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有话要说 作者:挑灯赴昼 文案 【没写好,不建议看,宝贝们慎入】 【阅读提示: 1.主攻 2.换受,正牌戏份较少 3.偏火葬场文,不原谅,姓许的原受物理火葬场】 文案>>> 作为唯一的月光精灵,澜生从小就是贡度亚最受宠爱的孩子。 满山揪灵鸟,加水淹酒窟,放炮炸糕点,做饭团灭十多个小妖怪,日子过得快活极了。 然后年仅三岁的他穿越了。 从孤儿院到被收养,再到磕磕碰碰总也安然无恙地长大,跟着此界大佬学法术,考入美术知名学府,大三某博百万粉丝。 学业有成家庭和睦,养父母宠爱,妹妹可爱黏人,没事就去探探险写写生。    除了身边没有了贡度亚的家人外,生活算得上幸福。 后来澜生谈了个对象。 男朋友是大明星,年纪轻轻超一线,拿奖拿到手软。 澜生以为从此他的家人又多了一个。 直到他出了一趟远门,回家后却发现一切似乎都变了模样。 阳光开朗小太阳x冷酷双标大佬 慕澜生x沈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穿越时空现代架空成长 主角视角澜生互动沈頫 其它:主角:澜生,沈 一句话简介:后悔? 立意:为自己而活 第01章   天色渐晚,庭院灯盏亮起,裹挟着桃花的莹光绕风三循,一剑轻韧将其挑起,桃花依恋般抚过利刃,悠悠化为飞灰。   “很好。”沈頫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不过三日就能做到这个程度,倒是我看轻了你。”   慕澜生反手将剑扔向藤树,老树妖伸出藤蔓裹过剑收入。   “本来就是,我说我超厉害的你非不信。如果不是这两天急着赶作业,我还能做得更好。”   澜生晃到石桌边端起沈頫给他晾好的雪梨汤一饮而尽,闻言朝着沈頫挑眉。   沈頫不可置否,伸手理了理他被汗水打湿的额发,温声道:“许扶锦待你还好吗?”   说起刚谈的男朋友,慕澜生连连点头:“扶锦下午给我电话说明天他就回国了,让我准备好接机呢,他说莱芙斯有个农场很漂亮,他探好了路下次要带我去玩!”   看着澜生难得腼腆地低头,说到许扶锦时亮晶晶的眼睛,星空一样的墨蓝。   沈頫眸光微暗。   “那你要去吗?”沈頫淡声问。   澜生没有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回答说:“要去的吧,老师给我布置的下个课题是人与自然,去莱芙斯玩玩或许对我的作业也有帮助呢。”   澜生就读于四方美院,是国际数一数二的名流美术学院,他的老师更是学校三番多次请来的著名大师维夫列,亲传弟子不过四人,三人都是名师,唯他刚刚大三,但在圈内也算是有名的少年天才。   面对最小的亲传弟子,维夫列对他很温和,要求也很严格。   老师用心良苦,澜生自然也想事事都做到最好。   沈頫点点头,从手腕上取下一只发圈想要帮他重新绾发,不知想到什么,抬起的手顿在原地。   澜生没在意他的停顿,接过发圈以手为梳扎了个高马尾,顺手抄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七点了,我先回家啦。明天晚上老师要带我去参加聚会,我得先回去准备喽。”   澜生拿着手机,屏幕向沈頫晃了晃表示时候不早了。   沈頫笑着点头,给他披上外衣:“好,注意安全,再见。”   “哥哥再见!”   说着澜生倒退着出了门,退出圆门的一瞬间身影消失不见。   院内活跃的灵气缓缓沉寂,霎时间万籁俱寂。   沈頫负手看着慕澜生离开的地方,良久,他微微阖眼。   “哥哥……”   青缘花城月苑小区某家门口,少女扒着门眼巴巴地看着外面,像在等什么人。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慕爸爸看了一眼小女儿矫揉造作到扭曲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多大人了还跟小狗一样巴巴地等哥哥,你自己看看你那是什么姿势,怪明怪眼的。”   慕怡乐头都不回,大声回他:“哎哟不知道是谁听说我哥今天要回家活都不干了从书房出来等人还装模作样看电视呢。”   她转头看了一眼电视又转回去,阴阳怪气道:“终于与你重逢,哎咦,终于与你重~逢~~你不是坚决不看吗?”   慕爸爸:“……”   慕妈妈端着果盘走过来,咬着西瓜丁说:“你什么时候斗得过你女儿了,你说你惹她干嘛。”   慕爸爸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突然听见门口的慕怡乐喊了声哥。   闻声看去,门口人可不是慕澜生。   慕妈妈哎哟一声端着果盘迎上去:“我看看是谁家大小伙子来咱家啦,哎呦咋这俊,看着好像是我家的诶。”   慕澜生接过果盘,叉起一只苹果块喂给挂在身上的妹妹,笑道:“我回来啦。”   慕妈妈笑眯眯得拍拍他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问:“这回回家待几天呀,你这学期都没回来过几次,好不容易老师给你放个假你转头就往沈先生那里跑,也不知道先回家看看爸妈……”   她瞥了一眼充当人形挂件的慕怡乐,补充:“……和妹妹。”   慕澜生寻思了一下,道:“两天吧,明天上午要去给扶锦接机,晚上老师有个聚会我得参加。”   慕怡乐闻言抬头:“扶锦哥回来了?!”   澜生点头,道:“你要去接机吗,扶锦这次回来行程是公开的,你要去的话得裹严实点。”   慕怡乐连连点头,保证道:“放心吧哥。”   他俩说得正欢,没注意听到澜生要接机时慕妈妈和慕爸爸悄眯眯的眼神交流。   慕爸爸清清嗓子,吸引过两人注意力,状似不经意地问:“干嘛要裹那么严实,许扶锦那小子还不愿意公开吗?”   慕澜生正要回答,慕怡乐抢先一步道:“扶锦哥事业上升期呢,要传出谈了恋爱的消息对他的工作不太好,是吧哥?”   她对慕澜生道。   澜生点头。   慕爸爸不太满意,也不看他们了,只看着电视道:“把他给能的。”   慕爸爸一直不太满意许扶锦这个男儿婿,虽然现在同性结婚已经合法了,但在他的观念里,男孩子还是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谁知儿子好不容易谈了个恋爱,对象也是个男的。   这男对象还把他儿子藏着掖着的不愿意公开,搞得好像他儿子一厢情愿贴上去的一样。   慕澜生都带着许扶锦都见过慕爸慕妈好几次了,那边还一点动静没有,问就说许扶锦幼年父母双亡,从小由姐姐带大,姐姐观念老旧可能无法接受得缓着来。   缓缓缓,不就是怕公开会掉粉吗,他那影帝老同学当年也不过二十来岁,事业巅峰期,比那许扶锦厉害多了,人都敢堂堂正正地公开女友,这么多年了孩儿都三个了,事业仍然蒸蒸日上都开始导电影了,也没见人家跌落神坛。   深知慕爸爸并不是讨厌许扶锦,只是不喜他瞒着家里人和粉丝搞地下恋情让自己受委屈。   这时候他再为许扶锦说话,只会让慕爸爸更生许扶锦的气,于是慕澜生笑笑没说话。   气氛有些凝滞,慕妈妈连忙打圆场,道:“孩子好不容易回趟家说这些干什么,来来,怡乐过来帮妈妈择菜,澜生在沈先生那学习一天也累了吧,去跟爸爸看会电视休息一下等吃饭,啊。”   慕怡乐小心地看了看哥哥的表情,没发现异常才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过去哄哄慕爸爸。   慕澜生安抚地笑笑,轻轻捏了捏妹妹软和的脸颊,道:“去吧,胡萝卜切薄一点,可不要切一半又找我接手。”   慕家兄妹做饭都很有一手,慕澜生刀工堪比五星大厨,做糕点什么的也很有天赋,但凡下锅就一团乱,慕怡乐刀工稀碎,偏偏炒得一手好菜。   慕怡乐努努嘴,跟着慕妈妈去了。   慕澜生上前坐在慕爸爸身边,也不说话,只安安静静地看电视。   一时间客厅只有电视的人声和厨房传来的慕怡乐咚咚咚的让人很担心菜板的切菜声。   最后还是慕爸爸先静不住,不情不愿地开口:“这有什么好看的,那小子不是先前参加了个综艺吗,你妹妹今天还在看,叫什么?”   慕澜生眯眼看他,直看得慕爸爸坐立难安想骂他了才笑道:“叫与你的旅行。”   慕爸爸拿起平板搜索,嘴里还不忘嘟囔:“起个名还不如穆丞……”   穆丞就是慕爸爸的影帝老同学,最近穆丞导的新电影,就是《与你的重逢》,慕爸爸嫌肉麻,穆丞请他看首映他没去。   慕爸爸嘴硬心软,又爱屋及乌,嘴上说着烦,暗地里也关注了许扶锦的某博,哪会不知道他最近参加的的综艺叫什么名字,无非是给自己和澜生一个台阶。   慕澜生笑着靠近慕爸爸靠在他身上。   慕爸爸不自在地动了动,嫌弃道:“多大人了……”   很不乐意,如果他不笑的话。   悄悄关注他们的慕怡乐收回视线,在慕妈妈询问的目光下比了一个“OK”。   慕妈妈舒了一口气,轻声对慕怡乐叮嘱道:“你明天接机,不要只关注你扶锦哥忽视了哥哥,我知道你是他的粉丝,但哥哥才是最亲的是不是?”   慕怡乐点头,她从小时候第一眼见哥哥开始就立志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哥哥,又怎么会自己做让他受委屈的人。   她郑重道:“放心吧妈妈,我都知道的。”   趁慕怡乐低头洗手,慕妈妈微微抿唇,话是这么说……   作为慕怡乐的母亲,她知道慕怡乐的性格,也相信慕怡乐能够说到做到,毕竟这么多年来,慕怡乐怎么对待这个养兄的她都看在眼里。   可到底,她心里总有点不知缘由的担心。   少见地显露出一点犹疑,又在慕怡乐抬头时收起异常。   慕怡乐摆摆手甩掉水渍,捻起一片胡萝卜,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回哥一定没有话说了。”   她看向慕妈妈,得意地甩甩胡萝卜片:“怎么样妈。”   慕妈妈嗯嗯地点头,手头将排骨压上,让她没事干一边玩去。   慕怡乐环视一圈,胡萝卜这会儿还不能炒,不然等排骨好了就凉掉了。   见确实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便蹦蹦跳跳地出门找哥哥去了。   慕妈妈擦手的动作停下来,又摇摇头把多余的想法都甩出去,暗斥自己净想些有的没的。   她抬头,看着瓷砖上自己模糊不清的影子,缓缓吐出一口气。 第02章   慕家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相反,慕爸慕妈认为一家人吃饭该是放松的,聊聊天开开玩笑再正常不过,还有利于一家人的感情。   一顿饭下来,几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提许扶锦的事,慕爸慕妈关心着兄妹俩的学业和学校生活,被慕怡乐绘声绘色的描述逗的哈哈直笑。   中途慕澜生想起什么,到沙发从自己包里拿出两个栩栩如生的小雕塑送给慕爸慕妈,又惹的两人高兴的直唠叨。   吃完饭,慕怡乐拉着慕澜生合作整饭后甜点小蛋糕,慕怡乐打着果汁,一边指点慕澜生做什么样子的小蛋糕。   慕怡乐捏起澜生捏好的糕点,叹道:“你们艺术家也真是的,诶,我怎么看你这次捏的比上次的更好看了,维夫列老师和沈老师还教你这个吗?”   澜生戴着手套的手指挖起一点待用的果酱擦在慕怡乐脸上,惹得妹妹哎呀一声,才悠悠然道:“当然,有学雕塑的哦,我记得老师也有叫你的吧,你不是不愿意去吗。”   慕怡乐也不擦脸,摇头晃脑道:“我哪里有那个天赋啊,与其打扰你学习我还不如在家多做几道题。”   说到这,慕怡乐想起什么,放下小蛋糕,问:“下周日你有空吗,我要去杭市参加竞赛,爸妈都要来,你来吗。”   澜生算算日子,语气哀伤道:“啊……下周日……”   语焉不详,慕怡乐便以为是没空了,不免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慕澜生见她这样也不逗她了,用手背蹭蹭她干净的那边的脸颊,笑道:“逗你玩的,我有空哦~”   慕怡乐微恼,哼了一声。虽然被恶趣味的哥哥哄了,心里却还是高兴,没忍住嘿嘿笑。   慕澜生心软,道:“我有给你的礼物哦。”   慕怡乐瞪大眼睛:“什么什么,在哪里,有我的吗,我怎么没看见。”   方才饭桌上慕澜生给慕爸慕妈小礼物,她看了半天也没有她的,她没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夸哥哥亲手雕的小雕塑很漂亮,但其实心里羡慕之余是有些难过的。   慕澜生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看客厅,见慕爸爸慕妈妈正在聊天看电视,没注意他们才回过头。   他取下手套,修长白皙的手指翻飞,灵活地掐了个诀,一朵缠着细闪莹光的桃花轻盈地飞起,绕着慕怡乐转了两圈,最后停在她面前,化作线条诡异漂亮的桃花形锁。   慕怡乐哇了一声,伸手接过,被漂亮的没话说,良久道:“nb。”   慕澜生没忍住笑,在慕怡乐好奇的目光中又化出一条银链穿过桃花锁。   慕怡乐只会哇了,道:“给我的吗?”   澜生帮她戴上项链,道:“不是,就是给你看一下。”   慕怡乐点头,实际已经没在听他说话了,眼里只有那极具慕澜生个人风格的项链,又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拉过他的手仔细观察:“怎么又用法术了,你的手不疼了吗。”   慕澜生任由她看,闻言道:“上次只是意外啦,早就好了,这种程度还伤不到我。”   由他所说,手上确实没有出现任何伤口,慕怡乐长舒一口气。   她抬头看着慕澜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谢谢哥,我特别喜欢。”   慕澜生歪头对她眨眨眼示意收到了感谢,转身重新戴上手套继续捏糕点,慕怡乐贴过去,够头仔细看着澜生的动作。   澜生手上动作没停,侧身用肩膀顶开她的头:“诶诶,挡着光了。”   慕怡乐看了看头顶的灯,从善如流地绕到另一边看。   最后一个小蛋糕捏好了,慕怡乐接手,整整齐齐地排好送进烤箱,她拍拍手:“OK!”   澜生扔掉一次性手套,总感觉手上有沾东西,还是洗了手。   慕怡乐已经跑出去给慕爸慕妈炫耀她的礼物了:你们的礼物都是小雕,我这个可是独一无二的,独一无二喔!   引来慕爸慕妈一阵哄。   客厅闹哄哄的,手机突然嘟嘟几声响。澜生掏出手机,是许扶锦。   【扶锦】:明天七点的飞机,九点半到,记得来接我   【扶锦】:[图片]   【扶锦】:线条爱心.JPG   慕澜生点开图片,是一片高低绵延的绿茵和几间白色的矮房,几只高角羊在不远处树下悠悠踏步。   【声声慢】:收到啦!   【声声慢】:这是莱芙斯的农场吗,很漂亮。“引用FUX:[图片]”   【声声慢】:线条爱心.JPG   许扶锦没有回复。   应该是突然有事吧,慕澜生收起手机,走进客厅。   “先生,那边派人来了。”   白色齐耳短发的少女颔首示礼,双手递上金纹信件。   沈頫接过,信件到他手上仿佛活过来一般,黑底上金纹由缓到快地流动,纸张翻飞,展开。   “素俚在A-7区,沈君速来。”   是联安局的来信,人与妖灵联合自然布控局,许久没有联系,沈頫都快忘了他在这所谓联安局还有个职位。   素俚……可是那蛇妖吗。   沈頫合上信件,淡淡道:“让埃亿出来。”   少女微微欠身,转头向禁地去了。   联安局虽没什么天大的能耐,拿下个蛇妖却还是绰绰有余的,联系他无非是听说过他与那蛇妖有些渊源,拿不准对蛇妖的态度罢了。   至于那渊源,沈頫无声嗤笑,敢利用旁人提都不敢提的人,好处已得了,代价它最好能承的起。   “叮铃。”   沈頫打开手机。   【慕怡乐】:沈老师,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扰您,我想问一下,我哥今天在您那还好吗?他上次用法术手受了伤,如果不是爸妈发现了他还想瞒着我,我有点担心。   慕怡乐是慕澜生身边唯一一个知道慕澜生不是人类,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教慕澜生法术的人,而不是说给他父母听的美术。   他看得出来慕怡乐有些怕他,慕澜生除了在她初三时带她来过,后面都再没带过人来。   怕他是真怕,却也是真心关心哥哥,每次联系他说的话都是关于慕澜生的。   倒是没白教慕澜生那么疼她。   他回复了个没事,转而给慕澜生发了消息,得到身边没人的回答后拨了电话过去。   慕澜生接起电话,不等沈頫开口就先道:“怎么了哥哥,有事吗?”   估计是趴在床上在玩游戏,少年仿若近在咫尺的嗓音混杂着游戏音效传出听筒。   沈頫停顿两秒,道:“我明天要出趟远门,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有事记得找埃亿。”   慕澜生拖长尾音“嗯”了一声,回:“哦,我知道了。”   沈頫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如果有人跟你说是我的朋友,你……”   “不听不信不跟让他滚,所有以你名义接近我的都是妖怪贩子,所有说是我同族的一律远离并告知你,嗯……”慕澜生接话,想了想停下摇晃手柄,“你出远门的话我还要告诉埃亿是吧,放心啦我记得一清二楚,我邻居家三岁的小弟弟都不用天天说了,也就你。”   “我什么时候天天说了……”沈頫无奈。   慕澜生“嗯嗯”地敷衍他,一个失误游戏角色原地暴毙,慕澜生啊了一声,扔下游戏机。   白发少女已经带着埃亿到了,远远地安静的呆在一旁。   沈頫没看他们,只听着那头的动静,轻声道:“不要玩太晚,小心伤了眼睛。”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我妈还唠叨,我要睡觉了,晚安晚安。”   乒铃乓啷一阵响。   沈頫几乎能听着声音猜出澜生的动静,他叹了口气:“好,晚安。”   挂了电话,沈頫看向头快低到脚背上的埃亿,“再一不再二,上次的事情,我不想再听说第二次。”   埃亿闻言一哆嗦,连忙保证,就差指天发誓。   却没听到回音,待他再抬起头,沈頫已不见了踪影。   他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正要说话,白发少女冲他翻了个白眼,转头跟了上去。   埃亿:“……诶。” 第03章   粟州机场。   许扶锦回国的行程早在一周前就公开了,此时等在机场准备接机的人不止粟州本地粉丝,还有不远万里专程飞过来给他接机的。   人有点过于多了,原因慕澜生大概也知道一点。   许扶锦前段时间与其对家程序争一个角色,长久的拉锯战下许扶锦不幸落败。   那程序是专业出身,走的纯粹的演员路子,天赋异禀,年少成名,因为目前拍的剧都是历史正剧,粉丝年龄分布范围较广,不玩某博的大有人在。   许扶锦由爱豆转演员,不知怎么的就和程序成了对家,两家常有锋争。   许扶锦的粉丝大都是年轻小姑娘,战斗力惊人,两家一旦掐起来程序家总是讨不着好,这次许扶锦败了,程序家粉丝被压迫许久,自是扬眉吐气,追着许扶锦粉丝嘲。   许扶锦的粉丝不服气,可自家蒸煮被原作作者兼编剧亲口说不合适,又被刷下来是事实,她们总不好说那原作作者和导演眼神不好。   要知道那作者仰止虽不是娱乐圈里人,但她背景却也不容小觑,国内知名度最广的家具公司大小姐,毕业于国内前列的黎阳大学。   写小说也很强,光改编影视剧的就有四部小说,主演几人几乎都是家喻户晓的大佬,执导团队阵容也强大,皆是大爆。   不论是她还是她的人脉都是得罪不起的。   许扶锦粉丝憋了一口气无处发泄,又担心近来网上的言论会影响到许扶锦,在网上安慰仍觉不够,便想着线下接机表示支持。   于是粟州机场此刻已是人满为患。   慕澜生刚进机场差点被嘈杂的人声震得退出去,慕怡乐因着先前的事情呆在车上没下来,远远地冲他眨眼。   这么远哪看得清,慕澜生转头不看她。   时间刚九点,慕澜生四处望了望,想找个位置坐着等,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慢慢!你也来接扶锦吗?”   循声望去,是一个披散着长发的黑蓝异瞳的小姑娘,手里抱着一个看不清正面的娃娃,有点眼熟。   女孩儿见他看过去,很是开心地挥挥手。   慕澜生在某博账号名叫“声声慢”,日常发一些生活琐事和画,也有三百多万的粉丝。   他与许扶锦是互关,对外称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由着他经常去许扶锦的演唱会,加了他的粉丝群什么的,与许扶锦的粉丝也算熟悉。   叫他的人id“暮子岚姜”,听说是他和扶锦的共同粉丝,今年刚考入四方美院,算是他的学妹。   在他的粉丝聊天群里很活跃,慕澜生几乎每次上线都能看见她满屏乱窜。   慕澜生走过去,道:“嗯,你们来了好多人。”   暮子岚姜“嘿嘿”一笑,道:“她们说说许扶锦今天回国,在粟州落地,要接机,我本来不想来的,我的作业那么多还没做完呢,一想你不就在粟州吗,或许能碰到你呢,我就来了!”   说话间,她无意识揉了揉怀里的团子,娃娃的正面露了出来,慕澜生看清了,黑篮异瞳粉色闪电眉心点,狡黠的小表情。   和它的主人倒挺像。   这不是他去年抽奖送给粉丝的定制娃娃吗,由抽到名额的粉丝定制属性他做,一共十个,他整了一个月。   暮子岚姜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超喜欢这个,这是我第一次中奖呢。”   慕澜生笑着谢谢她的喜欢又祝她以后次次中奖,有点疑惑地问:“给扶锦接机你不带他的应援物吗?”   他转头看看,几乎人手一个手幅海报娃娃,而暮子岚姜手上只有一个娃娃,也不像别的人背了包。   暮子岚姜低头暗暗瘪嘴,散下的头发挡住了她的神情。   带他的应援物还怎么拿我的娃娃,占位置。   她抬头笑:“哎呀她们都带了我就不带了嘛,扶锦又看不到。”   随即又想起什么,她犹犹豫豫地掏出手机:“那个,慢慢,你知道吗,我今年有考进四方哦,嗯……那个,作为你的学妹,我可以……”   慕澜生了然,干脆利落地扫了她的二维码,加上好友,道:“有什么不可以的,老师带教名单上可有你,下次研学还有你一个呢。”   暮子岚姜按捺住兴奋,同意了好友申请,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震惊道:“我?!啊什……真的吗?维夫列老师?我才大一!”   “我才大一”,而不是“我没那个实力”。   慕澜生从她脱口而出的话里暗暗理解到这层或许说这话的人都没想到的意思。   他满意地点点头:“老师才不会看错人呢。”   既肯定了暮子岚姜,又暗戳戳夸了自己。   暮子岚姜也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看着慕澜生得意的小表情,她心里怦怦直跳。   妈妈啊,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   她暗自疯狂rua娃娃平复心情。   慕澜生看到了个空位,对她道:“过去坐一下吧,还有好一会呢。”   暮子岚姜推辞了一下,没推过,恰好站了许久也有些累了,便也没继续客气,啪一下坐下,把脖子转得咔咔响。   慕澜生站她旁边,拿出手机回消息。   早上起床忘了关静音,慕怡乐给他发了一堆消息都没看见。   【乐乐】:哥哥哥哥,等到了吗,我好无聊。   【乐乐】:中午吃什么啊,带扶锦哥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乐乐】:等等,你们俩不会想自己吃把我送回去吧?   【乐乐】:猫猫震撼.JPG   【乐乐】:可不能啊哥!   【乐乐】:哥?人呢???   【声声慢】:手机静音了没看见。   【声声慢】:扶锦说想吃斜香居的海鲜,我订好了,等会接到他去二路那边的房子休息一会就去。   【乐乐】:嗯?已经装修好了吗?!这么快。   二路的房子她哥三年前就买了,靠海,说是留作他大学毕业搬出去住的。   毕竟他画画一向放飞自我,怎么方便怎么来,画具什么的都乱七八糟,画时确实爽,收拾就很痛苦。   在家里也不太方便,有个房子专门画画也好。   慕怡乐去看过,二楼转角出阳台就是沙和海,视野开阔,很漂亮。   计划是挺好,结果不久慕澜生就因为受了伤住到了沈老师那里,后面好了又跟着老师出国学习,也没想起这个事。   说要装修用起来好像就在四五个月前,不说设计,装修散味也要挺久吧。   随后她又想起来设计是她哥一手操办的,装修包给了沈老师那边。   沈老师什么人啊,解决个装修散味还不是手到擒来。   慕怡乐摇摇头。   【乐乐】:ok不用说了我想起来了。   慕澜生看到消息,把打出的字删掉,重新打。   【声声慢】:乖乖呆着,等会自己选房间。   【乐乐】:okk!   突然机场内一阵嘈杂,是许扶锦出来了。   粉丝们围上去,顾忌着距离停在了一米开外,注意给路人让了路的同时顺便挡住了不怀好意的记者。   良好的粉丝素质尽显。   “扶锦!上午好!!”   “扶锦,别难过,我们下次还有机会的……”   “就是,咱们才不拘这个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圈子这么大,好剧本不止仰止有!”   许扶锦温和得笑着,柔和道:“我知道的,谢谢你们特地来接我,一路上辛苦了。”   粉丝们忙摇头,连连道:“不辛苦不辛苦。”   许扶锦又和她们说了几句话,一人突然道:“扶锦,我喜欢你很久了,可以合个影吗?”   声音低沉,是少见的男粉。   闻言,许扶锦点头:“当然可以。”   于是粉丝们又开始围过去合照求签名。   慕澜生歪头看向那个男粉,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个戴黑口罩的人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仔细一看,那种感觉又消失不见了。   暮子岚姜踮起脚看向人群中央,想了想,对慕澜生道:“那接到人我就先回去啦。”   慕澜生疑惑地“嗯”了一声,问:“你不过去吗?”   都来接机了,一般也会想混个眼熟吧,他看群里都是这么说的。   暮子岚姜笑笑摇头,回答道:“见到了就好啦,我先走了,慢慢再见。”   能见到你就够了,他算什么。   话已至此,澜生也不再多问,与她道别目送她离开。   那边许扶锦也已经看到了他,抬手示意,随后向他走过来。   慕澜生扬起笑容:“扶锦。”   许是先前他一直呆在角落,许扶锦粉丝这才注意到他,惊喜地跟他打招呼。   两人汇合,许扶锦回头对粉丝道:“时候不早了,记得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慕澜生笑着对他们挥挥手。   粉丝们乖巧地回应:“扶锦再见,慢慢再见。”   “你们路上也注意安全。”   还有混在里面催更催稿的。   “慢慢好久没更新动态了,我等着五体投地呢。”   慕澜生捂着耳朵往机场外走,引来一阵哄笑。   “哎呀谁催的我们慢慢,叉出去。”   “叉出去撵上慢慢了,慢慢就得改名叫声声快了。”   “哈哈哈哈……”   慕澜生的能力众人有目共睹,人天生就慕强的,何况这人长得好看,待人又和气温柔,谁会不喜欢。   更别提因为他的关系,四方给许扶锦行了不少方便,否则他播放量排第一的mv可没法在四方美院里拍。   四方脾气古怪,有强大的背景和实力做底,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但有慕澜生这个“学院团宠”在,多少会给许扶锦一点面子。   就凭这点,哪怕有些独特的不喜欢慕澜生的许扶锦粉丝也不会被允许多话,谁会嫌自己蒸煮的人脉多呢。   出了机场,慕澜生收起手,飞身上车,道:“快点啦,你的粉丝们快拦不住那些记者了哦。”   副驾驶全副武装的慕怡乐见两人都上了车忙对驾驶位的白发少女道:“姐姐,麻烦了,走吧。”   白语从后视角看了许扶锦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发动了车子。   许扶锦疑惑地看她一眼,小声问慕澜生:“她是?”   慕澜生小声道:“白语,我哥那边的,刚刚忘了跟你说,我也是刚出门的时候才知道的。”   他小心地看白语一眼,继续道:“放心吧,白语姐什么都不关心,不会跟别人说我俩的事的。”   闻言,白语嘴唇动了动,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说什么。   那位“沈先生”?   许扶锦微微皱眉,接触到慕澜生询问的视线后状若为难的笑笑:“没事,就是,你那位哥哥似乎不太喜欢我……”   又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派个我不认识的人……”   “先生只让我负责澜生的出行,不关心您的一切,也不会影响您的生活,许先生多虑了,”白语抬起眼皮,冷漠地说,“各个方面。”   “似乎不太喜欢”?   白语嗤笑一声,把似乎去了多好,灵潭院就没个活物喜欢你……   啊不对,是有一个。   白语看了看迷茫的慕澜生,轻轻叹了口气。   这傻小子,只怕被卖了都帮人数钱。   她有些烦躁,索性不再理他们专心开车。   白语这话无礼了些,但慕澜生了解这个面冷心热的姐姐,十年了,她说话一向这个样子,心里却不一定是这么想的。   只是总归不大好听,伤人伤己,所以她平日才不爱开口。   他拉拉许扶锦的手,安抚道:“白语姐说话一向这样,不是讨厌你,嗯?”   许扶锦勉强点点头,道:“我知道的。”   至于派不认识的人来,慕澜生蹙眉。   “我哥那边的人,我也说过介绍给你的,你不是……”   许扶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澜生,我只是……”   说到一半又沉默下去,慕澜生看着他的眼睛,许扶锦不避不闪地回视。   是我的错觉吗,你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   半晌,慕澜生收回视线,轻声道:“没事,只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今天没提前告诉你白语姐要来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慕怡乐也有些疑惑得看向许扶锦,怎么感觉,有点点微妙。   许扶锦眼看不好连忙拉住慕澜生的手补救:“抱歉抱歉,这两天忙晕了,说话有些不过脑子。”   他低头去看慕澜生的神情,语气有些委屈道:“别生气,好不好?”   扒着椅背上观察两人的慕怡乐突然眼前一花,只一瞬间的事,她拿下眼镜看了看,没花啊,低血糖了?   这一打岔她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咬了一颗糖,从包里拿出清洁液喷喷眼镜,擦干净戴上。   等她再看向后排两人时,他们正靠在一起看手机。   她缩了下脖子,看了眼自顾自开车的白语,抿着糖老老实实地玩起了手机。   慕澜生看着许扶锦打字发动态,想到自己接机在场的粉丝都知道,便也拿出手机发了评论。   【许扶锦_V】:感谢各位来接机的小天使,天天开心~   【声声慢】:天天开心~   点发送的时候他手几不可见地一顿。   刚刚,我说了什么? 第04章   海鲜到底还是没吃成,几人刚到二路还没下车,维夫列老师就给澜生来电话说他远在极地的师侄单嵘跑来找他了。   手机钱包都被偷了,人在城南派出所,他离得最近得去接一下。   慕澜生歉意地笑笑,对许扶锦道:“我师兄的徒弟来了,我得去接一下人,你休息一会和乐乐一起去吧。”   师兄的徒弟?据他所知慕澜生三个师兄师姐只有大师兄收了徒弟,叫……   单嵘?   二十九奔三,混血,爱好探险,长相冷酷,画风却很是阳光张扬,反差识别性很强,性格外向,和慕澜生曾一起去过以“死亡”著名的海神湾,两人关系很是亲近。   许扶锦迅速将资料和人对上号,是个重要角色。   他暗自肯定。   看了眼时间,许扶锦问:“是单嵘吗?现在才十一点,一个小时接不回来吗?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吧。”   就叫出人家大名了?   印象里自己可从没跟他说起过ste,圈内也没多少人知道他的中文名,只叫他“史维特”,许扶锦是怎么知道?   慕澜生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又摇摇头没多想,巧合吧,可能老师或四方什么人跟他说过,毕竟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自动给许扶锦的话合理化,澜生回答道:“ste出糗这会估计尴尬着呢,我去就行了,接到人再送他去老师那里,午饭应该是赶不上了。”   他将斜香居预约号发给许扶锦,又说:“房间除了二楼靠阳台那间随便挑,家具什么的都已经布置好了,有需要再跟我说。斜香居那边我已经跟老板说了,你到时候和乐乐去吧,侧门进,出示预约号有人会引路。”   话都说到这了许扶锦不好继续试探,他没再追问,应下:“好,我一定把乐乐安全带到,你去吧。”   慕怡乐乖巧点头:“拜拜哥。”   慕澜生重新上车,对白语道:“白语姐,麻烦你了。”   白语挑眉,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不就干这个的,城南派出所是吧,”她看一眼慕澜生,“安全带系好。”   路上还有些堵车,听说前面发生了车祸,想来一时半会通不开,慕澜生只得让白语绕了路,等到城南派出所的时候,单嵘已经焉得像朵黄花菜了。   三十岁身高接近两米的大男人缩在长椅边边,委屈地像个两百斤的孩子,看到慕澜生差点“嗷”一声哭出来。   慕澜生长长地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肩膀权当安慰。   来的路上慕澜生已经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   据说单嵘当时正扶老奶奶过马路,到半路被一团跑得飞快的黢黑的东西抓了一把,单嵘反手一拎,高估了小偷的身高,小偷又恰好敏捷地缩了一下,于是单嵘没抓住。   等他稳住了老奶奶把她交给好心路人转头准备抓小偷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手机和钱包就这么没了。   奇耻大辱。   单嵘哪受过这等气,找到派出所报案的时候人都快冒烟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恼羞成怒,阴着一张脸,一打眼民警还以为来找事的。   等单嵘说明来意,民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不可思议,让人打电话通知了慕澜生。   慕澜生礼貌地道谢,又问起后续要怎么处理。   民警道:“按这位先生说的特征,挺鲜明的,跑得这么快的话看来对这片很熟悉,查找一下应该很快就会出结果。”   慕澜生点点头,再次道谢。   民警摆摆手,又道:“刚刚的电话是你本人的吗,后面能根据这个号码联系到你吗?”   慕澜生答应。   民警做着记录,随后站起身,对两人道:“那今天就到这里吧,后续有进展我们会联系你的,请保持电话畅通。”   慕澜生应下,拍拍单嵘示意他准备走人。   出了派出所的门,单嵘还委屈得要死,不肯抬起头。   慕澜生抬头看他,很无奈地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你不会想让我一个19岁的可怜又无助的孩子安慰你吧。”   单嵘这才意识到自己搬的救兵比自己小了十岁,也是他要保住面子的对象。   单嵘:“……”   好尴尬,单嵘看天,这蓝天怪蓝的。   慕澜生“哈哈”地笑起来,没再揪着他,道:“走吧大师侄儿,师叔带你去吃饭。”   白语靠着车门,语气冷飕飕的:“去哪?”   单嵘迷茫地看她一眼,又看向慕澜生。   慕澜生介绍:“白语,我哥那边的人。”   单嵘了然,慕澜生是妖怪,他哥沈君是妖怪,那白语也是妖怪。   逻辑通,那年龄肯定比我大,顶着白语看死人一样冷漠的眼神,单嵘乖巧地打招呼:“姐姐好。”   白语点头:“你好。”   慕澜生道:“先不开车了,我知道这边有个川菜馆,很香,吃了再回四方吧。”   白语没有意见,“啪”一下关上车门。   川菜馆不远,几分钟就到了,环境很安静,周围没几个人。   慕澜生交代一声随后上前点单,留下单嵘白语两人在前台相顾无言。   服务员与慕澜生交谈了几句,领着他上二楼去了。   没了联系的纽带,楼下的气氛逐渐凝固,单嵘忍了一会还没见澜生下来,只得开口打破沉默。   “姐是沈君那边的人?先前只听澜生说起,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们那边的人呢……”   单嵘说到一半,又摇摇头,自己否定自己:“诶不是,不是第一次呢,上次还是在三年前,只——”   白语皱眉,语速很快地打断他:“三年前?”   单嵘没想她突然开口,懵了一下,在她的逼视下犹犹豫豫道:“啊……是,在海神湾,澜生当时受伤——也怪我没做好打算——不是沈君派人来接的澜生吗?”   白语眉头皱得更紧了,当时先生在外地,不知被什么绊住了脚一时半会赶不回来,确实派的埃亿和白烟去救人。   可是,埃亿和白烟不是说他们到的时候只有慕澜生在场吗,当时慕澜生坠崖奄奄一息,联系埃亿的电话还没挂就失去了意识,醒来也没对他们提起过单嵘。   倒是后来先生派人调查了这人,得到的消息是单嵘临时接到消息家里人去世先一天回去了,慕澜生还有事没做完多留了一天。   坠崖也是在这多留的一天发生的。   早一日离开的单嵘从哪里见到的他们的人?   她看了一眼楼上,还没有动静。   她沉思着,单嵘却先沉不住气,打断她的思考,道:“不是吗?!那当时联系我的那个人,我那天见到的那个人,绿头发的年轻人?他说是澜生哥,对对,灵潭院派他来接的人……澜生也说是沈君——”   白语抬手让他停嘴,看着他的目光沉静:“灵潭院没有绿头发的年轻人。”   转环叶树妖倒是绿头发,但他最是疼爱慕澜生不可能是假装,白烟最识人心,若老树妖有二心绝骗不过她,而白烟与她一脉双生有神魂契约,做了这种事不会也不能瞒过她,所以也不存在串通的可能性。   且树妖年岁已老,当时和自己在一起准备接澜生,不可能分身去哄骗单嵘。   单嵘这回真懵了。   白语问:“是他告诉的你,灵潭院?”   单嵘点头。   那这事就怪了。   难道是先生派人告诉单嵘的?不,不对,先生不会做多余的事,更何况这种有关于澜生身份的。   她又问单嵘:“你知道?”   没说出口知道什么,但单嵘理解到了,他道:“海神湾地势险峻,意外难免,澜生用……帮过我,灵潭院的事,是后来我联系澜生,澜生告诉我的。”   单嵘走后联系澜生,澜生昏迷没有接到消息,单嵘担心又回了海神湾,撞见了那个“灵潭院的人”,被告知澜生被救走后,联系了澜生求证。   而澜生认为埃亿救他时单嵘也回来了,埃亿或白烟情急之下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想来自己不是人的事单嵘知道,所以没有否认,于是单嵘也知道了灵潭院的特殊。   加上当时受伤人也昏沉,先生又封了他部分记忆,澜生便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单嵘没提起那人“绿头发”的特征,澜生没问埃亿是不是他告诉的单嵘,单嵘与灵潭院没有联系。   所以这事到现在才阴差阳错地暴露。   可那人又图什么?就为了告诉单嵘灵潭院里都是妖精,告诉他澜生已经被救走了?   就不怕单嵘联系澜生会暴露吗?还是说,他有什么能让他这么做的底牌?   他是谁?   他背后是否还有什么人,目标是不是慕澜生,是已经做了什么还是准备做些什么?   还有多少人知道灵潭院和澜生?   一时间白语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情,她作势要走,又担心自己走了澜生身边有人会趁虚而入。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问单嵘:“你说当时他有联系你?用什么联系的你,联系你之后你们见的面?”   单嵘回忆了一下,道:“打的电话,当时我回灯塔那边没有找到澜生,这个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一趟山崖那边——就是澜生出事的地方,我去了然后见到的他。”   “有存吗,号码?”   单嵘连忙点头,拿出手机翻找。   当时他想到灵潭院的人或许与澜生关系匪浅,便顺手存了下来,但后面也没有用过,不过应该还在。   他手忙脚乱地翻找,突然动作停了下来,不敢置信地来回看了好几遍。   白语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没有?”   单嵘愣愣地摇头:“不见了……我有存的啊?!我半年前换手机转移文件什么的还注意看了,都在。”   “你确定?”白语凝视他。   单嵘肯定极了,他记忆力极好,绝不会有错,他肯定道:“我确定。”   此话一出,气氛霎时间凝固,偏偏她问的时候不见了吗?   背后的意思两人都明白。   巧合还是早有预谋?白语顿时感觉不寒而栗。   好在有多年的阅历在,她迅速冷静下来,转头对单嵘严肃道:“今天的事不要告诉澜生。”   单嵘不解为什么要瞒着当事人,但也从她严肃的表情中觉察出了什么,当即保证。   “你们在说什么?包厢订好啦,快上来。”   楼梯转角突然响起慕澜生的声音。   两人看过去,单嵘忙答应:“来了来了。” 第05章   下午三点,几人到了四方美院。   白语似有急事,问过慕澜生晚上聚会时间再来接他后就先回去了。   慕澜生熟门熟路地向门卫大爷出示学生证,而单嵘作为早已毕业的“社会人士”,做好登记后才被大爷放进去。   进入学院,除了广播悠扬的轻音乐,周围都很安静。   两周后就是学院九十周年庆,整数的庆典通常都会比较隆重。   学院重视,这次更是听说有不少国际上颇负盛名的大家都会应邀前来。   四方美院作为顶级学府,它的周年庆当然也不只是周年庆,更是不远万里前来的大师们传授知识经验,各地不同流派互相交流学习的盛宴。   若是好运,有天赋有能力的还会被大师选中收为亲传学生,日后走南闯北多了一分底气和依靠。   这与一个班几十个人的师生关系不同,但凡被选中,这位老师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其实也就是培养继承人了。   得大师教导是一方面,也是相当于收到了更高楼层的邀请函,否则一些规矩严的——比如纳雅展馆九层,若没有二师姐的关系慕澜生怕也是很难去得了的。   试问哪一个有野心有追求的人会真心不稀罕。   天赋能力最要紧,再就是品性和眼缘。   估计学生老师们都在为此做着准备,偌大的学院只零零星星有几个人路过。   艺术这回事,一有灵感那是没日没夜的,澜生忙着完成维夫列老师的作业几乎忘了周年庆这回事,本来是有计划过几天去一趟纳雅的。   昨日交作业时提起这事,被老师提醒后才想起来,暂时放下行程,准备过了周年庆再去。   维夫列老师这会儿没课,正在学院花园里搬花盆。   年近九十的老人家自觉身板硬朗,搬个花盆不在话下。慕澜生和单嵘却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接下来。   被抢了花盆维夫列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抬手拍拍慕澜生的头顶,拍到单嵘时从善如流地改拍肩膀,让他们进屋坐。   学院花园面积很大,由着学校不反对甚至倡导学生在花园里种植植物,这里花类也多,一年四季花团锦簇,好看极了。   花园左边是小动物基地,往后就是学校广袤的后山。   为了符合周边环境,这里的十几间房屋都是木制,只对院内人开放进入,而且因为木屋里面没有监控,进木屋都需要在门口打卡登记。   许扶锦那支mv就是在这里拍的,由于这片不对外开放,饶是学生会挂名主席慕澜生牵的线,也层层打了好几次报告,征求了学生意见才通过。   很难说mv大获成功没有对这里好奇的校外人士的功劳。   毕竟越是捂得严实人的好奇心就越强,先前他们看到的都是学院里学生们的作业,或画作或摄影,从各个角度切入的作品都很是优秀。   被那些朦朦胧胧的意境吸引,人们的胃口被吊的满溢,听说许扶锦mv取景在这里更是一窝蜂地前来,都想看看美院里名列前茅的四方美院当个宝藏起来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看到后惊为天人,又剪辑转发安利,流量自不会低。   木屋从一层到三层都有,维夫列带他们进去的那间在花园入口处,是最高最宽敞的一间。   不仅是三楼,还外加好几间一二楼的围起来。   维夫列没说起单嵘进局子的事,让他留在外面,带着慕澜生进屋子,从桌子上拿起一幅画,动作轻柔地递给慕澜生。   他温声道:“看看。”   画上是一汪崖边清潭,温柔月光下清澈的水光映着粼粼清透的蓝色,潭边绿茵中坐着一只白鹿。   白鹿鹿角庞大而美丽,五彩斑斓的细细莹光环绕其上,一只黑色翅膀的蝴蝶停在她最高的一只鹿角上,恍惚间似乎轻轻振翅,墨蓝的麟粉落下。   很美的一幅画,作画人似乎在每个角落都细细雕琢,仔细一看分明都是未曾勾勒的斑驳色块。   只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重心,笔触稚嫩却又灵活轻快。   是慕澜生幼时的画。   外界都说慕澜生画风多变没个定数,甚至也有人说他自视甚高,自负到敢揉杂各学各派,却始终定不下心。   或许是身为精灵天生对自然和色彩的亲近。   他可以用明亮的颜料涂抹出深林沉重无法言说的温柔,可以以锋利线条刻出极地波涛的凶恶,也能轻松几笔勾勒便显出地狱一般的苦痛。   或许很难有人能想到这是一人所作,可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些画作风格多变似乎学派跨越极大,可笔触中一撇一辙的温柔却跃然纸上,不管是什么样的主题似乎都透露出一股向上的生机。   就像慕澜生这个人带给别人的感觉,温柔而坚定。   慕澜生乍见,怀念地轻轻抚过画上白鹿,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维夫列。   “老师?”   维夫列也看着这幅画:“疑惑我怎么会有这幅画是吗?”   是。   但这幅画他明明给了沈頫,按他哥的性格,这幅画不会流出外界的。   那时慕澜生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了,刚过三岁生日他就来到这个世界,无依无靠,灵力也都用不出来,在孤儿院呆了两年后被慕家夫妻收养。   慕家夫妻待他很好,慕家妹妹也很亲近他。   慕澜生很喜欢他们,也努力把他们当做家人,却也总想念远在异世的家人。   可那时年幼的慕澜生便已懂得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哪怕是爸爸妈妈,不管是他是穿越而来,还是他不是人的事。   直到八岁那年被一只凶神恶煞的妖怪抓走又被同是异族的沈頫救下。   沈頫待他很耐心,问他的名字,又哄了受惊失语的他许久,后来又不知怎么知道了他非此世妖精,问他:“你可想念那里的家人吗?”   小澜生那会还说不了话,又想告诉这个温柔的大哥哥他的家乡,便画了这幅画给沈頫看。   沈頫没接画,反倒轻轻抱起他在怀里,温声哄他:“这是你的家吗?”   小澜生乖乖地点头,星空一样墨蓝的眼睛水润润地看着他。   良久后,沈頫摸了摸他的头发。   后来灵潭院多了个灵潭,也多了个名字叫灵潭院。   维夫列轻轻叹了口气:“澜生啊……”   老人九十岁了,身板依然挺得笔直。   他摸摸慕澜生额边的发,道:“是你哥哥给我的。”   慕澜生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   “其实五年前我收你为徒时就有些怀疑,你那会刚十四岁,画功却已如此卓绝。我也没多想,只觉得我捡到个好苗子。”   他从窗口望出去,目光被竹栏上团团花朵拦住。   “我那时要了你的地址去找你……十四岁的孩子啊,险而又险地从恶徒手下跑出来,慌不择路地撞到我,又期期艾艾地求救。”说到这里,维夫列眼眶有些湿润,“害怕恶人不除尽必有后患,我动用了我所有的人脉去找那些人的背后。”   可那些“人”不是人啊?   慕澜生感动之余更有些惊异,他不仅解决了那些“人”,还消灭了不该有的痕迹。   可维夫列这么说明显是早已发现了什么。   维夫列避开他的视线,继续道:“再强装镇定你那会也不过十四岁。我本来不想多说,各人有各人的路,我知道你是我认定的小徒弟。”   “可是澜生啊,老师最近心里总有些不安。”   “你几个师兄师姐包括你师侄,身边都没什么异常,我想来想去唯你……”   他重新看向慕澜生,声音有些颤抖:“你务必要小心。”   “画是五年前你哥哥就给我的,我看的出来,他不是普通人,待你也很尽心。你,你一定要动用一切力量。”   慕澜生终于后知后觉,恍然间他感到莫大的不安,好像有什么不被允许他发觉的东西悄悄浮出水面。   突然,狠狠地抓住他的脚裸将他沉底。   惊觉呼吸困难。   维夫列伸手抱他,拍小孩一样顺着他的脊背。   “别怕,不要怕。”   “我知道突然告诉你这些你会感到不知所措,但是澜生,你必须睁开眼睛了。”   被按住后脖颈慕澜生看不见他的神情,维夫列自己却知道,他的眼里全然是决绝。   “别怕。”   等到两人说完话出门,一抬眼就对上单嵘哀怨的视线。   “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这么久不带上我,澜生,我们两个不是最好的了吗?”   慕澜生咳了一声,无语地瞥他一眼。   “老师跟我说去纳雅的事,周年庆典二师姐到时候也会来,第二天就出发。”慕澜生挑眉看他,知道单嵘最怕二师姐故意调侃他,“怎么,你也要去?”   出乎意料的,单嵘悄悄瞟慕澜生一眼,点头:“去啊。”   维夫列也是知道他们这些小辈之间的关系的,闻言状若惊讶道:“你不怕莉娜了?”   单嵘梗着脖子犟:“我那不是怕二师叔,我是尊重长辈。”   维夫列懒得跟他犟,有这空不如多种两盆花,他摆摆手:“好吧,随你,但你也要去的话记得提前给你二师叔说,她好安排。路上要听澜生的话,不要给他捣乱。”   单嵘心如死灰,虽然他是我师叔但我大他十岁诶。   “不要给他捣乱”什么的,好不给面子。   只是除了他在场没人感觉这话有什么不对,单嵘长叹一口气,只得接受了现实。   他半死不活地保证:“澜生指东我绝不往西。”   怎么我一天天净保证了,我长得就那么让人不放心吗……   单嵘心里嘀咕。 第06章   一转眼就到了聚会的时间,白语下午走时很急,晚上倒是早早地就来了。   慕澜生和单嵘下午都在花园里帮维夫列老师批改一年生上次参观国家博物馆时的作业。   一千文字感想和以“过去未来”为主题的感悟作业,判完后学生会和教师组会共同选择优秀学生作业发放奖励并上传官微。   虽然四方今年收的学生较少,但这么一堆下来还是多的很要命。   慕澜生批了一下午观后感,放下平板抬头时,花园已经亮起了朦胧的灯光。   白语坐在旁边石凳上等候许久,慕澜生看到她才想起来许扶锦和慕怡乐还在二路。   手机安安静静,与慕怡乐的聊天框记录停留在他让慕怡乐早点回家的消息和慕怡乐的“收到”表情包上。   没有未读消息,眼看时间不早,澜生便想给慕怡乐拨个电话问她在不在家。   对方已关机,慕澜生转而打给了许扶锦。   听到慕澜生问起慕怡乐,许扶锦靠着琴房门口看着钢琴前低头沉默端坐的少女,眼里含着些嘲弄,声音里却满是真实的疑惑:   “嗯?我没给你讲吗?”他停下声音,作势看信息,几秒后重新说话,声音透着懊恼,“啊消息没发出去。”   “是这样,乐乐看到了二楼琴房,我看她好奇就教了她一会,有编辑消息给你说的,结果我刚刚看没发出去……她这会应该还在练习,没听见铃声吧。嗯?没有啦,乐乐很有天赋的……好我去看看。”   许扶锦走近慕怡乐,伸手爱怜地理了理她耳边垂下的发丝。   半晌,他背过手机,弯下腰凑近慕怡乐的耳朵,轻声道:“怎么睡着了……乐乐?”   仿佛一层清透的薄膜被轻轻揭开,慕怡乐从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中脱离出来。   她懵懂地看向许扶锦,直到许扶锦手机里传出慕澜生的声音她才恍如如梦初醒,眼神瞬间清明。   慕怡乐“哎呀”一声,接过许扶锦递过来的手机:“啊哥?我不小心睡着了。”   怎么回事,她不是在练琴吗,怎么睡着的?   大概是睡蒙了,没有丝毫印象,她看向窗外,直直对上路边亮起的路灯。   没注意慕澜生说什么,慕怡乐忙看了一眼时间,又从地上捡起自己没电关机的手机。   “我这就回去,哎呀我怎么知道……啊我又不是……知道了知道了。”   “我……”   许扶锦从她变化的语气觉察出了什么,他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捻了捻,有些担心地开口:“怎么了,澜生生气了吗?”   慕怡乐摇摇头,把电话挂断还给许扶锦,低头舒了口气,再说话时语气缓和了不少,有些委屈:“没有,扶锦哥,下午麻烦你了,我先回去了。”   许扶锦拦住她:“吃过饭再走吧,我刚做好饭,有你爱吃的红烧茄子。”   慕怡乐摇摇头婉拒,说着怕家里爸妈等着着急便急匆匆收拾东西绕开他出了门,出门拦车报了地址。   做完这些慕怡乐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注意到司机好奇的视线。   冷不丁被挂断电话,慕澜生有些愣住了,这么多年来慕怡乐还是第一次在自己正说话的时候撂电话。   他仔细回想自己说的话,没发觉什么异常,无非是些询问的话。   从前也都是这些话这个语气,怎么这次慕怡乐反应这么大?   难道是起床气?什么时候的事。   白语见他声音戛然而止,站直身子走过来:“怎么了?”   慕澜生反应过来,又重新拨了电话过去。   许扶锦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澜生,乐乐下午说想学钢琴,我就教了她会……也没注意时间,你别怪她。”   “没,我怪什么,乐乐人呢?”   不知许扶锦说了什么,白语和单嵘见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语气不虞:“她手机关机了,你让她自己回去了?”   对面沉默,慕澜生不太高兴地挂了电话。   算了算时间,慕澜生转而给慕妈妈拨了电话让她注意一下时间接慕怡乐,说到一半又不放心打算自己去接。   猜出大概怎么回事,白语拦住他的动作,道:“你送她的项链是灵潭院的桃花,老树妖能感应到,让埃亿去接就是了。你等会得去聚会,别耽误时间。”   无法,慕澜生只得把消息发给了埃亿,叮嘱他一定接到人,得到回话后才稍稍放下心。   单嵘捧着脸,看他着急忙慌的一顿操作忍不住吐槽:“你妹妹都十八了,你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不说极恶之地,危险的地方也去过几十遭了,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么担心干嘛,不过是个夜路。”   话刚出口就收到了白语的死亡凝视。   单嵘乖巧闭嘴,抬头看天。   慕澜生也不管他说了什么:“她还没满十八,十……”   “十二月十七的生日是吧,我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单嵘叹口气,摇摇晃晃地收起平板,以一种很小但是能保证在场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天杀的死妹控。”   慕澜生:“……”   他作势要按单嵘的头,恰巧维夫列从二楼下来,示意几人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白语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老人很尊敬,微微颔首,先一步去停车场了。   二路离青缘花城算不上远,顺畅的话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路程。   埃亿动作很快,装模作样地从监控盲区开着车出来时,载着慕怡乐的车刚上天桥。   埃亿本来打算将慕怡乐接到自己车上来,一打眼却意外发现后座除了慕怡乐外还有一个人。   仔细一看,像是许扶锦。   埃亿满头问号,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可澜生不是说慕怡乐是一个人上的车吗?   这位大明星又是怎么回事。   他跟了一段,等红绿灯时仔细一看,确实是许扶锦没错,还正在和慕怡乐说话。   埃亿把许扶锦也在车上的情况告诉了慕澜生,得到一个问号。   慕澜生和单嵘坐在后排,看到埃亿发来的消息两人对视一眼。   刚刚与许扶锦闹了不愉快,事关妹妹的安全,慕澜生多少对许扶锦放手机关机的慕怡乐独自乘车的行为有些生气,虽然不太懂许扶锦怎么追上的车,慕澜生暂时也不想主动发信息问他,只发消息让埃亿帮忙看着慕怡乐到家。   埃亿自然没有异议,回了个“OK”。   放下心,慕澜生收起手机。   单嵘眼珠一转,悄悄瞥了一眼白语和维夫列,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没关注他俩,不动声色地蹭到了慕澜生旁边。   小意思让位置结果被挤到角落的慕澜生:“……?”   单嵘小声:“你去纳雅白语姐姐也要去吗?”   慕澜生点头,道:“要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单嵘做贼似的凑近一点。   已经被他逼到贴车门的慕澜生忍无可忍地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干什么啊有什么话要这么偷偷摸摸说。”   单嵘扒开他的手,再凑近一点,见慕澜生有动手推他的意思连忙按住他的手:“师祖跟你说什么了,告诉我呗,我发誓不会告诉别人。”   想起下午维夫列的话,慕澜生沉默一瞬,却没回答他,反而问:“你问这个做什么,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有好奇心啊。”   那不是情况特殊吗?   自从和白语谈过后单嵘提心吊胆总疑神疑鬼,直觉维夫列老师背着自己跟慕澜生说的话与这事有关系。   总不能是突然想起来给开小灶吧?   不好去直接问维夫列老师,单嵘只得悄悄问慕澜生了。   慕澜生不理他,甩甩手抽出来。   “与其八卦,不如想想怎么跟二师叔说你要跟去纳雅的事。”   提起二师叔那个笑面虎,单嵘瞬间驼背,只感觉人生一片灰暗。   他看一眼慕澜生,愣是从他波澜不惊的表情里看出一丝幸灾乐祸,是可忍孰不可忍。   单嵘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慕澜生看着他千变万化的表情被逗得哈哈笑。   收回看后视镜的视线,前排白语和维夫列相视一笑。   聚会是维夫列老师和他的朋友们的私人聚会,地点在慕澜生三师叔家的私人山庄,也没有邀请任何无关人士,接待的也都是张家自己人,所以人并不算多。   慕澜生拉着单嵘下车,手机刚好“叮铃”一声响,是埃亿。   说人已经安全送到,路上没出什么意外。他看着慕爸慕妈接进屋的,三人还和许扶锦有说有笑聊了好一会。   慕澜生回了个好,感谢他跑一趟,埃亿秒回了个表情包。   收起手机,一眼望进门口,人几乎到的差不多了。   跟维夫列一样,他的朋友也带了自己的学生子女,都是熟人。   比如张开双臂迎上来的红裙女人。   “哎哟澜生宝贝终于来啦,好久不见啊,姨姨想死你了。”   慕澜生松开单嵘,后者最害怕这个年龄的女人,忙不迭地跑了。   慕澜生没看他,礼貌回抱:“氰姨好,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氰姨是他三师叔的亲姐姐,也是张氏集团的掌权人。   说起张氰,她的一生也算是传奇,刚出生就被管家跟一个被遗弃的婴儿掉了包。   幼时还曾生了场大病,若不是院长实在过不去心里那关给她送了医,可能就真的丢了性命。   磕磕绊绊长到十八岁考入黎阳大学,意外跟那和她换了身份的女孩子张梧宜因为一个男人闹了矛盾。   那大少爷两头哄骗,一边听家里人安排和集团大小姐张梧宜保持着男女朋友关系,一边对出落得闭月羞花的张氰纠缠。   张梧宜信了他“张氰看上我的钱对我纠缠不清”的鬼话找上张氰,但虽然一时上头,可两位姑娘到底不是傻子,两人一对线发现全是那少爷编造,遂合作揭发了大少爷的丑行。   张家父母听闻女儿被欺骗了感情找到学校,也由此注意到了张氰。   一场陈年旧案这才被揭开,让流落的孩子回了家。   这事不是秘密,那时张氏高调接回大小姐大宴宾客,网上几乎都在说。   还有人问起“假千金”张梧宜该何去何从,张氏早在宴客时就说过了。   “张氰与张梧宜乃双胞胎,只当年遭人暗害,导致姐妹分离,亲子离散。”   只不过骗骗外人罢了,圈内人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慕澜生自然也听说过,第一次见到张氰时毕竟年岁还小,没忍住好奇,虽然没问出口但还是被张氰发觉。   张氰和张梧宜倒很喜欢这个小孩,也不避讳,主动跟他说了来龙去脉。   张氰捏捏慕澜生的脸,道:“不晚不晚,澜生来了氰姨就超级高兴了。”   慕澜生看向她身后,却没见到总黏着她的张梧宜。   张氰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笑眯眯道:“在找梧宜吗,她今天可不在哦。”   见慕澜生果然给面子的目露好奇,张氰慢悠悠地说:“她跟她老公又考古去啦,不知道钻进哪个深山老林,一直联系不上,想见挑下次吧。”   说着她看向刚走过来的维夫列和白语,来的人也有不少人带了司机,她是看见白语从驾驶位下来的。   慕澜生介绍:“这是我姐姐,白语。”   微微颔首,张氰向她问过好,转向维夫列时声音变得沉静尊重:“维夫列老师,欢迎,张阳在二楼,我这就去叫他下来。”   维夫列摇摇头,哪能不知道她的德性,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是,你和澜生玩吧。”   张氰重新扬起笑容,“哎哎”应声,抬手引了个小姑娘过来:“崖崖,来,带白语小姐过去休息一下,然后带老师去找张阳叔叔。”   张津崖远远说声“好”,走过来悄悄看了慕澜生一眼,随后领着白语和维夫列进去了。   张氰看向慕澜生:“走吧,我带你去看你三师兄运回来的《死期》,听说你很喜欢这些?”   《死期》?   那个消失百年,最近一次出现被七千多万拍走的雕塑?   慕澜生瞪大眼睛,不由得震惊出声:“三师兄拍回来的?”   张氰早料到了他的反应,笑着点点头。   “就在临时展厅那边,等会儿会展示,走吧我先带你去看看。” 第07章   《死期》出自一个八百多年前险些覆灭于瘟疫一个名为亚滨的联盟帝国,作者是当时的国王忒弩那。   根据相关记载,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亚滨联盟帝国开始有人脖颈起红点,背后生起块状硬块,头脑昏沉。   后逐渐发展为浑身起疹子,两天内化脓生疮,大小不一的硬块遍及全身,眼睛蒙上青白色翳障,呕血泣脓,皮肉轻轻一按就陷下深坑半天无法回弹。   七日内由昏迷过渡到死亡。   最开始是从偏远地区,后以一种包围趋势延伸向主城。   诊治的医生不知缘由也无法救治,王室派出的人也被迅速传染。   短短五个月死亡人数竟超过十万数。   不知从哪里开始,日渐上升的死亡率背后出现一个流言。   “这一切都是忒弩那的报应!他蒙蔽上天,以神之子的名义夺取王位,残害亲族侵略他国,亚滨国民都是恶魔转世,是他们的纵容导致亚滨王室行事更加恶毒放肆。而仁慈的神明将收降他们,国民要虔诚忏悔,杀死忒弩那才能洗去罪孽,否则,‘神罚’将永不停歇!”   疫病来势汹汹,流言尘嚣直上。   疫病死亡率翻倍提升,周围未被殃及的国家封锁边界,人人自危,一切外来活物尚未靠近便被射杀烧死。   而亚滨国内,先前大力发展的交通如今成了疫病传染的加速器,大量的难民迁移导致疫病范围大幅提升。   忒弩那带领王室四处奔波加紧研究疫病,为防无谓的牺牲和效率最大化,忒弩那不允许现存稀少的医生前去难民之中救援,又下命军队抑制住难民的前进。   援助未见,反而被强行武力镇压。   进,进不去;出,必死无疑。   看着亲人好友,周边人不断痛苦死去。绝望之下,流言愈发汹涌,轻病症和尚未感染的民众终于发起了起义。   主城逐渐沦陷,就在前沿医生被感染时,研究终于有了进展,最开始竟只是因为某个敌对外国用缚魂草投毒。   那植物本就是剧毒无药可救,第一个中招的村庄急于解毒,胡乱制药试药,从口服到割开皮肤放血伤口敷草药,后以毒攻毒用了不少歪门邪道的“药”,意外搞出了这个杀伤力极强传染病。   找到了原因,解药也近在迟尺了。   可此时离疫病爆发已七年了,亚滨也早已是穷途末路。   研制解药需要时间,忒弩那下命团队抓紧研制,而已经被感染的他将自己关在了塔顶。   三个月后第一版解药问世,等国人重建家园,将一切事情解决完毕推开塔顶的大门时。   入目的便是在满地狼藉中蜘蛛丝遍布的《死期》,和一副风化枯骨。   面容模糊的天使头生犄角,长发飞扬,蒙着白纱的眼睛露出半截,右翼被折断,黏粘处肿胀生疮。左手高高抬起,掌中是一株看不清的植物,右手持刀横在脖颈侧前,刀锋白刃却向着外。   宽阔的空间里,不到两米的雕塑却仿佛此方世界的中心。   她目光虚浮,像隔着几百年的距离看着什么。   慕澜生伸手想要碰它,又在几厘米外停止动作。   张氰轻声开口,像是怕惊扰了谁,她道:“听张阳说,这是私人拍卖会上拍下来的,否则七千万是拿不下的。”   “我不懂你们的想法。”张氰说,“张阳那小子跟我说,四方美院周年庆后就会把它归还给亚国。”   她看向慕澜生:“可亚滨早在五百多年前就分崩离析,亚国还是亚滨吗?”   慕澜生自从看见《死期》,视线就没移开过,闻言他轻声道:“亚滨王塔还在,它总是要回家的。”   他从天使的视线里看过去,那位孤独死去的国王沐浴在昏黄的夕阳下,手指温柔地抚摸过天使完整的左翼。   那疫病七天已是极限,这么大的工程量仅仅七天他一个人是绝对无法完成的。   那么是多久呢,他在死期将至人生的最后期限里雕琢了多久呢?   他死前可怨过背叛他的国民,可害怕过死亡?   无从得知。   慕澜生想着,停在半空的手上忽然出现丝丝缕缕的灵力轻轻触碰他。   慕澜生瞬间屏住了呼吸,缓缓翻过手掌。   那灵力带着一股熟悉的感觉,饱含着温柔而轻灵的脉动。   那从雕塑上游下来的灵力于他掌心缠绵许久,又似乎被什么刺激到,开始疯狂攻击他。   却没有疼痛感,慕澜生顺着它的动作退后一步,不知道它的意思,茫然地伸手想捧起它,那灵力却像疯了一样更加卖力地推他。   慕澜生努力猜测它的用意,没注意张氰疑惑的视线,又接连后退三步。   那虚弱的灵力像是终于满意了,亲昵地绕上慕澜生的脑袋,蹭蹭他的脸颊,念念不舍地散去了。   慕澜生愣在了原地。   他终于反应过来那熟悉的感觉是什么。   在他的故乡,他还没有穿越时,月光灵潭的气息几乎与它一模一样。   灵潭院的灵力已经有七分相像,可这灵力脉动与气息几乎与故乡重合度百分百。   慕澜生心几乎都快跳出嗓子眼。   他猛地看向张氰,唇齿微张,却说不出声音。   张氰担忧地扶住他的肩膀:“澜生?怎么了?”   慕澜生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氰姨,我得,我得去一趟亚滨不是亚,亚国,我得去一趟亚国。”   张氰摸不着头脑,慕澜生突然莫名其妙地做些动作又语无伦次说这些话,撞邪了?   “去……”   慕澜生点头又摇头,连声道:“对,现在就去。”   眼看慕澜生转身就要跑,张氰连忙追上去。   “诶等等等,澜生等等。”   她拉住慕澜生,劝道:“你先等会,跟你老师和家人商量一下再说,你现在去四方的周年庆不要参加了吗?”   能把张氏集团做大做强,张氰也是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风格。   边说着她就拉着慕澜生出了临时展厅的门,大方地向好奇看过来的宾客点点头示意他们自便,向主屋二楼走去。   “不管怎么样,不要在冲动的时候做决定,嗯?”   张氰脚底生风,风风火火地上楼的同时不忘叮嘱慕澜生。   慕澜生勉强冷静下来:“我知道了氰姨。”   张氰点点头,抬手推开门。   屋里维夫列和张阳正说话,看见他俩进来停下了话头。   张氰把门关上,对维夫列道:“老师,冒昧打扰。”   “我打算去一趟亚国。”   慕澜生目光坚定,直直与维夫列对上视线。   看出他眼里的坚决,维夫列不由得诧异,上前拉住他的手温声询问道:“怎么了澜生,怎么突然想去亚国?”   慕澜生声音有些沙哑,他低声道:“我看见了。”   “什——”   张阳疑惑开口,话还没说完便被张氰眼神制止,遂闭嘴。   维夫列皱眉,思考间又听慕澜生重复一遍。   “老师,我看见了。”   “我必须去一趟。”   听出他声音里的坚决,维夫列沉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我会告诉莉娜,四方周年庆后把《死期》送回亚国,你们随行。”   慕澜生抿唇,这样麻烦二师姐,他总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他摇头:“谢谢老师,但……”   “不要多话。”维夫列打断他,声音是难得的严厉,“想去就听安排。”   见慕澜生低下头,维夫列对他向来心软,无奈地放缓了声音:“你二师姐疼你,不会对此有意见,何况近来她也没什么事。你独自前去才是叫莉娜和我们担心,是不是?”   半晌,慕澜生点头。   维夫列拍拍他肩膀,摇头:“都说单嵘那小子犟,我看明明你才是最大的犟种,长这么大做了什么决定没一个人能改变你主意的。”   张阳插嘴附和:“就是。”   张氰没说话,但神情也表示了赞同。   慕澜生头低得更低了。   维夫列悠悠叹气,想起什么,转头又对张阳道:“单嵘也去,他最跳脱,你记得看着点。”   张阳点头应下:“我知道了老师。”   “就先这样吧,该下去了,主人家把客人们都晾着自己跑了算怎么回事你们两个。”   张氰和张阳缩缩脖子,知道老师是想转移话题,便都没说有侍者招待,老老实实跟慕澜生站成一排。   等维夫列出了门,三人才跟上。   楼下大厅其乐融融,众人三三两两地说着话,时而露出疑问的神情,后又捧腹大笑。   见几人下来,众人停下话题都靠过来,寒暄几句后问起接下来的安排。   白语在甜品区和其余几个司机工作人员在一块,见慕澜生看过来对他眨眨眼示意不用管她。   这边张氰保持着礼貌的笑容,道:“当然是先用饭——”   眼看在场几个老头老太太瞬间都有些兴致缺缺了,张氰从容不迫地继续道:“——才怪啦,临时展厅就在旁边,老师们请吧。”   说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众人去了。   几位老人欢喜了,小辈们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早知老师们带他们来这里不只是为了老朋友聚会,更是为了展厅里的东西。   但是是什么东西?能惹得平日端庄稳重的大家们如此急切。   一个二三十岁的姑娘悄悄靠近单嵘,小声问:“你知道吗?”   单嵘认识她,是他的大学同学,他摇摇头:“不知道啊,没人说。”   他看向前面,慕澜生和张阳正和老师们边走边说着话。   按辈分来说,单嵘和这姑娘是在场众人中最低的了。   不说多的,前面那个看着像未成年正和慕澜生说话的红发鱼骨辫小姑娘,利国书香世家独女桑桑,师父可是维夫列的至交好友比勒卡特。   对于被未成年压了一头,单嵘倒没什么看法。这行向来不看年龄,如果确实足够有能力,十岁幼童也可被奉为座上宾。   当初慕澜生拜师时比桑桑还小呢。   单嵘可骄傲,身边的姑娘疑惑地反复看他几眼,转头找她师父去了。   前面桑桑姑娘正在和慕澜生成语接龙。   是的,成语接龙。   桑桑来自书香世家,不同于她古板只忠于本国的父亲,她与她爷爷奶奶都很喜欢华国文化。   而桑桑在这方面同样有兴趣也很有天赋。   所以当她听到老师要来华国时很兴奋,连夜翘课跟着来了。   对于老师至交好友维夫列的小徒弟,她也略有耳闻,只不过从未见过。   年龄相近,爱好相同。   两人相谈甚欢,迅速熟悉起来。   桑桑是个很活泼自来熟的小姑娘,与慕澜生聊过后很自然地发起了成语接龙邀请,不幸落败。   桑桑叹了口气,说:“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旁支的那些小孩儿都不爱画画,也不跟我玩。我学业又超级繁重,这次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了。”   “不是等四方周年庆后再走吗,怎么这会就开始舍不得了?”慕澜生道。   桑桑正要说话,前面传来张氰略微放大的声音,临时展厅已经到了。   大门被侍者拉开,灯光倾泻而出,断翼天使在正中央。   这会冷静下来再次看到《死期》,想起那缕灵力,慕澜生心情颇有些复杂。   而猝不及防看到《死期》的桑桑反应很大,小声惊呼,也顾不上跟他说话了,连忙跟上比勒卡特靠近观看。   良久,慕澜生避开天使悲悯的视线,这才发现这展厅并不只有《死期》。   还有不少其他的雕塑画作,甚至还有插画和手工作品。   只不过或是玻璃笼罩或是被拦住,展厅里只有《死期》没被隔离罢了。   慕澜生无心观赏,见没人注意到自己默默退出了展厅来到了外面的喷泉边。   想起沈頫的叮嘱,慕澜生拿出手机先跟埃亿说了一声,才从联系人中找到沈頫,发了消息把临时增加的行程告知了他,包括灵力的事。   沈頫回得很快。   【哥】:好,带上白语,路上小心。   慕澜生呼出一口气,目光看向喷泉池上涟漪,屏幕发出的莹莹白光晃了一下视线,水声中他看到自己的倒影模糊不清。   “沈君?”   见沈頫看着手机沉默,甚至轻轻皱眉,联安局分拨的行动负责人顿时紧张起来。   怎么大佬这个表情?不应该啊,他们先前可是经过了多番演算,选出的成功率最高的计划,保证素俚和她的同伙跑不掉。   难道是哪里出现了纰漏,还是计划有变?   沈頫收起手机,沉声道:“动手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   素俚的同伙分明早已不在这里了。 第08章   看出慕澜生状态不佳,多留无益,维夫列让他先回去了。   许扶锦难得休息,慕澜生本来是打算去二路陪他的,但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他心绪不宁,一时也就没想起来。   白语恨不得他俩原地分手,慕澜生没想起来她才不会违心多事去提醒,上路就往青缘花城开。   路上慕澜生跟白语说了要去亚国的事,白语早从埃亿那知道了,埃亿留守,那自然是她跟着慕澜生。   闻言她点点头,从后视镜看到慕澜生看着窗外,又“嗯”了一声。   白语本就不爱说话,慕澜生不主动出声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一路上气氛安静极了。   到了家,慕澜生邀请她上楼坐坐,被白语拒绝了。   “不舒服就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如果要出门记得提前告诉我。”   她难得的温柔语气。   慕澜生点头应下,目送她离开后才转身上楼。   他家在六楼,不算高,慕澜生没乘电梯,绕到了楼梯间慢慢往上爬。   青缘花城年纪也不小了,隔音并不是很好,慕澜生还没进门就听到家里的欢声笑语。   听着里面模糊的声音,心情放松一些,慕澜生打开门换鞋进屋。   电视做着背景音,以往早就关注门口动静的慕怡乐今天却没注意到他,和慕爸慕妈坐在沙发上眉飞色舞得说着什么。   室内温暖的气息熏得慕澜生有些昏昏欲睡,靠在玄关看着他们。   却是从厨房出来的许扶锦先看到他。   “澜生?回来了。”许扶锦招呼他,“怎么愣在门口,进来啊。”   说着端着烤盘向沙发走去。   慕怡乐循声看过来,愣了一下,才道:“哥不是参加聚会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连忙站起身跑过来挽住他的手臂,拖着他往沙发走:“快快快,扶锦哥烤了小蛋糕,过来尝尝。”   “听说扶锦哥在莱芙斯特地找大师学了呢,我还帮忙调了果酱!”   慕澜生看向烤盘,捏成小兔子形状的小蛋糕憨态可掬,卖相很好,表面烤得金黄,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他突然一阵反胃,手背挡住鼻口,将手从慕怡乐怀里抽了出来。   缓了一会,他闭了闭眼,对茫然的慕怡乐轻声道:“不好意思乐乐,哥不太舒服,下次再说吧。”   说着没再看他们的动作,回了卧室。   慕妈妈放下蛋糕,有些担忧道:“澜生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吗?”   自从澜生三年前在外面受伤被沈老师接走许久没见上面,她后来就对他的健康变得很在意,沈老师和澜生都只说只是小问题平日注意些就好。   小问题怎么会不让她见面,妈妈心思最是细腻,虽然不相信但也没多说什么,也没有告诉那会正沉迷追星的慕怡乐。   越想越心慌,她站起身准备去看看慕澜生的情况,被许扶锦拦住。   “阿姨,我去吧。”   慕妈妈看了看慕澜生关上的卧室门,又看了看许扶锦,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慕澜生没有锁门的习惯,许扶锦握着门把手轻轻一拧就打开了门。   屋里没有开灯,许是慕澜生拉窗帘时顺带拉上了遮光帘,房间黑得很沉闷。   许扶锦关上门,打开手机灯光垂在身侧,靠近床上蜷缩的人。   “澜生?哪里不舒服,我刚看你脸色很差,要不要去趟医院。”   没得到回应,他坐在慕澜生床边,伸手去别开慕澜生遮住脸的凌乱的长发。   慕澜生反手按住他的手,动作静止许久后,他打开了床头的灯坐起来。   “不用……你怎么过来了?”慕澜生强打起精神。   许扶锦蹙眉,从床头抽了几张纸擦擦慕澜生额头的冷汗,温声道:“我担心你,问过阿姨才进来的。”   他沉默一会,又说:“下午的事是我不好,我家里没有妹妹,有时候也没有你想的周到。你说过后我才发觉不对,马上就拦车追上去了,这种错我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慕澜生愈发昏沉,闻言轻轻摇摇头:“乐乐已经长大了,是我太过紧张,抱歉。”   许扶锦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拿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语气含着些心疼:“怎么这么凉,我去给你冲点感冒药。”   慕澜生止住了他的动作,道:“没事,只是吹了点风,我休息一下就好,你去陪乐乐玩吧……”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什么,有些疑惑地问他:“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二路那边有什么东西缺了吗?”   “没有,都很齐全。”许扶锦动作轻柔地扶他躺下,“阿姨看我送乐乐回来就留我坐了会儿,我空手上门过意不去,听乐乐说叔叔阿姨喜欢糕点,我就烤了点小蛋糕,才拖到现在。”   慕澜生点点头:“说什么空不空手的,我的家人不也是你的……我刚刚看到你们,相处还不错?”   许扶锦笑笑:“我很喜欢你的家人,阿姨人很温柔,叔叔嘴硬心软,让我放开些,不是你说的?”   那倒确实是……   两人轻声说着话,慕澜生被引得有些困了。   许扶锦给他掖掖被子,轻声哄他:“睡吧……”   客厅慕妈妈一直注意着里头的动静,见许扶锦这么久才出来,有些着急道:“澜生怎么样?”   许扶锦扶她坐下,温声道:“只是今天忙得有些累,已经睡下了。”   慕妈妈舒了口气,放下了心,又看了看时间。   “哎呀都这么晚了,扶锦就别回去了——阿姨给你收拾间客房出来,先将就休息一晚上,嗯?”   许扶锦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本来还想怎么不刻意地提起,慕妈妈都主动提了他也不推辞:“好,谢谢阿姨。”   慕妈妈拍拍他的手背,说:“跟叔叔和妹妹再聊会天,很快就好。”   许扶锦自是一副礼貌的样子答应了。   一旁慕怡乐看着明明担心又拉不下脸主动问许扶锦的慕爸爸,伸手打掉了他手里的遥控器瞪了他一眼,自顾自拉着许扶锦到另一边坐下。   慕爸爸不知她动作的缘由,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又捡起遥控器换台。   第二天,慕澜生准时的生物钟叫醒了他,摸起手机一看,正正六点。   缓了会,没再有睡意,慕澜生慢吞吞地爬起来,闷头睡了一晚上,总感觉不太舒服,随手拢了一把头发找了换洗衣服往浴室走去。   哗哗的水声停止,慕澜生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吹风机,才想起来前两天慕怡乐的吹风机坏了问他借了,或许还没还回来。   将长发挽在颈侧,抬手接住发尾落下的零星水珠,慕澜生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葱面的香气。   慕澜生往餐桌看去,只看四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吃着早餐,慕爸爸正给许扶锦夹菜。   他家里的餐桌是长方形的,一般都是慕爸慕妈一面,他和慕怡乐一面。   而许扶锦正坐在他的位置上。   许扶锦没骗他,他和慕家人确实相处地不错。   本就是他希望的,一家人和和睦睦,如今许扶锦自己就能融入得这么好也不用他多操心。   慕澜生没多在意,从电视机旁找出吹风机坐在沙发上吹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不小,瞬间吸引过几人的视线。   慕妈妈“哎呀”一声:“澜生不是不舒服吗,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面食不能久放,她以为慕澜生赶不上早饭,便没做慕澜生那份。   慕妈妈放下筷子,准备回厨房给他补做一份,被许扶锦拦住:“阿姨,不用麻烦了,澜生等会要跟我一起出门,我带他去外面吃就好了。”   闻言慕妈妈有些犹豫,慕怡乐没感觉哪里不对,道:“反正他们都要出去呗,又不麻烦,你现在做怕还来不及,妈你快吃你的面吧,快坨了。”   许扶锦都这么说了,她若不顾他的意见非要去,只怕他心里有疙瘩,再影响两个孩子的感情就不好了,再说澜生忙的时候也没少外面吃早餐。   慕妈妈没再继续坚持。   等慕澜生吹完头发,慕妈妈问:“澜生,睡得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慕澜生刚好走近,准备进屋拿衣服出来洗,听到妈妈的关心他笑着摇摇头:“没有啦。”   正八月天,秋高气爽,慕澜生只简单地套了件白T,长过腰际的头发凌乱地铺了满身,笑起来眉眼弯弯,明眸皓齿。   倒真是生的一副极好的皮相,有时候就连他也忍不住心软。   许扶锦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顿,眼帘微垂,握着勺子的手指紧了又松,缓缓喝了口汤。   可惜……   “那就好,早上天冷,你和扶锦不是要出门吗,还是套件外套,别着了凉。”慕妈妈道。   我们要出门吗?什么时候的说的。   慕澜生有些疑惑地看向许扶锦,后者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   啊……估计是早饭没有我的,妈妈饭吃一半临时想做被许扶锦找借口拦住了吧。   挺好,是他他也拦,哪有让妈妈放碗给起晚的自己做饭的道理。   慕澜生点头,甜甜地笑:“嗯嗯,我知道了妈妈。”   只是出去吃个早饭顺便逛逛,费不了多久时间,就不用联系白语姐姐了吧。   慕澜生站在门口,想了想收起了手机。   许扶锦跟着他出门,顺手将他束进衣服的发丝挑出来:“走吧。”   慕澜生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个未拆封的口罩递给他:“虽然后街那边早上没多少人,但大明星还是做做掩饰喽。”   许扶锦应了一声接过戴上,看着慕澜生按了电梯。   如慕澜生所说,后街这会确实没什么人,连几家早餐店也都没开门。   这什么日子啊,这么冷清。   慕澜生不信邪地再看一眼,许扶锦“啊”了一声,说“不然去二路那边吧,我给你做。”   “嗯?”慕澜生看他,“你今天没有工作吗?”   许扶锦摇头:“没有,陈哥给我放了两天假。”   “可我下午要回四方诶,没办法陪你,或者,你要和我一起去四方吗?”慕澜生问道。   去四方?那岂不是又要看到维夫列。   想起那个总是笑眯眯,但眼神渗人的老人,许扶锦每每跟他对上视线就像被看穿了内心一般。   这种感觉实在让他不爽,偏偏那是慕澜生的老师,抬头不见低头见,他甚至没法借口躲避。   碍事……   许扶锦摇头笑笑:“四方我就不去了,至于陪我,不是还有很长时间吗。”   说着他拿出手机打车,又说:“我这个月还有直播任务,粉丝们都说想看你,你今天可以出镜吗?可以的话我就今天先播了。”   慕澜生思衬一下,同意了。   二路没有直播设备,许扶锦便把他带到了自己家里。   许扶锦自从进了娱乐圈就和姐姐许扶瑶分开住,慕澜生是知道的。   本以为他家只有他一个人,没想到一进门就被一团肉乎乎的小孩撞了个正着。   慕澜生稍稍后退一步,小孩儿则是“Duang”地一下坐在了地上。   慕澜生连忙上前扶他起来拍拍灰,道:“知今?怎么跑得这么急。”   是许扶锦姐姐的孩子,许知今,今年刚满六岁。慕澜生先前见过一次,感觉是个挺腼腆乖巧的小孩。   被一双温热的手圈进怀里检查有没有受伤,许知今黑葡萄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慕澜生,悄悄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许扶锦问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你妈妈呢?”   许知今看他,小声说:“妈妈在厨房。”   慕澜生放开他准备站起身,耳后皮肤被扯得一疼,是许知今抓他衣角时不小心抓到了几根头发。   见弄疼了他,许知今连忙松手,有些迷茫地看着慕澜生,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见小孩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快要哭出来了,慕澜生“哎呀”一声伸手把他抱起来颠了颠,笑道:“我们知今好像比上次重了点呢?”   许知今不好意思地抱住他的脖颈,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只露出一只圆溜溜的眼珠看着落在后面的许扶锦。   看着却是比亲舅舅还亲热。   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在他印象里这孩子孤僻冷漠不爱亲人,平日他为了和他打好关系没少下功夫,许知今却不领情。   本来他是想拿这个孩子做开盘的第一颗棋子,没想到他倒挺喜欢只见过一面的慕澜生。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能轻而易举得到别人一生都苦求不得的偏爱,真是让人嫉妒啊。   不过换个思路……   正合我意。   微微眯眼,许扶锦笑着说:“小孩嘛,一天一个样。”   “更别提知今又爱吃,可不容小觑,你小心抱得手酸。” 第09章   许知瑶听见动静走出来,看见慕澜生只点点头权当打招呼,伸手想把许知今抱回来,被许知今躲开,反而抱慕澜生抱得更紧了。   她慢慢收回手,没说话。   知道她性格沉闷,慕澜生对不爱说话的人应对如流,他笑道:“没事的扶瑶姐,知今很轻的,我就抱一会儿。”   这倒是实话,许知今虽然六岁了,身板却瘦小,抱起来没什么重量,刚刚说他重了也不过是逗逗他。   许扶瑶点了点头,声音平直冷沉:“我做了点包子,要吃吗。”   许扶瑶是开早餐店的,做的包子很味道极好,慕澜生连连点头:“好呀好呀,谢谢姐姐。”   许扶瑶不说话,得了回应就沉默地往厨房走去,慕澜生抱着许知今跟上去,还不忘回头叫许扶锦快过来。   许扶锦道:“你们去就是了,我先调试一下直播设备。”   慕澜生对他比个“ok”,走进厨房。   许扶瑶打开蒸笼,热雾散开,慕澜生配合地“哇”了一声,道:“好香。”   许扶瑶不爱说话,慕澜生一人足以撑起全场:“还是蒸笼蒸的香,哎我没见过这个蒸笼呢,新买的吗?”   许扶瑶点头,看着他一手抱着许知今,一手拿着筷子夹小笼包,欲言又止。   小笼包只有一点点大,馅放的很足,一口咬下去慕澜生都快被香迷糊了,又夹起一个喂许知今。   许知今想用手拿,慕澜生连忙把距离拉远:“不可以用手哦,来,吹吹。”   许知今乖乖小口小口地吹气,却不咬,抓住慕澜生拿筷子的手想转方向喂他。   看着两人,许扶瑶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绞紧,微微低下了头。   注意到她的动作,慕澜生抱着许知今靠近许扶瑶:“知今喂妈妈吃。”   许扶瑶摇摇头拒绝让许知今自己吃,伸手把他抱过来,有些犹豫对慕澜生道:“你……”   慕澜生腾出了手,正在夹下一个包子,听到声音抬起头:“嗯?怎么了姐。”   许扶瑶抿唇,直到慕澜生停下动作直起腰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她才道:“没事,你和扶锦不是有事吗,别管知今了,快吃吧。”   那边许扶锦已经打开了直播间,没开摄像头和麦克风,屏幕一片漆黑。   慕澜生进来时只能看见屏幕上五颜六色的弹幕和右上角不断增加的人数。   看到慕澜生进来,许扶锦拉过椅子让他坐:“好了吗,我开了?”   慕澜生坐下:“不用准备什么吗?”   他偶尔也直播,不过都是直播画画,一般也不怎么和弹幕搭话,但今天又不是他的直播间,怎么许扶锦什么都没有准备。   许扶锦道:“不用,就随便播一下聊聊天。”   慕澜生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摄像头被打开,弹幕瞬间激增:   【扶摇直上】:啊啊啊lp你终于开播了!!!   【天之蓝】:早上好呀,哥哥今天也很好看   【晨菇暮盅】:《旅行》最后一期什么时候上啊啊啊啊急死我了   【CIOP】:输了角色就可怜巴巴的来求粉丝安慰啦,菟丝小白花~   【暮子岚姜】:不是说慢慢也来了?我们慢慢在哪里?!   【慢摇筝】:看到提醒我就来啦,扶锦还是第一次和圈外人一起直播呢,不过看到另一个人是慢慢我又觉得好正常哈哈哈   【L.voice】:是啊,哥哥和慢慢弟弟关系真的很好呢   【傻鸟说话!】:前面那个c我**真的是忍你很久了**从超话撵到直播间你烦不烦啊你看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儿小心你蒸煮出门掉f坑你出门踩gs啊   【任何困难都能打倒我】:啊这什么怎么?别吵别吵,房管呢,有人引战不管吗   【CIOP】:咦?姐姐怎么就急啦,我说了什么戳到姐姐的心了吗,对不起嘛,我哪里知道你们小白花的粉丝也这么脆弱,姐姐不要生我的气呀   ……   眼看就要吵起来,许扶锦伸手抓住慕澜生的椅子扶手把人拉过来:“上午好,不要吵架,刚刚是谁在找慢慢,慢慢来了。”   丝滑入镜,慕澜生笑着挥挥手:“你们好呀。”   弹幕瞬间被问好和亲亲贴贴覆盖,房管也恰好处理掉了引战弹幕,顺便把CIOP和傻鸟说话都给禁了言。   许扶锦道:“今天就是随便聊聊天,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弹幕刷得更快了。   【桃深】:哥哥前段时间在莱芙斯吗,我听说莱芙斯超级漂亮。   【止水】:想问一下哥哥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暮子岚姜】:哥哥看我!!!   【今天也想打爆x-t】:慢慢慢慢!四方周年庆会对校外开放是真的吗?!   许扶锦凑近一点,看着屏幕说:“接下来的安排呢,或许会和熟人一起。”   说着他笑笑,道:“姜姜,看到你了,很眼熟了,不用刷屏。”   正看慕澜生看得满眼爱心的暮岚姜:“……”   早饭吃油了,突然有点想吐。   虽然她确实是想浑水摸鱼,但想摸的鱼不是这条啊!   好在慕澜生也看到了她:“姜姜上午好啊。”   暮岚姜连忙打字。   【暮子岚姜】:亲亲亲亲亲亲亲——   刚发出去就很快就被刷上去,暮岚姜捧着脸,看着慕澜生。   哥哥没扎好头发呢,有点乱乱的,不过也好可爱好可爱。   如果旁边没有杵着个碍眼的家伙就好了。   她撇撇嘴。   床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萨摩耶蹭蹭她,抬起爪子搭在她的手边,乌黑的眼睛看着平板屏幕。   暮岚姜一骨碌爬起来把它的脑袋抱进怀里猛猛搓,在它耳边嘀咕:“卷卷也想哥哥了吗?”   听到熟悉的称谓,卷卷兴奋极了,原地转了两圈又蹦上床把她扑倒。   暮岚姜被它的动作逗得哈哈笑起来,说:“周年庆就可以啦,我已经跟负责人打过报告了,卷卷到时候就呆小花园那边,哥哥来,你就扑上去,□□瓷一把。”   像是听懂了,卷卷拱了拱她。   笑着笑着,暮岚姜却感觉有些难过,她轻轻捏捏它的耳朵,小声说:“不知道哥哥还记不记得你呢。”   她看向屏幕,慕澜生正在回答关于四方周年庆的问题。   “我不知道啊,”不知看到了哪条弹幕,他笑得更欢了,“具体消息以官博为准,也没有人告诉我啊,我真的不知道。”   慕澜生性格外向,也很爱笑。   他样貌生得精致,眼睫纤长,桃花眼总含着水一般温柔的笑意,鼻梁挺直,鼻尖微微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皮肤冷白,嘴唇却玫瑰一般的红。   他生气时神情是很冷冽的,也很漂亮,暮岚姜记得他几乎每个神情,生动地嵌刻在心里。   但她却只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或是刻意装生气却遮挡不住的温柔生机。   只希望其他的,痛也好泪也罢,都不要再有了。   包括这些不该有的情绪的一切由来。   听着慕澜生的声音,她也忍不住笑起来,水润的蓝黑色异瞳干净澄澈毫无阴霾,亲了一口卷卷的脑袋,她说:   “以后卷卷还要替姐姐多看看哥哥呀。”   因为直播开的比较晚,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午饭时间,许扶锦和慕澜生商量后不顾粉丝们的嚎哭挽留道了别关了直播。   中午是许扶瑶做的饭,六菜两汤,炒的都是家常小菜,知道慕澜生的家乡重辣,料也放得比较重。   慕澜生把贴上来的许知今抱上椅子,看到一桌的菜色有些惊讶:“扶瑶姐也爱吃辣吗,知今这么小不好吃吧。”   许扶瑶摇摇头,给他盛饭,顺便打掉了慕澜生伸过来打算接手的手,平静道:“知今喜欢。”   慕澜生收回手“哦”了一声,没怀疑,许扶锦能吃辣他是知道的,问一句只是看许知今年纪小,怕吃了肚子疼。   既然不会就好。   不过吃饭期间他也还是注意了一下,见许知今吃得欢完全没有不适才彻底放下心。   吃过饭慕澜生准备帮忙洗碗,被许扶瑶制止了并请出了厨房。   没有事做,慕澜生就陪许知今玩。   许扶锦这里没有小孩子的玩具,慕澜生便抱着许知今玩消消乐。   许知今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偶尔慕澜生与他互动才给点反应。   两人就这么玩了一会,旁边看了半天的许扶锦出声打断他们:“好了澜生,放他下来吧。你不是还要回四方吗?”   慕澜生看了眼时间,还早,不过他还是放下了许知今和他说再见。   许知今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许扶锦道:“知今不爱说……”   话没说完,就见许知今抬手递给慕澜生一颗小石头。   慕澜生接过,是颗很普通的鹅卵石,估计被小孩抓了许久,触感温热。   他笑道:“送给我的吗?”   许知今点头。   慕澜生捏捏他的脸颊:“谢谢知今,我很喜欢。”   许知今这次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用谢,脸上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   慕澜生也跟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哥哥先走啦,知今拜拜。”   许知今对他挥挥手。   和许扶瑶说过再见,许扶锦送他出门,看着慕澜生走远,他瞥了一眼窝在沙发上不动谈的小孩,随后抬起手机。   屏幕上赫然是一道帖子。   【10.37,关于M姓天才的三师兄,懂进。】   NO.0:有没有人发现天才的三师兄是张阳?那个被抱错的大小姐的亲弟弟。   热度不高,只有零星两三个不明所以的路人。   许扶锦无声笑起来。   四方学院,慕澜生刚下车就被学生会主席一通电话叫到了礼堂。   学生会主席是个身形娇小的姑娘,名叫冉倩,声音很甜,力气很大,骂人很脏。   见慕澜生过来,冉倩高兴地冲他挥手:“生生,在这里!”   慕澜生有些疑惑地问她:“怎么了这么着急叫我过来。”   电话里冉倩显得很着急,只说让他快点过来见面说,却没说是什么事。   被提起正事,冉倩声音都不甜了,她悄悄指指角落里互相怄气的两波人。   “还不是夏悯和温乘沂两个,后山那边不是有个展台吗,交给他们的,结果他们一个要虚幻一个要现实,谁也说服不了谁,差点都快打起来了我好悬都没拦住。”   冉倩都差点没拦住,那这矛盾可不小的。   但他还有一点好奇,夏悯和温乘沂两个人向来你死我活的死对头,慕澜生平时都只敢分开跟两人玩,被另一方发现了可能还要挨骂。   冉倩是怎么想到把他们凑一块的。   冉倩挠挠脸,小声再小声道:“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也别说是我说的。”   慕澜生点头。   冉倩看了一眼夏悯和温乘沂,做贼一样悄悄道:“乘沂喜欢夏悯,让我帮她呢。谁知道本来还好好的……”   哇,这么大的惊天八卦学校论坛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冉倩无可奈何地摊手:“靠你了。”   慕澜生:“?”   什么就靠我了?! 第10章   冉倩对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转头喊住一个路人头也不回地跑过去:“小晓,等我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慕澜生:“……”   他看向夏悯和温乘沂,有点头疼。   许是他先前做和事佬的百分百成功率,冉倩对他过于有信心了,实际上那完美数据完全是因为没有这两个人插手,这俩人简直金牌调解员的事业灾难。   就连导师和院长亲自下场也只能让他们暂时冷静下来,也不能让俩人和解。   但按冉倩说的,温乘沂喜欢夏悯啊。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出温乘沂追夏悯的场景。   温乘沂那可是全学院有名的毒舌疯批,不知道骂哭过多少人。而夏悯性子温吞内敛,但对上温乘沂却也能一反常态打个三百回合。   温乘沂心思不单纯,夏悯若真讨厌她也是绝不会跟她废话的,不过是两个各有长处但老是意见不同又固执己见的犟种而已。   这么想起来,倒确实挺搭的。   慕澜生拍拍温乘沂的肩膀,说:“乘沂,方便过来一下吗?”   温乘沂一看他就知道他是来劝和的,直接摇头拒绝:“不要。”   慕澜生早料到了她的反应,虽然他不擅长撮合小情侣,但拿捏一个固执的犟种是很简单的。   “后山那个展台,我有办法。”   闻言,温乘沂果真停下了动作,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没怀疑他话的真实性,只说:“你不是不愿意参与布景吗?”   慕澜生耸耸肩,他确实拒绝了冉倩关于布景的邀请,原因却不是不愿意,而是他要批好几百份作业又要写稿子,没有空。   他道:“我就提个建议,可没说我要帮忙。”   温乘沂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你别想着劝我了,我是不会同意用夏悯的方案的。”   从慕澜生走近温乘沂开始就悄悄关注两人的夏悯冷笑一声。   怪难搞的你们两个。   “真的不会同意?”慕澜生弯腰小小声。   “当然不……”温乘沂下意识出声,抬眼对上慕澜生戏谑的眼神,又戛然而止。   她看了一眼夏悯,起身拉着慕澜生到远处。   “说吧,冉倩倩是不是告诉你了。”温乘沂斜眼看他。   慕澜生无辜地看了一眼天花板。   温乘沂看他样子就知道冉倩没憋住,她道:“一码归一码,你刚说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慕澜生从她手里接过草稿纸,那纸上凌乱地写写画画了一堆东西,几个板块边界很清晰。   “夏悯是标准的悲观主义者,你呢,挺乐的。”他顶着温乘沂的死鱼眼,说,“其实合作一把或许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为什么不试试呢。”   温乘沂拿回草稿纸,没好气地“哈”了一声:“你怎么不去问问夏悯啊?是我不想吗,是他太固执,说我的布置配不上他的旷世绝作可不乐意呢。”   话语间饱含着愤懑的情绪,这话听着不像夏悯能说出来的,倒更符合温乘沂的语气。   慕澜生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跟他提的。”   “还能怎么提,我说展台不是他一个人的,这次的工作很重要不要只琢磨他那些弯弯绕绕虚无缥缈的,支持我的同学更多少数服从多数就按我的为主,然后来保留他的一些……”   温乘沂说得理直气壮,完全没感觉自己的安排有什么不对。   “然后呢?”   “什么然后,然后他就生气了。”温乘沂不理解,明明这样的安排就是最好的,夏悯却偏偏不同意,还跟她吵架。   慕澜生点点头,已经知道了问题出在哪,心里暗暗说一句果然。   他问道:“你做决定之前有问过他的想法和意见吗?”   温乘沂茫然地看着他,显然是没有考虑过这些。   温乘沂性格强势,平时做什么事都是一拍即定,很少考虑到别人的感受,而她也确实有说服他人的实力,因而很少有人有意见,这无意间让她的缺陷也变得正常起来。   而她与夏悯的水平旗鼓相当,谁也不服谁。   夏悯烦她不顾别人想法仗着自己的天赋高就只会说“听我的”,温乘沂恼他太优柔寡断总和自己对着干。   每次一碰上都能吵翻天,都是学习间正常的交流辩论,导师们最乐意见学生们互相争执学习,很少插手,以至于两人性格上的矛盾在暗地里愈演愈烈。   “如果有人跟你说,你的作品比不上我的,你的心血都只能是陪衬,你会怎么想。”慕澜生问。   温乘沂脑子直,闻言想又不想道:“比不过你不是很正常吗。”   慕澜生:“……”   有点心累。   看他沉默不语,温乘沂这才反应过来,她想了想,道:“看情况吧,如果他确实比我厉害我当然听他的,”   慕澜生轻声问她:“夏悯的想法比你差吗?”   温乘沂连连摇头:“当然不是!只是这次不符合周年庆主题。”   她虽然自傲,但并不盲目。   说到这问温乘沂也明白了过来,她小声道:“那他有意见可以说啊。”   那人家要说你也得给人家说的机会啊你叭叭得跟个机关枪似的。   夏悯也是,爱憋着生闷气,吵架也吵不到点子上。   看得人很着急,恨不得帮他吵。   温乘沂向来说一不二的,也不像夏悯好面子,想明白了就打算找夏悯重新商量。   慕澜生不放心地叮嘱她:“温柔一点,不行再吵了听见没。”   温乘沂朝他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   温乘沂一走冉倩就迫不及待地溜过来,惊喜道:“6啊,不愧是你,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慕澜生想嗤她,但礼貌地忍住了。   “我才不相信你会想不明白呢,你其实就是想把撮合他们的任务甩给我是吧。”   冉倩“嘿嘿”地笑,讨好地敲敲他的手肘,说:“你最擅长这些嘛。”   她只会指派任务根本处理不来这些感情问题。   而且她早就观察过了,慕澜生性格好又不嚼人舌根,关键是跟温乘沂和夏悯两个人都关系好又爱管闲事,分明就是红娘最佳人选。   天降大锅,慕澜生都不想理她,看着远处又吵成一团的人,说:“你不过去看着点,他俩好像又要打起来了。”   冉倩懵懂转头,随后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她连忙跑过去,跑一半又颠颠地回来拉上慕澜生。   说真的,慕澜生不想去,他想去图书馆批作业,但他没带平板和电脑,只能绕路去老师那里。   还有好多没有批完啊。   但身不由己,冉倩同学力气真的很大。   那边的战斗已经快进化到抡画板了。   “我都说了,你有意见就说,干什么扯这些没有用的。”   “什么是没有用的,这就是我的意见,还我有意见就说你听得进去吗?”   “你的意见就是把先前的布置全盘打翻然后再重新弄?有没有搞错,我说过了展台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什么时候说展台是我一个人的了,无非就是我的意见与你的想法背道而驰不合你意了你心里不满意,反倒给我扣什么帽子……”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周围的同学三两抱团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冉倩头都大了,上前把两人分开:“好好说好好说,别凑这么近。”   这距离都快亲上了你们俩,冉倩腹议。   夏悯都快被气哭了,不顾别人的意见拍板的是她,提出重新合计的是她,哪哪都不好就她无与伦比的也是她。   而温乘沂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看着又背对背怄气的两人,冉倩缓缓吐了口气。   “离周年庆还有两周,确实时间是够的,但你们再吵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没人说话。   冉倩绕着两人走了一圈,冷声道:“展台不是任何人的,是所有人的,这么几天了我来来回回就听见你们两个争,除了你们做完决定后的讨论完全没给过别人发言的机会,哦,你们两个厉害,所以争出什么了吗?”   礼堂里一片寂静,冉倩接着开口:“老师们把整个学校的布景全权交给我们是信任我们,由学生会领导更是全校同学的信任,你们两个要因为固执毁了后山展台是吗?”   “我甚至都有点怀疑我自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说是撮合他们,冉倩其实更看重的是两个人的能力,她很期待这风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能做出什么。   然而现在的情况让她很失望。   慕澜生叹了口气,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道:“冉倩跟我一起先去把一年的作业批了,你们两个自己冷静一下,李年看一下礼堂秩序,我们回来前不许他们再吵。”   李年点头应下。   “展台的事晚上再说,都自己想一想怎么做最好,集思广益,别附和别人。”   冉倩接话,又轮流看了温乘沂和夏悯一眼,和慕澜生走出了礼堂。   时间还很早,正午太阳有些刺眼。   冉倩并手在眉前,小声说:“不好意思啊还是得麻烦你。”   慕澜生摇摇头,道:“本来我也是应该参与的,是我撂担子工作全让你顶上了,批作业还得你帮忙。”   冉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该的啦,你忙嘛。批作业的话现在要去哪里?”   “去维夫列老师那里,我没有带东西,得去拿,然后去图书馆吧。”   冉倩点点头。 第11章   “哦对了,有件事可能得麻烦你一下。”   走到一半,冉倩突然开口。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记得你和那个叫许扶锦的明星关系还不错?”   上次许扶锦来四方时冉倩作为学生会主席接待他时见过,也知道报告是慕澜生打的,由此猜出两人关系好并不难。   慕澜生点头:“嗯,怎么了?”   冉倩说:“下周一就是我姐姐的生日了,我姐姐是他的粉丝,我想问你帮忙要一份生日祝福,那个,方便吗?”   应该可以的吧,慕澜生给许扶锦发了消息,许扶锦说可以。   慕澜生转告给了冉倩,问冉倩她姐姐叫什么名字。   冉倩很高兴地说:“冉素,呃……”   “冉思?”慕澜生没听清,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   “啊不是不是。”冉倩连忙摆摆手,犹豫了一下,说:“阿俚就好,俚语的俚。”   大概是网名吧,慕澜生把要写的名字回复给了许扶锦。   【声声慢:to阿俚,麻烦啦。】   【扶锦:收到】   冉倩道了谢又掏出手机准备给他转账,被慕澜生拒绝了她也不多客气,笑嘻嘻地说下次请他吃饭。   维夫列老师正在办公室戴着老花镜写字,听见敲门声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请进”。   “老师好。”   进门后慕澜生和冉倩乖乖打招呼,维夫列放下笔,让他们坐。   见冉倩也在,维夫列顺口问道:“小倩也来啦,有什么事吗?”   冉倩摇摇头,道:“我来和澜生一起批作业的,等会要一起去准备周年庆。”   维夫列没多关注他们学生间的安排,闻言也没多问本来不打算参与的慕澜生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只当他一时兴起。   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和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和平板,说:“都在那,密码澜生都知道,批完后传给陈老师就行。”   说完就不再管他们,继续写着东西。   等他们把所有作业都批完传给陈老师时已经快到了饭点。维夫列带他们俩去吃了饭后就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大概都还在吃饭,礼堂里没几个人在。   温乘沂和夏悯分别低头坐在舞台两边的台阶上,李年和李穗坐在舞台边缘上边聊天边在演草纸上写写画画。   慕澜生走在冉倩身后,听冉倩问李年有没有去吃饭。   “吃过了,这俩本来不愿意去,还是我和李年一人拉一个拉过去的。”李穗说。   冉倩看了温乘沂一眼,问:“下午没出什么状况吧?”   李年摇摇头,说没有,下午都各干各的,没出什么事。   “行,那等会人都到齐了再说说怎么安排。”慕澜生说。   温乘沂悄悄看了他们一眼,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等到十几个人陆陆续续到齐时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慕澜生把大灯打开,回头一看暮岚姜居然也来了。   暮岚姜看到他也表现得有点惊讶。她是听说慕澜生不参与这次任务才来的,怎么?   以为慕澜生前几天不在学校不知道她,冉倩上前挽住暮岚姜把她拉到慕澜生面前,介绍:“这是一年前几天新招进本部的学妹,叫暮岚姜;姜姜,这是慕澜生,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们的声声慢同学,就不多介绍了。”   暮岚姜这才反应过来,小声道:“嗯我知道的,我是他粉丝。”   慕澜生笑着点头。   周围的同学也注意到她们,对于这个异瞳少女显然他们都并不陌生,对她的出现也没什么奇怪的反应。   夏悯已经走了过来,而温乘沂犹犹豫豫地站在远处踌躇不前,李穗无奈地上前把她拉了过来。   冉倩打开投影仪连接上自己的平板把它塞给慕澜生,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说:“好了,现在把你们的作品都摆出来吧。”   慕澜生坐在她旁边,仔细翻阅文件夹里冉倩整理的项目一览。   归在1项的开幕式等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而后山展台在第四项,目前还是一片空白。   他抬头,道:“温乘沂,夏悯,把你们的方案放中间。”   作为同样被点名的人,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又同时错开,把手里的纸张摊开放在他面前。   慕澜生扫描后将它们并排投放在大银幕上。   左边温乘沂的展台设计整体色彩明艳,右边夏悯的则重色沉着。   展台放置或多或少花束与各种装饰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学生们历年来的作品。   而四方在校学生千众,仅仅一年入学期间的作业到现在至少都有数十件,展台地方却只有那么大所以必然需要取舍。各有各的好,不能说落榜就一定不如被选上的,只看主办团队怎么选择。   温乘沂和夏悯风格迥异,慕澜生却注意到他们都选择了同一个雕塑作品,只不同的是一个人放在主台左边一个放在主台右边。   那是不过五十厘米的一个抱着盛水小桶的小孩,面部没有被过多雕刻,表情似哭似笑。   是《水桶》。   慕澜生认得它,是死在过去的人仅存的遗物。   小孩被水桶顶着下巴只能仰着头,温乘沂画得像笑,而夏悯画得像哭。   显然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顿时众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复杂。   慕澜生没做评价,而是让他们各自说一下选择这件雕塑的原因。   “我大一在展厅看到它的时候就去查询过它的资料,你们也应该都知道,它是傅学长的遗作。”   温乘沂说:“傅学长去世前曾将它放在天台的正中央,而它面向下楼的楼梯。结合傅学长的性格,我想他那时或许是想放弃死亡的,劝诫从生,这也恰好符合周年庆积极向上的要求。从前《水桶》一直在展厅里,这次我想将它请出来。”   夏悯摇摇头,轻声反驳:“傅学长一生都背负着家人的重量,他面向所谓家人期盼的未来被鞭策前进,却不止一次在遗书中提到‘如果可以选择后退’,《水桶》面向楼梯,或许背对的才是生门,正像他的选择,他选择了后退,这才是他做的决定。”   温乘沂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慕澜生分别理解了两人的观点,与冉倩对视一眼,后者若有所思,缓慢反应过来后点点头,眼里含着肯定。   “但傅学长当时将《水桶》放在哪里?”慕澜生问。   李年说:“天台正中间。”   “有谁知道傅学长的生平?”他又问。   众人围坐在一起讨论,没人注意门外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这次回答的是一个女孩,名叫南灵。   她说:“傅学长患有先心病,年仅四岁时被父母因无力承担医疗费用遗弃在雪地里,但他的父母在两年后又从孤儿院把他找了回去,抚养长大。弟弟出生后,身为长子傅学长承担着他们希望他出人头地赚大钱的期盼长大。”   他的父母是很朴实的乡下人,没什么大志向,希望他能赚大钱,在他死前能让他们享福,让弟弟享福。他要学理科,要考名牌大学,要当大老板,要做人上人。   而他的爱好却是雕塑。   从幼时被遗弃的晚上第一个堆起的小雪人,后来下地时捏的泥人,再到木雕石雕。   他天赋卓绝,每一份作品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老师都夸他有天赋,走艺术一定有好成绩。   但他的学习成绩也很好,好到父母不允许他有一步行差踏错的可能。   艺术?哪有学习重要。学习是唯一出路,走艺术就是毁了他的一生,毁了他们的一生,毁了健康的弟弟的一生。   他们苦口婆心,说这么多年抚养他的艰辛,为他的病倾尽的所有,说他们的爱之深计之远,说弟弟漫长的一生,他走艺术一家人穷困潦倒的未来。   傅学长感恩父母为他付出的一切,如他们所愿放弃了艺术,放弃了四方,步步按照父母的希望行走,一直到供养的弟弟大学毕业。   三十岁生日当天,他一把火烧掉了他的所有作品,石雕也通通砸碎,财产一分为二,一份随着《水桶》送给四方,一份留给父母。随后从天台一跃而下。   遗书压在《水桶》下面,《水桶》指向生门。   按照他的遗愿,遗书和《水桶》都被送到了四方,四方善待了这位流落在外的学子,将他送来的遗产当做了他的学费,并将《水桶》存放在展厅,后来的学生都叫他一声“傅学长”,到现在已经六年了。   慕澜生垂下眼帘,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傅学长除了父母和弟弟的身份没做任何隐瞒,任人评说,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   他又问夏悯:“你觉得,他恨他的父母和弟弟吗?”   夏悯略微沉思一会,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说:“他的父母因为他的病遗弃他,又因为弟弟的诞生把他接回家,把他当做一家人未来的支柱,弟弟的提款机,不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当然会恨。”   冉倩在他说完后又问了温乘沂同样的问题。   温乘沂说:“我觉得恨有,但更多的是不甘。”   慕澜生示意她继续说。   “他的弟弟是他爸妈的孩子,难道他就不是了吗?只因为他患有心脏病花了家里的钱,寿命不会长久就把他放弃,作为培育同枝上另一朵花朵的养料,是个人都会恨的。”温乘沂接着道,   “但他更多的是不甘,他在遗书中写过因为病痛和压力,他曾经有过弄伤他活蹦乱跳的弟弟的想法,想看看父母会不会像对他一样对待弟弟,但弟弟还年幼不谙世事,看着他懵懂的脸和递上的糖,最后也没狠下心。”   “因为爱。”南灵接话,“父母对他狠心,但弟弟对他很亲昵。弟弟和雕塑是他痛苦一生唯二的光亮,可‘弟弟’却还是痛苦的根源,又熄灭了他另一束光。”   慕澜生从平板里调出《水桶》的照片投到银幕上,说:“水桶是抱着的,有人注意到这个吗?”   冉倩点头,说:“按我的个人理解,背,表示背负;顶,表示尊敬;而抱,是珍重呵护。”   “是的,傅学长最放不下的不是‘恨’和‘不甘’。”   “是‘爱’。”慕澜生道。   夏悯抬起头,似懂非懂。   “爱是希望,反之则是割舍不掉的囚牢。”   “他爱他的父母,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爱他的弟弟,感谢他在他痛苦的时候的亲昵。这也让他爱不能透彻,恨不能彻底。”   所以他将《水桶》放在了中央,正如他摇摆不定又稳如磐石的心。   慕澜生说:“温乘沂认为傅学长将《水桶》面向楼梯,是向生有留恋。夏悯认为背向他坠楼的方向,才是如他所愿通向生门。”   夏悯摇头,低声道:“是我错了吗。”   “不,你没错。”冉倩抬眼,眼里光亮坚定,“学长将这一切公布就是为了这些,不是吗?”   痛他所痛,感他所感,悟他所悟。   或许他们更应该称他一声“老师”,可“学长”才是他的梦想。   “那现在你们明白了吗?”慕澜生问。   温乘沂和夏悯这次终于都反应过来,他们对视一眼,点头应声道:“我们知道了。”   没有什么是完全绝对的,或许他们都是对的,或许也都是错的。但过于固执于一个结果只会偏离真正真实的轨道。   慕澜生如释重负地笑笑,将幕布内容切换到空白的“项四”文件夹。   “那么我们现在正式开始。”   一阵翻页声中,慕澜生看向门外,只捕捉到一片黑色的衣角。   他有些疑惑地微微皱眉,那是谁。刚刚他们说话时他就感到一股如芒在背的视线,是他吗?   冉倩拍拍他的肩膀啦回他的思绪:“干什么呢。看看,这份南灵的,我觉得这个背景做得很不错,还有姜姜推荐的这幅画也可以。”   他闻声看过去,从冉倩手里接过两人的演草纸仔细看起来。 第12章   等到文件夹逐渐被填满,演草纸也散落一地,慕澜生总算满意,把平板交还给冉倩。   “十点了,今天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九点办公室集合,查漏补缺看看有没有要改动的,决定了再去给老师打报告。”   时间不早,冉倩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人了。   暮岚姜最后一个离开,远远地对慕澜生说了再见才出门。   冉倩看着慕澜生上前关闭投影仪,说:“你有没有发现,姜姜的名字跟你很像诶。”   “慕澜生,暮岚姜,慕澜暮岚,倒像是亲兄妹一样。老实说,姜姜不能是你亲妹妹吧。”   慕澜生道:“巧合吧,倒是你这话小心被乐乐知道了。”   知道慕澜生是不想提起这个亲生不亲生的话题的意思,冉倩连忙做了个给嘴巴拉上锁链的动作。   正如慕澜生知道冉倩家有个收养的姐姐,冉倩也知道慕澜生是慕家收养的孩子。不过只不同的是慕澜生从没见过她姐姐也不知道她姐姐的名字,而冉倩和慕怡乐不仅认识,关系也很好。   门外暮岚姜手指微蜷,低着头被发丝遮住的眼睛晦暗不明。   良久,听到礼堂关灯的声音,她连忙从后侧面绕走。却不想她的动作也尽数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黑色大衣的男人坐在礼堂二楼的窗户边,支着下巴看着她慌不择路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后轻轻摇头,翻进了礼堂。恰好与出来的慕澜生冉倩两人错过。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离得不远,两人并行一路在门口互相道别后才分别走开。   他的宿舍是四人寝,前段时间有一个谈了恋爱搬出去和女朋友同居了,现在加他只有三个人在,其中一个就是先一步回来的李年。   见慕澜生回来,另一位室友易度看了一眼正专心致志看电脑的李年,悄悄凑过来把他拉了出去。   慕澜生不明所以,跟着他到了楼梯拐角,看着他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动作无语道:“干嘛啊?”   易度有些纠结,扭扭捏捏半天不说话,眼看慕澜生要走连忙拉住他,小声说:“上周一,富桂园东门?”   慕澜生顺着他的话回忆,周一富桂园?   他那会好像,在外出写生。许扶锦刚好第二天的航班当日有空就跟他一起去了。而且他和许扶锦关系好不是四方人尽皆知吗,易度怎么这个表情。   见他有些疑惑的表情,易度抓耳饶腮,又凑近了点,压低声音说:“我看见了。”   慕澜生刚要问他看见什么了这么燥,易度狠狠心自己闭眼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事先说明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路过看到你准备打个招呼我真没想到你旁边那个人是那大明星也没想到他会突然亲你啊我也很崩溃哥。”   他闭着眼睛,而慕澜生看着楼梯口:“……”   拿着保温杯出来接开水路过楼梯口不小心听到后半截的李年:“……”   眼见李年瞪大眼睛微微张嘴似乎要说话,易度连忙几步下楼梯捂住他的嘴把他拖进寝室,还不忘抡着手臂招呼慕澜生赶紧跟上。   慕澜生站在原地:“……”   心情好复杂。   寝室里李年坐在椅子上面容呆滞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而易度在一旁坐立不安。   慕澜生刚要说话,李年腾的一下站起来,抱着自己的保温杯绕开他们准备出门,嘴里念叨着:“我,我得接个水。”   易度眼疾手快地在他出门前一把推上了门并喊道:“站住!”   李年被他驱赶着坐回去,无奈地喝了一口并不存在的水。   慕澜生有点想笑,实际上也确实轻声笑了起来。   没理会易度鬼鬼祟祟的眼神试探,他从书桌上摸起笔记本,一边找着笔一边说:“看到了就看到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校花当时给冉倩表白也没见你们这个表情。”   “她俩又没成……”易度小声嘟囔。   慕澜生找到了笔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不是很在意:“都别跟别人说啊。”   他是知道李年和易度的人品的,相信他们不会到处乱说。   反应过来,李年和易度点点头,许扶锦是明星,还是女友粉众多的那类,他们当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李年站起来,易度条件反射拦住他:“干嘛去。”   李年举了举拿在手里半天的保温杯:“……接水。”   等李年出了门,易度扒在慕澜生的椅背上,眼睛盯着他的本子却没看进去内容,嘴里说:“你这么冷静搞得我这一周来的煎熬像儿戏。”   慕澜生哼哼两声,没说话。   易度还是有点没缓过来,说:“那可是许扶锦啊,粉丝七千多万诶,你怎么搭上的人家。”   “我们慢慢也有很多粉丝的好不好。”李年端着保温杯回来,闻言随口怼他一句,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两支棒棒糖给他们。   慕澜生拆开糖果并把包装纸塞给易度,笑眯眯道:“怎么,你是他粉丝啊。”   易度任劳任怨地帮他扔了垃圾,说:“倒也不是,只是感觉这些大明星跟我们都有壁。”   “还有壁呢我看你是有病。”李年毫不客气地把他从慕澜生椅子上撕下来,“滚去洗漱睡觉。”   说着又问易度要不要跟他们一起,易度拒绝:“你们有特赦,我明天还有课的。”   李年点点头,没再多说。   第二天不到八点一行人就到了办公室,冉倩看都到齐了索性也不再等,打开了电脑把文件传给他们。   “都已经整理好了,现在大致敲定一下展台要展出的所有物品类型,等会出发去展厅。”   慕澜生打开电脑登录消信,昨天他回学校时就跟白语说了,白语早上才回他消息说她知道了。   扫了一眼未读消息,刚要退出慕怡乐恰好给他发来了消息。   【乐乐】:哥,这周日哦,记得一定一定腾出时间!   【声声慢】:知道啦。   那边慕怡乐秒回。   【乐乐】:对了哥,前天晚上聊天时聊到我要去杭市,扶锦哥说他那会刚好在杭市有行程,说要不要一起去。   【乐乐】:我们还没说定呢他就去端蛋糕去了,然后你回来我就忘了说。   许扶锦周日去杭市不是探望好友然后一起去参加节目吗,怎么突然想起要和他们一起。   想起许扶锦粉丝对慕怡乐的抵触和许扶锦经纪人对他们兄妹微妙的态度。慕澜生没回慕怡乐,给许扶锦发了消息询问他这事打算怎么安排的。   许扶锦没回消息,慕澜生便收起聊天框,打开了冉倩发来的文件开始看。   圆桌上首的冉倩把键盘敲得“啪啪”响,头也不抬说:“都别憋着各干各的,看完文件就讨论起来。”   文件不长,办公室很快热闹起来。   一群人一直聊到了下午去展厅的时间,暮岚姜先一步出门,给冉倩发了消息说自己临时有事先离开了。   冉倩没有多问,回了个“OK”。   展厅门口慕澜生扫了一圈人群没看见暮岚姜,怕给人家落下了便问冉倩:“姜姜呢?”   “她说有事先走了。”说着她在前台刷卡登记,“谁没有个急事啊,别站这了快走吧。”   “快定好了好干下一个,先二楼储藏室……”   前面冉倩喋喋不休已经到了二楼,慕澜生走在队伍最后面。   一个胸前挂着相机戴着口罩的黑衣男人不知从哪冒出来拍了拍慕澜生的肩膀。   慕澜生停下步子看过去,感觉他有些眼熟。   男人露出的棕色眼睛露出有些奇怪的笑意,对他伸手道:“你好,我是傅长生。我们见过的,粟州机场。”   慕澜生这才看出来,这不是接机那天那个要求和许扶锦合照的男粉吗,怎么在这。   他伸手合上傅长生的手掌:“你好,慕澜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傅长生没说话,松开合握的手转而向慕澜生的脖颈探去。   慕澜生不明所以,敏锐地感觉到一股不明显的恶意,警惕地避开了他的动作。   傅长生顺从地收回手,道:“不要紧张,你的衣领折进去了,我只是想帮你一下。”   那也不是他直接伸手的理由吧,慕澜生垂眸理好衣领,声音听不出情绪:“谢谢,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就要绕开他,傅长生没有继续拦反而侧了侧身给他让路,又在他准备上楼离开时说:“方便加一个联系方式吗?”   慕澜生只感觉他莫名其妙,礼貌婉拒后走开,不打算再跟他多话。   傅长生站在原地目送他上楼,良久,他伸手揉了揉眼角,声音很轻地自言自语:“确实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啊……”   “真狠心……”   察觉到一直落在背后的视线,慕澜生微微皱眉,加快了步子,直到远离了傅长生视线可见范围才感觉周身几乎察觉不到的微妙气氛逐渐散去。   那是什么人,他没从他身上感觉到任何灵力。但普通人怎么会对素不相识的自己有这样的恶意,眼神就像猎者看着注定落入罗网的猎物。   可他上次接机看到他时这个人还对他没有任何反应。   联系起最近身边的异常,又想起昨天晚上礼堂门口黑色的衣角。慕澜生给埃亿发了消息,请他帮忙注意一下这个人。   他总感觉这个人有些怪异,又是许扶锦的粉丝,谨慎一点也不会有坏处。如果是巧合的话当然再好不过。   埃亿回信息很快,说他马上就去查。   慕澜生收起手机,别在耳后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落下,遮住了他墨蓝色的眼睛。 第13章   当天慕澜生没有呆太久,大致敲定后就先行离开了。   许扶锦晚上才回了他的消息。   【扶锦】:乐乐是你的妹妹,之前的事虽然澄清了但还是有人对她感官不好,总不好让她一直被误解。先潜移默化改变粉丝们对她的看法,对乐乐也好,日后我们公开也方便是不是。   说起慕怡乐这个事,慕澜生也苦恼许久了。   他和许扶锦认识也是因为慕怡乐。   三年前他伤势差不多恢复后刚从沈頫那里回家,还没呆上两天,说是和朋友出去买东西的慕怡乐就给他打电话求他救命。   语焉不详挂电话还很快,甚至没让慕澜生出声,他只来得及捕捉到那边嘈杂的人声和慕怡乐急促的呼吸。   随后慕怡乐发来个定位,离她先前说好的楼下超市很远,无论慕澜生怎么问她都不再回信息接电话。   担心妹妹出事,慕澜生很快打车去了定位的大厦附近。   现场人很多,少说也有好几百人,围着一个舞台周边吵吵闹闹地不清楚在说什么。   只听得一些“害人”,“自私”的言词。   还没靠近就听着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慕澜生也来不及询问,扒开人群往里挤,赫然入目一个女孩昏迷不醒倒在散布着广告牌碎片的血泊里,慕怡乐哆嗦着瘫坐在她不远处,许扶锦则在几个保镖的保护下安慰着慕怡乐。   那会慕澜生根本没空理会他,上前询问慕怡乐出了什么事。   直到血泊里的女孩被抬上救护车,慕怡乐才反应过来,说不出话只抱着慕澜生一边摇头一边哭。   看出来这事与慕怡乐有关,慕澜生扶她起来,轻声安抚道:“别怕,哥哥来了,跟我一起去医院。”   说着他看了看四周准备打车带慕怡乐出去,许扶锦这时候拦住他,说:“一起去吧。”   慕澜生看他一眼,又想起来时看到的舞台。周围围过来的人群声音越来越大,打车也不好打,他没多犹豫就同意了。   等到上车后慕怡乐稍微冷静了一些,慕澜生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慕怡乐还是不太清醒,颠三倒四地说:“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推……广告牌砸下来,但是,但是我明明拉了她的,可是她就是往后面退了,哥哥你相信我。我没有推她,不是我。”   十四五岁的少女猝不及防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眼泪止不住地流,慕澜生虚虚抱住她轻声安慰。   在她勉强止住情绪后,慕澜生转而向许扶锦,认出他是妹妹房间海报上的人,道:“你,是许扶锦?”   许扶锦先道了声抱歉,才解释起来。   慕澜生这才知道事情大致经过。   许扶锦在这里有个露天演唱会,或许是主办安全检验不仔细,场外以往都很稳固的广告牌偏偏就在慕怡乐和她朋友要进场时砸了下来。   慕怡乐因为站在另一边躲得快,而朋友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还得等警方查过监控。   那围观群众怎么会说是慕怡乐害的人。   慕澜生想不明白,但这会儿却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   等慕怡乐朋友经过抢救被送入病房,负责医生对他们说伤者没有伤到要害目前没有生命危险时几人才松了口气。   许扶锦主动承担了医药费:“我的粉丝在我的演唱会出了事故,费用理应我来承担。”   说着警察这会也到了,考虑到当事人均未成年,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情绪不佳,又牵扯到明星。便简单询问了几句,让她明天与监护人再到警察局一趟。   慕爸出国不在,来的是慕妈妈。   慕澜生看过了监控,视频里广告牌毫无预兆地砸下,慕怡乐眼疾手快地向朋友伸手,然而此时恰好一个人从旁边跑过遮挡了她的动作,这一晃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   只看到她的朋友下一瞬间后撤一步被广告牌砸到,而慕怡乐则像是受到了一个向后的力,被狠狠推离。   这么看来是她的朋友把慕怡乐推离了危险,了解了经过慕怡乐便被送出了警局。   但是……   慕澜生想起监控里跑过的人影和慕怡乐背后女孩手里举起的手机,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天网上曝出一段视频,赫然是事发当场。   视频开始是女孩在拍摄周围的布置,转到门口时恰好是广告牌落下的时候,视频清楚地拍到慕怡乐抓住了伤者的手往前一送,而伤者顺势后退。   当红爱豆演唱会未成年少女疑是谋害好友,两相加成视频瞬间引起极大的关注度。   不仅慕怡乐被再次被问话,那会儿圈内已经有些名气的慕澜生也被扒了出来。   网上都说慕怡乐小小年纪就想着借意外害人,其心可诛。   慕怡乐看到视频后先是不敢置信,才想起什么一般抓住慕澜生的手,声音急促道:“我想起来了,我当时拉她,但是她反而用力缩手把我往她那边拉,我才松手的……”   听着倒像是被揭发后垂死挣扎的反向构陷。   理所当然的,她的话除了慕妈妈和慕澜生没有人相信。   慕澜生是决不相信慕怡乐会做出这种事的。   于是当晚便动用了灵力时间回溯。异世法力不高,又重伤未愈,他只能勉强回溯场景。   但仅仅是无法干预的场景复现,他也清楚地看见了慕怡乐朋友与她说话时闪烁的眼光,和用力缩手时广告牌碎屑间眼里落下的眼泪。   慕澜生只觉得荒谬。   慕怡乐这个朋友他是认识的,一个叫于悦的单亲女孩,性格有些软弱,由于父亲家暴经常借住慕家,有段时间慕家的客房都可以说是她的房间。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着失魂落魄的慕怡乐和强颜欢笑安慰又忍不住背过身擦眼泪的慕妈妈,慕澜生提着果篮独自去了一趟医院。   于悦早就醒了,这会还没有休息。看到他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虚弱地说:“澜生哥哥,坐。”   慕澜生看着她的笑容怎么也看不出她有这份心思。   他放下果篮,坐在陪护椅上没有说话。   见他态度冷漠,于悦似乎猜出什么,渐渐笑不出来了,微微低头,看着扎针的手背。   这份心虚的态度,慕澜生哪里还会不明白。   他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几乎是他话出口的一瞬间,于悦眼泪瞬间滑落。   她痛苦地摇摇头,说:“对不起。”   “对不起?只这个吗?你一句对不起,怡乐背的是杀人的罪名。”他语气冷漠。   于悦只是摇头,反复说着对不起。   “现在网上都在骂怡乐,说她是杀人凶手,说被砸的应该是她,她杀人该偿命,未遂也该坐牢。”   慕澜生看着她的眼睛:“但你明明知道,她不是。”   病房内一片寂静。   慕澜生难掩失望,没想到妹妹当亲人一样的朋友会背叛她,也恨她这副不说话不反抗一副我哭我有理的态度。   良久,他说:“于悦。”   于悦浑身一震。   “怡乐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你,我爸妈出差带礼物她都记得你要和你分享,你父亲放煤气……也是她发觉不对求的爸爸破门救的你。”   “你对得起她吗?”   于悦哽咽,不住地摇头。   慕澜生放缓了语气,说:“你不是坏人,哥相信你不会因为无故害人。”   于悦抬起头看他,眼里含着不解,似乎是在疑惑他这时还试图换位思考她。   “你的父亲,威胁你了吗?”   于悦连抽噎都忘了,瞪大看着他。   慕澜生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悦她那个爸,爱喝酒又好色,赌鬼一个。因着于悦和慕怡乐走得近,被他撞见不止一次诅咒慕家家破人亡。   于悦又性格软弱,如果他胁迫,于悦或许真干得出这种事。   他希望于悦坦白,于悦却不说话。   等不来她的回应,慕澜生彻底失望,冷冷地丢下一句:“下月一你生日,怡乐为你准备好了礼物,你自己想想要不要接。”   就在他拉开门的一瞬间,于悦说:“是。”   慕澜生看向她,舒了口气,看着她闪烁的眼睛知道她还有顾虑,说:“明天,指认他,警察和慕家都会保护你。”   于悦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然而第二天,于悦的父亲被发现横死街头,警方说是饮酒过度。   于悦得知后瞬间反水,对她前一天说的话全部矢口否认。   在场几人都看着她,慕怡乐就坐在她身边。   于悦却只是哭,到最后也不愿意改口,甚至直接指认是慕怡乐推的她。   那个视频说是慕怡乐推于悦,但说是于悦缩手也能说得过去,于悦又伤势不重,单凭她几度改口又反反复复的一句话无法给慕怡乐定罪。   最后给的说法是纯属意外,慕怡乐想拉于悦,于悦惊慌下缩手甩开她被砸到。   网民当然不信,自认眼睛雪亮,说于悦是惊慌甩开,那就是她发现了慕怡乐意图不轨想要自救。   也有人说看着像于悦蓄意,被骂是受害人有罪论为加害者开脱,最后还是消声匿迹。   后来还是官方发声和许扶锦制止这件事才逐渐失去热度,许扶锦约束粉丝的行为还被大肆赞扬过。   那会慕澜生因强行使用灵力伤势复发,被埃亿接回灵潭院不在妹妹身边,只是听慕妈妈说慕怡乐难过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而许扶锦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   至于网上的消息,无非还是那些。   等他再回家,于悦却早已不知去向。而慕怡乐和许扶锦倒因此事意外亲近许多。   慕怡乐感谢他的无条件信任和这期间的安慰开导,本来就是粉丝,她那会儿直接进阶为铁粉,张口闭口都是许扶锦。   后来许扶锦跟慕澜生表白,也属她最激动。   慕澜生收回思绪,回道:“好。” 第14章   很快就到了慕怡乐竞赛的日子,周六他们便提前来了,许扶锦和白语也跟着一起。   许扶锦这次对白语倒是和颜悦色,只是白语还是不太乐意搭理他。   慕怡乐知道白语是沈頫那边派来保护哥哥的,便觉得她大概率也是妖怪。   她本来就话多,又有对妖怪的好奇心加持,对她表现得蛮亲近,白语不说话她也能独自撑起一台戏,一路下来显得两人亲热不少。   机场有许扶锦下个综艺的导师接机,下了飞机许扶锦和他经纪人就和他们分开了,走前他经纪人还不住地催。   时间还早,因为呆的时间不长,几人都没带什么行李,到天快黑了吃过饭才往酒店去。   毕竟要参加的是省级竞赛,慕怡乐一整天都表现得很激动,不住地说着话,从她刷的题到她的朋友,一直到酒店才停住话头。   “姐姐你跟我住吧。”趁慕爸慕妈上前台取房卡,自觉与白语相谈甚欢的慕怡乐在旁边挽着白语的手臂说。   闻言白语有些犹豫,她本来是打算送几人到酒店就回去,明天再来接他们的。   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慕澜生最疼爱的妹妹这么热情,反倒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慕妈妈嗔怪地瞪了慕怡乐一眼:“哪有让人家跟你挤一间的,早就订好四间房了。”   慕怡乐失望地拖长声音“啊……”了一声。   慕妈妈敲敲她的脑门,把房卡递给她,道:“放开白语姐姐你拖了人家一路了,你不嫌累我看着都烦。还不快点自己去拿你的书包,别老让哥哥帮你,二道哥哥不在我看你怎么办。”   “哥哥才不会不在呢!”慕怡乐朝她努努嘴,听话地撒开白语,从慕澜生手里接回自己的东西。   慕澜生笑道:“快去放好东西。”   慕怡乐蹦蹦跳跳地去按电梯:“妈妈,明天早上吃什么。”   慕妈妈揉揉她的头顶,笑道:“慢点,在你喽。”   说着她看向白语,温声道:“姐姐呢?”   慕澜生和慕怡乐管她叫姐姐,慕妈妈便也把她顺着排行叫着,显得亲近些。   白语没在意她的称呼,说:“我都可以,不用在意我。”   知道她性子冷淡不会客套,说的什么就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慕妈妈没再多问。   晚上慕怡乐又在慕澜生的房间里看了会书,被慕澜生提醒时间不早了才道了晚安回去。   等到她回自己房间关上门,白语出来敲了敲慕澜生的门。   慕澜生正将慕怡乐乱放着的书收进行李箱,见她进来有些疑惑地问:“姐,怎么了吗?”   白语蹙着眉头,反手把门关上,说:“我听埃亿说,你之前有让他调查一个人?”   慕澜生点点头,道:“嗯,怎么了,他有说什么吗?”   白语道:“你说他先前在你接许的机场有出现过,埃亿顺着许的粉丝拍的照片查到了,从小到大的经历都有查。很普通的一个人。”   没有异常吗?慕澜生若有所思。   白语接着道:“我后来也去接触过他,同样没感觉有哪里不对。我想问你,是感觉他哪里有问题。”   慕澜生想起傅长生似笑非笑的眼睛,和若隐若现的恶意。   他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可以说是被宠爱着养大的,就连年幼穿越也没受过什么苦,也从没被什么人敌视过。   或许是他太敏感了吧,突然直面陌生人的恶意一时间没有转换过来。   哪有人会被所有人喜欢的,活了快二十年了有个人讨厌他再正常不过。   想到这,慕澜生道:“没问题就好,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好吧,早点休息。”白语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再有问题一定要联系我们,你还没大好不要用太多灵力知道吗?小心又疼。”   说着她指指慕澜生左手腕上的红痣。   慕澜生下意识抓住手腕,乖乖应下,送她出了房间。   “澜澜……阿澜?澜澜快醒醒了……”   夜晚的森林,灵潭边浅蓝色的微光成圈满天飞,喋喋不休的叫喊中树边休息的小澜生终于被吵醒。   “小蝶,你又干什么啦……”   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声音软乎乎地嘟囔道。   见他醒了,灵蝶扑扑翅膀从他的尖耳上下来,化做三四岁大小的孩童。   “澜澜澜澜,我跟鹿仙从人间回来啦,人间特别好玩,他们也都好好玩。还有还有,鹿仙带我去了一个叫宗门的地方,特别特别厉害,我们也建一个吧。”   “他们的宗主都可威风了,好像是他们所有人里最厉害的几个,其他所有人还有什么仙尊啊鬼啊魔的都听他们的!”   灵蝶眼睛亮晶晶的,边说着边扒着小澜生的肩膀拨弄着他右耳边的小辫子。   澜生想起来了,灵蝶前段时间跟灵鹿仙应了人类的邀请去参加了什么修仙宗门大比。   忘了小蝶今天回来了。   迷迷糊糊的,小澜生又打了一个哈欠,墨蓝色的眼里浮起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   灵蝶摇着他的手臂撒娇:“澜澜你最好了,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澜生被他晃得头晕,懵懵地点头又摇头,尖尖的耳朵上金色耳挂的流苏被甩得哗哗直响,吵得他更晕了,“啪”地一下坐回了地上。   灵蝶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喊:“肖免哥哥柳姒姐姐,快救命啊澜澜又晕啦!”   话音未落,远处几支藤蔓“咻”地飞来,化烟散去后脑后挽着双钗的姑娘和灰发红眼的青年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柳姒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检查晕晕乎乎的小澜生,发现他只是懵后长舒一口气。轻轻捏了捏澜生白白嫩嫩的小脸将他抱起来,随后反手给了灵蝶一个爆粟又狠狠地拎起他的耳朵。   “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许摇弟弟的脑袋不许摇不许摇你是不是全当耳旁风,啊?!”   灵蝶“哎哟”一声连忙捂住耳朵,又不敢挣脱怕柳姒揪得更狠,只能一边抽气一边原地蹦跶。   周围不知何时围了一堆小豆丁,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吵嚷。   灵潭边顿时闹翻了天,被柳姒单手抱在怀里的澜生突然惊醒一般猛一拍手:“我要做宗主!”   柳姒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撒开灵蝶也不管他急急忙忙跑走,双手稳住澜生,迷惑道:“哈?”   澜生这会儿眼睛比灵潭里的月亮都亮,他大声重复:“我要做宗主!小蝶说宗主最厉害。”   好好的又做什么劳什子宗主,想也知道又是灵蝶这小混蛋撺掇!   听清他的话,柳姒拳头都硬了,一转头就气势汹汹地要把混进小豆丁群里的灵蝶拎出来。   小家伙们四散而逃,而灵蝶躲闪不及,哭丧着脸被肖免拎着后衣领提了回来。   小澜生握着拳头,茫然地顺着柳姒的轻柔的动作被转交给肖免,然后是耳朵上温热的触感和隐隐约约灵蝶杀猪一般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慕澜生直接被嚎醒了。   酒店隔音很一般,门外不知是哪家熊孩子在被家长教育,尖叫哭喊声震天响。   房间内遮光帘没拉满,光线被切割成一条落在被子上。   慕澜生还没完全清醒,似梦非梦中还听得见贡度亚深林的声音。缓了会儿摸出手机,刚六点零七。   门外传进来一阵骂声,大概是被吵醒的住客和熊孩子家长吵了起来。   一时半会没有消停的意思。   手腕间红痣微微发烫,叹了口气,慕澜生坐起身以手为梳捋了捋长发,起床洗漱。   门外不管住客还是酒店工作人员汇聚了一堆,被围在其中的正是熊孩子一家人,七八岁小孩躺在地上任凭他父母怎么骂怎么拉都不起来,这会还扯着嗓子哭喊。   慕澜生只略略看了两眼,就见慕怡乐叼着发圈梳头发,也在其中看热闹。   慕澜生走过去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推回房间:“看什么呢,赶紧洗漱好准备去场馆了。”   被他推着慕怡乐也不反抗,嗓子眼里哼哼两声。   吃过早饭刚上了去竞赛场馆的车,慕澜生便接到了二师姐莉娜的电话,问他知不知道单嵘去哪里了。   估计又跑哪去玩了吧,单嵘一向闲不住。慕澜生自从晚宴后就没见过他,也就前几天派出所联系他东西找到了跟他通过电话,自然是回答没有。   莉娜用母语骂了两声,大概是很着急,跟他没说两句话就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想了想,慕澜生还是给单嵘发了条消息,提醒他莉娜这会儿火气很足,让他注意着点赶紧回去。   发消息出去半天单嵘都没回,慕澜生也不着急,单嵘三十的人了还能把自己丢了不成。   那边车已经到了地方,招呼过他们走A通道后慕怡乐拎起书包往她学校的领队老师那跑去。   场馆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除了等候的媒体,大都是各自穿着各校校服跟在老师后面的参赛学生和部分学生的家长。   “竞赛啊,我读书那会儿我们学校都没有这个东西,没想到工作了倒有这个机会见识一下。”   喷泉边,两个记者偶尔抬起相机拍一拍,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我那会学校有是有,可我没那个天赋,没比过他们,七校联赛复赛就被淘汰了。”另一个记者说。   “这比赛能保送呢,同人不同命啊,哎老李……”他怼了怼另一个记者的手肘,“你看好哪个学校。”   “南阳吧,听说他们这届高三有个特别厉害的小妹妹,叫……慕怡乐?高二就挤下一堆高三的,名列前茅直指前三。这次也是以南阳第二名参赛的。”老李说。   “这么厉害还第二?第一是谁。”   老李哈哈笑他:“你又没记住吴姐的话吧,是这姑娘的同班同学,江议青。不过我还是看好慕同学,江议青那是从小培养,慕同学我可是听说高一才开始接触,家里人也没有人学这个。结果江议青还是险胜。”   说着他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奔跑的身影,蓝天白云,晨光暖阳。   暗叹果然是年轻人啊,有朝气。光是看着就叫人心情舒畅。   老李边想着举起相机,“咔嚓”一声将这一幕定格。 第15章   先前一路上都还表现得无所谓的慕爸爸等慕怡乐一跑开就急急忙忙地给他的老同学们炫耀起来,其中也包括了他那位现在正筹备新电影的老朋友穆丞。   穆丞正在跟仰止为首的一众小说作者坐谈喝茶。接到他的电话跟仰止道了声失陪走到外面,听到慕爸爸得意的声音当即骂了他两句就要挂他电话。   慕爸爸被骂了也不生气,捂着扬声器乐呵呵地把手机递给慕澜生。   慕澜生接过,礼貌道:“穆伯伯好。”   那边穆丞连忙刹住话头,也笑道:“澜生上午好啊,跟着去看妹妹比赛啦?”   慕澜生答应:“嗯嗯。”   穆丞说:“改天有空带妹妹来穆伯伯这里玩啊,你氰姨前两天都跟我说你小子又要出远门是吧?”   张氰和穆丞的父亲是商业合作伙伴,两人偶然交谈过后一见如故,私下关系很不错。后来又知道了彼此都跟慕澜生有联系,更觉得是有缘分。   听慕爸爸说,穆丞现在准备的这部电影就张氰的投资。   慕澜生道:“嗯,四方周年庆后就出发。”   穆丞“哎哟”一声,道:“这么急啊,那只能周年庆见喽。”   “穆伯伯也来吗?”慕澜生有些惊讶。   穆丞说:“是啊,我们还有个角色没彻底定下来,仰止觉得有一个叫冉倩的姑娘很不错,恰巧听说她也是四方的学生就打算顺便去看看她。诶,你知道她吗?”   仰止?   慕澜生迅速把这个名字和许扶锦失之交臂的电影联系起来。   这部电影之前不是由另一个团队执导吗,怎么换成了穆丞?   想到这,慕澜生便问了。   听他问起,穆丞这才想起来他和之前落选的许扶锦是朋友,答道:“那个团队之前其实只是说有合作意向,还没签合同就是造个势。后来得了利国的邀约就端盘跑了。那导演我认识,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了自己人呢我就接了。你不知道吧,张氰和仰止认识,她有投资。”   “至于许扶锦呢,他落选是正常的。《易主》的主角塔意这个角色不管是外表还是心境都是很坚毅的一个人。我也看过许扶锦的剧,都柔柔弱弱的,定位根本不搭配。你氰姨没跟你提她投资淘汰许扶锦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什么意思。”   话不很客气,但字字真心实意。   这么说就是在对他解释许扶锦落选没有黑幕,也不会因为他的关系刷掉程序改用许扶锦。   慕澜生当然没这个意思,他也看过许扶锦的舞台和剧,同样了解他的人设定位。如果搭的话他肯定会尽力帮忙,问题是不搭。   本来就是各凭本事,他和许扶锦都是这么认为的。   先前许扶锦的经纪人因为这部电影主角是画家,还旁敲侧击问过他能不能和他老师提一下发个声,不仅慕澜生婉言拒绝了,许扶锦也表示不需要。   当时就拒绝过的事情,他现在更不会因为与导演和投资人熟识就推许扶锦,这有违他的原则。   退一万步讲,别说双方都没这个意愿,就算他开口了拿到角色了,许扶锦心里最自傲,想来也不会高兴。   慕澜生摇摇头,知道穆丞就是话说到这了并没有别的意思,他道:“我知道的穆伯伯,你刚说冉倩,角色是雅洛吗?”   《易主》这个电影看名字就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黑深残的剧本,而雅洛,可以说是其中最难以评价的角色。   塔易自小父母双亡,又不会说话,在爷爷奶奶的抚养下长大,从小就对绘画有极高的天赋,历经艰辛考入剧中顶级学府。   而雅洛,幼年成名,长大却逐渐平庸。她的家族代代盛名,绝不允许她败坏家族名声,在后来盯上了没权没势又是个哑巴的塔易。   在家族的压迫和对生病姐姐的生死威胁下,雅洛夺取了他的一切作品,并反构陷塔易抄袭调包她的成果。   天之骄女和乡野小子,谁对谁错似乎一眼就看得出来。   塔易从此跌入谷底。   塔易不恨她,可怜她的身不由己,长久接触下雅洛逐渐被他感化,反水后死于保护姐姐和揭发家族剽窃的丑事。   依冉倩跳脱的性格,这个角色或许很合她心意,有机会的话她还真有可能去接这个剧本。   果不其然,穆丞道:“对。”   “我很期待。”慕澜生说。   明白了他是看好冉倩,穆丞哈哈一笑,道:“好,伯伯收到了。这边还有事,伯伯就先挂了,澜生拜拜。”   “伯伯拜拜。”等他挂了电话,慕澜生把手机还给慕爸爸。   慕爸爸接过,拍拍他的肩胛骨:“聊这么久,叫进场了。”   场馆里面很大,进去前慕澜生看了一眼二楼,据慕怡乐说,学生们就在那里做准备。   走道空无一人,没什么好看的。他刚要移开眼睛,就看见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拿着一个黑色小盒子打开门走到栏杆边,一抬眼两人骤然对视。   少年愣了愣,犹豫了一下对他挥挥手。   慕澜生被他呆滞的动作逗得轻轻一笑,也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随后走进门。   留少年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地方。   “江议青,你干什么呢。”另一个学生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议青回神,道:“我找老师,你看到他了吗?”   学生指指另一间门:“李老师和陈老师都在那边,你找他们干嘛。”   江议青垂在身侧拿着黑盒子的手紧了紧,似乎是回想起什么,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说着他绕开学生,向他指的那个方向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搭话的学生眯了眯眼,转头回了准备室。   “叩叩。”   得到回应后江议青走进门,看房间除了李老师和陈老师没别人后,他反手关上门,才说:“老师,可能有人要引导作弊。”   闻言两位老师都是一惊,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问怎么回事。   江议青把黑盒子递给李老师:“这个是我包里发现的。”   说着他打开黑盒子,里面是一张折起纸条和一片浅灰色的金属薄片。   李老师拿起纸条打开,上面似乎是打印的字迹。   “贴在手臂上。”   看不出别的信息,李老师又拿起金属薄片。   触感温热,他将它按纸条指示贴在手臂上,只见上方小孔开始微微闪光。   李老师和陈老师顿时面色更加凝重。   陈老师对江议青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安检后?”   江议青如实回答道:“就在刚才。”   “中途有什么人接近过你吗?”   江议青摇头:“都是同学,没有陌生人。”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道:“你跟我们去一趟办公室。”   场馆内,慕澜生看着涌入的工作人员二次检查场地,有些疑惑地看向旁边站着的女老师。   女老师见媒体开始交头接耳,道:“常规检查。”   倒也说得过去,现场逐渐安静下来。   监控室里,工作人员正在排查江议青过安检过后一路行进轨迹的监控视频。   终于,他们在江议青走进楼梯间的瞬间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白衣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众人大喜过望,连忙拉动进度条,并调出相连的监控,然而这人就如同从不存在一般凭空消失了。   气氛再度凝固。   李老师点点桌子,沉吟一会,道:“比赛照常进行,对学生们二次安检,注意不要惊动他们。”   “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这就是作弊工具,老陈,你先送去检验;我去通知改题。老秦,麻烦你继续排查监控,特别注意这个女人。”   老陈和老秦严肃点头。   他站起来,看了一眼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江议青,把他拉起来:“去准备比赛吧,后续有进展我会通知你。”   江议青点点头,跟着他回到了准备室。   某个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傅长生将闪着蓝光的菱形金属拆开成两半扔到副驾驶位上。   他嗤笑一声:“倒是高风亮节啊……”   后排的女人冷漠开口道:“我早就说过了,这些小孩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以你的脑子想借他的手怕是很难。”   听到她出声,傅长生挑眉从后视镜看她,道:“素俚,我怎么觉得你似乎很看不起我?你这个妖,可比我还更了解人呢。”   “比你这个人更像人是吗?”素俚毫不客气道。   见她似乎生气,傅长生讨饶一般摆摆手:“哎呀开玩笑啦,不要这么激动嘛。”   “不要再做计划之外的事。”素俚冷硬道。   “这怎么能算计划之外?”傅长生佯装诧异,道,“我可是一步一步都按照计划前进的。倒是你,似乎心软了不少,怎么,突然发现自己良心未泯,还是……”   他棕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别样一股戏谑:“看上了那沈君~”   素俚交叠的双手几不可见地一紧,懒得再跟他多话,白光一闪消失在了车里。   傅长生悠悠地哼起歌,抬眼从后视镜看向空空如也的后排座位。   “我说了,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也只要我想要的。你可小心不要让你的属下打搅了。”他道。   “她不会多事。”温柔的男声道。   傅长生无所谓地耸耸肩:“最好是。” 第16章   “先生,那边传来消息,素俚跑了。”   灵潭院内,白烟等候在门口,见沈頫回来上前一步道。   沈頫眉眼微抬,脚步不停直直走向后院,白烟紧随其后。   “据他们说,素俚留在A7区的是一只灵株傀儡,而那傀儡不同于联安局所制,言行举止皆与常人无异,甚至生机都有,以至于直至今日早晨傀儡枯萎他们才发现。”   沈頫没回答,后院便是灵潭,除了妖怪无法复刻外,其余都按慕澜生的印象一比一还原。   白烟不知道他此时来灵潭做什么,安安静静没有再出声。   沈頫单膝虚点地面,伸手进灵潭拢起一捧水。   灵力逸散,他手中的灵潭水开始沸腾一般鼓动冒出白雾。   沈頫眼神微凝,细细感受着手里灵潭水哭泣一般的脉动,随后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般反手收回灵力,灵潭水瞬间蒸发。   他看向白烟,道:“过几日暗谷伏苏隐络会应邀前来,你与埃亿细心照看,务必把它留在灵潭院。”   白烟行礼领命,没有询问以往百年一出的伏苏隐络为何会提前前来,也没多余好奇理应接待它的沈頫要去哪里。   “在我回来前,不要让它与澜生见面。”沈頫道。   白烟应下,再抬头时沈頫已不见踪影。   她环顾四周,退出后院关上院门。   “爸妈,哥!我刚刚表现怎么样,是不是特帅?”   刚宣布散场与老师同学约好晚上聚餐,慕怡乐便迫不及待地撵上慕澜生兴奋道。   慕澜生揉揉她的后脑勺,笑道:“嗯嗯,我们乐乐最厉害了。”   “我就说吧,这一届慕同学胜算最大。”前方长椅边老李收起摄像机,对身边的老张说道。   老张哼他一声,道:“江议青也不差,虽然比慕怡乐差了十分那只是一道题的差距。而且我看慕怡乐也不过是比他手快了一点。”   想起江议青比赛过程中按铃略有停顿的动作,老张摇摇头,说:“那可不一样,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江议青犹豫的那两秒就注定他这次赢不了。”   “随便吧,你们这些竞赛什么的我也不懂。本来我负责的就不是这块,娱乐圈的可比这有意思多了,这一天下来我头都看晕了。”说到这,老张声音一顿,敲敲老李的手,问,“说起来,你觉不觉得慕怡乐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恰好慕怡乐挽着慕澜生经过,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好奇地看过去。   老张也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了,对着慕怡乐道声抱歉,看清她的脸后有些惊喜:“啊这不是我们冠军吗,恭喜夺魁啊。刚刚看比赛只顾着看你们答题了,到没注意慕同学人也这么漂亮,真是才貌双全。”   慕怡乐向来是窝里横,在自家人面前从来不知道“收敛”怎么写,刚刚颁奖也没见她害羞,这会儿收到陌生人的夸奖倒是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她用手指捻着耳垂试图降温,道:“也没有啦,谢谢叔叔……”   老李哈哈笑起来,打趣道:“哪里没有,老张说的可是事实啊,小姑娘这么腼腆可不行。”   说着他又看向慕妈慕爸和被慕怡乐拉住的慕澜生,道:“这是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吗?哎哟大哥大姐可真是有福气,姑娘天资聪颖,儿子也是一表人才啊。”   短短几句话直把慕爸慕妈哄得眉开眼笑,连声称谢,和他们聊起来。   作为当事人的慕怡乐则有些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轻轻扯了扯慕澜生的衣袖。   她的小动作哪里瞒得过靠眼神吃饭的老李老张。   顺着她的动作看清慕澜生的脸,老张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看了老李一眼。   老李笑道:“小姑娘害羞了都,好了叔叔们就不多话了。比赛一天也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   慕怡乐忙收回手,对他们欠身微微鞠躬道别:“嗯谢谢,叔叔们再见。”   直到几人走远,老李才看向老张:“怎么?”   老张说:“我想起来慕怡乐这个名字为什么似曾相识了,她哥你刚刚也看见了吧。”   老李不明所以,点点头。   老张继续道:“哎呀你不是最关心这些学生了吗,她哥是慕澜生啊,就是那个天才少年画家,声声慢!”   “他和顶流明星许扶锦可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你记得吗,三年前许扶锦在明禾大厦旁边开的那场演唱会曾经出过一场事故?”   说到这里老李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说……”   “慕怡乐就是那个未成年嫌疑犯。”老张肯定道,“先前一直都给这丫头捂得严严实实的,又是下架视频又是要发律师函的,连名字都不让传。刚刚看见慕澜生我才确定,就是她。”   他道:“我可是听说受害者都被逼得自杀了,这加害者,竟然顺顺当当地走到现在还能大摇大摆参加竞赛!”   老李皱眉,拦住义愤填膺就要给吴姐发信息的老张,道:“你从哪听说的受害者自杀了,不是说搬家国外了?冷静一点,当时都说了是纯属意外了,你怎么就凭一己之见就给人家定罪了。”   老张甩开他,愤怒道:“你也相信那些场面话?那小姑娘一个家人都没有了怎么搬家去国外。不过是当时的粟市市长怕闹大影响他的选举才草草了事——”   老李四周看了看,见不少人被吸引着看过来忙拉着老张往车上走去,边压低了声音斥他:“你疯了?这种话也敢说!”   老张沉默下来,直到到了车边才道:“那小姑娘被害的时候她父亲也刚好去世,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而……我当记者不是为了帮恶人掩盖真相的,老李。”   闻言,老李心情也有些复杂,想起刚刚乖巧礼貌的慕怡乐,他怎么也不愿意把她想成老张话里险恶的坏人。   他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就是慕丫头故意,再说受害人都没了踪影这事也早已经过去,你又是何必。你也不想为了正义帮一个人,反倒阴差阳错害了另一个无辜的人吧。”   我怎么没有证据,老张心里想。   他看了看老李略显疲惫的脸,最后还是没有继续反驳,转身向竞赛场馆走去。   老李问:“你干什么去?”   老张头也不回道:“上厕所。”   洗手台边老张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你是记者吗?”   老张看过去,是一个穿着短袖卫衣的寸头少年,似乎也是参赛者之一。   他点点头:“你好,有什么事吗?”   少年似乎有些犹豫,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凑近对他道:“我有料要爆,你接吗。”   老张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复杂的心情因为他玩笑一般的爆料略微放松,他说:“啊,什么料。”   “这次比赛的第一名第二名联合作弊。”   老张瞬间收起笑。   比赛的第一第二不就是慕怡乐和江议青?他们联合作弊?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老张神情冷淡了下来,冷声严肃道。   少年道:“我当然知道,比赛开始前不是二次检查过吗,那根本不是什么常规检查,而是慕怡乐和江议青试图联合作弊,结果比赛开始前慕怡乐反悔了想全推给江议青,江议青为自保上交了作弊工具,但我不知道老师怎么相信了他的说辞。”   有前因有后果的,本来听到慕怡乐名字就信了三分的老张这下有七分相信了。   他试探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如果真如你所说慕怡乐有意陷害,江议青怎么会主动上缴,他就不怕慕怡乐高数老师是他编造威胁吗?”   少年闻言眼神瞬间变得有些狠戾:“他和慕怡乐两个人狼狈为奸平常都装得谦卑礼貌,他的话老师当然信。就算不信,江议青可是粟市市长的小儿子,不信也得信。慕怡乐也不是傻的,江议青把东西上交了没拉她下水,背地里也已经陷害不成了,才不会跟他硬碰硬。”   两人对视良久,老张问:“怎么联系你?”   少年递给他一张纸条,后退一步道:“不要公布我的信息。”   随后看了他一眼,戴上卫衣帽子迅速离开了场馆。   老张看着纸条上的号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它对折放进口袋。   “晚上聚餐要哥哥送你吗?”回酒店路上慕爸爸问道。   慕怡乐摇摇头,说:“不用,我查了定位,就在我们住的酒店楼下左拐一条街就到。”   慕澜生道:“那你散伙了再叫我去接你。”   想了想,慕怡乐同意了。   “这次回去粟市你又要出远门,我又要好久见不到你了。”慕怡乐有些丧气道。   慕澜生被她的语气哄得心软,轻轻捏了捏妹妹的脸颊,温声道:“舍不得我呀。”   慕怡乐皱皱鼻子对他做了一个鬼脸:“才不是呢……”   走在前面的慕爸慕妈相视一笑,慕妈妈想起什么,对慕澜生说:“现在有空了记得问问扶锦休息了没有,跟他一起出去玩玩,不要老闷在屋子里。”   慕澜生笑道:“我已经问过了,扶锦说晚上会和朋友一起过来,嗯,怡乐要不要一起?”   慕怡乐惊喜道:“我也可以去吗?”   “嗯,你扶锦哥知道你晚上有聚餐,特地让我问问你完事有没有空呢。”慕澜生道。   “当然有!老师说聚餐七点左右就会结束了。带我带我带我!”慕怡乐高兴极了。   “好好好,晚上一起去接你。”   到了晚上慕怡乐走出饭店果然看到慕怡乐三人站在外面等她。   她刚要过去,就听道一个声音说:”你的哥哥来接你了吗?”   慕怡乐头还没转过去先翻了一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过来的是一个寸头男生,也是她最讨厌的人。   先前借着喜欢对她死缠烂打道德绑架,被她拒绝还做出一副绝世白莲的样子,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护花使者的形象。偏偏同学们都看不穿他这副作态,时常开两人的玩笑,她提过好多次了也没人信,反倒说她是傲娇更好嗑了。   嗑嗑嗑,怎么不把你们门牙给磕掉。   慕怡乐烦不胜烦,看到他一副苦情男二的样子就恶心,对他也没有好脸色。   她不耐烦道:“章烁,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不喜欢你,不是什么傲娇更不是什么欲擒故纵,你到底能不能听懂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章烁有些难堪地低下头,说:“怡乐,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   “关我什么事,不管是什么意思我都不想听OK?”   慕怡乐打断他,也不想跟他多话,转身向慕澜生跑过去。   章烁看着她的背影,脸上表情慢慢变淡,眼里透出两分恨意。   他抬头看向慕澜生身边的白衣男人,那人似乎才注意到他的视线,友好地对他弯了弯眼睛。   章烁嗤笑一声,转头回了饭店。   那边慕澜生自慕怡乐出来便注意到了她,自然也看到了章烁,虽然没听清慕怡乐说了什么,但他看得出来妹妹很讨厌这个人。   他问道:“那是你的同学吗?”   果不其然慕怡乐摆摆手,提都懒得提:“是神经病。”   慕澜生没再多问,对她介绍道:“这是你扶锦哥的朋友,谭恒;这是我妹妹,慕怡乐。”   黑色大衣的男人笑着道:“妹妹好,跟叫扶锦和你哥哥一样叫我谭恒哥就行。”   慕怡乐惊讶道:“是明辉集团的那个谭总吗?”   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集团,名下涵盖诸多产业,个个都能在国内排得上号。如此强大的集团,其总裁也不过三十出头,堪称人中龙凤。   听到她的话,谭恒对慕澜生挑挑眉,道:“妹妹也知道啊,看来我这十多年没有白干。”   “谭恒哥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知名度吗?”慕澜生也笑着说,他看了看时间,道,“人接到了就走吧。”   几人都点点头。 第17章   几人没逛多久许扶锦就被经纪人叫了回去,那边语气很匆忙,催得很急。   慕澜生看出来许扶锦有些为难,开口道:“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和乐乐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许扶锦点头,对慕怡乐歉意道:“不好意思啊乐乐,哥有事得先走了。”   慕怡乐说:“理解理解,大明星忙很正常嘛,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   “我送扶锦回去吧,时间还早你们继续玩,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谭恒也看了下时间说道,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慕怡乐,“见面礼,有空哥哥再带你去游轮玩。”   慕怡乐刚刚就是话赶话随口一说,闻言也没当真,但还是礼貌道:“好好,谢谢谭恒哥啦。”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触感温润的手链,环扣处两条流苏轻轻晃荡发出清脆的轻响。   而里盖上赫然印着花体字:“忱光”。   慕怡乐微微瞪大眼睛,推拒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谭恒笑道:“收着吧,哥哥的一点心意。我也不是很懂这些,还是请我学美术的外甥女帮忙选的,听说你们最近流行这一款。”   话已至此慕怡乐也不再客气,让慕澜生帮自己戴上,爱惜地摸了又摸,高兴道:“谢谢谭恒哥,我很喜欢。”   谭恒温和地点点头,转而看向慕澜生,道:“说起来我外甥女还跟澜生是一个学校的,叫温乘沂,认识吗?”   慕澜生没想到温乘沂跟谭恒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平时从没听她提起过。   他道:“嗯,认识,都是学生会的。”   谭恒笑了笑:“乘沂脾气不好,在学校还希望你看着点。”   “谭恒哥说笑了,乘沂和澜生关系很不错呢。”许扶锦道。   这时谭恒的司机已经到了,他拉开车门让许扶锦先上车,对慕澜生兄妹挥挥手,道:“再见。”   等两人走后,慕澜生问慕怡乐要不要继续逛。   慕怡乐还在欣赏新得的礼物,闻言没看他,摇摇头说:“不逛了,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呢。”   慕澜生敲敲她的脑门,道:“瞧给你迷的。”   慕怡乐跟个傻子一样“嘿嘿”地笑:“忱光可是一线牌子呢,超级受欢迎,这个款还是限定的可难买了。”   这样啊,慕澜生暗自思衬,那看来回礼得更细心些了。   心里这么想着,慕澜生拍拍慕怡乐的肩膀,道:“路不远,就不打车了,走回去吧。”   “好。”   等到了酒店慕怡乐进了自己房间,慕澜生才打开自己的房间门。   打开灯却看见白语在他的房间里,站在他床边手拿着什么东西。   白语原型是影妖,他的房间没下禁制,白语要进来轻而易举。   他走近,看清她手里是一片皱巴巴的布人,像是一只气球被放掉了气。   他疑惑道:“白语姐?”   白语看了他一眼,将布递给他,道:“刚刚我觉察有东西进了你的房间便追了进来,应该是傀儡。”   慕澜生打量着手里的东西。   泛着黄的白色布袋软趴趴得瘫在他白皙的手指上。布人整体没有裁缝的痕迹,脸上面用绿色的笔简陋地勾上了五官,画的人应该很匆忙,笔迹凌乱。   借着天生对灵力的敏锐感知,慕澜生感受到了布人身上微弱的灵气环绕,其主人应该还没撤走控制。   “只有这个东西,我进来的时候它准备逃跑,被我用白烟的笼术囚住了。”   白语话音刚落,布人直挺挺地立了起来,一条直线的嘴变成了“∩”型。   慕澜生缓慢放出灵力试图与它沟通,布人人性化地昂“头”看他,像是在好奇。   随后像是做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它将自己拧成了一条麻花,然后抖了抖把自己展开,生硬地向后折成一个直角。   慕澜生看着它,轻声道:“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布人点点头,小手胡乱舞起来,做了一个跪拜的动作,又站起来鼓掌做出一个似乎是“痴迷”的表情。   看着它费力的动作,慕澜生试探道:“信徒?”   布人纠结地拧了拧身体,萎靡地塌下肩膀,五官做出一个哭泣的表情。   所以是对也不对?   慕澜生还要再问,布人突然警惕地抬起头,随后化做烟尘消失。   白语凝视着它消失的地方,沉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慕澜生没说话,抬手幻化出一颗蓝色七芒星,星环流转,细小的金色粉尘轻柔环绕在它周边。   它缓慢旋转起来,灵气金粉以自身为圆心化作漩涡层层荡开,如同涟漪一般的波动散在房间里。   看着他的动作,白语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七芒星捕捉到了目标,化做一个圆形水镜。   水镜里,绿色短发的女子负手侧对着水镜站在落地窗前。似乎想着什么,她微微低下头闭着眼睛。   良久,水镜中传来脚步声,她睁开眼睛,翡翠一般透绿的竖瞳直直地看过来。   实时水镜观测之人与镜主隔空对视,水镜瞬间溃散。   慕澜生若有所思,颤抖的手指微蜷,被他揣进衣服口袋里,墨蓝色的眼睛金芒缓缓隐没。   他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白语道行不够,被慕澜生的水镜所排斥,没有看到水镜中景象。   闻言她问道:“什么人?”   慕澜生看向她,道:“不是……绿色短发绿眼睛的女性,像是蛇妖。”   听到绿色头发,白语瞬间眼神微凝。   不过,蛇妖?   白语下意识联想到了素俚,可素俚不是一条黑蛇吗?   联系白烟那边说素俚逃脱的消息,她从手机里调出联安局发布的通缉令,找到素俚给慕澜生看:“是她吗?”   照片中少女眼神冷漠,圆形黑瞳透不进一丝光线。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外可以说与镜中人有八分相似。   慕澜生如实告知白语。   白语沉吟一会,道:“我先上报沈君。”   这个素俚,到底想干什么。   “素俚,你在这里干什么?”脚步声停止,一个男声道。   素俚看着他,道:“没事,走了会神。”   许扶锦悠悠走到她身边,被他盯着的素俚面不改色,直到许扶锦从容地移开目光,伸手从她左手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支笔。   动作间擦过素俚的左手,她下意识缩了一下手,却方便了许扶锦拿东西。   看清他手里的钢笔,素俚皱眉,道:“干什么。”   许扶锦没回答,顺手将她的笔转了两圈,走到落地窗前看向外面一片繁盛的草地。   “你跟长生吵架了吗?”他道。   素俚冷冷道:“上次在A7是他捅出去我的位置,害得我白白损失了一只灵株傀儡,我还要给他好脸色吗?”   闻言许扶锦抬起眼皮,柔声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好歹共事一场,不要因为个人情绪坏了事。”   “那你应该跟他说。”   许扶锦轻轻笑着,将笔递给她,转移话题道:“你知道《易主》吗,女一号似乎是一个叫冉倩的小姑娘。”   素俚不接,冷硬道:“关我什么事。”   许扶锦打量着她的神色,道:“我只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我上次看到你的手机里有她的画作,你应该挺喜欢她的吧。也是,你对这些小女孩都挺温柔的。”   素俚不跟他兜圈子,直接道:“你是想问慕怡乐吧,不必扯无关的人来试探我。是,我确实看不过眼,你们何必牵连无辜的人。”   许扶锦无奈地摇摇头,语气带着些无奈的纵容:“你还真是……放心吧,我没打算对她怎么样。”   素俚垂眸,不再说话。   见她拒绝对话,自觉无趣,许扶锦转身出了门。   门关上,锁扣发出一声轻响,素俚骤然松开掐出指印的右手,因为长时间用力变得有些僵硬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   门外传进来闷闷的人声。   “谭总怎么回来了?”   “我的东西落你这里了,来拿一下。”   “嗯?什……”   声音渐行渐远,素俚看着关上的木门,想起那双星空一般沉静漂亮的眼睛,狠狠闭眼咬了咬唇。   该死的……   第二天一大早慕家人就回到了粟市。   刚出机场坐上车,慕妈妈有些担心地用手背贴了贴慕澜生的额头,道:“澜生,你不舒服吗?”   白语暗暗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慕澜生笑着摇头:“昨天晚上熬夜熬晚了,有点困。”   慕妈妈嗔怪地敲了敲他的额头,教训道:“说了多少次了,跟你妹妹一样听不进去。”   慕澜生佯装疼痛退了退,揉揉脑袋。   旁边意外被戳的慕怡乐连忙道:“我昨天可没熬夜,不要扯上我。”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慕妈妈顿时来劲儿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哥哥就熬这一次,你天天熬夜跟修仙一样你当我不知道。”   慕怡乐撇撇嘴,缩回了自己的座位回朋友的消息。   她昨天收到礼物发了个朋友圈,她的朋友们都在问她从哪里买到的,能不能给代购。   慕怡乐回了个是别人送的礼物。   其余人便以为是她哥哥送的,毕竟慕怡乐以往发朋友圈的礼物九成都是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哥哥送的。   于是便都收起了心思,代购可以有偿,但这是人家哥哥送的的话可不好意思去麻烦人家。   慕怡乐回完消息,美滋滋地摇了摇手腕,发出的脆响吸引了慕妈妈的注意。   她是知道这手链是慕澜生朋友送给慕怡乐,昨天慕怡乐回来好好地跟他们炫耀了半天。知道孩子的性子,慕妈妈没扫她兴,交待慕澜生好好回礼后便没再多说。   这时看着慕怡乐的动作,慕妈妈笑道:“宝气。”   慕怡乐对她做了个小小的鬼脸,招来慕妈妈玩笑一般的打。   慕爸爸问慕澜生:“你等会是直接回学校吗?”   慕澜生点头,道:“嗯,学校那边还有事没做完,不好一直让冉倩一个人干。”   “也是。”慕爸爸赞同道,“两个人的活总不好总让人家做,你回去记得请人家吃个饭,呃,喝个奶茶什么的,你们应该都喜欢这些东西吧。”   慕澜生笑意吟吟道:“好,我知道了。”   “钱不够就跟爸爸妈妈说,知道吗?”慕爸爸继续道。   “嗯嗯,钱都够用的。” 第18章   与几人告别后慕澜生便回了学校,刚走进学校就看见冉倩一行人围着蹲在国旗下闷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慕澜生朝他们走过去,还没走近温乘沂刚好抬头看见他,连忙挥挥手:“澜生!”   听到慕澜生来了,冉倩抬起头看过来,惊喜道:“你可算来了,妹妹竞赛结束了吗?”   慕澜生笑着点点头,问:“你们在干什么。”   冉倩站起来,在本子上写下最后一个数字,道:“测量数据啊,先前这块不是翻新了吗,去年测的就不作数了得重测。然后我们已经测完了,刚好算完。”   她把本子塞给慕澜生,继续道:“你现在可没事了吧。”   “嗯。”慕澜生接过,说,“没事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冉倩摇摇头,道:“不着急,再过会该吃饭了,先把东西收好咱们吃饭去。”   南灵凑过来,道:“我知道学校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姜姜说很好吃,要不要去尝尝。”   “好啊,说到姜姜,姜姜干嘛去了几天没看见她。”李穗最爱吃火锅,闻言举手表示赞同,又问起暮岚姜。   南灵说:“她家养了只萨摩耶,最近生病了,姜姜带它去京市了,可能要周年庆才回得来。”   “哦,好吧。”李穗挠挠后脑勺。   慕澜生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便道:“那就去吃火锅吧,我请客。”   他们一群人都很熟了,平时互相请客很正常,几人也没有推辞。   李穗和南灵欢呼一声,击掌:“耶!”   看着李穗南灵得逞一般的表情,冉倩怼怼李年的胳膊肘:“快管管你女朋友。”   李年举手作投降状。   而落在后面的温乘沂和夏悯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同时移开了视线。   几人闹成一团,看得慕澜生不禁失笑。   这家火锅店是自助的,油碟也是自己调。   李年和慕澜生一个爱清淡一个爱咸辣,又很懂这些,调油碟的重任自然也交给了他们。   慕澜生舀起一小勺辣椒油试图放到李年的碟子里,被李年发现并敏捷地躲开。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这碟是夏悯的,你这一勺足以致他于死地。”   慕澜生从善如流地将勺子绕了一圈放进自己的碟子里,毫无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哦,我以为是你的。”   李年作势要拍他,慕澜生脚下一转拎着碟子走向圆桌:“冉倩倩你的碟。”   冉倩正够着头在研究火是哪边开大哪边开小,闻言头也不抬道:“什么你的爹我的爹……哎这玩意儿真闹,放桌上吧。”   慕澜生放下油碟,见她和南灵研究半天也没研究明白,直接伸手一拧:“这边儿。”   冉倩动作自然地抬起头,仿佛刚刚被难住的不是她,道:“我知道,我只是看看。”   南灵在一旁偷偷笑。   冉倩瞥她一眼,南灵闭嘴看向天花板。   恰好温乘沂也拿着几瓶饮料过来了,几人落座。   温乘沂拿起筷子下菌子,一边道:“诶倩倩,你是不是要去拍剧啊。”   冉倩“啊”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倒是想,不过可能轮不上我。”   温乘沂道:“我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为什么会轮不上你,我觉得这个角色挺贴你的气质……”   说到这她想起雅洛这个角色不算好人,又连忙改口:“啊不是,总之是为啥啊。”   冉倩往油碟里加醋,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还能为啥啊,我看了,试镜的人可大都是大花,我怎么竞争得过嘛。”   南灵举手:“什么什么,冉倩你要拍剧?!什么剧。”   冉倩道:“没影儿的事,《易主》嘛。”   温乘沂拍拍她的肩膀,语调一转十八弯:“现在可是有形了哦。”   知道一切的慕澜生没参与对话,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默默给李年油碟加辣椒,被李年眼皮都不抬地拍了一下手背后乖乖收了回去。   那边冉倩听着温乘沂的话瞬间来了兴致,问道:“咋,你有内部消息?”   温乘沂得意地哼哼两声,道:“当然啦,穆导可能今天就会联系你了。”   《易主》换执导的事还没多少人知道,这么说来温乘沂确实是有把握。冉倩顿时信了五分,欢呼道:“好耶!”   李穗正拿着手机搜《易主》的消息,道:“哇卡,这个原著我看过,作者是仰止大大,写得超级nb,什么时候影视化了我都不知道,”   说着她仔细浏览着相关消息,突然划到了一个名字是“程序v”的动态,她震惊地捂嘴,道:“男主是程序?!哇我超喜欢他的,喔也是,除了他我还真想不出谁能搭我们塔塔。嗯?许扶锦的粉丝怎么在下面阴阳怪气的……”   听到许扶锦的名字,李年下意识看了一眼慕澜生,慕澜生正捞南灵的菌子吃,察觉到他的视线不明所以道:“干嘛,你又想吃辣了?”   李年:“……不我不想。”   “所以你要演的是雅洛喽?”李穗道。   冉倩点头,道:“我喜欢这个角色,我姨姨跟我说她的角色还没有定我就去试了,至于能不能得到我倒没想太多。”   李穗“哦哦”两声,把手机屏幕面向冉倩几人,道:“这个角色蛮难演的可能,不过好多人争的样子……倩倩,你看。”   冉倩看过去,还没看清屏幕上的内容,李穗抓着手机的手指误触退出了当前页面,落到了热搜界面。   李穗也感觉到应该是误触了,正准备把手机转回来重新找到刚刚那条动态,被冉倩拦住了。   冉倩皱着眉放下筷子,从李穗手里拿过她的手机,视线直直看着其中一条热搜。   【5.杭市奥数竞赛冠军作弊-热】   偏红的橙色“热字”下面实时热度还在不断飙升。   她对慕澜生道:“澜生,妹妹参加的比赛,是不是在杭市的奥数竞赛?”   慕澜生点头,问:“怎么了?”   冉倩点进热搜,里面已经骂开了,她看着贴图上慕怡乐的脸道:“第一名是妹妹?”   意识到不对,慕澜生走过来接过手机。   【杭市奥数竞赛第一二名联合作弊,主办方瞒报助纣为虐?】   【“天才少女”之称,名正言顺还是偷窃】   【作弊者疑似粟市市长幼子】   慕澜生点进第一条,扫了一眼内容,大致是说本次比赛第一二名慕怡乐江议青利用高科技作弊,主办方因为江议青的背景隐瞒不报让两人拿下嘉冠和保送名额。   评论还在不断增加。   【不是吧,慕怡乐和江议青都是我们学校的,平时的成绩也很好的。】   【竞赛作弊?nb的。】   【我还听说慕怡乐都没跟着她的老师同学走,其他人都到了几天了她才来,别就是去搞这个作弊工具去了吧。】   【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这两人长得多好看的……】   【上面的颜狗你……】   【不太相信……这可是省级啊,查的很严的,坐等官方回应】   慕澜生滑动着屏幕,剩下的评论除了戾气较重的谩骂外内容都大差不差。   他把手机换给李穗,摸出手机走到外面给慕妈妈打电话。   冉倩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   意识到不对劲,李穗南灵几人面面相觑。   李穗看着手机,小声问冉倩:“慕怡乐是澜生的妹妹吗?”   以往慕澜生很少对他们提到慕怡乐,他们只知道有个妹妹,却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冉倩没说话,李穗也噤了声。   门外,慕妈妈接电话很快。   来不及问好,慕澜生直接道:“妈,别让乐乐看围博。”   慕妈妈沉默了两秒,说:“她已经看到了。”   慕怡乐听到慕澜生的声音,接过电话道:“没事的哥,清者自清,我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相信校方会还我一个清白的。”   听着她声音冷静,不像是勉强,慕澜生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道:“江议青怎么说。”   慕怡乐道:“他说他确实在包里发现了东西,但是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比赛前也上交了。”   察觉到慕澜生想问什么,慕怡乐说:“不是他,我相信他。”   慕澜生“嗯”了一声,又叮嘱她有什么情况记得告诉他后便挂了电话。   他收起手机回到火锅店内,见冉倩等人都停了筷子,便说:“我问过了没事,等后续学校通知吧。火锅再不吃就泥了。”   他出去这会几人也大概弄清楚了情况。冉倩没动筷子,有些担忧道:“真的没事吗?”   省级竞赛作弊这个罪名可不小,搞不好慕怡乐一辈子就毁了。   慕澜生摇摇头,道:“乐乐不会做这种事的,现在也只能等官方查证才能洗清他们身上的嫌疑。”   冉倩叹了口气,道:“怎么就摊上这种事。”   眼见气氛逐渐低迷,南灵出声道:“澜生妹妹竟然是搞竞赛的吗,还打到了省级,好厉害。”   慕澜生拉开椅子落座,笑了笑道:“她确实对这些挺感兴趣。”   “哇看来澜生对妹妹的评价很高啊,都不跟我们谦虚一下。”李穗伸手在桌子下面怕拍李年的腿,笑眯眯道,“是不是啊李年。”   李年点头,也说:“嗯,确实厉害。”   “好了好了别吹牛了,吃饭吃饭。”冉倩捡起筷子示意慕澜生夹菜,“你愣着干什么,快吃,下午还有活要干呢。” 第19章   直到晚上,就在慕怡乐高兴地跟他说官方已经为他们澄清并宣布重赛的时候,又一则消息悄然登顶热搜。   慕澜生正跟那边慕怡乐聊天,对于重赛慕怡乐倒没什么看法,她的能力在那里,重赛几次都不会变的。   “重赛时间在下周,也就是你们四方美院周年庆前后,我就不能过去你学校了。”慕怡乐说。   慕澜生按捺住心里微妙的预感,温声道:“没事,你好好考。”   “嗯我知……”   “澜生!不好了,快看网上。”慕怡乐话没说完,原本呆在办公室的李穗拿着手机冲了过来,神情慌张。   慕澜生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厚,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捂住了手机扬声器,但还是被慕怡乐听到了。   那边慕怡乐嘟哝着“什么啊”,顺手打开了围博。   慕澜生来不及阻止,那边慕怡乐突然噤了声。   慕澜生打开围博点开热搜。   【2.未成年少女谋害朋友致其死亡-爆】   首页贴图正是慕怡乐。   察觉到不对,李穗看着他的手机,做错事一般后退了一步,被赶过来的李年扶住。   【未成年少女借演唱会意外谋害朋友,说起来各位或许都不记得了,三年前许姓明星演唱会闹得沸沸扬扬的“蛇蝎女孩”,正是被爆竞赛作弊的慕怡乐!   受害人是当时慕怡乐的好友于悦,其仅剩唯一的亲人也在她出事当天死于非命,据传正是因为担心女儿在赶往医院的路上意外死亡。   受害者选择揭发慕怡乐反被以“证据不足”压下,又接到父亲死亡的噩耗,备受打击选择留下遗书自杀,已逝!   而加害者慕怡乐,如今却混的风生水起,不仅大摇大摆参加竞赛作弊拿下冠军,还开小号嘲讽受害人于悦。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拿出了当时没有放出去的高清视频。   下面是证据,和现场视频和于悦的遗书。】   【图片九宫格.视频链接。】   未成年谋害好友,受害者被迫自杀,知名流量演唱会。   网民无不哗然。   【竟然是她?小号发的什么东西,太恶心了吧,受害人含冤而死,她倒是“告别过去拥抱未来”了,怎么敢的(呕吐)(呕吐)】   【就事论事,作弊的事官方已经澄清了,[链接]】   【已逝?当时不是说是出国了吗,再说警方都判的意外,你有什么证据是慕怡乐杀人,动机呢?】   【楼上脑子瓦特了?竟然帮杀人犯说话,没看见人家说的“仅剩一个亲人都死了”她怎么出国?还有我就想问了,明明就是慕怡乐害人,你们到底在犟什么,不然难道还真是于悦拉慕怡乐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她又为什么你倒是给个解释啊?sb(白眼)】   【遗书看哭了,不敢想于悦妹妹那时候有多痛苦。】   【许姓明星是许扶锦吧,那个事我也听说过,他当时还为这姑娘发声来着,说相信是意外不要骂她,现在看来……】   【喂扯我们芙芙干什么,他也只是善良,哪知道这慕怡乐真是个蛇蝎心肠的。】   【官方干什么吃的,害死了人还让她逍遥法外?】   【提供视频的“好心人”,早干嘛去了,现在冒出来心思也蛮奇怪的。】   相信慕怡乐的和不相信慕怡乐的,质疑许扶锦的和许扶锦的粉丝,评论区顿时一片乌烟瘴气。   慕澜生没有再看,对慕怡乐道:“你先在家里等我,别发声。”   听着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慕澜生愈发担心,给维夫列发了消息请假,来不及跟冉倩等人说话飞快地转身跑下楼。   李穗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李年道:“他妹妹总会知道的,冷静一点。”   冉倩拍拍她的脊背,对李年示意扶她进去,看着慕澜生离开的地方没有说话。   等到慕澜生赶到家,慕爸爸也请假回来了,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慕怡乐坐在沙发上不住地翻看围博,慕妈妈抱着她,心疼地不断抚摸着她的后脑和脊背。   慕怡乐恍若未觉,目光死死地反复看着于悦的“遗书”。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与她情同姐妹,事事通心形影不离。”   “我想救她,可她却反抓住我狠狠地将我推向广告牌,乐乐,我真的好疼……”   “我的爸爸也死了,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是对失败者的安慰还是胜利者的嘲笑,我分不清。”   “告诉我为什么,乐乐?”   一滴眼泪落在屏幕上裂开,慕澜生抽出一张纸替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水渍,轻声道:“乐乐,别看了。”   慕怡乐抬眼看他,哽咽道:“哥,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这样陷害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在她终于决定向前走不再恨她的时候把她拖下深渊。   “我没有对不起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发的围博明明也没有说她什么,我只是,我只,我该怎么办……”   “她没死。”   慕澜生打断她语无伦次的话,用手背扶住慕怡乐的额头与她对视,冷声道:“我会找到她的,哥保证。”   慕怡乐泪眼朦胧,终于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   良久客厅都是一片寂静,只有慕怡乐的哭声。等她声音逐渐变轻,慕澜生轻轻按了一下她的后脑令她生出睡意慢慢睡着。   慕妈妈沉默地看着他动作轻柔地将慕怡乐送回房间关上房门出来,轻声问:“怎么回事?”   慕澜生摇摇头,道:“这件事幕后一定有推手,只是不知道是谁。”   慕妈妈又问:“你刚刚说于悦没死?”   慕澜生手指微蜷,道:“嗯。”   有些疑惑慕澜生怎么知道于悦没死的,不过此时也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慕妈妈道:“要怎么做,乐乐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好去学校,我已经跟学校请了假。”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当初也没有指向性这么强的视频和于悦的遗书,我怀疑是有人刻意针对。我已经跟我哥那边的人说了请他们帮忙调查,应该很快就会出结果。”慕澜生道。   沈頫那边势力大,慕妈妈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是做什么的,但慕澜生这么信任他们,想来这件事也能解决。   只是慕澜生虽然叫沈頫一声哥哥,但到底也只是慕澜生的朋友,结果当初慕澜生受伤是沈頫带走治疗的,如今慕怡乐出事还要麻烦人家,慕妈妈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不过思及网上的谩骂和慕怡乐睡着前的眼泪……   慕妈妈交叠的手指绞了绞,就当是她自私吧。   察觉到慕妈妈的心思,慕澜生安抚道:“没事的妈,我会给报酬的,算是公平交易。”   没想到慕妈妈听得这话更揪心了,她道:“你一个孩子能有什么东西给沈老师,人家哪缺你那点东西,改天我再登门道谢。”   闻言慕澜生没再说话,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慕爸爸则叹了口气。   “真是引狼入室。”   知道他说的是于悦,慕妈妈也被引出几分火气。   “当初真不应该帮那个女孩子,帮来帮去反倒帮出个白眼狼来,造孽。”   一向温婉的慕妈妈都没忍住骂了出来。   背对沙发的房间里,慕怡乐贴着门坐在地上,从虚掩的门缝中听见他们的谈话慢慢将头埋进了膝盖间。   夜晚,慕澜生在房间里给沈頫打电话,手机里温柔的女声提示道对方不在服务区。   他张开手掌试图凝聚灵力,金蓝混杂的微弱灵光还没成形便变淡消散。   良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慕澜生起身穿上衣服出了门。没注意听到声音从虚掩房门里看过来的慕怡乐。   她似有所觉地站起身准备追上去,却又在拉开房门的瞬间顿住,许久后,她缓缓关上房门。   深夜不好打车,等慕澜生到了灵潭院已经是两小时后了。   远在千米外慕澜生便下了车步行,穿过花团锦簇的小路,慕澜生敲敲邮箱侧面的花朵,灵气被识别后小路尽头的藤蔓大门缓缓打开。   慕澜生走进去,门口的老树妖感受他的气息,伸出藤蔓轻轻碰了碰他。   慕澜生轻声跟它问好,老树妖点点藤蔓,动作缓慢收了回去。   接到有客来访的讯息,白烟从里面出来,见到他连忙道:“澜生?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说着拉着澜生往屋里走去。   慕澜生由她拉着走,说:“白烟姐,我哥去哪了?”   白烟摇摇头,说:“不知道,先生昨天就回来了一会儿,一大早就走了,也没告诉我们去向。”   想起白天慕澜生拜托的事,她道:“是担心慕怡乐吗,姐姐和埃亿已经去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慕澜生垂眸。   他来是想提前解除封印,事事受限的感觉着实不好。   或许是两界灵力不同,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便感受到了不明显的抑制,重新感应到灵力后才似乎恢复正常。   然而他的能力却被大幅压制,最开始只是时间回溯被限制不能参与改变过去,不能留影改变未来,到现在连查一个人的所在都很难,灵力使用稍有过度就会感到难受。   如果他还可以留影,直接甩现场高清视频这个事就早能解决了,现在哪至于被一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视频挟持至此。   丢失的部分记忆,老师的提醒和如今接踵而至的事故,有什么坏事似乎已经应召来了,可他现在却堪称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做。   现在沈頫不在,便没有人可以帮他解封。   白烟和姐姐一样不爱说话,灵潭院一片寂静。   总觉得哪里不对,慕澜生有些疑惑地问:“院里有客人吗?”   白烟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如果她有心的话。   她道:“没有啊。”   实话实说,伏苏隐络还没来,院里现在确实是没有客人。   可是,慕澜生看向房梁上冒着黑雾的暗红色八爪鱼,疑惑道:“那它是谁?”   白烟霍然抬头,与八爪鱼透露着清澈愚蠢的眼睛直直对上。 第20章   八爪鱼见他们发现了它也不再躲藏,一个弹射起步蹦到了两人面前。   刚落到地上,它便伸出触手试图触碰慕澜生。   在慕澜生出声前白烟完全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见它突然的动作都快吓死了,反手把慕澜生拉到身后,祭出一条白练就要动手。   而八爪鱼则飞快躲开她的攻击,却不反击,只委委屈屈地蜷起触手窝在不远处。   慕澜生制止住白烟的动作,自己小心翼翼地靠近八爪鱼。   八爪鱼看到他过来,娇羞般拧成一团。   慕澜生伸手碰它,后者乖乖任他摸,似乎是嫌他动作太慢甚至主动够头蹭他。   终于认出来这团玩意儿是隐络的拟态,白烟整个妖都不好了。   沈頫离开前再三强调不要让伏苏隐络跟澜生见上面,结果这俩竟然恰恰好撞一块了。   隐络是伏苏的灵魂碎片变体,同时也是他的下属,隐络在这,那它的本体伏苏……   凛冽的冰雪气息顺着轻风飘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老树妖的灵气波动和一道空茫的声音。   “原来,是你吗……”   黑色衬衫的男子步伐缓慢地走进屋子,行走间金丝眼镜的链条微微晃动。   慕澜生霎时间警铃大作,猛地后撤一步却被瞬间出现在身后的男子按住了肩膀。   制住他后伏苏慢慢走到他的身侧,手持扇柄轻轻抬起他的下颌,低头看着他墨蓝色的眼睛,自言自语道:“他是怕我对你不利?”   谁?沈頫吗?   慕澜生有些疑惑,他并没有从面前的人身上感受到敌意。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是怎样着急,白烟对他行礼,道:“大人。”   伏苏收回扇子对她一挑示意她起来。   在白烟为他奉茶时,伏苏问:“沈頫在哪里?”   白烟恭敬道:“属下不知。”   听得她敷衍,伏苏也不在意,拿起茶盏看了慕澜生一眼将茶盏朝他掷去。   动作漫不经心,茶盏却仿佛裹着雷霆之势,慕澜生不敢大意引动灵力接下,茶盏中水波微动,一滴未洒。   这才发觉茶盏将将靠近他时便已收了势,不含一丝攻击力。   八爪鱼隐络却仿佛被刺激一般挡在他面前,黑雾瞬间涨大,触手出现些青红的脉络,对着伏苏张牙舞爪。   伏苏垂眸,语气听不出情绪:“我知道。”   他看向慕澜生,道:“你今时几岁?”   慕澜生将茶盏还与他,道:“十九。”   隐络见伏苏没有了攻击的意思也慢慢平和下来,靠近慕澜生的脚边抬头看他,见慕澜生看过来高兴地手舞足蹈。   莫名其妙对上了隐络的脑电波,慕澜生试探地对它伸出手,隐络高兴极了,一个蹦跶蹦进他的怀里。   虽然大概猜到了它的意思,但隐络真的跳进他怀里时慕澜生倒有些无措起来。   这条八爪鱼是这位大人的宠物吧。   他看向伏苏,星空一样墨蓝的眼睛满是茫然无措。   伏苏轻轻叹了口气,道:“下来。”   隐络却不理他,自顾自伸出触手摸慕澜生的头发,清澈的眼里倒映着慕澜生的脸,神态像是怀念一般。   伏苏手指微微一动。   良久,他道:“抱歉,隐络脑子出了点问题,认错人了。”   “它喜欢你,便抱着吧。”   慕澜生疑惑地看着怀里的八爪鱼,好在这条鱼没有粘液和水渍,触感柔软,抱起来到也算舒适。   他没忍住轻轻捏了捏隐络的触手。   旁边旁观了许久的白烟看到他的动作几乎头皮发麻。   伏苏却没什么反应,他站起身,手中灵力流转,化作一只发簪。   他看了一眼慕澜生胡乱挽起的低马尾,伸手替他将发簪簪上,动作强硬不容置疑。   “见面礼。”   灵气波动,慕澜生只觉得通体舒畅,对周围灵力的感知也没有了阻涩。   对上慕澜生询问般的好奇视线,伏苏顿了顿,动作僵硬地摸了摸慕澜生的发顶。   随后他整个人消失不见,包括慕澜生怀里念念不舍的隐络。   海神湾,东。   沈頫推开金属大门,室内空无一物,灵气流动间一座祭坛赫然出现,其上黑色的球体缓慢转动。   他伸手,灵力直直地攻过去,球体受到攻击变得扭曲,黑气猛然反攻,被沈頫轻而易举地压制住。   被囚缚球体挣扎无果,沉寂了下去。   “沈君……”   木头碰撞般的声音。   沈頫抬眼冷冷地看过去,木人对他躬身行礼。   “您失格了。”   沈頫冷漠道:“我说过,远离他。”   木人似乎有些无奈,道:“非我族类,沈君,大局为重。”   被压制的球体轰然化为粉末,木人受痛般跪倒在地。   沈頫语气含了些愠怒:“阳奉阴违。”   木人道:“我等,迫不得己,愿以命偿之。”   “你们?命值几何。”沈頫缓步靠近它,周身灵气威压更胜,“尔等不愿撤下,是与不是?”   察觉到不对,木人语气染上了几分谨慎,恭敬提醒道:“沈君,歃血为盟!”   “盟约,需得两方相守。”   沈頫略微抬手,木人应势生出裂缝。   “沈君!”   话音未落,木人霎时碎裂。   沈頫微微阖眸,语气冷淡:“此为——”   “宣战。”   陈捸猛地睁眼吐出一口血,旁边眼见十岁出头的童子惊声道:“师父!”   陈捸抬手遏止,童子堪堪闭嘴,神色却难掩慌张。   “慌什么,离了他沈頫我联安还不活了不成?”他寒声道。   童子欲言又止,还是道:“可是师父,沈君是妖族之长,与他决裂那妖族那边……”   “我早就料到了。”陈捸打断他。   “要对那孽障下手,沈頫定是最难过的一关。以往我总疑心沈頫不安好心,如今他宣了战我反倒放下了心。”   童子懵懂地看着他。   陈捸恨铁不成钢,狠狠道:“你个废才。”   他解释道:“算起来沈頫与那孽障一族才算同源,他要帮,也说得过去。”   只是要帮,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能耐,救得救不了。   过去就做不到的事,如今也同样该是他们大胜。   童子似懂非懂,小声道:“那我们现在?”   “通知下去,警惕妖族动向。”   离开海神湾,结界消散。   沈頫接到了白烟的讯息。   “先生,澜生跟伏苏大人撞上了!”   目光微凝,沈頫散去身形,再汇聚时已是在灵潭院门外。   找到陈捸的灵株分身颇费了他一番功夫,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按白烟讯息的气息推算伏苏已到了越有两三个时辰。   思及伏苏隐络冷血的手段,难得失去分寸,他快步走进灵潭院。   “这么急,打算去哪。”   淡淡的声音响起,正是伏苏。   团在石桌上的隐络旁,伏苏正背对着他看着草地上慕澜生种的花。   沈頫皱眉看了他一眼,正准备进屋就听得他继续道:“不用看了,还没醒。”   “为什么瞒着我。”伏苏道。   沈頫沉默着没有说话。   气氛瞬间凝固,隐络身形几息间变得虚幻,黑雾间青红的脉络如漩涡一般涨大。   伏苏不再废话,含着冰雪气息的灵力十刃猛然攻过来。   沈頫抬手挡下,冷声道:“冷静。”   伏苏嗤笑一声,待要再凝神,突然听得一道声音疑惑道:“哥?”   他瞬间收回灵力,循声望去却是正在挽头发的慕澜生。   慕澜生前一天睡得晚,起得也晚了些。   正洗漱完出门找白烟问进展,就见前院昨晚见过的伏苏大人和沈頫打了起来。   一片寂静。   隐络最先动作,乐颠颠得挪过去要抱,身上的黑雾早已收了起来。   有了前一天的经验,慕澜生熟门熟路地抱它起来。   沈頫眼神变得有些微妙,看了伏苏一眼又看回慕澜生。   伏苏:“……”   拎着早餐回来的白烟:“……”   白烟不会做饭,一大早见慕澜生还没醒,伏苏的客室也没动静,便离开了一会给慕澜生买早餐。   谁知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灵潭院就这么热闹了。   看沈頫和伏苏没有说话的意思,慕澜生走近白烟,问:“白语姐姐呢?”   白烟看了看沈頫和伏苏,见二者正互相戒备便收回视线,道:“姐姐找到了那个最先发声的人,是一个记者,但不管姐姐是威逼还是利诱他都不肯说是谁指使。”   她顶着左右两位大妖的视线硬着头皮将早餐放在桌子上,继续道:“因为规定,姐姐没法威,呃,仔细询问,所以埃亿催,催眠了他。说是一个匿名的人给的他遗书,然后作弊的事是,你妹妹的一个叫章烁的同学向他爆料的。”   听得不明所以,伏苏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问沈頫:“怎么回事?”   沈頫这几天一直在外面,也不清楚。   经过慕澜生的同意,白烟一五一十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伏苏垂下眼帘,语气有些莫名:“你们人类……”   白烟:“……”   在座就没有一个人类。   伏苏也反应过来,改口道:“人类。”   沈頫道:“要找到于悦是吗?”   慕澜生点头,问道:“哥有办法吗?”   沈頫没见过于悦,没有办法追踪她。   而先前与人类方有盟约,妖要查找一个人的踪迹需要报给联安,如今他们上层率先毁约,倒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他道:“有光就有影,影无处不在,让白语去吧。”   闻言白烟也明白了什么,点头道:“是。”   沈頫看向慕澜生,道:“白语无空,便由伏苏陪同你去亚滨。”   听到这个地名,伏苏眼神含了些危险的杀意。   “你倒是自信。”他道。   沈頫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伏苏不再言语。   慕澜生有些诧异沈頫的安排,知道此行或有危险,白语不能同行虽然安全不能保证,但他也并非完全没有自保之力。   麻烦一个素不相识的妖,还是一个似乎地位不输沈頫的大妖,陪他走一趟似乎有些大材小用。   沈頫淡声道:“他应该的。”   慕澜生看向伏苏,怀里的隐络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伏苏,触手威胁一般游动。   伏苏摇摇头,道:“罢了。”   不过是故地重游。 第21章   官方已澄清了竞赛作弊一事,但虚假爆料的章烁那记者却没提及,官方自然也不知道。   倒是白语追查提供遗书的匿名号时意外查到了他。   听说是妹妹同学没有完全证据蓄意诬陷,还脱身在外无债一身轻,埃亿这个暴脾气直接就撵到了章烁家门口。   慕澜生正和白语通电话,听到埃亿似乎准备破门的动静连忙让白语拦住他。   恰好章烁从家里出来,直直与两人打了个照面。   白语与埃亿穿得跟黑白无常似的,墨镜下神色不明,堵在门口像两尊石像。   章烁下意识撑上老旧掉漆的门框。   “章烁,早饭记得吃,下周竞赛不能再出状况……”   屋子里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说:“你还愣在这……你们是?”   章烁道:“路过的,我先走了。”   说着他一步跨出关上门,留妇女在屋里一脸莫名其妙。   埃亿嗤笑一声,道:“怎么,怕你妈知道?敢做不敢当啊。”   章烁看他一眼,绕开他走向电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语也不拦他,冷冷道:“我已经举报了,是你自己坦白,还是让你的老师或者警察来?”   章烁脚步骤停,惊愕地看向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   埃亿摘下墨镜拎在手里转了两圈,隔空点点他的手机,笑道:“这个表情才对嘛,我也不逼你。十点前,我要看到你的道歉。”   他与白语对视一眼,电话里慕澜生道:“他跑不了,眼下要紧的是于悦。”   两人齐齐退后一步,消失在原地。   眼看两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在眼前,章烁呼吸骤停,哆哆嗦嗦打开手机,一个倒计时赫然出现在屏保上。   37:59:13.   时间还在不断减少。   “现场视频已经检查过实属合成,我已经找人分析了,问题在于悦的那封遗书激起了网民公愤,怡乐现在正被围攻,学校迫于压力已经宣布她暂时停赛。这事不简单,于悦如今下落不明,拖得越久对怡乐越不利,她一日不出现这事就一日无法解决。”   慕澜生看着官博公告。   如以前一样,证据不足无法指控慕怡乐,但现在也不像以前一样,于悦的遗书无疑成了燃不尽的柴火。   随便打开一个社交app都能看见声讨,在他们的立场看来受害人抑郁自杀,加害者只是被暂时停赛是完全不够的。   偏偏“死无对证”,他们出于绝对劣势,根本无从解释。   “我会抓紧。”白语说。   影妖无处不在,找一个人,白语是最佳人选。   慕澜生道:“找到白语是其一,其二,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孩突然失踪却性命无忧,还赶尽杀绝弄出这么个遗书,这背后一定有一个操盘手,且很有可能是修者或妖。”   那就难办了。   慕澜生能看见锁定之人的魂灯命线,原本是三年前他怕于悦为慕怡乐澄清被害为保她下的锁,后来于悦反水离开慕怡乐不想再见她,他也就没再关注。   没想到如今仍然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危,目的却大不相同。   而如果藏起她的人并非普通人,他们的手段可就多了去了,想抹去一个人的痕迹轻而易举。   如非慕澜生先前巧合之下对于悦下了灵术,或许他们还真不能知道如今她是死是活。   就像当初……   白语心头一紧,正要说话便想起来早上白烟给她的传讯。   亚滨之行,伏苏同。   她眼神复杂,到底还是没说得出来,转而道:“我会尽我所能。”   慕澜生吐了口气,道:“谢谢姐,麻烦了。”   出了这样的事,学校是不能去了,慕妈妈给慕怡乐请了假。   慕澜生进屋时,慕怡乐正坐在地毯上拼着积木。   见慕澜生进来,她动作微顿却没说话,停了一下后继续拼着积木,没再多看他一眼。   慕爸爸在角落看着手机,而慕妈妈则放下手里的毛线,看着慕澜生道:“你去哪了?”   感觉气氛有些怪异,慕澜生道:“找沈哥去了,怡乐……”   他话还没说完,慕妈妈便移开了视线,随后有些头疼般闭了闭眼,再抬头时眼里含了些歉意。   “抱歉妈妈语气有些重,你学校不是很忙吗,没事就先回去吧。”   不太明白她们态度冷淡的原因,但也看出慕妈妈不欲多说,慕澜生抿唇,道:“好。”   刚出了事心情不好吧,慕澜生想。   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他这会在家确实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而学校那边正是缺人的时候。   他看向妹妹打算走前说句话让她别担心于悦的事,却见自他进门起就一言不发的慕怡乐不知何时换了位置背对着他。   考虑到她心情不好,慕澜生没靠近,跟慕爸慕妈说了再见后转身出了门。   门“咔哒”一声关上,慕怡乐手下的积木瞬间倒塌。   她站起身,眼神空洞地看向散落一地的积木,拎起手机默不作声地回了房间。   屏幕亮起,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扶锦哥】:哥哥回来了吗,我想他不是……   慕怡乐按熄了屏幕。   慕妈妈揉揉眉心扔下围巾,长长地叹了口气。   慕爸爸道:“还是要问问澜生,或许他也被蒙在鼓里。”   “我倒希望是这样。”慕妈妈又叹了口气,“我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会是他,澜生还对他那么信任……”   “引狼入室的怡乐一个,他竟也来一个,还是这么,这么……”   说到这她忍不住捂住眼睛,声音几乎带了哭腔。   慕爸爸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让她自己消化缓和情绪,没再说话。   四方美院。   原本冉倩几人以为慕澜生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应该没空管学校的事,都已经做好了多干点活的准备,却没想到慕澜生竟然来了。   冉倩抱着颜料,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问:“怎么来了,妹妹那边没事了吗?”   慕澜生点头,道:“已经安排好了,在家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让她自己静静吧。”   冉倩和慕怡乐关系不错,也知道她的品性绝对不会害人的,闻言也放下心,有些愤慨道:“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么对一个小姑娘,真*的过分。”   李穗总觉得自己冲动让慕怡乐猝不及防得知了这个消息,也很关注这个事情,时不时地就看一眼围博。   这时她看到什么一般,举起手机对他们道:“澜生,有新消息。”   慕澜生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多,应该是章烁。   他拿出手机,不出所料,章烁不仅没有澄清反而倒打一耙。   【大家好,我是慕怡乐的同学,今天被威胁了。   起因是我察觉慕澜生和江议青有作弊的动向,为了让他们不要一错再错我曾劝过慕怡乐,然而他们并没有听我劝告反倒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无奈下比赛结束后我向朋友说了这件事,而我的朋友恰好有一个记者朋友,为还学生们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也是想让他们迷途知返,他选择了将这件事揭发。   没想到慕怡乐竟找人上门威胁我,说我不出声道歉就要让我好看。   我不明白,难道这还是我的错吗?】   下面的评论也顺着他的话开始发散。   【上门威胁,法制咖啊还是。】   【楼上你真信啊,“我有一个朋友”,然后“我朋友刚好还有一个朋友”~哈哈,想摘自己也不能这么摘吧。一码归一码,虽然慕怡乐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我看了官方的公告成绩这方面确实,有些人嫉妒的嘴脸哦……】   【为了他们?好公正善良啊。】   【官方都澄清了她干什么多此一举,她傻还是你傻,不然我傻啊?】   李年皱眉,有些不适道:“他这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他看向慕澜生,问:“这要怎么解决?”   慕澜生摇摇头:“空有表面却没那个底子,他那番话漏洞百出,不攻自破。等着瞧就好了。”   “这个最好办啦。”温乘沂道,“倒打一耙是吧,小心把不住翻跟斗。”   她笑了笑,噼里啪啦敲着手机键盘给一个人发了消息:“那我加把火啦。”   夏悯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温乘沂撇撇嘴,道:“我有分寸,毒蛇三步之内必有解药。他这几句话茶味冲天路人都看得出来,我只是托人问问他平日怎么待人处事的,然后夸夸他而已。”   毒蛇三步之内必有解药吗?   慕澜生若有所思。   “既然用不着担心那就来干活吧。”冉倩颠颠怀里的颜料,道。   慕澜生想起什么,对她道:“周年庆发言得转交给你了。”   冉倩挑眉,有些奇怪,不过又联想到慕怡乐。   慕怡乐的哥哥是慕澜生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慕怡乐被攻击的同时慕澜生也被波及   四方周年庆自然不能由争议人选主持,否则对四方和慕澜生都不好。   她点头:“好。”   “有人在找于悦?”   许扶锦合上书页,重复了一遍傅长生的话。   “嗯哼。”傅长生坐在窗台上,漫不经心应声。   许扶锦站起身,正要开口,大门突然被推开。   “不用问了,我没杀她。”素俚道。   傅长生看向她,语气莫名:“真是善良啊。”   顶着两人的视线,素俚冷静道:“她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说着她看向许扶锦,道:“你不是想离间他们吗,机会来了。”   闻言许扶锦来了兴趣,示意她继续说。   素俚道:“明明哥哥什么都知道却不追究甚至轻轻放过陷害她的于悦,导致如今自己再度被于悦拉下水,身为妖的哥哥不仅帮不了她一点还在她最难过的时候,与大妖密谋借机害她和父母……”   “这时毫无关系的……‘扶锦哥’,却帮她找到了于悦,竭尽全力为她洗清冤屈,保护她……”   傅长生眯起眼睛,抚掌赞叹道:“不愧是你啊,我为我之前的看轻向你道歉。”   “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倒要感谢你留她一命。”许扶锦道。   素俚沉默下去。   许扶锦心情大好:“不着急,这才是第一步,陈捸那边呢?”   “一切都在您的意料当中哦~”傅长生笑眯眯地说。 第22章   四方周年庆前一天,慕怡乐事件迎来了极大的反转。   【3.慕怡乐才是受害人-爆】   时隔四天,“被害人”于悦终于现身,承认是她陷害的慕怡乐。   直播间里,少女眼泪不断滑落,声音暗哑。   她说,那日她还没靠近就看见广告牌有些松动,而慕怡乐正在看票据没有发觉,本来她是想让慕怡乐被砸的,但见广告牌没什么重量她便改变了主意。   她特意停在了广告牌下面,在广告牌掉落慕怡乐准备拉她的时候反向拉了她一把造成了慕怡乐推她的视觉差。   诬陷不成后便留下了遗书躲到了奶奶在的乡下。   而她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嫉妒。   直播间瞬间炸开了锅。   【先前骂慕怡乐的人呢?说话啊,怎么不见你们追着我们骂的劲了?不给慕怡乐和我们这些为慕怡乐说话差点被扒的人道个歉吗?】   【所以我骂了慕怡乐这么久竟然真的是被当枪使了?!】   【我靠我靠,恶心死了,怎么会有这种人……】   【于悦你罪大恶极,给慕怡乐道歉:)】   【嫉妒?嫉妒什么?】   于悦几乎不敢再看弹幕,闭了闭眼。   “我,嫉妒她的父母和哥哥。”   “凭什么我要吃了上顿没下顿,要买地摊上十几块钱的衣服,要害怕爸爸喝醉了酒……要胆战心惊地活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   “而她却衣着光鲜亮丽,整日都带着笑,能得到爸爸妈妈没限制的宠爱,就连收养的哥哥都对她那么好。”   说到后面,她语气甚至带上了恨意。   【我对你不好吗?】   另一块屏幕前,慕怡乐红着眼僵硬地打字。   她用的是那个发过“告别过去”被网民发泄骂过的小号,弹幕一发就引来了大量的注意。   【啊是怡乐……】   【慕怡乐对不起,我不该没搞清事情就对你恶语相向。】   【于悦,看不见吗?说话!】   【于悦说话!道歉!!】   看着仿佛看不到头的弹幕,于悦浑身一抖,颤声道:“对不起。”   慕怡乐根本无法接受她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   【你说你没饭吃,我刷我的卡给你买。你说你没地方住,我求我的爸妈让你借住在我家。你说,你的爸爸喝醉酒打你,是我报的警,是我的爸爸去救的你!我哪里对不起你于悦,我哪里对不起你!!】   直播间人多到卡顿。   【我靠……】   【没话说了,纯纯白眼狼,慕怡乐可怜。】   终于抗不住谩骂质问,于悦抬手关闭了直播间。   徒留满屏问号。   此时官方也终于发声,表示于悦父亲确实是酗酒死的。   自觉被骗,无处可去的网友只能在于悦开直播的账号下发泄着被当枪使的愤怒。   大片的谩骂和劝她迷途知返补偿慕怡乐的评论中,有人问:“能做出这种事还逃跑,她怎么突然想起来澄清的?”   说到这有知情人站出来道:   【许,就是那场演唱会的明星,他之前不就相信不是慕怡乐干的吗?然后他跟慕怡乐的哥哥是朋友,前几天出了这个事后他就请他朋友帮忙找她了。】   【从她离开前的学校,又联系她早就辞职的老师多番打探,最后意外遇到了于悦的那个村的一个进城玩的女孩子这才找到的。】   一直没听说许扶锦的动静,因为是在他的演唱会上出的事他装死还招了不少骂,如今真相大白,他默不作声帮助真正的受害人的事广受好评。   而一条评论不知何时悄然被顶到了上面。   【啊,她哥哥的朋友这么忙了还能抽时间帮忙找人,她哥本人呢?】   【对啊,她哥呢?我听说声声慢也有不小的名气吧,他干什么去了。】   【在准备四方周年庆啦,妹妹身陷囹圄,哥哥准备大放光彩呢~】   【楼上阴阳怪气什么,澜生是学生会会长,布置会场准备方案是他的工作。而且谁说他没出力的,那是他妹妹他会不管吗,人家奔波的时候你还撵着人家骂呢说这话你也是真有脸。】   【……】   欢快的铃声响起,来电人“哥哥”。   慕怡乐抿唇,直到最后一声铃声停下,通话自动挂断。   她正准备按熄屏幕,许扶锦的消息跳了出来。   【扶锦哥】:我看到了你的弹幕,别太难过,为这种人不值得。   【扶锦哥】:你哥呢,在家吗?   犹豫了一下,慕怡乐回道:   【乐乐】:嗯我知道,谢谢哥帮我。   却没提起慕澜生。   许扶锦笑起来。   【FUX】:好,那哥就不打扰你了,这几天也累了吧,好好休息,明天也该上学了。   【乐乐】:嗯。   在许扶锦面前,于悦低着头,哑声道:“够了吗?”   许扶锦笑了笑,道:“表现不错,知错能改就好。”   于悦声音有些颤抖:“素俚姐姐呢?”   “她啊,等会就来接你。”   于悦抬头看他,却见他眼神意味深长。   她强装镇定道:“你杀了我,后面一定再会有麻烦。”   闻言许扶锦有些诧异般挑眉,道:“好端端我杀你做什么。”   他笑道:“就在这等你的素俚姐姐吧。”   大门轰然关上,良久才被再度推开。   看见熟悉的人,于悦脱力般瘫坐在地,眼泪瞬间止不住地砸在地板上。   素俚看着她语气冷淡:“跟我走吧。”   “许扶锦是谁?”   灵潭院内,伏苏抱着平板生涩地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注意到这个陌生且贯穿整件事的名字。   此话一出,灵潭院霎时落针可闻。   白烟恨不得原地遁走。   沈頫垂眸,冷淡道:“他男友。”   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伏苏灵活使用千度。   随后目光奇怪地看向沈頫。   气氛诡异,白烟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先生,这件事解决了,姐姐还是跟着澜生去亚滨吗?”   听到这个名字,隐络从石桌下伸出触手。   伏苏抬手止住她的话头,道:“这个许扶锦,查过吗?”   “查过,人类,很讨厌。”沈頫评价道。   伏苏点点屏幕,道:“你不会因为他是个人类就放松了警惕吧。”   沈頫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常言道,灯下黑。”伏苏淡淡道,“前车之鉴就在这呢。”   他伸手碰碰隐络放在桌上的触手,引得它将触手猛地撤回,一阵龇牙咧嘴。   沈頫慢慢坐直,对白烟道:“让白语盯着他。”   白烟道:“是。”   说着后撤下迅速离开了灵潭院。   “妹妹不接电话吗?”冉倩抱着画板,问。   慕澜生点头,有些担忧。   冉倩摆摆手,混不在意道:“不接就不接嘛多大人了,这么大的事估计这会子正难过呢吧,你让她自个静静呗。”   恰好收到慕妈妈的消息,说妹妹睡了。他才勉强放下心。   冉倩努努嘴,示意他拎箱子,随口道:“死妹控。”   这一句倒让慕澜生想起单嵘来,自从上次二师姐问过他后就没收到过他的消息,不知道二师姐找到他没有。   他拉过行李箱跟着冉倩去花园,一边给单嵘打了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然后是单嵘有气无力的声音:“怎么了小师叔……”   慕澜生道:“我看你没回消息,打电话问问你。”   单嵘尴尬地“哈哈”笑两声:“没空看手机。劳您挂心,小的刚出院。”   看来是被二师姐揍了,揍得还不轻。慕澜生道:“你干什么了二师姐要揍你。”   单嵘欲哭无泪,道:“记得桑桑吗,我带她去了二师姐府邸,然后,不小心,意外,弄坏了二师姐的花瓶……”   听到这慕澜生差不多能猜出来了,他道:“然后你看着桑桑一合计就把锅甩她头上了是吧。”   果不其然,单嵘小声道:“那我不是看桑桑不认识二师叔年纪又小,不会揍她嘛……两全其美。”   “你就没有一顿打是白挨的。”慕澜生把行李箱放在水池边,说,“再说二师姐也是一国王女,还素爱周游列国。会没见过列国名人圈颇负盛名的桑桑吗。”   单嵘这才反应过来,小声嘟囔道:“啊,我没想起来,难怪二师叔一看到桑桑就揍我,感情她俩早就通了气……”   慕澜生不可置否,又说:“别打游戏了。”   单嵘应声放下刚拿起来的游戏机:“没有,没玩。”   又聊了几句确认单嵘没出什么事,慕澜生便挂断了电话,打开行李箱跟冉倩一起挂装饰品。   冉倩没注意他的通话内容,见他挂了电话便闲聊般说:“姜姜把她家耶耶带过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慕澜生正退后歪头看自己挂的小星星,然后满意地凑回去继续挂。   闻言他道:“卷卷吗?在哪里。”   “啊你怎么知道她家耶耶的名字,在花园那边。”   “她的朋友圈有发啊,就上周那个视频,说‘我家卷卷会后空翻,你要不要来看看’的。”慕澜生道。   冉倩疑惑地“啊”了一声,小声说:“是吗,我好像没看到。”   慕澜生摇摇头,道:“你那么多联系人,漏一两条很正常嘛,哦对了,她还设置三天可见。”   不能吧,不熟的人她都设置了屏蔽的啊。   正准备摸手机的冉倩听到他后半句话顺手把手机又塞了回去,道:“哦,好吧。不过卷卷真的超级可爱,又白又胖还黏人,我今天抱它的时候都想把它套麻袋拖回家。快点弄,我等会还要去抱。”   “姜姜听到了连夜买火车票带卷卷逃到火星。”   “哈哈哈哈哪有这么夸张。”冉倩笑道,“还不一定能抢到呢,我刚听李穗说围了好多人在那,卷卷可招人稀罕了。” 第23章   没有人可以拒绝微笑天使,异界精灵也是。   两人比赛一般火急火燎挂完装饰品就一溜烟地溜到了花园。   新晋顶流卷卷正在扑蝴蝶,在草地上满地乱窜。   暮岚姜则坐在一边的地上,笑着看卷卷在人群中活蹦乱跳,灵活的动作引得众人乱七八糟的亲亲和夸奖。   见慕澜生和冉倩过来,她站起身打招呼。   “哥,冉倩姐,你们来啦。”   慕澜生点点头,跟冉倩并肩走过来。   冉倩现在满脑子都是耶耶,答应了暮岚姜一声就弯着腰姿势猥琐地踱步靠近卷卷,却不打扰它,停在几步外捧着脸看着它眼冒星星。   暮岚姜失笑,对慕澜生道:“慕怡乐的事我也看到了,她没事了吧。”   慕澜生把视线从卷卷身上撕下来:“嗯,没事了。”   暮岚姜没再多问,或者说其实她根本就不关心慕怡乐怎么样,说这话不过是搭个话表示一下礼貌。   她蹲下来拍拍手招呼卷卷:“卷卷,快来。”   卷卷原地蹦着转了两圈,乐颠颠地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被萌出血的两脚兽。   它蹭了蹭暮岚姜,后者对它示意慕澜生的位置,笑着说:“快叫哥哥。”   慕澜生摸摸它的脑袋,笑道:“卷卷。”   听到他的声音卷卷显然兴奋极了,不停地扑他。   暮岚姜单手撑着下颚:“卷卷可喜欢你了,你开播的时候它比我还积极,我老被挤的看不见屏幕。”   慕澜生搓搓卷卷的大脸盘子:“谢谢卷卷的支持呀。”   卷卷的回应是更用力的蹭蹭,慕澜生被拱得无法,只得原地坐下抱它。   得偿所愿卷卷才略微安分了下来,亲亲慕澜生的脸,乌溜溜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冉倩都快酸死了,摸摸卷卷的下巴,对它道:“我们不支持跨物种恋爱的哦,请卷卷自重。”   卷卷“嗷嗷”两声,又用大脸贴贴慕澜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   冉倩哀嚎一声,捂住了心口。   南灵哈哈地笑起来,声音太大被冉倩再度死亡凝视,遂闭上嘴45度角仰望蓝天。   眼见周围的人眼睛都快盯红了,慕澜生放开卷卷站起身,看着李穗几人接手流氓一般的贴贴,随口问:“卷卷要在学校呆多久?”   暮岚姜回答道:“就明天一天。”   闻言冉倩痛苦地“啊”了一声,问:“只能一天吗,那我还想见卷卷怎么办。”   暮岚姜笑道:“来我家呀,随时欢迎。”   冉倩连连点头:“真的吗?好哦好哦。”   被搓得不成狗样的卷卷艰难地从人堆里蹦出来,坐在了暮岚姜脚下。   暮岚姜摸摸它的头,看夕阳西下时间不早了,便说:“饿了吧,我先带它去找厉叔了。”   厉叔是四方专门管这些小动物的人,卷卷借住四方也归他管。   众人念念不舍的跟卷卷道别,个个泫然欲泣,好像卷卷不是去吃饭而是跟他们永别了一样。   主角离场,众人便也散开各干各的去了。   慕澜生看了眼时间,道:“等等姜姜一起吃饭去吧。”   冉倩点头:“好呀。”   吃的还是上次那家火锅,饭桌上南灵问起冉倩拍电影的事。   前几天《易主》已经宣布换了执导团队,也确认了雅洛的扮演者为冉倩。   对于执导团队更换网上倒没有什么质疑,原团队强是强,穆导却也不差,甚至在有些人看来演员时期就拿下各奖项大满贯穆导才是众望所归。   而对于素人冉倩则没这么好运,虽然她有出演过舞台剧且大获成功,但仍然很少有人看好她,毕竟舞台剧是舞台剧,演戏是演戏。   好一点的委婉说可能演技跟不上,说话难听的直接就让她不要毁了一锅好汤。   冉倩笑了笑,说:“我知道他们的意思,开拍还有差不多半个月,穆导已经给我联系好了老师紧急培训。”   李穗鼓掌,笑道:“支持倩倩,倩倩加油。”   温乘沂点点头,赞同道:“穆导才不会看走眼呢。”   听到这句话,暮岚姜下意识看了慕澜生一眼。   慕澜生正在捞菌子,时不时抬头应一声,没注意到她的视线。   一顿饭直到路灯亮起才散场,各自回宿舍。   李年和慕澜生是一个宿舍的,两人便一路同行。   路上,李年想起什么一样对慕澜生道:“易度这两天有点怪怪的。”   慕澜生没太在意,捧哏随口问:“怎么?”   李年皱眉,说:“他这两天总嘀咕着你那个对象,还说要去当托,就是那个综艺叫什么来着……”   “荒野?”慕澜生提示道。   许扶锦的新综艺,一群人三两分组被放在一座荒岛各处,每组为敌对关系。   每组有可夺取的十枚兑换食物需要的徽章,各组组员在为期一周的活动中保证不被抢徽章之余还需要合作寻找旗子,最后由徽章和旗子的数量判定胜负。   这种模式下组员间少不了摩擦,不管是冲突还是暧昧都赚足眼球,吸引了不少观众,其中更有数量庞大的“对视一眼这就是爱”的各类cp粉。   由着清新不做作的节目风格和赏罚分明的规则,《荒野》目前有着极盛的名气,在坚果分类稳坐top1。   说起这个综艺,慕澜生倒想起来先前慕怡乐竞赛完的那个傍晚,据许扶锦说《荒野》节目最大的投资人就是谭恒,这个荒岛也是他提供的。   李年“哦哦”两声,继续说:“易度不知道从哪听说他们在招托,然后就去报了名。”   综艺节目请托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像嘉宾卖东西需要人买啊,路人不经意地提一句嘉宾中谁谁的氛围啊,特意安排人也正常。   只是《荒野》除了嘉宾们出场的大多都是土著,易度去应聘什么?   自认对这些不了解,慕澜生也没有多想,道:“他是许扶锦粉丝嘛,粉丝想接近正主很正常的。”   不是,问题是他行为举止……   李年还想说什么,却见寝室已经到了,便闭上了嘴。   易度正抱着平板坐在床上打游戏,见他们回来了抬头打了个招呼,摸出耳机戴上又忙不迭地看回屏幕。   目睹他一系列动作的李年幅度极小地摇摇头。   想多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四方便热闹了起来,处处人声鼎沸,张灯结彩,悠扬的音乐散布在整个校园。   慕澜生等人跟着校长和导师们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其中便有先前参加张府宴会的人,包括张氰姐弟。   而笑容淡雅的莉娜站在比勒卡特身侧,身后是好奇张望的桑桑和笑容可掬的单嵘。   寒暄一阵后莉娜自然地走到了慕澜生身边跟他打招呼,仪态端庄典雅,完全看不出来她会一言不合把单嵘揍进医院。   校长哈哈一笑,说:“师侄俩关系真好啊,那就麻烦澜生带莉娜女士逛逛了。”   慕澜生礼貌颔首:“应该的。”   说着是他带莉娜逛,实际上还是跟着大部队在走。   倒是桑桑先呆不住,悄悄凑过来:“我先撤走喽。”   利国不讲虚礼,讲究的是一个从心所欲,让桑桑跟着正实行待客礼仪的大人死板地走一条路简直浑身都痒痒。   红裙女孩金棕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拜托快让她走吧。   慕澜生悄悄点头,对她指了指不远处一棵树下的白裙女孩,道:“那是南灵,你找她去吧。”   桑桑向他指的人看过去,小声道:“超级漂亮的姑娘,南灵,是吗?”   慕澜生笑着点点头,看着桑桑向南灵小步跑去,拍拍南灵的肩膀在她好奇的视线中自我介绍。   他们这一番动作自然瞒不过离他们最近的莉娜和单嵘。   莉娜宠溺地轻轻摇头,没说什么。倒是单嵘一脸幽怨地看着慕澜生。   慕澜生装没看见,恰好前面维夫列和比勒卡特闲聊时问起慕澜生等人的学业,他顺势走到了另一边回答。   单嵘:“……”   一行人边聊边逛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后山展台。   听闻都是学生们自己布置的,作品也都是学生的作业,大家们不由得发出了赞叹,直夸后生可畏。   慕澜生和冉倩等人礼貌地应下忙称不敢当。   比勒卡特摇头指指他们,笑骂道:“装模作样。”   此话一出维夫列佯装不悦般瞪他一眼,斥道:“没文化,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比勒卡特哼哼两声,对校长道:“展校长,走这么半天我老头子也累了,这些小孩们看着也快憋死了,让他们自己玩去吧。”   校长“哎哟”一声,笑道:“我考虑不周考虑不周,请各位移步大厅。”   说着他转头对慕澜生道:“你们去吧,不用跟着我们了。”   几人应是,在大人们慈爱的目光下用自认不显眼的动作推推嚷嚷地走开。   刚离开不远,李穗拍拍心口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好强的压迫感。”   夏悯赞同地点头。   温乘沂从小就在名人包围下长大,因此倒不觉得有什么,转而兴奋道:“我们快去花园跟南灵姜姜汇合吧,这我真呆够了。”   于是几人又吵吵闹闹地溜到了花园。   还没走近就远远看见一白一红两道身影正逗卷卷玩。   一身常服的暮岚姜仍然坐在草地上看。   “姜姜!”冉倩挥挥手朝她跑过去。   暮岚姜站起来:“嗨。”   桑桑闻声望过来,高兴地打招呼:“冉会长,澜生!你们怎么这么久。”   “老师们话超级多……”冉倩说。   慕澜生走过去,半道被飞奔过来的卷卷拦住了去路,他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卷卷舒服地蹭蹭他的手。   暮岚姜看着他们其乐融融,脸上露出了不明显却真心实意的笑。   卷卷是只成年大狗了,虽然不重但是真的是很大的一只,所以任凭他怎么撒娇慕澜生也没有抱它起来的意思。   周年庆不仅学生们都在,外界还来了许多人,包括花园这边也因为暂时开放三五成群围了不少人。   应邀前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做过功课的,哪怕不认识慕澜生也听说过前几天慕怡乐的事,而冉倩这段时间因《易主》也名气大涨。   两人不意外地成为了话题中心。   围观校外人士中,就有杭市竞赛出现过的老张。   看着不远处慕澜生毫无阴霾的笑容,老李眼神复杂。   慕怡乐的事澄清后,老张就因为虚假爆料和造谣被解雇了。   他想起那日老张晦暗不明的眼神,叹了口气。   吴姐替他庆幸老张想独吃利益没拉上他,反倒让他避开了这趟浑水,老李却知道老张不是这么想的。   老李家境不好,父母年纪都很大了,儿子还身患重病,老张是怕这事搞不好反倒害了他。   可他能想到这个可能性把他摘出去,怎么就被蒙蔽了眼睛呢。   到底这事已经过去,他不能再拿这事来惹人不快。   老李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慕澜生似有所觉,向他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道略显沧桑的背影。   他有些疑惑地轻轻皱眉,听暮岚姜突然道:“哥你看什么呢?”   他收回视线,说:“没事。” 第24章   开幕式定在九点半,负责主持的慕澜生几人没在花园呆多久就被传话的学生带到了礼堂。   确认众人都落座后,冉倩提起裙摆走上舞台。   慕澜生和李年李穗三人则在一边台下调试着自用摄像机。   直播有专人负责,而他们拍摄的到时候需要上传官博。   暮岚姜没用过这些东西,好奇地凑近看了一眼屏幕又退开。   慕澜生刚好抬头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问:“姜姜要试试拍一下吗?”   闻言暮岚姜一愣,有些犹豫地摇摇头想要拒绝,话未出口就被李穗拉到了摄像机前:“反正还没开始,试试呗又不会少块肉。”   半推半就地看向屏幕,暮岚姜轻轻咬唇没有动作。   李穗看看她,以为她是不知道从何下手便抓起她的手扶住镜头:“这样……”   “咔嚓”一声响起,暮岚姜如梦初醒般猛地后退一步。   突然被挣脱李穗也没在意,调出照片给她看:“很简单啦。”   照片里用发簪松散挽住长发的少年看向镜头,头顶莹白灯光笑容明媚,似乎是被光线晃了眼睛,他墨蓝色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李穗“哇”了一声忙给李年看,说:“无心插柳柳成荫诶,澜生这张好漂亮,存一下申请发官博嘿嘿。”   另一边,暮岚姜僵硬地抬头看向慕澜生头顶的灯光。   制作精美的吊灯稳稳当当地挂在上面,未见一丝松动。   心脏越跳越快,头晕目眩,疯狂震颤的瞳孔忽地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弯腰捂住眼睛。   李年李穗正在看摄像机,慕澜生第一个发觉了她的异常,忙两步上前虚虚扶住她的肩膀。   “姜姜?”   李穗两人循声看过来,李穗接手撑住她的身体,有些焦急:“姜姜?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耳边的声音虚虚实实,手心下异瞳愈发滚烫,灼烧得她睁不开眼睛。心悸难以忍受,生理性眼泪不住滑落。   她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看她掉眼泪李穗都要急疯了:“眼睛疼吗,要不要去医务室,啊?李年快送医务室。”   话音刚落,暮岚姜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李穗扶着她让李年将背她起来,李年回头道:“我和李穗去送就行了,你去找人接手机子我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明白不是多话的时候,虽然担心慕澜生还是点头:“好。”   等几人走后,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暮岚姜捂眼前看的吊灯。   自从慕怡乐被广告牌害了之后,他便对有坠落风险的东西抱有一定程度上的警惕心。   他走到角落,环顾四周无人注意到自己,慕澜生手指微动,一颗绿豆大小的七芒星从他指尖瞬移到吊灯上。   靠伏苏的见面礼,他如今对灵力的掌控已有了原世的十之七八。   七芒星躲在吊灯上面,慕澜生敏锐得发觉一丝即将消散的黑气卡在灯芯里。   他操控着七芒星靠近它,却一愣。   这道黑气给他的感觉很熟悉,不同于《死期》那股九成可能与他同源的灵气的熟悉,这道黑气熟悉得就好像本来就属于他。   又或者说,这是他主动交出去的灵力。   可这怎么会。   要拿走灵族的灵力,这位灵族的真心和其相方的身份实力缺一不可。   而他并非这个世界的生灵,限制便又多了一重。   即得到法则承认的本源灵物才可能与他建立桥梁,从前沈頫是唯一一个,前几天伏苏出现就变成了他们两个。   在他记忆里他只将灵力给予过沈頫,可他也有丢失的记忆,其中的事也说不准。   直觉告诉他,这道黑气,不,应该说将这道黑气逼得快消散的“幕后黑手”,与这几天萦绕不去的不祥的预感一定脱不了干系。   只是这道黑气是谁的,会是沈頫吗?似乎他是唯一选项,不,不太可能,反倒像……   慕澜生暗自思衬。   黑气已经彻底泯灭,慕澜生收回七芒星,给南灵和桑桑发了消息请他们过来帮忙。   南灵桑桑很快到了,还顺带了一个易度。   几人除了南灵外对摄影都很有研究,特别是专业学过的桑桑,说是要让他们瞧瞧利国的手法,一接手就让慕澜生下台。   慕澜生顺着他们的意思回了座位。   舞台上冉倩和搭档已经开始做开场白,前面三人掰着摄像机热火朝天根本无暇顾及他。   慕澜生微微敛目整理思绪,他需要捋一下思路。   鹿仙教养他时曾对他说过,灵族的天赋就像一面镜子。   灵族诞生于至纯,对世间善恶最为敏感。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坏,他们都知道,也会加倍还予。   而他与沈頫契约一般的“灵气桥梁”无异于将这种天赋成倍加固。   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坏,灵族都知道。   可慕澜生不行,他是灵族万万年来唯一的光系精灵,也是灵族仅存的后羿。   他还未出世时负责养育他的父母便双双逝去,凭着月光灵元他才得以顺利诞生,可这也让他天赋受限,眼前蒙雾。      谁是真心实意谁是虚与委蛇,他如同常人一般很难分清。   他的“灵气桥梁”,不过是记忆里寻常灵族正常的感知。   鹿仙曾对他说过,那之后,灵族靠爱存活。   珍爱之人的爱重,只有这样的爱意才能供灵族存活。   他从小除了自身感受,只能从自己稳定向荣的生命力来确定:他们也是爱我的。   慕澜生有些怅然。   幕后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若目标是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如今他将一切都联系起来才惊觉,砸到于悦的广告牌与他头顶的吊灯,或许真正针对的人其实是他。   他爱且爱他的人才能害他,幕后者只会是他亲近之人。   而他也确实活着,支持他活着的每一份爱意都不作假。   爱念和恶意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他无法去怀疑谁,也不能。   如果他开始怀疑,如果被他怀疑的人发觉他的不信任,那一切真真假假都不再是虚浮的,每一丝怨怼都将化做恶念。   他隐瞒慕爸爸慕妈妈自己非人也是为此,他知道慕爸慕妈是很纯粹的人族,也无法接受爸妈会因为族类厌弃自己。   灵族其实是很脆弱的。   所爱者的爱意让灵族存活,而他们的恶念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灵族。   灵族如今只剩他了,灵族的诅咒还在。   一步步来吧,慕澜生轻轻按在左手腕的红痣上,长久的动作使得红痣微微发烫。   察觉到似乎忽略了什么,他手指微顿,而一瞬之后,他忘了这一闪而过的念头。   慕澜生轻轻按在左手指的红痣上,红痣被捂的微微发烫。   或许亚滨之行,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在那之前,他得跟于悦谈谈。   而现在,首要任务是去见见黑气的主人。   医务室。   “姜姜,你醒了!”李穗几乎喜极而泣,“你吓死我了,要不要叫医生……”   刚苏醒就听到李穗带着哭腔的关心,暮岚姜正要回答,却突然顿了顿。   “我的眼睛怎么了?”   眼前一片黑暗,她摸上蒙眼的纱布。   “没事,医生说是异瞳打胎里带的小毛病,应该是你这段时间用眼过度又直视大灯刺激到了,又低血糖,上好药休息就好了。”李穗说。   用眼过度,直视大灯……   暮岚姜猛地抓住李穗的手:“澜生呢?!”   李穗被她吓了一跳,愣愣道:“好着呢,在礼——呃,门口。”   暮岚姜僵住了。   李穗看了看慕澜生没什么表情的脸,扯了扯李年的衣袖:“那我们先出去了哈,你俩聊。”   说着拉着李年绕开慕澜生溜走。   单人隔间一片寂静。   慕澜生说:“我刚刚碰到了医生,就问了一下你的情况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暮岚姜摇摇头,道:“没事了。”   朋友间寻常对话,然而一个已经暴露,一个知道对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寂静。   慕澜生尽可能委婉地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暮岚姜没说话。   没说话,但已经都告诉他了。   慕澜生抿唇,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   得到了答案他不打算再多留。   “你好好休息。”   在他踏出门的一瞬间,暮岚姜说:“对不起。”   没理解她的意思,慕澜生疑惑地看向她。   而暮岚姜再次沉默下去。   慕澜生没再等,转身离开了医务室,给许扶锦发了消息问找到于悦没有。   昨天直播完后,他便联系了许扶锦帮他留人,没想到许扶锦刚赶到地方于悦就没了踪影,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于悦再怎么说也是跟慕怡乐一样未成年的小姑娘,这么大的城市她没有身份证和钱跑能跑到哪里去。更何况一码归一码,她孤身在外也不安全。      不出所料,许扶锦的回答还是没有。   之前是天南海北大海捞针,现在粟市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他转而给埃亿发了消息,夜长梦多,多等无益。   正准备收起手机就听到“叮铃”一声响。   【扶锦】:于悦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你那边周年庆也快结束了吧,有空来荒野客串玩玩吗? 第25章 番外一   新年番外——   今天是三界最大的一个节日,叫春节,也是澜生的生日。   据灵鹿仙说,春节这天是年头年尾交接的时候,三族生灵都会在这一天庆祝一年的过去和欢迎新一年的到来。   不管是人是妖还是魔,一家人分散在世界哪个地方,这一天都会赶回家团圆,穿新衣放鞭炮,吃汤圆包饺子,晚上还会放花灯祈愿。   她说这话的时候澜生正在研究身上的红色新衣服。   新衣是柳姒姐姐和肖免哥哥亲手做的,每个小妖怪都有。   布料用的是妖族最贵的灵绸,衣扣是用火绒细细钩织而成,而白毛球球是肖免哥哥蹲守在惠辛谷追着幽火一点一点攒起来的白火丝。   澜生体弱,他的衣服便也最厚实。   小小的一只小精灵被裹在蓬松的新衣服里,耳上的法器也被柳姒姐姐换了红色,像一只球形的桃花糕。   灵蝶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胡乱扑腾,差点撞到小澜生。   小澜生眨巴眨巴水润润的大眼睛,迈着小碎步避开他,伸手要鹿仙抱。   鹿仙化做人形把他抱进怀里,坐在藤椅上轻轻捏了捏小澜生粉嘟嘟的脸颊。   听到灵鹿仙的话,小澜生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庆祝一年的过去,是庆祝自己又活了一年吗?”   灵鹿仙温柔地笑着,看着围过来的一群小家伙,说:“有一部分。举个例子吧,你们想,人族他们是不是很喜欢种东西?”   “嗯嗯嗯!”灵蝶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山下就有一群凡人,他们天不亮就起来,啊那个……”另一个小妖怪说到一半卡了壳,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茫然地摸了摸自己头顶无意识抖动的毛茸茸耳朵。   一个黑皮肤的白瞳小孩说:“是锄地,我去帮过忙,超级好玩。”   “才不好玩,我也帮过一个老爷爷,但是那个锄头超级硬,还重,还砸我的脚!”约四五岁的小女孩气鼓鼓地说。   灵鹿仙拍拍她的头,又动作轻柔地握住小澜生试图抓小妖怪耳朵的小手,揉了揉放回小澜生怀里。   她说:“凡人是没有法力的,也不能辟谷,要吃东西才能活,他们种在地里的东西就是他们的食物,如果一年丰收呢他们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他们有一句话叫做‘民以食为天’,就像我们要靠灵力存活一样。”   “哦……”小妖怪们点点头。   “饿肚子很难受的。”灵蝶说。   “最重要的还是团圆呀。”灵鹿仙摸摸灵蝶的后脑勺,“我们平安健康地在一起又生活了一年,这就是最快乐的事,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听到她的话小家伙们都乖巧地点点头,叽叽喳喳地又吵起来。   “我们快去买银花枝吧,我听山下爷爷家的小妹妹说他们今年做了好几款新的样!”   “对呀对呀,但是妹妹不告诉我们是什么样子的,我快好奇死了。”   灵鹿仙抱着小澜生起来,道:“好,但是要等一会,现在要吃汤圆了哦。”   说着她领着一众小妖怪向竹屋走去:“柳姐姐们给你们煮了好多呢,应该好了。”   灵蝶最爱吃汤圆,听说煮好了也不跟着她走,自己一蹦一跳地先跑过去,边跑还不忘回头招呼澜生:“弟弟快来。”   小澜生刚从鹿仙怀里下来,和白瞳小孩手拉着手走路,闻言嘟嘟嘴,说:“我知道,我帮哥哥姐姐包的。”   灵蝶震惊地倒退着走,大声说:“你自己包你不叫我?!”   澜生也大声回他:“我叫了但是你要睡觉你就是不起来!”   白瞳小孩点点头,作证道:“是这样的,我也看到了。”   灵蝶挠挠头,嘟囔道:“那好吧。”   柳姒肖免正端着汤圆出来,差点被倒着走的灵蝶撞到。   柳姒灵活避开,小心地将汤圆放桌上,阴恻恻地笑着说:“大过年的,你仔细点。”   灵蝶后背一凉,连忙躲到肖免身后,又端起自己那碗搅搅,意外翻出个绿色的小汤圆。   三个白白糯糯的汤圆憨态可掬地挤在碗里,澜生坐到自己那份前面,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戳了戳。   见旁边的白瞳小孩已经抱着独属他的一大盆开吃了,澜生探头看看他的碗里,没看到要找的汤圆又转头看灵蝶。   绿色的小汤圆正被灵蝶往嘴里送,澜生期待地看着他。   灵蝶表情逐渐空白,好神奇的苦味!   他刚“哇”地一下要吐,一抬眼就看见小澜生亮晶晶的蓝色眼睛。   动作一顿,他试探地嚼一下,果然看见小澜生眼睛睁得更大了。   灵蝶看看他,又看看碗里的汤圆:“……”   他一狠心一闭眼,囫囵咽了下去。   小澜生站起来,兴奋地说:“小蝶吃到了我的幸运汤圆,小蝶今年最幸运!”   灵蝶坚强地点头,表示了感谢。   肖免淡笑着喂面目狰狞的灵蝶吃了一颗丹药,道:“好,都幸运,宝贝们快吃吧。”   千盼万盼下终于到了晚上,小家伙们都跑到了人类集市上。   贡度亚山下的贡度亚小镇真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镇,但现在也热闹极了。   灵蝶牵着澜生人群中灵活穿梭,终于拿到了他千思万想的银花枝迫不及待地要跟小澜生分享,一转头惊恐地发现刚刚还在旁边的小精灵不见了。   那头看到花灯跟着走了两步找不见的小澜生在人群中晕头转向,茫然地环顾四周,被一双手轻而稳地抱了起来。   “咦?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小孩呀。”   红衣白领的青年笑意盈盈地捏捏他的脸。   小澜生惊喜道:“小渃哥哥新年好!”   绊渃给他挂在脖子上的口袋里塞进一枚崭新的铜币,温声道:“宝贝新年好。”   灵鹿仙将将赶来,从他怀里接回晕乎乎的小精灵,对绊渃微微颔首:“多谢。”   绊渃摇摇头,道:“这会儿人多,小心一点。”   灵蝶姗姗来迟,看到毫发无损的小澜生差点哭出来,满脑子都是幸好幸好。   他刚放下心就见一片阴影投下来。   “……”   柳姒笑容明媚:“小心一点啊,宝。贝。”   灵蝶一个激灵。   灵鹿仙道:“既买好了便去梅花坛吧。”   灵蝶如蒙大赦,转头跑了。   柳姒无奈地摇摇头,肖免对绊渃微微一笑,礼貌道:“绊公子一起去吧。”   梅花坛围了不少人,各人花枝五颜六色,浓浓的烟火气萦绕。   澜生小小地打了个喷嚏,墨蓝的眼里映着手中银花枝四溅的白金色火花。   被抱在怀里的小精灵懵懵懂懂地抬头看向灵鹿仙,在她望过来的温柔目光中伸手要摸她的角。   灵鹿轻轻笑起来。   “新年快乐,庆祝宝贝们又长大一岁,未来的日子里也要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第26章   那当然是没空的,慕澜生婉言拒绝了他,告诉他自己要去亚国。   许扶锦很惊讶般问他去那里做什么,没等他发消息过来又自己回答了自己:“好吧我知道,你们这些艺术家啊……”   怪他先前忘了跟许扶锦说,哪有出远门不告诉男友和家人的,这事也算是他失职。   慕澜生有些歉意。   【声声慢】:不好意思啊,下次有机会一定。   “可不敢呢。”许扶锦发了条语音调笑道,“好了我知道了没关系的,这次要去多久?”   这也说不准,他回道:“不确定。”   【扶锦】:好吧好吧,不过这个月二十三号我和谭哥打算带乐乐去爱林丽玩,只怕你赶不上。   二十三号就在八天后了,他八成是回不来的。慕澜生问:“八天你综艺拍得完吗?”   【扶锦】:分期的,八天不出意外的话足够了,正好带乐乐去散散心。   妹妹出来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做哥哥的却没空陪她却反倒要麻烦许扶锦,而且据他所知许扶锦近来也不清闲。   只是这亚国他是非去不可……   像是知道他沉默的原因,许扶锦道:“没事,你妹妹也是我妹妹嘛客气什么。而且不是只带乐乐,谭哥侄女也去的,还有她朋友。”   慕澜生谢过了他,许扶锦便说有事先不聊了。   去礼堂路上慕澜生给许扶锦转了十万充做慕怡乐的路费,又发消息叮嘱慕怡乐注意安全路上要听扶锦哥的话。      慕怡乐隔了会才回他。   【乐乐】:我知道了。   慕澜生回了个好。想起刚刚许扶锦说这次去爱林丽温乘沂也会去,慕澜生发了个信息问温乘沂方不方便帮他带个东西。   上次谭恒送了慕怡乐忱光的限量手链,他便去打听了谭恒的爱好,得知他喜欢奇珍异宝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存放在灵潭院的蕴灵石。   椭圆的石壁触手温润微热,碎光环绕。不过他也发现没有法力的凡人是看不到碎光的,只觉得触碰它便通体舒畅。   那是他某次进深山时意外发现的灵宝,问过沈頫后说是千年前逝去的一人族有为修者之物,可佑凡人福运。只不过要本深身负极大财运的人才镇得住,否则反被吸走福运。   于是他便打消了送慕爸爸的念头一直存放在灵潭院里,直到上次去灵潭院才想起来这个物件。   觉得正配谭恒,左右久放无用,慕澜生便取了出来打算回礼给谭恒,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式也没给蕴灵石做眼子。   结果蕴灵石是拿了他却一直无空,便拖到现在。   那边温乘沂回得很快,也没好奇他是怎么知道她要去爱林丽的,只问要她带什么东西在哪拿。   【声声慢】:你在哪,我拿给你。   温乘沂回道:“在礼堂啊,你半路跑了我们可还在呢。   等慕澜生拿着蕴灵石回礼堂,温乘沂正撑着下巴坐在门口无聊地左顾右盼。   慕澜生走上前把装着石头的礼盒递给她:“麻烦你了。”   温乘沂接过,空着的左手摆了摆,嘟哝道:“顺便的事儿。”   她站起来,随口问:“你咋知道我要跟我小舅去爱林丽的,许明星告诉你的?”   “我先前已经邀请了南灵跟姜姜他们,只不过姜姜说没空去,可惜呢她不是许扶锦粉丝吗……我正打算问你跟冉倩要不要一起去呢之前都找不见你们,你这也没空啊?”   慕澜生点头,道:“我要去一趟亚国,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去亚国?”温乘沂挑眉,说,“去那儿干嘛,你也想去找失踪多年的《死期》的踪迹吗,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我前几天听说被藏主给卖了,还不知道买主是谁呢。”   慕澜生笑了笑,说:“我知道啊,你也马上要知道了。”   闻言温乘沂疑惑地问:“嗯?什么你就知道了还我也。”   慕澜生笑而不答,转而道:“进去吧,外面太阳晒得热乎乎的。”   摸不着头脑,温乘沂也懒得多想,“哦”了一声跟着他进了礼堂。   直到下午换场地,见到展厅不知何时出现的盖着红布的展品,温乘沂看着它被垂落的布料勾勒出的大致形状,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她震惊地缓慢张大嘴看向旁边的慕澜生,见他沉眉敛目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后又缓慢地闭上嘴将头转回去。   桑桑不知何时挽着南灵靠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李穗李年和夏悯。   看到雕塑桑桑小小地吐了口气,对南灵小声道:“憋死我了。”   南灵没理解她的意思,看着她探头探脑最后停在在自己胸前的红毛脑袋茫然道:“啊?”   桑桑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看前面。   雕塑旁的老师先代表学院感谢了借予展示的张阳先生,才娓娓介绍道:“现在我们要揭开面纱的展品来自一个年代久远的国家,它的诞生距今己有八百三十七年,而它真正的主人是一位骁勇善战文武双全颇具雄才大略的千古一帝。”   说到这在场的人都大致猜出了它的身份,展厅响起阵阵私语声。   一个中年人出声道:“看来陈老师对这位帝王的评价很高啊,只是怎么只说它的作者却不提及它本身呢。”   陈老师微微一笑,道:“不敢妄自解读。”   他抬手,在另一位老师协助下揭开防尘布,断翼天使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灯光与布料交汇间,天使虚掩在眼前的白纱将落未落般搭在脸上,恍然间祂似悠然落地,又似展翼欲飞。   突然集体失语般,展厅霎时一片寂静。   慕澜生看着它,眼神复杂。   那么熟悉的灵气到底从何而来,会是他存在于鹿仙口中迷失的亲眷吗,还是那如影随形的诅咒显影?   不要急,他告诉自己,等到找到它主人或许便明了了。   反应过来般,展厅热闹起来。   一片嘈杂中,慕澜生悄然离场,却在外面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傅长生靠在墙壁上,见到他出来慢慢站直身体,出声喊停他:“澜生。”   慕澜生循声望去,看到他时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傅长生无奈道:“不要这么大敌意嘛,上次是我没分寸……”   他慢悠悠地走过来,抬手要搭他的肩膀被慕澜生避开。   失落般叹口气,傅长生柔声道:“还是这么警惕啊,我来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与我一同去观看下周日费南多的画展?”   说着他从胸前口袋里拎出一张名片递到慕澜生面前。   慕澜生没接他的名片,淡声道:“感谢您的邀请,不过我暂时没有空闲,抱歉。”   说罢他转身欲走,被傅长生伸手拦住。   傅长生凑近他,说:“怎么会没有空呢,你妹妹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慕澜生凝目,冷冷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傅长生状若疑惑道:“什么?我只是看了网上的消息……”   他将名片放进慕澜生口袋,随后退后一步,笑容含着调戏般的怜悯:“那我们,下次见?”   说着他扫了一眼慕澜生身后,转身步伐悠然地离开。   慕澜生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沉沉。   他拿出黑金色的卡片,略略看了看将它递给不知何时来的埃亿。   埃亿这些地将名片翻来覆去地查看:“看样子有什么是我没查到的啊。”   慕澜生收回视线,淡声问道:“联系张记者的人还没有查到是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慕澜生道:“你之前说查到傅长生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人,能说说大致情况吗。”   埃亿点头,说:“傅长生此人出生于粟市一个偏远山区,家庭关系简单就一对父母素日与亲戚没有往来,上面有一个哥哥。哥哥供他上完大学后就在一个烂尾楼跳楼自杀了,他大学毕业后没有找工作算是个无业游民,吃穿用度都是他哥哥的遗产。”   “他哥哥,是不是叫傅长宵?”慕澜生问。   埃亿回答是的:”当初他哥死的时候闹得挺大,他哥保护他还保护得蛮不错的,我查到他俩这成关系还废了不少功夫。但跟你要查的事也没关系我就没提。”   “怎么了,你认识傅长宵?”   素未谋面便说不上认识,《水桶》的作者,四方学院的傅学长。   慕澜生点头,结合他次日就遇到傅长生,这么说来那日礼堂外黑色衣服的人兴许便是他了。   按他刚刚那番莫名其妙的话,向张记者提供所谓证据的不是他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可如果是他,他又真的如埃亿所知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人,埃亿怎么会查不到是他。   埃亿平日虽然跳脱了点,却也是实打实的千幡恶鬼,而且据白语姐所说她后来也去查过同样没发现任何异常。   这傅长生既然能瞒过他和白语,绝不可能是什么简单角色。今日又字字句句意有所指,就差在脸上写上“可疑”两个字了。   他又是冲什么来的?   直觉告诉慕澜生他不会只是单纯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去联系张记者,虽然他看起来真的很像这种人。   慕澜生看向埃亿,道:“这几日我不在粟市,劳烦你帮我看着点乐乐,傅长生此计不成可能还会再生事端。”   埃亿也知道他的意思,点头道:“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礼堂。   大部队在展厅,此时礼堂除了几个收拾场地的学生没有几个人。   没有多注意他们,暮岚姜抬头看着吊灯。   直视灯光她略微眯眼,忽略刚刚取下纱布的眼睛不断彰显着存在感的刺痛,她几不可闻地呢喃。   “你,是谁呢?” 第27章   莉娜已经联系好了专人运送雕塑,展出结束后就让人带走了。   由于去往亚国旧日王塔需要步行经过一片深山峡谷,慕澜生准备了不少露营用具。   次日一大早一行人就登上了飞往亚国首都亚忒勒斯的飞机,   离开前慕爸慕妈听说他们要去那深山生怕慕澜生冻着了被虫子叮了,硬是给他塞了件大袄子和花露水。   慕澜生没说他准备了专业杀虫剂,只乖乖把东西收好,楼下等着接人的单嵘刚好发信息来催。   慕澜生手机“叮铃”一声响,慕妈妈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去吧。”   慕澜生最后看了一眼屋里,慕怡乐还没起。   他没再等,道别后转身下了楼。      楼下单嵘站在车外靠着车门玩手机,慕澜生走上前,随口问:“怎么在外面等?”   单嵘把他的包接过来放进后备箱,闻言连忙摇头,看了一眼车内小声道:“我不敢。”   慕澜生坐上副驾驶,接住着急忙慌飞过来的隐络,对后座的人道:“久等了。”   伏苏看着手里的古籍。没说话也没看他,只点点头示意。   单嵘搓搓手发动车子,余光被隐络舞动的触手晃到,下意识看了它一眼:“哪来的?”   他记得慕澜生下来的时候没抱八爪鱼啊。   隐络早已缩小到只有巴掌大,慕澜生任凭它爬到他肩膀上,着手扣上安全带,说:“伏苏哥的。”   虽然他们不是很熟,但在莉娜一众普通人面前一口一个“大人”也奇怪,沈頫便让他照常叫哥。   单嵘从容闭嘴,他小师叔带的这个新大佬压迫感比白语姐姐还强,他压根不敢搭话。   一路安安静静到了张阳家的停机坪,莉娜他们早都到了。   见慕澜生三人过来,莉娜迎上去,先接过慕澜生的包递给张阳让他拿去放好,后才看向伏苏。   慕澜生与她说过还有一个人要同行,想来就是此人了。   估摸着一米九五往上的身高,黑衣黑裤,做工考究的单边眼镜下黑瞳微垂,通身气度只能用“冷漠”两个字形容。   澜生他哥那边都是些什么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气场强,比起她那掌权多年的父王也不过了。   莉娜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视线,没等慕澜生介绍,主动伸手礼貌道:“你好,我是澜生的二师姐,叫我莉娜就好。”   伏苏停顿了一秒,才伸手虚虚握上她的手:“你好。”   莉娜笑了笑收回手,环顾四周点了点人头,道:“都到齐了,上机吧。”   单嵘晕机,担心药劲不够,飞机一启动倒头就睡。   而慕澜生则坐他旁边,思索着《死期》上残存的灵气,亚滨和忒弩那。   一想到忒弩那或是与他相关的人可能是他的亲眷,慕澜生就静不下心来,有些不安地看着窗外。   若是那灵气真的属于灵族,那么它的主人或是被转交的人必然就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联想到完成一座雕塑的工期,慕澜生更倾向于这人是忒弩那。   只是一想到资料中王塔的枯骨,和雕塑上那灵气的虚弱,慕澜生便止不住的担心。   诚然可能是离开本体太久到了消散的时候,可也不能排除本体出了问题的可能。   问题可大可小,慕澜生尽量不让自己往坏处想。   澜生从没见过自己的亲族。   除了在原来的世界幼年去的一次灵族遗址外,他没感知到过同族的气息。   来到这个世界感应最接近的一次还是被一只妖怪蓄意拐了去,差点没活下来。   后来沈頫叮嘱他有人借这个接近他就告诉他后,再也没有过类似的事情。   而现在或许真的有可能见到他的族人,却反倒有些近乡情怯起来。   他思考间,隐络从慕澜生的外套帽子里溜出来,和对面正在和张阳说话的莉娜猝然对视。   隐络对她挥了挥触手。   莉娜“哇哦”一声,也对它挥了挥手。   隐络触手一顿,慢慢缩回了慕澜生帽子里。   莉娜被它害羞般的动作逗得笑起来,对慕澜生道:“这只章鱼是你的宠物吗?”   慕澜生摇摇头,道:“是伏苏哥的。”   伏苏坐在后排仍然看着他的古籍,感受到隐络的跃跃欲试微微皱眉,切断了与隐络的联系。   隐络探出头,慢慢挪到了慕澜生的肩膀上,伸出触手要摸莉娜。   莉娜惊讶地挑眉:“它是想摸我吗?”   慕澜生看向伏苏,见他没反应又看向肩膀上的隐络。   隐络还伸着它的触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莉娜。   慕澜生有些犹豫要不要动作,而对面的莉娜只觉得它简直灵性极了,高高兴兴地伸手跟它碰了碰。   隐络心满意足,慢慢收回触手窝回了慕澜生的帽子里。   莉娜饶有兴致地看着它没有完全收回去,在外面悠悠舞动的几只触手,状若好奇道:“它不需要水吗?”   伏苏仍然没有任何搭话的意思。   慕澜生琢磨了一下,说:“隐络是变异种吧……”   变异种不需要水应该很正常吧……   “隐络?不错的名字。”莉娜笑道,语气有些耐人寻味,“伏先生是在哪里收养的,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运气也得一只?”   伏苏翻页的手指微动,略略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冷淡道:“最好不要。”   莉娜哈哈笑起来,说她只是顺嘴问问。   说着她看向张阳:“向导约了几个?”   张阳道:“就一个,上飞机前说刚刚出发,现在应该已经在等着了。”   亚忒勒斯。   等他们一行人到地方时果然见向导畔赫已经等候多时了。   慕澜生抱着隐络走过去,一点水渍都没有还生龙活虎的八爪鱼一下子就吸引了畔赫的注意力。   他状若惊奇地“哇哦”赞了一声,没多问。   打过招呼,畔赫用一口流利的华语说:“车在停车场,先生女士们这边请。”   转车的路上畔赫为他们介绍着滨法特,慕澜生来前已经做足了功课,现在也没出声,安安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滨法特峡谷鲜少有人踏足。   不仅因为它地势蜿蜒险峻,更因为它常年萦绕不去的浓雾和盘旋不去的恩鸟,和尽头的亚滨王塔。   在亚国的习俗中,恩鸟曾因食腐物,叫声像幼儿啼哭被认为是不祥之鸟。   八百年前亚滨帝国王上忒弩那死去的王塔塔顶大门被打开时,早在数日前从滨法特飞来的恩鸟绕王塔悲凄啼叫三日不离。   每当有人想要触碰忒弩那的尸骨都会被它们所攻击,三日之后它们陆续离去,忒努那的尸骨才得以收敛入陵。   当时的人们认为是王塔接近亚滨法,恩鸟怕生,所以才会对身为陌生人他们有莫大的敌意。   后来继任的新王则不同意这个说法。   他认为恩鸟食腐啼哭被世人所不满厌恶,与疫病爆发时同样不被理解的忒弩那王上相近。   再加上忒弩那在位时曾极力反对恩鸟“不详之鸟”的所谓称谓,禁止民众恶意捕杀恩鸟。   恩鸟知恩图报,从此臣服于忒努那。   它们在忒弩那逝去时久旋不去,和对他们这些“背叛者”的敌意也证明了它们对忒努那的追随。   新王认为恩鸟尚且如此,他们作为曾经忒努那的臣民更不能恩将仇报。   于是他赐予恩鸟“善鸟”之名,封锁了除滨法特外进入王塔的所有道路,并说明所有来参拜的人都必须徒步走过滨法特以表诚意。   在得到恩鸟的认可后,方可进入王塔。   八百年来亚国朝代不断更迭,进去王塔的条件从没变过。   而真正进得去亚滨王塔的人,除专业探险家外堪称寥寥无几。   “毕竟滨法特地形崎岖,偶尔水流湍急,说不定一个脚滑就会落到深坑里。有人想看看王塔只能出资寻找专业队伍,这种队伍不是要价高昂就是没有空闲,除了科考队谁有这个闲工夫。所以来的人少是很正常的。”畔赫说。   深坑这个事慕澜生也注意过。   滨法特地表起起落落,有些深坑表面只有一层薄薄的泥土,很容易踩空,前进得万分小心。   谈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滨法特外围,畔赫叫他的徒弟把车开回去,而一旁的莉娜刚刚挂掉电话。   莉娜转过头,对他们说:“亚国的人已经把《死期》送回王塔了,因为是破例所以他们的工作人员没有多呆,已经回去了。”   慕澜生点点头,隐络也有样学样点点触手。   莉娜笑着摸摸隐络的触手,对慕澜生眨眨眼。   畔赫吐出一口气,说:“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好在单嵘晕机不晕车,这会早已是精力充沛生龙活虎。   闻言他兴致高昂,问:“我能看看地图吗?”   地图只准备了两份,畔赫向导一份,莉娜作为队长一份。   而莉娜表示她以往没走过这种路,看不懂地图,转而给了慕澜生。   单嵘好歹也跟慕澜生东跑西跑翻山越岭很多次了,看个地图当然不在话下。   他够头看着慕澜生摊开的地图,指了指其中一个坐标,对畔赫道:“我们在这里是吗?”   见畔赫点头,单嵘看了一眼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慕澜生,接过地图并指碰了碰他的手腕:“走了走了。”   慕澜生回神,调整了一下单手抱隐络的姿势,对伏苏道:“伏苏哥,这边。” 第28章   “乐乐怎么还没起来?”   中午十二点,慕妈妈把煲好的汤放在餐桌上,看了一圈没看见慕怡乐,问道。   慕爸爸看了眼时间,敲了敲慕怡乐的房间门。   “乐乐,起床吃饭了。”   里面慕怡乐没有回音。   慕妈妈微微皱眉,也上前敲敲门,等了片刻后轻轻推开门:“乐乐,妈妈进来了?”   慕怡乐拉了遮光帘,房间里一片漆黑。   慕妈妈试探着打开小灯,坐到慕怡乐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失声道:“怎么这么烫!”   她招呼着慕爸爸打开大灯,又推了推慕怡乐,在她意味不明的嘟囔中有些着急:“乐乐别睡了,起来去医院。”   等到了医院,慕怡乐整个人都烧糊涂了,晃晃悠悠地靠着慕妈妈走进诊室。医生检查一番后说可能是肺炎,让他们去抽个血。   慕妈妈扶着慕怡乐上楼,问:“你怎么回事,又偷偷开了空调?”   慕怡乐快难受死了,摇摇头:“没啊……”   检查后果然是肺炎要住院,慕妈妈“哎呀”一声,说:“你过两天不是还要竞赛?这……”   慕怡乐感觉晕乎乎的,小声说:“看情况吧,之前又不是没烧过没两天就好了。”   “你那次就是个感冒……”   没再多说,慕妈妈收了声,侧头示意慕爸爸去缴费。   慕爸爸说:“来得急饭都没吃,妍妍想吃什么我带点过来。”   慕怡乐生病没有选择权,慕爸爸给她盛了碗白菜稀饭。   正要回去,刚出饭店门就被一只大狗蹭了一下。   慕爸爸低头看它,又白又胖的萨摩耶欢快地摇着尾巴。   “卷卷!”   不远处暮岚姜拎着半截狗绳追过来,蹲下一把抱住卷卷把它拉进怀里,对着慕爸爸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叔叔,绳子断了。”   慕爸爸连连摇头,说:“没事没事,蛮乖的这小胖墩儿。”   暮岚姜抿唇笑笑,对他道了谢,给卷卷重新系上绳子。   系到一半,她动作一顿,似有所觉地看向慕爸爸远去的背影。   手机铃声响起,暮岚姜接起电话,是她联系暂时托管卷卷的人。   “嗯?杏花路是吗,我知道了,马上来。”   滨法特。   这会儿下午一点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滨法特倒不怎么热。   几人一路过来走了几个小时,小心走路没怎么说话,一路上安静极了。   隐络窝在慕澜生帽子里昏昏欲睡,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慕澜生的肩膀。   见伏苏抬眼看过来,隐络对他挥挥触手,往里又缩了缩。   单嵘靠近慕澜生,小声说:“小师叔,我突然想起来我忘了带睡袋。”   慕澜生白他一眼:“你怎么不把自己忘了。”   单嵘“嘿嘿”笑,怼怼他,说:“蹭一下,蹭一下。”   慕澜生装作嫌弃般避开他的手肘。   眼看天色渐晚,几人暂停下来扎营休息。   单嵘点起篝火,闲聊说:“不是说滨法特有很多恩鸟吗,怎么走一天了也没看见。”   莉娜没好气地斥他:“恩鸟在内围,你这才走到哪。”   被骂了,单嵘拍拍嘴。   慕澜生看着隐络躲在他脚边用触手往火堆里推小石子,随口打趣道:“滨法特没猛兽,不然set试试夜探滨法特?”   单嵘恶狠狠地看他,低声说:“我不敢反抗二师叔还不敢反抗你吗,”   说着他一个鲤鱼打挺猛地扑到慕澜生身上。   慕澜生不过一米八出头,身型又偏瘦,被单嵘这个大块头这么一摁险些从便携椅上掉下来。   他一边反手推他,一边喊增援:“师姐师兄救命,单嵘打人啦。”   单嵘没想到他这么玩不起,连忙伸手要捂他的嘴:“你恶毒!”   然而为时已晚,听到声音的莉娜已经挽起了袖子,一边在背包里掏罐头的张阳也看了过来。   莉娜一把拎住试图开溜的单嵘的耳朵,把他拖到一边:“死小子,滚一边玩去。”   慕澜生坐回椅子上悄悄从莉娜的衣角边看他,笑嘻嘻地对他做了个鬼脸。   被二师叔拎耳朵又被三师叔死亡凝视的单嵘:“……”   天杀的团宠。   张阳抱着罐头过来分,畔赫烤着他的果子,接过罐头道了声谢。   伏苏只看着篝火,摇摇头没收。   张阳看向慕澜生,见他眨眼示意后又看了一眼莉娜。   莉娜松开单嵘,任他绕路跑到张阳手边挑罐头,与他对视歪了歪头。   张阳了然,顺从地收回了手转而递给莉娜。   莉娜接过,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到慕澜生脚边。   隐络自娱自乐,触手卷着一支小树枝戳着火堆里的石子儿。   似乎感觉无趣,它扔掉了树枝蜷了起来。   莉娜垂下眼帘,却对上伏苏冷漠的眼神。   她笑了笑,转过头对慕澜生道:“澜生,你三师兄带了菠萝罐头哦。”   “嗯?”   慕澜生眼睛都亮了,期待地看向张阳。   张阳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倒回去又摸了个罐头出来给他。   慕澜生乖乖接过,昂着头对他笑。   张阳揉揉他的发顶:“就带了几个,省着点。”   “好哦。”   次日一大早几人就重新启程。   单嵘昨晚上拧了慕澜生半天试图钻他帐篷,最后还是被张阳一拍后脑勺给带走了。   “看样子还得再走一天,后天就能到了。”   畔赫合起地图,说。   莉娜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看着单嵘彻底熄灭火星,才道:“收拾好了就走吧。”      她环规四周没看到隐络,对上慕澜生询问的眼神,却没问。   不出畔赫所料,他们果然到第三天下午才到亚滨王塔。   一路上见到的恩鸟似乎对他们很友好,围绕他们只是叫,网上传的邪乎的见人就攻击的情况也没有发生。   倒让慕澜生几人准备好的驱鸟喷雾和护具药品都没派上用场。   不过用不上当然是最好的,也省了事。   安放雕塑的人放好后便离开了,此时王塔大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慕澜生照亚国人的指示一步步生疏地解开门锁。   亚滨王塔门锁繁多精巧,一环扣一环,十多分钟后慕澜生终于打开了大门。   手掌抵上门上的花纹,慕澜生压下狂跳的心,用力推开了门。   大门一开,慕澜生直直对上塔内刻画的壁画。   泛黄的底色上拼接城楼的线条杂乱,灯笼高悬,楼上楼下一众白色小人举着双手,拥护着正中的神女。   神女右侧着身体,纤手挽着红纱,手腕互相搭叠,探向太阳。   莉娜走进王塔,连连赞叹。   她看慕澜生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壁画,有些疑惑地出声道:“澜生?”   慕澜生应了一声,随即看向伏苏,却见伏苏低目看着地面,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隐络的脑门。   一向活泼的隐络也恹恹的,连触手也不动了。   慕澜生收回视线,走上台阶。   亚滨王塔约有六七十米,旋转楼梯环绕九层直达塔顶十层。   慕澜生慢慢走上去,离塔顶十层越近,他心里就越忐忑。   莉娜几人没有跟上来,伏苏也停在门口没有动作。   九层与十层间还有一道大门,慕澜生站在门口,好好地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稳稳地推开门。   繁杂窗棂间残阳照进塔内,天使居中沐浴在昏黄的阳光下。   慕澜生走近雕塑,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右方一处地面。   据他所知,那便是亚滨王上忒弩那的尸骨存放之地。   七芒星腾空而起,灵气释放间,星芒缓缓放大直到殿内遍布触手不及的金蓝莹光。   良久,直到七芒星支撑不住碎去,殿内也没有任何动静。   像是被冷水彻底浸透,慕澜生深吸一口气。   说不失望是假的。   慕澜生低头,不知该作何感想。   该说早应有准备吗,可来时他已经想过不知多少次与亲族重逢的场景。   一时真的落空,还是有些难过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余光里天使竟动了起来。   慕澜生回神凝目仔细一看,却见天使伸展的翅翼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身着盛装的人。   呼吸骤停,慕澜生想动却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   那人身着千年前代表着亚滨王族的白金盛装,淡金色的卷曲长发曳地,尖耳金环轻碰。   随着他靠近,浅色灰瞳微垂,对上慕澜生湿润的墨蓝色眼睛。   似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又好像不过几秒。   他神色微怔,嘴唇动了动,抬手欲抚上慕澜生侧脸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神色一冷,抬手一道金刃猛地扎向慕澜生进来的大门。   被慕澜生顺手关上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伏苏抬手接下金刃,一向冷淡的声音带上了些急促:“宁,等等!”   被称做宁的金发人不为所动,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慕澜生护至身后,再次凝聚灵力毫不犹豫攻过去。   伏苏只得再次接招,却见隐络突然冲出来挡下他的攻击。   八爪鱼被强大的气刃打退,触手吃痛地舞动。   它却没有反击的意思,想要靠近两人,又期期艾艾地收回触手。   慕澜生终于反应过来,眼看着隐络闭眼准备挨打,连忙拦住宁手中含着黑气的杀招:“等等!” 第29章   宁皱起眉,顺着慕澜生的意思收了势慢慢放下手,眼睛还警惕地看着伏苏。   隐络悄悄睁开眼睛看他们,停在原地没敢动作。   慕澜生缓了口气,解释道:“他是我朋友。”   却不想宁听到这句话似乎更生气了,慕澜生甚至错觉身边温度骤降。   不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里,慕澜生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宁微微抬头眯起眼,长久不曾开口使得他声音有些低沉,音调奇异动听的异族语言缓缓吐出。   慕澜生听出来是灵族的语言。   他说:“故技重施?”   什么故技重施?   慕澜生正要问,伏苏突然开口道:“不是。”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宁嗤笑一声。   明显伏苏也听明白了宁的话,慕澜生看出来他们有前缘,便以为伏苏也懂得精灵语。   他刚要说话,却听见单嵘着急的声音:“澜生,怎么了?!”   刚刚伏苏像察觉什么一般突然抬头又瞬间消失在原地,塔下几人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单嵘是早知道伏苏不同寻常的,莉娜和张阳也早有猜测,就连畔赫都不意外的样子只看着隐络消失前留下的黑气若有所思。   没来得及多想,意识到是塔顶出了问题,几人直接拔腿就跑,一路飞奔到了十层。   单嵘和莉娜体能最好,也最快到达顶层。   见慕澜生被一个陌生人挡在身后以为他被束缚,顾不上殿内剑拔弩张的气势和旁边的伏苏,单嵘喊了一声就要上前救人。   刚迈步就被突然出现的圆形屏障挡了回去。   宁冷冷道:“你又是谁。”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单嵘被莉娜扶了一下稳住身形,闻言差点骂出声,又顾及被“挟持”的慕澜生,脏话在出口的一瞬间堪堪止住,只不过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宁。   看着单嵘愤怒的表情,明显宁的语言他也听懂了。   慕澜生注意到这一点。   能用精灵语,却能让异族听懂的据他所知只有灵族族长。   灵族历任族长都是在原世逝去,只有最后一任精灵王是失踪的。   而最后一任精灵王,是他的父亲。   慕澜生震惊地看着宁,那边莉娜也跟了上来,看着宁面色有些不善。   注意到她侧负在身后的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露出的半截黑枝细长,竟是件高级法器。   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看单嵘的样子都快冲上来咬人了,慕澜生忙侧身扯了扯宁的衣角,小声说:“他们也是我朋友。”   宁慢慢转头看他,神色莫名。   慕澜生不明所以,顶着他的视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先前站在门口角度比较歪,这会儿慕澜生走出来单嵘才注意到他与这陌生人似乎挺亲近。   他看了看正对着慕澜生两人的伏苏隐络,恍然反应过来真正对上的是谁跟谁。   单嵘:啊这。   没理会他们的动静,看着慕澜生小心翼翼中带着些讨好的眼神,宁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发顶。   慕澜生眨眨眼,敏锐地察觉宁周身的杀气消散,暗暗松了口气,放松地对他笑起来:“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   心头微动,宁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   看着他亲昵的动作,莉娜和刚刚跟上来的张阳对视一眼。   伏苏跟个雕塑一样杵在一边,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   莉娜主动出声打破寂静,语气温和,手里的法器却没收起来,她道:“澜生,不介绍一下吗?”      闻言,慕澜生微怔,犹豫了一下说:“他是我的……”   想了想,他还是道:“我的亲族。”   宁手指微蜷,看着慕澜生的侧脸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亲族?”莉娜缓慢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慕澜生抿唇不看她。   以他二师姐的聪明程度,他不是人类这事恐怕瞒不过她了。      只是不知道,师兄师姐会不会因此生他的气……   莉娜反应过来他在踌躇什么,抄着法器敲敲肩膀,挑眉道:“不如你猜猜这玩意儿哪来的?”   这可是她早早就备好了的东西,三年前慕澜生受伤那事单嵘没深究,她却上了心。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灵异之物,但慕澜生被他那身份不明的哥哥接走数日才回来还身体虚弱是事实。   有准备总是好的,就怕哪次接小师弟接回个被怪物伤了的还束手无策。   这法器贵得要死,为此她特地掏了她爹的小金库,被她的弟妹们发现不得已还多掏了点做封口。   “多少次都是我去接的你们两个,你俩那点子遮掩能瞒瞒你大师兄也就算了……”   说到这她突然眉头一拧。   刚刚伏苏突然消失,除她和张阳只是猜测被证实了外,单嵘早就跟澜生通了气。   那畔赫是怎么回事?   刚想到畔赫,下一秒他本人就出现在了门外。   他对着看过来的莉娜礼貌一笑,转身对宁行了个大礼:“畔下,恭迎吾主。”   宁正拉着慕澜生的手找着什么,闻声略微抬眸扫过他,又垂下眼帘,淡声道:“起来吧。”   畔赫直起身,对莉娜歉然道:“抱歉,我不是有意隐瞒。”   明白过来畔赫接下他们的委托许是别有所求,莉娜眯起眼睛,视线若有若无落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爬上肩膀的金色细弱灵气上。   灵气缠上畔赫的脖颈慢慢消失,而畔赫毫无所觉,还对她笑着。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畔赫身后的宁,语气平常:“哪里的话,理解。”   宁翻过慕澜生的手腕,视线停在他腕间红痣上:“你的灵力,是谁封的?”   “什么?”慕澜生疑惑地看他,没人封印过他的灵力啊。   看出慕澜生确实没听懂他的话,宁看向伏苏。   “是你。”   肯定的语气已经带了些愠怒,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伏苏摇头,说:“我早就不是识守了。”   “那是谁?”宁问。   伏苏看了慕澜生一眼,沉声道:“萨图克,沈頫。”   不明白话题怎么扯到沈頫那,萨图克又是谁,沈頫吗?   宁和伏苏的话是什么意思,沈頫封了他的灵力?   慕澜生听着耳边宁有些咄咄逼人的质问,没出声。   “意欲何为。”   伏苏道:“掩人耳目。”   良久,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宁沉思片刻,说:“都出去。”   语气不容置哆,莉娜这下是真确定他就是忒努那了。闻言拉着单嵘微微颔首示礼,和张阳畔赫一同退了出去。   伏苏深深地看了眼宁,见他态度强硬没再多说,顺从地走了出去。   隐络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宁和慕澜生,最后还是委委屈屈地跟上伏苏。   大门轰然闭合。   宁看着慕澜生,控制着语气尽量和缓,他问:“沈頫是你什么人?”   慕澜生如实告知。   “你能确定,他的善恶?”   慕澜生没有犹豫,决然点头,道:“他不会害我。”   月光精灵的天赋不亚于他,这决定澜生永远不会被人所蒙骗,可此界识守却在这之外,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宁冷声道:“回去,让他来见我。”   慕澜生下意识点头应下,又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小声问:“你不跟我走吗?”   宁闭了闭眼,没回答他的话。   他看向窗外,道:“你来时,鹿仙可同你说起我?”   慕澜生说:“没有,鹿仙从来不跟我说你们。”   宁一愣,意识到什么,他再次轻轻皱起眉:“你几岁了?”   他离开时,澜生还未出世。   负责蕴养他的女性精灵在宁接手之前就自戕了,他那时与伪神对峙许久,别无余力也不知这事。   还是鹿仙传讯说在世灵族仅存宁一位了,圣子性命垂危,他才紧急赶回贡度亚接手的澜生。   那时澜生还不叫澜生,他是灵族圣子,尊先祖旨意名讳为“澜”。   小精灵还没化形,只有孕灵坛上带着脉动的灵气让宁确定他还有些许生机。   只是实在虚弱,宁剜去心头三滴血才堪堪保住他的性命。   宁行走人间时曾听说过一个说法,孩子缺什么名中就要带上什么,意为补全,遂改了他的名字为“澜生”。   澜生状态好了起来,宁却因为失去心血元气大伤,没过几年就抵挡不住诅咒的力量被迫离开了原世。   没有灵族长辈的蕴养,孕灵坛也无法运转。   临走前他将澜生托付给灵鹿仙照看。   鹿仙是贡度亚的山神,与灵族交情匪浅,同时也是在他死后灵族护族大阵消散后,唯一一个能护住澜生,让他不被伪神定点追踪杀害的选择。   离了长辈,未出世的小精灵成长本就困难,而澜生是灵族唯一的月光精灵,又是仅存的灵族,将背负全族精灵死际被剥离的天眷,必定更为艰难。   这种情况下,延长蕴养时间很正常,可诅咒一事事关重大,鹿仙怎么会不曾同澜生说起自己,澜生又怎会不认得他。   唯一的解释是,澜生还未出世时被抹去了与他相关的感应,而鹿仙没法说。   鹿仙为什么不能说,只可能是那些下咒的“神”下了禁制。   看他的表情严肃,慕澜生说:“九月前新年满的十九岁。”      十九。   他离开八百六十年后,澜生才出世吗。   宁迅速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自八百多年前死后意外复生就一直呆在王塔里,为防被此方世界天道和识守发现赶尽杀绝,也为了等待澜生顺应他的安排来到这个世界,他在王塔里布下了隔绝阵法。   阵法保护身为灵体的他不被发现,外不探里,里不知外。   而他死后身上的诅咒与天眷也同时消失,看来是在他困守王塔的这段时间里,诅咒在澜生身上加强了。   他理了理思路,问:“你在这个世界,可有家人?”   慕澜生点头,说:“我来时刚三岁,在孤儿院过了两年后被现在的父母收养的,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他们近来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   闻言,慕澜生下意识想到了前段时间妹妹被陷害,爸妈奇怪生疏的反应。   说是担心妹妹也说得过去,不过看宁的意思是要问到底,慕澜生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宁若有所思,让他把这件事从头仔细说一遍。 第30章   听完事情经过宁没有发表意见,却问起他的男友。   “你说的许扶锦,他是个怎样的人?”他问。   “嗯?”慕澜生以为他会问慕爸慕妈,没想到他会先问起许扶锦,只得重新整理语言。   “他吗?他长的好看,工作能力也很强,性格温和。”慕澜生说,“而且很讨人喜欢,我爸妈和妹妹都很喜欢他。”   就这样吗?   宁看着澜生,见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似乎并没有补充的意思,心里顿感有些好笑。   精灵一族生性纯善,心思更是澄澈,若爱上了什么人那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在贡度亚的数千年岁里,族中精灵们有了心上人哪个不是跟着了魔一样,整天恋人长恋人短,说起对方更是有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话一样。   而他的澜生,提起男友话里意思虽然亲近,但神色纯然又懵懂没有半点旖旎,哪里有把那人当伴侣的意思。   大概是朋友间的友谊,那人的追求让他有些混淆,却恋人未满。   到底年岁轻。   宁眼神温和,早时听闻自家小孩儿早恋那点不知名的怨气和担忧也淡了些。   几千年前还没有诅咒这回事的时候,就有不少精灵被外族拐了去,其中也不乏被负心背叛落的一身狼狈的例子。   族中长老们不是在教导小精灵们不要恋爱脑,就是在救被负心的恋爱脑精灵的路上。   诅咒之后,这样的事更是成倍发生。只不同的是从前被负心,精灵可以选择回到贡度亚重新开始。   而之后,被真心所爱者背叛的精灵狠不下心伤害对方的被直接害死,反杀的也会因为诅咒被重创郁郁而终。   不管怎么选择结局都只会是必死无疑。   被诅咒后,宁封锁了贡度亚,让灵族不得外出,外族不得进入,想以此保护精灵们不被伤害,断了诅咒应验的可能。   却不想伪神们却联通外界许以灵族独有的天眷,强行掳走精灵们到异世,或强迫杀害,或哄骗真心又负心背叛。   他纵有天大的本事,可终究大不过执掌法则的所谓天神,又要护族防着他们杀上门,又要一个个解决他们削弱诅咒早已是自顾不暇别无余力。   精灵本就稀少,殿中数量不过几百的魂灯盏盏熄灭,身为族长的宁却束手无策。   见他不说话只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慕澜生犹豫了会儿,试探着出声道:“族长?”   听到他的称呼宁有些无奈,却没急着纠正,反而捏了捏慕澜生脸颊,温声道:“爸爸妈妈对你突然生疏,你可有想过原因?”   慕澜生下意识伸出手指摸上宁捏过的脸,犹疑道:“因为我没有帮妹妹吗?”   闻言,宁摇摇头,说:“你是没有帮妹妹吗?”   “不说你为妹妹做了那么多,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情有可原。你只是个孩子,又没有通天的权利手柄你能做什么,他们若因此对你不满才是错处。”   宁淡声说,话里含了些冷漠的意味。   灵族护短,慕澜生也知道他的亲族们是怎么死的,宁作为精灵王亲历过,因此对素不相识的人带有些恶意揣测再正常不过。   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慕澜生虽不太赞同也没有反驳,听着他继续道:“你应该想,背后是否有奸人挑拨,或有什么事情不曾让你的养父母知道,有没有可能被人借此害你。”   慕澜生似有所觉地抬眼,宁一针见血道:“你非人类一事,他们不知道,是吗?”   慕澜生看着他,轻声说:“啊……”   宁轻轻叹了口气,深知让慕澜生与慕家人断了联系已是不可能。   灵族自然寿命漫长,诅咒如影随形,不死不休。   他能护得了澜生一时也护不了他一世,更何况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已然了解了这些年澜生的活动,明白他是个极为活泼自由的孩子,也不愿他因此变得不快乐。   更何况在澜生的心里,慕家人对他而言是很好很好的家人。   只盼慕家人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他道:“回去与你的爸妈好好谈谈,不要害怕,嗯?”   慕澜生点点头:“我知道了。”   宁垂眸,眼神复杂,从澜生刚刚的反应中知晓他不喜自己说他朋友的不是,按捺住心里的抵触,斟酌着换了措辞,轻声道:“先出去跟你的朋友们说说话,别让他们多担心。让伏苏进来见我。”   只是说到后半句,他的语气还是明显变得冷硬。   慕澜生倒没什么反应,只乖乖地再次点头应声,不舍地看他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出门与伏苏对视一眼,伏苏了然,看了一眼焦躁的隐络让它呆在原地,自己走进殿内。   大门再次关上。   几乎是门合上的一瞬间,盘坐在墙边的单嵘“蹭”地站起来扒住他:“澜生你没事吧?!”   慕澜生任他扒拉,摇头:“我能有什么事。”   莉娜靠着墙叉腿站着,不知哪里摸出个罐头叉着菠萝往嘴里送。   张阳一愣,下意识看向塔底,他装罐头的背包在那没带上来。   莉娜没理他,悠哉哉等着慕澜生说话。   慕澜生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他是我父亲。”   莉娜一口菠萝哽在喉头好悬没呛死。   她弯腰拍拍胸口,缓了缓问:“你的亲生父亲吗?忒弩那?”   一个千百年前的帝王,和现世一个年仅十九的人是父子?   还是说慕澜生不止十九,她疼爱了几年的小孩儿竟是个老妖怪?!   她伸手抵在身前,让慕澜生不要急着回答她,自顾自理了理思绪又说:“等等,你十九岁那没错吧。”   慕澜生欲言又止,看着她直起身才道:“灵族不是胎生,我确实刚十九……”   莉娜长舒一口气,这才腾出空来想别的。   “到底怎么回事?”   反正也瞒不过去了,在场几人除畔赫外都是他信任的人,畔赫似乎又与宁有从属关系,慕澜生破罐子破摔。      他避开诅咒和天道法则这些不能宣之于口的东西,只说了宁在他出世前就离开,然后八百年后他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他在《死期》上感受到了熟悉的灵气所以来寻亲。   然而就在此时,一旁默不作声的畔赫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嚎,几人寻声看过去,只见他裸露的皮肤竟露出了树木般的裂痕,裂痕中暗绿的雾气溢出,随后整个人迅速化作了一只巴掌大的枯木娃娃砸在了地上。   莉娜迅速联想到殿内缠上他脖颈的金纹灵气,那灵气似乎是宁的,宁杀了畔赫?   慕澜生单膝虚点地,捡起娃娃,看了看说:“是灵株傀儡。”   莉娜几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慕澜生解释道:“灵株傀儡是前段时间才出现的新品种,父亲应该是发现了……”   为了防止被追踪,灵株傀儡不靠主人实时控制行动,而是由灵气培养,再用要伪装的人或妖的精血点心觉醒神思且可以自主行动的顶级傀儡。   这种傀儡可以根据其主人的需求引导出某种性格,与常人无异,又因为是完全按照一个存在的人一比一还原,它不知道自己是傀儡,以至于周边的人也察觉不到。   这些信息都是先前伪装素俚的傀儡被研究后,白语转告他的,只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他还真的遇上了。   怪不得隐络一路上都不肯回伏苏识海,想来是伏苏发觉了异常派它监视。   具体什么情况还得问宁,毕竟宁才是“畔赫”的主人。   傀儡暂且不提,莉娜想了想,说:“你不是人类这件事你养父母知道吗?”   慕澜生正头疼这个,闻言摇摇头:“只有乐乐知道我不是人,但也不知道我具体是什么。”   “那你要说吗?”单嵘说。   “刚刚父亲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我打算这次回去就跟他们谈谈。”   慕澜生垂眸,语气有些低落:“只是……”   莉娜和张阳对视一眼,安慰道:“没事啦,毕竟是爸爸妈妈,你不是人类又怎么了,十几年的情分总不是假的。”   但愿吧,慕澜生心里总有些不安,没说出来平白叫他们担心。   殿内。   宁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听见伏苏的动作眉眼微低,头也不回道:“萨图克是怎么回事。”   他是认识萨图克的,妖族之长,曾经帮过他。   伏苏没走近,停在他三步之外,道:“八百年前我被放弃后,萨图克就成了新一任识守。”   他说着这话,眼睛看着宁,似乎期待着什么。   宁却不如他愿,毫不关心伏苏为什么被放弃,或者说他全然知晓且很愿意听到这个好消息。   他转过身,语气冷漠:“你曾对我以性命起誓,百年一出世且不再插手外界事务,现在出来又接近阿生做什么。”   宁这话并不客气,伏苏敏锐地察觉他话里的杀意,却没法解释。   他当初确实发了誓,但也确实存了私心,所以沈頫请他出山时他察觉是宁话语中遮掩的新灵族来了,还是违背了誓言离开了暗谷。   可他绝不是想害慕澜生,早是铸下大错,又怎么会对所负之人的孩子有恶意。   沈頫这么揣测他对他隐瞒不让他见澜生也就罢了,宁也还是全然不信吗。   宁看着他,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八百年前伏苏以人类的身份执掌识守一职,与联系他原世伪神的人是敌对关系,而伏苏不辨是非,视他与那些叛徒为同党,曾蓄意接近意图抹杀他,肃清叛徒后又说什么误会了他假惺惺地后悔想救他。   宁被背叛得彻底早已是死期将至,以死脱身前他逼得伏苏发毒誓不得再插手,为的就是伏苏此誓一出,必然会被天道所抛弃不再是识守。   如此他不再有特权,就算仍然口不对心对着将死的他满口谎言,未来也不能再像蒙骗他一样蒙骗澜生。   按照他的安排伏苏本该是最后一任识守,沈頫又是怎么回事。   宁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仍然说:“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他缓步走近伏苏,伏苏看着他的金发被残阳染上颜色,走动间波光粼粼。   宁直视着他的眼睛:“怎么,杀了我不够,还要杀死我的孩子以平你怨愤吗?”      被某个字眼刺痛,伏苏道:“你明知道我不是……”   “那就保护他。”宁打断他的话,冷声道。   宁当然知道他不是。   他会被识守蒙骗不错,而现在伏苏已经不再是识守,又早知道与灵族没有冲突,他对澜生没有杀意宁一清二楚。   “不惜一切代价,阿生若有半点差池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知道,我将不再有任何顾虑。”   他说着,语气决然。 第31章   “畔赫死了?”   某个公园里,长椅上傅长生靠在树荫下,看着手中断裂的黑绳几不可闻的喃喃自语。   他不清楚畔赫的具体身份,只知道他是上一个天眷者身边的人,在那天眷者死后选择了沉睡,不知道什么时候复苏了在滨法特当向导,前几年被许扶锦带来交给了他。   畔赫野性难驯不能用,傅长生只得照他的模样做了个傀儡,搜魂把他的记忆和性格都冠给了傀儡,让他代替畔赫留守滨法特后就杀了他。      而现在,傀儡畔赫死了?   傅长生若有所思,据他所知,前两天慕澜生去滨法特请的向导就是畔赫。   许扶锦不是说慕澜生不会察觉他是傀儡吗?   他掏出手机准备给许扶锦发信息,手指一顿想起来之前许扶锦跟他说自己被监视了不要联系他。   啊,真不走运。   傅长生倒在长椅靠背上,摇摇头咬了咬腮帮子,转而给备注为“法师”的人发了消息。   又坐了会儿,他起身离开了公园。   树上,一股黑气绕着树干飞了一圈后消失。   灵潭院。   埃亿一进院子就往里院跑,白烟刚从后院过来,忙喊住他:“先生不在。”   闻言埃亿停在原地,有些焦躁地说:“怎么先生老不在,我有事找他。”   白烟疑惑道:“你不是护着慕怡乐吗,找先生做什么?”   “跟着慕怡乐有什么用,我找罪恶源头去了。”埃亿没好气道。   白烟懒得跟他计较,从他的话里琢磨出什么,问:“你发现什么了?”   “傅长生,就是之前澜生说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后面给姓张的记者劳什子遗书视频陷害慕怡乐的那个人,他手里有灵株傀儡!”埃亿说。   他是认得那黑绳的,分明就是傀儡索。   白烟蓦地皱起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机立断道:“先生找联安的人去了,你继续跟着傅长生,我去禀告先生。”   联安那边一直都是白语在联系,白烟自然比他熟悉。   埃亿没有异议,道:“好。”   看着白烟消失在原地,埃亿原地转了一圈,想起来什么,忙给慕澜生发了消息告诉他这件事。   那边慕澜生迟迟没回,埃亿感觉自己都快上火了。   滨法特,亚滨王塔。   紧闭的大门再次打开,宁和伏苏走到门口,慕澜生循声看过去:“族长。”   宁拉过他到身边,慕澜生刚刚对他说起过,他会来亚滨王塔就是因为他三师兄拍下了《死期》,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灵力才来的。   遂对一旁的莉娜几人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几人受宠若惊,莉娜还好,想来她本国的王室礼仪与亚滨差不远,神态自若地见了礼。   张阳也严肃地对宁微微点头:“陛下。”   只有单嵘刚刚差点跟宁干起来,不自在地拧巴半天,被莉娜不着痕迹地捅一下忙闭眼胡乱大声喊道:“澜生他爸好。”   慕澜生:“……”   他悄悄瞟了眼宁,正在对上他带着笑意看过来的眼睛,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暗暗问候胡言乱语的单嵘。   隐络窝在角落半天了,悄悄挪过来在背后蹭蹭慕澜生的小腿。   慕澜生将它抱起来,隐络收起触手安静地蜷在他怀里。   这才想起来手里还有个灵株傀儡娃娃,他单手稳住隐络,把娃娃递到宁面前,问:“这是怎么?”      宁看了一眼灵株傀儡,嫌恶般微微皱眉,傀儡瞬间化作飞灰。   “亚滨曾有一件宝物,名叫延年,凡人食用可得再多百年寿命。”   “畔赫是我收养的弃儿,日常帮我处理亚滨王室事物,看样子应该是在我死后服用了延年,只是不知何时被这东西取代了。”   慕澜生收回手,若有所思道:“会不会是因为我们这次来……”   他看向宁话语未尽,语气带了些试探。      知道他想说什么,宁摇摇头:“不知,不过八百年过去,畔赫应该是在这百年间才苏醒的,确有可能。”   照这么说来,畔赫会死与他有关。   慕澜生皱眉,感觉有些烦闷和愧疚。   宁道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与其无谓地难过,不如揪出始作俑者,让他付出代价……”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不是他旧日的下属,而是他极尽宠爱,机关算尽都要保护的孩子。   这样说教的语气是否重了些。   他看向慕澜生,后者完全没有察觉哪里不对,相当严肃的点头:“我知道了。”   宁将安慰的话咽回去,难掩欣慰。   他看了一眼窗外,对慕澜生道:“早些回去吧。”   慕澜生正期待着宁跟伏苏谈完话好跟自己聊聊,却没想到正事一谈完他就赶自己走,顿时有些无措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就连莉娜也有些不解,这天都快黑了,再怎么说也得休息一下等明天天亮了再走吧,何况宁和澜生不是久别重逢吗,宁也舍得?   宁揉揉他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   他当然也舍不得,只是既然做了决定,慕澜生就不能在王塔多待。   越看那双星空一样灿烂的眼睛,他便越止不住地心软。   只得转而看向伏苏,警告道:“记住你说的话。”   伏苏也看着慕澜生含着水光的眼睛,说:“放心。”   宁闭了闭眼,手从慕澜生的鬓边离开。   慕澜生下意识侧头追了一下,反应过来又停顿住,他抿抿唇没说话。   宁不看他,示意伏苏带他走。   伏苏垂眸,拉住慕澜生的肩膀走上楼梯。   慕澜生轻轻挣扎了一下,站在原地委委屈屈地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作。   莉娜两步上前挽过他的手臂,温声安抚道:“又不是见不到了,下次再来好吗?”   单嵘也拉了拉张阳让他上去劝劝,毕竟长辈的事这他不好说。   张阳刚要过去就见慕澜生转过身,对宁道:“那我走了。”   慕澜生墨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和宁初见时一般染了泪意。   他说着,语气坚定:“等我解决了这些事,再来找你。”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宁,像是要记住他的样子,随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迈步走下楼梯。   莉娜几人匆忙与宁道别连忙跟上慕澜生,伏苏对宁颔首,也转身离开。   直到走到塔底,慕澜生才停下脚步,胸腔震颤着吐了口气。   他抬头再次看向塔顶。   十层外连接平台的楼梯边,一点浅色停顿在那里,一动不动。   慕澜生知道宁也在看着自己。   他低下头,弯腰捡起放在地上的行囊背上,对莉娜道:“师姐,走吧。”   莉娜担忧地看着他,也知道他这会大概不想说话便也没开口,只提起自己的背包随便拍拍单嵘的肩胛骨让他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王塔大门轰然闭合。   一路上安静极了,如莉娜所料,没过多久天就快黑了。   滨法特人迹罕至,虽然少有猛兽毒虫晚上也不算安全,更何况他们还没了向导,对照着地图和来时的路莽莽撞撞走了半天,不像来时谨慎速度竟然还快了些。   亚滨王塔的影子早看不见了,夕阳渐沉,丛林愈发昏暗,几人决定暂停下来安营扎寨。   夜幕降临,他们选的这块地方篝火上方能看见一片圆形的天空。   还没出内围,恩鸟啼哭般的叫声从四面八方远远传来,断断续续不绝于耳。   今夜月明星稀。   用过晚饭后莉娜等人早早回了帐篷,单嵘本来还陪着慕澜生坐在篝火边烤火,直到后半夜熬不住了怕第二天赶路没精神才进了张阳帐篷。   伏苏靠在篝火远处的一颗树边闭目养神。   夜渐深了,慕澜生抱着隐络站起身准备回帐篷,动作却一顿。   他若有所觉地看向身侧一处深林。   伏苏没有动静,想来是没有察觉异常。   一条细长的小蛇从他眼前游过。   某种预感越来越强烈,似乎在催促他一探究竟。   慕澜生犹豫地看了一眼伏苏,掏出手机给单嵘发了一条消息得到回应后下定决心抱着隐络走近深林。   伏苏睁开眼睛,看着他离开的地方。   越走越远,直到近十分钟后,慕澜生终于见到了预想中的人,或者说,蛇妖。   素俚站在一条暗暗涌动的河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语气不明:“你还是来了。”   慕澜生说:“是你。”   那个传布人给他的,白语口中拿他当筹码敲诈沈頫,被抓住又靠灵株傀儡脱身的蛇妖。   她来做什么,上次让她感觉威胁的东西呢?   素俚垂眸没回答他,拧了拧手指,按到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   她手指一顿,看向左手拇指,一枚银色的戒指在月光下不甚清晰。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为她戴戒指的那个人的声音。   “喏,你喜欢的那个明星呢,我托人要了他的签名照,不过签名照是签名照,你的生日礼物我还是另有准备。”   “当当!我新手铸的哦,这是第七个,前六个都做毁了给我融掉了,这个是我最满意的啦,喜欢吗?”   女孩含着笑意的娇俏声音渐渐虚幻,随后脑海里是她自己的声音,令人作呕。   “谢谢倩倩,我很喜欢。”   我真的很喜欢。   素俚抬眼看向慕澜生。   快些吧,再快些,不管你是谁,求你快来吧。   我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似乎掩藏不住的淡淡妖气,若有若无地环绕在这一小块地方。   暗处,来时被慕澜生放在路上以免打草惊蛇的隐络触手无声舞动,黑色的雾气渐渐腾出,在夜色中凝成水般滴落,又在触及地面时暗自消失。   素俚抬手,一颗莹白的玉珠在她掌心散发着温润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声音的颤抖不动声色:“你的妹妹,需要这个。” 第32章   慕澜生看她一眼,视线落到了玉珠上。   他语气冷淡:“什么意思。”   素俚狠狠地看着他,垂在身侧被袖子遮掩的左手指尖几乎掐进掌心软肉里,她问:“你要不要,如果我说事关你妹妹的性命呢?”   慕澜生手指微蜷。   若素俚话里指的人是他自己,他绝不会冒险接受一个立场不明的妖怪的东西。   可是她偏偏说慕怡乐,偏偏说她的性命。   他的妹妹才十七岁,平日全家娇宠从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却因为他一个养兄遭到无妄之灾,如今面前的蛇妖话里话外都是有人又要对慕怡乐下手。   幕后人的手段他这段时间也大致清楚了,慕澜生承担不起赌错的后果。   他还是伸手,余光却见她一眨不眨的眼睛。   莫名的,霎时间警铃大作,隐络攻击过来的同时慕澜生猛地收回手,素俚却更快一步。   她抬手手指挑动玉珠应势滑落,正好擦过慕澜生的手指砸到地上,光芒散去。   素俚侧身躲过隐络的几只触手,凭借着蛇类的灵活抓起玉珠塞进慕澜生口袋,在隐络的再次攻击中急声道:“玉珠拿好!”   话音未落,隐络碗口大的一只触手洞穿了她的胸膛。   与此同时,麻痹感从碰到玉珠的手指迅速传遍全身,慕澜生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也没听清她话里的意思。   一阵昏沉,跌倒间被一双手接住揽进怀里。   慕澜生没看清是谁便失去了意识。   隐络将素俚钉在树上,庞大的身体与不断挥舞的触手砸倒了一片林木。   它很焦躁,浓郁的黑气不断滴落在地上。   伏苏皱眉检查了一番,慕澜生气息平稳像是睡着了,他输入的灵力没有半分反应仿佛泥牛入海。   这招数他不是第一次见,或者说这法子就出自他手。   他抬手制止隐络疯狂的杀招,半跪在地上揽着慕澜生,冷声道:“你是谁。”      八百年前的叛徒分明已经被全数清缴,这针对灵族的沉睡灵术也跟着他们消声灭迹,如今除了他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才对。   而这蛇妖不仅知道,还一比一完美还原用在了澜生身上。   素俚呕出一口血,眼神空茫,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   帐篷里,单嵘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慕澜生发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十二分钟。   他抹了把脸给慕澜生发了条消息,没得到回应皱了皱眉,钻出帐篷向他留言的方向走去。   慕澜生说的是二十分钟后他没回来就去找他,他慢慢走过去应该也刚好。   这小子半夜不睡觉往林子里钻什么钻,还不要他陪同……   他摇摇头,顺手拨了一下火堆,突然听到远处树木断裂倒地的声响,惊起恩鸟的惊叫在寂静的夜色里刺耳极了,他猛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莉娜和张阳被惊醒,也出来查看情况,却只看见单嵘飞奔而去的背影,几乎快从他们的视野范围里消失。   注意到伏苏和慕澜生都不在,莉娜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意识到出了事连忙和张阳追了上去。   等到单嵘赶到时,入目的便是抱着昏迷不醒的慕澜生的伏苏,和被一只巨大章鱼洞穿胸膛钉死在粗壮树木上鲜血淋漓的女人。   场景太过混乱,单嵘翻过倒塌的树向伏苏跑去,还没跑两步就被一只猛地插进地面的触手拦住去路。   他堪堪止住步子没撞上去,正要绕开就听见隐络嘶哑的低吼,它几只触手不安地拍打着地面,逼退他犹嫌不够,已经有了不分敌我的攻击之势。   伏苏将手指从慕澜生冰冷的颈侧移开,看着他失去掩饰的尖耳,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停下。”   隐络不甘地收回触手,赤红的眼睛仍然死死地注意着单嵘的动向,大有他一动就把他也钉在树上的意思。   单嵘不敢再有动作,饶是他再心急如焚也明白隐络的警惕不容他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慕澜生,脸上神色难掩焦心。   莉娜和张阳也赶来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幕震惊失语。   “我先带阿生离开。”   伏苏看了他们一眼,隐络卷起素俚,触手挥舞间连带伏苏和慕澜生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还没反应过来的三人在原地愣着。   单嵘茫然地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只有一片狼藉的树林和不远处的血迹提醒他并不是在做梦。   张阳愣愣道:“这……”   他不像单嵘跟慕澜生早通了气,也不像莉娜早些年发现不对研究过这些,他真的是这两天被莉娜提醒才开始注意的,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属实有些超纲了。   莉娜也想到了这些,在场三人只有单嵘可能知道伏苏说的地方,她抓住单嵘的手臂急促道:“他说的哪里?”   单嵘被她一抓猛地回神,想起什么般一边掏手机一边说:“灵潭院,应该是灵潭院。”   他在灵潭院是有人可以联系的。   白语,他前段时间刚来粟市时跟着慕澜生来派出所接他的那个灵潭院妖怪。   他发了消息问询,那边白语没有动静,他情急之下拨了语音电话过去,对方不在服务区。   单嵘转头看向莉娜,说:“澜生他哥的住处,但我现在联系不上白语。”   莉娜吐了口气,也反应过来他们还在滨法特,再急也得回了粟市才能找人。   她看了一眼血迹,道:“伏苏等跟我们说了去向后才离开,说明澜生应该没有大碍……先休息吧,明天一早得赶路。”   也只能这么办了,张阳点点头。   这会儿刚夕阳西下,礁石崎岖的孤岛上,岸边大石头边一位异瞳少女坐靠坐在石头的阴影下单手支着下颚,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摩挲着一块小石头。   暮岚姜惆怅又烦闷地看了看天,随手将石头扔进水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土。   这联安局有事没事布那么严实的结界做什么,她在外面困了两天了都没找到入口。   她随意转头看了看四周,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人。   这块岛屿因为是联安大本营的地址,外界有结界,不知道岛屿存在的人是进不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喊住行色匆匆的白发女人:“你好?”   白烟刚刚从灵潭院赶过来,看见毫无建筑物踪影的岛屿迅速意识到联安为了防他们打开了隐藏结界,她暗骂一声也顾不得太多,转身要就往一个方向跑。   身体还没转过去就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她回头,暮岚姜正朝她走过来。   “你是?”白烟停下脚步,犹豫道。   这小姑娘浑身上下一点灵气妖气都没有,她似乎也并没有见过。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联安局大楼消失的地方,又看向暮岚姜,手指微动,暗暗汇聚了一团灵力。   暮岚姜似乎毫无所觉,再次礼貌道:“您好,我是新来的,看您身上的衣服似乎很像联安的制服,请问您认识陈副局吗?”   白烟眼神一凝,陈副局,不就是那陈棣?   没解释她的衣服根本不是什么联安制服,她道:“你找他做什么?”   像是得到想要的答案,暮岚姜放松地笑起来:“我叫乌姜,陈副局先前救过我的,就去年左鸢那件事。”   暮岚姜背在身后绞紧的双手松开,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他说让我来联安入职,来得有点晚了,也不知道从哪里进去。”   左鸢事件,联安内部人员左鸢为求升职在追捕恶妖期间害死无辜者的事情。   据她所知确实是陈棣收的尾。   白烟略微放下警惕,若是平时她不介意帮忙带路,但她现在有要事在身。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她转身迅速离开,还特意绕了路以防她追上来。   暮岚姜咬了咬下唇,她不过碰碰运气,没想到这女人还真是联安的人。   她眼皮微垂,神色莫名。   想甩开我?没门。   漆黑的山洞深处,白烟摸索着石壁,不应该啊,她明明记得姐姐的备用入口就在这里。   “咔哒”一声轻响,她动作一顿,皱着的眉头也松开。   旁边的石壁上,一块铁门缓缓现形。   白烟拉住把手打开门,门那头是一片水幕。   就在即将进门的一瞬间,白烟猛地回头。   这道气息,澜生?   被发现,黑色的影子一不做二不休直直扑了过来,白烟猝不及防躲闪不及直接被来人死死抱着一把推进门里。   来者被门槛绊了一下,白烟抓住机会反手制住她,灵力化为白练迅速将其捆住,在她挣扎间与一双异瞳对上视线。   “是你?”白烟惊道。   这丫头不是个普通人吗?   她虽然不像姐姐反侦察能力强,也不像埃亿那样实力强,但她作为影妖天生就善于躲藏,还特地绕路隐匿了气息怎么可能会被人跟踪,更何况山洞与深处中间有一块地方很是狭窄,她是怎么进来的?   越挣扎白练捆得越紧,暮岚姜咳了两声,急急地喘了口气。   白烟这才发现她这坏一条那破一块的衣裤,和手腿不自然的姿势,明显她是靠瘦弱的身体硬挤进来的。   暮岚姜哑声道:“等等,我没有恶意。”   白烟按住她的手力道没有分毫减轻,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气氛越来越紧张,就在此时,暮岚姜挂在脖子上掩藏在里衣下的项链在主人倒地间从领口掉了出来,白烟眼神一滞。   等比缩小成葡萄大小的棉花团子在半空无力地晃荡,黑蓝异瞳和粉色闪电眉毛直直映在她眼底。   白烟不由自主地想起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埃亿问慕澜生:“你这娃娃怎么跟别的不一样,不用机器拿手缝啊,我看你缝个脸盘子缝一下午了还没弄完。”   慕澜生戴着眼镜正抱着一坨布猛塞棉花,说:“不一样,这个是给我朋友的礼物。”   她端着糕点走近,正好看见娃娃的正面,粉色的闪电眉毛,黑蓝异瞳,惟妙惟肖狡黠的表情。 第33章   暮岚姜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胸前的项链娃娃,下意识缩了一下想把它藏起来,又突然猜到什么,试探地看向白烟。   白烟蹙眉,想起她冲过来时不小心散露的慕澜生的灵气,手上动作轻了点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些:“这是什么?”   暮岚姜抿唇,小声说:“我哥送我的礼物。”   “你的哥哥是谁?”白烟心里有了猜测,压制暮岚姜手用力地按下去。   暮岚姜吃痛,迅速将白烟的话和反应过了一遍脑,心一横,道:“慕澜生。”   虽然有所预料,白烟还是一愣。   慕澜生给了她灵气,她与澜生关系不错不像假的,但澜生的妹妹除了慕怡乐外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   这么想她也便冷声问了出来。   听到她的话,暮岚姜知道自己赌对了,眼前的女人可能是联安的人,但大概率也可能与她哥有关系,还交情不浅。   等她想完这一点才反应过来白烟话里的意思,心里顿感好笑,她冷漠地开口:“慕怡乐?”   白烟松开她,听出她语气里的嘲弄,站起身:“你似乎很讨厌慕怡乐?”   被她松开,暮岚姜蜷起身体喘了口气,感觉自己心脏一阵窒闷,眼眶有些泛红,却不再回答白烟的话只死死地看着她。   白烟又问:“你是什么身份?”   就算她真是慕澜生妹妹,慕澜生除了娃娃那次说起她是“朋友”,却从没提起过她,也没有说过她有什么非人的能力。   可她一路追着一个影妖还能不被发现,怎么可能就是一个普通人。   平台上,除了水幕瀑布的声音几乎落针可闻,良久,暮岚姜轻声道:“我是灾厄。”   此话一出,白烟这下是真愣了。   灾厄?   是了,这就对了。   这样就说得通慕澜生为什么从不提起她了。   慕澜生曾经两次被沈頫封印记忆,很可能就是有关她的。   白烟想起来三年前,澜生从海神湾奄奄一息地回来第二次被封印记忆,她回院子里意外撞见白语在门外自言自语说:“……或许会好过些。”   她不明所以,问姐姐,白语却只说“灾厄就该远离澜生”。   她那时只以为姐姐说的是海神湾澜生受伤一事,也没有多想,不过如果她话中的“灾厄”指的不是“厄运”而是一个人……   “你叫乌姜?”想起她的自我介绍,白烟道。   “我的本名叫乌姜……”话没说完,暮岚姜骨折的腿传来的阵阵疼痛让她终于忍不住噤了声,额头冷汗直冒。   灾厄从来都没有灵识,这丫头只可能是被选中的载体,她活了几百年,虽然没见过却也听说过历来载体都是兴风作浪的一把好手,乌姜怎么会这么脆弱。   白烟蹙眉,收回了白练,暮岚姜失去束缚想起身,撑地的手无力地颤抖,因为骨折多处半天起不来。   白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还敢主动暴露?”   什么主动暴露,她哪里会那点谨慎都没有,分明是坚持不住藏不了了才暴露的,只是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只能赌一把,否则也不必非追着白烟过来。   不过这就不用说给白烟听了,暮岚姜说:“你的气息告诉我你不像坏人。”   白烟没接她的试探,冷冷道:“我都不是人。”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蹲下给她接上了骨头顺便渡了点灵气给她。   伤势本来就不严重,这一下就好了十之七八。   暮岚姜顺着她的动作站起身,垂下眼睛声音呐呐道:“谢谢。”   她这副样子倒还真有几分像慕澜生。   白烟一顿,没理会。   “你来这里做什么?”白烟问。   暮岚姜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你呢,你是什么人。”   刚刚一番交谈间白烟已经信任了她,且暮岚姜现在一点力量都没有,白烟也不怕她跑了,闻言道:“你见过先生的吧,我叫白烟。”   暮岚姜一愣,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向地面。   先生?她下意识想起那道将她拒之门外的白色身影,和他冷漠的声音:“以后不必再来了。”   原来她跟踪的人,竟然是他的人吗……   白烟嗤了一声:“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胆大包天的丫头。”她道。   要不是她身上属于慕澜生的灵气,她当时就直接出杀招了。   “有人要害我哥。”   暮岚姜突然道,她抬头:“陈棣一定知道。”   白烟看着她,语气意味不明:“你怎么知道?”   “学校礼堂,有人在吊灯上做手脚,我猜是冲我哥来的。陈棣知道我是灾厄想收我为己用,当时提起过我哥说我在他身边只会害了他。”   暮岚姜知道她这番话没什么说服力,毕竟她也被沈頫警告过不许靠近慕澜生,陈棣的话说不定更合他们心意。   更何况她其实根本不确定这事与陈棣有没有关系,只不过联想到他对她提起慕澜生时语气不满,又是她唯一能想到有能力害慕澜生的人,病急乱投医罢了。   却不想白烟道:“你倒是敏锐。”   她眯眼:“既然如此,你就跟我走一趟吧。”   穿过这片水幕就是联安大楼后侧方,暮岚姜与陈棣见面是在三年前海神湾,第一次见到联安大楼不免被它的庞大震惊到了。   夜色已经很深了,大楼灯火通明。   白烟见怪不怪,带着她直直闯了进去。   白烟和白语长得一模一样,白语又是联络主负责人,早在联安混了个脸熟,联安的人基本都认识她。   奇怪的是两方已经决裂,联安的工作人员看着她们从进门到进电梯再到没有许可擅自上顶楼,竟都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只是欲言又止地目送。   暮岚姜发现可以看见的不少工位都是空的,意识到什么看向白烟,后者没有解释她疑惑的意思,让她站在原地,自己则上前按下门铃。   几秒后,门上圆形的蓝色纹路亮起,门应势打开。   头发花白的联安局长愁眉不展地坐在沙发上,沈頫坐在他对面拿着一张A4纸看着什么。   白烟转头示意暮岚姜跟上。   大门关闭。   “先生。”白烟走到沈頫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联安局长点头示礼。   局长没关心开了结界白烟是怎么进来的,他摆摆手,对沈頫道:“陈棣的事,我是真的不知情。”   沈頫没答应他的话,头也不抬道:“什么事。”   白烟看了一眼局长,随后恭敬道:“傅长生手中有灵株傀儡。”   沈頫微微皱眉,把手里的纸张放下。   他看也没看暮岚姜,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侧过身,淡声道:“妖族不会对人族下手,也请明局管好手下的人。”   明局站起身,叹了口气,道:“我明白。”   “沈君慢走。”   大门开而又合,白烟跟上沈頫,不太清楚现在的情况:“先生?”   “先回去。”看了一眼装得畏畏缩缩跟在后面的暮岚姜,沈頫道。   灵潭院。   “你的厄力呢?”   暮岚姜是第二次来这里了,不过上次来她没能进得去门,正垂眸不知道想些什么就听到沈頫的问话。   她一顿,沉默两秒道:“洗掉了。”   闻言白烟不免诧异地看向她。   灾厄选中的载体严格说来可以有灭世之能,虽然能强行放弃,不过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例子,她看到暮岚姜没有厄力时不是没猜过她洗掉了,但因为洗厄力的过程极其痛苦,且据记载放弃者即死便没深究,只以为她是隐藏了。   没想到她对自己倒是真狠,白烟联想到她身上慕澜生的灵气,怪不得,能活下来恐怕靠的就是慕澜生的灵气吧,毕竟澜生在原世是掌生气的精灵,他的灵力能保住她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她倒也真是敢赌。   灾厄载体会让身边的生灵都染上厄运非死即伤,虽不清楚对来自异世的慕澜生有没有用,但在慕澜生三年前重伤后,沈頫查出暮岚姜在一周前曾送了一只小狗给慕澜生。   很难说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那时追过来的暮岚姜精神又极不稳定厄力混乱,难保不会激动下伤到澜生。   所以哪怕慕澜生和她关系好,沈頫还是把狗还给了暮岚姜并让她不要再靠近慕澜生,以防万一还封印了慕澜生的记忆不让他有主动寻找暮岚姜的可能。   慕澜生做娃娃的时候他也查了被特殊对待的暮岚姜,但严格说起来暮岚姜本人在之前从没对慕澜生有过恶意,那时又对慕澜生仅仅保持着网友的联系,他看着慕澜生高高兴兴地寄出娃娃,倒底也没有插手。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乌姜,绝不会害他。”暮岚姜看着他,语气坚定。   她是说到做到,为了接近慕澜生什么都敢做,连名字都特意改得和澜生像。   沈頫在石桌边坐下,看她一眼,没有多说。   转环树妖藤蔓化作的小人顶着三盏茶水飞快地端上桌,对沈頫怪模怪样地行完礼后跑回了树妖身边消失。   暮岚姜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看明白沈頫没有要赶她的意思不免悄悄松了口气。   白烟端起茶盏递给她,暮岚姜接过道了声谢谢。   她刚要喝,便见沈頫突然放下茶盏站了起来,皱眉看向门口。   空气似乎泛起层层涟漪,几乎就在下一秒,门猛然大敞,伏苏打横抱着昏迷不醒的慕澜生走了进来,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直直走向后院。   暮岚姜呼吸一窒,茶盏砸到地上,炸开的碎片划伤了她裸露的脚踝,她却丝毫没有反应,只怔怔地看着伏苏消失的背影。   三年前,她曾被挡在灵潭院外,被慕澜生赠予她的灵气与她本身的厄力一刻不休地对抗着,她嘴角溢出一丝血,脑海里只有那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人。   恍惚间渐渐与之重叠。 第34章   等她回过神,前院已经除了不被允许跟上去的隐络外只剩下她一个人。   暮岚姜僵硬地转过身看向后院,猛地一把抓住颤抖的右手,心里满是恐惧。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洗掉了厄力,她不再是灾厄了啊。   不,不会,灵力没有异动,哥哥不会有事的。   完全没注意被扔到地上满身是血的素俚挣扎地爬起来,暮岚姜咽下一口唾沫,飞快地跑向后院。   “沉睡灵术,对身体无恙,过几天自己就会醒。”   暮岚姜刚赶到后院,就听背对着她挡在门口的伏苏道。   顾不得太多,她挤进屋子,看着呼吸平稳的慕澜生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放开抓握的手,这才发觉因强烈的恐惧她的手已经有些不听使唤。   沈頫将手从慕澜生的颈侧移开,如伏苏所说,慕澜生确实是睡着了。   他亲历过八百年前的事,知道这灵术是伏苏弄出来对付宁的,自然也知道它没有任何副作用。   出于谨慎,沈頫还是探了慕澜生的魂,除了有些虚弱外还算正常。   “怎么回事?”沈頫冷声问。   “隐络把人带回来了。”伏苏道。   沈頫皱眉:“不是你?”   八百年前的背叛者不是尽数缴清了吗,除了伏苏还会有谁知道这灵术怎么用。   伏苏没有撒谎的理由,他道:“宁还活着。”   沈頫一下就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宁还活着,背叛者自然也有可能没死尽。   宁还活着吗,他作为识守竟然没有半分察觉。   不过,他想起金发人狠戾的眼神,这倒能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宁那个精灵,完全没有一族之长一国之帝的风度,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八百年前澜生尚且没来这个世界,他就布下天罗地网殚精竭虑地谋划伏苏心甘情愿发下毒誓,还给沈頫不少自己的本源灵力,为的不过是让沈頫在澜生来时能护他三分,保全他的孩子。   他还活着,澜生怎么会被暗算。   伏苏适时道:“他被困在王塔出不来。”   后院离灵潭最近,那灵潭就是用宁的本源灵力幻化的,第一次接触到慕澜生后便对他极为亲近,与外族却无用了,宁连这点都算到了,还摆了他一道。   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也就那些老妖怪分不清好歹,以为抓了慕澜生就能有本源灵力,阴差阳错反倒教他接回了澜生。   沈頫对此没什么想法,垂眸道:“看好澜生。”   这话是对白烟说的,后者应下。      暮岚姜则完全没听懂他们说了些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慕澜生没有大碍,直到沈頫和伏苏离开都还远远地站在门口不敢接近。   白烟看她一眼,示意她坐:“澜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要一直站着吗?”   暮岚姜抿唇,拉过凳子坐下,只不过坐得离慕澜生更远了。   白烟也不再管她,专心致志地摆正床头的法器。   前院。   素俚双手撑地艰难地坐在地上,血和灰尘混杂拖在地上,身体上的痛楚没分得她一丝关注,她意味不明地笑起来,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还没死啊,怎么就没死呢,她早该在十一年前就去死的,或者更早点,在那装模作样的恶妖把她从坍塌的蛇窝带出去之前,她就不应该存在。   她闭了闭眼,眼泪直直从下眼睑砸落到地上,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挡住了灯光,再抬头时沈頫和伏苏已经站在了她身前。   “灵术从何而来。”伏苏半蹲下身,说话间视线直直地看着素俚的眼睛。   素俚咳了一声,伸手捂住缓慢愈合还在慢慢流血的胸口,语气虚弱:“为什么不杀了我。”   妖君从来冷心冷情,对犯了错的人族妖族都从不手软,而她害慕澜生两次了,第一次她半途而废慕澜生为她求了情,沈頫放过了她,这是第二次了,沈頫似乎竟也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你背后是谁?”伏苏道。   灵族是难杀,但让他们受伤却很简单,他看得出来眼前的蛇妖骨龄尚轻,既如此她背后定有人指挥行动,且那人必定是八百年前的漏网之鱼。   那些人视天眷者为死敌,当年对宁机关算尽百般陷害,如今对澜生当然可以再做一遍,可却只用了这没什么用的沉睡灵术,还因此暴露了他们曾为背叛者的身份。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如果只是为求天眷为什么不避着自己,反而在他离澜生那么近的时候多此一举?      “他啊,虚伪至极呢。”素俚笑道。   干得都是害他的事,却还做出一副爱他的样子,好像生怕他受到伤害一样。   素俚不愿意坦白。   伏苏站起身,沈頫道:“你在顾虑什么。”   语气肯定,素俚几不可见地一僵,她迅速反应过来,道:“都是我干的,没人指使。”   看似自暴自弃,漏洞百出,却在话语间说明了她确实是被人胁迫,且不能透露一分一毫。   伏苏示意隐络将素俚带走,直到前院再次恢复寂静,树灵哼哧哼哧地清理掉血迹。   伏苏开口道:“那些人最擅躲藏,我有经验,我去找他们,你顾好澜生。”   当年沈頫是帮过宁,不过也只是举手之劳并没有插手太多,同样不清楚伏苏何时何地清剿的叛徒,这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沈頫点头,伏苏接着道:“让隐络陪着澜生。”   沈頫微微皱眉,伏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隐络分得了他大部分灵力,他没留多少,沈頫无非是担心他抓不住人。   “他们那些人哪里是能抓得住的,天道一分为二,当初原道尚未如此式微我都用了十年之久,如今正是他们猖狂的时候,我不过是个人类,只能尽力而为。”   “你只需顾好澜生,莫要让人钻了空子,如有必要的话他的养父母便让他远离。”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宁说澜生并不喜欢他那个男友,找机会让他们分开吧。”   说罢,伏苏也不等他回话,消失在了原地。   沈頫垂眸,正要回后院就听远处等候许久的暮岚姜道:“陈棣那边,我去吧。”   “我虽然没了厄力但也还是如今唯一的载体,灾厄亲近我的,陈棣想来会愿意见我。”   联安一遭,她已经知道陈棣或许是关键。   沈頫看她一眼:“随你。”   暮岚姜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忍住心里的不舍走下台阶向院外走去,与沈頫擦肩而过时突然听到他说:“注意安全,澜生不会希望你为他牺牲什么。”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已经瞬间决堤,暮岚姜深吸一口气狠狠咬住下唇,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后院,注意到沈頫进来,白烟站起身:“先生。”   沈頫走到慕澜生床边坐下:“白语那边可有消息?”   白烟摇摇头,道:“姐姐说许扶锦一切正常,就是……”   沈頫将慕澜生的额发撩到耳边,道:“说。”   白烟有些犹豫道:“就是,许扶锦和一个叫谭恒的人走得很近,似乎有些超过正常社交范围……”   沈頫皱眉,淡声道:“继续。”   “许扶锦近来在参加一个综艺,谭恒是许扶锦总公司的老板,也是这个综艺的特邀嘉宾,和许扶锦在一队,呃,有些暧昧。”   说到这,她掏出手机打开某博将相关信息给他看。   许是在超话里,大片大片的言论都是在说许扶锦和谭恒有多么相配。   沈頫粗略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只道:“让他们分开吧。”   白烟一愣,看向沈頫,猜测他说的是许扶锦和谭恒,还是……   明白了,许扶锦和澜生。   她颔首应下,退了出去。   “乐乐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是个肺炎吗,怎么就到了昏厥还要抢救的程度了。”      医院里,慕妈妈慌乱极了,死死地抓住慕爸爸的手臂不断自言自语。   住院这一周多来慕怡乐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慕妈妈陪床期间深夜凌晨总能被她的咳嗽声吵醒,慕怡乐长久睡不好,食欲不振精神萎靡,不说竞赛了,整日吃不下饭连下床走路都费劲。   慕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在中午慕怡乐终于有了食欲跟她说要吃米线,慕爸爸还在工作,慕妈妈便自己出了医院给她打包。   却不想回来还没进病房就见一堆医生围着慕怡乐,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同病房的病友拉到了门外。   病友说慕妈妈没走多久慕怡乐就开始剧烈咳嗽,捂着喉咙几乎都要喘不上气的样子还咳血,病友眼见不对连忙按了铃,看医生们表情严肃,她本来就要联系慕妈妈了就见她已经回来了。   慕妈妈听得一阵恐慌就要进病房,被病友和她的家属七手八脚手地拦住了:“姑娘等等丫头没事的,别碍着医生了。”   慕妈妈好歹冷静下来,哆哆嗦嗦联系了慕爸爸,慕爸爸来得很快,彼时慕怡乐已经稳定下来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   慕妈妈坐在陪护椅上,心疼地看着她脸上盖着的呼吸面罩强忍着泪意。   她不敢动慕怡乐,只能抓着慕爸爸的手无助地说着话。   病友在慕怡乐来前就在了,恢复良好过两天就要出院,看见他们这副样子有些不忍。   她不过是轻症就难受成这样,不敢想这小丫头现在有多难受。   她是想上去安慰两句的,不过她一个即将痊愈的去安慰人家越来越严重的病人多少有点微妙,便按下不表,摆摆手让女儿扶自己下去走走给他们点私人空间。   一个穿白大褂的小姑娘放轻脚步过来,对他们说请去医生办公室一趟。 第35章   “按照现在的情况,您女儿需要先转移重症监护室。”   办公室内,头发花白的中年医生递给他们两张CT图:“这是刚做的胸部CT,你们先看一下。”   重症监护室,不就是ICU?!   慕妈妈看向手里的CT片,她不懂这些,但也记住了前两次的CT图,手中片子白色阴影明显大面积增多。   她愈发慌乱,稳住声音问道:“您的意思是?”   “在刚刚的急救中,您女儿出现了非常严重的症状,包括咳嗽不止,呼吸困难,甚至有窒息的风险,到后面还出现了晕厥的情况。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轻症肺炎不会恶化地如此迅速,我的建议是保险起见还是将她转移到重症监护室进行更细致的监护。”   医生解释道,看慕妈妈几乎快要哭出来,他道:“您也不必如此悲观,肺炎的治愈率是很高的,您女儿的情况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慕妈妈连连点头:“好,好。”   慕爸爸拍拍她的脊背,对医生道:“现在就换吗?”   医生点头:“是的,麻烦您这边签一下字。”   医生动作很快,慕爸爸缴完费用回来病房已经换好了。   icu不允许家属陪护,慕妈妈被拦在了门外,见慕爸爸回来,她难过道:“没到探视时间。”   探视,icu,重症,每一个词都狠狠地砸在慕妈妈心上,让她根本没办法不担忧。   慕爸爸叹了口气,安慰道:“医生说了,治愈率是很高的,别担心了。”   “明明只是个感冒,怎么会变成这样……”   慕妈妈抓着慕怡乐进icu前摘下来的项链忍住眼泪,icu外流眼泪,这不吉利。   她道:“你不是还有工作吗,这也帮不上忙,回去吧。”   慕爸爸看她的样子哪能放得下心,他道:“看看时间澜生也快回来了,别让他担心,嗯?”   说起慕澜生,慕妈妈看着手里的项链这才想起来什么,忙翻出手机查看,她和慕澜生的聊天记录还停在慕澜生一周多前下飞机报平安:“我这几天光顾着乐乐都没注意,澜生联系你了吗?”   慕澜生以往除了进深山老林没信号才会长时间没联系,但在失去联系前都会给他们发信息让他们不要担心,这次怎么没有。   慕爸爸道:“他前几天给我发了消息,说晚几天回,算算时间差不多是这两天了。”   慕妈妈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好,乐乐的事晚点告诉他吧,别让他外面还挂心妹妹。”   慕爸爸答应了一声。   探视时间还早,慕爸爸就近给慕妈妈在酒店开了个房间让她先休息,陪了她一会后便回了公司。   他走后没多久,慕妈妈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以为是客房服务,慕妈妈看了看猫眼,门外却是一个小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正踮着脚按门铃。   慕妈妈打开门,小孩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乖巧道:“舒女士你好,我可以进去吗?”   舒女士?她似乎并不认识这个小孩。   她看了看走廊两侧,空无一人,收回视线:“你是?”   小孩笑了,他说:“联安副局长徒允诺,我来捉妖。”   慕妈妈蓦地皱起眉,联安?   她突然想起来乐乐被陷害澜生深夜离开的第二天早餐,超市遇到的说澜生和他老师都是妖怪的老者。   她那时并不相信,那自称是“人与妖灵自然布控局”副局的老者便给她看了所谓证据。   悬崖下倒在血泊里的澜生,带着澜生消失的一男一女。   她说视频可以合成,老者却说于悦是沈老师的人。   而眼前的小孩说……妖?   那个沈老师,还是……她的澜生?   慕妈妈下意识就要关门,被允诺伸手抵住,无论她怎么用力门都分毫不动。   允诺看着她敌视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般道:“我没有恶意的,我的师父联系过您,可以聊聊吗?”   说着讨好的话,手上力道却没有丝毫减轻。   明白不妥协不罢休,慕妈妈吐了一口气,放开手:“进来吧。”   允诺适时松开抵住门的手,进门背身关上门,开门见山道:“您的女儿,似乎情况不是很好?”   慕妈妈端起水壶的手猛地一顿,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向他。   允诺道:“您有没有想过,是因为妖呢?”   慕妈妈放下水杯,冷冷道:“人活在世上谁不会生个大病小病的,你到底要说什么?”   “您的养子可不是人类哦,一只不知道具体年龄的妖怪变成一个人类幼童躲在孤儿院,还被一无所知的人类夫妇收养,您是善心,有些妖怪可不一定。”   简直荒谬,他说得肯定,慕妈妈却嗤笑一声。   她信沈頫是妖,却不信澜生也是,她信于悦是沈頫的人,信深夜出门的澜生是去找他要人,却不信澜生有害怡乐的心。   她当时忍不住哭,不过是难过澜生被沈頫哄骗着引于悦这只狼入室害了妹妹,疏离也是担心他再去找沈頫会被沈頫威胁,沈頫多大的能耐啊,只手遮天深不可测,可她的澜生才十九岁,他不过是个孩子。   何况沈頫还救过他的命,虽然在她看来这个救命之恩还有待商榷,但在澜生看来确是实实在在的。   慕妈妈甚至不敢跟澜生说起,生怕这傻孩子不信与自己生了嫌隙,又怕他和沈頫对峙讨不了好。      妖,违背常理,有着他们凡人不会的法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那是多么恐怖的东西。   她的澜生是她一手带大的,从那么瘦那么小那么怯懦的一点点,养成如今阳光开朗意气风发的大男孩多么困难。   澜生小时候身体弱,三天两头大病小病不断,偏偏他视自己为外人寄人篱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要,全靠她和慕爸爸观察着,细致地养着,又要顾着年幼的慕怡乐,可谓是操碎了心。   现在好不容易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却总有人见不得他们好。   慕妈妈这样子是全然不信的,允诺挠挠头,想起临行前师父的话:“不必纠缠,你说得再多都不如她亲眼所见,你越说那孽障的不好她便越逆反。需知,爱时多爱恨时便有多恨,你只需引导,待她自己知道她坚信的孩子如何辜负了她的信任,你想,她会怎么做?”   允诺抬起头,语气含着天真:“慕澜生曾送给慕怡乐一条项链,您可以试着摘掉它。”   项链?   慕妈妈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包。   允诺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道:“言尽于此,您不愿意配合的话允诺只好先行一步,再见。”   他鞠了一躬,离开了房间,走前不忘轻轻关上了门。   慕妈妈在床边坐下,从包里拿出那条项链,不小心把一条手链带出来掉到了地上。   手链落到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面向慕妈妈的一面刻着花体“忱光”二字。   她记得这条手链,许扶锦朋友送慕怡乐的礼物,慕怡乐因为要带医院的手环早早就取了下来,慕妈妈捡起手链放回包里,拿着项链看着。   线条奇异的桃花在半空微微晃荡,慕妈妈摇摇头,喃喃自语道:“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感觉头有些昏沉,慕妈妈叹了口气收起项链,设置了探视闹钟后躺到床上闭上了眼。   闹钟响起,慕妈妈洗了把脸出门,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拿起手机,是许扶锦。   电话接通,那边许扶锦先是问好,又问起慕怡乐的情况。   许扶锦和慕怡乐约好前几天去爱林丽玩,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出发时慕怡乐在住院,慕妈妈便如实告知了他,许扶锦很是担心,甚至说他也不去爱林丽替慕澜生照顾妹妹,被慕妈妈婉拒了。   许扶锦到底不是慕怡乐哥哥,客套客套就是了总不能真让人家牺牲自己的假期。   不过许扶锦倒是很关心慕怡乐,三天两头的打电话发信息问慕怡乐的情况,还打算帮慕怡乐交住院费,不过也被慕妈妈拒绝了。   “没事,你在那边好好玩,乐乐好着呢。”   慕妈妈坐上计程车,语气轻松。   那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说了些什么慕妈妈没有听清,然后便听到许扶锦歉意道:“不好意思阿姨,我这边突然有点事。”   慕妈妈理解地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爱林丽。   沙滩边,冉倩正和温乘沂几人打游戏。   冉倩“哈”了一声,切磋荣获三十七连胜,被暴起的温乘沂和南灵李穗按在沙滩上试图报复。   但冉倩是谁啊,堂堂四方学生会会长,以一己之力镇住了一整个学生会犟种的人,恶名可止三岁小儿啼哭,反手就把三人通通按在了地上。   游戏里被爆锤游戏外还被爆锤,三人难受其辱抱团痛哭。   李年慢悠悠地操作角色给了几人一个大抬,将复活但残血的几人通通满血,顺便一个强控控住了准备给自己下毒的易度。   后者看他一眼,交了解控跑到了河里炸鱼。   冉倩放开几人,盘腿坐好,挑衅道:“还来吗?”      都快被打成糍粑了谁还要来啊,闻言温乘沂三人哭得更大声了。   冉倩看看李年和夏悯,二者尚有一战之力,但两人都表示不来,易度炸鱼炸得正欢也不跟她打,她只能遗憾地放下手机。   感觉有些口渴,刚好几人带过来的饮料都快喝完了,冉倩站起身问:“你们要喝什么水吗,我去买。”   那不得狠狠宰一把,温乘沂说:“我要椰汁,五升的那种。”   冉倩皮笑肉不笑:“你看我像不像五升的椰汁。”   温乘沂很从心地怂了:“那就550毫升嘛,这么凶干什么。”   有了温乘沂的前车之鉴,剩下几人都很乖巧地老老实实回答。   分别记下几人的要求,冉倩点点头,易度站起来打算跟她一起去,饮料这种东西多了确实不大好拿,虽然先前没什么交集冉倩这两天也差不多跟易度混熟了,闻言便也没拒绝。   “你们继续打游戏吧,我俩去去就来。” 第36章   他们所在的海滩不远处就有一家便利店,冉倩抱着饮料放到柜台上,正要扫码手机突然弹出电量不足的弹窗。   她“哎呀”一声,叉掉弹窗的时候易度已经付了钱,冉倩挠挠头,道:“不好意思啊我等会把钱转给你,麻烦你拎过去一下,我回去拿一下充电宝。”   易度随口拒绝了,也看了一眼自己的电量,想起徬晚还要去看烟花便拿出自己的房卡拜托她也拿一下自己的:“在靠窗户的那边床头柜。”   饮料几十块钱而已,这两天他们不知道多少个几十百八块混来混去在给,冉倩没多强求,接过房卡比了个“OK”的手势向酒店跑去。   酒店离得不远,没几分钟冉倩便拿着自己的充电宝出来,她看了看易度房卡上的房号,转头找了找房间。   易度的房间是他和李年在住,扫描房卡进屋,冉倩一眼便看到了易度放在床头柜的充电宝,她拿起充电宝便准备出门,没注意插在充电口的充电线,不小心把床头柜上正面朝下的几张照片扫到了地上。   冉倩将照片捡起来准备放回去,余光看到什么,她一顿。   照片上,篝火边许扶锦和谭恒姿势亲密地烤着食物,她记得这个场景,《荒野》第五期,不少观众就是在这一期两人的亲密互动中入坑的cp,不可否认两人之间的氛围真的是很暧昧,吸粉这么多正不正常不知道,反正她欣赏不来。   自从知道姐姐是许扶锦的粉丝后她便有意无意地关注许扶锦,自然也看过荒野,不过她的关注点却不在两人如何亲密如何好嗑。   照片的角落,一条绿色的小蛇隐藏在草丛中吐着信子,碧绿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镜头。   姐姐?她怎么在这里。   冉倩皱眉,难不成追星追成私生了,可是按她姐姐的性格这不可能的啊。   更何况,她想起送冉素俚签名照时她不自然的反应。   她早就感觉不对,姐姐平日从有过没什么偏好,除了她和妈妈对谁的反应都是淡淡的也不愿意见人,不是缩在房间里睡觉就是往深山老林里跑,怎么会突然喜欢上一个明星。   不是说回老家吗,回老家回到一个孤岛上了?   她慢慢舒展眉头,将照片整理好放回原位,起身离开房间。   你在瞒我什么,姐姐?   冉倩按下电梯按钮,站在原地沉思着,连电梯门开了都没有发觉,还是电梯里的许扶锦出声叫她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走进电梯。   许扶锦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冉倩站到电梯另一半的角落,有些不好意思般扭捏道:“在想晚上吃什么。”   闻言谭恒笑了笑,说:“晚上订的上清宴啊,上午才说过这会怎么就忘了。”   冉倩恍然大悟,嘿嘿笑道:“那会儿好像在打游戏没注意听……”   颇具孩子气的话,许扶锦无声笑了笑,像是纵容一般道:“好玩吗?”   冉倩连连点头。   谭恒无奈地摇摇头,正巧电梯到了,他率先一步走出电梯:“你们这些小孩儿啊,天天就知道打游戏,乘沂呢?”   “乘沂还在海滩。”冉倩跟在他侧后方,乖巧道。   “时间还早,你跟他们说一下等会到点直接来上清宴。”谭恒道。   “好喔。”冉倩应下,“谭哥许哥不来一起玩吗?”   许扶锦和谭恒对视一眼,语气温和地笑道:“我们还有事,一会上清宴见。”   冉倩点点头,学着网上cp粉的语气拉长声音道:“哦~”   她笑嘻嘻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啦,祝你们二人世界,呃,工作愉快。”   说着,她也不等他们回话,转身就往沙滩跑去,还不忘对他们挥挥手。   远离两人的视线范围,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消失。   “低头走道不看路嘛,小心哒扑爬哦。”   李穗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地方,冉倩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易度的充电宝递给他,没好气道:“去拿充电宝啊,你们手机都还有电吗就玩。”   趁着李穗低头挨骂,南灵悄悄凑过来扯过冉倩充电宝空着的那条充电线给自己手机充电,一抬头就看到冉倩冷酷的眼神,她讨好地敲敲冉倩的腿:“倩倩最好啦。”   冉倩冷酷地收回视线没搭理她。      傲娇嘛,好对付的嘞,南灵得寸进尺地将手机放进冉倩衣兜,拍拍手坐回温乘沂身边趴住她的肩膀:“沂沂你手机还有电啊?”   温乘沂正和夏悯pk,头也不抬道:“一点点。”   话还没说完,随着角色重伤的语音响起,夏悯收走了她最后一丝血条。   温乘沂悲伤地反手抱住南灵:“我谁都打不过,痛痛,呜呜。”   夏悯欲言又止,南灵长叹一口气,作为又菜又爱玩的倒数第二,她理解地拍拍倒一温乘沂的脊背。   李年想起冉倩过来时身后的两个人,问:“我刚看你跟许老师和谭老师一起出来的,他们不过来吗?”   冉倩摇摇头,道:“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做。”   说到这温乘沂来劲了,她在南灵怀里抬起脸:“你看他俩氛围怎么样?”   冉倩斟酌道:“嗯,一点点不对味。”   “嗐,哪是一点点,我早上去找我小舅要卡正撞上许老师也找他,哎哟他俩那个眉目传情浓情蜜意,不是我出声打断的话我感觉我小舅都没看着我。”温乘沂道。   闻言,李年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看了易度一眼,却见他完全没注意自己,自顾自兴奋地拿起手机给温乘沂几人看他在剧组拍的照。   易度拍照是很有一手,张张都很有那个意思。   温乘沂惊讶道:“wk,你这技术绝了简直,这放超话不得嗑疯一群人啊。”   “他们正片播了我才给你们看的,憋死我了都。”易度叹道。   李年眉头皱得更紧了,看几人聊得热火朝天便没插话,反而是冉倩想起来什么,道:“澜生跟许老师不是朋友吗,或许他知道呢。”   温乘沂遗憾道:“可惜他说有事来不了,爱林丽可好玩了,也不知道他回来没有。”   她想了想,掏出手机给慕澜生打电话:“问一下问一下,离我们回去还有两三天呢,他要是现在来的话还来得及。”   几人围着手机等了半天,直到自动挂断慕澜生也没有接电话。   李穗“啊”了一声,道:“看来是还没回来。”   以往慕澜生到处乱跑不接电话是常有的事,温乘沂没多想,冉倩突然道:“不对吧,以前不都是‘不在服务区’吗,这次怎么是自动挂断。”   温乘沂恍然大悟:“对哦,那我问问氰姨。”   说着她翻找着联系人,南灵疑惑道:“氰姨?”   温乘沂点点头拨出电话,在等待的间隙解释道:“就是澜生二师兄的姐姐张氰阿姨呀,张氏集团的董事长,周年庆还来过四方的,然后澜生这次出门就是跟他二师兄一起的嘛。”   张氏跟你舅的明辉集团不是死敌吗,你叛敌这事你舅知道吗?   冉倩支着下颚看她,没吱声。   张氰很快接了电话,那边很安静,她道:“下午好小沂,找阿姨有什么事?”   温乘沂乖巧地先打了招呼:“下午好氰姨,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想问问澜生回来了吗?”   张氰站在落地窗边,回头看了一眼沙发边表情凝重的几人,道:“嗯呐,不过澜生这两天忙得很呢,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啊这样,没事的,就是我和冉倩夏悯他们不是都来爱林丽玩了吗,算算时间还有几天才回去就想问问他回来了没有要不要过来。”温乘沂道。   张氰笑了,语气温和道:“我会转告澜生的,不过他可能没办法过去,你们自己好好玩就是。”   温乘沂连忙接话:“好的好的,麻烦氰姨啦,我就先不打扰了,拜拜~”   “嗯,小沂再见,有空来氰姨这里玩。”   温乘沂答应了一声等张氰挂了电话,对上几人询问的视线摇了摇头。   几人顿时泄了气,南灵搭在温乘沂肩膀上的手指无意识点着:“好想澜生哦。”   “只想澜生吗,想不想桑桑?”温乘沂在她怀里仰头,打趣道。   “哎呀!”南灵把她推开,“都说了桑桑早回国啦,你烦死了。”   几人打闹起来,李年拍了拍易度的手臂:“你来一下。”   易度不明所以,跟着他走到了远处,见他面色凝重不解道:“怎么了?”   李年整理了下语言,道:“你怎么看许扶锦跟谭总的?”   就这个啊,易度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他俩挺好的啊,怎么了?”   李年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他道:“许扶锦不是澜生男朋友吗,你这……”怎么反倒向着许扶锦和谭恒去了。   此话一出,易度愣了愣,他看了一眼李年,又低下头犹豫道:“许哥说,他们就快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李年皱眉:“就快?那就是还没分吧,那他这什么意思。”   一边和澜生保持着恋爱关系,一边又跟谭恒暧昧不清还在网上发些不清不楚的言论,两头讨好是吧?   以往他虽看到了那些粉丝嗑cp的博文评论什么的,也只是以为粉丝自己脑补罢了,结果这两天补了《荒野》后看许扶锦和谭恒的博文越看越觉着不对。   朋友间会这么暧昧吗,上个节目你喂我水果我给你披外套又看星空又聊未来的,网上互动你来我往一会“没有你的帮助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一会“都是我应该做的”,对粉丝嗑cp的行为全然放任,他把澜生当什么了?   之前澜生不在他一个外人跟许扶锦不熟也不好多说,结果他倒是越来越过分,而易度作为澜生的朋友却反而这么向着许扶锦?   易度听着他质问的语气也有些恼了:“你说话也太难听了,本来慕澜生和许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澜生就是一个普通人又帮不上许哥,反倒是谭哥总帮许哥放着公司不管陪他上节目,而且这么久了慕澜生连个电话都没见给许哥打过,他像个男友的样子吗?”   李年简直气笑了,什么叫澜生就是一个普通人帮不上许扶锦,那许扶锦最火的mv哪来的,大风刮来的吗?   他道:“所以你还觉得是澜生的错?”   易度梗着脖子,说:“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你也是有女朋友的人换位思考你会对李穗毫不关心吗?更何况许哥和谭哥又还没谈——”   “李穗不会跟别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李年是真的生气了,他没想到易度这么不辨是非,还偷换概念扯上无关的人。   他们吵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不可避免地吸引了正聊天的冉倩几人的注意。 第37章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冉倩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跑过来拦住两人,到底跟易度不熟,她拉着李年后退一步,问:“怎么了这是?”   李年瞪着易度,不说话。   李穗一看有李年的事也追了过来,抓着李年的手臂疑惑道:“年年?”   李年性格最温和不过的,什么事能让他生这么大的气。   易度冷笑一声:“我就知道,果然远近亲疏就是大于事实。”   他这话太不客气了些,听着倒像是对他们不满,冉倩微微皱眉,以为他是因为她和李穗都下意识护着李年心里不舒服,拦住又要开口的李年上前一步温声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易度不看她,双手环胸看向海面。   李年冷声道:“你对得起澜生吗?”   又干澜生什么事?冉倩看了李年一眼。   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这么对峙着,冉倩眼神示意李穗把李年带走,李穗会意,拉着李年走到了一边。   冉倩则准备先跟易度说话,易度看她过来直接侧过身,摆明了不想跟她说话。   冉倩动作一顿,感觉有些头疼,这里跟易度最熟的就是李年了,偏偏跟他吵起来的就是李年,她身为“李年那边的人”是怎么说怎么做都错。   索性拉倒算了,她走到李年身边打算先把事情弄清楚,第三次问:“到底怎么回事?”   李年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易度只感觉火冒三丈,他收回视线说:“许扶锦是澜生对象。”   冉倩还没说话,李穗先瞪大了眼震惊道:“啊?!”   示意李穗安静,冉倩联想到易度给他们看照片时的激动,若有所思道:“所以是……”   她没说完,试探地看向李年,果不其然得到后者肯定的眼神。   那许扶锦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出轨?   感觉一阵反胃,冉倩揉了揉太阳穴,对李穗道:“先别告诉他们。”   李穗愣愣地看了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温乘沂几人,她当然有分寸的,连连点头答应,又说:“我去拿水过来。”   她跑到先前的位置拿起李年和易度的水,刚要起身就被温乘沂拉住了袖子,后者好奇道:“怎么啦?”   李穗摇摇头:“他俩自己的事,不好说。”   说着她拿着水向李年几人走去,对她的说辞温乘沂不太信,不过人家不愿意告诉她的话她倒也没有非要知道的意思,她没多想低下头看手机。   “你打算怎么办?”冉倩问。   明白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具体还得看澜生的意思,李年接过李穗递过来的水:“反正让澜生跟姓许的分开是必须的。”   冉倩抿抿唇,心生厌恶的同时敏锐地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好机会,她垂眸轻声道:“我看许哥不像是这样的人,可能是另有隐情呢。”   李年拧瓶盖的手一顿,语气奇怪:“你认真的?”   听到冉倩这明显偏袒的话李穗也感觉有些微妙,不过再怎么样不能让冉倩和李年又吵起来,她连忙拉住李年:“年年,年年冷静一下,咱先回去哈。”   她对冉倩使了个眼色把易度的水塞给她,连拖带拽地把李年拉了回去。      冉倩闭了闭眼,转身向易度走去。   张家别墅,莉娜几人愁眉不展地围坐在沙发上,空气一片寂静。   见张氰挂掉电话走回来,张阳道:“姐,工作上有事你就先去处理吧,澜生那边我注意着就行。”   张氰摇摇头,道:“不是,是乘沂打电话问澜生。”   虽然这通电话不干工作的事,但张氰确实得走了,她叮嘱了几人几句有什么事尽早通知自己便离开了别墅。   她出门没多久,莉娜揉了揉太阳穴,打破了寂静问单嵘道:“那个白姐姐还没回话吗?”   单嵘应了一声,正要说话却听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连忙摸出手机。   锁屏界面上赫然显示着来电人:“澜生”。   他瞬间坐直身体,示意几人安静接通电话打开免提,电话那头果然是慕澜生的声音,跟他说自己没事后又问起他们的情况。   听到他的声音单嵘惊喜极了,道:“我们能有什么事,你怎么现在才联系我们。”   慕澜生小声咳了两声眯眼看了眼晴朗的天,接过白烟递来的温水,道:“手机刚充上电,我马上回去。”   莉娜从单嵘手里夺过手机:“澜生啊?”   慕澜生咽下水,应道:“二师姐。”   莉娜松了口气,道:“澜生,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没好全不急着回来哈。”   “挺好的。”对上沈頫的视线,慕澜生摇摇头,嘴上继续说,“本来也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拗不过他,莉娜只好道:“好吧,回来了记得跟师姐说一声我去接你,有事跟你说。”   她这话一出,张阳和单嵘齐齐抬头看向她,张阳还好只是有些不解,单嵘则满脸迷惑对她比了个夸张的手势。   示意他们安静,莉娜对那头疑惑的慕澜生道:“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再说。”   又聊了几句,莉娜挂掉了电话,单嵘迫不及待道:“二师叔你就直接说了?!”   莉娜看他一眼把手机扔给他,声音淡淡:“怎么不能。”   单嵘接住手机哽了一下,比划两下道:“我的意思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澜生又刚刚……会不会接受不了。”   “生老病死都是常事,老师年纪已经很大了。”张阳也明白了师姐的打算,解释道。   “话是这样……”单嵘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澜生是老师最疼爱的学生,瞒着他才对他不好,最后这段时间就让他多陪陪老师吧。”莉娜决定道。   他们这段时间如此愁眉不展并不完全是因为慕澜生的事。   他们的老师维夫列已经九十八高寿了,近来身体渐渐不好,原本还算硬朗的身子骨现在连爬几层楼梯都累得发昏,精神也越发不济总是发困,以往如同摆设的高龄常见病症也一一显露发作。   老人家见多识广,明白自己是大限将至,莉娜等人才回来就被他召去,没看见澜生一起来便问起,莉娜尊敬老师将一切如实告知。   也确实如她所料,听闻这些奇异之事老师没有任何震惊之色,只是不安澜生的情况,整日忧心。   如今澜生既安然无恙,当然要告诉他的。   莉娜轻轻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以澜生的性子这事确实不好接受得了,但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隐瞒就不存在。   她道:“走吧,去看看老师。”   “我总感觉,有些不安。”   灵潭院,慕澜生抱着隐络,看向白烟犹豫道。   他刚醒过来就急着联系慕家人,还是白烟拦住他说前几天已经替他联系过慕爸爸,说了他会晚些回去才作罢。   刚刚手机充上电他第一时间就查看了聊天记录,确认确实如白烟所说刚放下心却发现慕爸爸的言语间颇有些疲惫。   他试探性地问白烟,白烟藏不住事,眼神有些微躲闪。   慕澜生瞬间警惕起来,道:“姐姐?”   白烟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门口,沈頫刚刚出去还没回来,又看看慕澜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慕怡乐生病了,现在在住院。”   “乐乐?她怎么了?”听到事关慕怡乐,慕澜生连忙追问,隐络被他惊到不安地呲牙动了动触手。   白烟赶紧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感冒肺炎,他们人类常有的毛病。”   慕澜生轻轻皱眉,抿抿唇,道:“姐姐,我先回去了。”   白烟知道拦不住他,叹了口气:“我送你。”   慕澜生刚要拒绝,就听背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沈頫道:“让她送你,顺便看看慕怡乐。”   他一顿,小心翼翼地看向沈頫,声音呐呐道:“哥。”   谨小慎微,察言观色。      明明所有人都待他如珠如宝,他心里也还是谨慎总顾着别人想不起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养成了他这副性子。   他是惯会讨人心软,沈頫从来舍不得说他一句重话,人人都待他娇纵,才让他愈发大胆,明知素俚或不怀好意还敢靠那一点点的信任只身犯险。   这次素俚只是让他沉睡没有伤他,可他的信任和心软早晚会害了他自己。   沈頫总归生气,不想看他也没答应他的话,只转身离开走进后院。   他还是第一次理都不理慕澜生。   知道是自己莽撞惹他生气,慕澜生低下头。   白烟捋捋他的额发,轻声道:“走吧。”   慕澜生点点头,转环树妖为他们打开大门,伸出枯老的藤蔓轻轻拍了拍慕澜生的头顶。   动作很轻,慕澜生抬手搭上藤蔓,精灵白皙的手指和树妖深棕的藤蔓交叠,他小声喊道:“爷爷。”   老树妖摇摇藤蔓,灵气温和的气息环绕着,安慰他不要难过。   慕澜生笑起来,温声道:“我知道的。”   老树妖点点藤蔓,绕到他背后轻轻推了推。   慕澜生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了一步,他回头,老树妖对他挥了挥藤蔓。   白烟站在门口,侧过身让慕澜生走出去后对老树妖微微颔首,老树妖收回藤蔓不动了。   精美的大门缓缓闭合,花藤和绿植迅速生长,化作残垣断壁上年代久远靠藤蔓支撑的残门。 第38章   慕怡乐生病住院,慕妈妈肯定不在家里的,回家前慕澜生先打电话问了慕妈妈医院地址,听他问起慕妈妈显然有些疑惑他是怎么知道的,说:“扶锦告诉你的吗,这孩子,我不是说了晚点告诉你吗……”   其实许扶锦压根没跟他提起过,慕澜生本想顺着慕妈妈的话答应,又想起自己正打算跟爸妈坦白,便暂时没有正面回答,只问:“是在第一医院吗?”   第一医院离家最近,慕澜生小时候生病经常住的就是这家医院, 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它。   慕妈妈沉默了两秒,道:“嗯,你现在要过来吗?”   听到慕澜生答应,她说:“那你过来吧,正门进,我在左边公示栏旁边等你。”   慕澜生答应了一声,对白烟道:“姐, 第一医院。”   白烟点头,一脚踩下油门直奔第一医院去。   离得不远,慕澜生先挂掉了电话,等他到时正看见慕妈妈坐在公示栏边的长椅上低头不知道想些什么,直到慕澜生在她身前站定叫她,她才如梦初醒地抬头。   “妈,乐乐呢?”慕澜生问。   慕妈妈没回答,看向他身后跟过来的白烟道:“姐姐跟你一起去的亚国吗,怎么让姐姐送你回来?”   慕澜生这才想起来送他的是白烟不是白语,慕妈妈没见过,他介绍道:“不是,这是白语姐姐的妹妹,叫白烟。我刚从沈哥那回来。”   白烟对慕妈妈点点头,礼貌道:“阿姨好。”   她还是第一次跟慕澜生的家人见面,不免下意识打量了慕妈妈一番。   兴许是因为慕怡乐生病要照顾,慕妈妈面色有些憔悴。   又是沈頫,慕妈妈下意识皱眉,又意识到什么连忙舒展眉头,对白烟笑道:“你好。”   慕澜生又问道:“乐乐呢?”   慕妈妈看了白烟一眼,见她半点没有回避的意思心里有些反感,想到她背后的人不免先入为主对白烟有了些恶感,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没开口,现在还不是跟他们撕破脸的时候。   她看向一心想着慕怡乐似乎对此毫无所觉的慕澜生,叹了口气:“在icu,还没到探视时间,你要看她的话要等会。”   听到icu,慕澜生愣了愣,下意识看了一眼白烟,后者也不知道慕怡乐什么时候进的icu,茫然地看回来。   慕妈妈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沉了沉。   慕澜生道:“不是说感冒吗,怎么会进icu?”   慕妈妈摇摇头,道:“肺炎成重症了,医生说保险……”   她拉着慕澜生坐下,不忘向白烟示意另一边还有位置。   白烟看出她对自己不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的任务只是送慕澜生回来和看看慕怡乐的情况是不是妖怪下手让慕澜生安心,旁人的态度她倒不太在意。   现在看不了慕怡乐她一个外人在这杵着也不太好,她便说着告辞先行离开,顺便给了慕澜生一个眼神示意他到探视的时间联系一下自己。   等她离开,慕妈妈抓着包的手紧了紧,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作,她温声道:“不用担心,乐乐没事的,倒是你怎么这次去这么久都不联系妈妈?要不是你爸爸说你前几天又给他发信息我都要去找你了。”   慕澜生看着她无意识摩挲包包系带的手,乐乐出这么大的事慕妈妈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担心的吧,那他的事是不是得暂时先缓缓,妈妈已经够费神的了。   他道:“去的时候没做好准备手机没电了,然后一直没想起来。”   慕妈妈看他,声音轻轻的:“真的吗?”   慕澜生不明所以,发出一个疑惑的气音。   慕妈妈缓过神,摇摇头转移话题:“你怎么回来老是先去沈老师那里,人家毕竟只是教你学习到底不是你亲哥哥,我知道你喜欢他,但经常打扰也不好是不是?”   她突然提起沈頫话里意思不太客气,慕澜生不太明白她突如其来的说教,明明上次她提起沈頫还是寻常态度,虽不算多恭敬亲近但也不像这般犀利。   只当她担心慕怡乐心里烦躁,不欲与她争辩让她徒增心烦,慕澜生乖乖道:“我知道了。”   慕妈妈看了看时间,道:“差不多到点了,走吧。”   慕澜生点头,跟着慕妈妈上楼,低头给白烟发消息的同时听慕妈妈道:“你记得吗,你小时候有次也是肺炎住院,也是在这家医院,你妹妹被你吓得哭了一下午。”   慕澜生小时候大病小病从来没断过,十多岁之后才渐渐好转,慕妈妈说的便是那之后的事。   他当然记得,那时候他突然重病住院,慕怡乐放学来看他正巧碰上他低血糖昏过去,小姑娘被爸爸妈妈和哥哥保护得很好,慕澜生小时候生病多多少少都瞒她,哪里见过这场面,被吓得当场号啕大哭,硬生生从医生堆里挤进去抱着他的胳膊摇求他不要死。   慕澜生很难说清他是不是被摇醒的,反正他醒的时候慕怡乐一边嚎一边擦着脸上的血,反倒把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自己手上的针头掉了慕怡乐不小心蹭上去的。      后面确认他就是太久不想吃东西饿的,慕怡乐才渐渐消停,当晚盯着他吃完整整三两米线才肯罢休。   慕妈妈说:“乐乐今天说想吃米线,我一下就想到你当时吃的那家,好在那家一直在,只是等我带回来妹妹却没吃上。”   “叮”一声响,电梯到达楼层,慕妈妈领着他去找医生。   慕澜生说:“等乐乐好了我带她去。”   慕妈妈笑了笑,没应声。   icu探视一次只允许一个人进入,医生让慕妈妈签了同意书消毒后便带着慕澜生进去,病房里只有慕怡乐一位病人,仪器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   慕怡乐醒着,看到医生进来弯了弯眼睛,等人走近她才注意被挡在医生身后的慕澜生,有些惊讶般轻声道:“哥?”      她抬头看慕澜生:“你回来啦。”   慕澜生想碰碰她的额头,刚伸出手就看见手上的手套,他顿了一下,收回手:“嗯,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慕怡乐幅度很小地摇摇头,小声说:“还好,就是感觉有点饿。”   听到她还有心思想吃东西,慕澜生松了口气,他看向医生欲言又止,医生道:“可以吃,忌辛辣刺激,弄些清淡好消化的,比如您母亲中午带的米线就不行,不能加辣的。”   闻言慕怡乐难过地叹了口气,眼神都黯淡了。   慕澜生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他温声哄道:“等你好了哥哥带你去好吧?”   慕怡乐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两秒后轻轻“嗯”了一声,她问:“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澜生答道:“刚回。”   慕怡乐点点头,说:“那有给我带礼物嘛?”   慕澜生没有,但他有不少存货,他笑道:“有,等你好了就给你。”   慕怡乐佯装不高兴:“又是等我好了,你不会根本没带想趁我没好悄悄补吧?”   慕澜生道:“你猜猜看咯。”   慕怡乐撇撇嘴,突然想起来什么,她问道:“我的项链呢?”   “应该在妈妈那里,怎么了?”慕澜生说。   慕怡乐“哦”了一声,摇摇头道:“没事,就问问。”   没过多久探视时间就到了,临走前慕妈妈重新给慕怡乐打包了一小碗稀饭,慕怡乐喊着饿得厉害实际上没吃几口,说着困便睡着了,东西就什么样子提进来的又什么样子提了出去。   慕妈妈对着医生道了谢,离开了走廊。   走出住院部大楼,慕澜生划掉手机上白烟发来的“没有异样”的消息弹窗,问道:“乐乐的项链怎么给摘了?”   那项链是他借树妖爷爷的灵气做的,又带了他的祝愿,对慕怡乐的病情是有好处的。   慕妈妈从托管处拿回自己的包,闻言道:“医生说不方便就取了,怎么了吗?”   医院似乎是有这么个规定,慕澜生点点头没再问。   慕妈妈却像是有话想说,离开了医院大门才轻声问道:“澜生啊,亚国好玩吗?”   慕澜生不知道怎么说,他这次去说是玩其实一点没玩上,只能委婉地“嗯”了一声。   慕妈妈想起那自称陈棣徒弟的小孩的话,又道:“那你,有没有遇上什么人?”   为什么这么问,听着倒像她已经有猜测的人了一样。   不过想起王塔里的宁,慕澜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妈妈,我有事跟你说。”   慕妈妈一愣,直觉他要说的话不太简单,不免有些紧张地问:“怎么?”   慕澜生抿抿唇,道:“我遇到了我的父亲。”   慕建林?不,不对,澜生从来称呼他都是叫爸爸,那他口中的父亲只可能是他的亲生父亲。   果然,慕澜生补充道:“我的亲生父亲,他没死。”   没想到会得知这个消息,慕妈妈顿时忘了包里项链和允诺的事,心情复杂,她有些艰难道:“是吗?”   “嗯。”慕澜生确认,仔细观察慕妈妈的脸色没发现异常,遂放下心,又随口道,“说起来,他还认识沈哥。”   本来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些感慨和无措,不想听到他的后半句话,慕妈妈顿时如坠冰窖,她失声道:“什么?” 第39章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实际上语音轻得不能再轻,以至于在她身旁的慕澜生都没有听清。   见她站住,慕澜生也停下脚步,看着她神思不属的表情犹疑道:“妈?”   慕妈妈猛地回神,她一把抓住慕澜生的手腕,正正按住了他腕间红痣,她问:“他和沈頫是什么关系,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她语气很不好,甚至含着一丝狠意,慕澜生没料到她这个反应,道:“沈哥帮过我父亲一个忙,朋友关系吧,我这次遇到他也是运气,他也在滨法特。”   这话也不算撒谎,慕澜生自觉没什么漏洞,定了定心又问慕妈妈:“怎么了妈?”      慕妈妈定定地看着他,说:“你跟我回家。”   说着她死死拽住慕澜生的手就往前走,被她拉着,慕澜生只得微微弯腰让她不至于拐着胳膊难受,他道:“妈?”   慕妈妈只当没听见,慕澜生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悠扬,他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接通电话,还没看清来电人是谁就听电话里一片嘈杂中女声急促道:“澜生,快来常山医院,快点!”   慕澜生一愣,连忙道:“二师姐?”   莉娜似乎在快速奔跑,匆匆应了一声又催促道:“别问了你快来!”   说完她便挂掉了电话,慕澜生的话瞬间被堵在嗓子眼里。   慕妈妈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回头看他,目光冷冷。   慕澜生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匆忙道:“妈,我得去一趟常山医院,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说完他便要打开app叫车,正巧一辆黄色出租车停在了路边,对他招呼道:“坐车吗?”   慕澜生忙应了一声,上车前不忘对慕妈妈道:“妈你先回去,我有点事。”   说完也顾不上等慕妈妈答应,关上车门对司机说了目的地,司机看出他很急,一脚油门就飞了出去。   慕妈妈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远去,不知何时已经是眼眶通红。   她低头闭了闭眼,狠狠地抓住包包系带。   常山医院在四方附近,距离不远不近,二十分钟后慕澜生才赶到。   单嵘站在医院门口低着头焦急地来回踱步,慕澜生上前两步,顾不上打招呼就问:“单嵘,出什么事了二师姐急着叫我?”   单嵘看到他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欲言又止,纠结几秒摇摇头道:“你先跟我来,不管怎么样保持冷静。”   他领着慕澜生直直走向急诊,慕澜生跟在他身后,路过走廊拐角时见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小姑娘拿着毛巾急冲冲地走进洗手间,一滴血顺着毛巾滴到了洁白的地板上。   他愣了一下,即便隔着一段距离血液的气息依然刺鼻,那是维夫列的血。   他站住了,单嵘不解地回头看他,见他愣愣地看着一处地方,边喊他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愣着干什么,你——”   声音戛然而止,他恍然想起来,海神湾那次他掉下斜坡受伤,慕澜生便是靠着他血液的气息找过来的。   维夫列的血他或许也能分辨。   慕澜生轻声问:“老师怎么了?”   单嵘手足无措,他小心地拉住慕澜生的手臂带着他往里走,说:“四方花园,有个木屋二楼外梁要掉不掉,师祖找了个梯子想给换一下,梯子年久失修,断了。”   慕澜生难以相信,看着他语气奇怪:“二楼明明不高。”怎么会把人摔进医院。   单嵘叹了口气,道:“梯子是从最上面几阶断的,断口错开滑动,师祖没站稳摔了下来,梯子断掉的上半截在他摔下去后也掉了下来……”   他仔细看了一眼慕澜生的脸色,见他仍然怔愣便接着道:“断后砸到了师祖肩膀胸口,木片划伤了他的脖子,然后,剩下的下半截也滑下来正正砸到了师祖身上。”   慕澜生心凉了半截,人类本来就脆弱,而维夫列再不服老也已经年近百岁,这一遭下来年轻体壮的青年人都不一定能好过,更何况……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看向单嵘声音颤抖地问:“所以……”   单嵘知道慕澜生是最亲近维夫列的学生,维夫列又把他当亲孙子一样的疼爱,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说不出话,这对澜生来说太过残忍。   慕澜生方寸大乱,只觉脑海一片眩晕,他问:“老师在哪?”   单嵘低下头,不忍地看向另一侧的急诊室。   慕澜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莉娜站在门口,眼里含着泪光,见他看过来也低下了头。   慕澜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他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浑身血迹的人不敢踏进一步,莉娜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沙哑:“老师想跟你说话。”   她推了一把失魂落魄的慕澜生,走出门轻轻合上了门。   慕澜生走到病床边,维夫列脖颈和肩胸的伤被草草处理止住了血,血迹或大片或星星点点,染红了床单。   维夫列睁开眼睛,颤颤巍巍地想伸手拉他,牵动伤口忍不住呛咳了两声,慕澜生连忙抓住他的手,眼睁睁看着他唇边溢出鲜红的血。   他伸手擦去血迹,血液从他的指尖流到掌心,一滴滚烫的眼泪落下直直砸到维夫列的手背上。   维夫列开口喊他:“澜生啊。”   他一说话,血便止不住地从他口中流出,他滚滚喉头想要咽下,反倒引来更剧烈的呛咳。   慕澜生虚虚捂住他的嘴,慌乱道:“老师,别说话。”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出白皙的手指虚掩在了维夫列脖颈的伤口上,血液染红了他的手,金蓝色的灵力缓缓散出,在接触到人类皮肤的瞬间便开始修复着维夫列的伤势。   灵力使用越多,慕澜生便越绝望。   那伤口如同一个无底洞,源源不断地吞食着他的灵力,维夫列的伤势却不如三年前的单嵘,恢复得极慢甚至让慕澜生无法觉察。   这明显不对,掌管生气的精灵一族活死人肉白骨,曾是除神外最强悍的族群,就算他难堪大用,却也不会连一个人类的伤都治愈不了。   维夫列抓住了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停下。”   慕澜生充耳不闻,他反手拔下发簪划破了左手手腕,伏苏赠与他的发簪是至纯法器,血液粘湿了发簪尖端,红痣被主人的血液侵染微微发烫。   维夫列的伤口碰到他被法器淬炼过的血却没有如他所愿发挥作用,金蓝的灵力环绕,被裹挟而出的淡淡黑气被绞灭,伤口深处,仿佛存在一个诅咒。   他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切,维夫列趁机抓住了他的手腕捂住他被发簪划开的伤口,急声道:“我让你停下!”   发簪掉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慕澜生恍然被惊醒,眼泪接连不断地顺着面颊滑下:“老师,我……”   维夫列艰难地摇摇头,说:“澜生,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他想摸摸慕澜生的头,手却怎么也不抬到那个高度,慕澜生跪在床边,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他终于承受不住低头呜咽出声。   维夫列皮肉松垮的手松松搭在他的耳边,慕澜生这才发觉,对于一个人类来说,老师的年龄已经很大了。   “生老病死,这是人之常情。澜生啊,你记得吗?老师已经九十八岁了,高寿,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维夫列说着,慕澜生却不住地摇头。   明明周年庆前老师还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分明是长寿之相,如果不是因为他再怎么也不会这么早就大限将至,他这么说不过是怕他自责的哄骗。   可维夫列却真的是这么想的,他笑了笑,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   他比了一个大致的高度,老人笑容满面,话语中都是怀念。   “你从街的那一头跑过来,头发乱糟糟浑身衣服脏兮兮的,撞见我慌不择路地抓住我的衣服求我救救你,你的大师兄那时就在旁边,咳咳……看到你扑过来被吓了一跳就要拉开你。”   “我跟他说,这是我的小徒弟,你小心一点。”   阴天的长街没没什么人,维夫列瞪了大师兄一眼,让他去解决追慕澜生的人,自己则是小心翼翼地用名贵柔软的衬衣袖口擦干净他的脸,带着他离开。      那时慕澜生的身体还算不上好,十四岁的孩子发了一场高烧,险些烧坏了脑子,维夫列九十多岁的人了,硬生生照顾了他整整两天。   “我其实有些遗憾的,我只教导了你五年,离你的新年生日没几个月了吧,老师是看不到了。”   慕澜生泣不成声。   维夫列出生在一个巨贾之家,年少追求艺术被逐出家门,亲缘淡泊,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徒弟徒孙都对他尊敬有余亲近不足,独独慕澜生乖觉,撒娇搞怪,一有空就黏着他。   他是真心拿澜生当亲孙子一样的对待,生怕他受一点委屈一点伤害,如今他要死了,他的孙子还在被恶人暗害,他如何放得下心。   但他不再说了,他说不出来了,他也不能说。   他与之相关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慕澜生:“我是因为你的缘故死的”。   慕澜生从前从来不哭,只会装模作样逗他开心,那都是高兴的。   现在他跪在自己的病床边,每掉的一滴眼泪都如同细针扎着他的心,于是他不说了,他说:“你的生日礼物,我放在了木屋二楼书桌的抽屉里,你要记得拿。”   慕澜生若有所觉,猛地抓住他放在自己耳边的手,哀声挽留:“老师,不,等等……”   维夫列笑着摇摇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逐渐流逝,只是等不了的,他笑道:“不要哭,老师其实还有一个愿望。”   慕澜生连忙道:“您说。”   “我这一生名利双收,却没有什么亲人,澜生啊,你愿意叫我一声‘爷爷’吗?”维夫列说。   慕澜生一直没止住的眼泪更加汹涌,他狠狠咬了一下下唇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血液从唇瓣上流下,他温声道:“爷爷。”   维夫列放松地笑了,他闭上眼睛,悠悠道:“诶,好啊,好。”   慕澜生能感觉到他的生机几近于无,一片昏沉间,他听到维夫列轻声说:“澜生,好好活下去,不要愧疚。”   他还是没能忍住劝了慕澜生一句,慕澜生慢慢抬起头。   维夫列却没再睁开眼睛,而没有了治愈对象的金蓝色灵力也渐渐消散。   灵力枯竭,慕澜生跌跪在地上,良久,他捂住脸,笑出了声,眼泪从指缝溢出。   莉娜等人推开门进来,正撞见他呕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血液滴落到洁白的地板上,刺眼极了。 第40章   “慕澜生!又跑哪里玩去了,作业做完了吗?”   四方花园里,维夫列浇着花,正语气不善地教训着电话那头某个刚大一就逃课的小徒弟。   被教训的小徒弟慕澜生正躲在不远处的花栏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道:“早做完了。我去给您买花种啦,您不是说这个花种很难买吗,我就托校门口花店的徐阿姨进货带了一份,刚拿到手就来找你了,你还凶我。”   维夫列一愣,回头看过来,慕澜生也不躲了,佯装委屈地装哭,还不忘悄悄打量他的表情。   维夫列还不了解他吗,哼笑一声招招手让他过来,慕澜生过去了,笑嘻嘻地从身后拿出一袋花种给他:“怎么样?”   维夫列接过袋子看了看,说:“勉勉强强。”   慕澜生撇撇嘴,怪声怪气道:“好吧,那我下次不买了。”   维夫列听完没忍住笑起来,笑骂道:“你这小子,不许再逃课了听见没有。”   “知道啦--”   慕澜生跟着笑起来,他看着维夫列拿着花种进屋的背影,笑着笑着却突然被一种难过的情绪裹挟。   他一愣,看见下意识摸上眼睛的手指指尖沾上一点水渍。   “老师?”   他呐呐出声,抬头见眼前空空荡荡,花团锦簇的花园木屋一片死寂。   仿佛空气和时间都被静止,维夫列的声音说:“好好活下去,澜生。”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病房里冷白的灯光照下来,慕澜生眼睫微颤,听见不远处一阵声音细微的谈话声。   他睁开眼睛只看得见单嵘挡住一半灯光的背,而单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背对他看着挨着门口谈话的几人。   他听见莉娜刻意放低的声音问:“所以是谁?”   然后是白烟的声音:“不知,以防万一我们打算先带他离开。”      此话一出整间病房都安静了,良久都没有人说话,慕澜生忍不住咳了一声,抬手捂了一下,眼睛余光看见被他割开的手腕光洁如初,红痣仍然微微发烫。   他想坐起来却感到手臂一阵无力,这才反应过来维夫列已经走了,精灵靠爱意维持生命,老师同时也带走了他一部分生机。   单嵘听到他咳嗽带有声音连忙转过身扶他起来:“澜生,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   慕澜生头脑昏沉,摇了摇头。   门边的几人围过来,他听见沈頫道:“跟我回去。”   慕澜生抬眼看他,却不说话。   莉娜几人面面相觑,知道接下来的话他们不方便,除白烟外便都走了出去。   沈頫看了白烟一眼,白烟会意,道:“维夫列教授体内有庞大的灾厄气息,灾厄不可逆,而至纯的灾厄之力被利用于维夫列教授身上,便让他如同被诅咒一般被灾厄找上门,死亡成了必然,所以你救不了他。”   慕澜生自言自语地重复:“灾厄?”   “是的。”白烟肯定道,“灾厄不能被除载体外的人利用,而……”   她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总之如今没有人可以利用灾厄的力量,维夫列教授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自然死亡。”   没想到慕澜生却摇了摇头,说:“不可能,那气息曾经找上过我。”   他当时却没当回事,只觉得会冲他来,却没想到一时不查竟害死了老师。   闻言白烟瞬间皱起眉头,那这么说来,乌姜也是其中一环,她抬头,听见沈頫说:“让她回来。”   事关重大,白烟不敢怠慢,应了一声飞快地离开。   谁?   慕澜生不解地看向沈頫,沈頫不欲解释,澜生看重暮岚姜,要让他知道其中还有暮岚姜的事恐怕更难以接受。   他避而不谈,转而道:“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维夫列不会想看到你因为他自责难过,尽快振作起来,办完葬礼就跟我回去。”   慕澜生沉默了几秒,如果灾厄因为他而来他离开自然是必要,他想起病房里的慕怡乐,轻声道:“帮我看看怡乐。”   沈頫道:“好。”   慕澜生还记着下午答应慕妈妈晚上回去的事,手机上一条慕妈妈的未读消息都没有,慕澜生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便说要出院。   医生以为他只是悲伤过度加低血糖,对此没什么意见,让他们领了退的预缴费就让他们走了。   走时单嵘还准备送他,被慕澜生拒绝了,单嵘一看有沈頫作陪也不强求,道了别便离开了。   维夫列没有亲属,葬礼便是四方和张家负责办,他们这些做学生的自然也要陪立一旁,慕澜生有事说好明天下午再去四方,但他们现在就得去。   维夫列的遗体还在医院,慕澜生回头看了一眼医院,忍住眼泪转身离开。   有沈頫在自然不用打车,几乎在下一瞬慕澜生便出现在了家门外,他摸遍口袋也没找到钥匙,这才想起来钥匙在去亚国时放背包里了,莉娜也忘了给他,只好抬手敲了敲门。   慕妈慕爸还没睡,门很快就开了。   慕妈妈看着门外的两人,不知做何反应,强做冷静道:“回来了,进来吧。”   说完就转身自顾自回了沙发上看电视。   感觉到非同寻常的氛围,沈頫微微皱眉,慕澜生却毫无所觉般进了门,转头对他道:“哥,你先回去吧。”   他眼神沉静,沈頫道:“好。”   门被关上,慕澜生深吸一口气,走到沙发边对慕爸慕妈道:“爸,妈,我有事要说。”   慕妈妈头也不抬道:“坐。”   慕澜生应声坐了,正要说话却听慕妈妈先一步问:“沈老师是妖怪是吗?”   慕澜生沉默一瞬,没否认:“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闻言慕妈妈眼眶瞬间红了,她怒道:“为什么跟他混在一起?”   她紧紧攥紧双手在身前,哽咽道:“妖是多恶心恐怖的东西,你怎么能跟他混在一起!我问你,于悦是不是沈頫的人?”   这是哪里来的话,慕澜生惊愕地看她:“为什么这么问?于悦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要去找沈頫要人?”他话没说完却被一旁始终一言未发的慕爸爸冷声打断。   所以那天他回家气氛诡异就是因为这个?慕澜生急道:“不是!沈哥他那边有关系,所以我才找的他。”   “他什么关系,这么说藏于悦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关系’?”慕妈妈问。   像是魔怔了一样,慕爸慕妈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只固执地认为一定是沈頫。   慕澜生难以置信平日通情达理的爸妈这样冷漠,他问:“你们不相信我吗?”   慕妈妈对他伸出手,被咯得凹陷通红的掌心中赫然是一条项链,她问:“这是什么?”   慕澜生看着那条桃花锁项链,那是他送慕怡乐的礼物,凝聚了他的本源灵力和树妖爷爷灵力的福佑。   慕妈妈手有些颤抖,她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慕澜生沉默了,他恍然意识到他做错了,如今处于被动,慕爸慕妈不相信他了。   他说:“那是福佑之物,妈,我不是人类。”   项链落到铺着瓷砖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慕妈妈只感觉自己如同在梦中,她喃喃道:“什么?”   慕澜生说:“我本来打算回来就跟你说的,但是乐乐--”   “别叫她乐乐!”慕妈妈濒临崩溃,她打断慕澜生的话,“怎么慕澜生,找到了亲生父亲我们这些人就没用了是吗?”   慕澜生简直一头雾水,他道:“什么?”   “你靠爱才能活,所以找到亲生父亲就不用再哄骗我们了,所以才敢坦白是吗。那是不是我们没发觉你就要一直瞒着我们?”慕爸爸说。   慕澜生愣住了:“你们怎么知道……”怎么知道他靠爱才能活?   却不想这话到了慕爸慕妈耳里就换了一个意思,只以为他承认了哄骗自己,慕妈妈捂住脸哭了起来。   慕爸爸下意识坐到了慕妈妈身边护住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慕澜生。   他们这番举动深深刺痛了慕澜生的眼睛,他站起身后退一步,却见慕爸爸手臂条件反射般抬起,像是防备着他。   心脏几乎是应势一痛,他撑住沙发靠背,轻声道:“谁跟你们说的这些?”   他难过地几乎无法呼吸,心里却忍不住有些许庆幸,背后之人选择了离间而不是像对付老师一样对付慕爸慕妈,至少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   然后,才开始一点点接受爸爸妈妈真的被离间成功了的事实。      慕妈妈说:“所以这都是真的,是吗?”   “不是。”慕澜生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说,“我不是人说真的,靠爱意活是真的,在孤儿院答应你们收养因为我想要爱也是真的,但于悦不是沈哥的人,我也从来没想过骗你们。”   慕妈妈闭上眼,自嘲地笑了一声:“引狼入室的,原来是我自己啊。”   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的话呢,就因为他是妖吗?   慕澜生看着他们,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空气一片寂静,只有电视里的笑声断断续续地回荡。   慕妈妈说:“放过妹妹吧。”   慕澜生没听懂,他迷茫地看着慕妈妈,慕妈妈却不再说话了。   慕爸爸扶着慕妈妈起身,他从沙发另一头绕开慕澜生,声音沉冷:“慕澜生,我们再怎么说也养了你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你还有点良心……”   他最后话还是没说完,澜生到底是他宠了爱了快十五年的孩子,如今虽然一切都真相大白,他们以为的可怜小孩其实是个妖怪,还做个项链害得他们亲生女儿重病住院,但说到这个地步也已经是极限,再多的难听话他说不出来了。   他不再说话,扶着慕妈妈回了房间,到关上房间门也没再看慕澜生一眼。   爱林丽上清宴饭店,许扶锦靠在顶楼栏杆上吹着夜风,冰冷带着咸湿的气息扑在他脸上,看着手里剔透的蕴灵石,他没忍住笑起来。   一件带着余温的衣服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谭恒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问:“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开心?”   许扶锦笑着看向他:“知道怎么让一个母亲抛弃她深爱的孩子吗?”   谭恒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石头,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宠溺而纵容看着他,故作不解:“什么?”   许扶锦笑出了声,他说:“笨呐,当然是她的另一个孩子啊。”   谭恒轻轻叹了口气,他语气像是惋惜又像是调情:“你这副皮囊真是漂亮极了,只不过倒是心如蛇蝎。”   他话锋一转,像是单纯闲聊般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那小姑娘生病的,粟市第一医院的医生那么刚正不阿,你也能贿赂得了他们?”   许扶锦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他转过头看向楼梯口,一个女孩在那里踌躇不前,见他看过去,女孩笑道:“许哥谭哥,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不好意思,实在是我刚刚读剧本有一处实在不懂,迫切想请教一下许老师。”   许扶锦笑了笑,语气温柔:“当然没有,哪里不明白?”   冉倩走过来,对他递出剧本:“这里。” 第41章   电视还没关,嬉笑的人声在空气都仿佛凝固的客厅里显得刺耳极了。   感觉自己的裤腿被一股极轻的力道扯了扯,慕澜生低下头,隐络两颗绿豆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触手犹豫不决地欲动不动。   慕澜生将它抱起来,隐络安安静静地呆在他怀里,抬起触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像是安慰。   他没说话,只沉默地站在原地。   隐络消耗过大,从离开灵潭院后一直在他口袋里昏昏沉沉地睡觉,对外面发生的事什么都不知道,沈頫来时就把它拿开了,它既然在这里也就意味着沈頫也在。   慕澜生抬头,沈頫站在玄关处静静地看着他。   “你被讨厌了啦哈哈。”   电视中一个女声笑道。   慕澜生手指微颤,只感觉冷得要命,动作僵硬地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唯一的声源被关闭,冷白的灯光下一片死寂。   他是这个布置温馨的客厅中突兀的一笔。   他慢慢走向沈頫,视线却落在玄关的博古架上。   架子是慕澜生小时候挑的,原先的博古架坏了,慕妈妈挑了许久都没挑好,慕爸爸便说让他来挑吧,他是学美术的肯定能挑个好看的。   确实,到货后慕妈妈宝贝得不行,直夸他挑的好。   那架子上有不少玩意儿,慕妈妈的多肉小盆栽,慕爸爸的茶具,他和慕怡乐的奖杯等等,放得满满当当。   最中间是一对木雕小人,依偎在一起看着沙发处,笑容温暖。   慕澜生收回视线,“咔哒”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又被合上,带起的风吹起慕澜生散乱的鬓发,他恍然反应过来,这段时间他好像关了好多扇门。   亚滨王塔的顶楼门,维夫列的病房门,手中这扇被称为“家”的门,一扇接着一扇。   夜风冰冷,此时天气已经渐渐凉了,慕澜生刚走出大楼就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一只手扣上他的手腕,温热的灵力让他浑身都热了起来。   今夜月明星稀,他抬头看见一轮圆月,呐呐道:“我要去哪?”   “我们要去哪?”   刚被领回家的小澜生刚刚跟新家人过了第一个生日,爸爸妈妈是在新年前接他回的家,今天正是二月十,春节。   这时还没禁烟花,澜生被小区外小朋友们放烟花传来的烟尘呛得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听到他的问话慕妈妈看过来,“哎呀”一声,蹲下来从包包里摸出一只儿童一次性口罩给他戴上,边戴还不忘嗔怪地责骂慕爸爸:“我忘了给澜生戴口罩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慕爸爸抱着慕怡乐站在一边乐呵呵地笑,也不反驳,捏了捏女儿软糯的小脸,笑道:“咱们乐乐也没戴啊,哥哥娇气是不是。”   慕妈妈闻言顿觉不好,忙拧了一把慕爸爸的腿,她看向澜生,果然见他圆溜溜的蓝色大眼睛带上了些犹豫,期期艾艾地想说什么。   她连忙一把抱起小澜生,哄道:“妹妹糙,不用理他们哈,来来咱们去买烟花放去。”   说完,她侧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慕爸爸一眼。   自觉说错话,慕爸爸拍了拍嘴示意他不说话了。   而他怀中正发困的慕怡乐懵懂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和新哥哥,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不戴口罩,口罩闷,哥哥漂亮。”   慕爸爸哈哈笑起来,说:“好好,哥哥漂亮,妹妹也漂亮。”   广场有很多人,慕怡乐一到地方就清醒了,抱起几支仙女棒也不等慕爸爸付钱就颠颠地去找哥哥。   小澜生正好奇地看着烟花摊贩,这个世界的烟花与他原世的花支不太一样,不仅有好多款式而且也比花支亮。   他在孤儿院也见过,但孤儿院拮据,他们人手只能两三支,放完后便乖乖地聚在一起看院长妈妈放大的很响的那种。   离开孤儿院前一天晚上,院长妈妈曾将他独自带到外面,给了他一把烟花棒,看见他惊喜的眼神,院长妈妈护着他拿打火机温声说:“澜生,点火。”   火光映在他眼里,他问院长妈妈:“我可以给小山他们留吗?”   院长妈妈笑了,说这是独属于他的,小山他们也有,澜生不在孤儿院过新年了所以她提前给他。   最后一支烟火棒被点燃,花火四溅,小澜生听见院长妈妈说:“到了新家要懂事知道吗,有事情要帮忙做,孝顺爸爸妈妈,不要跟妹妹争抢,就像你和小山小妍他们一样。”   小澜生看着她闪着泪花的眼睛,伸出小手帮她擦去眼泪,乖乖答应:“我知道了院长妈妈,我会听话的。”   院长妈妈抱了抱他,小澜生眨了眨眼。   慕妈妈将他一把抱起来,用自己的脸贴着小澜生带着口罩的脸蹭了蹭,笑道:“我们澜生怎么不挑呀,妹妹可是抱了好多呢。”   小澜生看向地面,慕怡乐正昂头期待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大声喊道:“哥哥!”   慕妈妈笑着将他放回地上,对慕怡乐说:“你喜欢的哥哥不一定喜欢啊,快带哥哥去买哥哥喜欢的。”   慕怡乐似懂非懂,说:“这个好看,漂亮。”   她记得这种蓝色壳子的烟火棒点燃的光也是蓝色的,就像哥哥的眼睛。   在慕怡乐眼里这就是最好的,她想把最好的给哥哥,但她很听妈妈的话,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点点头,软糯糯道:“好吧,哥哥,走。”   幼儿软乎乎的小手牵住他,不同于澜生的冰冷,慕怡乐的手很热,热得甚至有些烫,烫地他手指一抖。   小家伙被他冰得一个瑟缩,惊讶地喊道:“好冰啊!”   随后她想起什么一般,踮着脚把她最爱的烟花棒塞给慕妈妈,又倒回来两只手捧起澜生的手乱糟糟地揉搓,含糊道:“这样,就,不冷啦。”   她看着澜生笑,肉乎乎的脸蛋儿被冻得通红,澜生下意识帮她掖了掖围巾,慕怡乐歪歪脸,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一起搓,搓了好一会才满意,气势汹汹地拉着澜生往烟花摊贩那里去。   澜生回头看向慕妈妈,慕妈妈温柔地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我想先治好乐乐。”   慕澜生看向沈頫,说。   早知道他心软,沈頫叹了口气,道:“好。”   “现在去吗?”他问。   慕澜生摇摇头,看着怀里昏昏欲睡的隐络说:“明天吧,不消毒会让乐乐不舒服。”   灵潭院。   老树妖没想到他白天刚走晚上就失魂落魄地回来,在老树妖记忆中这只小精灵从没露出过这副丧气的表情,不免担忧地伸出藤蔓摸了摸他的头。   慕澜生笑道:“我没事爷爷,就是有点困了。”   老树妖不太信,但还是推了推他的后背,意思是:“那就快去睡觉”。   沈頫手下只白语白烟和埃亿三个属下,如今三个都不在,灵潭院便安静极了。   慕澜生发觉什么,问沈頫:“白语姐姐呢?”   埃亿帮他盯傅长生去了,白烟刚刚被沈頫派走了,那白语呢?   沈頫一顿,若无其事道:“她有事。”   白语是负责联安局那边的人,慕澜生对联安了解不多,但也知道白语时常忙得不见影,闻言也不作他想,只当白语又上联安去了。   他揉揉眉心,道:“我想去一下后院。”   维夫列对他再好不过,堪称做到了一个长辈对晚辈最无微不至的关怀,有时候就连沈頫也自愧不如,他这一离世不仅让澜生元气大伤,也让他心情哀怮,灵潭是他父亲的本源灵力做的,去休息一下也好。   沈頫点头:“需要我陪你吗?”   慕澜生笑了笑,说:“不用了。”   八岁时他被恶妖绑架又被沈頫救下,沈頫为了哄他为他建了这么个跟原世一比一还原的灵潭。   这里四季如春,进来后便不觉得冷了,水是死水,但有着宁的本源灵力倒也显得清澈而漂亮。   慕澜生伸手撩起一捧水,灵气温柔,慢慢修复着他的内伤。   他坐在潭边,看着灵潭水出神。   澜生是在灵潭中降生的,精灵如妖一般不用像人类小孩一样一点点长大,他降生时便有了三岁的模样。   心智慢开,小精灵好奇地看着仙境一般的贡度亚深林,手脚并用往外爬,身体已经在潭边了,尖尖的耳朵后月光一样洁白无瑕的长发仍然落在水里。   一只黑蓝色的蝴蝶翩翩飞过来,蝴蝶悠闲极了,慢悠悠地飞着,小精灵看到他扇动的翅膀猛地停住。   下一秒蝴蝶消失不见,一个披着斗篷的五六岁小孩站在原地。   小孩颠颠地跑过来,一边解斗篷给他围上一边转头大声吼道:“柳姒姐姐!肖免哥哥!弟弟醒了!!!”   几乎是他刚吼出声,一条藤蔓和一只兔子就飞速袭来,落地变成了两个人。   小孩很有毅力地坚持吼完,还不忘掖掖斗篷底以防漏风冻着他。   柳姒本想骂他一惊一乍也不怕吓到弟弟,一低头就见小精灵好奇地看着她。   小精灵动了动脑袋,眼睛滴溜溜地转,含糊不清地用灵族语道:“阿父。”   柳姒和肖免学习过灵族的语言,听到他的呼唤连忙一边“诶诶”应着,一边靠近他,也不管他叫的是“阿父”还是“阿娘”,“阿兄”还是“阿姊”。   柳姒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抱过他,轻轻捋了捋他银白的发丝,用灵族语轻声道:“是哥哥姐姐哦,阿父不在。”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也没看到想看到的父亲,小精灵瘪瘪嘴想哭,柳姒手足无措,只得期期艾艾道:“澜生啊,澜生不哭……”   她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揩过他的眼角,手刚拿开一滴泪就砸到她手背上。   柳姒心疼地不行,温声着哄他,却见他丝毫没有停止哭泣的意思,眼泪滚滚落下,她不免焦心地问肖免:“鹿仙呢?”   肖免似有所觉,转头看向某个方向。   白发白衣的鹿角女人提灯而来,她赤裸的双足慢慢踏过草地,将灯放在地上蹲下,双手温柔地碰了碰小精灵的脸颊,擦去了他的泪痕。   女人一片白的眼中没有瞳仁,澜生却不怕她,他喊道:“姨姨。”   这次却是标准的人族语言。   鹿仙笑了,她将一只挂耳轻轻别在他耳上,抱他起来柔声道:“嗯。”   精灵银白的长发变成纯黑色,只一双星空般墨蓝的眼瞳在夜色灵潭莹光中熠熠生辉。 第42章   “姨姨,我做错了吗?”   画面一转,十九岁的慕澜生坐在灵潭边,抬头看着鹿仙轻声问。   身影虚幻的白瞳女人立于他身旁,神色温柔地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几个小孩,她笑说:“阿生,跑慢点。”   慕澜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等他回过神,白瞳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清凌凌的灵潭边静默无声。   “八点了。”   纤长的羽睫微动,慕澜生睁开眼站起身。   沈頫站在他身前,说:“抓紧时间。”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这会头还有些晕,听到沈頫若有所指的话他顿了顿,低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前一天医生已经见过他,登记后就让他进去了。   慕澜生现在自己是没办法帮慕怡乐的,病房新进了两位病人,慕怡乐的医生还在旁边盯着,沈頫便不好现身,所以此时明面上慕怡乐病床边只有他们两人。   慕怡乐睁着眼睛出神地看着天花板,直到慕澜生出声叫她才懵懵地转过头看他们。   看到慕澜生她眼睛几不可见地亮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一般瞬间黯淡下去,她强撑着精神跟医生打招呼:“陶医生好。”   陶医生笑着回过后,她才定睛仔细看向慕澜生,随后下意识轻轻皱起眉头:“哥,你怎么了?”   在她印象中永远笑意吟吟的慕澜生此时眼神难掩疲惫,饶是她此时心情复杂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慕澜生,看到他这幅样子也不免担心。   慕怡乐犹豫道:“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慕澜生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没答应她的问话,只问道:“感觉怎么样,比起昨天还难受吗?”   慕怡乐摇摇头,说:“还好,就是闷得慌。”   慕澜生笑起来,戴着手套的手虚虚搭上她输着液的手背,沈頫借着他的手传送着灵力。   慕澜生冰冷的指温透过薄薄的手套搭在她腕间,冰得她手指微动,莫名感到一阵些微的心悸,慕怡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慕澜生,颤声喊他:“哥……”   慕澜生抬眼看她:“嗯,难受吗?”   慕怡乐抿唇,轻轻摇头:“不。”   她看着慕澜生,难以分辨自己这个“不”,是在回答哥哥的问题,还是在阻止他的动作。   “好了。”   是沈頫的声音,感到灵力消散,慕澜生慢慢拿开手侧过身给陶医生让路,冷白的灯光打下,照得他戴着口罩的脸更加难以看清具体的神色,他温声道:“早饭有吃了吗?”   慕怡乐眼眶微红,说:“没有,妈妈会送的。”   慕澜生舒了口气,退开一步,道:“哥哥这几天要回学校,近些时候可能没法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治病,好吗?”   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慕怡乐想问,却感觉自己因为发烧热起来的头脑更加昏沉,一阵强烈的困意席卷了她,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慕澜生眉眼微弯。   微弱的气音道:“哥……”   慕澜生别过头,陶医生正好从另一侧走到他对面,看见慕怡乐闭上眼睛疑惑地“嗯?”了一声,检查过后发现她只是睡着了,身体情况稳定,不免笑道:“看来是没睡醒,那我们就出去吧。”   慕澜生点点头,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昏睡的慕怡乐,关上的大门隔绝了他的视线,陶医生说:“你妹妹呢,状态还不错,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   慕澜生谢过他,离开了住院部。   路过一个监控死角,沈頫现身道:“三天内好转。”   痊愈太快反倒惹人怀疑,慕澜生便只让沈頫拔除了慕怡乐身上的灾厄力量,只是灾厄这种东西很难分辨人为天为,福祸皆由命运自然,以往沈頫并不需要管这些也就涉猎甚少,具体还得等白烟带暮岚姜回来让她辨认。   慕澜生点头:“我知道了。”   今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   慕澜生和沈頫离开医院就去了四方美院,冉倩等人前一天接到维夫列逝世的消息后提前结束了度假,慕澜生到医院时他们已经在四方呆了有一会儿了。   慕澜生到办公室楼下的时候正见李年李穗在楼梯角落说着什么,大部分是李穗在说,而李年皱眉听着似乎不太同意她说的话,却也没反驳。   楼梯和电梯挨得很近,慕澜生收回视线按下电梯,没打扰他们。   这时两人也恰好看见了他,李穗连忙住嘴,对他道:“澜生,你回来啦。”   她对李年使了个眼色,凑到慕澜生身边,看了一眼慕澜生身后的沈頫没多在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那个,维夫列老师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别太难过。”   慕澜生垂下眼帘,摇摇头没说话。   李穗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说多了不过是平白惹人伤心,她转而道:“亚国好玩吗?我和年年还有乘沂他们去爱林丽玩,顺便给你带了点特产回来,等下拿给你。”   慕澜生领了她的好意,点头谢过。   李穗笑了笑,电梯刚好下来,她对李年招招手率先一步进了电梯。   沈頫跟进电梯,站在了慕澜生身边。   李穗这下再迟钝也明白了两人认识,只是上面这会正谈着事,外人上去可能不大方便,便状若随口道:“澜生,这是?”   慕澜生说:“我哥,跟老师认识的,我问过张老师了。”   张老师就是他二师兄张阳,也是维夫列葬礼主办人,问过他的意思就是张阳同意了沈頫参与葬礼操办。   李穗点点头,转头看向沈頫礼貌道:“澜生哥哥好。”   电梯到了楼层,慕澜生刚走出电梯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声音的谈话声,声音很熟悉,场景也似曾相识。   是冉倩和易度。   见他们看过来,冉倩堪堪收声,对着他们尴尬地笑了笑。   慕澜生没问他们在说什么,转身向张阳的办公室走去,倒是他身后的沈頫若有所思地看了冉倩一眼。   这女孩身上似乎有些熟悉的气息,而留下气息的人很谨慎刻意掩盖了很多,如果不是他因为这女孩谈及许扶锦的话注意到了她,或许也没法发觉。   而她刚刚说的话,许扶锦和谭恒什么?   触及他尚未收回的视线,冉倩顿感如芒在背,下意识别开了眼睛,直到慕澜生几人推门进办公室,她才松了一口气。   而站在她身边的易度则完全没发觉这些动作,看着几人的背影小声道:“澜生回来了啊。”   语气带着些心虚,冉倩看了他一眼,转回头时暗暗翻了个白眼,腹议道:“现在倒是心虚起来了,背信弃义的东西。”   不过想起自己现在的行为又泄了气,她现在的做法明面上跟易度有什么两样。   易度仍然毫无所觉,嘴上道:“维夫列老师死得真不是时候,这拖着许哥还怎么提分手的事。”   听得这话,冉倩顿时心里一阵怒火中烧,再也忍不了他了,冷声冷气道:“回去吧。”   说着自顾自离开,留易度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偌大的办公室不只莉娜张阳等人,还有不少学校的领导,正围在一起商讨维夫列的葬礼事宜。   办公室的门采用静音设计,慕澜生开门的声音微乎其微,也没被其中正谈论着的人发觉,见他们正说着话便暂时没有出声打扰。   “维夫列教授没有子女家庭,葬礼由亲传学生主办是自然,只是选址是尤瓦里亚先生那边,莉娜女士还是张阳先生?”一个中年教授问。   至于他的小徒弟慕澜生不过十九岁还是个学生,家庭条件一般又父母健在,老师们便没把他加入考虑中。   莉娜道:“师兄母国远在千里之外,我那边也不方便,由张阳主办。”   张氰表示赞同:“张家愿意至极,小弟张阳自幼由维夫列教授教导,张家历来也承蒙教授厚爱提携,感激不尽,如果葬礼交由我们办一定会尽心尽力。”   闻言在场的人都点点头,便要问起他们的打算,其中一个老教授突然想起什么,道:“澜生呢?”   莉娜轻轻叹了口气,正要说话余光却见慕澜生站在门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出声道:“澜生,来了怎么也不说话?”   被她一喊慕澜生如梦初醒,他走上前:“师姐。”   莉娜拉过他站到自己身边,看向沈頫道:“沈先生来了。”   沈頫微微颔首。   莉娜笑了笑,慕澜生联系张阳说沈頫要来时她也在,且以往维夫列与沈頫来往她不少时候都在场,对他的出现没什么多余的反应也没多说什么。   见她的态度在场众人也了然,虽然好奇也没有贸然出声搭话。   先前出声问慕澜生的老教授与维夫列有些私交,平日也喜欢朋友这个小徒弟,对慕澜生道:“生老病死人生常事,你不要太难过,你看看你这眼睛都有黑眼圈了。”   精灵是不会有黑眼圈的,知道他是好意,慕澜生礼貌谢过他。   见他态度恭敬礼节周到,老教授更是难掩心痛,又忍不住安慰道:“维夫列老师虽然不在了,但在场这么多人也都是你的老师,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不要跟我们客气。”   慕澜生点头应是:“我知道,谢谢老师。”   “葬礼一时半会弄不好,你们也不要太操之过急,累坏了身体就不好了。”老教授说,“尤瓦里亚还没回来吗?”   莉娜答道:“师兄暂时还联系不上,我会想办法。”   老教授点点头,没再说话。 第43章   说到底葬礼事宜慕澜生不懂也插不上话,旁听了没多久就被莉娜指派去接比勒卡特,沈頫似乎有另外的打算,没跟他一起去。   比勒卡特昨天听闻老友维夫列死讯一时不查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所幸没伤到要害只是划伤了手臂,伤口都没来得及处理就要来华国,被桑桑好说歹说拦住了今天来,这会刚下飞机。   老人骤然得知噩耗想来是没有睡好,眼底一片青黑。   比勒卡特上前两步合掌握住慕澜生的左手,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生死有命,别太难过。”   从维夫列逝世后人人都在劝他不要悲伤,慕澜生却知道比勒卡特此时心中的难过不比自己少。   比勒卡特和维夫列自幼相识,从针锋相对的冤家到后来情深意切的莫逆之交,期间七八十年的交情如何不让他悲痛于老友的离去。      可他第一句话仍然是安慰慕澜生,眼中都是对这个老友幼徒的心疼,想来也只有维夫列日常挂在嘴边的殷切担忧让他耳濡目染。   慕澜生笑了笑,说:“我知道的。”   桑桑抱着一个帆布袋追上来,礼貌地跟他和单嵘问好,说:“我本来以为要很久见不到你们了,没想到……”   她说到一半自觉不妥,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沉默地跟着单嵘先一步上了车。   著名画家兼传奇教师维夫列逝世不可谓不是一个大新闻,早晨公布讣告后除了他平日关系好或不好的朋友,还有不少各行各业的人发来问候,信函和信息如同漫天的雪花。   忙着操办葬礼的莉娜张氰几人忙得焦头烂额,慕澜生和单嵘光是应付这些人就已经自顾不暇,把比勒卡特送去四方后就回了张家。   “单嵘,大师兄联系你了吗?”   张家别墅客厅,慕澜生手指飞快地敲打着键盘回复消息,头也不抬地问道。   单嵘和桑桑正坐在地板上塞着丧帖,闻言单嵘摇摇头,说:“师父不知道又去哪了,我上次联系他还是在二月好像,放心吧,二师叔已经给他留言了,他看到会回来的。”   慕澜生点点头,没再多问。   不知何时掉到地板上的手机嗡嗡振动,屏幕亮起又很快熄灭,没引起在场几人的注意,除了桌子脚后拳头大的八爪鱼。      隐络不知何时从慕澜生的衣服口袋里溜了出来,触手点按着熄灭的屏幕,只不过它的触手不比人手,手机没有半点反应,点了一会没得到反应后无聊地缩成一团眯眼打瞌睡。   第一医院。   “澜生不接电话吗?”二楼护栏边,慕爸爸皱眉问慕妈妈。   慕妈妈摇摇头,收起手机道:“无人接听。”   早上两人来时慕怡乐还在睡觉,慕妈妈便没有叫她,直到下午第二次探视慕怡乐还沉沉睡着,慕妈妈感觉不太对,便问起陶医生。   陶医生闻言说是正常情况,慕怡乐昨天晚上没怎么睡,早上哥哥来过一次后才睡着了,倒是哥哥还没走妹妹就睡着了,都没能待多久。   听到慕澜生来过,慕妈妈顿时怔愣,连忙追问陶医生为什么早上不告诉她,却被陶医生告知她第一次带慕怡乐哥哥来时做过登记,慕澜生进去是被允许的,看她脸色不对又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慕妈妈哪能说给他听,问过陶医生确定只有慕澜生一人来才松了口气,只说下次慕澜生再来不要让他进去,陶医生不太理解原因但也答应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以为是吵了架也没多想。   等陶医生离开后,慕爸慕妈就开始联系慕澜生,没想到连打了几个电话慕澜生都不接,发信息也不回,一通折腾下来慕妈妈脸色颇有些难看。   她思考几秒没思考出个结果来,索性不再想,问慕爸爸道:“改天约扶锦回家吃个饭吧。”   闻言慕爸爸顿时有些不乐意,他道:“澜生都不回了还联系他做什么。”   说到底慕爸爸不同于慕妈妈,慕妈妈开始是因为慕澜生和慕怡乐的关系待许扶锦好,后来便是因为他和慕澜生一般的孤儿身份对他有了些真心,否则也不会问都不问慕澜生就让他留宿还让他坐慕澜生的位置,以她敏感的心思没有把许扶锦当自家孩子是绝对做不出来这种忽略澜生的事的。   而慕爸爸却从头到尾都是爱屋及乌,本来他就不喜欢许扶锦,对他有两分好脸色全靠妻子和儿女的劝和,如今爱屋及乌的“屋”都没了,他看许扶锦就更糟心。   慕妈妈听到他的话语气比他更不乐意:“你忘了乐乐生病扶锦那孩子怎么对乐乐的了?平日扶锦怎么对我们的你也不记得?更何况澜生是——”   说到这她顿了一顿,继续道:“扶锦或许还不知道,这对他公平吗?”   慕爸爸说不过她,心里不愿意但也多多少少听进去一点,也就不再言语。   慕妈妈知道他是同意了,叹了口气道:“我听说扶锦小时候差点也去那家孤儿院,或许这就是缘分天意吧。”   什么天意,失去一个儿子但有了另一个可代替的儿子吗?   慕爸爸没说话,心里却有些疑惑慕妈妈这份偏执的态度。   先前他是火气上头,气愤养子欺瞒利用,现下冷静下来却反应过来怎么都感觉不对劲。以往妻子待澜生这个养子有时甚至过于慕怡乐这个亲生女儿,从小到大不知为澜生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却怎么这样头铁,纵然澜生大错,慕妈妈这个当母亲的竟然一点不心疼吗,一点不给澜生改过的机会自然而然地去改疼许扶锦一个外人?   他看向慕妈妈,后者却没有丝毫异色,见他的视线疑惑地看了回去。   见她如此神态,慕爸爸压下心里那些莫名的怀疑,道:“你自己联系。”   慕妈妈笑了,她握住包包系带的手指下意识轻轻摩挲,道:“好。”   “沈先生怎么不同澜生一起去?”   茶水间,莉娜手持细勺搅和着速溶奶茶,语气不明道。   茶水间只他们两人,沈頫淡淡道:“听澜生说,莉娜女士和他一起去的亚滨王塔?”   莉娜手指一顿,搅着奶茶的速度慢了下来,挑眉看他:“不止我呢,还有张阳单嵘,哦对了,还有你派的那位先生。”   手机突兀一声响,沈頫划开屏幕,是白烟。   信息说她找到了陈棣可能的一个藏身之地,不过人去楼空,乌姜仍然下落不明。   沈頫收起手机,懒得跟她兜圈子,直接道:“你们不熟悉滨法特地形必然需要请向导,向导是谁现在何处。”   莉娜看着他,看起来还没有要坦白的打算,沈頫也不介意,继续道:“澜生被素俚暗算时你是否发现异常,亚滨王塔中那位帝王跟伏苏说了什么?”   他说着,视线略过莉娜的身侧若有若无地落在茶水间的门口。   莉娜笑了一声,她低头看着咖色的奶茶,用小勺轻轻刮过杯壁上的泡沫,道:“那向导是个傀儡,被王塔里的那位弄死了,你说的素俚是被扶苏先生带走的那个女人吗?很抱歉,当时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是单嵘发现不对后我才过去的。”   她微微歪头,抬眼看向沈頫的视线中含着些探究:“至于王塔里那位与扶苏先生说了什么,沈先生难道不应该问扶苏吗?”   沈頫没有出声,不过几秒,茶水间门上模糊身影的主人察觉不对,影子飞快地消失。   莉娜若有所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背后毫无异常的门,语气怪异:“沈先生,是在钓鱼?”   沈頫从柜子里拿出一只一次性杯子接了杯凉水,声音冷淡:“澜生顽皮,烦你费心。”   莉娜收敛了浮于表面的礼貌,眼里那点装模作样的笑意也没有了,她道:“沈先生到底想做什么?”   沈頫没有正面回答她,只道:“墨云引用起来可还顺手?”   听到这句话莉娜下意识皱眉,墨云引不就是她花重金购买的法器?不是说这法器鲜为人知吗?   沈頫头也不抬道:“墨云引岂是那些散修能拿的出的东西。”   聪明人之间从来不用明说,莉娜这下明白了,墨云引哪是她自己找门路买的,分明是沈頫顺水推舟送与她的。   她素日只知澜生这哥哥深不可测,却不想他竟早在背地做了这么多,如此想来以往老师和他来往让自己知晓也是经他授意,倒真是煞费苦心。   平白被耍了一通,莉娜倒不觉得有多难堪,她好奇道:“澜生身边的人你都算计吗?”   单嵘因意外得知澜生非人的能力,她因为两人遮遮掩掩的蛛丝马迹生出担心找上墨云引,她就不信沈頫全然放心。   沈頫看着手中纸杯清澈的水,道:“我从不干涉他的决定。”   早知他这份放纵让小人趁虚而入,那时就不该让澜生回到慕家。   许扶锦,当真是深藏不露,攻于心计。   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了,莉娜不再多说,悠悠然端着快要冷却的奶茶走出茶水间。   一离远,莉娜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暗自思衬着沈頫若有所指的话。   路过楼梯间似乎看见谁,她出声道:“倩倩?”   冉倩被吓了一跳,忙背过手惊慌地看着她,语无伦次道:“怎,老,老师,怎么了。”   莉娜看了一眼她背在身后的手,在她下意识瑟缩的动作间从容地收回视线,笑道:“青天白日的怎么了怕成这样,我是想问问你喝不喝奶茶。”   冉倩咽了口唾沫,手指不自觉扣了一下亮着的手机屏幕,回答道:“不用了,谢谢老师。”   莉娜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到她离开,冉倩重新看向手机屏幕,满屏绿色中,备注栏上的“姐姐”醒目,没有出现她期望的“正在输入中”。 第44章   三日后便是维夫列的葬礼,不论熟悉或不熟悉,真心或假意,当天前来吊唁的人很多。   周围葬礼独有的静谧中人声也轻微,忽远忽近像隔了一层水雾。   慕澜生独自站在窗边垂眸看着门槛,沉默地听着来往的人对着莉娜张阳等人说着劝慰的场面话。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晴天,大人的事他们这些十几二十的年轻人插不上话,冉倩和桑桑等人都在外面的花园里待着。   花园正对着落地窗,桑桑抬眼间看见了慕澜生,她戳了戳冉倩的胳膊,小声说:“要不要去劝劝澜生?”   南灵摇摇头,道:“还是别了,这几天安慰的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了,让他自己静静吧。”   桑桑点点头,不再言语,视线还落在他身上。   她的师父比勒卡特跟维夫列年龄相近,自己与慕澜生也同岁,且同是十几岁就被老师收为学生悉心教导,将心比心如果是她或许是做不到这么冷静的,哪怕是表面。   母亲曾对她说不要自以为是地去安慰别人,这很可能会戳到别人的伤疤。   思及此,桑桑叹了口气正要收回视线,却见慕澜生像是收到了谁的消息向外面看过来,她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一个打扮招展的男人。   穿着价值不菲的纹金丝白西装,头发似乎还特地做了不显眼却精致的造型,就像是从哪个聚光灯下刚下来一样。   桑桑顿时感觉一阵不舒服,哪有人参加葬礼穿地这么光鲜亮丽的,还笑,真是……   良好的教养使她不能说些过分的话,只能收回视线不再关注,没注意身边的李年眉头皱得死紧。   看见许扶锦,慕澜生收起手机跟莉娜打了招呼出门,远远见许扶锦对他招了招手。   待慕澜生走近,许扶锦才道:“前几天实在没空,抱歉。”   慕澜生这两天忙着葬礼的事没怎么睡好,这会头还有些发昏,闻言摇摇头,温声道:“没事,工作还顺利吗?”   许扶锦没答话,揽着他走到一边,在他疑惑的视线里道:“维夫列老师……你别太难过。”   这话他这几天听了很多了,慕澜生笑了笑,说:“我知道。”   他正要接着说话,余光却见不远处正从助理手里接过东西的谭恒。   谭恒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提着礼品朝他走过来将东西递给他,道:“节哀。”   慕澜生接过东西道谢,注意到他的着装下意识看了一眼许扶锦,心里隐隐感觉些许不对劲,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大概是恰好是同一家衣服吧。   来者是客,虽然张谭一向不对付,慕澜生还是礼貌地请他进去,张氰一看到谭恒脸上的笑容瞬间多了两分假,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      慕澜生看了一眼桌上待客的饮料,发现没许扶锦爱喝的便打算去厨房给他拿。   厨房在另一间房,路上要经过后花园,慕澜生刚出了正厅的门就被一只手一把拉了过去。   慕澜生被拉得一个踉跄又被来人稳稳扶住,他抬头,却是李年李穗。   李年皱着眉看着他,李穗则挡在他们身后张望着外面,没发现路人后转过身把他们往里推了推。   慕澜生不明所以,疑惑道:“你们这是?”   李年和李穗对视一眼,李穗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就听李年直接了当道:“许扶锦出轨了,跟他分手。”   李穗一口气哽在喉头,猛地咳起来,震惊地看向李年,李年则看也不看地拍拍她的脊背,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慕澜生。   猝不及防被这消息砸了一脸,慕澜生迷茫道:“啊?”   李年收回拍着李穗背的手,摸出手机解锁打开相册给他看,屏幕上赫然是正相视而笑的许扶锦和谭恒。   慕澜生接过手机,手指弯曲划过屏幕。   十几张照片的主角都是谭许两人,无一不证明着照片主人公之间的亲密。   李穗担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意外地没看出一点震惊或者伤心的神色,有的只是疑惑不解。   她看看慕澜生又看看李年,随后松了一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某个超话凑到慕澜生旁边给他看,道:“你和他的粉丝还都嗑得起劲呢。”   慕澜生扫了一眼,前排都是些眼熟的id,其中不乏他的粉丝和美院人,无一不在欢欣鼓舞着两人的感情生活。   李穗道:“姓许的和那谭总在网上言辞行动都很暧昧,你和李年一个寝室的易度,他不是去参加了先前这俩的一个综艺吗,他说的,这俩谈上了。”   其实易度没说谈上了这句话,不过在李穗看来“还没谈”这种话不过是他帮忙挽尊的话,就这副样子还说没谈,当别人都眼瞎吗。   这都快亲上了,哦,或许背地里已经亲上了。   李穗背过身悄悄翻了个白眼。   李年靠在墙上双手环胸,道:“你自己看着办吧,听易度话里的意思,姓许的在他面前有意表现出是你有问题,你小心他倒打一耙。”   慕澜生抿唇,把手机还给他,问:“易度呢?”   听到他的问话,李年道:“没来。”   话音未落他像是猜到什么般直起身,语气莫名道:“你不是吧,都舞你脸上了你还信他?”   当然不,慕澜生垂眸,想起刚刚在外面两人如出一辙的着装,以往和许扶锦的对话中对方话里话外的指向,而李年李穗现在给他看的那是证据确凿,他为人是温和对谁都留有一线,却并不优柔寡断。   他道:“谢谢,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李穗上前一步想说什么被李年伸手拦住,她看着李年对自己摇摇头,犹疑地退了回去。   她小声道:“那我们就这么说了……”   维夫列老师刚刚逝世,澜生正难过着,他们又突然告诉他这么个令人作呕的消息,想想怎么都感觉都不得劲。   闻言,李年道:“那俩在外面什么作态你也看见了,我看澜生刚刚的反应看样子心里应该是有数。而且你看着那俩就不嫌恶心吗,早告诉他早好,有了防备免得被人背地污蔑。”   易度那番话他就不信许扶锦没有引导,他那样的人要再加上那些话术,谁沾谁惹一身腥,澜生那样天天埋头画画动不动就往林子里钻的老实孩子哪对付得了。   李穗看着慕澜生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   ——   “陈副局,我很好奇,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山风凛冽的悬崖边,暮岚姜捂着喉咙跌跪在地上,奔跑了一上午,离开灵潭院后新换的衣服又被划破,露出被摔得伤痕累累的皮肤。   她昂头看着眼前看似道骨仙风的中年人,语气嘲讽:“你口口声声为正道为人族,惩恶扬善,却偏帮那鬼妖,帮他藏污纳垢,帮他杀人埋尸,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陈棣笑了笑,话中尽是长辈般的无奈:“乌姜,你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太容易被蒙蔽,你得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暮岚姜暗暗瞥了一眼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冷笑一声,道:“非我族类?说来我托厄运而生同样也不算是人,你怎么不杀了我呢,你不过只是怕我哥挡了你的路,想用他的命做垫脚石,冠冕堂皇的话说说就行了,可别把你自己给骗过去。”   听到她这丝毫不客气夹枪带棒的话,跟在陈棣身后的允诺怒而出声道:“你!”   话未出口就被陈棣伸手拦下,他蹲下身与暮岚姜平视,温和道:“丫头,我说的可不是你那哥哥。”   什么意思?不是澜生,那是谁,许扶锦?   暮岚姜眉头一皱,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应对。   离开灵潭院后她尚在寻找陈棣的途中就被允诺带到这里,陈棣对她说了很多,从慕澜生的父亲宁死于非命,到害死宁的人假死逃脱,借人类幼童之身复生,潜伏在慕澜生身边。   许扶锦。   暮岚姜几乎是在瞬间就从陈棣意有所指的话中得知了这人的身份,来不及震惊慕澜生的父亲也死于许扶锦之手,她迅速意识到这两人不和。   陈棣绝非善类,又老奸巨猾,他对自己透露许扶锦的身份无非是想借她的手对付许扶锦。   但那又是为什么,犯罪团伙闹翻多是因为分赃不均,他们想从慕澜生身上得到什么,又为什么闹掰?   等等,陈棣曾说澜生哥的父亲死于许扶锦之手。   慕澜生与他父亲自然是一族,或许他们要的东西澜生和他父亲都有,许扶锦从他父亲上得到了他想要的,又想要澜生那份,所以陈棣不愿意了,留她是想背刺许扶锦。   是这样吗?   暮岚姜抬眼看他,冷声道:“我的厄力,还我。”   果不其然,陈棣笑了,伸手拉她起来,颇为心疼地翻过她的手腕道:“看看你这身伤,何必呢,好好待着不行非要往外跑,这山危险着呢。”   暮岚姜抽回手,眼神冷漠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棣看向崖边白云,悠然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有了那堕妖的力量,自然就不用再对你哥哥下手,这样一来我们之间可就没有冲突。”   谁会嫌好处多,真当我是小孩子吗?暮岚姜揉揉手腕暗骂道。   “慕怡乐,就算是我送你的第一份见面礼吧。”   暮岚姜蓦地一愣,她道:“什么?”   陈棣摇摇头领着允诺转身离开,头也不回道:“你恨她,不是吗?”   暮岚姜何其聪明,瞬间就将一切联系起来,怪不得她那天送卷卷去委托人路上撞见的大叔让她感觉熟悉,不光是因为她幼时见过,更是因为沾上了出自她手被用于慕怡乐身上的厄力。   难怪啊。   暮岚姜看着陈棣的背影,眼神暗暗。 第45章   那就快刀斩乱麻吧,慕澜生想。   反正他本来也是要和许扶锦分开的,毕竟留在他身边只会对他不利,如今许扶锦那边出了状况他反倒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他去想原因。   至于许扶锦出轨的事实,慕澜生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并没有该有的反应,诸如愤怒悲伤一类的想法也通通没有。   或许他心里其实早就有所预料,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也是他欠考虑,他和许扶锦都有自己的工作,彼此都太忙根本没什么时间相处,也都不愿意妥协去迁就对方的空闲,这段不过几月的恋爱结束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分手的原因会这样难堪。   只是慕澜生理解许扶锦和他一样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淡然,却不能接受他出轨,这让他感觉十分荒谬。   许扶锦明明可以直说,他绝不会不同意做那纠缠的事,又为什么要瞒他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想无益,那就分手吧。   慕澜生看着灵堂外最显眼的那朵白色纸花,那是他早晨一点点叠起来的。   在老师面前露了怯,就不要打扰他清净了,慕澜生垂眸,摸出手机发出去一条消息。   “澜生,愣在这里看什么呢?”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肩膀被一只手拍了拍,南灵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慕澜生回头看过去,桑桑抱着南灵的胳膊对他笑了笑,四方学生会的人几乎都在,李年李穗也跟过来了,一打眼清一色的黑白素服。   慕澜生摇摇头,说:“快到中午了,你们不去吃饭吗?”   葬礼自然备有宴席,他过来的时候看到不少人已经往餐厅去了。   桑桑叹了口气,说:“不想吃。”   南灵扯了扯她的衣袖,桑桑便闭嘴。   温乘沂则环顾四周,回头问他:“我刚刚好像看见我小舅了,他也来了吗?”   何止来了,还跟他的小情儿一起来的。   李穗心中作呕,面上却看不出来异样。   慕澜生点头:“嗯,来了,这会应该跟氰姨在一起。”   温乘沂“哦”了一声,没多想,对他道:“我妈妈让人送东西来了,但她人还在国外没空亲自来,请氰姨不要见怪。”   本来这话她该亲自对张氰说的,不过想到她小舅这会跟张氰在一起就不方便说了,干脆就让慕澜生转告,反正都一样。   慕澜生应了一声,同时也从她的话里意识到什么。   温乘沂的妈妈自然就是谭恒的姐姐,她不能来让弟弟谭恒代为转告是一样的,但温妈妈却没这么做,而是让女儿来,温乘沂也习以为常的样子,这就只能说明温妈妈与谭恒姐弟关系不和。   不过慕澜生以往对这些也不太关注,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到时候再问问氰姨吧。   温乘沂丝毫没察觉不对,她拍拍冉倩的背,道:“我们也不想吃饭,聊聊天吧。”   众人没有异议,遂聚到了后花园。   说到底他们这些学生对维夫列老师是尊敬有余实际算不得多亲近,这几天下来难过的情绪也消化得差不多了,或许也有宽慰慕澜生的意思,总之他们笑闹起来。   温乘沂比划着,眉飞色舞道:“爱林丽那边的海豚有这——么大,灵灵还被吓得差点沉海里!”   猝不及防被抖落了糗事,南灵怒从心中起狠狠拧了温乘沂胳膊一把:“喂!”   温乘沂“哎哟哎哟”地叫着,不住地拍着南灵的手背:“啊啊啊啊松手松手,死丫头手劲这么大。”   夏悯笑她,被无差别攻击的温乘沂推了一把。   “我听说你们跟那个叫许扶锦的明星一起去的?他人咋样。”一个没跟着去的男生问。   冉倩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了慕澜生一眼,她的动作自然被那男生看见了,他恍然大悟道:“对哦,澜生不是许明星的朋友吗,哎,他人咋样。”   说着他怼了怼慕澜生的手。   温乘沂“嗯?”了一声,好奇道:“你干嘛那么关注他,你是他粉丝啊?”   男生道:“才不是,我姐是,天天在家里许扶锦长许扶锦短的,烦都烦死了,我问问呗,所以到底咋样?”   温乘沂想了想,说:“还成吧,人挺温和的,长得也好看。”   “废话。”那男生哼哼道,“明星不好看那咋能算明星啊,不过温和倒是,我姐就爱夸他这个,平易近人啊什么的,怪不得能跟澜生玩一块。”   慕澜生笑了笑,没答话。   他身边一个女生道:“对了对了,我最近在网上看了不少,嗯,说是他跟他们公司大老板谈上了,沂沂,你不是大老板侄女吗,有没有这回事啊。”   温乘沂邀请他们去爱林丽时说过她舅舅谭恒,他们自然也就知道了,女生也是找对了人。   温乘沂思考两秒,摇摇头:“不清楚,应该是吧。”   反正在她看来这俩是谈上了,而且许扶锦不是明星吗,他对网上的动静一点动作都没有看来也是有打算,这事八成是板上钉钉。   女生说:“那你不就有一个明星舅妈了?哦对,你家那个家底明星也不少见吧,哎哎,听说你们圈子里对明星很看不起?”   温乘沂惊讶道:“怎么可能,人人平等好不好,我们对他们很尊重的。”   冉倩看她一眼,没说话。   温乘沂被她妈妈保护得太好,人傻,她是从小从底层爬上来的最会察言观色,这段时间跟穆丞程序一起也接触了不少投资人,多多少少看得出他们的态度。   各有各的看法,就比如《易主》原作者,同时也是世家大小姐的仰止,她对程序就很看好,对许扶锦则是很讨厌。   每每她和许扶锦联系被仰止看见了免不得被教育一通,叫她有事问程序。   冉倩暗暗叹了口气,她也不想的啊,可是她的姐姐……   想到这,她悄悄看了一眼慕澜生,那个沈先生好像是澜生的哥哥,他那天的话是什么意思,“澜生被素俚暗算”?姐姐对澜生做了什么,她被伏苏带走了,伏苏又是谁,他们跟许扶锦什么关系?如果是敌对,那他们对付得了许扶锦吗?连姐姐这么久都束手无策的。还有“王塔那位”、“傀儡”什么的,都是些什么啊。   冉倩感觉一阵头疼,啊,烦死了……   那边女生听了温乘沂的话似懂非懂不是很信,又说:“不过他和谭总真的很配哎,cp感爆棚。”   温乘沂随意点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   先前开口的男生又对慕澜生说:“对了澜生,那以后我姐姐要签名照什么的可不可以找你帮忙啊?”   慕澜生手机一亮,许扶锦的消息弹了出来,只有一个字:“好”。      慕澜生按熄屏幕,抬眼对他摇摇头,歉意道:“大概不行。”   男生“哦”了一声,没有多想,只以为不大方便,遂打消了想法,正要说什么就听冉倩道:“怎么了吗?”   李年和李穗对视一眼,也看了过来,处在他们视线中央的慕澜生头也不抬,随手拔起地上的草:“绝交了。”   那男生下意识道:“啊?!”   他看看慕澜生又看看瞬间皱眉的冉倩,盘着腿坐得离慕澜生近了一点,小声问:“什么瓜?”   单纯爱吃瓜的大学生能有什么坏心思,他甚至只惊讶了一秒就开始追问是不是其中有什么猫腻。   这其实怪不得他,实在是慕澜生平日老好人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做了三年同学了,他眼瞅着慕澜生不知劝了多少次架帮了多少次忙,就连有人找他麻烦都没见他红过脸,堪称四方金牌调解员。   现在老好人这么决绝地说他跟一个平时关系很好的人绝交了,用手指头想都知道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指定不能是慕澜生的错啊,那就只可能怪那大明星。   能让慕澜生都生气了,有瓜!而且还不是一般人的瓜,那可是许扶锦啊,粉丝快八千万的大明星诶!   慕澜生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倒不是他多善良帮许扶锦遮掩,只是他知道自己这帮同学嘴皮子不严实,要是让他们知道许扶锦和自己谈过还出了轨,赶明儿从四方到网上怕是人人都知道了。   到时候四面八方那些八卦人聚起来不知道能有多烦。   他在走前给那俩使点绊子就成了,倒不必用这个让许扶锦身败名裂,更何况许扶锦那个情况,身败名裂的到最后可能还是他。   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战斗力有多强他在慕怡乐那件事里就知道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想起慕怡乐,慕澜生心沉了沉,他三天前离开后慕爸慕妈只联系过他一次,他回拨后也没说几句话就挂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那边男生得不到答案抓心挠肝的,被冉倩一把拉开。   冉倩说:“什么就瓜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不能他俩合不来?边去。”   她脑子里想法一片混乱眉眼也烦躁,李年看她一眼,眼神微妙。   李穗双手捧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这事前因后果冉倩也知道的,怎么总是拉偏架呢,她的朋友不该是澜生吗,而且本来就是那姓许的错,她还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   她几乎都能预见冉倩这样下去和他们闹掰的场景了--这可是原则性问题,澜生接受不了他们同样也都接受不了,最后只能是不欢而散。   她忧愁地搓搓脸,不应该啊,冉倩倩不是这样的人啊,她本来那么嫉恶如仇的。 第46章   又过了几天烧七后慕澜生才腾出空,沈頫有事先一步回了灵潭院,他便打算回去前先去看望慕怡乐。   慕爸慕妈已经把他拉黑了,慕澜生也识趣,特地问过陶医生他们前几日来的时间想避开他们,挑了个下午。   来时却在住院部意外看见了一个人,那人严严实实地戴着口罩帽子全副武装,是许扶锦。   慕澜生下意识皱眉,他来这里做什么?   自从几天前维夫列葬礼上两人隔空分手后,他就没再见过许扶锦,听张氰说他接到一个电话后就跟谭恒离开了,走时还急匆匆的。   正好慕澜生也不想看见他,听见他俩走了还松了口气,也没多问。   他收回视线,不打算在他身上多耗费时间,转身准备从另一侧进去,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清脆的喊声。   “哥!”   这道声音再熟悉不过,轻灵富有活力,是他的妹妹慕怡乐,他循声望去,正见慕怡乐将手里的东西甩给慕爸爸,自己则兴高采烈地扑到了许扶锦面前。   两个入口不过十来米,他们离得不算远,慕澜生的身影被花坛和树遮挡,能大致听到他们说话。   慕怡乐兴奋道:“哥,你怎么来了?”   然后是许扶锦的声音,他说:“来看你。”   慕怡乐拉长声音“哦”了一声,旁边的慕妈妈笑道:“妈妈请扶锦哥哥回家吃顿饭,庆祝我们乐乐出院。”   “嗯?是吗,那我们在家吃什么呀?”   “吃鱼,水煮鱼。”   “好耶!”   回家?他记得家里的餐桌只有四个位置,许扶锦要坐哪?   慕澜生听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当然知道许扶锦要坐哪,像那天早上,坐在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上,和他的爸妈妹妹其乐融融,就像再寻常不过的一家人。   他的妹妹仍然笑着,慕澜生看见树的影子后面她抱着许扶锦的胳膊撒娇,还有些虚弱的脸上笑容乖巧极了。      他应该是来晚了,慕怡乐已经出院了,并不必他来看望,而他似乎也不被在意。   慕澜生被爸爸妈妈拉黑了,自然没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和许扶锦分手了,他本来也不打算多打扰,但如今见此倒是他多虑了。   有没有他都没关系,多亏了他以往的撮合,许扶锦已经真真切切融入了这个家,哪怕本来该是他们之间联系纽扣的慕澜生不在了,他们也依旧融洽。   许扶锦应该没告诉慕爸慕妈他们分手的消息吧,真有脸啊。   感觉浑身血液都冰冷了,慕澜生将脑中带着怨气的混杂想法甩出去,低头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他在这偷听了好久了,那边四人谈笑胜欢,以往最黏他的妹妹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起过他。   他放在外套口袋的手里还握着打算送给慕怡乐的礼物,看来也不需要了。   慕澜生没再看他们,转身走进身边的大楼,一楼是ct室,外面走廊有两台查询机器,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年人正哆哆嗦嗦地看着这庞大的机器,动作犹豫不决。   他手指微蜷,上前一步帮她按下屏幕上的按键。   衣角从墙边掠过,慕澜生的身影彻底消失。   许扶锦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笑着说:“车停在后边了,过去吧。”   慕怡乐应了一声,正要走才突然想起来什么,她问:“我哥呢?”   此话一出,慕爸慕妈顿时沉默,笑容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许扶锦张了张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慕怡乐疑惑地看着他们,又问:“我哥呢,他没来吗?”   慕妈妈咳了一声,说:“他学校有点事。”   又有事?慕怡乐将信将疑,手指下意识抠了抠外套衣角。   许扶锦笑了笑,接过她刚从慕爸爸手里接回的东西,打圆场:“他确实学校有事,我们先回去吧。”   慕怡乐有些踌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跟着他们离开了医院。   ————   灵潭院。   沈頫召回了埃亿,并让他将傅长生一并带了回来。   埃亿忍了傅长生很久了,得到命令先以公谋私狠揍了傅长生一通,傅长生到底是个凡人,毫无反抗之力直接被他拖了回去。   慕澜生不知道的是,灵潭院后院再往后的后山,地下有一深不见底的囚牢。   埃亿将傅长生关在了其中一间。   傅长生倒是很硬气,埃亿逼供许久他都不曾吐露半分有关何人指使的消息。   埃亿气急,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傅长生显然只是一个棋子,他身上甚至没有任何护身法宝,否则埃亿也不能那么轻易带他回来。   可傅长生本人却似乎早就知道了自己只是一个棋子,且坦然接受,无论埃亿说什么做什么就是不肯吐露半点。   眼看他油盐不进,埃亿已经起了杀心,打算动用搜魂,却被沈頫拦下。   他不解地退到一边,看着缓步走近的沈頫手持一只怀表,手指轻轻扣开表盖,一声轻响,从被抓到现在一直无动于衷的傅长生豁然抬头。   他眼睛死死地看着沈頫手中的怀表,神情惊疑不定。   沈頫没看他,淡淡道:“你的哥哥,似乎不太喜欢你的做法。”   傅长生瞬间眼眶通红,狠声道:“你!”   沈頫比先前的他更加从容,他手指一弯怀表便顺着他的动作砸到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后碎裂,表盖内部的照片偏移两寸,那上面是一大一小两个男孩的合照。   沈頫是来找素俚的,刺激一下傅长生不过是一时兴起,并不打算跟他多话,看着怀表碎后就离开了这件囚牢。   他背后傅长生却开始疯狂挣扎,他吼着:“混账!你把我哥怎么了?!”   出言不逊,埃亿一道鬼气打到他腹上直打得他呕出一口鲜血,后者不管不顾,连声喊道:“我说,我都说,别动我哥。”   沈頫没有理他,背影消失在地牢里。   埃亿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出傅长生并不重要,当下便不再跟他浪费时间,转身跟上了沈頫。   留傅长生在牢中疯狂挣扎,铁索发出刺耳的噪音。   埃亿跟上沈頫,不太理解沈頫的用意,出声道:“先生?”   沈頫没有应答,只淡淡道:“改日同白语学学,你太蠢。”   听出他话中的不满,埃亿一噎,呐呐闭嘴不敢说话。   素俚被关在里层,这里温度更加寒冷,埃亿甚至错觉自己一只鬼都被冻起了鸡皮疙瘩。   这里头石壁蜿蜒,关的不止素俚一个,左右有好几间牢门都死死关着,感受到沈頫的气息,那些妖鬼物低低嘶吼着,囚索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中显露无遗,黑红色灵气忽明忽暗,缠绕在牢门上。   素俚没被铁索锁上,埃亿开门时她正低头坐在地上揉着手腕,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牢房很大,石壁上黑绿色的血渍未干,是上一位住客留下的。   沈頫让白烟不必清理,直接指定了素俚放这间。   他在埃亿放出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扔给素俚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不偏不倚落在素俚身前,上面的内容不可抗拒地映入她的眼底。   素俚茫然地看着,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蓦地瞳孔紧缩,她捡起照片。   照片上似乎是一个饭店,布置精致雅趣,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女孩拿着一个本子笑容甜美,眼里尽是仰慕。   却是许扶锦和冉倩。   沈頫靠在椅背上,道:“傅长生的哥哥在我手里。”   他的意思很明显,傅长生的哥哥在他手里,说明许扶锦没有对傅长生施与援手,那么冉素俚的妹妹呢,她在许扶锦眼里自然同样什么都不是。   素俚呼吸骤停,熬了多个日夜眼球布满血丝,她看向沈頫,艰难道:“什么?”   “冉倩似乎很喜欢许扶锦,许扶锦待她也不错。”沈頫说。   冉倩拿着照片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   许扶锦明明说过,绝对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沈頫接着道:“说吧,他的本体在哪里。”   话是问话,却是陈述的语气。   素俚颤声道:“我要见澜生。”   沈頫面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冷了下来:“不要高估我的耐心。”   素俚抬头,急声道:“那玉珠是——”救慕怡乐的。   话说到一半,她意识到什么,沈頫没有说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素俚苦笑一声,哪里还不明白,许扶锦就是送她去死的,慕怡乐被灾厄诅咒,但他哥可是慕澜生啊,慕澜生背后更有沈頫这尊大佛,妖君沈頫会祛除不了一点厄力吗?   而她素俚前后对慕澜生两次下手,落到沈頫手里下场只有一个“死”字,她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   她的族群不可搜魂与完全隐藏的特性让她被许扶锦看中,正是她的完全隐藏,让她成了避开沈頫伏苏对慕澜生下手的最好人选。   傅长生不过是许扶锦用来明面上陷害慕怡乐的挡箭牌,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许扶锦能复活他的那个短命兄长,却不知许扶锦掌控着一切。   他们什么都不是。   只是许扶锦机关算尽却还是漏算一环,他只知慕澜生会对家人百般退让,宁愿自己死也不要他们受到伤害,却没想到他本性就善良。   一只从来都恶毒的鬼妖,当然理解不了精灵代表着什么。   慕澜生啊,他最心软不过,素俚对他留一点手,有一点帮助他的心——哪怕微不足道也没派上用场——也足以让他放过自己一条命。   慕澜生的态度决定灵潭院众妖的做法,除非慕澜生让她死,否则素俚就会一直活着。   她明明已经妥协了,她不过是想要妹妹平安,她只是想要那个雨夜带自己回家的人类小女孩,和发现自己本体后悄悄倒掉蛇羹的养母平安。   许扶锦,你以为这就大功告成了吗?   是她对不起慕澜生,她一直都知道,如今沈頫表了态她便再无后顾之忧。   素俚笑起来,一滴眼泪滑落,她说:“在暗谷。” 第47章   暗谷是伏苏休养的地方,许扶锦倒是会藏。   伏苏八百年前将叛徒都杀死在了滨法特,他在暗谷闭关八百年,对暗谷再熟悉不过。   暗谷本就是邪崇群聚之地,伏苏虽然重伤,但也不会分辨不出敌人的气息。   接到沈頫的消息,伏苏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这几天追查下来,他只找到了部分遗骸,近千年的时间痕迹早已淡化,不过余下的也不必细查,通过沈頫所说许扶锦的消息,他已经锁定了目标。   鬼妖,夺人魂,寄人生。   它是杀了幼时的许扶锦,取而代之成了“许扶锦”。      狡兔三窟,鬼妖定然对他们有所防备,伏苏不急着回暗谷,滨法特是他们葬身之地,许扶锦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大不过当时的天道去。   滨法特必有突破口,伏苏凝目。   许扶锦暂时不能惊动,鬼妖难囚,他当初在他身上花了最多的功夫,如今它有了经验想来也有了应对的法子。   抓了“许扶锦”,明日就可能有“张扶锦”,“李扶锦”。   鬼妖已经开始动作了,他所谓的“出轨对象”谭恒同样只可能是他的棋子。   好在沈頫已经带澜生回了灵潭院,再怎样许扶锦追不过去。   伏苏也知道澜生和慕家已经决裂,心里免不了暗恨,宁是怎么死的他一清二楚,他被王室家人背叛,被民众憎恶,才逼得他死于非命。   若说他原本对慕家人只是戒备和不信任,到现在便是真切的厌恶。   慕家人明明知道澜生被赶出家门很可能会死,还是选择了抛弃他。   他可不像澜生那样理解他们,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既然仅仅因为澜生非人就不再信他也不要他了,那他们也不配让澜生难过。   他了解鬼妖,仅仅做到这个地步是不够的,澜生没能死掉,灵族的天眷也就夺不去,鬼妖一定还会有动作。   时间紧迫,他得抓紧了。   ——   灵潭院。   这时已经入夜了,慕澜生回来时院中只有老树妖在,下午说是先一步回来的沈頫也不在。   他先前从亚国回来后,就急着去看生病的慕怡乐,后来又是老师逝世,与家人决裂等一系列事,这会儿再进灵潭院,这才想起来他在亚国还遇到过一个人。   他被伏苏带回来了,那只叫素俚的妖怪呢?   他记得白烟说过伏苏把素俚也带回来了。   想起这个事,慕澜生就在院子里找起来。   这院子他从八岁后便时常待着,他早就对灵潭院布局了如指掌,但他并没找到。   于是慕澜生选择问老树妖,老树妖的年纪跟这灵潭院一样大,要是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老树妖一定知道。   但老树妖不告诉他。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老树妖最是疼他,别说澜生要找灵潭院一个地方了,以往就是他要星星月亮,老树妖都敢去摘。   他狐疑地看着老树妖,直看得老树妖一棵树浑身不自在。   他正要使出杀手锏撒娇,就听埃亿的声音喊他:“澜生弟弟。”   慕澜生回头看他,埃亿招呼他过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晚饭了吗?快快,哥给你做了点糕点趁热吃。”   慕澜生问:“我哥呢?”   埃亿打哈哈:“哎呀先生去哪我咋知道,饿了没快来吃东西。”   他想转移话题,慕澜生偏不遂他愿,他问:“你不是看傅长生去了?”   埃亿:“……”   谢邀,刚因为傅长生挨骂。   他眼珠子骨碌碌转,慕澜生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他欲言又止,却见沈頫不知何时站在了后院门口,见他看过去,沈頫道:“这边。”   埃亿转身回厨房倒腾晚饭去了,慕澜生便被沈頫领往地牢。   ……   “所以,傅长生是因为想复活他哥?”   人死灯灭,傅长生要怎么复活他?   慕澜生想着,便也就问了。   沈頫说,傅长宵确实已经死了,傅长生有些疯魔,许扶锦是抓住了他这个心思利用他而已。   听到这个名字,慕澜生愣在了原地,他有些不敢置信道:“许扶锦?”   见沈頫默认,他心神一荡,竟是许扶锦。   像是迷雾被拨开,以往被他忽略的细节都串联起来。   所以慕怡乐和于悦那件事是许扶锦主导,于悦是他藏起来又推出来的,他也借此搏得了慕家人的好感,特别是他的妹妹慕怡乐。   他离开后慕怡乐重病,慕妈妈说许扶锦很关心她——不,慕怡乐重病也是许扶锦的手笔,而慕妈妈因此对他更亲近。   所以他的老师也是许扶锦杀的,维夫列素来不喜许扶锦他是知道的,老师死后他却没往许扶锦身上想。   那谭恒呢,他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对,忱光,那条手链。   慕妈妈拿着他的项链质问他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在爸妈身上,可谭恒送与慕怡乐的手链在她入院之前她也一直戴着啊。   桩桩件件许扶锦都或多或少出现其中,而他竟从来没有怀疑过许扶锦,就像冥冥之中许扶锦被什么庇护着,让慕澜生对他生不起一点怀疑,让慕家人对他越来越好,甚至好得超过他。   他在回来前撞见他们,慕妈妈正要带许扶锦回家吃饭。   慕澜生动作慌乱地摸出手机,想给爸妈打电话,却在打开通讯录的瞬间想起来他已经被拉黑了。   沈頫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阻止,他给慕怡乐祛除灾厄的时候同时在她身上下了监视咒,慕家现在的情况他很清楚。   慕澜生终于想起来慕怡乐出院了,他还可以联系慕怡乐,爸妈应该还没告诉她自己不会回去了,或许还能联系上。   漫长的等待后,电话终于被接通,慕澜生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便先一步传来过来。   慕爸慕妈开怀的笑声,许扶锦听不真切的说话声,嘈杂的背景音里,慕澜生听出来那是慕爸爸最喜欢的喜剧节目,以往他在家中时慕爸爸无事就会开着。   他再熟悉不过,甚至能从若隐若现的只言片语中猜到播到了哪个片段。   焦急的声音被哽在喉头,慕澜生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听见慕怡乐难掩惊喜的声音:“哥!”   他答应了一声,声音很轻,那边慕怡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她应该是捂了一下听筒,然后又支支吾吾道:“哥……”   没有下文。   他听见许扶锦的声音说:“乐乐,在听谁的电话,快来吃饭,要凉了。”   慕怡乐应了一声,慕澜生听力莫名好起来,慕怡乐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没谁。”   随后拿开捂着听筒的手,犹豫片刻后小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慕澜生脑中回荡着那声:“没谁”,让他没法出声回答。   他的来电突兀极了,就像跳梁小丑,而他妹妹这句话就像怕他会不请自来打扰他们一样。   他恍然发觉慕怡乐的态度其实早就改变了。   连沈頫都察觉了,只有他,固执地装作不知道,就好像这样有些东西就真的不存在。   他沉默太久,慕怡乐疑惑地喊了他一声。   慕澜生回神,说:“没事。”   他顿了顿,没回答慕怡乐的问题,只接着道:“快去吃饭吧。”   这次轮到慕怡乐沉默了,过了可能很久,她才说:“好,拜拜。”   电话挂断,通话界面回到主页面。   沈頫说:“我看着,放心。”   手机自动熄屏,砸到地上碰到了锁屏键再次亮屏,沈頫接住倒下的慕澜生。   他的生气在快速流逝。   沈頫眼瞳微动,视线落在慕澜生左手腕间的红痣上,手上按在他颈侧输送着灵气,却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并不怎么意外。   作为八百年前宁的唯一盟友,澜生此界最信任的妖,同时还是最后一任识守,他知道的远比所有人都要多。   他冷静地想着,揽着慕澜生的手稳稳当当。   埃亿端着糕点进慕澜生屋里时,沈頫刚替他掖好被子。   油炸糕点味道很大,沈頫冷冷看他一眼,埃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很迅速地撤了出去。   他端着一盘糕点,在夜风中杵得像根杆子。   沈頫合上门出来,道:“去告诉莉娜,让她和张氰可以准备动手了。”   埃亿茫然地应下,没走出两步又想起手里的东西,看看沈頫又看看不知道从哪里溜过来的八爪鱼,僵硬地塞给它后飞快地离开。   隐络举着触手顶着一盘糕点,昂着脸看沈頫。   沈頫看着它,对它示意离开。   隐络探头看看他身后的房间,乖乖顶着糕点回了前院。   埃亿循着记忆一路来到张家,晚上七八点,张家灯火通明,张氰张阳姐弟和莉娜单嵘都在。   敲门声响起,保姆打开门,莉娜循声望去,看到埃亿挑了挑眉。   前几天沈頫跟她和张氰说起过,要对谭恒下手,现在看起来似乎是时候了?   张氰让保姆先回家,张家便只剩下他们五人。   莉娜问:“沈先生怎么说?”   埃亿一字不差地转告,莉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张氰从书房抱出一堆文件夹放到客厅茶几上:“那就看看,从哪里开始吧。”   张阳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个文件夹打开,上书针对明辉旗下娱乐公司的打击方案,首当其冲第一位艺人便是许扶锦。   再下一个,是对明辉集团的舆论引导。   是他姐的手笔,稳准狠且不留余地。   不需要细看,张阳只看了一眼张氰的脸色就知道了她的把握,她胸有成竹。   张氏与明辉对打许久,张氰早就对行事张狂完全不把张氏放在眼里的明辉不满至极。   明辉底蕴实际远不如张氏,只明辉背后有谭氏,谭氏是老牌世家,掌权老爷子对谭恒多番扶持才让张氏有所忌惮。   但近来,他们发现谭家似乎与谭恒有了些嫌隙,本家长女也在有意无意打压谭恒。   张氰与莉娜对视一眼,莉娜微微一笑,道:“我与尤瓦里亚会提供资金上的支持。”   张氰同样含笑颔首,明辉,早该消失。   收到莉娜示意,单嵘给尤瓦里亚拨去电话,两秒后电话接通。   ——   忱光是一条很漂亮的手链,据说是由国际著名大师设计,经过数月打磨制成。   然而此时它被原本珍爱它至极的主人毫不怜惜地扔在桌上。   慕怡乐手中拿着一条桃花锁项链,居高临下看着桌上熠熠生辉的忱光。   门外传来慕妈妈的声音,在叫她出去逛街。   慕怡乐没应声,握着项链的手微紧,看着忱光的眼神冷漠而厌恶。   她呼出一口气,小心地收起项链,动作轻而慢地戴上手链。   她拉开门,脸上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容:“爸妈,扶锦哥,我准备好啦,走吧。” 第48章   “鬼妖,夺人魂,寄人生。真正的许扶锦早在十数年前就死了。”   沈頫说,他将晾好的雪梨汤放在慕澜生面前,继续道:“鬼妖是妖死后怨气化作的鬼物,最善于隐匿,又与人族修者陈棣勾结被他包庇。我尚且知之他身份不久,你自然意识不到。”   灵潭院终日晴朗,亮堂却不炎热,慕澜生愣愣地端起雪梨汤,半天也不见喝一口。   他微微皱眉,说:“那许姐姐和知今?”   沈頫知道他一旦知晓这事第一个想起的就会是许扶摇母子,那孩子被鬼妖经年暗害,魂魄动荡,木讷至极。   许扶锦正忙着在慕家点火,许知今想来是被他留作威胁澜生的,现在暂时还顾不上他们。   他道:“伏苏已经找到了鬼妖的藏身地,慕家那边有我看着。”   慕澜生垂眸,浅浅抿了一口雪梨汤,不再说话。   沈頫看着他,身侧的手指微动。   半晌,他转开头,对不远处呆着的隐络示意它过来。   隐络触手卷着慕澜生的手机颠颠爬上石桌,够头去看慕澜生的神色,把手机放在一边,触手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頫的视线落在手机上,慕家人的电话很快就来了吧。   手机响起,来电人:“妈妈”。   沈頫侧过头不去看慕澜生瞬间亮起来的眼睛,转身离开。   事已至此,澜生躲不过了。   后院灵潭的护生阵他早在三年前就布下了,到底还是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他听力极好,整个灵潭院都在他的听闻中。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说:“澜生,妹妹出院了,今天回家吃个饭吧。”   然后又过了一会,澜生站在院门看向他。   沈頫说:“去吧。”   埃亿早上就回灵潭院了,但慕澜生刚醒不久没看见他,沈頫也没说让他陪着澜生一起去。   门开了又关。   地牢冰室中,一团黑影飘在祭坛上,白烟奄奄一息靠坐在角落。   埃亿安静地站在一边,听沈頫冷声道:“把许扶锦带回来。”   ——   慕澜生本以为他没有再回家的机会了。   门虚掩着,家里还是热热闹闹的,爸妈正在厨房里忙活,妹妹抱着娃娃在沙发上看电视。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慕怡乐下意识转头看过来,正看见慕澜生站在门口。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往后一步撞歪了茶几。   她神色有些慌乱,又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放下娃娃走过来:“哥,你怎么回来了?”   慕澜生不去看她惊慌的神色,视线落在她空荡荡的手腕上,松了口气。   慕爸慕妈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看见慕澜生后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慕妈妈拍拍慕爸爸示意他回厨房,自己则说:“来了,坐吧,饭一会就好。”   慕澜生站在门口,看着妈妈和妹妹尴尬的神色。   他意识到这是一顿散伙饭。   他沉默着,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沉寂下去。   慕怡乐凑到他身边,有些犹豫,咬咬牙还是抱上他的手臂将他拖进来:“快进来呀。”   她拉着慕澜生坐到沙发上放开他,看看电视又看看慕澜生,重新抱起娃娃的动作有些踌躇。   慕澜生的印象里,慕怡乐被娇宠得从来大大咧咧,什么时候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候。   他主动开口打破尴尬的沉默,问:“出院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慕怡乐连忙接话:“挺好的,没事。”   然后又安静下去,只有电视吵闹着,厨房乒呤乓啷和抽油烟机的声音。   慕怡乐小心瞟了他一眼,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娃娃。   慕澜生看向电视,又问:“你竞赛复赛没去是吗,走高考还有半年了,有把握吗?”   学习是慕怡乐最拿手的事,他知道什么话能让慕怡乐放松下来。   慕怡乐这次说了很多。   她说:“没去,江议青拿了第一,我后来看了那个题,他——”   她说着,抬头看到慕澜生的侧脸又戛然而止,顿了顿才继续道:“反正,反正明天我就回学校了,还有半年多才高考呢,足够我准备了。”   慕怡乐慢慢说着,慕澜生则安静地听。   厨房里,慕妈妈从门口退回里面,抓着白纸的手有些颤抖。   灶台边有四只碗,清汤热气氤氲。   慕爸爸看她一眼,从她手里拿过白纸放进其中一只碗里。   白纸连带着上面诡奇的图画遇水即化,没留下一点痕迹。   慕妈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顾及外面客厅的人半天没说出话。   这碗汤是妈妈亲手端到他面前的。   慕澜生拿着小勺子轻轻搅着。   他的碗里比爸妈和妹妹的碗里多了什么东西。   他没看对面爸妈的神色,安静地看着黄瓜片鸡蛋清汤上漂浮的葱花,随着他的勺子从一边漂到另一边。   这是联安研制的专门针对妖族的剧毒,白语曾带过一些会灵潭院,他幼时好奇,白烟教过他辨认。   但这个对他没用的,他是灵族,一个被诅咒的种族,他的死因只能是背叛。   爸妈不知道这药对他没用,但结果阴差阳错倒也是一样的。   就恨他到这个地步吗,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诅咒生效了。   心脏开始闷痛,他舀起一勺汤送到嘴边,却听见对面一声脆响。   慕澜生一顿,抬眼看去,慕妈妈勺子没拿稳砸到了桌子上,残存的汤泼到了她的衣服上。   慕爸爸帮她捡起勺子擦干净衣服,对慕澜生说:“先吃饭,汤是要饭后喝的。”   慕澜生轻声问:“是吗?”   慕爸爸一愣,有些僵硬地看向他。   气氛诡异,慕怡乐疑惑地看着他们,皱眉说:“先喝汤怎么了。”   心里窒闷,她有些赌气地喝了一口汤,对慕澜生说:“别理他。”   慕澜生笑了笑,将汤送进嘴里。   慕妈妈只看着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慕澜生看着剩下的大半碗汤,抓着椅子靠背站起身,手下触感柔软,他看过去,椅子上搭着一件衣服,白底金纹,是许扶锦的衣服。   而他刚刚一心想着这顿饭,想着爸妈妹妹,一直都没注意到。   他突然有点想笑。   慕妈妈说:“不吃饭吗?”   慕澜生看着她,慢慢摇头,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身要走,慕怡乐站起身想说话,慕妈妈又叫住他:“汤不喝完吗?”   慕澜生回头看她,隔着一张餐桌,慕妈妈神色冷淡。   一碗汤见底。   慕怡乐完全不知道哥哥和妈妈之间为什么突然剑拔弩张,明明慕澜生还没回来的时候,妈妈还很期待地关注着门口,到后来还特地留门。   慕妈妈侧过头,视线落在一边不看他。   餐桌上饭菜热气腾腾。   慕澜生转身离开,门轻轻关上。   关门的风把门口挂历吹起,慕怡乐眼眶红了,她看了慕爸慕妈一眼,转头开门飞快地追了上去。   她喊道:“哥!”   慕澜生回头看她,没说话。   慕怡乐说:“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慕澜生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会,说:“你不是要考A大吗?好好读书,哥哥有空再回来看你。”   “为什么?”慕怡乐问。   她看起来要哭了,慕澜生说:“二路那边的房子装修好了,我要搬出去。”   慕怡乐不说话了,慕澜生要搬出去她早就知道,只是这个时候说,她总觉得不太对。   就好像她要失去什么了。   她开口:“可是……”   话没说完,她见慕澜生微微偏头,手背捂了一下鼻底。   他说:“回去吧。”   随后走进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都没再看她一眼。   良久,慕怡乐沉默着回到家里,看也没看慕爸慕妈一眼,径直回了卧室。   她拉开书桌抽屉,挪开一堆东西从最里面摸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哥哥送给她的项链。   桃花锁是属于她的东西,慕怡乐能看见锁心发着微光。   一滴眼泪砸到桃花锁上。   哥哥,你再等等。   她握着项链,力道之大,项链冰冷的银边咯得她手心生疼。   恶人一定有恶报的,从前是她不懂事,但是她已经知道了真相,也知道问题的关键在谁。   妈妈把手链还她,却把项链偷偷藏起来不给她,她顿时就想到什么,趁爸妈和许扶锦都在厨房偷出了项链。   她意识到自于悦那件事以来,所有事都有许扶锦的身影,他温润的笑,有几分真?   哥哥的项链害她?分明是忱光。   自出院后的每一刻,她每次看到,想到许扶锦就是一阵恶心,就连对他和颜悦色的爸妈也被她迁怒。   拿她的安危威胁她的哥哥,许扶锦该死。   她就这样坐了很久,脑子思绪纷纷扰扰,直坐得她脖子僵硬。   忱光对他好像没用啊,她给沈老师发了好多条消息了,却全都石沉大海。   焦心不已。   桃花锁突然开始发烫,慕怡乐猝不及防,条件反射松开了它。   项链砸到地上发出摩擦的声响。   慕怡乐连忙跪坐在地上捡起它,不顾手指被烫得通红。   项链烫得突然,桃花锁中微光忽明忽灭。   脑中一片炸响。   她慌乱地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出房间门,却着急怎么也打不开紧锁的玄关门。   门被反锁了,她转头看向沙发上的慕爸慕妈:“钥匙在哪?”   明明听见了她的话,爸妈却不看她,完全没有给她开门的意思。   慕怡乐愣住了,她走到两人身前,艰难地问:“你们做什么了?”   慕妈妈低下头,眼泪落下,却不看她。   她的爸妈真的做了什么,对她的哥哥。   慕怡乐只觉着一阵晕眩,她摇摇头强打起精神,开始翻箱倒柜找起钥匙。   她把翻出来的东西胡乱扔了一地,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慕爸爸上前阻止她,被她反手狠狠推开,撞歪了电视。   她抓着钥匙手忙脚乱地开门,被慕爸爸抓住手臂叫她冷静。   慕怡乐停下动作,眼眶通红,眼泪淌了满脸:“哥要是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她眼里的恨意那样真切,惊得慕爸爸下意识松开了手。   慕怡乐避开他拉开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   慕妈妈哆哆嗦嗦道:“这是……”   “不是说,只是帮他洗掉妖力的吗?”   她抓着慕爸爸的手臂,迫切地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却见慕爸爸神色凝重:“跟上乐乐。”   他开车跟上前面开得飞快的出租车,看着慕怡乐在二路下车飞奔向一座复式小楼跑去。   他们追过去,却见慕怡乐站在门口,满室血迹映在她眼底。 第49章   本来还想跟妹妹多说几句话,但心底难忍的疼痛让他有些站不稳。   这待下去慕怡乐就真的要哭了,慕澜生偏过头,在电梯门关上后才扶住把手弯下腰,手心下心口像有尖锐的滚烫锥子扎着。   他素未谋面的灵族长辈兄姊们,死前都这么疼吗?   手机屏幕亮起,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慕澜生扫了一眼,良久,他按熄屏幕,轻轻笑了笑。   二路这幢小楼是他挑了很久才确定下来的,这里空气很好,风景也美,远离闹市便时常静谧,偶尔只能听见海浪的声音,和一些轻灵的鸟鸣。   但这他以往最喜欢的地方,有一位不速之客已经等候许久。   直教这幢小楼都令人厌恶起来。   中午时刻,外面阳光很亮,许扶锦把所有的遮光帘都拉上了,室内灯火通明。   他说:“午饭还可口吗?”   慕澜生看也没看他一眼,也没接他的话,心口窒闷,喉咙也痒,他缓步进厨房打开冰箱想拿瓶饮料,一只手从他耳边擦过替他拿出一瓶果汁,动作间带起一股刺鼻的香水味。   “葡萄味吗?”许扶锦问。   慕澜生厌恶地偏头,转头出了厨房跟他拉开距离:“你不是知道吗,还做什么问我?”   许扶锦笑着靠在厨房门上,拧开果汁喝了一口,说:“阿姨手艺不错啊,昨晚她亲手煲的鱼汤可真是美味极了——”   “——只是,妹妹胃口似乎不大好。”   慕澜生看着他,语气淡淡:“怎样呢?你还能做什么。”   提起最在意的妹妹他仍然态度平淡,许扶锦倒诧异地挑眉,似乎又想到什么,他笑说:“别这么沮丧嘛,妹妹可是很关心你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链,拎着锁扣微微晃着,在慕澜生冷漠的视线里说:“她是个聪明丫头,只是太不自量力。”   慕澜生不吃他这套,只说:“威逼已经过时了,换一招吧。”   许扶锦不置可否点点头:“好吧,那我就说些你不知道的。”   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从父亲的死到妹妹的病,他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许扶锦说:“别冤枉了我啊,你的老师可是你哥哥害死的呢。”   慕澜生无动于衷,说:“是吗。”   他用的问句,语气却是陈述的,就好像他什么都再清楚不过,许扶锦的话无法动摇他分毫,许扶锦顿了顿,这下是真的有些疑心起来。   慕澜生歪头看他:“到底老师与沈哥没关系,你想告诉我沈哥不救他就是杀了他?但对老师下手的是你不是吗,我看起来很蠢吗?”   老师放在花园的生日礼物,他没有去取,总想着离他的生日不久了,便想留着到时候再取,好歹算老师陪自己过了。   但沈頫今早取给他了,那是一只水晶灯,老师年纪大了,总以为他们这些年轻人喜欢这些制作精巧的漂亮小东西,他雕琢了许久。   礼物盒底下有一个u盘。   老人都有些莫名的预感,文档中冰冷的文字说他知道自己年岁到了,便想着用最后这点时间为他这个最疼爱的小徒弟做最后一点事。   尤瓦里亚家族有些灰色,维夫列特地在许扶锦送来让他染上灾厄的物品上放了毒药。   厄力人类查不出来,毒药便是实在的了。   待证据一放出去,维夫列的死亡就算怪不到许扶锦头上,他的罪名也是板上钉钉。   维夫列看得出来许扶锦眼里野心之盛,或许明星的身份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但许扶锦现今是真的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生活。   他要许扶锦在眼看成功之前身败名裂,留下遗嘱让尤瓦里亚和莉娜全力辅佐沈頫,再借张阳家的家底,毁了他处心积虑夺来的一切。   沈頫跟他说,维夫列的死真的是意外,灾厄只是让慕澜生救不了他。慕澜生不知道该不该信,只想着沈頫不会骗他,但现在他又不太确定了。   “我全知道,你的身份,你的计划,你的行动。鬼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慕澜生走近许扶锦身前,说。   许扶锦盯着他,背后维夫列算计着许扶锦。   而沈頫纵观全局,冷眼看着事情如他所愿的发展,只有他慕澜生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你是不是以为,你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慕澜生说。   他看着许扶锦变得有些凝重的表情,轻声道:“那你何必以傀儡之身来见我呢?”   许扶锦浑身一震,下意识看向胸口,那是灵株傀儡点魂之处。   慕澜生垂眸,继续道:“我知道你听得见,鬼妖,你赢了。”   鬼妖满盘皆输,但他的目的某种程度上也达到了。   澜生快死了。   他不明白,沈頫明明待他那样好,为什么又要这样对他。   为了他好,就要老师付出生命的代价吗,为了他好,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可能就要抹去他关于暮岚姜的记忆将她赶走?要不是诅咒生效他想起一切,会不会到死也不会记起来他还有一个叫暮岚姜的妹妹?   又为了他好,放任他的养父母和妹妹误会对他下毒,让他独赴一场鸿门宴,从此彻底对慕家人死心?   沈頫明知这样他会死,他从前从不信沈頫会对他不利,哪怕他警惕着养父母掩藏着自己非人的身份,也从没怀疑过沈頫一分一毫。   到现在他也相信,沈頫不会害他的,沈頫对他说起鬼妖,说起八百年前见过他的父亲,他一定另有打算。   但他问过他吗?   他愿或不愿,想或不想,他跟他说起过吗?哪怕走走过场敷衍一下以示尊重?   他所信任的人,到头来竟然没一个人能留在他身边吗?   被点破身份,傀儡被时刻关注它的主人焚烧。   满室寂静,慕澜生孤身一人站在偌大的客厅里,居高临下看着傀儡倒地。   他信手捡起桌上的水果刀,意味不明道:“你死不了,即便是识守也没办法察觉你,没办法杀了你,这就是你的底气?”   他确信自己被背叛了,于是诅咒应验,唇边溢出鲜血,他没有擦,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烧成灰烬的灵株傀儡,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扣着水果刀刀刃。   但灵族从来不逆来顺受,鱼死网破同归于尽,魂灯盏盏熄灭,而后碎裂。   以死亡的代价收割了仇人的性命,为了自己复仇的杀戮违背灵族的天性,到最后魂灯都没了,浑浑噩噩客死他乡,再找不到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他不被鹿仙允许进魂灯祠,小时候的他不懂为什么,但伪神或许要他们都死个明白,他从喝下那碗毒汤的瞬间开始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祂们抹去他出世前的记忆,让他忘了诞生初期温柔吟唱着摇篮曲哄他的女性精灵,忘了刚出世就哭着寻找的阿父。   或许他这会应该难过,应该愤怒。   但澜生感觉自己似乎并没有怨恨的情绪,他只是认真而平淡地想,那他也可以试试吧。   看看是此世鬼妖不死的规则更强,还是原世隶属神灵一脉的远古灵族死亡之际的殉葬邀请更不讲道理。   就当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许扶锦死了,就再不能对他的亲人朋友下手了,那些杂碎和后续的烂摊子,想来他那掌控全局的沈哥也会替他解决。   但澜生很怕疼的。   割喉的痛楚与心口的绞痛不知谁更胜一筹,他也分不清,心口的疼痛究竟是源于诅咒还是剜心刻骨的背叛。   他没喝饮料,那碗带着毒药的汤味一直黏在他的咽喉,让他无法抑制的反胃。   好在血腥味很快漫延,让他闭上眼睛前不至于浸在那股味道里。   灵魂陷入黑暗前,他似乎听见了什么落到地上的声音,很轻,很远。   ——   “哥!”   慕怡乐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但实际上她只是呐呐出声,小得还未出口就消散了,甚至不如手中紧握一路的项链落到地板上的声音大。   她踉踉跄跄走到澜生身边,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他身边,血浸湿了她的衣摆和膝盖,她颤抖地伸手去碰哥哥的脸,眼睛一眨不眨,泪却夺眶而出。   慕怡乐伸手去捂他脖子上的伤口,那条口子那么大,她手一抖就从虎口处露了出来。   血还在汩汩流着,慕怡乐连哭都忘了,手忙脚乱地抱起他在怀里,双手死死按住刀口,转头对愣在门口的父母吼道:“打120,救护车,叫救护车啊!”   被她一吼回了神,慕妈妈连忙摸出手机,因为慌乱半天打不开拨号界面,眼泪让她的视线全然模糊。   也不知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黑衣女孩。   那女孩只站在那里,看着慕怡乐泣不成声,看着慕爸慕妈慌乱不已,像独处在默片当中。   她的脸和手上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裤子也被飞溅样的血染得星星点点的红,左手不自然地垂着,唯独黑色外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暮岚姜站在门口,如同一尊雕塑。   她想,我来晚了吗?      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拿回了厄力,杀了陈棣,但她还是来晚了吗?   耳边一阵嗡鸣,慕怡乐的哭声和身边女人磕磕碰碰的声音刺耳极了,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耳朵。   隐约中,她听到陈棣的声音,与虎谋皮之人死前最后挣扎说:“你明明恨她,为什么要放过她?”   然后是她自己的声音,暮岚姜说:“与你无关。”   为什么。   她永远都晚这一步。 第50章   暮岚姜愣在门口,看着沈頫出现,从哭得不能自己的慕怡乐手中接过澜生。   慕怡乐有些僵硬地抬头,她顺从地将人交给他,期期艾艾哽咽道:“沈老师,您能救他的吧。”   沈頫小心抱起渐渐失温的人,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颈侧,后者的血不再流了,伤口仍然触目惊心。   他微微皱眉,又试了一次,伤口还在。      怀中人毫无生气,他豁然起身,转身消失。   暮岚姜见状连忙掐诀跟了上去。   慕爸爸也没空反应身边见过一次的女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同沈頫一般消失不见。   他上前想扶慕怡乐起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慕怡乐狠狠推开,她哭得有些乏力,没推动慕爸爸反而自己向后退了两步。   慕爸爸下意识伸手却被她的目光钉死在原地。   他从未见过乖巧明媚的女儿露出这样阴郁怨恨的眼神。   慕怡乐颤声问:“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如她预料的,慕爸慕妈一如既往地沉默,而后避而不谈,开始劝慰她。   慕怡乐根本听不进去,她刚要打断他们的声音,就听见慕妈妈说:“澜生是妖怪,割个脖子也不会死的吧。”   慕怡乐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妈妈,重复道:“割个脖子也不会死?”   她声音暗哑,慕妈妈被她吓得话音一顿,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慕怡乐看着她,脑中一片杂乱,她再次轻声重复:“因为哥是妖怪,割个脖子就不会死?”   “乐乐,我不是这个意思——”话没说完就被慕怡乐打断。   “谁被割了脖子都会死的!妖怪怎么了,妖怪就不会难过不会疼吗?我问你们,谁告诉的你们我哥是妖怪,你们对我哥做了什么?”她问。   慕爸爸揽住慕妈妈在身后,语气带着些怒气道:“跟你妈喊什么,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你做女儿的该这么对妈妈吗?”   “你们做父母的就该这么对孩子的吗?!”慕怡乐根本不怕他,一字一顿反问道。   “我问,你们就说。”她说,隔着一摊血迹看着他们。   慕爸爸还要说话,被慕妈妈颤声阻止。   她咽了一口唾沫,说:“澜生的身份,是一个大师说的。”说着看慕怡乐的表情更加难看,又急忙补充道,“那大师是联安局的,就是专门管妖怪的单位,我看过他的工作信息也求证过,不会有——”错。   “向谁求证?”慕怡乐问。   慕妈妈顿住了,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慕怡乐“哈”了一声,懒得再揪着这些,慕妈妈找到的人,无非也是那所谓“大师”的人,她道:“所以你们做什么了?”   慕妈妈不住地摇头,再也忍不住眼泪哽咽道:“那汤,大师说是可以帮澜生除掉妖气,我只是,只是……那澜生就还是,是……”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给什么你就用什么?万一那是毒呢?就因为别人一句话就全盘否定我哥的一切了吗,妈,可你最疼哥哥的,就因为他是妖怪你就不要他了吗?”慕怡乐眼眶通红,她现在才知道这些,她只以为爸妈是太喜欢许扶锦,又因为许扶锦挑拨疏远了哥哥。   却不想他们竟然给哥哥下毒,而下了毒的那碗汤,还是她劝着他喝的。   她语气太咄咄逼人,慕爸爸皱眉道:“你不是一样——”   话没说完就被慕妈妈制止,慕怡乐却自动补全了他的未尽之言:你不是一样不信他,一样冷眼待他,转头就叫了别人哥哥吗?   慕怡乐哽住了,她看着妈妈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强迫自己暂时不要去想这些,追问道:“我不信,妈,你怎么会仅仅因为一个妖怪的身份就给哥哥下毒赶他走呢?”   她看着慕妈妈,势必要一个说法,但慕妈妈却不肯再说了。   慕怡乐看着她躲闪的眼神,终于反应过来,嘴唇几度张合,她说:“因为,我?”   慕妈妈默认了,慕怡乐浑身一软,猛地撞到了身后的桌子,一只不太新鲜的苹果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所以,是因为她的病,慕妈妈以为是哥哥在害她?   “乐乐,不是,你听妈妈说,是于悦,于悦是沈——”   “可是,妈,于悦是许扶锦找到的啊。”她轻声道。   慕妈妈浑身一震。   慕怡乐捂住脸,耳边是迟来的救护车急促的鸣声,她笑起来,眼泪却淌了满脸,不知到底是哭是笑。   “你藏起来项链是因为这个吗?妈,你忘了,我同时还戴着一条手链啊……”   ——   “你做了什么,我不是说过让澜生待在院里吗,为什么让他独自回慕家,你难道不知道他们不安好心吗?”   伏苏自找到鬼妖本体的藏身地后就毁了他的老巢,并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被埃亿告知沈頫和澜生都不在,他联系不上沈頫便想先去抓了许扶锦,埃亿却说许扶锦已经被囚进地牢。   伏苏一头雾水,就见沈頫带着浑身是血的澜生回来。   沈頫根本来不及理他,直直带着澜生去了后院,莹白的护生阵法开启。   这不对,阵法没有起任何作用,沈頫小心托起澜生的脖颈,却见那道伤口仍然刺眼。   他手指轻轻搭在怀中人颈侧。   几乎是瞬间,沈頫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八百年前宁曾对他说,灵族因双方的爱意存活,因对方的狠和恶意死亡。   慕家人背叛了他,澜生便必死无疑,那汤虽然对他无用但诅咒是实在的。   澜生经此一遭已经是彻底死心,他何其聪明,便知道沈頫知情不言的目的,澜生最信任他,就算不明所以也一定会照他的期望做。   他以死祭要鬼妖同归于尽也在沈頫的意料之中,毕竟宁当初并不知道自己还有活的一天,为了保全灵族最后一个孩子对他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頫自然也知道灵族有这么个能力。   诅咒是不可避免的,早晚都得有这么一遭,原本沈頫不愿,背着澜生封印了他的灵力混淆视听,意图让诅咒来得更晚些,拖得越久越好,最好永远不要来。   到底人类寿命短,澜生作为灵族却几乎算得上永生,用不了多久他便要与慕家人分别,顾好这段时间不出岔子就好。   却不想慕怡乐阴差阳错粉上了鬼妖扮做的许扶锦,被他发现了澜生的痕迹对他算计,而沈頫对他的身份和目的并不知晓——或许也有他故意逃避的因素在,总之待他发觉不对时已经晚了。   陈棣包庇许扶锦让他得以接近澜生不被他们发觉,让澜生下意识对他信任,全然发觉不得他的不对劲。   他本想强行带走澜生,再对许扶锦动手。   彼时澜生正问老树妖要灵气,他笑着说是要送给慕怡乐的礼物。   沈頫对他说,纳雅展馆开放了,他知道纳雅展馆里的东西对澜生有着极致的吸引力,果不其然,澜生知道后便确定了行程,就在四方周年庆后出发。   沈頫那时不知许扶锦即八百年的鬼妖,但以防万一许扶锦与八百年前的叛徒有联系,他还是叫出了以一己之力剿灭叛徒的伏苏。   然后意外便发生了,周年庆前澜生意外从宁的遗物上发觉了宁的气息执意要去亚国,此后一切便脱离了他原本的计划。   沈頫不喜慕家人,慕家人后来的做法证实了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慕家已经有一个孩子了,比起亲生女儿,到底慕澜生只是领养,若危及慕怡乐慕澜生一定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冷眼看着,看着平日对澜生宠爱不已的慕家人只因一点挑拨便与澜生离了心,看着澜生明明难过还在为他们开脱揽责。   那便将计就计吧,既然慕家人已经做出了选择,澜生何必再做那备选选项。   沈頫早已活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再加上宁在灵族原世给澜生下的复生术,救下澜生一条性命虽难,却不是不能。   这一招虽险,但可以绝了后患。   澜生死祭,鬼妖便会因为两世规则对撞失去规则庇佑,不再是死不掉的东西,也再不能逃到某个地方再次潜伏。   而他也可以在那之后救回澜生一条命,两全其美,一举多得。   但现在,似乎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澜生不愿醒。   但为什么?   因为慕家人下药?   几个凡人罢了,分开便分开了,澜生的心思虽敏感却是最洒脱,总不至于因为陪伴不过十余年的养父母的抛弃便要放弃生命。   因为他明明知道慕家人会对他下药还是让他去了?   可他明明知道自己不会害他,澜生自戕,难道不是知道了他的打算吗?   但澜生不愿醒。   沈頫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仍然在渐渐失去温度,他腕间红痣红得刺眼,宁的复生术竟也不起作用。   暮岚姜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正要冲进去就被院门口的伏苏拦住,她这才注意到护生阵的莹白灵气,思及自己的不详连忙后退几步,停在了能看见澜生的范围内最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关注着,瞪得双眼酸涩。 第51章   “不好意思啊小妹妹,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张氏府邸,单嵘吊儿郎当地靠在门口,看着石子路上眼眶通红神色憔悴的女孩。   他身后门扉半开,但从慕怡乐的角度什么都看不见。   慕怡乐艰难地咽了一口气,说:“让我见见张女士吧,我不会耽误太久的,一分钟也好啊,就一分钟。”   单嵘看着她摇摇头,语气无奈:“别为难我啊,张董事忙着呢,哪有空见你。”   慕怡乐看看他又看看身边警惕的保镖,心一狠竟直接越过单嵘就要往里冲,眼见着保镖靠近,她连忙冲里面喊道:“张女士,你在的对不对,让我看看我哥吧,就一眼,张女士!”   单嵘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拦在门外,却没阻止她说话,保镖站在台阶下,没有贸然动作。   慕怡乐还喊着,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单嵘暗暗叹了口气,张氰和师叔们都在里面,慕怡乐一大早就来了,在外面喊了这么久了也没得到回应,还是他眼看要下雨才出来劝劝,没想到这丫头轴得很,死活不愿意走。   “妹妹,你冷静一点,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   一通挣扎慕怡乐头发乱了不少,听到单嵘的话她动作一顿,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单嵘松开她,没了支撑慕怡乐腿一软,又连忙反应过来站住了,她转而看向单嵘,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看着他:“我记得你,你跟我哥认识的,我不,不见他好吗,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好不好,告诉我行吗?求你了。”   却不想单嵘听到这话表情冷了下来,他看着慕怡乐,语气莫名:“你不知道吗?”   慕怡乐浑身一震,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昨日下午他在张家正琢磨着晚上吃什么,张氰一通电话过来,让他去派出所领人。   他匆匆忙忙上车往派出所赶,听闻澜生自杀了,救护车到时他已经被沈頫带走,医院的人光看着满地血没看见伤员,慕家人又什么都不说,便当机立断报了警。   张氰莉娜不知怎么的知道这个事,反正单嵘接到消息的时候她俩已经查清楚了慕家人被带到了哪个派出所,还给了他一些照片和文件资料,说伤员被张家私人医院带走了。   证据链充足,经过查证无误后派出所便放了人。   当时慕怡乐满身的血,精神恍惚,单嵘将他们送回家后便去了二路处理现场,那么多或未干涸的血,那样触目惊心。   张家一夜灯火通明,不仅张家姐弟,尤瓦里亚和埃亿暮岚姜也待了一晚上,灵潭院那边的要求是从许扶锦下手,张氰等人紧急调整了针对明辉的方案,一夜未眠。   好悬暂时事毕,结果一大清早慕怡乐便找了过来,一直待到现在,一副见不到张氰问不出澜生下落就不走的样子。   单嵘看着她,说:“你亲眼看到的,现在来问我吗?”   单嵘对慕家人是有不满的,对慕怡乐和颜悦色也不过是因为澜生耳濡目染,现下倒是被她一句话惹出了火气。   早干嘛去了。   慕怡乐几乎要站不住,她语无伦次道:“我,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但你告诉我好吗,我哥哥还好吗,我不见他,我可以不见他的,我只想知道,他——”还活着吗?   “托你们的福。”   一道冷冽的女声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   单嵘让开位置,披着西装外套的张氰抱臂走了出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慕怡乐身后,声音冷漠:“你家养育澜生等等付出的钱我已经让人十倍打回你父亲卡上,如你们所愿,以后澜生与你慕家再也没有关系,我不会让你们再打扰,葬礼也请别来。”   “几位请回吧。”   张氰抬眼,没什么情绪地扫过慕怡乐身后不知什么时候闯进来的夫妻,在他们难以置信的表情中冷嗤一声:“陈叔,送客。”   单嵘跟着张氰走进客厅,头也不回地关了门。   白发苍苍的老者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慕妈妈视若无睹,目光空茫地看着紧闭的门,自言自语般哑声问:“什么,葬礼……”   ——   暮岚姜离门口最近,将他们的话尽数听到耳里,听到“葬礼”二字,哪怕知道只是张氰为了让他们死心随口扯的一句话,也还是下意识一颤。   她昨晚离开灵潭院时澜生还没醒,沈頫和伏苏寸步不离,还是埃亿联系张氰后顺便把她带走的。   她本来不愿意离开,但埃亿只说了一句话她就跟他走了。   埃亿说:“害了澜生的人如今正春风得意。”   那怎么行,暮岚姜想。   门外在单嵘关门那一刻陡然尖利的声音消失,应该是管家陈叔已经把人送出张家了。   暮岚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张氰坐回首位,闭眼揉了揉眉心。   张阳下发完最后一条指令合上笔记本电脑,收拾起杂乱的茶几,他看了一眼疲惫的姐姐,说:“阿姨做好饭了,吃点东西然后去休息一会吧。”   张氰摆摆手,说:“休息什么,趁热打铁免得夜长梦多,看好网上动向,第一步要走稳。”   张阳点头,答道:“父亲已经和谭老爷子谈妥了,网上预热也差不多了,目前局势大有利,我们的人时刻盯着的,放心吧。”      张氰沉思着没答话,看向单嵘又道:“别去打扰你师父,晚些他起了就通知厨房给他重做。”   单嵘应下的同时,阿姨刚好端着汤从侧门进来,张氰收了声,示意几人先吃饭,路过暮岚姜时顺手将她拉起来拍了拍肩膀。   暮岚姜僵硬地顺着她的动作走到餐桌前,要坐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她还要去灵潭院,刚要说话,却听张氰先一步道:“澜生不挑食,我记得他席间偏爱辣口,但蒜泥土豆他倒是更喜欢,尝尝味道怎么样?”   暮岚姜一愣,若有所觉地看向张氰,张氰微笑着看回来,摸了摸她的发顶。   暮岚姜仓惶地收回视线,匆忙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睑,说:“嗯,谢谢。”   待她回到灵潭院时,后院门已经被关上了,法阵荧光被隔绝在里面,从外面看什么都没有。   暮岚姜一慌,手足无措地左顾右盼,也没看见沈頫和伏苏。   晚她一步过来的埃亿说:“先生应该在地牢,跟我来。”   暮岚姜看了看后院门,纠结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地牢阴冷,埃亿领着她往地牢深处走,暮岚姜走到一半敏锐地感觉到什么。   是陈棣的气息。   霎时间警铃大作,暮岚姜下意识甩出一道黑气,黑气打到石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埃亿看她一眼,简明扼要道:“里头关的傅长生,他想复活他哥,但假的,那残魂是陈棣捏造的。”   暮岚姜惊魂未定,想起来无论是傅长生还是陈棣都不再有威胁,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跟着埃亿往里走。   一进入地牢深处,原本接受良好的阴冷瞬间附骨而上,眼前间隔锁上的牢房里的东西没露出一分一毫,暮岚姜却能感受到那些让灵魂都震颤的深刻恶意和恐惧,甚至错觉有无数人在她耳边不停地低语。   好在她到底也是不详之物,同源生不受太大影响,没多久就恢复过来。   见她没事,埃亿也没解释这些东西是什么,只径直带她来到一件牢房前。   暮岚姜注意到挨着这间牢房的另一件似乎关着一个没妖气的女人,不同于其他牢房,这一件门上甚至没有禁制。   她没多关注,在埃亿的示意下大开牢房门。   几乎是瞬间,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意几乎将她烧着,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又感受到一股比牢房更冰冷的冷意从牢房中传出来。   针对阴邪之物的火刑和水刑本就强大,同时上刑,沈頫和伏苏又皆非常人,由他们掌刑,寻常邪物根本承受不住,难怪其他牢房的东西这么乖巧。   暮岚姜定了定神,稳稳走进牢房,不顾这刑的余波打到她身上也是剧痛,步伐坚定地走向池前。   痛感慢慢消失,沈頫帮她隔绝了余波。   暮岚姜抿唇,后知后觉反倒有些难受起来。   她抬眼看向一侧墙壁上被刻着咒文的索链死死扣住的人,眼神晦暗不明,互相抓紧的手发出来一声清脆的骨折声。   她恍若未觉,缓步上前以手为刃想要杀了他,又堪堪忍住,用单手扣住了他的脖子,力道之大,修剪干净的指尖硬生生划破他的皮,狠狠掐进肉里。   被限制了力量,许扶锦如今甚至不如一个凡人,暮岚姜这一下生生掐断了他的颈骨,他咳了两声,被血污挡住的眼睛看向暮岚姜,看了半天才确定眼前的人是谁,随后笑出了声。      他声音很低,落到暮岚姜耳中却清楚得很,他说:“他记得你吗?”   暮岚姜看着他,也露出一个笑,那笑难看极了,配上她被血液溅上的脸犹如一只恶鬼。   她凑近许扶锦的耳边,说:“无所谓呀。”   她笑着,厄运于鬼妖这类阴邪之物与生俱来的压迫是压倒性的,女孩儿乖巧的笑容竟让许扶锦心狠狠一抖。   “你嫉妒我哥哥,所以设计他,让慕家人背叛他要他死。你害怕我,所以设计我,让我洗掉厄力去送死,再用厄力间接害死我的哥哥。你好算计啊,但是许扶锦,你失败了,我哥还活着,我也仍然是灾厄,但你已经被规则抛弃了。”   许扶锦看着他,面上没有异样,暮岚姜却能清楚得感受到他的怨恨。   杀人不如诛心呢。   只是暮岚姜还是不懂,恨她也就罢了,恨哥哥做什么呢?   她昨日从伏苏那里得知了一切,许扶锦所行不过是为个天眷。   荒谬。   说灵族生来荣宠,承天眷,隶属神灵一脉,可最后不也还是被护佑一生的各族联手灭族?   这样的天眷,真的是天眷吗? 第52章   这片生机盎然的森林已经枯萎,不远处的纯白宫殿已然倒塌,断壁残垣,没有灵气隔绝的灰尘厚厚地铺了几层。   澜生坐在同样已经成为遗址的坛上,手指无意识划过白石裂缝,目光虚无地落在某一点上,恍然中想起什么。   宁,那个在自己未出世前日夜不休守在孕灵坛时刻关注他的精灵王,给了他三滴心头血点痣,为了灵族做尽打算的父亲。   澜生想起来,他不是只见过宁一个同族。   最开始负责养育他的是一位女性精灵,那时灵族驻地还有几个精灵尚且存活,除宁外便是那位女性精灵和两个年纪不大的小精灵,还有一个没有来看过他的,只在小精灵口中出现过。   两个小精灵大的一个十多岁,小的只有四五岁,本该是最天真活泼的年纪,两个小家伙却乖巧安静极了。   女性精灵休息时,他们时常来看他。   或许是圣子的能力使然,那时还没有形态的澜生已经能感受到他们的或好奇或期待的情绪。   原本他们一直很安静,但一旦面对小澜生就有很多话讲,就像生怕他感到孤单,从天亮到夜色一直说个不停。   他们说,原本每个小精灵都是在众星捧月精心呵护下降生的,他们幼时负责日常养育他们的就不下十位精灵,而作为圣子的澜生本该有更多精灵照顾,偏偏赶上这个时候,别说照顾他,活着的加起来也才五个,还有一个根本没法来看他。   小精灵的声音还很稚嫩,软糯糯地想将话讲明白,她说没关系,她和哥哥姐姐会照顾他的。   小澜生只是听着,那些话就像浮在空中的文字,而他只是看过便罢,什么都没想,也没有给她一点反应。   小精灵说了很久,见他没有一点反应难免气馁,又担心他是不是生病,小精灵实在太脆弱了,一不注意就会死掉,她记得她出世前差点消散过好多次,全靠照顾的精灵才顺利降生。   小精灵着急了,拉着大精灵就要去找女性精灵。   大精灵拉住她,说,弟弟在听。   小澜生顺着他的发现自己的灵气悄悄靠近了小精灵,他一顿,感觉灵气流动变得有些滞涩。   小精灵毫无所觉,她高兴极了,又说了好多话。   澜生默默缩起来,他不理解,这两个小精灵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要讲,明明他们累极了,心里都灰蒙蒙的,眼睛却还那么亮。   小精灵扒在坛边,小手在雾气中轻轻抓了一把,偏过脸轻轻蹭了蹭他的灵气。   他们总是来,总是说很多话,澜生慢慢习惯了他们。   后来有一天,他感觉到女性精灵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以前虽然也好不到哪去却也不像今天这样,她离得太近,情绪感知也就更明显,这让小澜生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发现今天那个小精灵没来,女性精灵跟大精灵说:“保护好菻妹。”   然后大精灵的气息也没有了。   小澜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闷闷的,他第一次有了情绪的波动,也引来了女性精灵的关注。   她好像哭了,又好像笑了,小澜生分不清楚。   女性精灵说:“澜,不怕,予姊在。”   她撒谎了,澜生知道。      没过多久她的气息也再感知不到了,那个从未见过的精灵也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澜生感觉自己似乎在不断下坠,周围从灰白到灰色,再慢慢变黑。   再后来昏沉间他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女声说:“圣子似乎没有情感。”   然后是另一个男声,他似乎站得很近,但声音离得很远。   他说:“本该如此。”   他们后面又说了几句话,但那时小澜生已经在重新充盈起来的灵气中昏昏欲睡听不清了,而现在回到这里倒想了起来。   女声来自鹿仙,男声便是宁。   鹿仙道:“如此这般,可正常?”   宁沉默了很久,而后说:“最好不过。”   在鹿仙的推测中澜生没有感情,正因如此鹿仙后来很意外,她斩杀完某位伪神赶回来,看到了她肯定的无情精灵圣子竟泪眼朦胧地哭泣着,连要抱的动作都带着撒娇的意味。   小澜生的记忆在逐渐淡化,他喊道:“姨姨。”   然后便怔住了,他不再记得女性精灵和那两个小精灵,不记得宁,不记得鹿仙,也不记得他为什么哭,为什么难过。   鹿仙就抱着他,轻声哄着,直到他睡着。   他后来被鹿仙带回过灵族驻地,那时宫殿就已经塌了。   澜生知道他没回去,他只是被困在自己构想的世界里。   他永远不可能回得去了,但至少他可以送横死的同族们回家。   灵族已经存在很多个数不清的万万年,族长是先祖考核选中的,但圣子是天生的,他是灵族除先祖外唯一一个生来就有神格的精灵。   伪神怎么能跟真神比,如若夺取神位的伪神的诅咒杀死真神,那么祂们将被反噬剥去神格,魂飞魄散,祂们设下的屏障也就没有了,客死他乡的精灵在天之灵也能够安息。   他还是团灵气的时候就快死了,但不是因为诅咒死的,就不能反制伪神。   于是宁给了他三滴血暂时保住了他的命,但宁到底不只是他的父亲,他还是一族之长,为族人复仇是他的责任,否则宁不会让澜生离开王塔。      他也不信他来到这个世界真的是巧合,他小时候被沈頫救下,沈頫和伏苏相识,伏苏和宁前缘不浅,要说宁和沈頫不认识不可能,哪有这么巧的事。   所以澜生必须死。   养父母要他死,他的父亲也要他死。   刚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澜生很难过,但他很快便想通了,本来他就活不下来的,这条命是宁给的,想要回去也没所谓。   他也不想再去想,父亲那三滴血到底有没有一点是为了他,后来在这个世界遇见宁时他眼里的疼爱有没有一点是真心,如果有,对他还是对灵族。   因为都无所谓,为族人复仇是宁的责任,更是作为圣子的澜生的。   他该感谢宁给了他机会,让他有幸活了十九年,这十九年他很幸福,这已经足够了。   哪怕他到死也再见不到贡度亚的家人,深爱的养父母和妹妹背叛他给他下毒,发誓要保护的两个妹妹,一个因为他被诅咒生病,一个被他忘记自我厌弃差点就死掉。   这十九年就像一场第一人称自以为是的美梦。      澜生其实不恨,也不怨。   见不得家人就算了,他死了伪神和鬼妖也就该死了,鹿仙再也不用三天两头跟伪神对战,养父母和养妹也不用怕再被威胁,乌姜也不用因为怕害了他去自杀。   再然后就是沈頫,他的沈哥和他到底非亲非故,承蒙他照顾平安长这么大,他帮沈頫除了鬼妖也算是还了恩情,可能也还不清,但至少他也犯不着再一门心思地护着自己了。   但澜生没死成,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右手摸着脖颈上狰狞的伤口,在脑海中仔仔细细复盘,自觉没遗漏任何一环,他本该如他们所愿死去,但他还活着,就算他不愿醒来也是事实。   他想着,而后又阖上眼睛,伏在坛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地牢外,暮岚姜浑身是血,她眼里被溅进了血,眼球布满了血丝,恨意未消地死死盯着沈頫。   她痛苦极了,一想到哥哥被逼得自杀如今生死不知,而罪魁祸首还好端端的活着心里便恨意滔天,恨不能将许扶锦千刀万剐,给他每一寸皮肉都种上食肉虫,剜去他的骨头剥了他的皮。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十多天的不休折磨着,这期间澜生一直不曾醒,暮岚姜这才知道什么是切肤之痛。   暮岚姜本以为从前那些被迫离开哥哥的日子已经足够难熬,却不想更煎熬的却在后面。   被涂上滚烫毒药的刀割在许扶锦身上,耳边不绝的惨叫声中她却感觉刀刀都剜在自己心上,她不住地问自己,不能靠近哥哥就算了那又不重要,为什么要洗厄力,为什么让恶人有了可乘之机拿了她的东西去害她最在意的人。   每每想到这里,她便痛不欲生。   暮岚姜啊,她问自己,你原来是恨慕澜生的吗,所以才叫他总不得安宁?   从小到大,从孤儿院到现在,永远都是哥哥保护她关心她,把她看做亲妹妹,几次三番救她的性命,而她不仅什么都没帮上哥哥,还害他至此。   她突然想到,是不是因为许扶锦还活着,所以哥哥才不愿意醒?   暮岚姜越想越肯定,那就试试,失败了也没关系,就当是为哥哥报了仇,可就在她要杀了许扶锦的时候沈頫竟然拦住了她。   她不能理解,她质问他:“为什么?”   沈頫说:“杀了他,然后呢?”   然后?杀他还要问然后吗,许扶锦就是死一百次又怎么样,他合该受百般酷刑,永世不得超生,连赎罪也不配。   沈頫还要给他求情吗,他对得起哥哥吗!   她恨极了,浓郁的黑气汇聚在手上,却听见沈頫说:“你也要去死吗?”   被戳中心中某个念头,暮岚姜愣住了,连带着黑气也消散。   “把他的命留给澜生。”沈頫继续道。   一片静默,暮岚姜哭了,她眼泪抑制不住地淌了满脸,无助地捂脸慢慢跌跪到了地上。   沈頫不再看她,急匆匆往后院去。   伏苏没跟上去,转而扶她起来,安慰道:“别做傻事,阿生不会愿意的。”   他没说过这种话,声音僵硬得很,暮岚姜恍然想起来,她离开去找陈棣前沈頫也曾经跟她说:“澜生不会愿意你为他牺牲。” 第53章   网上早已炸开了锅。   拥有七千万粉丝的超一线明星演员许扶锦被指控涉嫌投毒谋杀,受害者已逝。   经过一段时间的预热,正是周末流量最高的时候,在张氰授意暗地推波助澜下此则消息爆出后不过半小时便被送上了热搜榜首,热度不断攀升,已经做好准备仍然措不及防的粉丝,吃瓜的路人和看准机会落井下石的各界人士,广场乱作一团。   张氰到底了解一些套路,一开始并没有和盘托出,只语焉不详地在文中指控许扶锦因私人纠纷谋杀教授维夫列,还若有若无的提到了两度热度极高几度反转的未成年少女谋杀案,话里话外都在说许扶锦参与其中。   态度暧昧至极,更是引人遐想,也正如她所料这番说辞不仅许扶锦的粉丝不相信,绝大多数路人也都持观望态度,在他们眼中许扶锦的形象一直都是极好的,温柔体贴乐善好施热心于公益,在圈内圈外都有着极高的风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作出这种事呢?   【就这?造谣不需要成本是吧,证据呢?据我所知维夫列老先生是死于意外吧,借着已逝之人来诬陷别人不会让老先生泉下不安吗?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想给人安上谋杀的罪名,你这才是谋杀吧。】   【申经,又拖人家小姑娘下水是吧,我说能不能放过人小姑娘啊,你这事关她什么事……】   【楼上等等,我看他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   【坐等回应。】   【真真是好大的瓜,小t我错怪你了,你这次真搞了个大的,但是好假啊,只能说祝你好运吧,估计律师函快到了,一路好走。】   【快两天了,后续呢?我们吃瓜人的命不是命是吧。】   【嗯……两天了,xfj都不着急的吗,是不在乎还是…………】   【散了吧,一眼假,也就我们被耍的团团转,看人家正主一点反应都没有。】   虽然动摇的不算多,为许扶锦说话的仍然占绝大多数。张氰并不着急,她一向行事如此,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按死了绝不能让目标有一点反击之力,目前走向都在她的预料当中,是以倒不慌不忙,还有闲情逸致逗坐在地毯上的小男孩玩。   倒是爆脾气的单嵘暗暗骂了一句,自热搜上榜开始他就抱着笔电跟许扶锦粉丝唇枪舌战,他知道自己是绝对占理的,但问题是别人不知道,要想把握住制高点就不能有偏激言语,否则就会引得路人反感和不信任,许扶锦粉丝到底身经百战,单嵘畏手畏脚根本说不过,憋屈极了。   “姨,都两天了,什么时候发声明?我真受不了他们了,跟被洗脑了一样。”真的烦死了,明明他知道一切却偏偏什么都不能说。   张氰看着地毯上的小男孩被单嵘的声音吓了一跳朝自己看过来,轻轻笑了笑示意他继续玩。   她把玩着手中被埃亿从谭恒那拿回来的蕴灵石,淡淡道:“急什么。”话说到这,她略略想了想,嗤笑一声改变了主意,“看来谭恒是自顾不暇了,不等了,告诉张阳,可以了。”   单嵘瞬间来了气势出门打电话去了,张氰抬眼看向沙发另一头那边默不作声的女孩,又垂眼收回视线,“知道该怎么做吧。”   女孩从始至终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也没有动作,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张氰也不需要她回答,说了这句话就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抬手招呼许知今过来。   许扶摇从门外进来,正见许知今安安静静坐在张氰身边低头玩着玩具。   张氰看她:“想好了?”   许扶摇点头,说:“早就想好了……等这事了了,我就带着知今出国。”   张氰也就不再多问,许扶摇是求着埃亿找过来的,她本没打算把他们母子牵扯进来,许扶摇却执意加入。她那时才知道许扶锦身上竟还背着三条人命,也难怪许扶摇对许扶锦恨之入骨。   单嵘挂掉电话从门外进来,说:“师叔说知道了。”   张氰点点头,吩咐道:“别掉以轻心,注意着点。”   单嵘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看着张氰把许知今交给许扶摇,带着于悦走进一楼书房关上门,摇摇头对许扶摇点头示意,也转身上了楼。   下午三点整,悬而未决的“谣言”迎来了实锤,官方出手,饶是有些东西不能公之于众,但可以公布的也是证据确凿,从礼物上的药品残留再到两天后维夫列身亡,又在许扶锦家中找到药品,彻底钉死了许扶锦投毒的事实。   许扶锦的粉丝顿时慌了,正主一直不曾露面,先前还可以说是谣言所以不放在心上等公司律师函解决,但现在都捶死了也一点动静都没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怎么回事了,包括几位圈内颇有名气大粉的一众粉丝当场脱粉回踩,负隅顽抗的还在等许扶锦或是公司出面,却不想先看到的是明辉老总谭恒被警察从公司带走的视频。   【嚯,这俩行啊,夫夫双双入狱,西皮粉们有福喽。】   【明辉又怎么了,能不能给我个完整瓜吃吃。】   【老先生真是xfj害死的?为什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意外还是毒杀都分不清吗?!】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xfj谋杀锤了但总得有个前因后果吧,他好好的害人家做什么】   【我说你们这些粉丝是不是没脑子,证据都摆在这了还洗呢】      【不是你哪只眼睛看着我洗了,首先我是路人,其次我只是想吃个全乎瓜怎么你了?】   就在一群人吵得翻天覆地的时候,突然有人插话:【等等,维夫列老先生好像是慢慢的师父……】   此言一出下面的评论都似乎卡了一下,几秒后该评论的回复激增。   【wkwk,还有他一份?看不出来啊】   【我当时就说这兄妹俩没一个好东西,看吧,这不。】   【楼上你是不是觉得你聪明完了,且不说妹妹那事早就真相大白是被冤枉的,楼主哪句话说慢慢参与了,sb】   【慢慢又是谁,吃瓜人持续懵逼中】   【有些人积点口德吧……】   【等等,我是楼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小t之前有提到妹妹的事有xfj的参与(是的我知道没明说,但是联系一下就猜得到),梳理一下,妹妹是在xfj的演唱会上被yy陷害的,看慢慢动态推算一下时间线慢慢和xfj就是这个时间认识的,然后妹妹二度被陷害,yy是xfj找到的(当时还有人骂慢慢不如xfj关心妹妹,现在想起来……),然后老先生是慢慢的师父,慢慢和xfj是好朋友,慢慢出远门时老先生出意外,你们觉不觉得……】   【wkwkwk,楼主nb】   【所以,所以,wk,细思恐极啊……】   热度持续攀升中,单嵘诧异地看着这条评论,好奇道:“这是哪位,咱们有安排吗?”   电话那头是张阳的声音:“有是有,但不是她……让小崖撤一下别发了,去帮她一把。”   单嵘点开她的主页,这人关注的人不少,最底下那个就是声声慢,她发布的vb不多,但几乎条条都关乎澜生,或者说声声慢。   他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咱们生生也是有人支持的好不好,杂碎……”   这么一出单嵘心情都好了不少,只是有想到那个联系不上的人又不自觉收起了笑,看笔电屏幕的眼睛放空了些许。   他联系不上澜生是常有的事,以往着急也好无语也罢,这么手足无措却是第一次。   听埃亿的意思那孩子是真的伤心了,怎么都不愿意醒,这样下去怎么行啊。   况且他有段时间没见着白语了,明明白语和他们这些人熟悉些,那边派来的人却是埃亿,他旁敲侧击问起过埃亿,埃亿也只是叹气。   单嵘便了然,更头痛了不少,要是澜生醒来得知……   他搓了一把脸打起精神,这些他帮不上忙的事都先放一放,把手上该做的做好,总不能到时候澜生醒了,他还只能给他看这一片狼藉。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他心烦不已——这几日慕家人天天往张家跑,大有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也要撞穿的架势。   单嵘烦不胜烦,又碍于他们到底是澜生曾经的养父母不能疾言厉色,却纵得他们变本加厉,昨天晚上甚至在张家门口长跪不起,险些被狗仔拍到。   这段时间正是张氰对付明辉的时候,要是传出去张家欺辱人的谣言,被那些见缝插针无利不起早点的老东西知道了恐怕有不小的影响。   单嵘无法,只得让他们进来。   他个人是很不喜他们的,一想到澜生脖颈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和那满地的血,他就实在摆不出一副好脸色给他们。   慕妈妈哭得眼睛都肿了,求他让她看一眼澜生,只确认澜生没事就绝不再来打扰。   一劳永逸单嵘倒是想,但澜生现在实在不方便,连他都只看了一眼就被请出来了。   更何况澜生那个异瞳妹妹现在可是要疯不疯的,单嵘都怀疑要不是澜生还有一口气吊着,她转头就能杀到慕家要血债血偿。   慕家人要是蛮不讲理到底也就算了,反倒好处理些,偏偏他们作态又畏缩,说也不是不说也不行。   最后还是他敷衍着送走了,早上暮岚姜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事,让他不要管了。   听得单嵘心肝一颤,看暮岚姜好歹脸色平和精神也还算稳定才松了一口气,就不知道她要怎么做,一大早就没影了。   他摇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网上,这会该是于悦下场了。   至于慕家人,爱咋咋吧。 第54章   暮岚姜情绪很不稳定,自从亚滨回来后的五天她一直都待在地牢里,拿回来自己的东西后她就不再需要休息,只彻夜不眠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各种折磨人的法子全用在了许扶锦身上,还仍觉不够,甚至打算把本源厄力用在他身上。   沈頫是见过的,千年前的上任载体便是借此一夜屠了一城,不过没过多久就死了,魂飞魄散。   暮岚姜是到不了这个地步,但按她这个势头下去也差不远了。   沈頫正忙着与澜生原世的鹿仙建立联系,他自十多年前捡回澜生就开始着手——既然那个世界的伪神能串通鬼妖将澜生送过来,没道理他不能。   只是不知这个世界没有神灵存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一直没能成功,仿佛有一层屏障牢牢隔在两个世界之间,四两拨千斤轻松拦住了他的试探。   知道急不得,沈頫本打算两头抓,看看能不能从鬼妖身上找到一些突破口,然而就在此时他建立的初步通道竟传来了一道极轻的波动。   机不可失,沈頫这几日一直试着摸索,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灵力消耗也极为庞大,沈頫不能确定那边给出回应的是谁只能抓住机会先联系上再说,也没空分出心神关注别的。   还是伏苏看着暮岚姜不太对劲,找了个借口把她支走了。   彼时暮岚姜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表现得不太情愿,看着伏苏下手不比自己轻才勉强同意。   她也想抽出空看看,许扶锦得知自己用尽手段得到的一切被毁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那一定有趣极了。   还有慕家人,听说最近很不安分。   暮岚姜抬头,看向眼前老旧小区某栋楼。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进去倒是第一次。   这个小区住房隔音很不好,暮岚姜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来的激烈争吵声。   这可真是稀奇,十四年了,她可从来没见慕家人红过脸,他们总是其乐融融,就像真正的一家人。   她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鞋尖,侧耳意兴阑珊听着。   “我不去!哥哥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我还上什么学?”   “你待在家里有什么用,待在家里你哥就会回来见你吗,还有一个学期就要高考了你在这任性什么?”   “你们待在家里就有用了?五天了,你们见到哥哥了吗,我说了,我不去!”   “必须去。“   暮岚姜听到一道瓷片破碎的声音,尖锐的声音颇有些刺耳。   “你哥,我们好歹养了他十多年,不就是误会了他吗说清楚不就好了,还跟我寻死觅活?逼的你妈妈进了几回医院,你还在这里胡搅蛮缠,你们兄妹两个是要逼死你妈吗?”   客厅里,慕怡乐眼眶通红地看着慕爸爸,难以置信这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明明爸爸妈妈最疼爱哥哥的,十多年的养育啊,她哥哥小时候体弱多病,爸妈怎样尽心尽力她全看在眼里,那些心疼总不可能是假的。   她本来以为爸妈这几天以泪洗面是后悔,天天找张家人问哥哥的下落是关心他想要弥补。   那些错处她想尽办法的忽视,自欺欺人地归咎到许扶锦身上,哪怕她再清楚不过许扶锦对他们都是暗示和离间,父母的选择九成都是他们自己的意愿。   原来他们是这么想的吗?      刻意忽视,横眉冷对,因为外人的一面之词就给哥哥下毒,在她爸爸的眼里都只是“误会”?   到现在却说是哥哥的错,到底是谁要逼死谁?   慕怡乐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看着他。   慕爸爸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又拉不下脸道歉,冷冷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你妈”就转头进了房间。   听着父女两人激烈的争吵,暮岚姜却感觉有些好笑。   她想了想,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不出她所料,客厅只有慕怡乐一个人。   慕怡乐泪痕未干,看得出只是匆匆擦了一下,她愣愣地看着暮岚姜,并不认识眼前的人,却感觉有一丝熟悉。   暮岚姜没有一丝亮光的异瞳毫无波澜地看着她,半晌才笑了一下,说:“我们见过的,五天前。”   ——   “你知道我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吗?”   刚到楼下还没走到僻静处,慕怡乐便忍不住快走几步挡在暮岚姜身前问道。   暮岚姜并不着急,一直走到一条小巷里才停下脚步。   她转头看向眼前这个面露焦急的女孩,轻声道:“我比你大一岁。”   慕怡乐一愣,显然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又跟她问的有什么关联。   她有些踌躇,大概是对眼前神秘女孩的警惕,慕怡乐敏锐地感知到了她的恶意。   暮岚姜接着说说:“十四年前粟山孤儿院,你那时候刚刚三岁吧。”   慕怡乐更迷茫了,但现在显然不是她发问的时候,只能忍下焦急等待她的下文。   暮岚姜声音很温和,说的话却咄咄逼人起来:“那是我的哥哥,你凭什么呀。”   “凭什么抢走我的位置,凭什么抛弃他?”   “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让他宁愿死也不要牵连你们,为什么要对他这么绝情,抛弃他不够还要逼死他?”   闻言慕怡乐连忙摇头,急声反驳道:“没有,我们没有抛弃他,我没——”   “没有吗,那你为什么要管许扶锦叫哥哥?”暮岚姜问,“慕澜生是可以被替代的吗?”   慕怡乐哽了一下,因为暮岚姜说的是事实,她做错了事无可辩驳,但她却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没有人可以代替他。”   哪怕一开始她什么都不知道,想的也不过是家里再多一个哥哥,就像她两岁的时候一样。   她仓皇擦掉瞬间滑落的眼泪,哽咽道:“我知道错了,告诉我吧,哥哥还好吗,我不会纠缠的,哥哥不愿意见我我也接受,只要告诉我他还好吗?”   暮岚姜定定地看着她,声音轻的像风:“他死啦。”   她其实不算撒谎吧。   可不就是死了吗,虽然一息尚存却像死了一样安静,沉寂,她根本感受不到一点活着的气息。   将心比心,她太知道什么会让慕怡乐崩溃,同样她也清楚怎样让她死心,让她像哥哥希望的一样回到正常人的生活里。   虽然她也不能肯定,对慕怡乐说的这些话有没有带上私心。   可说这话的同时,诘问慕怡乐也刺伤了她自己。   慕怡乐并不相信,她一把握住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想说哥哥明明还活着,项链还是温热的。   她刚想说话,却突然意识到项链上分明是她的体温,此时正随着她冰冷的手迅速冷却下来。   心似乎也跟着项链一起冷下来,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慕怡乐还是摇摇头,喃喃道:“我不信。”   暮岚姜垂眸,说:“你当时看到的,那刀伤那么深……没有人能在那么严重的伤势下顺利存活的,你们不是知道吗,他从小身体就不好,哦对,还能用人类的药治病,哪里能算是妖。”   她看向慕怡乐身后的两人,说了最后一句话算是总结,也是警告:“他不欠你们的,也请你们不要再扰他清净了。”   她转身离开了,没有回头。   慕怡乐泣不成声,她想说她没有看见,她那时眼泪遮挡了视线,连哥哥染血的脸都看不清,又怎么看得清血肉模糊的伤口。   她想这么说,却兀的想起来她紧紧按住伤口的手,和不管她怎么用力都从指缝和掌侧流出的滚烫的血。   她捧着项链,切实看见了一片死寂,那包含生命力的红心已然暗淡无光。   ——   他们果然没再来了。   单嵘很好奇暮岚姜跟他们说了什么这么有效,他和张家人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都赶不走他们,暮岚姜一上门就解决了?   暮岚姜懒懒靠在沙发上翻看着笔电,异瞳沉沉:“让他们没指望就成了。”   她动了动手指,将聊天列表下滑找到一个人。   【JA:冉会长,有空聊聊吗?】   冉倩没有很快会消息,暮岚姜想了想打开vb搜索《易主》,果不其然看到了开机消息。   单嵘疑惑地“啊”了一声,说:“不对吧,氰姨一开始就说了,他们不是不信吗?”   暮岚姜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肩膀上“腾”地燃起一团黑色的火。   单嵘被她的眼神看得下意识一缩,反应过来连忙坐直,心里暗暗道这丫头越来越瘆人了。   随后就联想到了关键所在,张氰是压迫感强,但对慕家人说到底也就是陌生人,慕家人当然敢撵着不放。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慕家人心里澜生是妖怪,不会那么容易死。   张氰说了不算,暮岚姜可不一样,她就是“妖怪”。   张氰埃亿几人都不在,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气氛安静地有些冷寂,单嵘没话找话:“你在看什么?”   暮岚姜这回头也不抬,只淡淡道:“自己看。”   单嵘噎了一下,默默打开手机不再试图搭话。   打开vb的时候刚好看到张阳发过来的消息,单嵘掰着手指算了算,张氰是《易主》的最大投资人,前两天是有说来着,他给忘了。   该说不愧是做生意的吗?   《易主》的主演是程序,曾经作为程序对家的许扶锦因谋杀四人引导舆论网暴陷害未成年人等罪名刚被封杀,谭恒也被调查,这波属于是天降流量。   张氰他们这手可真行。   说起谋杀四人这个罪名,单嵘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是因为许扶锦的杀孽,他早就知道这杂碎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是因为许扶摇,她那时还不到十岁吧,弟弟被怪物取代还杀了她的父母,一个小孩子竟能这样沉得住气,从来没被许扶锦发觉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谁也不知道许扶锦助理是她的人,到最后许扶锦经纪人联系她的时候反手一刀过去,彻底按死了他。   现在许扶锦可是身败名裂臭名昭著,不知道多少人期盼着“潜逃”的许扶锦被绳之以法以命偿命。   而许扶摇说是事了就出国,结果埃亿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留下了。   单嵘虽然好奇,但看许扶摇如释重负塌下肩膀抱着许知今哭的样子,还是收起了好奇心,看着埃亿将他们带走。   不过,暮岚姜不是除澜生以外的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关心吗,怎么突然关注起这个了? 第55章   澜生沉睡第十三天,伏苏还是去找了宁。   王塔耸立在深林之中,伏苏站在塔下,几只黑漆漆的恩鸟靠得很近,躲在树上用碧绿的眼睛盯着他。   宁会杀了他,伏苏几乎是肯定的想。宁对澜生有多么看重他一清二楚,要是给他知道澜生目前的情况,他们这一干人等没一个讨得了好。   可宁是澜生的亲生父亲,现在别无他法。   沈頫对他提出的建议没有异议,或者说根本就没空搭理他,而伏苏也不需要他的同意。   出乎意料的,宁只是怔愣了几秒,语气很平静地问:“人抓到了吗?”   伏苏说:“在萨图克的地牢里。”   宁便打开窗户,金色的阳光打在他浅金的长发上,他微微眯眼,手下窗棂连带着雪白的墙壁慢慢延伸出裂缝。   “走吧。”他说。   简直顺利的不正常,伏苏看他一眼没说话。   踏出王塔刚一步,身后的大门就猛地关闭,发出一身沉重的闷响。   宁抬头,看见晴空万里下成百上千只恩鸟盘旋而来。   ——   后院没有别人,宁独自走进去,他的孩子正伏在清澈的灵潭水边,面容安详仿佛沉溺在一场美梦中,莹白的阵法荧光中央凌乱的黑发铺了一地。   宁缓缓跪坐在他身前,伸手撩开他挡住颈侧的长发,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在他眼前显露无遗。   精灵一族拥有漫长得几乎无穷尽的生命,这也就让族长之位更迭变得极为缓慢,而宁是记录在案的第三百二十七位族长。   每位族长都先经过先祖的考验才能上任,不同于感性温柔的其他精灵,他们永远理智,无情无欲,以此保护身负重任护佑其他种族的精灵。   宁也是如此。   绝对的理智让他永远都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不论是封锁驻地,抛下需要照看的小精灵孤身对峙伪神,还是布下阵法将还未出生的圣子的未来绑定这个世界,宁从未后悔过。      他坚定地相信着他的决策永远是最优解。   但这一刻,看着澜生的侧脸,他动摇了。   宁自认尽力为澜生做了能做的一切,现在却发现这其实远远不够。   他似乎有些考虑欠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他已经可以确定。   “抱歉,阿生。”   他轻轻抱起澜生揽进怀里,轻声说。   ——   起风了。   澜生微微蹙眉抬头看向天。   这是他构想的世界,按照记忆还原的死物而已,连黑云都从未流动过,哪里来的风?   他顺着风来的方向走出去,停在坍塌的宫殿外。   那是一种怪异而玄妙的感觉,好像他曾经在很高的地方俯视这座宫殿完整的样子,但他现在跪坐在废墟前,从前也确实不曾见过。   “阿生。”   一道温柔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实在是很熟悉的声音,只一声他便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那个自始至终陪伴他最长时间的人。   澜生抬头看她。   鹿仙一如他记忆里的样子,白发白瞳,素衣冷灯,五彩的荧光环绕在她周身,漂亮的鹿角尖悬挂的长绸缎尾部坠着一只精巧的小铃铛,她缓步走近,铃铛却不响。   她停在澜生面前,弯腰伸手拂过他脖颈上的伤口:“有人欺负你了吗?”   澜生骤然落下眼泪,将纤长的眼睫打湿成绺,他委屈地说:“姨姨。”   鹿仙半跪下来,和他平视:“告诉我,好吗?”   澜生却不答,只看着她掉眼泪,直将清透的蓝瞳浸成海。   鹿仙叹了口气,倾身轻轻抱住他,说:“阿生不哭了,姨姨来了。”   她感到热意浸透肩上衣料。   鹿仙活了很久很久了,她是贡度亚的山神,贡度亚源流上古,同灵族一般,世间一切生灵都由她养育照拂,而澜生却是她付出心血最多的孩子。   八百多年殚精竭虑,是真真切切将他当做亲生孩子在养,她最疼爱的孩子这样难过,如何能不心疼。   那个世界所有人都说她大爱无疆,在故交被背叛的前车之鉴下继续护佑着这些忘恩负义之徒,路见不平还是会出手相助。   没人知道她的怨恨。   上天给了她一双白瞳,让她不带任何颜色去俯瞰世间,望她公平公正,有心而无情。   但白色是最容易染上其他色彩的颜色,鲜红数次映照在她眼底,见到故交死不瞑目的遗像,而今也清楚地看到她的孩子难以抑制的悲恸。   她微微阖眼,温声道:“不怕。”   联系还是不稳定,这次冒险前来耗损巨大,须得回去了。   总有一天,她会接她的孩子回家。但现在……   “遵从你的内心,不管结局如何。”鹿仙说,“醒来吧。”   ——   澜生醒了有一日多了,滴水未进,也什么话都不讲,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连宁都拒之门外。   天黑了,院内灯火通明。   埃亿端着糕点盘子杵在阶下,瞟了一眼檐下排排站的宁,伏苏和暮岚姜三人以及宁衣角边的隐络,心虚地收回视线。   他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颇为视死如归地上前敲门:“生生啊,是我,开开门呗。”   没人答应。   良久,一片死寂漫延,埃亿被檐下四双眼睛盯得头皮发麻,心里暗自祈祷来个人,随便谁都好,只要不让他继续站在这里。   压力真的很大,要是白语还在或者白烟能来,澜生就一定会给她们开门。   他正想着,一只手从他手里拿过盘子,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澜生,连忙抬头看过去却看见沈頫的脸。   他默默缩到角落,看着沈頫推门进去,然后是暮岚姜落在关闭的房门上的期盼眼神,和扒在宁衣角上隐络试探着戳房门的触手。   屋外一片死寂,屋内也不太热闹。   沈頫将糕点放在桌子上,站在门边看着背对自己的人。   澜生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   原本院中天气一成不变,也没有日夜,还是澜生来了之后沈頫为了哄他开心编造的,后来就交给了老树妖,看他心情安排晴雨雪。   今夜繁星点点,老树妖知道他最喜欢亮晶晶的星夜。   “莉娜他们很担心你。”沈頫说。   他似乎察觉了什么,话中未提及屋外的宁。   澜生也发觉了,他转头看沈頫,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哥呢?”   他脖颈上的伤口未曾愈合,落在眼里依旧触目惊心,沈頫敛目,低声道:“我,很抱歉。”   澜生一默,一时只觉心绪复杂,平静又难过,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移开视线不看他。   他想了想,说:“我知道哥是为了我好。”   “但我没有做好。”沈頫即刻说到,他似是前所未有的有些踌躇,“我该问过你。”   “问过我,结局就不同了吗?”澜生说。   他自觉已经理解了沈頫,这时反倒问起自己来:告诉他会有不同吗?   答案是不。   沈頫并非无所不能,连他自己作为当事人都丝毫未觉,怎么能怪局外人来得不够及时。连他自己都怨怼父母,又怎么能怪沈頫替他不平。   那未免太不识好歹,说到底沈頫也没有伤害乌姜,真正逼迫乌姜的是他才对。   而且,“鹿仙,是你找来的吗?”他问。   澜生并不傻,或许从前眼盲心瞎引狼入室,但现在到底还是通透一些。   世界之间的隔阂有多大呢,大到数百族人横死他乡不得归,大到他濒死之际都触碰不到那个世界。   宁从前办不到现在也是,曾经的人族第一人伏苏也大不如前,那便只可能是沈頫。   沈頫没答话,而澜生也不需要他回答。   “别了吧。”他说,“我知道这很困难,哥,没有必要的。”      沈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说:“埃亿为你烤了糕点,吃一点好吗?”   澜生抬头看他,在他温和的视线下问出了一个他想了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们非亲非故,说是受宁之托也不见得,毕竟宁的筹码对于沈頫来说根本无足轻重,还在他来了之后便尽数给了他。   而沈頫真的待他极好,他能感受到沈頫待他与其他人的区别,他从不怀疑沈頫别有所图,却总疑心为什么。   这种怀疑不只是对沈頫,更是对慕家人。   沈頫当然知道他怎么想,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澜生真的像他表现的一样开朗顽皮或是不掩饰的谨小慎微会怎样,总好过一边笑着,又在悄悄看他人的眼色。   澜生是在万千宠爱下养大的,按理说不该有这副性子,可他与鹿仙谈过才想起来他的颠沛流离。   还未诞生便接连失去伙伴、养母和父亲,经历灭族之痛险些丧命,刚刚诞生就被抹去记忆以孤单的视角看待世界,养育他的鹿仙又常常外出,而他还那么小,却隐隐已经知道鹿仙是为了谁。   好不容易平安无事地长到三岁,又被独自带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在孤儿院与捡来妹妹相依为命,他为了救妹妹摔下楼在医院住了整整半年,而这期间妹妹被领养,从未去看过他。   他在被领养前,孤儿院的院长阿姨曾经对他说,你要懂事,不争不抢知恩图报,养父母除了是父母,更是恩人。   她说要记得,澜生就一直没忘记。   沈頫闭了闭眼,说:“远远不够。” 第56章   澜生就不再问了,他捻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吞咽却感觉脖颈一阵抽疼,比之说话时更甚。   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在触及伤口的一刻手指微蜷,只得将糕点放回去,低声道:“对不起。”   不知道对不起什么,可能是浪费了埃亿的心意,也可能是抱歉让他们为他担心。   沈頫摇摇头,说:“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动作放轻拿开澜生的手:“抱歉,这道伤我去不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他总归太过无用,总是无法。   他话语未提及什么,澜生却意外地听明白了,他垂下眼皮,说:“没关系,就遮一下吧。”   沈頫点头,温声道:“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   他前段时间睡得够久了,醒来一日多也还是昏昏沉沉睡不醒的模样,沈頫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中却沉了又沉,只觉得和鹿仙的联系更要尽快才好。   澜生答应,沈頫便端着几乎原封未动的糕点出了门。   埃亿接回盘子杵在一边没敢走,宁则看向沈頫,轻声问:“如何?”   沈頫看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他脖颈上伤口深,说话便疼痛。”   暮岚姜完全没有听懂他言下之意,闻言焦急道:“那怎么办?”   沈頫看向隐络,问:“你的狗呢?”   暮岚姜连忙道:“卷卷在树妖爷爷那里,它比较吵闹,我就没带它过来。”   “卷卷?”   暮岚姜扯着嘴角笑了笑,说:“哥哥取的名字,卷卷的毛卷卷的,哥哥就叫它卷卷。”   她眼眶有些红,阴沉了数日的脸色在提到过去时略微缓和些许。   卷卷,对,他忘了,澜生曾经说起过的。他那时只想着乌姜的身份问题,却没注意澜生有多喜欢那个小家伙。   沈頫沉默了几秒,问:“莉娜那边怎么样?”   埃亿道:“一切正常,只是……”他小心看了眼沈頫的脸色,奈何看不出所以然,在沈頫看过来前继续道,“只是很想见见澜生。”   沈頫不置可否,转头走了。   埃亿挠了挠头回了厨房,这糕点得趁热吃,热二道就不好吃了,他得处理掉,再随便准备新的食材,吞咽疼痛的话就得做点好咽的。   澜生那么爱吃,不能吃东西肯定难过得很,他得好好研究研究。   不过要论食物无疑白烟是做得最好的,只是白烟这会怕实在抽不出空,爷只能他作为“替补”上场。   话说,澜生应该不会问起白烟的吧……      ——   “白语姐和白烟姐呢?”   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澜生问这话的时候埃亿正蹲在小竹林角落撇竹块,他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或许潜意识里也对澜生没有防备,竟然没察觉他靠近,被惊得差点迎面扑进竹林子里。   他呐呐回头看过去,来人只穿了一件素白的单衣,更显得他身形消瘦,披散的黑发下白色丝绸层层叠叠平整缠绕在脖颈上,尾端没进侧边衣领里。   澜生背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低垂的眼里墨蓝的眼珠一动不动,也叫他故作慌张的情绪不知不觉消沉了下去。   埃亿知道他这么问一定是发觉了什么。   也是,比起他,白语白烟原本是先生特地调来照看澜生的,感情非同一般。要是平常白烟一定比他要紧张,如今事了却不见她们,澜生自然会疑心。   澜生只问:“她们在哪?”   埃亿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想像往常一般糊弄过去,但只是看着眼前人的眼睛又犹豫起来。   好在他没有为难太久,倒不是澜生不再问他,而是后院突然闯进了一堆白得晃眼的毛茸茸的东西。   那东西四只脚扑腾得飞快,埃亿一眨眼的功夫它已经扑到了澜生身上,后者措不及防被扑得一个趔趄,堪堪稳住身形。   看到熟悉的人卷卷兴奋极了,见澜生转身抱它还以为是要跟它玩,随即不管不顾地猛猛拱他。   姗姗来迟的暮岚姜脸都吓白了,两步上前拉开卷卷按住它,来不及教训它,她匆忙看向澜生:“哥,没事吧。”   她急得都快哭了,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忽大忽小,带着些颤抖。   澜生看着她没有说话。   被按住的卷卷灵性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在暮岚姜手下乖乖窝着,乌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咽喉里发出“呜呜”的气音。   暮岚姜被它的动静猝然拉回了神,有些僵硬地低下了头,手上按着卷卷的力道也松了。   卷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澜生,悄悄起身绕着澜生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两人中间,够头蹭了蹭暮岚姜。   它以为两人闹了矛盾,就大度地不计较暮岚姜按它的事,试探着“劝和”。   可惜当事人没一个理它。   澜生只是看了它一眼,随后绕过它走出了后院,自始至终也没跟暮岚姜说一句话,埃亿却看到他踏出后院时落在暮岚姜身上的那一眼。   埃亿一愣,连忙起身追了上去,路过暮岚姜时匆忙拍了拍她的肩膀,身影便随着澜生消失在了后院。   明明身上没有伤口,暮岚姜却觉得脊骨都疼了起来,卷卷懵懂地看着她,犹豫着又蹭了蹭她。   眼泪在眼里打转,被她尽数逼了回去,一滴也没有落下来。   ——   埃亿追上澜生,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澜生没理他,径直往后山走去,后山有什么埃亿一清二楚,心情有些复杂。   白语白烟是在地牢不错,但他刚刚有暴露吗?   实际上并没有,澜生只是不想再问他,既然埃亿不好说,那他就直接问许扶锦好了。   至于问沈頫,他没想过,他近来对沈頫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抵触,究其原因也找不到缘由,只好先避着他。   但沈頫就在地牢外,看样子是在等人。   澜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跟了他一路的埃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沈頫对他道:“来。”   澜生便去了,跟着他到了冰室。   途中路经关押傅长生的牢房,澜生透过锁链看到里面衣衫褴褛的人,傅长生被束缚在墙壁上,正死死地看着不远处的地面。   澜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一只怀表。   他停下脚步,问:“那是傅长宵的东西吗?”   沈頫说:“嗯。”   澜生看着那只怀表,眼神略微放空。      暗沉的牢房里流沙般的金蓝色灵力托起那只怀表,径直送到牢门处,没理会牢房里傅长生骤然癫狂的动静和咒骂,澜生伸手接住它。   那只怀表很轻,落在手里几乎没什么重量,他下意识蜷起手指。   沈頫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多问,彻底封锁了牢门。   冰室中只有白烟一人,见到进来的澜生她表现的有些许怔愣。   澜生轻声道:“白烟姐。”   冰台正对着门口,他先注意到了冰台上的黑烟,熟悉的气息告诉他,那就是白语,然后才是倚靠着冰台的白烟。   白烟很长时间都没有答话,久得澜生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几乎想要逃开,但他只是低头站在那,等待着白烟的审判。   也因为低头没看到她眼里的心疼。   他以为白烟不会回答他,却不想眼前阴影落下,白烟轻轻抱住了他。   他浑身都僵硬起来。   白烟退后一步松开他,澜生避无可避地对上她黑色的眼瞳,后知后觉地感到指尖轻微的战栗。   白烟笑了笑,温声道:“小傻子。”   她对门口的沈頫点了点头,沈頫便暂时离开了冰室。   白烟说:“慕家的事我都知道了。”   澜生看着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白烟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不会恨他们,因为他们是你的家人。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讨厌你?”   她甚至不愿意对澜生用“恨”这个字眼,哪怕只是举例说明也不行。   “不一样……”澜生想说什么,又在白烟温和的眼神下渐渐消声。   “没有什么不一样。”白烟说,然后又摇了摇头,“确实不一样,那我换个说法。你把我与白语看做慕家的人吗?”   慕怡乐于慕爸妈,白语于白烟,某种程度上很相似。   白烟看到他眼睫抖了一下,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没解释,而是说起别的。   “我和白语原本不是负责这边的,我们的工作是清理‘黑色’碎片——像鬼妖一类,屠戮的事我们做了近一千年。后来先生将我们召了回来,也就是十一年前。”   澜生似有所觉,这个时间……   白烟将他遮住眼睛的几缕额发别到而后,目光落在他脖间的白绸上,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对,为了你。”   “先生没带过孩子,埃亿也没有,但我和姐姐行走世间多多少少有点经验,先生便把我们调了过来。我有没有说过我不喜欢打打杀杀?”她说。   “我喜欢做饭,喜欢做糕点。”   喜欢蓝色眼睛的小孩抱着碟子不撒手,笑着对她说:“谢谢白烟姐姐。”,但这并不必说。   “姐姐也不喜欢,她更喜欢和联安和妖族打太极,兵不血刃。”   然后打劫他们,带着战利品回来逗小孩高兴。   “我们从诞生始就做的这些事,没尝试过别的也就无所谓喜不喜欢,归根究底是你给了我们另一种可能,我们喜欢的可能。知道吗?”白烟捏了捏他的脸指腹擦去他眼角的湿润。   她记得和姐姐走进灵潭院时看到的那双带着好奇的眼睛,记得他拉她和姐姐的手看星星,记得他画的“全家福”,他考第一名,他学术法,他捏的双胞胎泥人。   “你开心,我们就最高兴了。”   只要澜生平安快乐,她们愿意为此做任何事。   “所以不要害怕,姐姐永远都是你的姐姐,不会为任何事改变。”   “还有,不要哭了,姐姐都看着呢。”   她说。 第57章   澜生本意只是来看看白家姐妹,地牢里的其他人他并不关心,他想沈頫有数,能妥善解决便用不着他。不过在和白烟谈过后又改变了主意。   他放走了素俚。   隐络在滨法特的那一击捅穿了她的胸膛,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医治,只是吊住了一口气不至于死了,状态好不到哪去。   澜生进去时她正坐在角落,凌乱的深绿色短发下目光空茫地落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澜生站定在她身前,她才恍恍惚惚回神看过去,看到他时眼睛几不可见地亮了一下。   澜生没有跟她寒暄,简短地说:“你回去吧。”   素俚愣了一下,不可避免的兴奋后想起什么一样低下了头,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话。   她还是愧疚,澜生不想多说,说完这句后就离开了地牢,也不管素俚是不是有话要说,道歉或是别的什么。   一码归一码,素俚对他动过手不假,但也想过帮助他也付诸行动过,虽然没什么用,行迹却是实打实的,严格来说也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无非是拖了他几天而已。   更何况……   他想起白烟。白语白烟是姐姐,素俚同样是,而他也是有妹妹的,将心比心如果换作是他也不一定可以坦坦荡荡。   冉倩前段时间的古怪也是因为素俚吧。   她从来不是个理性到无情无义的人,不会因为短时间的相处就偏心许扶锦。老师的葬礼上她替许扶锦说话,他那时不知道她和素俚的关系,听她的话只觉得意外,现在想起来倒是情有可原。   只是她是看穿了许扶锦做戏套他的话,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只因为姐姐的关系偏向许扶锦,他不知道,想来也应该是后者吧。   毕竟冉倩并不知道冉倩是妖,又怎么会异想天开到想到许扶锦控制素俚这种天方夜谭的可能。   他自然而然地觉得冉家人不知道素俚的身份。   不过跟他也没关系了,冉倩说出那句话时,他就知道两人的友谊到此为止了。   他本来想提醒素俚注意不要暴露自己,但又想到冉倩的举动便收回了想法,想来用不着他操心。   冉素俚不是慕澜生,也没有许扶锦,到底不会重蹈覆辙。   于是他不再分出心力关注他们,转头换了身衣服,和沈頫一起去了张家。   埃亿说氰姨和师兄师姐这段时间很惦记他,听说他醒了想来院子里看看他,见澜生没有反对就要去安排,被澜生拦住了说他自己去。   是他平白惹些事惹得他们担心,怎么好还让他们跑一趟。   伏苏和宁都在前院,站在院角桃树边说话,见他走近不约而同地噤声,澜生低头想着事没注意到他们,沈頫也没有提醒。他们就安静地目送澜生离开了院子。   ——   听张阳打电话说澜生要过来,刚刚走进公司的张氰扭头就回了家,看见老板走近正要问好的前台小姑娘被她的动作哽了一下,迷茫地挠挠头收回了视线。   张家很热闹,保姆阿姨准备好食材就离开了,莉娜和张阳单嵘接手了做饭的工作,尤瓦里亚则拉着暮岚姜在客厅给水果摆盘。   说是摆盘,更像是闲着没事瞎霍霍。   暮岚姜僵硬极了,尤瓦里亚倒是适应良好,给黄桃丁扎签子之余还有空问起她的学业,听说她三年复读,很有兴致地说:“我听说你高中保送京大,怎么不去非得四方?”   暮岚姜支支吾吾说:“喜欢。”   尤瓦里亚不做他想,只当她是紧张,闻言简单“哦”了一声,很是赞赏道:“你这丫头也有悟性,我听说本来老师下次研学准备带你呢,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出了这档子事。”      他说到这语气有些感慨,不过到他这个年纪对生死之事也就看开了,所以也没有多难过,反而是安慰起暮岚姜来:“没事,我跟你们院长和陈教授商量过了,行程不变,由我和小陈带队,你可以先准备一下。”   暮岚姜勉强笑了笑,说谢谢。   她扫了一眼客厅挂着的时钟,有些紧张地看向门口,算算时间澜生也该到了。   门铃被按响,暮岚姜“腾”地一下站起来就要去开门,差点被脚边趴着的卷卷绊倒。那头单嵘刚好端着汤出来,听见门铃声放下汤去开门。   餐桌比茶几离门口更近,暮岚姜看到他过去,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子,站在原地攥着手紧张地看着。   厨房里的莉娜两人也听到动静迎出来,澜生进门的时候正正对上几双直溜溜的眼睛,不由得顿在原地。   刚刚到家的张氰顺手推了他一把,随口说:“来了?愣着干嘛,快进去,都挡住我跟你哥了。”   单嵘从容揽住澜生将他拖进去,一边朝着尤瓦里亚喊:“玩够了没,一盘果丁有必要扎那么多签子吗,给我们小师叔让个地。”   尤瓦里亚哼哼一声,说:“这里就你辈分最低,哪来的‘我们’。”说着往旁边挪了挪,招呼澜生过去坐。   单嵘“嘿”了一声,按住澜生的肩膀让他坐在尤瓦里亚旁边,嘴上刚要反驳尤瓦里亚这里最小的是暮岚姜,话没出口就想起来这个年纪最小的是澜生的妹妹,辈分最低的还真是他。   他想了想没想出来该怎么回怼,转而对澜生道:“歇会哈,我给你打梨汁去。”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转头进厨房里去了。   被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安排得妥当一直没找到机会插嘴的澜生:“……”   尤瓦里亚哈哈笑起来,一把揽住澜生肩膀:“几年不见生生又长高了。”一边说着一边掰过他抓住肩膀摁了摁,又上下扫视一遍,中途顺手还扒开凑上来的卷卷,最后严肃点评道,“瘦了。”   尤瓦里亚忙起来经常找不到人,但只要空闲下来跟澜生的联系是最多的,虽然很少见面,话却没少说。   是以原本因为许久不见感觉有些生分的澜生很快从他语气中找到了熟悉感,人也放松了不少,有些无奈道:“您回回都是这句。”   尤瓦里亚跟单嵘不愧是亲师徒,闻言也“嘿”了一声:“这什么话,我不关心你嘛。”   说着再次头也不转地掰开卷卷的狗头。   卷卷脾气很好,被尤瓦里亚推了两次也不生气,锲而不舍地避开他拱进澜生怀里。   澜生顺着它的意摸了摸它的狗头,卷卷才安分下来,乖乖趴在他腿上。   见尤瓦里亚招手示意暮岚姜坐过去,三人一狗的气氛融洽,张氰也不再多看,回头看见张阳面无表情但目光灼灼还看着,无语地压低声音道:“看什么看,进去做饭。”   张阳老实转身。   一旁莉娜单手支着餐桌,状似随口道:“沈先生亲自送生生过来啊,埃亿呢,我听说生生父亲也回来了,怎么不一起来?”   她既然知道宁在灵潭院,就不会不知道宁和澜生近来相处微妙,说这话便是试探。   张氰一听就知道她还琢磨着争夺“抚养权”,摆摆手示意她该干嘛干嘛去,自己则道:“沈先生劳烦移步书房。”   沈頫颔首,张氰便先过去了,他落后几步,对莉娜道:“你既然想见他,让澜生带你去就是。”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莉娜:“……”   单嵘在厨房门口探头:“三师叔叫你呢。”   莉娜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是打梨汁去了,汁儿呢?”   单嵘假装看不懂她在生气,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气音,说:“榨汁机好像坏了,梨汁打出来有点热,我给冻一下。”      莉娜闻言一巴掌拍他后脑勺:“现在几月了我问你,还冻,你怎么不往里加伏特加呢?”   她翻了个白眼,略过他进厨房直奔冰箱去了。   单嵘摸摸后脑勺,说:“我想呢。”抬手淡定地朝沙发上看过来的几人比了个“ok”的手势,也回了厨房。   澜生收回视线,曲指挠了挠卷卷的下巴,卷卷呜咽两声,也轻轻回蹭他。   卷卷小时候是由澜生带的,虽然后来忘了,但他确实很喜欢它。看着卷卷乌溜溜的眼睛,脸上也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   暮岚姜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尤瓦里亚见此在心里“哦”了一声,难怪这丫头表现怪怪的,原来是俩孩子闹矛盾了,看样子还是这丫头惹的,不好意思道歉呢。   自以为想通了关窍,尤瓦里亚爽朗一笑,拍了拍澜生的肩膀,说:“我去看看厨房做的什么好吃的哈哈,你俩玩。”   他走后客厅就只剩他们两人,和一只乖巧安静的卷卷。澜生笑意淡了些,仍然逗着卷卷玩,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暮岚姜心里有些数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半晌还是没忍住开口:“哥……我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她眼眶又红了,还是一如既往的一滴眼泪都没掉。   澜生捧着卷卷的脑袋,白皙的手指细致捋着它的卷毛,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什么。”   暮岚姜闭了闭眼,做足了心理准备,坦诚道:“我不该自以为是。”   澜生动作慢了下来,耳边听她说:“我不该因为一己私欲,洗掉厄力为陈棣所用,差点害了……慕怡乐。”   说到最后一个人名她声音有些凝滞,好歹完整说完了话,低下头不敢看澜生的表情。   她并不敢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丝一毫的厌恶,她太清楚慕怡乐对于澜生而言意味着什么,以至于胆战心惊。   实际上澜生没有看她,眼神也没有变化,他意味不明道:“是吗。”   暮岚姜慢慢抬眼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澜生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淡淡道:“一己私欲,是什么‘私欲’。”   他说完这句话看向暮岚姜,毫不意外地从她眼里看出茫然和躲闪。   一声叹息没在唇边,他没再说话。   卷卷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前爪搭在澜生腿上,对着暮岚姜呜咽两声,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拍了拍脑袋。 第58章   本来就等澜生一人,这会儿人都到齐了菜也差不多都好了,单嵘便招呼人过来吃饭。   菜做得很丰盛,张阳几人倒腾了一上午,一张桌子险些放不下。   澜生领着卷卷过去,在室内是不牵绳的,卷卷闲不住,澜生在桌边站定它就撒了欢似的满屋子乱蹦。   澜生喊它,卷卷就很听话地凑过来,昂头看他。   莉娜端着狗粮出来:“诶,卷卷这边。”   卷卷很为难地看看她手里的碗,又看看澜生,纠结成了萨摩唉。   澜生笑起来,弯腰拍拍它的脑袋:“去吧。”   卷卷得到了指示,快快乐乐地转了两个圈,往莉娜那边去了。   单嵘晃晃悠悠地过来,就要在澜生旁边的座位坐下,一只手直直抓住了他的胳膊拉开。   “你去叫氰姐。”   单嵘转头看过去,看到莉娜含笑的脸,没有异议地转头身要去,却见两人已经下楼来了。   张氰先请沈頫在澜生身边落座,随后转到澜生身边要接过饭勺,被澜生摇头拒绝了,便在他另一侧坐下。   莉娜从客厅走过来,看到沈頫时脸色不大好,被张氰一个眼神制止了动作。   澜生接过饭勺舀饭分给几人,对几人的明争暗斗一无所觉。   尤瓦里亚问道:“生生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我昨天到四方,你的朋友们还问我呢。”   澜生一愣,这才想起来最近一直没看手机,李年他们联系不上他八成正急着。   尤瓦里亚继续说:“还有个小女孩,叫冉倩的。”他转头看向桌角躲着的暮岚姜,“还问你呢,你们两个也是,也不知道回应回应。”   突然被提及,暮岚姜懵懵地看过来,先是应了两声,反应过来后兴致不高地压下眼皮。   澜生没正面回答,只说:“我知道了。”   张阳与四方来往比较密切,也是最清楚澜生和他的朋友们关系的人,闻言先观察了一下澜生的表情,心里有了答案,接话道:“李年跟我说,他和李穗下周要去利国,想要你一起。”   李穗的父母常居国外,澜生是知道的,李年有空经常和李穗去探望。   他笑了笑,说:“他去见家长,带我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知道李年不善言辞,找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多半是胆心他一直难过老师的逝去,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已。   澜生心情松快不少,连带着莫名的怅然也淡了些。   张阳给他夹菜,一边说:“我记得卡特叔叔的小徒弟,那个叫桑桑的女孩子成年礼也快了,你想的话就跟李年一起去,再过段时间研学时间到了我们再路过捎上你们。”   他低着头,像是想到这儿随口一说。   澜生领了他的好意,点头应了,点完头才想起来看旁边的沈頫。   沈頫没有反对,只说:“带上隐络,注意安全。”   以往这句话里的人不是白语就是白烟,偶尔是埃亿。   听到八爪鱼的名字,澜生眉头皱起又很快松开,说:“好。”   那边暮岚姜欲言又止,张阳看见了,又说:“姜姜一起吧,我给你俩请了长假,销假也麻烦,可以吗生生。”   没什么不可以的,澜生没有异议。   暮岚姜暗暗松了口气,僵硬得手指掐着筷子往嘴里塞了口饭干嚼,她旁边单嵘见了,顺手给她盛了碗汤。   暮岚姜愣了一下,小声说:“谢谢。”   单嵘摆了摆手毫不在意。   一顿饭吃得温馨舒服,饭桌上几人年龄几度差辈,倒也不必强找话题,自然而然地就有说不完的话。   吃完饭澜生想帮忙收拾餐桌,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了,只是手还没伸出去,手下的碗就被单嵘眼疾手快地抢走,连带着他面前的那只。   单嵘将碗垒起来,空出手抓着澜生的肩膀把他推到楼梯口:“二楼左转第一间。”   说完转头就走去洗碗,留澜生站在楼梯边一脸茫然欲言又止。   暮岚姜看他茫然地一个人站在那,心里某处被拨了一下,抬腿正要过去,被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抓住肩膀,以单嵘抓澜生的手法不容抗拒地将她带走。   暮岚姜懵懵地看过去,看到张氰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她顺着张氰的意转了个身,察觉到张氰想带她出门的动作有些慌张地看向澜生,却见他已经上楼去了。   暮岚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张氰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单嵘在二楼搞了个观影厅,没什么事,你跟我来。”   暮岚姜便跟着她走了。   沈頫和尤瓦里亚说着话,抬眼掠过一眼。   张氰将她带到了后院小花园,那里有一个很大很漂亮的白色落地秋千,张氰带着她坐下。   “这秋千,崖崖和生生都喜欢。”   张氰笑着说:“平时也就他俩会坐,很旧了。”   暮岚姜疑惑地看她,心里有疑问但没问出口。   但张氰察觉到了,主动解释:“崖崖是我妹妹的女儿,全名叫张津崖,这段时间负责和我联系关注舆论的就是她,高二上学去了,晚上回来你们可以见见。”   暮岚姜点头,犹豫片刻,还是问:“您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张氰显然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她还以为这小姑娘今天畏畏缩缩的不会主动开口,看来这个小心翼翼也是有固定对象的。   她也不绕圈子,道:“跟生生吵架了?”   暮岚姜抿了抿唇,低头不说话。   张氰揽着她的肩膀拍了拍,继续说:“生生性子很好的,我看得出来你也是,能告诉阿姨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你看错人了,暮岚姜想,她的性子可不好,脾气很大。   她很久没说话,张氰就安安静静地等着,她特地放缓了语气,气氛也不显得紧张。   “如果。”暮岚姜踌躇着说,下文半天憋不出来。   张氰也不催她,声音温和地应了一声。   暮岚姜说:“你有一个妹妹,捡来的,你们一起进了孤儿院,你一直保护她什么好的都给她,后来有人领养……领养你和妹妹两个人,但你意外进了医院,你的妹妹就独自被领养,在你被领养前,从来没联系过你,回去看过你。”   “你会恨她吗?”她说。   张氰想了想,问:“还有呢?”   她的眼神很温柔,暮岚姜想起来孤儿院的院长,那位院长性格风风火火,和张氰是两类人,给她的感觉却很像。   她有些羞愧地避开张氰的视线,像个做了错事的幼童。   “她经常偷偷去看你,但从来不去见你。”   “妹妹有一样东西,很危险的东西,有它在就不能去见你。”   她说:“所以妹妹将东西扔掉了,你的养妹有天出游被这样东西划伤……危在旦夕。”   “你会恨她吗?”   张氰笑了,说:“会。”   暮岚姜牙关一颤,咬破了下唇。   张氰叹了口气,递给她两张纸,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擦,继续说:“我恨她,但不是因为她抛下我独自被领养,也不是因为她扔掉的东西伤到了我的养妹。”   暮岚姜含着泪的异瞳看着她,听她说:“我恨她胆小,不肯来见我,恨她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又不和我说,自责地偷偷掉眼泪。”   从未设想过的可能,暮岚姜似懂非懂,张氰问:“那东西会伤到养妹,也会伤到她吗?”   暮岚姜摇头,于是张氰又问:“那扔掉那东西,会伤到她吗?”   暮岚姜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一点点。”   张氰了然点头:“那就是有,那东西会伤到我吗?”   暮岚姜深吸一口气,再次点头。   “那我也说个如果吧。”张氰说。   “有一天,你和妹妹身份两相对换,你还是妹妹,他还是哥哥,但被先领养的是他,偷偷看你的是他,扔掉东西的受伤是他,自责的也是他。”   “他日日夜夜思念着你,可能是害怕你讨厌他,可能是怕东西伤到你,所以他不来接近你,只能远远看着你,看着你和新哥哥其乐融融,自己一个人偷偷缩在某个角落。”   “他太想你了,所以扔掉了那个东西,他受了伤,但很开心,因为他可以靠近你了。”   “他扔掉的东西伤到了你的新哥哥,他很自责,也很害怕,怕你讨厌他。”   “但其实在你眼里,他和新哥哥一样重要,甚至更让你在意,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了,他只有你。”   “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你忘记他的日子里他备受煎熬,你会怎么想?”   自埃亿来过后,她知道很多事,也希望帮忙解决一些事。   而暮岚姜已经全然愣住了。   如果是我,我什么都知道了。   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会怎么想?   “我……”她的声音消失在唇齿间。   我会恨我自己。   恨我幸福生活着的时候,被我忘记的妹妹孤孤单单站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不敢靠近,旁观着本该属于她的位置被另一个人占据。   恨我让她难过,受伤,自责愧疚,胆战心惊,不敢委屈不敢说。   恨我口不能言,怯懦,瞻前顾后,纠结徘徊,不敢劝导不敢看。   因为我是一切的源头。   “我会恨我自己。”她想,拧着手指的力道大得出奇,一滴泪不堪重负地从眼框中砸落到膝盖,在布料上洇出一点湿痕。   张氰轻轻拍她的后背,说:“澜生是个性格很好的孩子,但他也很倔,有时候钻牛角尖,也闷着不说。”   “他很在意你,可你们也很像,因为在意太多反而恐惧起来。”   张氰站起身,秋千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荡:“我帮你作弊了,你可得给我考个满分啊。” 第59章   客厅一片寂静,气氛怪异中又带了几分莫名其妙的融洽。   张阳在长沙发一边捧着笔电和尤瓦里亚凑在一起看,时不时敲一下键盘。沈頫和莉娜隔着茶几面对面坐着,沈頫拿着一本古籍看,莉娜翘着二郎腿双手环胸,看着沈頫的目光多少有点不善。   苦了孤苦伶仃的单嵘,挤在这几人中间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手机上的图标被他来了个大换血,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收起手机站起来:“那个,我去看看澜生。”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往楼上走,沈頫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头张阳想起来什么,叫住他:“今天周日,你跟他说一下李年想找他出去玩。”   刚刚他发了个饭桌的朋友圈,入镜的澜生被李年看到了,后者就发消息来问。   找他出去玩?听着像小学生约小伙伴似的。   单嵘胡乱想着,敲响了门,里面没有应声,他见门没有上锁便推开进去。   室内亮堂堂的,澜生坐在地毯上用一把小刀搓着一块巴掌大的木头,木屑在他身前落了一小堆,他没有听到单嵘进来的声音,仍然低头专心致志地搓着木片。   单嵘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他手里的小刀,被吓了一跳,心想他明明收拾过了,房间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走近了才发现那把小刀泛着淡淡的银光,澜生这才察觉到他,抬头看过来:“怎么了?”   他说着放下木头,手里的小刀也化作沙烟消失不见。   见他似乎要起身,单嵘连忙盘腿坐到地毯上,对他刚刚放下的木头抬了抬下巴:“雕什么呢?”   澜生不作他想,摇头答道:“随手刮刮。”   他看了单嵘一眼,确定他没有别的话要说,只当他不习惯下头几人严肃的氛围上来透气,便低头捡起木头继续搓。   单嵘犹豫了一下,没话找话:“你这个木头哪里来?”   澜生头也不抬地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单嵘跟着看过去,看到他角落斥巨资购买的原始风格积木盒。   单嵘:“……”   他欲言又止,还是没说那不是四方那种教学用原木材料。   反正,他看着澜生流畅的划片动作,想:我们生生就是心灵手巧。   不亏。   单嵘支着下颚,看着细碎木屑从窗口投进来的光柱中纷纷扬扬落到垫着白色纸板的地毯上。   他像是随口一问:“你这刀……”   澜生知道他想问什么,说:“前两天姨姨来过,就好了。”   单嵘茫然地问:“哪个姨姨?”   好歹是第一个明确知道澜生非人类的人,他早就疑惑听起来逼格满满的非人类为什么比人类还脆弱,连当初给他治伤都是拆东墙补西墙,他是好了,澜生自己萎靡半天。   后来多少猜到是被限制,什么就好了,直觉告诉他这位“姨姨”一定很重要。   澜生想了想,说:“养育我的人。”   养育?!   单嵘震惊了:“你妈啊?”   澜生有些纠结地拧眉,犹豫了一下点头,又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没有生身父母。”他说。   第一个照顾他的精灵予按长幼次序讲是他的族姐,宁算是他的父亲。   而鹿仙虽然是外族,但他其实应该叫一声母亲。只是鹿仙在他面前自称从来都是姨姨,他也就一只叫的“姨姨”。   他大致说了一下,隐去了不能说的异界,单嵘被他说混了,努力捋着关系网。      以前也就算了,反正喜爱澜生的长辈不少,他要是愿意,怕是张氰莉娜争着要他叫干妈。   更何况还有个养母,但慕妈的操作给单嵘整麻了,现在跟他说其实澜生还有一个更亲近更名正言顺还一直最疼他的妈妈,单嵘是一定要弄清楚情况的。   澜生不说,单嵘是知道他最难过的无非是慕妈慕爸想置他于死地,别的都可以慢慢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得先解决掉。   如果这位妈妈能让澜生不在乎慕妈就好了,然后他再拉这位妈妈去慕妈面前转一圈——   打住打住,这是一个温柔恭谦的好人该有的想法吗?   话说他们生生爸妈是真多啊,光爹就好几个,亚国塔里那个,跟塔里那个不清不楚的那个,还有楼下被莉娜瞪的那个。   敢对澜生下手的,真是胆子不小。   单嵘干咳一声,小声问:“那她可以来见你,意思是不是就是让你们母子分离的东西不存在了?”   那个“东西”是什么,澜生不说肯定不是为了瞒他,大概是不可说,单嵘并不想惹他纠结,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出乎意料的,澜生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也许他们不会再见面,也许下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面。   他想着,不自觉地轻轻抿唇。   单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沉默下去,两厢无言。   单嵘能感到澜生难过的情绪,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上楼前张阳让他帮忙转达李年的话,单嵘忙说给了澜生。   澜生点头应了,说:“你帮我找一下埃亿,我的手机忘拿了。”   “哎!”单嵘腾一下站起来,说,“成,那你待会自己跟李年讲。”   埃亿动作很快,将手机给了澜生后一句话都没多说,马不停蹄回了灵潭院,澜生刚要说谢谢,埃亿已经没影儿了。   他不是什么好奇心很重的人,但也许是近来事太多,有些草木皆兵了,埃亿的行色匆匆让他有种不好的感觉。   沈頫看出来了,说:“院里来人了,需要看着。”   他没说来的什么人,但面上神色无异,想来也不重要,澜生对他最信任,闻言也就不再多想。   手机上未接来电累积了一大堆,最近一条就是李年的。   时间在十二点三十七,八成是看到张阳朋友圈就拨了电话过来。   澜生走回房间关上门,给他回拨过去,那头接得很快,不等澜生开口,李年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澜生?你好点了吗,我听张老师说你病了,怎么这么多天不回信息不接电话,假都没请。喂?你有在听吗?”   李年性子稳重温吞,很少有这样一口气说一长串话的时候,澜生等他把话说完才道:“我有在听,我——”   “什么?你声音怎么这么小。”李年没听清,问道。   澜生听到像是李穗南灵等人在旁边七嘴八舌地说:“免提免提,这……音量开开啊我服了……别动!”   澜生一顿,清了清嗓子,等喉口的痒痛过了劲,才提高了声音说:“我说,我好多了。”   李年听清楚了,“哦”了一声,道:“那成,你出来吧。”   听到这句话,澜生疑惑地发出一声气音。   电话那头一阵嘈杂,似乎是几个人在争手机,随后一个女孩子轻快的声音传过来:“澜生快出来,我们来找你玩了!”   是南灵。   出哪去?   澜生上前两步拉开窗帘,落地窗外,大门处远远地站着几个人,由于距离较远看不清脸,他只能看见几道色彩明艳的身影。   几道身影交错,看起来像在打闹。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后退几步,低头有些慌乱地看向自己的着装。   好在出门前特意换了一身,算是看的过去。   手中手机里又换了个人讲话,这回是温乘沂:“怎么不说话,你快出来呀,我们可等你大半天了哦~”   她应该是被周围的人拍了肩膀,从扬声器流出嘻嘻哈哈的吵闹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听得他有些许的恍惚。   “好了别催他,澜生,你慢慢来。”   “不行不行,赶紧的,澜生快点。”   “……”   澜生骤然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打开房门下楼。   单嵘正站在沙发边端着盘水灵灵的绿葡萄吃,时不时抬眼看一眼张阳手里的笔电。   见澜生下来,单嵘对他抬起手里的盘子:“澜生,吃不吃葡——”   话没说完,楼上下来的人已经换好鞋跑了出去,闻声转头的莉娜只来得及看到扬起的发尾被一小片黑色外套衣角。   她有些茫然:“怎么了,跑这么快也不怕摔着。”说着连忙起身追过去,她可是记着澜生身体不好的,这磕了碰了不得哭死她。   只是追到门口她就停下了步子,在原地远远地看着。   单嵘走过来也看向外面:“咋了。”他看见大门处几个人影,有些惊讶,“谁啊是?”   沙发上的尤瓦里亚看了一眼沈頫,后者不动如山,淡然收回追出去的视线,手上将古籍轻轻翻过一页。   张阳淡定地收起手机,深藏功与名。   看到澜生跑过来,李穗等人抬起胳膊对他挥了挥手,李年则上前两步伸手扶住他,手隔着外套布料握住他伶仃的手腕,他视线扫过澜生脖子上的白绸,停顿了两秒移开视线,说:“急什么,我们又不会跑了。”   温乘沂连忙甩锅:“不是我讲的!”   南灵抬手拍她后脑勺:“就是你讲的!”   夏悯也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就是她讲的。”   说出口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出来,和现实错开一点,又重叠在一起。   李年挂了电话,撑着澜生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脊背顺气。   李穗笑眯眯地凑过来,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够头看轻轻喘着气的澜生,说:“天气这么好,想不想出去逛逛?”   南灵几人也围过来,叽叽喳喳地说:“学校附近新开了个商场,很大,咱们去看看吧。”   “先去游乐场,红枫广场那边的游乐场我还没去过呢,我看网上说可好玩了。”   “好好好,我看看……三点多了,玩完差不多就可以去吃晚饭,再去河坝散步,然后去商场!可以吗可以吗?”   几人打闹着,嬉笑中迅速地制定了计划。   夏悯朝澜生笑着,说:“走吗?” 第60章   澜生看着他们,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李年一向很贴心,转头喊住一旁吵闹的两个女孩子:“乘沂,饭店订好了吗?”   温乘沂躲过南灵要揪她脸的手,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确认过后对李年喊道:“订好了订好了。”   李穗站直身,也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那我们走——”她话没说完,看着澜生背后不自觉地扬眉:“姜姜?”   闻声温乘沂几人也跟着看了过去。   只是看到动静过来看一眼的暮岚姜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瞟了眼看过来的澜生。   李穗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暮岚姜是大一新生,又刚加入学生会没多久,他们对她实在算不上多了解,也不清楚暮岚姜跟张家有什么关系,李穗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不想了。   她看了一眼南灵几人,后者悄悄点头。   李穗便说:“我们正准备出去玩,你要不要一起?”   暮岚姜“啊”了一声,犹豫了一下摇头拒绝:“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她脸上神色确实很为难,李穗点点头,也不强求:“那好吧,下次再一起。”   暮岚姜应下,眼睛刻意避开澜生的位置,转身向来时的后院走去,然而走了两步又停下,背对着几人抿了抿唇,神情有些紧张。   她咬咬牙下定决心,转过头想说什么,却正好撞见澜生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李穗几人已经在往外走了,李年也揽过澜生的肩膀带着他准备往外走,而澜生站在原地,眼睛还看向她,情绪看不分明。   暮岚姜愣了下,心脏一紧,茫然之余突然有些不知道原因的委屈。   想说些什么也忘了,只好远远地抬起手挥了挥,匆忙跑回后院。   见澜生一动不动,李年不明所以地看向暮岚姜的背影,问:“怎么了?”   澜生收回视线,对停下的李穗几人摇摇头,说:“没什么。”   南灵打开导航,举起手机认了认指示标的方向,对李年道:“我看了一下那家游乐园在另一边,离这里距离有点远,要不要打车?”   温乘沂连忙凑上去:“很远吗?”   南灵摇摇头,说:“不算很远……”   她看向澜生,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心:“澜生不是刚刚病好吗,能走吗,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温乘沂敲了敲脑门,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让李叔先回去了。”   这几人一向坦荡,纵然担心也是直接说出来,不替他做决定,也不让他有负担。   激动慌张已经消退,澜生此时只觉得幸运。   至少,这个时候他是可以很高兴的,何必想那么多呢。   他笑了笑,说:“天气这么好,坐什么车。”   他身上的灰败和沉郁被朝气替代,短时间的变化之大让温乘沂这个心大的都察觉到了,李穗更是喜上眉梢,趁澜生不注意和李年对视一眼。   看吧,我就说这么干一定行。   李年眨了眨眼,对她使了个眼色,表示赞赏,后者抬了抬下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温乘沂连连点头,说:“那我们走吧,生生你不舒服要说哦,我可不想一整个人接出来,然后半个人送回去。”   听到这话在场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南灵猛拍她的肩膀:“怎么说话呢你,有这么比喻的吗?”   温乘沂对她做了个鬼脸,在她追过来时蹦蹦跳跳躲到了澜生和李年身后:“话糙理不糙嘛,生生你说是不是。”   澜生自然是点头,南灵可就不满意了,气势磅礴地“嘿!”了一声,挽起袖子就撵过去。   温乘沂连忙从另一侧躲开,逃跑时还不忘拉过一旁的夏悯当路障,南灵被这一挡没抓到她,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猛地拔腿冲过去。   温乘沂被她的速度吓了一跳,连忙也提速。   两个人你追我赶往前面跑了。   李穗连忙出声喊她们:“死丫头,跑慢点,摔了没人抬哈!”   那两人根本不管,远远地跑没影儿了。   李穗克制地翻了个白眼,认命地掏出手机找导航。   夏悯早在温乘沂口无遮拦的时候就打开地图了,看到两人从跑偏回到正确路线上也不急着喊她们回来了,慢吞吞地说:“就这边。”   于是一行人就在两个人吵闹,四个人情绪稳定中出发。   路上几人闲聊着,李穗说起了冉倩:“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想知道,但是我觉得还是得让你知道。”   这话有点绕,李穗咂摸了一下,继续说:“冉倩吧,那事后来也找我们说了,她那时是因为家里人有些关心则乱,所以说话有些偏颇,并不是真心偏袒。”   “我没有帮她辩解的意思,我也觉得她有些过分,特别是后来姓许的被爆……”她声音小了点像是自言自语,又认真地说,“只是觉得如果再其中有误会,如果,还可以调和的话,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   说到这李穗有些迷惑:“我其实没听明白这个家里人是个什么事,但她说你听了会理解。”   澜生听完了她的话,说:“我知道。”   李穗看他一眼,知道这就是他的态度了,暗暗叹了口气。   在场几人都是大一认识的,本来关系最好不过,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是会面临“史蒂夫判给谁”的问题。   不过其实也用不着纠结,本来就是冉倩有过在先,其次……   “她说等她手上的戏拍完就打算去国外读书了,让我转告你一声再见。”李穗说。   冉倩这话很明显,如果有心,就算北极和南极的距离也同样可以见面,而她在堪称剥析的坦白后说这样的话,根本意思就是:“不再见了。”   澜生的心情因为这句话起了些波澜,说到底他是做不到完全不在意的,无论是和冉倩三年的友谊,还是和冉素俚相似的身份过往、迥异的后来,他都做不到。   但是事已至此,在意不在意都没有用。   既然说了不再见,那就最好真的不再见了。   李穗也不做没用的劝解,而是有些厌恶地说起许扶锦:“我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夏悯在一边安静地点头。   澜生皱眉,想起许扶锦还在灵潭院的地牢里,问:“你刚刚说他被爆……是什么?”   李穗有些诧异,说:“就是他犯罪,被封杀啊,你不知道吗?”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澜生先开口解释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我哥那边,没关注这些。”   李穗了然,没有刨根问底,组织好语言对他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概在一周多前,有人爆许扶锦投毒谋杀维夫列教授……”,她停顿了一下,看到李年沉静的眼神定了定心,继续道,“证据确凿。”   证据确凿,澜生垂下眼睫,厄力哪里有什么证据,八成是沈頫和莉娜搞的。   这样也好,至少许扶锦的恶行可以公之于众。   “然后有人分析出,你妹妹慕怡乐那件事,当初是许扶锦和于悦联合作案,于悦的父亲也是许扶锦杀人灭口,目的是威胁于悦做假证。后来于悦也亲口证实了。”   澜生听到这有些惊讶,慕怡乐那件事他后来也都清楚了,只是没想到于悦会站出来指证,他记得那个女孩子很胆小。   是看许扶锦大势已去,多年被压抑的爆发,还是良心发现?   夏悯插了句嘴:“有点奇怪,于悦是前两天突然出现的,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好,许扶锦到现在都还没被抓到,她就不怕……”   李穗也想不通,只好替她找个最合适的理由:“大概是,有警察叔叔保护,比较放心吧。”   她又想到个思路,说:“而且,你没发现吗,她说完自己被威胁后,网上骂她的人少了很多,小孩子嘛,被人威胁冤枉肯定有怨气。”   她说这话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就比这个“小孩子”大了三岁。   这也说的通,夏悯点点头,同意了这个可能。      李穗继续说:“还有妹妹被诬陷作弊那个事,据警方查证,是一个叫傅长生的人和一个女人做的,那个女人到现在还没有被确认身份,不过可以确定是傅长生购买的作弊工具,在场馆周围的监控可以看到他有出现,但是他也没被抓到。”   李年说:“这个傅长生说起来你可能也认识,他是——”   “傅长宵的弟弟。”澜生接道。   没想到他会知道,李年挑眉:“你知道啊。”   “嗯。”澜生应了一声:“他来过学校。”   李穗翻了个白眼,说话毫不客气:“真恶心这人。”   一想到风光霁月的傅学长是因为这家人,被这个弟弟逼死的,李穗就生气:“他也配!”   他当然不配。   自私自利了一辈子,又在哥哥死后打着“为他”的旗号害人,有这份心早干什么去了。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哥哥给的一切,如果是真的关心在意,傅长宵又怎么会万念俱灰自寻死路。   不过是为一己私欲做掩饰,为傅长宵?倒不如说是为了有傅长宵在时的自己。   傅长生就该烂在泥里,懊悔痛苦又怎么样,别用愧疚弥补招摇撞骗。   李年叹了口气,看李穗义愤填膺的样子应该是忘了要说的话,便接过任务:“还有一点。”   “许扶锦有个姐姐,叫许扶摇,她实名举报,说她的父母和弟弟都是许扶锦毒杀的,只是年代久远,那些佐证也不能当做确切证据,所以还是有些人不信,认为她是在蹭热度博眼球。”   “不过我觉得应该是真的,许扶摇好像也不强求所有人都信她,只是想让这件事公之于众的样子,说完这个事就消声匿迹了。我个人认为不像蹭热度的,博眼球感觉也不像,她看起来是个挺文静的性格,用语严肃刻板,还是个单亲妈妈。”李年严谨地说。   澜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个“弟弟”应该就是真正的许扶锦,那个被剥夺人生,还没来得及上小学就没了性命的孩子。   他心里五味杂陈,那个小孩,当时也才四五岁吧。   许扶锦这个名字起的很好,锦,华丽的丝织,寓意着美好。许扶摇,扶摇直上,许扶锦,美好华丽,到头来一个身负血海深仇踽踽独行,一个被怪物冒名顶替,剥夺一切。   没有人知道此许扶锦非彼许扶锦,只有许扶摇知道,只有她还记得,到底谁是许扶锦,更没忘记弟弟那一份冤屈。   是不是应该早日提上日程了?澜生想。 第61章   前面温乘沂已经被南灵逮住了,抱着后脑勺蹲在马路边,嘴里还不忘挑衅南灵。南灵则反手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背上将她拉起来,没好气地骂她。   李穗看得好笑,正要叫她俩就见南灵擦了擦额角左顾右盼,然后拉着温乘沂往一家奶茶店去了。   很快两人拎着一堆奶茶小跑着回来了,乐颠颠地给几人分。   李穗接过看了看标签,将唯一没加小料的奶绿塞给澜生,对南灵道:“你都不问的啊?”   温乘沂着急忙慌地捅开自己的那杯猛戏一大口,被冰了一个哆嗦,把小料嚼碎咽下去后才说:“回回不都这几个,还用问吗?”   李穗哼哼两声,没说什么。   温乘沂捧着奶茶,眼神落到澜生身上,后者正扣开固定杯盖把吸管往里塞。   她嚼吧嚼吧芋圆,说:“看我贴心吧,特意没给你加东西。”她摇了摇手里的奶茶,随口说:“你那脖子到底怎么搞的,好好的咋的划到那里了,一点也不小心。”   这话刚刚李穗也问过,澜生只说是不小心摔跤划到了,温乘沂再问他便又复述了一遍。   温乘沂心大,对这个说法丝毫没怀疑,特别是对这群小伙伴是说什么信什么,闻言“哦”了一声,又提醒他下次走路看着点,转头找夏悯去了。   她没在意,后头李年李穗倒是对视一眼,若有所思,两人视线暗暗落在低头喝奶茶的澜生身上。   李穗朝李年打了个手势,一把揽过南灵的肩膀自顾自往前走,还不忘给夏悯使个眼色。   夏悯接收到她的眼神示意,不动声色地带着温乘沂加快了脚步。   一时间只有李年和澜生落在队伍后面,等澜生抬头时,前面几个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他下意识咬了一下吸管,心想不是吧,就听身侧李年低声说:“跟我说实话。”   澜生看他一眼,正想一如往常地糊弄过去,李年率先一步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别跟我说什么摔到了,你那点借口也就能骗骗温乘沂,糊弄我还是省省吧。”   他平视前方,语气轻松,似乎没当回事,话中严肃的意思却和他的表情背道而驰。   “你如果不想说,我也当你不在意,但是慕澜生,你自己信吗。”   澜生怔愣一瞬,以往能够脱口而出的插科打诨在喉头滚了滚,又咽了下去,他近来总是这样,明明很多话该说,但大多都闭口不谈。   这是很让人讨厌的反应,没人喜欢和人说话得不到回应的感觉,而他深深知道这一点,从前都是有问必答,就算有些问题实在不想回答,也会扯些大抵不相干的糊弄过去,至少不让话落地上。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李年明显很认真的问题,也不想再骗人,也就只能握紧手中的奶茶杯继续沉默下去。   李年本意并不是要逼他,见他这副神情倒是自己先解释上了:“我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周年庆是吗,不对,还要往前吧。”   他想了想,说:“从维夫列老师带你参加那次晚宴开始,对吗?”   “你回学校后就不对劲,像有心事,过不多久商量周年庆展台的时候又正常了,我当时就没有问你。”   “周年庆刚结束你就突然要去亚国,回来就撞上维夫列老师离开,我当时只以为你因为老师的事情难过,后来又音讯全无。”   “我一直没问你,因为你一直什么自己都能处理好,用不上我操心,但是我发现我不应该这样。需不需要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澜生听得很无奈,只说:“你确实很适合做老师。”   曾经伙伴们闲谈,李穗就说过李年很适合做老师,他性格温和稳重,虽然平时不太爱说话,但实际做事都很妥帖。   他几乎能猜到李年想知道什么了,便组织起语言。   然而李年说:“所以你还准备回学校吗?”   澜生觉得他这几天怔愣的次数抵得上从前十九年的累积,他听明白了李年的言外之意,哑然失笑。   “也许会。”他说,这几日来纠结的问题就这样轻松地说出口,意想不到的平和。   对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李年有些不满,他停下脚步,皱眉看着他:“为什么?”   事情想清楚了,什么话都很容易说了。   澜生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很重要?”   “很重要。”      “必须做?”   “必须做。”   “即便以后我再来找你只能去墓地?”   前面一直暗暗关注他们的李穗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原地,和旁边几人正回头看过来。   这个距离他们说话那边都是听不见的。   李年难得焦躁溢于言表,澜生也是第一次见他这种表情,心知这事是他莽撞,有一点点愧疚,更多的却是打定主意的安稳。   他笑了起来:“我算是知道你情绪为什么一直这么稳定了,感情你上脸啊。”   李年抬手揉了一下眉骨,偏头不看他。   澜生哪能轻易放过他,搭着他的脖子哼了一声:“你就盼着我点好吧。”   李年想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扔下去,忍了忍还是没下得去手。   最后只得长叹一口气:“你妹妹来找过我们,我说你请假出国了。”   他不是很高兴地瞥一眼澜生,语气也阴沉沉的:“现代医学了得也不是惯着你抹脖子的,你自己……。”   他说到这又说不下去了,澜生贴心地接话:“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李年现在既看不得他如丧考批的样子又听不得他嬉皮笑脸,一听他说话就来火,破天荒头一次想要骂人,连忙劝自己忍住了。   但心里还是气不过,硬声硬气地说:“张氰阿姨不是认你做干儿子了吗,张家你要是不愿意呆到时候就跟我和李穗去国外,我俩的画室也不差你一口饭吃,以前那个家你乐意回就回不乐意就拉倒,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们肯定都向着你的。”   “你不欠他们的,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憋着,告诉我们,能帮我们都会帮,帮不了咱们就一起想办法,论反过来你就不这样,划那么清楚做什么。”   “还有你刚才那句话…我刚才那句话,都收回去,收回去,你不回学校我就点了你展览室的作业。”   威胁也一点气势都没有,真要点,展厅不比学校自己的展览室来得解气。   澜生也不提醒他,只一味地说好。   李年满意了,也放弃了喋喋不休的说教。   都说他适合做老师,但实际上他根本不喜欢这样的长篇大论,说的人口干舌燥,他灌了一口奶茶。   他最后只说:“我知道你那边情况复杂,真论起来可能有些像白说大话,但是澜生,但凡要是有我们能帮上忙的,你一定要说。”   澜生点头,收起了佯装无语的玩笑模样,认真答应:“我知道。”   李年摇头:“不能光知道,你得‘会’。”   于是澜生再次答应:“好,我会的。”   和李穗几人的距离越来越短,李穗担忧地看着他们,却见澜生对她露出一个笑,李穗愣了愣,也笑了起来,朝他们招手:“之前乘沂老偏离大部队就算了,你两个腿最长的还掉队,走快一点。”   夏悯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转头看马路,顺便抓住要挠李穗的温乘沂不让她去。   温乘沂也不挣脱,站在原地朝李穗呲牙,被李穗毫不客气地呲了回去。   队伍重新汇合,散步般悠哉悠哉地前进。   游乐场说远不远,再没一会就到了。   然而他们来得不太凑巧,游乐园恰好在进行检查维修,大多数项目都暂时关闭了,现在是冷清得很。   几人都有些失望,草草逛了一圈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只好先离开。   温乘沂反应最大,十分懊恼地捶头:“早知道做一下攻略了,白走这么远。”   南灵双手环胸,故意逗她:“小心点给脑子捶坏了,本来就不是很聪明。”   温乘沂作势要咬她胳膊,南灵慌忙躲开:“我靠了你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这么莽你个该死的,诶别扯!”   李穗一手一个熟练且从容地将两人拉开,问澜生:“不然咱们干脆去吃饭吧。”      几人都没有异议,温乘沂走得难受,还是向将近十公里的路程低了头,给家里打了电话等人来接,随后一点不注意形象地坐在马路边石墩子上。   她想起来什么,对澜生说:“哦对了,我妈上次去张家没见着你,回来还问我了,还让我有空带你去我家玩。”   澜生有点诧异,他记得自己和温妈妈并没有交集,唯一知道她的途径还是氰姨的偶尔提起。   温乘沂摆摆手:“你先前给我舅送的礼物,那玩意儿我妈喜欢,还给氰姨后还舍不得,想问问你哪里弄来的,她想买。”   原来是这样,澜生直接说:“不用那么麻烦,我回头让人给阿姨送,就是和那块不一样。”   温乘沂“哦”了一声,说:“那谢谢呀,不一样也挺好,我妈喜欢那石头什么气韵,哎呀反正什么的我也不懂,但是她不喜欢我舅舅,你拿个不一样的她可能还更高兴。”   温妈妈讨厌谭恒,温乘沂耳濡目染,对谭恒也不亲近,谭恒入狱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干系,只是说到这才想起来,对澜生说:“舅舅和我家来往不多,他做的事之前我妈妈也不知道,我先给你和妹妹道个歉,改天再让人给妹妹赔礼去,你可千万别对我妈妈有隔阂啊,她好像挺喜欢你的,你要是讨厌她我觉着她能哭死。”   她的话有些夸张,和她本人一贯的没心没肺,压根没意识到把谭恒送进监狱一事有一大半都是张家的功劳,而张家是澜生这边的。   温乘沂不会不知道,只是不在意没放在心上,张家和温妈妈一起做的事,不想分清澜生也就不多话:“怎么会。”   话说着,温家的车到了。 第62章   定的饭店也在学校附近,预约的时间还没到,温乘沂刷脸带着他们进去了。   “我堂哥家的,随便啦。”温乘沂说。   南灵到前台拿冰镇饮料,不走心地随口吐槽:“那你还预订。”   温乘沂白她一眼:“仪式感懂不懂啊。”她转头看向澜生一行人,大气地说:“随便点啊,全场由本小姐买单。”   澜生自是笑着谢过她,南灵则轻轻哼她:“显得你。”   说完率先往包间去了,温乘沂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抬手招呼后面几人跟上:“别的我不说,就他家的烤鱼,你们一定要尝尝,简直绝了。”   鱼是已经剔干净了刺的,切成薄片铺在烤盘上,焦香四溢,鱼肉却还是嫩滑爽口,入口即化,一口下去直直暖到胃里。   南灵咋咋呼呼点着火,在烤盘发出咕咕声响间和温乘沂拆着一次性杯子倒饮料。   深秋天晚得早,天色渐渐暗下去,气温转凉,打开的窗户吹进来一阵冷风,烤盘上的热气被吹得转了个向扑到了澜生脸上,他下意识避了一下。   李穗也被身侧冷风吹了一个哆嗦,忙不迭将手里刚搅两下的调料碟交给身边的李年,起身关窗去了,随后绕到另一边换了扇窗打开,确认吹不到桌上才回来:“好了,继续继续。”   那扇窗离桌子远,烤盘的热意渐渐萦绕整个桌围间,李年将调好的碟子放到澜生汤碗边,低声让他自己夹菜,后者也同样放低声音应好。   暖意融融,有温乘沂和南灵的地方是安静不下来的,一顿晚饭吵吵闹闹地竟也吃了一个多小时。   游乐场没玩上,好在处于市中心的商场此时仍然热热闹闹。   几个女孩子手挽着手跑遍了整个商场七栋十几层楼,手上大包小包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走出购物中心时天已经黑透了,都市灯火辉煌,树上的霓虹灯闪耀着耀眼的光,街边店家吵闹的音乐,行经间人影憧憧。   众人商量一番后还是决定先送澜生回去。   说是商量,实际没说两句话就敲定了,被安排的人一句话都没插上就被推上了车。   “今天怎么这么冷,改天再出来玩吧,我们先送你回去。”李穗说。   以往几人出来玩,晚间回去都是先送几个女孩子回去,到后面往往几个男孩子就分头行动各回各家,如今特殊情况病号优先,澜生还是第一次被一堆人吵嚷着送回。   张家灯火通明,张阳接到保安通话出来接人,正见一伙人往澜生手上塞东西,嘴上还不停地说话。   张阳示意管家帮忙接一下,自己上前揽过澜生:“回来了。”   温乘沂笑眯眯地对他弯了弯腰:“人我们完完整整安安全全地送回来啦。”   张阳轻轻点头,放缓了语气:“玩累了吧,进去歇会。”   几人连忙摇头,纷纷说还有事就不打搅了,随即每人都跟打卡一样在澜生面前晃了一圈,道别后推搡着溜走了。   走了没多远,温乘沂突然回头对他们挥手:“生生记得来我家玩啊。”   澜生点头答应,温乘沂这才满意地转头拉着南灵走了,李年收回视线,对着眼神探究的李穗点点头。   他们一走,连带着热闹一起走了。   空气不可避免地安静下来,澜生后知后觉感到疲惫。   身后大门被关上,张阳领着他往屋里走,抬手理了理他有些散乱的头发,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澜生摇头:“没有,挺高兴的。”   他还要说什么,却听到一声嘹亮的狗叫声,一辆白色的小狗和一团黑色的东西冲了过来。   卷卷在两人身前堪堪刹住,兴奋地蹭着澜生的裤腿。   澜生只得先蹲下安抚它,抱抱揉揉又拍拍狗头才算哄好,又伸手让缩小版的隐络爬上肩膀,被哄好的两个小家伙便乖乖跟着回去了。   客厅还保持着澜生出门时的样子,单嵘一碟葡萄吃到现在竟然还在吃,见他回来对他抬了抬碟子:“回来了,吃不吃葡萄。”      澜生看他一眼,把碟子整个端走了,留单嵘一脸懵地站在原地。   张氰在沙发前抱着笔电跟尤瓦里亚说着话,见澜生看过来也只是微微眯眼笑了笑。   澜生见状知道他们有事,便没往沙发边走,转头去了厨房。   厨房和玄关挨得近,澜生刚进门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进去一看果然是埃亿和莉娜,两人一人端个盆正隔着桌子压着声音激烈地争吵,角落洗手台杵着个暮岚姜看着凌乱的灶台欲言又止,门口冰箱边站着宁和伏苏,事不关己地冷漠围观。   要不是张家厨房做得宽敞,还真不一定塞得下他们一堆人。   看到澜生过来,吵着的两人也不吵了,互相恶狠狠瞪了一眼。   暮岚姜趁机悄悄端走了灶台上的榨汁机,拆开洗了。   宁看到了澜生手上的碟子,问:“你喜欢这个?”   只是心血来潮手欠的澜生愣了一下,说:“嗯。”   宁点点头,不说话了。   澜生拿不准他的意思,见他没有别的话说就打算上楼洗漱休息,突然又想起来什么,问:“沈哥呢?”   宁眉头轻轻一拧,神色莫名,说:“在楼上。”   自滨法特见面起他一直神情冷漠,戾气不轻,澜生也就默认了正常,因而没有发觉此刻他语气里些许犹豫,得到了答案就往楼上去了,而肩膀上的隐络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   沈頫确实在楼上。   张家客房有好几间,采光最好的一直给澜生留着,说是客房,实际上已经默认了是独属于澜生的卧室,其他人来是不给开的。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灯光照进来,而沈頫正站在窗边,单手掀着一边窗帘看向窗外。   准确来说是看着窗户间的锁扣。   澜生出声喊他:“哥?”   沈頫放开窗帘,光线被遮光帘尽数挡在室外,室内顿时一片漆黑。   澜生眨了眨眼,下一秒灯就被沈頫打开,他抬手召出一本古籍,唤他过来看。   澜生不明所以,关上门走过去。   两人并坐在床脚,看那书页泛黄的古籍上古语晦涩,搭的图画也是线条凌乱繁杂,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頫并未让他疑惑太久,迅速将古籍翻到了某一页,那页一片空白,沈頫将书脊压平,缝隙间慢慢伸展出黑色的框架,竟在书页上撑起来一只立体的镜面。   那镜子只有框架边残余些许碎裂的镜片,镜中一片森白,恍惚中似乎有湖水在里面波光粼粼。   澜生情不自禁伸手碰上镜面,触手微凉,水面荡漾起片片涟漪,他喃喃道:“这是?”   沈頫将他手里还端着的碟子拿走,把古籍放到他手里,后者无知无觉,任凭他动作,沈頫说:“历代识守在位修补残次的记录都拓印在这里,你与宁来时,伏苏与我都未曾修补过什么,我便想到再从前或许有过除你和宁以外的人来过,然而拓印书记录需要现任识守到拓印之地才能复苏,我便一直没能得到答案,只得暂时留了一隙通道。”   “前几日你生机不稳,拓印书立时传出了波动,我那时便同你那位仙长建立了联系,只没多久通道便断了。”   听到这里澜生几乎已经全部明白过来,他呼吸有些不稳,思绪也有些混乱:“所以……”   他理不清语言,沈頫便替他说了:“通道在你的身上。”   “什么时候……”澜生问话刚出口,自己就已经得到了答案,是那次。   那次留在灵族照顾他的三位精灵逝去后,他危在旦夕,后来鹿仙召回了宁,宁废了自己半条命换得保住他一条性命。   他只记得浸入骨血的三滴血,因此忽略了灵族的天赋本就是活死人肉白骨。   想通了这一点,从前未曾想过的另一个方向徐徐展开。   宁那时没过多久就抵抗不住诅咒被迫离开,送他来这个世界的阵法或许并不为了束缚他,而是怕他去了别的世界无依无靠,而这个世界至少有他拼尽全力留下来的一线生机。   那三滴血也不是保他性命用的,而是以防万一那一线生机不作数,用来送他回家的。   如果有一天,灵族最后一个精灵也没能抵抗得过诅咒,澜生还是死了,他的残魂将在最后一刻被送回贡度亚早已灰飞烟灭的魂灯祠,落叶归根。   那么,如果是这样,他做了什么?   他竟然以为宁是想顺意让他死,换灵族大仇得报。   他这样一想,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低头的一瞬间,视线落在腕间红痣上。   沈頫抬手将书页间镜框按回缝隙中,不动声色揉了揉澜生的后颈。   澜生小时候胆子小,又乖觉,害怕了委屈了难过了从来不说,但到底年龄小藏不住事,灵潭院的人他没一个瞒得过。   沈頫从来没带过小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白语便说小孩子这样无非是缺乏安全感不敢闹,你抱一抱哄一哄就好了。   沈頫将信将疑地照办,果然,小孩眼眶一红眼泪就吧嗒吧嗒掉,脑袋埋在他肩窝小声抽泣,也果真一哄就好,一会就不哭了。   沈頫靠这一招成了澜生在院中最亲近的人。   后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大了,也不要他抱了,却还是习惯了般整日都爱撒娇。   恶作剧成功的少年桃花眼笑意盈盈,声音清亮,瞧上去得意得很:“我早就说过了,我很厉害的。”   而他看着神情灵动的少年,默默将手负在身后,装作若无其事,应道:“嗯,厉害。”   拓印书被收了起来,沈頫轻轻按着澜生的后脑,听着怀中人安静地几乎察觉不到的哭声,哄道:“别怕。”   门外宁低头看着门把手,驻足良久,转身下了楼。 第63章   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堪堪落在一个点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室内安静下来。   沈頫叹了口气,声音放得轻而缓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嗯?”   澜生听到这话抬起头看他,被打湿结绺的眼睫下莹亮的墨蓝色眼瞳浸着泪意,红透的眼尾牵拉下来,看着可怜极了。   他眼里都是不解,像是没听懂沈頫话里的意思。   沈頫抬手抹过他眼睑,看着眼前人下意识眨眼落下一滴泪珠,说:“我本想和你说,既到今日,即便鬼妖不死,我也已有把握将他困在牢中永世不得出,不得再为祸人间。”   “是我擅作主张。”他低眉,“我同那位仙长与宁谈过了,你还有别的事要做是不是?”   澜生许久没有答话,沈頫并不催他,见他沉默就陪着他沉默。   半晌,澜生难堪的垂下眼帘,用气音低声:“对不起。”   而沈頫说:“没有对不起。”   “你的一生属于你自己,做下任何决定都是自由的,不用必须同旁人解释什么交代什么,不论是有养育之恩的父母,教导之恩的师长,或关心你的亲朋好友,亦或是我。”   “我不反对你去复仇,只一点,复仇是你的选择,不是你的责任。你得明白你不欠任何人的,而纵然旁人待你千好万好,但你同样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好坏都是相互的,你可以觉得辜负,但不必为了这点辜负纠结心伤。”   他声音冷冽,言语间分割有些不近人情。   沈頫从来下令吩咐都是简明扼要,不稀得解释什么,往常甚少说这么多话,乍一听他说这么一长串话,澜生第一反应不是去思考他说了些什么,而是不着边际地想原来沈哥也有这么多话的时候。   而后他才道:“我知道。”   老师和白烟姐姐都说过,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按照那样想又是另一回事,想得越多纠结就更多,纠结多想的也会再多,直到不堪重负。   那些宽慰的话给他带来的影响却远远不如一句恶语,就如同他十多年被爱环绕筑起的防线,妈妈一句“放过妹妹吧”就能轻而易举彻底击溃。   和这样的他相处是很累的,他没有办法改正,只能避而不谈,沉默以对。   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澜生动作迟缓地解锁,是南灵发来的消息。   【南灵:我k!李年说你又要挂机出国?慕澜生你不是吧?】   【南灵:桑桑成年礼和研学你都不去了啊?年前能回来不?】   【南灵:猫猫掀桌.JPG】   澜生刚要回复她,手机又叮铃叮铃进来一堆消息,他粗略看过,都是刚刚分别的小伙伴发来的,最后一条是李年的省略号。   八成是李年找的借口,澜生打字挨个回复过去。   等他放下手机,沈頫继续道:“白语在年节前后就会醒了。”   澜生低着头没再出声。   次日澜生就和张氰说了要回去的事,张氰很舍不得,又问过是不是张家太吵闹休息不好,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硬拖着一起吃过午饭才放人。      到了灵潭院澜生支开了沈頫和宁等人,独自在后院呆了一下午。暮色四合,暮岚姜被叫到了后院,兄妹俩单独呆了一个多小时暮岚姜才出来,手握拳放在上衣口袋里,像攥着什么东西。   半路撞到埃亿也没想起来打招呼,看都没看他一眼,神色冷漠地离开了院子。   埃亿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她身上带着浓重的怨气。   这可稀奇,谁能给这丫头气受……   他转头,看到正往沈頫院里去的澜生,恍然大悟后单手甩着一把钥匙走了,丝毫没有一探究竟的意思。   暮岚姜低头直直出了院子,在院外烂墙边犹豫半天,来来回回走了几次还是没下定决心,气馁地在路边蹲下。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直攥着的东西,那是一只编织精巧漂亮的平安囊。   还给她送什么东西,暮岚姜咬牙切齿地想。   上次送个礼就被揣测是害人,现在分都分开了还巴巴地送什么东西,她哥是豁达了,她都要气死了。   慕家她根本不想去,偏偏她哥谁都不叫就让她去,真不怕她半道给烧了扔了。   她恶狠狠地瞪了平安囊半天,最后无奈地捏紧,低头把脸埋进膝盖间。   “高考吗……”女孩喃喃自语,“高考,算了。”   就当她做回好人好事吧,毕竟人不都说,高考一生只有一次最重要什么的,总不好让她难过影响发挥……   呵,明明还有一个学期。   暮岚姜白眼要翻不翻,这时倒不想慕怡乐的坏处了,说到底慕怡乐其人她算不上讨厌,顶多只是上头了有些迁怒而已。   反正,反正哥哥不会回去了,暮岚姜想,那就没关系了吧。   终于下定决心,暮岚姜摸出手机从黑名单拖出一个人,发了条信息过去约人见面,发完也没看瞬间亮起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发了什么过来,直接按熄屏幕,长长吐了口气,起身消失在了原地。   到了地方等了没一会儿,慕怡乐风尘仆仆地来了,大概是来得急,深秋季连件外套都没带,穿件单薄的短袖就来了。   慕怡乐自己倒没注意,环顾四周空旷无人明显更加着急起来,看到在湖边坐着的暮岚姜连忙跑过去:“姐姐。”   暮岚姜下意识皱眉:“谁是你姐姐。”   她声音冷硬,慕怡乐有点尴尬踌躇,但还是若无其事般在她身边坐下:“你找我,是哥哥……”   暮岚姜看她一眼,被她胸前的项链晃了一下眼睛,又看向眼前明显不浅的湖水,冷不丁地问:“你不怕我给你推下去?”   慕怡乐一愣,摇摇头,慢慢地说:“你不会的。”   暮岚姜嗤笑一声:“我要是想,别说你必死无疑,连我杀你的证据你都找不到。”   慕怡乐抿抿唇,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暮岚姜动作很不客气地将已经被握出温度的平安囊反手拍到慕怡乐怀里,冷声冷气地说:“哥哥给你的,让你高考加油。”   慕怡乐愣愣地接过,手指无知无觉地摩挲着平安囊光滑的缎面。   出乎暮岚姜意料,慕怡乐似乎并不惊讶澜生还活着的事实,而是低声问:“哥哥还好吗?”   暮岚姜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径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往后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过来:“不许跟你爸妈提。”   慕怡乐没和她对视,手指轻轻拉开系绳,从中缓慢地捏出一张纸条和一只精致的玉扣,看着它慢慢显现字迹,在暮岚姜有些不耐时开口应下:“好。”   由于姿势的原因,暮岚姜没有注意到她拉绳的动作,只觉得她这样子实在眼熟,眼熟得叫她难受。   她解开身上的外套扔到慕怡乐身上,甩下一句“到家给我说。”便打算离开。   慕怡乐感到手肘被一个硬物砸了一下,她看过去,是暮岚姜外套的左口袋位置。   就在这时,她胸前的项链碎掉了。   同时暮岚姜毫无征兆浑身一颤猛地跪倒在地面,心口传来的痛意叫她来不及反应膝盖被石子擦伤的灼痛,单手狠狠抵住心口,以图减少痛感。   慕怡乐愣愣地接住项链的碎片,看着它在自己苍白的手心化作烟尘消失不见。   身后传来人跌倒的声音,她将纸条攥在手心,解开白绳玉扣环上手腕,手指弯曲间滞涩无比,却很顺利地系上结。   她停顿不过几秒,系好玉扣后走到暮岚姜身边,身上的外套落到地上也没去捡。看着暮岚姜呕出一口鲜血她心尖轻轻一颤,动作僵硬而缓慢蹲下扶住她,将平安囊系上她脖间,一丝黏连的血线从惨白的下颚滑落,落到光洁的红色缎面上。   暮岚姜睁大了双眼,异瞳有短短一瞬间变成了纯黑色,青白色的眼球爬满了鲜红的血丝,整个人像是没反应过来般停滞在原地。   她想要起身,被慕怡乐死死抓住手臂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没看慕怡乐,而慕怡乐盯着地面的花草,也不看她。   两相对峙无言,临近黄昏的郊外除了她们再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这算什么?”过了许久,慕怡乐听见暮岚姜说。   她看到有一滴透明的水渍落到草叶上,压得它不堪重负地垂下去。   慕怡乐沉默着,抚平手中的纸条,将手伸到暮岚姜眼前,那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   她将纸条塞到暮岚姜手里,起身将暮岚姜扔给她的外套捡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和她某一天遗失在血泊里的那把一模一样。   “房间除了二楼靠阳台那间随便挑。”   她拿着钥匙,想起来慕澜生曾经随口说过的一句话。   她记得小时候哥哥和她说,他未来的房子会给她留一个房间,如果和爸爸妈妈吵架了就去找他。   从前一家人的关系都很好,小孩子间的玩笑随口一说,并没什么深层的用意,慕怡乐没把前提条件当回事,只是很高兴地说:“那我要自己挑,你得一年四季都准备好,方便我随时拎包入住。”   慕澜生说好。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真有这个前提条件应验的时候。   手机“叮铃铃”地响起来,来电人:“妈”。   铃声又响了几秒,慕怡乐手指微动挂断了电话,发了条信息简单说明今天不回家,随后将外套穿好,妥帖地收起钥匙,转身扶暮岚姜起来。   暮岚姜一言不发任由她动作。   慕怡乐停下了,伸手去拿暮岚姜手里的纸条,被她条件反射般躲开了。   她定定地看着暮岚姜,却不说话。   暮岚姜沉默良久,最后抬手捂住了眼睛。   你知道,我一定会说好。 第64章   他看到一只蝴蝶。   这里是一片漆黑的深林,它悄无声息地停留在坍塌的宫殿外,在昏暗的天色中无意识煽动着翅膀,有细碎的鳞粉簌簌落下,呈现出一种瑰丽的墨蓝。   天空中的黑云离地面很近,几乎就要压到森林的树顶。   澜生弯腰伸手碰上宫殿外倒塌的柱子,早已风化的建筑物被轻轻一碰表面就落下齑粉。   比他记忆中要严重更多,他抬起头,慢步往宫殿里走去,小心没有惊动蝴蝶。   幼时他很少被鹿仙带回灵族旧址,因而对这里的记忆也不多清晰,又加上宫殿已经毁得不成样子,澜生只能凭借模糊的直觉寻找。   灵族数量不多,宫殿却修得恢宏庞大,澜生走了许久才走到里殿。他依稀记得再往里就有一条通道直达魂灯祠,别的路早就被封了起来,他想去魂灯祠就必须找到这个通道的暗门。   澜生并没有找多久,那道门就在四道圆柱后面,暗门上的纹路被灰尘掩埋了起来,澜生相较方才更近乎透明的手指轻轻拂去灰尘,他看了自己的手指一会,没做出什么反应。   他打开门走进通道,这条通道天花板很高,也并不窄,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他的生命力已经不足以支持多余的照明,本打算摸黑前进,却有一盏灯突兀地亮了起来。   玻璃中空空荡荡,那点昏暗的弱光无力地摇晃几下,像是快要熄灭。   有玻璃隔绝外界,没有风会吹进去,但澜生还是抬手护了护,等它稳定下来才收回手继续往里走。没走几步那盏灯就不见了光亮,通道瞬间一片漆黑,前方却一片亮堂,澜生脚步一顿。   魂灯祠到了。   这里有很多巴掌大的多棱形灯盏,每盏表面都有细碎裂纹,其中心由九条棱支撑起的供灯笼空无一物。   几乎所有的魂灯都熄灭了,唯独最中间的那盏还燃着半透明的白光,殷殷照亮了一整个不算小的空间。   澜生认出那是属于自己的一盏,他隔空触碰那点火光,那光中心亮度很低,恰恰好和半透明的手掌重叠,并穿透过来。   他听到一声巨响,然后又是几声接连不断的惊惶雷声,依稀混有暴雨的声音。   表面裂纹的灯盏开始渐渐复原,澜生靠坐在门边,一盏一盏默数过去,每数一盏他的困意就多一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雨声越来越模糊,他刚刚数到三百二十七。   他似乎错觉闻到了一丝血腥味,还没来得及皱眉就被一道冰冷的气息揽进怀里,有鳞粉落到他的眼睫上,澜生眨眼抖掉,眼睛仍然看着那些魂灯,直到数完最后一盏,同时一只手也轻轻抚过他的眉骨。   澜生这才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来人压着眉眼,面色冷冽苍白,匆匆擦过的黑血在脸上留下很长一道痕迹,从鼻梁延伸到耳下,墨蓝色的头发被打湿透了,还在不断往下滴着水。   灵蝶和从前很不一样,气息也陌生很多,不知道该怎么打破沉默,也没有精力去想,澜生便只是安静地看他。   灵蝶按在他胳膊上的手力道重了两分:“怎么不叫我。”   澜生只觉得脑子沉甸甸的转不动,没听清他的话也没发觉他声音的滞涩。但灵蝶都开口了,他什么反应都不给未免尴尬,于是澜生笑了笑,挑了个基本不会出错的回答:“好久不见。”   他声如蚊呐,好在灵蝶听力灵敏才没有错过。   灵蝶不满意这个答案,但也没心思指责,他将澜生贴在地上的手抓起来握在手心给他输送灵力,说:“鹿仙和我说你要回来了,我马不停蹄地从极南海回来蹲守你,你倒好,悄没声的躲着我,真浪费我一番真心。”   他刻意放大了声音,澜生竭力分辨着字句,无边际地想到极南海,那里离贡度亚隔了两界七山五海,听说其中混住了好几族——确实是很远。   他问:“去那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贡度亚能和神对抗的只有一个鹿仙,再勉强加上柳姒肖免和他,那些杂碎跑得快又会躲得很,鹿仙追了数日才堵住一个,他被鹿仙赶回来时那边都还没打完。   他本不愿意走,鹿仙却说澜生要回来了,他便日夜兼程赶回来。   那些混账他们找时怎么都找不见,他不想找时一个个排着队送上门,耽误了他不少时间。   灵蝶面无表情地想,他就没撑住歇了那么一小会,就给这死孩子钻着了空子,差点没逮着。   “去那里打鱼,到时候晾干了腌一腌分给镇上的人过冬。”   澜生被他逗得笑了一声:“有我的吗?”   灵蝶给他输送灵力的手很稳,语气也很冷漠:“你?没有,饿着吧。”   他一边和澜生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边仔细关注他身上的生机波动——灵族天生灵体没有肉身,他八百年前大概和灵族是一家,幼年时就有稳定灵体的能力,这也是澜生小时只有他被允许留在灵潭边的原因。   澜生失踪后没多久,他就度过了二次破茧,这个能力也大大加强。但他到底不同于灵族,做不到起死回生,能做的只有尽力拖时间等待鹿仙回来。   灵蝶紧紧握着澜生的手,看着他慢慢闭上眼睛,歪头靠在他臂弯里。   随着年龄的变化,澜生脸上那点他熟悉的婴儿肥早都没有了,尾端微微勾起的眼睛闭合着,也看不见那双清透的墨蓝色眼睛。   他撩开澜生凌乱的银发,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瘦。”   那边的人都不给你饭吃吗,灵蝶很不痛快地揣测。   他感到怀里的人呼吸越来越轻,心里也焦急起来,频频看向通道,怎么还不来……   他没有着急太久,因为祠堂最后一道白光熄灭了。   灵蝶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随着一道刺目的白光猛然在祠堂乍现,一股强大的威势瞬间铺满整个空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白衣人以不容抗拒的姿态从他怀里把人夺走。   稳定输送的灵力断了联系,消散在空气中。   灵蝶眼神一厉,下意识就要攻击把人抢回来,他这些年来早已养成了一击必杀的习惯,出手就是凌厉的杀招,然而他用了八分力的攻击轻而易举地就被来人接下,灵蝶一愣神的功夫,终于姗姗来迟的鹿仙将他拉开。   “别动。”鹿仙说。   灵蝶从她的动作中得到来人并非敌人的信息,便顺从地退开,转而看向鹿仙。   她身上的白衣被血染得红透了,手中抓着的一只葫芦周身弥漫着黑气,吹得她鹿角系着的绸缎尾部的铃铛“铃铃”响个不停。   鹿仙没有急着去看澜生,而是从葫芦中掏出一团颜色杂乱的光团,灵蝶被那股恶臭恶心得后退一步,鹿仙则毫无察觉般浑然不动,面向已经全部复原的魂灯低声念咒,光团被缠上锁链,凄厉的惨叫声中碎裂成块,但仍然被困在锁链中不得脱身。   鹿仙将光团塞回葫芦,将葫芦放在魂灯的前方空地上。   她回头看向沈頫:“先带他走。”   几人刚刚离开通道,身后就燃起了滚烫的白色烈火,带着滚滚热浪席卷而来,一刻不停的暴雨在此时也像是被蒸干般消失不见,空气带着令人不适的高温。   等到了宫殿外时,那烈火已经烧透了宫殿,连黑云也被点燃,棉絮一样顷刻间被烧了个干净,露出一望无际的阴沉天空。   但即便是阴天也比黑云笼罩时亮堂多了。   鹿仙愣愣地看着,直到耳边传来灵蝶的声音才回过神,她掠过不知何时出现的宁,走到澜生身边半跪下去。   他被沈頫抱在怀里,一点活人气息也没有,鹿仙明知他尚有一线生机,此时也不住心尖一疼。她伸出沾着干涸血迹的手指颤抖地将黏粘在他脸颊和额头上的长发细心捋在耳后,纯白的眼中看不出情绪,但没人感觉不到她的难过。   灵蝶沉默着站在一边,也不再看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宁和他身边的陌生男人,将视线落在澜生身上,看着沈頫解开他脖间的白绸露出狰狞的伤口,指尖狠狠一抖。   沈頫取出拓印书,那厚重的古书升至半空中,书页翻飞停在空白的一页,随后从缝隙间伸展出黑色的框架,化作一只立体的镜面。   宫殿残骸上滚烫的烈火熊熊燃烧着,那只有镜片破碎的镜子在热浪中竟开始复原,翻转正对着澜生,镜中一片森白的湖水慢慢有了颜色。   沈頫看了镜子一眼,在镜中湖水变成一种透亮的绿色时心念一动,霎时带着繁华纹路的庞大阵法自两人身下漫延开来,漫进四周的森林中看不见边际。   澜生身上的伤口开始恢复,直至光洁如初,他仍然没有呼吸,如同睡着一般安静。   灵蝶心中一紧,不知道是不是失败了,连忙去看沈頫的脸色,见他面色如旧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虽算不上成功,应该也不是失败。   他这才有了心思想别的,这人救了澜生一命那就是贡度亚的恩人,他作为澜生的哥哥就要准备着谢礼了,只是不知这人和澜生是什么关系。   他转头,余光却见沈頫低头,珍之又重地轻轻吻上澜生的额头。 第65章   那场大火整整烧了十日,直到宫殿遗址变成一片废墟,在微风中化作沙砾被吹走,留下一片焦黑的土地。   宫殿消失的那一天,宁在火前站了许久。   由着伪神伏诛,本就暗流涌动的三界愈发躁动,隐隐有起战之势。只要不波及贡度亚,鹿仙便不打算插手,只下山了一趟加强了贡度亚小镇的结界,保证小镇不被卷入风波。   贡度亚小镇的人很久没有见过鹿仙,见她面色沉肃一言不发也从中发觉了什么,没有上前打扰。   镇长绊渃与鹿仙交谈了几句。   作为混血种,十多年过去绊渃面容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眉宇间多了两分忧愁。   这些年饶是鹿仙常年在外,也没忘记护着镇上的人类,绊渃见不着鹿仙也帮不上什么忙,心里担心却没办法说,直到今日才有了机会。   然而此时也用不上他关心这些了。   依靠着灵山,贡度亚小镇风景秀美,花草郁郁葱葱,溪流清澈见底,隐约有几尾小鱼游过石底。   绊渃问起她接下来的打算。   鹿仙看着溪中的小雨,说:“这么多年,我自觉做的已经足够了,往后他们辉煌也好,生灵涂炭也罢,都和我没有干系。”   作为守护神,她这番话无异违背了存在的初衷,然而天际一片安宁祥和,没有半分警告的意思。   天道也会理亏吗?鹿仙想。   绊渃点点头,抬头看见蓝天下白云流过,心情也缓和许多。   “我前些日子见山上起了火……”不知道该不该问,他欲言又止。   白火只属于灵族,早在十六前绊渃迟迟没见到那个小精灵,直到新年夜连带着灵蝶也没出现,他心里就明白了或许今后再也没有相见之日。十日前燃透半边天的火光却让他重新有了希望。   闻言,鹿仙沉默良久,在绊渃想岔开话题时温柔了声音说:“生生很喜欢李叔做的烟火,新年快到了,不知能不能请他多做点。”   李叔现今八十高龄,手艺一直没落下过。   绊渃笑了,轻轻点头:“我稍后就去问。”   “萧娘子不做米糕了,近年桃林长势喜人,糕点也更软糯,我猜他会喜欢的。”   “费心了。”   “这有什么,只盼着未来都好。”   “……当然。”   天色渐晚,鹿仙先一步了山上,绊渃一个人呆了许久,家中做好了晚饭来唤他回家,绊渃不语,似有所感看向远处山尖的晚霞。   新年还有几天就到了,离慕怡乐带暮岚姜走时也已经过了快三个月。   慕怡乐借口三路离学校近从家里搬了出来,暮岚姜也早早从灵潭院接走了卷卷,起初卷卷不亲近慕怡乐,现在也能贴着她撒娇卖乖了。      下午慕怡乐收拾了一番厨房,发现没什么吃的,再者卷卷的狗粮也快没有了,两人一合计便结伴去了最近的超市,打算趁卷卷还没醒赶紧买了回去。   超市不远处就是宠物店,两人来的不巧,老板刚刚锁了门,好在老板见她们两个小姑娘大冷天的来买东西,又是熟人,没让她们换地方,开了门去给她们拿。   结账时借着新年喜庆还给打了折。      慕怡乐没多推脱,拜了年就和暮岚姜离开。   她动作小心地收起红封银行卡。   那卡是她十六岁时和哥哥一起办的,她喜欢红封的图案,澜生便带她去了。   前几天她想起来查余额,才发现卡里被尾号2378的卡主打了很大一笔钱,足够慕怡乐上完大学,衣食无忧过完一辈子。   慕怡乐记得那是澜生的卡,一个人拿着卡在房间里沉默了很久。   她哥还真是,什么都给她准备好了。   慕怡乐摇摇头,将挎包的拉链拉上,转头对暮岚姜道:“把狗粮先寄存在储物柜吧,去超市多买点吃的,冬天冷,后头除了溜卷卷我也不大想出来。”   暮岚姜没有反对。   两人并没有多闲逛,干净利落地挑了些用得着的便结账回家,却在家门口遇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单嵘应该是在等人,时不时从手机上收回视线四处张望。   虽然不太觉得他在等她们,不过都杵她们门前了,说不是找她们的,慕怡乐自己都不信。   出于礼貌,慕怡乐路过时打了个招呼。   单嵘看到她俩眼睛一亮,道:“你俩终于回来了,发信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师父让我叫你俩去张家吃饭,带上卷卷。”   慕怡乐尴尬地看了一眼手机,没电关机了。   慕怡乐本打算拒绝,暮岚姜先一步道:“好。”   慕怡乐诧异地看她一眼,自从她那天带暮岚姜走后,她就越来越自闭,一天也蹦不出两句话,主动出声接话都时候就更少了。   不过她只诧异了几秒就反应过来了,哥哥最后呆的地方不就是张家吗。   “那麻烦等一下,我们把东西放下就来。”慕怡乐说。   卷卷早就醒了,懂事的没有拆家,只是很有些亢奋,见两位小主人回来了直接扑了上去,差点把两人提的满满当当的东西撞一地。   慕怡乐险之又险地避开它,放好东西后给它套上了牵引绳,带着它上了单嵘的车。   单嵘一直没关空调,温度打得不算很高,刚刚好的热度,慕怡乐刚坐进车里便感觉一阵暖意。   卷卷被暖意哄得有些困,安静地呆在角落,暮岚姜不爱说话,慕怡乐自觉和单嵘不算熟悉,也不知道说什么打破沉默。   单嵘看出这两人没有闲聊的兴趣,也就没有开口。   车内一片寂静,直到停到张家门口,单嵘招呼她们下车才有了点活气。   张家一大家子人都在,热热闹闹地围了一客厅,慕怡乐看到一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那女孩性格比较安静,注意到慕怡乐的视线对她很甜地笑了一下。   见她和暮岚姜独自缩在沙发上,还主动离了餐桌来拉她们。   女孩笑着说:“我听澜生哥哥提起过你,你叫慕怡乐对吗?”说着她又看向另一边的暮岚姜,“我也听说过你。”   暮岚姜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女孩没有为她解答疑惑的意思,而是做起自我介绍:“我叫张津崖。”   暮岚姜神色有些怔松,喃喃自语道:“是你啊……”   那个张氰话里和澜生一样喜欢后院秋千的女孩子。   张津崖不笑了,看着她的眼里带着很浅淡的难过,然后她说:“别愣着了,过来帮忙吧。”   “唉,去年这个时候澜生和冉倩倩都在呢,今年一下少了俩,感觉好安静。怎么一个突然要出国留学,一个到现在都还没从哪个传说中的犄角旮旯里出来。”   火锅店里,温乘沂单手撑着下巴,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自己碗里的鱼片。   一顿晚餐已经到了快结束的时候,人吃饱了就容易想些有的没的,何况现在还是晚上,外面天都黑透了,店里暖黄的灯光让人有些恹恹欲睡。   “明年就大四了,就要很长时间不在学校了。”温乘沂越说越难过,转头去扒李穗:“穗穗,你是不是也要和李年去利国了啊?”   李穗叹了口气,拍了拍她蓬松的发顶:“怎么喝柠檬水也能喝醉。”   “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更何况还早啊。”她说。   一旁南灵捞着她的菌子吃,也点头:“是啊是啊,他俩离得又不远,飞的就几个小时。再者说,我和夏悯还在国内呢,还就在粟市,咋的,你打算把我和夏悯赶出粟市?”   温乘沂慌忙收回落在一边埋头吃饭的夏悯身上的视线,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你不懂。”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悲从中来:“我妈还说邀请澜生去我家做客呢,到现在也没去成。”   李穗安慰她:“不行你请我去吧……”   她话没说完,温乘沂猛地一拍桌子,把一桌人全给镇住了。   温乘沂目光灼灼:“那说好了,什么时间有空?”   直到分别把三人送上回家的火车,李穗也没想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步的,莫名其妙就答应了温乘沂的聚会邀请,还是在大年初三晚上。   大年初三还是她争取来的,没有一个人帮她,温乘沂也听不进去别人都是话——这个精力旺盛的颠子甚至想他们大年夜守岁完了,初二早上去玩。   她看了一眼旁边揉着眉心的李年:“……”   李年莫名其妙地看回去:“干嘛?”   李穗叹了口气。   她这下是真有些想澜生和冉倩了,至少金牌调解员在的话,温乘沂就不装模作样地找她说了,她李穗就是一个场柱子顺位第三备选。   也不至于就她一个人看出来温乘沂是想借他们胆告白。   好好跟她说个话,眼睛一直黏夏悯身上撕都撕不下来,当她李穗眼瞎吗。   手机一阵响,李穗看了一眼,是温乘沂发来的计划清单,没忍住又叹了口气,说:“你觉得,澜生赶得上温乘沂求婚……不是,告白吗?”   李年:“……?”   李穗觉得她今天一天叹的气都快赶上一年份的了。 第66章   新年到了。   是很久没有的团圆年,贡度亚山上很热闹,小妖怪们兴奋极了,满竹屋里外乱跑,甚至有玩到兴头上化为原型的。   柳姒和肖免一如往年包了很多的汤圆,热气从锅里升起,柳姒错开视线,一眼就看见化为原型的几个小家伙。   其中盘踞在竹屋梁上的黑蛇最为显眼,它正瞪着一双白色的竖瞳看着屋顶上的灯笼,还用脑袋去顶它,似乎很好奇灯笼为什么是灯笼。   在它头上还有一只硕大的红羽大鸟,正“哐哐”扇着翅膀,吹得竹梁一阵响。   柳姒看得胆战心惊,既担心黑蛇庞大的身躯压垮竹屋,又担心红鸟给屋顶扇飞了,一时不知道先骂谁。   “阿泗吆吆!你们两个给我下来!”   黑蛇和红鸟都被她吓了一跳,忙不迭跑了。   屋顶的动静总算是没有了,澜生收回视线,弯腰往炉子里添了两块炭火。   室内很温暖,他却总感觉骨头发冷,点了火炉才好些。   沈頫将他肩头的长发拢到身后,避免被炉火燎到。   距离他醒来已经有四五天了,澜生几乎没有感到任何不适,除了冷,只有点着炉子才好受点。   鹿仙他们都看不出原因,围着他研究了几天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确认不是后遗症后也没法管,只得留个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最后仍然还是沈頫陪着他。   灵蝶对此比较有意见,被鹿仙不容反抗地带走了,澜生这才知道灵蝶前段时间南海一遭受的伤还没好全,便也让他好好修养。   灵蝶敢怒不敢言,冷着脸走了,一整天没见着影。   若是以前灵蝶一言不发地消失,澜生或许会担心是不是惹他生气了,但经过这么一遭他早就知道了口是心非之人傲娇的本性,除了好笑外意外的没什么反应。   反正没一会灵蝶自己就回来了。   不知怎么的,他竟觉得灵蝶和李年在某些地方有些相似,分明是两个性格天差地别的人,也从来没有接触过。   说起来,澜生有点想李年他们了,还有他的两个妹妹。   回贡度亚的时候,澜生是抱着回不来的想法点燃的魂灯祠,他知道这本就是十死无生的选择,至少要做到尽量少牵连其他人。   没了他以后,暮岚姜那个性子会做出什么事情连他都不能预料,只能对症下药,给她留下一个控制自己的阀门,慕怡乐最合适。   慕怡乐因为自己的事和家里生了隔阂。一些不太重要的曾经,早晚也会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他能做的就是给她冷静的空间。   那么一举两得,将她们放到一起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暮岚姜不是爱屋及乌的性格,只是一向很听澜生的话,澜生不想要求她什么,给了她一条后路留她自己去走,虽然他也知道这何尝不是一种逼迫。   他一垂眼一抿唇,沈頫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道:“贡度亚更适合你修养,不过也不是必须呆在这里。你想的话可以暂时回去一段时间。”      澜生抬眼看他,却没有顺着他的话去考虑,而是再一次想起一个这几日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又始终问不出口的问题。   或许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有什么顾虑让他不愿意去深想,乃至相信。   沈頫无奈地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温声斥责道:“我以为你已经改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澜生躲开他的手,拿着火钳子拨了拨火炭,自闭地逃避现实。   “我同仙长商议定,待伪神伏诛时,她将借反咒术打通两界通道,我会带你回来……只是要费些时间。”沈頫说。      费的何止是时间。   此话一出,澜生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也是,除了沈頫和鹿仙,谁还有这个能力能违抗法则。   澜生更关心他和鹿仙付出了什么。   他一向知道沈頫是此间最强,埃亿曾跟他聊起,彼时还是妖君的沈頫比起上任识守最盛之时也不逞多让,但是识守本身之间的差距能有多大呢。   保宁残魂之身,伏苏尚且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而他身负全族诅咒,沈頫又能做到几分?   只是这么一想,澜生心里就越发沉重。   他当然是不想死的,但如果活下来的代价要旁人来付出,哪怕他们并不需要他的愧疚,他也终究还是不太过得去心里那关。   而沈頫说:“我本不想同你说,一说你定要多想。”   “我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你,你不欠任何人。”   这些话沈頫和其他人都说过很多次,澜生几乎都能背得下来了。   怎么又让帮助他的人来安慰他呢?   事已至此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最终受益人怎么说都是他,再矫情就不礼貌了。澜生叹了口气,说:“我知道。”   看出他不想多说,沈頫也不在这项上多做言语,安静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炭火。   屋外传来了柳姒的喊声,汤圆好了。   澜生出门时,柳姒和肖免已经分好了汤圆,人也都到齐了,包括生闷气的灵蝶和一直在镇上不知忙些什么的鹿仙,连这几天就见过一面的宁也在。   他和伏苏站在隔开了大半个院落的桌子的另一边,目光温柔而沉静地落在澜生身上。   澜生几近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松开了拉着沈頫的手,凑到了柳姒的身边。   柳姒见他靠过来,很是高兴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塞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圆给他,道:“生日快乐宝贝,尝尝,你喜欢的红糖芝麻馅,哥哥姐姐包了一早上呢。”   澜生笑眯眯地接过:“谢谢柳姒姐姐。”   柳姒没忍住,又捏了下他被冻红的脸:“过会儿太阳出来就不冷了,忍耐一下。”   澜生摇摇头,说:“烫。”   柳姒笑开了,头也不低地精准抓住腿边乱跑的小孩,道:“自己吹吹吧。”   被她抓住的小孩嘴巴边上还沾着汤圆馅,口齿不清地说:“要下山。”   柳姒擦掉她嘴边的馅,将她交给一边的肖免抱着,说:“下午再去,听话。”   小孩怂怂头顶毛茸茸的耳朵:“哦。”   澜生看了看,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耳朵,力度很轻,小家伙没有反抗,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澜生,“咯咯”笑起来。   夕阳西下,迫于一群小妖怪们胡搅蛮缠,柳姒终于同意下山。      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孩再加上几个大人,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山。   兴许是早上那一捏结下了友谊,毛茸茸耳朵的小孩很喜欢澜生,非要他抱着走,柳姒不允许她便要哭不哭的,又不肯哭出声,看着委屈极了。   她这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的暮岚姜和慕怡乐,澜生便劝住了柳姒,抱着她一路到镇上。   好在小家伙实在轻得不能再轻,澜生抱着她走了这么久也没有手酸什么的,小家伙到镇上就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从他怀里溜走了。   小镇上天已经黑了。   李叔做的烟火有一种特别的气味,有火药的气味,混着花的香气,还有点甜甜的,澜生说不准那确切是什么味道,但是小时候的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气味。   他贪心,别家的他也要,不过最喜欢的还是李叔做的。   每当他抱着一堆烟火,又去找李叔要的时候,李叔总会问他:“喜欢李叔的还是王婶的。”   王婶的摊位就在李叔隔壁,每每听到李叔这挑火的声儿都要骂他。   澜生就劝架,做贼一样小声对李叔说:“喜欢李叔的。”   然后跑到王婶的摊位送她一支最好看的烟火,哄得王婶眉开眼笑后再在她的摊位买一堆,抱不下了就塞给灵蝶,反正灵蝶老是跟着他,也老是空着手。   他现下还是塞给身后空手的,但不是灵蝶。   落在一行人最后头的灵蝶脸色不大好看,特别是看到澜生被鹿仙宁伏苏和沈頫围着,自己插不进去的时候,眼神阴得几乎能刀人。   鹿仙算了,妈不能惹。   宁算了,澜生他爹。   伏苏也算了,澜生他后爹。   但是沈頫哪位啊?   以往离澜生最近的都是他好不好,抱烟火这件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了?   澜生还叫他哥!自己这个真哥在后头还活的好好的呢,他就去问别人叫哥,当他是死的吗。   灵蝶幽怨至极。   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灵蝶阴恻恻地低头看过去,还没他大腿高的白瞳小妖怪老神在在地朝前面几人抬抬下巴,语气很欠打:“嫉妒死了吧。”   灵蝶:“别逼我扇你。”   白瞳小孩溜了。   远处天空一声炸响,随着小镇人们的欢呼声,五颜六色的烟花接连在空中绽放,新年的火药味滚滚而来,镇上处处张灯结彩,敲锣打鼓。   让过举着风车跑过的垂髫小儿,街边染起的火圈火星迸溅,耳朵上系了朵大红花的田园犬拦着路中间。   澜生给它喂了块小米糕,田园犬便“汪汪”两声,乖乖让开了路,跑到了小河边的花灯摊下。   他们一行人样貌不同于镇上人族,这小镇也鲜少有外来人,镇民便知道他们是从山上下来的。   花灯摊边的年轻姑娘一眼便认出了绊渃,福身笑着说:“见过镇长、诸位仙长,小女盈双恭祝各位新年大吉。”   她声音清亮,在连天的锣鼓烟花声中也清晰可闻。   绊渃回了她的祝福,鹿仙略略颔首算是应过。   花灯摊主道:“仙长可要来几盏花灯?听说在灯面上写下祝愿放入河中,花灯一路顺水不被绊住,新年就可以实现愿望,得到好运呢。”   她说完才记起面前的仙长哪里会有愿望要花灯实现,想来也并不需要这种虚无缥缈的好运,顿时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澜生一抬眼才发现已经到了镇南的河边,一路过来只顾着埋头在摊贩中闲逛,又是抬头看烟花,竟一不注意就走了这么远。   盈双无措地抬手摸摸耳垂,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其中一位仙长说:“我可以看看那盏吗?”   盈双一愣,向说话的人看去。   只见几人中间的少年一身厚实的红袍,低着头时毛绒绒的衣领遮住了小半张脸,一双墨蓝色的眼睛倒映着摊上星星点点被点亮的花灯,就像暗夜的星辰。   他脸色苍白,唇色也很浅淡,眉眼间带着盈盈笑意,说话时尾音略微上扬,看起来心情不错。   盈双注意到他束在脑后的银发,以及藏在衣领和凌乱鬓发间尖尖的耳朵。   她有些惊讶,下意识出声道:“您……”   贡度亚曾有两个传说,其一在镇后那座巍峨的高山之上,住着一位鹿仙,执掌风云,庇佑天下生灵。其二再有一座纯白的宫殿,里面住着天道宠爱的精灵,是行走三界治病救灾惩奸除恶的使者。   她小时候听阿娘说,他们的祖辈是见过传说中的精灵的,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但在二十年前,她的阿娘也曾见过。   盈双说她也想看看精灵长什么样子,阿娘叹了口气,说见不到了。   她说那位小神仙有一双很漂亮的,像夏天星夜一样的眼睛。   见她不动作了,澜生有点疑惑。   盈双反应过来,连忙将他指的那盏灯取下来双手递上:“给您。”   澜生道过谢,付了钱。   盈双接过钱,想要拒绝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河边。   她看见那少年点燃了花灯,却未题字,将空空如也的花灯放进河里,随后直起身,目送花灯随着河水流走。   “不许愿吗?”沈頫替他紧了紧因为弯腰松开的衣领,问。   澜生摇摇头,眼睛还看着那盏暖黄荧亮的花灯。   花灯一路畅通无阻,汇进形形色色的花灯队伍中,晃晃悠悠一路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