊敬卫震海。这或许就是爱屋及乌吧。鬼知道呢。   季澜默默地跟着卫震海走出殿门,朝一处偏僻的角楼走去。   季澜心里有些打鼓。卫震海看着就十分精明的样子,会不会察觉出来自己对他的外孙心存妄念?反正打死也不能承认。   到了空旷处,卫震海朝四周淡淡看了一眼。季澜有种错觉,似乎隐藏在暗处的压抑之气在被他扫了一眼后就消失无踪。   卫震海:“季太傅今年二十了吧?”   “是。”季澜猜不透他为何突然问这个,尽量精简语言。   卫震海:“老夫是太子的外祖父,季太傅在老夫面前用不着这么拘谨。”   季澜:“下官并不是刻意拘谨,实在是被国公爷自带的英武之气所折服。”   卫震海瞧了他一眼,道:“季太傅可曾听说过前任太傅沈仲坤被太子殿下大卸八块,扔进了召戎王的营帐?”   季澜咽了咽口水:“听,听说过。”   卫震海:“那你为什么还要当这个太傅?”   季澜:……   你以为我想吗?我是被赶鸭子上架。   卫震海见他不说话,继续道:“季太傅年轻,或许并不知道萧卫两家的渊源。”   “萧家先祖与卫家先祖曾是结拜兄弟,联手打下天武朝的江山。为了两家后人能永久和平相处,共享盛世,两家定下盟约:萧家江山必由卫家为后,且必由萧卫两家共同所出之子方能继承大统。百余年来,萧家掌管皇权,而卫家掌管兵权,世世代代联姻,谁都没有食言。”   季澜终于明白了,容贵妃这么受宠却为何迟迟登不上后位。原来有祖宗规矩摆着呢。也因此,萧永宁的太子妃只能是卫晴桑。   “所以,您这次带卫晴桑入宫,也是为了联姻之事?”季澜问。   “他俩的婚事从一出生就已注定。”卫震海顿了顿,似乎想到些什么,神情有点飘忽不定。   片刻之后,卫震海又回到原来的话题:“季太傅有没有想过,既然卫家的地位仅次于皇族,宁儿又是萧卫两家唯一的血脉,可为何太傅之位却悬空了整整三年?”   对啊,这的确是个bug。虽说萧永宁是个疯批,曾杀了自己的太傅。可天下为了利益不怕死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没人当太傅呢?   卫震海再一次看向他:“季太傅想想普天之下有才之士何止千千万,皇帝为何把这份殊荣偏偏给了你?新科状元可不是什么稀罕物,想要的话年年都可以有。”   这话说得可真把季澜绕糊涂了。他本以为原主因为才华横溢才被皇帝看上的,难不成原主还有别的绝技?   季澜:“愿闻其详。”   卫震海:“因为你长得好看。”   季澜:……   这算什么理由?   卫震海:“要废去一个一出生就拥有唯一合法继承权的太子,必须有一个站得住脚、说服得了天下的理由。”   太傅长得好看不好看,跟废立太子有什么关系?季澜几乎把脑袋想破了。突然,一道灵光劈过他的天灵盖——天武朝禁止男人相爱。   卫震海看着他的神色道:“太傅想通了?”   “我没想过要害太子。”季澜连忙辩解。   卫震海:“我知道。否则你活不到现在。”   季澜一身冷汗。卫震海给人的压迫感比萧永宁还要厉害,仿佛他说要杀了你就真的能让你一瞬间人头落地似的。   “可你喜欢他。”卫震海这一句话差点让季澜跪了。   连萧永宁都不知道的事,卫震海是怎么知道的?季澜一时不知道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可卫震海并没有给他否认的机会。“把你对他的喜欢藏好了,永远不要让它成为宁儿的把柄。否则,老夫一定先杀了你。”   在这个不许男人相爱的世界里,卫震海居然没觉得他是个怪物,还默许他暗恋?季澜忽然觉得这老头人也挺好的。   “我对殿下没有非分之想。我知道他喜欢花妒颜,喜欢卫晴桑,喜欢许许多多的女子,唯独不喜欢男子。可我就是喜欢他,我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   听见季澜这么说,卫震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沉默了许久,他才说:“其他人知不知道不是重点。重点是万一被人发现了,你该怎么办?”   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季澜其实早就偷偷想过这个问题。就算萧永宁愿意,他也绝不忍心让萧永宁陪他一起浸猪笼,还是选择让萧永宁亲手杀了他比较好。   “我会让他杀了我。”季澜说。   卫震海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说:“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宁儿他大业未成,还有许多事要做,希望你不要成为他的阻碍。”   卫震海说完想说的就先走了。   季澜缓了好一会儿才走回去,谁知正巧看见萧永宁与卫晴桑并肩走过来。   萧永宁今日一身金黄色的朝服,皇族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气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而他身旁的卫晴桑杏色衣裙软似烟罗,聘聘婷婷,婀娜多姿。   他们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季澜仿佛看见了萧永宁拉着卫晴桑的手一起登上皇位。这才是萧卫两家共同的夙愿,才是书里该有的结局。   而他,不过是一个穿越而来的NPC而已。按照书里的时间,不久就会噶屁的NPC。   萧永宁远远看见季澜,便快步朝他走过来。卫晴桑则依旧维持着淑女的步伐款款而行,落在了后头。   “招妹,你脸色不大好。”萧永宁又拿季澜的小名取笑他。   季澜翻个白眼,没有理他。   萧永宁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拉住他问:“怎么了?”   季澜甩开他的手:“没怎么。殿下,男男授受不亲,您这样会毁了臣的清誉。”   萧永宁:……   萧永宁想不通昨晚还窝在他腿上问他会不会喜欢自己的男人,过了个晚上就变了心。   萧永宁正想着,身后却传来了卫晴桑慌张的声音。   “臣女不知皇上驾临,冲撞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萧永宁与季澜同时朝卫晴桑的方向望去,只见皇帝正愣愣地盯着卫晴桑看,而卫晴桑此刻羞红了脸跪在地上。看那情形,似乎是卫晴桑不小心撞到了皇帝。   皇帝这回是一个人来的,身边并没有随从,否则卫晴桑是碰不到皇帝的。   萧永宁见状,立刻就赶过去。季澜也跟了过去。   皇帝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而是问:“你是晴桑?”   卫晴桑柔柔应是,如蝶翼般好看的睫毛恰到好处地颤了颤,仿佛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皇帝伸出手扶起了她:“平身吧。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朕记得你小时候挺顽皮的,如今看着却温婉得紧。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卫晴桑小时候像个假小子,成天都跟萧永宁一起舞刀弄剑,皇帝自然没有注意到她。可现在的卫晴桑与当年简直判若两人,再华丽的辞藻都难以形容她的美貌与气质。   “谢皇上夸赞。臣女愧不敢当。”卫晴桑娇羞地低下头。   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让皇帝再一次愣住。他仔细看着卫晴桑的脸,洁白的肌肤因为娇羞而染上红霞,整个人艳丽得像一朵盛放的牡丹。   透过眼前的卫晴桑,皇帝仿佛看见了当年卫见心,当年那个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子。   那时,他还不是皇帝,甚至不是太子,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已。他虽然也是萧卫两家共同所出,可他父皇母后偏爱的是他大哥和三弟。是卫见心不顾卫震海的反对选择了他,也让卫家最终站在了他这一边。   后来,他当了皇帝,卫见心当了皇后。再后来……   往事一幕幕浮过心头。死去的人和逝去的年华再不可能重来。   皇帝沉默良久,声音里带了些许酸涩:“你跟你姑姑长得很像,举手投足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卫晴桑:“先皇后娘娘是天下第一美人,臣女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她的确是世上最好的女子。”皇帝叹息道。   “朕记得,卫家这一脉如今似乎只剩下你一个人了。”皇帝又问。   卫晴桑:“是。”   “朕不会忘记对卫家的承诺的。你先回去吧。”皇帝道。   季澜与他们离得并不远,自然听见了皇帝的话。看来萧永宁与卫晴桑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了。   不知为何,如今季澜的心反而不怎么感觉到痛了。   或许,是麻木了吧。 第32章 表白   萧永安的婚宴摆了整整三百桌, 极尽了皇家的体面与排场。萧永宁忙完婚礼,终于可以松口气。可当他回到东宫的时候,却听说季澜收拾包袱走了。   萧永宁有点头疼, 叫来了封疆。   “卫国公找过季澜?他们说了什么?”   封疆:“卫国公的确找过太傅。不过他身边都是暗卫, 属下不曾靠近,不知道谈了些什么。”   “果然如此。”   他身边的暗卫都是卫家出来的,总有人会向卫震海汇报。不过萧永宁本来也没打算瞒着, 否则他会先给暗卫们上眼药。   以他对卫震海的了解,卫震海一定是去威胁了季澜。难怪季澜婚宴上对他爱答不理的。   看来这回, 得自己主动出击把人哄回来了。   萧永宁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马不停蹄就去了季府。谁知季袁氏说他并没有来过,还求他让季澜有空时回去一趟商量与季小妹的婚事。这让萧永宁很恼火却又不能对季袁氏发作。   从季府出来, 他又赶去了状元楼, 同样是扑个空。萧永宁几乎找遍了所有季澜可能会去的地方, 全都没找到。   每找一处地方, 萧永宁心底的烦躁就多一分, 担忧也多一分。他从来都是洒脱的性子,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搅动他的心绪到这个地步。   找到后来,萧永宁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随从们一个个全都恨不得缩起来变成一团空气。   正当萧永宁打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的时候, 花妒颜派人递了消息过来——季澜去了听月楼。   “呵呵, 听月楼。好得很。”萧永宁脸色变得十分阴郁,直接将纸团揉了个粉碎。   任谁都看得出此刻的他简直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萧永宁黑着脸走进听月楼,花妒颜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见楼上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喊叫声:“啊啊啊, 疼疼疼。太傅大人您轻点, 轻点。啊啊啊~”   萧永宁:……浑身杀气蹭的一下就点燃了。   花妒颜张了张口又怏怏地闭嘴。   萧永宁盯着楼上的房门,缓缓踏上台阶。一步一步, 重得像要踏碎敌人的脊骨似的。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震慑,目光齐刷刷地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登上二楼。   “季太傅这次恐怕要完。”一人小声道。   听见的人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疼疼~”女子的声音还在继续,里头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你忍忍,我很快的。”是季澜的声音。   萧永宁心头火起,猛地踹开房门。   所有人都踮起脚,仰起头往里头张望。   只见花舞依坐在桌子上,双手撑着桌面,此刻脸上满是扭曲和惊恐的表情。而她的一条漂亮的小腿正捏在季澜手里。   两人显然被踹开的房门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闯进来的萧永宁。   萧永宁看到这副场景,狠狠磨了磨后牙槽。   “殿,殿下……”季澜想要解释。   可他只说了两个字,整个人就脱离了地面。然后脑袋一沉,季澜发现自己又被萧永宁一把抗在了肩上。   屁股朝上头朝下的滋味最不好受。季澜拼命挣扎,想要挣脱这羞耻的桎梏。   “我劝你最好别反抗,否则我就把你吊门口去。”萧永宁阴沉沉地威胁。   季澜真就不动了。   花舞依被这一幕吓到,哇哩哇啦地似乎想要解释什么,情急之下一出口却成了外族的语言。   萧永宁看都没看她,直接扛着季澜下楼。   季澜一动不动,拿袖子遮住自己的脸。他知道这时候反抗萧永宁只会让自己更丢脸。   花妒颜走过来,还没说话,萧永宁先开了口:“以后再敢让他进门,孤拆了这听月楼。”   花妒颜知道这次犯了他的忌讳,立刻应下了。   萧永宁又威胁正在吃瓜的众人:“今天的事谁要是敢传出去,孤就抄了谁的家。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在场众人全都噤若寒蝉。   出了听月楼,萧永宁直接把季澜扔进了马车。   季澜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被摔断了。但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他不敢哼哼。   “殿下,您想去哪儿?”赶车的战战兢兢地问。   萧永宁:“随便。”   随便是去哪里?赶车的也不敢在这枪口上多问,直接驾着马车去了萧永宁本想带季澜去的地方。   萧永宁黑着脸坐在车里,浑身的寒气冻得季澜差点变成冰棍。   无缘无故地被当众拎出了听月楼,季澜心底也窝着火。萧永宁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萧永宁憋了一会儿,怒气冲冲地开口:“怎么?捏着人家小腿的时候不是很会哄人吗?到孤这儿就变哑巴啦?”   捏小腿?季澜即使生着气也很会抓重点。   “不是。花舞依她扭到脚了,我才帮她……”季澜解释。   “扭到脚?扭到脚不会请大夫?你是太傅,不是大夫。”萧永宁不依不饶。   季澜窝着的火也爆发了:“我在街上看到她被车撞,背个人回去怎么了?我不是大夫,不是大夫就不能帮人家拉筋啊?谁规定的?”   “我规定的。天武朝官员不许出入烟花柳巷。”季澜第一次对萧永宁发脾气,让萧永宁彻底炸了毛。   季澜:“我光明正大,我怕什么?”   “人言可畏。多少人想你死,你不知道吗?”   “听月楼你去的少吗?何况,我的生死关你屁事?”季澜大声说。   萧永宁一下就被噎住了,难以置信地看他。被气到发红的眼眸里竟蒙了一层似有若无的雾气。   看到他这个样子,季澜立刻就后悔了。虽然他已下定了决心要与萧永宁保持距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季澜道。   萧永宁没理他。车里的气氛瞬间又降到了冰点。   马车并不能隔音,赶车的只恨自己不是聋子。他只能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把人送到目的地。   “殿下,到了。”马车停下,赶车的在外头格外恭敬地说。   萧永宁没等季澜,掀开帘子跳了下去。待他看清楚地方时,不禁愣住了。   他在做什么?季澜在卫震海那儿受了委屈,自己明明是想好好哄一哄的,怎么还发起火来了?   萧永宁回头,看见季澜正扶着腰艰难地想要下马车。萧永宁走过去,伸出了手。   季澜没扶。   萧永宁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下车。   “放,放开。”季澜没提防,一下子红了脸。   萧永宁真就听话地放下了他。   “我今日去找你就是想带你来这儿。”萧永宁的语气变得哀伤起来。   季澜抬头一看,发现这里竟然是皇陵。他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萧永宁:“我的母后就葬在这里。”   季澜心头一颤,像是能感受到萧永宁深埋心底的那一份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   萧永宁的母后,先皇后卫见心,温婉贤德,美貌无双,却在萧永宁十五岁那年骤然薨逝。那时萧永宁正在靖木关历经生死,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殿下节哀。”季澜安慰道。   萧永宁:“走吧,陪我进去看看母后。”   季澜默默跟上。   皇家陵园十分气派,尤其是卫皇后所在的这处。墓的周围摆满了兰花,虽然不是盛放的时节,却看得出被打理得很好。   萧永宁看了看这些兰花,默然道:“他心里还是有母后的。”   这个“他”是谁,季澜不好问。   萧永宁站在墓前,对着卫皇后的灵位道:“母后,儿子带着心上人来看您了。”   季澜心里大惊,下意识地往身后瞧了瞧。并没有别人。   萧永宁:“别看了,就是你。”   “殿,殿下,别,乱,开玩,笑……”季澜结巴了。   萧永宁拉起他的手:“我没开玩笑。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季澜。”   季澜:……   我是在做梦吗?是我太喜欢萧永宁才产生幻觉了吗?   “啪。”季澜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疼。不是做梦。   萧永宁拽住季澜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啪。”极小的一声。季澜拼命反抗,落在萧永宁脸上的力道微乎其微。   萧永宁:“以后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往这儿打。记住了吗?”   季澜猛地抽手:“殿下你别玩我了。”   萧永宁:“我没玩你,我是认真的。”   季澜不可思议地吞了吞口水。除了萧永宁脑子抽风了,他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来解释。   季澜指着卫皇后的灵位说:“你当着你母后的面,说你喜欢男人?”   萧永宁:“她知道。”   季澜:……   ???   “她知道我喜欢男的。”萧永宁补充道。   “卫国公呢?”季澜忽然想起卫震海异于常理的反应。   “他也知道。”   季澜:……   “可他想让你娶的是卫晴桑。”   萧永宁:“晴桑她也知道。”   季澜:……   所有人都知道萧永宁喜欢男人?只有自己不知道?   季澜:“还有谁知道?”   “除了卫家人,应该没了。”萧永宁顿了顿,“噢,父皇可能也猜到了。”   季澜:……   季澜突然明白为什么皇帝想要废了萧永宁。一个注定无后的太子对皇室来说的确不是好的人选。   “天武朝男人相爱是要浸猪笼的。就算你是太子,也得被废。”   “我不在乎什么太子之位。就算被浸猪笼,我也能带你逃出生天。”萧永宁望着季澜,好看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季澜的心脏被这双眼睛狠狠撩拨了一下,差点就抱住了萧永宁。可他不能让萧永宁被废,不能让一只本该翱翔的雄鹰因为他而折断翅膀。   季澜用尽了全身力气,喉咙酸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可我不喜欢你。”   萧永宁可不吃这一套。他凑近季澜在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季澜的耳朵瞬间就红了。   “太傅你是不是忘了在悬崖底下的茅屋里发生过什么?”萧永宁笑道。   发生了什么?季澜猛地往后仰,一脸诧异地望着萧永宁。   萧永宁指了指自己唇:“太傅想起来了吗?”   要死啊!萧永宁那时没睡着啊?!他还露个胸要求我烤衣服。   原来是他故意勾引我!亏我还觉得自己占他便宜。   相处种种,季澜全都想起来了。那些暧昧,那些遐思,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萧永宁狡黠地一笑:“不记得了。”   季澜握了握拳:“天下谁不知道殿下处处留情。殿下的喜欢不过片刻而已。臣受不起。”   萧永宁反问:“孤哪里处处留情了?太傅倒是说说看?”   “花妒颜、玉夕、卫晴桑……”季澜如数家珍。   萧永宁:“原来太傅如此在意孤。还说什么不喜欢孤。”   “花妒颜跟玉夕都是孤手下的探子,与孤装装样子骗骗人而已。至于晴桑,我刚才跟你解释过了。我们只是表兄妹而已。我不会娶她,她也不愿意嫁我。”   屁吧。书里你明明娶了她当皇后,还娶了一堆三宫六院。季澜翻个白眼。   萧永宁:“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或许会娶她,让她延续卫家该有的地位。可我遇见了你,便连表面的荣宠都不想分给旁人半分。”   “像我这样的人本该孤独地走完这辈子。可你,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季澜。”萧永宁牵起季澜的手。   “可我是你的太傅。你我相恋,会被天下人唾弃。你是未来的盛世明君,我不能毁了你。”   萧永宁:“孤喜欢太傅与旁人何干?世俗的规定那只是俗人的圭臬。什么男男授受不亲,孤就要打破这陈规陋矩,让天下所有相爱的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无关男女。”   “孤是不是盛世明君没人能预知,但孤会尽全力。若孤登不上皇位,那是孤自己实力不济,与孤跟谁在一起无关。”   “可登顶这条路很长,很难。无时无刻都有人算计着孤,想要把孤拉下马。我一个人真的很累,很孤独。季澜,你愿意陪我一起走吗?”   “季澜,我喜欢你。”萧永宁凑到季澜唇边。   面对萧永宁如此真挚的表白,季澜哪还有什么招架之力?   “殿下,我也喜欢你。”季澜吻上萧永宁的唇。   ……   片刻之后,一封密报出现在皇帝面前。 第33章 抉择   皇帝面前放着一份舆图。图上放着黑白两色棋子, 白子占了六成,黑子占了四成。他拿起其中一颗白子,又放了颗黑子上去。那地方赫然写着——“娄州郡”。   皇帝默默地盯着这副图看了良久。苦心经营十几年, 他才一步一步让白子占了点上风。可娄州郡这一变动, 让他猛然惊醒,看似白子占优势的地方暗地里又隐藏了多少黑子?会不会有朝一日,像娄州郡一样瞬间翻盘?   皇帝将密报烧成灰烬。   萧永宁是他的儿子。可这个儿子太过于能干, 太过于耀眼。没有一个皇帝希望自己盛年之时,自己的儿子盖过自己的锋芒。更何况萧永宁背后站着整个卫家。   当年卫震海这个老匹夫可没像维护萧永宁这般维护过他。   季澜是他试探萧永宁的棋子。没想到萧永宁真的上了勾, 将把柄递到他手上。或许他这个儿子压根没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萧永宁会为了季澜冒天下之大不韪吗?这样他就有充足的理由废掉他。   必须要再耐心点,再等等。等萧永宁深深地爱上季澜,那季澜这把利刃才会更有力地刺进他的软肋。   皇帝闭了闭眼, 想起小时候萧永宁在他身边撒欢的日子。那时, 他们还是其乐融融的样子。要是萧永宁永远不长大, 要是他资质平平该有多好?   想到萧永宁, 皇帝不由想起了他的母亲卫见心。那个爱穿杏色衣裳的女人, 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女人,那个至死都爱着他的女人。   要是没有卫见心,他当不了皇帝。要是没有卫见心, 他早就狠心将卫家连根拔起, 也就不会在废立太子的事上举棋不定。   如今卫家嫡系只剩下卫震海。他七十多岁了,也早就交出了兵权。可他在军中的影响力还是让皇帝难以放心,就像那些随时可能翻盘的黑棋。   不能再让卫家跟萧永宁更深地绑定在一起了。   皇帝又想起那天不小心撞进他怀里的女子——卫晴桑。她穿了一件杏色的衣裳, 与他初见卫见心时的打扮几乎一模一样。还有她身上的香味, 与卫见心的也如出一辙。自从闻到了那股味道, 皇帝就时不时想起她来。   “传朕旨意,宣太子和卫震海进宫。”皇帝开口道。   卫震海接到皇帝宣召前, 正在屋里骂人。   卫夫人劝他:“永宁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总比孤孤单单一辈子好。何况你不是查过了吗?那人是真心待永宁好的。永宁那孩子心里苦,他又不喜欢女孩子。晴桑嫁过去,也未必是好事。”   卫震海叹口气:“这些我都知道。可卫家的女孩儿出生就已注定是要当皇后的。”   卫夫人:“当皇后有什么好?可怜我见心嫁进了皇家,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晴桑是见辰唯一的血脉,我实在是舍不得她重走见心的旧路。”   “你放心,永宁不是萧云川。他即使不爱晴桑,也会护佑她一生的。”   “那是从前,他没有喜欢的人,他可以与晴桑相敬如宾做对假夫妻。如今他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莫说他不一定肯娶晴桑,即使娶了,晴桑插在他们之间要怎么做人?”   “唉。都怪那个季澜。他明明答应老夫的。”卫震海叹了口气。   卫夫人:“感情这种事哪是那么容易就断的。何况永宁是什么性子?他看上的人还能逃得了?”   卫震海:“那你说怎么办嘛。”   卫夫人:“不如给晴桑找个好人家,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岂不更好?”   “永宁从小就不喜欢女孩子,我也舍不得晴桑蹉跎一生。否则我早就将两人婚事定下了。”卫震海又叹了口气,“可规矩就是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死的总得为活的让路。因为这规矩,萧家与卫家渐渐貌合神离,势成水火。若卫家主动放弃后位与兵权,说不定尚有转机。”   卫震海沉默了。卫家要是真的放弃一切,萧云川会放过卫家吗?萧永宁能顺利继承皇位吗?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来卫国公府传旨,宣他入宫。   卫震海进了宫,对皇帝行了礼:“老臣参见皇上。”   皇帝:“舅舅不必多礼。来人,赐座,奉茶。”   “谢皇上。”卫震海谢过,坐到皇帝下手。   内侍奉茶。卫震海接过,并没有喝。   皇帝开口道:“朕这次召舅舅入宫,主要是想与您商量一下晴桑的婚事。”   卫震海:“晴桑还小,婚事不着急。”   皇帝:“朕记得晴桑只比永宁小一岁,如今已十七岁了,按理早到了婚配的年纪。只是卫将军殉国,晴桑替父守孝,这才耽误了。女子花期没有几年,朕以为还是得抓紧啊。”   卫震海没有接话。气氛有那么一丝尴尬。   这时萧永宁与季澜走了进来。   萧永宁一脸的不高兴。他刚刚与季澜表白,正想更进一步之时,皇帝一道圣旨就把两人宣进了宫。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皇上。”   “都平身吧。朕与你外祖父正在商量晴桑的婚事。正好也问问你的意见。”   听皇帝如此说,季澜心里一阵慌张。他情不自禁地瞥了萧永宁一眼。   萧永宁倒是很淡定:“儿臣的名声一向不好,恐怕不是晴桑表妹的良配。”   皇帝瞪他:“你如今倒知道你自己名声不好了?不过朕也没打算把晴桑许配给你。”   “朕有意册封晴桑为卫嫔,不知舅舅意下如何?”皇帝语出惊人。   季澜:……   萧永宁:……   卫震海直接拍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晴桑与皇上差着辈分呢。老臣以为此事极为不妥。”   皇帝:“舅舅真是一如既往地看不上朕呐。”   卫震海满脸怒容,却不得不道:“老臣不敢。”   “萧卫两家世代联姻,如今后位空悬,朕也是为了卫家考虑。若他日晴桑能为朕生下一儿半女,卫家的地位岂不更为稳固?”皇帝瞥了一眼萧永宁,似乎在暗示卫震海什么。   在场所有人瞬间都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对皇帝和卫家来说,这的确是一条出路。萧永宁注定无嗣,不如直接弃了他另立太子。立萧永胜,卫震海肯定是不同意的,但若是立卫晴桑生的孩子呢?对卫家来说,差别不大。   可卫震海几乎没有考虑,立刻拒绝了皇帝。“太子乃见心所出,老臣认为没有必要再让晴桑入宫。”   皇帝冷笑一声:“那舅舅认为晴桑该嫁给谁?太子吗?您别忘了萧卫两家的祖训。卫家女只有入宫这一条出路。”   卫震海看了一眼萧永宁。萧永宁垂眸不答话。   卫震海的目光就直直向季澜刺去。要是没有季澜,萧永宁此刻一定会站出来娶卫晴桑。   在卫震海看来,就算与萧永宁一辈子做对假夫妻也远胜于给萧云川当后妃。   季澜此时也在天人交战。他当然不愿意让萧永宁娶卫晴桑,可他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卫晴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嫁给一个可以当她爹的老男人。   皇帝见了几人反应,了然。“舅舅不反对,朕就当您答应了。朕立刻下旨,立晴桑为太子妃。”   “此事不妥。”萧永宁急道。   皇帝看着他:“你想抗旨?”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认为事关表妹终身,不宜贸然决定。”   卫震海:“老臣也认为此事当再商议。”   “既然是晴桑的终身大事,不如就交给她自己来决定。”皇帝对内侍道,“传卫晴桑进来。”   原来,在卫震海离开国公府那一刻,皇帝就另外派了马车把卫晴桑接进了宫,就在外头候着。方才众人说的话,卫晴桑听得一清二楚。   卫晴桑款款进殿,脚步丝毫没有慌乱。   “臣女拜见皇上,拜见太子殿下。”   皇帝:“晴桑,朕允许你自己选择,是要嫁给朕还是要嫁给太子。”   卫晴桑抬起头看向皇帝,眼睛里似乎闪过点点繁星。“皇上天威浩荡,令臣女一见倾心。若有幸侍奉皇上,臣女愿结草衔环以报皇上隆恩。”   卫晴桑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萧永宁:“晴桑,你别意气用事。”   卫震海痛心疾首:“你,你竟然喜欢自己的姑父?我怎么教养出你这么不知羞耻的孙女。”   卫晴桑一定是不想让萧永宁为难才宁愿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季澜,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见死不救?反正,反正萧永宁喜欢的人是你,是别人夺不走的。   季澜下跪道:“皇上,卫晴桑乃卫家嫡系唯一血脉。她若嫁给皇上,那太子注定不能与卫家联姻。萧卫两家联姻的传统恐怕就此打破。臣认为还是册立她为太子妃更为合适。”   “哦?太傅真心这么认为?”皇帝再一次冷笑。   季澜:“是。”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背上沁满了汗水。不用看也知道,萧永宁那锐利的目光正像两把匕首一样刺在他背上。可季澜的心又何尝不是像被利刃刺中一般疼呢?   卫晴桑:“皇上,臣女幼时入宫,曾见您亲手为姑姑种下一片兰花。您与姑姑天天手拉手去花园里赏花。臣女那时就在想,要是有朝一日能嫁给像皇上一样深情的男人该有多好。皇上既然让晴桑自己选择婚事,晴桑选了,若不能如愿,晴桑便再也没有面目苟活于人世。”   卫震海实在没想到卫晴桑居然真的想嫁给皇帝。此情此景,一如当年。他们卫家的女儿是不是注定都要折在萧云川身上?   皇帝喜出望外:“朕当然说话算话。此事不必再议。传朕旨意,册封卫氏晴桑为卫嫔,不,封为淑妃。十日后进宫。”   尘埃落定,众人离去。   皇帝幽幽地望着卫晴桑的背影。他仿佛在她的身上看见了卫见心的影子。故人已去,但失去的感情若可以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复燃,对一个中年男人来说就是致命的诱惑。   消息传到了春宁宫,容贵妃打翻了醋坛子。   “本宫绝不允许她进宫。”容贵妃怒道。   她身边的太监贺千秋:“娘娘放心,此事奴才自会办得妥妥帖帖。” 第34章 陷阱   出了宫, 萧永宁跟着卫震海的马车去了卫国公府,季澜则一个人回了东宫。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于突然,季澜消化了许久才接受这个事实——因为他的穿越改写了天武朝的历史, 也让萧永宁登上皇位的路更艰难了。   这事还会有转机吗?季澜在屋子里踱步, 忽然看见了一样了不得的东西。   ——黄历。   葵卯年九月初十。   ——离原主被萧永宁气死的日子还有三天。   季澜肯定不会被气死,但会不会以别的死法离开这个世界,他不敢打包票。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摆在季澜面前的问题突然从怎么拯救别人命运, 变成了如果生命只剩下三天该怎么度过。   如果真的只能活三天,他当然是希望跟萧永宁一起过的。   季澜去了萧永宁的寝殿。汪德喜他们早就收到过萧永宁的示意, 完全没有阻拦。   季澜在桌子上铺了一块红丝绒,用白瓷花瓶插了一束小花,又弄了一些蜡烛点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 暖黄色的烛火映照在红色的丝绒上, 氛围感顿时拉满。   估摸着萧永宁快回来了, 季澜去厨房煎了两块牛排, 又做了一道前菜和一道点心。白玉制成的酒杯虽然没有玻璃的通透, 装上红酒却莫名的好看。   弄完了烛光晚餐,萧永宁还没回来。季澜便回房换了一身他最喜欢的白色衣袍。不知从何时起,季澜的衣服上也被熏了和萧永宁一模一样的香。   季澜又折回到萧永宁的寝殿。暖黄色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牛排已经凉了, 月亮悄悄爬过了树梢。   萧永宁没有回来。   季澜在桌子上趴了一晚, 天没亮就醒了。   卫晴桑的事一定很棘手,自己要不要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季澜胡乱吃了点早饭,出了门。   好巧不巧, 一辆挂着卫国公府灯笼的马车正好停在东宫门口。赶车的小厮说卫国公请季澜去一趟。   东宫的侍卫刚好在换班, 季澜便独自上了马车。   马车刚开始还算平稳, 一炷香之后就开始走得飞快。季澜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东宫与卫国公府都在闹市,不可能走得这么快。他想掀开帘子看一眼, 却发现自己头晕得厉害,手脚都没了力气,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车上的熏香有毒。   果然还是要死。可我还想见一面萧永宁。季澜昏睡过去之前想。   萧永宁回到东宫,天色正好大亮。   昨夜卫家乱成了一锅粥,卫震海甚至对卫晴桑动了家法。要不是萧永宁拦着,卫震海一怒之下打死卫晴桑的可能都有。所以萧永宁在卫国公府守了一夜。好不容易消停些,萧永宁才得以抽身。   面对这个困局,萧永宁第一次感到了疲惫。   他不希望自己的表妹嫁给他父皇,但他不能娶她,也不会娶她。即使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季澜一定会装作大度地让位。   卫晴桑这次态度不同寻常的坚决,说什么她入宫可以缓和萧卫两家的关系,还说什么自己是真心喜欢皇帝。这样的话,萧永宁自然是不信的。   他与卫晴桑从小一块长大。卫晴桑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从小到大,卫晴桑都是以她的父亲卫见辰为榜样,一心想要保家卫国驰骋沙场。卫见辰曾经多次带她上战场,卫晴桑也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她是一只想要翱翔于天际的鹰,又怎会甘心囵于后宫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她到底为什么变了?似乎是从卫见辰战死沙场那一刻开始的。   听说卫晴桑收到战报,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在房间里整整关了三天。三天后,卫晴桑独自骑马去了靖木关。那时,召戎国已经撤退。卫晴桑在尸山血海里辗转半个月,几乎踏遍了整个靖木关。可惜,那个时候卫皇后突然薨逝,萧永宁紧急回宫,与卫晴桑正好错过。   后来,卫晴桑突然去了江南,一去就是三年,再没有露过面。卫震海偶尔收到她写的信,都是说在替父守孝云云。因为卫晴桑的母亲原是江南人,她去自己外祖父家住着,卫震海也没反对。   这三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萧永宁暗中吩咐手下去江南彻查。   萧永宁刚踏进院门,汪德喜就迎了上来。   “殿下,您总算回来了。季太傅在您房里等了一夜。”   “他找我有事?”萧永宁面上不显,脚步却快到汪德喜小跑都追不上。   萧永宁推开寝殿门,并没有看见季澜本人,倒是看见了季澜满桌子的心意。   萧永宁勾了勾唇角,问:“季澜人呢?”   “听换岗的侍卫说,季大人上了国公府的马车,应该是去找您了。您没见着他?”汪德喜有点诧异。   卫震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想见季澜?就算卫震海想见,萧永宁也一定会拦着。他才舍不得卫震海拿季澜当出气筒。   萧永宁几乎一下子就断定了有人冒充骗走了季澜。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让季澜落在旁人手里。   “封疆,快,传令下去封锁京城各路出口,派人秘密搜寻季澜下落。”   “是。”   说话间,萧永宁已飞出宫门,跨上枣红马。   “靠你了。帮我去找季澜。”萧永宁拍了拍枣红马的屁股。   枣红马似乎听懂了,吸了吸鼻子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着城东而去。   季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红木雕花的大床上。蒙汗药的劲道过去大半,季澜已经可以勉强动一下胳膊,可身体里却又生起了另外一种不同寻常的奇怪感觉。   季澜很热,浑身都像烧起来一样。他的口很渴,身体却比口更渴。这种燥热感让季澜的心底一阵阵发凉。   真是该死。着了道了。   季澜猛掐自己的大腿,想让脑子清醒一点。掐得两条腿都起了乌青,烧得成浆糊的脑子才勉强能动上一动。   用这种东西肯定不光是为了害他。另一个受害人会是谁?季澜只想得到两个可能。一个就是卫晴桑,另一个就是萧永宁。   卫晴桑要是跟他有点什么,就不可能再入宫了。来的要是萧永宁的话,那太子之位也会进一步动摇。无论来的是谁,受益人只有容贵妃和萧永胜。对卫家和萧永宁来说,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绝不能躺在这儿坐以待毙。   季澜拼尽全力往床外头挪。终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脑袋先着的地。   剧烈的疼痛让他恢复一丝清明。要死也得死外头去。   季澜四肢着地,一点一点地往外爬。每爬一步都觉得身体沸腾得更厉害。可季澜没有停止,他不能害了萧永宁。   终于,季澜爬到了门边。可房门上了锁,压根打不开。   季澜无力地笑了笑。这个结果他也不是没想到,却还是抱着一丝丝希望想试一试。   如今,只能祈求来的人不是萧永宁了。只要不是他,季澜凭借着意志力还能抵抗一二。可若是他……   季澜面前浮现出萧永宁的脸。嬉笑怒骂,无一不让他着迷。   燥热感随着他的遐想更加澎湃。   要是萧永宁敢出现,老子一定不顾一切。季澜恶狠狠地想。   “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   阳光照进来,随之而来的是那张让他意乱情迷的脸。   “走。”季澜用尽所有力气喊道,发出的声音却沙哑得连他自己都害怕。   萧永宁没理他,俯下身将他抱起。   外头新鲜的空气沁入肺腑,与屋里浓烈的味道形成鲜明对比。   “屋里有迷药,你快走。”季澜推开萧永宁。   “我走了,你想和谁一起相亲相爱?”萧永宁不容拒绝地抱着他往屋外走。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快,围了这院子。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来。”   萧永宁微微皱了皱眉头,抱着季澜跃上附近的一棵大树。树的位置很奇妙,正好可以俯瞰整个院子。下面的人却因为茂密的树叶遮挡,很难看见树顶上的风光。   很快,院门被推开。明黄色的銮驾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季澜双腿分开坐在一根大树枝上,背靠着树干一动都不敢动。   “搜。”皇帝黑着脸下令道。   御林军齐刷刷地进门,一寸一寸地翻查。   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他们。自己这副样子要怎么解释?说自己被人陷害?无凭无证,皇帝会相信吗?季澜脑壳疼。   萧永宁安抚似的握住了他的手。   这不握还好,一握,好不容易被皇帝吓回去的燥热感又蹭地窜了上来。   御林军正在逼近,皇帝冰冷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寒意袭来,季澜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冰与火的双重煎熬,让季澜感觉到快要窒息。   “等会儿你自己走,别管我。”季澜小声说。   以萧永宁的身手,一个人肯定能跑掉。季澜一个人被抓,身边既没有萧永宁也没有卫晴桑,大不了就是个行为不检的罪名。脑袋应该不会搬家吧?季澜心想。   萧永宁狠狠白了他一眼,把身子往边上挪了挪,严严实实地挡住季澜。   就在万分紧张的时刻,不远处的池塘里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御林军紧急护驾,皇帝的目光转而朝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有什么东西在湖里扑腾。   季澜在高处看得更清楚些。扑腾的是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女人。   萧永宁的手瞬间就握紧了。   是卫晴桑。季澜没看清楚那人的脸,只从萧永宁的反应中判断出来。   这时候去救卫晴桑,就是自投罗网。可萧永宁不可能不救。他看了眼季澜,季澜朝他点点头。   就在萧永宁动身的一刹,皇帝忽然急切道:“快,快救她上来。”   卫晴桑很快被救上来。她全身湿漉漉的,皮肤出奇的发红,站都站不住。   皇帝几乎下意识地扶住她。看着眼前惊恐万状的女子,皇帝的心像是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   “晴桑,你没事吧?”皇帝极尽温柔地问。   晴桑似乎才反应过来扶着她的人是皇帝,“嘤”地一下哭了,扑进皇帝怀里。   “皇上……”百转娇媚的声音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地哭泣。   皇帝挥了挥手,御林军全数退下。皇帝亲自抱着卫晴桑进了屋子。   屋里燃着浓烈的香味。一切水到渠成。   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季澜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会怎么死——憋死的。   比起被气死,这种死法好像更让人难堪。   季澜快要哭了,眼尾泛着水光,丝毫没有察觉身边危险的气息。   “太傅,你真诱人。”萧永宁吻住他的唇。   ……   季澜瞪大了双眼,连呼吸都被人完全掌控。   天地静悄悄的,化作一片蒙蒙的白光。   季澜还在大口喘气,小院里却来了一个比皇帝更可怕的人物——卫震海。   卫震海是打进来的。   卫晴桑突然失踪,卫震海立刻就感觉不妙,追踪了过来。当他看见门口明黄色的銮驾时,无名怒火油然而生。   当年,萧云川就是这么先斩后奏骗走了他心爱的女儿卫见心。十几年后,又要以同样的方式拐走他唯一的孙女。   “老臣卫震海求见皇上。”卫震海憋着一口气,声音大得震天响。   御林军和伺候的人知道他的身份,都不敢阻拦。只隔着薄薄一扇门,皇帝自然听见了。   片刻之后,皇帝打开门走出来。他头发有点散乱,甚至连衣裳都来不及整理妥帖。   卫震海看到他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皇上,臣的孙女呢?”   皇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众目睽睽,卫震海是要闹得全天下都知道吗?   “舅舅,此事回宫再说。”皇帝忍耐道。   卫震海:“晴桑是不是在里面?你对她做了什么?”   几乎一模一样的场面,几乎一模一样的质问。皇帝冷冷道:“舅舅是不是忘了,朕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个仰人鼻息的皇子了。朕如今想对谁做什么就做什么。”   卫震海听了,气得七窍生烟。“卫晴桑,你给我出来。”   房里窸窸窣窣一阵,卫晴桑低着头走出来。   “祖父。”她低低唤了一声,语气里全是害怕与羞耻。   “他对你做了什么?”卫震海强压怒火。   刚才云雨之时,皇帝就看见卫晴桑背上全是被棍棒打出来的伤。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下的手。他本想忍忍,等卫晴桑进了宫再跟卫震海算账。可卫震海偏偏闯了进来。   卫震海的性格他清楚得很。只要自己再刺激他一下,卫震海很可能会罔顾君臣之礼。这样,他就有借口拔了卫家这根眼中钉。   皇帝开口道:“晴桑已经是朕的人了。”   卫晴桑的头低得更低了。   卫震海握紧了手中剑。当年是他做错了。如今他不会再妥协。就算豁出去他这条老命,他也不能让他唯一的孙女羊入虎口。   卫晴桑见状,扑倒在了卫震海脚边,死死拽住他握剑的手。   “祖父,都是孙女不孝。孙女是真心喜欢皇上的,求您看在我死去的爹娘份上成全我这一回吧。”   卫晴桑搬出卫见辰夫妇,卫震海不禁老泪纵横。   当年卫见辰战死,连尸骨都被马蹄踏碎,分辨不清。他的夫人自刎殉情,鲜血与靖木关万千战死的将士融为一体。从此,卫晴桑就成了孤儿。   是他这个做祖父的没有教导好她。   “你怎么对得起他们?”卫震海捶胸顿足,手里的剑悄然落地。   当年的卫见心也是如此跪在他脚边求他成全自己。可后来呢?萧云川登上帝位不足一年就立了容氏为贵妃。卫见心郁郁寡欢,却还次次帮着萧云川说话。   “你将来一定会后悔。”卫震海这句话像是对卫晴桑说的,又像是对那个早已不在的人说的。   卫晴桑仰起头,直视卫震海的眼睛:“祖父,无论如何,我都不悔。”   卫晴桑比卫见心更坚韧,更倔强。   卫震海突然感到喉头一阵甜腥味,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他缓缓倒地,眼前出现的却是萧永宁的脸。 第35章 天牢   卫震海突然倒地, 连皇帝萧云川都出乎意料。太医很快就赶到,诊治之后说是急火攻心,十分严重。轻则半身不遂, 重则随时暴毙。   “废物。治不好卫国公, 朕端了太医院。”萧云川发怒道。   萧云川希望卫震海死是真的,可卫震海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卫震海现在要是死了,卫晴桑就得再守孝三年。   食髓知味。   起码得拖到卫晴桑入宫后。   萧云川发了话, 太医们自然不敢怠慢,一窝蜂进房诊治。   卫晴桑哭得肝肠寸断, 萧云川安慰了一番之后就把目光转向了萧永宁。   “你怎么会在这里?”   “儿臣当然是跟着外祖父一起来的。只是父皇在此……”萧永宁故意顿了顿,“儿臣不方便打扰。”   萧云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朕早已下召封晴桑为淑妃,今日不过提前宠幸。”   萧永宁:“父皇想宠幸谁, 儿臣管不着。儿臣只想进去看看外祖父。”   萧云川摆了摆手, 萧永宁便进去了。卫晴桑也想跟着进去看看, 却被萧云川拦住:“爱妃还是别进去了。免得卫国公看到你, 又要生气。”   萧永宁走进房间。原先那不堪的迷香已被太医们通风驱除, 房间里却隐隐传来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萧永宁来到卫震海床边,味道更明显了些。   这味道清雅悠远,彷如春日里山涧吹来的风, 夹杂着丝丝缕缕淡淡的青草气息。要不是萧永宁识得这香味, 即使再仔细分辨也未必分得清楚。   萧永宁悬着的心稍稍落下,问道:“卫国公怎么样了?”   太医:“国公爷气急攻心导致昏迷不醒。臣等一定竭尽全力医治。”   萧永宁:“医不好,就算父皇不惩处你们, 孤也有万般手段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医们个个磕头如捣葱。   “来人。拿下。”外头忽然传来喧哗声。   萧永宁心里暗道不好, 飞身出门。可还是晚了一步, 季澜已被御林军抓住。   萧云川皱起眉头:“季太傅为何会在这里?”   季澜原本好好待在树上。萧永宁进屋后,不知哪里向他射来一颗石子, 季澜摔下来这才惊动了御林军。   季澜被押着跪在萧云川面前。他此刻满脸红潮未退,眼眸里带着被逼到极致的水光。刚刚发生过什么,萧云川一眼就看穿了。   季澜看来也中了迷香,再联想到卫晴桑和屋子里的味道,萧云川立刻就反应过来设局者要陷害的是季澜和卫晴桑。出现在御书房里的密信,是故意引他来捉奸的。只是中间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季澜没跟卫晴桑好上,自己却临幸了卫晴桑。   幸亏朕来早来一步。不然,卫晴桑就毁在季澜手里了。   季澜不知道萧云川此刻在想什么。他定了定心神,回答道:“臣是被人迷晕,掳到这里来的。”   萧永宁此刻已站到了季澜身边。萧云川看了眼冲出来的萧永宁,眼眸突然深邃起来。   “被人掳来的?你有什么凭证?”萧云川问。   季澜摇摇头。他都晕了,哪来的凭证?   “这院子里只有朕、淑妃还有你季太傅。朕与淑妃被人下迷药误了淑妃名节,那下药之人你说会是谁?”   季澜背后一阵发凉,磕头道:“臣万万不敢。是有人要陷害臣与淑妃私通,皇上及时赶到救了淑妃娘娘。求皇上明察。”   萧永宁:“此事若是太傅所为,他图的是什么?对他有什么好处?淑妃毁了名节,对谁最有利不是明摆着吗?求父皇还晴桑和太傅一个公道。”   卫晴桑也跪了下来:“求皇上替臣妾做主。臣妾也是被人用同样手法送到这里。要是刚才救臣妾的不是皇上而是季太傅或者旁人,臣妾唯有一死以保贞洁。”   不知怎的,听见卫晴桑说“死”字,萧云川心里就一万个不舒服。看着这张脸,他总能想起卫见心临死前的表情——哀莫大于心死。这样的表情,他这辈子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设局之人是谁,萧云川心里清楚。可眼下卫震海昏迷不醒,是百年难遇的时机。   萧云川:“传朕旨意,太傅季澜行为不端有负皇恩,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只是行为不端的罪名,可轻可重,端看萧永宁如何应对。   萧永宁十指成拳,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看得出,他忍得十分辛苦。   季澜被打入了天牢。   牢房四面都是墙,只有一扇容一人勉强通过的铁门和一个两指宽的小孔。这小孔连接着地面,阳光从那里透进来,照在斑驳的地面上,更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狱卒把季澜关进来后就再也没有理过他。别说吃饭,连水都没有一口。   季澜已经把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捋了无数遍。是自己大意了,中了容贵妃的圈套。不幸中的万幸,萧永宁没有跟他一起被抓到。否则,皇帝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   也不知萧永宁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正在为自己担心?   夜幕渐渐落下,牢房陷入一片漆黑。隔壁传来一阵阵拷打和惨叫声,让人更加瘆得慌。   这粗重的鞭子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皇帝会不会来个屈打成招?季澜开始胡思乱想。   他原本是心胸开阔的人,可原主的死期再加上天牢的环境,让季澜不得不担忧自己的小命。   他不想死,他还想多陪陪萧永宁。哪怕一辈子只能藏着掖着,偷偷摸摸的。   季澜陷入两难。一方面他当然希望萧永宁能来救他,可另一方面他又怕萧永宁来救他。只要萧永宁出了手,无论结果如何,他季澜就会成为萧永宁的软肋。以后,萧永宁便只能任皇帝拿捏。   一夜孤寂难眠。秋日将死的虫儿一声声叫得人心情郁闷。   另外一边,萧云川带着一行人回到皇宫。   太医得出最后的诊断:卫国公病入膏肓,神仙难救。这辈子最好的情况便是吊着一口气成为一个活死人。   萧云川发了一通大火,心里却是高兴的。卫家没了卫震海就是一盘散沙,再也不足为惧。从此以后,皇权之下再无隐患。这似乎是萧卫两家最好的结局。   他把卫晴桑直接安排进了宫,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靠近。这既是为了防止容贵妃的人向她再下手,也是为了让卫晴桑没有机会接触萧永宁。那么他就可以没有顾虑地对付萧永宁。   萧永宁似乎猜到了萧云川的想法,早就等在御书房里。   萧云川走进去,萧永宁便开口道:“父皇,儿臣想用太子之位跟您做个交易。”   萧云川明知故问:“换什么?”   “换季澜。”   萧云川瞪了他一眼:“为了个季澜,连天下都不要了?一点志气都没有,你还是不是朕的儿子?”   萧永宁:“父皇何必惺惺作态。这样的儿臣不是您所求吗?”   萧云川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放肆。”   萧永宁直视萧云川的眼睛:“儿臣曾是父皇的好儿臣,父皇也曾是儿臣的好父皇。是父皇先放弃的儿臣。”   萧云川脸色铁青,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良久才道:“朕从不曾亏待你们母子。是你,自从你母后故去便行为乖张,难堪大任。朕念在你母后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不日便废去你太子之位,赐封号闲王,迁居崖州。今后,你好自为之。”   崖州是天武朝南端最偏僻、最贫瘠的州府,路途十分遥远,且远隔重洋。去了崖州,基本上代表着萧永宁再没有继承大统的机会。   萧永宁却道:“儿臣谢父皇。儿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   萧永宁:“儿臣想带着卫国公一同前往。”   萧云川立刻警惕起来:“不行。”   萧永宁:“卫家嫡系只剩下卫国公,剩下的旁氏宗亲都是平庸之辈。还望父皇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放过卫家。卫国公如今昏迷不醒,淑妃娘娘必定挂心。若是儿臣带着他一起去崖州,想来娘娘也会安心。”   卫震海眼下这个情况是萧云川亲眼所见,别说造反,连说话都张不开口。长时间笼罩在萧云川头上的乌云似乎一下子散去,倒让他想起当初卫震海保他上位的好处来。更何况如今还有一个卫晴桑。   “罢了,就当是你替你母后尽孝吧。”萧云川最终答应了下来。   “谢父皇。”   萧云川:“你三日内动身。有什么需要的,让人稍后再给你送去。”   萧永宁:“儿臣什么都不需要。只是这次离京恐怕再没有祭奠母后的机会,儿臣离开前想去上一炷香,求父皇成全。”   萧云川:“去吧。”   萧永宁:“父皇保重。”   萧云川看着萧永宁头也不回地离开,心里竟也有些烦躁。冤有头债有主,始作俑者也不能轻易放过。   春宁宫里,容贵妃听说皇帝临幸了卫晴桑,不由勃然大怒。   “是哪个不长眼的给皇上报的信?”   贺千秋:“奴才不知。这事奴才做得天衣无缝,可不知怎的竟会惊动了皇上。幸亏办事的人机灵,让季澜做了替死鬼,被皇上打入了天牢。”   容贵妃:“你当皇上是傻子吗?他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本宫下的手。”   贺千秋:“这事是奴才一个人的主意,与娘娘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奴才这一死,就再也没人像奴才这样一心一意侍奉娘娘了。”   “狗东西。侍奉主子侍奉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连朕的女人都敢害。”萧云川突然出现。   容贵妃花容失色,跪倒在地:“皇上,您听臣妾解释。”   萧云川:“不必解释。朕听得明明白白。都是朕太纵容你,才让你这般无法无天。”   “皇上,臣妾是一时糊涂,求您念在我们多年夫妻饶了臣妾这一回。”容贵妃爬过去,拽住萧云川的衣角,哭成了泪人,“那卫家女儿长得与卫皇后相似,臣妾是怕皇上以后再也不来臣妾这里。臣妾是太在乎皇上了呀,求皇上恕罪。”   萧云川没有说话。   容贵妃心思极其机敏,早在贺千秋提起季澜下了天牢之时就猜到了皇帝的意图。   “臣妾这么做,也是想为皇上分忧。太子殿下这些年愈来愈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臣妾听闻他与季澜过从甚密。臣妾本想坐实了季澜玷污那卫家女儿的罪名,离间卫家与太子。可谁曾想……”容贵妃恰到好处地避重就轻,并没有将皇帝的心思彻底宣之于口。   萧云川看了看她:“相处这么多年,你对朕倒是越来越了解。”   容贵妃:“臣妾从来都把皇上放在第一位。无论是怎样肮脏的事,臣妾都愿意替皇上去做。”   萧云川:“好。那你便去淑妃寝宫门口跪着,她什么时候消气,你便什么时候起来。”   容贵妃脸上闪过一瞬错愕,随即掐了掐掌心,道:“谢皇上。”   萧云川:“这狗奴才拉下去杖毙。”   容贵妃哆嗦了一下,终究没敢开口求情。   容贵妃在卫晴桑门口跪了一天一夜,卫晴桑十分不懂事并没有叫人起来。后来还是萧云川亲自求情,才让卫晴桑勉强放过容贵妃。   卫晴桑的不懂事让萧云川十分满意。十几岁的小丫头要是深谙后宫之道,那城府就太深了。像她这样透明清澈让人一眼看穿的才能更放心地留在身边。   容贵妃回到春宁宫便被禁了足。她现在恨透了卫晴桑。 第36章 定情信物   日光从小孔里射进来, 由弱到强,又由明到暗。转眼已到了原主的死期。   与世隔绝的日子格外难熬。隔壁牢房起初还时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后来就慢慢小下去没了声音, 也不知是死是活。季澜饿得胃疼, 一天一夜没合眼,心脏一直没来由地突突突地跳。   萧永宁,临死之前我想再见你一面。季澜在心底祈求了一遍又一遍。   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候, 铁门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季澜直勾勾地望向门口。   萧永宁穿着一身黑衣进来,差点湮没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除了他那双闪耀着灼灼光华的漂亮眼睛。   “怎么?一天不见认不得我了?”萧永宁笑着把蜡烛放在牢房唯一的桌子上。   烛光映着他的笑容深深刻进季澜的脑海里。   果然是要死了。连梦都做上了。   管他呢,上了再说。   季澜扑向萧永宁,来了个梦中热吻。   可对方的双唇是炙热的, 像滚烫的烈火。   这, 踏马, 不是做梦。   季澜眨眨眼, 萧永宁早将他推到墙壁上, 用高大的身体将他压得不能动弹。顷刻间,主次调转,辗转碾磨, 似乎要将季澜的一切全都一点一点拆骨入腹。   季澜被吻得气都喘不上来, 只能用喉咙底下发出的咕哝声哀求。   眼见季澜脸颊憋的通红,眼尾带上了淡淡一层薄红,原本清澈如泉的眸子里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萧永宁才松开了他。   季澜得以大口大口地喘气, 身体却仍被萧永宁困在他与墙壁之间。   “不喜欢?”萧永宁故意问他。   季澜紧张兮兮地望了望铁门, 挣扎着小声说:“这儿是天牢,多少眼睛盯着。殿下注意分寸。”   萧永宁不动, 季澜的挣扎就是徒劳无功。他在季澜耳畔轻轻吹了口气,问:“太傅有没有想我?”   “想。当然想。”季澜直言不讳。   萧永宁低下头,又想吻季澜。这回,季澜学乖了,轻轻一扭头完美避过。   “说正事要紧。”   萧永宁:“这不就是最要紧的事吗?”   季澜:“国公爷怎么样了?”   萧永宁含糊其辞:“还好。”   “那卫小姐呢?”   萧永宁:“被父皇纳入了后宫。”   “你不拦着?”   “拦不住。晴桑跟我一样倔,认定的事不会改的。”萧永宁问,“你就不关心关心你自己的生死?”   季澜:“生死有命。能在临死之前再见你一面,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死倒是不会死的。不过父皇要将你贬去崖州。崖州乃蛮荒之地,要委屈太傅了。”   季澜:“我被贬官到不毛之地,怎么没看出来你有一点点伤心的样子?”   萧永宁:“因为我打算夫唱夫随,跟你去崖州。”   季澜听了这话立刻炸了毛:“哪有太子去崖州的?你走了,国公爷和卫家怎么办?”   “自然是一起带走。我和父皇已经达成了交易,我自请废去太子之位去崖州,他便放了你。”   季澜一口陈年老血差点吐出来。   “为了我?你放弃太子之位?”季澜咳嗽得厉害,只觉得气不顺。   他终于见识到萧永宁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连他都难以幸免。   萧永宁拍着他背给他顺气:“也不单单是为了你。这太子之位就像悬在我和卫家头上的一把刀,随时都会落下。我去崖州或许才能保全卫家,平安度过余生。”   季澜:“那你的抱负呢?”   萧永宁:“男子汉在哪里都能实现自己的抱负。我在崖州一样可以守家卫国,造福一方百姓。”   萧永宁这么说,季澜无从反驳。这样的结局似乎对所有人都好。除了那个本该光芒万丈的人。   “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季澜声音发涩。   萧永宁在他额头亲了亲:“你值得。”   “以后我只有你了,你可千万不能不要我啊。”萧永宁突然撒娇。   泥菩萨听了这话也得心花怒放。季澜认真地回答:“以后我赚钱养你一辈子。”   萧永宁笑:“正合我意。”   “走吧。”萧永宁朝季澜伸出手。季澜牵住他的手,一起走出天牢。   秋高气爽的夜晚,繁星点点,凉风拂过面庞,让人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御书房里,萧云川听着底下人的奏报,问:“太子真的这么说?”   “是。”   萧云川喃喃自语:“若他真的安心留在崖州,朕又何尝想做得太绝。”   底下人又道:“出了天牢,太子就去了卫皇后陵寝。敢问皇上还要派人继续盯着吗?”   萧云川:“他与见心一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不必靠得太近,只需确保他没有变故就行。”   萧永宁拜祭完卫皇后,皇帝便下召废去他太子之位,改封为闲王,迁居封地崖州。季澜贬为翰林院学士,随同萧永宁一道去崖州。   萧永安和封励前来送行。萧永安哭得稀里哗啦。   萧永宁替她擦眼泪:“都这么大了还哭。哭花了脸,多难看。”   萧永安:“我想跟你一起去崖州。”   萧永宁:“傻瓜,崖州清苦,你一个娇养的公主哪能受得了?等我将那片不毛之地变成富庶繁华的好地方再来接你。”   萧永安:“我不怕苦。你走了,我就孤零零一个人了。”   萧永宁:“你哪里孤零零了?这不是还有封励陪你吗?”   “封励,照顾好永安还有宫里那位。”萧永宁吩咐。   封励:“殿下放心。”   萧永安噘嘴:“宫里那位哪用得着照顾?一进宫就让容贵妃跪了一天一夜。解气得很。可我怎么都接受不了,自己的表姐一夜之间变成我的姨娘。”   萧永宁:“接受不接受我管不着你。但你记住,她与我们始终血脉相通。”   萧永安:“血脉相通又怎么样?萧永胜还跟我血脉相通呢。”   萧永宁被噎得无话可说。   “我走了,照顾好自己。总有一天咱们能再相见的。”萧永宁道。   辞别了萧永安,萧永宁与季澜登上马车。随行的人里除了卫国公和卫夫人在另一辆马车里,还有一人低调地混在人群里。这人便是本该秋后问斩的谢炎。也不知萧永宁使了什么手段将他弄了出来一起赶赴崖州。   马车里,萧永宁拿出一枚印章。这印章打造得十分考究,是用青玉制成的,通体色泽莹亮,泛着清幽而柔和的光芒。印章上雕刻的是一只老虎,耳朵上穿了一条金链子,正好挂在脖子上。   这印章是季澜看着萧永宁从卫皇后的陵墓里顺走的,一看就是重要东西。   萧永宁把它挂在季澜的脖子上:“这虎符是卫家历代相传的信物,用来号令天下兵马。以后就交给太傅替我保管了。”   季澜错愕,这么重要的东西萧永宁居然随手就给了他。   “殿下,这不大合适。还是您自己保管比较好。”   萧永宁:“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你也不要?”   季澜顿了顿,宝贝似的把它藏进了里衣里。“定情信物当然要。”   萧永宁勾了勾他的下巴:“这还差不多。”   季澜:“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萧永宁:“这东西是卫家娶媳妇定亲用的。不送给你,我还能送给谁?”   这就求亲了?季澜微微有点脸红。   “怎么?不想嫁?”萧永宁哈季澜痒痒,“现在想不嫁,晚了。”   季澜最怕痒,连连求饶:“嫁,嫁,嫁,我哪敢不嫁?”   萧永宁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躺在季澜腿上继续说道:“这虎符本来应该是由卫家男丁保管的。可舅舅说就是因为它的存在,使萧家与卫家日渐离心。靖木关一战前,舅舅把虎符交给了我母亲,说将来传给我,让皇权与兵权合二为一。”   “父皇一直想要得到它,逼了外祖父无数次。可他没想到,他想要的一直就藏在母后生前用过的梳妆盒里。那盒子就放在案上,可他一次都没打开过。”说这话的时候,萧永宁眼底闪过一丝哀伤。   季澜轻柔地抚摸着他的眉眼。“到了崖州,我给你做好吃的。吃得高兴,不开心的事就会慢慢淡忘。”   萧永宁:“听说崖州盛产海鲜,我要吃香辣蟹、香辣花甲、香辣烤鱿鱼……”   “都有都有。每天轮着给你做。”   萧永宁坐起来,支着脑袋道:“可惜,我们还不能马上去崖州。”   “为什么?你想去哪儿?”   萧永宁压低声音:“我得想办法先去一趟西南。西南苗寨有一种草药叫月黎草,听说能解百毒。”   季澜紧张地问:“你中毒了?”   “不是我,是外祖父。”   季澜:“卫国公不是激怒攻心吗?”   “表面上看是的。但我当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那香味我小时候闻过,是一种能让人血脉逆行的毒。中毒者症状与激怒攻心的症状类似,却没有性命之忧。只要服下解药就能醒过来。”   “能醒过来实在是太好了。殿下知道是谁下的毒吗?”   萧永宁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还不确定。若外祖父服用了草药能醒过来,就能确定我的猜测。”   季澜:“那咱们马上出发去西南。”   萧永宁摇了摇头:“父皇暗中派人一路盯着呢。突然转道西南事情恐怕就会泄露。我得想个法子,让这事变得顺理成章。”   季澜想了想说:“你去西南,目标太大。不如你继续带着国公爷去崖州,我找个借口溜去西南。”   “不妥。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季澜:“西南又没人认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萧永宁一本正经:“你长得太好看,容易让别人惦记。”   “我乔装打扮去,你再派两个暗卫暗中保护。”   萧永宁:“我还是不放心。此事再议。”   季澜:“反驳无效,就这么定了。”   萧永宁皱眉:“阿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独断专行?”   季澜拍拍萧永宁的肩膀:“夫唱夫随,是你说的。”   “可我没说过都听你的。”萧永宁小声嘀咕。   季澜:“那就大事听你的,小事听我的。”   萧永宁警觉:“什么样的才叫大事?”   季澜:“跟黎民社稷有关的你做主,其他的我做主。你觉得怎么样?”   萧永宁:“很明显,家事与黎民社稷无关。”   季澜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   萧永宁:“敢情阿澜以前那么乖都是装的?”   “你不服?”季澜颇有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飘飘然。   萧永宁:“服。”   然后欺身而上。 第37章 月黎草   两个月后,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出现在西南边境的小城。   赶车的一身黑色劲装,腰里配着一柄长剑,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让人一看就不敢靠近。   马车在最热闹的集市停下, 一名男子从马车里钻出来。他头上戴了顶草帽,遮住大半边脸,宽大的白色外袍被他挽起袖子露出胳膊, 看着装扮有些奇怪。而那件白色外袍上已染了一层灰,风尘仆仆的样子。   “车子就停在这儿吧, 咱们去人多的地方看看。”季澜道。   封疆只应了声好,便警惕地抱着剑跟在季澜身后,仿佛随时会有人跳出来刺杀他一般。   季澜在心里叹了口气。封疆做事小心谨慎, 处处周到, 难怪萧永宁会这么器重他。可如果有的选, 季澜更愿意跟封励一起上路, 至少闷的时候还有人聊个天。   两个月来, 季澜已经几乎找遍了西南各个地方,全都没有苗寨的消息。这座不知名的小城是他最后的希望。   城里人不多,稀稀拉拉摆着些地摊, 看着治安不错也没人管的样子。   季澜打听了一圈, 依然没有人知道苗寨的具体位置。他并没有灰心,继续往前走。   穿过一条小巷,季澜突然被眼前的场面震惊了。只见一座小庙门前围了层层叠叠的人。   “季神仙, 帮我算算今年能不能讨到老婆?”   “季神仙, 我今年能发财吗?”   大伙儿手里高高地捧着银子, 一股脑儿往中间挤。   这不是要把神仙挤死的节奏?季澜心里想着也跑过去凑热闹。   “哎呦。”一声呼痛。   人群里挤出个人,正好与季澜撞了个满怀。   这人一身青灰色的道袍, 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白皙的胳膊,脸上还遮着把扇子。光看打扮,倒与季澜有几分神似。   季澜:“抱歉,撞到您了。”   这人挪开扇子,盯了季澜一会儿,突然神神秘秘地拉着季澜往旁边钻。   封疆的剑稳稳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人缩了缩脖子,对季澜说:“我没有恶意。”   季澜让封疆放下剑,问:“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他们口中的季神仙,季凡一。”   季澜:“这么巧,你也姓季?在下季澜。”   季凡一伸出手:“你好你好。”   季澜见他一副想与自己握手的样子,心里猛地冒出一个念头。这人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   季澜试探道:“看尊驾这副打扮,真让人不明觉厉。”   季凡一:“唉,人艰不拆。”   两人互看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季凡一:“寒舍就在不远处,兄台要不要过去坐坐?”   季澜:“那就叨扰了。”   季澜跟着季凡一来到一处雅致的院子。这院子不大,门口种满了花草,是季澜从没在这个世界看到过的夏无尽。蓝紫色的绣球一簇簇一丛丛几乎要将整个院子湮没在花海里。   “这花养得真好。”季澜赞叹。   季凡一:“小院简陋,唯有这花是我亲手种的,还能看两眼。”   季澜:“这般清幽的环境求都求不来呢,怎么会简陋?”   季凡一:“你也喜欢这个调调?”   季澜点头。   季凡一笑了,露出好看的牙齿:“看来你我真是有缘。一定要喝两杯。”   “好。”   季凡一把人请进屋里,忽然一拍脑袋:“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家里的酒喝光了,能否劳烦这位壮士去隔壁买上两壶?”   被称为“壮士”的封疆恍若未闻,连一丝表情都没给。   季澜:“封大哥,劳烦你了。”   “主子要我寸步不离。萍水相逢,还是小心点好。”封疆道。   “你放心,我有分寸。”季澜摸了摸袖子,示意他有袖箭防身。   季凡一:“我季神仙在这方圆百里是什么名声,你随便拉个小孩问问都知道。况且我要是想做什么坏事,你也拦不住。”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季凡一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满院子的夏无尽忽然生出了藤蔓,一瞬间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花墙。   这花墙看着不堪一击,实则连封疆的利刃都没法穿透它半分。   季凡一:“这花墙隔音。我们能听见外头的声音,外头却听不见我们说什么。”   季澜:“厉害啊,怪不得他们都喊你神仙。”   季凡一:“运气好开了金手指罢了。诶,你是怎么穿过来的?”   季澜:“你怎么知道我是穿过来的?”   季凡一:“起初是因为你的这身打扮,后来嘛,我开了天眼看你的命格。”   “你还能开天眼?”季澜第一次遇到神人,十分好奇,“那你替我看看?”   季凡一:“你想问什么?”   季澜想了想,道:“问姻缘。”   季凡一皱眉:“这点奇怪得很。命格里说你是皇后之命。可你是个男人,不应该啊。”   季澜听后心花怒放:“皇后命好,皇后命好。”   他要是皇后,那萧永宁依然会是皇帝。不管季凡一命算得准不准,至少对此刻的季澜来说是一种宽慰。   季凡一提醒:“天武朝男人相爱是要浸猪笼的。”   季澜:“我知道。”   季凡一看了他一眼:“不过你的命好得很,并没有这个劫数。”   季澜:“那就再好不过了。对了,我向你打听一个事儿,你知道苗寨在哪里吗?”   季凡一:“具体位置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每月十五,他们会在东郊摆摊售卖寨子里的东西。”   “是吗?太好了。黄天不负有心人。”季澜高兴起来。   季凡一:“别高兴得太早。我听说他们对外人特别警惕,除了买卖货物,从不搭理人。”   “有希望总得去试试。”   “那倒是的。”   季澜:“你能看到别人的命格,那你有没有替自己算过?”   季凡一:“能医不自医。算不出来。”   季澜:“我在现代是被车撞死的,没想到还会有人跟我穿进同一本小说里。”   “小说?我没看过小说。”季凡一说,“我在现代是个瞎子,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现在你的愿望成真了。恭喜。”   季凡一眨眨眼:“希望你的愿望也能成真。”   季澜:“谢谢。到时候我请你喝喜酒。”   季凡一:“好,一言为定。”   两人喝了几壶酒,又聊了许久。季澜向季凡一告辞:“凡一,遇见你很高兴。我还有点事情,等办完了一定再来跟你喝个痛快。”   季凡一:“好啊,澜哥。一言为定。”   季凡一撤了花墙,季澜一眼就看见还在孜孜不倦砍花墙的封疆。   “你没事吧?”封疆第一时间把季澜拉到自己身后。   季澜:“没事没事。我刚交了个新朋友。”   封疆瞪向季凡一。   季凡一缩了缩脖子:“澜哥,你的保镖太凶,我就不送了哈。”   季澜:“多谢款待。你留步。”   两人又客套了两句,季澜带着封疆离开了小院。   后来,季澜办完事又来找季凡一,可惜季凡一已经不在了。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来无踪,去也无影。   第二天刚好就是十五,季澜先找了家客栈住下。   眼下已到了冬天,这小城却一点不冷,季澜只穿了件薄薄的衣服都觉得有些热。   冬暖夏凉,倒是个好地方。要是萧永宁也在,那该多好。   分别两个月,季澜已经数不清想了他多少次。每次想他,季澜就写一封信。如今这些信笺应该到萧永宁手里了吧?   崖州应该不冷吧?也不知道他到了没有?会不会不习惯?   季澜提笔又写了一封,交给封疆寄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季澜便出门往东郊去。   东郊集市十分热闹。大清早的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货物,看着十分稀罕。逛集市的人摩肩接踵,可奇怪的是并没有普通集市的喧哗声。只见那些摊贩全都绷着脸,也不热情招呼,甚至买主多问两句就不答话。   季澜心里纳闷,随着人群到处看看。这摊是卖皮货的,旁边是卖手工饰品的,卖草鞋的,卖陶罐的……总之是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不过这些都入不了季澜的眼。他直奔最里边的一个摊位。   这家是卖调料的,季澜老远就闻到香味了。陈皮、桂枝、香叶……居然还有花椒。这花椒带有奇香,颗颗饱满,一看就是上品。   季澜抓了一把,凑近鼻子闻了闻,问:“老板,怎么卖?”   卖货的大叔也不答话,指了指地上的牌子——写着三十文钱一斤。   这苗寨的人真是奇怪,还真像季凡一说的那样。季澜心想。   季澜:“我要两百斤,有吗?”   摊位就那么大,两百斤自然是没有的。但难得遇到个大主顾,卖货的大叔勉强开了他的金口:“寨子里有,你付定金,我下午给你送过去。”   季澜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我带了车来,直接跟你去取货吧,省得你跑一趟。”   大叔直摇头:“不行不行。寨主吩咐不能带外人进寨子里。”   季澜:“为什么?我是个正经的生意人,绝不会做妨害你们寨子的事情。”   大叔:“外面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人。上次就有人向我们寨主定了一大批花椒,等货送过去,那人却不认账了。寨主说以后再也不信外头的人。”   听了大叔的话,季澜想起一个人来——李阿宝。他好像也是从西南来的。   季澜试探着问:“你认识一个叫李阿宝的人吗?”   大叔瞪大眼睛:“你认识我们寨主?”   季澜:“他是你们寨主?我跟他是好兄弟,他还曾邀请我来西南玩。”   听说季澜认识他们寨主,旁边卖货的都热络起来。大叔看了看季澜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回去问问我们寨主认不认识你。”   “我叫季澜,住在城里的悦来客栈。”   大叔:“好,你回去等我消息。要是寨主愿意见你,我就带他去客栈找你。”   季澜递上银子:“多谢。你这些香料我都包了。”   “用不了这么多。”大叔推辞。   季澜:“余下的就当是你帮我传消息的辛苦费。”   大叔想了想,收下了。   李阿宝是苗寨寨主,那取得月黎草的事就有了眉目,季澜心里非常高兴。一出手,不但包了大叔的香料,整个东郊摊位正在卖的货物他全都包了。   一辆马车装不下,封疆就另外雇了一辆。两个月相处下来,封疆也习惯了。季澜所到之处,总会买一堆东西,然后打包找商队运回崖州。算下来,崖州的住处估计已经堆不下了。   约摸只过了一个时辰,李阿宝就找上了门。   “季大哥,真的是你啊。”李阿宝敲开门看见季澜就高兴得扯着嗓门喊。   季澜:“我也没想到你居然就是苗寨的寨主。”   李阿宝:“走,快跟我去寨子里住。”   季澜没有推辞,跟着李阿宝走了。   苗寨坐落在群山之中,风光与别处完全不同,唯一通往外界的路上布满了瘴气。要不是李阿宝提前给了季澜和封疆解药,恐怕他们就算知道了地点也很难进得去。   李阿宝十分热情地带着季澜他们到处逛。   苗寨里民风淳朴,大多数以耕种为生。青山环抱之下,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翠色,田野里长满了季澜认不出来的花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寨子里的房屋年久失修,好些已经破烂得难以遮风避雨。   几人走在田野上,清风拂面。夕阳红艳艳的,温暖而柔和,就这么坠在两山之间,染红了天边的云彩。夕阳下,炊烟袅袅,平静得像一幅美好的画卷。   季澜忍不住赞叹:“真是世外桃源。住在这儿,起码能多活十年。”   李阿宝:“季大哥喜欢的话,不妨长住。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一定好好招待。”   季澜:“长住恐怕住不了。还有人在崖州等我。”   李阿宝看着季澜眉眼里快要溢出水来的温柔,用胳膊撞了撞他的手肘:“心上人?”   季澜点了点头,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一个弧度。   李阿宝:“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有这样的福气?”   季澜:“不是姑娘。”   李阿宝愣了愣,问:“难道是个寡妇?”   季澜:“也不是。”   “那是……”   季澜:“你别猜了。下次有机会去崖州,我领你去见他。”   李阿宝:“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配得上季大哥这样的神仙人物。”   “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了。”   李阿宝:“本来就是。你不但长得好看,有学问,心地还特别善良。当初要不是你,我差点就被人坑了。”   季澜:“这点小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这次来苗寨,其实是有事相求。”   李阿宝:“什么事?只要季大哥开口,我李阿宝一定照办。”   季澜:“我的一位朋友中了毒。听说苗寨有一种能解百毒的草药,我才不远千里而来想求一颗。”   李阿宝皱眉,挠了挠头。   季澜:“我知道这是你们苗寨的至宝。只要你们肯给,无论什么代价我们都愿意付。”   李阿宝:“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在寨子里活了三十年,从没听说过寨子里有什么至宝啊。你看我们这儿,穷得叮当响。要是有宝贝,我早拿出去卖了。”   季澜:……   他想过李阿宝可能会拒绝,却从没想到会是让他如此绝望的理由。   可萧永宁说苗寨有,一定不会错。   季澜试着换了种方式问:“月黎草你听说过吗?”   “啊?”李阿宝一拍大腿,“你说的是月黎草啊。”   季澜眼里燃起了希望:“你知道?”   李阿宝拉过他,随便在地里指了指:“喏,你看见的这些都是。漫山遍野,要多少有多少。”   季澜有些难以置信,这就是萧永宁口中的能解百毒的至宝?   “它能解毒吗?”季澜问。   李阿宝:“能。寨子里的人被蛇虫咬了都是拿它来治的。不过别的毒能不能解,我就不知道了。”   季澜喜出望外:“那可以卖给我两颗吗?”   李阿宝:“要什么钱?你也太见外了。我让人连根给你挖喽,带盆拿走。”   季澜:“这样可不行。你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不能没有表示。”   李阿宝:“想谢我?那陪我喝酒。”   “酒是一定要喝的。钱也是要给的。”   李阿宝:“那走,先喝酒去。”   季澜找到了月黎草,又与李阿宝异地重逢,心里十分畅快。两人喝得酩酊大醉,直接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季澜要走,李阿宝热情挽留。不过季澜赶着回去救卫国公,几番推辞之后,李阿宝让人挖了整整一箱子月黎草和一车他亲手种的花椒。   季澜昨晚就悄悄在李阿宝房里留了几张银票,整整一万两,足够苗寨修缮房屋的了。   出了苗寨,季澜归心似箭。   萧永宁,我要去找你了。你想我了吗? 第38章 重逢   正是隆冬季节, 崖州的天却依旧是蔚蓝色的,草木葱郁,温暖如春。   距离接到季澜正赶赴崖州的消息已经过了二十天, 萧永宁天天都要去渡口看看, 然而总是失望而归。   这天,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萧永宁又骑着枣红马来到渡口。   崖州四面环海,这渡口是唯一与外界联通的方式。每日往来的船次不多, 交通十分不便。   前些日子,海岸的堤坝溃了好几处口子, 百姓房子田地被淹,是萧永宁亲自带兵给堵上的。如今崖州的老百姓个个都夸赞他。   雨越下越大,水汽笼罩着整个海面, 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   汪德喜替萧永宁撑着伞, 自个儿半边肩膀都被雨淋湿。“殿下, 今日大雨, 对面恐怕不会发船过来了。”   “再等等吧。”萧永宁手里捏着封疆最后寄给他的信, 发誓总有一天要把这闷嘴的葫芦给钜开。   其实这事不能怪封疆,是季澜想给萧永宁一个惊喜,一路上不让封疆给他汇报。   季澜此刻正坐在船上, 吐得稀里哗啦。古代的船实在不稳, 风浪又大,让坐惯了豪华游轮的季澜很难适应。   他病恹恹地靠在船舱上,隔着衣服攥着脖子上挂的“小老虎”印章, 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些力量。   封疆端了碗姜茶来:“喝一口暖暖身子。”   “谢谢。”季澜接过, 并没有喝。他现在没有一点胃口, 别说姜茶,咽唾沫都犯恶心。   “还有一炷香就到了。你再忍忍。”   “扶我去甲板上看看。”   “外头风大, 还是留在这儿好些。”封疆劝道。   季澜:“我想去看看,万一能看见他呢。”   封疆默了默,扶起季澜往外头走。   海风带着咸腥味吹进胸腔,似乎比刚才好受了一些。季澜靠在栏杆上,望向海的尽头。   天色灰蒙蒙的,与无边无际的大海连成一片,只看得到远处一条隐隐约约的白线。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线越来越近,岸上的景物渐渐清晰。   首先落入眼帘的就是一抹耀眼的红色。再细看,旁边还有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   看到那团黑影,季澜的心脏就不可遏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你看那边,是殿下吗?”   封疆朝着季澜手指的方向盯了良久,才道:“是殿下。季大哥眼神真好,这么远都能看见。”   季澜笑:“那可不,我视力1.5。”   话一出口,季澜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好在封疆并没有表现出疑惑,似乎并没有察觉这句话的异常。   船越靠越近,季澜与萧永宁隔海相望。他半边身体努力向前,要不是有栏杆拦着,恐怕就掉进海里喂了鱼。   季澜用力挥舞手臂冲萧永宁大喊:“殿下……”   雨下得很大,萧永宁自然没听见。他隔着雨帘目不转睛地盯着船上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飘落的雨丝沾在他的睫毛上,凝结成晶莹的水珠。   船离岸还有十米左右,萧永宁的脸清晰地映在季澜的视线里。季澜冲他喊:“你想我了吗?”   萧永宁没回答,身体却直接飞了出去。   季澜只眨了个眼,就被人拥进怀里。这怀抱温暖、坚实,带着淡淡的冷香,让人情不自禁地埋头轻嗅。   “我很想你。”萧永宁在他耳畔说道。   季澜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用灼灼闪耀的目光看着他:“我也是。”   萧永宁轻轻吻了吻季澜卷翘的羽睫,抱起他直接飞向了岸边。   两人稳稳落地。汪德喜连忙跑过来,撑伞替季澜挡雨,反倒是把萧永宁的肩膀露在外面。   “季大人您再不回来,咱王爷就成望夫石了。”汪德喜打趣。   萧永宁拿余光瞟了他一眼。汪德喜却没像平常一样打哆嗦,仍旧冲着季澜笑。   季澜:“殿下天天来等我?”   萧永宁嘴硬:“今日凑巧而已。”   季澜也不戳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把手放到萧永宁掌心。萧永宁顺势握住,十指相扣。   这时,封疆也下了船。“殿下,季大哥晕船晕得厉害,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萧永宁微怒:“你为什么不早说?”   封疆:“殿下恕罪,是属下没有照顾好季大人。”   季澜:“我晕船怎么能怪封疆?何况我一看见你,就全好了。”   萧永宁:“真的?”   正好一阵冷风吹进季澜喉咙里,季澜强忍恶心。   萧永宁扶住他,脸色都变了。汪德喜急忙去安排马车。   季澜早已在船上吐了个一干二净,这时实在是连黄胆水都吐不出来了。看着他这副难受的样子,萧永宁一把抱起他。   不同于往日的公主抱,这回是大人抱小孩的样子。季澜屁股坐在萧永宁手臂上,上半身完全趴在他身上,脑袋正好搁在萧永宁头上。   这姿势舒服是挺舒服的,只是让人臊得慌。季澜原本苍白的脸几乎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   萧永宁:“马车颠簸,我抱你回去。”   季澜:……   这副模样招摇过市,他以后还要不要在崖州混?   “我自己能走。”季澜挣扎着想从萧永宁身上下来,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反而让自己又犯恶心起来。   “放心,不会有人看见的。”萧永宁抬了抬眼皮,汪德喜立刻会意从马车里弄了件披风来罩在季澜身上。   萧永宁单手抱着季澜,另一只手替他拢了拢披风,将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封疆,撑伞。这儿的事留给汪德喜。”萧永宁吩咐。   季澜还没反应过来便身子一轻,飞速移动起来。萧永宁居然抱着他用轻功飞奔,封疆则撑着伞稳稳地跟在两人身侧。   雨势不小,却连一颗水珠都没有溅在季澜身上。   “殿下,谢谢你。”季澜在萧永宁耳畔说。   萧永宁没答话,只勾了勾唇角默默地加快速度。   闲王府内的下人们全都忙碌起来。   季澜苦笑。他只是晕个船而已,这一回来又是诊脉,又是喝药,还被迫躺在床上盖了两床被子发汗。汗倒是挺多的,全是被捂出来的。   萧永宁摸了摸他头上的汗,似乎十分满意:“淋了雨注意保暖总是好的。”   季澜:“我一滴雨都没淋到。反倒是殿下半边身子都湿了。”   萧永宁:“我身体好,不碍事。只要你没事就好。”   要不是屋里伺候的人多,季澜恨不得立刻抱住萧永宁给他一个深吻。   “殿下,我找到月黎草了,不如尽快让国公爷服下?”季澜想起了正事。   萧永宁:“汪德喜已经去办了。这会儿药效应该起作用了。你先休息会儿,我去看看再过来陪你。”   季澜掀了被子一骨碌爬起:“我也去。”   萧永宁皱眉,亲自拿了干净的衣裳给季澜披上:“季大人,伸手。”   季澜微微一愣。萧永宁这是要帮自己穿衣服?这么多人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都退下。”   萧永宁发话,一屋子的下人鱼贯而出,十分识趣地关了房门。   萧永宁绕到季澜背后,用嘴唇蹭了蹭季澜的耳朵,灼热的气息撩拨得季澜耳垂发烫。“没人了,让孤伺候太傅。”   “我已经不是太傅了。不用你伺候。”季澜侧身避开萧永宁的撩拨。   萧永宁哪是随随便便躲得开的?他长臂一揽,直接搂着腰把季澜整个人圈进怀里。   “太傅不乖。”萧永宁搂着季澜把人翻了个面,深深吻了上去。   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瞬间在唇齿间炸裂,季澜几乎连喘息都成了奢望。只一转眼功夫,季澜便软了身子,眸瞳里沁满了水光。这副模样让人更加想要狠狠地欺负。   萧永宁直接将季澜压倒在书桌上。季澜的老腰反向弯折成九十度,差点断掉。面对绝对的压制,季澜此刻才明白自己这身板跟萧永宁比起码相差十万八千里。   “唔唔唔……”季澜挣扎着含混求饶。   萧永宁终于好心地松开被他蹂躏得绯红的唇瓣,问:“太傅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吗?”   季澜哪敢说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萧永宁勾唇,在季澜唇珠上亲了一口:“下次再不穿衣服随便下地,我便这么罚你。”   “穿,我穿,我穿。”季澜喘气。   萧永宁直起身,用手指轻轻勾了勾季澜里衣的衣带。季澜便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萧永宁把一个袖子套在季澜胳膊上,勾着季澜的衣带逼他转了半个圈,再套上另一个袖子。然后他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季澜已经散开的衣领看。   季澜用手掌挡住萧永宁的眼睛:“殿下不是要帮我穿衣服吗?怎么越穿越散呐?”   “我第一次帮人更衣,技术不熟练。以后多穿几次就好了。”萧永宁挪开季澜的手。   季澜趁机用另外一只手把里衣整理好,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太傅真小气。”萧永宁叹口气,开始系他外袍的衣带。   两根简简单单的衣带愣是在萧永宁手里折腾了半天,还有好几次萧永宁的手指直接刮到了季澜的胸口。季澜断定,他就是故意的。   “殿下再不去,国公爷就该打上门来了。”   “他才不会呢。”萧永宁说是这么说,手上的速度却加快了不少,三两下便整理好了季澜的衣裳。   “走吧。”萧永宁摊开手掌。   季澜故意装作不懂,迈开大步就走。萧永宁一把捞住他,将季澜的右手捏住拎到他眼前,然后把他手指一个一个地塞进自己左手指缝里,再牢牢握住。   “看见了吗?以后都得这样。”   季澜笑:“噢。”   两人并肩走出房门。雨已经停了,天空格外的蔚蓝。 第39章 阻碍   萧永宁与季澜来到卫国公居住的院落。这院子守卫格外森严, 伺候的下人全都是东宫跟来的老人再精挑细选后留下的。没经过萧永宁允许,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汪德喜禀报说卫国公已经服下了解药,推算着时间该醒了。萧永宁便拉着季澜走进屋。   卫国公躺在床上, 一动不动。卫国公夫人正握着他的手, 坐在床头。看见萧永宁与季澜紧握的手,卫国公夫人眸光动了动,并没有说什么。   季澜:“见过国公夫人。”   卫国公夫人:“都是一家人, 不必拘礼。若是以后能随宁儿喊我一声外祖母,我便开心了。”   卫国公夫人如此开明, 让季澜狠狠感动了一把。只是这句外祖母,他好像还有点喊不出口。   萧永宁用胳膊碰了碰季澜,弯腰作揖打了个样:“见过外祖母, 外祖母安康。”   季澜犹豫了一瞬, 照着萧永宁的样子重复一遍。“外祖母”三个字喊出口, 季澜不禁红了脸。   卫国公夫人:“好。等会儿我让人送点心意过去。”   萧永宁贴在季澜耳边笑道:“外祖母一向大方, 改口费怎么着也有几万两吧。”   卫国公夫人娘家姓钱, 三代都是天武朝首富。商贾之女本来是高攀不上卫国公府的,可当年战事吃紧,朝廷没钱, 老卫国公为了筹措军粮就把自己儿子的婚事给卖了。钱氏进门后, 与卫国公出乎意料地琴瑟和谐,成为一段佳话。   季澜在西南大肆采购,荷包正好空虚, 开开心心地向卫国公夫人道了谢。   众人如此说笑, 卫国公却丝毫没有要醒转的样子。萧永宁终于开口问:“外祖父醒了吗?”   卫国公夫人捏了捏卫国公的手, 问:“你醒了吗?”   卫国公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季澜关切道:“难道月黎草不起作用?我再去请大夫来瞧瞧。”   卫国公夫人:“不用请大夫了。等会儿我再给他灌两碗,或许就好了。”   季澜:……   萧永宁道:“那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改天再来。”   季澜一脸懵逼:都这么不关心卫国公安危的吗?   萧永宁二话不说拉着季澜就走。   屋里,原本一动不动躺着的人扔了个枕头狠狠砸向房门。幸亏萧永宁溜得够快还顺手关了门,否则铁定被砸个正着。   卫国公夫人:“不是你自己要装没醒的嘛。”   卫国公吹胡子瞪眼:“不装睡怎么办?起来看猪拱白菜吗?你看看他俩的嘴唇,一点不知道避讳。”   卫国公夫人:“你说谁是猪呢?我看那孩子挺好的,他跑遍了西南才给你找来的解药。你不许骂他。”   卫国公没好气:“我骂的不是他。”   卫国公夫人一噎:“骂宁儿更不行。他要是猪,咱俩就是老公猪加老母猪。”   卫国公:“都是你把他宠坏了。”   “宁儿喜欢男孩子,咱们不早就知道了吗?他好不容易找到个自己喜欢的,还是个品性好的,咱们该为他们高兴才对。”卫国公夫人劝道。   卫国公忿忿道:“用江山换美人,瞧他那出息。”   “要不是宁儿自请废去太子之位,萧云川怎么可能放咱们出京?他这么做,有一半都是为了你和卫家。”   卫国公:“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难道还会怕死?”   卫国公夫人嗔他:“你不怕,我怕总行了吧?”   卫国公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拉住她的手安抚道:“是我让你担惊受怕了大半辈子。”   “我夫君是盖世英雄。能嫁给你是我几辈子的福气。”   屋里,老两口历经生死,互诉衷肠。   屋外,季澜问萧永宁:“卫国公没醒,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萧永宁:“傻瓜,他装睡呢。”   季澜:……   “为什么?”   萧永宁:“谁知道呢?”   “月黎草有效,那就说明他是被人下毒?是谁下的毒?卫国公府内有奸细?既然下毒为什么不下个能置人于死地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季澜一个又一个问题冒出来。   萧永宁耐心道:“我认识一个制毒高手。有一天,她研制了一种新的毒药。那种宛如青草的气息让我记忆特别深刻。她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拦着她上战场,她便用这毒让那人睡一阵,等她下了战场再负荆请罪。”   萧永宁的目光深远起来:“那人就是卫晴桑。”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季澜的意料。在他眼里的卫晴桑是那么的知书识礼,那么的柔弱无辜,很难将她与萧永宁口中那个不拘小节、肆意洒脱的人联系在一起。   “那她为什么这么做?”   萧永宁:“我也在想。或许是为了让外祖父远离京城吧。不过她应该算不到我会放弃太子之位来崖州。”   季澜:“仔细想想别院捉奸那一幕有些地方很让人费解。按理说晴桑姑娘应该比我先中迷药躺在屋子里才是容贵妃他们算计的。可晴桑姑娘怎么会不在房里,又是怎么会落水正好被皇上救起的?”   萧永宁:“恐怕得问问她本人才知道了。我无召不得入京,短时间内估计问不到了。”   季澜:“殿下要不要找人问问?”   “父皇猜忌心重。那日就没让我与晴桑有单独说话的机会。这事不能对外人说,还是得找合适的机会才行。”   季澜:“也对。如果是晴桑姑娘所为,那她总不会对卫家和你有恶意。”   “嗯。”萧永宁点头,“闲事说完了。太傅可以与我办正事了吧?”   “正事?这不是最要紧的正事吗?”季澜费解。   萧永宁勾起他的下巴:“太傅不疼我。分别这么久一点都不想我。”   萧永宁的目光灼热得像两团火,季澜即便是冰雕的也得融化在里面。他左右看了看,轻轻捧起萧永宁的脸,迎着那炙热的目光亲了上去。   此处正好有座假山。假山足有两人多高,中间有个石洞。萧永宁顺势就把季澜推了进去。   这洞本来只容得下一个人,两个大男人塞进去逼仄得很。季澜几乎整个人完全夹在石壁与萧永宁之间,连一丝一毫腾挪的空间都没有。   萧永宁吻住他的唇,双手则下探去解季澜的衣带。可他折腾了半天,衣带越解越紧,差点把季澜勒死。   自己系的衣带却成了阻碍,萧永宁一气之下就想把季澜的衣服直接撕了。可惜,山洞太小,不够他动手。   “换个地方。”季澜沙哑着声音说。   萧永宁瞬间读懂了季澜的意思,心头狂喜。   两人钻出山洞,汪德喜的声音非常不合时宜地响起:“殿下,卫国公醒了,请您和季大人过去。”   萧永宁从没像此刻一样觉得汪德喜的声音刺耳难听,当即就黑了脸。   汪德喜自然也知道自己出现得极其不是时候,只能用眼神求助于季澜。   季澜也没比萧永宁好受多少,但他脾气比萧永宁好,极少迁怒他人。他整理了下衣服,其实也没啥好整理的,都被揉成了干菜,再怎么也抹不平了。   “殿下先去,我回房换件衣服就来。”   萧永宁拉住他,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罩在季澜身上:“就这么去。”   季澜脸一红:“这不太好。”   萧永宁:“我就是要让他知道。”   汪德喜没眼看,提醒道:“殿下,您还是赶紧去吧。以国公爷的脾气,您再不去他就该出来找您啦。到时候万一被皇上的眼线看到就麻烦了。”   萧永宁来崖州,皇帝派了不少人跟着来,美其名曰是伺候,实则是方便皇帝知道崖州这边的动向。萧永宁把这些人都安排在了外头,进不了卫国公的院子。可万一卫国公真跑出来,难保不会被这些人看到。   萧永宁虽说很想在外祖父面前确立季澜的名分,但季澜不希望用这种方式,他只好让步:“那我先去,你先去换衣服。”   季澜:“谢谢殿下。”   季澜换了衣服再回到卫国公院子里。卫震海此刻已穿戴整齐坐在花厅了。看他的脸色和精气神,一点都不像卧床数月的样子。恢复能力这么强,难怪成为天武朝当之无愧的战神。   季澜来到他面前,行了个礼:“见过国公爷。”   卫震海上下打量他两眼,发话道:“这么一会儿就换了衣裳?”   卫国公的关注点怎么有点偏啊?季澜心想。   卫震海下一句话更让季澜说不出话来。“年轻人要发乎情止乎礼。”   季澜:……   萧永宁干咳一声:“都是我的错。”   卫震海:“咱们老卫家一向守礼,没有未婚先那啥的事。”   萧永宁很想说咱老萧家可没这个规矩。但他怕将卫震海真气吐血,强行忍了,只说道:“那就请外祖父做主,成全我与阿澜。”   听萧永宁叫“阿澜”,卫震海就起鸡皮疙瘩。他虽然不反对萧永宁喜欢男人,但年轻人毫不避讳的样子还是让他“老人家”看不入眼。   卫震海道:“你是皇子,我做不了主,还得请示你父皇废除男男禁止通婚的规矩。你也不想季澜以后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吧?”   卫震海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萧永宁是想明媒正娶立季澜为王妃的。可要废除男男禁止通婚的规矩,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这岂不是说他与季澜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得守活寡?   萧永宁做不到。他与季澜好不容易才互相表明了心意,正是天雷勾地火的时候,你说谁能忍得住?   萧永宁:“外祖父说得极是。不过我爱极了阿澜,情到深处恐怕不能自持。”   季澜:“我又不是女子,不在意什么名分。”   卫震海一掌拍到桌上,站了起来。卫夫人咳嗽一声。卫震海又重新坐下。   “我老了,身体也不大好。这院子里也需要个放心的人打理。不如这样,季澜就住到我这儿来吧。”   “那怎么行?”萧永宁脱口而出。   卫震海:“长辈有恙,晚辈侍疾,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萧永宁:“您打死两只老虎都不在话下,何来身体抱恙之说?要真不舒服,就找大夫。季澜又不会医治。”   卫震海耍赖:“我心里不舒服。只有季澜能治。”   萧永宁:……   眼看两人得打起来,季澜忙拉住萧永宁。   卫夫人打圆场:“宁儿,你看你把这院子围得铜墙铁壁似的,就算老爷不露面,你父皇终会疑心。但要是澜儿也住在这里,你这紧张劲儿就解释得通了。”   就冲这声“澜儿”,萧永宁的气也得顺一半。何况卫夫人说得有道理。卫震海的脾气他也很了解,越是顶着干越不可收拾。萧永宁看向季澜,用眼神征询他的意见。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从彼此眼神里读出“住在这儿又不是不能睡”的默契。两人相视一笑。   季澜道:“既然国公爷有命,我自当遵从。”   卫震海像个抢玩具抢赢的孩童,露出满意之色。   院子里的下人又忙碌起来,在萧永宁亲自监督之下替季澜整理房间,布置器具。萧永宁差一点把整个府邸最好的东西都搬到季澜房里,看得卫震海直牙酸,顾自回房去了。   萧永宁摇头:“这老头子脾气越来越古怪。他要是难为你,你就来找我。”   季澜笑:“我没想到你们私下里相处会是这样的。”   萧永宁无奈地笑了。   折腾半天,月华初上。月色朦胧中带着些许暧昧。   萧永宁靠近季澜。   隔壁传来卫震海的声音:“天色已晚,宁儿回自己院里去吧。”   萧永宁:……   季澜:…… 第40章 试探   季澜一大早就被人叫醒, 说是卫国公让他去晨练。不得不说,卫震海的身体真是棒,带领(逼迫)季澜跑了整整一个时辰连气都不带喘的。这下可苦了季澜。原主这身体不抗造, 一顿下来差点散了架。   卫震海颇为鄙夷地说:“就你这身子骨将来怎么陪宁儿一起上阵杀敌?再来。”   身体是得锻炼, 却也不是这么个练法。这老头分明就是闲得慌,得想法子自救才行。季澜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想出了点子。   “国公爷身体强健, 季澜自愧不如。不过这里场地小,国公爷一身功夫施展不开。我老家倒是有种运动好玩得很, 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卫震海拿眼尾瞧他:“什么?”   季澜:“我们叫乒乓球。弄张大桌子,两人对打,球没接起来或者飞出界外者算输。”   “这有什么难的?”卫震海嗤之以鼻。   季澜:“那我去安排?”   卫震海刚想拒绝, 季澜接着说:“咱们每天比一场, 再弄个彩头。输了的就听赢的人一天, 如何?”   “你想跟我比?”卫震海被激起了兴趣, “好。你输的话就不许见萧永宁。”   “成交。”季澜毫不犹豫, “不过如果我侥幸赢了,国公爷就放我出去一天。我去见谁,干什么, 您不许干涉。”   卫震海满口答应。   季澜很快就命人弄来一张7尺多长, 4尺多宽的长桌,又在中间加了一截网,还命工匠准备了两个球拍和一个用牛皮做的弹力球。虽说与现代的乒乓球比差了点意思, 但总体来说还是勉强可用的。   卫震海翘着二趟腿坐着, 喝着茶看着季澜折腾。   卫夫人倒是很感兴趣, 问这问那的,还先试了试手。第一次, 她用的力气比较大,弹力球直接飞出了桌子外。第二次,她吸取了教训,力道减了许多,可球被网拦了回来,没发出去。   卫震海看着一下子站起来:“这么简单你怎么就打不过去呢?”   卫夫人:“有本事你来。”   卫震海:“我来就我来。”   卫震海接过拍子,轻轻一打。球“嗖”地一下飞了出去。在场所有人都仰起头,目送着这球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出了院墙外。   卫夫人抚掌大笑:“哈哈哈,你这比我还不如。”   卫震海常年日晒而黝黑的皮肤居然红了红,负气道:“这破玩意儿太不经打。没意思。”   季澜生怕他不玩了,赶紧又递上一个球:“国公爷,您别看这球小,要打好也不容易,需要勤加练习才能掌握其中的诀窍。”   卫震海瞥他一眼:“我刚才只是一时失手。”   只见卫震海拿起拍子,轻轻将小球再次击了出去。球在卫震海这边的桌面弹了一下,稳稳地落在对面的桌面上。   不得不说,卫震海真的很有天赋,只是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季澜教了卫夫人几句,就掌握了基本的方法。   季澜本来还想大方地说让他几个球,生生被自己吞进了肚子里。   “国公爷真是厉害。那咱们开始比赛?”季澜趁机道。   卫震海毫不示弱:“好。”   季澜捡起球,走到卫震海对面。“21个球为一局,看谁赢得多。”   卫夫人:“我来当裁判。”   两人都表示同意。战局很快拉开帷幕。   季澜心里惦记着萧永宁,也顾不得尊老爱幼让一让初学者,直接先发球抢占先机。他从前练过乒乓球,第一个球就直接一个左旋球。   卫震海明明看见这球落在面前,可当他挥出拍子接的时候,那球却转动了方向,导致回球后的路径和落点与卫震海预判的差了许多。球直接落在了桌子外面。   卫夫人:“一比零。”   轮到卫震海发球。卫震海虽然没打过球,但一身武力。他打出去的球势如破竹,季澜还没看见球,那球就擦着桌子边蹦出去了。   卫夫人:“一比一。”   卫震海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季澜不敢轻视对手,打出一个下旋球。卫震海又没接住。   可这回季澜了解了卫震海的路数。当卫震海故技重施的时候,季澜已经做好了准备守株待兔,狠狠地将球抽了回去。   卫震海其实只学了个发球,因为回球季澜刚才还没机会教卫夫人。球毫不意外地没接住。   卫夫人:“二比一。”   卫震海脸更黑了……   不出意外,这场球季澜赢了。比分却出乎他的预料:21比17。   愿赌服输。卫震海放了季澜出门。   另一头,萧永宁一夜难眠。与季澜分开的每个夜晚他都甚是思念。他想与季澜彻夜长谈,听季澜说说去西南的见闻。可卫震海偏偏棒打鸳鸯。萧永宁只好问封疆,隔靴搔痒总好过一无所知。   “你与阿澜去西南,路途可辛苦?”萧永宁问。   封疆:“季大哥两个月跑遍了西南各地,几乎都是在马车上睡的,有时候星夜还要赶路,十分辛苦。”   听封疆这么说,萧永宁心里疼了一下。   “你把这些日子的事情事无巨细跟我讲一遍。”   封疆记忆力十分了得,一桩桩一件件地细细说给萧永宁听。萧永宁听得十分认真,时而欣喜,时而皱眉。一喜一忧,每一分情绪都为季澜所牵动。   聊着聊着,天已经微微亮。   封疆说到他们在边陲小城遇到了一个怪人。   萧永宁问:“哪里怪?”   封疆:“那人也姓季,自称是神仙,与季大哥一见如故,还邀请季大哥去他家里喝酒。”   一听说季澜与别人一见如故,萧永宁不禁起了醋意。“阿澜怎么会随便去陌生人家里喝酒?”   封疆想了想说:“那人与季大哥的衣着虽然不同,但都把袖子挽得很高。看上去像是同一个地方的习惯。”   萧永宁皱眉。他想起季澜喜欢穿着短衣短裤,与别的读书人十分不同。这也是当初季澜吸引他的地方之一。   “就只是因为这个,阿澜就与那人一见如故?”萧永宁接着问。   封疆:“起初并不是。可他俩说了两句我听不懂的话以后就突然热络了。”   “什么话?”   “一个说不明觉厉,另一个人答人艰不拆。”   “不明觉厉?人艰不拆?”萧永宁细细咀嚼这两句话的意思,“后来呢?”   “后来那人便邀请季大哥去他家。他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用花的藤蔓铸成了一堵墙把我挡在外面。我用了十成功力都没劈开。那花墙隔音,他们谈了什么我听不到。”   萧永宁眉头皱得更深。“他俩单独待了多久?”   封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   “然后你们就离开了?”   封疆:“是。那人还称呼季大哥为澜哥,邀请他下次再去。”   萧永宁捏碎了茶盏。封疆立刻噤声。   “后来你们又去了吗?”   封疆:“去了。不过那人不在。”   萧永宁不说话,脸色愈发不好看。   封疆连忙跳过这段,讲起他们如何找到苗寨,如何取得月黎草。   “说来也巧,苗寨的寨主居然就是李阿宝。”   萧永宁又抓住了重点:“李阿宝?就是那个在京城与阿澜一起睡过觉的男人?”   什么叫睡过觉?季澜只是与李阿宝同住过一间屋子而已。但封疆不敢反驳萧永宁的话,只能点头。   萧永宁从椅子上站起来,握紧的拳头已然青筋暴起。   “他俩一起睡了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问题。   封疆吞了吞口水,答道:“那李阿宝见了季大哥十分高兴,当即就命人挖了许多月黎草送给季大哥……”   萧永宁打断:“我问的是他俩睡了吗?”   封疆:“当时李阿宝说久别重逢,非要拉着季大哥喝酒……”   萧永宁盯着封疆:“说重点。”   封疆:“睡了。但……”   萧永宁仿佛一瞬间打翻了八十缸陈年老醋,没听封疆说完便黑着脸走出了房间。   季澜来找他的时候,汪德喜说萧永宁天不亮就出去了,整个上午都没出现过。   好不容易从卫震海手底下跑出来却没见着萧永宁,季澜很不甘心。他只好一个人去外面逛逛,说不定两人还能碰上。   崖州的地理位置和气候跟现代的海南差不多。小时候季澜常常跟着父母去三亚度假过冬,见惯了游人如织的场面。可崖州却冷清而破败,站在城楼上放眼望去几乎全都是绿色的原生态和远处一望无际的海岸线。   难怪把人发配到这儿来。就这穷乡僻壤,任萧永宁再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更何况这里四面环海,就算想造反也很难把军队运送到对岸。   要想帮助萧永宁在崖州扎下根,得先好好发展经济才行。季澜心里暗暗盘算。   下了城楼,季澜肚子有点饿,便来到了不远处的街巷。一名老妇人摆了个豆腐脑摊子。   季澜:“大娘,来一碗豆腐脑。”   老妇人见来了客人十分开心,殷勤地擦桌子。   摊子只有他一个客人,季澜便与老妇人攀谈起来。“大娘是本地人吗?”   “是啊。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人讨生活。听口音,您是外地来的吧?”   季澜:“我从京城来的。”   “京城可是好地方呐。听说十里长街,热闹得很。可惜我这辈子是没机会去见识见识喽。”   季澜:“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以后这儿也能开出十里长街,热热闹闹的。”   “那敢情好呀。让我老婆子有生之年也开开眼。”老妇人很快把豆腐脑端上来,“您是从京城来的,有没有听说过闲王殿下?”   “哦?您为何这么问?”季澜来了兴致。   “以前吧总有些京城来的人说太子……,哦,不,闲王殿下是个纨绔,除了寻花问柳不干正事。可前些日子海防决堤,我家那口子亲眼看到闲王殿下带着人不眠不休三天三夜堵住了缺口。我就是好奇随口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季澜笑了笑说:“闲王殿下呀,当然是世上顶好顶好的人。”   老妇人也跟着笑了:“咱们崖州的百姓要有福了。”   “那是一定的。”季澜信心满满。   “客官您慢用。老婆子不打扰客官了。”老妇人退到她的小摊前。   季澜慢悠悠地往桌上瞧了瞧。这摊位虽小,佐料倒十分齐全。季澜随手舀了勺酱油放进豆腐脑里,又洒了点葱花和虾米进去搅拌搅拌。一碗地地道道的咸豆腐脑就做好了。   季澜刚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坐到他对面。   萧永宁显得有些疲惫,一来就盯着季澜的豆腐脑看。   不过季澜看见萧永宁就高兴,没有察觉。他舀了一勺豆腐脑递到萧永宁嘴边。   萧永宁机械似地张口,吃进嘴里却没味儿。   “阿澜是扬州人,应该爱吃甜的豆腐脑吧?我听说季老太太和季小妹都吃甜的。”   季澜微微愣了愣,答道:“我离家多年,京城里又汇聚了各地菜系。美食吃得多,便各种口味都可以接受。”   萧永宁没说话。   当初他曾派人查过季澜的底细。据说季澜入京赶考身无分文,连房钱都时常赊欠,又哪来的钱吃美食?   而且玉夕也曾旁敲侧击问过季老太太季澜的口味,老太太说季澜跟她一样很喜欢吃甜的。   原来萧永宁并没有在意这些小事。可昨夜听了封疆的话,萧永宁心里陡然起了一丝怀疑。站在他面前的季澜与传闻中的季澜似乎天差地别。不但口味、作风完全不同,连说的话都如暗语一样让人费解。   他会不会是冒充的?   萧永宁试探地问道:“近日我在书里看到一副千古绝对,怎么都想不出下联。阿澜可否为我解忧?”   季澜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露:“你说。”   萧永宁:“上联是孤山独庙单枪匹马一将军。”   季澜手心里都是汗。他来古代也有些日子了,对对子这种事经常看那些文人墨客玩,便也晓得其中的一些玄机。   上联里“孤”、“独”、“单”、“匹”、“一”都是单数,下联便需要全是双数的。这么难的题,季澜怎么可能会?他只能使用拖字诀。   “这上联颇为刁钻,我要想一想再作答。”季澜道。   萧永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便被他掩盖了过去。有些事容不得细想。一旦开了头,便处处都能发现端倪。   萧永宁又问道:“阿澜从哪里学的西兰文?据我所知,整个天武朝就阿澜一个人会。”   萧永宁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季澜哪能猜不出他的怀疑?萧永宁虽然喜欢他,但他眼里向来容不下沙子。若被他知道自己是个冒牌的,他会不会亲手处置了自己?   季澜怕死,但他此刻更怕失去萧永宁。   季澜只好继续撒谎:“是从一本古书里学的。”   萧永宁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古书?叫什么题目?孤也很想找来看一看。”   季澜:“时间太久,臣忘记了。”   接下去,谁都没有再说话。   沉默了良久,萧永宁站起来,道:“孤还有点事,太傅想出下联,再来找孤吧。” 第41章 狗粮   那一日后, 季澜和萧永宁似乎都有意躲着对方。萧永宁没来找过季澜。季澜也没出门。   如此几日,卫夫人第一个看出了端倪。她悄悄对卫震海道:“这俩孩子是不是吵架了?宁儿好几天没来了。”   卫震海:“你这么一提,的确像是吵架了。季澜那小子这些天天天躲在屋子里, 也不知道捣鼓什么。”   卫夫人:“咱们去关心关心?”   卫震海:“你一个人去就行了。我就不去了吧。”   卫夫人:“不行。你闲着也是闲着, 再不找人说说话都得长蘑菇了。”   卫震海叹口气,陪着卫夫人去敲季澜的门。   季澜闷在房间里好几天。他很想去跟萧永宁说清楚却又害怕会失去他。   萧永宁没戳穿他,是不是说明萧永宁也舍不得他?毕竟只要萧永宁命令他写几个毛笔字, 他就只能原形毕露。如此想着,季澜便心存了几分侥幸, 希望萧永宁会选择装傻再来找他。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季澜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三两步就冲到门口。可他打开房门见到的却是卫震海夫妇。   “国公爷, 国公夫人。”季澜向两人行礼, 心底暗暗有些失落。   卫夫人:“几天没见你出来, 在房里闷着干嘛呢?”   卫震海直接问:“你跟宁儿吵架了?”   卫夫人拿手肘撞了下他:“哪有你这么问的?”   季澜尴尬地笑了笑, 道:“我们没吵架, 有劳二老费心了。”   “没吵架,你一个人在房里孵蛋呢?”卫国公伸着脖子往屋里瞧。似乎是担心萧永宁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进屋躲在里面。   季澜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引开两人的注意力。“我这几日在研究如何让崖州城兴旺起来, 有些废寝忘食。”   卫夫人一听, 来了兴趣:“哦?不知你想出了什么法子?”   季澜前些天就已经想好了要在崖州发展旅游业,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跟萧永宁商量。如今便先说给卫震海夫妇听。   “崖州面积小,可用于耕种的土地少而贫瘠, 若是按照原来的思路发展只怕永远逃不脱贫困的命运。但崖州气候条件得天独厚, 冬无严寒, 极其适合搞旅游业,吸引北方的游客来这边过冬避寒。”   卫夫人:“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可崖州四面环海, 交通不便,除了海景也没什么其他特色。可以看海的地方多得很,何必长途跋涉专门来这儿?”   季澜:“海与海也是有区别的。北方的海多礁石,只有崖州的海滩沙子细腻,踩上去十分舒服。而且这边的海干净,碧波万顷,不是其他地方能媲美的。至于特色,咱们可以人为打造。先以海陆集市吸引人气,再辅之以周到的客栈、饭店等服务和崖州当地特色民俗展示。下一步还可以打造歌舞剧院,将各地有名的角儿请到崖州来唱戏,主打一个粉丝文化。”   卫夫人骨子里的商业嗅觉冒了出来:“粉丝我不懂,但一听就大有搞头。没想到澜儿还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   卫震海泼冷水:“听下人们说这崖州破破烂烂的,连个像样的酒楼都没有。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建集市?又哪来那么多客栈、饭店?”   季澜:“刚开始我们可以以现有的街市加上流动集市的形式先搞起来,等形成规模后再慢慢建设。客栈、饭店可以由官府统一规划,鼓励老百姓搞民宿,放权于民,让每一家店自主展示不同的民俗特色。”   卫震海摇头:“崖州百姓贫困,哪来的钱搞这些?”   季澜:“可以找些银号来投资,用官府的信用做保障,让银号以较低的利息借贷给百姓,赚了钱再还本付息。”   卫震海:“赚头不多风险却大,哪家银号会愿意来?”   季澜:“咱们可以组织银号与百姓签订合同,超额收益银号参与分成。如此一来,银号会利用他们的经验筛选掉一些不适合做生意的人和项目,官府、百姓与银号的利益形成一致。”   卫夫人连连点头:“妙啊!钱家的银号遍布天下,这生意我揽了。”   季澜喜出望外:“多谢老夫人。”   卫夫人:“我也是在商言商。澜儿这个思路可行,说不定能赚大钱。我立刻写信给娘家,让他们派人来崖州筹建银号。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到忙的,你尽管开口。”   季澜:“等崖州开市,还要请钱家在各地的商号多多宣传。”   卫夫人:“这个自然。我保证让天武朝每个角落的客商都知道。”   “有了钱家的鼎力支持,相信崖州一定能兴盛起来。”季澜连日来的阴霾仿佛都被吹散了。   卫夫人:“这事也得告知下宁儿。你去找下他吧。”   季澜看得出来,卫夫人这是在给两人找见面的借口。   总是逃避也不是办法。季澜下厨做了几道萧永宁爱吃的菜。   来到萧永宁的住处,汪德喜却一改常态拦住了他。“您来啦,容奴才先进去禀报一声。”   季澜把食盒递给汪德喜:“我做了几道小菜,劳烦您拿去给殿下品尝。”   “好,好。”汪德喜应下,转身去里头通报。   “殿下,季大人来了。”汪德喜小心道。   萧永宁:“不见。”   汪德喜心里叫苦不迭。萧永宁这几日明明坐立不安,天天问他季澜有没有来,可人到了跟前却又拿乔不见。唉,真是何苦来哉。   汪德喜劝道:“殿下还是见一见吧,您看,季大人做了这么多好菜给您。就算是有什么小磕绊,季大人也先低头了不是?”   汪德喜一边说,一边把菜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到萧永宁面前。   辣子鸡丁、麻婆豆腐、夫妻肺片……每一道都红艳艳的,诱人。   萧永宁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君子远庖厨。他又怎么会?”   “你去问季澜,孤的对子他想出来了吗?要是没有,就让他回去想。”   汪德喜一头雾水,只得将萧永宁的话回给季澜。   “殿下他还说了别的话吗?”季澜问。   汪德喜:“别的倒没说什么。噢,他好像说了一句君子远庖厨,他又怎么会?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季澜心里微微一痛,谢过汪德喜就离开了。   看来萧永宁已经确定他不是原主了。之所以没有发作,也是念着从前的情谊。自己又怎么能冒着别人名继续赖在他身边呢?   季澜去外头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对卫国公夫妇只说要忙崖州开市的事情。   这倒不是借口,季澜就是这么想的。就算他与萧永宁没有未来,他也要给萧永宁打造一个富庶的崖州,还他的救命之恩。   季澜存了很多钱,几天时间就把东市所有能买的铺子全都买了。其中有一间临街后面连着个院子的,季澜命人重新刷了墙,添了货架,自己住进了后院。   他又向卫夫人借了两个伶俐的小厮,一个叫钱福,另一个叫钱禄。钱福负责打理东街的铺子,钱禄负责筹办“西兰民俗节”。   所谓“西兰民俗节”是季澜想出来的吸引人气的手段。借着这个名头,再通过钱家的大力宣传,他要把崖州附近的州郡百姓都吸引到这里来游玩。东街便是这次集市的主街道。   季澜打出告示,鼓励老百姓参加“西兰民俗节”。节日期间,他名下所有铺子免费提供给大家摆摊。另外,招募百姓做散工布置街道、参加表演、售卖货物、充当导游,每人每日十文钱。若家里有房间愿意提供给外地游客居住的,额外奖励一两银子。   崖州百姓清贫已久,一听有这好事纷纷报名。   一个月后,整个东市张灯结彩,各路戏班杂耍云集,小商小贩摆满整条街。崖州最漂亮的几处沙滩搭起了茅草凉棚,支起了沙滩椅,晚上点起了篝火,还有专人负责意外救援。   万事俱备,只等民俗节的到来。   那夜,星光漫天,灯火如昼。季澜一个人走在街上。   夜风微凉,身边只有他自己的影子。   萧永宁,你会来吗?季澜抬头问天上的星星。   萧永宁这些日子也没闲着。自从他来到崖州便打算造一条大船,解决崖州出行难的问题。后来见到季澜晕船,这事儿就催得更紧了。   谢炎早就设计好图纸,紧锣密鼓地命工匠造船。他原先每隔一段时间汇报一下萧永宁便成,可萧永宁最近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天天没日没夜地跟着他在现场督造。   督造也就罢了,脸色还臭的很。一看就是与小情人吵架拿工作来麻痹自己。   谢炎几乎长在工地上了,接连一个月都没回家。他只想着赶紧造好船,把这阎罗似的萧永宁送走。   这天,谢炎的老婆小蝶来送饭,小声问谢炎:“你明天能告假吗?”   谢炎:“怎么了?”   小蝶:“明天东市那边举办西兰民俗节,听说十分热闹,还有戏班子来表演。我想与你一同去逛逛。”   谢炎:“陪娘子逛街是为夫应尽的本分。”   萧永宁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小蝶垂下头,朝萧永宁行了礼。这还是萧永宁头一次见到谢炎的老婆。   夫妻两人郎才女貌,可惜额头都刺了青。当时要不是萧永宁代为转圜,两人早就人头落地了。   萧永宁实在有点想不通,谢炎明明高中探花怎么会为了个青楼女子连命都不要。   谢炎拉着小蝶缓缓走过来。两人十指相扣,笑眼盈盈,看在萧永宁眼里竟无端泛起一丝酸涩之意。   “殿下,臣明日想向您告假,陪拙荆去东市逛逛。”   萧永宁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问道:“你不是一向介意额头上的字,不肯外出半步吗?”   谢炎笑了笑道:“额头上的字于我是羞辱,我不愿示之以人。可若与娘子的心愿比起来,这点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夫君不介意小蝶出身,小蝶却连累夫君……”小蝶垂下头,眼里泛起水色。   谢炎忙将食指抵在小蝶唇边:“怎么又说起这个?你我真心相爱,我又怎会介意你的出身?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而已。至于你是谁,有什么样的过往,都不重要。”   萧永宁怔怔地听着谢炎的话,脑海里浮现出季澜的身影。他与自己在球场上并肩作战的样子,他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样子,两人互相追逐打闹的样子……   这一幕幕全都与季澜是谁无关。   他萧永宁喜欢的只是他,而已。   萧永宁摊开掌心,里头攥着的是季澜当初教他写的西兰文——J’e t’aime. 第42章 和好   第二天艳阳高照, “西兰民俗节”如期开张。钱家的号召力不同凡响,各地商贾、百姓蜂拥而至,将东市挤得水泄不通。   “这是什么呀?从来没见过。”   “那么大张虎皮得多大一只老虎啊!”   “这些羽毛是干什么用的?”   百姓们看着季澜从西兰国和西南苗寨收罗来的宝贝议论纷纷。钱福带着伙计们十分耐心地给大家一一介绍。   “这羽毛居然能写字, 太稀奇了。我要两支。”   “我也要, 我也要……”   季澜看着这热闹场面十分开心。   他今日穿了一件青色长袍,素雅清淡,手里拿一柄折扇, 看着像是外地来的游客。这副打扮毫不起眼,正好适合混在人堆里“微服私访”, 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集市里人来人往,摆摊的忙得不亦乐乎。钱禄组织了一大批导游,在东街两头拉生意去海滩漫步。一切都按着季澜的意思进行得非常顺利。   走着走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几百盏花灯次第亮起, 将整条街照得像白天一样。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嬉笑着约会。   东街广场有民间表演——舞龙舞狮。季澜寻了对面的茶水摊子坐下, 凑个热闹。   邻座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公子, 面白如玉, 一看就不是崖州本地人。   “兄台是冲着西兰民俗节来的吗?”季澜笑着问。   小公子看都没看他:“西兰民俗节是什么?”   季澜:“离天武朝很远的地方有个西兰国,那里盛产葡萄酒和各种咱们没见过的小玩意。崖州这次集市主要是以西兰国的商品吸引各方游客。”   小公子:“难怪这么热闹。”   小公子不再搭话,两只眼睛直看着舞龙舞狮的队伍。季澜也不好再攀谈。   这时, 两个男子的身影引起了季澜的注意。   两人相貌倒没什么出奇的, 只是眉眼神情无一不展现出浓浓的爱意。趁人不注意,两人居然还牵起了手。这在天武朝绝对是大胆至极的举动。   季澜看着,心底涌起一丝酸涩之意。   今天对季澜来说很重要。是他为了崖州, 为了萧永宁忙碌一个多月才举办的盛会。萧永宁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可他还是没来。他真的打算再也不相见了吗?   “狗男男, 大庭广众出来丢人现眼, 我要去报官,让你们浸猪笼。”一个大婶忽然高声叫骂起来。骂的正是那两个男子。大婶怀里窝着一个小女孩, 两只眼睛被大婶死死捂住。   叫骂声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看见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周围人跟着骂,很快就把两人圈在中央。   坐在季澜旁边的小公子忿忿道:“凭什么男人就不能喜欢男人?”   季澜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季澜站起来,拨开骂骂咧咧的人群。只见个子高的男子将另一个死死护在怀里,像斗兽一样急红了眼。   他见有人拨开了道,搂着同伴就打算离开,却被旁边的中年男子挡住。   “想走,没那么容易。跟我见官去。”   高个的男子:“我两人相爱又没妨碍到你们,你们凭什么咄咄逼人?”   “没妨碍?犯法!你知道不?”中年男子恶声恶气,“爷最看不上你们这种人。”   高个男子还要反驳,却被另一个拉住。“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算什么算?天武朝明文规定,男男相爱浸猪笼。要不你们捅死一个?”   “各位各位,今日是崖州喜庆的日子。大家该玩玩,该喝喝,千万别伤了和气。”季澜赶忙上前劝道。   “大庭广众的,教坏孩子。”大婶不依不饶。   “就是。有伤风化。该交官府法办。”   季澜:“情爱发乎内心。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只是造化而已,诸位何不网开一面?”   “说得好。”那小公子也走了过来,“男人女人都是人。男人凭什么不能喜欢男人?”   季澜没想到他小小年纪也这么勇,敢站出来替人出头,当即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那小公子朝他抱了抱拳:“在下闻柳。”   “你们两个脑子有毛病吧?居然替他们说话。莫非你俩也是断袖?”中年男人嗤了一声,“正好,拉你们一起去浸猪笼。”   “我看谁敢?”闻柳厉声道。   见他只是个文文弱弱的小公子,中年男人才不害怕,上前就要拽他。   季澜一把将闻柳拉到自己身后。“崖州是闲王殿下的属地,你又不是官府中人,凭什么胡乱抓人?”   中年男人:“我是这儿的地保。这条街上出了事,我就得管。”   “走,拉他们去宗祠。”   中年男人一声令下,真有几个壮汉过来拉人。   “谁敢碰他?”冷冷的声音隔空传来。   听在季澜耳中,仿若天籁。   他缓缓地转过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萧永宁骑在枣红马上,一身玄色带银丝的衣裳在夜空下闪闪发亮。他的眸瞳深不见底,看不出喜怒,却牢牢钉在季澜身上。   一个多月不见,竟像过了一辈子。   季澜的心有一些刺痛,却控制不住地剧烈跳动。   早有人认出了萧永宁,“闲王殿下千岁”的声音响彻整条街。   所有人都跪下,只有季澜忘了跪。   萧永宁骑着马向他走来,一步一步都踏在季澜的心尖上。   跪在一旁的闻柳拉了拉季澜的袍角,小声提醒:“还不快行礼?”   季澜这才反应过来。刚要跪下,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那双手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让季澜感到无比心安。   “无论何时,你都不需要跪。”萧永宁温柔地说道。   所有人都忘了规矩,全都望向了两人。   季澜的双手正牢牢握在萧永宁手里。   “天下苍生都有选择自己爱人的权力。传我号令——在我崖州地界,相爱不论男女。”   萧永宁说完,牵着季澜大踏步离开。   身后那一对男子深深下拜:“谢闲王殿下成全。”   闻柳则呆愣愣地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里满是羡慕之情。   远处烟花盛放。   季澜与萧永宁同乘一骑,向着烟花盛开的方向而去。   微凉的风吹动季澜的长发,撩拨得他心猿意马。心脏仿佛也装了马蹄,哒哒哒地一刻也不停歇地悸动。   “殿下,我没想出下联。”季澜小声地说。   萧永宁在身后吻了吻他的头发,语气里尽是宠溺:“没关系。这不重要。”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一朵烟花窜上夜空,绽开刹那繁华。两人下了马,坐在海滩上看烟花。   季澜靠在萧永宁肩头说:“殿下,你看那颗星星。你相信那儿也住着人吗?”   萧永宁:“我相信。谢谢你不远万里来到我身边。”   季澜:“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的灵魂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回不去又没得选,只能顶着他的壳子做人。”   萧永宁回想起初见时的情形,笑了。“所以我从头到尾喜欢的人都是你。”   季澜得意:“那必须是。要是换成他,不被你气死才怪。”   “也对。你的真名叫什么?我以后改口唤你的名字。”萧永宁认真说。   “你猜。”   萧永宁:“我猜应该叫思宁。”   “削死您?”季澜笑着在萧永宁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萧永宁还击。两人顿时闹作一团。   “其实我在那边也叫季澜。与原主同名同姓。”季澜打不过萧永宁,只能任由他将自己压在身下。   萧永宁:“还真巧。大概是老天爷看我孤家寡人,才将你赐下来陪我的。”   “男人心,海底针。殿下如今花言巧语哄我,前些日子可是见你一面都难。”季澜故作喟叹。   萧永宁:“对不起。是我错了。”   “殿下认错就好。那我便也冷落你一个月作为惩罚吧。”趁着萧永宁分神,季澜从萧永宁的压制下逃出来。   “阿澜罚个别的吧。别的我都认,就这个不行。”萧永宁讨饶。   季澜想了想,说:“那我也给殿下出道题。殿下答对了再来见我。”   “行。”萧永宁信心满满。   季澜:“你知道我住的那颗星星叫什么名字吗?”   萧永宁:……   季澜趁他不备,跨上枣红马扬长而去。“殿下您慢慢想。我先回去啦。”   萧永宁:该死的马。   崖州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看着密报大发雷霆:“冥顽不灵的逆子!”   容贵妃一早也得了线报,特意过来给皇帝送点心,听皇帝这么骂,心底便有了计较。她上前拍着皇帝的后背,假意温存道:“皇上保重龙体,千万别生气。”   皇帝抖着崖州送来的密信,骂道:“他居然当众违反祖制,败坏风气,视国法于无物。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   容贵妃瞟了密信一眼,道:“闲王真是越发肆意妄为了。他居然说什么崖州是他的地界,相爱不分男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这是要谋反吗?”   “姐姐这话恐怕言过其实了。”卫晴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话音未落,人已经娉娉婷婷地款步走进殿来。   皇帝看见她,脸色好看了一些,问道:“爱妃怎么来了?”   “臣妾今日新谱了一首曲子,想来弹给皇上听。不想却误打误撞听见了皇上和姐姐的谈话,求皇上恕罪,求姐姐恕罪。”   皇帝:“无妨。”   容贵妃一看见卫晴桑就气得牙痒痒,只是皇帝都说无妨,她也不好发作,便故意问道:“听说妹妹与闲王小时候一块儿长大,妹妹可知闲王喜欢男子?”   卫晴桑羞怯道:“知道。”   容贵妃:“难怪妹妹放着太子妃不做,反倒要进宫做娘娘。”   皇帝愠怒:“贵妃慎言。”   卫晴桑下跪:“臣妾对皇上之心天日可表,求皇上明鉴。”   “朕知道。”皇帝亲手扶起她,顿了一顿,又问,“那闲王的事,爱妃以为该如何处置?”   卫晴桑:“臣妾不敢妄言干政。”   皇帝看了一眼容贵妃。   容贵妃忙跪下磕头:“臣妾并非有意干政,求皇上恕罪。”   “起来吧。”皇帝淡淡道。   皇帝转头又换了温柔无比的声音对卫晴桑说:“朕让你说你就大胆说,就当是寻常夫妻聊聊家务事。”   “皇上,臣妾认为这是好事。”   “好事?好在哪里?”   “天武朝祖训,太子必须是正宫皇后的嫡子。闲王是先皇后唯一子嗣。皇上忽然废了太子,朝野上下并不知道内情,暗中想复立闲王为太子的人不少。若皇上成全了闲王,废除男男不得相恋的法律,一来可以彰显您的仁德,二来也是向天下子民表明当初废太子是无奈之举。”   卫晴桑娓娓道来,听得皇帝龙颜大悦:“爱妃果然明事理。”   容贵妃听完也是醍醐灌顶,闲王喜欢男人注定当不了储君。这事昭告天下岂不是比硬栽他一个谋逆的罪名更合情合理?   容贵妃立刻道:“妹妹说得极是。闲王有违人伦,当不得储君。皇上当初废了他也是迫不得已,并非不顾萧卫两家的誓约。只是储位空悬,于国不利,还请皇上早日立储。”   容贵妃的意思,皇帝怎么可能听不出。她是想让自己立萧永胜为太子。   皇帝原来是打算立萧永胜的,因为相对于卫家,容家要容易掌控得多。可自从卫晴桑入了后宫,皇帝心里隐隐约约便起了另一个念头。   “立储之事,容后再议。今日朕乏了,贵妃先退下吧。”   容贵妃看着留在殿内的卫晴桑死死捏住了凤甲。这是第多少次皇帝选择卫晴桑陪驾而不是自己?   卫晴桑这贱丫头,必须死。容贵妃发誓。 第43章 惊喜   季氏杂货铺。   季澜一大早就忙活完了铺子里的事情, 回到内院休息。没过多久,钱福就进来禀报:“大人,闲王殿下求见。”   这些日子萧永宁天天这个时候来, 店里的伙计已经习惯了, 见到他也不会像第一天那样战战兢兢。   季澜嗑着瓜子:“我问他的问题他想出来没有?要是没有,就让他回去。”   这话季澜已经说了好几天了。钱福早就倒背如流。他一出来,就把季澜的话原封不动地背给萧永宁听。   萧永宁又吃了闭门羹。这回他没有乖乖回去, 而是转头来到后院墙角,轻轻一跳就翻墙进去了。   季澜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看见萧永宁也不惊讶,一边剥瓜子一边问:“想出来了吗?”   萧永宁:“火星。”   这是萧永宁翻遍了古书才找出来的答案。要是再不对,他实在是没招了。   可季澜还是无情地说:“还是不对, 你接着猜。”   萧永宁求饶:“阿澜, 我知道错了。求你放我一马行不行?”   季澜拉过萧永宁的手, 把剥好的一把瓜子肉放进他的掌心:“不行。”   萧永宁把瓜子肉放进嘴里, 慢慢地嚼着, 吃完了就开始耍赖:“所谓教不严师之惰。孤学识浅薄猜不出来,太傅是不是也要负点责任?”   季澜:“哦?我怎么不记得殿下有拜我为师?殿下不是说不出三日,我必哭着请辞吗?”   萧永宁:……   “好啊!阿澜居然如此记仇。那孤今日就行拜师大礼。”   萧永宁撩衣下跪, 趁着季澜愣神, 迅速亲了上去。   一吻毕,萧永宁笑着问:“太傅觉得孤这礼可还过得去?”   季澜:“罚你抄书三日。”   萧永宁:“太傅陪我一起抄的话,孤乐意之至。”   “我才没空陪你。我要逛街去。”季澜说完, 站起来就走。   萧永宁才没那么听话, 牛皮糖似的跟着季澜出去。   守在院子门口的钱福眼观鼻鼻观心, 仿佛没看见一样。   自从“西兰民俗节”以后,来崖州旅游的人越来越多。东街熙熙攘攘, 好不热闹。   季澜来到一家豆腐脑店,招呼他的是上次偶遇的那个老妇人。只不过风吹日晒的露天小摊子已经变成了一间不错的店面。   老妇人瞧见季澜,立刻笑着迎上来:“哎呀,东家,您来啦。快请坐,请坐。”   萧永宁今日穿着便服,老妇人没认出来,只当他是季澜的朋友,也是无不热情地招呼他坐。   两人落座,寒暄几句,季澜要了两碗豆腐脑。   萧永宁十分乖觉地舀了一勺酱油,又放了些葱花、榨菜碎和虾皮。然后将调好料的那碗放到季澜面前,自己则拿了另一碗如法炮制。   萧永宁舀了一勺豆腐脑吃,进嘴后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不好吃吗?殿下吃不惯不要勉强自己。”季澜说道。   萧永宁含着豆腐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然后闭眼吞了下去。“好吃。阿澜喜欢的东西怎么会不好吃?”   季澜默不作声地往萧永宁碗里加了勺辣椒酱。   萧永宁一哂:“这样便更好吃了。”   两人坐在店里,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萧永宁感叹:“东街如今这么热闹,阿澜真是功不可没。”   季澜:“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每个月我都要搞个盛会,将崖州的盛名传出去,吸引更多的人来。不过,我还想向殿下讨个政策。”   “你说。”   “我想在崖州搞个试点。但凡参与集市和民宿的百姓减免三年税负。”   萧永宁:“没问题。”   季澜起身作揖:“我替崖州百姓谢谢殿下。”   萧永宁露出宠溺的目光:“阿澜如此为崖州百姓着想,我也不能闲着。今日我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你。”   季澜:“什么惊喜?”   萧永宁:“你随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季澜跟着萧永宁来到一处偏僻的海岸边,一艘巨大的船只立刻印入眼帘。这船比普通的商船足足大五倍,船高三层,楼台高筑,蔚为壮观。   “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大的船?”季澜吃惊道。   “我特地命人为你打造的。这船穿行大风大浪如履平地,你以后再也不用怕晕船了。”萧永宁拉起季澜的手,“走,随我上去看看。”   季澜缓缓登船,每走一步心里都是暖暖的。   船的甲板十分开阔,能摆下二三十桌宴席。一楼船舱是个大统间,足以容纳上百人。   萧永宁指着船尾的方向道:“那儿可以弄个舞台,到时候请些伶人、歌姬表演。旅途漫漫也就不觉得寂寞了。”   季澜用目光测量着船内的空间,觉得这主意好得很,便接口道:“妙啊。有了这艘游船,愿意来崖州的客人一定会更多。”   萧永宁顿了顿,道:“这船是我专门为你建的,不作他用。”   季澜:“那岂不是可惜了?只你我两个人乘坐有点浪费啊。”   “我已命谢炎继续赶工,自然会有别的船改善崖州的出行。”萧永宁拉着季澜来到二楼。   二楼的空间比一楼小一半,布置成卧房的样子。房内的陈设低调、素雅,却隐隐透着贵气,一看就是萧永宁亲自安排的。这样的环境中,一对大红色的鸳鸯枕头就显得格外晃眼。   季澜只瞟了一眼便红了脸。   萧永宁笑着问:“阿澜对这儿的布置可还满意?”   季澜点了点头,在萧永宁脸上轻啄了一口便逃也似的上了三楼。   三楼是一处亭台,四面相通,在这儿眺望远处的海景再好不过。亭子的正面挂了一块匾额,上书“悦澜号”。   亭子中央摆了酒菜。季澜伸手摸了摸,酒还是热的。可他却连一个仆人都没看到。   季澜问道:“殿下,伺候的人呢?”   “我在这儿,阿澜还要谁伺候?”萧永宁搂上季澜的腰。   季澜退了两步便无路可退,撞到了围栏上。   萧永宁捧起季澜的脸:“方才的豆腐实在好吃,让我再尝尝味道。”   季澜:“可我爱吃咸的,不爱吃甜的。你真的不介意吗?”   萧永宁摇头:“不介意。我当时只是恼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我实情。”   “你怎么知道你问了,我不会实话实说呢?”季澜撇嘴,“殿下掌管生杀大权,本就与我不平等。”   “是我没有站在你的立场考虑。我萧永宁起誓,此生永不负你。凡我所有,地位、名誉、金钱,皆与你同享。以后咱俩就像寻常夫妻一样平等相待,好吗?”   季澜:“真的?”   “当然。”萧永宁从腰间摸出一大串钥匙,“库房的钥匙都交给你。我从东宫带出来的所有财产都在里头。”   “你这是有备而来啊。”   萧永宁:“我还向父皇上了折子,求他废除男男不许相恋的律法,为你我赐婚。”   “阿澜,我要你做我名正言顺的妻子。”萧永宁欺身向前。   季澜点了点头,腰却无比柔软地向后一倒,让萧永宁扑了个空。   “我问殿下的问题,殿下还没想出来呢。”   “都这时候了,能不能别煞风景?”萧永宁哀怨道。   季澜故意打趣:“什么时候?天还没黑呢。”   萧永宁用手遮住季澜的眼睛:“黑了。”   “你耍赖。”   “耍赖又如何?”萧永宁一把抱起季澜,朝楼下的卧房走去。   ……   这天的夜,星星特别多,海风特别轻柔。季澜枕着萧永宁的手臂看天上的繁星。   “那个叫牛郎星,它边上的是织女星。相传他们本来是一对夫妻……”季澜对萧永宁娓娓道来。   “所以你住的那颗叫什么星星?”   “它不叫星星,叫地球。”   “地球。它跟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本质上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车跑得快点,东西丰富点,但生活其实是一样的,人们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真、善、美。”   “你在那边,有,有爱的人吗?”萧永宁小声地问。   季澜:“当然有。有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朋友们。”   萧永宁:“我问的不是这个。”   季澜秒懂:“你是唯一一个跟我睡过觉的男人。”   萧永宁开心地笑了,忽然想到什么,笑容便肉眼可见地化作醋意:“还有那个该死的李阿宝。”   “什么李阿宝?”季澜不明所以,很快反应过来,“好啊,连这种莫须有的飞醋都吃,你可真能耐啊。”   萧永宁:“那你发誓,以后再也不见他。”   “好,我发誓……”季澜按住萧永宁的肩膀,将他翻了个面。   萧永宁正乐呵呵地等他发誓,便随他摆弄。谁知屁股上竟狠狠挨了一巴掌。   “教不严,师之惰。看你以后再敢胡说。”季澜扬起手掌晃了晃。   萧永宁顺势瘪了瘪嘴,像是孩童要哭出来的样子。“太傅,不疼我了。”   “疼,我让你好好疼。”季澜高高举起手掌。   萧永宁见势不妙,忙挣脱出去就地一滚,逃出去老远。   季澜勾勾手指:“你过来。”   “我不过来。”萧永宁摇头像个拨浪鼓。   “过来。”   “不过来。”   ……   两个幼稚鬼玩闹起来,连天上的星星都笑着看他们。 第44章 主子   天色渐渐亮起, 所有的星星都隐没在绚丽的朝霞里。阳光一点一点地从海平面上露出头来,照亮了整片海面。清晨的海风掠起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海岸。   这一夜, 季澜被折腾得骨头散架, 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   萧永宁餍足地看着他,用手指绕着季澜的长发玩。“太傅还满意吗?孤昨晚的表现能打几分?”   自从季澜仗着太傅的“威风”打了他,萧永宁在亲热时便一直喊季澜“太傅”。   季澜扶着腰说:“99分。差一分是怕你骄傲。”   “差一分?那看来孤还得再加紧练习, 努力提高呀。”萧永宁的手又不安分起来。   季澜哪敢让他再练习,立刻改口:“我开玩笑的, 殿下当然是满分。”   萧永宁得意地点头:“既然太傅这么满意,那孤更要舍命陪君子了。”   季澜:……   又是一番云雨,季澜终于连个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初尝禁果的萧永宁十分满意, 亲自替季澜穿好衣服, 抱他下楼。   原本空荡荡的一楼船舱站了好些人, 全都是熟面孔。   季澜一脸惊恐:“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汪德喜咳嗽一声, 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奴才们一直都在甲板下面候着。怕打扰了两位主子, 没敢露面。”   听汪德喜改了称呼,季澜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萧永宁倒是淡定:“还不过来伺候着?”   “是。”汪德喜亲自端着茶水先给季澜漱口。   季澜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像木偶一般由着汪德喜伺候。   汪德喜见他实在尴尬, 忙说道:“主子莫要害羞。奴才们都是精挑细选的,嘴巴紧得很。而且,甲板下面的铁板十分厚实, 听不清上头的动静。”   萧永宁也安慰道:“这船的甲板是用一尺多厚的铁板铸就的, 别说楼上, 就是你我在甲板上高歌,楼下也丝毫听不见的。等用完了早饭, 我带你下去看看。”   季澜努力深吸两口气:“汪总管还是称呼我季澜吧,主子二字,愧不敢当。”   汪德喜看向萧永宁,萧永宁点了点头,汪德喜便笑着道:“老奴可不敢直呼您的名讳,老奴还是称呼您为季大人,可好?”   “好。”   “开饭吧。”萧永宁拉着季澜坐下。   早饭并不奢华,简简单单两碗芝麻汤圆加两个鸡蛋。只是鸡蛋用胭脂染成了红色。   汪德喜道:“汤圆寓意团团圆圆,红鸡蛋代表红红火火,奴才们祝殿下与季大人幸福美满。”   听到这话,季澜看了萧永宁一眼,萧永宁也正在看他,眼睛里全是璀璨如星辉的期待。   “阿澜,我一定会补你一个盛大的婚礼。”萧永宁拉起季澜的手说。   季澜笑道:“能与你携手一生就是我最大的幸运,其他的都不重要。”   萧永宁亲手舀了汤圆喂给季澜,季澜吃进嘴里,同样也喂了萧永宁一颗。普普通通两碗汤圆竟吃出了合卺酒的架势。   下头站的全都是萧永宁的亲信,见了这副场景,无不为两人感到欣喜。   用完早饭,萧永宁拉着季澜去甲板下头参观。季澜惊奇地发现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与上面三层不同,底下还有两层。一层隔了许多房间作为下人们的休息处和厨房。最下面一层则全都焊了厚厚的铁板,简直可以用铜墙铁壁来形容。里头的面积也很大,容纳个几百人不在话下。最妙的是这里的空气经过层层管道与外界相同,外头却完全瞧不出来。   “这船是谁设计的?简直太厉害了。”季澜赞叹道。   “是谢炎。”   “原来是他。难怪,难怪。”   萧永宁拉着季澜来到船舱的一侧,轻轻拨了拨其中一小块凸起。离凸起三寸左右的位置,铁板徐徐向两边打开,居然露出一个不小的洞来。   “阿澜,你猜这洞是用来做什么的?”萧永宁问。   季澜从洞口向外望了望,又看了看角落里堆的长-矛,胸有成竹道:“若是敌人来袭,长-矛从这洞里刺出去刚好能中要害。应该不止这么一个洞吧?”   萧永宁鼓掌:“阿澜果然聪明绝顶。这里上上下下一百零八个洞,攻守兼备。谢炎还设计了投石器,贼匪胆敢靠近,必让他有来无回。”   说到投石器,季澜就想到了卓长松设计的火炮。   “殿下,京城可有收到过查理的来信?”   萧永宁:“我正要告诉你。前段时间,查理派人送了封亲笔信到东宫,没找到我们。幸亏被永安截住了。估计过些时候就会送来崖州。”   “真希望他能找到乌金。”   萧永宁:“卓长松被父皇明升暗降调离了。如今他手底下缺人缺地方,恐怕不好弄。”   “卓长松的图纸画得很仔细,备注也很详细。只要我们有了乌金,我们也可以造出来。”   “崖州就这么巴掌大,父皇安插了许多眼线。咱们如果真要造,必须得找个确保安全的地方。”   “殿下何不试试南乾国?”季澜建议道。南乾国这个地方是他听查理说的。查理说他们有专门的商队在那边做生意。   萧永宁:“南乾国在哪里?”   季澜:“就在崖州不远,而且并不属于天武朝管制。若是能在那里租一处山谷,不但不担心皇上会知道,而且可以通过海运把乌金从西兰国运送过来。这样就不必长途跋涉走陆路而被他人察觉。”   萧永宁:“听着十分不错。你知道怎么去吗?”   季澜:“沿着海岸线一直往西找总能找到的。只是把船开到邻国,得有通关的手续。如此一来就会惊动朝廷。”   萧永宁笑:“这个简单,我命人伪造一份便是。”   季澜:……   “那咱们准备准备,列个详细计划。”季澜道。   “好。”   两人从海边回来,手拉着手去拜见卫震海。   卫震海正和卫夫人打球。见到两人,卫震海自动跳过萧永宁,朝着季澜不满道:“你小子不守信用。说好了赢球才能见他,你却偷偷跑出去。来得正好,陪我打两把。”   萧永宁不明所以,季澜却有苦说不出。折腾一夜,他某处疼得厉害,碍于面子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撑着。这时候跟卫国公打球,不是往自己伤口上撒盐吗?   可卫震海正在兴头上,压根没给季澜拒绝的机会,塞了块拍子到季澜手里,就把人强行拉到了球桌边。   “嗬,这儿怎么多了个新玩意儿?”萧永宁好奇地围着球桌转。   季澜趁机把球拍塞到萧永宁手里:“这个叫乒乓球,很简单的,我教你。”   卫震海:“他没玩过,你陪我打。”   萧永宁:“您不会怕输吧?”   卫震海:“我会输?放马过来。”   季澜连忙给萧永宁讲了讲具体打法和规则。萧永宁一点就通。第一下,球就从卫震海胳膊底下钻了过去。   卫震海刚才是没防着萧永宁,这一球过后,他便也使出了全力。只见球在两人之间飞来飞去,几乎快成一道虚影。   季澜全程张大了嘴巴。心想:完了,以后别想出门了。   卫震海与萧永宁的对决从早晨一直打到中午,卫震海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败下阵来。   老头子不服输,指着季澜道:“换你跟我打。”   萧永宁下意识地挡在季澜前面。   卫夫人忙拉住卫震海:“身体刚好,你悠着点。刚好到饭点了,宁儿留下来一道用饭吧。”   萧永宁擦了擦头上的汗,挽着卫夫人撒娇:“还是外祖母疼我。”   “两个我都疼。”卫夫人向季澜伸出手,季澜赶忙扶住。   卫震海吃味地哼了一声,先行进了花厅。   下人们摆上饭菜,几乎都是麻辣口味的。萧永宁见状,吩咐道:“加几个清淡的菜来。”   卫震海有些不解地问:“你平时不是无辣不欢吗?怎么吃起清淡的来啦?”   季澜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萧永宁道:“崖州天气热,再吃辣的容易上火。”   卫震海不置可否,坐到上首。众人依次落座。可季澜看着金丝楠木做的硬邦邦的椅子有点犯怵。萧永宁便又命人给季澜加了厚厚的坐垫。   卫震海打量两人一眼,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   卫夫人把自己的炖盅推给季澜:“燕窝最是补身,你尝尝。”   季澜忙推辞:“这是给老夫人补身的,季澜万不敢当。”   卫夫人:“厨房里还有。你先喝。”   一番推辞,卫夫人还是坚持让季澜先喝,连卫震海都发了话。季澜喝着汤,感受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恍如隔世。   萧永宁见气氛还好,便道:“我向父皇上了折子,请他给我们赐婚。”   他说这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卫震海。   卫震海:“都看我做什么?木已成舟,我反对有什么用?”   萧永宁:“谢外祖父成全。”   得到了卫震海的承认,季澜特地起身给他敬茶。   卫震海喝过茶,说:“这茶我先喝了。等你们大婚,你得按孙媳妇的礼数给我敬茶。”   卫夫人笑他:“你呀,就是嘴硬心软。”   卫震海:“我这关容易。萧云川那儿恐怕没这么容易。”   萧永宁:“太子废得不明不白,朝野早有议论。若是我娶了个男人当王妃,岂不是最好的理由?”   “不让你娶,照样可以朝野皆知。这么大个恩赐,他必定不会轻易给你。”卫震海眸光深远。   正如卫震海所料,不久之后,萧永宁龙阳之癖传遍天武朝。皇帝驳回了萧永宁的折子,却没有进一步的处罚,似乎有点听之任之的意思。 第45章 打赌   萧永宁并不把皇帝的驳斥放在心上, 更不把世人的偏见放在心上。他铁了心要娶的人,必定会对他好一辈子。   季澜也不管这些。他看着比萧永宁柔弱,内心却是十分强大的。这些日子, 他照常去东街巡视, 照常组织各种节日庆典,安排采购和旅游路线,接待来往商客。崖州旅游业在他的精心打理下, 越来越有名气。   谢炎又陆续造出了三条游船,比前面那艘略小一点, 两层高。萧永宁招了花舞衣等人来船上跳舞、唱歌,搞了个“海上听月楼”,竟比京城的听月楼还要奢靡热闹。   听月楼的招牌一出, 各路纨绔子弟、风流公子闻风而来, 很快一票难求。   季澜每天数钱数到手抽筋。一手赚钱收银子, 一手又投出去建设崖州。从不毛之地到十里长街, 统共也就花了不到一年时间。   过了三四月份, 崖州的天气越来越热,来旅游的人少了下来,季澜终于稍微空下来点。   这日, 他在渡口查看刚建好的凉亭, 突然有人在他背上拍了一掌。   “季澜,你好大的胆,竟敢与男子相恋。”是个女子的声音。   季澜回头一看, 惊得不轻:“公主殿下, 您怎么来啦?”   萧永安笑:“怎么?想瞒我一辈子啊?你跟我哥的事在京城都传遍了。”   封励在萧永安后头:“季大哥, 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季澜朝封励抱了抱拳,又忙问萧永安, “公主此行,殿下可知道?”   萧永安:“他要是知道了,还能允许我来?连父皇都不知道,我是偷摸出京的。”   季澜:……   “快快快,听说崖州好玩的地方很多,快带我去瞧瞧。”萧永安催促道。   季澜悄悄给钱福打了个手势,劝道:“公主刚来,路途劳顿,还是先回闲王府休息后再作安排。”   “我一点儿都不累。你们这游船上有吃有喝有戏看,连按摩师傅都有。路上那点儿疲乏早就全消了。季澜,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两下子。”   封励:“是啊,我真没想到崖州是个这么好的地方。”   季澜:“这都是殿下的功劳。”   萧永安:“嗬,你要是说他把崖州变成兵营我信,变成旅游胜地肯定是你的功劳。”   季澜笑了笑,又跟两人聊了几句。   萧永宁就在不远处,钱福去报了信,说话间萧永宁已骑着枣红马过来了。萧永安远远看见他,不自觉地往季澜身后躲。   “萧永安,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萧永宁抖了抖手里的鞭子,“噼啪”声震天响。   萧永安抓着季澜,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我这不是为了给你送信嘛。”   “送信用得着你?”   季澜忙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回府再说吧。”   萧永宁也不说话,只一个眼神就把萧永安夫妇吓得够呛。   封励简直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了,只能结巴地说:“公主,也是,太想您了。太,想,国公爷了。”   萧永宁脸色稍稍好转,命人抬了轿子把萧永安接到府里,直奔卫国公住的院子。   卫国公正在练球,看见萧永安手抖了一下,球直接飞出了院外。   “外祖父,外祖母……”萧永安带着哭腔扑进卫国公怀里,“您没事就好,您没事就好。永安好担心啊。”   卫国公夫妇搂着她,一时间老泪纵横。   “永安,我的好永安,你怎么来了呀?这长途跋涉的,你怎么能吃这样的苦。”卫夫人哭着说。   萧永安:“我想你们了,想哥哥了。有你们的地方才是我真正的家啊。”   萧永宁从这话里听出些门道,问:“你不会想赖这儿不回去了吧?”   萧永安:“我就不想回去了。在宫里天天看见容贵妃也就罢了,如今还得看着卫晴桑演戏。我心里堵得慌。”   卫国公:“晴桑她怎么样了?”   萧永安:“她好得很呢,专房之宠。现在连容贵妃都要让她三分。”   萧永宁:“我走的时候,不是叫你与她守望相助吗?”   萧永安:“可她并不需要我帮忙呀。我见她一面还得按规矩来,热脸贴冷屁股。哼。你们就知道关心她,都不问问我好不好。”   卫夫人:“这丫头气性怎么这么大?”   封励咧嘴笑道:“孕妇嘛,脾气自然大些。”   “你怀孕啦?”卫夫人惊喜地合不拢嘴。   萧永宁闻言脸色也好了许多。   萧永安得意地扬起头:“嗯,两个多月了。”   萧永宁皱眉:“所以你这孩子是来的路上怀的?”   “那又怎么样?难道没怀孩子,不能来看你们啊?”萧永安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卫夫人:“能来,当然能来。我们是担心你。如今你平平安安在我们跟前,那就不回去了,在这儿好好养胎,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有了卫夫人这句话,萧永安开心地不得了:“还是外祖母最疼我。”   萧永宁:“不是说有信要给我吗?”   萧永安:“有两封,一封是查理的,一封是玉夕的。你要先看那一封?”   萧永宁:“先看查理的。”   “好嘞。”萧永安把一个牛皮纸信封交给萧永宁,还从包袱里摸了个骏马的摆件出来,“他还送了这个给我。”   季澜接过摆件,欣喜道:“这是用乌金做的。”   萧永宁忙将打开的信递给他。上面全是西兰文。   季澜:“查理说他找到乌金矿了。只是路途遥远,问我们要如何接收。”   萧永宁:“就按你上次说的办。”   “好。”季澜立刻进房写了一封回信。   萧永宁将信交给封励:“飞鸽传书给花妒颜,命她尽快送到西兰国信使手里。”   “是。”封励转头出去了。   萧永安不高兴:“他现在是我夫君,不是你手下,别老支使他。”   萧永宁:“好,我将他供起来。”   萧永安翻个白眼,又将一封封了蜡的信交给萧永宁。   信上字不多,只写了:容家已与龙靖联手。   萧永宁揉碎了信纸:“为了个太子之位,居然勾结外邦。”   萧永安:“咱们怎么办?”   萧永宁:“必须尽快造好大炮,送去边关。我写封信,让玉夕盯紧萧永胜,暗中搜集他们通敌的罪证。”   季澜:“那事不宜迟,咱们尽快启程。”   萧永安:“启程?去哪里?”   萧永宁:“不关你的事。你乖乖待在府里养胎。”   萧永安:“我才不呢。”   萧永宁笑:“你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盘。”   萧永安:“你混-蛋。亏我还怕走漏风声,千里迢迢亲自给你送信来。”   萧永宁:“我是为你好。还有,这院子外头全是父皇的眼线。他们并不知道外祖父已经恢复了,你可别说漏嘴。”   萧永安愣了愣,道:“我懂。”   萧永宁喊汪德喜:“去吩咐厨房做个席面来,多做些公主爱吃的。”   萧永安这才给了萧永宁一个笑脸。   众人一道吃饭,萧永安一脸八卦:“哥,你跟季澜是怎么回事啊?”   萧永宁:“没大没小。我与阿澜已定下终身,你该改口叫……”   “嫂嫂。”萧永安脱口而出。   季澜差点被一口酒呛着。   萧永宁:“他是男的。喊哥哥。”   萧永安故作犯难:“你是哥哥,他也是哥哥,让我怎么分?”   萧永宁:“以后改口喊我兄长。”   萧永安端起酒杯:“兄长,哥哥,祝你们百年好合。”   萧永宁含笑端着酒杯看向季澜,季澜脸上微微一红,举起酒杯与萧永安碰了碰。“多谢公主。”   萧永安:“还叫我公主?你也该改口喊我名字啦。”   闲王府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一家人整整齐齐围坐在一起,谈天喝酒,互相诉说着分别以来浓浓的思念。   皇帝很快收到了萧永安去崖州的消息。不过他并没有多想,毕竟萧永安本就任性妄为。她不在,皇帝反而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宠爱卫晴桑。于是,他就默许了。   一个月后,萧永宁与季澜大张旗鼓地乘坐游船离开崖州,对外宣称去“度蜜月”。   天武朝人人都不知道“度蜜月”是什么意思,个个都竖着耳朵打听。很快,新婚夫妇要出门旅行的风俗从崖州不胫而走,闲王风流纨绔的名声也再次传遍天下。   大海茫茫,长夜漫漫。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能干啥呢?   季澜早就想清楚了。这一路萧永宁要是只有他一个消遣,那自己估计命不久。于是他上船前就做好了准备。   果然第一天晚上,萧永宁吃完饭就去沐浴,然后便穿了件极薄的白色寝衣朝着季澜走来。精壮的肌肉线条在衣服里面若隐若现,再加上他刻意的卖弄,简直让人血脉贲张。   季澜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稳住,稳住,千万不能上了他的贼船。要不然吃苦的可是自己。   两人的第一次折腾得太狠,给季澜留下了阴影。   季澜假装没看见萧永宁的暗示,问道:“殿下,你水性怎么样?”   萧永宁:“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带你去看不一样的世界。”   “有什么好看的。在我眼里,阿澜就是最好看的。”萧永宁说着搂上了季澜的腰。   季澜拿开那不安分的手,一本正经道:“度蜜月不就是要看看不同的风景吗?等以后老了回忆起来,还能体会到满满的幸福。”   “你老家的风俗怎么这么多?不过你想看的话,我愿意奉陪。”   季澜立刻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放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萧永宁拿起一个看了看。两片琉璃用几根牛筋穿着。琉璃片儿还特意做成两边高,中间凹下去的形状。   萧永宁问:“这是做什么的?”   “殿下,我帮你带上。”   季澜把琉璃片盖住萧永宁的眼睛,用牛筋在后脑勺打个结固定住。一副古代版潜水眼镜就戴好了。   萧永宁:“干嘛要戴这个?”   “这个叫护目镜。戴了这个,人在水底下也能看清楚。”   游船今天刚刚开出崖州,晚上停靠在一个不知名小岛的旁边。这小岛十分奇特,就在海中央,只有个尖尖露出海面。岛的一侧海水很深,停得下大船,另外一侧却不深,礁石也不多,很适合浮潜。   季澜带着萧永宁走到小岛的另一侧,手把手地教了萧永宁几个在水下的沟通手势。   夜晚虽然有月光,但海里的能见度依旧很差。季澜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两颗夜明珠。珠子足足有鸡蛋大,用金线绑好,正好能挂在胸前。   “准备好了吗?”季澜问。   萧永宁点点头。   两人下到水里。海水有一些凉,适应了一会儿两人才潜下去。   夜明珠能照亮的范围不大,却也足够让萧永宁大开眼界。他从来没有想到海面下藏着一个如此不同的世界。成群结队的小鱼四处游荡,色彩斑斓的珊瑚连绵成山,不知名的生物在远处星星点点,闪闪发光……   季澜在鱼群中间游走,真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萧永宁不禁深深为他着迷。   萧永宁追上去,在水下揽住了他的腰。季澜做了个“向上”的手势。两人便一同回水面上换气。   季澜:“你觉得怎么样?”   萧永宁:“好美。是我从没见过的风景。”   季澜:“再深一点的地方会更美。”   萧永宁:“那咱们下去瞧瞧?”   “太危险了。水底下,人最多只能坚持2分钟。”   萧永宁突然吻上季澜。海浪轻柔地摩挲,带起绵绵不尽的情意。这一吻格外地长,似乎要亲吻到天荒地老。   季澜连换气的机会都没有,缠绵许久终于不得不挣开。   萧永宁笑着问:“你说的2分钟是多久?有这个吻长吗?”   季澜:“是我多虑了。走,我们去水底下瞧瞧。”   两人再次下潜。   水底的世界分外美丽,不光有小鱼和珊瑚,还有许许多多奇怪的鱼类和螃蟹。   萧永宁顺手捞了一把,一条极好看的小鱼触碰到他的手掌却从指缝中溜走。小鱼逃走后似乎还回头瞧了瞧他,扭着胜利的尾巴游走了。   萧永宁的胜负心被这条小鱼激了起来。他飞速地朝小鱼游去,季澜也立刻跟上。   小鱼被追得四处逃窜,躲进一处珊瑚中间。   萧永宁正打算找上门算账,却被季澜拉住。季澜指了指不远处的水底。   只见一个比人巴掌还大、艳丽夺目的海螺静静地躺在那儿。季澜如获至宝地捡起那颗海螺,拉着萧永宁游回到岸上。   季澜:“你猜这个海螺里会有美乐珠吗?”   “美乐珠?”   “美乐珠也叫龙珠。就跟珍珠一样,是海里的贝壳孕育的珠子。据说一万个海螺里才能找到一颗,价值连城。”   萧永宁:“那我猜,有。”   “好。”季澜拿起小刀打算撬开海螺。   萧永宁阻止他:“打赌总该有个彩头吧。”   季澜笑:“你才万分之一的胜率,彩头那不是白送我吗?”   萧永宁:“那可不一定,我向来运气好。”   季澜:“你说,赌什么?”   萧永宁:“我输了,今晚任你处置。你输了,今晚任我处置。”   季澜笑:“行啊。那你今晚就准备睡地板吧。”   “是吗?我来开。”萧永宁抢过小刀轻轻一撬。   海螺里,竟然真的有颗美乐珠。 第46章 海寇   萧永宁拿起珠子, 笑道:“嗬,万中无一我也能中。看来,阿澜今晚注定要由我处置了。”   季澜实在没想到, 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他伸手想要摸一摸珠子, 珠子却被萧永宁收了起来。   “愿赌服输,注定我抱美人归。”萧永宁弯腰抱起季澜,大踏步向船舱走去。   船上的人正急得团团转。汪德喜打死都不敢相信, 自己下去端个宵夜,两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了。他正涕泗横流地打自己巴掌。封疆则一边劝他, 一边命人到处找。   一群人看见萧永宁抱着季澜进来,都是松了一口大气。   汪德喜:“哎呦,我的爷啊, 你们总算平安回来了。奴才们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两位爷。茫茫大海, 可是要急煞奴才了。”   封疆眼尖:“殿下, 出了什么事?怎么身上都湿了?”   萧永宁干咳一声:“没事。下海游个泳。”   所有人:……   “汪德喜, 快命人准备热水沐浴。”萧永宁边说边往二楼走。   汪德喜答应两声, 自去安排。   季澜在萧永宁怀里不好意思地说:“是我疏忽了,本该打声招呼再去的。”   萧永宁:“咱俩夫妻间情趣,哪儿顾得了这许多?阿澜不必放在心上。”   萧永宁将季澜抱回房, 擦了擦头发。底下人很快就调好了沐浴的汤泉。   二楼有两个浴室。其中一个的浴桶很大, 足够容纳两个成年的男人。   萧永宁屏退左右,伸手想替季澜脱衣服。   浴室里点了许多蜡烛,虽然不能说恍如白昼, 但也足够让人看个清清楚楚。季澜害羞地逃了开去, 跳进浴桶。   浴桶里漂了许多玫瑰花瓣, 底下的风光什么都看不到。   萧永宁抽了抽嘴角:“又不是没看过,干嘛这么害羞。”   “殿下去隔壁沐浴。”季澜往花瓣底下钻了钻, 只露出一个脑袋。湿漉漉的,更可爱了几分。   “隔壁没热水。”萧永宁双手撑在浴桶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季澜。   季澜妄图挣扎:“那你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阿澜忘了今晚我说了算?我就想洗鸳鸯浴。”萧永宁笑着脱衣服。   季澜见逃脱不了魔爪,索性掬了一捧水泼向萧永宁:“你别过来,我不想和你鸳鸳相抱。”   “好啊,敢戏弄我?”萧永宁抹了抹脸上的水,“可我今日非要与你鸳鸳戏水。”   ……   第二天,季澜躺在床上,回忆起昨晚的风流,连起床见人的勇气都没有。   萧永宁知道他害羞,亲自端了洗漱的东西进来,绞了热毛巾给季澜擦脸。此刻的他是温柔的,与晚上判若两人。   萧永宁:“我拿些清粥小菜进来,你吃些再睡?”   季澜“嗯”了一声,一点不跟他客气,心想:折腾人这么狠,伺候我也是应该的。   萧永宁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昨晚是我过分了。这几日都在海上航行,阿澜好好休息。”   季澜:“晚上你睡隔壁,否则我没法好好休息。”   萧永宁撒娇央求道:“我保证不吵你。你别赶我走,我睡地板。”   可到了晚上,孤男寡男,照旧干柴烈火。   如此几天,季澜终于再也忍不住,强烈要求上岸喘口气。说来也巧,不远处正好出现了陆地。船只航行了半天就靠近了海岸。   这是一个不小的港口。形形色色的人在此杂居,有些居然操着崖州附近的口音。两人在崖州住得久了,也能听懂个七八分。   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么大,这么豪华的游船。“悦澜号”靠岸的时候,引起了全城的轰动。   汪德喜向当地官府递交了通关的文书。季澜刚开始还有些担心会不会被人看出来是仿冒的,直到那官员笑嘻嘻地收下汪德喜的两锭银子放行。   季澜是个走到哪儿买到哪儿的性子。凡是新奇的玩意儿他来者不拒,统统采购回去打算放到“季氏杂货铺”里售卖。   萧永宁对逛街兴趣寥寥。但季澜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像个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只在付钱时迅速行动。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赌海螺啦,赌海螺啦。”前头一个摊位有人吆喝。   摊子周围围了好些人,叽里呱啦说着些季澜听不懂的话。   有热闹怎么能错过?季澜硬生生挤进去一看,居然是在现场开海螺。   这些海螺与季澜在海底捡的那个十分相似,开一个一两银子,就看有没有运气开到美乐珠。旁边已经开了一些,摊主手里正在开着一个。   “哇!”全场猛地爆发出一阵惊叹。各种口音开始兴奋地说话。   摊主激动地有些结巴:“龙,龙珠。我,我开了,二十年,海螺,还是,第一次,瞧见。”   “恭喜,恭喜。”摊主将美乐珠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一个年轻的男子。   这是一颗鸽子蛋大小、十分漂亮的美乐珠。几乎与季澜他们捡到的一模一样。   季澜忍不住感叹道:“要是早来一步就好了。”   男子拿了珠子正想离开,被萧永宁拦住:“兄台,这珠子可以让给我吗?”   男子讲了两句听不懂的话。   远远跟在后面的其中一个翻译立刻上前与男子交流了几句,然后汇报萧永宁:“爷,他说不卖。”   萧永宁:“你跟他说,我要定了。问他多少钱肯卖。”   翻译又与那男子叽里咕噜一阵。那男子终于松了口。   翻译:“爷,他要十万两白银。还要现银。”   普通人哪会带着十万两现银在身上?男子这么说也是想让萧永宁知难而退。   可萧永宁偏偏不是普通人。   “封疆,你带些人去船上取来。”   季澜忙阻止道:“一颗珠子而已,况且我们已经有一颗了,不值得花十万两。钱还要留着去南乾国租地呢。”   萧永宁:“钱不用担心。这珠子与先前那颗凑一对儿,回头我派人镶在头冠上,你我一人一个。”   季澜:“依我看美乐珠也没什么稀罕的。万里无一可能只是夸张。短短几日,我们已经见到了两颗。或许后面还会有。”   萧永宁笑着刮了下季澜的鼻子:“傻瓜。哪有那么容易捡?你不是听摊主说了吗,他开了二十年才开到一颗。我们那颗是底下官员献给我的。我本想送给你,便随身带着。”   季澜算是明白了。那晚捞的海螺里压根就没有美乐珠,是萧永宁手快假装捡到的。那个赌局……   “好啊,你骗我!”季澜握紧拳头在萧永宁肩膀上轻轻锤了一下。   萧永宁笑:“这颗当我向你赔罪。”   季澜气哼哼:“今晚你睡地板。”   萧永宁哄:“是,遵命。”   封疆很快取了十万两白银回来。一排钱箱子打开,白花花的让人炫目。   那男子惊得嘴巴都合不上。萧永宁问也不问,直接就从他手里取走了美乐珠放到季澜掌心。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季澜赶紧拉萧永宁走:“财不可露白。咱们赶紧走。”   萧永宁不置可否,跟着季澜回到船上。   船很快驶离了港口。海岸边出现了几个渔夫打扮的人死死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这天晚上,季澜死活不让萧永宁进房门。萧永宁无奈,只能去三楼吹冷风。   天色漆黑漆黑的,没有一丝星光。唯有船上点着的几盏灯笼,在暗夜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萧永宁靠在栏杆上喝酒。海浪声似乎比平时要大些。他有点心绪不宁,总觉得今夜有事要发生。   忽然,一道急促的破风声朝着他的方向袭来。   萧永宁本能地将手里的酒壶砸出去。只见一支带着火焰的利箭被酒壶砸偏了方向,落在离萧永宁一尺的地方。   箭上抹了桐油,又淋了烈酒,一碰到木头就燃烧起来。萧永宁一脚踏灭。   “护驾。”封疆他们在楼下发现异动,纷纷冲上来。   船尾方向传来一声奇怪的鸟叫声。顷刻间,无数带着火焰的利箭射向萧永宁。   萧永宁冷笑一声,一个回旋踢在栏杆的某处。一道道布帘垂下,将射来的利箭全都挡了回去。偶有几支穿透布帘,火焰却点不着帘子半分。   这是谢炎特别设计的。船在海上最怕火攻。谢炎用特制的防火材料做成帘子藏在船顶上。平时乍一看以为只是雨棚。到了关键时刻,这布帘可以从三楼楼顶一直垂到甲板,将船舱护得严严实实。   季澜正打算睡觉,听见动静,想都没想就直奔三楼。看见地上散落的几支箭矢,季澜的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你没事吧?”季澜急切地问。   萧永宁揉太阳穴,哑着声音道:“头疼。”   季澜忙扶住他,将人往楼下扯:“这儿危险,先回下面去。”   萧永宁似乎真的不舒服,软绵绵地靠在季澜身上。   两人正要往楼下走,一支利箭从布帘子的缝隙里钻了进来,正巧对着季澜的后心。   萧永宁像是背后长了眼一样,瞬间将季澜压倒在地,躲过那一箭。   封疆等人也赶到,将两人严严实实护住。   射向季澜的这一箭让萧永宁浑身的戾气刹那间爆发。他抢过封疆手里的弓箭,大剌剌掀开布帘,朝着方才箭矢射来的方向射去。   袭击的人也逮到了这个机会,几乎同一时间射出箭来。   火光中,箭与箭相遇,其中一支被另一支从中间劈开。而那支箭竟分毫没减力道地直冲暗处射箭的人。   随着凄惨的叫声和落水声,对面发出一阵惊恐的声音。紧接着,利箭齐发,朝萧永宁的方向袭来。   黑暗被火光照彻,轻轻楚楚地将敌人曝露在眼前。只见几十条小船将他们围在中央,船上的人手持刀剑,满脸杀气,叽哩呱啦叫嚣着。曾在港口出现过的那几个渔夫赫然也在船上。   萧永宁冷笑一声,手上的弓箭轻轻旋转两下,竟把这些飞来的利箭全都打落在地。   季澜看了对方一眼,明白是那十万白银引来的祸患。“殿下,可能是海盗。”   萧永宁点点头。   “他们船小便于行动,咱们又不熟悉水战。不如来个请君入瓮。”季澜建议道。   萧永宁:“正合我意。”   萧永宁吩咐封疆几句,原本准备从甲板底下出来护驾的亲卫军全都藏了回去。   熟悉不同语言的翻译轮番出来朝对面喊话:“各位好汉,有话好说。咱们公子只想平平安安路过贵宝地,各位要是想要钱,我们都给。只要各位好汉高抬贵手,不伤人性命。”   对面的小船骚动了一阵,有个人也喊话道:“只要你们乖乖的,老子保证让你们活着离开。”   翻译们:“我们保证乖,保证不抵抗。”   这本就是一群为了利益聚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大部分人一听说有金银珠宝可以瓜分,早就蠢蠢欲动,哪儿还有脑子思考。几十条小船靠上来,乌泱泱地窜上来百十个海盗。   萧永宁的双眼如鹰隼一样牢牢盯着他们。等到大部分海盗都上了船,他果决地打了个手势。 第47章 密旨   一声哨响, 藏在甲板下面的亲卫蜂拥而出。一个个都像极了索命的阎罗,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海盗切西瓜似的猛砍。   抢在前头的海盗连吱一声的时间都没有,纷纷倒下。稍慢一点的还来不及拿兵器反抗。走在最后的看情势不妙, 掉头往小船上跑。   可这时, 不知从哪里飞出千百支利箭来。利箭也带着火苗,顷刻间点燃了一条条小船。数不清的海盗被射中,掉进海里。剩下的则跟船一起被烧成火球。一时间,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夜空。   也有为数不多的海盗反应过来,奋力抵抗。可这些人哪儿是萧永宁手下战将的对手, 不消片刻便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禀殿下,这伙海盗已全数歼灭。我军无一伤亡。”封疆前来汇报。   萧永宁:“知道了。”   他扶着季澜往二楼船舱走:“阿澜,让你受惊了。你没事吧?”   季澜笑:“自然没事。我第一次目睹殿下指挥若定的风采, 真正是折服呢。”   萧永宁:“这一战, 谢炎得记头功。防火帘子设计得好。回去重重有赏。”   谢炎在底下听着, 忙谢过萧永宁。   经此一役, 季澜与萧永宁不敢再耽误, 直奔南乾国。   说起南乾国,萧永宁有些印象。十年前他们曾派使臣来天武朝联络邦交,想与天武朝开辟一条海上货运之路。可当时天武朝并不具备海运的能力, 也不想把主动权完全交到南乾国手里, 便没有同意。   大约又走了半个多月,隔着海遥遥看见一座靠海的城市。熟悉南乾国的翻译确认这里就是南乾国最大的港口城市——米市。   米市的港口得天独厚,水深, 海岸线长。无数商船密密麻麻地停靠在岸边, 足见其繁华。   萧永宁派出翻译先行前往通关, 自己则在船上等消息。   过不了半日,翻译回来, 说当地官府同意让船只靠岸。萧永宁一行这才下船步行。   米市的建筑十分有特色,即便是民宅也透着些金碧辉煌的意味。街道宽阔干净,各色摊贩应有尽有。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包容性。只见穿着各种各样服饰,说着各种各样语言的客商来来往往,竟比本地人还多。   季澜饶有兴致地四处看,时不时停下来买点小玩意儿。萧永宁总是笑着站在一旁等他,目光始终都停留在他身上,格外的温柔。   翻译领他们见当地的管理者。季澜自称是崖州客商,想来米市搞贸易,需要租个大点的场地。   对方听完,摇头道:“你们来晚了。米市如今大部分的地方都被西兰人租去了。如果要租场地,得去找他们去。”   季澜一听说西兰人,眼睛都亮了。萧永宁瞟了他一眼,脸色一下子就阴郁起来。   “查理不可能来的。”一出门,萧永宁就不咸不淡地说。   季澜嗅出其中的酸味,立刻道:“我可没想要见他。只是我们与西兰国总算有些交情,事情或许好办得多。”   正如季澜所想,西兰人一听说季澜来访,立刻接见了他。   巧的很,主事的还是个老熟人——奥古斯丁。   一年多不见,奥古斯丁长高了许多,块头比萧永宁还大。刚过青春期的他完全长开了,变得更加成熟优雅。乍眼一看,与他的哥哥查理王子有七八分相像。   奥古斯丁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季澜他们。   “太傅大人,好久不见。没想到真能在这儿遇到你。我哥哥真是料事如神。”   季澜:“查理王子他还好吗?”   “还行吧。就是害了相思病。”奥古斯丁说着故意看了萧永宁一眼。   萧永宁十分自然地搂住季澜的肩膀:“相信他会理解并祝福我们的。”   “那是当然。像我哥哥这么优秀的人,一定会遇到属于他的爱情。”奥古斯丁,“对了,你们要的东西,我带你们去看看。”   季澜:“我写给查理的回信才寄出去两个月,你怎么来得及送到这儿?”   奥古斯丁:“我哥哥说你一定会让他送到南乾国的,所以很早就命我来这儿等你。我已经替你们包下了米市所有可以租借的地方,你们随意挑。”   季澜心底感动不已,朝着奥古斯丁行礼道:“多谢两位王子深情厚谊。请代我转达我最诚挚的谢意。”   奥古斯丁:“我会的。能够帮到你们,我们十分高兴。”   事情办得极为顺利。与奥古斯丁吃过饭,季澜与萧永宁回到下榻的客栈。   这一天,萧永宁都笑吟吟的,但季澜总觉得有点不符合他爱吃醋的性格。季澜问:“你不吃醋?”   萧永宁笃定:“不吃。”   季澜:“真不吃?”   萧永宁:“吃。”   萧永宁一口咬上季澜的唇,给了他深深一个吻。   在南乾国又待了几天,季澜一行人便启程返航。带来的人分作两批:谢炎和工匠们留在南乾国研制火炮,另外留了几十个护卫跟着。其余人则原路返回。   回到崖州已是六月,天气十分炎热。天一热,脾气也跟着烦躁起来。萧永宁无处发泄,便操练起水师来。   跟着他来崖州的亲卫多是北方人,会水的都没几个。迫于他的威慑,生生从旱鸭子变成了浪里白条。   季澜依旧忙着赚钱。现如今闲王府这么多人要养活,谢炎研制火炮的费用要支付,还有补贴百姓的税款工钱……萧永宁再有钱,也总有被掏空的一天。季澜便只能四处张罗。多留一分钱就多一分保障。   一个夏天过去,萧永宁黑了,季澜瘦了。两人站在一起照镜子,居然都想不起自己原先的模样。   萧永宁心疼道:“赚钱的事没那么急。东宫的账册不是都在你那里吗?我的家底够用。”   季澜:“哪有人嫌钱多的?往后要用钱的地方多了,能赚就先多赚些。倒是你,何必亲自天天去练兵。”   萧永宁:“那日遭遇海寇,我便在想,若那群不是乌合之众一心想要钱财,而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我们的赢面会有多少。崖州靠海,不得不防。咱们需要一支强大的水师。”   季澜:“北方人不善水战,还是得招募本地兵源。”   萧永宁:“我也这么想。我这就派封疆前去征兵。但凡愿意参军的,崖州境内终身免税。若战死,父母妻儿皆由闲王府抚恤。”   “殿下真是又英明又仁德。”季澜由衷夸赞。   萧永宁指了指自己脸颊:“那奖励一个?”   季澜搂住他的脖子,在一侧脸颊上亲了一口。还没等萧永宁再指示,又在另一侧亲了一口。   “够吗?”   萧永宁笑:“不够。”   季澜:“得寸进尺。”   萧永宁勾住季澜的衣带:“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够。”   ***   秋风渐起,闲王府来了个不速之客。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许公公突然到访。   许公公带着皇帝的密旨来,汪德喜不敢怠慢,直接就领着去见萧永宁。   萧永宁与季澜正在书房。见许公公来,萧永宁面上显出一阵惊喜,亲自去迎接。   “什么风把许公公您给吹这儿来了?”   许公公上前两步,笑得像包子涨开了褶。“闲王殿下,您可折煞奴才了。当然是皇上想您了,才派老奴不远千里地来看看您。”   “哦?父皇他身体好吗?”   许公公:“皇上身体倒还康健,只是时常挂念殿下您和国公爷。容老奴先将皇上的密旨传了,待会儿还得瞧瞧国公爷去,把皇上赐的补品给国公爷送去。”   萧永宁闻言,哪能不知道这是皇帝的眼线摸不清卫国公的状况,特意派许公公过来亲自瞧瞧。   卫震海身体康复,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人。这倒是个机会。萧永宁与季澜对视一眼,季澜立刻会意。   季澜:“既然许公公要传皇上密旨,那我就先告退了。”   待季澜离开,萧永宁命人给许公公看座,上茶。   “不知父皇有何旨意?”   “老奴听说前些日子,殿下与季大人乘船远游去了?”许公公没宣旨,反倒与萧永宁说起闲话来。   萧永宁:“消息传得可真快。不瞒您说,我和阿澜去了不少地方,可真正是开了眼界,也搜罗了不少好东西。恐怕还得劳烦您带回去献给父皇。”   许公公:“闲王殿下真是有孝心呐,皇上一定会很高兴的。闲王殿下与季大人度蜜月的事如今在京中人人皆知,许多新婚男女都效仿呢。只是……”   萧永宁:“只是什么?”   “只是难为了皇上。”许公公叹口气道,“说句僭越的话,老奴也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能找到自己属意之人,老奴也为殿下高兴。皇上想必也如老奴一般心思,这才充耳不闻,护着殿下呐。”   萧永宁:“父皇对孤,的确用心了。不然也不会把孤贬到崖州来逍遥自在。”   许公公干笑两声:“殿下也不能怪皇上呐。皇上有皇上的难处。就为了您与季大人的事,御史台的折子就像雪花儿似的往皇上眼前堆呀。”   “父皇的回护,孤铭记于心。只是孤远离京城,不能时时孝敬他老人家了。”   许公公:“皇上也时常念叨着殿下,说殿下能征善战,没有殿下打不下来的仗。”   萧永宁心里明白许公公说了这么一车轱辘话定是皇帝有什么用得着他的地方。他可不是任人使的枪,要用了就赶马上阵,不用了就废弃一旁。怎么着也得捞点好处。   萧永宁没接话,反倒说:“孤是出了名的纨绔,吃喝玩乐孤倒在行。如今偏安一隅就愈发只喜欢儿女情长了。”   许公公:“殿下自谦了。老奴可听说殿下此行在海上遭遇贼寇,以少胜多,不伤毫发地将贼寇一举歼灭。这事儿在沿海一带都传开了。闵州、粤州等州郡常年来苦于海寇骚扰,民不聊生,各州各府全都上表求皇上让殿下带兵剿寇呢。”   “这都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孤有精兵百余人,对方不足百人,还是以利相聚的乌合之众。想不赢都难。而闵州一带的海寇就不一样了。他们常年滋扰沿海,早就形成了规模和建制。朝廷剿匪不下百次,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孤手上这点亲兵洒在大海里连毛都不见。要剿灭海寇,难呐。”   “殿下说得极是。皇上也想到了这一层。只要殿下愿意前往,皇上就下旨让沿海各州府官兵全力配合殿下。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萧永宁:“不是孤不肯替父皇分忧,实在是力不从心呐。”   许公公:“这建功立业的好事,殿下切莫推脱呀。您想,殿下若是立下战功,皇上必定要赏。到时候您想要什么不就有了吗?”   “许公公是知道孤的,孤向来无欲无求。”   许公公:“难道殿下连心爱之人都不求了吗?”   萧永宁:“此话怎说?”   “殿下属意于季大人,但男男相恋始终有违礼法。季大人永远只能无名无分地跟着殿下。难道殿下想让季大人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吗?如今这情况,皇上想破例赐婚也得有个由头不是嘛?”   萧永宁:“可这话您说了不算。”   许公公:“老奴这些话可不是信口开河。只要殿下答应剿匪,皇上立刻就传旨赐婚。”   萧永宁叹口气:“父皇肯为孤破例,孤不胜感激。但普天之下又岂止孤与季澜这对苦命鸳鸳。父皇既然肯破例,不如索性就废了这男男不许相恋的礼法。”   许公公:“天武朝百年的传统,哪是说废就能废的?皇上为殿下破例也是念及骨肉亲情呐。”   萧永宁:“孤知道难,更不想为难父皇。不如这样,许公公替孤向父皇求求情,请父皇赐婚的同时允许崖州百姓自由择偶,无论男女。就当是崖州这蛮荒之地与众不同的习俗,如何?”   许公公沉吟片刻,道:“殿下心怀天下同病相怜之人,老奴委实感动。老奴这次就自作主张,替皇上答应了。回头再向皇上请罪。”   许公公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揣测圣意那是一猜一个准。他既能答应下来,说明这事皇帝本来就给了他裁量权。   萧永宁当即道:“那就有劳许公公了。孤这就打点准备,只等赐婚的圣旨一到就出征剿匪。”   许公公惊愕:“殿下,可您还没立下战功呐,这婚要怎么赐?”   萧永宁道:“公公是不相信孤的本事?”   萧永宁说这话的时候一改方才温和的面色,冷厉得犹如浴血而归的修罗。但凡见过他这种气势的人,没有不心惊胆寒的。   许公公忙赔笑道:“殿下说笑了。老奴哪敢不信呐。老奴这就飞鸽传书给皇上。”   事情谈妥,萧永宁带着许公公去内院拜见卫国公。卫国公这会儿正坐在轮椅上,由季澜推着出来。   许公公:“国公爷,您的腿,这是……?”   卫震海言简意赅:“废了。”   许公公露出难以置信又惋惜的表情:“哎呦,真是天妒英才呐。老天不长眼。像国公爷您这样为国为民驰骋沙场一辈子的人,实在不该这样呐。”   卫震海:“我如今腿废了,也懒得再与人废话。看你也看了,没什么事的话就退下吧。”   许公公表情一滞,立刻赔笑道:“老奴绝无对您不敬之心。实在是皇上挂念您,才派奴才来看望的。皇上还特地命老奴带了御医来为您诊治。”   萧永宁微微皱了下眉头。   卫震海却道:“皇上如此关怀,不从命倒是我这做臣子的不识抬举了。既如此,便让御医给我瞧瞧吧。”   许公公没想到卫震海这次这么好说话,当下便命人去喊了太医过来。   来的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孙太医。孙太医行了礼,右手搭上卫震海的脉。   萧永宁的双手渐渐握紧,掌心里不自觉地沁出些许汗来。 第48章 回京   孙太医把了脉, 又用小木槌敲了卫震海的双腿,仔细检查一番后才道:“国公爷双腿经脉尽断,恕臣回天乏力。”   卫震海:“孙太医也不过如此。”   孙太医叩首:“下官医术不精, 还望国公爷见谅。”   许公公见状, 忙道:“国公爷息怒。老奴回去就禀明皇上,定能寻到医术高明者为国公爷治腿疾。”   卫震海:“老夫一把年纪,离鬼门关也就一步之遥, 就不牢皇上费心了。”   许公公:“皇上还御赐了许多补品奇珍给国公爷,老奴稍后便差人送过来。老奴不打扰您休息, 老奴先行告退。”   卫震海眼皮都没抬。汪德喜去送许公公和孙太医出府。   萧永宁见两人走远,忙走到卫震海边上,用手指叩了叩他的腿:“怎么做到的?突然就经脉尽断没知觉了?”   卫震海拂开他的手, 兀自站了起来:“谁说没知觉的?”   萧永宁:……   季澜笑道:“是我与国公爷商量, 请他假装腿脚不好。这样既可以打消皇上的戒心, 又不用成天关在院子里。”   萧永宁:“阿澜真是我的知心人, 一个眼神就明白我想干什么。可孙太医医术高明, 怎么蒙混过关的?”   卫震海:“想知道?晚上来。”   其实季澜也不知道卫震海是怎么瞒过孙太医的,也十分好奇。于是,他跟着萧永宁一直等到晚上。   钟鼓刚敲过二更, 汪德喜就来禀报, 说是孙太医来了。   季澜与萧永宁诧异地对视一眼。卫震海发话:“让他进来。”   孙太医进来,先向萧永宁行了礼,又对卫震海下拜:“奴才见过主子。”   卫震海:“起来吧。你潜藏在太医院三十年, 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孙太医:“奴才无能, 未能护好娘娘。”   卫震海:“你的确无能。查了这么久竟查不出见心的真正死因。”   萧永宁有些错愕:“我母后的真正死因?外祖父是在怀疑什么吗?”   卫震海:“见心一向身体康健, 我不信她会突然暴毙。”   孙太医:“主子猜得不错。臣当年在娘娘的宫里找到一片未烧尽的香片,觉得有些蹊跷。这些年臣反复钻研, 终于发现这香片本身无毒,但若遇到菊花香气,乃是即刻使人毙命的剧毒。”   菊花?萧永宁猛然想起,他母后过世时,手里正握着一束菊花。那个时节本不该有菊花出现。   “是什么人害我母后?”萧永宁瞠目欲裂。   孙太医:“这个奴才还未查到。不过奴才私底下调查过,事发前这香片娘娘已经用了一段时间。”   萧永宁:“所以这是早有预谋的?”   孙太医:“不错。那菊花也来得蹊跷。据奴才所知,当时宫中并无菊花开放。”   萧永宁:“只要查到这菊花的来源,就可以顺藤摸瓜。”   孙太医:“这的确是一条线索。奴才能查到的只有这些,还请主子见谅。”   卫震海:“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接下来的事,你不必再管。藏好了,莫要让人知道你我的关系。”   孙太医:“奴才明白。”   卫震海:“晴桑在宫里过得如何?”   孙太医:“小主子生性温婉,很得皇上的宠爱。”   卫震海:“宫里凶险,你需看顾好她。”   孙太医:“主子放心。奴才以人头担保。”   卫震海:“你先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   孙太医叩别,依旧由汪德喜领着从后门出去。   孙太医走后,屋子的气氛异常凝重。季澜想了想,道:“我知道谋害皇后娘娘的是谁。就是容贵妃。”   卫震海:“你怎么知道?”   季澜:“我看过书。书里是这么写的。”   萧永宁担心季澜剖白身份,便插话道:“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可咱们要的不是猜测,而是真凭实据。如此才能扳倒容玥那个贱人。”   季澜努力回忆书里的情节,发现描写卫见心死因的文字极少,甚至都没提到香片和菊花。   他仔细想了想,又说:“菊花开在秋风飒爽时。当时京中的气温还没降下来。这菊花应该来自更冷的地方。而且还必须是离京城不远又交通便利的,否则花没送到就谢了。”   “交通便利而又更冷的地方……”萧永宁眸中精光一闪,“只有交州。”   卫震海:“骑快马从交州到京城只需要三、五日。”   萧永宁:“卓长松如今就在交州。我修书一封,命他暗中调查。”   几人商定完,各自回去休息。可这样的夜晚,又如何睡得着?   萧永宁在地图上一遍又一遍的演示当年的情况。   靖木关,萧永宁被困,卫见辰为了救他而死。萧永宁杀了沈仲坤,来不及报仇却听到了母亲的死讯。这一切,似乎都想致卫家,致他于死地。   除了容玥,会不会还有别人?萧永宁突然不敢往下细想。寒意一阵一阵地从背后冒起,让人直打冷颤。   季澜见他神色有异,忙握住他的双手:“你怎么了?”   “你知道我为何要杀了沈仲坤吗?”   沈仲坤是萧永宁的太傅。萧永宁杀了他之后,将尸体丢去了敌军大营,吓得敌军主帅面无血色。正是因为沈仲坤的死,让天下人都骂萧永宁,也都怕了萧永宁。   “你一定有你的原因。”季澜笃定地说。   萧永宁原本狠戾而绝望的表情出现了一道裂痕,慢慢地变成了凄怆。“他是我的启蒙恩师,我信他、敬他,犹如亲父。可他却故意将我引去了靖木关……”   萧永宁说到此处,竟泣不成声。   季澜抱住他,愤慨道:“那你为什么不说?白白背负了弑师的恶名。”   “我已经杀了他。在那一战,我失去了最爱我的舅舅,失去了无数与我生死相托的兄弟,失去了我的授业恩师。我时常在想,若我不是太子,不是皇子,他们是不是都不用死。”   萧永宁的泪水打湿了季澜的肩膀。季澜的心因为他的痛而阵阵抽搐着。人人都以为萧永宁是无坚不摧的,冷血无情的,可实际上他用情至深,处处都是软肋。连一个背叛他要将他至于死地的人,萧永宁都顾及了他死后的名声。   这样的萧永宁怎能不让人疼惜,不让人深爱?   “阿宁,这些不是你的错。”季澜轻抚他的背,像抚摸着世间最无暇的珍宝。   萧永宁在季澜的安慰下渐渐平静下来。   季澜从来没这么懊悔过,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把整本书看完而中途弃了文。否则,他不会帮不上萧永宁。   萧永宁带着鼻音继续说:“沈仲坤不会无缘无故背叛,一定是受人指使。可我始终想不通,容玥能许诺他什么,让他连帝师的地位都不要而情愿选择身败名裂。”   是啊,萧永宁当时是人人夸赞的太子,天武朝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在内有皇帝和卫皇后的支持,在外有强大的卫家军做后盾。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个傻子会抛弃他而选择萧永胜?   季澜想得脑子都要炸了,突然一个不该出现的念头不经意地冒了出来。   不会的,不会的。季澜强行忽略了它。   “既然我们已经确定娘娘是被人害死的。假以时日,我们一定能找到真凶,替她报仇。”季澜劝慰道。   萧永宁本就哭红的双眼变得更加赤红,神情似乎要吃人一般。“若找到真凶,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   皇帝赐婚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然而却把婚期定在半年之后。很明显,皇帝是要萧永宁先平息了闵、粤两州的匪患才肯让两人完婚。   圣旨还附带了一个条件,要萧永宁独自带兵去平寇,而季澜需带着公主回京。季澜这一去其实是当了人质。若萧永宁在带兵途中有异动,季澜便会成为皇帝的筹码。   许公公催着季澜先行上路。萧永宁则留在崖州整装待发。两人分别之际,萧永宁对季澜道:“京中凶险,你莫要管菊花之事。我自会想办法去交州与卓长松一起调查。要是遇到麻烦,去找玉夕或者花妒颜向我报信。无论我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想办法救你。”   季澜为了让萧永宁放心,用力点了点头。两个月后,季澜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城。   东宫已经被封,杂草都长到院门口来了。虽然封励与永安公主竭力邀请他去公主府住,但季澜怎么好意思打扰?听月楼是萧永宁的暗桩,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动用。于是,他只能回到季府暂住。   来到巷子口,只见季府门前吹吹打打围满了人,好不热闹。原来这日正好是季小妹出嫁。季澜站在人群中,看着季小妹上轿,看着季袁氏哭成泪人,竟有一丝恍然。   待人群散去,季澜这才出现在季袁氏面前。季袁氏瞪大了双眼,转眼又激动地哭了出来。季澜忙扶住她坐下。   “招妹?!我还以为有生之年都见不到你了。”季袁氏哭得伤心。   季澜最见不得人哭,忙说:“怎么会呢?我这不好好的吗?让您担心了,是我的错。”   季袁氏抬头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才来?小妹她今天出嫁。”   “我看到了,真为她高兴。”季澜,“不知她嫁的是哪户人家?”   季袁氏:“说来话长。小妹她无意中救了个人。后来才知道那人家里是皇商,专门给皇上进贡的,做着不小的生意。”   “这么说来,小妹嫁过去会过得很好。”   季袁氏露出笑容:“是啊,也算是我对故人的一个交待。”   “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碗面去。”季袁氏站起来,擦了擦眼泪。   季澜忙拦住她:“我不饿。饿了我自己会煮。”   季袁氏:“娘这么久以来都没好好照顾过你。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能让你自己动手?你等着,我很快的。”   季袁氏去厨房煮面,季澜也跟了出来,隔着窗户望着她的背影。看她忙忙碌碌的样子,心底涌起一股暖意。分别一年多,季袁氏的脾气似乎不同了。   季袁氏煮好了面,巴巴地看着季澜吃完,见碗空了,马上说:“没吃饱吧?我再去煮点。”   季澜摸一摸肚子,打个饱嗝:“娘,我都吃撑了。”   季袁氏听着这声“娘”,露出了笑容,犹豫一阵,又问道:“你与殿下如何了?怎么突然回来了?殿下人呢?”   显然,季袁氏也听说了他与萧永宁的事。   季澜干咳一声,说:“殿下他另有要事。我一个人回来的。这次回来,可能要在府上住几天。”   季袁氏笑得更开心了:“太好了。招妹啊,以前是娘不对,一心想让你娶小妹为妻,完成我对故人的承诺。可现在想想婚姻大事冥冥中自有主宰。娘不该逼你的。”   季澜由衷道:“多谢母亲成全。”   皇帝派了人在季府外头盯着,季澜不方便外出打探消息。可谁知,两日后季小妹回门,竟给他带来了柳暗花明的惊喜。 第49章 菊花   季小妹嫁的是京城十三坊里最富有的柳叶坊的东家, 名叫武孝之。他家世世代代都是皇商,与宫里头的关系盘根错节。   那日,武孝之陪着季小妹回门, 在季府吃饭。季小妹让人搬进来十来盆菊花, 说是季袁氏喜欢。   季澜见花开得好,便随口说了句:“这花开得真好,比御花园里的还要美上三分。”   武孝之一听, 乐道:“宫里的鲜花一向由武家供应。孝敬丈母娘的当然要最好的花。大舅子下次想要什么花草布置庭院,尽管与我开口。”   宫里的鲜花由武家供应, 那这武孝之会不会知道当年送卫见心菊花的人是谁?   季澜有心从武孝之这里打探消息,请武孝之入内堂上座,让人上了最好的龙井茶。   武孝之虽然经常与达官显贵做生意, 但毕竟没有功名。季澜是新科状元出身, 饱读诗书。武孝之来之前还怕他嫌弃自己没文化。见季澜如此款待他, 武孝之心里不禁与他亲近了两分。   两人聊了些家常。中午, 众人一道用饭。   季澜对武孝之道:“贤弟生意做得这般大, 小妹嫁给你真是有福了。那日我没赶上喜宴,今日便自罚三杯,祝你们白头到老, 永结同心。”   季澜很爽快地喝了三杯酒。武孝之见他一点都没有读书人的迂腐气, 反倒有几分生意人的豪爽,心里更放松了。   “大舅子哪里话?小弟我未能先向大舅子禀明就娶了小妹,该罚的人是我。来, 我也自罚三杯。”   季澜按住他的手:“诶, 都是一家人。罚来罚去的做什么?我远在崖州, 你想找我谈何容易?以后喊我大哥就好。”   武孝之:“好,大哥, 我敬您一杯。”   季澜与他对饮,次次一干二净。酒过三巡,两人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又聊了一会儿闲话,季澜故意把话题引到武家的生意上来。“与宫里做生意都得有门道吧?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帮忙。”   武孝之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现如今宫里宫外都是容家和二皇子的势力,而我武家与容家向来没有交集。别看武家如今生意做得大,往后恐怕难呐。”   季澜一拍大腿:“哎呀,你怎么不早说?二皇子府的玉夕姑娘原是从季府出去的,跟小妹熟得很。”   武孝之惊讶地看向季小妹:“怎么不曾听你说过?”   季小妹愣了愣,只能说:“生意场上的事我并不清楚,不过我与玉夕倒的确相处过一段时间。”   季澜拍拍武孝之的肩膀:“明日你就让小妹去二皇子府走一趟,就说母亲十分想念她,想请她来府上一叙。”   季小妹拉了拉季澜的袖子,小声道:“玉夕姑娘在季府只是个丫鬟,如今已经得二皇子青眼,她恐怕不愿意来吧?”   季澜:“别人我不敢说,玉夕姑娘最念旧情。她一定会来的。”   武孝之看向季小妹:“要是能走通二皇子这条道,那我武家和柳叶坊的生意就不愁了。”   季小妹只好说:“那我且去试一试吧。”   第二天,季小妹去请玉夕。真如季澜所说,玉夕一点都没有记仇,反倒十分开心地应承下来。武孝之听了高兴地不得了,对季澜恨不得行个大礼。   玉夕出门的排场很大,丫鬟仆人跟了一群。可玉夕一句话就让他们全都留在了季府外头。   玉夕一个人进季府,先拜见了季老夫人,像亲生女儿一样热络。   季府准备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席间,季小妹不停地向玉夕献殷勤,玉夕十分大度地不计前嫌,与她姐妹相称。   一旁的武孝之看着嘴都快咧到脑门后头去了。他娶季小妹的时候担心过受季澜牵连,可没想到还能有这好处。   众人说了会儿闲话,季澜先开口道:“我知道玉夕姑娘最喜欢菊花,特地让孝之准备了一些,还请玉夕姑娘笑纳。”   玉夕何等聪明,立刻就说:“难为季大人还记得我的喜好。玉夕便却之不恭了。”   武孝之开心得不得了:“原来玉夕姑娘最爱菊花。只可惜如今这季节菊花到处都有,不稀罕了。等来年秋风未起时,我便给玉夕姑娘送去。那时候的花才新鲜呢,保管让满京城的贵妇都羡慕您。”   季澜等的就是他这句。“哦?还有秋天不到就开菊花的?”   武孝之:“那是。武家在交州有块地,专门种菊花。从前,先皇后娘娘酷爱菊花,咱们特意为她培育的早菊。一开花就八百里加急送进宫。皇上对先皇后那是真好,每次都派身边的许公公亲自来接。”   季澜心里咯噔一下,早先被他强按下去的念头忽的又冒出来,让人平白吓出一身冷汗来。   “说个不该说的八卦,听说先皇后过世时还捧着一束菊花。也是许公公送去的?”季澜试探到。   武孝之:“那必须的呀。我记得那年本该十天后才送头一茬菊花,可许公公突然通知说要提前。说实话,送去的花品相不是很完美,我还担心宫里头不满意,提心吊胆好几天呢。”   季澜感到后背冒起一阵阵寒意,强压了一口酒道:“听说容贵妃也爱花,你会往她宫里送菊花吗?”   武孝之:“贵妃钟爱芍药,说菊花是供死人的花。整个春宁宫的人都不敢碰菊花的。”   季澜看了玉夕一眼:“宫中秘闻实在不该乱讲。今日之事千万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武孝之:“这是当然。”   玉夕站起来,道:“出来已久,我也该告辞了。”   武孝之忙跟着起身,递给玉夕一叠银票。“玉夕姑娘,还请在二皇子面前多多美言。”   玉夕拿了钱,笑道:“武大哥放心。”   季澜:“我送玉夕姑娘出去。”   武孝之:“大哥,还是我送玉夕姑娘吧。”   武孝之显然还想跟玉夕说采办的事情。玉夕却道:“武大哥还是留步,免得让人看见。生意上的事我跟二殿下说一声就成。还是季大人送我吧,正好我有个对子一直想不出下联,想要请教季大人。”   季澜顺势道:“玉夕姑娘请。”   两人一前一后从花厅出来,颇有默契地绕道花园。走到僻静处,玉夕问:“季大人这次拿我做借口,就是要问菊花是经谁的手送到先皇后娘娘手里的?”   季澜:“玉夕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玉夕:“想必大人已经知晓我的身份。我也不瞒大人,除了你还有一个人也在追查菊花的事情。”   季澜一惊:“谁?”   玉夕:“卫晴桑。听说她半年前就查过这件事,但那时我并不知道其中关窍。如今听大人提起,我才想起来。这事既然关系到先皇后娘娘,我得向殿下禀报。”   季澜:“玉夕姑娘且慢。这只不过是季某的猜想。殿下如今正在剿寇,还是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打扰他。待我查明后,自会亲自告诉他。”   “好,我听大人的。”玉夕掏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季澜,“大人,这是我们暗桩互通消息的密语,烦请大人记住,方便我们以后互通消息。”   “好。”季澜看了看那张纸,画得密密麻麻的。   玉夕稍稍解释了下:“举个例子,我若送剑兰来就表示有人要刺杀大人。若送糕点来,几个食盒几块糕点则代表日期之类的。有些则是打哑谜的,还需双方有默契才行。大人看过,务必烧掉。”   “我明白了。多谢玉夕姑娘提点。”季澜送走玉夕,陷入深深的沉思。   他最不愿意猜测的结果似乎是最大的可能。事关重大,他必须找到真凭实据才能作进一步打算。   卫晴桑为什么也在查菊花?她入宫到底是什么目的?她又知道多少?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来。   季澜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要想办法亲自见一见卫晴桑。可卫晴桑深居后宫,要见她一面谈何容易?   季澜束手无策等了一段时间,终于让他逮到个机会——萧永安生了。生了个儿子。   天武朝历代子嗣单薄,嫡公主的地位十分显贵。娶了嫡公主后,驸马算是入赘,生下的孩子得跟公主姓。若是没有其他合法的继承人,嫡公主的儿子也是可以继承皇位的。   第一次当外祖父,皇帝十分开心,让阖宫上下的妃嫔都来看望永安公主和她的孩子。卫晴桑自然不例外。   而作为萧永宁的“未婚妻”,季澜自然也要去探望。季澜便提前让萧永安安排他密会卫晴桑。   卫晴桑是跟着容贵妃和其他嫔妃一起来的。容贵妃说了些场面话便要走,卫晴桑只能跟着。   萧永安突然说:“晴桑姐姐,你我表姐妹多年未见,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说说体己话?”   卫晴桑柔柔道:“我自是想的。可这事得禀过皇上。皇上许可,我才可以留下。”   萧永安立刻不高兴:“留片刻子说说话而已,难道我还能生生把娴妃娘娘你吃了?”   容贵妃知道这两人虽然是表姐妹,但并不合得来,萧永安说不定想在宫外找卫晴桑的晦气。于是,她便说道:“公主你刚刚生产,千万不要动怒。娴妃你也是的,这点小事何必惊动皇上?就说咱们来看望公主,渴了去喝口茶。你陪公主聊聊天吧。”   自有人领着容贵妃等人去外头喝茶。卫晴桑便一个人留在了萧永安屋里。   卫晴桑:“表妹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萧永安没好气:“自从你当了我小娘,我就跟你没话说了。要跟你说话的不是我。”   季澜从衣柜里钻出来,给卫晴桑行了个礼:“惊扰娴妃娘娘了。臣如此也是迫不得已。”   卫晴桑一点也不害怕,反而主动问:“表妹,这儿可有安全说话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季澜早就安排好了,还以为要费些口舌才能请动卫晴桑呢,没想到她自己先提了出来。   两人来到偏殿,封励亲自守门。   “娴妃娘娘为何要入宫?”季澜开门见山地问。   卫晴桑看了他一眼,笑道:“表哥想娶的人是你,我除了进宫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吗?”   季澜噎了一下,道:“自然有。你本可以不出现。可你不但出现了,还假装进入容贵妃的圈套,实则却是冲着皇上来的。”   被季澜戳穿用那般不体面的手段故意接近皇上,普通人恐怕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矢口否认,可卫晴桑面不改色:“皇上九五之尊,谁不想成为他的女人?更何况卫家女生来就是皇后命,我为何谋划不得?”   “你撒谎。你想要的是当年的真相。”季澜疾声道。   卫晴桑的眸光动了动,缓缓看向了他。 第50章 设局   卫晴桑:“季大人何出此言?”   季澜:“我派人查过你。你与卫皇后虽然长得相似, 但性格全然不同。你原本的志向是驰骋沙场,巾帼不让须眉。可你父亲惨死,卫皇后又忽然薨逝, 你心里怀疑却苦无证据。于是, 你在江南找到了卫皇后的乳母,刻苦训练三年终于将卫皇后的一颦一笑模仿得天衣无缝。”   卫晴桑:“我模仿姑母只是为了进宫争宠而已。”   “争宠不需要翻查旧案。当年卫皇后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都殉了葬。你在宫里追查不到什么,反而会引起容贵妃的警惕。我倒有一计, 或许可行。”   卫晴桑:“说来听听。”   季澜:“卫皇后当年是中毒而死。她房中燃过一种香片。这香片本身无毒,可与菊花香气相合便会致命。”   卫晴桑不置可否, 看上去并不意外。   季澜继续说道:“卫皇后薨逝谁的得利最大,谁就可能是凶手。这事与容贵妃脱不了干系。”   季澜刻意隐瞒了送菊花的人,他还想摸一摸卫晴桑的心思。   卫晴桑嗤笑:“这不明摆着的事情吗?还用得着季大人分析?”   季澜:“过去的事情死无对证。但若咱们能逼容贵妃再次出手, 岂不就有机会破案?”   卫晴桑眸光微动:“如何逼她出手?”   季澜:“容贵妃最想要的是皇后之位, 是储君之位。若是这两个位置都有了威胁, 你觉得她还能沉得住气吗?”   卫晴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并没有说话。   季澜:“怀孕之事要看天意, 不能强求。可我听说娘娘颇通药理,制造个假孕的脉象应该不难。到时候我会联络信得过的太医替娘娘诊脉。只要容贵妃出手,咱们就抓她个现行。”   卫晴桑抬头看他:“季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   季澜:“只是这计策有点危险, 娘娘要时刻留心提防才是。”   卫晴桑笑了笑:“放心, 论用毒还没人能害我。”   两人商定细节,卫晴桑回宫。   几日后,宫里传出卫晴桑怀孕两个多月的消息。萧云川高兴得不得了, 立刻就去了卫晴桑的寝殿。   卫晴桑倚在萧云川怀里, 柔柔道:“皇上, 孙太医说臣妾腹中十有八九怀的是位皇子。”   “皇子好啊,皇子好。”萧云川愈发喜笑颜开, “若你真能诞下皇子,朕便立他为太子。你就是朕的皇后。”   “真的吗?”卫晴桑目光水波流转,温柔得像要融化萧云川的心。   萧云川刮了下她的鼻子,宠溺道:“君无戏言。”   “可容贵妃和二皇子……”卫晴桑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萧云川:“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想让谁当太子就让谁当太子。何况天武朝祖制,卫氏女才能立为皇后,其子才能立为太子。朕也是依老祖宗的规矩行事。”   这话萧云川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相较于萧永宁,卫晴桑生的孩子年幼许多,卫家的势力此时也消减了许多,自然也就让他放心许多。而相较于二皇子萧永胜,卫晴桑的孩子当太子更加名正言顺,不需要他大费周章与群臣较劲。所以,萧云川其实内心早就期盼着卫晴桑能诞下皇子。   至于容贵妃……人老珠黄,又知道他太多秘密。萧云川心里的天平早就倾斜到了卫晴桑这儿。   容贵妃很快就知道了萧云川对卫晴桑的许诺。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简直气炸了。自从卫晴桑入宫,不但夺走了萧云川的宠爱,如今竟连她心心念念谋算了多年的皇后之位萧云川也许诺给了卫晴桑。   而等她冷静下来,容贵妃心底不禁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凉和绝望。她曾经无比坚信萧云川是爱她的。她与萧云川才是并肩作战的伴侣。即使萧云川越来越多地留宿卫晴桑那里,容贵妃也骗自己说萧云川不会忘了自己和容家对他做过的贡献,也不会忘了曾经对她的许诺。   “朕一定会立你为后。”   原来这只是一句骗人的鬼话。对着谁,他都可以说。   容贵妃笑了起来,笑得人毛骨悚然。   她冷静地命人取来一盒香片:“让潜伏在卫晴桑那儿的人给她点上。”   底下人很快就去办了。   这香片需要至少半个月才能起效。容贵妃掰着指头数着卫晴桑一尸两命的日子还有多远。   香片送来的第一天,卫晴桑就分析出了其中的成分,想出了解毒之法。她若无其事地任人燃着香,还刻意添了些别的味道,让人更加难以察觉。   半个月后,卫晴桑抓到了那个送香片的宫女。严刑拷打之下,宫女却咬舌自尽了。没抓到容贵妃的把柄,卫晴桑便哭哭啼啼地求皇帝给她做主。   萧云川脸色铁青地踏进了春宁宫的门槛。   容贵妃若无其事地行了礼:“臣妾参见皇上。”   萧云川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容玥,你放肆。”   容玥定定地看着他:“皇上何出此言?”   “你别给朕装糊涂。你送去的香片朕一看便知。除了你,没人有这个东西。”萧云川恶狠狠地说。   容玥:“原来皇上还记得啊?臣妾还以为皇上早就忘了呢。”   萧云川:“你明知道要是卫晴桑出事,朕就知道是你干的,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容玥挣开萧云川的手,笑了起来:“臣妾不怕皇上知道。臣妾就怕皇上不记得,不记得臣妾曾经为皇上做过的事。”   “你……容玥,朕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动卫晴桑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朕便不会再顾念旧情。”   “皇上,您曾经说过您会立臣妾为皇后,立胜儿为太子。您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萧云川看向她,眼里泛起狠戾:“没有人能左右朕的决定。朕愿意给你,你就接着;朕不想给了,你也得忍着。”   容玥:“臣妾知道了。臣妾不会再对卫晴桑出手的。”   “记住你说的话。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萧云川拂袖而出。   容玥跌坐在椅子上。举目望去,四周全是高高的宫墙。赤红赤红的,像一张吃人不吐骨头的血盆大口。   良久之后,她唤来了她的哥哥,容修谨。   香片的事情被皇帝压了下去,季澜得知后更加笃定了他心中的猜测。   另外一边,萧永宁剿匪捷报频传,短短几个月就剿灭了困扰闵州、粤州几年的匪患。海寇死得七七八八,只有一小股逃往交州。萧永宁请旨带兵去交州,好将海寇一举歼灭。   交州有卓长松,是萧永宁的人。这点萧云川清楚。可萧云川如今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卫晴桑肚子里的孩子继位,对于萧永宁的态度也软化了一些。毕竟萧永宁与卫晴桑是表兄妹。要是萧永宁将来能继承卫震海的衣钵,辅助卫晴桑的孩子登基,那么卫家的问题就迎刃而解。   萧云川权衡之后,允了萧永宁的请示,还命他办完事后尽快回京成亲。   又过了几日,萧永安的孩子满月,皇帝在宫中设宴。作为“准内眷”,季澜也在被邀请之列。   秋梧殿,萧云川依旧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只是身侧陪伴的不再是容贵妃,而是卫晴桑。容贵妃一个人坐在侧席,脸上看不出情绪。   季澜看向卫晴桑。   卫晴桑收到信号,站起来道:“皇上,有姐姐在,臣妾惶恐,不敢久占皇上身侧。臣妾该与姐姐换个位置才是。”   “朕知道爱妃懂礼,是朕要你坐在朕身边的。若有谁不满,便来问朕。”萧云川意有所指地瞥了容贵妃一眼。   容贵妃顷刻间变了脸色,狠狠剜了卫晴桑一眼,然后说:“臣妾绝无不满,妹妹不必相让。”   卫晴桑却顾自走到容贵妃的桌案旁。   “姐姐宽宏大量,妹妹敬您一杯。”卫晴桑端起酒杯。   容贵妃本来没心情喝酒,但卫晴桑当着皇帝的面敬酒,她不得不喝。她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道:“多谢妹妹。如今妹妹有孕在身,要当心才是。喝酒伤身,还是少喝一点好。”   卫晴桑:“多谢姐姐教诲。”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依旧柔柔软软的。但从季澜的角度看过去,不难看出她眼神里尽是讥讽与挑衅。这是季澜从未在卫晴桑身上看到过的神情。   果然,下一秒,容贵妃突然疯了似的站起来,猛地掀翻了桌案。   好巧不巧,桌角磕在了卫晴桑的肚子上。卫晴桑立刻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喊疼。   萧云川慌了神,冲过来抱紧卫晴桑:“爱妃,你怎么了?”   “你个贱人,凭你也想母凭子贵当皇后?我要你死。”容贵妃大喊着扑向卫晴桑。   萧云川反手就是一巴掌,把容贵妃扇倒在地上。   “皇上,臣妾疼……”卫晴桑哭得梨花带雨。   “没事的,没事的。”皇帝一边抱着卫晴桑安慰,一边吩咐,“把这个毒妇关进春宁宫,任何人不得探视。朕要亲自发落。”   卫晴桑被抱回宫的时候,身下已经见红。孙太医替卫晴桑诊了脉,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臣无能,娴妃娘娘肚子里的皇子保不住了。求皇上恕罪。”   卫晴桑闻言,竟吐出一口血来:“皇儿,我可怜的孩子……”   萧云川的心被绞成一团,不停地安慰:“晴桑,你别这样。你还年轻,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臣妾从无争宠之心,入宫以来处处忍让,事事以容贵妃为先。为什么她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卫晴桑泪如雨下,声嘶力竭,“皇上,你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萧云川握紧了掌心:“朕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还孩子一个公道。”   卫晴桑疯魔般地哭求道:“杀了她,求您杀了她。她若不死,臣妾也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传朕旨意,废去容玥贵妃之位。赐白绫。”   萧永胜在门口听见皇帝要赐死容贵妃,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父皇,事情还没有查明,您不能就这么治母妃死罪。儿臣求父皇收回成命。”   萧云川冷冰冰地说:“方才的事所有人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还敢替那贱人说话?来人,二皇子擅闯娴妃寝殿,着令闭门反思。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门半步。”   容贵妃掀桌子发疯的场景,萧永胜也是亲眼所见。他想不出辩驳的理由,只能哭求萧云川:“父皇,求您看在母妃尽心竭力伺候您二十年的份上,饶了她这次吧。”   “还不快滚出去?”萧云川怒道。   谁知萧永安突然也走了进来:“父皇,既然二皇兄觉得此事有蹊跷,不如父皇就给他个查明真相的机会。”   萧云川闻言稍稍冷静下来。他深知容玥的性子,越是心里恨,越是笑得美,使的都是阴刀子。像今日这样,大庭广众亲自出手的确不像是她的作风。   “朕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要是拿不出证据,休怪朕无情。”   所有在场的人都被留在了宫中,三日后事情见了分晓才许离开。   萧永胜去了春宁宫。可容贵妃不知怎的一直昏睡着。孙太医去瞧了,也没找出原因来,只说贵妃娘娘可能自己不想醒来。萧永胜无法,只能另想办法。   过了三日,事情依旧毫无头绪。而卫晴桑则不吃不喝在萧云川面前跪了三天,任他怎么劝都不肯起来。   萧云川看着刚刚才小产、日渐消瘦的卫晴桑,终于下令赐死容玥。卫晴桑要求由她亲自去送容玥上路,萧云川也答应了。   卫晴桑来到春宁宫的时候,宫里早就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容玥已经醒了,正在给自己梳妆。   “姐姐真是好兴致。”卫晴桑命随行的太监把一壶毒酒放到容玥面前。   容玥放下梳子:“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娴妃妹妹好手段。”   卫晴桑笑了笑:“雕虫小技,怎能与姐姐相比?”   容玥:“你既然已经赢了,何必亲自来?”   “因为我还有几个疑问要向贵妃娘娘请教。”一旁的太监开口道。 第51章 摊牌   容玥看向那太监:“原来是季大人。本宫早就该想到萧永宁与卫晴桑是一伙的。”   季澜:“是不是一伙的不重要。我只想请教贵妃娘娘当年卫皇后之死的真相。”   容玥冷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卫晴桑:“你若不说, 下一个死的就是萧永胜。”   “你……”容玥终于脸色大变。   卫晴桑冷冷道:“萧永胜有多大本事你应该最清楚。我要想他死,易如反掌。”   容玥:“我若说出当年真相,你们能保他性命, 永远只当个富贵闲人吗?”   “当然。上一代的恩怨本就不该牵涉他。”卫晴桑说。   容玥看向季澜。   季澜:“我也向你保证。”   容玥凄厉地笑了起来:“萧云川, 你对我不仁,休怪我对你不义。”   “当年萧云川还是皇子的时候被人行刺,我机缘巧合救了他。他在我家养了一个月的伤。我们两个暗生情愫, 私定终身。分别时,他说他一定会回来娶我。可我等啊, 盼啊,等来的却是他迎娶卫见心的消息。”   “我心灰意冷,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兑现诺言。可萧云川登基后却没忘记我。他下召迎我入宫, 册立我为贵妃。虽然不能成为他的正妻, 但我心里还是很开心。他对我很好, 还扶持容氏一族成了天武朝举足轻重的势力。可只要卫见心在场, 他深情的目光便永远只会看向她。”   “妒忌是魔鬼。这深宫中的每一天都让我渐渐变成一个魔鬼。为了独占他, 我费尽心机弄到了毒死卫见心的方法,并收买了她身边的宫女湘兰。每天,湘兰都会在卫见心就寝时点上香片。只等菊花开放, 卫见心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有一日, 我去给卫见心请安,意外听见卫见心跟萧云川在吵架。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卫见心如此歇斯底里地咒骂萧云川。她骂萧云川忘恩负义,骂萧云川冷血无情, 骂他是畜生……”   “第二天, 卫见心就死了。我闻讯赶去的时候, 发现她手里正握着一束菊花。那个时节,京城本不该有菊花盛开。我后来才知道是萧云川特意找来, 命许公公送进卫见心宫里的。卫见心宫里伺候的人全都被赐死。我以为这件事是天意,是老天爷给我机会让我取而代之。”   “可卫见心下葬那天,萧云川喝得烂醉说出了真相。他早就知道我在给卫见心下毒。他没有揭穿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如果事情败露追究起来与他完全没有关系。他可以把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我头上。事实上,也的确是我下的毒。只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走最后一步,卫见心就知道了萧云川授意沈仲坤出卖萧永宁,害他被围困在靖木关。他想借召戎国的手把卫家军一网打尽,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想放过。”   季澜:“真是歹毒至极。”   容玥:“你也这么认为?那一晚,我也觉得自己是跟一条毒蛇睡在了一起。”   卫晴桑:“你以为没人知道?偏偏湘兰害怕,把香片的事情告诉了她的同乡姐妹蕙兰。蕙兰深知这是一个会惹来杀身之祸的秘密,所以她谁也没说。离宫后,她回了江南。一日与我偶遇,她以为是姑姑化作鬼魂索命,向我说出了姑姑是被毒死的事实。”   容玥眸光微动:“所以,你进宫就是来找我报仇的?”   卫晴桑:“不单单是为了杀了你,杀你不需要费我吹灰之力。我要查明当年的真相,而真相只有你知道。所以我要一步步把你逼进死角,逼得你走投无路,逼得你与萧云川反目成仇。”   “你做到了。可你跟他有什么分别。”容玥笑了起来,“你为了逼我与萧云川决裂,不惜牺牲自己的骨肉,你跟他一样是条没有血性的毒蛇。”   卫晴桑淡淡看了她一眼:“我跟本就没有怀孕。那滩血只是我事先服用了一些药物,造成大出血的假象而已。”   容贵妃:……   “败在你手里,我容玥认了。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的承诺。”说罢,容贵妃突然朝一旁的柱子撞了过去。   血溅当场。   “容贵妃已死,我们快走。”季澜想按照计划带着卫晴桑出宫。   可卫晴桑却挣开了他。“我的仇还没有报。”   季澜:“你疯了吗?以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行刺成功。跟我出去,我们从长计议。”   卫晴桑:“我跑了,萧云川就会起疑。到时候不但我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萧云川天天来我寝宫已经吸饱了香片,只消一把菊花就能送他归西。这是我们杀他的唯一机会。”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而且他知道容玥手里有香片,以他的性格一定早就研制出了解药。你杀不了他。”   卫晴桑:“若我失败,你便告诉表哥,让他替我,替姑姑,替我父亲,还有靖木关死去的千千万万将士报仇。”   “我不会告诉萧永宁的。因为我不想他为了报仇变成魔鬼。”季澜再次拉住卫晴桑道,“你也不可以。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搭上性命。”   卫晴桑看了季澜一眼,道:“有一个像你这样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人真好。我也不想他变成魔鬼。所以只能我自己变成魔鬼。”   季澜见说服不了卫晴桑,情急之下朝卫晴桑后脑勺劈下一掌,想把她打晕带走。可他忘了,卫晴桑是练过武功的。他没打晕卫晴桑,反倒被卫晴桑反手打晕了。   卫晴桑回到自己的住处,亲手从园子里摘了一大束菊花。   许公公去了一趟春宁宫,将容玥的死禀报给了萧云川。萧云川听说容玥是撞柱而死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这时,卫晴桑的宫女求见萧云川,说卫晴桑想见他。萧云川的脸色愈加阴沉了几分。   很快,萧云川便来见卫晴桑。   卫晴桑穿了一身明艳艳的鹅黄色,鬓边插了两朵菊花。   萧云川的眉心微微一皱,但他还是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怎么不躺着休息?”萧云川温柔地问。   卫晴桑望着他,垂下眼眸娇羞道:“臣妾想皇上了。”   萧云川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才分开这么一会儿就想朕了?好,朕今天哪里都不去,就陪着你。”   卫晴桑顺势倒进萧云川怀里。   萧云川:“容玥临死前说了什么?可有悔意?”   卫晴桑摇了摇头:“没有,她到死都在骂……”   萧云川:“骂什么?”   “骂皇上冷血无情,忘恩负义。”   萧云川笑起来:“骂得好。”   卫晴桑被他这笑容骇了一下,心底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   “你以为这区区两朵菊花能要朕的性命?”萧云川突然捏紧了卫晴桑的脖子。   卫晴桑喘不过气来,通红了双眼,使劲摇头。   萧云川:“难怪朕前些天来你房间,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气味。你倒是聪明,还知道加些别的味道盖过去。说,你为什么要杀朕?”萧云川收紧手指,“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比如说卫见心是怎么死的?”   卫晴桑瞪大眼睛,拼了命地朝萧云川踢打。可萧云川从小习武,身材魁梧,卫晴桑不但没伤到他,还渐渐力不从心。   “你是不是觉得浑身无力?朕在身上涂了些软筋散。朕是不是比你聪明?”萧云川松开手,将卫晴桑狠狠砸到桌子上。   “萧云川,你个畜生……”卫晴桑疼得蜷成一团,但仍指着萧云川骂。   萧云川:“你骂人的语气倒是与你姑姑一模一样。她当年也是这么骂朕的。可你们不是皇帝,你们怎么能懂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的道理?卫家凭什么要跟萧家共享天下?天下是萧家的,只能由姓萧的掌管天下。就算朕不铲除卫家,将来也会有别人。”   卫晴桑:“姑姑真是瞎了眼,嫁给了你。”   萧云川:“嫁给朕有什么不好?朕待她如珠如宝,连妃子都只娶了一个。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卫家凭什么给朕脸色看?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   “朕只是想要收回兵权而已,朕有什么错?是卫家三番五次违抗朕的命令,朕没办法才不得不铲除他们。你以为朕要杀永宁,朕心里会开心吗?”   “虎毒不食子,你比恶虎都不如。你就是个畜生,王八蛋。你不配当皇帝,不配当丈夫,更不配当父亲。”卫晴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再一次扑向萧云川。   萧云川轻轻避过,任由卫晴桑磕在凳脚上。霎时间鲜血四溅。   卫晴桑像疯魔了一般,完全感觉不到痛。她爬起来一口咬住了萧云川的腿。   萧云川吃痛,用力扯住卫晴桑的头发想将她拉开。可卫晴桑死都不松口,愣是从他腿上咬下一块肉来。   鲜血顺着嘴角留下来,分不清是萧云川的血还是卫晴桑的血。   萧云川狠狠踩住卫晴桑的脸:“卫家的女人都是冥顽不灵的疯子。当初见心要是肯舍弃卫家,乖乖做朕的皇后,朕怎么会杀她,怎么会杀永宁?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卫晴桑忽然笑起来,笑得像鬼一样阴森:“你一定会遭报应的。我不会放过你,我姑姑不会放过你,千千万万死去的卫家军也不会放过你。”   萧云川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来啊,让他们放马过来呀。朕做的一切都是顺应天命,朕从没对不起谁,也不怕谁来索命。”   “杀了我,你杀了我。我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卫晴桑自知报仇无望,歇斯底里地喊。   萧云川:“朕不会让你死的。朕要让你活着亲眼看看卫家是怎么被朕连根拔起。别以为卫震海、萧永宁救得了你,朕这次不会再心软。”   萧云川从卫晴桑的房里离开,命人每天给卫晴桑服用软筋散,让她离不开寝宫半步。   太医给萧云川包扎好了伤口,许公公忍不住道:“皇上实在是智勇双全,天下无双,仅凭两朵菊花就断定娴妃有问题。”   萧云川:“哼。卫晴桑那贱丫头利用朕对见心的愧疚取信于朕。朕竟然为了她处死容玥。如今朕才知道容玥才是唯一真心深爱朕的女人。”   许公公一脸不解。   “容玥曾经跟朕开玩笑,说若是有人想对朕不利,她便是肝脑涂地也要向朕预警。朕下令毒杀她,她却宁可撞柱而死。她是在用这种惨烈的方式告诉朕卫晴桑有问题。”萧云川垂下眼眸,似乎有水光闪过,“容玥到死都护着朕,是朕负了她。”   “传朕旨意,立萧永胜为太子,容玥以皇后之礼厚葬。” 第52章 报应   等季澜醒来的时候, 已经在公主府了。   季澜顾不得头疼,拉住封励就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封励:“是娴妃娘娘通知我的。她让我带你出宫。”   萧永安也凑过来:“你醒啦?你跟卫晴桑怎么会凑到一块儿的?”   “先别说这些。晴桑姑娘有危险,咱们得尽快将她弄出宫。”季澜急道。   话音还没落下, 管家便来禀报, 说娴妃娘娘被软禁,皇帝下召立了萧永胜为太子,追封容贵妃为皇后。   萧永安:“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宫里的眼线说, 娴妃娘娘意图给皇上下毒,多亏容贵妃临死前提醒才让皇上躲过一劫。”   萧永安愣在当场:“她怎么会……她居然给我父皇下毒?!”   季澜:“公主, 说来话长。眼下救晴桑姑娘才是要紧的事。”   萧永安:“她想杀我父皇,我凭什么救她?”   季澜不想让萧永宁承受他父亲杀死母亲的痛苦,自然也不想萧永安承受。季澜想了想, 道:“晴桑姑娘是被冤枉的。毒是容贵妃下的。你还记得容贵妃让人在晴桑房里点有毒的香片吗?想来是皇上时常陪伴晴桑, 才也中了毒。”   萧永安半信半疑:“父皇如此精明, 怎么会错怪她?”   季澜:“容贵妃陪伴皇上二十年, 突然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撞死, 皇上心里难免悸动。盛怒之下迁怒他人也是有的。等他消了气,想通了,就会查明真相。但晴桑等不及, 她随时有被皇上处死的危险。”   萧永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季澜:“因为容贵妃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永安, 难道你连我也不信吗?”   萧永安想了想:“信。但宫里守卫森严,我也没有救她的办法。”   季澜:“办法总会有的。我先替晴桑姑娘谢过公主。”   萧永安:“行了行了。我与她一同长大,我也不想她死。”   话说萧永胜得知容贵妃惨死, 竟哭晕了过去。容修谨进宫, 协助处理容贵妃的丧事。   容修谨见到萧永胜, 便屏退了所有人。“胜儿,如今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我这儿有封你母妃的遗书, 你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萧永胜接过信笺。信纸已经干了,却留下了满纸泪痕。   “胜儿,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我十八岁入宫,伺候你父皇二十年,自问尽心竭力。母亲唯一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看着你登基。可你父皇的心日益向着卫晴桑那个贱人,我不得不命人给她下毒。如今东窗事发,我深恐连累于你。特与你舅父商议,若我遭逢不幸,他将保你登上帝位。自古最无情便是帝王家。胜儿,容家的命运全在你一念之间,切不可妇人之仁。切记,切记。”   萧永胜看完信,落下两行泪,浸湿了信纸,与容贵妃的泪痕融为一体。   容修谨趁机将事情一一说给萧永胜听。   萧永胜终于明白他的父皇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抹了抹眼泪,眸子里透出一股子决绝:“舅舅,母妃让我怎么做?”   容修谨:“我只问你,你父皇为了卫晴桑逼死你母妃,你恨他吗?”   “恨!”萧永胜咬着牙,紧紧捏住信纸。   容修谨:“我再问你,若我要你杀了他为你母妃报仇,你会杀吗?”   萧永胜的神情渐渐扭曲,额头的青筋跳了又跳,过了良久才从牙齿缝里蹦出一个字:“杀。”   容修谨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不枉你母妃拿自己的命来护你周全。”   过了两日,容贵妃入殓。春宁宫内外挂满了白色的灯笼,宫人们都是素衣白裳。案台上燃了一对白色的蜡烛和几炷香。香烟袅袅,散发着淡淡的味道。   萧永胜披麻戴孝跪在一边。萧永安等人作为晚辈也一同跪着。哀哀戚戚的哭声让整个春宁宫愈发压抑。   萧云川来看容贵妃最后一眼。他的眼眶有点红,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与内疚,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走到容贵妃的棺木前。容贵妃穿着皇后才能穿的冠冕,盛装打扮,一点都看不出额角的伤口。她静静地躺着,嘴角似乎还带着些许微笑,看上去只是睡着了而已。   萧云川落下一滴泪,滚落在容贵妃的脸上:“容玥,是朕负了你。”   萧永胜冷冷地看着萧云川。他想到容修谨与他讲起的容玥与萧云川的过往,想到容家为萧云川做尽的恶事,想到他母妃惨死的模样。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对线香所散发出来的味道格外着迷。   萧云川抚过容玥的脸,朝一边摆了摆手。太监们上前,合上棺木。   哭声又响了起来。萧永胜却没有哭。   萧云川回到案台前给容玥上香。萧永胜亲自为他点香,恭恭敬敬地送上。   萧云川拍了拍他的手:“胜儿,你母妃虽然走了,但你还有父皇。父皇会好好培养你,让你做一个合格的君王。”   萧永胜:“谢父皇。”   萧云川接过香,亲手插进香炉里。   “容玥,你放心,朕不会忘记你。朕……”萧云川话没说完,突然觉得嗓子里一阵甜腻腻的堵得慌。再张口,竟吐出一口血来。   现场乱做一团。   萧永胜扶住他,高喊:“快传太医。”   太医很快就来了,会诊之后说是皇帝因为情绪激动中了风,能否醒过来全看天意。   萧永胜拿出了储君的架势:“没用的东西。治不好父皇,孤要你们统统人头落地。”   萧云川突然病倒,宫里上下全都乱了阵脚。萧永胜一边要操持容贵妃的葬礼,一边又要稳住大局显然力不从心。   季澜一直冷眼旁观,看到这惊天巨变他不但没慌,还悄悄对萧永安耳语了几句。   萧永安站起来,对萧永胜道:“二哥,父皇病重,您身为太子要肩负起天武朝的重担。永安身为女子帮不上什么,但送容贵妃入皇陵的事,永安愿意为二哥分忧。”   萧永胜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了个转。他与萧永安虽不亲厚,但眼下皇族里也只剩下萧永安。何况那日,萧永安也曾为容贵妃说话,为他母妃争取了三天活命的机会。   萧永胜想了想,道:“那便有劳皇妹了。”   萧永安:“二哥放心。”   萧永胜亲自把萧云川送回养心殿。   这时,萧云川已经醒来。只是不知为何,他的手脚全都动不了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萧永胜坐到他的床边,替他盖好被子。“父皇,您醒啦?”   一直跟着的许公公听说皇帝醒了,忙上前两步,想要看一看,却被萧永胜一巴掌掀翻在地。   “本太子与父皇说话,你个阉人凑什么热闹?”萧永胜冷冷地看着许公公,“来人,把他给孤拖下去乱棍打死。”   萧云川睁大了双眼,嘴里含糊地发出几声嚎叫,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萧永胜转过头看着他,笑道:“父皇想说什么?”   萧云川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父皇是想喊人吗?”萧永胜笑得更加阴翳,“可惜呀,您从今往后都开不了口了。我在线香里加了几味药。旁人闻了没事,可若是有人曾经闻到过我母妃的香片,就会像您一下突然中风。再厉害的太医也瞧不出来。”   萧云川瞪大了眼珠子怒视着萧永胜,似乎想用目光把他扎出几个洞来。   萧永胜依旧不解恨,无情地说道:“父皇知道这法子是谁想出来的吗?是我母妃。她一早就算准了你会为了卫晴桑那个贱人杀害她。她早就把后招留给了舅舅。你以为她撞柱而死是因为爱你向你示警吗?其实一切都只是算计而已,就像你算计她一样。”   萧云川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看得出他很努力地想要发出声音,想要挪动身体。可一切都是徒劳。   萧永胜笑得几乎有些发狂:“父皇还是省省力气吧。待我收拾了萧永宁,自会送您去见我母妃的。”   “来人,把季澜给我抓起来。”萧永胜吩咐道。   没等他说完,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太子殿下,云秋殿着火了。”   云秋殿是卫晴桑的住处。   萧永胜磨牙:“看好父皇,我过去看看。”   萧永胜赶到的时候,云秋殿早就一片火海。等人七手八脚地把火浇灭,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云秋殿烧得只剩下个空壳子。萧永胜命人掘地三尺,才从最角落里挖出一具女人的骸骨。看着与卫晴桑身量相仿。   萧永胜怒极,他原本是想好好折磨一下卫晴桑再要她的命的。如今倒是便宜了这个贱人。   “算你走运。”萧永胜忿忿道,“将这焦尸挫骨扬灰,扔进粪坑里。”   “是。”手下人立刻去办。   萧永胜又问:“季澜呢?抓到没有?”   手下人汇报:“季大人还在春宁宫料理后事。那是贵妃娘娘生前的寝殿,奴才们怕惊扰娘娘安息,并未进去。不过奴才已命人严加看守。”   萧永胜皱了皱眉,亲自带人赶往春宁宫。   容玥的灵柩已经由萧永安送往皇陵安葬。春宁宫里只剩下一些宫人。   季澜一身缟素,静静地跪在一旁烧纸钱。神色庄重,似乎真的沉浸在哀痛之中。   萧永胜走过去:“用不着你假惺惺。”   季澜:“贵妃死的那一刻,臣就在旁边。她那般至情至性的模样,任何人看了都会动容。说到底,她只不过是爱错了人。”   “母妃的确爱错了人。季澜,你也一样。”萧永胜把剑锋抵在季澜脖子旁边,“你若不是萧永宁的人,说不定我还能饶你一命。”   季澜缓缓站起来,面无惧色地看着萧永胜:“殿下不会杀我的。因为我对你还有用,不是吗?”   萧永胜:“你猜的不错。我还要利用你引萧永宁自投罗网。”   季澜笑:“他不会来的。”   早在他入宫之前,季澜就让玉夕传信给萧永宁,说自己会和萧永安等人想办法逃出京城。可事实上季澜清楚,若他一起走了,萧永胜必然会追上来。只有他留在宫里,才能稳住萧永胜,让萧永安一行顺利出逃。此刻,萧永安想必已经带着卫晴桑远离了皇城。   萧永胜危险地眯起眼睛:“他要是不来,我就将你吊到城楼上活活饿死。”   季澜:“我劝殿下三思。闲王手里有交州军和闽粤两州剿匪的水师。他若来,仅凭京城的守军恐怕压根不是对手。殿下若肯放了我,我一定说服闲王回到崖州,绝不参和京城的事。”   “哈哈哈哈。我会怕他?北境三州在容家手里,卓长松也被调去了交州。召戎国的兵马早就悄悄进入天武朝腹地,就驻扎在城外五十里。只等萧永宁帅兵来救你,我就与龙靖里应外合,杀他个片甲不留。”   “你为了一己之私竟引狼入室,你如何对得起天武朝千千万万的子民?”   萧永胜:“天下子民与我何干?事成之后,龙靖只是要走北境三个州而已,给他就是了。”   季澜:“闲王若真的败了,只怕龙靖下一个取的就是你的人头。”   “你当我萧永胜是吃素的?你用不着离间我们,也休想救萧永宁。”萧永胜一挥手道,“来人,把季澜给我吊到城楼上。”   季澜目光一动,趁萧永胜不注意朝着他的剑锋扑了过去。   利剑穿透胸腹,霎时间血流满地。   “你休想利用我。”季澜昏厥前拼死说道。   萧永胜瞬间呆住:“快,快传太医。” 第53章 回京   孙太医被侍卫架进春宁宫西偏殿, 看着满地的鲜血,连见惯场面的他也吓得面如土色。   萧永胜恶狠狠道:“他若死了,你就给他陪葬。”   孙太医一边擦汗, 一边去看季澜。所幸这伤看着凶险, 却没有伤及要害。   孙太医道:“殿下,季大人伤势得颇重,容臣先替他缝合伤口。还请殿下和其他人回避一二。”   萧永胜自不愿看, 顾自走了出去。侍卫们关上门,守在外头。   孙太医从药箱里拿出止血药, 先给季澜敷上。   季澜其实早就醒了,见来的是孙太医,便趁机把一小包东西塞进他手里, 又在他掌心写了几个字。   孙太医朝他点点头, 为他疗伤之后便走了出去, 对萧永胜道:“殿下, 季大人的性命暂时保住了, 但需要静养,绝不可以让伤口崩裂。否则,神仙也救不回来。”   萧永胜回头望了季澜一眼, 只见季澜面色惨白一动不动地睡着, 床边满地染了血的纱布。   萧永胜可不想让季澜就这么死了。“他的伤就交给你了。”   孙太医:“是。臣先回太医院写方子。”   “把季澜丢到冷宫去。”萧永胜下令。   孙太医回到太医院,打开季澜交给他的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分成两份装进两个小瓶子里, 混在各种药瓶中间。   当晚, 玉夕突然病了, 指明要孙太医出宫替她瞧病。萧永胜一向宝贝玉夕,她的病也一向都是由孙太医看的。萧永胜不疑有他, 便让孙太医去了他的府邸。   连夜,萧永胜命人伪造圣旨传萧永宁即刻进宫,还让传旨的太监带上了季澜的一根簪子。   早在传旨太监到达交州之前,萧永宁就已经收到了玉夕的密报。密报中说萧永安与季澜把卫晴桑藏在容贵妃的棺木里一起逃出了皇城,如今正赶往驻扎在京城附近的磬州大营。   密报里还详细写了萧永胜如何弑父篡位,勾结召戎国企图引诱萧永宁去京城的事。玉夕在信里以季澜的口吻力劝萧永宁不要上当,千万不能落入萧永胜和龙靖的圈套。   因此,传旨的赵公公到了交州并没有见到萧永宁。卓长松出面与他周旋,以找不到萧永宁为由推脱进京。直到赵公公把季澜的簪子交给卓长松,并说:“季大人受了极重的伤,若闲王殿下再不入京,恐怕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萧永宁听说季澜危在旦夕立刻改了主意。   卓长松劝他:“殿下,先不论此事是真是假。即便是真,您也绝不可以入京。这很明显是个圈套。只有您还留在交州,季大人才有活着的可能。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萧永宁道:“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我也绝不能让季澜一个人面对危险。何况以我对季澜的了解,他一定不会跟着永安他们逃走。他会选择殿后,甚至……”   接下去的情形,萧永宁不敢去想。那是必死无疑的选择。他一定要赶在这之前救出季澜。   “卓长松,你率领交州军带着火炮绕到龙靖后方。封疆,你率领水师从东西两侧夹击,务必让召戎国大军有来无回。”   卓长松:“如此,殿下岂不是更加孤立无援?”   萧永宁:“召戎国是天武朝的心腹之患。他们贸然深入我国腹地,是一举歼灭他们的天赐良机。我个人生死岂能与之相提并论?何况,磬州大营守将韩越为人刚正。我进京前会先去会一会他。”   封疆急道:“还是我随殿下一同进京。两州水师自有统领,殿下只需命他们依计行事便可。”   萧永宁:“军国大事,岂容儿戏?那两州兵马并非我们嫡系,万一临阵变卦呢?你必须留在军中。这是军令。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卓长松与封疆不敢违抗,只能领命。   第二天,萧永宁启程回京。赵公公长舒一口气。他哪里知道坐在马车里的只是萧永宁的替身。真正的萧永宁早就骑快马飞奔磬州大营。   枣红马脚程快,不到两日便抵达军营。军营里有人识得萧永宁,急忙禀报了韩越。韩越亲自出帐来迎。跟在他身后的几人看见萧永宁,欣喜过望。   “哥……”萧永安一如既往地往萧永宁怀里扑。   没看见季澜,萧永宁心中不安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张开双臂抱住萧永安,笑道:“都是当娘的人啦,还这么爱撒娇。”   萧永安:“当娘怎么了?当了娘就不是你疼爱的妹妹啦?”   “是是是。哥哥永远都疼你。”萧永宁哄着萧永安,目光却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这人束着高高的马尾,一身男装打扮,眉宇间透露着十足的英气。   他朝萧永宁默默点了点头,萧永宁也只向他略一颔首示意,便对韩越道:“韩将军,打扰了。”   韩越虽然是萧云川的嫡系,却也是参加过靖木关之战的,对萧永宁的勇武颇为欣赏。而且,他也曾奉旨剿匪,却无功而返。听说萧永宁只用了几个月就将海寇消灭得干干净净,韩越对他打心眼里钦佩。   “殿下哪里话?里边请。”韩越一边把萧永宁迎进军帐,一边下令:“传令全军上下今日之事若有泄露,军法处置。”   “是。”将士们异口同声道。   韩越将萧永宁请进军帐,对萧永宁道:“殿下此来的用意,臣已经明白。可臣食君之禄,只知效命于皇上。即便有卫家的信物,臣也不能有负皇恩。”   “卫家的信物?”萧永宁看向萧永安,“季澜呢?不是说他跟你们一起逃出来了吗?”   萧永安:“没有啊。他让我们带着卫家的信物来找韩将军搬救兵,他留在宫中等你。”   萧永宁不禁磨了磨后牙槽,果然跟他想的一样。季澜是打算一个人留在皇宫跟萧永胜他们斗。   这胆大包天的男人!等搞定了正事,看怎么收拾他!   事到如今,萧永宁只能先想办法说服韩越再去找季澜。   “韩将军,本王自然知道你对父皇忠心耿耿。本王来这儿不是想拿卫家的军令为难你,而是给你一个天大的机会为父皇效命。”   韩越:“昨日,公主也同臣说皇上的病来得蹊跷。可二殿下是皇上亲封的太子,没有真凭实据,臣不敢也不能贸然率大军勤王。”   “真凭实据,我自然有。韩将军,劳烦你派心腹去太子府请玉夕姑娘来走一趟。”萧永宁拿下自己的随身玉佩递给韩越。   韩越微微皱眉,还是照萧永宁的意思办了。   不到半日,玉夕便乔庄而来。   “拜见殿下,拜见韩将军。”玉夕对二人施了一礼。   萧永宁:“韩将军,萧永胜心尖上的人想必你也认识吧?”   磬州大营离京城不远,韩越又是各方极力拉拢的对象。萧永胜也曾宴请他多次,韩越自然认得玉夕。   “若不是玉夕姑娘今日来,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是闲王殿下的人。”韩越道。   玉夕微微一笑:“良禽择木而栖。萧永胜心术不正,弑父杀君,人人得而诛之,与我是谁的人并无关系。”   韩越:“这么说,姑娘有确实的证据?”   玉夕:“将军可知如今京城里已有童谣流传:容贵妃,黑心肠,毒过黄蜂尾上针。香片里,来下毒,害了皇后害皇帝。二皇子,赛二哈,弑父杀君谋篡位。头七上,燃毒香,两毒相加似阎王。”   韩越听闻,脸色微变,旋即又镇定道:“谣传而已,岂足为信?”   玉夕:“那太医院首座孙太医写的亲笔证词,还有两种毒药作为物证,算不算铁证?”   听到这儿,韩越终于绷不住:“证词拿来我看。”   玉夕将孙太医的证词还有两样物证呈上:“韩将军若是不信,尽可以试下毒。孙太医说不出一刻钟便会毒发。”   韩越将证词来来回回仔仔细细读了几遍,走出帐外下令道:“牵一匹马来。”   韩越和玉夕分别将两种毒物点上,凑近给马闻了闻。没过一会儿,这马突然倒地抽搐起来。   韩越不禁脊背发凉。   萧永宁:“韩将军,你可信了?”   韩越迟疑:“这……”   “事涉皇权机密,就算韩将军这次不出兵勤王,等萧永胜将来坐稳了江山能不杀你灭口?”萧永宁徐徐善诱,“韩将军,是做个匡扶社稷清君侧的一代忠臣还是做个满门抄斩的缩头乌龟全看你今日的选择。”   韩越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再睁开时已是满眼镇定。“臣愿追随殿下清剿谋逆。”   萧永宁:“好。我先进城,到时以我信号为令。”   韩越:“是。末将领命。”   萧永安:“封励在城里暗中集结了东宫旧部,就躲在废弃的东宫旧邸。哥哥此去一定要小心。”   萧永宁:“放心。”   玉夕:“花妒颜也已集齐死士,暗中潜入皇宫。”   萧永宁:“你传令给花妒颜,让她设法先救出季澜。他在宫里,我始终投鼠忌器。”   玉夕摇摇头:“我已设法潜入两次,但季大人不肯走。”   萧永宁磨了磨牙:“我亲自去,看他走不走。”   玉夕左眼皮跳了跳,心里默默为季澜点了两根蜡烛。   冷宫内,季澜突然打了三个喷嚏。   “谁想我了?”季澜自言自语。   旁边的公子哥喝着茶笑:“除了闲王殿下,你还希望谁想你?说出来,我保证不告诉他。”   这人姓闻名柳,是伯远侯家的二公子。伯远侯投靠了容家,闻柳就被萧永胜派来看管季澜。   可偏偏这个闻柳心里对萧永胜极其看不上,又与季澜在崖州有过一面之缘。他对季澜印象颇好,不但没有为难季澜,还时常帮忙打掩护。   季澜用手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闻柳也不生气,只一味地抚着肚子笑。   潜入皇宫翻遍了各个宫殿才找到季澜的萧永宁在屋顶偷看到这副情形,脸色倏地变黑,与那浓浓的夜色竟混为一体。 第54章 重逢   萧永宁学了两声猫叫, 两长一短。   季澜拿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   闻柳:“哪来的猫儿?叫得人心烦。我找两个侍卫赶走它。”   说着闻柳便起身要去喊人。   季澜忙拦住道:“冷宫里的猫也是可怜,就别驱赶了。我想它应该很快走了。”   闻柳依言坐下。   季澜想了想, 对闻柳道:“闻老弟, 你我相处有一段日子了。我斗胆问你个问题。”   闻柳:“你说。”   季澜单刀直入:“你相信皇上是突发急症吗?”   闻柳看他一眼,道:“我信不信有什么重要的?即便是满朝文武都不信,也没什么重要的。季兄还没听说如今外头盛传的童谣吧?”   季澜故作惊讶:“什么童谣?”   “容贵妃, 黑心肠,毒过黄蜂尾上针。香片里, 来下毒,害了皇后害皇帝。二皇子,赛二哈, 弑父杀君谋篡位。头七上, 燃毒香, 两毒相加似阎王。”闻柳并不避讳季澜, 徐徐道来。   季澜感叹:“无风不起浪呐。”   闻柳:“这童谣写得如此直白, 必是出自知情人的手笔。可惜我父亲非要与容家攀关系,只怕将来祸事不小。”   季澜:“纸包不住火,终有一日真相会大白于天下。”   闻柳:“因为这首童谣闹得街知巷闻, 满朝文武不少人都开始怀疑。太子已准备两日后提前登基。”   季澜:“从没听说皇上还没驾崩, 太子先登基的。这么着急岂不是更说明有问题?为兄劝你一句,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呐。”   闻柳苦笑:“谋逆大罪,哪还有悬崖勒马的机会?我父亲深涉其中, 若是事败, 满门抄斩那也是轻的。即便侥幸成功, 我闻家也是受千夫所指的奸臣、帮凶。”   “可你若能大义灭亲,从龙有功, 那么闻家投靠容家的事就可以有另一番解释。”   “从龙有功?”闻柳沉吟。   “萧永胜弑父杀君,莫说他能不能登上皇位还未可知,即便登上了,各地藩王也会找借口起兵。到时候只怕战火四起,生灵涂炭。我看眼下只有闲王殿下才能救万民于水火。”   “闲王殿下好是好,可他喜欢……”闻柳意识到什么,讪讪住口。   “喜欢男人?”季澜笑道,“哈哈哈,难道闻老弟也像那些迂腐之人一样觉得男男授受不亲?”   “不是,不是。”闻柳连连摆手,“男男相爱当然没什么,可皇嗣怎么办?只怕满朝文武都会有这个担心。”   季澜:“永安公主所生之子也是有继承权的。何况,萧家旁支也不在少数。”   闻柳城府不深,被季澜几句话竟给说动了,连连点头。   季澜趁胜追击:“闻老弟若是愿意助闲王殿下一臂之力,为兄保证你闻家将来不会被清算。”   闻柳:“我自然是信得过季兄的。可就凭咱们两个人,能成什么事?”   季澜:“你只需要在萧永胜登基大典之时放我出门,其他的事我来办。”   闻柳:“你一个人去我就更不放心了。算了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留着我这条命伺候萧永胜这样的昏君。到时候我带你出去,你就扮成我的随从好了。”   “好,一言为定。”季澜下意识地又看了看房顶,“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闻柳前脚刚走,萧永宁就从后窗翻了进来。   “不装猫了?”季澜看着他笑。   萧永宁却黑着张脸,一把拉住季澜:“跟我走。”   季澜:“我不走。刚才我与闻柳的谈话你也听到了,我要留下来揭穿萧永胜,助你登上皇位。”   “当不当皇帝我压根不在乎,但我绝不能让你有危险。”萧永宁的神情可以用恐怖来形容。这是他真的发急发狠了才有的神色。   季澜抱住他,用手掌轻抚他的后背。   “殿下,你冷静点,听我说。皇宫内外都是萧永胜的人。你武功高强独来独往自然没问题。可若是强行带上我,必定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咱俩谁也跑不掉。”   “听月楼的死士已悉数混进皇宫。我有把握带你安全离开。”   “如此就会打草惊蛇。萧永胜说不定就趁机杀了皇帝,再把弑父杀君的罪名安到你头上。咱们要永远背负罪名,再无翻身的机会。殿下,你信我,我已有了全盘计划。”   季澜把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地说给萧永宁听。   萧永宁却不同意:“任你有什么计划,我都不会留下你一个人涉险。”   季澜说服不了他,只好用美男计。他环抱住萧永宁的脖子,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他的双眼。   “殿下,你知道我是从另一个星球来的。我来这里的任务就是要助你登上皇位。只有你当上皇帝,我才可以用季澜的身份继续活着。否则,我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萧永宁被他这真诚的扯谎模样唬住,问道:“你从前为什么不说?”   季澜:“我怕殿下认为我对你的爱不是出自真心。”   萧永宁抱紧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你,真的会消失吗?”   季澜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懊悔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吓他,忙安慰道:“殿下别怕。我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季澜偏过头,亲吻萧永宁的脸,竟意外尝到一丝咸咸的味道。   “殿下?”季澜心中一痛。   萧永宁不答,只是将他死死搂住,落下如疾风骤雨般的吻。   “阿澜……”   萧永宁低沉的声音莫名有些喑哑,听在季澜耳朵里却犹如天籁。连日来因受伤、焦虑而惴惴不安的心因着萧永宁的亲吻而平静下来。   萧永宁为了他可以连皇位都不要,他又何尝不可以为萧永宁不顾生死呢?   季澜如痴如狂地回应着萧永宁,比以往任何一次亲吻都要热烈。过了很久很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阿澜,无论如何都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即使这次未能如愿也没关系。只要我们活着,我一定把皇位抢回来。可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也绝不独活。”   季澜竖起三个手指保证:“我保证全须全尾地活着,你也得保重自己。毕竟,我还想与你白头偕老呢。”   萧永宁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记住你的话。要是敢骗我,我保证,无论你逃到哪个星球上,我都会找到你,让你尝尝骗我的后果。”   “好。我要是骗你,随你处置。”季澜信誓旦旦道。   两人商定好计策,萧永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皇宫。离开之前,他给听月楼的死士下了一道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护住季澜。   季澜与萧永宁密谋的同时,萧永胜也在跟容修谨密谋。   “舅舅,赵公公传信来说萧永宁三日后便会到。咱们要不要将登基大典延后一天?等他到了,利用季澜引他入宫,再杀了那老不死的嫁祸给他?如此,我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   容修谨皱着眉:“如今坊间传闻对我们十分不利,那些大臣已经有所非议。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凶险。何况萧永宁那人太难对付,还是先登基为好。等你当了皇帝,还怕不能将萧云川的死嫁祸给他吗?”   萧永胜:“都听舅舅的。”   容修谨:“探子来报,卓长松的军队正悄悄绕到龙靖后方,两州水师也有异动。萧永宁估计想合围龙靖,来个瓮中捉鳖。”   萧永胜:“那咱们要不要通知龙靖?”   容修谨:“不必。萧永宁是我们的心腹大患,龙靖又何尝不是?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你的江山反而坐得稳。”   萧永胜:“哼,这个节骨眼萧永宁居然还有心思去歼灭龙靖,我真不知说他聪明好还是愚蠢好。”   “龙靖野心勃勃,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借助他的力量。有了萧永宁这个蠢材至少我们不用怕龙靖事后灭了我们。你这些日子要把心思多花在拉拢那些老臣身上。”容修谨叮嘱道。   萧永胜:“那些个食古不化的老匹夫,个个都与我作对。说什么皇上还健在,没有太子登基的先例。要不是为了嫁祸给萧永宁,我现在就去杀了那老不死的。等我登基,我要一个个地让他们人头落地。”   容修谨:“这是后话。如今还得先稳住他们。”   两天弹指而过。萧永胜命人将满朝文武都“请”到了金銮殿。容修谨住持大典,宣读皇帝退位诏书。   左丞相葛宏第一个跳出来:“太子既然说圣躬欠安,可否让老臣等面见陛下?”   萧永胜:“你是不相信本太子吗?”   葛宏:“臣不敢。只是皇上缠绵病榻多日,臣等三番四次要求觐见都被荣国公挡了回来。坊间又有不利于太子的流言,臣心里实在不安,必须面见皇上才能解心头之惑。何况按照本朝旧例,传位诏书应当由左右丞相共同见证。如今只有右丞相和荣国公作为见证,于礼不合。”   右丞相罗朗:“左丞相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要传谁做见证还需你的同意不成?”   “那倒不必。可我也有直面君上的权力。你们拦着不让我见,难道是心虚吗?”   罗朗:“你……”   容修谨:“两位大人不要为此伤了和气。既然大家心里都有疑虑,那便请皇上亲临。”   容修谨朝一旁的方传志递了个眼色,方传志当即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萧云川便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上了金銮殿。 第55章 收网   萧云川身上盖了一条毯子, 头上戴了一顶硕大的帽子,浑身上下几乎只露出下半张脸。而推他出来的人并不是刚才出去的方传志,而是闻柳。   容修谨微微皱眉:“怎么是你?方传志呢?”   闻柳:“他突然闹肚子, 让我替他。”   容修谨也没多说什么, 对萧云川行礼道:“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跟着山呼万岁。萧云川并没有什么反应。   容修谨便起身道:“诸位同僚,皇上就在这儿, 你们还有什么疑惑的?”   左丞相葛宏上前一步:“臣最近听闻一首童谣,盛传皇上被奸人所害。为了查明真相, 臣特地寻了一位民间的神医,为皇上诊脉。”   听到这话,萧永胜脸色一变:“太医院御医都治不好的病, 民间的庸医能治得好吗?何况父皇金尊玉贵, 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诊脉的?”   葛宏:“太子殿下稍安勿躁。其实老臣也是为您着想。毕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今京城里流言四起, 若不早些平息, 恐怕对太子殿下更为不利。太子殿下既无愧于心, 又何必担心呢?”   萧永胜大怒:“你……”   容修谨却拦住他:“既如此,那便请上来一试吧。”   民间的“神医”很快被请上来为萧云川诊脉。容修谨拉着萧永胜退到一边。   “那毒查不出来。”容修谨对萧永胜耳语道。萧永胜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神医”搭上萧云川的脉,两人具是一个激灵。再互看一眼, “神医”的眸子里迸发出想要吃人的愤怒。幸亏他是背对着众人的, 才没让人瞧见。   “萧云川”用食指轻轻勾了勾“神医”的掌心,露出讨好的眼神。   “神医”沉默数息,才缓缓开口道:“皇上这病来得蹊跷。是因为接连中了两种毒, 才会突发中风。”   这话与童谣所传几乎一模一样。众臣哗然, 纷纷窃窃私语。   容修谨当即变脸:“你竟敢妖言惑众。来人, 给我拿下。”   “谁敢!”一直坐着的“萧云川”却忽然站起来,指着萧永胜大骂:“逆子!你与你母妃一样狼心狗肺。你们以为下毒之事做得天衣无缝吗?朕只不过陪你演场戏而已, 看看你到底不忠不孝到何种地步。”   “萧云川”突然发难,完全出乎容修谨与萧永胜的预料,两人均是措手不及。容修谨是只老狐狸,倒还勉强保持镇定。   萧永胜则完全乱了阵脚,连连后退两步:“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已经中毒了……”   葛宏大声道:“大家都听到了吗?萧永胜弑父杀君不配当太子,更不配当皇帝。”   先后有大臣站出来表态:“太子谋逆,其罪当诛。”   “臣等附议。”   原先投靠容家的大臣和骑墙派见状,都不敢再吭声。   容修谨脑子转得飞快,突然高呼:“这皇上是假的。”   萧永胜反应过来,飞身扑向“萧云川”。一旁的“神医”忽然身形一动,挡在“萧云川”面前,一出手竟将萧永胜打得飞下台阶。   因为萧永胜这一击,“萧云川”下意识地用手挡住脸,身上的毯子滑落,露出他修长的大腿。   这身材绝不是中年的萧云川该有的。   罗朗立刻站出来:“他是假的。假冒皇帝该诛九族。他说的话岂能听信?”   投靠容家的大臣纷纷高呼:“杀了他,杀了他。”   容修谨本就做了两手准备。见事情不妙,他一声令下,守在门外的数百御林军全都冲了进来。   季澜见状索性撕下了面-具:“诸位,皇上虽然是我假扮的,但我所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当日容贵妃为了害死卫娴妃,在香片里下毒。所幸卫娴妃早有防范,并未中招。可皇上却因为常去娴妃宫中,中了毒而不自知。容贵妃出殡当日,皇上亲自为她上香。萧永胜就在香里再次做了手脚,致使皇上毒上加毒,一病不起。此事乃是季澜亲眼所见。我手里还有物证和太医院首座的亲笔证词。还望诸位明辨是非,勿让这样弑父杀君、猪狗不如的东西毁了天武朝百年基业。”   季澜将萧永胜如何谋害萧云川的过程说得详细明白,许多大臣心里都有了判断。不过,眼下御林军在萧永胜的掌握之中,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容修谨厉喝:“一派胡言,分明是你与萧永宁串通一气,妄图谋夺皇位。神医,噢,不,闲王殿下,我说得没错吧?”   萧永宁闻言,也撕下了面-具。“荣国公指鹿为马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   萧永胜看见萧永宁,神色愈发狠戾。他拔出旁边侍卫的剑握在手中,指着萧永宁道:“说,你们把父皇怎么了?”   就在这时,方传志推着真正的萧云川来到了大殿。他被这阵仗吓得魂不附体,跪下对萧永胜道:“启禀太子殿下,不知为何皇上不在寝宫。奴才找了许多宫殿才寻回皇上,因而来晚了。求太子殿下恕罪。”   萧永宁见状勾唇一笑:“大家都看见了,父皇活得好好的呢。二皇弟可千万别把这脏水泼我们身上。”   萧永胜辩无可辩,恼羞成怒:“来人,拿下他们。”   御林军一拥而上。   萧永宁毫不畏惧,夺了一人手中的刀,孤身与数百御林军相斗。顷刻间,白袍染成绯红,流的却不是他的血。他就像一尊冷厉的修罗在刀枪剑戟中穿行自如,所过之处惨叫连环。   萧永胜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双目变得更加赤红。   “萧永宁,你能杀又如何?御林军有两万人,你杀得完吗?我今天就要你死在这宫里。”萧永胜大笑起来,神情仿佛疯了一样。   萧永宁隔开几把砍过来的刀,回眸轻蔑一笑:“谁说我就一个人?韩越,让他们看看你磬州大营的威风。”   话音刚落,几支军队不知道从哪里杀了过来。剩下的御林军被紧紧围在一个包围圈里。   为首的韩越对萧永宁行了一礼:“禀闲王殿下,御林军外围一万八千人已全数拿下。其中一半以上乃是折服于殿下威名,主动投降。”   萧永宁拿剑锋指了指围着他的御林军:“愿意送死的,尽管放马过来。愿意投降的,孤既往不咎。”   那些御林军面面相觑,又看了看韩越带来的军队,纷纷放下了武器。   萧永胜见大势已去,表情变得极为狰狞。他忽然转身再次朝着季澜刺去。他赌萧永宁来不及救。只要他将季澜握在手里,萧永宁就只能投鼠忌器。   可是他算错了。   就在他动身的一刹那,无数支暗器、飞箭朝着他袭来。萧永胜连避都来不及避,便被刺成了马蜂窝。   无数的黑衣人从各个角落窜出来围在季澜身边,将他护得密不透风。   萧永胜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身上不停地冒着鲜血。   萧永宁站在原地没动,只冷冷道:“你若不动季澜,我或许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可你偏偏选择了必死之路。”   容修谨哭着扑过去搂住萧永胜:“胜儿,胜儿……”   萧永胜手指指着春宁宫的方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咽了气。   萧永宁:“将容修谨及其同党拿下,关入天牢,听候发落。”   “萧永宁,我虽败了,可你也没赢。”容修谨知道谋逆之罪必将千刀万剐。与其如此,还不如立刻就死在当场。于是,他捡起身边的一把刀,抹了脖子自杀。   临死前,一枚蓝色的信号弹被他放了出去。这是他与龙靖约定的信号。   副将立刻禀告龙靖:“太子,容修谨那边得手了。”   龙靖看着淡蓝色的余烟目光一动:“退兵。即刻撤回召容。”   副将不解:“太子,这是为何?咱们不该立刻进京去分一杯羹吗?”   龙靖:“你若是容修谨,会通知我去分一杯羹吗?”   副将想了一下,道:“不会。”   龙靖:“那不就是了。宫里一定遇到了什么变故,容修谨这是骗我们去给他收拾残局。”   召戎国的士兵是分批悄悄从北边几个州入境的,只有两万来人,却都是召戎国的精锐。龙靖这次来冒了极大的风险。因此,他不得不慎重。   兵马齐集。因为召戎国的士兵全都换上了天武朝兵将的衣服,倒也不是十分显眼。   龙靖上马,回头望向天武朝的京城。京城上空蔚蓝一片,阳光明媚,连吹来的风都比苦寒的召戎国要轻柔、温暖许多。   这是他离攻下天武朝最近的一次机会。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龙靖的军队正打算向北撤离,先头部队的探子突然来报:“报~”   龙靖眉头微皱:“出了什么事?”   “向北的去路已被天武朝军队堵截。他们手上还有不知名的武器,点火之后威力巨大,连战车都被炸得四分五裂。我方前锋营折损过半。”   龙靖闻言想了想,下令道:“全军向西侧突围。”   “东西两侧亦有大军包围,人数恐怕有我军两倍之多。”   三面都没有退路。眼下,进京似乎是龙靖唯一的选择。可京城等着他的又会是什么人呢?龙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龙靖沉默良久,朗声道:“众兄弟,随我杀入京城,一举拿下天武朝。”   “是。”召戎国将士齐声道。 第56章 大结局   大殿之上, 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久未露面的萧云川身上。   萧云川用力张了张嘴,可喉咙里只发出几串“咕噜咕噜”的怪叫声。他自知命不久矣,原本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忽然灰败下来, 整个人像一具被吸干了骷髅。   萧永宁蹲下, 附到萧云川耳侧,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父皇,众叛亲离的滋味好受吗?”   萧云川整个人收缩了一下, 仿佛听见了鬼魅的声音。   萧永宁继续道:“你对我母后做的事,我都知道了。不过你放心, 我不会公告天下的。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阿澜他不想我变成跟你一样的魔鬼。”   说完这些,萧永宁站起来, 回首望着群臣。   大臣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忽然开了窍一般全都跪了下来:“臣等恭请闲王殿下登基。”   萧永宁:“父皇仍在, 孤岂敢僭越?”   “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内忧外患, 恳请闲王殿下以大局为重。”   萧永宁笑了笑:“孤继位倒也可以,只是诸位大臣要答应孤一个条件。”   左丞相:“殿下请讲。”   萧永宁到季澜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伸出五指与他紧紧交扣:“孤若继位, 便立季澜为皇后。整个后宫只许他一人, 再不立其他嫔妃。”   “这……这怎么可以?”大臣们交头接耳起来。   左丞相:“殿下与季大人情深义重,殿下想立季大人为皇后,臣等不敢阻拦。但为君者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臣恳请殿下能纳一二妃子, 以绵延子嗣, 继承大统。”   “既如此, 孤宁负天下。”萧永宁说着竟拉着季澜往殿外走。   季澜顶着众人的目光,与萧永宁并肩而行。若那些目光能化为实质, 季澜毫不怀疑自己早就千疮百孔。可他一点都不害怕,内心的喜悦让他想要欢快地雀跃。   直到两人走到门口,百官们虽然焦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阻拦。   “殿下,你真不管了?”季澜小声地问。   萧永宁停下脚步,诧异道:“难道阿澜允许我纳妃?”   季澜板起脸:“不许!”   萧永宁笑起来:“家有悍妻,皇位只能让贤。”   整个天武朝有资格接任皇位的就只有萧永宁和萧永安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儿。让贤,让给谁去?季澜心里嘀咕。   果然,就在两人跨出金銮殿门槛的一刹那,几位重臣异口同声地慌忙阻拦:“殿下且慢。”   萧永宁慢悠悠地回过头,看着他们。   左丞相:“求殿下三思。”   萧永宁:“孤想得很清楚。孤不想负阿澜,也不想耽误其他女子。孤继位后便立永宁公主之子为太子,养在阿澜名下,由他悉心教导。”   萧永宁考虑得如此周全,铁了心要与季澜厮守,众大臣再也无话可说。末了,左丞相带头下跪:“臣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人紧随其后。山呼万岁的声音回荡在金銮殿。透过密密层层的人群,萧云川与萧永宁遥遥相望。那是日落西山的余晖与冉冉升起的旭日之间的交锋。终于,萧云川不甘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一口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萧云川死了。但他的死并没来得及让群臣陷入哀伤,因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了过来——龙靖包围了京城。   天武朝的文臣武将对靖木关一战记忆犹新,对召戎国尤其是龙靖闻风丧胆。听到这个消息,文武百官乱成了一锅粥。甚至有大臣提出了投降。   萧永宁轻蔑地看了那人一眼,下令道:“来人,拖下去砍了。今后谁再敢劝朕不战而降的,就想想你们的脑袋。”   萧永宁对着外头的士兵高声道:“众将士,可愿随朕杀敌?”   “杀,杀,杀……”士兵们高声回答。   “阿澜,你留守皇宫,稳住大局。”萧永宁转过头看向季澜,神色在一刹那间温柔下来,与刚才的威严冷厉判若两人。   季澜却摇了摇头:“皇宫由永安公主和未来的太子留守更合适。我要陪陛下一起上战场。”   萧永宁张了张口,终是妥协道:“好。但你要答应朕,好好跟在朕身边。”   季澜乖巧点头。   萧永宁领着韩越的磬州大营以及守卫京城的兵马一同去迎战。   登上城楼往下望,龙靖的军队已将京城围得水泄不通。按兵力来看,双方也算势均力敌。可召戎国的士兵如今是背水一战,士气如虹。而天武朝的许多守军内心却是畏战的,希望可以固守京城。   萧永宁自然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他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要凭着这一战彻底坐稳江山,也彻底打垮召戎国。   “萧永宁,你个缩头乌龟,有种的,你开城门与我分个胜负。”龙靖在底下叫嚣。   萧永宁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配与朕交战。”   “你果然是孬种。”龙靖见激将不成,带领士兵发起了进攻。   京城的城墙高大而坚固,易守难攻。龙靖攻打了几次都没能得手。   萧永宁看了看天色,对季澜道:“是时候了。”   季澜疑惑地看他。   萧永宁笑着指了指远处扬起的烟尘:“卓长松和封疆他们到了。”   “开城门,迎战。”   萧永宁一声令下,韩越手底下的磬州大营便冲了出去。领头的却不是韩越,而是一名女将。   龙靖见萧永宁派了一名女子来应战,愈发气急败坏。   那女子身手十分了得,单人一骑连连突破围堵,上来就直刺龙靖的要害:“贼子,还我父亲命来。”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卫晴桑。   龙靖侧身躲过。卫晴桑的枪堪堪擦过他的耳际,冰凉而阴森的铁质兵器让他心底产生了一股不安的心绪。   龙靖再不敢小觑了她,使出十二分的力气与卫晴桑交战。卫晴桑身子看着娇小,身法却十分诡异,龙靖凶猛的攻势居然占不到一丝上风。   季澜在城楼上看着,几次替卫晴桑捏了把汗。   萧永宁看出了他的不安,问道:“阿澜,想不想帮晴桑一把?”   “当然想。可我不会武功啊。”季澜道。   “不用会武功,会点火就可以了。”萧永宁笑着说。   季澜很快就明白了萧永宁的意思。卓长松和封疆的部队已经赶到,却没有加入战斗,而是远远地包围起来,只派了一先锋营护送着一样东西往京城里送。   卫晴桑似乎也知道那东西的重要性,一边与龙靖交战,一边命令将士们杀出一条血路,好让那东西安全地运进来。   召戎国的士兵则一头雾水。他们现在已被数倍于自己的人包围,一心想着如何突围逃命,根本没管这一小股先锋营。   东西很快便送进了城,第一时间送上了城楼。   萧永宁命人把上面蒙着的布掀掉,一架威风凛凛的大炮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什么?”将士们窃窃私语。   萧永宁:“这是季澜新研制成的神器。今日就让召戎国的贼人试试它的厉害。”   大炮在城楼上架好,萧永宁把火把递到了季澜手里。   “阿澜,看你的了。”   季澜接过火把,手心里不自觉地沁出薄薄的一层汗来。   卫晴桑回望一眼城楼,见大炮架了起来,恨恨地向龙靖又刺了一枪便突然调转马头回城。天武朝的将士们见状纷纷跟上。   龙靖正在纳闷,萧永宁便冷冷发了话:“龙靖,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季澜点火。惊天的一声巨响炸开,召戎国的兵马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炸了个人仰马翻,哭爹喊娘。   季澜见炮火威力巨大,情不自禁地往里头又塞了火药,继续如法炮制。萧永宁见他手忙脚乱,索性当了他的下手。季澜点完一个,他就往炮筒里添火药。两人合作得天衣无缝。   与此同时,卓长松和封疆分别从东西两路包抄,与卫晴桑形成合围之势。   龙靖的部队被打散,马也受了惊,嘶鸣着想将他摔下来,龙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   “召戎的好儿郎,随我杀出去。”龙靖高呼一声,举着他的大刀一马当先地往前冲。   迎面,忽然闪过一道银光。龙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便下意识地挥刀挡下。等他反应过来,那道银光已经与他交战了四五个回合。   两人打了个照面,龙靖讶异于一个女子竟能扛得住他大刀的威力。而卫晴桑见仇人就在面前,早已经杀红了眼睛。   “龙靖,还我父亲命来。”卫晴桑虚晃一枪,直刺马腹。   战马来不及避开,被生生贯穿,顷刻间倒在了地下。卫晴桑趁势斜刺一枪,直逼龙靖咽喉。龙靖的反应十分迅速,就地一滚躲了开去,然后一刀砍向了卫晴桑的马腿。   危急时刻,只听“叮”的一声,一把剑横插过来挡住了龙靖的刀。   卫晴桑愣了一下,对来人道:“多谢封将军。但我父亲的仇,我想亲自报。”   封疆只点了一下头就撂开龙靖,退到一边。但他没有走远,而是替卫晴桑护起了,时不时地杀掉那些不知死活来救龙靖的召戎国士兵。   卫晴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向龙靖。龙靖此时鬓发早已散乱,往日的威风一扫而光。   卫晴桑轻蔑地笑了笑,一支银枪舞得滴水不漏,招招都往龙靖要害招呼。龙靖抵挡一阵,渐渐落在下风。   炮火还在响起,到处都是召戎国士兵被剿杀的哭喊声,一声一声击中龙靖的内心。看着自己手下的精兵一个个倒下,他再也难以忍耐,发了狂似的砍向卫晴桑。   人一急就容易乱。卫晴桑瞅准龙靖的一个破绽,一柄长-枪从他的胸膛洞穿而过。   龙靖难以置信地握着枪杆,口里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卫晴桑的衣袖。   “你……是谁?”龙靖的双眸惊恐地收缩。   “卫见辰是我的父亲。”卫晴桑冷冷地回答,顺势将长枪抽了回来。   失去支撑的龙靖轰然倒地,临死前呢喃着:“卫见辰……难怪,难怪……”   这一战,召戎国精锐尽数被灭,从此再也不能对天武朝构成威胁。   萧永宁登基称帝,册封季澜为皇后。两人携手,过上了幸福的夫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