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养子被迫联姻后[穿书]   作者:惗肆   文案   【正文完结/番外不定时更新,坑品见专栏,欢迎收藏!   “纠正一下,没有被迫!我是自愿的!”   天才投资人柏续一朝穿书,成了一本豪门争斗小说里最招人嫌弃的柏家养子——   原主身为孤儿,只因为算命先生的一句“命格过硬、能挡灾煞”,而成了柏家名义上的小少爷。   原主长着一副好皮囊,却是个唯唯诺诺的木鱼脑袋,空有小少爷的身份,实际上连个佣人都能欺负到他头上。   直到掌权的柏老爷子去世,柏家众人为了商业利益,强行以“冲喜”的名义让原主和车祸昏迷的商家三少联了姻——   不到一年,原主被人设局利用,妄死在了商家的权利斗争中。   柏续穿过来不到三天,就遇上了大型逼婚现场。   对着各个心怀鬼胎、精明算计的柏家众人,柏续又看了一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联姻对象,主动开口:   “结婚毕竟是两家的事,既然我未来这位未婚夫不方便,那彩礼嫁妆什么的,你们谈拢了直接转我卡上就行。”   被他一番要钱言论打得措手不及的众人:“?”   直到谈妥条件,病房门关上,柏续立刻乐得哼曲:“啧啧啧,长得不错但昏迷、家里有钱但管不到我,上哪找这么好一桩相当于无效的透明婚事?简直白赚一笔~”   正在装昏迷的商延枭:“……”   --   商延枭作为商家三少,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是帝京圈内人认定的“商氏继承人”,直到一场精心设计的车祸带走了他的父母、致残了他的同胞弟弟。   为了让车祸幕后的主使放松警惕,更是为了引蛇出洞,商延枭只能暂时佯装昏迷不醒,没想到隔周就被强行架上了一桩“冲喜联姻”。   商延枭原以为联姻对象待不了几天就会拿钱跑路,但没想到对方乐在其中——   一边将懈怠轻视的下人怼得哑口无言,一边又能将掌权的商老爷子哄得合不拢嘴,一边装乖卖傻将商家其他亲戚骗得团团转,一边又能对着电话那头的合作伙伴大谈投资。   不仅不讨人嫌,还挺讨人喜欢的: )   --   柏续为了不走原主老路,终日靠自己努力赚钱,时不时再“调戏”一下自己的昏迷老攻解解压——   “哟吼,这眉形挺好看的。”   “啧啧,这耳根子摸着挺软的,将来不会怕对象吧?”   “嗯,这嘴唇看着还挺性感的,就是不知道吻技怎么样?”   “我去,这腹肌有点牛逼,我戳……戳——”   忍无可忍的商延枭:“你再戳一个试试?”   吓到呆滞的柏续:“啊?”   等等?   怎么还真给我冲喜成功了?   --   ①柏续(受)x商延枭(攻),主受视角,也会有攻视角,以及少量的他人视角。   ②攻前期“昏迷”阶段戏份较少,但“昏迷”时间不长,“醒”后攻受互动篇幅会逐渐增加。   ③攻受都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先搞事业再谈感情,先婚后爱,官配不拆不逆,双箭头巨粗。   ④按照情节发展,可能会含极其少量的配角/副cp戏份,但所有必要互动都会围绕攻受相关剧情!按照以往惯例,副cp的额外戏份可能会单独免费开番外,本文里绝不会喧宾夺主盖过主CP!   ⑤本文延续夫夫绝对第一位,其他想到再补充   --   封面非唯一定制   --   接档预收文《金丝雀他删号重开了》   景瞬原是备受关注的电影新人,却因为一场威亚高坠意外沦为残疾。   好友迟盛趁机开启了猛烈追求,在宴会上当众求婚,信誓旦旦地说着要照顾他一辈子,可是不到五年,对方就左拥右抱着无数小明星、小网红,甚至在酒后大放厥词:   “这辈子都只能坐轮椅的废物,还是个男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我看见景瞬那双软绵无力的双腿就觉得恶心想吐,压根碰都没碰过。”   “我啊,就喜欢躲在监控后面看他不小心摔倒后、狼狈在地上爬的样子,可有趣了。”   一夜之间,景瞬再度沦为了整个海市的笑柄。   原以为的竹马真爱,到头来方大少爷豢养的一只金丝雀,逗着玩而已。   …   一觉醒来,景瞬重生回到了五年前宴会,同样是那场聚集了大半个海市名流的宴会,同样是迟盛伪装出来的“深情款款”的求婚。   只是这一次,景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目光转而看向了坐在主桌的男人——   传闻中雷厉风行、手腕通天、凭借一己之力掌控整个家族的迟氏家主,迟归。   他还是迟盛名义上的小舅舅,迟盛见了他就像是猫见了老鼠。   满心悲愤的景瞬操控着轮椅靠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看不上迟盛那废物,反倒觉得你很不错,要不我们俩试试?”   “……”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取其辱的景瞬被狠狠拒绝。   不曾想,迟归只应了一个字,“好。”   …   从那天起,海市上层开始纷纷开始了猜测:景瞬什么时候会被迟归厌烦、赶出迟家。   就连当事人景瞬都做好了随时要离开迟家、自力更生的准备,但只有重生的迟归知道——   曾经五年以来的每一个深夜,他有多少次懊悔自己在剧组事发后的晚来一步,有多少次只敢在暗中打探心上人的消息,又有多少次嫉妒自己那没用的废物外甥。   更没有人知道,宴会上的那声“好”字,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镇定。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打脸 穿书 爽文   主角视角柏续互动商延枭配角商确言章长叙章长宁   一句话简介:“纠正一下,我是自愿!”   立意:不要在意外界的眼光,爱自己才是第一位 第001章   叮咚。   电梯门合上,短暂隔绝了医院走廊里弥漫的消毒水味道。   柏续沉默地站在最角落,盯着墙面镜子里“自己”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白皙干净的脸颊透着一股精致的乖巧柔和,眉眼清秀,唇色有些发白。   微长的刘海柔顺垂落,也难藏住左侧额头上的厚重纱布,在纱布下,那才缝针没几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   “……”   “柏续,你这侧站着发什么呆呢?”   有人喊他。   柏续没有转身,视线透过电梯镜的照映挪向身旁的中年夫妇。   两人也都盯着他看,眉眼间带着如出一辙的尖酸刻薄,还真有些夫妻相。   为首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就带着浓浓的厌恶和警告,“我告诉你,这桩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待会儿进了病房,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   “要是敢给我得罪了人,我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边上的中年女人立刻迎合着丈夫发声,“他哪有这熊心豹子胆?”   “柏续,这些年你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我们柏家出的?眼下老爷子走了,我们不能再白养你一个闲人。你要是个懂事的,就该在这件事情上报恩,明白了吗?”   “……”   柏续没有接话,垂落的眼眸泛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冷光。   明白?   才穿书不久的他自然是明白的。   三天前,柏续意外穿进这本名为《深渊》的小说。   这本书讲述了身为豪门少爷的主角在争权中遭遇了意外车祸,导致家破人亡、身落残疾坠入深渊,后又一步步设局复仇。   简单来说,是一本有点套路但足够经典的打脸爽文。   至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和他同名,也叫柏续,对方在书中可是一等一的炮灰,出场不过只言片语。   结合脑海中残留的记忆,柏续得知了原主其实是一位孤儿。   十岁那年,他被当时掌权的柏老爷子以“慈善领养”的名义带回了柏家,实际上是因为对方听信了算命先生的一句话——   断定原主“命格过硬、能挡灾煞”,能延续柏家的运势,这不,连带回家后的名字都单取了一个“续”字。   柏续想到这事就觉得可笑:哪里来的封建思想?简直荒唐!   原主因为生性懦弱又不懂人情世故,进入柏家后闹了不少笑话,成了万人嫌的存在,空有少爷头衔却无实际权利,背地里连个佣人都欺负到他的头上。   一个月前,柏老爷子因病去世终于接管家业的柏任道为了获取商业利益,转头就给原主安排了一门联姻。   得知这事的原主难得和柏家众人爆发出了争吵,结果在争执中被人恶意踹倒,额头磕到了桌角昏死过去,这才让现在的柏续意外掌控了身体。   ——叮咚。   电梯直达医院顶楼。   那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又涌了进来,冲得柏续一阵头晕。   柏任道给妻子钱淑玲递了一道眼色,又对着角落里的柏续命令,“走吧,今天这事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夫妻两人率先迈出电梯。   柏续压下那阵不适应的眩晕,这才假意配合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顶层的加护病房专人专享,说白了就是拿着最贵的医疗费用、最顶尖的资源照顾非富即贵的病患。   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前,保镖再三确认了柏任道的身份,这才让他们进入,“老夫人,商总,柏总他们到了。”   柏续站在最后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病房内的一切——   偌大的房间被一扇透明玻璃门划分成两个区域。   靠外的休息区,一名老妇人正合眼端坐在沙发上,手里转动着一串上好的桃木佛珠,口中似乎还默念着什么。   站在她身旁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此刻正弯腰对着老妇人敬重道,“妈,柏家来人了。”   只一眼,柏续就猜到了两人的身份。   商老夫人,以及她的长子商运。   柏任道和钱淑玲一改电梯间里的刻薄模样,近乎恭维地走上前去招呼。   柏续没有去管这场刻意而谄媚的招呼,目光隔着透明玻璃对准了病床上昏迷的年轻男人——   近乎完美的脸型轮廓,鼻梁高挺,哪怕是脸色泛着病态的白,但这丝毫没影响他的容貌。   “……”   柏续原本平静的眸色忽地晃出一丝兴趣,又很快藏在了瞳孔深处。   眼前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就是他的联姻对象——   商氏三少,商延枭。   商氏在帝京乃至整个华国都是数一数二的豪门,现任的掌权人商老爷子更是商圈的传奇人物。   据说,眼前的商延枭是商老爷子最看重的孙子,也是脾性能力最像他的一个。   商延枭还在读高中时就敢在股市闯荡出一番风云,大学才刚毕业,就能代表商氏拿下了上百亿的并购案,当年这事还震惊了整个行业圈。   长得好看,能力拉满,妥妥的天之骄子。   一个半月前,商延枭陪同父母一块前往澳洲、支持亲弟弟的F1方程式比赛,结果一家四口在返程回国的路上突遭车祸。   商延枭的父母当场死亡,商延枭和他弟弟伤势严重,商家动用顶尖的医疗团队一连抢救了数日,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哥哥商延枭成了植物人,至今未醒,而弟弟商确言身为赛车手,却被迫截肢。   这事传回到帝京,自然成了各大财经杂志的头条新闻,无数人在背地里感叹:   “一栽栽了全家,这商氏三房算是全完了!”   “这下子,估计商氏未来的继承权又要变天咯。”   柏续将穿书后搜集到的消息短暂过了一遍,旋即听见身后传来询问,“这事,你们柏家真的没意见?这孩子也没意见?”   柏续转过身,和问话的商老夫人对视。   出事后到现在,商延枭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被医院判定有成为植物人的风险。   兴许受到了儿子和儿媳妇双双离世的刺激,又或许是实在盼望着孙子能够平安醒来。   向来吃斋礼佛的商老夫人听信了“得道高人”的说法,无奈出此下策——   企图靠婚事冲一冲喜,这才寻觅找上了柏家。   面对商老夫人的提问,病房里唯二的中年男人隐晦地对上一眼,而捕捉到这幕的柏续同样心知肚明——   什么联姻?什么冲喜?   不过是有心人故意找了“高人”演戏指点,诓得心急的老夫人信以为真,好让他们背地里各谋所需罢了。   柏任道是将他当成筹码,丢到商家换取商业利益。   而商运作为商延枭的亲二伯,同样巴不得对方永远不要醒过来,好给自己和自己儿子让路。   这场不需要经过当事人同意的联姻,更像是一种无形的羞辱,也是商运用来安抚母亲、刷存在感的手段罢了。   “老夫人,我们家当然没意见,小续也肯认下这门亲事。”   钱淑玲迅速接了话。   她装模作样地走到柏续的身边,笑容虚伪,“我们家小续打小就有福气,我公公生前也请算命先生给我们全家算过——”   “那老先生就说小续的命格好、这辈子无灾无煞,而且就近两年会有良缘呢。”   “是吗?”   商老夫人眸色微亮。   在此之前,她犹豫过要不要促成此事,最终还是打算一试——   之所以找上柏续,一是受到了“高人”指点,二来也是觉得男孩好过女孩,要是这办法真不可行,至少不太影响人家孩子的未来。   “老夫人,这种要紧大事,我还能骗您不成?”   说着,她就轻拍了一下柏续的后背,明为提醒、实则威胁,“你这孩子怎么还闷葫芦呢,在家里不是还说倾慕三少很久了吗?”   “……”   柏续听见这些根本不存在的言论,扬起一丝意味深远的笑,“嗯,我是没意见。”   柏任道和钱淑玲互看一眼,心弦微松,只当是柏续是乖乖屈服了。   结果下一秒,两人就听见柏续主动补充,“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这话是冲着商老夫人说的,语气坚定,像是早就计划好了什么。   柏任道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想要阻止,结果被商老夫人抢先应下,“孩子,你说。”   柏续问,“虽然我和三少以往没有交际,但这联姻也算是我和他的婚事?”   商老夫人颔首。   “那好,既然我未来的未婚夫暂时不方便,有些事也没办法商量着做主——”   柏续瞥了两眼精于算计的柏氏夫妇,又移眼看向病床上的商延枭,“那彩礼嫁妆什么的,你们谈拢了直接转我卡上就行。”   “……”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将在场众人打了个猝不及防。   柏任道当即变了面色,不可置信地盯着柏续,“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便宜货是不是真嗑坏脑袋了!   哪有人这么明晃晃向商氏要钱的?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们柏家的面子还往哪里搁?   钱淑玲不乐意往外掏钱,连忙应和,“就是啊小续,这门亲事的情况不一样,不能用……”   “怎么不一样了?”   柏续早就料到了夫妻两人的反应,装得一脸无辜。   “我既然同意这门亲事,那就是把三少当成正常人看待,按照正常流程来走有什么问题吗?”   “……”   一句话,堵得钱淑玲哑口无言,不敢再接话茬。   她讪讪看了商老夫人一眼,哪里敢在对方面前说她的宝贝孙子不是“正常人”啊?   柏续眸中露出一抹讥笑,“就只许你们暗着拿我当商业上的利益筹码,黑心烂肝地卖掉圈钱,就不允许我光明正大提一嘴了?”   柏任道脸颊铁青,完全没料到一向好拿捏的柏续会当众翻脸让他下不来台。   钱淑玲强撑着假笑,“你哪里听来的胡话?我们是真心为了你好,多少人想进商家都盼不来呢。”   “哦?天底下有这么白给的好事?”   柏续若有所思地点头,反问却像一记重锤,“那你们怎么不让自己的亲儿子上呢?”   ——啪!   质问声无形中成了响亮的巴掌,全部落在了柏任道和钱淑玲虚假的嘴脸上,愣是让他们反驳不出一个字。   商老夫人听见“商业利益”,又看见柏氏夫妇的反应,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猫腻,无声审视着身侧的长子。   商运紧张地滚了一下喉结,低声开脱,“妈,不是你想得那样,这事和我绝对没关系。”   商老夫人手里的佛珠捏得紧了些,重新挪正视线,   “是,这事将来总会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你们名义上多了这么一层关系,我们商家不能委屈了你。”   “孩子,这样吧,你要是愿意遂了这门亲事,该给你的钱一分不少。”   商氏家大业大,不缺这点钱。   至于柏续和柏家的关系到底如何,她没心思也不想管。   虽然商老夫人心急乱投医,但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比起有话直言、合她眼缘的柏续,柏家夫妇显然更有问题。   估计柏续以往在柏家的日子不太如意,也想要趁机逃离。   商老夫人轻转佛珠,看向柏任道,“柏总,钱女士,这亲事习俗不能缺,我们当长辈的,总得给孩子们一些保障,你说是吧?”   钱淑玲没想到原本白赚的买卖居然还要先往里面倒贴钱,心里那是成千上百个不乐意,咬紧了后槽牙才没露馅,愣是说不出一句违心的“好”字。   商运知道自家母亲的脾性,闷咳一声提醒,“柏总,你怎么看?”   柏任道想起好不容易才和商家搭上的这点关系,哪里还敢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明知道是被柏续摆了一道,还是只能忍气吞声地认下。   “是,这彩……”   他顿了顿,又有点艰难改口,“这钱,我们柏家会备好的。”   商老夫人微微颔首,重新看向柏续,“就半年时间。”   她没打算强行绑着柏续,而是给出了一早就确认好的时间,“如果到时候延枭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   “嗯。”   见一切初步落定,商运这才出来打圆场,“妈,我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安排了包间,我们两家一块吃点?也能商量商量两孩子的亲事。”   商老夫人没有拒绝,柏氏夫妇也没反对,只有柏续实在不想掺和进那种场合。   他又往病床上瞧了过去,白净的面容轻易给人一种乖巧感,“老夫人,我现在还不饿,可以留在这里看看三少吗?”   商老夫人看着还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孙子,想起那位算命高人说过的“要多让两人独处一室”,略作思考后同意了。   “行。”   柏续这面相看着不像是有坏心眼的孩子。   何况,私人医院的病房里布好了监控,门口还有专门雇来的保镖守着,自家孙子的安全性是能保证的。   …   病房门合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听见这动静的柏续合上眼,重重叹出一口气:还好,目前发展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要知道,原主在帝京没有根基,而他作为穿书者初来乍到,短时间内需要稳定的容身之处,以及手握一定量的金钱筹码。   比起早就嫌弃他的柏家,商家显然更合适。   虽然柏续不信冲喜这种说法,但眼下这种“利益绑定”的虚假关系尚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毕竟都已经穿书了,那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再说了——   柏续走近病床前,详细打量着商延枭的眉眼,颇有兴致地嘟囔,“长得不错但昏迷、家里有钱但管不到我……”   “上哪找这么好一桩相当于无效的婚事投资?简直白赚一笔。”   柏续很满意自己打出的这局开场,他带着点无人知晓的蔫儿坏脾性,对着床上没有意识的商延枭揶揄:   “初次见面,你好呀,未~婚~夫~” 第002章   正午的阳光透过天窗直射进入屋内,哪怕只是初春,整个房间都蒸腾着令人难受的热意。   半睡半醒间,柏续听到了枕边“滋滋”的振动声。   他蹙着眉头摸索起手机,打开一看,是一个全新的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小柏先生好,我是商总的助理谢奇,关于你和三少的联姻事宜,老夫人已经交代我全权处理完毕,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将在下午两点准时抵达柏家接你,静候回复。”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由华商银行发来的短信。   一张全新的、关联着他手机号的银行卡,五分钟刚进入了一大笔存款,细数高达七位数。   “……”   有钱人家出手就是高效率且阔绰,哪怕“联姻”只是走一走形式,这笔彩礼都足够普通人奋斗许久。   柏续眉梢舒缓,这一睡醒就看见了这笔钱款,连带着起床气都消散了不少。   “好的,两点见。”   柏续干脆回复短信,环顾一圈——   这间狭小的阁楼原本只是空置的杂物间,要多简陋就有多简陋,原主却一住就是这么多年,足以见得他在柏家的地位。   这会儿已经错过了饭点,柏续不想下楼和柏家人面对面的不痛快,他感受到身上绵延的汗意,拿起干净的衣物就进了二楼的卫生间。   舒适的温水洒下,冲刷疲惫。   柏续困顿的思绪渐渐恢复清明,穿书到现在,他彻底理清了关于原主的一切——   大概是因为从小寄人篱下的遭遇,原主怯懦得就像是一团棉花。   柏家要是不给生活费,他就自己想办法赚钱,遇事能忍则忍,大多时候不敢为自己辩驳,身边更是没个知心朋友,就连朋友圈里的排解内容也都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   在原书三言两语的描写中,原主在“嫁”入商氏后又成了透明人,直到商氏内部的争权开始,一向好拿捏的他成了争权者利用的工具,最终成了入狱的替罪羊。   遭人嫌弃又可怜短暂的一生。   柏续想到这儿,眸底晃过一丝犀利,他的性格和原主截然相反,不会任由自己走上这条注定好的老路。   利用这门亲事离开柏家,只是他开启新生活的第一步。   冲完澡的柏续迅速回到了阁楼,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他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哟,这是洗完澡回来了?”   一道略显轻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柏续眸底浮动淡淡的厌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倚靠在书桌前的来人——   柏沿是柏家真正的二少爷,只比原主大了一岁,长得一般,但架不住全家人宠着,从小性子乖张跋扈。   他向来以逗弄原主为恶趣味,原主有不少“丑事笑柄”都出自他的手笔。   柏续不愿和这等货色多加纠缠,侧身下达逐客令,“这是我的房间,请你离开。”   语气不重,意味却分明。   柏沿嗤笑一声,起身靠近,“听我爸说,你马上就要‘嫁’入商氏了?真以为自己有了靠山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嗯?”   “……”   柏续眼色淡淡的,懒得和他多费口舌。   兴许是刚淋浴完,他的身上还带着一点浅淡香气,被热水浸润的白皙皮肤隐隐透着红,碎发刘海将干未干的垂落,隐约可以窥见纱布拆后的粉嫩伤口。   柏沿视线轻浮地来回,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碰,但被柏续迅速躲开。   “我说了,请你离开。”   被拒绝的柏沿却意外没有发飙,反倒笑了笑,“哟,大半个月不见,脾气渐长啊?”   说起来,柏续额头上的伤口全拜他所赐。   半个月前,柏任道指名道姓要让柏续和昏迷中的商延枭联姻,柏续不愿意,少有地对着高声拒绝、争执。   刚睡醒的柏沿在一旁听得烦杂,趁机不备一脚踹了上去。   哪里知道柏续这小身板不禁踹,额头磕上茶几一角,当场血流如注昏死过去。   柏沿自知下手重了,于是溜了大半个月,没想到刚回来,他就听说了柏续和商延枭确切的联姻消息。   柏沿盯着柏续这张脸,自以为拿捏住了对方的软脾气,“行吧,我承认我那天是下手失了分寸,谁让你这么不识趣?来,让我看看你这伤口好了没?”   ——啪!   柏续眼疾手快地拍开,“别碰我。”   说完,他就绕开发愣中的柏沿,朝着床头走去。   柏沿盯着柏续的背影,被用力拍开的手臂泛出一丝酥麻的痛意,那被他压制的不悦骤然间冒头,“柏续,我给你脸了?”   “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进了商氏就能摇身一变成主人了?要不是我们柏家给了你机会,恐怕你这会儿还在替别人打工呢。”   “眼下拿了我们家的钱,得了便宜就该老实听话!”   柏沿露出自己的真面目,说的话越来越放肆难听,“什么狗屁联姻?不就是换了一种方式卖吗?我看你这小身板,就算是出门卖屁/股都禁不住几下折腾。”   “……”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柏续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眸底晃过一丝戾气。   这番沉默落在柏沿的眼中,自以为重新拿捏住了眼前人,不由自主地嗤笑了一声。   他的眼神游离在柏续白皙滑腻的颈侧,莫名地被后颈中央的那颗褐痣吸引了注意力,像是造物主隐藏的设定,勾得心头荡漾。   柏沿呼吸一沉,心中的烦躁越烧越旺。   他一直就对柏续有着不可言说的花花心思,先前碍于名义上的关系和柏老爷子的权威不敢乱来,想着总有一天有机会下手。   结果等着等着,柏老爷子是没了,但柏续马上也要离开柏家了。   什么狗屁联姻?   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就算是要卖了柏续,也得由他先尝尝甜头!   柏沿打定主意,顺势就关上了门。   听到房门的动静,柏续迅速转过身子,他对上柏沿的眼色,瞬间就明白了对方那点不可言喻的肮脏心思。   “……”   好啊,这是上赶着找打了?   柏续垂下眼睑,眸底晃过一丝微妙冷意,再抬头时,他倏然换了一副神色,脚步有些慌张地后退。   “你、你做什么?”   床头柜挡住了柏续的去处,使得他的身体微微后撤,半挨半靠地抵在柜面上,逃无可逃。   柏沿逼近,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待宰的小羔羊,“现在知道怕了?”   “你……”   柏续喉结滚动,紧张了半天也只挤出了一句没什么威胁的话,“……你别想乱来。”   毫无震慑力的拒绝,配着隐隐发抖的身子,让人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施虐冲动。   柏沿感受到他越来越弱的气势,自以为胜券在握,“柏续,当初老爷子轻信了风水运道、领养了你,现在他不在了,你看这个家里还会有谁搭理你?”   “你别忘了这里是我家,我想做什么,自然就能做什么,你要是这会儿把人喊来了,你觉得他们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   “反正你都要被我爸妈送出去买了,不如就先让我尝尝味?” 柏沿逼近,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要是乖乖听话配合,我还能少让你吃点苦头。”   柏续看似慌了神,没了反抗。   “看来还算懂事。”柏沿很满意柏续的顺从,偏头凑近他的耳侧,“放心,我一定给你最好的体验感。”   话音刚落,假意配合的柏续就抓准了时机——   他借着近身的便利,猛然抬腿顶膝,毫不留情地直击要害。   “——啊!”   柏沿难以忍受突如其来的暴击,重心不稳地栽倒在了床上,脸色迅速涨红,溢出难以忍受的痛苦神色,整个人恨不得蜷缩在一块。   他额头上冒起青筋,不可置信地看向柏续,“你、你!”   “我怎么了?”   柏续一把抄起桌上的台灯,顺势重砸。   顷刻间,额头上的爆痛又让柏沿发出了一阵惨不忍睹的吼叫,血色模糊了他的视野,而在血光中的柏续就冷冷地站在那里,眼色狠厉地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像是待宰的羔羊,反而随时可以给予致命一击的雪豹。   短短几秒,柏沿没了刚才调戏人的轻浮模样,反倒是涌起了一股钻心的恐惧,“你、你要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柏续轻碰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伤疤,“一报还一报罢了。”   原主在这个家里遭受过的戏弄、痛苦,他自然要在临走前一并讨回来!   话音刚落,上了锁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   原本在二楼的钱淑玲听见自家儿子的尖叫声,第一时间就和佣人赶来查看情况,她们明显有备用门锁,而原主在这个家里一向是没有隐私和自由可言的。   钱淑玲看清柏沿额头上的伤,顿时急得失色,“怎么回事!”   “小沿,你这是怎么了?快让妈看看!”   “妈——”   柏沿疼得说不出话。   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男人,这会儿只敢躲在亲生母亲的怀抱里寻求庇护,活脱脱妈宝男再现,令人作呕。   “还不赶紧去拿医药箱!不,快喊救护车!”   钱淑玲呵斥没眼力见的佣人,旋即就将仇视的目光对准了罪魁祸首,“柏续,是不是你干的!好啊,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柏续眯了眯眼,“你聒噪什么呢?”   “……”   钱淑玲一愣。   “你怎么不问问他想对我做什么?”   柏续不见半点心虚地反问,他的视线微微下移,准确无误地将手中的台灯砸在了钱淑玲的脚边。   哐当。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母子两人皆是一颤。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这儿只能算是——”   柏续故意停顿,用轻飘飘的语调扯出理由,“正当防卫。” 第003章   好一个理直气壮的“正当防卫”?   根本就是下死手!   柏沿恍惚中听到他的辩驳,气得面容都扭曲了几分,“你、你放屁!”   下一秒,柏任道就和拿药的佣人一起进了房间,“怎么回事?”   钱淑玲看见自己的丈夫,立刻卖惨,“你看看柏续干得好事!把你儿子脑袋都砸出一个大窟窿了!”   柏任道看见柏沿这血流不止的伤口,拧住眉头示意佣人,“赶紧先止血,迟点再去医院看看。”   “哎哟,妈,我快疼死了。”   柏沿还在吃痛哀嚎,听得钱淑玲是又气又急,她恶狠狠地盯着罪魁祸首,“报警!立刻就报警!”   “报警?”   柏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从容不迫地打开了手机的录音文件。   很快地,一阵不堪入耳的说辞就回荡在了屋子里——   “你别忘了这里是我家,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你要是这会儿把人喊来了,你觉得他们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反正你都要被我爸妈送出去买了,不如就先让我尝尝味?”   “要是乖乖听话配合,我还能少让你吃点苦头。”   “看来还算懂事,放心,我一定给你最好的体验感。”   轻挑又低俗,摆明了说话人的龌龊心思。   柏续收回手机,直截了当地开口,“我倒是不怕这段录音交给警察,最好能再传出去,好让大家看看你们柏家都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货色!”   “……”   柏任道眉头紧缩,不悦地看向了床边的母子两人。   钱淑玲自然分辨出了自家儿子的声音,但她还是选择睁眼装瞎,“柏续,你跟谁学的见不得光的手段?别以为录了点东西就可以造谣!”   “造谣?”   柏续早就料到了这出“不要脸”的戏码,故作破罐子破摔,“行啊,那就报警把我抓走吧,但你们最好再想想怎么和商氏那边交代。”   要知道,答应联姻只是他脱离柏家的方式之一,并不是唯一。   相反地,现如今的柏家要是没了这桩联姻所带来的“商业利益”,那就亏大了。   “你还反了不成?!”钱淑玲一心想着受了伤的儿子,更习惯了女主人的做派,“赵姐,你现在马上给我报警!”   话音刚落,柏任道就呵声制止,“够了!你们还有脸闹!”   “……”   钱淑玲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柏任道暗藏怒火的视线转向妻子,不着痕迹地咬了咬后槽牙,“让你平时少宠着他一点儿,非不听!现在你看看,教出了什么混账!”   柏沿嘴上没个把门的,精/虫上脑什么都敢往外说。   这录音一旦传出去,他们柏家这些年对外苦心经营的形象势必会受到影响!   “我……”   钱淑玲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问责,语塞。   柏任道没再搭理她,看向柏续的眼色变得晦暗不明——   先是利用商老夫人施压、愣是让他们柏家出了一笔冤枉钱!   现在不仅出手将柏沿打伤、更是将他说过的混账话录音用来威胁!   自从柏续昏迷再醒后性情大变,反倒叫他有些摸不透了,这一桩桩的,到底是跟谁学的?摆明了都是往他头上踩!   柏续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轻描淡写,“商氏那边两点来人,你们现在报警还来得及。”   “……”   明晃晃的讽刺落在柏任道的耳中,使得他的胸口有了一瞬的起伏。   要是真喊来了警察,只怕会乱上加乱。   这好不容易和商氏谈完了联姻条件,就等着商业合同上的实施了,柏任道不想要节外生枝、再出现什么意外。   柏任道强忍住不悦,“这事是柏沿有错在先,我们可以不追究,你也把录音给我删了,老老实实地给我去商家。”   柏续内心早就预料到了对方的要求,眼眸微晃,现在手机多的是备份方式,哪里就那么容易能删除?   柏续面上不拒绝,就当着柏任道的面将手机上的录音删除,“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柏任道不放心地逼问,“你去哪儿?在商家来人之前,别再给我整幺蛾子。”   “放心,比起商家,我更讨厌这里。”   柏续没再刻意隐藏自己的厌恶,挑眉,“何况腿长在我身上,你管不着。”   “……你!”   柏续说走就走,甚至连个余光都没留下。   狭小又逼仄的杂物间内,只剩下柏沿还在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嚎声。哪怕缓了这么久,他都觉得自己的灵魂还飘浮在半空中。   柏续看着弱不禁风,下起手来却狠得可怕!   作为一家之主,却被柏续这样的小辈玩弄于股掌?   柏任道的内心原本就积累了一团憋屈的怒火,这会儿听见自家儿子的哀嚎,他忍无可忍地发了飚,直接抬脚猛地一踹!   “混账东西!你还有脸叫!”   “啊!妈——”   柏沿又是一声凄惨,吓得钱淑玲连忙护住,“任道,你干什么!”   柏任道吼道,“我干什么?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没有分寸的逆子!差点坏了大事!”   “……”   争执声从顶楼的杂物间里源源不断地传出,上演了一场再荒唐不过的闹剧。   已经走到一楼的柏续听见这动静,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困住了原主的“家”。   -   下午两点。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准时抵达了柏家别墅的门口。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一名穿着精英气派的年轻男子走了下来,柏续看清他的模样,慢悠悠地从树荫处走出。   两人轻易对上目光,来者愣了一秒,不确定地开口,“小柏先生?我是商氏助理谢奇。”   “嗯。”   柏续应得平静,“可以走了吗?”   谢奇看着他手无一物,目光又偏向了后方的柏家别墅,“小柏先生,你、你没有其他随身行李要带了?需不需要我进去和柏总他们打声招呼?”   “不用了,直接走吧。”   柏续朝着车门靠近,眸色浅淡。   东西缺了再买就行,这个家里的一切,他都嫌脏。   “……”   谢奇眯了眯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探究。   传言柏家小少爷柏续胆小如鼠、性温如兔,可现在看着怎么都不像是能对上号的?   谢奇隐下心底那点疑问,主动替柏续拉开后车门,“请。”   ——砰!   车门合上。   谢奇坐在副驾驶位上,侧身递给后座的柏续一张银行卡,“小柏先生,这是根据老夫人的意思,由商、柏两家一并给你的,初始密码是你的生日。”   柏续坦然接过。   谢奇继续和他介绍,“这位是陈余飞,是司机兼保镖,以后你如果有事需要外出,直接吩咐他就行。”   陈余飞透过后视镜看他,闷闷一声,“小柏先生好。”   “……”   柏续闻言,默不作声地打量。   果真是有钱人家独有的派头,说得好听些,是他出门需要免费司机和贴身保护,说得直白点,这对他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不过想来也正常——   毕竟商氏花了这么一笔钱促成了这门联姻冲喜,是得提防着他没到约定日子就跑路。   柏续指腹轻摩了一下卡面,接受良好,“嗯,知道了。”   …   商氏在帝京圈内数一数二的豪门,就连住处都是占地千亩的庄园级别。   柏续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致,总算理解了书中的商家主角们为什么会不惜争个你死我活,毕竟回个家都像是在逛景区。   终于,车子在庄园北侧一幢独立的三层别墅前停下。   柏续看见门口进出的医护人员,眉心微蹙。   率先下车的谢奇替他打开车门,主动解释,“小柏先生,三少身体的各项数值都已经趋于平稳,今天已经从医院搬回到家中监测静养了。”   柏续惊讶,“商延枭醒了?”   谢奇平静回答,“还没。”   只是商老夫人年纪大了,天天跑去医院也费劲,所以商老爷子才在征询过医院同意后,将商延枭带回家中静养。   柏续明白点头,再次对“有钱人为所欲为”有了进一步了解。   商延枭的主卧在二楼最左侧。   谢奇和柏续刚到房间门,就迎面遇上了从屋内出来的商老夫人,与此同时,她的身边还跟着一名长相冷峻的年轻男人。   对方穿着一件剪裁合身的白衬衫,领口的纽扣精准系到顶,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禁欲气息。   双方人马打了照面,谢奇先出声问候,“老夫人。”   柏续从年轻男人的身上挪回视线,礼貌点头,“老夫人好。”   商老夫人手里还盘着一串佛珠,微微颔首,“来啦,柏续,你应该知道你进入我们家意味着什么?”   “嗯,知道。”   柏续视线微偏向主卧。   商延枭就躺在主卧的大床上,还昏迷着,只是床侧多了监控身体数值的仪器。   商老夫人继续吩咐,“我对你没有其他要求,但按照‘大师’的意思,这半年时间你得和延枭住在一个屋檐下,偶尔帮着照看一下就行。”   柏续配合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而不是同床而眠,远比他想象中得要简单。   商老夫人满意点头,主动介绍起身边的男人,“这位是章长叙,章医生,是延枭的好友,这回延枭出事,多亏了他全程照应。”   “……”   柏续艰难忍了忍,才没让嘴角弧度露馅,果然是穿到了套路的打脸爽文里——   每位豪门少爷的身边都缺少不了一位“医生朋友”,这不就来了?   不过,他记得章长叙在原书里是最重要的配角之一,而他所代表的章家同样是帝京圈内不可撼动的世家。   原书中,主角商确言开始争权复仇时,章长叙还有不少正面戏份。   就在柏续短暂思索间,对面的章长叙突然开口,“柏小少爷在笑什么?”   柏续连忙回神,找借口,“没,只是觉得章医生看着眼熟。”   “哦?是吗?”   章长叙淡定推了一下眼镜,回道,“我也觉得柏小少爷长得眼熟。”   “……”   柏续没再往下接。   商老夫人怕初来乍到的柏续不适应,于是嘱咐一旁的谢奇,“带小柏先生去别处看看,我和章医生还有事要聊。”   “好的,老夫人。”   “……”   柏续没接话,很有眼力劲地跟着谢奇先行离开。   商老夫人眼见着柏续下了楼梯,才转身看向屋内的商延枭,“长叙,你别笑话我这个老糊涂乱拿主意,我实在是……”   话没说完,章长叙却懂了。   “老夫人,要是这事能让您得到一些心理上的寄托和宽慰,也是值的。”   章长叙的语气一贯冷静得没有波澜,“你放心,我和我的团队会实时监控着延枭的情况,有希望的。”   商老夫人听见这话,长松一口气,“好,那就好。”   章长叙给边上的佣人使了一个眼色,“您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   商老夫人特别信得过他,点了点头,由着边上的佣人搀扶离去。   直到走廊里彻底没了人,章长叙看似冷淡的眸色这才显露出一丝警惕,他迅速回到主卧内,上锁拉窗。   嘀——嘀——嘀——   仪器的实时监测声回荡在幽暗的主卧内。   章长叙走回到床边,低声开口,“行了。”   “……”   话音落地的那一秒,原本还在“昏迷”中的年轻男人缓缓睁眼,那双幽深的眼眸浓如墨色,点缀着原本就立体的五官更加犀利。   看上去不像是卧床依旧的病人,而像是在夜色中蛰伏许久、随时准备狩猎的黑豹。   商延枭强忍着久躺着的酸麻感坐起,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辛苦你了。”   “我是没什么,倒是你——”   章长叙给他递了一杯温水,“你准备装昏迷到什么时候?现在回了商家,只怕暗中会有更多人盯着你的情况。”   商延枭接过水杯,但没有喝,“没有具体时间,但至少我现在不能‘醒’。”   窗帘隔绝了屋外光线的渗入,只有墙边的自动感应灯发出了微弱的亮度,斜散在了商延枭苍白憔悴的脸色,光影分明,越发衬出他自带的强大气场。   商延枭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醒来了。   醒后第一时间,他就在好友的口中得知了家中的噩耗,而海外警方最后断定,那只是一场由货车司机酗酒引起的重大交通事故。   连一向疑心重的商老爷子都已经在事故鉴定书上签了字。   可商延枭根本不信,他的直觉告诉他——   这就是一场人为的、极具针对的谋杀,幕后之人恨不得用这场车祸将他们全家一网打尽!   “……”   商延枭握着水杯的指尖近乎泛白,强忍着压下失去双亲的巨大悲痛,“长叙,我没得选择,我必须得装下去、等下去。”   等到幕后之人以为他们三房彻底没了威胁,放松警惕、露出马脚,他会用自己的方式亲手将这群别有用心的人送进监狱!   章长叙看出好友的悲痛和不甘,“我知道。”   商延枭微微合眼,平复情绪,“小言那边,还得麻烦你多照看。”   他的亲弟弟商确言,本该是名前途无限的赛车手,只可惜,出事后为了保命不得不截了一条腿。   章长叙叹了口气,“我知道,可你真打算连老夫人和小言都瞒着?”   商延枭回,“暂时先瞒着吧。”   越是亲近的人,越是需要隐瞒,以假乱真,才可以抵挡住有心人的试探。   “也好,这条路不好走,是得小心点。”   章长叙支持好友的做法,转瞬想起另外一事,“对了,那个柏家小少爷,你打算怎么办?”   老夫人担心太过,偏信什么“婚事冲喜”,这事没人敢驳回。   “……”   商延枭想到自己这名义上多出的结婚对象,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   一个平日里素来不起眼、甚至惹人嫌的养子,居然被柏家丢来联姻、而他本人竟然也愿意?   思来想去,无非就是为了钱。   商延枭想起那日在病房里听见那句话称呼,心尖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旋即又冷淡了几分:   “不过是把联姻当成筹码换钱的俗人,不必在意。” 第004章   大概是考虑到柏续初来乍到,助理谢奇主动充当起了讲解员。   “小柏先生,庄园内像这样的独栋别墅有很多,刚才入园能看见的那幢最高的四层大公馆是商老夫妇的住处。”   商老夫妇膝下一共养育了四位子女,除了最小的女儿远在海外,其他三名子女以及家属常年分住在庄园各处。   商延枭的父亲在家中排行老三,外人为了方便称呼商家众人,干脆用“一房”、“二房”、“三房”来代称。   “小柏先生,其实商家众人间的关系有些复杂。”   谢奇斟酌了一下措辞,交代,“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还请你不要主动和其他两房扯上关系,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豪门之间,总有些不可言说的恶性竞争。   柏续既然答应了联姻、进了商家,那在外人的眼中就是三房的人。   “明白。”   柏续明白着其中的利害关系,轻应了一句。   “原本商总、夫人还有两位少爷之间的感情很好,以往是住在一起的。”   自从夫妻两人出事后,三房就只剩下商延枭和商确言这对亲兄弟,后者还在医院接受治疗,由管家林伯陪着。   原本还算热闹的一个家,如今有种说不出的空荡。   谢奇带着柏续参观了一下别墅内外的环境,这才回到了二楼最右侧的卧室,“房间内基本的生活用品都齐全了,如果还缺了什么,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   柏续偏头看去,他的卧室和商延枭的主卧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此刻,两名着装一致的保镖守在主卧门口,刚才充当司机的陈余飞就在其中。   谢奇顺着柏续的视线看去,“三少现在没有行动能力,特殊时期,必要保护。”   柏续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我先休整一下,迟点晚饭过后,我再去看看三少。”   毕竟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又被绑上了联姻关系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对自己昏迷在床的“对象”置之不理。   房门关上。   柏续警惕地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倒在了床上,他合上眼,任由脑海内思绪万千。   在原本的现实世界里,柏续是投资行业里有名的点金手。   由他创建的昼夜创投是华国行业内数一数二的领头军,涉猎的领域上到矿产、地皮、医药,下至游戏、影视等文娱板块。   项目一投一个准。   “雷厉风行、分毫必争,明面上看着笑脸温和,暗地里比谁都更具备狼子野心。”   虽然柏续不是完全认同,但这就是业内对他最多的评价。   穿书之前,柏续为了一个跨国收购案连续熬了两个通宵,等他好不容易完成手头工作、戴上耳机、打算听点无脑故事松松紧绷的神经,没想到——   再次醒来,他就成了书中这个同名同姓的柏续,这位身无分文、人见人嫌的炮灰小少爷。   虽然突然被迫放弃现实中的产业有些可惜,但柏续平日里最不爱做的就是怨天尤人。   既来之则安之。   或许这是老天爷送给他的第二次人生,而他也想要尝试换种更轻松的活法。   …   柏续再次睁眼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了。   他下楼简单吃了点东西,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了二楼,偏头看去,主卧房门还是紧闭着,守在门口的保镖只剩了一人。   柏续走近,“陈余飞呢?”   保镖小邓回答,“飞哥去吃饭了,待会儿和我换班。”   柏续微微点头,“我进去看看三少。”   谢奇早已提前交代过了事项,保镖恪尽职守,“小柏先生,进屋之前需要搜个身。”   “……”   柏续没想到严到这个地步,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保镖迅速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替他开了门,“请。”   主卧的面积很大,由两扇拱门隔开了三个空间,灰黑色系的装修主调看上去简约又轻奢。   滴——滴——滴——   床边的仪器还在发出实时监测的轻响。   柏续的目光第一时间定在了商延枭的脸上,由衷感叹,“长得是挺帅的。”   明明昏迷了这么多天,商延枭的脸上却没有浮肿暗沉的病态感,灯光侧影,衬得他的骨相越发优越。   柏续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想了想才低喃,“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见?虽然不认识,但我猜你应该不喜欢这样莫名其妙的联姻。”   “不过很抱歉,我确实需要利用这段联姻关系暂住一会儿。”   受人之托、那人钱财、替人办事。   老夫人求一个心安慰藉,而他是需要一个短期可以休息缓冲的容身住所。   “不过你放心,我对你、对商家没有别的想法,等你醒来后,我应该早就离开了。”   要是没记错,商延枭在书中昏迷了近一年才醒来,这都快堪称医学奇迹了。   柏续顿了顿,像是近乎冷酷的自我交代,“咱们俩,八竿子打不着边。”   对他来说,商延枭只是书中的纸片人,后期还要继续被卷入残酷的豪门斗争中,甚至为此丧命。   柏续向来趋利避害,该走的时候他一定会走,绝对不会落入原主的老路。   “……”   床上昏迷的人自然给不出任何回应。   柏续的视线从商延枭的脸上挪开,起身走向了一扇拱门之隔的卫生间里,打算借着便利洗个手再出门。   唰啦——   冲刷的水流声释下,屋外似乎又传来了声响,带着点距离,闷闷的听不真切。   柏续适时关掉了水龙头,刚一偏头,他就从虚掩的门缝里瞧见了一道匆忙进屋的身影。   来人穿着一套再普通不过的护工制服,站在床边注视着床上的商延枭,神色却有些反常的紧张,甚至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柏续心下一凛,不动声色地透过门缝观察。   “三少?三少?醒醒?”   “……”   商延枭都还昏着?喊他做什么?   柏续眉心微蹙,料定这护工这番举动来得蹊跷。他没急着出面,只是侧身贴墙站着,利用门和墙的死角作为掩护。   果不其然,青年护工见喊商延枭没反应,又上手推喊了两下,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掐了掐商延枭的手背。   看上去,像是在试探?   只可惜一番操作下来,床上的商延枭没有半点反应。   青年护工掏出手机,对着床上的人连拍了两张像是发给了什么人,几乎是从牙缝里才里漏出一句报备。   “老板啊,试过了,真没什么反应,这样就行了吗?”   柏续立刻明白过来,眸底晃出一丝看戏的玩味——   果然是明争暗斗的大豪门。   商延枭这才回家第一天,就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来试探他病情的真伪了?   这心也未免太急了些。   旁边的护工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很快地,他在手机又收到了什么指示,原本松缓下来的神色顿时又变得犹豫起来。   也许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护工神情渐沉,他看着已经烧开的、并且持续保温状态的热水壶——   下一秒,他就看似合理地拿起了一个护理小盆,将热水倒了进去。   昏暗的房间内,蒸腾的水雾一下子冒了上来,足以说明这壶热水的滚烫程度。   护工端着热水走回到床边,颤颤巍巍地深呼一口气,“三少,实、实在是对不住了,你要是醒着,就别装了。”   人对于疼痛或许有一定的忍耐程度,但面对瞬间的高温袭击,只要不是昏迷状态,就一定会出现最本能的反应。   柏续猜到对方的想法,眼色骤然一变。   就在小盆即将倾斜热水的那刻,他骤然推门而出,“你做什么?”   平静而极具压迫的询问一出,连带着房间内的空气都逼仄了几分。   护工看着突然出现在屋内的柏续,猝不及防地吓得一激灵,连带着失手将装着热水的小盆砸在了地上。   ——哐当!   落地一声响,又将这份凝固瞬间破开。   与此同时,房间外传来一声询问,“乔哥,发生什么了?”   “门怎么锁着?”   门口的保镖意识到不对劲,语气急切起来,“怎么回事?!开门!”   柏续没功夫解释那么多,他冷冷剐了一眼已经彻底乱了神的护工,迅速走到床边,握着商延枭的右手就开始检查情况。   虽然阻止及时,但手背上还是出现了一小块立显的红色。   ——哐!   陈余飞破门而入,眨眼的功夫就跑了进来。   他看清房间里的两人,又看见了地上那摊还冒着热气的水,严肃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小柏先生,乔哥,发生什么了?”   护工乔哥是谢奇和商老夫人亲自挑选找来的人,照顾三少已经有段时间了,一直很靠谱也很用心。   所以乔哥进主卧前,保镖小邓只简单搜查了一下就放行了,确实也没搜出什么可疑工具。   “你……”   柏续刚准备开口,结果却被边上的护工乔哥抢先,“不是我!”   “我刚一进来就看见柏小少爷在里面了!他、他想拿热水去……”   柏续听见他蹩脚的说辞,从容打断,“有脸做没胆说,是吧?你刚用手机给谁报备商延枭的情况呢?亮出来看看。”   “……”   乔哥卡壳。   陈余飞看穿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转瞬又对上了柏续的眼神。   很淡,很静却极具气场。   柏续不紧不慢地质问,“只会守在外侧,任由可疑人员近身,找你们这些保镖是干什么吃的?难道还真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   陈余飞心脏一紧,明明也才第一天见面,可他就是莫名生出了“柏续已是这家中主心骨”的奇妙错觉。   于是,他二话不说上前控住了乔哥,“老实点!”   乔哥挣扎了两下,可哪里拗得过退伍的陈余飞,被擒箍的手腕近乎被掰断,“啊——”   陈余飞轻易摸出他口袋里的手机,又向柏续投去了等待指令的无声目光。   柏续看着地上的这摊水渍,提醒,“你家三少差点就被他泼了热水烫伤,你说怎么办?”   乔哥脸色一僵,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陈余飞想到后果的严重性,同样脸色难看,他单手控住乔哥,像是拿捏小鸡崽似地提溜了出去。   柏续看向还守在原地的保镖小邓,“谢奇呢?去哪里了?”   “谢助去、去公司了,还没回来。”   谁能料到一向老实本分的护工,居然包藏祸心啊?这事要是被老夫人知道,别说是护工,连带着他这饭碗也肯定不保了!   小邓意识到自己工作上的疏忽,这会儿同样胆战心惊。   柏续听见这话,视线重新落回在了商延枭的手背上——   那不小心被热水波及的皮肤红得越发可怖,显然是被烫伤了,要是不及时处理,只怕会更严重。   柏续迟疑了一秒,问,“有医药箱和烫伤药膏吗?”   小邓愣住,“啊?”   柏续看着他被惊到不太能转动脑袋的样子,无奈,“商延枭手被烫伤了,我给他处理一下。”   看在今早收到的七位数存款上,他愿意照顾一下床上这位无妄之灾的未婚夫。 第005章   地面上的水渍被佣人迅速清理干净。   小邓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房间,“小柏先生,这是冰袋和药箱,我看过了,里面的药物都齐全。”   柏续勾来椅子坐在床边,主动托住商延枭的手腕打量了一下情况,眉梢轻蹙——   虽然他已经及时出面制止,护工还是失手洒了些滚烫的开水,小小殃及到了病床上无法规避的商延枭。   这会儿男人红肿的手臂上已然冒出了三四处水泡。   柏续没有半点犹豫,拿过冰袋。   为了方便行事,他原本托在腕下的手往前一送,略带薄茧的指腹和掌心悄然摩挲,宛如牵手般贴在了一块。   掌心一冷一热,触感夹杂着点点痒意。   小邓看见两人的亲近接触,不太确定,“小柏先生,要不我来?”   柏续将冰袋轻缓放置在了商延枭被烫红的手臂皮肤上,头也没抬,“你有这个时间,不如赶紧给谢奇打电话问问,后续要怎么处理那个护工。”   “如果这事传到了老夫人的耳中,你们仨怕是都要丢工作了。”   “……”   小邓被唬住了,“那、那就麻烦柏先生了,我先去打个电话。”   不过他吃了刚才的教训,没敢完全离开主卧,而是走到门口驻足,以方便有事可以随时帮上忙。   柏续的注意力压根没在小邓的身上,他垂眸注视着商彦枭的手——   修长到骨节分明,手背上隐约看见青筋浮动,很好看,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涩气。   柏续原本就觉得商延枭这张脸长得出挑,而且他有点手控的属性在身上。   这会儿趁着没人,他倒是一点儿都不装了,轻笑嘟囔,“手还挺好看,就是有点凉。”   病床上的人依旧合着眼,对赞美无动于衷。   柏续给烫伤的地方冰敷了十来分钟,这才打开医药箱。   他翻找出了无菌的一次性针头,消过毒后小心翼翼地挑拨浮起的水泡,然后再用棉签将烫伤膏抹了上去。   很专业也很熟练。   门口又响起脚步动静,小邓激动,“谢助!”   谢奇看了他一眼,迅速走近里屋,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能散去的严肃和急切。   他只是去公司代为签署一份商业协议,原本就用不了多长时间,结果在快到家的路上就得知了家中情况。   “小柏先生,你……”   柏续和谢奇打了个照面,起身,“他被烫伤的地方不多,我已经初步处理过了伤口,要是不放心,你们再看着来。”   看着白净秀气的脸庞,说出来的话却意外成熟稳重。   谢奇愣了一秒才接话,“谢谢,麻烦你了。”   “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房间了。”柏续没有过问护工的后续处理情况,适时提出离开。   对他来说,只是正好撞上了就帮着商延枭处理一下情况,也算对得起那卡上的“彩礼钱”。   至于其余事情,柏续不想要分精力去在意。   谢奇没有阻拦,而是主动将柏续送到了主卧门口,“那小柏先生,你好好休息。”   “嗯。”   直到目送柏续回到了走廊对面的卧室,谢奇才收敛了神色,低声吩咐小邓,“没有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小邓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房门关上,谢奇干脆上了锁,大跨步地回到了床边。   与此同时,商延枭一改之前的“昏沉”模样,他从床上撑坐起来,用力扯掉了身上碍事的检测仪器,眸色阴沉得可怕。   谢奇对上他的目光,心尖一凝,“三少。”   为了以防万一,商延枭转醒的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除了必要利用医生身份打掩护的好友章长叙,就只剩下心腹谢奇和两名保镖。   陈余飞他们守在外面,是商延枭的主意,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家中有心人的突然进入——   这样借着搜身闹出点动静,好让屋内“装昏迷”的商延枭有所准备。   只是没料到,这家中有人急成了这样,居然收买了他的贴身护工!   商延枭感受着手臂上源源不断的灼烧感,沙哑的声线里藏着一丝戾气,“查了没?”   谢奇已经从陈余飞那边了解的情况,实话实说,“第一时间就查了护工的手机,微信列表里是一个刚注册的小号,暂时没有任何身份指向。”   不仅如此,里面的聊天内容都删干净了,估计就是怕东窗事发,选择了边聊边删除。   商延枭没说话,只是眼色又深了些。   “我迟点就让人去查这微信号的注册方。”   谢奇顿了顿,补充说明,“对方应该给了护工不少钱,嘴巴很严。”   有钱能使鬼推磨。   哪怕陈余飞故意用滚烫的开水吓唬逼问,对方也只是哭着喊着求饶、咬死撬不出一句真话。   商延枭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们是不会这么轻易漏出马脚的。”   无论今晚能不能试探出结果,护工充其量算是失职,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背后的他们,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先报警,然后继续盯着那护工。”   警方对于这类事件的处理不会太严,哪怕抓进去,最多关上几天,但护工和对方做得是花钱交易,就总能找到点东西。   “剩下的事……”   商延枭缓缓抬了眼,不容置否,“陈余飞知道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明白!”谢奇点头应下,心有余悸,“三少,你的手没事吧?需不需要我找人再来处理一下?”   “没事。”   商延枭垂眸望着已经被处理妥当的烫伤伤口,哪怕缺失了第一视角的记录,可他还是自动脑补出了刚才的画面——   柏续坐在床边,拢托住他的掌心、仔细地上药处理,动作轻柔而娴熟,整个过程都充斥着冷热相间的奇妙麻感。   以及那句不含一丝目的、纯粹又俏皮的夸奖:   “手还挺好看,就是有点凉。”   “……”   商延枭晃了晃神,腕上似乎又有了一丝酥麻感。   谢奇察觉到他的游离,“三少?”   “嗯?”   商延枭挪回注意力,看似不经意地拢了拢拳,“这点小伤没事,没两天就好了。”   谢奇松了口气,直言,“得亏今天小柏先生正好在房间,阻止了最坏的可能性。”   要不然,这手臂只怕会遭受到更大面积的烫伤,甚至让“昏迷”中的商延枭前功尽弃、露出马脚。   商延枭没有否认,只是想起一事——   老太太心急找了那算命术士,对方就信誓旦旦称:柏续命硬主喜、主挡灾煞,遇事皆能逢凶化吉、助己助人。   这不,刚进家门就出了这事儿,还真有点微妙的巧合。   不过,商延枭向来不信这套,“对了,你顺带再查查柏续。”   “小柏先生?查他?”   “嗯。”   帝京豪门圈层间都存在联系,秘密也好,传言也罢,一阵风吹过就散开了。   商延枭曾听别人提起过柏续的身世和笑话,早些年还在某场宴会上见过他一次,记忆中对方怯手怯脚、躲在宴会角落也不出声。   “查查柏续这些年相关的人事物,越详细越好。”   这算是防备,也算是了解。   “和老夫人那边简单说一下今晚的事,就说以后你和医疗团队来负责我的身体情况,其余闲杂人等一律免了。”   谢奇应下,“明白。”   …   在商家的第一个晚上,柏续意外地没有失眠。   他一觉睡醒又赖床到中午,整个人从头到脚只觉得神清气爽。   柏续简单洗漱了一番,抬头望着镜子里明显过长的刘海,又想起空空如也的衣帽间,心下有了今天的行程安排。   他换好衣服,出了房门。   正好上楼的小邓一听见开门动静,主动招呼,“小柏先生,这是刚睡醒啊?”   柏续点头,“嗯,我出门一趟。”   小邓脸上浮动一丝迟疑,“您是要去哪里?”   话落,谢奇也上了楼。   柏续想起对方昨天在车里的交代,直言,“我出门置办一些东西、再买几套衣服,用不了多长时间。”   原主的那几套旧衣穿了又穿,也不是他喜欢的风格,所以干脆就没带过来。   小邓没接话,看向比较有话语权的谢奇。   谢奇接收到他的目光,说,“小柏先生,你把缺的东西写下来,我让人外出置办,我迟点让专柜经理亲自带款上门。”   这种花钱就能办的小事,哪里还用得着亲自出门?   柏续拒绝,“不用了。”   他不习惯豪门的这套作风,买东西是次要的,他想趁机多了解外界信息和环境才是主要的。   谢奇像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柏续看穿了谢奇的想法,“怎么?怕我拿着老夫人的钱直接跑了?”   说着,他的视线飘向了主卧,心尖晃出一丝玩味,“等着。”   “没,要不……”试图解释的谢奇一愣,眼睁睁看着柏续朝主卧走去。   砰!   房门打开。   守在门内的陈余飞面色微变,看向紧随其后的谢奇,“小柏先生?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但和你们说了没用——”柏续露出并不明显的笑意,绕开他们径直走到了床边,“我换个人说。”   话音刚落,他就对准床上昏睡的商延枭弯下了身子,再出口的语气蓦然乖了几分。   “老公,我出门买点东西,你同意吧?”   “……”   一系列的操作行云流水,谢奇和陈余飞面面相觑,显然被柏续那句石破天惊的“老公”给惊到了。   这才刚进门第二天,就、就喊上了?   “不说话就是当你是默认了?”   柏续煞有其事地等了几秒,起身看向门口还在呆愣的保镖和助理,给这场玩笑划上圆满句号。   “看见没?一家之主都同意了。” 第006章   车门关上。   陈余飞透过后视镜观察着柏续,“小柏先生,你想先去哪里?”   柏续原本是想要一个人出门逛逛,但转念一想,自己对帝京人生地不熟的,单凭原主的那点记忆也不够用。   于是,他还是同意了谢奇的提议,让司机兼保镖的陈余飞跟着来。   柏续没个准确的目的地,只说,“你看着来,先带我去就近的商圈吧。”   既然出了门,这该买的东西那是肯定要买的。   陈余飞是个话不多的正经人,发动车子,“好的。”   商氏庄园和帝京的中心区隔得挺远,不过附近有直通的高架,车子在通行上也挺方便快捷。   陈余飞自从退伍后就进了商家、兢兢业业工作了快七个年头,对于帝京的各大商圈也有所了解。   不到一小时,他就将车子驶进了一商圈的地下停车场。   “小柏先生,到了。”   柏续瞥见窗外墙体上的招牌,“金百商圈?”   陈余飞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说,“附近之前四少陪着夫人来过不少次,应该符合你的购物需求。”   柏续的注意力落在了前半段,本能反应,“四少?商确言?”   陈余飞点头,“是。”   柏续随口,“他情况怎么样了?”   陈余飞摇了摇头,没敢轻易多说。   两位少爷出事后,他一直负责看顾商延枭,只是听说了,四少商确言是在抢救中为了保命被迫截肢的。   一个正常人都很难接受这样的意外,更何况是作为赛车手的商确言?   想来,对方的身心情况都不会太好。   虽然陈余飞没说,但柏续也能猜到几分,他及时止住这个话题,打开车门,“走吧,你也跟上。”   来都来了,他倒也不介意陈余飞继续跟着。   …   金百商圈确实是附近最大的商业圈。   从B1门的地下停车场上去就能直通购物层,整整五层都各式各样的轻奢、高奢的品牌门店。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陈余飞的服务意识很到位,主动替柏续按下了二楼。   柏续趁着电梯上行的间隙,拨了拨自己有点扎眼的刘海,借着电梯玻璃的反光审视着自己——   如今这形象对人,还真有点小可怜的窝囊样。   电梯门一开,映入眼帘的尽是奢牌名店,风格各异的店名招牌轻易就让人感知到一种纸醉金迷的味道。   虽然穿书世界是虚拟的,但购物品牌和现实保持了一致。   柏续对穿衣品味还是有审美追求的,他的目光大致晃了一圈衣服品牌,很快就锁定进入了一家店。   身穿制服的柜哥快速迎了上来,“您好,欢……”   下一秒,热情的语调就蓦然降了下来,“欢迎光临。”   他打量着柏续身上明显泛旧的衣服,张口敷衍,“请问需要购买什么?”   柏续瞥了一眼他的工牌,原来还是副店长,淡定回答,“我自己看看,有需要再喊你。”   副店长压制着心中的不屑,将他们引入店内,“那两位先生,你们自便哈。”   说着,就扭头走回了主柜台。   另一名实习柜姐看见店里进了客人,刚准备去倒茶水,结果被副店长低声喊住了,“干什么去?”   “倒、倒茶水给客人啊?”   “倒什么倒。”   副店长背对柏续等人,压低声音,“瞧瞧这廉价穷酸样,一看就是不会消费的,理他们做什么?”   最近是淡季,这好不容易盼进了客人,结果居然是这种只会过过眼瘾的货色,感觉整家店的格调都被拉低了。   陈余飞盯着副店长的背影,总觉得他嘟囔的不是什么好话,干脆询问柏续,“小柏先生,要不我们换一家店?”   “不用。”   柏续慢悠悠地挑选起了衣物,语气平淡,“这品牌的衣服风格不错,我们是来买衣服的,看别人的态度做什么?”   在服务行业还没眼力劲的人,这辈子到头也就这样了,他们本身不是一个眼界层面的人,没必要去计较。   柏续看着角落的休息区,用眼神示意陈余飞,“你去坐会儿,我慢慢看。”   陈余飞点头,“好的。”   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响起。   那名柜姐还是端着花茶走了上来,态度友好,“先生你好,这边都是我们刚上的春季新款,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谢谢。”   柏续接过她递上来的茶水,随便点了五六件衣服,“这些,不试了。”   他又问开口,“今年的限定秀款上了吗?我记得你们家还有和设计师联名的小众款。”   “……”   柜姐没料到柏续对自家品牌的情况一清二楚,慢了半秒,“有的,您要看吗?”   柏续示意,“嗯,看看吧。”   柜姐看准了柏续藏在平静外表下的实力,“好的,您稍等!”   话音刚落,门口就重新响起了副店长嘹亮的声音,“陈少,好久不见啊,欢迎光临。”   柏续和柜姐不约而同地投去了目光——   门口来了三位年轻客人,为首那人戴着一副墨镜,穿着打扮很是高调,“嗯。”   “把你们店里的限定新款都拿出来,让我和我兄弟们好好挑挑。”   被称作“陈少”的年轻人伸出手指打了个转,“麻利点,下午我包场了。”   副店长顿时喜出望外,“没问题!”   陈少轩是金百地产的公子哥,这商圈就是他们家的连锁产业之一,对方向来财大气粗,哪怕偶尔来店一次都够他们赚上不少业绩。   副店长分外热情地将他们迎入店内,喊道,“小赵,快把限定款都带到专属包间里,另外……”   他看向进店半天也没吭声的柏续和陈余飞,态度更不客气了,“把那俩客人请出去吧,咱陈少包场了。”   “……”   柜姐接收到指令,迟疑表态,“店长,这、这位先生刚说了要看限定款。”   店内的业绩是各自算的。   她自然不愿意放弃柏续这位潜在的大客户。   这话一出口,没等店长没表态,就引起了边上陈少轩的注意。   陈少轩定眼看了好几秒,指尖唰啦一下勾下了墨镜,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哟呵,这不是老同学吗?难得啊。”   “……”   柏续对上那双恶趣味满满的双眸,脑海中顿时涌出了一段不属于他的痛苦记忆,心尖一凛——   前些年,柏家人为了维护外在形象,让原主读的高中读得是帝京数一数二的私立学校。   学校同龄层里的“少爷小姐”都不在少数,其中就包括仗着家世嚣张跋扈、净会找人乐子的陈少轩。   撕掉原主的课本作业、再联合众人孤立,拿着打火机去烧原主的头发、再往用脏水将他淋个彻底,故意打翻他的午餐、再将他整夜锁进漆黑一片的体育器材库。   一桩桩一件件,原主越是不敢反抗,他们就玩得越过火!由陈少轩带领的校园欺凌,一度成为了原主高中三年的噩梦!   “……”   如今这声“老同学”落在耳中,显得尤为刺耳,柏续确认了来人的劣根性,拿起手机快速发出了一条消息。   陈少轩大摇大摆地走到他的面前,带着不算友好的打量,“怎么?不认识我了?几年不见,你不会还住在柏家、靠着那点施舍过日子吧?”   “我有必要认识你吗?和你沟通吗?”   柏续收起手机,漫不经心地将同等的“打量”还给了陈少轩,“反倒是你——”   眼里没了高中时期的畏惧和怯懦,反倒有种淡淡的挑衅的意味。   陈少轩不悦眯眼, “你什么意思?”   柏续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不怎么样。”   “我不怎么样?”   陈少轩气笑,用手中墨镜将柏续从上到下指了一番,“我看我们家这商圈管控还挺不到位的,回去我就说说管理人员。”   他睥睨贬低,“什么阿猫阿狗、什么农民子弟工都能放进来?店长,你看他像是买得起衣服的样子吗?”   边上的朋友帮着开腔,“就是,看着像是进店蹭吃蹭喝的?”   “我说了,包场。”   陈少轩对着副店长下达指令,眼高于顶,“我可不想和这种低等货色穿一样的牌子。”   后半句里的恶意直冲而来,听得柜姐暗蹙眉头,但她不敢得罪副店长那边的大客户,只能看向柏续试图缓和。   “要不先生,我先替你结算这几件衣服,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再……”   副店长直接打断,“行了,麻烦这位先生先离开吧,我们店暂时不招待了。”   对他来说,陈少轩才是实打实有能力买衣服的金主!   至于柏续这张生面孔,他从一开始就没放在眼里,趁着赶出去得好!   柏续看见对面几人近乎一致的恶臭嘴脸,若有所思地笑了声,“哦~什么样的低等货色就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你说得对,这牌子调性和你、和你们都挺适配的。”   陈少轩沉脸,“你什么意思?”   “啊?”   柏续故作吃惊,目光中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同情,“这都还没听明白啊?看来你书读得不怎么样?”   “……”   陈少轩等人听见这句挖苦,脸色又跟着沉了沉。   “我的意思是——”柏续唇侧的笑意秒收,原本柔和的五官顿显冷色,根本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   “你们都是垃圾!” 第007章   这话一出,无疑是点燃了战火。   陈少轩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骂是“垃圾”,脸色顿时就挂不住了,“柏续,你他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余音未落,他就猛地挥来一记拳头。   柏续早就料到了他会恼羞成怒,脚步灵活往边上躲开,拳风唰地一声,足以见得他夹带的怒气。   陈少轩见一击不成,立刻反手又是一挥拳。   ——砰!   下一秒,他的拳头就被人用力接住了。   早有准备的陈余飞冲了上来,居然徒手就用掌心抵住了陈少轩的攻击,紧接着,他轻而易举地将对方的手臂往后一折,利用蛮劲就推了回去。   “啊!”   陈少轩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失去了重心,往前狼狈一跌。   “陈少小心!”   “哎哟——”   副店长和边上的朋友第一时间去接,结果不但人没接住,还连带着自己也跟着栽了跟头。   几人抱摔成一团,姿态滑稽。   而造成这一切的陈余飞板着脸,全程愣是一个音节都没出。   柏续十分满意,挑眉夸奖,“你身手还挺不错的,怪不得商延枭会留你在身边保护。”   陈余飞回答,“是三少他们看重,愿意给我工作机会。”   他刚才在后面目睹了一切,自然知道了是陈少轩这群人先口无遮拦、仗势欺人、甚至恶劣得想要上手打人。   陈余飞看了看对面的人数,低声示意,“小柏先生,你小心点,这边有事我来。”   柏续问,“你没问题?”   陈余飞低声,“没问题。”   “……”   柏续眸色微晃,干脆果断地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次拿出了手机。   要是放在现实世界,双方动起手来,他愿意自己上,可现在的他才穿书没多久,“原主”这小身板还没得到全面锻炼。   他理智尚在,既然以一敌多没什么胜算,那就交给更有把握的人来。   毕竟出门带保镖,就是为了在这种关键时刻起作用。   短暂对话间,陈少轩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用力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一张脸气得通红,“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装什么呢!我今天不把你们打死在这里,我就不姓陈!”   副店长生怕遭殃,连忙劝阻,“陈少,你消消气。”   陈少轩怒火中烧,无差别攻击地一推,“滚你妈的!”   副店长毫无防备地往后栽去,落地的瞬间就听见右手胳膊传来一声清脆的“嘎嘣”。   骤然间,剧痛袭来,“嘶啊——”   店内的柜姐纷纷看傻了眼,一时间踌躇着不敢上前。   陈少轩压根不管副店长的死活,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两个朋友一块上。   只是,他们平日里都是混吃等死的花花公子,哪里比得上当过兵、正儿八经练过的陈余飞?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倒地的倒地,惨叫的惨叫,至于处在“核心地位”的陈少轩更是成为了陈余飞的重点关注对象——   他的双手被钳制扭在了身后,膝盖跪在地上,软得像是没了骨头,毫无还手之力。   陈余飞不知道是按住了手腕的哪个穴位,疼痛感直线往上钻,“停停停……哎哟我去……痛痛痛……”   柏续慢悠悠地绕了回来,站定在陈少轩的跟前,“这就受不了了?你们以前欺负‘我’的手段可比现在狠多了。”   仗势欺人,以多欺少,一丘之貉!   而原主所遭受到的痛苦,远是现在的陈少轩所不能比的!   陈少轩被压制着起不来,痛苦不堪地抬头,“行、行了,我……认输还不行吗?快让你这保镖松开!”   说认输就认输,浑身上下反复都是软骨头,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四五年没见,认怂的陈少轩实在没料到——   柏续一改之前的软弱性格,言语犀利回击就算了,而且出门在外居然还能带保镖了?   柏续给陈余飞递了一道眼神,后者领意,在松开前又用了一丝巧劲。   “啊!”   陈少轩爆出尖锐的痛苦声,旋即倒地喘/息。   柏续眼也不眨一下,转身离开,陈余飞紧随其后。   直到离店门十几米开外,陈余飞才忍不住追问,“小柏先生,你不需要他们道个歉什么的?”   “道歉?”   柏续没了购物的心思,随便走进了一家品牌店,“他们这些人的道歉没有真心,对现在的我更没什么用。”   他迅速指了几件看得顺眼的衣物,来都来了,总得带几件回去暂时换洗。   陈余飞军人出身,跟了商延枭工作了好些年,习惯了“有仇必报”的硬作风,一时间竟还觉得有些不解气。   “那、那就这么算了?”   “……”   算了?   怎么可能?   柏续干脆利落地刷了卡,反问,“你忘了我刚才在短信里让你做什么了?拍了吗?”   陈余飞愣了两秒,恍然大悟。   从陈少轩进店门的那一刻,坐在休息区的陈余飞就意识到不对劲,只是没等他上前,出门前才加上聊天方式的柏续就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待着别动,手机录像。”   简单八字的吩咐,而陈余飞照做了。   柏续转身离开店面,“刚才在店里都拍到了吧?”   陈余飞接过柜姐递来的购物袋,跟进,“嗯,拍到了。”   柏续眉梢轻挑眉,饶有深意,“那就行了。”   他不稀罕陈少轩心口不一的道歉,也不觉得一句道歉就可以掩盖他们曾经对原主的所作所为,更没资格代替原主原谅这些烂人。   柏续早就留了后招,要是没记错,这金百地产在书中最后也是破产、被男主所在集团吞并的命。   陈少轩不是最喜欢仗势欺人?仗着家世狗眼看人低吗?   既然如此,柏续不介意给金百地产以及陈家送上一份“加速破产”的大礼包。   …   车子重新停在了别墅地下车库,柏续和陈余飞通过电梯直达二楼。   守在主卧门口的小邓瞧见两人的身影,主动招呼,“小柏先生,飞哥,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   柏续淡定接了话,找准目标问,“谢奇人呢?在家吗?”   小邓听见这话,忽地敲了敲门,“谢助还在主卧守着呢,老爷子刚来了一趟,才走没多久。”   柏续点头,“我进去一趟,有事找他。”   说着,他就主动推开了主卧的门。   陈余飞将手中的购物袋递给小邓,示意,“把这些拿到小柏先生的房间,你换班休息吧,我来。”   “好的。”   …   原本还在主卧内工作的谢奇听见动静,立刻放下平板起身,“小柏先生,你们回来了?”   柏续在他面前站定,目光却没忽略最里屋床上的商延枭,“嗯,他情况怎么样?”   谢奇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声线平稳,“三少还是老样子,不过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东西都买齐了?”   说着,他就朝门口的陈余飞瞥去一道视线。   柏续直言不讳,“遇到了一些意外,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处理一点事。”   “意外?”   谢奇凝住眼色,语气沾染了点严肃,“怎么了?”   陈余飞对上自己的老搭档,话多了些,主动将品牌店内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还将自己拍摄的视频发给谢奇。   柏续接话,“无论是本地的媒体论坛、还是全国性的社交平台,必须让人帮我制造点舆论热点,至于该发酵的话题是什么,我想你应该清楚。”   哪怕是花钱买水军,都必须要把这件事情的争议给打出去。   “明白是明白,但——”谢奇眉宇间掠过一丝犹豫,“小柏先生,你想要单枪匹马想和金百地产对着干?是不是有点太……”   柏续反问, “你觉得我在异想天开?”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含着让人不容小觑的上位者的气场。   谢奇怔然,竟有种是在和“另外一个商延枭”交接工作的错觉。   他整了一下思路,试图说明情况,“虽然金百地产这两年一直在走下坡路,但它还是一家已经成型的集团企业。”   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金百肯定有自己专门的公关以及运营团队。   虽然陈余飞的言论很过分,是可能引起消费者群体的反感,但只要金百愿意花钱公关,这场舆论战恐怕没那么好打。   个人对上集团,总是没什么胜算的。   柏续明白谢奇的顾虑,嘴角勾了勾,那张天生白净的脸随着笑意顿时变得无害,“我知道,光靠舆论战就想要把他们打垮确实有点难。”   但也足够影响金百集团在消费者心目中的正面形象,发酵舆论只是柏续想要做的第一步,他自然有后招。   柏续顿了顿,也没藏着掖着,“我眼下没什么人脉,所以才想图方便让你帮帮忙,但如果你带着商延枭助理的头衔不方便帮我做事,我可以花钱去找别人帮忙。”   谢奇和边上的陈余飞对视一眼,略做思考,“没,这点人脉小事没问题。”   “谢谢。”   柏续的道谢声回得干脆。   他重新看向床上的商延枭,又想起一事,“对了,我是不是该抽空去拜访一下商老爷子,他老人家有空吗?”   毕竟他是借着“联姻”的名义进来的,总得去拜访一下长辈,免得被人背后说没有礼数。   谢奇回答,“老爷子下午来的时候特意吩咐过了,这周六家宴,你直接过去就好。”   商氏家大业大,同样有些规矩在身上,就比如——   每个月月末都有家宴,凡事在帝京的家庭成员必须如数到齐。   “……”   周六家宴?   算上去时机正合适?   “好,我知道了。”   柏续眸底晃过一丝光亮,没有拒绝,他点了点手机屏幕,“那这事就看你的了。”   谢奇点头,“嗯。”   ——砰。   房间门轻巧合上。   陈余飞熟练地上了锁,蹲守在房门内侧,视线紧紧注视着里屋。   谢奇倒了一杯温水,转身递给起身活动的商延枭,“三少,喝点?”   商延枭感知着双腿因为久躺后的麻意和无力,微微蹙眉,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爆发出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不了。”   既然是长期“昏迷”装病在床,那唇部状态也得装得像点。   谢奇放下水杯,轻推了一下镜片,“三少,刚才小柏先生的事,你怎么看?”   商延枭缓慢移动的步伐停了下来,淡声回答,“他既然想要你帮忙,那你就照做吧。”   金百集团一直主打标志性的连锁商圈,前几年发展是挺迅猛的,但随着全国大型商圈的区域性饱和度增加,这两三年一直在走下坡路。   商氏集团旗下的产业很多,但涉及到了商圈项目不过一二。   半年前,商老爷子提出过想要扩展商圈项目的想法,金百集团对于商氏来说——   可以是合作伙伴,也可以是竞争对手,全在最高董事长老爷子的一念之间。   而对于主“战”的商延枭来说,合作不如吞并。   谢奇想起这两天和柏续的接触,实话实说,“三少,我总觉得小柏先生好像不简单?也不知道他后续到底想对金百集团做什么?”   商延枭眸光微晃,一丝微不可查的探究闪现其中,“不急,再看看吧。”   他也想知道,眼下这位柏续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第008章   谢奇的工作效率很快,隔天傍晚,帝京各大本地媒体、论坛乃至全国性的社交软件上都出现了相关的讨论。   陈少轩那段算得上嚣张跋扈的言论,成了诸多网友声讨的源头——   “听说还是金百太子爷是吧?滚。”   “纠正一下,这种最多是暴发户富二代,真正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们教涵养都很好。”   “寻常普通人招谁惹谁了?农民子弟工又招谁惹谁了?一群从出身起就含着金汤勺的人有什么资格狗眼看人低?”   “金百那边专柜的服务态度确实差,进店扫一眼觉得你没钱就不搭理了,让人超级不舒服。”   “全国商圈那么多哪里不能去?避雷金百了,我是消费者,不是去找骂的。”   “凭什么分三六九等?无论是金百商圈还是品牌本身,没了我们消费者,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柏续靠在床上,默默关注着网络上的事态发展。   最先在舆论声讨下做出公关的是品牌方,GD品牌的帝京总部直接发出了声明——   品牌方已经在第一时间辞退了帝京金百专柜的副店长林许,并且承诺会在日后着重监督、培训各大门店柜员的接待态度,以免类似的情况继续发生。   对比产生差距。   金百暂时没做出任何声明,于是越发加剧了网友们的怒火,漫骂的漫骂、投诉的投诉,群起而攻之!   再这样下去,集团声誉势必会受到牵连,估算这两天内,金百的公关手段就要跟着来了。   柏续料到了后续的大致发展,不过比起短时间的声誉受损,集团管控者最看重的永远是眼前乃至将来的利益。   这场舆论,只是他布下的导火线。   柏续心里早就有了主意,没显露一点儿着急,干脆将手机丢在了一旁,躺下睡觉去了。   恍惚间,又是一夜斑驳梦境。   有属于原主的,也有属于柏续自己的,真实和虚幻交织又融合,一觉醒来,时间已然晃到了中午。   柏续简单洗漱,刚开房门就听见了楼下传来的嘈杂声,他朝楼梯口走了几步,朝楼下探去好奇的目光——   此时的一楼,五六名工人正在合力将一堆大型用具搬进客卧,除此之外,楼梯口还站着一名中年男人出声指挥。   从上往下看,依稀可以瞥见对方头上掺着白发,但精气神很足。   柏续没能从脑海中搜刮出对应的人名,下一秒就听见谢奇的声音,“小柏先生,你睡醒了?”   柏续从楼下收回视线,“这是?”   谢奇长话短说,“四少昨晚执意要出院,老夫人那边拗不过他的意思,一大早就嘱咐大家给他收拾新房间。”   虽然商确言常年生活在海外,但庄园别墅内一直留着他的房间,只是现在的他行动不方便,老夫人才临时让人在一楼给他布置了新房间。   “……”   怪不得呢。   所有的柜角细节都采用了软包,应该是怕商确言不小心磕伤。   柏续又用眼神低声示意,“那楼下这位是林管家?”   谢奇点头回答,“你喊他林伯就行,他和主管厨房的庄嫂是两夫妻,已经在家里工作很多年了。”   对于两位少爷来说,林伯和庄嫂不是亲人却盛似亲人。   柏续了然,目光又暗戳戳地往楼下晃了一圈。   谢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小柏先生,容我提醒一句,四少自从出事后,情绪状态就很不稳定。”   那场车祸来得突然,商确言是在重度昏迷的情况下,为了保命才不得已截了小腿。   正常人在清醒的状况下都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何况是成为了赛车手的商确言?   商确言转醒后听闻家庭和自身的双重噩耗,情绪几度崩溃,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有了自我了结的倾向。   还是被老夫人和管家林伯及时发现,苦口婆心劝了下来。   谢奇怕柏续还没理解进去,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不仅是小柏先生,家里其他人也一样,尽量避免和四少单独相处,更不要闲着没事在他面前晃荡。”   “……”   柏续明白谢奇的意思,却不赞同。   越是放任商确言沉溺负面情绪,小心翼翼让他规避一切有可能的“刺激”,只怕这样的过度保护会适得其反。   柏续没有反驳,还是及时应下这份好意提醒,“好,我知道了,我下楼吃点东西。”   “嗯。”   这一下楼,难免和管家林伯对上视线。   如果不是涉及到工作,柏续向来不太爱和陌生人交谈,他只学着原主一贯的性格点了点头,“你好。”   问候声很轻,也没什么杀伤力。   “小柏先生,你好。”   林伯早就得知了柏续和商延枭的“联姻”,虽然他心里不太赞同,但也没权利提出反对。   “以后在这个家里有什么需要,你都可以和我说。”   虽然老爷和夫人都不在了,两个少爷也各有各的困境,但这个“家”总得继续下去,这是他作为管家的职责所在。   在原著小说里,管家林伯是绝对正面的角色。   柏续深知这点,颔首,“嗯。”   大概是考虑到商确言回家,庄嫂特意多做了几道菜肴,不过眼下这满桌的饭菜基本没有动过。   庄嫂将热饭递到柏续的面前,忧心忡忡,“小柏先生你自个儿先吃吧,四少他说自己没什么胃口。”   “嗯。”   柏续看着还在抓紧布置的一楼客卧,没多话,只安静填饱了肚子,饭后的他也没急着回房间,而是出了别墅,打算随意走走消消食。   庄园的占地面积很大,每幢别墅都隔着一定的距离,要是光靠双脚代步,没个一天走不完。   不知不觉间,柏续就逛到了一处人工湖面,原本游离的目光骤然定住——   湖岸边,一位长相出众的年轻人正安静地坐着,身下不是普通的椅子,而是用于代步的轮椅。   湖风吹拂,不经意间卷起毯子的一角,底下空落落的,哪怕落在他身上的阳光正好,可浑身仍是一片散不去的死寂。   “……”   柏续眉心微蹙,当下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商氏四少,商确言,也是原书《深渊》的核心男主。   根据原著主线来看,商确言原本是一名无拘无束的天才赛车手,但因为家族内部算计后的一场车祸,导致他的家庭和身心遭受重创。   因为丧失了行动能力,商确言一时间成为了被帝京少爷圈、海外赛车圈无数人暗中嗤笑的对象,而他的性格也逐渐变得阴郁偏执。   为了给父母报仇,商确言强迫自己接管了原先不感兴趣的、属于兄长的位置,暗中展开了一系列的集团上位计划。   至于在车祸中成为“植物人”的哥哥商延枭,在昏迷很久之后才醒来,但好景不长,他又一次为了替弟弟挡灾死去。   这事成为了压垮商确言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从此他彻底没了忌惮,联手章家全面开大,最终将整个商氏亲戚团灭。   从剧情梗概上来看,这是一本特别典型的大男主逆袭复仇文。   无脑但胜在爽。   可惜柏续没能看完最后的家族商战部分,就意外遭遇了穿书。   …   柏续的思绪从原书剧情中抽离,正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打扰,毕竟按照目前的时间线和听说的情况来看——   商确言应该还溺在受创的阴霾旋涡中难以自拔,否则不至于这么久了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忽然间,不远处的商确言就有了动作,他面无表情地操控着轮椅,一点点缩短了湖面和岸沿的距离。   柏续心尖一凝,出于救人的本能地跑去拦截,“你做什么?!”   柏续抓住轮椅背后的把手,将已经靠近湖岸边缘的商确言一把拽了回来!   ——刺啦!   轮椅在地面发出尖锐的一声,震得人心一颤。   与此同时,商确言腿上的毯子滑落在地,将遮盖的狼狈光景彻底暴露。   商确言慌乱的双手抓了个空,麻木的神色当即裂开一道痛苦缝隙。   沉默的压抑如寒潮一般铺开。   哪怕早已经得知了商确言的身体情况,可亲眼目睹的柏续还是有了片刻的失神。   “……”   察觉到了柏续目光的短暂停留,商确言内心压制的自卑和敏感彻底爆发,他完全没有被“救下”的感激和庆幸,反倒目眦欲裂。   “你看什么?”   柏续替他捡起毯子,“抱歉,我……”   商确言夺回毯子,吼道,“滚!我要你多管闲事了吗?”   “……”   得,好心办坏事,这一不留神就撞枪口上了。   柏续能理解商确言的情绪,斟酌措辞,“抱歉,我刚看见你轮椅往前滑了几下,怕你掉下去。”   实际上,刚才不是轮椅失控往前滑,而是操控它的人存了死志。   商确言想起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对自己的失望又加深了几分。   明知道柏续的行为可能出自好意,但他还是出自本能的抗拒,“我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   商确言盯着眼前陌生的面孔,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你就是柏续?和我哥联姻的那个?”   柏续没否认。   商确言确认了他的身份,眉间竟染上了警惕和厌恶,“说吧,我二伯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借着联姻的名义留在我哥身边恶心人?”   柏续听见这话,就知道商确言对他存了误会,“你多想了。”   “装什么?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商确言像是有了发泄的渠道,将自己内心的痛苦全部化为一把鲜血淋漓的刺刀,无差别地进行攻击。   “生性懦弱又没什么能力,哪里有钱就往哪里钻,永远都只能像吸血虫扒着别人的施舍生存,怎么,不觉得恶心吗?”   面对这番刻意的讽刺,柏续听得清楚、也看得分明——   商确言明面上是在挖苦他,暗中却在贬低当下以及将来的自己。   柏续眸底晃过一丝微光,轻飘飘地反问,“要不我还是推你下去吧?”   “……”   什么?   商确言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愣神。   “不对,我推你那就犯法了。”   柏续“啧”了一声,眼神冷静地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如果真不想活了,那你就连人带轮椅一起坠下去吧。”   “我保证——”   柏续直直地盯着商确言,一本正经,“不会好心再拉你第二次,但出于人道主义,我会转告别人替你收尸。” 第009章   湖风吹过,又扬起水面一阵粼粼波光。   商确言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柏续,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自从出事后,他听惯了长辈、医护和管家轮番的宽慰,而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完全相反的话,真相偏偏刺骨而残忍。   去死吗?   商确言想到这条自己已经踩上一脚的道路,声线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沙哑麻木,“你用不着激我,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感受着自己空落落的下半身,“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柏续挑眉,“知道,赛车手。”   方程式赛车,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运动项目之一,肾上激素飙升的同时往往伴随着死亡的高度威胁,稍有不慎就会人车俱毁。   玩赛车,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和死神共舞。   柏续明白商确言的弦外之音,一针见血地点评,“在比赛中结束生命,或许还能被车迷称一声英雄;你现在要是坠湖结束生命,那就是懦夫。”   “……”   柏续弯下身来,带着和温和外表完全不符的犀利,“瞧瞧你现在这颓废样子,确实和懦夫也没两样。”   商确言攥着毯子的手暴起青筋,吼出制止,“闭嘴!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滚开!”   柏续直面怒火,继续替他戳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你知道有多少人躲在背后在看你、看你哥、看你们三房的笑话吗?”   “三少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那些有心人巴不得你也倒下。”   “在要去死多简单?逃避也不难,四少,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吧——”   “看着原本属于你们三房的位置、属于你哥的位置一点点被有心人分走蚕食,等到你彻底失去了商老夫妇庇护的那一天,你会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越是有钱上位者所在的世界,越是讲究“弱肉强食”这一法则。   现在因为有商老爷子的权威镇压,商家一众人才在表面上显得兄友弟恭、一派和气,但商老夫妇已经这把年纪了——   英雄会迟暮。   他早晚有“镇压”不住的一天!   原著中期,从商老爷子卧病在床开始,围绕着商家众人的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阴谋算计。   “到时候,三少就算没死也得‘死’了。”   “……”   商确言呼吸一哽,难掩颤抖,“你再咒我哥试试!”   兄弟两人差了不到四岁,脾气和爱好却截然相反。   这些年,正是因为商延枭主动扛起了集团事务,才能让商确言“叛逆”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在商确言的心中,自家兄长就是最优秀的存在!   柏续察觉出了商确言对亲兄长的在意,想起躺在床上的商延枭,心尖晃过一丝兴味。   “你错了,我巴不得三少活得越久越好,这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完美的联姻对象,可不得使劲扒着他?”   后半句话,明显带着故意成分。   柏续弯腰和商确言对视,逗了一句,“你哥长得挺好看,估计身材也不错,改天我上手试试。”   “你敢!”   商确言急了,不久前的颓废死志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哥才看不上你这种小白脸!”   柏续确认了他的状态,一拿一个准,“一会儿吸血虫,一会儿小白脸的,小弟弟怎么还骂人呢?”   商确言恶狠狠地瞪他,“你比我大多少?”   柏续煞有其事,“按照我和三少的联姻关系,你倒是可以喊我一声——”   “你休想!”商确言打断他那声未出口的称呼,耳根子似乎都被气红了,“恶不恶心?”   柏续确认了他状态无恙,挑眉,“再送你一句话——”   “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至少活着,还有改写命运的机会。”   商确言怔然。   柏续坚信作为原书男主的他没有那么脆弱,果断转身,“走了,你自己待着吧。”   “……”   商确言盯着柏续渐渐远离的背影,松开了一直攥着毯子的双手,连日来被悲痛占据的沉甸甸的心意外轻了不少。   “四少!”   管家林伯着急忙慌地赶来,“你怎么不说一声就独自跑到这里来了?跟着你的保镖呢?怎么做事的!等我回去就和……”   “林伯,和其他人没关系,是我自己想要单独散散心。”   商确言看着管家眼中的担忧,混沌的大脑像是破开了清明,“你放心,我再不会做傻事了。”   “……”   林柏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有些惊喜。   商确言垂眸注视着腿上的毯子,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其慢慢掀开。   “四少!”   林伯紧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商确言盯着自己注定成为定局的残缺,没有像以往那样表现出任何激烈抗拒。   “林伯,我爸妈不在了,我哥现在昏迷着,所以从今天起,三房只能靠我了,是不是?”   林伯不想给商确言太大的压力,“会好的,三少一定会醒来的,四少你也会好的。”   商老夫人已经联系了最有名的假肢定制厂商,只要商确言愿意,就能在创面好全后的第一时间换上复健。   商确言脑海中回荡着柏续刚才说过的话,那些犀利的言论就像是一把利剑,划破了困他多日的重重阴霾。   是啊,他不能就这样让外人看轻了自己、看轻了兄长,更看轻了他们三房!   哪怕未来这条路再难,他都得积蓄勇气一步一步走下去!   时隔近两个月,商确言终于有了“生”的欲望,“林柏,我饿了,想回去吃东西。”   林伯喜出望外,“好!好!我们这就回去。”   …   偌大的二层主卧里,商延枭一改之前的“昏沉”模样,他从容地享用着精致而可口的午餐 。   没多久,他就放下了筷子。   谢奇看着饭菜的余量,关切询问,“三少,不再多吃一点儿?你最近这段时间瘦了不少。”   为了在外人前装得逼真,更为了防止不速之客的特意探查——   商延枭每天都在严格控制饮食,以往爱好健身的运动量也降低了,这体重自然会有所下落。   “不了。”   商延枭拿起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下床缓步走到窗边,他透过帘缝观察着别墅外围的景色,眸底不见一丝轻松。   “小言人呢?他情况怎么样了?”   “林伯说四少这段时间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我今早看四少那样子,瘦得厉害。”   原本的商确言是个明面上的“拽哥”,活得乐观、自信又张扬,而不是现在这样死气沉沉地呆坐在轮椅上,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生机。   “……”   商延枭听得蹙眉。   谢奇再三询问,“三少,不需要把你的真实情况告诉四少吗?”   商延枭眸底晃出一丝不忍心,可嘴上还是强硬道,“先不说,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家里,他不可能靠我一辈子。”   如果放在以前,商延枭或许会纵着自家弟弟继续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但今时不同往日——   人死不能复生,三房遭遇重创,未来想要在商氏重新立足,光靠他一个人小心谨慎、筹谋布局是不够的。   商延枭是心疼自家弟弟,但更希望他在这样的“绝境”中磨练心志成长,而不是自暴自弃成为了其他人口中的谈资笑柄!   如果商确言从此就这么一蹶不振,商延枭只会可惜和痛心,那样才是真正的懦夫!   “明天就是家宴了。”   商延枭考虑着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一切,转身提醒,“你晚上找时间和小言、林伯聊聊,提醒他们明晚多注意二房那边的情况。”   谢奇立刻领意,“明白!”   他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上回那别有用心的护工就是受到了二房那边的金钱驱使,和他幕后对接的人还是二房的远房亲戚。   隔了三四层人际关系去收买一名护工?   小心到这个份上,真不知道该说二房是谨慎过头,还是愚蠢过了头。   谢奇又想起一事,低声询问,“三少,小柏先生那边怎么办?需不需要我也嘱咐他几句?”   一直以来,商老爷子的脾气有点古怪,喜怒不定,全家上下没几个人能琢磨得明白,万一柏续不小心说错话、触了雷,那跟着倒霉的就是他们三房。   至少在家宴那种场合,能保持沉默就尽量保持沉默。   商延枭眉心微蹙,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主卧门口突然响起陈余飞的一声——   “小柏先生,你回来啦?”   比平常高了不少的音量,暗含一种急促提醒,商延枭和谢奇的面色同时一变。   “快!”   商延枭大跨步回到了床上,从容的神色难得有了一丝紧迫感,眼下再贴回仪器探头显然是来不及了。   “拦住他,不能进来。”   “好!”   谢奇顿时跟着反应过来,他将托盘里的饭菜端到了中厅的休息桌上,又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啪嗒。   房门打开。   落点正好是柏续的随口一句话,“我饭后闲着没事,进去看看三少。”   “小柏先生,那什么……”谢奇及时出面,轻推了一下眼镜,“你现在暂时不方便进去。”   柏续疑惑,“不方便?”   谢奇见惯了大场面,这会儿一点儿没露馅,“我们正帮着三少换洗,所以现在不方便。”   “……”   柏续眼色微变,“是吗?”   一个商务助理还要负责照顾老板的日常洗护?   谢奇脸不红心不跳,“新的护工暂时还没找到,只能我先帮忙,小柏先生,你来得正好,我有其他事想和你说。”   柏续问,“嗯?”   “金百今早已经花钱在压热度了,如果钱花得到位,这波舆论估计持续不了太长时间。”   谢奇确实讲起了正事,镜片下的双眸晃过一次纠结,“而且我听说,有人开始在圈内散布消息——”   “说是你先出言不逊,还带着保镖打伤了人,陈少轩那边的情况严重到住了院。”   边上的陈余飞面色一变,“胡说八道!”   这摆明了是恶人先告状!   他的身手可是特意练过的,当时下手还留了分寸,根本就不可能把人伤到那种地步。   陈余飞难得有些不忿,然而柏续没有一点儿被诬陷的恼怒,“没事,他们早晚嘴硬不出来。”   这回轮到谢奇没明白,“什么?”   柏续没说透,只问,“明晚家宴?几点开始?”   “老爷子一向的规矩是五点半开始。”谢奇出于好意提醒,“小柏先生,明晚那种场合,你尽量少说话,吃完跟着回来就行了。”   “……”   柏续想起原书中商老爷子的古怪脾性,每场家宴几乎都是一种“批斗大会”,想到这儿,他不但没有害怕,心里的期待反而越来越高。   谢奇提醒,“小柏先生?”   面对眼前人的好意,柏续应得漫不经心,“嗯,有数了。”   少说话?   那怎么能行?   他早就试图演一场好戏了! 第010章   叩叩。   管家在外敲响房门。   经过一番漫长而费劲的折腾,商确言已经靠自己换好了衣服,他操控着轮椅转身,“进。”   得到了他的允许,林伯才开了门,“四少,接驳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们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商家每个月都会安排一场家宴,时间就定在五点半,当家的商老爷子是个极重时间观念的人,在他的要求下,没有人敢在这种场合迟到。   商确言看了看时间,不自觉地沉了一口气,“嗯,走吧。”   出了卧室,林伯的视线不自觉朝二楼看去,“四少,小柏先生还没下来,我上去喊一下他?”   “不用了。”   商确言的视线微抬,又落下。   柏续和自家兄长的联姻摆明了就是二房那边的刁钻把戏,要是柏续跟着他们出席了家宴,二房指定要借着对方明里暗里羞辱商延枭!   商确言不乐意这种事情发生,径直操控着轮椅出了门,“我们走。”   林伯迟疑了两秒,还是紧跟着商确言出了门。   三分钟后,载着商确言和林伯的接驳车扬长而去,上面独缺了柏续的身影。   “……”   商延枭在楼上暗中观察着这一幕,无奈叹了口气。   他瞥见自己手臂上还没完全消退的烫伤疤痕,下意识地交代,“谢奇,你去看看柏续在做什么,让他抓紧点时间,再让家里的接驳车来接他一趟。”   对方初来乍到,待会儿别连主屋的方向都没弄明白,要是在家宴这种场合上迟到,铁定得在商老爷子面前落得个不好印象。   谢奇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惊讶,旋即应下,“好的,三少,我现在就去。”   “等等。”   商延枭喊住他,想了想又补充,“你跟着一块去吧。”   谢奇一愣,“我?”   商延枭颔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这是三房出事后的第一场家宴,无论商确言,还是柏续,很有可能成为其他人阴阳怪气的首要目标。   故意而为之的言语刺激,何尝不是一种打压手段?   商延枭深知家里众人的花花心思,“盯着点二房那边,详细情况回来和我说。”   谢奇反应过来,“明白。”   …   整个庄园里占地最大的建筑是商老夫妇的住处,是将近四层半的复式楼,也是每月举办家宴的所在地。   接驳车又一次抵达主屋大门时,离家宴规定的开始时间还剩十分钟。   柏续和谢奇下了车,后者率先注意到了什么,“小柏先生,四少他们还没进去。”   柏续没接话,只是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   斜前方的花园喷泉边,商确言正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盯着一簇又一簇地喷泉水出神,而管家林伯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身后。   谢奇拿不定主意,“要喊他们吗?”   柏续似乎明白了什么,眉梢微挑,“不了,给他点时间吧。”   这是商确言出事后第一时间面对商家众人,估计是到了主屋门口又心生怯意,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战胜。   话音刚落,一道嚣张的、刻意拔高的挑衅就传了过来,“哟,这不是我们家天才冠军车手确言吗?”   “……”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上来就故意戳着别人的痛点,真是够贱的。   柏续不自觉地厌恶拧眉,很快地,这一声音的主人就闯入了他的视野——   来人穿着一身休闲风的开领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但粗看五官只让人想起了“其貌不扬”四个大字。   与此同时,边上的谢奇认出来人,低声说,“是二少。”   商氏家大业大、人口也多,老夫妇膝下一共孕育四个孩子——   长女商可意,结婚时男方入赘了商家,两人婚后生了一个儿子,是大少爷商祈顺。   长子商运,妻子是方裕华,两人婚后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就是眼前的二少商颂鸣,女儿是五小姐商乐尔。   次子商齐,妻子迟莉,也就是商延枭和商确言的亲生父母。   幺女商可舒,因为是商老夫妇的“老来女”,从小父母哥姐们被惯得任性,还是个不婚主义者,一年到头也没着家几次。   原书中对于商家众人的介绍很明确,柏续一下子对上人名,“这人是商颂鸣?”   谢奇应了一声,“嗯。”   短暂对话间,商颂鸣就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商确言的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目光中是赤裸裸的幸灾乐祸。   “第一次这么看你,还有点不习惯。”   “……”   商确言骤然攥紧了轮椅靠手,面色一僵。   管家林伯意识到了商颂鸣的不怀好意,压着气性,“二少,慎言。”   虽然两人是堂兄弟,但从小就是明争暗斗的关系,往日碰了面还能装一装,眼下瞧着三房死的死、伤的伤,没了威胁,居然敢直接揭人伤疤!   商颂鸣没有把林伯放在眼里,笑容虚假,“我说什么了?我和小言确实是好久没见啊,这一时半会儿还没习惯你从这么高——”   他伸手比了一个高度,又往下一落,“突然矮了我一大截。”   商确言眼眶被激出一丝红,“商颂鸣,你别欺人太甚!”   “嗐,开玩笑呢,这段时间,我可惦记着你和延枭呢,不过老爷子下了令,让大家没事少去打扰你们。”   “……”   玩笑?惦记?   简直就是在放屁!   商确言不想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林伯,我们走。”   下一秒,商颂鸣就轻松拦去了他的去路,“瞧瞧你这脾气,别生气啊,我今天听说你要出席家宴,特意把两个月前就替你准备好的香槟带来了。”   商确言想到了什么,思绪一凝。   紧接着,他就听见商颂鸣露出了一种近乎残忍的笑容,“庆祝你这辈子第一个、应该也是最后一个冠军奖杯。”   “……”   商确言呼吸一窒,悲愤瞬间冒头,就在他恨不得跳扑起来和商颂鸣鱼死网破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传来了过来——   “四少,林伯,你们原来在这里。”   “……”   即将被点燃的空气像是注入了凝结剂,商确言慢了好几秒才抬了眼。   柏续已然走到了他们的身边,神色却不似昨天湖边见到时的那般冷淡,而是露出温温柔柔的羞涩笑意。   他乖巧的脸上还藏着一丝微妙的好奇感,看向了商颂鸣。   还没等商确言反应过来,柏续对着商颂鸣这张平平无奇的人就扩大了“好奇”,“林伯,这位也是庄园里的管家吗?”   “……”   这声询问轻轻柔柔的,显得很单纯也很礼貌,偏偏越是这样,就越叫人难堪。   商颂鸣原本就虚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柏续假意没察觉到他语气的生硬,疑惑更浓,“你、你不是管家吗?我还以为你这穿着打扮也是呢,抱歉啊。”   “……”   林伯听透了柏续的弦外之音,不着痕迹地轻拍商确言的后背安慰,提醒得很敷衍,“小柏先生,这位是二少。”   “啊?”   柏续夸张地扫视了一下商颂鸣,像是不相信地蹙眉。   商颂鸣被他的反应激到,“你……”   “抱歉啊。”   柏续及时用一句“道歉”堵了回去。   他用极其诚恳的神色解释,“我初来乍到的,还不认识家里的其他人,我就是想着,三少和四少那么好看——”   柏续停顿抿唇,说话故意含糊了些,但偏又能让近处的人都听清这声嘀咕。   “你和他们两兄弟长得、长得不太像,一时认差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有句话说得好,对比产生差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商确言长相是属于俊朗那一挂,卧病在床的商延枭更是俊美无俦,是帝京圈出了名的公子哥。   至于作为堂兄的商颂鸣,样貌平平无奇,气质泯于众人。   商确言已经从一瞬间激怒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特别不客气地笑了一声,“难怪你认不出来,二哥的长相是不太随了我们商家人。”   补刀到位,直戳痛点。   “商确言!你什么意思!”   商颂鸣的脸色越来越黑,甚至气到哽了一下喉结——   商家他们这辈的四位堂兄弟里,只有他的长相和个子最不出挑,不像是商延枭,长相和能力都像极了年轻时的商老爷子。   商老爷子向来最喜欢三房一家子,平日里对商延枭是哪哪儿都满意,对于小孙子商确言也有些偏爱。   从小到大,以往但凡兄弟几人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商颂鸣都是被“忽略”、被“看低”的那一方,没有人更比他懂这种低人一等的滋味!   商颂鸣厌恶商确言,更痛恨商延枭!   得知三房一家在海外出事后,他内心升起一种隐秘、几乎不可遏制的狂喜。   于是,在反复确认这俩兄弟一人昏迷不醒、一人残疾终身后,商颂鸣以为终于到了自己可以出人头地、扬眉吐气的日子。   他原本想要幸灾乐祸刺激一下商确言,最好再逼着对方在家宴这种场合失态闹出点动静、惹老爷子不愉快,结果半路杀出个柏续——   堂堂商氏二少爷,居然被认成管家?这不是明晃晃的贬低吗?传出去都是笑话一桩!   商颂鸣没由来地觉得脸疼,咬牙切齿地看向罪魁祸首,“柏续是吧?我记住你了!”   没事非掺和什么?   果然和传闻中一样讨人嫌!   “……”   无论是在原书描写里、还是现实见到的第一面,柏续对商颂鸣的印象都很差,打从心底没什么好脾气。   面对这声警告,他一本正经地已读乱回,“别记住我啊,我对你没意思,我喜欢三少那样的。”   商颂鸣一哽,“你说什么?”   商确言嘴角跟着抽了抽,想笑又不敢放肆笑。   下一秒,柏续就对上了他的视线,继续气人于无形,“你哥帅多了~”   商确言看见商颂鸣的吃瘪样,胸口堆积的郁气一扫而光,“那是,我哥长相那是没得挑。”   商颂鸣瞧见两人一唱一和,恨得牙痒痒,“你!”   还没等他发作,一道极具威严的质问就传了过来,“你们两兄弟还待在外面做什么?” 第011章   众人的视线纷纷寻觅着声音来源——   主屋二楼的大阳台上,商老爷子穿着讲究地站在栏杆前,如鹰般的眼神正打量着花园里的每一个人。   那种属于高位者才有的威压,在他出现的短短几秒内就散了开来。   商颂鸣对上商老爷子的扫视,脸上呼之欲出的愤怒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反倒有些畏惧地卡壳,“爷、爷爷。”   坐在轮椅上的商确言同样不自觉地端正了身形,他悄无声息地拉进了盖在腿上的毯子,声线一紧,“爷爷。”   柏续感知到身边两人同时散发出的拘谨,看向商老爷子的目光却没半分闪躲,思绪游离了几分——   商老爷子给他的感觉,太像他前两年去世的亲爷爷。   在现实世界中,柏续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感情不睦而离异,柏家同样有集团产业,柏父忙于集团业务、常年各国飞。   柏续从七岁起,就是在柏老先生膝下养大的。   柏老先生对外一直都是大企业家的形象,虽然退休在家,但他对于小孙子柏续的教育从没放松过。   严格在大事、呵护在细节。   柏家几个孩子里,柏续最能摸透柏老先生、也最得对方的喜欢。   眼下,商老爷子的形象和记忆中的亲爷爷有些意外却微妙融合,哪怕在原书的描写中,商老爷子是个“脾性古怪”的老头。   “……”   商老爷子对上柏续不藏不躲的目光,视线凝了凝。   但很快地,他就将注意力重新落回在了两个亲孙子的身上,“这两天倒春寒,外头冷,进屋吧。”   说着,他就率先转身回到了二楼室内。   商颂鸣确认商老爷子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跌了回去,“呼。”   吓死了。   得亏老爷子没听见他前面挑衅的那些话。   商确言看懂他的反应,刺道,“你还知道怕?”   商颂鸣这会儿没了挑衅的念头,只丢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就急匆匆地走回了主屋。   管家林伯对着商颂鸣的背影,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他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看向柏续的眼里多了点感激,“小柏先生,谢谢啊。”   得亏柏续及时出现,打断了商颂鸣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刺激,甚至还绵里藏针地反讽了一波回去。   “不客气,我只是实话实说。”   柏续看不惯商颂鸣那副嘴脸,也反感对方去掀伤疤的恶意行为。   他看向已经平复心绪的商确言,带着点逗小孩的兴味,“真要说谢谢的话,也该是四少对我说。”   商确言还记得昨天在湖边的那份争执,口是心非,“你想得美。”   柏续笑了笑,“没事,看在你哥的份上,我不和你这个小叔子计较。”   “……”   商确言被这声猝不及防的“小叔子”呛到失声。   林伯压着笑提醒,“四少,小柏先生,我们该进去了。”   “好。”   三人往主屋走去。   柏续和等在大门口的谢奇对了一下视线,示意他一并入内。   …   这场家宴被安排在西侧的小餐厅。   柏续等人刚进门,就看见了已经抢先入座的商颂鸣,除此之外,他的身边还坐着一对中年夫妇。   管家林伯代为开口,“商总,二夫人。”   柏续自然认出了这对夫妻——   商运以及他的妻子方裕华,话说回来,他和商延枭的这门联姻少不了他们两人的推波助澜。   商运看见他们进屋,第一时间就忙着关切,“小言来了啊,这两天身体怎么样?来人,把那实木椅子搬开一张,方便小言入座。”   方裕华任由自家老公扮演着“好人”形象,借着喝水的举动掩盖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这家里最有能力、最能入老爷子眼的那位,至今都还躺在床上没醒来的迹象,眼前算得上“三房血脉”的商确言是个明摆着的残疾。   今晚这场家宴,大房一家子又不在,还不得是他们二房的主场?   柏续将方裕华的细微表情都收入眼中,微不可查地冷笑了一声。   有其母必有其子。   谢奇注意到了柏续的反应,压低声音问,“小柏先生,怎么了?”   柏续微微摇头,伸手掩盖口型,“大房一家子呢?没人来?”   谢奇想起什么,回答声很冷淡,“一个半月前就去海外了,还没回来。”   原本商氏的海外产业都是商启和商延枭负责的,三房突遭车祸后,大房那边以“海外大型项目开工在即”的理由顺利截胡。   “……”   海外?   柏续品出一丝微妙,但还没想明白是什么缘由,就听见了门口的脚步声。   在总管家的陪同下,商老夫妇并肩入了小餐厅。   原本还坐在位置上的二房一家立刻起身,商运毕恭毕敬地喊,“爸,妈。”   商老爷子定定地环视一圈,不废话,“闲杂人等都去隔壁小包厢等着,自家人入座吧,老郑,可以让厨房上菜了。”   总管应下,“欸。”   林伯弯腰叮嘱,“四少,你要有事就喊我。”   柏续和谢奇对视一眼,随即和林伯特别识趣地走到了隔壁的小包厢,静静等待着这场家宴的结束。   商老爷子一坐下,二房跟着入座。   “小言,你哥不在,你坐奶奶边上。”   商老夫人记挂着自己受伤初愈的小孙子,顺带也示意初来乍到的柏续,“小续,你也来跟着坐,今晚小家宴,没那么多规矩。”   柏续适当演上了原主的软懦劲,“谢谢老夫人。”   商老爷子听见这声怯生生的回答,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柏续——   实际上,他对于柏续的家世背景很不满意,起初不同意对方以这样荒唐的方式和身份进入商家。   可他看着妻子担心昏迷未醒的孙子,整天忧心忡忡、以泪洗面,最终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这场联姻的存在。   刚在阳台上匆匆一眼,他还以为柏续有点胆识,没想到这会儿离近了瞧,对方这性子和背调中所说的一样不成器。   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延枭?过段时间打发出去算了。   家宴的热菜都是提前备好的,上得很快。   食不言,是商老爷子一向定下的规矩,饭桌上全员安静用餐,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古板沉闷。   直到正餐结束,上了饭后甜汤,商老夫人才温声开了话头解禁,“小续,这几天在家里还适应吗?”   “……”   柏续没料到商老夫人开头第一句话是在关心自己,他连忙放下汤勺,“谢谢老夫人关心,我挺好的。”   “那就好,进了家就别拘束。”   商老夫人笑意浅浅的,看着很慈祥和善,“你如今和延枭、确言两兄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事要相互照应。”   “嗯。”   坐在对面的商颂鸣看见商老夫人对三房一如既往的关心,又想起刚才在喷泉前收到的言语攻击,顿时心气不顺。   方裕华看出了自家儿子的不痛快,藏在桌下的手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安抚。   “……”   母子两人对了一道短暂的视线。   方裕华回赠目光,趁机附和,“是啊,你现在既然进了商家,那就家里的一份子。”   她看向商老爷子,借着对方的治家言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别出门在外做错了事、丢了我们商家的脸面。”   柏续眼色微凝,总觉得方裕华话里有话。   商老爷子察觉出端倪,“老二媳妇,你这话什么意思?”   方裕华别有用心地看向了对面的柏续,迟疑,“爸,我就是今天看到了一点儿小道消息,不知道该不该说。”   商老爷子最烦这种话术,“不该说就闭嘴吃饭,既然打定了主意想说,那就少铺垫这些没用的。”   言辞犀利而干脆,这不怒自威的气势激得方裕华心头一跳。   她连忙调整姿态,拿出手机,“我朋友发给了我一小段监控视频,是关于三房的。”   “……”   三房?   商确言听见刻意的“三房”前缀,眉心一蹙,“什么视频?”   手机经由总管家递到了商老爷子的面前。   方裕华提醒,“爸,你看这监控视频里打架的人像不像三房的保镖?而且我看边上站着的人是柏续。”   “……”   果然如此。   柏续早在第一时间猜到了视频内容,他听见方裕华再明显不过的针对和引导,极力压住自己的冷笑。   有趣,他还没有开演,有人就先替自己唱上了。   其实,柏续确实想要借着这场家宴演一场早已经安排好剧本的戏,但他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二房替他搭建起了这场舞台。   商老爷子审视着监控里的内容,站在他身边的总管家率先认了出来,“老爷子,这打架的一方确实是三少的保镖,我记得叫陈余飞。”   站在后面观战的人,也的确是柏续。   商老夫人心存疑惑,接过手机查看情况。   商老爷子盯了一眼柏续,询问,“打架的其他人呢,是谁?”   方裕华自以为掌控了节奏,连忙接话,“我打听清楚了,这在店内打架三个年轻人里面,就、就是穿黑衣服的那个,是金百集团的公子哥!”   “对方前两天带着朋友包场买衣服呢,结果就遇上了柏续他们,双方言语上有了点小矛盾,后面忍不住就动了手。”   “……”   小矛盾?   还不说是谁先动了手?   柏续默默听着方裕华这套避重就轻的阐述,也不着急反驳。   “爸,你是不知道——”   “听说陈家少爷被我们商家保镖打成了重伤,这会儿还在医院躺着呢!”   商颂鸣接话,“我记得延枭身边的保镖好像是退役兵?身手功夫都挺不错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动手呢。”   余音未落,他就将问题抛了出去。   “柏续,陈余飞一个拿钱办事的保镖,还是跟着你出门的,要是没你的允许,他应该不会动手吧?”   “我就是担心这事呢!”   方裕华也将矛盾点丢给柏续,装出一副“全然为商家着想”的姿态,“毕竟柏续才进了我们家,又和延枭是名义上的……”   商老爷子闷咳打断,不赞同地蹙眉。   方裕华顿了顿,特别有眼力德改口,“我的意思是,柏续对外是三房的一份子,这才没多久就得罪了金百集团,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我前阵子听商运说,金百集团有意和我们商氏合作?这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爸,依您看,需不需要三房上门道个歉什么的?”   “……”   柏续听见方裕华一环扣一环的说辞,总算明白对方绕着大圈子去提及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一来,是想要添油加醋地借着这件事败坏他在商老夫妇面前的印象。   二来,如果真的派人上门主动道歉、认错,那三房日后的脸面又要往哪里搁?   一石二鸟。   只可惜,算计错了人。   商老夫人没有因为这段言论就一边倒,她和自己的丈夫默契对视一眼,将解释的机会递了回去,“柏续,这是怎么回事?”   “……”   柏续迅速酝酿情绪,再抬眸时眼眶已然委屈到泛红,“我没有,是他们先看不起我——”   他的声线里带着一丝不多得的颤抖,干脆跟着上升层面,“他们看不起我们商家!” 第012章   商确言听出柏续话里的轻微颤抖,不由偏头看了过去,确认了他这会儿正露出委屈又可怜的表情后,一时间有些诧异。   不是?   昨天在湖边、刚在喷泉边的那种风轻云淡的怼人劲呢?怎么突然走起小可怜人设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对面的方裕华先开了口,“柏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监控视频拍得清清楚楚,难道还能作假?”   “既然事情已经出了,重点是想办法解决,你现在这样撒谎不承认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着,她还特意看了一眼商老爷子,“爸,你说是吧?”   商老爷子没有接话,只是拿起桌前的海参汤碗,用勺子慢悠悠地在里面搅着,神色幽幽的,让人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商确言看穿了方裕华藏在话里的针对,一点儿都不藏着掖着地直接告状,“奶奶,你看二伯母这胳膊怎么净往外拐?”   方裕华一哽。   商确言的视线怼了过去,“柏续不是说了?是对方先看不起人的,何况你这监控视频才多长时间?掐头去尾的,二伯母怎么就断定是柏续得罪了陈家?”   方裕华辩解,“这又不是我说的,是、是圈内外都这么传,说柏续和你们三房……”   商确言眼色一僵,高声打断,“放屁!我们三房什么时候轮得到外人说三道四、抹黑污蔑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 ”   不就是想借着柏续这事上升,好在老爷子和外人的面前打压三房吗?   “……”   方裕华还是第一次被晚辈直呛回怼,面色涨红。   商颂鸣原本还在看好戏,这下顿时不爽,“商确言,你嘴巴放干净点,这是你和我妈说话的态度吗?”   ——哐。   商老爷子一言不发地将汤勺丢回碗里,清脆的碰撞声让一触即发的争执骤然停滞。   商颂鸣刚冒头的火气又被吓得缩了回去,不吭声了。   商老夫人在两个孙子的脸上前来回切换视线,温声劝和,“行了,你们两兄弟都好好说话。”   商运替自家儿子圆场,“是啊,一家人都和气点,别惹你们爷爷奶奶不开心。”   说着,他还扯了扯妻子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别再惹是生非。   “……”   商老爷子接过管家递来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柏续?”   “嗯?”   柏续应了一声,脸上还维持着委屈和倔强的微妙平衡。   商老爷子说,“这事是你引起的,你就负责把事情讲清楚。”   他的声线里有种历尽千帆的沉稳感,转瞬又沾上一丝威压,“你也好、这桌上其他人也好,都不准有一句胡说八道、添油加醋!”   “……”   方裕华心尖一颤,视线心虚地往下落了落。   从始至终,柏续想要的就是商老爷子亲自出面,见老人家终于发话,他立马续上了演技,“是,监控视频里的人是我和陈余飞。”   眼神小心翼翼的,说出口的话却很坦诚。   “被打的人也确实是金百的公子哥陈少轩,还有、还有他的两个朋友。”   这是公认的事实,没必要再扯其他的。   简单两句话,就将商家众人的目光集中了起来。   柏续假意不适应这样的关注度,双手攥紧了桌上一口未动的水杯,“我和陈少轩是高中同学,高中三年时间,他都一直联合其他人在霸凌我。”   “我、我很害怕他。”   说着,他交叉的指腹还用力搓了搓,仿佛是在转移回忆的痛苦。   商老夫人听得直蹙眉头,“柏家那边知道吗?”   “知道,但不管。”   柏续摇了摇头,语气越发可怜见得。   “我从柏家出来得急,那天临时想去金百买两件衣服,当时店长没说有人包场,但陈少轩进店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我,就、就又开始说一些很难听的话。”   商确言追问,“说了什么?”   柏续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目光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商老爷子,“他说,什么阿猫阿狗、农民打工人都能进店。”   商老爷子听见这两声形容,眸色不着痕迹地凝住。   柏续将陈少轩在店里的所作所为全部告知,“我、我实在气不过,就鼓起勇气回了他两句,结果把他激得想要动手。”   “陈余飞作为三少的保镖,才站出来替我打回去的,我、我只是觉得奇怪……”   商老爷子见他欲言又止,沉声,“奇怪?”   柏续抿了抿唇,将矛头指向了方裕华,“二夫人刚才说,大家都认出了我身边跟着的是三少的保镖,又说我刚进商家就替三房得罪了陈家。”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就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怎么着?   商家和陈家比起来,是需要小心谨慎的那一方?   “……”   商确言这会儿的反应倒是很快,骨子里的少爷傲劲冒了头,“他们金百和陈家哪里来的脸?”   需要商氏自降身价合作?还让商氏三房上门道歉?   说来说去,不就是觉得他们三房遭了变故、没了实力,想要借机探一探商老爷子现在的态度。   商确言越想越气,竟然一把掀开自己腿上的毯子,赤/裸/裸地将自己的伤痛展露出来。   商老爷子的神色跟着一变。   商老夫人看得一阵心疼,“小言,你这是干嘛?”   商确言不是傻子,快准狠地抓住了这波机会。   他愤恨的目光扫视了对面的二房,旋即对准商老爷子,“爷爷,我哥现在还躺在床上,我也成这样了,别说是外头的风言风语,就连自家人对我也颇有微议。”   “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就想问一句——”   “您老爷子还当我们三房在吗?还当我和我哥是你的亲孙子吗?这些人哪里是在看不起柏续?”   分明就是在看不起他们两兄弟!   柏续眸色微晃,适时又推上一波,“对不起,这本来就不关三少的事,如果真要道歉的话,我愿意以个人的名义去。”   商老夫人想起横遭祸事的三房一家,于心不忍,“老爷子。”   商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再出口的语气很坚定, “你们该是我商鸿的孙子,那就是!外人无论说什么,那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言下之意,哪怕三房出了事,背后也有商家和他商老爷子作为靠山。   “我老头子还没到眼瞎心瞎的地步——”   商老爷子看向了二房,目光最终定格在商颂鸣的脸上,“传下去,从今往后,再让我听到家里有人乱嚼舌根、戳人伤疤,通通给我滚出去!”   “……”   商颂鸣吓得一激灵,“爷、爷爷,你看我做什么?”   商老爷子没理他,只是对着商运痛斥,“管好你的老婆儿子,再有一次搅弄是非,我连你一块训!”   商运连忙起身道歉,“爸,你消消气,我们绝对没有那个意思,都、都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有人心里清楚!”   商老爷子丢下手里的湿毛巾,示意一旁的总管家,“今晚就让人查清楚,如果柏续说得是真的,立刻停掉和金百那边的合作。”   总管家点头应下,“好的。”   商老爷子大手一挥,“都散了吧。”   说完,他径直先离开了小餐厅。   柏续慢悠悠地松了手上的力道,端起水杯饮了一口,水光映照着他眸底的真实畅快。   因为看过原书,柏续知道商氏和金百接下来会有一波开发合作。   这个项目不仅交给二房负责盈利,而且也让走下坡路的金百持续苟了一段时间。   直到后续商延枭和商确言两兄弟发力,才终止了这场合作,金百才因此彻底破产被并吞。   柏续心里很清楚,陈少轩对原主的欺凌依仗于家境,金百作为大型商圈必将逐利,一时间的名誉损坏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   只有从根本上砍断了他们既得的利益,他们才会反思懊悔、才会觉得痛不可遏!   而最能砍下这一刀的人,无疑于是商老爷子。   所以得知有家宴时,柏续就想着将这事推到台面上来,借刀杀人,有时比自己动手更有用。   虽然今晚的开局有点意外,但好在结局和他料想得一致。   …   砰!   独栋别墅的大门一关。   商运就猛地变了一副嘴脸,将自己手里的西装外套砸在了妻子的脚边,“方裕华,你看看你干得好事!”   “哎!”   方裕华被他的粗暴吓得一激灵,捂住胸口。   管家和佣人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西装,然后迅速退出这场怒气交锋。   商颂鸣习惯了自家父亲人前人后的两张嘴脸,并不怕,他双手插兜,“爸,你气什么啊?要我说……”   “混杂东西,你也给我闭嘴!”   “……”   “商运,你这气性怎么没本事冲着老爷子发?”   方裕华原本就觉得自己在佣人面前被老爷子训得没了面子,一见丈夫对儿子发飙,忍不住回嘴。   “现在好了,关起门来倒知道教训老婆和儿子了!你是有多大的能耐?才会这个年纪了,还被你爸管着!”   商运胸口涌动了一瞬,反问,“我问你,柏续和陈家那档子事,你事先也不和我说一声?你非得在老爷子面前掺和上这一下?”   “你们母子两人在饭桌上一唱一和的,把白的说成黑的,但老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最后点名道姓指着我们二房骂了,我就问你,占到什么好处了?”   贼心办坏事,害人不成反害己!   方裕华自知理亏,“我这不是想着借柏续这事打压一下三房,再试探一下老爷子的态度嘛。”   “我还在这儿呢!轮得到你来做主吗?你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给商确言那小兔崽子逮到机会狠狠卖了一波惨!”   原本,他设局找了柏续这个没用少爷和商延枭联姻,不仅是为了羞辱、更是为了暗示帝京众人——   老爷子已经放弃了对这位昏迷成植物人的亲孙子!虽然男人和男人结婚合法,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不见得是好事。   何况柏家这两年愈发小门小户,这样的联姻只会遭人看不起!   “柏续和金百公子哥闹了矛盾,老爷子转头就停掉了和金百的合作,这事要传出去,还以为老爷子在给他们撑腰呢,到时候谁还敢小瞧了三房?”   “……”   方裕华被丈夫劈头盖脸一顿斥责,红着脸没话说了,扭头看向儿子求助。   商颂鸣摸了摸鼻子,“爸,你消消气,这不是已经派人试探过了吗?”   “商延枭八成是醒不过来了、靠药吊命能有什么用?商确言向来不懂集团事务,也是废物一个。”   “爷爷再护着三房也有到头的时候,我们与其担心三房——”   商颂鸣有点小聪明,将矛盾暂时转移,“不如多把注意力放在大房的身上,以后真要争起来,那边才是潜藏的大威胁。”   商运想起大房那边的情况,眼中没有半点亲情可言,“我那大姐和姐夫,还有他们养出来的好儿子,哼,一家子毒蛇。”   …   另一边,接驳车也停在了别墅门口,谢奇和林伯合力将商确言坐着的轮椅抬了下来。   进了家门,林伯心有余悸,“四少,你今晚也太冲动了。”   他和谢奇一直待在隔壁小包间等着,发生的动静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要知道,商老爷子的脾性最是古怪无常,今晚商确言露出伤处、有点逼着对方表态的意思,万一不小心惹了对方生气,那遭殃的就是他们三房。   柏续出声,“这不是赌对了吗?现在遭殃的是二房。”   商确言抬头看着已然恢复如常的柏续,“所以你在饭桌上就是装的吧?一脸小白花的样子,不怕老爷子看穿你?”   柏续没否认。   对他来说,他已经习惯了商战里的尔虞我诈,必要的伪装、示弱、演戏,都是他为了得到胜利的手段之一。   当然,掌握了足够实力和胜券后,他更喜欢“针针见血”怼得敌方抬不起头。   边上的谢奇出声,“我先上楼看看三少。”   柏续没说话,他看着谢奇急匆匆地上楼的背影,心尖掠过一丝疑问:   哪怕作为私人助理,谢奇每天“看望”商延枭的次数是不是也太勤了些?对方都已经昏着不醒了?还需要长时间守着吗?   商确言察觉到他的出神,“柏续,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柏续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口说,“你今天在餐桌上反应挺快的,时机抓得也准。”   三言两语就能抓住重点,简单“卖惨”就让商老爷子出口当稳了靠山,难怪会是原文大男主。   商确言会错意,“你可别多想,我不是为了帮你说话,只是讨厌有人看不起我哥。”   柏续愣了愣,旋即逗他,“啧,别见外啊,我和你哥什么关系啊?在别人眼里,我也是三房的一份子,你帮谁不是帮?”   “再说,我傍晚那会儿不是也帮了你?我还没听你说谢谢呢?”   “……”   商确言沉默,半晌后才闷声别扭,“谢、谢了。”   柏续这下子是真的笑开了,“不客气,小叔子。”   商确言无语,“你和我哥是那种关系了吗?”   柏续想起商延枭那张近乎天菜的脸,一本正经,“我倒是想啊,可是他现在昏着不一定有反应,要不我今晚试试?”   商确言反应过来这话里的调侃,整张脸火速爆红,“柏、柏续!你敢?!”   “我不怎么不敢?这就上楼。”   柏续见这兄控急得卡壳,越发笑得厉害。   他转身上楼,临走前还不忘蔫坏儿地丢下最后一句玩笑,“我和我老公的事,你少管~” 第013章   又一轮夜幕降临。   黑色的商务车缓慢停在了一幢小洋房前。   司机快速下车拉开了后排的车门,对着里面怒火正盛的男人毕恭毕敬道,“陈董,到了,这几天少爷听了你的命令,一直没离开过这幢楼。”   陈荣看着灯火通明的小洋房,板着脸色走了过去,和大门离得近了,他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剧烈蹦迪声,以及男女混杂在一块的喧闹。   “……”   陈荣的脸色倏地一下拉黑,“这个逆子,我让他禁足了还不安分!”   门外怒气喧天,然而门内派对的热烈依旧继续。   陈少轩左拥右抱着两位身材火辣的女孩子,双眼被酒意熏得迷离,脑袋一下又一下地跟着音乐晃动。   “爽!你们看看,这算哪门子禁足?只要活着,就不怕没花头。”   有朋友蹦久了,累倒斜对面的沙发上,“我说你爸为什么禁你足啊?你犯什么事了?”   陈少轩吹了一口啤酒,不屑,“呸,还能有什么破事?都怪柏续那个垃圾,犯贱耍小聪明录视频。”   网络上引发的舆论或多或少影响到了金百集团,惹得高层股东们很不满意。   陈荣作为集团董事长,免不了训斥了陈少轩一顿,这不怕他嘴上没个把门的,出门在外还要继续惹是生非,所以停了他的卡、禁了他的足。   朋友安慰,“害,这种网络舆论算什么?穷人不就是这样?眼红又仇富,过段时间就什么都忘记了,掀不起波澜。”   边上的女孩子接话,“不过我听说,那柏续和商氏三房有点关系?那家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陈少轩挑眉嗤笑,“得了吧,这话放在三个月前还能唬唬人,现在整个帝京圈还有谁不知道?商氏三房都成笑话了,我没……”   话还没说完,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   屋内充斥着的烟酒味就直面扑来,熏得陈荣的脸色越发黑了一个度,他看着还在持续吵闹的音响,一把拽掉了后面的线。   ——砰!   屋内顿时静了下来,原本还沉浸在欢闹氛围里的众人都跟着怔住了。   陈荣看着自家儿子这一群狐朋狗友,没了客气,“都给我散了,我有事要找我儿子讲。”   “……”   “爸。”   陈少轩甩了甩酒意起身,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陈荣憋了一肚子火,走到陈少轩的面前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你还有脸问我?”   猝不及防的响亮巴掌把吓了在场众人一跳!   他们眼见着情况不对劲,哪里还敢多待下去?各个脚底生风溜得迅速。   陈少轩被扇懵了,缓了好几秒才捧着火辣辣的脸,“爸!你当着我那么多朋友,我、我不要面子的吗?”   “要面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陈荣想起了今天傍晚得到的消息,气不过又扇了这惹是生非的逆子一巴掌,“你知不知道,整个金百集团都被你害惨了!”   陈少轩哽着脖子叫喊,“管我屁事!我们金百又不缺那些只会在网上嘴炮的穷人!那柏续还让保镖打我了呢!”   “你不该打了吗?”   陈荣指着他骂道,“我们集团原本就要和商氏签约、拿到他们的合作金了,现在好了,商老董事长出亲自下令止了合作。”   其实这些年,金百一直在走下坡路,资金周转也出现了大问题。   明面上说是和商氏集团合作共赢,实际上是他们更需要前者的资金注入,但是现在功亏一篑、合作打了水漂。   最要命的是,商氏集团停止合作的消息一旦外传,其他集团和公司势必观望、为了不得罪前者也不敢贸然和他们金百洽谈合作!   “你脑子里成天除了酒色玩乐还能有什么?要是集团支撑不下去、我们家要是破了产,我看你还逞什么少爷威风!”   “……破、破产?”   陈少轩一惊,“爸,你胡说的吧?”   陈荣傍晚那会儿被几名股东联合声讨,这会儿瞧见这逆子还不知道悔改的模样,怒火攻心。   他环视一圈,捡起玩乐用的高尔夫球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糊涂玩意儿,你给我闭嘴!我今天不把你打死,我就不是你爹!”   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陈少轩损失吓得抱头鼠窜,满脑子的酒意散了个一干二净,“啊!”   只可惜,这会儿求饶已经完全不管用了,陈荣手起杆落,落在身上的痛苦竟比陈余飞下手还要来得狠!   …   夜色渐深。   蹲守在主卧的陈余飞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他盯着眼前拿着换洗用品的柏续,“小柏先生,你怎么来了?”   柏续的视线往屋内一探,问,“谢奇今晚不在?”   陈余飞点头,“在他自己房间,今晚我守夜。”   柏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明来意,“我房间淋浴器坏了,出不了水,借三少的浴室洗个澡。”   陈余飞迟疑着,“坏了?”   柏续倚靠在门边,“怎么?还信不过我?真坏了,不信你去看。”   要是换成其他商家人,陈余飞自然不肯离开半步,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柏续还是可信的。   他侧身给柏续让出路,“小柏先生,我去看看能不能修。”   柏续点头,“行,谢了。”   房门轻轻关上,没有刻意上锁的必要。   柏续拿着换洗衣物往里屋走,隔着点距离看向了床上的商延枭——   床头昏暗的灯光刻画着他的轮廓,仪器在时刻不停地监控着身体数值,可哪怕躺了这么多天。   商延枭的外貌依旧出众得不像是个久卧在床的病人,好像只是浅眠一般,随时随地就会睁开双眼,向觊觎着送出致命一击!   柏续的视线锁定,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   正常来说,急性脑损伤所导致的植物人不代表身体缺失了其他功能,哪怕商家再有钱、派人二十四小时看守照顾着——   但商延枭似乎也太干净了点?   “……”   柏续想起了那日护工的试探,眉心又蹙了蹙:   装昏迷?不至于吧?毕竟章长叙的医疗团队还会隔天定时检查他的情况。   何况,作为拥有“上帝视角”的读者,原书剧情就摆在那里,不可能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发觉。   柏续眸底露出一丝深究,旋即进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床上的商延枭瞬间“醒”了过来。   他偏头看着浴室磨砂玻璃透出的水光,心绪有了一丝起伏:   柏续刚才的注视停留实在太久了些,久到他第一次有了“怕露馅”的紧张感,他总觉得对方像是起了疑心?   商延枭警惕性很强,他生怕柏续还留有后手,迅速拿起放在床头柜里的手机,给助理发去了一条消息:   “来一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啪嗒,浴室紧锁的门有了重新打开的迹象。   柏续换上了自己带来的浴袍,只是手上多了一个从浴室里带出来的洗漱盆,里面还揣着些许温水和一条毛巾。   他没有选择直接出门,而是径直坐在了床边。   “——唰啦。”   柏续一边地拧着温毛巾,一边对着床上的商延续说,“本来呢,我是不太会做这种事情的,但昨晚家宴结束,老夫人又拉着我叮嘱了一番。”   这番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却也刻意得有些直白。   “好歹是联姻关系,我确实得……”柏续饶有深意地加重了咬字,干脆牵起了商延枭的右手,“多‘照顾照顾’你。”   掌心独有的凉意传来,那手背上的烫伤已然转轻。   柏续眼露微光,状似不经意地捏了捏他的指尖,一下、两下、三下——   商延枭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感知不到这样的简单刺激。   “啧,手还挺凉的。”   柏续藏着不可明说的试探,将商延枭的双臂简单擦拭了一边,这才起身继续贴近。   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声绕了绕。   温热的毛巾从额头开始,扫过眉宇,再一点点下落。   柏续抓住毛巾的指尖就像是一支羽笔,跟着轻轻勾勒,划过鼻梁,触及脸颊,甚至还坏心思地揉了揉耳垂。   温柔的痒意里伴随着他真心外露的刻意调侃。   “这眉形挺好看的~”   “啧,这鼻梁也挺高的~”   “这耳根子摸着还挺软的,商延枭,你未来不会怕另一半吧?”   “……”   商延枭的呼吸声很浅,起伏也很稳。   柏续藏在笑意底下的眼光逐渐加深,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出了错:   他都已经这样上手“调戏”了,要是眼前人真装昏迷,不至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吧?   柏续目光迟疑地往下一落,不太确定地挑了挑眉:   要不然,再过分一点试试?   柏续掀开商延枭盖在身上的被子,将念头化为实际行动,他的指尖落在了衣服扣子上,一颗一颗地向下解开。   没一会儿,商延枭藏在衣服下的身材就显露了个七七八八——   宽肩阔肌窄腰,流畅的肌肉线条不算夸张,哪怕卧床已久,但能看得出有过锻炼的痕迹。   “……”   柏续鲜少地看晃了眼,连带着那点试探念头都消了下去,没等探出商延枭什么反应,他反倒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都是男人,看个身子怎么了?已经做到一半了,他总不能半途而废。   柏续重新控干了毛巾,不着痕迹地放缓了呼吸,借着擦拭的便利开始试探,指尖忽地在商延枭的小腹打了个转。   莫名的,像是燃了火。   房间内的温度跟着攀升,空气中隐约散发着沐浴液的香气,浅淡的,萦绕在两个人的周围。   刹那间,柏续感受到身下人紧绷了一下,短促地近乎错觉,再然后,卧室门就被人从外打开了。   ——砰!   推门而入的谢奇蹲住脚步,难得没藏好自己的惊讶表情,“小柏先生,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   被抓包的柏续尴尬了半秒,才搬出合适理由,“老夫人昨天叮嘱我,平日里要和三少多同屋相处,照顾这种事不能总是交给你们来。”   “但我干这种事情确实不熟练——”他淡定起身,将毛巾丢回到洗漱盆里,“还是交给你们吧,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屋了。”   谢奇欲言又止。   柏续无视了他的反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主卧。   陈余飞正巧拿着修理箱子出来,迎面和他撞上,“小柏先生,淋浴器修好了,你明晚可以正常用了。”   柏续说,“嗯,谢了。”   陈余飞观察着他的面色,“小柏先生,你很热吗?”   “……哦,刚洗完澡,有点。”   柏续慢半拍地丢下这么一句,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重重上锁,仿佛连带隔绝了空气里的热意,柏续趁着无人时重重叹了口气:   得了。   再不试探了。   商延枭都由着他这么胡闹折腾了,怎么可能还醒着?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   主卧房门被同步关上。   商延枭猛地从床上翻坐了起来,呼吸声蓦然重了点。   他看向走到床边的谢奇,哑声表示,“你可以来得再迟一点。”   “……”   小柏先生到底做什么了?   难得看见三少的反应这么不淡定。   谢奇无辜接锅,“三少,我在处理分公司的项目报表,一时没注意手机消息,抱歉。”   商延枭没空在意助理暗戳戳的打量,向来克制用水量的他一反常态,仰头将一整杯凉水饮尽——   游离在体内的热意终于被稍稍压制,只是鼻尖似乎还残存着柏续身上的香气,以及肌肤相触后的那点酥麻心悸。   商延枭喉结不自觉地一滚,默不作声地收拢自己敞开的衣物,只是手背上暗露的青筋足以说明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谢奇察觉出端倪,“三少?你没事吧?”   商延枭口是心非,“没事。”   他停顿两秒,还是按捺不住那种诡异的热感,“……把冷气打开。” 第014章   冷气散开。   飘荡的心绪终于有了平稳的迹象。   商延枭起身下床,稳步缓解着自己因为久躺而僵硬的身体,“之前我让你调查柏续的身份背景,弄清楚了吗?”   谢奇一五一十地将调查结果说出,“最早的资料只能查到,柏续在三四岁之前就是弃婴?是被一位独居老人捡到、办理了收养。”   “……”   商延枭眉心一蹙,用眼神示意助理继续说下去。   “不过,老人家在他七岁那年就患病去世了,因为无儿无女,周围邻居也不愿意代为照顾,柏续才被有关部门移交到了福利院。”   从弃婴到收养再到孤儿,这样的成长波折,任谁看了都要摇摇头。   幸与不幸的是,柏续很快又被柏家看重收养,成了名义上的小少爷。   谢奇想起自己查到的事,半信半疑,“我通过曾经在柏家工作过的佣人打听到,已经去世的柏老爷子似乎很信风水运道,当年收养柏续是想要借用他的运势。”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荒唐。”   “柏续在柏家的日子似乎过得并不好,虽然柏家明面上给了‘少爷’身份,但私底下并不把他当作一回事。”   “以往柏续参加过几场酒宴,闹出笑话、被人欺负,柏家那边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商延枭对这些过往略有耳闻。   “而且我查到,柏续在大学期间就在他导师的推荐下加入了陶艺工作室,每个月都需要用微薄的实习工资来贴补自己的生活。”   “陶艺工作室?”   “嗯,他在帝京大学报读了相关专业。”   谢奇的调查不掺一点儿水,“一个月前,他被柏任道逼着联姻,听说反抗还受了伤,再然后就是三少你知道的这些事了。”   商延枭听着柏续的过往经历,又联想起对方近几天的情况,心尖渐渐逼上一丝化不开的疑问。   谢奇观察着自家老板的脸色,低声询问,“三少,你不觉得奇怪?”   商延枭简明扼要,“是。”   软弱?没本事?万人嫌?   现在的柏续分明一样也对不上,奇怪到不像是同一个人。还是说,柏续这些年一直在柏家人面前伪装?   “对了,三少,我刚得到的确切消息——”   谢奇推了一下眼镜,瞳孔深处暗含畅快,“董事长让人停了和金百的合作,二房那边拿不到这个项目了。”   商延枭听见这意料之中的答案,“合作本来就不是上乘选择。”   金百这几年一直再走下坡路,商老爷子想要新建连锁性的商圈项目,计划在十年内从华国走向海外。   先前之所以考虑答应和金百合作,既是因为金百有海外商圈扩张的经验,更是老爷子本人有上了年纪求稳的心思。   但在商延枭看来,商氏有自己的资金渠道、柜源体系,根本犯不着将利益让出去一部分。   还不如借机收购或者吞并,以此作为国内项目的底盘、以此进行二次规划,当然,如果要是这么做,前期需要投入的时间、精力、成本也会跟着上涨。   谢奇点头,“这个项目幸好没被二房拿到手,否则不知道他们要从中捞多少油水。”   “三少,你是没看见商颂鸣昨天那冲着四少的嚣张样子,藏都不藏了,得亏有小柏先生出面。”   “而且老爷子停止合作这事,也少不了他从中推波助澜。”   商延枭早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眸底晃出一丝深意,“柏续应该是早就计算好了一切——”   “趁着三房出事后的第一场家宴、顶着三房的名义,利用近期在外人口中的谈资示弱,顺带借着老爷子的手,直接割了金百的‘命脉’。”   金百现在已经是外强中干的病老虎,没了商氏资金做药,时日不多了。   “那个陈少轩仗着家世欺人,他就干脆从根源解决问题,恐怕这一连招,连二房和小言都没能反应过来。”   谢奇一惊,“他怎么能算得到这么多?”   商延枭这会儿还没有百分百的正确答案,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对柏续是要高看一眼了。   “我只是猜测,既然他暂时没做出什么危害三房利益的事,那就再观望看看,以后在家里不用特别提防着他。”   商延枭忽地想起了刚才那点亲密接触,喉结微滚,“对了,下回别让他单独进我房间,特别是晚上。”   最后五个字,还咬得重了些。   谢奇从中品出一丝微妙,嘴角弧度微扬,“好的,三少。”   …   柏续是被手机的来电震动吵醒的。   他泛着困意摸到柜子上的手机,随手点开接听,“喂?”   刚睡醒的嗓音透着沙哑,还带着一点软软糯糯的鼻音。   电话那头的人一愣,开口声不自觉放缓了些,“小柏,是我,邱姐,你刚醒呢?”   “……”   邱姐?   柏续的思绪还在复苏阶段,只好先本能地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邱姐说,“你这都快一个月没来工作室了,要参展比赛的设计作品准备得怎么样?老板让你今天下午来一趟呢,两点。”   “……”   工作室?参赛作品?老板?   柏续从脑海中勉强将这几个关键词串联起来,眼里渐渐没了困意。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知道了,我下午过去,谢谢邱姐。”   邱姐笑笑,“好,那就下午见。”   电话挂断。   柏续盯着还未熄灭的手机屏幕,转瞬点开了自己的微信朋友圈——   要是换成外人来看,他的朋友圈干干净净、空空如也,实际上原主将以往的内容都设计成了仅自己可见。   这些隐藏内容大都是一些陶瓷设计、烧制的备忘录。   哪怕是原书里出场不过几笔的“炮灰”,但原主这些年的成长经历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原主的读书成绩不错,当年自考了帝京大学陶艺设计专业,并且在这方面展现出一定的灵气和天赋,早在大二就跟着导师参与了不少设计项目。   大四实习,他在导师的推荐下加入了一家“陶镜”的设计工作室、签约成了一名独立的陶艺设计师。   在原主出事前,工作室老板正要求他设计新作品参加国际展,时间就是一个月。   脑海中属于原主的记忆开始翻涌。   柏续眸色变了变,果断关掉手机,是该替原主好好会会工作室里的这些人了。   …   下午两点,车子准时停在了一家独栋别墅前。   跟随前来的陈余飞看见门口的“陶镜工作室”的标识,转身看向后排的柏续,“小柏先生,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用了,你找个地方停车等我。”   柏续看了一眼时间,“我最多半小时后就出来。”   陈余飞昨晚才得了自家老板的命令,不用“特别”看着柏续,“好的。”   柏续下车,推开别墅外围的栅栏门。   屋内很快就走出了一名穿着休闲的短发女人,她手上揣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养生茶,对着柏续就笑盈盈。   “小柏,我就猜到你会准时来,看你气色不错啊。”   柏续分辨出来人,“邱姐。”   邱怡是原主学姐,比他早三年进入这家工作室,除了设计之外,还负责工作室相关的展会和运营工作,优秀又出众。   原主性格内向、不爱社交,以往有什么活动团建、作品展卖,邱怡就像姐姐一样带着他,是位爽朗又心善的女孩子。   邱怡眺望着门口驶离的黑车,好奇,“今天谁送你来的?”   柏续简单回答,“朋友。”   邱怡没有怀疑地点头,在进门前拉住他低声交代,“待会儿你自己注意着点,我看老板的脸色不怎么好。”   “对了,宋师也来了,这会儿都在二楼的会议室呢。”   “……”   柏续脸上的笑意淡了点,“知道了,谢谢邱姐。”   邱怡口中的“宋师”是原主的大学导师宋至清,是华国陶瓷业内有名的大师。   两个月前,工作室老板就要求原主以团队的名义、设计原创作品参展,估计是看着报名时间就要截止,而他还迟迟没有动静,所以今天打算兴师问罪了。   顺着旋转阶梯上楼,柏续隔着透明玻璃就看清了室内的两个人——   老板方旭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对着斜侧沙发上的宋至清比划着什么。   而边上的宋至清上了年纪,穿着平日里最爱的改良马褂,一边安静倾听,一边饮着热茶。   柏续调整好情绪,敲了敲门。   休息室内的两人听见动静,同步投来了目光。   方旭瞧见姗姗来迟的员工柏续,速变了神色,像是对他存在极大的不满意。   宋至清感受到身边人的神情变化,仍就露出一副温厚的姿态,“柏续来了啊?进来。”   柏续走近,“老板,宋师。”   方旭往沙发上一靠,先发制人表达出不悦,“柏续,不是我说你,你这段时间也太没分寸了!”   “要是我不让邱怡打电话找你,你是打算就不回来工作了?我就给你最大化的工作自由,但不是让你拿着工资摆烂打发时间的!”   “……”   柏续闷声不回答,静静等待着后半场的戏。   果不其然,宋至清开始替他“解围”说话。   “方老板,这事是小柏做得不对,我替他道歉,这是我一路带出来的学生,我了解他的品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主动给方旭斟了茶。   “小柏绝对不是不思进取的那类人,这段时间肯定是家里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你看着我的面子上,消消气。”   方旭接过茶水,脸色略微缓和了些,“宋师客气了,你的面子我哪里能不给?”   宋至清“解决”完方旭的情绪,重新看回柏续提及正事,“小柏,我听方老板说,这个月末有国际陶艺设计展?他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一个宝贵的名额。”   “方老板愿意给你机会,你自己得争气才行,这样才不会丢了我们学校和我这张老脸,对你自己的前途也有助益。”   柏续眼见着两人一唱一和,心底涌起一阵赛一阵的不屑和厌恶——   宋至清看似性情温厚、清风亮节,其实背地里就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早在大学期间,他就相中了原主展露出来的陶艺设计天赋,利用导师的身份,不止一次地将原主的作品占为己有、沽名钓誉!   哪怕被原主知晓了真实意图,宋至清也能抢占道理、云淡风轻地会用一套又一套的逻辑进行PUA,甚至明着暗着利用“导师”的头衔欺压。   宋至清之所以将原主引荐到“陶镜工作室”,也是因为以家人的名义暗中持了股份,打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念头。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尽可能地给生性怯懦的原主施压,就是为了把他苦心设计的原创作品“让”出去!   美其名曰团队合作,可最后的名利都是归他们所有,简直无耻!   原主一直都知道这些,除了是真心爱着这份工作,更是苦于无人撑腰、无路申诉——   毕竟要是不听从两人的安排,以方旭的手段和宋至清的威望,一定会彻底断了他在这个行业内的后路!   方旭见柏续半天不说话,不由看向宋至清,后者借着饮茶的动作遮掩,暗戳戳地给他递了一道视线。   方旭领意,持续自己的黑脸把戏,“柏续,问你话呢?你到底准备得怎么样了?马上就要截止报名了。”   脑海里的记忆伴随着原主深压着的痛苦一并浮现,柏续看了过去,冷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嘲弄。   “既然这个名额这么珍贵,你们怎么不自己上?” 第015章   “……”   面对突如其来的反问,方旭和宋至清不约而同一愣。   方旭挺起身板,将茶杯猛地往桌上一放,“柏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板,你别误会。”   柏续轻描淡写地驳了一句,将目光移向了宋至清,“我只是觉得我的能力欠佳,如果这个参展名额那么珍贵,又能扩开工作室的声誉,不如请宋师带队来做。”   目光真挚,温驯有礼,仿佛刚才的冷眼嘲弄只是两人的错觉。   宋至清想起柏续往日种种表现,定下心来,“我这一把快退休的老骨头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方老板看重你,我对你也有信心。”   柏续顺着话势问,“那参展作品是写我的名字吗?”   “……”   宋至清笑意微收。   方旭啧了一声,开口就是职场画饼,“柏续,你这设计图交上来了吗?这些都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要是太年轻就出头,容易出事,你就在背后耐着性子多历练历练,未来还怕没有出名的时候?”   柏续听出弦外之音,非得再问,“所以我的原创作品,不能写我自己的署名吗?”   “谁的署名就那么重要吗?我是给你机会,不代表你水平已经到位了,你是我们工作室的陶艺师,那就代表我们整个工作室!”   方旭重新摆起脸色,一锤定音,“保险起见,这次我打算和之前一样,以我们工作室的名义参展,作品署名就由宋师带队指导。”   柏续眸底泛起一丝冷光,“和以前一样?”   拐着弯地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断地言语施加压力,要求“他”费心费力设计,最后却要隐去“他”的署名,这和剽窃有什么区别?   分明是借着上司和导师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偷!   “柏续。”   宋至清喊了他的全名,难得严肃地打破这阵沉默,“你忘了你上学时,我和你说过什么?”   “陶艺从来不是追名逐利的行业,你要是有这种想法,那就趁早改行!这个圈子,比你更有天赋的陶艺师多了去了,以后出门也别说是我宋至清的学生!我可不认。”   话里话外,全是敲打。   宋至清见柏续不表态,又给自己树立威信,“退一万步讲,要不是看重你这位学生,我今天费不着在这里替你说话,我这辈子作品无数,也不稀罕这么一个带队署名。”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柏续盯着他们蛇鼠一窝的虚伪嘴脸,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撕破。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时机,越是对付这种“有名有望”的人,越是要一招击中痛点、让他们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   柏续敛去真实情绪,转而露出一点儿刻意的示弱,“宋师,你误会了,我、我没别的意思,设计稿我还在做最后的润色,能赶在截止前上交,不会耽误的。”   熟悉的温软语调传入耳中,方旭和宋至清互看了一眼,彼此暗松一口气。   方旭率先作势开腔,“柏续,宋师是为了你好,作为工作室老板,我也很看重你的能力。这个机会挺难得的,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典型的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柏续看破不说破,抿了抿唇,“那我先回去准备了,有事我和邱姐对接。”   宋至清向来认定柏续是软柿子、好拿捏,完全没起疑心。   他点了点头,又显示出好为人师那一面,“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柏续点头的幅度有些敷衍,转身出门的那一刹那,他伪装出来的温软面具骤然撕毁,眼色冷沉。   哒哒哒。   听见旋转楼梯响起的动静——   邱怡以最快的速度从单人工作室走了出来,她手上还沾着特制陶泥,只好用眼神示意柏续往角落走。   邱怡斜看了一眼楼上的会议室,低声关切,“讲完了?老板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邱怡早就看透了方旭为人处世的虚伪作风,之所以还能在这家工作室继续下去——   一是因为她进入工作室较早、在这儿积累了客源。   二是方旭暂时没对她作品的主意打过任何的歪主意。   虽然柏续平日里闷声不讲,但邱怡大概能猜得出来,对方所面临的的压榨应该不在少数,只是当事人不吱声,她也不好帮忙开腔。   柏续瞥了一眼楼上的会议室,心里已经有了成型的想法,“邱姐,其实,我确实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   邱怡从他的认真神色里察觉到了不寻常,但还是一口应了下来,“没问题,你说!”   …   叩叩。   敲门声响起。   谢奇就坐在主卧中厅的休息区,闻声立刻抬头,“小柏先生,你回来了?”   柏续看了一眼床上的商延枭,目光立刻又移了回来,“谢奇,方便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当然可以。”   谢奇弯腰关掉自己的工作界面,这才移交了设备。   柏续根据脑海中留存的记忆,飞速打开一个私密性俱佳的陶艺论坛网址,输入自己的用户名和密码。   谢奇和陈余飞对视一眼——   前者无声用口型问:怎么了?   后者不知情地摇了摇头。   很快地,电脑界面上一页页的设计稿、实物图以及对应视频跳转了出来,但无一例外,都是仅个人可见。   柏续看着整理清晰的图文内容,嘴角微弯。   原主一直都知道方旭和宋至清的所作所为,只是受制于人、维权资金有限才一直隐而不发,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原创作品,他私下还是还是做了许多努力。   就比如这些。   每一份原创作品的构思图画、实物照片和视频都进行了上传备份、有了明确的时间认证,甚至个别作品还悄悄申请了原创版权认证。   谢奇看着柏续打开的页面,又想起之前做过的背调,“小柏先生,这些都是你的陶艺作品?”   “算是吧,谢奇,我想请你帮我两个忙。”   柏续没有抢占本该属于原主的创作,而是想要替对方夺回更多。   谢奇点头,“你说。”   柏续点开一个半月前的最新上传的完整陶艺设计,“替我将这件作品申请原创版权认证,而且要尽可能地压缩认证时间。”   一般来说,这样的版权认证需要一个月到半年左右的时间。   “如果只是图文设计……”谢奇盯着屏幕上的设计稿,给出自己的建议,“请专业对口的律师,走著作权加急通道,应该可以压缩时间?”   “嗯,就是要请专业律师。”   柏续赞同他的提议,“另外,我要起诉陶境工作室长期盗用我的原创作品,却没有支付相应的合同报酬。”   哪怕原主和工作室签署了相关的合同,但方旭还是克扣了他应得的设计稿费和提成,原主曾经讨要过合理薪酬加成,但都被对方以各种理由推脱无果。   谢奇眉梢微蹙,“好,我尽快找好律师联系你。”   柏续颔首,“谢了。”   其实,他大可以选择辞职离开工作室、将属于原主的过往一并抛之脑后,这样还能避开许多麻烦,但柏续不忍心——   陶艺设计是原主这些年来唯一热爱并且为之奋斗的事,他想要替对方在这个世界留住一些痕迹、讨回一丝公道,哪怕一点儿也好。   这份已经完成但还没交给工作室的设计稿,他要以“原主”的名义比赛参展!   柏续收起游离的思绪,看向了床上的商延枭,不知怎么,昨晚那种由指尖到全身的热意又一次浮现。   “商延枭他……”   柏续欲言又止,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吗?我怎么总感觉,他的气色还挺好的?”   完全不像是一个久卧在床的植物人。   “是吧?我也觉得奇怪呢。”   谢奇也是一个合格的老演员了,“我章医生下午那会儿又带着团队来了一趟,说三少各项数值体征都很正常,对外界刺激甚至会有一定反应,但就是‘醒’不过来。”   “……”   “可能还需要时间吧。”谢奇推了推眼镜,担忧中又带着一丝笃定,“三少要强,一定会醒过来的。”   柏续想起昨晚有点“过火”的试探,一时没了怀疑,“嗯,再等等吧。”   他都已经穿书了,还有什么是不能信的?   商延枭作为纸片人配角之一,后期出现医学奇迹也正常,昏迷在床保持美貌度或许也正常。   柏续收回视线,“我下楼吃点东西,你们忙。”   “好。”   房间门又一次合上。   陈余飞和谢奇默契对上视线,一人走到房门口上了锁,一人拿起电脑往床边走,“三少。”   商延枭缓缓睁眼,简单吩咐,“按照他说的去做吧,顺带再深入查查柏续口中的那家工作室,这事可以帮忙,但后续不能牵扯到商家和集团。”   柏续这无缘无故地突然要起诉?想来这家工作室一定有蹊跷。   “好的,”谢奇点头,“对了,三少——”   “林伯说,四少好像不太愿意去孙家举办的那场晚宴。”   商延枭坐起身,眸中毫无波澜,“算了,他不想去就别勉强,本来就是别有用心的鸿门宴。”   商氏和金百板上钉钉的合作突然“吹”了,帝京圈内自然有人闻风而动,想要借着这场晚宴进一步试探三房的真实情况。   谢奇眉间晃过一丝犹豫,“如果四少不去,免不了有心人又会编排?”   毕竟,现在商延枭“倒”下了,三房在外的脸面就全靠商确言撑着呢。   商延枭哪里不知道这点?可他终究还是心疼从小在蜜罐里自由长大的弟弟,不愿将他逼得太狠。   商延枭揉了揉自己因为久躺而发堵的肩膀,低声道,“再给小言一点儿时间吧,有些事情,急不来,对了,之前让你暗中做的小资产清算处理得怎么样?”   谢奇回答,“嗯,差不多都弄好了,下月能汇总到八千万。”   商延枭眸色深深,“那就好。”   商氏本系和旁支间的暗斗太狠了,而他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出现在公众的眼前。   为了长远打算,避开熟人耳目,另起炉灶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   柏续慢悠悠地下楼,正好看见林伯拿着一张邀请函打算往抽屉里放。   他喊了一声,“林伯。”   管家林伯抬眼,“小柏先生,你回来啦?”   柏续的目光停在那张白金色的邀请函上,“这是什么?”   林伯也没藏着掖着,将邀请函递了过去,“孙家派人送来的晚宴邀请函,说是想请三房过去一聚。”   “……”   孙家?   这么那么耳熟?   柏续接过邀请函翻看,然后就听见林伯说,“四少他不乐意去。”   毕竟,这样的晚宴上少不了同年龄层的富家少爷和千金小姐,商确言的身体残缺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免不了要遭到一些暗讽和非议。   任何人的勇气不是一蹴而就的,商确言不想去也才情理之中。   柏续能理解,“再给他一点儿时间吧,有些事情,急不来。”   “是啊。”   管家停顿了几秒,带着点浅而已见的担忧,“孙家这两年生意势头不小,听说接下来的分公司还要扎根帝京。”   “这邀请函都明晃晃地下来了,要是三房没有人去,只怕才下去的流言蜚语又要冒头。”   “……”   柏续盯着邀请函上“孙妙春”这个名字,总算想起了书中提及的相关内容。   他慢悠悠地合上邀请函,带着点凑热闹的心思,“既然如此,那我代表三房去吧。” 第016章   阴蒙蒙的天色,细雨飘洒。   车子顺利通过第一道门禁的查验,朝着沁雅公馆驾去。   负责开车的小邓看着不远处映入眼帘的民国建筑,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这也太气派了,谢助,那孙家的到底什么来头?居然第一次宴会就选在了这种地方?”   要知道,沁雅公馆原是民国时期某位大人物的私人住宅,后又成为了外交使领馆所在地,后续搬空后就被有关部门出资保护了起来,历史底蕴很深厚。   一般的人,还真没有资格在这种地方大开宴会。   哪怕是帝京圈有名的商氏,这些年也只在沁雅公馆弄过一次私人晚宴,后来商老爷子嫌弃麻烦,宁可花钱将各类宴会选址定在别处。   坐在副驾的谢奇听见小邓的提问,目光不由瞥向后排的柏续——   为了今晚这场宴会,对方穿上了私人定制的西装,还特意打理了头发,没了刘海的遮挡,本就精致的五官完全显露出了出来。   柏续偏头看着车窗上的细密雨珠,光影掠过他的眉眼,少了些平日里的乖巧温软,添了些生人勿进的冷傲,反倒像是哪家海归回来的矜贵小少爷。   谢奇提醒,“小柏先生?”   柏续眉眼微抬,哪怕一个音节都没漏出,但散发出来的气场还是轻而易举控制了整节车厢。   谢奇晃了晃眼,莫名联想到了还“躺在病床上”的商延枭,再出口的语气不自觉地放尊重了些。   “我调查过了,这孙家原本一直扎根在沪圈做铁材生意。”   论起实力和地位,和商氏有得一拼。   “家族事业传到孙妙春这里,算是第四代,不过……”   谢奇停顿了一秒,柏续就轻松接上,“不过只剩了她一个女生,接管了家族事业。”   谢奇惊讶,“你都知道?”   “背调而已,不算难查。”   柏续当然不可能说自己看过书,知道这一号人物——   孙妙春原先在家中并不受宠,还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比她小了三岁。   孙妙春的弟弟没什么经商头脑,反倒被人带着走上了歪路、赌输了三代人累积下来的家底,最后从赌场高楼一跃而下,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家里出事时,孙妙春刚过三十岁,而她的胆量和经商头脑完全不输给任何一位业内大拿,甚至比这些男性还要来得厉害——   七年时间,她让濒临破产的孙家重新在海运行业站稳了脚跟,并且打破了孙家只做钢材的传统规矩,大手一挥伸到了其他产业!   孙妙春在原书中的出场篇幅不多,但俨然是一副“利益优先”的女强人形象。   她可以为了集团开拓利益,设局算计和商氏抢过亿的单子,也能为了集团利益最大化,和成长起来的原主男主合作共赢。   亦正亦邪,亦敌亦友,是很出彩、很优秀的一位女性形象!   车子终于停在了公馆壹号门。   谢奇还是有些不放心,“小柏先生,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邀请函写明的是商氏三房及亲眷,他一个助理没资格入内。   因为要去集团处理业务,他们是顺路送柏续来的。   柏续看着车窗外迎上来的侍者,从容回答,“我这次是代表三房来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有数。”   他转了转自己指尖有些厚度的黑色戒环,只要轻微转动就能露出一截小小的软刀片,还是有些锋利的。   原主先天的身形还是太薄弱了,必要时刻,这样的小物件能用来防身。   后排的车门打开。   前来迎接的侍者毕恭毕敬,“先生您好,欢迎,麻烦再出示一下您的邀请函。”   谢奇将邀请函从手里递出,代替示意,“你好,我是商氏三少的助理谢奇,这位是柏先生,他是三少的未婚夫。”   说起来,这算是三房首次对外正式承认柏续和商延枭的关系。   “……”   公馆接待的侍者都做过相关的培训,哪怕再小道的豪门消息也都烂熟于心。   侍者听见这话,倒是一点儿没有意外,“明白了,柏先生请。”   柏续踏出车门,头也不回地嘱咐道,“你们回去吧。”   像这种级别的宴会,散场后都会有安排专送司机,保证能将宾客们安全送回各自家中。   谢奇颔首,称呼微微变动,“好的,先生,有事随时联系。”   “嗯。”   …   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宋千程等几个富家公子哥正聚在厅外,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烟闲聊着。   “你们说,这孙家到底什么来头啊?我爸非逼着我一起来。”   “听说在沪圈那边来头不小,就是不知道打了帝京这边什么主意?”   “管她打什么主意呢,我说,得亏你们也在,要不然今晚这宴会我得无聊死,说来说去都是生意上的客套。”   宋千程呼出一口电子烟,说道,“是得找点乐子。”   话音刚落,边上就有人惊讶开口,“我去,我没看错吧?那是柏续?”   众人的视线纷纷挪了过去——   不远处,柏续跟随着侍者的指引从容走进了主宴会厅,简单几步路都走得像是T台模特,压根看不出以往半点怯弱的影子。   “……”   宋千程眯了眯眼,有些意外,“还真是他。”   边上有人诧异,“柏家今天没来人吧?他怎么有资格入场的?”   “还没听说吗?他现在和商家那植物人成一对了。”   “是啊,我听我妈说,商老爷子还挺护着他?前几天金百陈少轩和他起了冲突,结果商氏转头就和金百断了合作。”   “得了吧,商老爷子摆明是看得起商延枭那宝贝孙子,照着情势下去,商氏那几房的热闹还有得看呢。”   “……”   宋千程默默听着边上的议论,顺手招来侍者。   侍者快步走近,“宋少。”   宋千程开门见山,“刚刚那柏续的邀请函是谁家的?就他一个人?”   侍者如实回答,“商家三房,就他一个人。”   宋千程笑着挑了挑眉,看向边上的朋友,“不是说觉得这个宴会无聊,想要找点乐子?这不就有了。”   有富少应和,“对哦,刚差点被柏续唬住了,他不就是最有名的‘宴会笑话’吗?”   也有人迟疑,“这不好吧?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背后可是商家,得、得罪不起吧?”   “谁知道他这背景有多少水分?就他那胆子,再有人撑腰也没用。”   宋千程用力按下电子烟,眼底的恶趣味一晃而过,“我们别玩太狠,让他自个儿丢脸给我们看就行了。”   他示意边上的侍者靠近,耳语吩咐。   侍者心底生出排斥,却不敢当面扰了这些富家公子哥的兴致,“好的,宋少。”   “事成之后,我会给你小费的。”   宋千程满意地弹了一下对方的侍者名牌,随即示意周围的朋友,“行了,宴会到点快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周围一群人的兴致明显高了不少。   “好。”   “等着看热闹去。”   …   叩叩。   宴厅二楼的主休息室响起敲门声。   “进。”   孙妙春眼也不抬地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署名,丢回给秘书。   负责宴会的总助开门进入,喊道,“春董。”   孙妙春虽然姓“孙”,但不愿意被人称呼家姓,反倒更喜欢这声称呼。   总助和秘书交接,将确认过的宾客名单递了上去,“这晚宴要到点开始了,所到宾客名单都在这里,一共七十四位贵宾。”   “看来帝京圈里的门户还算给我面子。”   孙妙春扫了一眼名单,特意追问,“商氏那边来人了吗?是三房那边的吗?”   孙妙春知道自己请不动商老爷子,只想见见传闻中最得器重的三房。   “来了,不过商确言没来,今晚来的是商延枭的联姻对象,叫柏续。”   孙妙春听见这话,往前走了两步,掀开窗帘的一角,从她这个位置往下看,足以将宴厅内的众人景象收入眼中。   “春董,刚有侍者和我说……”   总助走近,将侍者刚刚送上来的消息低声透露,“这怎么办?”   孙妙春听见这上不了台面的玩闹,嗤笑,“一群混吃等死的败家玩意儿,就知道从别人的身上找乐子,和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一样,早晚成蛀虫害了自家。”   话音刚落,她的视线就猛然凝住了——   就在此刻,站在甜品台前的柏续竟然敏锐捕获到了她居高临下的视线,一点儿没有闪躲地对了回去。   甚至,他还举了举手里的香槟,微笑应对。   孙妙春一惊,“他是谁?甜品台上那个,穿深蓝西装的。”   明明看着年纪不大,可眼神里就是有种逼迫的逐猎感。   总助眯着眼睛找了找,“他、他就是柏续。”   孙妙春难得露出一丝讶异,放下窗帘。   总助继续刚才的话题,“春董,要不就让侍者当没听见?别按照宋少他们的意思去做了?”   “毕竟柏续现在是代表商家来的,万一在宴会上出了丑、出了事,我们免不了……”   “不。”   孙妙春打断,改口同意,“你让侍者就按照宋千程的意思去办。”   总助怔住,“啊?”   孙妙春对着落地镜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眼里藏了一丝算计和试探,“照做就是,出了事我担着。”   她总觉得,这个叫柏续的年轻人不简单。   横竖在背后指挥这烂事的人不是她,倒不如借机好好探一探商氏以及三房的真实情况。 第017章   咚——咚——咚——   宴厅中央的古董钟摆发出厚重的声响,提示这场晚宴正式到点拉开序幕。   众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高档场合,按照以往的经验,纷纷寻找着带有自家名牌的座椅入座。   柏续的目光从二楼高处挪回,站在原地慢悠悠地扫视着左右两侧的餐桌椅,却没有发觉任何带有“商氏”的身份名牌。   好巧不巧的,宋千程就坐在右侧的长餐桌前,他见柏续大半天还没找准自己的位置,嗤笑着用眼神示意边上的少爷朋友:   逗逗?   后者当即明白了这道眼神,跟着笑,“看我的。”   说完,他就侧身对准柏续提醒,“柏续,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啊?听我的,让侍者加一张椅子坐在餐桌末尾,反正我们这桌多你一个不碍事。”   这话的音量不小,引得不少人投来的视线。   “……”   柏续从脑海中搜刮出这几张“熟悉”的面孔,对上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没等发作,身旁就突然传来一声,“柏先生。”   柏续偏过视线,发现正是负责操办整场宴会的总助。   总助当着众人的面,仍是对柏续毕恭毕敬,“春董事先不知道您愿意代表商氏前来,所以是我们疏忽了接待,实在不好意思。”   总助礼貌示意,“您的位置是在主桌前排。”   这话一出口,周围众人的面色跟着变了变,眼里有震惊、有诧异,也有不屑和怀疑。   总助完全不管旁人的反应,再次抬手邀请,“请跟我来。”   “……”   柏续看见这番特殊对待,心里十分清楚——   孙妙春这是在给商氏该有的排面,而他只是顺带被“抬身价”的那一位。   柏续知道这样的豪门宴会上免不了“捧高踩低”,如今既然能搭了这青云梯,倒也接受得心安理得。   他转了转自己的黑色指环,旋即饶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宋千程等人。   眼看着柏续在总助的带领下坐上了主桌前排,在场宾客不由地面面相觑,低声和身边人谈论起来。   “柏续怎么代表商氏来了?他和商三少真是那种关系啊?”   “这还能有假?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我看商氏估计是觉得‘联姻冲喜’这事不光彩,才没大肆往外讲,也不知道商延枭到底能不能醒?”   “这柏小少爷现在看着是走运,就是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柏家小门小户,柏续就是套了一层少爷头衔,要不是商延枭出了意外,整个帝京多得是想排队联姻的人,哪里轮得到他?”   周围热议不断,时不时还有目光投来,但身处舆论中心的柏续像是完全听不见,从容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   宋千程盯着柏续的背影,想起对方刚才那双眼里的淡淡不屑,忍不住暗骂,“艹,装什么装。”   一个挂名的假少爷而已,以往哪次有他出现的宴会,不是被他们当成玩笑看待?眼下不就是仗着商氏的光,还真当自己成什么大人物了?   宋千程想起以往由柏续闹出的笑话,心里的不平衡才降低了些,“那个侍者呢?可别打退堂鼓扰了好事。”   “放心,我们刚才不是又‘好好’交代了一番?他照做了就能拿小费,不做就等着丢工作,这二选一也太简单了。”   身边同伴压低声音,同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们啊,就等着看热闹吧。”   宋千程心气这才顺了点,“嗯。”   柏续本质上就是个软棉花、窝囊废,现在装得越厉害,待会儿原形毕露丢脸就更有趣。   正想着,总助就站在宴厅的前排中心,“尊敬的各位来宾,在宴会开始前,春董让我替大家示以歉意——”   “她因为突发性的生理不适,需要稍作休息后才到场,请诸位先行享受晚餐。”   “……”   柏续视线往二楼移了移,心里涌上一丝疑虑:   他很确定,刚才和自己隔空对视的人就是孙妙春,对方那居高临下审视一切的神态,根本不像突发了身体不适。   何况,原书中对孙妙春“亦敌亦友”、“亦正亦邪”的形容,他怎么觉得,这场晚宴更像是一场已经设好的试探局呢?   “柏先生?”   总助靠近他,“你在看什么?”   柏续反问,“没,春董没什么大事吧?”   总助脸不红心不跳,“听说只是心悸的老毛病,稍缓一下就好。”   “是吗?那还是得好好休息。”   柏续不太信这一说辞,目光却又落在了自己正对面的空位上,顺口一问,“我对面的位置上是谁?怎么空着?”   能安排到这个位置,估计对面的家世背景和商氏有得一比。   “喔,那是给章家小少爷留的位置,他人应该是已经到了,怎么这会儿不在?”总助环视一圈,借机离开,“柏先生,你先慢用,我先让人去找找章小少爷。”   柏续听见对方口中的身份,眸光微闪,“嗯。”   …   晚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身穿统一制服的侍者们游走在各个宾客之间,不断地提供着倒酒、送餐等贴心服务。   没多久,一名侍者就走到了柏续的身侧。   他弯腰取走了柏续还未饮尽的红酒,又从托盘里送上了一杯,“柏先生好,我替您换一杯。”   这种为了保持最佳口感、适时更换红酒的行为,在高端酒宴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柏续不动声色地抬眸,那种藏在骨子里的掌控感若隐若现。   “……”   侍者对上他的眼色,慌了一瞬,落下酒杯的动作幅度不自觉地大了些。   柏续敏锐捕捉,“等等。”   侍者哽了一下喉结,“啊?”   柏续这下更察觉了不对劲,当着侍者的面就端起酒杯靠近鼻子,露出一截的手腕轻晃出好看的幅度,杯中的酒液跟着摇曳出光彩。   明明是足够赏心悦目的画面,但落在侍者的眼里却成了败露的前奏。   柏续眼色微冷,又极其浅地尝了一口——   如他所料,醇香的果酒酸味里带上了一丝不属于它的苦涩味,很淡。   以往在现实世界里,柏续的出身不算差,参加过不少私人晚宴,开启个人事业后,同样参加不过商业性质的酒宴,喝过的好酒不再少数。   他会喝酒,也懂品酒。   柏续察觉到不妥,有意试探,“谁让你做的?”   问话声很轻,并不打草惊蛇,可就是莫名充斥着压迫感。   侍者心里慌得不行,面上却还要撒谎,“什么?”   “还装?”柏续的语气又沉了些,侍者这反应分明就是有鬼!这杯酒明显是被人动了手脚、加了料!   柏续冷笑,“你要是不说,那责任就都在你身上了。”   一个拿着工资做事的普通侍者,要是没有其他人的威逼利诱,肯定不会干这种有风险、丢饭碗的事。   侍者没想到柏续居然敏锐察觉到了这个地步,心里叫苦不迭。   这酒里确实是加了点特殊“助兴”的药,只是药量不大,但足够让人在发作后当众难堪。   他原本不想参与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恶意算计中来,所以才在宋千程命令后的第一时间就告知了总助,没料到得到的回复却是:   照做,出了事有人会管。   现在面对柏续的逼问,侍者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右边长桌上的始作俑者,不敢吭声。   柏续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几乎当下就确定了目标:   看来,宋千程这群没眼力见的富家公子哥又一次把“他”当成取乐对象了!   只可惜,他们这次彻底弄错了算计的对象,哪怕没有商氏的背景作为支撑,柏续也从来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   柏续将酒液往空杯子里浅倒了一点儿留存,然后迅速起了身。   厚重的椅腿在地毯上发出一声刮擦,声音不响,还是吸引了同桌人的注意力。   有人见他端着酒杯起身,忍不住问,“柏小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这声询问一出口,又是招来了更多目光注视。   柏续没有回答,径直走向了躲在背后的幕后主使,点名,“宋少。”   宋千程侧着身,看向呆在原地不敢动弹的侍者,就知道“酒”的事情出了问题。   但他完全没有一丝的心虚,甚至都不愿意起身应对,“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柏小少爷飞上枝头当凤凰,目中无人了呢。”   “怎么会?”   柏续面上笑得温软,但瞳孔深处封存着冷意,“难得宋少看得起我,还托人在这种场合给我送了一份大礼,我想着总得要回礼。”   “……”   宋千程快速瞥了一眼他的酒杯,有些接不上话,“回礼?我看就免了——”   ——唰啦!   柏续就丝毫没顾及场合、将酒液用力一撒。   杯中的酒液尽数泼在了宋千程的脸上,迅速染脏了他的西装和衬衣,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许多宾客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柏续怎么突然就动手泼酒了?   宋千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他周围的狐朋狗友也跟着惊呆了。   “柏续!你疯了吗?”   “艹!”   宋千程胡乱拿湿巾抹了一把脸,怒气冲冲地刚准备发作,可是柏续先发制人,反手就将酒杯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哐!   懵逼不伤脑。   恰好的力度使得杯身碎裂落地,只在他的手心留下了短短一截杯柄,柄头残破的玻璃泛出尖锐冷光。   下一秒,柏续就将它快准狠地对准了宋千程的脖颈,沉声威胁,“你再敢发出一个噪音试试?”   “……”   “……”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不少宾客,宋千程和他身边的狐朋狗友更是被吓懵了——   不是?   柏续什么时候变了脾性?   怎么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了?他疯了吗?   宋千程的父亲急得起身,“柏续!我警告你!你这么故意伤人是犯法的!哪怕有商、商家给你撑腰,我宋家也要追究到底!”   “犯法?”   柏续冷冷睨了过去,“你家儿子往酒里给我下药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说他是犯法?”   “我只是回个礼而已,宋总倒是义正言辞开始激动了?”   “……”   宋总一怔,压根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   宋千程这会儿已经完全顾不上额头上的那点疼痛了,连带着呼吸都跟着停滞。   还是边上的朋友先有了反应,睁眼说瞎话,“你、你有证据吗?这场晚宴是春董的场合,我们再、再没分寸也不会开这种玩笑!”   “就是!”   宋千程找回了一点儿底气,“柏、柏续,你别仗着背后有商氏就狐假虎威、无法无天!杀人偿命,你敢吗?”   柏续将尖锐的柄头又送近了半寸,“你赌我敢不敢?”   宋千程感受到了柏续身上冷静到可怕的疯感,僵直的后背冷汗直流,呼吸也跟着不顺畅起来。   赌?   他怎么敢赌这种事!   忽然间,厅门口响起了一道响亮的帮腔,“柏续敢不敢,我是不知道,但你们想要的证据,我这里倒是有!” 第018章   众人纷纷扭头朝着声源望去,宴厅门口,一位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人大步走了进来。   宾客中立刻就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章小少爷?”   “……”   章小少爷?章长宁吗?   柏续听见这声称呼,注意力不由往来人身上偏移。   对方顶着一头深棕色的自然卷发,精致的五官配上那张娃娃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橱窗里的布偶猫摆件,着实称得上一声漂亮。   宋千程抓准时机,连滚带爬地躲出了危险范围,他捂住自己并不存在伤口的脖颈,心有余悸地喘了两口气。   额头上残余的痛疼传来,虽然没有流血,但还是刺激得让他重新张牙舞。   “柏续,今天这事大家可都看在眼里,我他妈和你没完!”   “……”   柏续回过视线,冷笑着一甩——   残缺而尖锐的杯柄在空中划下一道漂亮的弧度,砸在了宋千程的脚边,吓得对方又着急忙慌地后撤了半步。   “巧了,今天这事要没个结果,我也和你没完!”   刚才演得这一出“发疯”戏份,已经足够让他成为众人的焦点,那么接下来的账就得开始一笔一笔算了。   话音刚落,章长宁就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柏续和他对上眼神,无声询问。   章长宁有点自来熟地偏了偏头,低声,“放心,你可以当我是友军,而且我最看不惯——”   他顿了顿,张扬着将矛头指向了宋千程,“有些自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就高人一等,随意找人取乐,还尽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什么傻逼玩意儿?”   虽然带了两句脏话,但从章长宁的口中骂出来,倒显得格外鲜活有劲。   柏续嘴角弧度弯了弯,而对面的宋千程气不过,“章长宁,你骂谁呢?”   章长宁耸了耸肩,“这还不明显吗?骂你啊。”   “你……”   宋总快步走到了自家儿子的身侧,“千程!”   宋千程忍不下这口气,“爸!”   众目睽睽之下,宋总不愿意和一群小年轻置气、失了面子,但同样不想就这么算了。   于是,他板着脸强行压上一头,“章小少爷,我宋家虽然不如章家有实力,但在这帝京圈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你这样当众骂我儿子,是不是有点太看不起人了?”   说着,他又将问责的视线转向了柏续,“还有你……”   “别以为靠着商氏三房就可以无法无天,当众砸伤恐吓我儿子,那就是你不对!”   商氏三房出事后,一直就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脸呢!哪怕有传言商老爷子放话维护三房,也不见得他是在维护柏续!   柏续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还敢当众教训他儿子、给他们宋家难堪?   这事要传出去,他宋立威和宋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宋总想着这点得失,扬声道,“各位,宋某很清楚自己养出来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千程是爱玩爱闹了些,但绝对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柏续眉梢轻挑,“宋总,从开始到现在,我一句‘商家’都没提及,反倒是你显得格外在意,看来你很清楚宋家和商氏之间的差距?知道自家惹不起?”   “……”   残酷的现实被道破,惹得宋总面色一僵。   周围无数道视线投来,而柏续的面色照样自在,“宋千程往我酒杯里下药,我是以个人名义‘回礼’,我打他,那是因为他活该。”   “就是!活该!”   章长宁点头应和,“宋总,劝你有些话别在人前说得太满,毕竟有句俗话说得好,子不教父之过。”   话音刚落,宴厅正前方的中控屏幕就猛地一下打开,将一段明显“偷拍”的视频公放了出来——   画面中,宋千程一手插兜,一手抽着电子烟,表情充斥着高傲和不耐烦。   站在他对面的侍者结结巴巴地求饶,“宋、宋少,我求你们了,这种事情我、我做不来的,这违法的呀!”   宋千程羞辱般地将烟圈吐在他的脸上,“少废话,让你做就做!”   说着,他身边的朋友就将一粒药片递了过去,“待会儿下到酒里、换到柏续面前就行,你放心,我们对着药量有数,找点乐子玩玩。”   “你要是做了,有钱拿,你要不做,你的麻烦就来了。”   侍者犹豫着接过药片,“万一他发现了,我……”   宋千程打断,“就他?老鼠似的胆子。”   同伴跟着笑出声,“我和宋少整过他可不止一次了,回回中招、回回不吭声,让你去就去,别婆婆妈妈的!”   视频到此为止,但铁证如山。   柏续第一时间看向了边上的章长宁,后者标志性地耸了耸肩,回得随意,“我吧,就是一不小心路过,一不小心撞见,再一不小心让人播出来。”   柏续难得溢出一丝笑意,“谢谢你的一不小心。”   他又看向了主桌前僵如木偶的侍者,转眼又沉了气场,“我还留了一点儿酒液,可以送去药物检验,等检验结果出来,主谋还是帮凶,反正谁都跑不掉。”   “……”   最后半句话,像是突然点醒了这位侍者。   他连忙跑上来,一股脑地说道,“柏、柏先生,求求你放过我这一次吧,对不起,我不想这么做,你们、你们也都看见了!是宋少他们威胁我给你下药的!”   “这药是他们给我的!我真的没想到他们还随身带着这东西!”   这话像是一道惊雷,炸破了真相。   宾客们纷纷反应过来,或鄙夷、或不屑地看向宋家两父子——   虽然有钱人私底下的“花样”和“癖好”一直都多,但总归很少摆在明面上。   宋千程他们想要让柏续出丑丢脸是一回事,可是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未免太掉价了!   宾客中,有人忍不住吃瓜吐槽,“这种‘助兴’的东西还随身带着,不会有人不太行吧?”   章长宁完全不给面子地笑开,“宋千程,你怎么回事啊?不行啊?”   柏续紧随其后,“宋总,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让人大开眼界。”   “……”   “……”   接连两声吐槽的杀伤力,就像是数以千计的巴掌声落下。   宋千程哽得涨红了脸色,偏偏还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他怎么都没有料想到——   眼下事态的发展完全背离了他的本意!这下当众丢脸被议论的人居然成了他自己!   原本信誓旦旦的宋总同样铁青了面色,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一表人才、引以为傲的儿子私下居然是这么一个货色,让他如此颜面扫地!   宋总恨不得当场再扇宋千程两巴掌,以纾解他胸口堵住的郁气。   “宋总,这事你这么说?”   “就是啊,也不看看今晚是什么场合,真是乱来。”   开始有人帮着柏续找说法。   这种时候再强撑狡辩,已经没有用了。   宋总强撑一口气,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宋某教子无方,我们家认错!柏……柏先生想要怎么解决?”   柏续直视着他们父子两人,“简单,宋千程再拿一颗药出来兑酒喝下去,当众等到等药效起来,这事才算完。”   “……”   现场宾客面面相觑,一时间对柏续都有了全新的认知——   要说柏续狠,他这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说他不狠,但这样的手段方式足够彻底扼住宋家父子的命门!   宋千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宋总也被哽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柏先生,你这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以往宋千程等人动不动就拿原主取笑为乐的时候,怎么不说是欺人太甚!   柏续心底按捺的冷意彻底破开,天生温软的眉眼随着气场渐渐锋利起来,“既然宋总那么疼儿子,要不你代替他用这种方式向我道歉?”   “……”   气氛瞬间将至冰点。   在场众人谁都不敢帮着宋家父子说话。   柏续眸光微闪,暗中猜测着时机:他都“闹”到这个份上了,某位东道主也应该要出来了。   “抱歉各位,我来迟了。”   果不其然,一道声音卡着时间、巧妙落下。   作为宴会的主人,孙妙春在总助的陪同下姗姗来迟,她看着聚集的人群,揣着明白装糊涂,“发生什么事了?看着还挺热闹。”   “春董。”   “春董好啊。”   在场的宾客们都是历练出来的人精,适时开口招呼,一来二去,悄然打破了刚才僵持的氛围。   孙妙春走到柏续的边上,含笑的目光深处带着一丝欣赏,“柏先生,初次见面,你好。”   “春董。”   柏续深知对方是刻意选择在这个时机出现的,毕竟他和宋家再僵持下去,这场晚宴注定就要闹得不好看了。   “看来两位是闹了点不愉快?”   孙妙春明知故问,让总助又送上了几杯香槟,“是我作为东道主没照顾好各位的情绪,我先赔礼道歉,至于柏先生和宋总,看在我的面子上,喝一杯?”   宋总赶紧顺着台阶下,拿起香槟。   孙妙春看向柏续,“柏先生?”   柏续轻笑一声,“春董,您这杯酒是看在商老爷子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商家三房的面子上?又或者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这么大的晚宴,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不可能不传到孙妙春的耳朵里。   对方明知道“有事要出在他身上”,却借口不急着出现?恐怕是从一开始就躲着静观其变,想要借着这事来试探一番——   一来看他药效起来出丑后,通过在场众人的帮腔反应看出他们对商家的真实态度、推算亲疏关系。   二来是等他出事后再出手摆平,孙妙春的顺水推舟正好可以给商家做份人情、搭上关系,至于人情大小,正好可以侧方面印证他和三房在商老爷子心中的重要程度。   反正横竖下药的人,不是她孙妙春。   只可惜,柏续不是软柿子、不好拿捏,更不会入了这个局。   “……”   孙妙春听出柏续的弦外之音,没有否认,“柏先生年纪轻轻,看到的东西倒是挺多,就是不知道柏先生愿不愿意卖我一个面子?”   说着,又示意总助将香槟往前递了递。   柏续想得没有错,而孙妙春本人确实没有料到——   对方不仅察觉出了那杯酒里的假料,而且还轻松反击止住了宋家父子、将局势闹大,引得她不得不出面妥善解决。   当然,胜负已定,她只能顺着柏续这一方。   宋家父子该丢的脸已经丢尽了,谁是谁非众人也都看了明白,怕是这场宴会结束之后,宋家父子有段时间不能抬头做人了。   柏续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才慢悠悠地接过香槟,“春董的面子,我自然是要给的,不过我想借着您的宴会说两句话。”   孙妙春越发高看了一眼,嘴角微扬,“请便。”   柏续环视一圈,公然承认,“各位,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没错,我和商延枭确实是联姻关系,但这不代表我柏续成为了商氏三房的附属品!”   “无论你们以往对我的认知如何,从今天起,我柏续做事不需要依靠商家作为底气,同时,我也不需要商家来替我承担后续的麻烦!”   “如果有人试图从我身上窥探出三房如今的形势,不好意思,那你们就是找错人了。”   有些不要脸的伎俩和试探,还是少用在他身上为妙!   有宾客还是忍不住问,“柏、柏先生,三少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啊?你这都和他联姻了,要不给句痛快话吧?”   “商氏家大业大的,连集团旗下的分公司都是各管各的,原先三少对接那么多公司业务,后续总得有人管吧?”   “听说三少一直没醒,四少以前从来不管事,现在又、又不方便,万一有人借机乱来怎么办?”   更直白的话没敢说出口:   谁知道后续争权会闹出什么样子?   要是三房到最后真的倒台了,他们有合作业务的,也得早点转移目标、站好正确的队伍啊!   柏续抬手止住喧闹,没有否认事实,“三房前阵子是出了点变故、需要时间调解。”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三少以往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由他经手管理的企业和项目,即便到了现在都在平稳运行。”   这事,是他临行前从谢奇口中得知的——   商延枭的商业头脑、办事手段一向卓越,由他提拔带领的高管队伍、层层分管、相互审核,这段时间一直在按部就班地处理着公司事务。   这样的管理方式,和柏续在现实世界里出奇的一致。   柏续用反问堵住悠悠众口,“到底是哪个居心叵测的人在传三房要倒台不行了?整天乱嚼舌根编排三少和四少,不怕以后祸从口出?”   “就是!”   章长宁跟着接了话,一语道破,“而且商老爷子还在呢,谁敢乱来?” 第019章   “……”   一番话问得在场鸦雀无声。   商延枭的能力有目共睹,哪怕三房意外出事后,他们手底下的工程项目、财务报表走向都没有出现过任何的问题。   何况,现在的商氏集团由商老爷子一手镇压把控——   哪怕他人到了年纪、终究有一天会不在,可眼下有谁敢“咒”老爷子一句不好?又有谁敢在他的眼皮底下闹出争权的风波?   这一时半会儿,商氏还是会维持住表面的和平,更不见得三房已经彻底倒台了!   宾客们相顾无言,但凡有点脑子和阅历的人都已经回过味来。   “柏先生说得对,商氏有老爷子坐镇,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太过。”   孙妙春主动应下了这话收尾,旋即从容一笑,“春某一直久仰老爷子的大名,有机会的话还请柏先生帮忙引荐一下?”   柏续一点儿不往自己身上“贴金”,“春董想见老爷子,自然有你自己的办法,我一个小辈就不凑热闹了。”   他举了举香槟,“先干为敬。”   轻描淡写一句话控场,掀过了一切话题和不必要的麻烦。   孙妙春只能配合得举了举杯子,总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眼前这位年轻人,不过有些事情急不得,这场由她作为东道主的晚宴也不能一直僵在这里。   孙妙春扬声,“各位,刚才是我招待不周,我已经让人在偏厅重新安排了宴席和演奏,请各位给个面子移步。”   这样的晚宴,吃喝本来就是最无关紧要的一环,彼此之间的人际往来才是最重要的。   大家都很给面子,纷纷移步到了隔壁的偏厅。   柏续自知今晚的出场份量已经够重了,就没有继续去凑这份热闹。   他移眼看向边上同样没挪位置的章长宁,“章小少爷,你不去吗?刚才的事情多谢了。”   “你叫我名字就行,‘小少爷’什么的,听着怪别扭的。”章长宁特别自来熟,“我对这样的宴会向来没兴趣。”   柏续问,“没兴趣还来?对了,章长叙是你哥?”   “嗯!”章长宁听见自家哥哥的名字,眸光瞬亮,“你认识我二哥呀?”   说完,他就自问自答,“也是,我哥和三哥关系一直很好,你现在和三哥……联姻,应该是见过他。”   章长叙和商延枭是挚友,后者在外被人成为三少,在章长宁的口中就成了三哥。   柏续默认,脑海里也有了清晰的答案。   眼前的章长宁是原书中的重要配角之一,他和“原书男主”商确言从小就认识,加上两人一直都在海外同院校读书,自然而然成为了还不错的朋友。   章长宁从小被全家偏爱着长大,他的上面还有一对兄长,大哥章长风从商,二哥章长叙从医,而他本人是学艺术设计的。   三房出事那一阵,章长宁正在忙碌人生中的第一个艺术展,这不展会一结束,他立刻抽身赶回了国。   “我才回来没两天就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发消息给确言他也不回,原本想去找他的,但我二哥让我别贸然打扰、影响他情绪。”   想起好兄弟的遭遇,章长宁的担心溢于言表。   柏续又问,“所以,你以为三房会来参加晚宴的人是确言?”   章长宁点头,“嗯,三房出了那么大的事,谁知道有些人背地里说得多难听?我怕确言万一来了受欺负,没想到……”   他看向柏续的眼里多了些意外之喜,“代表三房来的人是你,柏续,你还挺厉害的,刚才够帅也够硬气!”   章长宁不爱参加这样的宴会,加上常年在海外留学——   他以往对柏续的认知等同于无,但今天柏续当众的一系列周旋,简直让人叹为观止、甘拜下风!   “要我说,早该有人站出来,替三房好好收收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论了。”   柏续对章长宁的印象很不错,“还是多亏了你的那段视频,证据确凿,才让宋千程没能再蹦跶起来。”   “客气。”   章长宁扬了扬下颚,带着点被惯出来的骄纵,“我就是看不惯他们的做法。”   柏续想了想,说,“改天有机会的话,我请客向你道谢。”   “改天?”章长宁圆溜溜的眼珠一转,想法说来就来,“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俩一块去喝酒吧?”   他家里人管得严,二哥章长叙还是最注重生活作息的医生,回国后是一杯酒都没有痛快喝过了。   “……”   柏续被他突然而至的想法弄得一懵,“现在?”   章长宁反问,“嗯,难道你还想继续在这宴厅里待着?多无聊啊?”   柏续眸光微晃,想起自己从穿书后就没真正放松畅饮过,“也是,走吧?”   “好。”   …   砰!   酒杯相撞,溢出的酒液在半空中扬起好看的弧度。   章长宁仰头就将一杯特调精酿喝完,舒畅地叹出一口气,“爽!”   柏续愣了愣,“你酒量行吧?待会儿要是醉了,我可不负责送你回去。”   “你别担心,我酒量好着呢。”   章长宁又给自己续上了一杯,明明边上没什么人但还是压低音量说,“我以前在海外留学的时候经常喝,确言才是酒量不行的那个,他不爱喝酒只爱喝可乐。”   他反过来问,“你能喝酒吧?”   柏续没回答,干脆陪着饮了一杯。   章长宁那双小猫眼里溢出愉悦,“痛快!对了,你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   “……”   柏续迟疑了两秒,“嗯,我比确言大了一岁。”   实际上,他在现实世界的年龄和商延枭一般大小,但如今确实只能按照原主的年龄来说。   章长宁点了点头,“那我们也算同龄,以后就是朋友了!”   “……”   朋友?   这么容易就能成朋友了?   柏续有些惊讶地盯着章长宁,没接话。   也许是被原主的成长遭遇影响,他差点都要忘了,这些豪门少爷并非各个都是“心怀恶意”、“以人为乐”的垃圾货色。   “你干嘛这么看我?”   章长宁注意到了他目光中暗含的意思,有些傲娇,“我这个人不是轻易交朋友的,你还不乐意啊?”   柏续忍俊不禁,“你的性格倒是和章医生截然相反,很难让人联想到是两兄弟。”   不仅性格不像,长相也没有相似之处——   章长叙的外形冷峻,但板正得不苟言笑,章长宁称得上水灵漂亮,还有些出人意料的活泼。   章长宁一愣,“是吗?”   酒厅高处的旋转灯打出的光彩一晃而过,衬得章长宁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短暂得柏续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灯光晃过。   章长宁重新笑开,“我二哥从小到大就不爱说话,当了医生后更是管我严得不像话,有时候冷着脸色凶起来,我可怕他了。”   柏续眉梢微挑。   要是他没记错,原书里的章长宁很黏自己的二哥章长叙,甚至连男主商确言都在明面上吐槽过好几次。   “相比起来,我大哥就对我温和爱笑多了,而且在商业往来上也很厉害。”章长宁提起两位兄长,又是崇拜又是敬意,“来,再喝一杯~”   柏续又饮了一杯,提醒他,“你喝慢点,太快容易醉。”   章长宁不听他的,“那我不管,我今晚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得喝个尽兴!”   柏续随口问,“你家不让你喝酒?”   章长宁补充,“是我二哥不让喝,柏续,你应该没人管着吧?三哥还昏着呢。”   “……”   管商延枭什么事?   柏续没明白地皱了皱眉,旋即想当然地说,“他就算醒了也管不了我。”   章长宁打了个小酒嗝,莫名有些羡慕,“……真好。”   两人边说边喝,没一会儿,一小桶威士忌特调炸弹就见了底。   章长宁喝到红上了脸,偏偏还不尽兴,“柏续,我们换个特调酒味!再来一桶!”   柏续察觉到了自己泛起的一丝头晕,极其有分寸地摇了摇头,他刚准备出声拒绝,章长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见来电提醒的那一刹那,章长宁的嚣张劲顿时蔫儿吧唧。   他看了看对面的柏续,迟疑片刻还是认命般地接了起来,“喂,二哥。”   电话那头的章长叙言简意赅,“在哪儿?”   章长宁迅速认栽,“我马上就把地址发给你!”   “……”   坐在对面的柏续目睹了全程,忍着那点醉晕笑开,“章医生?”   章长宁给手机那头的联系人发完定位,轻抽了一口气,“柏续,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偷偷继续。”   “好,那我先去结账。”   …   两人找的酒吧离沁雅公馆不远,章长叙找来的速度也远比想象中得要快。   “二哥!”   章长宁猛地起身,差点没稳住重心一头栽倒,“哎哟我去!”   章长叙及时扶住,语气有些严肃,“你背着我喝了多少?”   “就一点点。”   章长宁心虚回答,看着对面的柏续转移话题,“柏续,这酒后劲比我想象中得大,你感觉怎么样?”   “……”   柏续强忍着涌上来的醉意,缓慢起身稳住,“没事。”   他差点忘记了,自己在现实世界能喝酒,不代表现在的“他”能喝酒。   按照原主以往是不怎么不沾酒的,这酒量自然没练出来,而且章长宁说得对,这桶特调初喝无知无觉、像是饮料,但这上来的酒劲也太快太猛了!   章长叙一手护着自家弟弟,视线却看向了同样醉意明显的柏续。   对于好友的联姻对象,章长叙的了解并不多。   他今晚才结束了一台高难度的手术,听说自家小弟去了公馆晚宴才赶了过去,但他没料到柏续也在,而且两人还一块提早跑路、在这儿喝上了酒。   “柏小少爷,你没事吧?”   “……”   柏续晕得厉害,但习惯性在人前强撑,“没事,你们先走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章长宁不放心,“哥,是我拉着柏续喝酒的,你今晚开车了吧?要不我们送一下柏续吧?反正我们俩家在同个方向。”   章长叙无奈,“好。”   柏续原本想要拒绝这份好意,但体内翻涌的酒意远比他想象得还要来得迅猛。   跟着相对熟的人离开,总好过自己醉晕在陌生人的车里,于是没了拒绝,“那就麻烦章医生了。”   …   窗外的夜色越发浓郁。   屋外的谢奇急匆匆地挂断电话,返回了主卧,“三少,我打电话和公馆确认过了,说是小柏先生今晚在宴会上闹、闹了矛盾。”   商延枭拧眉,“闹了矛盾?”   他本来就不太赞同柏续代替三房去参加那样的宴会,只碍于“昏迷”没有办法亲口拒绝。   谢奇当他是在关注矛盾本身,长话短说,“就是做融投的宋家、宋千程,他往小柏先生酒里下了药,小柏先生机灵识破后,双方就闹了起来,听说争执的时候还牵扯到了商家。”   商延枭下意识追问,“柏续现在人在哪里?”   谢奇摇了摇头,“还、还不知道,后来春董出面解决,小柏先生一句招呼都没打,好像就自个儿先离开了,已经快两小时了。”   商延枭眼色一沉,“这种规格的晚宴还能把宾客弄丢?孙家手底下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   谢奇心下一凛,“我和余飞马上开车去找。”   话音刚落,商延枭许久未用的手机就响起了一声消息震动,他瞥去视线,发现是好友发来的消息。   商延枭随手打开微信,没两秒就不着痕迹地缓了神色。   章长叙发来了一张车厢后排的照片——   系着安全带的柏续偏头靠在车窗上,合眼休息,天生乖相的脸蛋少有地透着绯色,看上去像是喝醉了。   照片底下附着章长叙的文字消息,是挚友间才能窥见的打趣:   “三少,你家的,还管不管了?” 第020章   “唔。”   柏续闷哼了一声,有些燥热得睁开了眼。   体内上腾的酒意催发出热意,让他心烦意乱得很不舒服。   章长叙听见动静,第一时间回身查看,“柏小少爷?”   柏续迷迷糊糊听见这声,潜意识里残留的警惕挣扎着攀升——   他骤然睁眼、挺直了身板,转瞬又被安全带禁锢、猛地压了回去。   这一下的动作幅度过大,柏续只觉得太阳穴跳得厉害,“嘶嗯。”   章长叙察觉出他下意识里的对外防备,眉心微蹙,“柏小少爷,醒了吗?已经到商家别墅门口了。”   “……”   柏续抿唇没回答,只是努力去辨别车窗外的景象。   好在很快地,紧闭的别墅大门就打开了。   从商延枭那边得知消息的谢奇赶了出来,在章长叙的眼神提示下打开了后车厢的门。   夜里的凉风灌了进来,稍微降了降燥意。   柏续看清了谢奇,“嗯?到了?”   谢奇搀着他下车,“小柏先生,你还好吧?”   “没事。”   柏续哪怕醉着,骨子里也还是要强,他拼命甩开谢奇的手,步伐摇晃晃地往别墅内走去。   章长叙瞧见他的背影,溢出一声,“喝醉酒还知道往家里跑,看来他挺信得过你们。”   谢奇推了一下眼镜,“章医生,麻烦你了。”   章长叙回看他,话里有话,“一切还好?”   问得是自然商延枭在这个家里的伪装情况。   谢奇默契点了点头,“陆续有人来‘探望’,不过还好。”   章长叙结束短暂聊天,“嗯,过两天我再带人给他做‘定时检查’,今天太晚了,就先走了。”   “好,章医生慢走。”   说着,谢奇就迅速大跨步回了别墅内,生怕柏续醉着酒会摔倒出事。   别墅大门闷声一关,惹得睡在副驾驶位上的章长宁唧唧哼哼。   章长叙没忍住凑近,揉了揉他已经变得乱糟糟的小卷发,“宁宁?”   章长宁虽然醉了但睡得还挺舒服,这会儿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转身背对着章长叙娇气,“二哥,你好吵。”   “……”   章长叙失笑,只好替他调整了一下空调风力,这才重新发动车子驶离。   …   谢奇关上大门,一转身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商确言。   “四少,你还没睡?”   “嗯。”   商确言没有往外说——   他知道柏续代替自己和三房参加了今晚的宴会,一边愧疚自己时不时涌上来的懦夫心理,一边又担心对方会在那种场合遭人贬低取乐。   毕竟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应该交给柏续这么一号外人来承担。   在听见门口响起动静的第一时间,商确言就有了动作,可惜身体不够给力,等他从床边坐上轮椅、再操控着开门时,柏续已经一脚深一脚浅地上了楼。   商确言问,“柏续他……喝醉了?”   “嗯,看样子是醉得不轻。”谢奇往二楼看了看,“四少,今晚酒宴上发生了不少事,等我明天有空再和你说,我先上去看看小柏先生。”   商确言颔首,“好。”   谢奇没选择坐电梯,而是快步上了楼。   提早上楼的柏续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口,迟迟没有进屋的迹象,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谢奇疑惑,“小柏先生?你不回房吗?”   柏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忽然转身朝着主卧走去,步伐摇摇晃晃的,却丝毫没有影响前进的速度。   啪嗒。   柏续干脆利落地按下了主卧门把手。   守在屋内的小邓和待在楼梯口的谢奇同时一惊,后者连忙跟上制止,“小柏先生,你走错房间了,这……”   “闭嘴。”   柏续睨了他一眼,被酒意浸染的双眼里透着一股清冷而高贵的疏离感,轻易地让人不敢再造次。   “……”   谢奇难得卡住。   柏续进了屋,指了指屋内呆愣的小邓,“你,出去。”   小邓懵逼,眼神求助边上的谢奇。   柏续又说,“看他没用,我说了算,出去!”   谢奇拿不准柏续这份醉意到了什么程度,他掠看了一眼床上“装昏迷”的商延枭,还是凭借直觉往后撤出了房间。   老板和老板联姻对象的事,他们还是少管为妙。   小邓立刻会意,缩了缩脑袋地说,“小柏先生,你、你有事喊我们。”   “烦。”   柏续用脚踹上了房门,隔绝了两名下属的身影。   宽敞而安静的主卧内,一时只剩下了检测仪器的轻微响动。   柏续只觉得酒意挥发热度越来越高,先是脱了外套,然后又扯下领带,直到衬衫领口松了松,他才觉得顺畅喘上了两口气。   等到做完这点动作,他已经晃到了床边。   柏续醉眼迷离地盯着床边的商延枭,心底掠过一丝说不上的气性,他坐在了床沿,用力推了推眼前的男人。   “喂!”   “醒醒!”   “……”   “我说,你这位商、三、三少……”柏续本来就醉着酒,又被这绕口的称呼差点咬到舌头,小性子骤起,“什么破称呼?”   “你们三房真够受人关注的,知不知道、我、今天替你们挡了多大的麻烦?不知道吧?嗯?”   最后的那一声气音尾巴,拐了七八拐,透着点从未被外人知晓的可爱。   说完,柏续忍不住又上了手,戳了戳床上人的脸颊。   商延枭偏凉的体温正好抵消了指尖的热感,柏续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像是把眼前的商延枭当成了什么随意揉捏的大型玩具——   点了点他的鼻尖、揉了揉他的耳朵、捏了捏他的嘴唇,甚至还勾了勾他的喉结。   柏续借着酒劲玩得不亦乐乎,丝毫没察觉身下人逐渐紧绷的身体。   “你、你长得是挺、挺好看的,可惜了——”   “中看!不~中~用!啧,不~行~啊~”   “……”   商延枭“昏”着,却忍得辛苦,这会儿更是被这句“不行”激得咬了咬后槽牙。   又一阵眩晕袭来。   柏续本能地将手往下一撑,隔着衣料意外触及到了腹部的硬度轮廓,他慢了好几拍,神色惊讶地像是发觉了新大陆一样。   啊?   这摸着是还有腹肌吗?   不是吧?躺了这么久还有呢?   柏续视线隔着往下探,被酒意裹挟的剧烈好奇心完全没有要到头的迹象。   他伸出指尖,试探性地戳了一下,又戳一下,“嗯?”   下一秒,再也忍不下去的商延枭骤然睁眼,他用力攥住柏续的手腕,轻易一个翻身就将对方整个人压控在了床上。   “你再戳一个试试?”   嗓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挤出来的字音都透着无可奈何。   身上贴着的监测线掉了一地,商延枭却顾不得去看,他没想到装了这么长时间,最终居然还是败在了柏续的身上。   “……”   “……”   柏续被剧烈的晕眩感冲得回不过神,就连眼前的商延枭都带着几分重影,恍惚之间,他瞥清了那双如墨的深邃眼眸,原本就快转不动的脑袋当场宕机。   短短几秒的对视,被拉得无限长。   柏续修长的睫毛颤了又颤,一时间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   不是?等等?   商延枭怎么睁眼了?   他这是突然就冲、冲喜成功了?   柏续迷迷糊糊地想着,颈后更是感受到了枕头传来的松软舒适,没等脑海中的问号转过弯,他就禁不住醉意的侵扰合眼睡了过去。   “……”   商延枭看着柏续心安理得地合了眼,眸色复杂得一变再变。   睡了?   醉酒跑进他的房间、对着他一通无法无天,现在居然一秒就睡了?   商延枭平时第一次有了“哭笑不得”的感觉,深呼一口气,“可真有你的。”   事已至此,总得想办法安顿好眼前人。   商延枭翻身下床,重新理了理自己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这才重新靠近睡着了的柏续。   “柏续?”   “……”   这下子,没有回应的人成了柏续。   商延枭无奈蹙眉,犹豫了两秒还是弯腰将柏续横抱了起来。   “唔。”   睡梦中的悬空感让柏续不安地动了动。柔软的发丝蹭过商延枭的颈侧,两人的体温隔着衣料摩擦交接——   商延枭才压下去的怪异感受又一次涌了上来,“别动!”   “凭、什么听你的?”   分明醉了酒,但骨子里不服输的气性作祟。   柏续蹙眉忽略了商延枭的命令,自顾自地找准舒服的姿势靠着,“我就要!”   直到等他彻底消停,商延枭才沉着气息将他抱离了主卧。   紧闭的房门重新打开,守在门口的谢奇和小邓看见眼前这一幕,不约而同地惊大了眼,“三少?”   “小柏先生这是……”   商延枭打断他们的提问,“行了,你们都回房休息吧,今晚都不用守了。”   谢奇和小邓面面相觑,看着商延枭将柏续抱回到了正对面的客卧。   房门虚掩着关上。   商延枭没空开灯,借着感应地灯微弱的光线将柏续带回到了床上,沾到床垫的那一瞬间,怀中人没有预兆地睁了眼。   昏暗中,柏续沾了醉意的眼眸却显得格外专注,“商、延枭?”   “……”   商延枭呼吸微窒,后知后觉涌上了要“露馅”的慌感。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柏续醉昏昏地抬手,“原来你睁眼长这样?挺好看的。”   下一秒,柏续温软的指尖就捏上了他的耳垂,“你耳朵,好红?”   闷闷的低笑里带着点不自知的撩拨,勾得心乱。   只可惜醉酒的人毫无理智,哪怕片刻的清醒都是假的,不出两秒,柏续就躺倒在了床上。   他胡乱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床垫,不满意地哼道,“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床就没那么软?”   柏续胡乱喊道,“商延枭!”   商延枭眼色微妙,“嗯?”   柏续闷着被子发号施令,“给我换掉!”   商延枭几乎没有过“被人命令”的时刻,诧异蹙眉,“柏续?你说什么?”   “……”   始作俑者又不吱声了。   商延枭怔怔地盯着只露出了半个脑袋的柏续,想起今晚发生的荒唐又真实的一切,最终发出一声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想明白的笑。   什么联姻对象?   他看,这分明是请了个祖宗。   …   商延枭勉强安顿好了柏续,嘴角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发觉的弧度走出了客卧。   他轻手轻脚地往自己的主卧走去,路过许久没用过的电梯时,突然响起一声“叮咚”的开门提示。   商延枭顿觉心惊,可惜眼下已经来不及藏了!   电梯门应声而开——   商确言操控着轮椅刚准备出门,抬头就和自家兄长迎面对上!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出口的气息都是颤抖的,“哥?你、你怎么……”   “嘘。”   商延枭及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余光不自觉瞥向客卧,也不知道是怕吵了家中的谁。   “轻点,都在睡觉。” 第021章   夜色持续笼罩着庄园,园内最高楼的右侧书房里,灯光通明。   商老爷子架着一副定制的眼镜,严肃审视着集团新一季度送上来的财务报表,如鹰眼一般锐利的视线仿佛要揪出这堆数字里隐藏的臭虫。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总管家放轻脚步走了进来,将一杯养生茶贴心地放在了他的桌侧,“老爷子,夜深了,您该休息了。”   商老爷子没有抬头,只问,“雅南睡了吗?”   雅南是商老夫人的名,夫妻两人是同家姓。   两人年轻时,商老夫人家境殷实,反倒是商老爷子一贫如洗,不到二十岁就下海经商,虽然前者是有钱小姐出身,但那时跟着走南闯北一句怨言都没有。   两人一块打拼,从只有几人的小公司,到几百号人的大公司,最后再到现如今的商氏集团,六十多年的风雨岁月,让商氏在帝京豪门彻底扎了根、甚至有了无法撼动的地位。   外人都传商老爷子性子古怪、阴晴不定,但他唯有对商老夫人数十年如一日地宠着、捧着、护着、也敬着。   总管家低声回答,“起了药效、头疼已经止住了,佣人说已经伺候着睡下了。”   “嗯。”   商老爷子眉心微舒,余光瞥见报表又说,“老三夫妇没了后,她心里就一直难受着,偏偏剩下的这些又没一个省心的。”   他摘下眼镜,将财务报表合拢,“老二那父子都是不争气的!手底下分公司的数据增幅也太难看了!”   “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从三房那边争肉吃,怎么不看看他们到底咬不咬得下!”   总管家惯会察言观色,他瞧见商老爷子又有了动怒的迹象,“老爷子,喝点水润润喉,但我听说,大房那边的海外项目进展得不错?”   “……”   商老爷子接过养生茶,垂眸喝了两口,“那项目原本就延枭负责的,祈顺他们能做得好,是因为项目的基础已经打好了。”   总管家笑了笑,“是,三少做事,向来很优秀。”   商老爷子想起还在昏迷的商延枭,手里的养生茶顿时没了滋味,“确言那小子还躲着不出门?他今晚是不是没去孙妙春的宴会?”   “是。”   “没出息。”   商老爷子将茶杯重重放回桌上,怒其不争,“这都过去多久了?自暴自弃总得有个时限,如今这社会,只要是人活着一口气,什么不能行?”   现在无论是假肢还是电子助行器都那么发达,商家更是不缺这点钱,只要商确言想得通,还怕以后的路不好走?   “那孙妙春来帝京的排场铺得那么大,还特意将邀请函给了三房,不就是想要趁机看看三房如今的情况?”   商老爷子顿时起了气性,“这小子为了自尊心不受伤害躲得起劲,早些年惯得他无法无天,眼下出了事,简直连他哥一半都比不上!”   他不可能护着这些孩子一辈子,三房未来的路,还是要靠他们两兄弟自己挣!   总管家眼见着商老爷子脾气发作,连忙劝道,“老爷子,你先别急着恼,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呢,今晚孙家的宴会三房还是去了人的。”   商老爷子疑问,“谁?”   总管家跟着商老爷子做事有些年头,别看平日里只管着庄园,实际上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什么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柏续先生去的。”   “……延枭那联姻对象?”   商老爷子想起对柏续初见时的那点印象,追问,“他去做什么?”   “是啊,柏先生不仅去了,还惹出了不少动静呢。”   总管家见商老爷子来了兴趣,连忙将才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   从柏续被人在酒水里下了药,到他敏锐发现找到罪魁祸首,又从他当面对峙打脸宋家父子,再到连孙妙春都要出面说和。   当然,还有最后那番石破天惊替三房震场的话。   商老爷子听完总管家绘声绘色的全程,紧拧的眉头不知不觉松开,“真是这样?”   总管家点头,“千真万确。”   商老爷子一改之前的怒意,鲜少笑了两声,“这孩子有点意思。”   总管家惊讶于他的情绪反应,但还是迅速接话了,“我刚打听到的时候差点不信,毕竟柏续先生前段时间在家宴上,看上去还有些……”   他试图寻找准确的说辞,“唯唯诺诺的?”   商老爷子这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一语戳破,“他那是装的,扮兔子讨乖罢了。”   这下子,轮到总管家弄不明白了。   商老爷子没回答,但瞳孔深处早就回过味来——   上回家宴,柏续看着任由二房搬弄是非而无从辩解,实际上是一早就定好了应对的计划。   明明柏续和金百间的私人矛盾,他非得将自己的个人行为巧妙上升到三房整体、从而牵动商确言出面帮腔。   明面上的争执方是二房和三房,但真正控场的人是柏续!哪怕最后出面解决矛头的人是商老爷子,同样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料准了——   商老夫人心疼三房两孙子的遭遇,更是拿捏住了商老爷子“自家人大于外人”的掌权者心理。   “……”   小小年纪,心思倒巧。   这年头只要不是恶意伤害他人,为达目的有点手段不一定。   是坏事。   商老爷子没有被算计的怒意,反倒晃出一丝不轻易的赞赏,“听说柏家把这孩子当成废物?就这眼光?活该这些年他们一直走下坡路。”   总管家顺着说起讨巧话,“老夫人眼光好,一直就说柏先生看着不像是有坏心的。”   商老爷子气性已经完全退了,“雅南的眼光一向好,延枭要是能醒来,不见得会讨厌柏续这孩子,他们应该能处得来。”   总管家跟着笑,“老爷子,你怎么就能这么确定?你之前不是还说过,三少这人要求高,这辈子都不见得要结婚。”   “欸,结不结婚的由着他自己考虑,我只说他们能处得来,朋友层面也行。”   商老爷子缓慢起身,“这几十年,我看人什么时候看差过?”   商延枭是他最看重、最得意的亲孙子,他深知对方的能力、脾性、和藏在优秀外表下的野心。   柏续既然能在众人的逼问下游刃有余地说出那番话,想来内在定不是个空无一物的草包,只是习惯藏拙罢了。   商老爷子往外走,“不早了,睡了,今晚我就住三楼客卧,别吵了雅南。”   总管家忙不迭跟上,“好,我去给您备点安神香。”   …   一夜混沌。   柏续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得像是被重物捣碎了碾压,他抱着被子、皱眉缓了好久,才艰难地踏进了浴室。   热水淋下,勉强唤回了几分清明。   柏续努力回想着昨晚醉酒后发生的一切,可惜断片得厉害,脑海里只残存了几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他冲进商延枭的房间,对着他放肆“揩油”?以及……商延枭的那双眼?!   柏续脑海里涌出了这些似梦非梦的画面,顷刻惊得又清醒了几分,他停下淋浴,迅速换好干净的衣服出了卧室。   空气中,浮动着饭菜浓郁的香味。   小邓正巧要换班,看见他开门后就问,“小柏先生,你醒了?谢助说你昨晚喝醉了,一早就让林伯给你备了解酒药,一起下去?”   柏续往紧闭的主卧门看了一眼,狐疑,“商延枭没醒?”   小邓反应很懵,“啊?没啊?”   “……”   是吗?   真是他醉酒做梦了?   柏续蹙眉,但醉酒后的头疼实在来得太剧烈,他只好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跟着小邓一块下了楼。   一楼餐厅内,商确言和谢奇正斜对坐着用餐。   两人听见楼梯上响起的动静,纷纷挪去视线,谢奇追问,“小柏先生,你好点了吗?”   柏续摆了摆手,难受得不想说话。   商确言看了两秒,主动喊道,“林伯,弄完醒酒汤来,顺便再给我盛一碗饭!”   柏续找了他对面的空位坐下,眼神带着一丝洞悉,“小叔子,你今天心情很好?平时看你都没心思吃饭。”   “……”   商确言听见这声称呼,不服气地皱了皱眉,“别瞎喊。”   早有准备的林伯从厨房走了出来,将热气腾腾的醒酒汤递给柏续,“小柏先生,你先喝点缓缓?醉酒伤身,厨房里煮了养生粥,我待会儿再给你盛一碗?”   “谢谢林伯。”   柏续接受了这份好意,慢悠悠地喝了两口,等到暖意下肚,他才觉得翻腾的胃里舒服了些。   难受劲缓了过来,思绪就又开始活络。   柏续看向边上的谢奇,问,“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谢奇神色一如往常,还反过来问他,“小柏先生,你不记得了?章医生送你回来的,说你醉得厉害,还让我到门口接了你。”   “但你一下车都不要我搀扶,就自个儿回房间去了。”   柏续隐约是有点印象,但又觉得不对劲,“是吗?”   谢奇点头,“嗯,怎么了?”   柏续又舀了两口醒酒汤,将试探的目光对准谢奇,开门见山,“商延枭没醒?”   “……”   谢奇对上他的眼神,心尖溢上一丝紧张。   没等接话,斜对面的商确言就猛地放下碗筷,追问,“我哥醒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四少,三少要是醒了,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谢奇一脸无奈,看向柏续追问,“小柏先生,你是不是醉糊涂了?”   柏续瞧见商确言的震惊反应,心底的疑虑消了些。   也是。   商延枭要是醒了,作为兄控的商确言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出现现在这种反应,何况眼下和原书中商延枭的苏醒剧情还有些时间。   思绪游离间,别墅门口想起了动静。   三名帮工合力抬着一堆还未拆卸的床用具以及床垫,为首的人喊,“林管家在吗?签个单子好报销。”   “在。”   林伯迅速走近,“抬到二楼最右侧房间。”   “……”   突然给他的房间换床?   柏续意外之余,脑海中有了一闪而过的画面,心里才压下去的疑惑又冒了头,“谁交代的要给我换床?”   “还不是你昨晚发酒疯,吵着闹着说自己房间的床睡着不舒服,非要让谢奇给你换掉。”商确言接话得很快,还不忘加上一句吐槽,“你以后少喝酒吧,昨晚闹得把我都吵醒了。”   柏续不认,“……我这人从不撒酒疯。”   他向来戒备心强,喝醉酒的次数少之又少,哪怕现在暂时不胜酒力,也绝不可能在醉酒后对着不亲近的人肆意妄为。   谢奇轻笑,“小柏先生昨晚到也不算撒酒疯,不过你说房间床太硬、想换是真的,说完就睡过去了。”   柏续想了想,觉得谢奇这话确实才符合他的做法。   谢奇见他思绪凝滞,抓住时机用正事挪了话题,“对了,小柏先生,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律师团队。”   柏续问,“都准备好了?”   谢奇点头,“嗯,这周内就能根据你的意思,向陶境工作室进行起诉!” 第022章   雅奢的楼阁内,茶香四溢。   方旭望着周围的装修和各类摆件,不由笑道,“宋师,好品味啊。”   宋至清手里盘着一串珠子,谦虚道,“都是一些俗物罢了,难为你看得上。”   方旭往茶桌前凑了几分,眼里带着洞察一切的精明,“您在我面前还客套什么?我们俩谁跟谁啊?”   外人眼中的宋至清是鼎鼎有名的陶艺大师,担着帝京大学陶艺教授的头衔,这些年桃李满天下,为人温厚、从不被金钱和名利沾红了眼。   只有方旭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宋至清披在“大师”下的假仁假义、利欲熏心。   光是这阁楼里的瓷器书画、陶艺摆设,那单拎出去哪个不是价值上万?   宋至清平日里虽然住在帝京大学准备的教师公寓里,实际他名下的房产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在帝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总价值就不用多说了。   因为带着“陶艺大师”和“帝京教授”的双重名义,宋至清不好进行明目张胆的商业项目,所以他投资并借着方旭等人的手。   像“陶境”这样暗中合资的工作室,恐怕不止一家。   每回由他“挂名带队”的项目获奖,或者有大批量生意订单下来时,最能名利双收的人从来都只有宋至清。   方旭看得清楚对方的为人,但还是乐意攀结,原因很简单——   这个社会,利益和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宋至清只要不倒台,那他跟着都会有肉吃,哪怕有人知晓前者的真面目,又有谁敢公开拆穿呢?到最后只怕是落得自讨苦吃。   面对方旭“同在一条船”的发言,宋至清笑而不语。   他将一杯煮好的茶水用茶杆挑了过去,竟是连个亲手举杯的动作都不愿意有,“方老板说了那么久,渴了吧?试试我到手的新茶。”   方旭没察觉对方藏在行为里的轻视,还笑盈盈地接过。   他小饮了两口,忽地想起一事,“宋师,你说那柏续没问题吧?他最近借着做项目的名义都不按时往工作室跑了,别是背后有了想法。”   柏续是他最便宜也最好用的员工,对方要真有了跑路的心思,可不划算。   宋至清端起茶杯,风轻云淡,“不会的,他没那个胆子。”   柏续刚入大学的那一会儿,他就暗中调查过——   对方是被收养的孤儿,虽然领养家庭的条件不错,但算不上他的靠山,要不然就不会在大学时期就勤工俭学。   柏续性子向来温吞、是最好拿捏的那一类软柿子,甚至算得上窝囊遭人嫌弃,偏偏这样的人在陶艺设计上有些天赋。   他们这一行,最是靠灵气吃饭。   宋至清这些年的灵感逐渐枯竭,为了保持名气和地位,常拿学生的作品充当自己的原创,而其中最不敢有意见的人就是柏续。   宋至清料定,柏续没有那个胆子背刺他,毕竟他多得是办法让这样的老实人在行业内混不下去。   “你放心,我待会儿就再发个消息催催他。”   方旭顿时满意,“那就行,报名截止时间就这两天了,不能出错呢。”   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   方旭看了一眼,随手接了起来,“喂?”   “喂,老板!”   秘书着急忙慌地说,“出事了!”   方旭笑容一凝,“怎么了?”   “……”   电话那头以最快的速度说明了情况,而方旭脸上的轻松不复存在,反而溢出一丝无法压制的怒火,“谁给他的胆子?”   他看了看对面的宋至清,瞳孔深处不由带上了一丝不满,“我知道了!等我回去再说!”   宋至清显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举杯饮茶,“怎么了?”   “宋师。”   方旭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张口就问,“你不是说柏续没问题?不是说他没有胆子和你对着干?”   “人家请了专业的律师,要告我们陶境长期未经允许、私自更改他原创作品的署名、盗用、剽窃他的作品版权!还有……”   方旭气得有些说不上话,干脆将手机丢在了宋至清的桌前。   哐当一声。   宋至清手心微颤,杯中的茶水跟着溢出了两滴。   手机上是秘书发来的电子律师函,白纸黑字红章,无一不说明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你看看,还说什么,我们工作室拖欠他应得的奖金、绩效和提成?”方旭刚才的好心情全无,咬牙切齿,“对了,那个国际参展比赛,他今天早上已经以个人的名义提交了作品!”   他憋不住内心的火气,故意刺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宋师,你这好学生可真够给你面子的,嗯?”   “……”   短短一句话,轻易让宋至清听出了嘲讽。   他的视线紧紧凝在那张电子版的律师函上,心底久违地涌起一股“被背刺”的羞恼,灼烧着五脏六腑。   哐!   宋至清将茶杯丢回到了桌上,向来“温厚”的神色终于破出一丝刁钻戾气,逐渐显露出他的真实面目。   “他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道?花点小钱买张律师函就能把你方老板唬成这样?”   “……”   方旭倒吸一口气,虚假着客套发问,“宋师,我是不如您厉害,那您说说要怎么做?”   陶境工作室里确实有不少较好的工艺项目都是出自柏续的手,而且也有获奖的陶艺设计被他们挪了署名。   这些控诉要是成立,势必会牵连到工作室的后续利益!   “茶确实是好茶,但要是烫错了人——”   宋至清看着桌面上的茶渍,转手就拿起了一块抹布,将其一并抹去丢进了垃圾桶,“那就得丢掉!”   …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柏续靠在电脑桌前的转椅上,头也不回,“没锁门,进。”   谢奇推门走了进来,“小柏先生。”   柏续连人带椅一起转过身,将刚拷贝好的U盘丢给了他,“……我这几年的作品备份内容太多了,有存档时间的截图,也有长段视频,麻烦你帮我一起转交给张律师他们。”   谢奇接过,“好的,现在陶境工作室那边应该已经知道情况了?”   他顿了顿,说出自己的顾虑,“我担心他们知道你要起诉后,会先手一步?”   柏续了然,“那是肯定的。”   这次柏续在明面上“惹”到了宋至清和方旭,为了保住之后的名和利,自以为在高位上的他们想要向他泼脏水?   那可太简单了。   谢奇蹙眉,“那需不需要我……”   柏续从容打断,“没事,一码归一码,起诉他们打官司的事很重要,至于其他的,我自然留了后手,不急。”   要是放在柏续刚进家那一会儿,谢奇听见这句“留有后手”或许还会怀疑和不放心,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   谢奇已经信了柏续藏在这副皮囊之下的能力,“好的,小柏先生,那我先离开了?”   “等等。”   柏续叫住了他,“商延枭真的没有醒来的迹象?”   谢奇轻推了一下眼镜,习以为常地回答,“小柏先生,你这两天问这话的频率有点高,虽然我很希望三少能够尽快醒来,但他的确没有转醒的迹象。”   “……”   柏续眉心微蹙,心尖仍有疑虑留存。   哪怕到了现在,他还是觉得那个“梦境”太过真实了一些。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是和宋至清、方旭之间的这场战役,至于商延枭那边,等过了这事之后再说吧。   柏续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行吧,那就麻烦你和张律师那边多沟通,你现在一个人打两份工,我到时候也给你发工资,绝不比商延枭给的少。”   怎么发工资这事还要比一比?   谢奇忍俊不禁,“小柏先生客气了。”   房门重新合上,柏续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朋友圈——   之前被原主隐藏到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内容,他从来都没有删除过只言片语。   “柏续?”   柏续似乎是在喊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在喊另外一个人,“抱歉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脱离”这里,等帮你做完这件事,希望你的遗憾也能少一点。   …   和柏续预料得一样,律师函发出不到三小时,宋至清就有了动作。   他难得在朋友圈发表了一篇长文控诉,字里行间都是对柏续的控诉:   宋至清声称自己手底下的学生柏续在校期间就多次抄袭、借鉴他人作品,被他发现后又以“家境困难”作为求情的理由。   当初,宋至清看在他年纪尚浅,愿意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因此一直带在手底下悉心栽培,还主动说情给他安排好了毕业后的工作归处。   但没想到柏续本性难移,在工作中又一次表现出了消极态度,近期再次发现他重蹈覆辙!   柏续抄袭、剽窃了他人作品装作个人创意,还将陶境工作室的团队作品盗用,以个人名义强行进行注册、参赛,行为万分恶劣!   宋至清声称自己已经向帝京大学提交了柏续毕设的相关问题,后续核实将会撤销他的毕业证以及相关在校成绩。   他不太会用社交软件,所以无奈只能恳请各位校友、同行多多转发扩散,之后定要明眼识人,决不能让柏续这样的败类继续留在行业中。   通篇文字洋洋洒洒,无一表达了对柏续的失望以及愤怒,以及作为行业“标杆人物”的义正言辞。   宋至清平时在人前都是“良师益友”的形象,几乎没有过公开的发怒和声讨。   果不其然,这条朋友圈发出去不到半小时,底下得到了不少帝京校友们的回复。   ——啊?是我认识的那个柏续吗?宋师别气了。   ——帝京这专业还能有几个柏续啊?上学那会儿看他闷声不吭的,没想到背地里居然这么坏!   ——支持宋老师!这种人的存在只会坏了行业风气!   ——很少看宋师这么生气啊,忍无可忍了吧?我帮你转发到学校论坛去!   原主在校时期加的微信好友不多,如今为数不多的共友都在评论区里发表了这种一边倒的言论。   柏续看在眼里,心底的冷意却越来越足:   恶人先告状,宋至清哪里是什么都不懂的古董啊?分明玩得一手好舆论!   哪怕以上所有的言论都缺失了证据,也要强行倒打一耙,借着自己在行业里累积起来的人脉和地位把“他”的后路彻底逼断!   只可惜,宋至清现在声讨得越狠,到时候的反转打脸就会来得越猛烈!   …   空气内隐约又透出饭菜的香气,家里的开饭时间一向很固定。   柏续干脆收起手机,下了楼。   商确言已经操控着轮椅坐在了餐桌前,谢奇和陈余飞也各自入座,三人听见动静,视线一并挪向柏续。   “看我做什么?”   柏续神色轻松,还有心情一一扫视着丰盛的晚餐,“今天的菜看起来很不错。”   商确言眉心微蹙,“你还有这心情呢?没看见那么多人在帝京大学的论坛上骂你吗?”   柏续坐在主位边上,挑眉,“小叔子,你这么那么关注我?”   “管我什么事?谢奇刚才说的。”   商确言口是心非,“你现在也是三房的一份子,可、可别给我哥丢脸惹麻烦,要需要帮忙就直说,请公关团队的费用,我们家还出得起。”   谢奇看向柏续,说明情况,“小柏先生,帝京大学的论坛里已经出现了宋至清的那篇控诉,我一直关注着评论区,舆论这会儿已经往一边倾斜了。”   “而且,还有营销号联动转发到了其他社交媒体上。”   很显然是有人在背后花钱扩散的热度,哪怕是假的,长时间下去柏续的声誉必然会受到影响。   柏续不疾不徐地舀了一口鱼汤,“不急,这种事情就是要闹得越大越好。”   以宋至清的真实为人,这样的做法根本就是在自掘坟墓。   谢奇和商确言对视一眼,后者还是没忍住蹙眉关心,“柏续,你到底想怎么做?”   话音刚落,柏续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起了来电提醒,屏幕上赫然写着“邱姐”两字。   “等等。”   柏续眼眸晃出一丝了然的微光,当着众人的面接通电话,“喂,学姐。”   喊得是更亲近的“学姐”,而不是“邱姐”。   电话那头的邱怡乐得接受这声称呼,开门见山,“柏续,学校论坛上的帖子我刚看见了,还有,你前段时间让我找的人,我都一一联系好了。”   邱怡比所有人都提早知道柏续的计划,慎重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柏续又舀了一口鱼汤,慢条斯理地吹散热气,“明晚。” 第023章   入夜。   帝京大学论坛里的热闹依旧没有退去, 关于宋至清长篇控诉的转载帖子已经有了近七百条的评论,里面的舆论呈现出了清一色的漫骂。   “能让宋师发这么大的火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柏续实在是牛逼了。”   “我知道他,上大学那会儿就闷声不吭、独来独往的,没想到背地里居然这么不是个东西!”   “我听说柏续早就是惯犯了, 都是宋师帮忙擦屁股呢。”   “有幸和他组过一次小组作业, 让他帮忙做点事情都推三阻四的, 很不合群。”   “这种在导师、老板眼皮子底下都敢抄袭剽窃的人, 简直就是行业败类。”   “柏续出身挺一般的吧?我怎么听说他还‘卖’过一段时间?”   “卧槽,楼上真的假的?”   “……”   诸如此类的言论层出不穷,哪怕不带任何证据, 一人一口吐沫都足以将柏续钉在“品德败坏”的耻辱柱上。   商延枭看得直蹙眉, 干脆关掉平板。   “三少,我发现帖子里缺失了好多评论楼层。”   谢奇将自己观察到的细节说出, “应该是楼主删除了中立或者正向的言论,在暗中带节奏, 而且这番言论已经在行业相关的论坛里传开了。”   不用多想,幕后指使的人一定是宋至清。   商延枭抬眸吩咐, “你让人实时盯着, 无论是论坛还是其他社交媒介,只要有过分的言论和造谣都给截图下来,交给律师团队后续备用。”   谢奇点头,“嗯, 张律师团队那边已经在做了。”   商延枭微微点头。   谢奇收回自己的平板, 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三少, 你以往从来不管这些事,这次好像比小柏先生更操心。”   商延枭以往忙于公司和商业,想得都是怎么斗倒竞争方、把手里的项目利益最大化,平日里绝不会有闲心去关注这些外人和琐事,更别说是交代律师团队帮忙盯紧舆论了。   “……”   商延枭沉默,再抬眼时沾上了一丝微妙的锐利,“有吗?”   怎么?   是觉得他“过分在意”柏续的情况了?   谢奇被他这反问的眼色震得心脏一紧,连忙改口,“哦,我的意思是小柏先生看上去一点儿不受影响,刚才晚餐时还挺胸有成竹的,应该是已经有计划了。”   “他能有计划最好。”   商延枭眉梢微动,下意识地添上了一句补充,“免得舆论闹得过大,有人闲着无聊人/肉他的信息,从而牵连到我们三房。”   “……”   这倒也很难牵连上吧?   谢奇在内心默默想了想,口头很有职业操守地应道,“明白。”   他推了一下眼镜,“那三少,之前让我调查关于宋至清和方旭等人的相关信息,你还要看吗?要不就算了?让小柏先生自己去对付?”   “……”   商延枭忍不住又对上了自家助理的视线,“你现在都敢开我的玩笑了?”   “没有。”   谢奇忍着笑意,又一次将自己平板里的调查内容递了过去,“三少,要不你还是看看吧?我怕小柏先生一个人搞不定,牵连到三房。”   商延枭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温水,像是在说柏续,也像是给自己找补,“麻烦。”   被说“麻烦”的柏续压根不知道主卧里发生的事,他忙着和邱怡等人沟通事宜,竟连网上的半句骂声都没放在心上。   又是一夜过去。   网上相关的舆论发酵得越来越厉害,不仅是在学校、行业相关的论坛,甚至还被营销号搬运,上了微博文娱板块的热搜——   #帝京教授指控学生剽窃#   虽然没有在标题里指名道姓,但点进相关的热搜话题,很快就有“热心人”解码了事情的全过程,又一次将黑锅重重压在了柏续的身上。   帝京大学不得不在官网出示回应:   “正在联系当事人了解相关情况,本校从创办起就秉承着‘厚德载物、求真务实’的教学理念,坚决不会纵容学术作假,也绝不会妄定真相,还请广大师生和网友稍安勿躁。”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说:“这还需要了解什么情况啊?难不成你们还觉得宋师在骗人啊?”   也有吃瓜但较为理智的网友:“那不一定吧?说学生剽窃抄袭的证据呢?我点进来这么多次,怎么一个没看到?”   “柏续花钱请水军了?宋师为人师表、处事作风大家都看在眼里!他有必要去污蔑一个在行业内压根没有名气的学生吗?”   “就是!指路@陶境工作室,已经放出了很多张柏续相似借鉴的陶艺设计稿了,证据确凿!”   “他最恶劣的不是以个人名义提交了工作室团队的心血作品吗?太贱了真的!”   “[网址]这是国际自然陶艺展的官网,可以向主办方要求取消柏续个人的参展、参赛资格!”   “……”   宋至清是在行业里出了名的陶艺大师、数十年如一日的儒雅待人,而处在风暴中心的柏续是没什么作品和成绩的无名小卒,甚至事发后一直没出声。   孰是孰非,像是一目了然。   有好事者在搅弄,也有吃瓜者被带歪了走向,舆论被一波又一波地反复带动,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件事要板上钉钉的时候——   帝京大学的论坛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新帖,发帖人完全没有采用匿名马甲,新注册的ID直截了当地写上了:柏续BX。   “我实名指控:帝京大学陶艺设计专业教授宋至清,长期以威胁、恐吓、pua等手段盗用学生原创设计、挪用作品冠以自己的名字!请校方、广大群众明鉴!”   正值周六,这个加大加粗的标题顿时吸引了不少师生,一时间,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就连好事吃瓜的网友们也纷纷涌入了这个帖子。   仿佛怕大家怀疑这个新ID的真实性,柏续干脆在主楼放上了一段视频自证身份。   大概是先入为主的观念,网友们在宋至清的塑造中将柏续想象成了一个自私自利、穷又丑陋的普男形象,结果点进视频的一瞬间——   画面里的柏续穿着一件干净简单的白色T恤,白皙而精致的五官特别吸睛,整张脸都透着一种天生的软糯乖巧感。   “大家好,我是帝京大学陶艺设计专业的柏续,刚于去年毕业。”   温软的语调里带着一丝难以掩藏的拘谨,加上毫无攻击力的长相神态,惊得不少人原地反转了印象。   “卧槽?怎么没有人告诉我柏续长这样!”   “我没原则,我没三观,我一吃瓜乐子人当场叛变。”   “老师们,同学们,你们真的没有搞错吧?这张脸看着像是会做坏事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别是炒作吧?”   视频里的实时弹幕飘过,而柏续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很快就开启了澄清声明。   “我今日实名举报帝京大学陶艺设计专业教授宋至清,对方在我大学四年里利用带教导师的名义,先后占据我七件原创作品署名、对外宣称是自己的作品!”   柏续早有准备地拿出平板,清晰准确地说出了每一件作品的设计时间,还展示了从初稿到修改再到制模、成型,每一个步骤都有明确的时间记录。   有相关专业的吃瓜网友暗中感叹——   天呐!   这是要多爱自己的作品,才能记录得如此完整?   柏续当着镜头的面近一步补充,“在我设计出第二件原创作品《斑斓》的时候,宋至清对我表达出了一定的赞赏,还说有合适的比赛项目一定替我争取名额。”   “我信任他作为我的导师,可两个月后,这件作品获得了国奖,署名却是他的原创。”   陶艺作品《斑斓》系列是宋至清近三年最有名的“创作”,得奖后还代表过华国陶艺协会海外展览。   结果现在柏续却说:这是他的作品?   懂行的网友们有震惊、也有质疑,而柏续进一步展示出了自己和宋至清当初的聊天记录截图,上面还附带了聊天时间佐证。   “我曾经找过宋至清询问情况,但对方以导师的头衔和名义施压,反过来斥责我太过注重奖项名次,还说这件作品要不是带着他的署名根本不会获奖。”   “不仅如此,他还长期进行威逼利诱、对我进行一轮又一轮的PUA!让我开始自我怀疑,必须要依附于他的指导才能做出成绩。”   “我从实习开始就加入了他推荐的陶艺工作室,实际上,这家公司是由他背后出资、和老板方旭一起创办!”   “他们不断压榨我的价值、盗用我的作品,还各种无理由拖欠我应得的提成!”   柏续的逻辑和口才都很清晰,缓缓道来的语调里时不时掺着一丝哭腔,配合着他欲红不红的真诚眼眶,杀伤力极大。   “至于大家最关心的,我‘盗用’工作室团队作品参赛参展一事,纯属造谣!我已经向国际陶艺展会方提交了相关版权说明、设计草图、理念图等,相信官方会有正确的判断!”   “另外,我已经将全部证据汇总发出,相关事件的起诉已全部交由律师团队代为处理。”   “最后,我想说——”   柏续直视着镜头,神色里的柔软渐渐被坚定所取代。   “我知道我只是这个行业里籍籍无名的一个小卒,或许我的声明撼动不了这座所谓的‘高山’,但总要有人开这个头!”   “现在的我要替曾经的自己、替有可能存在的‘另外的我’,讨一个公道、要一个说法、挣一波真相!”   “我始终坚信,用虚假石块堆积起来的‘高山’岌岌可危,终将崩塌碎裂,而被真正优秀的登山者踩于脚下!”   掷地有声的反击宣告了这段澄清视频的结束,听得人心振奋。   柏续将早就整理出来的关键资料、聊天记录一并发在了视频底下,比宋至清那段全靠文字的长篇控诉来得更有说服力。   不仅如此,这个视频底下既然还出现了几名实名举报的同系毕业生——   @郑华:我是21届毕业生郑华,我实名举报,帝京大学教授宋至清盗用我的原创陶艺作品《春日影》,后又利用导师头衔和“延毕”向我施压、逼我妥协![相关证据长图]   @白约绮:我是22届毕业生,我实名举报,帝京大学教授宋至清利用各大陶艺赛事“导师评委”的身份,公然高分造假赛事排名,以此多次获取不正当利益!   @董江山:我是22届毕业生,我同上实名举报宋至清,他当年剽窃、盗用我的毕业作品、用同样的方式在私下进行造谣,导致我被业内各大工作室联合除名!我曾经试过曝光,但被他花钱压下!这样的人不配为人师!   柏续的声明开了一个好头,又有六名毕业生站出来实名举报宋至清!   更让人震惊的是,还有新的匿名马甲出现,爆料控诉宋至清曾经利用带教教授的身份对学生进行骚扰猥亵——   他专门挑看上去内向、独来独往的女学生下手,至于事后的镇压手段都是那一套,明显是个惯犯!还请在读的学妹们多加注意提防!   越来越多的证据和言论指向了宋至清,将他多年以来的精心伪装彻底撕下。   而这一切都是柏续事先就安排计划好的!   他就猜到宋至清这么些年不可能只对原主一人下手,所以特意请求了人缘较好的邱怡帮忙暗中调查询问。   郑华等人在校期间深受其害,只是苦于人微言轻、控诉无门,他们知道柏续愿意做这个第一人后,最终还是愿意跟上!   一人的力量或许微不足道,可愿意出声的人多了,声音自然就响亮了。   越来越多的反向控诉和证据的爆出,就像是一双双积蓄了足够力量的手,恶狠狠地将巴掌扇回到了宋至清的脸上!   什么高风亮节?是假的!   什么为人师表?也是假的!   什么不求名利?统统是假的!   “昨天就想说了,宋至清发完那条长篇‘控诉’后没多久就被搬来了论坛,然后他就将自己的朋友圈转了权限,我看就是故意的吧?毕竟后续传播再广,他这个源头早就删除了。”   “昨天我在那个帖子里帮柏续说话、觉得宋至清可能有问题,评论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就被删除了,还敢说没人操控?”   “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宋至清看着笑眯眯的,实际上城府很深很可怕吧,平时在学校里看见他都绕着走,现在果然翻车了。”   许多暗中观望的校友们终于敞露了自己的真心话,而吃瓜网友们也跟着愤怒开腔:   “我呸!什么肮脏玩意儿!配当老师?”   “看过学术造假的教授,没想到连艺术专业也有教授作假啊?服了!”   “@帝京大学,校长在看吗?高层校董在看吗?这事必须要查清楚了严肃处理!”   “……”   短短一天时间,舆论彻底反转,现在站在制高点的人成了柏续。   商确言将这段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当事人——   柏续正慢条斯理地切着鹅肝,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矜贵,一点儿看不出视频里“破罐子破摔去举报”的可怜模样。   虽然早就领略过了柏续的变脸技术,但商确言这会儿还是泛起了小小的震撼,“你这演技,不进娱乐圈可惜了。”   这澄清视频一出,光是柏续红着一双眼的控诉就赚足了怜爱。   还有网友忍不住喊道:柏续这张脸看着就没什么坏心思,性格肯定软得像是棉花团子,能这样站出来控诉宋至清,一定是下足了勇气的!   啧啧。   没什么坏心思?还棉花团子?分明是披着羊皮的野兽、故意示弱却能在关键时刻一击毙命!   说实话,商确言内心深处是有些崇拜的——   对方身上的某些特质确实和自家哥哥出奇得像,有仇必报,手起刀落,快准狠,这不一出手就足够宋至清彻底认栽了!   柏续对上商确言的视线,“你哥那张脸不进娱乐圈才可惜。”   “……”   商确言哼哼,“我哥无论在哪个圈子都优秀。”   柏续看着眼前人快要溢出来的兄控属性,又想起了他在原书中同样历练成长得优秀,“你也是,年纪轻轻就能在全球级别的赛事里面夺冠。”   这话一出,身边的林伯和谢奇同时变了神色,生怕柏续触及到商确言的禁忌。   但柏续半点收敛,继续说,“既然能吃得了训练的苦,那你一定也能忍得住复健的痛,要是你愿意代表三房进了集团,未来的能力不一定比你哥差。”   不带任何刻意的奉承和讨好,强势地往人心里注入暖流。   商确言错愕了几秒,眸色逐渐泛起波澜,“……你真怎么想?”   柏续一夸夸俩,“嗯,既然商延枭那么优秀,你作为他的弟弟能差到哪去?”   商确言扬了扬下颚,许久不见的闷骚拽劲又冒了头,“那是自然。”   林伯和谢奇对视一眼,彼此藏了点欣慰的笑。   三房家中没出意外时,四少在爸妈和兄长的面前就是这般模样,如今看来是渐渐走出伤痛阴霾、心态也变得越来越好了。   柏续吃得差不多了,端起边上的温水,“谢奇,宋至清那边是锤得差不多了,麻烦你将相关社交软件的爆料后续都安排上。”   “他这两天是怎么引导舆论对我的,我们也让人怎么引导舆论对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刀子只有扎在真正该死的人的身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锐利、带来最大的痛感。   谢奇早就从商延枭那边看惯了这种反击手段,轻推了一下眼镜,“放心吧小柏先生,我会按照你的意思好好安排下去的。”   有人坐在家中运筹帷幄,就有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装修奢华的套房里,宋至清全然没了以往的淡定自在。   墙倒众人推!   自从柏续发声以来,短短两天,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控诉他,就连他远在海外的妻儿都指责他的品行不检点,隔着电话都吵了两架!   网络上,浑水摸鱼凑热闹编排的人不在少数,当然也有拿着实锤出来猛砸的,就连他几十年前的那点“光荣”事迹都被扒了个底朝天!   宋至清小看了互联网的杀伤力,更没有想到这波由他开了头的声讨最终会反噬在自己的身上。   电话声响起,是他的助理打来的。   因为心虚,宋至清在此之前已经拒接了十几个同行的“问候”,这会儿他又忙着迅速接通,“喂,律师团队那边怎么说?”   助理回答声很弱,“宋师,我询问过律师了,他说只能先收集证据、出示律师函告一波名誉权,要求网友们停止对你的不实造谣和漫骂。”   这年头,告的是名誉而不是诽谤,足够说明很多真相。   助理深知宋至清的恶心为人,但他作为一个拿工资的人只能听命办事。   “我昨晚就联系了论坛管理员要求撤贴,但对方刚才回复,说这件事情校方已经接手调查了,帖子无权删除。”   这件事情已经彻底传开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删帖,不就进一步佐证了柏续等人举报的真实性?   “……”   宋至清咬牙,“公关团队呢?找好了没有!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把这事情给我压下去!”   指责声透过电话嘶吼而出,哪里还有平日里所谓的“儒雅”模样?   助理被震得耳朵疼,忍着点打工人的怨念,“宋师,柏续他们那边的证据链太完善了,你又没办法全部反驳,确实有点不好办。”   “公关团队那边的意思是,你先出个道歉声明,拿两件最微不足道的‘错’来认下,再说双方之间存在误会、正在进行私下沟通协商,然后……”   “要我道歉认错?不可能!”   宋至清拒绝得斩钉截铁,转头又骂上了,“你和公关团队干什么吃的?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   他风风光光了几十年,现在却要向柏续这样的小年轻道歉?   这不明摆着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助理无语至极,沉默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宋师,你牛逼你自己来!真当我稀罕你这几千块钱的工资啊?老子不干了!”   宋至清嘴角一抽,“你说什么?”   助理仿佛打开了自由开关,“你这名声都被自己搞臭了,还好意思说别人?我呸!”   宋至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骂砸在了原地,他听着电话里决绝的忙音,只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往脑袋顶上涌。   不行!   他不能就这样被打倒!   宋至清强忍着被打脸的羞恼,试图去联系曾经和他关系交好的校董,只要学校配合删帖、站在他这一方,那就好解决了。   只是还没等他找到联系方式,微信弹窗就跳出了一条链接,是助理发给他的:   “宋师,你自己看吧,拜拜了您。”   最后四字,嘲讽拉满。   宋至清只觉得胸口堵得慌,颤抖着点开这条链接,没多久,界面就转跳到了帝京大学的官网,上面是一则最新的情况通报——   “近日,网络上出现我校毕业生(柏某、郑某)等人对我校陶艺设计专业教授(宋某)的实名举报,我校高度重视,并在第一时间联系到了以上毕业生进行情况复核。   现已经查证,我校陶艺设计专业教授宋某未能履行导师指责,在校育人期间多次利用自身头衔欺压、侵权多名学生的正当原创权益,以上多条控诉行为均违反了相关规定!   经过学校多名高层校董、联合相关教育部门的一致决定,即日起取消宋某的教授头衔、停止其教学工作!”   宋至清看清这一行字后,顿时没敢继续再往下读,他深呼吸了几口气,企图缓解自己的胸闷——   事情的发展像是按下了加速键,根本不给他“诡辩”的时间!   校方官网公开出面发表通报、撤了他的头衔、停了他的职位,这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狠狠地打了他的脸啊!   可这还远远不是结束,华国陶艺协会的大群也冒出了一条群发消息,还特意艾特了他的大名。   群消息底下同步附上了微博链接,像是跟着出了什么重大通知。   宋至清咬紧牙关,点进去查看。   网页转跳的那几秒,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攥紧,随时等待着死亡的宣判。   人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果不其然,华国陶艺协会在官方微博上作出声明:   “根据现有举报证据,协会已决定撤销宋至清华国陶艺副会长的头衔,未来将不会在官方平台上宣传和宋某有关的一切作品。   等到进一步确认各项证据后,协会会出面帮忙恢复各位受害毕业生被盗用作品的原创权益、应得奖项!   艺者从不该是拦路的高山,望广大从艺创作者都能够坚守本心、尊重原创!还望携手共登群峰之巅!”   平日里只有寥寥几人的评论区,这会儿涌进了不少吃瓜网友。   “好!解决速度很快!够给力!”   “天呐,协会还说会帮忙恢复大家应得原创作品奖项,好好啊!”   “这则声明算是宋至清被行业软封杀了吧?”   “封得好!宋至清这种沽名钓誉的人就滚!这种恶瘤就应该从陶艺行业滚出去!”   “……”   宋至清看着评论区里一针见血的骂声,胸口堵着的那一口气终究是没能缓上来,双腿一软就跪到在了地上。   而他丝毫感受不到膝盖的疼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头说不上是懊悔还是憎恨。   完了!全完了!   这份在行业内“软封杀”的声明一出,他多年以来苦心经营的形象和地位终究毁于一旦!只怕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官司要吃!   …   与此同时,陶境工作室。   负责线上店铺运营的员工找上方旭,面露急切,“老板,我们工作室微博都快被网友们骂翻天了,线上的三家网店也都被攻占了!”   自从得知陶境工作室联合宋至清欺压柏续后,网友们愤怒出离纷纷上门找“麻烦”,要么是买过东西的网友开始刷差评,要么是反复下单、退单!   还有的网友找上了官方投诉,要求查封这种以剽窃为主的工作室店铺,现在已经有一家店铺被迫停止营业了!   方旭哪里不知道现在的棘手情况?他听着始终没有接通的电话声,气得将手机丢在了办公桌上。   “宋至清这个窝囊废!之前装得人模狗样,还信誓旦旦说自己能解决?现在倒好,躲得无影无踪!”   出了事情、翻了车,留下一堆烂摊子!连累到了工作室就直接闹起了消失?真够有他的!   负责运营的员工见方旭正在气头上,有点不敢回答。   忽然间,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邱怡走了进来,面子上还算客气,“老板。”   方旭蹙眉盯着她看,“干嘛?”   邱怡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辞呈递了过去,“这是我的辞职报告,还请你批准。”   “……”   方旭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邱怡,我记得你和柏续是同校师姐师弟?我问你,这次的事情你是不是有参与?”   “我和他是学姐学弟又怎么样?”   邱怡不否认,但也不揽锅,“老板,工作室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不是我的缘故,出了问题,你应该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方旭拍案而起,压制的怒意彻底藏不住了,“你!”   运营员工一慌,“邱姐。”   邱怡直面他的怒火,却不害怕,“老板,你要是敢打人,我就敢告你,你是还嫌工作室的官司不够多?”   “……”   方旭气结。   还没等他想好说辞,又有一行人不打招呼就推门进入了办公室。   助理没能拦住,只能着急慌忙地对着方旭解释,“老板,他、他们是税/务/局的人,我拦、拦不住。”   为首的工作人员找准了方旭,上前出示自己的证件,“方旭是吧?有人举报你财务造假、存在偷税漏税的情况,麻烦你配合我们调查一下。”   方旭脸上的怒容顿时扼驻,瞳孔深处晃动一丝慌张,他看向邱怡,“是你举报的?”   邱怡不背锅,“不关我的事,老板你是不是太做贼心虚了?”   “……”   方旭的脑子都快成一团浆糊了,愣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根本不给他暗中处理的时间,上前就要求道,“请配合,我们要查收你方工作室近三年的财务流水报表,以及……”   说话声渐渐随着距离而消失。   离开办公室的邱怡深呼一口气,带着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等到走出工作室后,她才迅速拨通了柏续的电话。   ——滋滋滋。   桌上的手机响起震动。   柏续的视线从论坛界面上挪了回来,起身接通,“喂,邱姐?你忙完辞职的事情了?方旭没为难你吧?”   邱怡笑道,“他来不及为难我,有关部门的人来调查了,说他存在偷税漏税的情况,柏续,老实说,是不是你举报的?”   “……”   “我看调查人员那神色,估计手头已经有了点实质性证据了。”   柏续听见邱怡的说辞,眉心微蹙,“不是我,我还没来得及动手。”   方旭的行为大多源于“商人逐利”,虽然手段令人不齿,但大多数都只游走在违法边缘。   柏续原本是想要通过起诉官司先让他败于下风,后续再慢慢调查工作室有可能存在的账务漏洞、继续举报掺他一本。   没想到,有人比他抢先做了这件事?   邱怡听见他的回答,这才觉得奇怪,“怎么还有人和你想到一块去了?可能是方旭平时树敌太多,有对家想要趁机搞他?”   “……”   柏续没接话,脑海中闪过一道不太可能的猜测。   电话那头的邱怡感受到他的迟疑,“柏续?怎么了?”   柏续回过神,“没事,邱姐,这段时间辛苦你帮忙了。”   “改天我请你吃饭,你这几天好好休息,等我把工作室的计划提上日程再联系你。”   “好,那就先这样吧。”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   柏续的指腹摩挲着手机边缘,暗中思考着才得知的这件事:   就算广大网友因为宋至清的事情连带着对方旭有怒火、要投诉工作室,在没有相关证据的情况下,有关部门不可能那么快就出动人马调查。   如果是邱怡口中的“对家”,既然早已经有了证据,那就没必要特意等到今时今日才举报。   柏续有种强烈的直觉,有人躲在背后操控着帮他?而他要对付宋至清和方旭这事,从头到尾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邱怡和其他师兄师姐忙着收集证据、联名对付宋至清,没精力去那么做;   商确言那性子不像是会藏住事的,如果要帮忙,肯定一开始就在明面上说了;   至于谢奇,从头到尾都是在听从他的吩咐做事……   柏续想到这儿,低声自我反驳了一句,“不对。”   这家里真正能让谢奇听吩咐做事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柏续心底的猜测越演越烈,他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迅速打开房门朝着主卧走去。   守在主卧的陈余飞看见他,“小柏先生。”   柏续眼睫微抬,“三少情况怎么样?还昏迷着?”   陈余飞一如既往地点头,面上看不出多大的情绪。   “……”   是吗?   他今天势必要从当事人身上得到一个真相不可!   柏续没打算从陈余飞的口中逼问答案,装出一副平常模样,“我进屋看看他,你就在外面守着吧。”   陈余飞没有怀疑,“好。”   柏续进了屋,没有刻意锁门,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商延枭,脑海中那被当场梦境的模糊画面隐约变得真切。   有个真相,呼之欲出。   什么叫做灯下黑?他算是知道了!   柏续微不可查地哼笑了一声,大跨步地走到了床边,他的目光流连在商延枭这张近乎天菜的俊脸上,采用了最直接也最粗暴的办法,径直俯下身去。   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绕了绕,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潜藏悸动。   柏续嘴角的弧度弯了弯,试探里带着点刻意的玩笑使坏,“商延枭?你再装一下,我可就要吻下去了。” 第024章   “……”   熟悉的沉默蔓延开来。   柏续仔细盯紧身下的人, 商延枭的眉眼平静得毫无波澜,甚至连个轻微的颤抖变动都没有。   柏续鲜少会怀疑自己的判断,不信邪地往前贴了半寸, “商延枭?”   鼻尖似有若无地相抵,连带着呼吸声又有了纠缠的迹象,暧昧温热而潮湿。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峙着, 似乎有什么在空气里一点点攀升。   砰——砰——砰——   在这样缓慢流淌的安静里, 没等商延枭有反应, 反倒是柏续久违地感知到了自己的心跳, 在胸口重起重落的节奏让人难以忽视。   靠。   总不能真吻下去吧?   柏续不由自主地哽了哽喉结,最终还是先败下阵来,“真没醒啊?”   他心尖凝上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失望, 双手支撑着准备撤开距离起身, 刹那间,他的手腕毫无防备地被人拽住。   ——啪!   柏续的呼吸猛地凝滞, 再低头时就对上了商延枭那双深如墨色的眼眸。   商延枭就像是潜伏了许久的黑豹,蓄势出击翻转, 柏续一时失去了主动权,再抬头时, 已然被商延枭扣手反制压在了身下。   “……”   两人的目光中映着对方, 带着彼此心知肚明的审视。   柏续本能地想要挣脱束缚,却低估了商延枭的体格和力量,控在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压根无法摆脱。   他几乎从未这样落于下风的对峙姿态, 眉心略显懊恼, “商延枭,你松开!”   商延枭嗓音还有些低哑, 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怎么?柏小少爷今天还像上次那样醉着?”   “你……”   柏续欲言又止,转瞬就明白过来,“看来,我那晚确实不是在做梦?三少,挺能装啊?”   商延枭不置可否,继续用掌控者的姿态压制,“比不过柏小少爷两次三番的有心试探,我就不懂了,想要试探我的方式多了去了——”   他想起两人之间因为试探才有过的亲密接触,双眸微眯,“怎么柏小少爷就这么偏爱这种形式?”   “逗着玩解解压不行?你松开!”   柏续又挣了挣手腕,不服输,“你说得对,我头一回就应该拿刀直接抵在你的脖子上,试探效果应该会更直观。”   商延枭没接话,喉间溢出一丝微不可闻的笑。   “……”   柏续感受到了手腕上发麻的痛感,沉了沉呼吸,“你到底什么时候醒的?又有人多少人知道你醒了?”   无论是护工还是他,前后试探了那么多回,对方居然都能忍着不露馅!何况现在离和原书所说的“转醒时间”相差太远了!   真不怪他一时半会儿没有发现!   商延枭察觉到柏续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余光微移——   对方的手腕一直被他用力攥锢着,偏又不老实地想着挣脱,这会儿白莹如玉的腕上已经出现了红痕,想来是有些痛感的。   商延枭微微松了力度,将问题推了回去,“柏小少爷那么聪明,不妨猜猜我是什么时候醒的?现在都有谁知道?”   余音还没落地,柏续就骤然抓准了时机!   他挣脱的双手反抱住了商延枭,以自己作为压制的筹码,双腿横跨而坐,用尽全身的力量倏然将“轻敌”的商延枭反向压在了床上。   商延枭身上原本就不牢固的检测仪器线掉了一地,发出些许声响。   屋外的陈余飞敏锐听见动静,“小柏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柏续没工夫回答,他戴在手上的指环在这一刻起了作用,尖锐的软刀片抵在商延枭的颈侧,危险中又带着一丝得胜的快感。   “别~动~”   柏续低声要求,眉梢轻挑,“我们这样才算扯平了。”   原本买这个黑色指环是为了防身,但没想到第一次居然用在了商延枭的身上,怎么不算是另外一种缘分呢?   ——砰!   得不到答案的陈余飞开门而入,“小柏先生……”   问话戛然而止,着急的脚步也因为眼前的一幕彻底止住了,从他这个视角往前看——   商延枭居然被柏续压在了身下?等等,这是个什么情况?   陈余飞的脑子本来就不如谢奇灵活,这下子差点没当场宕机,不确定地喊,“三少?”   商延枭望着柏续眼中对“掰回一城”的满意,失笑。   他料到这颈侧的刀片不会真带来什么伤害,镇定自若地开口,“你先退下,没吩咐别进来。”   陈余飞一声不吭,撤得却飞快。   啪嗒。   房门又一次被合上。   商延枭也不着急反抗,“这下满意了?”   “还行。”   柏续转动戒环,收起软刀片,“你早就醒了吧?至少在回商家前就已经醒了?章长叙一定知道这事,利用医生的名义帮你打着掩护。”   “谢奇、陈余飞和小邓作为你的贴身助理和保镖,看来都知道这事,毕竟你日常还得靠他们里应外合。”   商延枭问,“还有呢?”   柏续想到商确言前几天突然好转的情绪,终于明白了缘由,“你弟也知道了吧?一点儿藏不住。”   这家里各个都是演技派,还连起伙来哐骗他一个外人?真不够意思。   柏续起身,主动结束了双方的这场对峙。   他坐回到床侧,偏头看向商延枭,“现在连我也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既然商延枭要瞒着已经转醒的事实、继续假装昏迷,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而他作为唯一的变因戳破了这件事,对方不可能坐视不管。   商延枭靠坐在床上,向来冷峻的瞳孔深处晃出兴味,“那得看柏小少爷是想要短期内可以相互庇护的盟友,还是想要现在就鱼死网破的敌人?”   柏续是个聪明人,直接忽略了后半句,“三少是想跟我谈合作?好啊,我可以守口如瓶,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柏小少爷还没享受到现有的好处吗?这段时间,你利用三房乃至整个商家的资源,还有让谢奇帮忙处理的私事还少?”   先是借着商老爷子的手终止了金百的合作项目,再是利用三房的律师团队和公关人脉将宋至清锤得彻底。   不得不说,眼前人有些聪明手段。   柏续一脸淡然地承认,“既然手头有现有的人脉和资源,如果不拿来利用,岂不是会显得我很蠢?不过……”   商延枭问,“不过什么?”   柏续身子微微前倾,像是控诉,“你们三房的麻烦事同样不少,我还出了不少力呢。”   护工的事情是他最先发现的,商颂鸣对商确言的刁难是他摆平的,就连孙妙春的晚宴也是他替三房出席争脸面。   柏续伸手,指腹似有若无地晃过商延枭已经快愈合的那点烫伤,“就当是扯平了?”   手臂升起些许酥麻。   商延枭垂下视线,微微一笑,“所以方旭和工作室被调查偷税漏税这事,算是我送柏小少爷的见面礼,合作愉快?”   “果然是你让人举报的。”   柏续就喜欢这样沟通起来毫不费力的交流对象,跟着笑开,“不客气,合作愉快。”   商延枭约法三章,“对外,我们暂时还是联姻对象;对内,既然是盟友,那双方遇事,在不触及底下的情况下能帮则帮。”   柏续答应得爽快,“可以,没问题。”   他原本就是把商氏当成短暂的庇护地,等到手头累积了足够的资金筹码,他会选择在合适的时机抽身离开。   毕竟剧情线还在持续发展,他不想要掺和进后期那复杂而残酷的商氏权斗中,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   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盟约、商延枭这样够聪明的盟友,确实是柏续当下最想要的。   “……”   商延枭盯着柏续的一举一动,心尖微妙再起。   这还是两人间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交流对话,而柏续远比他想象得还要通透,甚至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优秀和自信。   这些,是装不出来的。   商延枭想起关于柏续以往的背调,沾着点自己都没发觉的好奇探究,“柏小少爷这是离开柏家后彻底不装了?”   柏续不接话,听着他把质疑说完。   商延枭既是质问,也是肯定,“我怎么感觉坐在我面前的人,不是柏家的‘柏续’?”   “既然觉得我不是,那你就别一口一个‘柏小少爷’了,我不稀罕这层身份。”   柏续直面他眼中的探究和审视,大方自我介绍,“现在在你眼前的我,就是柏续,再说了,谁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没点秘密?”   “……”   商延枭隐去眼底的那点欣赏,改口,“是,你说得对。”   柏续又想起一事,挪开话题,“对了,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利用三房一切可用的人脉和资源了?”   商延枭点头,“只要你看得上。”   “那好。”   柏续确认了这点,干脆发话,“你让人给我找个地段安静点的房子,最好是独立双层,面积不能太小,我要拿来开工作室。”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一年租金预算要在三十万内,我手头紧,暂时只能拿出这么多。”   原主本来就没有多少积蓄,而他靠联姻得到的彩礼同样有限,可以花钱但得用在关键地方。   商延枭反应过来,“你要开陶艺工作室?”   柏续颔首,“算是吧。”   商延枭没有拒绝,“你怎么不直接找谢奇说?我看你使唤我助理挺自在的。”   柏续耸了耸肩,“我只是单纯觉得,还是你的话比较管用,我想尽快落实这件事。”   “行。”   商延枭随口应下,又一次瞥见了柏续的手腕,腕上被掐攥出的红痕还没消退,反倒看上去更重了些?   “……”   怎么这么不吃力?   才掐了多久就泛红泛青?   商延枭眉心蹙了蹙,“你手腕没事吧?拿药膏揉揉?”   柏续这才垂眸注意到情况,无所谓地揉了揉,“三少现在知道自己下手重了?没事。”   叩叩。   敲门声响起。   赶到主卧外的谢奇难得有些谨慎,“小柏先生,能进来吗?”   “……”   柏续和商延枭对视一眼,有些意料之外的默契,“进吧。”   谢奇推门而入,才从陈余飞的口中得知了情况,这会儿看见“转醒”的商延枭对着柏续,他一点儿不吃惊。   “三少,小柏先生。”   商延枭不由自主地收敛了那点真实情绪,又恢复成了平日里惯有的冷峻模样。   柏续起身,“你们聊。”   他走到了谢奇的跟前,轻飘飘地落下一句点评,“你这段时间演挺好啊,谢助。”   谢奇闷咳,“职责所在。”   柏续笑笑,绕开他离开房间。   直到房门重新关上,谢奇才有些紧张道,“三少,你没事吧?我听陈余飞说……小柏先生没为难你吧?”   “没。”   商延枭言简意赅,下了床,“横竖都瞒不住他,索性摊开来讲。”   谢奇追问,“那小柏先生那边是没问题了?”   商延枭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暂时没问题,对了,你让人尽快在合适地段找栋独立别墅。”   他想起柏续的交代,补充说明,“最好离附近的中心商圈别太远,但得闹中取静,尽量宽敞点,做工作室用途,年租金……”   谢奇等待着他的吩咐,“三少,年租金预算多少?”   商延枭饮了口水,轻描淡写地花了一大笔钱,“以我的名义买下来,交给柏续随意处理,租金由着他来。”   谢奇一惊。   怎么突然就到要买房子的份上了?   商延枭不差这点费用,也懒得解释,“尽快落实了,给他就是。”   谢奇压住情绪,“好的,我知道了。”   …   谢奇的办事依旧很高效。   不出半个月,他就找好了符合柏续需求的独栋别墅,并且办理好了各项手续。   柏续带着邱怡参观了一圈,询问,“邱姐,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   “当然好啊。”邱怡满意表态,“这地方可比方旭找的那破地段好太多了,稍微设计一下就行。”   无论是独立办公室还是公开区域,面积都绰绰有余,而且前院后院也可以用来日常聚餐、办小型展会,增加额外收入。   邱怡回归现实,“柏续,这别墅一年的租金不便宜吧?”   柏续想起谢奇昨天递到手中的房屋合同,眸底泛起一抹涟漪,“邱姐,这个问题你别担心,我后面可还跟着一个‘投资方’呢。”   邱怡一惊,“谁?”   柏续开玩笑,“有钱的神~长得还挺好看~”   “你啊,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邱怡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我怎么觉得,你性子变得越来越外向了?感觉这段时间听你说的话,比以往一整年加起来都多。”   柏续笑道,“人嘛,不破不立,总是要变的。”   邱怡点了点头,“也是,这样就挺好的。”   柏续收起玩笑,回归正事,“那邱姐,就按照我们之前说的,这家工作室由我投资、由你负责日常运营。”   “原先属于陶境工作室的员工,如果有兴趣跟着我们一块发展的,可以挖来。”   陶境工作室的名声算是被方旭和宋至清一块毁得差不多了,跟着那样的老板、随时可能会断了资金链的工作室,还不如另起炉灶。   “另外,之前帮忙在论坛上举报出声的学长学姐们,我的承诺和之前一样——”   “只要他们还对陶艺设计有想法、有作品,我们工作室都可以按原创设计对接合作,当然,他们想要直接来我们工作室的,随时欢迎。”   邱怡听见柏续的清晰安排,莫名有些感动,“嗯,我知道。”   虽然举报宋至清的事情完全成立,但这个行业实在是太杂了,谁也不能保证,实名举报的那些毕业生从今往后就能得到最公平公正的对待。   指不定还会被行业里面的一些无良老板嫌弃:这种会“背刺”导师的员工不好,不能要。   柏续其实是在用自己的力量,尽可能地维护这些帮忙一块出面的毕业生。   邱怡虽然感动柏续的做法,但同时保留了理智对他分析,“柏续,这年头生意不好做,特别是我们这个行业,其实我们的扩展可以慢一些。”   “哪怕后期亏本了,至少能好收拢一些。”   柏续明白邱怡的好意,认真回应,“邱姐,人员招揽的事情我可以听你的,工作室成立初期的步子可以迈得小一些。”   “但无论后续是否会亏本,这家工作室我都会一直投资下去。”   邱怡听见后半句话,脸上显露讶异,“嗯?”   柏续没有过多解释,“就当是我的心愿吧。”   其实,真正有这个心愿的人是曾经的原主,他一直很渴望一家属于自己的陶艺工作室。   曾经的“柏续”只是书里最不起眼的炮灰,被人嫌弃、被人嘲弄、被人嗤笑,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窝囊废、软包子,可柏续从不这么觉得——   哪怕身世再坎坷,“柏续”都没有怨天尤人过。   哪怕柏家对他再差,“柏续”都记得这份收养恩情、不去算计不属于他的一分一毫。   他靠自己的能力靠上帝京大学、勤工俭学;面对老板和导师的欺压,他也会收集证据、以备后用;他更有毅力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坚持,并且一直为了目标而奋斗。   柏家将他当成“联姻商品”强行逼婚的时候,他再胆小甚微也会为了自己拒绝,哪怕最终伤了脑袋。   柏续一直认为,原主是个很好的人。   他是一个从“异世界”来的灵魂,阴差阳错地就占据了对方的身体,接替了对方的人生,总得做点什么——   无论是替原主回击以往那些恶意嘲笑,还是替原主夺回自己的原创作品。   哪怕是到了现在,一切尘埃落地。   即便柏续自知没有原主那样的陶艺天赋,但他要替对方留下点什么。   这家工作室,就是这样的存在。   柏续收回自己的思绪,笑道,“邱姐,其实我觉得我们的工作室很有前途,不一定会差。”   邱怡跟着笑笑,“是,万事开头难,这开了头总得盼着好。”   “嗯。”   “想要工作室叫什么名字了吗?我好去帮你注册。”   “想好了。”   柏续打开自己的手机微信,将一直没有变过的昵称和头像一并交给邱怡看,“就这个。”   Ning。   这是原主一直没有变过的微信昵称,而头像是他自己设计同名LOGO。   邱怡看着一早就眼熟的昵称和logo,爽快答应,“行,看来你是早就想好当老板了,那就按照这个来吧,过两天我就让人制作工作室门牌。”   “辛苦邱姐了。”   柏续又将联系好的设计团队的微信名片发了过去,“工作室大概的设计布局,我都已经和设计团队沟通过了,细节化的事项麻烦邱姐多上上心?”   邱怡点头,“没问题。”   “好。”   针对工作室后续的问题,两人又顺畅讨论了许久。   直到暮色渐显,柏续才主动收了话题,“邱姐,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请你吃饭?”   “改天吧。”   邱怡不和他假客套,“出门前没说不回去,家里老人肯定烧好饭菜等我了。”   柏续没强求,“那我让司机送你?”   邱怡“啧”了一声,“行了,我坐地铁回去就好,开路上指不定要堵多久呢,回见!”   “好。”   邱怡离开后,柏续才朝着附近的停车场走去,他打开车门的那一秒,等待已久的陈余飞就回过了视线。   “小柏先生,你事情处理好了?”   “嗯。”   柏续从容落座后排,系上安全带。   陈余飞想当然地问,“那我们现在回庄园?”   柏续看着车窗外的这一排独栋别墅,思绪游离。   这里的地段不错,周围几乎都是私人的艺术工作室,正常要是论租金,肯定一年少不了花费。   商延枭明知道他要“租”,却还是大手笔地让谢奇出面买了下来。   ——小柏先生,三少说了,这房子你可以在合理的情况下随意使用,租金这事,你自己看着来。   言下之意,就是不给租金也没事。   柏续想到这儿,眉心不自觉地溢出点笑意:   遇上这样大方且爽快的联姻对象,还是统一战线的盟友,这样的感觉好像还挺不错的?   柏续示意,“等等,先不回庄园了,就近找个商圈吧,先去一趟。”   陈余飞照做,随口问,“小柏先生,你缺什么东西要买吗?”   柏续按下车窗,温风拂面,“时间还早,难得出来一趟,正好去给商延枭买个小礼物~” 第025章   夜色降临。   柏续和陈余飞从车库往别墅主屋走, 没等两人进门,屋内就隐隐约约地传来了聊天声,只是听不太真切。   柏续有些惊讶, “家里来人了?”   陈余飞摇了摇头,没有答案。   三房出事后,商确言的性子稳重沉静了不少, 谢奇和林伯不是爱闹腾的人, 至于楼上那位“一家之主”更没有功夫发出这动静。   还没等两人对视出个答案, 主屋的大门就“啪嗒”一下就从里面打开了。   “……”   柏续视线一凝, 顿时就和开门的人打了个照面。   对方转头就对着屋内的人喊道,“我就说吧,外面有脚步声!”   柏续盯着那头格外惹眼的棕色小卷毛, “章长宁?你怎么在这儿?”   章长宁想当然地回答, “怎么?我就不能出现在这里了?柏续,我对这个家的熟悉程度可不低于你呢。”   陈余飞礼貌地喊了一声, “宁小少爷,章医生也在吗?”   章长宁一边往里面进, 一边回答,“我哥带团队给三哥定期检查呢, 我闲着没事, 跟着来看看确言。”   柏续和陈余飞进了门。   一楼客厅的中心区,商确言正靠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游戏手柄,“章长宁, 你自己的账号你自己来, 这把输了不怪我。”   他看似胡乱地一通按着,眸底却带着对胜利的渴望。   除此之外, 林伯和庄嫂正带着佣人们在厨房里面集体忙碌,应该是在准备丰盛大餐。   章长宁忙不迭地跑回去,后脑勺的小呆毛还跟着颤了颤,“就知道你手生不行,哎呀,左边左边,快——”   GAME OVER!   “……”   游戏惨败声代替了催促。   商确言拧了拧眉头,将游戏柄丢给好友。   章长宁见他闷闷不说话,损道,“商确言,你笨死了。”   说着,他还不忘看向刚回家的柏续,“柏续,你说是不是?我才让他代打了一小会儿,一下子就没了。”   商确言磨了磨后槽牙,拽得不承认,“我只是手生,你这破游戏也不好玩。”   “海外发行的最新款!什么不好玩!我特意带回来的!”   “就是不好玩!”   “就你没品!”   “……”   虽然一早就知道了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但亲眼目睹了眼前这幕小学鸡互怼,柏续还是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章长宁被这声笑转移了注意力,“柏续,我刚听谢奇说,你打算开陶艺工作室?”   柏续回,“嗯,还在筹备中,大概六月底试营业,到时候来捧捧场?”   章长宁立刻响应,“好啊,我在国外认识挺多玩艺术的朋友,到时候给你介绍客源?”   柏续应下,“求之不得。”   商确言的视线在柏续和章长宁之间来回,有些意外,“不对,你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还那么熟?”   章长宁也不着急重开一局了,逗他,“就不告诉你~”   商确言眉头抽了抽,又气又不敢打人,“别以为你哥在,我就不敢制裁你。”   作为章家最小的孩子,好友从小就被家里人骄纵着养大,特别是他的二哥章长叙——   看上去冷冷淡淡、对什么事情都无欲无求的,实际上对章长宁这位弟弟宠到没边,是一点儿都不能由着旁人“欺负”。   章长宁一脸傲娇且得意,“你敢,我就喊我哥下来。”   “……”   柏续跟着笑笑,走近解释,“之前长宁以为你会去晚宴、怕你一个人会被欺负,所以就去了,我和他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虽是言简意赅,但保留了章长宁那晚前去宴会的好心出发点。   果不其然,听见前半句话的商确言立刻松了眉头,语气跟着缓了下来,“谁能欺负我?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别叫人给欺负了就行。”   章长宁傲娇哼哼,挪了话题,“对啊,我和柏续那天晚上还去喝酒了呢。”   说起这事,他又忍不住去看柏续,“柏续,你那天应该没事吧?那酒劲确实太猛了点,我第二天起来头疼了一整天。”   柏续摇了摇头,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一些内容:   那晚,他借着酒劲在商延枭的身上胡作非为,对方似乎还主动将他抱回了卧室。   原本以为是“梦境”的片段画面,却在一次比一次来得更加清晰、深刻。   柏续眼底流露出一丝光彩,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愉悦,“嗯,我没事,第二天缓缓就好了。”   哒哒哒。   楼梯上的脚步声响起。   沙发区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挪去视线,下楼的章长叙骤然对上了三道齐刷刷的眼眸,难得愣了愣。   章长宁抢先出声,“二哥!”   章长叙将注意力落了过去,转瞬就听见又一道招呼声,“章医生,又见面了。”   是柏续。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柏续明知故问,“三少的情况怎么样?”   章长叙已经从好友那边得知了真实情况,回得天衣无缝,“各项特征数值都挺平稳的,而且我看他应该是对外界的声音有了反应,只是还醒不过来。”   “我会联系国外的脑科专家,过段时间,看能不能再借住对口的医疗设备进行外部辅助刺激,说不定能有用。”   “……”   怪不得能是原书最重要的男配角,这“医生朋友”打起配合、演起戏来,真能唬得外行人一愣一愣的。   柏续眉梢不可查地挑了挑,“那就好,有章医生在,果然让人很放心。”   章长叙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从容回应,“是吗?有柏小少爷日常帮忙照顾延续,也让人很放心。”   章长宁插话,“二哥,柏续,你们俩干嘛呢?讲话腔调怎么那么像?”   章长叙目光轻易回到了他的身上,“没什么,只是觉得柏小少爷长得面熟,多聊两句。”   说是多聊两句,也就真的只有两句。   管家林伯从厨房里端出一锅煲,一看人还挺齐全,“正好,大家都过来坐吧,菜都上得差不多了。”   章、商两家本来就交好,无论是商延枭和章长叙,还是商确言和章长宁,那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待在一块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商确言充当起“一家之主”,主动招呼,“二哥,辛苦了,坐吧。”   说着,他就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沙发边缘、扯来一旁的轮椅,柏续和章长宁对视一眼,默契地“狠心”没给予任何帮助。   等到商确言靠自己坐上了轮椅,章长宁才拉着自家哥哥兴冲冲地走到餐桌前,“林伯,我和我哥就念着你和庄嫂做的炸鱼煲呢!”   章长叙说,“是你一个人念着。”   林伯笑呵呵,“两位少爷要是喜欢,今晚就多吃点。”   柏续听着饭桌前的热闹,视线下意识地往二楼瞟了瞟。   商确言见他迟迟没落座,“柏续?你不吃吗?”   柏续念头一闪,“林伯,你给我单独备一份吧?我端到楼上去吃,一天没见延枭了,正好陪陪他。”   众人听见这话,纷纷投来视线。   柏续一点儿没觉得尴尬,“看我做什么?老夫人让我进这个家,不就是为了‘冲喜’多陪陪人?我职责所在。”   家里还有其他佣人在忙碌,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白。   “对了,我挺饿的,所以多备点饭菜。”   “……”   得知实情的商确言等人大眼瞪小眼,唯有章长叙接受良好,“延枭现在是需要外界不定时的‘刺激’,可以是声音,也可以是气味。”   他看向柏续,意味深远,“这会儿吃饭时间,小柏先生愿意陪陪他挺好的。”   柏续唇侧泛起微妙弧度,“是吧?听章医生的,准没错。”   --   房门打开,又上了锁。   柏续笑看还在床上装昏迷的人,“是我,别装了。”   商延枭缓缓睁了眼,坐了起来,他看着柏续手里满满当当的餐盘,难得露出意外,“你怎么……”   “我就是觉得,这一楼餐桌上热热闹闹的,有人却只能饿着肚子、躲在主卧里避人耳目,实在是有点太可怜了~”   尾音带着点波浪号,明摆着是在揶揄。   商延枭没露出被打趣的羞恼,只是看着柏续将带上来的食物一一摆在中厅的办公桌上,“你是打算当着我的面吃饭?”   庄嫂的厨艺一向很好,光闻着味道还真觉得饿了。   柏续反问,“不行吗?”   商延枭拿他没办法,“行。”   “不开玩笑了,就当是我对你这位盟友的贴心关照——”   柏续收起玩笑,发出简单邀请,“这个点应该不会有外人来了,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商延枭瞥了一眼上锁的门,干脆下了床。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柏续将干净用具递了过去,“你这戏演得太憋屈了,哪哪儿不能去。”   一般人,是绝对忍受不了这样的限制。   商延枭浅舀了一口汤,“你们看不到的时候,我也在忙。”   柏续想了想,“我听谢奇说三房出事后,底下的分公司和项目一直没出大问题,应该是你暗中的手笔?”   商延枭没否认,只说,“其实分公司各管各的,哪怕短期内没有新项目进展,依靠老的项目其实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柏续颔首,“也是,真正棘手的是集团。”   越大的集团,内部的派系斗争就越乱、越严重,如果三房这边长期缺席、无人顶替,那他们在集团内部的人脉势力一定会被各方瓦解、蚕食。   柏续问,“让你弟顶上?”   虽然商确言之前没有接触过集团项目,但有商延枭在背后帮忙指点,应该出不了大问题。   何况男主在原书中成长得很快,虽然入职集团管理层后有过棘手刁难,但最后都得到了完美解决。   商延枭回答,“不急。”   柏续蹙眉,“不急?”   “小言的当务之急是复健,集团那边,我是有想法让他顶上,但不急着让他立刻做到百分百完美。”   要是换成旁人,估计就能商延枭这番话中话给绕晕,但柏续不仅对原书剧情有所了解、更懂商战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人心算计。   “你是想让确言可以藏拙、显得三房只有颓势,好让一些躲在暗中的有心人趁机露出马脚?”   柏续正说着,就突然想起了一事——   原书中是围绕男主商确言来写的,对于商延枭前期的昏迷只有几个片段,从未透露过任何伪装的伏笔。   如今切换到现实情况,商延枭既然是装昏迷,那其中必定藏着缘由。   柏续停住吃饭的动作,又一次看向了商延枭,“你从车祸后就开始装起昏迷,是不是怀疑有人在暗中布局操控?大房还是二房?你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   柏续了解《深渊》这本书的大致走向和结局,同时听完了前期和中期的全部内容,只是涉及到后期最核心的财产争夺和商战剧情,就没那么具体了。   就像柏续知道三房的车祸是人为,但幕后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他还没来得及看完就穿进了书中。   “……”   面对柏续突然而至的犀利提问,商延枭淡淡挪开话题,“你吃饱了吗?怎么不吃虾?”   他是将眼前人作为短期的盟友,但不代表已然百分百信任对方,车祸造成的伤害太大了,在没有收集到百分百的证据前,他不会对外随意透露自己的计划。   柏续看得出对方在回避关键问题,不勉强,“爱吃,但剥壳麻烦,不想要脏了手。”   商延枭听见这话,下意识地打量起了柏续的那双手——   白皙而修长,带着薄茧的指尖泛着点淡红,让人轻易就联想到了触及皮肤时那点酥麻的暖意。   这么一双手,确实不该用来剥虾壳。   柏续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意识到商延枭的片刻打量,“我听谢奇说,大房一家都在海外?”   商延枭收回视线,拿起一旁的湿巾擦了擦手,“嗯,三房出事没多久,商祈顺就接管了一个商氏在海外的项目工程。”   那个项目,原本一直由商延枭经手并且负责筹备。   柏续哼笑,“大房这算是半路截胡?不厚道啊。”   商延枭捡起一只虾,神色平静地剥着虾壳,“那个海外项目一直由两国的相关部门接洽,很重要,商氏容不得出错。”   放眼整个集团,除了商延枭,就只剩下商祈顺是合适的接手人,商老爷子会同意后者接管,其实在情理之中。   只可惜,商祈顺容不下他的人。   对方接管第一件事就是解散了他原本定好的项目组,导致谢奇在内一众员工的心血付之东流,白白给其他人做了嫁衣。   柏续从他的口中听了个大概,“怪不得。”   当初谢奇和他提起大房时,神色不算太好看。   柏续晃了晃边上的水杯,“哪个海外项目要持续多久?商祈顺短期内是不打算回国了?”   商延枭剥虾的动作一顿,抬眸,“你对他很好奇?”   柏续点头,“是挺好奇的。”   毕竟在原书的塑造中,商祈顺是能和男主“商确言”打个平起平坐的对手,还暗中给三房制造了很多棘手的麻烦。   “……”   商延枭听见这个回答,眸光渐深。   他和商祈顺是从小争到大的关系,当着老爷子的面勉强兄友弟恭,私下几乎不存在任何联系,两人更像是天生的敌对方。   柏续看穿商延枭藏在冷峻外表下的那点厌恶,继续说着实话,“我听外界说,商氏这些少爷小姐里,就只有大少爷和三少爷够得上继承者的资格。”   柏续慢悠悠地扫视着商延枭,眼里是不带隐藏的欣赏,“能和你比上一比的人,我确实想见见。”   “……”   商延枭没接话,眉心的冷意却淡了点。   柏续捕捉到他的情绪转变,笑开,“你放心吧,外面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联姻对象,是三房的一份子,我这个盟友,叛变不了一点儿~”   商延枭回望,难得夹杂了点故意,“确实,你就算是‘投靠’了商祈顺,不见得他敢信任。”   柏续若有所思,学着他一本正经的语调,“确实,他只会怀疑是我是你派去的卧底,估计得天天绕着我走,哪里还能像我们这样面对面坐着吃饭?”   话音刚落,两人相视一笑。   有个无论怎么说话都能反应过来、并且及时接上话题的同盟,感觉还挺不错。   商延枭又拿起湿巾擦了擦手,“放心吧,海外的项目已经步入正轨了,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柏续跟着反应过来,“海外的项目是挺可口,但集团这块肉同样不能丢下。”   提及这事,商延枭眉眼掠过一丝冷冽,“所以,再看看吧。”   他已经伪装了那么久了,有些人应该放松警惕、开始真正行动了,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是毒蛇也总会震响蛇信子。   商延枭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随手将一碟剥出来的虾仁递给了柏续,“给。”   柏续惊讶,“给我的?”   他还以为商延枭剥了那么久,是打算一次性吃个爽呢。   商延枭说,“我不爱吃虾,你吃了吧,免得浪费。”   两人说了这么久的话,柏续确实没顾得上吃饱,他干脆接过,“谢谢,我其实从刚才起就眼馋得慌。”   商延枭短促笑了笑,然后就听见了敲门声。   “是我。”   站在门外的章长叙及时出声,打消了两人的警惕。   商延枭看了一眼柏续,主动起身开门。   章长叙做事很谨慎,没有让任何人跟上来,他对上商延枭的身影,目光却越过好友看向屋内——   中厅办公桌前,柏续还在享受着碟子里的虾肉,而他对面的桌盘上堆积了不少虾壳,一看就知道是商延枭的位置。   商延枭问,“怎么了?进来说?”   “没事,饭吃得差不多了,和你打声招呼,我就带着小宁先走了。”   章长叙挪回视线,简单交代了一句,“你这伪装还是得有个期限,越往后拖越容易露馅,或许可以找个‘治疗’理由,外出再避一段时间。”   商延枭心里有数,“好,我知道,有需要再联系你帮忙。”   “嗯。”   章长叙点了点头,却没急着离开。   商延枭想要关门的手停止,追问,“怎么了?”   章长叙实在没忍住凑近,饶有深意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这就是你说的——”   “不、必、在、意?”   这才过去多久?不仅轻易露馅了伪装,还主动给对方剥上虾了?   “……”   商延枭尴尬了一瞬,“你想什么呢?不送。”   章长叙藏着笑,“走了。”   啪嗒。   房间门重新合上。   只是商延枭这回关门的力度莫名重了些。   柏续咬完最后一口虾仁,含糊询问,“怎么了?”   “没事。”   商延枭看见他手中见底的小碟,“吃饱了?东西放着吧,迟点我喊人来收拾。”   柏续放下筷碟,“好,借你浴室洗个手。”   水流声响起,又停下。   等到柏续再出浴室时,商延枭已经坐回到了床上,他手里的平板正显示着什么文件内容,看不太清。   柏续暗笑,“三少,你这样成天‘不运动’,腹肌很快就要没了。”   “……”   商延枭想起他前两回的放肆,“以后有机会可以练回来,又不难。”   柏续听见他这稀松平常的语调,难得有些嫉妒地撇了撇嘴。   腹肌有这么好练吗?   别说是他现在这清瘦小身板,就连放在现实世界,他努力锻炼也只能练出薄薄的一层,分明难得很。   “对了,送你个东西。”   柏续想起这件要紧事,摸向自己的口袋。   商延枭瞧见他的动作,眉心沾上一抹浅浅的好奇,“什么?”   话音刚落,柏续的手中就丢来了一个东西,“接着!”   ——唰!   商延枭眼疾手快地单手接过,定眼一看才发现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塑料迷你小瓶。   里面装着一颗小金豆,此刻正泛着诱人的金光。   柏续看见商延枭难得一见的疑惑表情,笑开,“怎么样?特意去商场给你买的足金5g小豆,就当是感谢三少为我的工作室添砖加瓦。”   商延枭觉得新奇,反问,“一栋别墅换一颗小金豆?柏老板,是不是太会做生意了?我好像亏大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   柏续伸出食指晃了晃,“这金豆在我这里的价值可不是用钱来衡量的,这可是实打实的人情。”   商延枭明白过来,“这么说,只要以后我有需要,就能拿这粒小金豆找你帮忙?”   “嗯,随时可以兑现~”柏续语调上扬,补充说明,“如果我又欠了你什么人情,想不出回礼的话,我就继续送这小金豆。”   商延枭这样的人生,什么好玩意儿没见过?   还不如来点象征性意义,有用处的时候双方自然都得接招。   商延枭若有所思,“行,那我就收下了。   柏续见他答应,旋即又回了正色,“你放心,人情是人情,租金是租金,一码归一码,我会补交上的。”   商延枭听出柏续话里坚守的底线,眼色微亮,“没事,我既然收了你这颗金豆,那就一物抵一物,不亏。”   柏续笑了笑,“还得是三少大方,那我就先走了,你也好好休息。”   “好,晚安。”   …   柏续离开主卧没多久,谢奇就重新踏了进来。   “三少。”   “嗯?”   商延枭随口应着,视线还端详着新收到的礼物。   谢奇看清楚了瓶里的东西,好奇,“三少,你怎么还拿着这么一个小玩意儿?从哪里来的?”   按照商延枭的身价,这样的小金豆似乎太不够看了。   商延枭颇有兴致地晃了晃,“柏续送的。”   小金豆碰撞着塑料瓶身,倒也能发出点好听动静。   谢奇听见送礼的人,一愣。   “你不懂,这可不是什么小玩意儿。”   “……啊?”   没等谢奇想好怎么接话,商延枭就喃喃自语了一句,“这金豆未来的升值空间不小,得锁保险箱里。” 第026章   一月一次的家宴如约而至。   柏续收拾好下楼时, 商确言和林伯就等在楼下,后者率先发现他的身影,“小柏先生, 你好了吗?接驳车已经等在门口了,我们随时可以走。”   柏续和商确言对上目光,笑开, “哟, 四少这回愿意等我了?上回溜得还挺快。”   “……”   商确言自知理亏, 却还拽着嘴硬, “我那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   柏续特别配合地点了点头,“行~”   他停在楼梯口,故意仰头对着二楼的主卧, “谢谢三少送来的面子~”   一逗逗俩。   主卧里的商延枭回以沉默, 楼下的商确言先憋不住了,“服了你了!”   说完, 他就迅速操控着轮椅出了别墅门。   林伯暗笑,“小柏先生, 差不多到时间了,要是我们去迟了, 老爷子怕是会不高兴。”   柏续点了点头, “嗯。”   接驳车抵达主屋门口时,正好遇上了另外一辆停下的接驳车,好巧不巧,车上的人正是二房一家子。   “我说什么来着?”商确言低声嘟囔了一句, “不是冤家不聚头。”   柏续心态很好, “既然是家宴就免不了遇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怕什么?”   上回家宴,方裕华和商颂鸣这对母子主动挑衅,后面不就狠狠吃了亏?   “小言,你们也到了啊?”商运一如既往地充当老好人开腔,“颂鸣,你去帮抬一下你弟弟的轮椅。”   商颂鸣看着对面车上的柏续和林伯,一时间又想起了对方上回的“管家”言论,心头不痛快。   “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做不就好了?”他从牙缝中挤出不悦,“你想当好人你怎么不自己上?让我得放低身价帮他?”   商运笑脸一僵,低斥,“你怎么说话呢!”   方裕华借着理头发的动作挡住了自己的神色,帮着儿子埋怨丈夫,“颂鸣哪里说错了?你有这个作秀心思,不如留在老爷子的面前。”   要是能讨巧让老人家高兴了,横竖还能得点好处和利益,用得着对着三房好脸色?   一家三人短暂交流间,柏续等人已经从接驳车上顺利下来了。   商确言操控着轮椅上前,心口不一地打了声招呼,“二伯、二伯母。”   商运又挂起微笑面具,“欸,来啦?最近身体还好吧?”   方裕华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假意没听见,她可没有忘记——   上回家宴商确言和柏续一唱一和的,最后让她和二房栽了多大的跟头?商氏停了和金百的合作意向,那原本是属于他们二房的项目!   煮熟的鸭子就在眼前飞了!   因为这事,丈夫商运这一个月可没少挖苦数落她。   商运暗暗瞥了任性的妻子一眼,打起圆场,“行了,都进屋吧。”   众人前前后后地进了屋。   小餐厅边上还有一个下陷的沙发会客区,商老爷子就靠坐在主位上,手里还拿着一份当日的财经报纸。   哪怕在电子信息爆炸的年代,他还保持着这样的阅读老习惯。   商运最先出声,“爸,我们来了。”   商老爷子头也不抬地应了声,既没让大家坐下,也没让人直接进小餐厅,就这么晾着。   二房一家子没得到指令,站着不敢乱动。   站在后排的柏续见状,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轮椅靠背。   商确言察觉到他的动作和疑问,默默用手比了“不要说话”的动作。   “……”   柏续眉头抽了抽,百无聊赖地环顾着主屋的布局。   商老爷子读完了报纸上的最后一行字,这才将其毫不留情地丢进了垃圾桶。   他从容起身,不忘扫视着还站在原地的一群人,紧接着,他透过缝隙察觉到了躲在了后排的柏续——   别人哪怕一声不吭地站着,神情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紧张,只有柏续借着前排众人的掩护,表现得一脸轻松。   商老爷子喊道,“柏续,你出来。”   柏续完全没做好被点名的准备,霎时怔住。   林伯见柏续没有反应,连忙悄声提醒,“小柏先生?”   “……”   不是家宴吗?   怎么还搞突然点名这一套呢?   柏续沉住呼吸,顶着众人的目光绕了上来,“老爷子好。”   商老爷子将他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突然发问,“我听说,你这个月在外闹出了不少动静?”   无论在孙家宴会上的反击和控场,还是柏续联合其他毕业生对宋至清的举报,这两件事都在各自的圈层里闹出了不少热闹。   二房一家子听见这话,心里顿时升起别样的提防——   能在这个家里被商老爷子留心注意到,要么是做得太烂、等着挨批,要么就是做得不错、得了赏识。   现在的柏续算是哪一种情况?他不会真替三房争上存在感了吧?   柏续假装拘束,“没、没有。”   商老爷子明知道他有故意的成分,却不拆穿,“延枭最近怎么样?”   当着二房的面,柏续自然替商延枭藏了不少事,“章医生昨天才来看过,还是老样子。”   商老爷子听见这话,没有多加表态,只是将话题挪到了商确言的身上,“确言,你也该振作起来了,跌倒了就爬不起来,这不是我们商家的作风。”   商确言操控着轮椅上前,“爷爷,我明白的。”   林伯跟着说,“老爷子,四少已经开始着手参与分公司管理了,复健的事情也联系好了专业团队。”   商老爷子听见这番话,眉心的严肃才消了点,“这样才对,至少得替你哥顶上。”   “嗯。”   “……”   商老爷子这来来回回的一席话都是对着三房,二房完全成了透明人。   方裕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刚准备说点什么找回存在感,边上的电梯就响起了开门声——   商老夫人在佣人的陪同下缓缓走出了电梯。   她看见这一大家子的人,转了转手里的檀珠,“人都到了呀?大家都饿坏了吧?我这一睡过头,反倒是让你们都等着我了。”   商老爷子走上前,接话,“他们当晚辈的,等一会儿又怎么了?头还疼吗?”   “好多了。”   商老夫人轻柔地拍了拍丈夫的手背,“让人上菜开饭吧,别真饿着了孩子们。”   商老爷子颔首,示意大家,“行了,都别杵在这里了,进小餐厅吧。”   …   吃饭的时间还是保持了一贯的安静。   柏续随便应付了几口,毕竟再好吃的饭菜都在这样的沉默下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直到商老爷子的碗筷落了桌,他才主动打破了这一古板氛围,“今晚我确实有件事情要宣布。”   商运一下子跟上,“爸,有什么事情,你说。”   商老爷子看了一眼边上的妻子,难得带上了一丝温和笑意,“马上六月了,就快到我和你妈的结婚周年了……”   这话一出口,惹得桌上众人都怔了神。   “哎,提这事做什么?”   商老夫人温婉的神情中掠过一丝不好意思,连忙制止,“我们这都老夫老妻了,你不怕被孩子们听去了笑话?”   商老爷子有些坚持,“我们家今年发生了不少事,我想着,闲来无事热闹热闹。”   方裕华连忙赞同,“就是啊,是该热闹热闹!爸,你和妈结婚是六十几年来着?”   商老爷子记得清清楚楚,“六十五周年。”   方裕华搭腔,“这数字不错,是该庆祝庆祝。”   商老夫人还是觉得没必要,“算了吧,花这些功夫做什么?说出去我怕人笑话。”   柏续想起了书里的剧情,下意识地接了话,“老夫人。”   “人这一辈子,遇到能携手一生的另一半,能有这么一次六十五周年不容易,大家只羡慕您和老爷子还来不及,没人会笑话的。”   商老夫妇的感情和婚姻在帝京圈是出了名的佳话。   如果按照书中剧情继续发展,这确实将是夫妇两人最后一个周年纪念。   商老爷子颇为认可地应了一声,“柏续这话说得不错。”   方裕华见柏续被夸,心里不是滋味,连忙左右各踩了儿子和丈夫一脚。   “嘶。”   商颂鸣及时收声,赔上笑脸,“奶奶,你就听爷爷一次吧,我们家已经很久没办过什么宴会了,热闹热闹也好。”   商运跟着接话,“是啊,您老就别操心,这不是还有我们吗?”   方裕华抓准时机,“爸,这大姐姐夫他们都不在国内,确言他们都还年轻,应该不懂这些礼仪流程,要不这事就交给我来操持吧?您放心,我绝对办得妥帖!”   柏续和商确言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二房是想要利用这场宴会大显身手,好好讨老夫妇的欢心呢!   商老爷子眼明心亮,但并不在意,“行,那就交给老二媳妇来办,钱都从我账上出,不必拘着束着,办好最重要!”   “对了,一切都以你妈的喜好优先。”   商老夫人自知拗不过丈夫的脾气,好笑叹着应了下来,“好,那就听你们的,辛苦老二媳妇了。”   方裕华喜笑颜开,“欸,应该的。”   每月例行的家宴难得在“融洽”的氛围中结束。   回到家中的商确言立刻冲进了主卧、锁了门,他一股脑地将家宴上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商延枭,最后还不忘吐槽:   “不就是从老爷子的口中拿下了一场宴会,可把我们这位二伯母给开心的!”   只有在最亲近的兄长面前,商确言才会露出还没完全消散的孩子气。   柏续暗笑,“由着二房去操持吧,一场大型宴会真要花心思去办,不见得简单。”   商确言还是气不过,“二房那位是肯花心思的?明摆着只会动手花钱指挥人。”   以往迟莉在世时,和同为妯娌的方裕华一起操持过两场商氏宴会。   那时的方裕华惯会摆出“嫂子”的架子,涉及到难办的事一律推给迟莉,最后还要在众人面前大肆占着功劳。   兴许是想到了去世的母亲,商确言的情绪一下子落了下来。   柏续感知到了这点,不由自主地看向商延枭。   两人的目光默契撞上又分开,商延枭出声,“小言,别胡思乱想,那场车祸和你没有一点儿关系,爸妈的去世从来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   柏续接话开导,“嗯,人死不能复生,与其陷在过往伤痛里,时不时就要内耗自己,不如咬牙向前看。”   “你们兄弟两人的身份摆在这里,谁不能被困在原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天生温软的声线里,藏着强大而冷静的内核,这样的反差感莫名有些抓人。   商延枭闻言,看向柏续的眸光又深了些。   商确言低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自己眼眶的酸涩,“我知道,我只是不喜欢二房自以为争赢的样子,我、我不喜欢输。”   他重新抬头看向商延枭,“哥,三房不能输给他们!”   柏续代替接话,“有你哥在,输不了。”   商延枭神色松动,蹲下身子和自家弟弟平视,“确言,你放心,我们家不会就这么萎靡没落下去,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配合医疗团队复健。”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得站稳了,知道吗?”   一语双关。   商确言听懂了,“嗯,知道。”   商延枭松了口气,“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得去见医疗团队?”   “好,哥,你也早点休息。”   商确言应下,转了转轮椅又看向了柏续,“你不走?”   柏续还不忘逗他,“我和你哥什么关系?我不走也很正常吧?小叔子~”   “……”   “……”   一句称呼,击愣了两个人。   商延枭无奈,只好闷咳一声。   商确言见自家兄长居然没有出声反驳,不可置信的眼神地来回扫了扫,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操控着轮椅快速离开。   柏续看着商确言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俊不禁。   商延枭无奈,“你好像很爱逗确言玩?”   柏续没有否认,“开开玩笑解解闷。”   他看向中厅一整排的书墙,带着点好奇走近,“商延枭,我能不能借你两本书?偶尔晚上睡不着用来解解闷。”   读纸质书,是柏续跟着柏老先生养成的习惯。   商延枭看向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碰过的书墙,“可以。”   柏续快速地搜索着一排排书籍,目光忽地定住,“还有这本呢?”   商延枭走近一看,是商老先生在七八年前受邀出过的自传,当时商家上下人手都被分到了一本。   商延枭当初认真拜读一遍,然后就一直搁置在书墙里,他看见柏续眼里燃起的好奇,有些诧异,“你对这书感兴趣?”   “嗯。”   柏续如获至宝地拍了拍书封,“老爷子怎么着都算是华国商圈里的传奇人物吧?我得好好拜读一下他年轻时候的创业史。”   商延枭回想起书里的内容,提醒,“老爷子那性格,书里的内容写得挺实。”   言下之意就是在说内容枯燥,算不上生动有趣的读物,真正能看完这本自传的人估计少之又少。   柏续听懂了这说话艺术,笑道,“那正好啊,要么用来打发我的时间,要么正好给我睡前催眠,那我借走了?”   “嗯。”   叩叩。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门外的谢奇喊得很谨慎,“小柏先生,我能进去吗?”   “可以,进。”   柏续代替回答了一句,随即看向商延枭,“估计是找你有事?那我先回房了。”   商延枭颔首,“好,晚安。”   “晚安。”   柏续离开前和正好进门的谢奇打了个照面。   对方匆匆喊了他一声“小柏先生”就进了主屋,向来平静的脸上显出几分凝重,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柏续步伐微顿。   值夜班的小邓守在门口,“小柏先生?你要回房间吗?”   “嗯。”   柏续回神压下那点疑问,带着书籍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   房门上锁声再一次响起。   谢奇三步做两步地靠近了商延枭,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急切,“三少。”   商延枭察觉到了助理的明显情绪,端起水杯,“怎么了?”   谢奇开门见山,“车祸!查到一点线索了!”   商延枭喝水的动作一顿,眸色瞬间化为凝重,“说!”   哪怕车祸的调查结果摆在了面前,但受伤转醒后的商延枭还是暗中花了重金、让海外的私家侦所帮忙查探。   眨眼两个多月过去,就在他以为一切都无疾而终的时候——   没想到居然有线索出现了?   谢奇立刻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平板,将其递给了商延枭,“这人名叫切尔金,原先是HG物流的货物管理员。”   商延枭盯着屏幕上的陌生面容,蹙眉,“这人和查立是什么关系?”   查立是这家物流公司的货车司机,正是撞上三房一家的肇事司机,当时同样在车祸中抢救无效丧生了。   就因为如此,海外警方才会认定这是一起重大的交通意外事故。   “是查立的工作搭档,前者负责运输,后者负责仓管。”   “事发前的半个月,切尔金连续请了半个月的病假,事发后不到一周,他就以同样的理由提出了辞职。”   “但侦所那边通过暗中医院人脉,他们发现完全查不到切尔金在那段时间的就诊记录。”   “……”   商延枭没那么轻易认定。   谢奇继续将那边的反馈说出,“切尔金家境一般,平常没什么大开销,但在辞职后没多久,他就在一家奢侈品店花费了近万美金,一直到现在都没了踪迹。”   “最重要的是,他刷卡的交易账户是HS银行。”   所谓的HS银行,正是华商银行的简称。   这是商氏在海外施行控股的私立银行之一,其中绝大多数的客户占比都是经商的华侨和华裔。   商延枭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单拎出来的一件事只是巧合,那么太多巧合叠在一块就显得蹊跷了。   车祸的肇事司机,和他突然辞职暴富的搭档同事,以及很少会经外国人的手去使用的HS交易账户。   如果这一切的推断成立,那这幕后黑手肯定和商家脱离不了关系?   “查!让他们继续查下去!”   商延枭深呼了一口气,胸腔内积攒许久的痛苦就快压制不住,“必要时刻如果证据足够成立、直接联系当地的警方,我们这边随时可以配合报案!”   谢奇接回平板,掷地有声,“好!”   …   次日。   柏续再出房间门的时候,正巧遇见换班的小邓和陈余飞。   他微微打了个哈欠,“早。”   “早。”   “早啊小柏先生。”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应,小邓看见柏续脸上难得的困意,“你这是昨晚没休息好?”   柏续胡乱摆了摆手,用眼神示意主卧内,“醒了吗?”   小邓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谢助在里面……吃早餐呢。”   柏续明白挑眉,“哦?我进去看看。”   小邓和陈余飞对视一眼,谁也没敢拦。   房门一打开,里面飘散的早餐香气就溢了出来。   商延枭坐在床前,而他的面前正摆放着一盘精致的早餐,才动了一小半。   谢奇看了过来,“小柏先生。”   柏续笑了笑,“我就知道,‘吃早餐’的另有其人,你就不怕突然有人闯上门?”   商延枭淡定喝了一口冰美式,“这个家里除了你,谁敢这么‘闯’进来?”   谢奇帮着解释,“三少这边,最近已经很少有人再上门‘探望’了。”   “话不是这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柏续走近劝告,目光却落在了他的早餐盘里,“哟,金枪鱼三明治?”   商延枭领意,“你吃吧。”   柏续勾来一旁的椅子坐下,笑开,“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以后一日三餐,我和谢奇都可以‘陪’着三少吃,哪怕真有人突然袭击,这样也比较有说服力。”   谢奇笑笑,“我再去楼下拿点?”   柏续一点儿不客气,“麻烦让人给我泡杯热的燕麦奶,我想提提神,谢谢。”   说着,他还瞥了一眼商延枭面前的咖啡,眼露一丝丝嫌弃。   商延枭将他的生动小表情抓得一清二楚,等到谢奇离开后才问,“提神?你昨晚没睡好?”   柏续咬着三明治,含糊,“把老爷子那本自传看完了,不知不觉就熬到了三点。”   “……”   商延枭有些诧异,“你看完了?”   柏续点头,“嗯,虽然就像你说的,字里行间确实一板一眼的,但偶尔有些内容挺有趣的,看得出来老爷子年轻时是个有趣的灵魂。”   柏续停下来想了想,商延枭有心考他,“比如呢?”   “就比如——”   柏续认真想了想,对答如流,“就比如他三十岁那年想要去云城倒腾玉石生意,结果没抢到座位。”   “车厢里人挤人,他就硬生生这么站了一路,到站后彻底麻了脚。”   “来接他的玉石商以为他是个行动不便的残疾,愣是托人送了他一根拐杖,老爷子一怕厂商尴尬,二来确实脚麻。”   商延枭想起书里这事,跟着轻笑,“所以他就带着拐杖拄了三天。”   柏续忍俊不禁,“是吧?我觉得老爷子年轻时还挺有趣的,不像旁人说得那样性情不定、脾气古怪。”   “爷爷这一生起起落落经历了太多,有点脾气不奇怪。”   商延枭对于商老爷子是打从心底的敬佩和尊重,“其实他很好,内心深处很在意家里的每一个人,我爸妈的去世,他应该心里也不好受。”   三房夫妇的去世,对于他们两兄弟是沉重的打击,对于商老夫妇来说,又何尝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柏续点头赞同,“所以我觉得,老爷子想要过个六十五周的纪念日、办个宴会热闹热闹也挺好的。”   毕竟,活着的人要继续往前看、向前走。   商延枭也不反对这一场宴会的举办,“是挺不错,就是宴会送贺礼这事,估计得让很多人想破脑袋。”   无论是商家众人,还是受邀前来的宾客,谁不想借着这个机会得到商老爷子的青睐和喜欢?谁又不想为了后续的利益多铺铺路?   柏续好奇,“三房想要送什么?”   商延枭摇了摇头,难得有些发愁,“我暂时不方便出面,还得再想想。”   “……”   柏续没接话,同样在考虑了这个关键问题。   忽然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商延枭,我知道要送什么了!” 第027章   转眼就到了六月下旬, 空气里已经有了初夏的暑热感。   为了便宜行事,商老夫妇的结婚周年宴就安排在庄园内部。   卧室衣帽间内,柏续对镜倒腾着和西装配套送来的丝带领结, 却怎么都没办法稳妥扣上,他有些心烦地蹙了蹙眉,“啧。”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柏续停住手中的动作, 从更衣间内探出了身子, “谁?”   “我。”   哪怕只是一个音节, 也显得格外悦耳。   柏续认出这声音的主人, “门没锁,直接进来就是。”   房门打开再合上,商延枭快步走了进来。   柏续返身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视线透过镜子看向来人, “三少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主卧门都敢出了。”   商延枭说, “今天庄园的重心事宜都在宴会上,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   何况陈余飞等人都在家里守着, 有情况了可以随时通知。   商延枭还是不方便出面,提醒时间, “你收拾得怎么样?差不多该去宴会了。”   商确言才结束了今天的复健, 赶回庄园还需要一点时间,眼下只能由柏续先代表三房出席。   “嗯,我差不多了。”   柏续又试了一次领带,干脆放弃挣扎, “算了。”   商延枭靠近, “怎么了?”   柏续转过身来,难得透出一丝懊恼, “这领结的丝绸质地太滑了,内侧的暗扣又太小,我低着头看不见,盲系又死活扣不上,烦人。”   说完,他就和商延枭对上了视线。   短促而默契的对视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你帮我?”   “我帮你?”   同一种含义的询问撞在了一块,惹得柏续失笑,他主动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那就麻烦三少了?”   柏续扬起脑袋,试图弥补和商延枭的身高差距,“嗯~帮个忙。”   “……”   商延枭的目光从他的眉眼往下滑,想了想还是伸手帮了忙。   丝质的领带确实滑溜,过紧的暗扣很难轻易系上,商延枭专注着眼色尝试,摆动的手指似有若无地轻蹭了柏续的喉结。   一下又一下的刮拂,如羽毛轻抚。   柏续盯着他过分优越的下颚线,忽地有点招架不住这点酥麻感,偏头躲了躲。   商延枭好不容易才系上去的暗扣又被扯掉,无奈,“别动。”   柏续滚了一下喉结,有点不自在,“痒。”   “……”   商延枭听见这话,余光微移。   眼前人的喉结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红意,敏感得有些不像话,轻微的哽咽起伏下还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   商延枭紧盯不放的视线逐渐直白,柏续被他盯得一阵心悸,本能往后缩了缩,“那什么,我、我还是换一条领带吧。”   丝滑的领结带子从指缝中溜走,轻飘飘的。   商延枭下意识地捏紧了指腹,不知道是想要抓住什么,他盯着柏续翻找抽屉柜的身影,视线又注意到了一处——   柏续的颈后中央,有一颗小巧的、介于淡红色和褐色之间的小痣藏匿,只有等他略微低头时,才会显出真迹去撩人。   “……”   商延枭呼吸没由来地凝了凝。   柏续重新选好领带转身时,正好对上他一瞬不瞬的紧迫视线,“商、商延枭?你看什么?”   “没。”   商延枭开口,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发紧,他闷咳了一声,“我听谢奇说,大房那边昨天就已经抵达帝京了,但昨晚没回庄园的别墅里住……”   常规的领带就没那么麻烦,柏续轻车熟路地系好了并且接上了话,“你的意思是,怀疑大房那边憋了一个大招?”   商延枭没有否认,“像今天这样以爷爷奶奶双人名义举办的宴会不多,机会难得,肯定少不了巴结和讨好。”   兴许老爷子一开心,就能将手中的集团权利下放一些。   无论是大房还是二房,又或是旁人的亲戚、宾客,估计都得争上一争。   “估计今天三房还得成为宾客们口中的谈论对象,有些事情你听一耳朵就算了,不用特意去争,别波及自己,万事小心。”   柏续听出商延枭藏在平静语气里的关心,玩笑,“我是不想惹事,万一别人主动招惹我了怎么办?总不能任由旁人欺负吧。”   商延枭沉默。   任人欺负?确实不是他们的做事风格。   柏续看得出商延枭和自己是一类人,又说,“我心里有数,该争还是要争的,我们三房不能输~”   商延枭听见“我们三房”几字,嘴角扬起点弧度,“行,那就你自己看着办吧,今晚估计有不少热闹可以看,不知道大房和二房会怎么争?”   柏续暗含期待,“管他们怎么争,我们又不是没有准备?对了,礼物没出差错吧?”   商延枭想起即将要给商老夫妇送出的“特别礼物”,了然,“我让谢奇那边都准备好了,等你给信,再踩点送去,你到时候看着配合就行。”   “好。”   …   举办宴会的地方在庄园的西南角。   室外人造的草坪湖景连接着室内宴厅,是足够容纳近千人的场所。   当然,商氏的宴会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参加的。   方裕华在丈夫的督促下选了又选,又将宾客名单呈给了商老夫妇过目,这才邀请了近百号的宾客。   无一例外都是帝京圈的名门望族,单拎出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柏续乘坐着接驳车抵达时,宴会的前奏已经开启了小一会儿了,他受不了室外还没消散的那点暑气,快步迈进宴会厅——   厅内整体的布局风格偏中式,装修摆设上十分典雅,一看就是商老夫人会喜欢的风格。   商运和方裕华夫妇打扮得格外光鲜亮丽,夫妻两人看似恩爱地手挽着手,正笑盈盈地代替商老夫妇迎接各位宾客。   作为主角的商老夫妇还在休息室待着,不少宾客们三两成团、各自饮酒攀谈。   柏续环视一圈,不打算凑到任何人的身边自讨没趣。   眼下离宴会正式开始还有点时间,他找到了被卷帘半隔绝的一处休息区,随手拿了杯果酒就走了过去。   现场请来的乐队是民族管弦乐,管弦丝竹的合奏曲调听得人格外舒心。   就在柏续合眼沉醉其中时,一帘之隔的外面就传来了谈论声。   “柏总,幸会啊,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上了。”   “陈董事,好久不见,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夫人。”   “陈董事好。”   “哎,柏夫人好。”   熟悉的声线让柏续确定了外面来人的身份,是原主那许久没见的便宜亲戚——柏任道和钱淑玲。   柏家虽然是有点资产,但在整个帝京圈内是不太能排得上号的,按理来说,夫妇两人应该没有资格参加今天这种规模的宴会。   柏续正诧异着,卷帘外的聊天声就继续响了起来。   被叫做“陈董事”的中年男人随口问,“对了,柏小少爷这段时间都住在商家了吧?他今天和你们打过招呼了没有?我刚好像还见他一个人进了宴会厅。”   边上又有人搭腔,“就是啊,柏小少爷前段时间闹出的动静还不小呢,我看着可比从前厉害多了。”   “富贵养人,进了商家,这后半辈子都用不愁了,要不怎么还得是柏总有眼光?”   有钱人说起话来弯弯绕绕,明夸暗贬不再少数,这最后半句话,分明是觉得柏任道太有心机算计,靠着柏续搭上了商氏。   柏氏夫妇听见这些讨论,心里顿时有些尴尬。   “哎哟,各位说笑了。”   钱淑玲笑得虚假,“那小续是什么性格,我和任道再清楚不过了,这孩子平时性子内向又木讷,见了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句,哪里进了商家就能变厉害了?”   “要不是三少碰上这茬子糟心事,他能让商老夫人看上了眼?就是运气好了点。”   柏任道接话,“是啊,整个帝京圈谁不知道三少一表人才?我开始就觉得我们柏家配不上,根本不敢答应这场联姻。”   夫妻两人一唱一和地说着。   “我们小续平日里看着闷闷的,在这种事情上倒是有主见,执意要答应这场联姻,还说三少就算躺一辈子他也愿意。”   钱淑玲将自己和丈夫当初的“逼婚”举动摘得干干净净,三言两语就将柏续塑造成了一个“为钱进入豪门”的贪财形象。   “……”   柏续在帘后面听得发笑。   也就两三个月没见,这对夫妇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倒是更上一层楼了!   外面的众人听见这些话,刻意回嘴,“柏总谦虚了,商氏这艘大船谁不想要搭上一搭?无论三少情况如何,这商柏两家的联姻都是好事。”   柏任道继续客套回应,“我们柏家就那么点产业,小门小户做生意老实本分惯了,不该是我们家的好处,我是不敢沾的。”   “……”   笑话!   你们夫妇两人沾得利益还少吗?   面具戴久了还真当自己是淡泊名利的好人了?   柏续刚准备出面拆穿柏氏夫妇的虚伪,一道熟悉的声音就抢先替他开了腔——   “柏总和柏夫人要真是这么人淡如菊,那今天的宴会就不该来凑热闹!”   “……”   柏续分辨出了章长宁的声音,眸光微亮。   卷帘外侧,章长宁已然不顾兄长的暗中劝阻,三步做两步地走了上来。   他不悦地扫视着柏氏夫妇,再开口又是一句呛,“别说我瞧不起人,既然你们自己都说柏家是小门小户,那就该知道这场宴会是什么规格、请的都是什么人。”   “要不是柏续,你们哪有资格站在这里?装什么呢?”   “……”   面对突如其来的揭短,柏氏夫妇的脸色顷刻有些挂不住了。   还是一旁的陈总看着气氛尴尬,打破沉默,“章家的两位少爷也来啦?”   章长叙闻言,只好走上前来。   他掩饰住自己眉心的无奈,开口就是向着自家弟弟,“抱歉,我家小弟年纪浅,说起真话来就没个把门的。”   真话?   看来是也觉得柏氏夫妇在装。   不少宾客听出章长叙话里的嫌弃,暗中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笑话。   章长宁还觉得不够解气,“二哥,你道什么歉?我又没说错!虽然我认识柏续的时间不长,但他绝对不是那种贪财的人!”   “他们作为柏续的……”   章长宁卡了卡壳,带着点毒舌,“不知道哪门子冒出来的便宜亲戚,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把柏续贬成这个样子,太过分了!”   章氏在帝京圈是出了名的世家,更在今天宴请宾客名单的前列。   章长宁才来没多久,没想到拉着自家兄长去往甜品台时,意外听见了隔壁这群人的言论,实在没忍住才冲上来替柏续理论。   “柏总,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至于睁眼说瞎话吧?”   “……”   柏任道被章长宁这样的小年轻当众数落,没忍住挂了脸,“章小少爷,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自己都说了,你和柏续认识的时间不长,又怎么会比我们更了解他?”   章长宁眉头一皱,没想到又被钱淑玲抢了话,“虽然我们柏家是比不上在座的各位,但这些年公司的发展也算是稳扎稳打!”   “还有,我们家好心领养柏续这事有谁不知道?刚才只是随口闲聊,压根没想着编排他。”   “他一个当事人都没来,反倒叫宁小少爷替他急上了?”   最后一句话,摆明了是在嫌章长宁多管闲事。   章长叙看向钱淑玲的眸色骤变,平静的面容下暗藏戾气,还没等他发作,边上的卷帘就发出“刺啦”一声响。   “这么热闹啊?”   柏续掀帘而出,饶有兴致的目光晃了一圈,“聊什么呢?让我这个当事人也听听?”   “……”   突如其来的询问,惹得柏家夫妇当即一惊——   柏续怎么会在帘后面?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刚才说得话是不是都被听见了?   章长宁迎了上去,“柏续!我刚准备找你呢!”   柏续冲着章长宁笑了笑,轻声却真诚地说了句,“长宁,谢谢。”   真心换真心。   章长宁已经不是第一次出面替他说话了,柏续内心深处记得他这位朋友的好。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就好,你就待在你哥的边上看戏吧,你们和章家可别被一些不入流的货色沾上。”   后半句话说得不算客气,连音量都没有刻意减轻。   钱淑玲自我代入,“柏续,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场所,还想曾经在柏家那样直接发难,说话神情是止不住的尖酸刻薄。   旁人看见她突变的嘴脸,眼露鄙夷:   这就装不下去了?这副姿态也太小家子气了!   兴许是感受到了周围的目光,又或许是柏任道的暗中拉扯,钱淑玲骤然反应过来,可惜已经为时已晚了。   柏续眼中的笑意尽数褪去,“我什么意思,你们夫妻两人还不清楚吗?看在柏老爷子生前的领养之恩,我已经够给柏家面子了!”   原主是个顶天的好脾气,受了委屈也愿意忍让,可他不行!   越来越多的宾客看了过来。   柏续当场拆穿,“你们柏家当年为什么领养我?不就是信了风水道士的话,什么拿我的命格续你们家的运道,对外还要博一个慈善的好名声!虚伪至极!”   众宾客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信。   柏续似乎猜到了大家的疑惑,“在座的明眼人但凡愿意去查一查,就该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拿的奖学金、怎么勤工俭学过来的!”   有宾客反应过来,“是啊,前阵子不是还说了,柏续被他大学教授和老板联合压榨吗?柏家要是真对他好,他还用得着去赚那点工资、被人欺负?”   柏任道不关心柏续的任何消息,这会儿听见这些议论只能是一头雾水。   他眼瞅着情况不妙,只好继续替自己开脱,“那是老爷子的想法,你……”   柏续压根不给对方狡辩的机会,见缝插针地打断了,“对,因为你们夫妻两人比柏老爷子还要势利!”   “你们敢说你们没有逼过我同意这场联姻?敢说没有从这场联姻里面得到任何商业助益?甚至连你们养出来的好儿子,平日里都是一门心思的龌龊想法!”   “……”   轰隆!   这一连串的逼问像是炸出了一个大窟窿!愣是让柏任道和钱淑玲无法在短时间内扯谎填补上!   柏续自知已经吸引了足够多的关注,情绪说变就变。   他深吸一口气,再出口的质问中多了痛苦颤抖,“我要是不答应这场联姻,还不知道要被你们一家子怎么祸害呢!你们真当大家是傻子吗?”   “……”   就是啊。   把谁当成傻子呢!   这都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联姻”了,柏家怎么可能没拿到一点儿利益?总不可能是商氏向他们家谋取利益吧?   周围的宾客们心里自有一杆秤,他们看着柏续逼红的眼角,一时之间纷纷偏倒。   原先和柏家夫妇攀谈的陈总默默后撤了两步,像是要划清界限。   眼看着“正义”的天平即将倾斜,二房夫妇终于姗姗来迟,方裕华带着一脸“固定”的笑容询问,“怎么这么多人围着?这是发生什么了?”   在看清舆论中心的柏续后,她眼底的不耐烦一闪而过,“柏续,怎么又是你?”   章长宁忍不住接话,“商二伯母,分明是柏总和柏夫人在乱嚼舌根,你问错人了。”   “二夫人,你可算来了!”   钱淑玲像是看见了救兵,酝酿好情绪后开始卖惨,“我们好歹是这场宴会的客人,这闲聊几句的功夫,结果就被你们三房的这位较真上了。”   “……”   绝了啊!   刚才施压时还一口一个柏家领养吗?   眼看着情况不对劲,改口就把柏续划分到了商氏三房的阵营?   章长宁瞪大了眼睛,拽了拽边上的兄长无声表达离谱和愤怒,只是下一秒,方裕华就顺势扣了锅,“柏续,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应该清楚今天是什么场合?我们家向来不玩仗势欺人那一套。”   方裕华今天不仅想要二房风光挣到排面,而且更想要借势挫一挫三房的锐气。   她抓住白白送上门的机会,笑盈盈地发难,“毕竟,这柏总和柏夫人是我们商家请来的客人,你要是再不消停,那就是成心要惹老爷子和老太太不开心!”   “……”   一口大锅说压就压。   柏续看着明显带着私心排挤的方裕华,眸底泛起少有的戾气,只是还没等他发作,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哦?谁要惹我不开心了?”   随着掷地有声的一句话,站在最外侧的宾客们不约而同地让了道,此起彼伏的问候声里无一不带着尊敬——   “商老爷子。”   “老夫人好。”   “商董事长好。”   商老夫妇穿着一套定制的中式礼服,在众人的注视下携手而来。   章长宁看了一眼面色不佳的柏续,特别机灵地抢先掌握了话语权,“商爷爷、商奶奶,好久不见!我爸妈托我问声好~”   章长宁长得漂亮,嘴甜起来更招人喜欢。   商老夫人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顿时笑开,“哎哟,章家幺儿来啦?”   章长叙对上商老爷子的目光,平静而礼貌,“老爷子,我大嫂昨天刚在临省医院生产完,我爸妈赶去看望陪同了,所以今天没办法赶来道贺,还请您二老见谅。”   商老爷子微微点头,“回去后托我向你们爸妈问好。”   “商奶奶,你们来得正好!刚好请你们评评理——”章长宁简单一声撒娇,就将话题和矛头引了回来,“绝不能叫柏续平白无故受外人的欺负!”   “……”   柏家夫妇听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章长宁怎么回事!就非得帮柏续挣个输赢吗?   眼看着章长宁送出的得力助攻,柏续忍不住在心里比了个大拇指。   他快速收整好情绪,看向商老爷子就是一通诚心道歉,“老爷子,老夫人,是我的不对。”   “……”   此话一出,又顺利把不少人搞蒙了:   怎么突然就快进到道歉了呢?这就认栽了?   商老爷子板着脸追问,“你先说说发生了什么?”   柏续回答,“我刚和柏总、柏夫人起了一点小争执,二夫人知道后赶来劝了两句,让我别在这种宴会场合惹得你们不开心。”   这话是一点儿没有添油加醋,但落在众人的耳朵里就变了味道——   等等?   这怎么还有种说不上来的委屈呢?   商老爷子没接话,只是搜寻的目光落在了柏家夫妇的身上。   任道和钱淑玲对上他如鹰眼般的锐利视线,当即心虚发了憷,“老、老爷子好。”   商老爷子慧眼如炬,完全没理会他们这声招呼,反而喊道,“老二媳妇。”   被点名的方裕华后知后觉了不妥,当即心头一跳。   “爸……”   她刚想要张口辩解,商老爷子的逼问声就响彻了全场,“我问你,当初给我的拟邀宾客名单上有他们吗?你到底怎么办的事?” 第028章   “……”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 方裕华后背一僵。   柏续从她的表情中窥探出了异样,适时沉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果不其然,周围有宾客跟着反应过来, “老爷子这意思是,柏家夫妇不在宾客邀请的名单上?”   有人接话,“应该是吧, 我说嘛, 以往同级别的宴会就没见柏家出席过?他们是托关系走后门的吧?”   议论开了闸, 人群中混入一声嘲讽, “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规矩,连这种最基本的入门槛都能乱来,也太掉价了。”   “行了, 嘘, 少说两句!”   “……”   兴许是看在商老爷子的面子上,周围的议论声有所收敛, 但落在柏任道身上的鄙夷视线越来越多,几乎要把他扎穿!   柏任道不复之前的从容淡定, 一张脸迅速发烫!   商老爷子看向造成这一切结果的罪魁祸首,不怒自威, “老二媳妇, 我问你话呢?”   钱淑玲还想给自己和丈夫挽回一波尊严,抢答,“老爷子,是二房夫人邀请我们来的, 这毕竟我们两家也算、算亲家一场, 就是想来祝贺一下您和老夫人,顺带再看望……”   柏任道连忙挤出制止, “别说了!”   还嫌这波打脸不够狠吗?越辩解就显得越难堪!他这辈子就没有过如此丢脸的时刻,恨不得直接找个地洞钻下去!   下一秒,方裕华出声反驳,“柏夫人,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邀请你了?”   她瞪向对面的钱淑玲,简直想把这女人掐死的心都有了。   这场宴会的宾客名单是由她拟定的、再交给商老爷子过目的,一开始的名单上确实没有柏家夫妇,只是因为那场“联姻”背后的商业交易,柏家和二房保持着一定联系。   因为得知了这场宴会的宾客含金量,柏家想要这么一张邀请函来拓宽自家的人脉交际,于是钱淑玲私下给方裕华送了不少好东西、捧着说了不少好话。   这段时间,方裕华被捧得有些飘飘然。   她心想只要这两人在宴会上不闹事,名单末尾再多两个位置应该无碍,说不定还能借着“小门小户”再敲打一下柏续。   因此,带着小小算计的方裕华就没有和商老爷子报备过这事,自以为拿捏着权利开了后门。   没想到,这柏氏夫妇一来就撞在了枪口上,还连累到了她!   商运观察着老爷子的脸色,默默扯掉了妻子挽着胳膊的手,“裕华,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裕华手上一空,愣了愣才辩解,“是他们自称三房亲戚,厚着脸皮向我求了好几天的邀请函!我想着……”   她向老夫人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尽量将自己塑造得善解人意,“他们毕竟和柏续沾亲带故的,所以出于礼貌就才答应邀请的。”   章长宁听见这话,忍不住附在柏续的耳边,“嘁,这会儿知道拿你挡挡箭牌了?”   柏续漠视着这一切的发生,这场大戏已经没了他加戏出演的必要。   毕竟这种场合总不能闹得太僵,让一众宾客们都看了笑话,他适当地保持沉默、不添乱,反倒更能博得好印象。   商老夫人是个明白人,“来者都是客。”   她看向一言不发的柏续,以及僵硬在原地的柏家夫妇,主动出声圆场,“柏续是我们商家的一份子,老二媳妇说得没错,看在他的面子上就得邀请柏总和柏夫人。”   商老夫人的眼界和情商都高,随便一句话都显出水平,这言下之意,柏家夫妇能来这场宴会完全是出于商氏对柏续的看重。   她看向已然面露尴尬的柏任道和钱淑玲,“是我们商家招待不周了,有疏忽的地方也请两位见谅。”   “没有没有,这怎么敢当?”   “我们夫妻两人只是来给二老送份贺礼,送完就走。”   柏任道没脸继续在这儿待下去,赶紧顺着台阶下坡,“商老爷子,下回有机会我们再来探望您。”   商老爷子微微颔首,一句客套挽留都没有。   如果柏家还是柏老爷子掌权当家,他确实能给上几分面子,但现在当家的柏任道和钱淑玲,他是真看不上眼。   柏任道和钱淑玲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得急促,背影还有几分灰溜溜的狼狈。   柏续收回视线,嘴角隐秘地弯了弯:   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将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柏家这回是丢脸丢大发了!从今天起,帝京圈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多了一项!   “……”   商老爷子深深地瞥了柏续一眼,掌控话题,“人还没到齐?”   商运知道妻子惹了老爷子不高兴,主动上前回答,“爸,宾客们都已经到齐了,就是我们自家人还差些。”   当着众人的面,他着重提及了其他几房,“大姐刚打电话,说是临时堵在了路上,一时半会儿赶不到,小妹她还在国外。”   商老爷子想起那不愿结婚就只想着玩乐的女儿,哼声,“不必管她。”   商老夫人笑着接话,“你小妹刚才和我们通了视频电话,对了,小言呢?”   这话是对着柏续问的。   柏续没有刻意提及商确言复健的事,“老夫人,四少也马上到了。”   商老爷子从今早起心脏就突突得不舒服,这会儿免不了沾上一丝古怪气性,“这一个个的都不上心!”   不看看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   这都到点了,家里成员还少了大半!   商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腕安抚,缓着语调,“好了,孩子们能回来就很好了,早或晚有什么关系?赶紧让大家都入座吧,这么大人了,别闹笑话。”   商老爷子听劝沉住呼吸,摆出东道主的姿态,“各位,不好意思,让大家看热闹了,都请入座吧!”   商老夫人也接话,“感谢诸位今天能够捧场光临。”   “老夫人客气了。”   “这帝京圈里,谁不知道您和老爷子是一段恩爱佳话?今天有机会啊,我们大家伙儿特意来羡慕羡慕。”   “就是啊。”   真心混着奉承的应和声响起,大家纷纷找准自己的位置入座。   柏续和章家两兄弟的座位是挨在一起的。   章长宁挨着他询问,“柏续,确言的复健情况怎么样啊?我这段时间在微信上问他,他都只回一个还行。”   柏续笑笑,“应该是不错,待会儿你见了他,自己看?”   “好。”   宴厅大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紧接着,后方的人群响起一阵轻微的喧闹。   柏续偏头看去,可惜被顶灯的逆光中模糊了视线,仰长脖子的章长宁同样没看清,“谁啊,这阵仗?”   坐在同一侧的章长叙出声提醒,“好像是商祈顺他们一家。”   “……”   大房?   柏续神色微变,很快就看清了这传说中的“商氏大房”。   为首的中年女人穿着一袭黑色的西装裙,是堪比模特的标准身材,她的头发全部盘在脑后,眉眼间透出的傲气和商老爷子有些相似。   跟在她身边的中年男人虽然穿着高定的定制西装,但目测身高撑死一米七五,加上有些中年发福的痕迹,看上去极其一般。   章长宁凑近柏续八卦介绍,“柏续,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大房一家子吧?喏,走在前面的就是老爷子的大女儿。”   商可意大学毕业的时候,商氏公司正值上市的关键时期,是她帮着商老爷子搞定了许多棘手的问题。   商可意当年在帝京圈里出了名的优秀且漂亮,追求者不计其数。   “她的老公叫吴畏,是赘婿。”   “听说,他最开始应聘了商可意的行政秘书,后来两人不知怎么的就在一起了,商爷爷因为这事还发过火呢。”   章长叙盯着叭叭不停的自家弟弟,“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别瞎说。”   “我才没瞎说,都是爷爷生前告诉我的。” 章长宁耸鼻子,继续对着好友喋喋不休,“父女两人的关系因为这事闹得很僵,老爷子甚至停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职位。”   但商可意太过坚持,就是不可能分手,最后是男方甘愿入赘,这才勉强让商老爷子点了头。   “他们俩婚后只生了一个儿子,跟着姓商,名义上是商老爷子第一个孙子,叫商祈顺。”   说话间,跟在后方的商祈顺就进入了柏续的眼帘。   男人穿着一袭暗香槟色的西装,优越的身高明显随了母亲,他戴着一副金丝框架的眼镜,远远看上去还真有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   等到离了近了,柏续才明白刚才后排惊讶的原因——   商祈顺的身边还跟着一位长相大气的年轻女孩,两人正亲密地手牵着手。   章长宁才注意到这点,“我去,哥,商祈顺这是交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   章长叙和商祈顺不熟,“不知道。”   柏续没有参与兄弟间的讨论,暗含审视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商祈顺的身上。   忽然间,商祈顺的视线随着步伐扫了过来,短暂却分明在柏续的脸上定格了一秒,最终又匆匆掠过。   “……”   人和人之间,第一眼缘很重要。   原著中有着和商延枭不相上下的优秀、还能给商确言制造出诸多麻烦的对手,柏续如今一看,反倒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敌意。   沉默间,大房一家子径直走到了主桌的最前面,对着商老夫妇示好。   “爸,妈。”   “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   商老爷子稳如泰山,“回来就好。”   商老夫人瞧见大孙子边上的年轻女孩,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祈顺,这位是?”   商祈顺早就料到了这声躲不过的询问,牵紧身边人的手,“爷爷奶奶,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朋友,白卉。”   白卉露出得体的笑容,“商老爷子、商老夫人,你们好,初次见面,祝您二老身体康健。”   有宾客开始八卦好奇,“白家?哪个白家?”   “我怎么看着这女孩有点眼熟呢?”   商可意趁机介绍,“爸,妈,白卉的父亲是华国对外商务部的副部长,这回我们商氏承接的跨海大桥的项目就是白副部长亲自带头的,小卉和祈顺就是在工作中认识的。”   她看向边上的两位年轻人,音量又扬了扬,“两个孩子才交往没多久,不过各方面都挺合得来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双方就打算在下半年订婚了。”   商可意听着再简单不过的两句介绍,实际蕴含着巨大的含金量——   白卉是商务副部长的女儿?而商祈顺下半年就要和她订婚了?   要是商氏有了这层关系,以后境外大型项目审批建设不就又多了一层保障和暗中助力了?   不少宾客反应过来,明面上跟着道喜,“唉哟,这大房三个多月没回国,一来就带回一个大惊喜!恭喜老爷子老夫人,要有这么一位漂亮的孙媳妇了!”   也有坐在后排的宾客低声议论,“瞧瞧人家这“送惊喜”的手段,别说是二房了,哪怕三房在这儿也比不过吧?”   “欸,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个跨海项目原本是商延枭在管的?可惜咯,快敲定的项目拱手让给了大房。”   “这因缘不也是吗?柏家那位和白小姐的身家背景比起来,天差地别啊。”   “单看白小姐和商延枭其实挺配的。”   “你可别扯了,这不是都说了要和商祈顺订婚了?关三房什么事?”   章长宁听见后方餐桌上明显有些过头的言论,没好气地念叨,“这些人怎么吃个饭还那么多话?”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身边人,“柏续,你别往心里去啊。”   柏续垂落的眸光晃过一丝兴味,要是他没记错——   原著中的商祈顺确实有个世家不错的“准未婚妻”,但两人在订婚宴当天闹掰,并没有走到最后。   “柏续?你在想什么呢?”   “啊?”   柏续回过神,带着看好戏的口吻,“现在该在意的人不是我,大房这会儿抢了风头,有人在意难受着呢。”   章长宁没反应过来,“谁啊?”   柏续用眼神示意二房的方向,“喏。”   此时此刻,商运和方裕华就坐在斜前方的位置上,夫妻两人注视着大房一家子,虚假的含笑表情如出一辙都快僵硬了。   方裕华端起一旁的温水,咬牙连同那点酸意一同含糊咽下去:   这一家子说什么路上堵车迟到?根本是故意而为之,就盘算着最后出场好占尽风头呢!   “……”   大房一家子得到商老爷子的允许,在空位落座。   商可意对上方裕华沾酸的注视,绵里藏针,“二弟妹,这段时间辛苦了啊,我都听说了,你为了这场宴会大肆张罗、忙前忙后的。”   那阵仗,仿佛商氏已经是他们二房当家作主了。   商运哪里听不出话里的针对?他向着妻子说话,“大姐,裕华是商家的儿媳妇,出点心思力气是应该的,爸妈开心最重要。”   方裕华得到丈夫的帮腔,顷刻又恢复了几分斗志,“是啊,大姐、姐夫,你们一家子姗姗来迟,不知道给爸妈准备了什么惊喜?”   有站队大房一家的宾客出声,“这商大少爷和白小姐下半年就要订婚了,来年再给商老夫妇抱个重孙子,这四世同堂,多好。”   后半句的关键词,咬得格外明显。   白卉闻言,掠过一丝浅浅的排斥,但碍于场面没有发作。   商祈顺接话,“我和小卉的事情不着急,这跨海大桥的二期马上就要展开了,想必爷爷已经得到了消息?”   商老爷子满意颔首,“嗯,干得不错,不过今天不谈工作,改日再说。”   “是,爷爷。”   商祈顺又将问题推了回去,“我看二舅妈这架势,想来是给爷爷奶奶准备了不错的贺礼?对了,怎么一直没看见颂鸣和乐尔?”   方裕华回答,“难为你还关心弟弟妹妹们,我们二房自然是备了贺礼。”   “……”   在场宾客看着双方一来一往的斗法,只看热闹不出声。   柏续目测着现场“送礼”的气氛差不多到位了,拿出手机快速发出了一条消息。   微信发出的瞬间,一直没露面的商颂鸣就带着两名侍者走了进来。   后两人抬着一个巨大的实木框架,只是中心的全部画面都做了遮挡,神神秘秘的。   “爷爷,奶奶,我来迟了。”   商颂鸣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不断集中,暗含了一丝兴奋,“我刚取回了要送你们老二的礼物。”   商老夫人知道这些晚辈是在变着法地哄他们夫妻开心,很配合,“这么大?你们这是送了什么?”   方裕华得到丈夫的眼神示意,起身搀扶起商老夫人,“妈,你自个儿揭下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同样有宾客替二房喊话,“是啊,老夫人,难为二房有这孝心,你现在揭下来,正好也给我们过过眼。”   商老夫人拗不过大家的盛情,走近用力扯了扯薄纸一角,框上固定的遮盖薄纸丝滑掉落,露出藏在框里面的真迹——   是一幅巨大的双面苏绣,绣得正是商老夫妇携手而行的画面,正反面分别对应了商老夫妇两人的正脸和背影。   商老夫人向来喜欢古典文化,眼里真切露出欣喜,“这绣工太好了。”   方裕华知道这礼物是送对了人,“妈,这是颂鸣和乐尔两兄妹的主意,为了这幅绣品能够如期赶出来,颂鸣认真选请了十位绣娘,亲自监督了快一个月才有的这成品。”   这么大的绣品,这么短的工期,却能精致到这种份上确实少见。   在场宾客们有夸奖、有赞叹,当然都少不了吹捧的成分。   方裕华早就让人偷摸量好了尺寸,趁热打铁,“妈,我觉着这尺寸挂在你们三楼主卧的休息区,正合适!”   柏续遥遥盯着这幅绣品,不得不感叹二房打得好算盘——   挂在主卧?   这样以后二老一看见这幅绣品,势必会想到他们二房,潜移默化地就加深了印象。   商老夫人没有直接应下,而是看向商老爷子无声询问。   商老爷子稳坐在位置上,神色淡淡的,却不扫兴,“孩子们一片心意,你想放在那里都行。”   “那就宴会结束后再说吧。”   商老夫人没有当场定下主意,只是拍了拍方裕华的手,“辛苦老二一家了,这宴会也办得很好。”   方裕华得到了这声肯定,顿时觉得自己找回了面子,“妈,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前有大房商祈顺带着现任女友和项目动工的好消息,后有商颂鸣代表二房送上一幅巨型苏绣,两家人一来一往,谁也不让谁。   说白了,就是用尽了心思讨好商老夫妇。   有宾客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透出点问声——   “这大房二房都送了礼,怎么三房就没个动静啊?”   “三少还昏着,四少都没来呢,剩下一个柏续能主不了事吧?”   “肯定啊,这公司项目不归他管,家里的钱估计更轮不到他,这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看来这柏续进了三房后也没什么能耐。”   “得了,估计今天之后,这三房是彻底指望不上了。”   “……”   柏续心里始终有自己的节奏,他任由这些言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甚至还有闲心又饮了两口香槟。   滋滋。   藏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震动。   与此同时,商颂鸣不怀好意的问话抛了过来,“柏续,延枭昏着就算了,怎么连确言都还没出现?你们三房就是这么给爷爷奶奶庆祝的?”   他还攒着上回被柏续嘲讽丢脸的那点怒气,巴不得讨回来。   商老爷子暗暗瞥向挑事的二孙子,嘴角本就不明显的笑意收了收:   一张口就露馅!   多大的人了?斤斤计较像什么样子?   柏续缓缓放下酒杯,目光不闪不躲,“二少怎么就笃定,我们三房什么都没有准备?”   越是重要角色,就越应该靠后出场。   温润的嗓音里不带强烈的攻势,但轻易抓耳。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挪去注意力,只见柏续从容走到了主桌前侧,对着商老夫妇礼貌示意,“老爷子,老夫人,我这边请回了一个人来。”   商老夫人问,“哦?请了一个人?”   “是,只是我手上没有多余的邀请函,所以不敢贸然让对方进入宴会厅。”   说这话时,他还不忘瞥了一眼方裕华,暗戳戳的拉踩说来就来。   “……”   方裕华反应过来,气结。   柏续的眼神没在她身上过多停留,继续向商老爷子征求同意,“你二老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让人带他进来?”   商老爷子瞧见柏续这不亢不卑的态度,难得浮起了一抹猜不透的好奇心,“行。”   他倒要看看,柏续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柏续得到了同意的答复,当着众人的面拨通了电话,“可以了,把请人进来吧。” 第029章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全场众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商老爷子瞥了一眼没有动静的宴会厅门,故作镇定地喝了口茶水。   商老夫人瞧出丈夫藏在平静面容下的兴致,代替他出声, “柏续,你们三房到底是准备了什么?弄得这么神神秘秘?”   柏续露出最能讨老人家欢心的乖巧笑容,主动给她倒了杯茶, “老夫人, 您别急, 就喝口水的功夫, 马上就到了。”   商老夫人的性子向来稳,“好。”   方裕华瞧见两人的亲近互动,没好气地抿了抿唇, 她借势躲在丈夫的身后低喃, “得了,三房这个更爱显存在感。”   这才多久的功夫?商老夫妇连带着全场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那边了!   商运听出妻子的不满排挤, 连忙凑近她咬耳朵,“你少说两句吧!万一又被老爷子听见了, 还嫌他当众没有把你教训够?”   “……”   方裕华顿时不吱声了。   与此同时,商祈顺在内的大房一家子也在暗中打量柏续, 虽然在海外待了小几个月, 但他们对国内的消息并非一无所知——   这场联姻是二房给商延枭挖的坑,暗中羞辱的意味太过明显。   加上三房在集团失去了主心骨,眼下集团内部属于三房的派系已然有了分裂不稳的迹象!   有小道消息称,月末的股东大会, 商老爷子将要重新分配集团的位置和项目资源。   大房和二房之所以卯起劲在这场宴会上明争暗斗, 私心就是为了在集团里多分到一点“肉”。   他们原以为这场宴会再怎么样都轮不到三房控场,但没想到商延枭的这位“联姻对象”居然顶了上来?而且还把送礼的噱头做足了!   就在众人好奇心即将下跌的最高点, 宴会厅的门终于又一次打开了——   带头进门的商确言坐在轮椅上,他一手操控着轮椅,一手费力地拖举着一个餐盘。   除此之外,谢奇正搀扶着一个上了年纪、步伐蹒跚的老人,一步步地朝着主桌走来。   柏续见商确言有些吃力,快步上前,“我来吧。”   商确言颔首,“好。”   柏续接过餐盘,又看向一旁的谢奇和老人,“谢奇,你扶着海师傅慢慢走,我和四少先过去。”   “好的。”   柏续趁着商老爷子耐心消失前,举着餐盘走了回来,“老爷子,老夫人,这就是我们三房给您二老准备的贺礼。”   商老爷子的视线还停留在那行动缓慢的老人身上,看不真切的目光隐隐有些诧异。   有宾客催促,“柏少爷,你就别卖关子了,这托盘里放着什么啊?”   柏续当着众人的面,掀开了餐盖——   没有想象中的贵重和豪华,餐盘中央正静静放置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黄鱼面。   商颂鸣第一个憋不住话,嗤笑,“柏续,原来搞了半天就只是一碗面?你这戏是不是太多了?”   方裕华应和,“老爷子、老夫人活到这个岁数,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没吃过?你……”   “闭嘴!”   商老爷子出声制止,眉眼隐隐透着一丝少有的激动,“你懂什么?”   “……”   方裕华自讨没趣,脸上发烫。   商确言操控着轮椅上前,暗含提醒,“爷爷,奶奶,你们要不要尝尝这碗海鲜面?看看还是不是你们当年的味道?”   正说着,谢奇就搀着老人上了前。   离得近了,商老夫人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海师傅?”   被称为“海师傅”的老人将目光对准商老爷子,他不像在场众人那般谨慎,而是带着点“老朋友”似的熟络和期待。   “鸿哥,这么多年没见,你还认得我吗?”   “……”   商老爷子迅速起了身,竟是主动握住海师傅的手,“你、你是彭海?”   “是我。”   彭海反拍了一下商老爷子的手背,又将目光对准了商老夫人,“南姐,这都几十年没见了,身体还好吧?”   商老夫人同样带着见到老朋友的惊喜,“欸,好着呢。”   柏续很有眼力劲,主动搬来一旁的空椅子,“海师傅,您请坐,老爷子,你们坐下来慢慢聊?”   商老爷子笑看了柏续一眼,毫不掩饰对他的满意,“嗯。”   商可意瞧见这一幕,心下立刻升起提防——   老爷子今天的情绪一直不是很高,哪怕得知商祈顺交了女朋友、看到商颂鸣送出的礼物,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欣喜。   可柏续这会儿只是端来了一碗面、请来了一个人,就引得他脸上的悦意升了好几个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可意和自家儿子对视了一眼,主动询问,“爸,妈,这位老师傅是?”   这个问题,同样是在场其他宾客所探究的。   商老夫人解释,“彭海师傅是我和你爸年轻时认识的朋友,当年我和你爸第一次下海经商,做的是海产品打捞运输的生意。”   “那会儿我们什么都不懂,跟着人拜师还被对方骗了全部家当,穷得叮当响。”   最困难的时候,商老爷子愁得根本睡不着觉,只敢背着妻子凌晨跑到海边港口发泄情绪。   “那个时候,海师傅就在港口边支了一个小面摊,专门就做海鲜面,第一年的冬天特别冷,但好在遇到了海师傅。”   彭海比商鸿小了四五岁,但早早就开始赚钱养家了。   那天凌晨,他见到商鸿情绪不佳,主动上前开解、还请吃了一碗面,得知对方的困境后甚至亲自帮忙搭桥、认识了另外一位做海鲜打捞的老师傅。   这一来二去,两人就处成了朋友。   “后来,我们每次下船收工就会去海师傅的摊子上点一碗黄鱼面。”   商老夫人指了指托盘上的海鲜面,“就是这碗大小,连份量都没变。”   “……”   柏续默默装乖,主动将海鲜面分装进了干净的小碗里。   一条黄鱼,一分为三。   鱼头和鱼尾给商老爷子,装着鱼身的碗则是递给了商老夫人。   商确言在边上邀请,“爷爷,奶奶,你们尝尝?”   商老夫妇瞧见柏续讨巧的举动,会心一笑。   海师傅瞧见后,跟着玩笑透露,“欸,就是这样,你们两夫妻每次就只点一碗,鸿哥你啊,永远把肉质最好的鱼身永远留给南姐。”   商老爷子端起小碗,心情很好,“那时还要省钱,再说,一碗吃着才香。”   商老夫人笑笑,也跟着动筷子尝了两口,“嗯,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夫妻两人的第一桶金就是在宁城赚到的,而这碗黄鱼海鲜面也成了他们奋斗最初的味道。   三年后,他们带着累积的存款向西而去,做起了其他生意,再后来,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重新回到帝京定居。   在那个交通和通讯都不方便的年代,他们和彭海自然而然就失去了联系。   商可意和商运完全不知道自家父母的这段过往经历,更不想让三房莫名其妙就占了优势。   姐弟两人难得默契对视了一眼,一前一后地追问,“妈,怎么之前都没听你们提起过?”   “对啊,柏续是怎么知道的?还能请动了老师傅?”   “……”   这段经历,他们夫妻两人确实没有对外过多提及。   商老爷子从最初的“老友重逢”的兴奋中回过神,不由看向了柏续,“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事的?”   柏续听见商老爷子的询问,坦诚交代,“老爷子没说这段经历,我自然没地方打听,我只是单纯知道,老爷子和老夫人这些年一直想着这口海鲜面,想了很久。”   商老爷子没接话,但被抢了风头的商颂鸣先忍不住了,“柏续,你还在这儿打什么哑谜、说什么废话呢?”   有围观的宾客忍不住玩笑,“这柏小少爷是有读心术啊?”   “这事用不着读心术,确实也花不了几个钱——”柏续瞥了商颂鸣不服的嘴脸,软声硬怼,“只要有心就能做到。”   商颂鸣总觉得他在阴阳怪气,“你!”   “行了。”   商老爷子的心情还很不错,难得纵着柏续继续,“柏续,你好好说说。”   柏续自有一套说话艺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延枭的床头柜上一直放着老爷子前些年出过的自传,我听谢奇说,他之前只要有空就会读读这本书。”   “……”   啊?他什么时候说了这话?   被点到名的谢奇愣了愣,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   章长叙目睹这一切,眸底晃过微光,“他知道延枭来不了这场宴会,不忘记在商老夫妇的面前增加他的存在感。”   他又不是没去商延枭的卧室,床头柜上哪里有这本书?   章长宁在自己兄长的提示下也反应过来,暗戳戳地比了个大拇指,“我去,柏续牛啊。”   果不其然,听见这话的商老爷子眉心缓了缓,“我的自传?”   柏续露出极其真切的神色,“嗯,我日常陪着延枭无聊的时候就跟着读了一遍,老爷子,您在《沿海》的那篇后记里提过一句——”   “说是后来有一次和老夫人故地重游、回到宁城,一路上就念着那口海鲜汤面,但人到了码头,原地的小面摊已经没了踪迹。”   柏续顿了顿,“所以,知道家里要办你们六十五周年宴会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个想法。”   贺礼年年有,重点是走心。   一碗黄鱼面谁都会做,重点是味道和记忆。   “……”   商老爷子没接话,心里多了一丝动容。   这本自传,家里人人都有,真正能看完的人却少之又少。   原本只是附在篇章末尾一笔带过的一句话,不仅柏续记在了心上,这会儿还能原封不动地复述了出来。   商老夫人同样深觉感动,拉过柏续的手夸道,“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老夫人,有心的不止我一人。”   柏续不忘给商确言邀功,“我只是提议,真正费心去找到海师傅的人是确言,上周听说有了海师傅的消息,他一早就亲自跑去确认了。”   “这段时间,您和老爷子为我们三房操了很多心,确言嘴上不说,心里就也盼着你们能开心呢。”   “……”   商确言听见柏续这近乎肉麻的讨巧话,害羞地咳了一声。   海师傅接应得很自然,“鸿哥,你这俩孩子是真不错,这一路上对我的照顾也很周到,咱们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不就盼着晚辈愿意用心?”   商老爷子这辈子什么大项目没有过?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这碗海鲜面虽然不值几个钱,但真真切切地送到了他们夫妻的心坎上。   商老爷子想到这儿,放声笑了笑,破天荒地对着柏续就是一通夸,“是,老三家的孩子都好,都很好!”   “……”   合着他们忙了这么半天,全白干了?   大房和二房听见这少有的直白夸奖,一时间各有各的酸,偏偏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刺的地方。   他们是没有商老爷子的自传吗?有啊!可谁还记得里面的内容?   柏续这一遭分明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大运了!   在场的宾客眼瞅着商老爷子喜笑颜开,哪里还管大房和二房怎么看?一群人惯会见风使舵地跟着夸——   “三房这贺礼贵在心意,实在是送得太好了!”   “是啊,说到底还是老爷子和老夫人有这样的好福气!”   “……”   这倒了一个商延枭,又多了一个会来事的柏续?看着连商确言的身心状态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看来这三房“命不该绝”啊!   这商氏未来的热闹,估计还有得看呢!   这场宴会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才结束,众宾客陆陆续续地离场。   商老爷子带着好脸色起身,扫视着主桌周围的自家人,“你们几家都先别急着走,今晚难得人齐,我短暂开个家庭内部会。”   “好的。”   “知道了,爸。”   商可意和商运等人只能应和。   商老爷子又看了一眼跟在商祈顺身边的白卉,还算客气,“祈顺,你先安顿好白小姐再来。”   这家庭内部会议,以白卉现在的身份自然不方便参与。   柏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局势,始终保持着分寸感,“那老爷子,我也先离开了?”   商老爷子制止,“我都说了是家庭内部会议,你走什么?”   “……”   柏续愣神。   方裕华就是见不得柏续被商老爷子看重,满心酸意无处发泄的她趁机掐了掐丈夫的后腰。   商运疼得一皱眉,硬着头皮出声,“爸,这家庭会议……”   商老爷子看得出二房在计较什么,打断,“怎么,柏续和延枭的联姻不是你们二房牵线搭桥的?”   商运卡壳。   商老爷子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他既然是延枭名义上的对象,那就是三房的一份子,我说这家庭会议他有资格参加,那他就是有资格。”   “……”   商可意很聪明地没有参与这个话题,只是给丈夫递去了一道隐晦的眼神。   和她相处多年的吴畏瞬间领意,“爸说得对,这家庭会议当然是要自家人一块儿。”   “……”   商运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是。”   当初他“说服”商老夫人同意联姻冲喜时,商老爷子就一直表现出了反对态度,甚至开始还将柏续当成了透明人来对待。   怎么老爷子现在就对柏续另眼相待了?搞了半天,他给三房挖的坑没有用,反倒给他们二房找了一块绊脚石!   柏续乐得看二房吃瘪,也愿意凑这份热闹,“谢谢老爷子,那我就留下来听听,待会儿正好和确言一块回去。”   “嗯。”   …   小型会议室的门一合,气氛立刻严肃了起来。   商老爷子坐在主位,开门见山,“趁着今天人齐,我就提前和你们一下,我们集团在月末就要召开新一轮的股东大会了,下半年有几个重点项目,需要高层一致表决项目负责人。”   “私心来说,我觉得还得交给自家人才放心。”   大房和二房听见这话,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商老爷子看向从进门后就坐在后方的柏续和商确言,不藏着掖着,“自从三房出事后,原本属于商启他们两父子的集团位置就一直空着,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想……”   “爷爷。”   商确言缓声开口,藏在桌下的手掀开自己腿上遮盖的小毯子,原本残缺的双腿早就安上了合适的假肢。   柏续一惊,顷刻就猜到他的想法。   商确言双手撑在桌上,暗中蓄力想要起身。   早就愈合的创面在近期复健的过程中又有了磨损的伤口,长期的久坐更是改变了重心着力的方式,这让最简单不过的“起身”变得格外困难。   柏续看穿了商确言的艰难,却“狠心”没有帮忙。   他知道,这是对方必须要有的自证。   众目睽睽之下,商确言终究是咬牙站了起来,他深呼了一口气,声线里暗含一丝颤抖,“爷爷,我、我哥的位置我可以接手。”   无论是分公司,还是集团内部,他不会将属于三房的位置拱手让出去!   商老爷子看见失了双腿的孙子努力站起,冷硬的眸光有些松动,“确言,你想清楚了?”   商确言坚定回答,“是,爷爷,我愿意从头开始学。”   他小心翼翼松开撑在桌面的手,一语双关,“其实也不难,对吧?”   商老爷子给予肯定,“不难,我们商家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难,行了,你先坐下吧,我会安排人教你逐步上手集团事宜。”   商祈顺听见这声应答,藏在镜片下的眸光一冷,他佯装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确言,你进了集团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来问我。”   “……”   哦?   有这么好心?   柏续偏头看去,正巧和商祈顺隔空撞上了视线,后者迎着他的打量不闪不躲,还礼节性地笑了笑。   柏续轻飘飘地收回视线,旋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快要不稳的商确言,“慢点,先坐下吧。”   商确言看了他一眼,“谢谢。”   相比起大房的从容淡定,二房就显得有些急躁了。   原本他们还觊觎着三房正在进行中的集团项目,想着趁着顺过来捞上一笔,没想到,“鸭子”又长翅膀飞了。   商颂鸣说,“确言,你的步伐可得慢点来,集团事务多又杂,一口吃不个大胖子。”   柏续代替商确言回答,“四少还年轻,学得快,胃口好,消化也快。”   商颂鸣忍无可忍,“柏续,你一个土包子,没进过我们集团、也没学过系统地商业管理,懂什么?”   “够了!说话夹枪带棒的!”   商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脾气说来就来,“你有这个时间担心确言,还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我听说你年前才投资的AI医疗项目又亏钱了?”   “你倒是进了集团、也系统地学过管理,你这些年做出点成绩了吗?”   “……”   商颂鸣面对商老爷子突如其来的指责,顷刻间红了面色,尴尬地无地自容。   商运试图缓和,“爸,颂鸣他还年轻、需要再历练历练。”   商可意暗笑,却将矛头往三房身上转移,“二弟,你这话就偏心自家儿子了,我记得延枭二十岁出头就能拿下岛市水产码头的项目了?”   “对了,那个项目原本是你们二房跟进的吧?”   因为二房在申报项目时出现了重大的数据纰漏,整个项目组处在被迫放弃的边缘,商延枭临时接手才力挽狂澜。   二房一家子想起这事,脸色难堪。   柏续听得出商可意在故意拱火,也不让着,“我听说,大房的海外项目也是从延枭的手里‘接’来的?”   “接”字咬得格外清晰。   商可意眼色一僵,“你……”   柏续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看向老爷子说,“其实这些都是商氏的项目、盈利也是归集团?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呢?”   方裕华今天本来就受了一肚子气,索性也不装了,“这祈顺有了女朋友,下半年就要订婚了,大姐是盼着分家了吧?”   商老爷子端起热茶,意有所指,“你们两房要是有能力,随时可以出去单干,不必在我这里嚼舌根。”   “……”   商可意没想到自己还被联合反摆了一道,她看着商老爷子越发不好的脸色,立刻识趣地选择了沉默。   柏续得胜垂眸,转了转自己手中的黑色戒指。   商老爷子喝了一口热茶,勉强压住自己胸口涌上来的郁气。   无论是集团还是家中,他强硬掌权了几十年,现在眼看着人老了,这群孩子们的心思一年比一年更活络了。   分家?   真要如他们所愿分完家底财产,就没有人将他这样的老头放在眼里了。   商老爷子心尖钻上一丝说不出的落寞,忽地想起了今晚那诚意满满的黄鱼面,他不由看向了柏续——   比起其他人的严阵以待,柏续就像个被临时拉来旁听的路人甲。   这种情况下,他还有闲心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黑色戒指,悠闲自在的模样和整个氛围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商老爷子瞧见柏续松弛的姿态,忍不住点名,“柏续?”   柏续抬眸,“嗯?”   商老爷子当着众人的面,像是试探也像是施令,“你要不要也进集团试试?我让人也给你安排一个项目经理的职位?” 第030章   商老爷子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顷刻“炸”得在场有人坐不住了。   商可意和商运这会儿倒有了姐弟默契,异口同声地诧异道,“爸!”   这些年, 他们拼了命地想要往将自己的人脉和势力安插进集团,商老爷子总是挑刺的多、留下的少,结果现在倒好——   随随便便就递给了柏续橄榄枝?凭什么?真是老糊涂了吧?   方裕华急得发酸, 商颂鸣更是当场叫嚷, “爷爷, 柏续就算是延枭的联姻对象, 但两人都没扯证呢!他一个外人才来多长时间?有什么资格进集团?”   吴畏接收到了妻子商可意的眼色暗示,“是啊,这、这不合适吧?”   商祈顺见父母已经出声反对, 很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商确言瞧见对面一个个坐不住的急色, 内心升起隐秘的畅快,“爷爷, 我觉得挺好的,现在外人都知道了, 柏续是我哥的联姻对象,是我们三房的一份子。”   “我和他一块儿进集团学习学习、帮帮忙, 正好填补空缺。”   这话一出口, 对面的眼刀越发齐刷刷地丢了过来。   商可意露出强势的那一面,不屑反驳,“我们集团什么时候养过闲人?就算是有职位空缺,那也应该让有能力的人顶上。”   她不满地睨向柏续, 质问, “柏续以前在柏家没接触过这些吧?商场上的利益交锋可不是说几句讨巧话就有用的。”   言下之意,是认定柏续在宴会上讨了老夫妇的欢心, 才能白捡了这种大馅饼。   “都嚷嚷什么?”   商老爷子将茶杯重重放回桌子上,“我今天每说一句话、你们就有无数句话等着我,要不这个家,换你们来当?”   “……”   商老爷子看向离得最近的商可意,旧事重提,“原来你知道天底下有‘讨巧话’这一说?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只会忤逆我的意思呢!”   “爸!”   商可意的眉心瞬间拧得更紧了,胸口还堵着一丝宣泄不出来的埋怨。   她都结婚多少年了?   怎么还时不时地拿这件事情来说教,有意思吗?   商老爷子当年非说吴畏是个吃软饭的山鸡、非说对方只是看重她的家世往上爬、婚后必定会出大问题!结果呢?   吴畏这些年从来没有行差踏错过一次!一直忠于他们的婚姻和感情!   商可意低声嘟囔,“你眼光再好,也有看人不准的时候。”   “……”   边上吴畏眼瞅着情况不对劲,连忙拉住妻子藏在桌下的手安慰,“好了好了。”   商老爷子不予理睬,而是将目光再次锁定柏续,“柏续,我问你话呢?怎么大半天不出声?”   商确言带着一丝期待,“柏续?你怎么想?”   面对着周围各异的目光,柏续淡定地将黑色指环戴回了中指上,“老爷子,谢谢您的看重,但我不想进入商氏集团工作。”   商确言的期待落了空,不解。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方裕华和商颂鸣母子更是对视一眼,在心里暗笑:   这么大好的机会摆着面前了都不要?原来是个傻子!   商老爷子定定地看向柏续,“哦?为什么?”   柏续早就酝酿好了自己的状态和措辞,微微一笑,“这第一个理由,您刚刚已经看到了,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   大房和二房听见这话,又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柏续不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说,“这第二个理由,我是真心盼着你和老夫人能够在结婚六十五周年这样的好日子感到开心。”   “那份贺礼确实不值钱,但绝对不掺杂任何算计,我不需要这样的利益回报。”   轻描淡写一段话,立判高下。   在现实世界,柏续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奶奶柏老夫人在他十岁那年因病去世。   对于穿书后的柏续来说,他不仅觉得商老爷子像他抚养他长大的外公,更羡慕商延枭有商老夫人这样温和慈爱的奶奶。   最重要的是,商老夫妇几十年如一日的笃定感情,让从小就对婚姻不抱希望的他感动并且向往。   如果接下来的一切还会像原著剧情那样发展、如果老爷子在明年注定躲不过“卧病在床、最后去世”的结局,那柏续只希望——   今天这碗黄鱼面,能给老夫妇时日不多的余生再增加一份好的回忆。   “……”   商老爷子听过太多虚以为蛇的奉承,大都抱有别样的目的。   他沉默审视着柏续,企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痕迹,却是难得的“徒劳无功”。   商老爷子定了定心神,“还有吗?继续说。”   柏续回答,“这第三个理由,我是为了我自己,虽然我和商延枭是联姻关系,但他一直没醒来,我和他确实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   “老爷子,我是独立的个体,并不是商延枭或是你们商家的附属品,我不想要被人指指点点着说我抱上了大腿、走了后门。”   “我知道商家在帝京圈的地位,我确实依靠这份地位得到了以往不曾有过的尊重,这样就够了。”   人在这个社会上行走,如果能有所谓的“背景”助益确实是好事,但如果处处依附,只怕早晚会把自己“养”废。   况且,柏续一直坚定自己是要离开商家的。   如果他这会儿为了一时的利益选择进了集团、后续必定产生数不清的牵扯,未来想要抽身就没那么简单了。   “如果可以,我想用我自己的实力去商氏之外的地方证明我的价值。”   柏续用不亢不卑的语气,提交了一份近乎完美的答卷。   商老爷子听完他的回答,喉中溢出一抹不算明显的笑,“你倒是有骨气,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看着来吧,人各有志,我不勉强。”   柏续回以一笑,“谢谢老爷子理解。”   商祈顺瞧见商老爷子和柏续的互动,久违的危机感又涌了上来。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紧了一瞬,旋即又变回了那点惯有的弧度,仍然选择明哲保身、不刻意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   九点刚过,接驳车就停在了别墅门口。   在司机的帮助下,商确言操控着轮椅小心下了车,落地颠簸的那一刹那,神色中的痛苦一晃而过。   柏续察觉到了这点,看向他的腿部,“你还好吧?”   哪怕装上假肢,复健的过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商确言能在短期内就做到刚才那一步,实属不容易。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商确言不再抗拒柏续的关心,“还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等候在沙发区的章长宁立刻起身,“柏续,确言,你们回来啦?”   商确言问,“你还没走?”   “嗯。”   章长宁走近,用眼神示意楼上,“宴会散场后,我哥就说要找三哥……聊点事,这会儿还在楼上呢。”   商延枭的真实情况,章长宁是从自家兄长那边得知的。当然,他一直站在三房阵营,绝对不会将这种要紧事随意往外说。   “对了,柏续,你今晚送的那份贺礼——”趁着没有外人,章长宁开口就夸,“简直秒杀!连我哥都夸你厉害。”   “是吗?”   柏续往二楼的方向看了看,调侃,“我还以为章二少眼里只有你这个弟弟,没想到还能夸到我呢?”   话音刚落,旋转楼梯就响起了脚步声,章长叙走了下来,“你们在说什么?”   章长宁眸光一亮,“二哥,你好啦?”   章长叙对上他亮晶晶的目光,“嗯,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   章长宁应得飞快。   离开别墅前,他还不忘对柏续再三交代,“过几天工作室开业,你一定要给我发邀请函,我会去捧场的!”   柏续笑回,“知道了,你们路上小心。”   “好。”   别墅大门又一次合上。   商确言操控着轮椅朝着电梯间的方向去,“我上楼看看我哥,你要不要一起?”   柏续心知肚明,“嗯。”   两人一进入主卧,就对上了商延枭等待的目光。   商延枭已经抢先一步从好友那边得知了宴会的情况,“老爷子很满意你准备的这份礼物。”   柏续没有独自揽功,“这份是三房一起送的,要不是你让谢奇去找、确言又亲自去确认,也不会有今晚这样的效果。”   商延枭嘴角微扬,“主意是你出的。”   哪怕是他,都没办法在读过自传后就抓住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细节、从而送出一份走心的贺礼。   商确言点头,又对着自家兄长复述了一遍家庭内部会议的情况,他想起柏续面对商老爷子的那番回答,还是由衷觉得佩服。   “柏续,其实很少有人敢拒绝爷爷的提议,我还以为你会抓住这个‘机会’。”   “每个人选择不一样,我拒绝的理由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柏续笑笑,一点儿都不觉得可惜。   他的目光和商延枭相对,又错落在商确言的身上,“你们商家太多人都‘惧怕’老爷子,无非是因为觉得他掌管着集团和商家,高高在上,一句话就能定生死。”   决定每一房手头项目的去留、决定分公司的投资资金,甚至决定未来的家产分割。   想要有所得,才会有所惧。   柏续不需要从商老爷子那边捞到什么好处,就自然不怕这号人物,不怕就能正常而平等的对话。   “其实脱去‘一家之主’、‘集团董事’的头衔,他不就是一个普通老头吗?”   柏续一句道破真相,甚至带上了明晃晃的调侃,“人越老,越像小孩子,发脾气的时候对症下药,哄哄就好了。”   “……”   啊?   是吗?   商确言不理解但大为震撼,不由看向自家兄长。   商延枭余光感受到自家弟弟投来的疑问,目光却难以从柏续的身上离开,“你说得没错,老爷子没那么难相处,就是要摸对他的脾气。”   柏续得到认同,挑眉,“嗯哼。”   商确言见自家兄长和柏续一唱一和,有点怀疑,“我怎么不觉得呢?”   商延枭对他说,“你以前待在国外的时间多,等到过两天进了集团、以后和老爷子多了接触就知道了。”   柏续精辟总结,“集团项目上少说多做,日常家事多应和少质疑,实在聊不到点子上就别勉强,由着他去。”   商确言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含糊嘟囔,“……怎么你们俩什么事都能想到一块去?”   柏续没听清,“你说什么?”   商确言摇了摇头,“没。”   商延枭提及正事,“对了,我刚和长叙聊了一下,既然大房回国了,势必会对我这边进行多次试探,而且只会比二房盯得更紧、更狠,我要是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处处受限。”   “而且,无论是分公司还是集团内部,我们三房的资产都和商氏紧密挂钩。”   家族企业既有好处,也有很多不便的地方。   柏续一点就透,“你是想要避开大房乃至整个商家的眼线,去开辟另外的资产公司?”   商延枭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商确言向来信服他的决定,“哥,你是不是打算借机离开?要去哪儿?”   “……”   柏续突然想起原著中一笔带过的内容,试探,“去新国?”   商延枭有些意外,“嗯,目前是有这个打算,长叙会和老爷子说新国那边有全新的医疗设备有助于我的恢复。”   等到了那边,商延枭会安排“替身”躺在医院,再利用先有的流动资金开始另创产业。   他看向商确言,“国内就由你盯着,到时候我会给你新的联系方式,分公司和集团有任何搞不定的,你都可以联系我。”   “好。”   柏续听着兄弟两人的对话,心里了然。   果然,原著中任何简略的时间过渡,转换到了“现实”都存在无数情况。   在原书一语带过的剧情里,商延枭就是到了新国治疗了将近三个月后突然“醒来”,好转后才回到了国内。   彼时的商确言同样经历了成长脱变,不仅能够依靠假肢自由走动,而且逐渐在集团中站稳了脚跟。   商延枭喊,“柏续。”   柏续回过神,“嗯?”   商延枭瞳孔深处溢出一抹少有的迟疑,“你是要留在帝京?还是要跟我去新国?”   “……”   柏续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有些回答不上来,“我不知道。”   “还有时间,你自己慢慢考虑吧。”商延枭隐去眸底的光,没有勉强,“今天不早了,你们都先休息吧。”   柏续轻吸一口气,“好。”   …   又是一夜安稳。   柏续没能等到自然醒,而是被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吵醒的,他有些费力地抬了抬眼皮,结果就听见小邓在门外呼唤。   “小柏先生,你醒了吗?”   “……”   “小柏先生?”   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能听得出十万火急。   柏续意识到不对劲,皱着眉头翻身坐起,他快步下床开了门,“怎么了?”   眼下还不到九点。   小邓瞧见他睡眼惺忪的模样,着急的眉眼带上一丝歉意,“抱歉,小柏先生,打扰你休息了,但大少现在在主卧!”   柏续惊讶,瞬间恢复清明,“商祈顺?”   “对!”   小邓压着声音,飞速说明情况,“他说要看望三少,我和飞哥没办法一直拦他,谢助今天一早就和四少一块去分公司了。”   商祈顺绝不比二房那几位好糊弄,他掐着这个时间点来“突然探望”,分明有诈!   “飞哥怕大少看出端倪,所以让我来喊你……”   小邓的话没来得及说完,柏续就已经朝着主卧走去了,“我知道了。”   …   过分安静的主卧内,逼仄感渐升。   商祈顺他盯着床上毫无动静的商延枭,藏在镜片下的眸光一改人前的温润斯文,变得又沉又冷。   床对面的陈余飞板着脸色,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放过。   商祈顺是名正言顺的商氏大少爷,又是借着正经的“探望”名义来的,他们作为保镖,如果强行阻拦对方进入,只怕会引发更多猜测。   因此,陈余飞只能贴身保护着。   他怕商祈顺会看出端倪,所以让小邓赶在第一时间通风报信。   忽然间,商祈顺微微弯了腰,似乎想要伸手。   陈余飞紧急制止,“大少爷!”   商祈顺瞥了他一眼,“你紧张什么?难道……”   ——啪!   主卧门应声推开,打断了这声未出口的逼问。   柏续快步走了进来,陈余飞像是看到了救星,“小柏先生!”   柏续听出他过分紧绷的声调,故作轻松,“早啊。”   商祈顺揉捏了一下指腹,不动声色地转身看向来人,“柏小少爷,醒那么早?”   柏续回以一笑,“不如大少爷起得早。”   专挑这个时间点过来,摆明了是想要打个措手不及。   商祈顺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吃过早餐就顺路来看看,在国外这三个多月,我挺惦记延枭的,但昨天太晚了,所以没第一时间跟你和小言过来。”   柏续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不过,我看小柏先生把延枭照顾得挺好?”商祈顺瞥向床上的商延枭,若有所思,“我听说长期昏迷的人会因为营养摄入不足而导致肌肉萎缩、消瘦,但——”   他停顿了两秒,镜片折射出一丝冷光,“延枭这状态,我差点以为他是在装……睡呢。”   话中带话,听得陈余飞心下一紧。   柏续却接得游刃有余,“那就借大少吉言。”   “我们倒宁愿三少是睡着了,至少这样总会有醒过来的一天。等那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大少~”   最后一句话,格外真诚。   商祈顺笑得滴水不漏,“好。”   柏续往前走了两步,不着痕迹地逼着他拉开距离,“大少,麻烦让让,三少这瓶营养针剂要没了,我给他换换。”   “……”   商祈顺后退。   柏续一边示意陈余飞去拿新的营养补给袋,一边弯腰替商延枭提了提被角。   他感知到身后紧盯不放的视线,看似友善提议,“不过,大少不如多花点时间处理你自己的私事?”   商祈顺面色微变,“私事?”   柏续察觉他陡然直下的那点生硬语气,回身反问,“你和白小姐不是下半年就要订婚了?我听说备婚事宜很繁琐,这不算你的私事?”   商祈顺神色松动,“我当是什么呢?花点钱请婚仪管家就行。”   柏续察觉到他一前一后的细微变化,偏偏不放过,“我只是随口提个醒,瞧把大少紧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瞒着大家做了什么事呢。”   面对柏续一轮又一轮的弦外之音,商祈顺应得毫无错处,“柏小少爷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还挺爱开玩笑的。”   二房哪里是送了个蠢货羞辱商延枭?   分明就是给对方找了一个很会来事的盟友。   “过奖。”   柏续回得轻巧,赶起人来却不客气。   “大少,是这样的,为了培养我和延枭之间的夫夫感情、让延枭提前熟悉我的声音,我习惯在早餐时间和他独处,所以不太方便留外人在场。”   说着,他还主动做出一个往外请的手势, “既然大少已经吃过了,我就不留你了,请便。”   “……”   商祈顺活了将近三十年,还是头一回听见这种“赶客”话术。   他愣了愣,嘴角不再是标准化的弧度,“柏续,你比我三弟更有意思。”   柏续偏了偏头,不接话。   商祈顺不会自讨没趣,他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商延枭,“那就祝你……用餐愉快。”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直到房间门关上,柏续才吐槽一句,“还挺假客气。”   又过了一会儿,陈余飞才端着早餐走了回来,“三少,小柏先生,我亲眼见着他离开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商延枭抬眼坐起,原本平静的眉心拧起一股冷厉。   洗漱完的柏续返了回来,随手拿起燕麦牛奶,“是不是吓你一跳?”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我有准备,但还是准备得太浅了。”   两人只相差了三四岁,自打记事起就是实打实的对手,很了解彼此的行事作风。   商延枭猜到以商祈顺绝不会随着外人的言论打消对他的疑心,果不其然,这就来了。   柏续想起刚才商祈顺的猜疑,“以你现在这个状态,待在庄园确实不安全,随时都有可能露馅。”   毕竟再装着昏迷,身体最本能的病中状态还是很难复刻出来的。   “是。”   商延枭心弦微松,“得亏你及时赶到。”   柏续喝了几口燕麦牛奶,笑意哼哼,“现在知道有我这个盟友的重要性了吧?必要时刻,还是得我来给你打掩护。”   “……”   商延枭瞥见他唇上蕴的那点水光,思绪微晃,“嗯。”   他明知道不能勉强别人,但还是下意识地追问,“所以,你这位盟友要跟我一起出国吗?” 第031章   ——砰!   手动拧开的礼花爆开, 紧随其后的电子鞭炮立刻炸个不停,邱怡带领着工作室的成员,对着柏续大声嚷嚷起了吉祥话:   “开业大吉!”   “工作室一切顺利!”   “柏老板, 多多赚钱,以后要多给我们加工资!”   柏续笑着应下,“感谢大家的信任和加入, 从今天起, 我们Ning陶艺工作室就要拜托大家一起努力了!”   “好!”   “应该的!”   邱怡主持着流程, “来吧, 先挂牌、后剪彩!”   柏续从她手中接过工作室的定制门牌,“好。”   原主之前独来独往惯了,没什么交心的朋友, 柏续也不喜欢大操大办的开业仪式, 所以只邀请了想要来捧场凑热闹的章长宁。   除此之外,商确言在商延枭的示意下还送来了十束高定的花篮, 在前院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两排。   章长宁看见崭新的门牌,立刻上前欣赏, “哇塞?用陶瓷做的?”   柏续颔首,“嗯, 邱姐的主意, 是不是挺符合我们工作室的调性?”   “嗯,好看。”   章长宁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还指出一点,“我说, 你们工作室和我有缘, Ning,换成拼音的话不就是我的宁?要不我也入股投一点?”   邱怡接话, “那敢情好!”   柏续笑着将门牌稳稳当当地挂上,旋即递给章长宁一把剪刀,“来吧,跟我和邱姐一块儿剪彩?让你也体验一下?”   章长宁还没做过这种趣事,“好啊。”   “三、二、一!”   咔嚓!剪彩顺利完成!   做陶艺这行和传统的实体店铺不同,开业第一天,没必要去冲所谓的营业额。   众人在热闹过后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单间,该设计的设计、该创作的创作,寻常而轻松。   闲着无事的柏续被章长宁推进了单间的休息室,忍不住发笑,“我说宁小少爷,瞧你这自来熟的姿态,到底你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还是我才是啊?”   “哎呀,我认真找你说正经事。”   “什么?”   两人在沙发坐下。   章长宁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平板,从中翻找出一系列的设计图,“我在海外认识的一个搞艺术的朋友,想要定制这么一批迷你陶瓷,作为展出赠品,数量不少,你们工作室能接吗?”   “……”   柏续没想到章长宁真是来讲生意的,来了正色,“你等一下。”   他不如原主在这方面内行,只得又微信喊来了邱怡。   邱怡得知消息,快速赶来了休息室,“给我看看设计图。”   章长宁递了过去,“喏。”   邱怡专注地过了一遍,回答,“不算难,如果是大批量的话,我之前在陶境那边有合作过的烧制工厂,可以打电话再联系联系,就是这定价和费用……”   章长宁接话,“我那朋友要的是精细度,费用好说,他不差钱,要不然我不会推荐给你们。”   柏续笑了笑,“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们工作室肯定不会胡乱定价。”   章长宁一点儿不怀疑,“嗯。”   邱怡又说,“这样吧,我亲自上,先根据设计图先免费制一批小样出来,如果客户满意,后续再具体的。”   章长宁代替接话,“没问题,我迟点把设计图发给你。”   邱怡说,“好。”   休息室的门重新关上,柏续这对着章长宁认真道了一声谢,“长宁,谢谢。”   章长宁笑开,“不客气,我们是朋友,你开业我当然要支持,再说了,我刚刚可没有在开玩笑。”   柏续反应过来,惊讶,“你真要入股?”   章长宁点头,脑袋上的卷毛跟着颤了颤,“我本来就是学艺术设计的,陶艺能算在我的专业范围内,只是没那么精通。”   “我奶奶这两年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和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打算暂时留在国内。”   章家不缺钱,章长宁更没有找工作这样的愁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哪儿都能进行灵感创作,我这人特别嫌麻烦,既然你这儿有现成的工作室,让我捡个便宜投靠一下?投资的钱好说。”   柏续明白章长宁的想法,但还是提醒他,“这投资不一定能赚钱,未来万一打水漂了。”   章长宁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底气,“是吗?我手里人脉可不少呢,而且我看东西的眼光很准,你这工作室长远着呢,未来要是能赚钱的话分我一点儿,赚不了钱的话——”   他本就灵动的大圆眼装溜溜,“我就让三哥替你还债,反正你们俩是一家子。”   “……”   一家子?   他和商延枭吗?   这声突如其来的称谓惹得柏续思绪凝了凝,再开口时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傲娇,“我自己的工作室,才不用商延枭帮忙负责,会赚钱的。”   他以往看重的项目,还没亏过钱。   话都说到这里了,再拒绝送上门的股东就显得没意思了。   柏续答应,“宁小少爷既然这么主动要上这条‘贼船’,我就张开双手欢迎了?”   章长宁扬了扬下颚,“这还差不多。”   两人又在休息室畅聊了一会儿,柏续就收到了邱姐的微信:“柏续,你出来一下,有人点名要找你。”   柏续眉梢微挑,“有人找我,先出去一下,你自便。”   章长宁没觉得被冷落,“好。”   …   柏续走出休息室,远远就看了邱怡正在接待着一位穿着职场装的年轻女孩,但很面生。   “邱姐。”   他稳步靠近,视线落在这名年轻而陌生的女孩身上。   对方迎着他的打量,礼貌地自我介绍,“柏先生你好,我是孙妙春、春董的助理,杨雅,这是我的名片。”   柏续眸光微凝,接过她的名片,“春董?”   杨雅说,“春董听说你的工作室今日开业,特意遣我来送上开业花篮,她还说,上回在宴会是她招待不周,还请柏先生海涵。”   “……”   虽然开工作室的事不是秘密进行的,但柏续从来没有大肆宣扬,孙妙春这是派人专门打听了他的消息?   柏续接过她的名片,“春董太客气了。”   杨雅是带着任务来的,继续说,“柏先生,春董想要在你的工作室定制一批私人陶艺品,总预算在这个数,请问我应该找谁对接细聊?”   “……”   邱怡看见杨雅比出来的手势,难掩震惊。   前有章长宁利用行业人脉拉生意,后又有杨雅代表自家董事要求定制?才开业不到一小时,这来单量是不是有点太猛了?   邱怡不敢擅作主张,只好将目光投向柏续。   柏续接收到她的无声求助,眸光轻晃,“感谢春董愿意照顾我们工作室的生意。”   这里不是豪门宴会,他的工作室更和商氏没有牵扯。   孙妙春是个聪明人,上回在宴会就应该听明白了他不会帮着向商氏牵线搭桥,即便如此,她还是派来了自己的助理传达“歉意”和“好意”。   既然如此,柏续愿意收着。   毕竟开门营业,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   柏续没有一口应下,还是留了余地,“邱姐,那就麻烦你带杨小姐去办公室仔细聊聊,看看我们工作室有没有能力满足春董的定制需求。”   “好。”   邱怡礼貌示意,“杨小姐,请跟我来。”   杨雅暗松一口气,冲着柏续点了点头,这才跟随邱怡进了内间办公室。   …   开业第一天,过得特别顺利。   为了表示大家对工作室的支持,柏续特意定了酒店包厢,带领着邱怡在内的一众员工吃了顿开业宴席。   作为新晋股东的章长宁自然而然地凑了这份热闹。   酒过三巡,众人才有了散场的打算。   柏续轻扶着章长宁出了电梯,抬眼就看见了章长叙从黑车上下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章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等他。”   章长叙熟稔扶住有些晕乎乎的章长宁,“他发消息说入股了你的工作室,来这儿聚餐了。”   柏续听见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毕竟这对章家这对兄弟互为“兄控”、“弟控”,那在书中可是出了名的,摆到现实,兄弟两人之间的感情只增不减   柏续问,“那章医生你同意他入股吗?”   虽然章长宁有些醉意,但听见这话顿时扬声,“我自己攒的钱!我自己做主!”   霸气抬手的动作幅度过大,整个人的重心又歪了歪。   章长叙连忙将他拉紧了些,向来冷然的眉眼晃过一丝宠溺和无奈,“行了,你做主,没人拦着你投资。”   柏续失笑。   章长叙听见这声轻笑,目光又落回到柏续的身上,他趁着四周没有外人,“延枭那边下周就要出发了,你要跟着去吗?”   柏续反问,“都准备好了?”   章长叙长话短说,“嗯,老爷子那边我已经说明情况了,等到了新国那边,也会有信得过的人进行对接。”   柏续隐约有些担忧,“万一家里有人起疑……”   章长叙对商家的情况有所了解,直言,“该起疑的人,从来就没有打消过疑心,无论延枭醒没醒,他们的计划都不会停下。”   只不过,商延枭如果不在国内、不在集团,对他们而言反倒少了一丝威胁、方便背地里的一些手段勾当。   章长叙代替好友追问,“所以你去吗?”   柏续回神,“章医生那么关心我去不去做什么?”   章长叙嘴角露出一丝并不明显的弧度,“我只是觉得,延枭好像很希望你去。”   柏续挑眉,“是吗?”   章长叙点到为止,故意没把话说透,“当然,毕竟你去了,他身边能多一个聪明的、帮忙打掩护的人。”   章长宁开始犯困,一边哈欠一边眯眼问,“二哥,你们聊完了吗?”   “好了。”   章长叙立刻收了话题,对着柏续眼神示意,“先走了,延枭那边如果有事,随时联系我。”   柏续应下,“好。”   章家兄弟离开后没多久,结算完包厢费用的邱怡也搭电梯下了楼,“柏续,还没走啊?”   “正打算走了。”   柏续接话,不忘交代,“邱姐,今天的费用直接从我月底私账上扣。”   邱怡挥了挥手里的发票,公事公办,“知道了,这么一大笔钱呢,我就不和你争了。”   柏续笑开,又一次真诚道谢,“邱姐,谢谢你。”   邱怡跟着微笑,“我们姐弟之间,不说这种客套话了,而且你给我开的工资可不低,我就算是为了我自己,也得努力运营好工作室。”   柏续听出她后半句话是在玩笑,“嗯,看来还得要加工资了,不过得等我回来以后。”   邱怡问,“回来以后?你这是要去哪里?”   “新国。”柏续不好将商家的事情往外透露过多,“家里有点事情,我得陪着过去一趟,短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柏续根据书里的剧情描写,给出了一个大概时间段。   “如果工作室有问题,你随时和我线上沟通,不过新国离得近,真有什么要紧事不好解决的,我再飞回来也行。”   邱怡想了想,点头,“没事,你去忙你自己的吧,工作室这边有我呢。”   她在这个圈子里不是一年两年了,一般性的订单事宜都能够处理得过来。   柏续心弦微松,“谢谢邱姐,我让司机顺路送你回去?时间也不早了。”   邱怡这次没有拒绝,“好。”   …   柏续没有过多地去参与商延枭要出国“治疗”的事宜,等到私人航班落地到新国的那一刻,他才恍惚着有了出国的实感。   ——唰啦!   专属的接送车门关上,隔绝了外围无关机组人员的视线。   等到陈余飞驾驶着车子开上了高架桥,坐在后排的谢奇才暗松一口气,“三少,没外人了。”   柏续听见这话,看向了简易担架床上的商延枭。   “……”   商延枭缓缓睁眼,轻易捕捉到了他的注视,却没伪装自己的疲惫。   柏续察觉到他眉眼间的疲态和僵硬,忍不住笑道,“三少这一路,后背都要躺僵了吧?”   商延枭由着他打趣,接过谢奇递来的温水润了润喉,“到我们住的地方要多久?”   谢奇回答,“两个小时的车程。”   柏续一惊,“两个小时?不是要去亚盛私人医院?”   谢奇瞧见柏续这吃惊的样子,低笑,“小柏先生,去医院治疗只是对外说辞,三少既然来了这儿,那就不可能像之前继续被困在病床上。”   “我们已经和私人医院那边打点好了,会安排人手假装三少进行日常治疗,小邓和飞哥会在那边轮流‘守着’,我也会时不时地过去。”   戏还是要演下去的,能瞒多久是多久。   毕竟是在国外,大房和二房想要探查真假没那么容易和方便,而且国内有商确言帮忙盯着。   商延枭出国这段在书中是一笔带过的简略剧情,柏续不知道这背后的真实情况,“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商延枭接话,“另外的私人住处。”   谢奇点头,“那边佣人和管家都是外籍,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柏续哼应了一声,“看来我跟不跟过来,对三少影响都不大?我还以为还需要我帮着打掩护呢。”   商延枭说,“既然来了,就先休息几天,之后确实有需要你帮忙打掩护的地方。”   柏续挑眉,“嗯?是吗?”   商延枭没有点明答案,反问,“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   柏续掩住眼底的那点疲倦,“还好,等到了再休息吧,在路上睡不稳。”   商延枭停了两秒,随口交代陈余飞,“尽量开快点。”   “好的,三少。”   …   抵达新住处时,已过晚上七点。   独立的复式小洋房,虽然面积不如商家别墅,但胜在装修精致、周围安静,谢奇特意调查过——   这片区里的住户们非富即贵,日常的隐私性很好。   新聘来的管家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英国男人,他稳步上前迎接,“两位先生,晚上好,我是艾伦特,很高兴为你们提供长期的管家服务。”   艾伦特不懂华语,这是谢奇刻意安排的。   商延枭微微颔首,没等接话,边上的柏续就率先出口,“晚餐准备好了吗?我饿了。”   流利而熟练的英伦腔,说得格外好听。   艾伦特眼前一亮,“当然,柏先生,你的发音很标准。”   柏续偏了偏脑袋,轻易和他玩笑,“如果能让我吃饱了再说话,我能更标准。”   艾伦特笑开。   车上商延枭瞧见两人的短暂互动,眸光深了深,他迈开大长腿下了车,盯着艾伦特擦身而过,“进去吧。”   脚步没有多余的停顿,冷峻的神色透出强大的气场。   艾伦特顷刻就意识到他才是这堆人里的主心骨,心一凛,“好的,商先生。”   柏续同样感受到了商延枭一闪而过的冷冽,蹙了蹙眉,他看向边上的谢奇和陈余飞,“他怎么了?”   “……”   谢奇推了一下眼镜,“三少对外人一向这样,小柏先生,我们也进去吧。”   柏续藏住那点说不上来的奇怪,跟着走了进去。   大概是考虑到了商延枭和柏续第一次到家,晚餐准备得格外丰盛。   柏续眼下的体质有些晕机,加上两小时的车程疲劳,这好不容易到家稳定下来,闻到香气后,胃口自然就开了。   柏续咬了一口餐桌上的鲑鱼牛油果,有些惊喜地看向边上的佣人,“嗯,这做得不错。”   鱼肉的细腻配上牛油果泥浆适中的甜酸味,很好吃。   佣人正忙着给他们盛汤,听见柏续的夸奖连忙说,“柏先生,这是艾伦特帮忙做的。”   艾伦特解释,“今天新买的牛油果很不错,柏先生要是喜欢吃,我再给你做杯牛油果奶昔?”   “好啊,谢谢。”   柏续笑着应下,看向商延枭,“你要吗?”   商延枭舀了一口汤,淡回,“不要。”   柏续察觉到他语气里藏着的那点冷淡,浅浅地蹙了蹙眉头,重新看向艾伦特,“那就一杯,谢谢~”   天生温软的声线,自带波浪线般的撒娇。   “……”   商延枭将汤勺轻搁在碗里,“谢奇,你跟我来一下。”   谢奇盯着艾伦特去厨房忙碌的背影,轻推了一下眼镜,“小柏先生,你慢慢吃。”   柏续没在意他的这句话,只是盯着商延枭匆忙上来的背影,心底凝起的莫名其妙又扩大了一点。   他顺手搁下自己的筷子,“不是?商延枭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陈余飞对上他询问的视线,摇了摇头。   柏续看着商延枭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碗筷,突然也没了多少胃口,等到艾伦特将牛油果奶昔端了回来,他才顺势起身接过,上了楼。   哒哒哒。   楼梯发出脚步声。   商延枭和谢奇从书房里出来时,正巧看见柏续端着奶昔上楼。   两人的目光相对,不见半点笑意。   柏续饮了一口奶昔,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气性看向谢奇,“我房间在哪里?”   谢奇迅速瞥了一眼商延枭,迅速指了指,“那儿!就在三少卧室的隔壁!”   他似乎想起什么,助攻,“对了,三少、小柏先生,你们两人的房间内部还有一扇小门,可以相互通到对方的房间,要是晚上有什么事,可以相互帮衬一下?”   “……”   柏续将剩下的几节台阶走完,无形中拉近了和商延枭的距离,“三少厉害得很,能出什么事?”   商延枭察觉出他不同以往的语气,眉心又紧绷了些。   柏续见他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顿觉没趣,“你们继续,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   近在咫尺又擦肩而过,连句基本的“晚安”都没给。   商延枭眉心破出一丝郁闷,但迅速隐藏,“谢奇,我交代的事情抓紧时间去做。”   谢奇看破,“好的,三少。”   …   是夜。   柏续半睡半醒地在床上蜷缩着,神色溢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喉咙泛起了一股干燥痛感,除此之外,胃里更是涌起了剧烈的焦灼感,稍有一动,与床单接触到的皮肤也会带着丝丝刺痛。   “……”   柏续试图忍了一会儿,但痛感越来越重,彻底赶走了那点困意。   他强忍着不适起身,没等来得及下床倒水,起床的头晕就带动了胃里的翻江倒海,顿时跑到洗手间呕了好一阵儿。   ——唰啦!   凉水漱口,冲脸,冷意刺激着烧灼的神经。   柏续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的眼眶已经因为不适而迅速泛红,就连颈侧和手臂上也出现了瘙痒难忍的红点。   ——过敏了?怎么会呢?   柏续不可置信地轻喘着,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告诉了这个事实,已经空空如也的胃里依旧痉挛般地抽痛,冷汗夹杂着热汗一阵阵袭来。   柏续向来要强,他拖着虚弱的步伐走出洗手间,想要用温水来缓解自己的不适,可惜实在低估了这场过敏的应激反应。   “唔嗯。”   突然间,他的胃一抽痛、手一抖,水杯应声砸在地上了,这点动静在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   柏续实在没了力气收拾,他强撑着靠在卧室的小吧台边,等待着这阵痛感过去。   突然间,紧闭的房间小门响起了敲门声,“柏续?”   是商延枭的声音,“发生什么了?”   柏续调整着呼吸频率,声线有些虚浮,“没事,不小心砸了个杯子。”   商延枭不信,“你开一下门。”   柏续咬紧牙关,“我没事,你……”   ——砰!   本来就没有上锁的小门被商延枭干脆打开。   商延枭一眼瞧见了柏续不算正常的脸色,眉眼顿时染上紧张,“你怎么回事?”   “……”   柏续疼得呼吸都在打颤,偏偏就是嘴硬不说一个疼字,“看来这房间隔音确实不好。”   商延枭察觉出他皮肤上的红点,干脆探上了他的额头,“过敏?还是哪里不舒服?”   掌心略带冰凉的触感抵上额头,惹得柏续无意识地闷哼一声,“商延枭?”   商延枭看出他有点站不住了,迅速拉住他,“嗯?我在。”   柏续没有防备地抵在商延枭的怀中,对方身上算得上熟悉的气味将他团团包裹,原本强撑的心理防线轻易瓦解。   “商延枭,我好疼。” 第032章   额头发烫的温度提示着不正常, 商延枭几乎一下子就确定了柏续的情况。   “你这是过敏引起的发烧?我让谢奇喊医生过来。”   他看着满地的水渍以及水杯残片,干脆将眼前人拦腰抱了起来。   突然而至的失重感惹得柏续又是一阵晕眩,他本能性地拽住了商延枭的肩膀, 忍疼,“别,好晕。”   商延枭避开满地狼藉, 将柏续抱回到了床上, “忍着点, 先躺好, 别又着凉了。”   柏续卷过被子闷哼,“我晚餐没多吃,可能、可能是牛油果过敏。”   他在现实世界对牛油果一类的水果是能够接受的, 加上记忆里的原主好像从未有过食物过敏的情况, 一来二去就没有多想。   谁知道,会栽倒在这种事情上, 简直倒了大霉。   商延枭迅速打电话吩咐了谢奇等人,又主动给柏续倒了一杯温水, “来,喝点温水先缓一下, 医护人员马上就到。”   他们住的物业中心有配备二十四小时的医疗应急服务, 如果情况紧急,附近不到五公里的地方也有公立医院。   柏续强撑着仰头喝了几口温水,这才又软绵绵地蜷缩起来。   疼痛带来的热冷汗交替着,将他的刘海碎发打湿了不少, 这会儿正乱糟糟地黏在额头上, 脸颊泛着生病才浮现的潮红色,憔悴得可怜兮兮。   商延枭心尖凝上一丝急切, 转身就进了浴室。   柏续浑身难受着没力气,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   好在没多久,商延枭拿着一条打湿了的温毛巾走了回来,重新坐在了床边,“我给你擦擦汗?会不会舒服点?”   柏续有气无力,“嗯。”   商延枭没有多少照顾人的经验,上手的力度很轻。   温热的毛巾轻触着额头,带走了汗液的那点黏腻感。兴许是过敏后的感知变强,柏续只觉得毛巾和额头、脖颈接触的每一瞬间都放大了痒意。   忽然间,毛巾试探着落在了睡衣领口。   柏续几乎本能地抖了一激灵,连带着呼吸跟着发颤,“别。”   越是喊得无意识,越是叫人心不静。   “……”   商延枭眼色重了一个度,虽然及时停了手,但攥着毛巾的力道重了些。   “多大的人了,你自己对什么食物过敏还能不清楚?你叫艾伦特做奶昔的时候,我看你不是挺欢的?”   脱口而出的最后半句话,沾上了来不及藏好的一丝酸劲。   柏续正难受地双眼欲合不合,哪里还有心思去分辨商延枭的微妙情绪?   他只觉得对方语气过重,顿时不乐意地哼唧唧,“你、凶什么凶?”   “……”   商延枭卡壳。   柏续用最后的力气将被子扯过头顶,闷闷的嗓音里透着一丝不多见的委屈,“我这不是已经遭殃了吗?已经快难受死了,你还说个不停,吵。”   商延枭无奈,试图将他的被子扯下来,“不闷吗?”   柏续含糊,“不要你管。”   商延枭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脑袋,只好服软,“我没凶你的意思,你本来人就难受,别把自己再闷着了。”   柏续从被子里露出半个脑袋,浑身上下的难受感没有丝毫消停,他蹙着眉头念叨,“……再不吃了。”   商延枭瞧见他这少有的可怜样,心疼又好笑。   下一秒,谢奇和管家艾伦特就带着医护人员敲门,“三少,医生到了。”   商延枭正色,“进来。”   医护人员快速就位。   商延枭瞥见站在外侧的艾伦特,面无表情地吩咐,“你把地上的杯子残渣收拾一下,就先离开吧,卧室里不要挤太多人。”   艾伦特瞥了一眼床上的柏续,碍于身份只能应下,“好的。”   商延枭和柏续判断得没错,确实是急性过敏。   “这情况需要吃药,还得外涂药膏。”   医护中心的人员很专业,所带来的药品很齐全,为首的医生测了测柏续的体温,追加补充,“最好还是要再打一针。”   “……”   柏续听见后半句话,挣扎着抬眼。   “不要。”   “好。”   柏续的拒绝连同商延枭的应答同时响起,医护人员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吩咐。   商延枭的目光落回到柏续的身上,“什么不要?不打针?”   柏续应得很勉强,“我还没严重到那个份上,不用打针,太麻烦了。”   谢奇似乎发觉了什么,看向自家老板,“小柏先生,你不会是害怕打针吧?”   “……”   柏续没接话,试图又将自己蜷缩回被子里。   商延枭眼疾手快地拦住他,“躲什么?这种情况还叫不严重?”   柏续咬唇,“我……”   商延枭强硬地交代医护人员,“听我的,给他打一针。”   医护人员应下,“好的,商先生。”   很快地,调试好的针剂就送了上来。   柏续瞥见医护人员手里的针头,本能地又想要往回缩——   他小时候因为实习护士的操作不当反复戳过血管、脱过针,后续手背上泛起的淤青更是疼了好一阵。   不知不觉就留下了一点排斥心理,虽然算不上恐惧,但确实不喜欢扎针。   商延枭默契接收到了他的抗拒,温柔却不失强硬地将他“捞”在了怀中,“别动,眼睛闭上,一会儿就好。”   柏续认命合眼,不自觉地偏头往商延枭的怀里靠。   商延枭感受到他下意识的依赖,锢在腰上的手又收紧了些。   他对上正准备扎针的医护人员,不放心地嘱咐,“麻烦轻点。”   “……”   扎个针而已,又不是开刀做手术。   这都还要交代一番?是不是太宝贝了?   医护人员莫名其妙就觉得自己吃了狗粮,但手上的动作还是放轻了一些,顺利入针、挂上了药液。   医护人员默认商延枭和柏续是一对,干脆交代,“商先生,这药一日两次,先按时吃个两天,还有把这药膏涂在过敏皮肤处就行。”   “如果打完针后症状还是没有缓解,建议还是送去医院近一步查看情况。”   商延枭完全没觉得麻烦,仔细记下,毕竟已经到了凌晨,他不好留着医护人员过夜,“谢谢,麻烦你们俩。”   谢奇送完医护人员,又回到了卧室里,他看着正合眼难受着的柏续,又瞥见商延枭手里的药膏,不太确定。   “三少,这药膏……”   “我来就行,你也回去休息吧。”   “好的。”   谢奇没有多留,很识趣地离开了卧室,顺带关了门。   砰嗒。   轻微的关门声使得柏续又抬了抬眼皮子,“唔?”   商延枭轻声回答,“没事,你睡吧,我给你上药?”   “……嗯。”   柏续实在没力气去分辨他话里的意思,随便哼声应了句。   商延枭拿起医护人员留下的棉签、挤上药膏,将其小心翼翼地涂在了柏续外露皮肤的红点处,偏凉的触感惹得柏续呜咽了两声。   商延枭不确定地停了手,“疼?”   柏续昏昏沉沉地偏了个身子,没回答。   睡衣的领口随着动作又被扯开了一点儿,顺势露出了藏在衣料下的过敏痕迹,一大片,看着还挺严重的。   商延枭视线微凝,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解开了睡衣纽扣。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一凉,柏续残存的警惕性骤起,费力睁眼,“嗯?”   商延枭对上他因病泛红的眼眶,忍不住俯身凑近了点,“我给你上药,不要怕,安心点?”   略显低沉的嗓音似乎带着蛊人的魔力,柏续修长的眼睫迷糊颤了颤,带着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那点亲昵。   “我有点困,你先别走。”   疼痛在不知不觉中减轻,沉重的困意快速袭来。   商延枭眉头舒缓,温声哄道,“好,我先不走,你睡吧。”   …   柏续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轮。   再醒来时,床头的灯光还没暗下,他无意识地抬了抬手,却感受到了一股拉扯。   “别乱动,才刚刚拔针。”   “……”   嗓音沙哑,带着一股明显的疲惫。   柏续昏沉的脑袋里破开一丝清醒,才发现商延枭居然还守在自己的身边,惊讶,“商延枭,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商延枭就靠在床头,右手拖着柏续的掌心、大拇指的指腹正轻柔按压着医用创可贴,“你才打完针,现在感觉好点没有?”   胃里折腾人的痛苦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身上的刺痛感也降低了。   柏续点了点头,“几点了?”   商延枭实话实说,“五点多了,你继续睡,等你针口止了血,我就回去了。”   “……”   柏续盯着近在咫尺的商延枭,有些恍惚。   昏黄的床头灯斜打在他的侧脸,就像是给他的轮廓渡上了一层金,好看得不像话,也让人心动得不像话。   商延枭以为他的意识还在迷糊,凑近问,“渴了?要不要喝水?”   柏续摇了摇头,混沌的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往后挪了挪,愣是给商延枭腾出了半个床位。   柏续没力气思考太多,鼻音软糯地邀请,“你要躺下睡一会儿吗?”   商延枭听见这话,眼光越发深邃地定在他的脸上,“柏续?”   柏续的困意还没消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睡吗?”   明知道眼前人的清明意识还没彻底回笼,但商延枭就是狠不下心拒绝,他松开按压的手,轻易躺了下来。   关灯。   房间骤然陷入一片黑暗,柏续的手胡乱地摸索着被子,却意外地被商延枭捕获。   下一秒,对方就代替了他的动作,将松软的被子扯过了他的头顶。   商延枭问,“是不是想要这样睡?”   漆黑寂静中,所有的感观都被无限放大。   柏续听到了商延枭的呼吸、心跳,嗅到他身上的沐浴露香气,以及他自己身上过重的药膏味。   明明是混杂的一切,却令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心动,是久违的安稳感。   柏续任由睡意再度侵蚀自己,低唤,“商延枭。”   “嗯?”   “……谢谢,晚安。”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离他近了些,“睡吧,我守着你,晚安。”   …   柏续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他忍着那点头疼和泛酸从床上坐了起来,直到彻底清醒后才去简单洗漱了一番。   柏续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没忍住走近那是互通的小门,敲了敲。   “商延枭?”   “……”   没人回应。   柏续暗戳戳地将门打开了一道缝,才发现主卧里根本没有商延枭的身影。   柏续无奈,只好先下楼。   坐在一楼的陈余飞瞧见他,立刻起身,“小柏先生,你醒了?好点没有?”   柏续点了点头,他想起家中的佣人和管家,用中文问道,“他人呢?”   陈余飞回答,“三少和谢奇午饭后就出门了,可能得晚饭后才回家。”   “对了,三少让我们给你备好了粥食,小柏先生,你要不要先吃点?”   柏续正饿着呢,“好。”   没多久,一托盘精心准备的粥食和小菜就送了上来,“柏先生,请用,如果还有其他需要,请你随时吩咐。”   “……”   柏续看着眼前同样穿着管家制服的中年男子,有些诧异,“你是?”   中年管家自我介绍,“我叫奥地,是接替艾伦特新来的管家。”   柏续用眼神提问边上的陈余飞,不解。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换管家了?   虽然他并不在意这些雇佣安排,但长相帅气的艾伦特突然换成了有些发福的中年奥地,在视觉上总归是有些落差的。   陈余飞面对柏续的无声询问,一本正经,“我不知道。”   三少说要换,那就换了呗,本质都是花钱找人办事,他哪里敢过问自家老板的想法。   “……”   问了白问,答了相当于没回答。   柏续无奈叹了口气,还是对新来的管家表示出欢迎,“谢谢,我吃这些就可以了。”   奥地笑眯眯,“好的,柏先生,那我先退下了。”   “嗯。”   柏续慢悠悠地喝完了粥,空落落的胃里总算回暖了,忍不住舒服感叹了一下。   陈余飞见此,问,“小柏先生,你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三少嘱咐我说,等你醒来后再去医院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至少得测一测身体过敏源。”   柏续摇头,“不去,麻烦。”   陈余飞欲言又止,“可是三少交代……”   柏续看出他的为难,“没事,等他回来我自己和他解释,过两天再说。”   在原主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任何食物过敏的时候,估计以前没吃过牛油果、没发现这点,才会让他贪嘴后不幸中了招。   柏续起身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四点了吗?”   陈余飞颔首,“嗯,刚过四点。”   柏续思绪晃荡,“你去准备一下车子、查查附近的商圈,我上楼换套衣服就下来。”   躺久了不得劲,他想要出去逛逛,正好解解乏。   陈余飞问,“你要出门买东西?”   柏续一点儿不带藏着自己的真实目的,扬唇,“还得再去买颗小金豆~”   陈余飞不敢干涉他的决定,“好的,我去备车。”   …   在新国居住的华裔众多,中文也是当地常用语言之一,商圈之类的设计更是和华国大差不差。   陈余飞根据导航就近找到了一家还算大型的商圈,驱车带着柏续前往。   两人一到商场,柏续就根据指示直奔二层。   他在琳琅满目的珠宝柜台门店中,一眼相中了金灿灿的黄金门店,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陈余飞已经不是第一次陪着柏续来买“黄金”了,特别淡定地跟了进去。   这会儿没到下班点,还只是寻常的工作日,偌大的店内几乎没什么客人光顾。   柏续环视了一圈,目光定在了店内最边上的一处柜台——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就站在柜台前仔细端详,他穿着十分朴素,右手还拎着一个超市赠品的帆布包,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面对店员的热情介绍,老先生只是温和笑笑不接话。   又有空闲的店员注意到了柏续和陈余飞,飞速上前揽客,“两位先生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柏续简明扼要,“有小金豆吗?5g的那种就行。”   对于这样的大门店来说,柏续口中的小金豆实在算不上大生意,但店员还是很热情地应话,“先生,有的,这边请,请问你要哪种纯度的?”   柏续很满意店员的服务态度,跟着上前,他不在意所谓的金价高低,看准了就入手结账,整个过程十分迅速。   “谢谢。”   柏续直接将装着小金豆的袋子塞进了口袋里,“麻烦你们了。”   店员微笑,“不客气的,先生,欢迎下次再来。”   柏续颔首,用眼神示意陈余飞往外走。   还没等两人离开,身后就响起了店员的惊慌声,“老先生,你怎么了?老先生!”   “先生,你没事吧?”   “……”   柏续和陈余飞几乎是同时回过视线。   结账柜台前,那名上了年纪的男子突然倒地蜷缩着抽搐,他的双手死死地捂住心脏的位置,整个人的面色在短时间内迅速涨红。   店内工作的三名女员工无一例外地慌了神。   柏续当即快步走了回去,“心梗?”   陈余飞在部队有过急救经验,紧随其后,“应该是。”   “马上喊救护车!”   柏续本能地要求女店员打电话,旋即半跪在地上,冷静而急迫地询问,“老先生,你有带药吗?”   “……”   老先生痛苦地点了点头,指尖颤巍巍地指向了自己的包。   柏续一边从拎包中翻找出了小药瓶,拿出药物帮助老先生吞下,一边吩咐同样有急救经验的陈余飞。   “飞哥,让他躺平!我们轮流做心肺复苏!”   “好的!”   有女店员拿来了店内常备的急救氧气瓶,不确定地问,“这个能用上吗?”   “能!”   陈余飞接过,立刻帮着柏续一块救助。   两人坚持急救了好一会儿,发病的老先生才有了缓解,等到附近的医疗救护赶来,前后也不过五六分钟。   柏续眼见着老先生被担架抬了出去,这才卸下了眉眼间的那点紧迫。   陈余飞见此,“小柏先生,你还好吧?”   店员立刻递上了干净的湿巾,感激万分,“两位先生,实在是感谢你们帮忙。”   “不客气,应该的。”柏续接过她的好意道谢,擦了擦手上的灰,“走吧。”   “欸!”   店员连忙喊住他们,“先生,要不你留一个姓名和电话方式?如果这个老先生后续要找你们感谢的话,我们也好……”   “不用了,举手之劳,人没事就好。”   柏续不在意这种事情,他将湿巾丢进垃圾桶,随手又摸到了口袋里的小金豆。   店员还是坚持,“先生,真的不用吗?”   柏续灵光一闪,蓦然升起打趣,“哦,我姓商,名字就不透露了。”   要不是商延枭现在还在装病、不能轻易暴露,要不然他一定会让这件“好事”彻底挂上商延枭的名字。   “……”   小柏先生和老板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这又算是什么情趣吗?   边上的陈余飞心里冒出问号,他看着店员信以为真的模样,无声抿了抿唇,也不戳破柏续的小小玩笑。   …   柏续回到家中时,正好迎面碰上了外出归来的商延枭,对方换上了一身正装,衬得身形尤其挺拔。   俊美无俦的五官自带与生俱来的冷傲贵气,冷脸不说话时,确实带着外人难以靠近的强大气场。   “……”   柏续见惯了商延枭穿着“病号服”、“普通衣服”,如今乍一看这副打扮,他意外有些被迷晃了眼。   “商延枭?”   商延枭早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身影,靠近,“你们这是从哪里回来?人还难受吗?”   离得近了,两人的身高差距就显了出来。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可柏续还是不由地凝了凝呼吸,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昨晚生病时的场景——   他只需要轻轻一偏,就能抵靠在商延枭的怀中。   商延枭见他没反应,“柏续?”   “啊?”   柏续慢半拍地回神,将自己游离的思绪拽了回来,“我好多了,昨晚谢谢你。”   商延枭不放心地追问,“是去医院做检查了?”   柏续摇了摇头,“没,明后天再去,今天不想折腾了。”   商延枭问,“不想折腾还出了趟门?”   柏续实话实说,“就出门给你买了个小礼物。”   “……”   商延枭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小礼物?”   柏续“嗯”了一声,伸手往自己口袋里摸了摸,完全没了上次的神秘感,“你知道是什么吧?”   商延枭没了第一次收到礼物的意外,“嗯。”   他眉眼间的冷厉不知不觉地藏匿起来,反倒露出显而易见的愉悦,竟然还主动摊开手。   “现在给我?”   “你这次倒是一点儿不客气~”   柏续将装袋的小金豆丢在他的掌心,着重表示,“三少,最近金价涨了,可比上一颗贵不少呢。”   商延枭听见他上扬着如同撒娇的尾音,反问,“怎么?小柏先生这就舍不得了?”   柏续扬了扬下颚,“谁说的?我大方着呢~” 第033章   晚餐准备得很丰盛, 有了前车之鉴,商延枭提前吩咐佣人做了柏续更习惯的中餐,几乎都是他以前吃过的菜色。   柏续慢悠悠地舀着排骨汤暖胃, “你今天下午和谢奇去哪里了?这才来新国第二天就随意外出,不怕大房那边派人暗中盯着?”   “提防是得提防,但已经够小心了。”   商延枭想起要紧事, “有个项目比较紧急, 我得尽快帮着确言落实下来, 好让他在集团能够迅速立稳脚跟。”   柏续追问, “什么项目?方便说吗?”   商延枭本来就没有要瞒着他的打算,“德国AW科技研发出来的AI辅助医疗器械。”   “AI辅助医疗?”   柏续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事,眉心晃过思考。   很快地, 他就从脑海里抓到了线索, “上次家庭会议,我听见老爷子斥责商颂鸣在医疗项目商亏了钱, 是和你说的这个类似?”   “嗯。”   任谁都知道,现在互联网数字化赚钱, 而由此划分出来的AI科技更是近几年的重头戏。   当AI作为医疗方面更高规格的辅助,市场前途是很好的。只是, 这块肉虽然美味, 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瓜分来一口的。   “德国AW科技前些年研究了一款全新的癌症靶向电子仪器,已经通过了各部门的审核,只是前期投入过大、后续研发生产已无力继续。”   一个月前,高层对外申请破产清算, 目前国内外不少公司都盯着这块肉, 早些年就已经攻入互联网版图的商氏集团,就是其中之一。   柏续一点就透, “你想要这个项目?”   商延枭没否认,“我是想要全部吃下,但已经错过最佳时期了。”   柏续蹙眉,“什么意思?”   谢奇代替商延枭解释,“AW的董事和新国决胜医疗的董事私交甚好,后者通过这层关系,已经抢先和AW签订了意向协议。”   不过,保守估计AW后续研发还需要过亿美元,这绝非不是小数目。   这个项目绝对有盈利性,但必须持续不断地投钱,毕竟任何产品都需要持续研发、更迭换代,不可能一劳永逸。   或许是因为书里一笔带过的情节,柏续对商延枭口中的这家公司有点熟悉,但想不起具体的内容。   “决胜医疗?”   “嗯。”   商延枭将今天下午才了解到的背调说出,“决胜医疗近年来的发展势头很不错,但根据近两年的公开财报来看,估计公司一下子拿出全部金额,后续的现金流就会捉襟见肘,所以……”   柏续抢答,“所以,他们需要外部企业的资金注入,后续走双重股权结构?”   “……”   商延枭听见他的正确答案,眸底掠过一丝愉悦的欣赏。   反倒是边上的谢奇大感意外地怔住了,“小柏先生,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这些脱口而出的词汇虽然不算难点,但绝非一个“陶艺专业”的外行人能够知晓清楚的。   柏续淡定地喝了一口汤,“反正就是知道。”   商延枭没有刨根问底,只是顺着他的话说,“业内消息,决胜的张总是有这个打算,只是还没有对外公开宣扬。”   “谢奇打听到,距离他们意向协议上的最终截止时间不到一个月了。”   换句话说,这一个月内,决胜医疗的最高董事张嵩阳一定会寻好这个“盟友”。   商延枭明确自己的想法,“确言在集团立足的第一步,步子不适合迈得过大,如果三房能拿下这个项目股权之一,短时间内交出的成绩够看了。”   柏续颔首,“那你得抓紧时间见到张嵩阳?”   “这才是我想说这件事情的重点——”   商延枭看向柏续,是作为同盟的请求,也是处于私心的考虑,“柏续,我现在的情况还不方便在公开场合出现,我想请你替我出面。”   柏续挑眉,“我?”   商延枭解释得很干脆,“谢奇已经打听到了,张嵩阳在这周六会出席一场商业宴会,这是近期和他正式见面、交谈的最好时机,邀请函我能想办法拿到,只是出席……”   柏续轻易接话,“让我来?”   商延枭沉默了两秒,还是不想太为难他,“看你自己,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另外再想办法。”   柏续听出他语气里的退让,心绪轻晃。   要是放在之前,柏续绝对不愿意替三房掺手这些商业上的事,可他昨晚突发过敏难受成了那样,多亏了商延枭的悉心照料才能无恙。   何况,他本来就是以“盟友”的身份跟着来到新国的,对于这样的商业项目谈判更是驾轻就熟,方方面面,他都没办法拒绝这项请求。   谢奇代替自家老板追问,“小柏先生?”   “可以。”柏续应了下来,“这个项目相关的、包括决胜医疗和张董的资料都得给我,我需要提前熟悉。”   今天才周一,还有五天的准备时间,来得及。   与此同时,他把“丑话”也说在了前头,“我只能说我量力而行,但没办法百分百保证就一定能拿下这个项目。”   柏续从不怀疑自己的实力和能力,但这个项目毕竟不是他为自己去争取的,凡事都要留点余地才行。   商延枭嘴角弧度微弯,“你放心,有我在,有事可以随时商量,如果这个项目有失误,我来承担。”   柏续听出点苗头,“你也要去?不是不方便公开出席吗?”   商延枭难得和他打了个谜,“周六你就知道了。”   柏续藏住那点升起的好奇心,嘴硬,“不说就不说,我也没有很想知道。”   商延枭轻笑,“多吃点。”   “唔。”   柏续咬了一口牛肉下肚,随口提问,“对了,艾伦特怎么才干了一天不到就走了?”   商延枭夹筷子的手一顿,目光瞥向谢奇。   “……”   谢奇对上他的视线,特别识趣地接话,“哦,之前对艾伦特的背调做得不够细致,他在工作之余的社交圈还是有点杂。我和三少提过这事,保险起见就换人了。”   柏续有点奇怪,“是吗?”   像商延枭这样缜密的人、以谢奇的办事风格,不可能临时才觉得管家人选不对劲、进行调换。   商延枭唇侧微抿,催促般地盖过了话题,“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待会儿记得再吃一次药。”   柏续哼哼,算是翻过了这个话题。   …   又一轮夜色降了下来。   洗漱完毕的柏续躺回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靠近鼻端的被子还残存着一股特殊的香气——   药膏的刺激混着薄荷沐浴露的气息,淡淡的,却意外地有些好闻,让人忍不住深吸流连。   “……”   直到这种令人安定的香气沁入心脾,柏续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眉心显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懊恼。   “我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躺在这里干嘛?”   话音刚落,柏续就翻身坐了起来,他环视一圈,还是没忍住好动的心下了床、出了房间。   小心翼翼的开门动作只发出了轻微的动静,但让柏续意外的是,隔壁主卧的门几乎是跟着就打开了——   同样洗漱完的商延枭走了出来,一眼对上了穿着单薄睡衣的柏续。   柏续顿住脚步,“这、隔音这么差吗?”   “……”   大概是刚才在床上翻覆的缘故,柏续的领口无意识地敞开得有些过分,商延枭不自在了一瞬,心尖溢出更多的是紧张。   他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柏续摆手,“没,只是白天睡太久了,现在有点睡不着,我正打算去书房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书适合助眠。”   毕竟大晚上的玩手机,只会让人越来越清醒。   商延枭听到他的想法,“才刚搬进来,书房里很空,架子上也没什么书籍。”   柏续只好收住了自己看书催眠的想法,转念又想,“商延枭,你困吗?”   “还好。”   “要不……”柏续试探性地问,“我们聊聊天?说不定聊着聊着,我就有困意了?”   商延枭暗笑,“你这是将我当成助眠工具人了?”   柏续想起凌晨关灯后的踏实入睡,心跳无意识地漏了一拍。   他闷咳一声,“算、是吧?”   商延枭没有拒绝,“去你房间吧,夜深了,还是有点凉,你小心别又感冒了。”   “不会,我体质没那么差。”   柏续嘴上反驳,但还是乖乖听话照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商延枭跟着进屋,随手勾来一张椅子坐下,“想聊什么?”   柏续一点儿都没有顾忌地躺回在床上,移眼看向他,不太确定地发问,“可以聊聊你爸妈吗?商总和迟夫人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柏续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他从小感受到的母爱少之又少,虽然书里只有寥寥几笔,但柏续还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商延枭母亲的温柔。   商延枭没料到柏续会以这事开头,迟疑了几秒才说,“我爸和家里其他长辈一样,留学读得企业管理系,我妈年轻时是华国古典舞团的首席。”   “有一年,她们舞团受邀去往了海外巡回演出,正好遇上了被朋友强制拉去观演的我爸。”   柏续卷着被子侧身,兴致正浓,“这么说,商总是对夫人一见钟情?”   商延枭笑了笑,“应该是吧,听我爸的意思,当初追求我妈的人不止他一个,他在这事情上可没少花功夫。”   因为缺乏感情经验,哪怕当初的商启是帝京圈出了名的优秀公子哥,在这事上也吃足了苦头。   不过,商家众人在感情这事上都随了老爷子,那是认准了就不放手!   哪怕当年是最遭反对的商可意和吴畏,最后也是在坚持下修成了正果。   柏续进一步追问,“老爷子当初不反对啊?”   “没反对。”   商延枭的外祖父母都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迟莉作为他们培养出来的女儿,自然是优秀且出众。   商老爷子让人调查过后就放心了,加上次子商启从小到大没有让他费过心,所以两人的这桩婚事,双方家庭都很祝福。   柏续好奇发问,“你们两兄弟小时候是不是特别招人喜欢?夫人对你们应该也不凶吧?”   商延枭说,“我还好,确言小时候的性格比较皮,我爸妈都是性格很稳定的人,几乎没对我们两兄弟生过气……”   他停了停,又记起了什么,“唯一双方都生气的那回,是因为出游的时候,我没拦着确言好动爬树,结果他脚滑从树上摔了下来。”   “我第一时间去接他,但因为力气不够,没太能接住。”   哪怕是只是陈年往事,但柏续还是紧张了一瞬,“结果呢?”   商延枭无奈,“我被确言连带着摔在地上,小臂蹭伤,胳膊也被石子划出了口子,缝了好几针。”   说着,他就将自己睡衣袖子翻了起来,露出陈年的缝疤。   柏续眉心拢了拢,“当时应该很疼吧?”   商延枭早就忘记那点痛感了,只说,“确言更惨,右腿骨折了,疼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一连两个宝贝儿子都受了伤,三房夫妇自然又气又急,说话语气就重了些,甚至还命令兄弟两人在伤好之前都不能外出。   柏续听见这个答案,原本的紧张顿时转成笑意,“商确言是皮的,你是被迫倒霉的。”   “自家弟弟能怎么办?忍着呗。”   商延枭笑了笑,随口将话题扯到了柏续的身上,“你呢?”   “……”   柏续沉默了几秒,捡出两句不会露馅的实话,“记不起来了,我对我妈没什么记忆,不过,她应该是个很漂亮、很温柔的女人。”   柏母离婚后就为了事业远赴了海外,这些年来,母子两人就没再见过面。   柏续知道对方有自己新开始的生活,也从来不敢去打搅。   商延枭眸色微暗,“抱歉。”   柏续重新勾起笑意,“没事,这是我先提的话题,商延枭……”   商延枭的目光仍然稳稳地落在他的脸上,“嗯?”   柏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在出事前,家里人有催过你吗?”   穿书前,他的年纪和商延枭差不多大,二十六七的年纪,虽然还算年轻,但架不住家里长辈已经动了让他去相亲的念头。   只可惜,柏续天生对情啊爱啊的不看重,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动心的女孩子,因此每回都是笑着推脱过去。   商延枭又一次意外于柏续的提问,但还是如实回答,“我之前没想过这事,感情和婚姻对我而言,不是必需品。”   柏续听见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嘴角扬了扬。   果然,商延枭的本质和他是一类人,宁缺毋滥。   商延枭继续着这个话题,“我妈确实提过一两次,还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可以帮我好好找找。”   柏续忍俊不禁,“那你怎么说的?”   商延枭瞧见柏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原本到了嘴边的“我推脱过去了”临时咽了回去,改口道。   “我和她说,我不喜欢女孩子。”   “……”   柏续难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震惊却又迷茫地瞪大了眼睛。   商延枭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进一步扯着无关紧要的小玩笑,“要不然,你以为奶奶让所谓的‘大师’算了八字、又找上了你这样的男孩子?”   “……”   啊?   还有这层缘故吗?   柏续困意全无,“商、商延枭,你没开玩笑吗?”   商延枭脸不红心不跳,还在继续逗他,“嗯,我和我妈说,我喜欢表面上看起来乖的,但骨子里是要争强好胜、得要聪明的,要有绝对的共同话题,哪怕对个眼神……”   商延枭故意放缓了语速,深邃的眼眸始终没有放过柏续,“都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明明没有任何侵略的举动,但柏续莫名的像是被强控在了原地。   他没由来地滚了一下喉结,“哦,你、你喜欢这样的啊?那什么,我有点困了。”   前言不搭后语,难得犯了点小迷糊。   商延枭瞧出他藏在外表下的那点不可言说的紧张,没忍住彻底笑开。   “柏续?”   “啊?”   柏续翻了个身,佯装揉了揉眼,“我真有点困了。”   商延枭见好就收,“我逗你的,你紧张什么?”   “……”   柏续一愣,旋即就意识到了这是商延枭的骗局,迅速转回身子,“商延枭!”   他对上商延枭玩笑未退的神色,为了找回面子,只好强行数落,“你、好、无、聊!”   商延枭不置可否,“嗯?确实不早了,晚安?”   柏续一把将被子扯过头顶,“谁要跟你晚安,你回去吧你。”   商延枭瞧见躲在被子下气急败坏的柏续,忍笑替他关灯,“晚安,做个好梦。”   他果断起身,图方便走向互通的那扇小门,按下门把的那一刹那,被子底下的柏续才闷闷传回一声。   “晚安。”   …   转眼就到了周六,柏续换上管家提前备好的晚宴服——   新国的夏天还要更炎热一些,自然不能再穿常规的西装三件套,如月光色泽的垂感丝绸衬衫,滑溜而冰凉的上身触感令人舒服。   领口处不带任何的纽扣设计,而是多了两根已经缝好的宽敞带子,只需要轻轻一系,就能自由调整身前的风光。   柏续对着镜子随手系了一个领结,不算紧,略微外翻的胸口能够隐隐露出一节锁骨。   “还行。”   柏续审视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挑了挑眉。   叩叩。   敲门声响起。   谢奇的声音随之传来,“小柏先生,我能进去吗?”   柏续头也没回,“进。”   谢奇带着一个大型的腕表盒子走了进来,当着柏续的面摊开,“小柏先生,三少让你选一块戴上。”   “……”   盒子里连装了八块奢品腕表,轻则上百万,贵则过千万。   柏续扫了一眼,识货,“非得走这个排场?”   谢奇回答,“今晚商宴的规格很高,三少说了,您的排面不能少。”   这样带着商业性质的名流晚宴,女人看钻石珠宝,男人看腕表胸针,是表达身价最基本也是最简易的方式。   柏续明白今晚不是小打小闹,“好吧。”   他认真审视着每一块腕表,最终挑选了一块白蓝钻石镶嵌的,和他今晚服装比较搭配。   啪嗒。   腕表的卡扣轻响。   也许是价格摆在这里,仿佛连这一声都显得格外动听。   柏续感受着久违的“有钱人”的排场,暗叹了口气,“对了,商延枭呢?他上回不是说,今晚的宴会也要出席?”   他看了一眼时间,“五点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出发了?”   谢奇合上手表盒,特意卖了个关子,“小柏先生,三少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楼下等你。”   柏续才压下去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他准备好了?”   谢奇点头,“嗯。”   “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柏续嘴里说着平静,往外走的步伐却快了些。   他顺着旋转楼梯才走到一半,大老远地就注意到了一楼茶水吧台前的背影——   黑色薄衬、黑色长裤,明明再简单不过的穿着,但就是将男人的绝佳身材勾勒得一览无余。   宽肩窄腰长腿,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天生的移动的衣架子。   因为听见了楼梯上传来的动静,商延枭转回身去,“好了?”   柏续下楼的脚步又加快了些,“你这是?”   商延枭拿起一旁备用的鸭舌帽和黑色口罩,将自己全副武装了起来,“怎么样?我这样够不够格当你的替身保镖,跟在你身边混进晚宴内场?”   从头到脚一身黑的装扮,衬得那双眼眸都深了几分。   柏续掂了掂脚尖,凑近勾下他的口罩,“三少,恕我直言,你天生就不是做保镖的料。”   “哪怕穿得再普通、打扮得再严实,站在人群中只怕还是最惹眼的那一个。”   商延枭听到这话里的夸奖,眼色微亮,“所以,今晚这场晚宴,还是得靠你替我打掩护才行。”   柏续笑了笑,脚后跟落了回去,“嗯,我尽量,但你真的想好了要去?”   商延枭言归正传,“你放心吧,真正的商业权贵和名流,挑选贴身保镖的眼光不见得低。”   就像一直帮着他们做事的陈余飞,那都是标准的一八五往上,对方要是穿起正装、板起脸来,那气场也是蛮唬人的。   “待会儿进了晚宴,你就说我是你的随行保镖,我站在边上充当哑巴。”   说着,他就将提早定制好的胸针别在了柏续的衣服上,“这里面是一枚小型的传听器,如果有个别场面是我不方便靠近的,它能帮我实时掌控你的情况。”   柏续有些意外,“三少,准备得这么充分?”   “以备不时之需。”   商延枭替他扣好了胸针,视线肆意往上一滑——   就走楼梯的几步路功夫,柏续领口处的丝绸领结已然有些松了,别说是锁骨,就连再往下的风光都是半遮不遮。   “……”   商延枭心思微凝,再反应过来时,手里的动作更快了一步。   柏续察觉到他扯领结的举动,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干嘛?”   “别动!”   商延枭及时制止,跟近半步。   他眼疾手快地将散落的领带彻底系紧,甚至还打了个死扣,彻底遮盖了勾人风光。   柏续余光看不清具体情况,“商延枭,别系那么上面,太紧了。”   商延枭确认系好后才松手,“不会紧,晚宴肯定开冷气,你这衣服本来就薄,捂严实点,正好。”   柏续将信将疑,“是吗?那我再带件薄外套不就行了?”   “外套已经备上了,冷了和我说,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商延枭转移话题,偏又不着痕迹地低头凑近了些。   “小少爷?”   “……”   低沉的嗓音入耳。   柏续乍一听见他口中的称呼,又对上近在咫尺的俊脸,应答声有些飘,“嗯?”   商延枭冲着他问,“我不方便和旁人多交流,今晚全凭你做主,可以吗?” 第034章   车子驶入了宴会主办地——   富丽达五星级酒店, 这是当地最高的地标建筑。   谢奇趁着车辆缓行的这点时间,侧身看向商延枭,“三少, 你确定要跟着小柏先生一块进去吗?”   虽然他们顺利出了国,但不代表就没有人认识。   毕竟商氏盛名在外,万一今晚这场宴会上有人认出了商延枭, 那之前的伪装不就功亏一篑了?   “我自己心里有数。”   商延枭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 眼中是不容抗拒的意味, “你们就近找个地方等着, 有事我随时和你们联系。”   谢奇和陈余飞见此,只好齐刷刷应道,“好的。”   柏续看见商延枭又一次将自己全副武装了起来, 忍不住笑了声。   商延枭偏头看他, “笑什么?”   柏续摇了摇头,带着点玩笑,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带的贴身保镖有点帅过头了, ‘马甲’岌岌可危。”   商延枭无奈,却也想得坦然, “真藏不住就算了, 反正我现在不在国内,那群人只怕会加紧时间有‘动作’了。”   话音刚落,车子就停在了酒店前。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率先开门下车。   与此同时, 门口接待的侍者迎了上来, 谢奇按下车窗,递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邀请函, “昼夜金融,柏总。”   这是他们临时托关系弄来的邀请函,柏续今晚的身份简单,沿用了华国柏家的小少爷,只不过对外宣称单独创立了一家投资公司。   当然,这家公司背后真正的资本是商延枭。   面对以往从未见过的新宾客,侍者半信半疑地接过邀请函,“不好意思,稍等。”   他对着手机来回核对了好一阵儿,虽然做事严谨,但也沾上了一丝“不信任”的轻视感。   柏续按下车窗,“好了吗?”   偏分的刘海将他精致的五官彻底露了出来,天生的温软浸透着眉眼,细看时又带着一丝淡淡的不耐烦。   只需一个上挑的眼神,由内而外的骄矜气场就散发了出来。   侍者恰时确认了他的身份,察觉出这眼神中的情绪,立刻上前,“柏小少爷,抱歉,失礼了,请您——”   他想要伸手去搀柏续出门,下一秒,还没碰到衣角的手腕就被人强有力地控住了,“我们家小少爷不喜欢被外人碰,我来。”   “……”   侍者感受到腕上传来的强硬力度,看了过去。   来人穿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保镖制服,但过分挺拔的身高让人难以招架,那藏在鸭舌帽下的双眸又冷又沉,冻得让人不敢多加对视。   侍者被商延枭强控了两秒,紧张到喉结都滚了滚,“抱歉。”   说着,他就往后撤出了空间。   商延枭弯身靠近车门,伸手去接柏续,“小少爷,下车吧。”   柏续明白商延枭这招先发制人的意图,嘴角扬起弧度,干脆利落地牵住了他的手。   掌心的温度巧妙包裹,带领着他稳稳当当地下了车。   柏续极快地收好了自己的表情,看向已然退到一旁的侍者,“核对完了吗?我可以进了吗?”   侍者一改之前对这陌生名号的那点怠慢,连忙说,“当然,您请。”   等到目送着柏续和商延枭上了直通电梯,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有同班的侍者趁着空闲靠近,好奇追问,“迪文,刚刚上去的那两人是谁啊?瞧把你紧张的,看着还挺脸生。”   他们在这家五星级酒店做接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哪怕不往夸大了说,但至少大半个新国的名流豪门、商业新贵都是他们见过的、眼熟的。   被叫做“迪文”的侍者感受到自己后背的冷汗,叹了口气,“华国来的,柏家少爷,现在人前应该喊他小柏总?”   “哦~”   同班侍者饶有兴致地应了一句,悄咪咪地说,“长得还挺好看的,乖乖巧巧的,估计性格不错?”   至少不会像那些纨绔公子哥,随意仗着家世欺人。   “……”   乖?   迪文不认同地驳了一声,“刚刚就该让你来接待,就近感受一下这位小少爷的气场,只怕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对了,你看见他身边站着的那位保镖了没有?”   同班侍者点头,“你还真别说,见了那么多老总夫人、公子哥、千金的随行保镖,刚刚那位的架势大老远看着就不一般。”   “何止是不一般?”   迪文摸了摸自己额头残留的虚汗,心里想着,却不敢明着多说——   就刚才攥着他手、不让他碰柏小少爷的那一下反应,哪里像是保镖在护少爷正主?那分明像是在护自个儿恋人呢!   …   电梯正在迅速地往顶层上升。   柏续看向默默站在自己身后的商延枭,“你刚刚那一下,肯定把那侍者吓唬到了。”   商延枭低回,“那不叫吓唬,就得让他们对你这个生面孔有个深刻认知,像他们这个级别的侍者接待的名流商贵多了去了,私下有自己的人际消息网。”   “很多时候,别人对你的认知往往出自于他们的口中。”   柏续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那你猜,现在他们口中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商延枭任由他继续说,“嗯?”   柏续调侃,“他们肯定会说,那个叫新来的叫柏续的少爷,身边跟着一个保镖,冷得很~”   商延枭听出他的揶揄,藏在口罩下的嘴角晃起弧度,“紧张吗?待会儿进了场就看你的表现了。”   “不紧张。”   柏续透过电梯门的反光镜和商延枭对视,将自信藏在平常心下,“如果出了事,不是还有你兜底?就是不知道决胜的张嵩阳来了没有?”   商延枭回答,“进去找找就知道了。”   叮咚!   电梯发出机械提示,“尊敬的乘客,您好,第五十九层到了,出入请注意安全。”   电梯门打开,一股独属于名流晚宴的气息扑面而来——   所有的酒味、鲜花香气以及数不尽的香水融合弥漫在了空气中,随处可见的小型雕塑、喷泉、墙上壁画,富丽堂皇,头顶上的水晶吊顶摇曳着光辉。   一切的一切,让人轻易迷了眼、晃了心神。   柏续看着入眼的宴会面积,“看样子这大半层楼都打通了?真够大的。”   商延枭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直截了当,“找人问问。”   “嗯。”   柏续随手从最外围的酒塔上取来一杯香槟,招来一名服务生,“好。”   服务生礼貌到位,“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柏续简明扼要,“请帮我查一下,决胜医疗的张嵩阳董事到了没?”   像这样高级别的商业宴会,只要受邀的宾客进入酒店就会被登记在系统里,这是为了方便后续统计、不出纰漏。   服务生没有拒绝柏续的要求,“先生稍等。”   他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系统机,查找了一番后才说,“先生,宴会才开场一小时,张董暂时还没到,不过他在受邀宾客的名单里,您先进场稍等?”   “谢谢。”   柏续快步进场,商延枭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后。   “我们先到一边坐着?就别随意走动了。”   两人今晚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找到决胜医疗的张嵩阳、初步建立起联系,方便再单独约时间聊正事。   至于这样的宴会场所,人多眼杂的,以商延枭目前的情况,他们能低调还是尽量低调。   “好。”   …   两人走到了一旁专属的休息区,找了最角落的两个位置坐下。   柏续摇曳着手中的香槟,正打算美滋滋地饮上一口,就被商延枭准确无误地拦下了,“今晚能不喝酒就尽量别碰。”   柏续郁闷,“就一杯也不行?”   商延枭哄劝,“你过敏才好了不到一周,在外面还是小心点?而且我听长叙说,你的酒量和长宁半斤八两,都不太行?”   “……”   柏续知道商延枭是出于好意,但听到后半句话还是忍不住嘟囔,“保镖,我劝你注意点用词。”   商延枭难得没跟上他的思绪节奏,“什么?”   柏续掷地有声,“我行,方方面面。”   商延枭这才反应过来,眼色顷刻被笑意浸染,“嗯。”   柏续眯了眯眼,“你‘嗯’得好敷衍。”   “没有。”   商延枭否认,提及正事转移话题,“张嵩阳和决胜医疗的相关资料,你都看过了吧?”   “当然。”   谢奇早在周二上午就将全部的背调资料发给了他——   张嵩阳的父母亲早年从华国移民到了新国的新市定居,而他大学就读于新大医科院,硕士毕业后就进入了学校附属的医院工作。   据说,他当年是新国医科院最年轻的主刀医生之一,前途大好。   十年前,张嵩阳因为一场医闹意外被迫停了职,还伤了手,心灰意冷的他最终选择在医疗事故结果尘埃落定后向医院提交了辞职。   又过了三年,他和友人创立了决胜医疗,换了一种身份和方式回归到了医学界。   后来接受媒体采访时,张嵩阳感激万分地提及了自己的恩师陈振院士,声称要不是他老人家在困境时给予解惑、支持,他不会重新振作起来。   近几年,由张嵩阳带领的决胜医疗发展迅速,已然冲到了新国医疗器械的行业前列。   如果这次能够顺利吞下AW、将其新研发的AI医疗电子仪器深度发行,决胜医疗绝对能在新国能够更上一台楼!   柏续将张嵩阳的背调简单回顾了一遍,随口说,“说起来,张董也有四十多岁了。”   商延枭点头,“四十七八,怎么了?”   柏续低声透露,“不同年龄层的商业对手、朋友,相处的模式不一样,谈判的技巧也不一样。”   “张嵩阳这种读医出身的商人,或许时间成本才是最重要的,就像是找准落刀点、一刀到位,好过拿着手术刀隔空反复试探。”   救病救急,看准项目拉投资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商延枭明白柏续话里的延伸意图,没有反驳,“看来小少爷很懂商业谈判?”   “还行吧。”柏续哼哼打起马虎眼,起身,“趁着张董还没来,我先去趟卫生间。”   商延枭的视线随着他移动,柏续似乎明白了什么,及时阻止,“欸,你就在这里待着,看看张嵩阳什么时候来。”   “……”   “说好了的,今晚全凭我吩咐~”   柏续压了商延枭一头,分别指了指自己的胸针和耳朵,暗示,“有事你再来。”   商延枭拿他没办法,“好。”   …   洗手间和单独的休息区被安排在了电梯的另外一侧。   柏续解决完毕,慢悠悠地往回走,他刚把擦手的湿巾丢进走廊的垃圾桶里,刚一转角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撞了个满怀。   “……”   柏续后撤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过分甜腻的香水钻入鼻尖,让他不太舒适地蹙了蹙眉,垂眸看去——   此刻,一个长相姣好的年轻女孩正瘫靠在他的怀里,看上去状态不太对。   两人视线相对,对方仿佛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他不放,“先生,求你救、救救我!”   “……”   这是被下药了?   出于对陌生人警惕的本能,柏续想要推开这位陌生女孩再谈后事。   只是还没等他做出动作,一名长相油腻的青年男子就从走廊拐角处追了过来,对方看见柏续这一陌生面孔后,神情稍有凝固。   女孩听见动静回头,看见这油腻男子后,越发惊恐万分地逮着柏续不放,“我、我不想的,我是被骗过来的,救、救我。”   柏续保持着分寸,“这位小姐,你先松开。”   油腻男似乎看出了柏续的不愿配合,顿时来了底气,“乔心,我告诉你,褚总能看上你,那是你福气!”   “你少这里装什么清清白白小姑娘,当你们这些小演员的,有几个不是出来卖的?”   “……”   柏续听见这粗鄙不堪的贬低,眉心掠过一丝厌恶。   这名年轻女演员显然被下了不干净的药,她只强撑着拽了柏续一会儿就软倒在了地上,她满脸绝望地流着眼泪。   明知道是困境难解,似乎还想要朝外爬自救。   油腻男知道到手的猎物是逃不了了,得意笑了两声,还试图将柏续拉入到自己的阵营,“这位先生,你说是吧?哪个女人不被……”   柏续忍无可忍,“闭上你的脏嘴。”   说实话,他一个外人确实不应该去管这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交易,但奈何眼前这人的嘴巴实在臭味熏天。   柏续从不觉得自己是遇事就帮的老好人,但有做人得要有最基本的道德和正义。   “太脏了,我耳朵不想被污染。”   柏续不着痕迹地绕过了倒在地上的小演员,看着是在远离,实际上是将对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油腻男听见柏续的讽刺,改了面色,“这位先生,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有些事情哪怕看见了,睁一只闭一只眼就行了。”   柏续已读乱回,“你说什么呢?我管什么了?”   “……”   “这走廊又没写着你的名字,我嫌宴厅那边太吵了,站在这里休息不行?”   话虽如此,但眼见着油腻男上前,柏续还是再次调整步伐挡了上去,“欸,麻烦让让,别挡着我。”   “到底是谁挡着谁?!”   油腻男恼羞成怒,几乎是戳着柏续的脑门警告,“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还敢管起褚总看上的人了?我警告你——”   威胁人的话还没说完,他指着柏续羞辱的手就被人狠狠一折。   “啊!”   吃痛的惨叫声响起。   商延枭用力将油腻男往垃圾桶的方向猛然一推。   柏续瞥见赶来的身影,眸底凝聚的冷光骤然消散,“这样才对,垃圾就该待在垃圾箱里。”   商延枭第一时间转回身,将柏续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没事?”   隔着口罩的嗓音有些闷,但不缺关心。   柏续摇了摇头,“没事,正好你来了我就不用动手了,但我事先说明——”   他停下未尽的言论,用眼神无奈示意:没办法,不是他主动找事的。   商延枭看见地上的年轻女孩,再结合传送器里听见的那些内容,早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怪罪柏续多管闲事的意思,反倒安抚,“我知道,你做得很好。”   柏续听见这声仿佛夸小朋友的语气,心尖凝上一丝微妙的雀跃,还没等他感知到这份情绪,油腻男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你、你们……”   商延枭侧身冷睨,一个字都不想多听。   “滚。”   “……”   不怒自威的气场顷刻震慑住了油腻男。   手腕上传来的阵痛还没停歇,提醒着两边力量的悬殊。   油腻男眼色闪躲犹豫了几秒,自知不是眼前人的对手,“你们给我等着!扰了褚总的好事,早晚吃不了兜着走!”   警告的毫无威力,转身溜得飞快。   “……”   年轻女演员见此,紧绷的心弦终于有了松开的迹象,她靠自己费力爬靠到墙边,喘着粗气,“谢、谢谢。”   柏续瞧见她浑身无力的狼狈样子,出于好心提议,“你这样不行,我让酒店找个女服务生过来帮你?至于之后的事,你得自己想办法?”   萍水相逢,能出手帮到这种程度就已经很好了。   “嗯,我、我自己可以,谢谢。”   五分钟后,年轻女孩被酒店经理护送着安全离开。   柏续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一直等候在边上的商延枭,“走吧。”   “等等,领带歪了。”商延枭垂眸提醒,像是随口询问,“她刚刚是不是扑在你怀里了?”   柏续用余光观察着自己的衣领,随手调整,“那算不上扑吧,就是逃跑时撞上我了,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商延枭赶来救场的时候,柏续早就和那女孩拉开距离了。   商延枭说,“你现在身上沾的香水味太腻了,难闻。”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轻,嫌弃却很明显。   柏续不太确定地低头确认,“没这么浓吧?你是狗鼻子吗?隔着口罩都能闻见?”   商延枭见他完全没理解到自己话里的意思,不着痕迹地咬了咬后槽牙,“走吧,别忘了今天的正事。”   “嗯。”   两人一回到宴会主场所,那名眼熟的服务生立刻走了上来,“先生,我正想要找你了,决胜医疗的张董已经到了。”   柏续提起精神,“到了?”   服务生用眼神提示着方向,“那边,穿着深蓝色马甲的那位就是。”   “谢谢。”   柏续找准目标,偏头和商延枭对了一个了然的眼神,“我先过去。”   这张以交流为主的商业宴会,哪怕能带着保镖和助理入内,后者都不可能一直贴身跟着。   商延枭微微颔首,“我在休息区等你,慢慢来,先认识就行。”   “嗯。”   柏续调整好自己的神色,又随手拿起了一杯香槟,稳步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张嵩阳就注意到了他的身影。   两人的视线轻轻对上,柏续毫不怯场地迎了上去,“张董,久仰大名,你好。”   “你好。”   张嵩阳有些意外柏续这张陌生面孔的招呼,但还是选择礼貌回应,“这位小先生是?”   他是斯文儒雅的长相,完全没有商人逐利的那种“钱”味,给人的感觉很好接触。   柏续余光微移,才注意到张嵩阳的右手上有着一条巨长无比的缝疤,一路从指缝延伸到了手臂,想来应该是从当初那场医闹事故中留下的。   柏续没有放纵自己的打量,及时挪正视线,“张董,初次见面,您不认识我也正常,我是昼夜投资的柏续。”   柏续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还是出门前谢奇特意给他备上的。   张嵩阳接过认真扫了两眼,是惊讶也是肯定,“小柏总看着岁数不大啊,年纪轻轻就已经创建资产公司了?”   柏续自谦,“托家里的福,事业才开了个头,所以想着来学习学习、找点维/稳的项目,这不,一眼就对上张董了。”   张嵩阳听出柏续的弦外之音,配合着笑了笑,“小柏总,主做哪一块的?”   姜还是老的辣,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柏续就喜欢和敞亮人说话,既是试探也是挑明,“AI医疗辅助器械,张董觉得怎么样?”   “……”   张嵩阳当即确认了柏续的来意, “小柏总年纪轻轻,胃口倒是不小。”   柏续举了举香槟,玩笑回应,“年轻人嘛,胆子都大些,早就听说了张董带领的决胜医疗是行业翘楚,要是有什么项目合适,您不妨带我玩玩?”   “我胃口好,也吃得下。”   最后四个字,带着一种云淡风轻的掌控感。   张嵩阳看向柏续的眼光深了些,“是吗?”   柏续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地发出邀约,“当然,张董要是愿意给这个机会,我们可以单独约个时间详细谈谈?”   眼前人干脆利落的邀请,远胜那些弯弯绕绕的话术。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张嵩阳对柏续的感观并不差,他的眉眼染上一丝兴趣,忽然间就听见边上响起一道询问——   “张董,您这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听着尊敬客气的语调,暗藏着上位者的张狂。   张嵩阳第一时间认出来人,“褚总。”   “……”   褚总?   柏续再次听见这个称呼,思绪一凝。   与此同时,待在休息区的商延枭也意识到什么。   明明隔着距离,但两人像是带着天生的默契,几乎同时将目光锁定在了这位“褚总”的身上。 第035章   来人约莫不过三十出头, 穿着一件高定的香槟色西装,身边还跟着一位女伴、一位助理,看上去排面挺大。   张嵩阳主动伸出手来, “褚总,晚好。”   “张董,您太客气了。”   褚总短暂回握, 冷冷睨向后方的助理, “手下人不知道怎么办事的, 居然没第一时间通知你来了。”   助理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 任由这个黑锅砸在脑门上,“抱歉,褚总, 是我失误了。”   张嵩阳打起圆场, “欸,我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来了就来了,哪里还需要褚总亲自迎接?不必这么客气。”   “张董过谦了。”   “……”   柏续听着两人间的客套对话, 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褚总。   对方狭长的眼型看着就不太好相处,举手投足间更是不掩饰自己的优越和傲气。   张嵩阳感受到了柏续的沉默, “来, 给你们相互介绍一下,小柏总,这位就是褚家大少爷、褚允程,现在是褚氏集投的总经理。”   “褚总, 这位是昼夜投资的小柏总, 我们俩也刚刚才认识。”   出于礼节,柏续只好冲着褚允程淡淡微笑, “褚总,初次见面,你好。”   看着柏续主动伸出来的手,褚允程却没有回以同样的礼貌,反倒晾了好一会儿。   他将柏续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只是举了举杯,“小柏总?看着脸生、听着也耳生。”   柏续淡定收回手,不和他一般计较,“我是华国人,才来新国不久,褚总不认识我很正常。”   “怪不得。”   褚允程随口应付了一句,再次看向了张嵩阳,“张董,我前阵子有点忙,要不我们明天周日约个时间?正好详细谈谈你手上AW的项目?”   “……”   这话一出口,柏续的神色顷刻变动。   张嵩阳察觉到了柏续发深的目光,不由回看了一眼。   褚允程察觉到两人微不可察的交互,反问,“怎么?小柏总也对这个项目感兴趣?”   张嵩阳自有生意人的一套模式,代替回答,“刚刚小柏总提起了这事,就随口聊聊。”   “哦?只是聊聊倒没什么。”褚允程笑了声,口吻带着点先发制人的味道。   “我想张董应该知道,你手里的这个项目,放眼整个新国,我们褚氏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合作方。”   张嵩阳也不想拐弯抹角,“褚总要是有心合作,那自然是好的。”   “当然,迟点我就让双方助理约个时间?”   “好。”   话音刚落,近处就又想起了一道招呼声,“张董!”   张嵩阳看见自己的好友,借机退出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地,“两位我先失陪一下。”   柏续回应,“张董自便,改日有时间我再登门拜访您。”   张嵩阳也不顾及褚允程还在场,“好。”   与此同时,原本待在后排的助理像是收到了什么手机消息,凑在褚允程的耳边低声说了一段话。   “……”   褚允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落在柏续身上的目光跟着不客气了,“小柏总?”   柏续感知出他的态度转变,“褚总,有何指教?”   “算不上指教,只是想要提醒小柏总一句。”褚允程上前了半步,“作为一个华国资产商,你在新国可不是那么容易吃开的。”   “不该想的项目别想,不该管的事也别管,明白了吗?”   音量不大,却是明晃晃的威胁。   “我看上的项目、我看上的人,除非我自己不想要,否则还真轮不到你一个新面孔插手。”   面对再而三的轻视挑衅,柏续心尖早已经泛起了冷意,“哦?受教了。”   他稳住自己的情绪,绵里藏针地笑了笑,“褚总这么大的口气,还真让我佩服,一般人可都没有呢。”   最后半句话一语双关,怎么听都像是在阴阳怪气!   褚允程皱眉,“你……”   ——砰!   柏续轻砰了一下他的香槟,以此来打断他的驳斥,“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说完,柏续就迅速转身,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再吝啬给对方。   褚允程盯着他从容离去的背影,总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香槟,狠狠掐住边上女伴的腰发泄无名火。   女伴吃痛,但又死死忍住。   褚允程嘱咐助理,“和张董的助理尽快约好明天的见面时间。”   助理应话,“是。”   …   柏续走回到了休息区,冷漠地将和褚允程“碰杯”的香槟倒进了垃圾桶。   面对早已熟悉的商延枭,他才释放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又是一个仗着身家背景目中无人的货色。”   商延枭摘下自己的迷你耳机,安抚,“别和这种人一般计较。”   柏续对这号突然冒出来的人物一无所知,“你之前也没听说过?”   商延枭说,“有听说过新国的褚氏集团,但了解不多,以前从来没有过项目接触,我已经让谢奇去调查褚允程的具体信息了。”   只是让人无奈且意外的是,他们俩好心救了个年轻女演员,没想到正好撞在了这种枪口上。   柏续压住心里的那点不痛快,“谢奇给我的资料里,完全没提及到褚允程要和张嵩阳有意合作的事。”   “确实没有,我也刚刚才知道。”   商延枭眉心微蹙,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应该是还没有彻底谈拢,双方为了求稳,没有刻意将这个消息放出去。”   柏续又接话,“也对,在褚允程靠近之前,我看张董分明是想要和我们这边深入了解的。”   “虽然张嵩阳是医生出身,但现在的他肩负着一个公司运营的董事长,这生意项目上的事免不了要多方比较,寻找最合适的合作方。”   谁都不是傻子。   如果和褚氏那边商谈得不顺利,总得有个第二顺位的合作目标。   张嵩阳刚才两边都不得罪,话里话外又巧妙地利用双方彼此刺激,当然,这是生意场上常规的手段,无伤大雅。   商延枭看了一眼时间,“还要继续待着吗?我看我们今晚和张嵩阳的交际只能到这儿了。”   毕竟褚允程明晃晃地出了手、显示出了要合作的意图,眼下在公开场合,张嵩阳都不可能再和他们深入了解下去。   柏续对于这种全是陌生人的、光鲜亮丽的宴会没多大兴趣,“要不回家吧?没什么意思?”   商延枭拿出自己的手机,给陈余飞发去消息,“再坐半个小时,我们就走。”   “好。”   …   半小时后,酒店地下停车场。   柏续和商延续一前一后地上了车,直到车门合上,前排的谢奇才转过头来询问,“三少,小柏先生,今晚不顺利吗?”   “先开车。”   商延枭嘱咐陈余飞,随手摘下了自己碍事的口罩,“回家说。”   柏续解释,“确实遇到了点问题,一言难尽,褚允程和褚家那边的资料查的怎么样了?”   谢奇看了看时间,“已经托人去查了,到家应该就能有消息。”   话音刚落,向来开车稳当的陈余飞突然一个急刹。   ——唰啦!   车上其他三人毫无防备,同时由着惯性往前一栽,商延枭比柏续早一步系上安全带,第一时间侧身拽护住了他。   “柏续,没事吧?”   “……”   柏续的脑袋磕了一下座椅后靠背,有点晕地摆了摆手,“没事。”   商延枭神色不算好看,“怎么回事?”   向来沉稳的陈余飞难得露出慌乱,忙不迭地解释,“三少,小柏先生,不好意思,这前面突然钻出了一辆跑车。”   他要是再急刹晚一步,只怕就要当场撞上去了!   柏续和商延枭听见这话,不约而同地朝着前排玻璃窗看去,一辆银红色的超跑就停在他们的正前方,看距离确实挨得很危险。   商延枭警惕,“小心点。”   滴滴。   陈余飞板着脸色,按了两声喇叭示意。   不过五秒,跑车内就下来了一个穿着红色西装的年轻人。   大概是察觉到了车内投来的视线,对方饶有兴趣地倚靠在车门边,冲着他们比了一个玩笑意味更浓的“投降”手势。   谢奇摇下车窗,“这位先生,你……”   红色西装男回得轻巧,“抱歉,心急了一下,不过我找个人,聊两句就走。”   说着,他就一步步靠了过来。   柏续透过车窗看见了对方逐渐拉近的距离,心里的疑惑骤升,下一秒,红衣西装男就敲响了他这边的车窗。   叩,叩叩,叩叩叩。   算得上轻快的节奏,轻易冲淡了凝固的气氛。   “……”   柏续和商延枭对视了一眼,只将车窗下按到了一半。   离近了看,柏续才发现对方居然还是混血长相,幽绿色的瞳孔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虽然张扬但没有敌意。   红衣西装男微微弯腰,短暂而迅速地朝里侧的商延枭瞥了一眼,后者已然重新戴上了口罩,目不斜视,只留给了他半个脸部轮廓。   “……”   红衣西装男眸光微晃,转而将更感兴趣的视线落在柏续的身上,“小柏总,初次见面,刚刚确实有点冒犯了,不好意思。”   柏续用打量的眼神无声询问,“请问你是?”   红衣西装男意味深远地挑眉,“我知道你们想要找决胜的张董谈什么,我可以帮你们牵线搭桥。”   柏续眼色一凛,“哦?”   红衣西装男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是随手写好的电话号,“明天下午两点半,他们会在史蒂文私人高尔夫球场,如果你信我的话,在此之前随时可以联系我。”   “……”   柏续沉默接过,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找上门的陌生人。   红衣西装男无所谓他露出的提防,只说,“你们会信的,我去挪车,给你们让路。”   说完,他还真就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干脆利落地驶离地下停车场。   车窗重新摇上。   柏续将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交给了商延枭,“这人是谁?”   商延枭也不认识,“无论是谁,至少他这一举动证明,他刚才一直在其他角落注意着你、张嵩阳还有褚允程的情况。”   柏续反应过来,“他既然说要出手帮我们牵线搭桥,是不是就证明他其实不想让张、褚双方达成合作?”   敌人的敌人,或许能是朋友?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面对突然送上门的“帮助”,商延枭更加严谨,“回家再说,这些人要一个个调查过来,总会有答案的。”   “嗯。”   ……   等回到家中,已过晚上九点。   两人同步上了楼,趁着进房间前,柏续忍不住喊住他,“商延枭,等等。”   商延枭配合地停住步伐,“怎么了?”   柏续笑着凑近,隔空点了点他的鸭舌帽和口罩,“都到家了,怎么还戴着呢?不闷啊?”   商延枭才记起这事,摘下,“忘了。”   原本刚坐进车内就已经摘下了,临时遇到那位红衣西装男后,他只好又一次戴了上去。   商延枭发觉柏续的视线还定格在自己的脸上,“怎么了?”   “这里。”   柏续重新伸出手,揶揄,“你这里被口罩印出一道红痕了,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温软的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脸颊,明明没有彻底触碰,却还是卷起了一阵轻微的痒意,搅得人心不宁。   商延枭下意识地拢住他“作乱”的指尖,“柏续。”   “……”   指尖被指尖拢着,薄茧相互抵触。   柏续被这怪异的感觉吓得一愣,想要抽手却低估了商延枭捏拢的力气,一时间竟还没有抽动。   “商延枭?”   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名字,难得沾上了不确定的慌乱。   商延枭松开对他指尖的禁锢,不着痕迹地滚了一下喉结,“累了吗?今晚累了就早点休息。”   柏续闷咳一声,“还好,不是还要等谢奇那边的背调资料?我先抓紧时间洗个澡。”   “也行。”   房间门关上。   独自一人的柏续捏了捏自己的指腹,甩去那点不着调的莫名念头,快步走向浴室。   没过几秒,他又忍不住在浴室里嘟囔,“商延枭搞什么啊?怎么还给我系死结了?”   …   柏续花了点时间洗澡,等换上睡衣再出门的时候,就看见楼梯右侧的书房正亮着灯。   他缓步靠近,敲了敲虚掩的门,“商延枭?”   “进。”   同在书房内的谢奇喊道,“小柏先生,你来得正好,我刚打算和三少说褚家的事情呢。”   商延枭用眼神示意自己边上的位置,“坐吧。”   柏续坐下,看见桌上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燕麦牛奶,“怎么还有牛奶?”   谢奇代替解释,“三少让佣人给你泡的,说是你这样晚上好睡些。”   柏续双手拢住温度正好的牛奶杯,总觉得这份温度连带到了心底。   “谢谢~”   他笑盈盈地看向商延枭,没了在外人面前佯装的冷调,嗓音听上去格外柔和。   商延枭回以一笑,旋即让谢奇开始说正事,“查到什么了?”   谢奇说,“褚氏是新国排得上名号的大型集团,一开始是做矿石发家的,后面延伸到了很多其他产业,也算是家族企业。”   柏续看向商延枭,“听上去,应该和商家差不多?”   “能类比。”   谢奇肯定了一句,继续说着背调资料,“褚氏现在的董事长叫褚天,是褚允程的亲生父亲,今年已经七十了。”   柏续并不意外,“褚允程几岁?看来这褚董事长结婚生子不早啊?”   谢奇说,“褚允程三十二岁,二十岁出头那会儿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听说四五年前才开始正事接触集团事务。”   商延枭看得明白,“褚老董事长都这个岁数了,该到了退休的时候。褚允程要是再不接手、学着处理公司事务,只怕最后会便宜了家族旁支。”   谢奇点头,却继续补充,“恐怕盯着他的人,不止是家族旁支。”   柏续听出言下之意,“什么意思?褚允程还有其他兄弟?”   谢奇翻转平板,将唯一拿到手的照片递给两人看,“褚允程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兄弟两人据说差了七八岁,是褚董事长和原配离婚后、和其他女人生下的老来子。”   平板上是一张合照。   站在中心位的人就是褚氏集团的董事长褚天,而站在他左侧的人是长子褚允程,站在右侧的年轻人则是——   柏续瞧见这张熟悉的混血面容,不自觉地看向商延枭,“我们在停车场遇到了那个人?”   商延枭也有些惊讶,“嗯。”   谢奇说,“这人叫亚特,听说母亲是德国人,褚老爷子当年到德国商谈,聘用了对方作为随行翻译。”   说得直白点,两人在工作之外发展了一点儿你情我愿的肉/体关系,但不至于走到婚姻的地步。   商业项目结束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但没想到的是,那女人生下亚特后才找上门,据说她不要褚董事长对自己负责,只要定期给孩子打上抚养费就行。”   褚天在确认了自己和亚特确实存在血缘关系后,喜出望外,不仅没有藏着掖着,反倒还大肆张扬、认回了儿子。   这些年,褚亚特在新国和德国两地跑,但一直都是褚家人和外界公认的二少爷。   商延枭猜测,“听上去,这褚氏两兄弟的关系应该不会太好?”   谢奇说,“应该是一直不对付,特别是褚亚特大学毕业后,同样开始进入了褚氏集团、上手了不少项目。”   眼看着褚老董事长退休在即,兄弟两人只怕是铆足了劲在明争暗斗呢。   柏续慢悠悠地饮了一口牛奶,这下子彻底确定了,“我说什么来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谢奇能长期作为商延枭的助理,少不了有举一反三的办事能力,“三少,我刚刚顺带查过了——”   “褚亚特和小柏先生说的那家高尔夫球场是私人化的,完全采用高奢会员制度。”   “不仅需要一带一的提名推荐,而且只有累积年消费达到一定金额才能进入,我们暂时没有办法靠消费就能直接进去。”   柏续挑眉,“这意思是,只能靠褚亚特才能带我们进去?”   怪不得对方刚才离场前会说,他们早晚会联系他。   如果褚允程和张嵩阳已经有了确切的合作意向,明天的商谈约在那个高尔夫球场,那留给商氏三房的机会就不多了。   柏续确认了要紧性,果断拿定主意,“商延枭,我去联系他?”   商延枭知道现下这是唯一来得及的途径,“好,让谢奇作为你的助理去联系吧。”   柏续没有多想,“嗯?也行。”   …   新市西郊的罗浮庄园,史蒂文私家高尔夫球场就坐落于此。   商延枭重新换上了“保镖”的装扮,缓缓驾驶着车子在第一道门禁处停下。   身着制服的门卫走上前来,敲了敲车窗,“您好,请配合身份检查。”   柏续摇下车窗,自报姓名,“昼夜投资,柏续,是褚二先生约我来的。”   门卫早就从领班那边知道了这事,移眼看向驾驶位的商延枭,“小柏总,您是褚二先生请来的客人,但您这位司机恐怕不能放行。”   如果柏续是这家球场的高级会员,那他随行的保镖、司机、助理都可以跟着放行,可问题是,对方只是受邀前来的客人,没有这个权利。   门卫说话还算委婉,“我们有专门的接驳车,以及外客休息室,还请这位司机移步等待?”   “……”   商延枭侧眸看去,带着欲言又止的无语。   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因为身份而被人“拒之门外”的荒唐感。   柏续暗笑,对这位恪尽职守的门卫保持着礼貌,“稍等,我和褚二先生联系一下?”   门卫不敢拒绝,“好的。”   柏续打通褚亚特的电话,等接通后就说明了来意,然后就将手机递给了门卫,“麻烦听一下。”   门卫礼貌接过。   大概是得到了那边褚亚特的同意,等挂断电话后,他立刻退到一旁连人带车一起放行。   “小柏总,褚二先生在A3球场休息室等您,请按照路标前往。”   “谢谢。”   高尔夫球场内部很大,两人又花了将近十五分钟才抵达了A3球场的休息室。   柏续和商延枭同步下车,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两人才刚推开休息室的门,就听见酒吧台处响起一道轻巧的口哨声。   柏续偏头看去,对上褚亚特那张混血感极强的笑脸。   对方身上还是一套张扬的红色,举杯示意,“小柏总,不到二十四小时,我们又见面了。”   柏续用眼神示意商延枭跟着,走近伸手,“褚二先生,正式问候一下。”   “昼夜投资,柏续,你好。”   “你好。”   褚亚特友好回握,视线往后跃了跃。   柏续顺着他的目光,又介绍起商延枭,“哦,这位是我的助理兼保镖,我从小体质就差,出门得带个人,麻烦你刚才帮忙通融了。”   商延枭仍是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站桩般地待在柏续的身边充当哑巴。   “不客气。”   褚亚特含笑的视线往商延枭的身上扫了扫,看似漫不经心地饮着酒,“无论是小柏总,还是商三少的面子,我都是要给的。” 第036章   “……”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足够引起惊涛骇浪。   柏续嘴角的笑意往回收了收,而商延枭藏在帽下的眼眸更被逼出锐利。   褚亚特感受到对面同时散发出来的冷意,神态依旧轻松, “两位,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把身份摆在明面上, 我们接下来的沟通会更有效。”   “要是我没猜错, 小柏总和三少昨晚就应该把我的身份资料调查得差不多了?凡事讲究公平, 我对你们也不可能一无所知。”   他说着, 就拿起了两个干净酒杯,将已经开瓶的威士忌往里倒,“两位, 试试?这威士忌口感不错。”   柏续看着送到面前的酒杯, 不动声色地接过,“褚二少不妨先说说, 你对我……了解多少?”   依旧是“我”,而不是“我们”。   商延枭沉默着站在柏续的身后, 虽然心中警铃大作,但没有第一时间承认自己的身份。   褚亚特不急于一时, 反倒特别配合地解释, “昨晚小柏总在走廊遇到的那些事时,我就在隔壁的休息间。”   门缝微微一开,就能窥探全部经过。   “那年轻女演员名叫乔心,刚出道没多久, 是褚允程近期的目标。”   褚亚特和褚允程本就相互不对付, 从小就以“敌人”的关系明争暗斗,他们掌控着彼此的大致行动。   “昨晚那人说得没错, 在新市乃至整个新国敢和褚家作对的没几个,只有小柏总不知者无畏,才敢施以援手。”   昨晚但凡换个宾客遇见这事,那个叫乔心的女演员都逃不出褚允程的手掌心。   褚亚特昨天早早就从助理那边得知了乔心被带来宴会场的事,更估算到后续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失态。   只是,他没柏续那么好心。   一来,他犯不着为了一个陌生女人再和褚允程发生矛盾。   二来,他想要利用这事的后续影响,设局让媒体爆料褚允程夜会演员、私生活依旧混乱之类的花边新闻,好让家里长辈对其不满。   只是,柏续和商延枭的出现不仅破坏了褚允程的好事,也打断了他褚亚特掺着坏水的算盘。   “后来,我看见小柏总主动上前和张董交谈,反倒对于宴会其他宾客兴致全无,就猜到了你来这次宴会的真正目的。”   “……”   柏续没接话,但他承认,眼前人确实有着出色的洞察能力。   褚亚特饮了口酒,“我对张董手上的项目不感兴趣,但不愿让我那名义上的大哥顺利拿下,换句话说,你们可以当我是个搅浑水的。”   哪怕不是柏续,他都会暗中助力其他人和褚允程去争。   柏续轻晃着手里的酒杯,又问,“我听说新城想要和张董合作的人不少,褚二少怎么第一时间就找上了我?”   褚亚特笑笑,将问题抛了回去,“小柏总,你那么聪明,这个答案应该不难猜。”   说完,他又睨向了站在后排的商延枭。   商延枭感知到他的视线,眸底掠过一丝暗芒——   这个答案确实不难猜。   因为褚氏在新国的实力太强势,但凡褚允程公开放话要和张嵩阳合作,只怕那些蠢蠢欲动的公司立刻就会知难而退。   哪怕褚亚特有心暗中助力,恐怕新国都没哪几家公司敢蹚这趟浑水。   与其如此,那还不如把赌注压在从华国来的柏续身上,何况对方因为帮助乔心一事,已然得罪了褚允程。   商延枭能想到的,柏续当然也想到了。   “我初来乍到新国,而昼夜投资在华国同样是排不上号的新公司。”   柏续故意将身份放低了些,反问,“那褚二少怎么就敢笃定,我一定会和褚允程争这个项目?万一我也知难而退了呢?”   褚亚特挑眉逗他,“那小柏总怎么今天还赴约了呢?你的出现不就是最好的答案?”   话音刚落,商延枭直视而去的眼色就深了些。   “……”   柏续忘记了这茬,小酌了一口威士忌掩饰情绪。   他完全不知道身后投去的眼神警告,反倒是褚亚特接收到了这份微妙敌意,玩笑的神色收了收。   “实话说了吧,我一开始对小柏总了解不多,也怕你可能没这个魄力。”   直到褚亚特找来了昨晚负责接待的侍者,从对方的随口提及中发觉了一点蛛丝马迹——   “小柏总身边的那个保镖倒是很凶、气势很足,要是换个行头,不知道的估计都会以为是哪家的贵客呢。”   就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褚亚特又让助理以最快的速度去查了查。   “听说华国商氏的三房出了事,最受商老爷子器重的三少商延枭车祸昏迷,好几个月了都没有醒过来,甚至还被安排上了一桩联姻。”   “十天前,商氏花重金将三少送到新国继续治疗,而作为他联姻对象的小柏总,昨晚偏偏出现在了最不应该出现的商业宴会上。”   “最重要的是,小柏总的身边跟着一位和商三少身形差不多的保镖,这一切未免太巧了,不是吗?”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嘴硬伪装下去就没了必要。   商延枭摘下自己的鸭舌帽和口罩,露出藏在遮掩下的冷峻面容,“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褚二少打算怎么做?”   褚亚特见他大方承认,笑意更浓,“放心,我从来没打算拿威胁你们,毕竟褚、商两家还是挺有共同点的?”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褚亚特猜得出来,商延枭的伪装大概是为了提防商家人,他一个外姓人士没必要掺和进去。   “直白点讲,家里的老头很快就要退休了,我眼前的敌人只有一个。”   褚亚特重新将那杯剩下的威士忌递了过去,“我要的是盟友,而非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敌人。”   昼夜投资或许是排不上名号的小公司,但真正控资的商氏三房就大有来头了。   “如果小柏总还有商三少能替我拦下褚允程和张董的合作,那未来有需要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两位尽管开口提。”   “我的目标是褚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想来三少在华国那边也有自己的野心?”   没有明说,但弦外之音已然点破。   “我们之间不存在利益争执,反倒未来多得是合作共赢的机会,两位意下如何?”   柏续不得不承认,褚亚特是个很聪明的合作者,等价的利益交换是最稳定的同盟关系。   不过,真正需要这个项目的人是三房。   柏续没有擅自代替商延枭做决定,于是静静偏头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商延枭察觉到身边的视线,第一时间和他对上,“小柏总,你觉得呢?”   柏续一愣,“嗯?”   当着褚亚特的面,商延枭将决定权送到他的手上,“我们家不是一直都是你说了算?”   柏续疑惑地眨巴了一下睫毛,无声询问:有吗?   商延枭露出“一直就是”的表情,告诉褚亚特,“我听他的。”   褚亚特欲言又止,莫名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粮,“你们夫夫俩,感情还挺好啊?”   “……”   夫夫?   柏续还是第一次在外人口中听见用这个词汇描述他和商延枭,不知为何,心间涌上一丝微妙的感触。   “我觉得褚二少的提议不错。”   柏续早就听懂了商延枭暗示下的答案,转移话题,“至少我们在这个项目上还有见到张董面谈的机会。”   商延枭这才接过酒杯,淡定示意,“合作愉快,褚总。”   不是外人口中的“褚二少”,而是更能代表商业身份的“褚总”,显然戳到了褚亚特的心坎上。   褚亚特满意笑了笑,“商总、小柏总,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砰!   三杯酒清脆碰撞,预示着口头合作的达成。   柏续趁着商延枭不注意,猛地灌了自己小半杯,烈酒入喉,虽然辣但爽,“褚总给的,果然是好酒!”   商延枭一时没看住就让他偷喝成功,无奈,“小心你的胃。”   柏续回答,“过敏早好了,我少喝点不伤身。”   褚亚特没有插入两人间的甜蜜小氛围,等了两秒才示意,“两位,站了这么久了,坐下聊?”   “好。”   柏续坐在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一望无垠的高尔夫球场地,“褚总,张董他们今天真的会来这里?”   “嗯。”   褚亚特百分百确认,“我来的时候又找球场经理确认了一遍,他们还是定在两点半,我们提早一点来,不至于太显得刻意。”   “是吗?”   柏续玩笑拆台,“只怕你一出现在褚允程的面前,他就要开始怀疑你的动机了。”   褚亚特“啧”了一声,“小柏总看破别说破嘛,反正今天是你的主场、你能把握住就好了,待会儿我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看着柏续身上的运动服,“对了,小柏总会打高尔夫球吗?”   “提前说一声,虽然我不喜欢褚允程的为人,但他的球技确实很不错。据我所知,张嵩阳近两年也是高尔夫球的发烧友。”   除了在酒桌宴会上,要是能在共同兴趣爱好上聊爽、玩透了,那么有机会合作的成功率也会大大增加。   商延枭听见褚亚特的提问,落在柏续脸上的目光夹了一丝好奇。   这事,他确实忘记问了。   不过根据对柏家的了解,对方平日里应该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球类项目的。   柏续感受到双方投来的视线,淡定表示,“我吗?勉勉强强吧,有必要的话能挥上两杆,就算打不过——”   他顿了顿,开起玩笑,“那我转头就说要向张嵩阳拜师学习,正好可以多刷刷存在感。”   学会变通,才能扩大交际面。   “……”   褚亚特大为震撼,默默给柏续的思路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商延枭察觉到柏续藏在调侃下的可爱一面,忍俊不禁,只好借着喝酒的动作掩住了自己唇侧扩大的弧度。   滋滋。   褚亚特的手机响起消息震动。   他扫了一眼,果断起身,“他们已经到了,在A2球场,我们坐接驳车过去。”   “好。”   柏续颔首,随即又有点担忧商延枭,“你要去吗?”   商延枭沉默思索,反倒是褚亚特先接了话,“三少重新戴好帽子和口罩,就以保镖的身份跟着去吧,站得离远点就行。”   “褚允程可没我这么好的洞察力,他一向眼高于顶,可能连小柏总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你这位随行跟着的保镖。”   “而且我只要出现在他的眼前,恐怕他会把一大半的注意力都用在讽刺我身上。”   商延枭听见这番话,倒有了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然,“我先跟着去吧,以防万一。”   柏续想了想,“好。”   …   偌大的高尔夫球场边。   褚允程挥出了近乎完美的一杆开球,神色有些自傲,“张董,该你了。”   比起他的得意悠哉,张嵩阳的眉心却压着一团化不开的愁绪,他走进发球区,沉默着把握着球杆。   准备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张嵩阳挥杆发球的那一瞬间,褚允程近乎邪恶地发问,“张董,我刚才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砰!   杆头偏了力气,高尔夫球在空中抛出一个无力的弧度,软绵绵地落了下来。   褚允程不明显地轻笑了一声,“张董,今天失常了啊。”   “……”   无形的沉默蔓延开来。   张嵩阳示意边上的球童离开,这才忍不住说,“褚总,我是真心想要和褚氏谈合作的。”   褚允程漫不经心地点头,“我知道啊,我这不是比张董更诚心吗?”   “只要我们褚氏占高额股份,你们决胜为辅,无论需要多少入股金额,那都不成问题。”   面对这个临时且过分的提议,张嵩阳面色紧绷——   放弃高额占股,也就代表着以后他们决胜在这个项目里就会失去更高的决策权,这和他的初衷是完全违背的!   他这么大费周章地抢先拿下了AW的意向协议,不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的!   褚允程看出张嵩阳的犹豫和为难,反倒逼得更紧了,“张董,你应该知道的,只要我放话想和你决胜医疗合作,放眼整个新国,估计都没人敢截我的胡。”   “我听说,你和AW意向协议期只有一个月?要是不能赶在协议截止日期前完成购入,那么你之前一切都会打水漂。”   “只是很可惜,决胜短期内只靠自己应该拿不了那么多资金吧?”   “……”   这番话既是威胁,也是事实。   一字一句都堵在了张嵩阳的喉咙,让他无法反驳。   褚允程向自己的助理换了一支球杆,再度瞄准地上的球,“张董,你有扩张的野心是好事,但得看在谁的面前。”   “我褚允程从小到大要的东西、接管公司后要的项目,是绝不会做‘依附’的那一个。”   ——砰!   又一球飞了出去。   褚允程确认了又是一击完美挥杆,转身后看向张嵩阳的神态更显倨傲,“张董,现在是你需要我们褚氏的合作,而不是我得求着你合作。”   “要是我再惭愧一些,那大可以等到截止日期之后再下场,但这不是看在张董的份上,我想着诚心合作一下?”   “……”   诚心?   这算是哪门子的诚心?   之前话里话外的客套都是装的,眼下的谈判才是最真实的无情!   张嵩阳骨子里就是个斯文人,哪怕这些年在商场上有所圆滑磨练,但始终做不到褚允程这般的咄咄逼人。   “张董,你觉得呢?”   “……”   快五十的年纪,居然被一个年轻人逼到无话可说?哪怕张嵩阳的脾性再稳再镇静,这会儿都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忽然间,近处的车道上传来了一阵“滴滴”的喇叭提示,巧妙打破了周围快要凝固的空气。   紧接着,一道轻飘飘的招呼声响起,“哟,巧了啊。”   褚允程和张嵩阳一前一后地看了过去,神色各异。   褚允程看着从接驳车上下来的三人,第一时间锁定在了为首的褚亚特的脸上,眸中难掩厌恶,“你怎么来了?”   “大哥这话说得有意思。”褚亚特稀松平常地迎上他的不满,回应里带着刺,“你是球场的会员,我也是,我怎么不能来了?”   说着,他就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张嵩阳,“这是决胜医疗的张董吧?你好。”   张嵩阳压制住复杂的情绪,礼貌点头,“你好。”   下一秒,他的视线就越过褚亚特落在了后面的熟悉面容上,“小柏总?”   柏续和商延枭快速对了一道视线,独自走了上去,“张董,好巧。”   褚亚特明知故问地配合,“怎么?柏续,你和张董认识?”   张嵩阳对上柏续的友好笑意,紧绷的情绪松了松,“昨晚在宴会上见过。”   褚亚特佯装才知道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我和柏续是老朋友,趁今天有空来练习一下球技,刚在隔壁球场打了一会儿不顺手,想着换换场地再试试,没想到这就遇上你们了。”   柏续听见褚亚特的瞎扯,没否认。   边上的褚允程听见三人的对话,难得尝到了被“忽视”的滋味。   他盯着惯会油嘴滑舌的褚亚特,质疑,“平时都没见你来这儿打过球,还有——”   褚允程将连带的不悦甩向了柏续,“小柏总,你一个华国人,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和我二弟是老朋友?”   柏续笑怼,“褚总在海边有资产吗?管这么多?”   “……”   “我和褚二少在德国认识的,好多年了,关系好着呢~”   柏续怼得巧妙,敷衍人的话也是张口就来。   褚亚特实在没忍住,爽笑出声,“大哥,我交朋友应该不用询问你的意见吧?”   褚允程听见他们打配合似的阴阳怪气,面上越发难看。   张嵩阳哪里感知不到这三人之间的不对劲?   他瞥了一眼褚允程,反而笑盈盈地邀请,“小柏总,要不你们也留这儿和我们一块儿打?”   正常情况下,两人的合作商讨不应该带上第三方。   哪知褚允程一上来就“反客为主”、想要高占主导权,张嵩阳目前确实没有实力抗衡,但不想就这么落了下风、轻易答应了这事。   柏续和褚亚特等人的出现,正好帮他及时扯开了一些不想要交谈的话题。   褚允程拧着眉头,“张董,这是我们俩的局。”   “大哥,用不着这么小气吧?”褚亚特逮住时机就要刺上一句,近一步表现大度,“大不了你和张董今天的费用从我账上扣,这打高尔夫球嘛,人多才热闹。”   “……”   “我初来乍到的一个新人,球技生疏着呢,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柏续跟着演上了,以退为进,“要不我在边上看着张董你们来?最后费用我来就行。”   褚允程握着球杆的手隐隐用力,讥讽,“谁差这几个钱了?”   在几番暗戳戳的挑衅下,他内心滚动的不满早已全满爆发,“小柏总,你是不是忘记我昨晚和你说过什么?”   这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坏了他的好事了!   褚允程抬起高尔夫球杆,直对着柏续,“我褚允程想要的东西,还轮不到其他人来分上一杯羹。”   他不是傻子,看得出柏续和褚亚特会出现在这里的真实目的。   不远处的商延枭瞧见这幕威胁,藏在口罩下的神情当即冷了几度,他下意识地就想要迈步上前——   几乎同一时间,褚亚特出手别开了正对着柏续的高尔夫球杆,“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他玩世不恭的眼神变得正色,“当着张董的面,你最好对我的朋友客气些,别闹得大家都尴尬。”   毕竟,邀请他们留下来一起切磋的人是张嵩阳。   张嵩阳听懂暗示,当即闷咳一声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褚总,大家都是来玩的,别伤了和气。”   “来玩的?”褚允程用力咬了咬牙,才压制住自己的愤怒,“好啊。”   他将自己的球杆撑回地面,偏头看向这一大片的高尔夫球场,“那就用实力说话,免得有人误以为我仗势欺人。”   张嵩阳说,“褚总,言重了。”   褚允程没理会他的打圆场,带有敌意的视线再度落在了柏续的身上,“小柏总,比一比?”   柏续不闪不躲,“褚总是想比什么?”   “比洞赛,我们就比五个洞,每轮杆数少者占洞,速战速决,谁要是输了——”   褚允程带着胜券在握的姿态强行发出邀约,“那就立刻从对方的眼前消失!” 第037章   “……”   褚允程的口吻实在太过嚣张, 甚至算得上赤/裸裸的挑衅。   张嵩阳没想到自己随口邀请居然惹出了这种事,“褚总,大家相互之间切磋切磋就行了, 不至于弄得这么严肃。”   褚亚特紧接着发声,“大哥,柏续人生地不熟的, 你上来就拿出这比赛条件, 是不是太刁钻了。”   张嵩阳的高尔夫球技不算差, 这片球场更是他的熟悉领域, 这样的比赛根本不公平!   “刁钻?”   褚允程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转了转自己的球杆,“商场上的比拼可比这刁钻多了, 小柏总, 你不会连这点胆识都没有吧?”   比起常规的“比杆赛”,“比洞赛”更适合双人间的对决, 玩的就是一个就是快节奏的刺激,以及心理素质的及时调整。   “不想比也可以。”褚允程见柏续不出声, 比出一个送客的手势,“请你现在就走。”   下一秒, 柏续就轻巧应话, “褚总,我和你比。”   褚允程没想到柏续还真敢应战,倨傲的神色微凝。   柏续近一步提出,“但我之前没试过这个场地, 比赛前先玩上两三杆找找手感?褚总, 没意见吧?”   褚亚特怕褚允程为难柏续,抢先“捧”上了一句, “这能有什么意见?大哥不至于计较到这个份上。”   褚允程冷哼一声,没反对。   在他看来,柏续无非就是新手半吊子,只是为了在张嵩阳面前刷存在感,才联合褚亚特故意来堵上一堵。   他对自己的球技足够自信,对方现在再嘴硬逞强,待会儿只会输得更难看!   柏续返身走回到商延枭的身边,后者替他取来接驳车上的球杆套装,这些用具是他们临时才置办的,没有正式练手磨合过。   “柏续,你会吗?”商延枭压着声音,不放心地说,“要不让我来?”   高尔夫球作为一项高水准的球类运动,偶尔会作为商务之余的团建活动,商延枭自然是学习过的,以前还打过几场业余的比赛。   但从以往的背调资料来看,柏续应该完全没接触过高尔夫球。   柏续用同样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说,“你一个‘保镖’这会儿要是代替我上去,十有八/九要露馅。”   “褚允程和褚亚特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做不了所谓的盟友,你得小心为上。”   商延枭明白柏续的考虑,眉眼不见得放松。   柏续熟练地套上运动护腕,对上他专注的目光,“商延枭,人争一口气,哪怕输了球,也不等于输人,而且……”   商延枭留心着他的情绪变化,“而且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   柏续找了一只握感最佳的球杆,眉眼间的自信显得格外吸引人,“我要你相信我。”   商延枭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找到了比输赢更重要的事,“我当然信你。”   …   柏续拿着球杆走了回来。   褚允程挑眉催促,“小柏总,别磨蹭时间了,你练练手,我们速战速决。”   柏续没理会他暗藏的不耐烦,找好落球点。   他侧过身子站好,双臂自然下垂找准了挥杆角度,单看动作还真有种说不出的娴熟和标准,绝非一个新人能够轻易做到的。   “……”   围观的张嵩阳和褚亚特眼前一亮,反倒是褚允程的眉心皱了皱。   ——砰!   击球转瞬出了结果。   褚允程的眉心舒展开来,带着并不明显的嗤笑,“小柏总,别紧张啊,你这歪球歪得离谱了。”   “……”   柏续不为所动,只专注着继续调整姿势。   对场地不熟是事实,拿着新杆找手感也是事实。   无论褚允程怎么出言嘲讽,他都允许自己有三球的容错率。   又一球推出,和球洞堪堪擦过。   褚允程瞧见这个结果,越发轻敌放松,“小柏总,加油啊,还有一杆可以试试呢。”   张嵩阳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褚允程的声音无比聒噪。   而他身旁的褚亚特没了玩笑的心思,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柏续的练习情况,心系着后续的输赢。   砰!   又一球挥出!   商延枭站在后方相对的观望高点,看着柏续近乎完美的挥球姿势,心中一定——   果不其然,这一球没再出现什么偏差,滚动着顺利入洞。   褚亚特当场叫喊,“漂亮!”   褚允程眯了眯眼,只认为柏续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气,“不过就是个短距离的进球,有什么值得欢呼的?”   柏续假意没听见,“褚总,只打五个洞?具体怎么比?”   褚允程早就让球童去准备了,傲然示意,“简单,同样距离的五洞打满,每洞杆数少的获胜,最终算占领的总洞数。”   确实是简化了的比赛规则,但要比的核心内容是一致。   柏续应下,“可以,褚总先?”   褚允程想着先发制人,就没打算让他,“好。”   比赛正式开始。   褚允程在规定的发球区选好落球点,轻松挥出第一杆——   砰!完美入洞!   面对这意料之中的结果,褚允程满意勾唇,“小柏总,该你了。”   柏续稳步走上前,稍作准备后就地挥出第一杆,可惜缺了点力道,球在离洞十几厘米远的位置就停了下来。   “啧~”   褚允程发出微妙的一声,“看来是我先拿下一局,开个好头了。”   柏续心脏一紧,面无表情地让出发球区。   褚允程继续第二球挥杆,又是一击快准狠的入洞。   褚亚特和张嵩阳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暗中替柏续捏了一把汗:   哪怕他们再看不惯褚允程狂妄自大的姿态,可眼下不得不承认,对方在这方面的球技确实不俗。   柏续迎着褚允程的目光再次走了上来,他侧身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全神贯注地挥出自己的第二杆。   唰啦!同样成功入了短距离的洞!   褚亚特松了口气,“这洞算平占?”   褚允程没否认,“胜负还早着呢,急什么?”   哪怕第二洞的挥杆数平了,他不是照样领先一局?   柏续这种不稳定的打法,后三球只会原形毕露,洞口距离越远,他就会变得越吃力。   褚允程抱着这样的杂念挥出一球,出击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不妥。   “……”   柏续看清他的挥球姿势,眸光微闪。   而远处观察的商延枭同样察觉出了端倪:挥杆角度太大了,这球绝对进不了。   果然,这球远远飞到洞口斜角,滚了又滚。   褚允程清楚察觉到自己的失误,呼吸蓦然重了些,他对上柏续投来的视线,却不承认,“小柏总,该你了。”   柏续也不接话,自顾自地找好落球点。   哪怕褚允程的失误在前,他都没有去刻意放慢自己的节奏,仍是找准角度和位置后迅速挥杆。   砰!   球体在空中抛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再度丝滑进洞。   张嵩阳明白这球的份量,“小柏总,这球厉害啊!”   这明显是找到了手感,一点儿都不见业余的影子。   先占洞者拥有优先挥杆权。   柏续这次没再由着褚允程主导节奏,只瞥了他一眼就重新找准定位,继续挥动第四杆。   褚允程隐隐有种被轻视的不痛快,磨了磨后槽牙,“真以为自己能连进?”   话音刚落,近处的柏续就像是开了挂,直接用又一球的超常发挥狠狠扇了他的脸!   “好!”   褚亚特乐得出声,幸灾乐祸地看向褚允程,“大哥,要是你接下来这球失误,那柏续就可领先你了一洞了。”   两人的关系本来就不亲近,夹枪带棒的对峙更是常有的事。   “褚亚特,你吵死了!”   褚允程脸色沉了下来,带着已然冒头的愤怒和柏续擦肩而过,随即站定在发球位。   褚亚特不依不饶,“大哥,别紧张啊,慢慢来。”   褚允程感受着周围投来的几道目光,握着球杆的手本能地攥紧了些。   “……”   紧张?失误?怎么可能!   念头成型的那一刻,挥杆而出。   只可惜事与愿违,越在意越出错,这一球越发差了十万八千里,直接掉进了水面障碍区。   噗通。   远处的水花无声溅起,仿佛将褚允程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哪怕还有最后一洞才能决定胜负,但于他而言最好的结果只有一个平局,而没了全胜的可能。   这和输了有什么区别?   褚允程没由来地觉得窝火,带有暗示的眼神狠狠剐向了外区看戏的助理“还不过来给我换一支球杆!”   助理领意,连忙拎着超大的球杆套包靠近,“褚、褚总。”   助理环视一圈,硬着头皮撒谎,“你四点还有一个跨国视频会议呢,时间差不多快到了,要不今天先到这里吧?”   “……”   就这么输不起?   柏续暗笑着这一借口的拙劣。   褚亚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出言嘲讽的机会,“现在才三点出头,着什么急啊?”   “而且大哥不是约了和张董谈合作吗?怎么会议上时间安排上也不岔开些?”   “大哥,你这不是想当逃兵了吧?”   “……”   面对嘲讽,褚允程一口郁气哽在喉咙,压不下、上不来——   继续,他只会输了比赛!离开,照样也丢了面子!   褚允程从来没有过这么进退两难的难堪时刻,偏偏造成这局面的人是他自己!   张嵩阳不想搅和进褚氏兄弟间的争斗,“褚总,还是公司会议重要,这高水平的比赛我已经看得很过瘾了,留点悬念放在以后,有机会再一块切磋?”   褚允程咬碎了牙才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张董,那我先走一步,改日有机会再聊。”   张嵩阳点头,“好。”   柏续盯着褚允程落荒而逃的背影,被轻视的郁气终于一闪而光。   他看向边上的张嵩阳,“张董,我先去趟洗手间,您要是不着急的话,待会回来我和你打上两局?”   张嵩阳回答,“好啊。”   他今天本来就没怎么打过高尔夫球,刚才看了看柏续的技术,正手痒着呢。   褚亚特主动接话,“柏续,你先去休整一下吧,我先替你陪张董玩两局。”   “嗯。”   柏续借口离开。   他转身对上一直守在原地的商延枭,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连同步伐都不自觉地加快。   商延枭对上他的视线,挡在帽檐下的双眼松动笑意。   柏续顺手将球杆丢给他,“怎么样?是不是说了让你相信我?”   商延枭配合接过,夸他,“小柏总的球技让人很惊喜,看着一点儿都不业余。”   柏续在他面前没了伪装,长舒一口气,“刚才试球那两下太手生了,我差点以为我今天会输得很难看,手心一直在冒汗呢。”   在现实世界,柏续的兴趣爱好一直很广泛。   他曾经系统学习过击剑、高尔夫球、马术、网球等多项运动,算不上精通,但勉强够用。   “褚允程的球技确实在我之上,如果他今天要打满全程的比杆赛,那我估计就没胜算,可惜他太自大了。”   初衷是为了侮辱柏续,褚允程用了相对简单的比洞赛,还是五洞定胜负,拉低了比赛难度,也给柏续送上了机会。   最重要的是,对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临场的心理素质远不如他。   “你看吧,我只要稳住,咬着他追比分,他反倒就先不行了。”   两人边说边走到洗手台前。   商延枭听着柏续暗含兴奋的喋喋不休,心绪动荡,“柏续。”   柏续快速洗掉了手上黏糊的汗液,拿起一旁的纸巾擦干,“嗯?”   “……”   商延枭没接话,一直盯着他看。   柏续不着痕迹地凝了凝呼吸,“怎、怎么了?”   余音未落,商延枭忽地伸了手,“别动。”   大拇指的指腹停留在鼻尖,带着再温柔不过的力道轻轻一蹭。   卷起的酥麻让柏续无从招架,连带着制止都紧张卡了壳,“商延枭!你……”   “……”   商延枭意识到不妥,及时收回手,“你鼻尖冒了一颗汗珠。”   柏续眼神躲了躲,“是吗?可能刚刚比赛太紧张了,有点热。”   商延枭又抽起一张纸巾压在他的额头,补充得有些刻意,“嗯,额头也是,先擦擦再出去。”   两人的视线对上,又微妙地各自偏开。   “哦。”   柏续胡乱地擦了擦额头,思绪被搅得乱糟糟的,“那什么,我们先出去吧,别让张董等久了,趁着褚允程不在,正好再聊聊项目相关的事。”   商延枭听出他压在语速下的那点慌张,不戳破,“好。”   …   微风拂过,又一球晃悠悠地入洞。   柏续配合鼓掌,“张董,好球啊。”   张嵩阳原本还阴郁的心情好转了很多,“小柏总,你就不用捧着我了,我这就是过过手瘾,比不上你们这些小年轻,眼力好、体力也好。”   褚亚特已经将谈判的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很识趣地提前退了场。   柏续适时给张嵩阳递上了一瓶矿泉水,“张董,你比我年长了快两轮,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都多,想必你很清楚我今天来这儿的目的。”   张嵩阳接过矿泉水,了然,“知道,我也没遇见比小柏总更直接的人了。”   柏续近一步点明,“决胜医疗手中的AW项目,我是带着合作诚意来的,张董,您考虑一下?”   “虽然褚氏集投的资金链强大,但我猜以褚总的性子,应该不愿意只占项目小头吧?”   “……”   张嵩阳沉默不语,但隆起的眉心已经代表了答案,他没有直接头脑一热就答应柏续的请求,而是结合实际指出:   “小柏总,这不是一件小事,收购AW后,后期要投入研发的项目资金量不是小数目。”   并非是他看不起柏续的昼夜投资,而是他为了将来的稳定性,必须在合作方的选择上慎重再慎重。   柏续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他刚准备近一步争取——   忽然间,张嵩阳的手机响起了来电提醒。   “抱歉,稍等。”   “没事,张董自便。”   张嵩阳往外走了两步,认真接听完了这个电话。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他就走了回来,“小柏总,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今晚约了我恩师碰面,差不多到点得先走了。”   张嵩阳思索片刻,给出再见面的时间,“如果小柏总愿意的话,明天下午你到我公司,我们双方坐下来好好谈谈?”   既然对方是带着诚意来的,他愿意给出同等的诚意去商谈。   哪怕买卖不成,仁义也在,权当交个朋友。   柏续一口应下,“当然。”   …   两人走回到场地边缘的小路上。   等候已久的商延枭迎了上来,特别自然地接过了柏续手中的球杆,又将早已经备好的能量水递了过去。   虽然闷声不响,但举动贴心。   张嵩阳才注意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小柏总,这位是?”   柏续饮了两口能量饮料,还是拿出原先的说辞,“张董,这是我私人助理兼保镖,平时性子很闷,跟着身边不太爱说话。”   商延枭主动接过了张嵩阳手中的球杆套装,“张董,我给你拿上车。”   “谢谢。”   张嵩阳惊讶于商延枭的个头,“小柏总,你这助理的个头可不一般啊。”   “张董,你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 柏续扯了扯嘴角,故意逗趣,“我这带他出去一站,是不是挺有排面能唬人的?”   张嵩阳被柏续的玩笑话给逗乐了,“是,确实有排面。”   商延枭招来接驳车,有意压了压自己的声线,“褚二先生已经先回去了,张董这是要往停车场走?”   张嵩阳回答,“嗯,我司机就等在外面。”   柏续想起他们还停在A3球场的私家车,“张董,那我们明天再聊?回见。”   张嵩阳颔首,“好,明天随时欢迎。”   两人目送着张嵩阳坐着接驳车远离,这才才坐上另一辆接驳车回到A3球场,他们的私家车还停在那边。   啪嗒。   车门一关。   商延枭这才放松警惕,稍微将自己的口罩往下扯了扯。   柏续笑问,“今天这天气,闷坏了吧?”   “还好。”商延枭示意,“系好安全带。”   柏续乖乖照做,主动报备起情况,“我估计张董和褚允程那边的商谈出了问题,他现在有意向和我们这边深入了解,唯一的担心应该是怕我们后续的资金链供不上。”   商延枭发动车子,“这个好说,只要他有意向合作,三房随时可以亮底牌。”   “嗯,你让确言那边准备好对接吧。”柏续对目前的发展还算有把握,“我明天再主动争取一下股权筹码,应该能稳了。”   商延枭听见这话,心跟着定了些,“嗯。”   车子缓缓驶出球场,靠近最外围的停车场时,眼尖的柏续突然发现了什么,“等等。”   商延枭及时踩下刹车。   柏续按下车窗前递给了他一道眼神,商延枭默契会意,随手将口罩扯了回去。   车窗划下。   柏续看着不远处的熟悉身影,喊话,“张董,怎么了?”   张嵩阳走上前来,无奈,“车子突然就坏了,我司机正在想办法。”   说着,他还瞥了一眼自己的腕表,隐隐带着焦虑。   柏续想起他刚才随口一提的晚约,主动示好,“张董,你晚上的饭局来得及吗?要不我们先送你一程?你让你司机留下来慢慢处理。”   张嵩阳报了一个地址,追问,“这会不会太耽误小柏总的时间了?”   商延枭接话,“和我们住的地方不远,顺路。”   柏续抓住一切可以刷好感的机会,“不会,我晚上本来就没什么事,不耽误时间。”   “行,那就麻烦你们了。”   张嵩阳确实有些着急,他和自家司机交代了两句,果断上了后排。   车子重新发动,驶离了罗浮庄园。   柏续想起张嵩阳今晚的饭局,侧身随便找话题交谈,“张董,你晚上要见面的‘恩师’是以前学医时的老师吗?”   “对,严春晖老教授。”   老先生这辈子教了成千上万的学生,不久前才正式才退休。   提及自己学业以及人生道路上的恩师,张嵩阳的语气变得敬重了很多。   “我当年还在当主刀医生时出了点情况,被患者家属追着污蔑,是他当着众人力保我,悉心排解我的负面情绪,还替我重新考虑了新的道路规划……”   这样的恩情,张嵩阳一直记着。   大概是打开了话匣子,他断断续续说了一路。   柏续很配合地倾听着,临近目的地了才问了一句,“老先生身体怎么样?”   “老师这两年身体情况差了不少,所以一直被家里人下令待在郊区老房子里休养。”   “可他一把年纪闲不住,非得这逛逛、那看看的,前几天逛个商场还突发心梗,得亏边上的人懂急救,才没出大事。”   提到这事,张嵩阳满是无奈和担忧。   “……”   商场?心梗?急救?   柏续听见这过分熟悉的情节,没等脑海中的想法成型,车子就已经停在了一幢独立老洋房的门口。   商延枭看向后视镜里的张嵩阳,“张董,到了。”   “谢谢。”   话音刚落,张嵩阳瞧见车窗外迎出来的年迈身影,连忙下车,“老师,你怎么还出来了?”   “想着你差不多该到了,来接接。”   老先生笑盈盈地拍了拍自家学生的肩膀,视线却往家门口的黑车上偏了偏,“这车子是?”   车窗摇下。   柏续暗含探究的目光落在了老先生的脸上。   下一秒,对方也像是认出了他,震惊着上前确认,“你、你是商小先生?” 第038章   “……”   商小先生?谁?   无论是车内的商延枭, 还是车外的张嵩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称呼给弄懵了。   “老师,什么商小先生?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张嵩阳走上前, 主动充当起介绍人,“这位是昼夜投资的小柏总,柏续。”   “姓柏?”   严春晖听见这个姓氏后, 露出一点儿不确信的迷茫。   他再三打量着柏续的面容, 试探着询问, “不, 我没记错,小先生,那天在商场金店, 是你救了我, 对吧?”   柏续对上老先生的欣喜神色,只好承认, “老先生,是我, 您身体无恙了吧?”   严春晖顿时感激接话,“好多了, 那天真是谢谢你了!”   张嵩阳从这三言两语的对话中反应过来, 又惊又喜,“老师,小柏总就是前几天出事救你的人?”   “是啊!”   严春晖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激动邀请, “小先生, 我请你进屋坐坐?”   张嵩阳对柏续的观感本来就很好,眼下听见这事, 立刻跟着恩师一块邀约,“小柏总,你们晚上要是没安排的话,进屋一块儿吃个便饭?”   严春晖应和,“对,对,家里做了不少吃的!”   盛情难却。   柏续也有心加深和张嵩阳的合作,想了想就应下,“那就打扰了,我们先去边上停个车,马上就来。”   “好。”   一分钟后。   商延枭将车子平稳侧停在了老洋房的边上,偏头去看柏续,“商小先生?你救人就救人,什么时候还跟着我姓了?”   “……”   故意加重的称呼,尾音还沾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原本只是想要留个玩笑,怎么从商延枭的口中说出来就变了意味?   柏续耳根子蓦然发烫,“谁要跟你姓了?我这是做了好事不想要留名~只是没想到世界小成这个样子。”   冥冥之中天注定,他就应该占一占这做了好事的功劳。   商延枭失笑,“嗯,知道了。”   “这下好了,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柏续解下安全带,越发笃定,“和决胜医疗的合作板上钉钉了。”   “三少,你现在就可以想想,项目合作事成后要怎么谢我了。”   商延枭回答,“好,小柏总想要什么,我都一定安排上。”   柏续勾唇,又问,“你要下去吗?”   既然是答应了一块儿吃饭,那就避免不了露出真面容。   商延枭对于自己岌岌可危的马甲已经彻底放弃了,坦然,“嗯,先下去再说吧。”   柏续没反对,“也行。”   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处态度。   张嵩阳和严春晖都这个岁数了,想来没工夫关心远在华国的商家的情况,根本没有跑到大房和二房的面前去告密的可能。   “下车吧,别让张董他们久等了。”   “好。”   …   装修质朴的老洋房里,香气四溢。   柏续复述了一遍那天在金店救人的经过,还不忘谦虚,“老先生,您能没事就好,我这点儿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不足挂齿。”   “这怎么能算小事?要不是你反应及时,我这条老命怕是就要交代出去了。”   严春晖对柏续心存感激,着重又说,“那天事发突然,我实在来不及留你们的联系方式,后来好转出院,我特意还去了那家金店。”   他问到了姓氏,也调出了监控。   “新市说小也不小,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找你们道谢。”   严春晖看了一眼自己的得意门生,“实不相瞒,我今晚喊嵩阳来这儿,就是想让他帮忙联系媒体朋友们找你们呢。”   张嵩阳笑呵呵,“现在好了,反倒给我省下了事。”   说着,他就端起了泡好的热茶,打算主动给柏续等人表示谢意。   柏续很有眼力劲地阻止,“张董,您客气了。”   商延枭紧随其后,“张董,您别麻烦了,我来吧。”   严春晖见此,“小先生,你会喝酒吗?家里有酿好的桂花酒和杨梅酒,要不我拿来给你尝尝?”   柏续一听就来了精神,只是还没等他应下一个好字。   商延枭就往他的杯子里倒好了热茶,淡声制止,“严教授,我们家小先生前阵子食物过敏、最近还在休养,不适合饮酒。”   “……”   柏续卡壳,看向商延枭的眼色透出一丝控诉:你管太严了吧?   商延枭看懂他的无声埋怨,薄唇轻启,“是为你好。”   严春晖察觉出两人间的微妙气氛,转而就听见自家学生劝止。   “老师,师母昨天出门前特意发消息交代我了,说今晚得盯着你、别让你饮酒下肚。”张嵩阳给他递去一杯热茶,“茶水就挺好的。”   严春晖有些遗憾,“好吧,那就以茶代酒吧。”   毕竟是在别人的餐桌上,柏续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那点小性子,举起茶杯和对面碰了碰。   严春晖饮了一口热茶,好奇追问,“小先生,你和嵩阳是怎么认识的?”   别的不说,这两人的年纪都差了一大轮呢,要说是朋友,看起来也确实不太像。   柏续实话实说,“老先生,我最近正争取和张董谈合作呢。”   张嵩阳对柏续的观感越发好了,这下子干脆点明,“小柏总,实不相瞒,我原先是更偏向和褚氏合作,但今天的情况你看到了、应该也猜到了。”   褚允程狮子大开口,绝非理想的合作对象。   “我这人不爱在项目上绕弯子,既然你坦诚,我自然也坦诚交代——只要你们昼夜投资能够拿得出这笔数额,而且要确保在未来三年间不会断了资金链。”   “张董,我明白你的意思。”   柏续温声应下张嵩阳的合作条件,抛出自己的筹码,“可以,昼夜投资有这个底气,张董,其实真正要通过我跟你合作的,是华国的商氏集团。”   张嵩阳一惊,“商氏?”   如果真是这样,对方背后的资本绝对不会比褚氏要差!   柏续把控着局面,适时托底,“实不相瞒,我是代表商氏三房来新国扩展产业的,但今晚咱们不谈合作,陪老先生好好吃顿饭就行。”   柏续知道在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没有坏了分寸,“明天我会让助理带好诚意去和决胜医疗洽谈,可以吗?”   不再是求着合作,而是笃定双方可以合作。   张嵩阳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撞得心绪起伏,还是果断接住了这个合作邀请,“当然,明天、明天我们双方好好谈!”   严春晖虽然没能完全听明白,但从张嵩阳的神情中能推断出是好事。   作为年长者的他主动举杯,“那就以茶代酒,干一杯?”   “好。”   一顿饭吃得还算融洽。   张嵩阳站在洋房门口,看着柏续和商延枭上车驶离,连日来被项目资金卡住的沉闷总算有了释缓的迹象。   严春晖走了出来,“他们走了?”   张嵩阳回身,“嗯,老师。”   严春晖按照自己的判断说,“虽然我不懂你们商业上的要紧大事,但我看着柏续人品不差,是个靠谱的合作对象。”   张嵩阳点头,“嗯,小柏总虽然年纪不大,但我接触下来能感觉到他的心思很稳,魄力也够。”   严春晖听见这话,眸色晃了晃,“恐怕不止呢。”   张嵩阳没明白,“老师?”   严春晖一语道破,“他一个‘柏’姓,怎么会和商家扯上关系?而且那天救我后也留了这个姓氏。”   张嵩阳确实没往这方面想,愣了愣。   严春晖继续点拨他,“柏续和他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关系不一般,我估计,对方才是商家人。”   “……”   “不过,对方既然不挑明身份,你就当不知道。”   严春晖活到这把岁数,心如明镜,“无论最后是谁出面,合作能谈成就行,明白了吗?”   张嵩阳后知后觉其中的蹊跷和厉害,应下,“还是老师看得透,学生受教了。”   …   和决胜医疗的合作远比柏续想象中得还要顺利——   张嵩阳甚至主动提出了更优化的控股条件,半个月后,双方对外顺利完成了合作签约,是真正意义上的双赢。   张嵩阳心里的大石头彻底落地,自掏腰包安排了合作酒宴,只邀请了决胜、AW以及柏续在内的三方人员。   宴会持续到半程,爱热闹的褚亚特不请自来,“小柏总,恭喜啊。”   单看脸上的笑意,还以为合作成功的人是他。   柏续和他碰了碰酒杯,揶揄,“褚二,你作为褚氏集团的总经理跑到我们这边来,就不怕消息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褚亚特知道柏续的意有所指,“我是来见你这位朋友的,谁在乎他怎么想?”   他想起褚允程得知双方合作后吃瘪的表情,无比畅快地笑出声,“对了,你是不知道,褚允程那张脸,已经很久没这么难看过了。”   褚允程自以为胜券在握,没有第三方有这个实力敢和他争,结果半路杀出个柏续,轻轻松松抢先拿下了和决胜的合作。   到手的鸭子飞得彻底。   这消息传到褚天老董事长的耳朵里,对方板着脸斥责了褚允程一通。   柏续能想象褚允程吃瘪的样子,跟着笑了笑。   褚亚特饮了一口酒,“你和商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有中意的项目投资吗?”   “他是他,我是我。”   这次是因为商延枭不方便出面,他才代替对方上场的。   柏续从来没打算将两人的事业版图混为一谈,他晃了晃酒杯,“如果有合适项目,麻烦褚二少给我推一推?分我一口汤喝?”   虽然他一直都在进行资产管理,但毕竟手里的资金有限。   别说是动辄过亿美元的项目,就连上千万的项目都有些困难,不过,柏续没打算一口吃成个胖子——   有多少资金能力就做多少事。   反正以他的投资眼光和能力,短期内是饿不死的。   褚亚特有意结交柏续这个朋友,“好说,有合适的项目我肯定想着小柏总。”   他手头积累的人脉不少,这点小忙能帮得上。   柏续扬唇,“先谢了。”   褚亚特环视一圈宴会厅,忍不住问,“商总呢?没来?”   柏续压低声线,“今晚来的宾客不少,人多眼杂的,他不方便出面。”   “也是。”   褚亚特点了点头,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那小柏总今晚可以放肆喝酒了?”   柏续看他,“什么?”   褚亚特举杯示意,“家属不在,管不了小柏总,你今晚可以不用那么听话。”   “……”   谁听话了?   商延枭管他?还家属?   柏续回味着这些特殊词汇,偏偏嘴硬,“谁说他能管我了?我一直想喝就喝。”   说着,酒杯就碰了上去。   …   入夜。   车子停在了别墅门口。   柏续迅速从车内走了下来,他不管身后的陈余飞有没有跟上,带着兴冲冲的步伐就往家里跑。   别墅大门打开。   等候在客厅的商延枭第一时间就挪去了视线,“回来了?”   柏续撞上商延枭的身影,脚步一顿,“嗯,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啊?”   对方已经换上了睡衣,应该是已经洗漱过了。   商延枭听出他变慢的语调,起身靠近,“你喝酒了?”   “……”   柏续看着男人一步步靠近,刚才在宴会上的底气全无,反而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他原地压住浮动的酒意,“嗯,张董今晚给我介绍了不少人脉,那种场合避免不了社交,我已经很克制了。”   柏续暗戳戳地观察着商延枭的反应,猫儿似地嘟囔上一句,“我没醉~”   商延枭失笑,“嗯,我知道。”   他见过柏续彻底喝醉的上头模样,可比现在乖张多了。   柏续松了口气,“你是在等我?”   商延枭没有否认,“不是小柏总自己说的?事成之后要好好谢谢你?”   “对,我是说过。”   柏续眼里带着被酒意浸润的水色,亮晶晶的,“所以三少打算怎么谢我?”   商延枭主动往厨房的水吧方向走,“知道小柏总爱喝酒,这阵子因为过敏养胃的事情憋坏了,我特意选了一支还不错的白葡萄酒。”   “喝酒?”   柏续来了兴趣,不自觉地跟紧了他的步伐。   “我猜你差不多要回来了,所以提前先冰镇上了。”   商延枭取出一支提前冰镇过的白葡萄酒,“本来想等你回来后简单庆个功的,但看你今晚喝了不少?要不就先算了?”   “不行,你给我庆功,我说了算。”   柏续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早,我先去洗个澡就来?今晚好好喝一顿。”   明天没要紧事,哪怕醉在了家里也没关系。   商延枭捕捉到他眼里的那点醉意,“真的还想喝?”   柏续哼唧唧,“想~”   刚才毕竟是在外面,他得时刻保持着在人前的分寸,没敢喝尽兴。   明知道应该要“适可而止”,但商延枭还是纵着柏续的请求。   “那你先去洗漱,这酒的冰镇还差点力道,我再等一会儿,待会儿拿上东西上楼去找你。”   “好。”   …   柏续快速冲了个澡,等他换上睡衣再出浴室时,商延枭已经带着醒好的白葡萄酒进了他的房间。   酒液冲击着杯底,晃荡着发出好听的声音。   柏续走近,“哪产地的酒?”   商延枭瞧出他难以掩盖的兴致,“米勒庄园的,这瓶年份不错,试试看?”   柏续接过商延枭递来的酒,惬意靠坐在了床边,他没有急着品尝,还是先凑近闻了闻酒味。   很清新的果酒香气,沁人心脾。   柏续眸光微亮,“嗯~”   商延枭举起自己的酒杯,“感谢小柏总,这次帮了大忙。”   “不客气,也该恭喜三少。”柏续笑着和他碰杯,先小酌了一口。   甜涩的味道瞬间爆开,回味竟还带着几分野意的烈,顷刻点燃了体内蛰伏的醉意。   “嗯?好喝。”   柏续惊讶于这款酒的味道,仰头将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入。   兴许是喝得太急,香槟色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落了下来,顺着脖颈近乎完美的曲线没入睡衣。   “……”   商延枭的注意力被彻底勾去,出口的嗓音紧了紧,“柏续,喝慢点。”   柏续趁着酒意正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是好酒,但就这么喝太无聊了,没情调。”   商延枭顺着他询问,“你还想怎么有情调?”   柏续一时兴起,“商延枭,我不想要待在房间,我想要出去。”   商延枭问,“去哪儿?”   柏续看着商延枭手里还没动过的酒杯,头脑一热,“我想去海边,你带我去。”   “现在?”   “嗯,就现在。”   体内的酒意一点一点升腾。   柏续明知道自己的状态已然飘浮,但还是任由这份冲动横冲直撞,“不是你说的,事成之后要好好谢我?我就……”   没等这话说完,商延枭就应了下来,“好,我带你去。”   …   车子一路沿着海岸线狂奔,快节奏的鼓点曲萦绕在车上。   柏续只觉得整个人的心都跟着节奏跳动、配合着车速一路狂飙,他打开车窗,任由狂风吹凉体内躁动的酒意,“商延枭——”   醉意怂恿着理智出逃,是没有章法的欢呼。   “爽——”   很快地,专心驾驶的商延枭在一分岔路口选择了右转。   直到柏续的面前出现了一片静谧的水色,车速才彻底降低到无,“到了。”   比刚才更温柔的海风吹了过来,空气带着独有的咸鲜气味,沿路的椰子树沙沙作响,平添气氛。   黑沉沉的海面零星点缀着几盏晃动的孤灯,一路延伸到了尽头的无边夜色中,仰头看,是繁密的、清晰可见的星河。   柏续二话不说就打开了车门,跑了出去。   “柏续,你……”商延枭抓不住他,只好拿起后排的外套跟着下车,“慢点。”   柏续抓着酒瓶边跑边转了个圈,脚上的拖鞋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底下踩着的是软绵绵的细腻沙地,轻易失了重心。   商延枭眼疾手快地将他拉进怀中,将带来的长风衣裹在了他的身上。   柏续总感觉自己像蚕一样被裹了起来,不太乐意,“我不用,热。”   商延枭无奈哄着,“海边凉,待久了会着凉。”   柏续撇了撇嘴,“哼哼。”   商延枭听出他的不服气,哭笑不得,“哼什么?我就不应该陪着你大半夜发疯胡闹。”   为了喝个庆功酒,在深夜十一点跑到海边?   这要是放在以前,商延枭只会觉得这个行为有病,可柏续提出这事后,他就是没有缘由地想着去满足。   柏续任由商延枭“数落”,笑着举起从家里带出来的那支白葡萄酒,“现在场地对味了,要喝酒吗?”   商延枭反问,“我要是也喝了酒,待会儿怎么回去?”   柏续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试图解决,“少喝点?我们在车里多待一会儿再回去。”   商延枭摇了摇头,“你喝吧,我陪你待着。”   一个家,总得要有人醒着。   柏续酒兴没消,干脆又饮了两口。   只是这会儿酒液入喉,确实冷得让他打了个哆嗦。   商延枭察觉到柏续刹那的冷颤,顺势牵住了他的手腕,“走,坐车里。”   柏续这会儿倒是乖乖配合,“唔。”   前后排的车椅智能调整,车椅之间的空隙被软垫填满。   车顶天窗拉开,任由星河在方寸之间流淌,形成了独有的一方星空露营地。   车内调出的广播已经从活泼的鼓点曲切换到了爵士乐,缱绻又曼妙地萦绕在整个车厢内,有种说不出的缠绵味道。   柏续侧靠在车椅上,“商延枭?”   商延枭也斜躺着,“嗯?”   “……”   柏续的大脑已经有些转不动了,他只好静静地盯着商延枭看。   从眉眼到鼻梁再到薄唇,带着醉意的浓稠眼神如画笔勾勒对方在灯光下的五官,每一处都好看得不像话。   商延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着痕迹地拉近了距离,“要把酒喝完吗?还剩了点?”   男人本就有冲击力的五官又一次在眼前放大。   柏续只觉得口干舌燥,喉结滚动着闷闷应话,“嗯。”   商延枭抢先一步拿起了酒瓶,极其有耐心地送到了柏续的唇边,“喝吧,我喂你。”   “……”   瓶身缓慢倾斜,不容抗拒地送到了唇边。   美酒入喉的速度很快,柏续失去了主动权,只能本能地吞咽。   商延枭的眼色越来越深,手上像误失了分寸。   仅剩不多的酒液顺着脖颈而下,汇聚着没入了柏续的睡衣,凉得他又是呜咽了一声,抬手就想要去阻止。   商延枭再度拢住他的手腕,呼吸重得不像话,“抱歉,把你衣服弄脏了,我给你擦。”   带着薄茧的指腹捻在细腻的腕上,触感热得如火。   柏续只觉得体温一瞬间升高,酒意燥乱着想要释出,“商延枭,我……”   “嗯?”   商延枭溢出一个音节,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唤,更像是在刻意蛊惑。   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柏续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却又想要拼命抓住,“我想吻你,可以吗?” 第039章   车内昏暗的顶灯被及时关闭, 只剩下散发着出微光的星幕。   没有所谓的同意,早在柏续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叫嚣的荷尔蒙就全权做主, 促使他吻了上去。   柏续的右手抵在商延枭的肩膀上,浅尝辄止地吻了吻,他没有什么经验, 只是凭借着本能吮咬了一下眼前人的薄唇。   温热的, 软的。   柏续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微微撤离, “商延枭?好软。”   “……”   商延枭似有若无地抵着他的鼻尖,压制着就快要爆炸的呼吸,“柏续, 酒好喝吗?”   “嗯?”   柏续慢半拍地呢喃了一声, “好喝。”   商延枭原本落在他腕上的手一撤,反而托住了他的后脑勺, “那我也尝尝。”   “唔……嗯!”   亲吻又一次落了下来。   残余的酒液在唇齿间过渡、弥漫,越演越烈。   柏续勾上了商延枭的臂膀, 几乎将整个自己都送到了对方的怀里,商延枭往掌心加了几分力气, 似安抚又似强制般地摩挲着怀中人的软发。   月色清风, 浪声树影,一切的一切交织着情/迷/意/乱。   “乖,呼吸,别憋死。”   “……我、我不用你教, 唔。”   骨子里的好胜心在这种场合照样发挥出顽强的作用, 试探、撩拨、亲密,野性十足, 谁也不肯让谁。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车厢内的空气彻底燃烧,商延枭才肯撤出一丝距离。   柏续仰头撤出了这份持久的禁锢,急切的呼吸声都带着失控的哆嗦,眼里的水光显得格外诱人。   商延枭凑近抵着他的额头,指腹一点一点地抹蹭过眼角,“继续?”   “……”   只是接个吻的功夫,柏续却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他没去理解商延枭话里的意思,自顾自地闭上眼,偏头在对方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睡姿。   商延枭感受到他的困意,还有些意犹未尽,“柏续?”   柏续软绵绵地抬手,胡乱地拍了一下商延枭的脸颊,“别吵。”   啪嗒。   毫无痛感的巴掌,反倒更像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调情。   “……”   商延枭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诧异了几秒后,他“气”得偏头咬了咬柏续的掌心。   “嗯。”   柏续吃痛着将手收了回来,还是埋头呓语着不理他。   商延枭无奈,将他圈得更紧了些,“睡吧,晚安,我迟点带你回家。”   …   又一轮初阳升了起来。   陈余飞以往在部队里待了多年,养成了特别强悍的生物钟,每天都能准时起来跑步晨练。   六点整,陈余飞像往常那样迅速收拾起床。   因为怕打扰到二楼的商延枭和柏续,他打开大门的力度很轻缓,但随之而来的一幕让他僵在了原地——   本应该睡在二楼的商延枭意外出现在了车库前,身上只穿着一套单薄的真丝睡衣,小心翼翼地将柏续从副驾驶位抱了出来。   陈余飞差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等到商延枭投来视线,他才着急忙慌地上前,“三少,小柏先生这是怎么了?你们……”   关心的话问到一半,陈余飞就猛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商延枭的睡衣领口敞开得有些过分,颈侧连着肩膀的位置甚至出现了一条暧昧的红色抓痕。   而睡在他怀中的柏续,唇色同样有些异常的红。   同样是男人,哪怕陈余飞再老实也明白了当下是这么一回事。   他的眼神顿时闪躲地不敢再看,心里却是一石千层浪——   自己到底是哪一步没跟上?   三少和小柏先生的关系怎么就已经突飞猛进到这种程度了?   昨天大半夜的不睡觉开车跑出去,不会是为了做那种事情吧?是不是太激烈了?   商延枭完全不知道自家保镖难得丰富的内心戏,也没有被撞破的尴尬,“余飞,过来帮忙盖一下他的毯子。”   原本凌晨他们就应该驱车回来,但那会儿两人刚结束了上头的亲密举动,柏续又昏昏欲睡得厉害。   商延枭怕吵醒他,就陪着躺了一会儿,结果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车里的毛毯只有一条,整晚都盖在了柏续的身上。   此刻的车内外有些温差,商延枭怕柏续感冒,自己又不方便再整理。   陈余飞上前将快要掉落的毛毯盖稳在了柏续的身上,飞速撤手,“好了。”   商延枭不由自主地将怀中人抱紧了些,“你去晨练吧,我先带他回去。”   “好。”   商延枭抱着柏续回到了二楼,他靠近两间卧室的脚步只略微顿了顿,旋即就毫不犹豫地将怀中人带回了主卧。   车内睡得并不安稳,他得抱着好好补个觉。   …   柏续醒来的时候,阳光早已经透过纱窗将主卧照得一片通透。   “唔。”   脑海中蛰伏的沉闷痛感隐隐苏醒,柏续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蹙着眉头往被窝里一钻,但很快地,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被子上夹带的气息很熟悉,甚至有些浓烈。   “……”   柏续缓缓睁眼,目光触及到深蓝黑相间的被单,倏然清醒着坐了起来。   醉酒后的头疼袭来,他蹙眉注视着主卧里的摆设,脑海中本该断了片的画面慢慢凝结,最后竟然变得无比清晰——   他缠着商延枭索吻,商延枭追着他掠夺。   双方像是要逐出一个必要的胜负,吻得难舍难分,月光下,远处的海浪声,以及他们粗重的呼吸和闷哼。   画面转播到最后,却是他最开始的那句话冲动:“商延枭,我想吻你,可以吗?”   “……”   我靠。   柏续干涩的喉结滚了滚,荒唐起来连自己都骂,“我是疯了吗?”   和商延枭接吻?   居然还激烈到那种地步?   柏续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因为回忆就开始失速的心跳。他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自己的手机,连忙拿起来一看——   已经是下午两点四十了。   柏续止不住那种“酒后乱来”的心虚感,一秒也不敢在商延枭的主卧多待。   好在卧室里已经没了对方的身影,不至于一觉醒来就要面对尴尬情况,柏续掀开被子打算开溜,可触及地板的双脚猛地一软,差点让他栽了个大跟头。   “……”   柏续打了一个趔趄才勉强稳住身形,他一边嘟囔着“喝酒误事”,一边快速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   半小时后。   柏续努力调整完了自己的状态,这才走到了一楼。   管家最先注意他的身影,微笑招呼,“柏先生,你醒了?请问需要用餐吗?”   柏续点了点头,视线迅速环视一圈,“商延枭呢?”   管家说,“他和谢助理临时外出了,听说是有个私人约会,晚上也不回来吃了。”   “……”   私人约会?和谁啊?   商延枭怎么没和他说过这事?   柏续卷起一丝浅淡的掌控欲,眉头跟着紧了紧。   管家观察着柏续的状态,追问,“柏先生,需要给你准备醒酒茶吗?商先生出门的时候特意交代过了。”   柏续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几分钟后,醒酒茶和热气腾腾的餐食一块送了上来。   柏续漫不经心地吃着,脑海中的缱绻画面却挥之不去,在他不知道第多少次蹙眉的时候,闲在家里的陈余飞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两人对上视线。   陈余飞带着比往常更重一分的拘谨,“小柏先生。”   柏续“嗯”了一声,不太确定地试探道,“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回来后发酒疯了吗?”   接吻之后的画面,他是一点儿印象都没了。   陈余飞想到清晨撞见的画面,老实巴交,“小柏先生,是三少抱你回来的,你在他怀里睡觉。”   “……”   倒也不必形容得那么详细。   柏续默默又给自己舀了一勺汤,沉默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商延枭今晚约了谁?”   陈余飞只挑自己确认的说,“三少在新国这边有个认识的老朋友,挺可靠的。”   柏续脱口而出,“男的女的?”   陈余飞说,“女的。”   “……”   柏续嘎嘣一下咬紧了汤勺,没控制住地哼了声。   陈余飞看不透柏续此刻的神色,试图转移话题,“小柏先生,你今天下午还没有安排,要出门逛逛吗?”   话音刚落,手机就传来了震动。   柏续低头一看,是褚亚特发来的消息:“小柏总,今晚有空吗?昨晚没喝尽兴,我们找个地方再聚聚?让商总也来,我请你们吃饭。”   “……”   找他干嘛?   人家商三少朋友遍地,可不缺人约晚餐。   柏续暗戳戳地酸了一句,随手编辑了消息应约:“地址发来,我过去。”   …   晚上六点,迪盛私家餐厅。   柏续刚进独立包厢,就看了穿得花枝招展的褚亚特,“小柏总,这边。”   柏续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褚二少的穿衣品味,还真是不一般。”   对方仗着混血颜值无法无天,什么花色的衬衫都敢往身上套,眼下这衣服上的花蝴蝶都快亮瞎他的眼睛了。   褚亚特大方摊手展示,“不好看吗?这还是私人订制呢。”   柏续笑了笑,算是默认。   有些人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哪怕这件衣服风格再夸张,但穿在褚亚特的身上就是有种艳丽多情的风流味道。   商延枭也是一样的。   无论穿什么,都能轻易给人一种富家贵公子的矜傲味道。   “……”   柏续意识到自己又联想到了商延枭,眉心掠过一丝懊恼。   褚亚特偏偏还追问,“对了,商总呢?怎么又没来?”   柏续端起桌上的温水,回得迅速,“不用管他,他今晚早就有约了。”   “哦?”   褚亚特没有细品这话里的酸味,自顾自地一对一的服务员打了个响指,“菜可以上了,还有把我上次寄存在这里的红酒拿出来,今晚要好好招待小柏总。”   “等等。”柏续制止,“我今晚不喝酒了,给我上杯果汁吧?汽水也行。”   褚亚特疑惑,“不喝了?”   柏续自然不会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往外透,敷衍,“今天不舒服,再喝酒容易误事。”   褚亚特觉得没意思,但也不想勉强柏续,“好吧,我自己喝,你随意。”   酒菜迅速上齐。   褚亚特主动表示,“小柏总,敬你一杯?”   柏续以汽水代酒,先和褚亚特碰了一杯,“你比我应该大了两三岁?喊我名字就好,不用客套。”   “行。”   “褚二,你今天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喝酒吧?”   “原本是为了喝酒聊天,但你既然不能喝,那我就直接捡正事和你讲讲。”   “什么?”   “你昨天不是问我手头有没有什么项目适合投资?”   褚亚特骨子里是个爽快人,应承下来的事就不会空口放炮,“我还真找到了两个,你听听?”   柏续追问,“你先说说。”   褚亚特张口就来,“这第一个,我有认识的演员朋友打算离开老东家单干、开设一家影视公司,他在圈内资源和人脉都不错,挺有发展前景的。”   对方原本想要找褚亚特入股,但他对文娱板块的投资实在缺乏兴致。   “柏续,要是你感兴趣的话,我介绍你们认识?不过,我朋友自己要占大头,你纯粹花点钱当个甩手股东,每年等着分红就行。”   柏续挑眉,“听起来确实很轻松。”   褚亚特直言不讳,“那是,有钱人的赚钱途径太多了,开影视公司虽然有可能会亏本,但架不住娱乐圈是捞钱最快的地方之一。”   只要一个项目能起来,回本盈利也是分分钟的事。   柏续没反驳,“就是没什么难度。”   褚亚特瞧见他的反应,故作神秘,“你要是想要有挑战性的,我这儿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项目。”   柏续多上一份好奇,“什么?”   褚亚特反问,“你应该听说过北美的雏鹰产业?”   柏续听见这个名称,点了点头。   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相差无几,很多东西几乎都是一比一复刻——   北美的雏鹰产业是全世界最大化的影视产业基地,历史悠久,世界各大著名电影节和它都有所关联。   雏鹰影视产业底下的IP众多,爆火的更是不计其数,由此衍生出的“雏鹰影城”更是全球都排得上号的著名游乐性场地。   褚亚特开门见山,“内部消息,新国政/府和雏鹰产业已经达成意向合作了,全球最新一座的影视游乐基地就定在新市。”   “预计三个月内会开始第一轮的初始招标,从初始建筑到后续共运营都是。”   柏续知道这段话的含金量,神情逐渐认真。   虽然影城建成后的大头还是归雏鹰产业,但要是能从中分得一杯羹,利益无比可观。   褚亚特点到为止,“小柏总,感不感兴趣?”   柏续却问,“这么好的项目又立在新市本地,你们褚氏集投不得铆足劲了上?”   褚亚特闻言露出前所未有的自信,却不招人反感,“这个项目必定是褚氏集团的,但总负责人得争一争,哪怕是同一家,也不见得是一条心。”   柏续明白过来,“怪不得你对决胜和AW的项目不感兴趣,原来重点在这儿?”   “嗯,老头子就要退休了,谁能拿下这个项目,谁就拿到了真正的敲门砖。”   褚亚特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但也明确自己的不足,“我进集团比褚允程迟,说实话,一个人不太好办这件事。”   同一家集团,也不可能以两个队伍参与投标,让旁人“看笑话”。   柏续一点就透,“你希望我或者商延枭出面?最终分股合作?”   褚亚特明确点头,“只要能拿下这个项目,我不在乎最终占利多或少。”   “……”   这个项目确实很有挑战性,也很诱人。   要是放在现实世界资金充足的情况下,柏续绝对立刻就答应了,但现在他确实缺了一点资金实力。   柏续压下那点“没钱”的无奈,“我再考虑考虑。”   褚亚特颔首,默认了柏续和商延枭是一家,“嗯,你回去和商总再商量商量,我等你们的回复。”   …   柏续回到别墅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   他抬头看见二楼书房亮起的灯,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点画面又浮现在眼前,杵在楼梯口犹豫着不敢上楼。   滋啦。   轻微的开门声响起。   没几秒,商延枭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栏杆处,隔空和他对望,“回来了?”   “嗯。”   柏续硬着头皮上了楼,短短几秒,飞速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和褚亚特出去吃饭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抛出了问题,又同时安静了下来。   柏续率先打破沉默,“嗯,褚二约我吃饭,我就去了。”   商延枭嗓音有些闷哑,“你们才见过几面?倒是挺能聊得来。”   他心里惦记着柏续,不到八点就结束了和老友的饭局,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结果呢?   对方醒后不但一条短信都没给他发,跑出去吃晚饭还聊到了这个点才回家。   柏续察觉出这话里的生硬,下意识驳回,“只允许三少今晚佳人有约,不允许我交个新朋友?”   商延枭眸光深了深,“我那是……”   柏续意识到自己语气的不妥,及时改口,“我开玩笑的。”   他对上商延枭紧盯不放的视线,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慌,就连再出口的话也没经过大脑。   “对了,我昨晚喝得断片了,记不太清了。”   “……”   “我应该没闹你吧?”   柏续明知故问,试图轻松掀篇,“反正你别介意啊,我以后绝对少喝。”   商延枭呼吸蓦然重了些,他没有接话,而是直接逼近了一步,“你忘记了?”   柏续跟着一退,故作惊讶,“啊,我、我不会真做了什么吧?”   “……”   商延枭察觉到眼前人的退缩,沉默半晌后才顺着他想要的答案说,“没,你闹累了就睡着了。”   “哦。”   柏续暗松一口气,却不敢在商延枭的面前多待,“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房间了?有点累。”   商延枭侧过身,给他让出道路,“好。”   柏续抿唇,“晚安。”   说完,他就迅速溜回了房间。   啪嗒。   关门声轻轻砸在了商延枭的耳畔,撞得他的心脏一紧。   待在楼下的谢奇延迟走了上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刚泡好的感冒药,“三少,你喝了药再睡觉吧,要请医生来看看吗?”   商延枭接过水杯,一口气将温度适中的药剂喝完,“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谢奇看了一眼柏续紧闭的房门,试图,“那要和小柏先生说一声吗?”   商延枭拒绝,“小感冒而已,告诉他干嘛?你也去休息吧,明天联系确言,让他和蓝姐那边进行项目对接。”   谢奇点头,“好的,三少,那你也早点休息。”   “嗯。”   …   柏续自然不知道一墙之外发生的对话,他快速地洗完澡、躺倒在床上。   夜一深,思绪就好像按下了暂停键。   昨晚发生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出现,怎么丢都丢不掉,怎么睡都睡不着。   柏续裹着被子,思绪百转千回——   商延枭刚才怎么不反驳他呢?是不是也觉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太荒唐了,所以不想承认?   不对,商延枭昨晚根本没有喝酒,干嘛还要默许他做那种事情?甚至后面回吻得比他还要厉害!   “……”   柏续越想越乱,只能强制自己闭上眼睛,时间久了,偶尔会晃动出一丝睡意。   短暂的梦里却是抵死的缱绻,吓得他不敢再继续睡下去。   醒醒睡睡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天光泛白,被迫熬了半宿的柏续这才陷入了深度的睡眠模式,彻底放任了梦境的持续。   再醒来时,商延枭又一次不在家中,就连陈余飞和谢奇也跟着不见了踪影。   柏续难得有种被丢下的失落感,他没什么胃口吃饭,只让佣人泡了杯燕麦牛奶就重新上了楼。   闲着无事,柏续干脆查起新市相关的地皮承包以及大型游乐设施的相关规定。   说实话,他对褚亚特提议的合作项目很感兴趣,有目的性地做起了前序调查,不知不觉就看了进去。   直到饿了一天肚子发出了强烈抗议,柏续才勉强从一堆的专业资料中挣脱出来。   与此同时,隔壁主卧响起了久违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听不真切。   柏续没忍住起身,推门而出。   恰时,谢奇才带着医生从商延枭的主卧退了出来,“小柏先生。”   双方打了个照面。   柏续看见谢奇身边的陌生面孔,心中不安感渐升,“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商延枭怎么了?”   “……”   谢奇原本想说“没事”,但话到嘴边又紧急停了下来,他看着眼前难掩担忧的柏续,又想起了自家老板——   刹那间,多年身为助理累积下来的经验促使他加重了话术,“小柏先生,三少才挂了退烧针,他都快烧糊涂了!” 第040章   半睡半醒间, 商延枭察觉到了床边坐着的模糊身影,他的心底涌上一丝本能的警惕,但随之而来的呼唤又让他打消了防备。   “商延枭?醒了?”   “……”   商延枭费力地抬起眼皮, 对上柏续那双担忧的双眸,“你怎么在这儿?”   一开口,嗓音就冒了烟。   柏续细心感觉了他的不舒适, 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再回来, “喝点?润润嗓子。”   商延枭侧着撑起身子, 将大半杯的温水饮入。   他看着藏在纱窗后的浓郁夜色, “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柏续示意他重新躺下,“我还不困,你感觉好点了吗?我刚给你测了一下, 还有点低烧。”   商延枭忍着晕眩, “没事,本来就是小感冒。”   “小感冒能烧得昏昏沉沉?”   柏续完全不信他的逞强说辞, 冲他挑眉,“这么大高个, 体质还挺弱,这下不仅是‘睡’美人, 还真成病美人了。”   “咳。”   商延枭难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想来也是——   车祸醒来后,他长期躺在床上缺乏运动,就连一日三餐也很少照常吃上,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了身体素质和抵抗力。   “生病了就别逞能, 谢奇都和我说了——”   柏续想起谢奇的告状, 蹙眉数落,“你昨天晚上就已经不舒服了, 拖着没在意,今天才会加重的,几岁了还不让人省心?”   商延枭瞧出他眼底的细碎担忧,笑了声,“不知道是谁,三更半夜非要追求情调、跑到海边去喝酒?”   “……”   “我还怕你感冒,外套裹你身上,毛毯盖你身上,前前后后忙着照顾了一个晚上,确实没想到自己先中招了。”   好不容易“忽略”的记忆再度袭来,没有一点掺谎的可能性。   柏续心虚,极其生硬地转移话题,“你饿吗?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商延枭看破不戳破,“不吃了,我头确实晕得厉害,待会儿再睡过去就算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柏续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打算,反而凑近,“哪里疼?太阳穴吗?”   商延枭呼吸微凝,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   下一秒,柏续的双手就覆了上来,“合眼。”   商延枭一愣,“什么?”   “你,合眼休息。”柏续重复示意,“我以前学过一点儿推拿手法,给你按按会不会好点?”   指尖轻柔地贴在了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上,开始了缓慢的揉压,略带薄茧的指腹像是施展了法术,每一下都使得猛烈的痛感降低。   “……”   商延枭顺势合上眼,任由积压的疲惫侵袭。   可是越看不见,他就越能清晰感知到周围的一切——   柏续指腹摩挲的力度,贴近时与之萦绕的呼吸,恍惚间像极了那晚冲动亲吻时的缠绵。   商延枭听见自己的逐渐沉沦的心跳,一下强过一下。   时间缓慢而缱绻地流逝,偌大的主卧静悄悄的。   柏续暗暗观察着商延枭的神色,就在他以为对方陷入昏睡、而选择撤手的那一刻——   商延枭却突然“醒”了过来,猛地欺身将他锁在了身下。   “……”   “……”   面对突如其来的冲击,柏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商延枭!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别动。”   商延枭垮下掌控的姿态,缓缓脑袋埋进他的颈窝,语气里带着真实的虚弱,“我头很晕。”   话虽如此,锢在腕上和腰上的力道却不见得变小。   两个人贴得密不可分。   商延枭过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温热的呼吸浅浅扫过颈窝,异样感骤升。   柏续不敢动弹,“商延枭,我、我呼吸不过来了。”   大约有了两三秒的延迟,商延枭才偏身侧躺着,他落在柏续后背的掌心拍了拍,轻轻施力就将对方重新圈在了怀中。   “……”   柏续似有若无地抵着商延枭的胸膛,心慌促使着他不敢抬眼,“商延枭,你、你到底是清醒着,还是病糊涂了?”   商延枭将问题推了回去,“那你是真喝到断片了,还是假装不记得?”   柏续哽了哽呼吸,没接话。   “醉了酒就敢胡来,醒了之后就翻脸不认人?”   商延枭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沙哑的嗓音里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埋怨,“小柏总,你真是好本事。”   柏续深呼一口气,嗡声反驳,“到底是谁不理谁?三少这两天的邀约那么多,还顾得上我呢?”   因为生病,商延枭的反应慢了些,“你在意这个?”   柏续矢口否认,“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商延枭低下头,唇角堪堪扫过柏续的碎发,“昨晚约了见面的是我大学时期的学姐。”   “她原本在美国工作,负责的就是和医疗相关的项目开发和运营,在圈内的名气和自身经验都不小。”   “确言在国内抽不开身,我又不方便出面,更不想要一直麻烦你,所以重金聘请她来协助三房和决胜对接。”   既然开始了合作项目,总得要有可靠的人负责监督。   “昨晚见面就是为了讲这事,今天出门也是为了对接项目,没别的。”   哪怕柏续没有多问,商延枭还是一五一十地如实告知。   柏续内心深处那点不着调的酸味骤然消散,随口一问,“我之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商延枭回答,“原本想要那晚想和你说的,但你喝醉了,我就没来得及提。”   柏续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   商延枭接过话题权,“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了。”   “什么?”   “真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   柏续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快放开我,我要回去休息了。”   商延枭溢出一声肯定的气笑,越发贴近他的耳垂,“小柏总,你有一喝醉酒就有强吻别人的爱好?”   柏续耳根子发热,下意识地驳回,“商延枭!我什么时候强吻你了,我们分明……”   “分明什么?”   商延枭抓住他的漏洞不放,直攻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分明都记得,还记得一清二楚,是不是?”   柏续抬头和他对视,破罐子破摔,“是又怎么样?我、我都说了,我喝醉了。”   “喝醉了?”   商延枭落在后背的掌心缓缓向上,穿过柏续柔软的发丝摩挲,“所以,是男是女是谁都无所谓?趁着醉意怎么放肆怎么来。”   “酒醒后一想到是我,对着我这张脸就没感觉了?就假装什么都记不得了?”   “……”   柏续自知理亏,小幅度地滚了一下喉结,“你别在这儿强词夺理、咄咄逼人,我们两个男人,那个一下,又、又不吃亏。”   商延枭“哦”了一声,“小柏总,还挺渣。”   柏续哑然,试图挣扎了两下,“你松开。”   “我说了,我头晕,你别动。”   商延枭借着生病的理由不依不饶,竟是漏出了孩子气的刁钻一面,“别忘了,我这感冒是因为你引起的,你狠心丢下我不管?”   柏续欲言又止,“你想怎么样?”   商延枭又忍过一阵晕眩,声音低了些,“再陪我待一会儿,至少得等到我睡着。”   两人的距离挨得太近了。   只要柏续稍稍抬头,他们的视线就会不可避免地交错。   商延枭的眸潭一如既往的深邃,因为生病而泛红的眼眶有种莫名的野性,好像只要对视的时间一长就会被对方伺机吃拆入腹。   柏续想到这种可能性,眼睫微垂。   商延枭的睡意领口敞开着,脖颈隐隐浮动着性感的青筋,一条特别细微的抓痕从颈侧蔓延到右肩——   柏续突然间就有了不可言说的画面。   那晚的醉意太过浓烈,难舍难分的亲吻里夹杂着他们对彼此的掌控权。   吻至最激烈时,他的指尖就失了分寸,抓挠着给商延枭留下了这么一条暧昧痕迹。   “……”   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游来荡去,体温不知不觉地上升。   不可言说的情愫悄然涌现,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将两人彻底缠绕在一块儿。   记忆里,那被挑逗的酥麻感觉卷土重来,竟意外地有些食髓知味。   柏续只觉得大脑乱糟糟的,抑制不住地喊了声,“商延枭。”   商延枭清晰意识到了什么,烧哑了声线,“又醉了,是不是?”   理智瞬间崩断,成倍的欲念作祟。   坚守了二十多年的克制界限逐渐变得模糊,两人几乎是同时间有了动作,吻意纠缠,拥抱紧收。   他们进攻着、挑动着彼此的神经。   好像在这种场合下也要分出个胜负,谁都不甘心落了下风。   是好胜心切,是情/欲自由,是致命勾引,一吻就放纵得没有边际。   空气里的焦灼感一点一点延伸到了五脏六腑,最终还是柏续先败下阵来,他趁着商延枭没有防备,逃避似地转过身去。   只是下一秒,就被对方强制捞回到了怀中。   柏续试图悬崖勒马,“够、够了。”   “……”   商延枭的眼色已经完全烧红了,他没有回答,而是锁定怀中人后颈的那颗褐色小痣,用力地、野蛮地咬了上去。   “唔。”   柏续吃痛,但很快地,呼痛声又变了调。   商延枭将他拿捏彻底,手里的动作过分而直接,“转过来。”   怀抱带着惊人的滚烫的温度,仿佛要将他们彼此烧尽。   柏续意识混乱,任由他肆意妄为,“商延枭,你混账。”   商延枭应得干脆,“嗯,我是。”   ……   再醒来时,窗外雨声滴答。   柏续困意未消地缩进柔软的被窝里,懒洋洋地转了个身,额头忽地触及到一片温热,鼻尖萦绕的气息凛冽而清爽。   耳畔有人轻笑低哄,“醒了?”   “……”   柏续后知后觉地找回清醒,一睁眼就对上了商延枭。   昨晚睡前的画面骤然浮现,柏续极速臊红了一张脸,“商延枭!你!”   商延枭看穿他的尴尬又害羞的情绪,应了声,“嗯,早上好。”   “……”   好个屁。   柏续涌出少有的粗俗想法,眼刀犀利。   商延枭轻松应对,“你说的,两个大男人,互帮互助一下,不吃亏。”   柏续情绪复杂,偏偏找不出反驳的话。   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计较昨晚谁先主动、谁先越界已经没了意义,好在两人确实只做到了“互帮互助”这一步。   其余的,暂时还没发生。   即便如此,柏续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还是觉得自己落了下风,莫名有些不痛快。   商延枭将他的神色反应尽收眼底,“你昨晚睡得倒是挺快的,我只好带你简单冲洗了一下,你……”   柏续制止,“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说着,他就流畅地卷过了被子,背对着商延枭,“你先出去。”   商延枭没想到还能在自己的卧室被人赶出去,无奈了几秒却也配合照做,“好,你收拾一下,下楼吃饭。”   “……”   柏续没说话,只给商延枭留了一个郁闷的后脑勺。   商延枭忍笑起身,迅速走出了卧室,“别躲太久,记得下楼吃饭。”   关门声响起,柏续才从床上坐了起来,“嘶。”   过大的动作牵扯到了脖子,后颈传来一阵意料之外的酸痛。   柏续小心翼翼地伸手摸索,指腹隐约感知到了一轮肿胀的、凸起的牙痕,他回想起了什么,顿时憋不住暗骂:   平日里装得像个正经人家的贵公子?   到了床上还不是照样连啃带咬?简直混蛋!   ——唰啦!   温水冲刷而下。   柏续闭着眼睛任由思绪泛滥,这两三天内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想、也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柏续承认自己欣赏商延枭的颜值、认同他的能力,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商延枭”也从最初的书中角色逐渐变得立体而鲜活。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柏续大概率任由两人的关系由心发生,只可惜,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而他还无法在这里找到真正的归属感。   因为提前预知了书中大多数角色的结局,所以柏续一开始就坚定地告诉自己:   要旁观者清、要远离漠视。   就像他从一开始就决定会离开商家,就像他和商延枭注定成为不了恋人。   欲望也好,好感也罢。   既然已经冲动行事了,那就享受当下的快感。   只是无论如何,他们就只能停在最表面的阶段,绝对不能再更进一步了。   水流声停下。   柏续勉强完成了自我说服、稳住了心神,他换上一套宽松的T恤,稳步下了楼。   …   餐桌前,早午餐合并得很丰盛。   管家代替佣人将最后一蛊汤端到了柏续的面前,视线又移向了主位的商延枭,“商先生,你的身体怎么样?退烧了吗?”   商延枭看了一眼柏续,话里有话,“昨晚多亏了柏续照顾,出了不少汗,已经退烧了。”   “……”   柏续才稳住的情绪因为这句话又有了崩裂的痕迹,他偏头看去,用目光无声威胁。   商延枭扯了扯嘴角,支开管家,“去厨房给我弄点蔬菜粥吧。”   管家领意,退了下去。   商延枭想起昨晚来不及问的事,“柏续,你那晚和褚二聊了什么?他找你只是单纯的吃饭?”   “还真不是。”   柏续舀了一口浓汤,巴不得话题转移,“他找我聊了两个项目。”   商延枭追问,“什么项目?”   柏续如实告知,“一个是他朋友的影视公司,打算邀请我入股,股份划分简单,每年等着盈利分红就行。”   这个投资条件不苛刻,主要靠得是人脉关系。   柏续结合了一下自己的实际情况,打算入股当个副业。   商延枭没有干涉他的决定,“另外一个呢?褚二的手里应该不会只有这些小项目吧。”   “当然,另外一个项目可就大太了。”   柏续也不卖关子,将“雏鹰影城”相关的内容和商延枭全盘托出。   最后,他还不忘总结,“对了,你不是有打算让‘三房’再另立门户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商延枭明白这个项目的含金量,但也猜到这个项目的竞争压力和困难程度。   他没有即刻回答,而是改问柏续,“你呢?你怎么想?”   柏续一愣,“什么?”   商延枭对上他的视线,“褚二把我们当成一家人、放在一块询问意见,但我知道你不愿意和商氏绑定在一块。”   “你就是你,和商氏、和三房都不需要有任何牵扯,决胜的事情你能出面帮忙,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   柏续心头蓦然一暖。   商延枭认真的神色里不掺和一丝玩笑,而是完全尊重了他的意愿,“柏续,就你个人而言,想不想要尝试这个项目?”   柏续回过神,无奈告知,“我光想有什么用?资本不够啊。”   项目再合适、再想要去争取,那也得有足够的资本去支撑、去运转啊。   商延枭像是早就考虑到了这个层面,“如果你想,那我们合作?”   柏续怔然,“什么?”   商延枭很果断地表态,“昼夜投资可以给你的原始股,要是未来能拿下这个项目,我们按照投资回报率进一步划分。”   都说天上会掉馅饼,商延枭这是直接把“馅饼”送到了他的眼前。   柏续不可置信,“你就这么确定我可以……”   商延枭抢答,“对,我信你有能力,也愿意进行预设的人才和股份双投资,小柏总,就看你敢不敢接了?”   柏续强压下心里的动荡,试图去拆析商延枭这么做的动机,“商延枭,你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才、才这样的?”   商延枭反问,“你觉得我是会感情用事的人吗?为了一时的冲动情爱就上头到拿公司的利益开玩笑?”   很显然,并不是。   柏续知道这个答案,但还是有些迟疑。   天下没有白得的馅饼,何况是这种香饽饽。   商延枭看出他的犹豫,近一步说明,“柏续,抛开我们的联姻关系,现在的我确实需要一位能够同频共振的事业合伙人,我的直觉告诉我——”   “你可以。”   “……”   “我愿意为了这份直觉买单,但我不是非要勉强你的意思,选择权在你的手里。雏鹰这个项目,哪怕没有你,我也会找褚二进行合作。”   柏续眸底泛起波澜,才下定的决心又有了松动的迹象。   一时间说不清是因为商延枭的信任,还是这个项目本身的挑战性太过诱人。   柏续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再三追问,“商延枭,你不是在感情用事,对吧?这个合作不掺杂私人感情,对吧?”   商延枭选择性回答,“一码归一码。”   柏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我再想想。”   “好。”   正事暂告一个段落,柏续终于专心致志地吃起了眼前的美食。   脚步声重新响起,管家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蔬菜粥送了上来,“商先生,请慢用。”   商延枭微微颔首,没急着动勺子。   柏续察觉到他的视线,“怎么了?”   商延枭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吃。   柏续也没继续理他,自顾自地一整盘的意面,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了筷子。   商延枭问,“吃饱了?”   柏续拿起一旁的湿巾,“嗯,今天这个意面口味不错。”   商延枭搅动着还过烫的蔬菜粥,重新开启话题,“既然吃饱了,我们就再来聊聊私事?”   “……”   柏续秒懂,借着喝水的姿态含糊,“有什么好聊的?不是都说了,彼此不吃亏吗?”   商延枭没有纵着他的逃避,“你的意思是,还是想要当成什么都没发生,直接翻篇?”   柏续确实有这个想法,“不可以吗?”   商延枭眯了眯眼,“当然不可以,你昨晚可没醉酒。”   柏续被堵了话,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他绝不是遇事扭捏的性子,在明确了这个问题逃脱不掉后,干脆深呼一口气,强行掌握了主动权。   “商延枭,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   “如果你打算跟我合作,那我们就更不可能成为恋人,否则万一分手了,双方更扯不清楚。”   “……”   “我承认,你的存在对我很有吸引力。”   否则,他不可能醉酒时想着亲吻,清醒时还被蛊惑着相互泄火解决。   商延枭追问,“所以?”   柏续对上他逼迫感十足的目光,硬着头皮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所以,我们不要去追求什么关系了,同住一个屋檐下,有需求的时候就像昨晚那样……”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咬紧后槽牙,替他挤出直白词汇,“炮/友?”   “嗯、吧?”   柏续应答的气息有些虚,旋即补充,“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还是照常相处,我保证以后不在你跟前喝酒了,绝不犯浑。”   商延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锁着柏续的视线逐渐变得幽深危险。   柏续意识到不对劲,撤开椅子准备开溜,“我吃饱先上楼了,你随意!”   说完,上楼的脚步就迈得飞快,甚至称得上无情。   “……”   管家目睹了餐桌上逐渐变得诡异的气氛,可惜他听不懂中文,没办法了解两位先生之间到底交谈了什么。   管家看着一直没动过的蔬菜粥,不确定地问,“商先生?粥还喝吗?”   商延枭将勺子丢回到碗中,这辈子头一次被气得咬牙切齿,“还吃什么?已经被气饱了。”   炮/友?   亏这祖宗想得出来! 第041章   两人默契地搁置了那份越了界的亲密, 闭口不谈。   兴许是“咸鱼”久了,柏续潜藏的工作狂属性又有些蠢蠢欲动,他思来想去, 还是答应了商延枭的合作要求——   一来是因为“雏鹰影城”的项目确实完美戳中了他的兴趣点。   二来是因为没有人能和钱过不去,柏续也不例外,既然商延枭愿意在他的身上下这个“赌注”, 他自然有勇气和自信照盘全收。   两人在这方面的沟通很顺利, 还正儿八经地签署了明面上的合作协议, 那叫一个公事公办。   消息传到褚亚特那边, 对方还贴心地给“昼夜投资”临时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办公点。   叮咚。   电梯门应声而开。   柏续看着映入眼帘的“昼夜投资”四个大字,挑眉夸赞,“哟, 这排面看上去挺不错的。”   商延枭也算满意, “嗯。”   话音刚落,褚亚特的身影就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他倚靠在门边打招呼, “两位老总,你们可算是舍得来了?哪有让我这个盟友带着组员等你们的道理?”   跟在边上的谢奇代替解释, “褚总,不好意思, 必经的那条道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所以有点堵车了。”   褚亚特笑笑,没有怪罪的意思。   柏续和商延枭对上一眼,走了上去,“行了, 也不废话了, 我们直接开始吧。”   这是项目组人员的第一次汇合,是最必要的一次会议。   褚亚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开门见山,“由褚允程带领的褚氏集投会参与这次竞争,我的身份不方便和自家人对着干,所以未来的项目都以‘昼夜投资’的名义。”   “这四位都是我精心挑选后的项目组员,能力不错。”褚亚特扫了一圈,着重补充,“嘴巴严实,不会出去乱说。”   四名员工保持着一致的礼貌,“商总好,小柏总好。”   哪怕他们不清楚商延枭和柏续的真实来历,但是“打工人”嘛,谁给工资谁就是老板,没必要事事问清楚,大嘴巴更是职场禁忌。   商延枭微微颔首,给谢奇递去一道眼神。   作为项目老手的谢奇领意,和褚亚特带来的组员相互认识了一番,主动cue起流程,“那我们先简单对一下这次全部竞争对手的消息?”   “好,我先来说吧——”   有员工积极响应,放出前调资料,“目前可以确定参与竞标的公司有八家……”   项目会议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宣告了结束。   柏续没有露出半点疲惫,反倒隐约有种开启“困难模式”的兴奋感,“难度不小。”   除了褚氏集团的项目投资部,还有两家海外注资的公司也来势汹汹,和这些公司比起来,昼夜投资就像是大海里的小鱼虾,很容易被当成陪跑对象而忽略。   商延枭察觉出他难以掩饰的兴奋,“有难度才好玩,不是吗?”   比起一开始就胜券在握的项目,后来者居上的成功才会更有意思。   柏续默契领会,笑应,“嗯。”   两人旁若无人,自成一方结界。   电梯停在负一层,应声而开。   褚亚特将最后一口咖啡饮尽,试图打断,“两位,这都已经散会了,要不一起吃个晚餐?”   柏续刚准备应下,一旁的商延枭就先淡声拒绝了,“改天吧,今晚我们另外有约了,不方便。”   “……”   另外有约?他怎么不知道?   柏续一头雾水地看向商延枭,“嗯?”   商延枭起身示意,“要去机场接人,现在过去时间差不多。”   褚亚特没有多加怀疑,“行吧,那就下次再约,我先走了。”   “慢走。”   直到上了车、关了门,柏续才露出满脸狐疑,“我们去机场做什么?你不会是为了躲避吃饭而找借口吧?”   商延枭示意他系好安全带,答非所问,“你没发现,我让谢奇先打车回家了吗?”   柏续点头,“所以呢?”   商延枭看向后排空着的位置,“所以,我们是真的要去机场接人。”   柏续好奇心更重,“谁?”   商延枭打起哑谜,“到了你就知道了。”   柏续“咔嘭”一下将安全带卡住,吐槽,“怎么还弄得神神秘秘的?”   商延枭由着他数落,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一小时后,新市国际机场航站楼。   柏续端着一杯临时买来的气泡水,百无聊赖地靠在车门,“谁啊?怎么还没到?”   商延枭坐在车内确认信息,“马上。”   柏续吸了一口饮料,玩笑哼哼,“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牌,还要三少亲自来接?”   话音刚落,柏续就听见了极其兴奋且嘹亮的一句呼唤:   “——柏续!”   “?”   柏续惊讶地朝着声源看去,还没等看清人影,对方就热情飞奔着将他抱了个满怀。   “……”   柏续被“撞”得后抵在车门上,手里的饮料差点都没拿稳,熟悉的棕色卷毛映入视线,轻易表明了身份。   “长宁?你怎么来了?”   章长宁松开和他的拥抱,神色一如既往的傲娇,“没想到吧,我也来了。”   柏续追问,“你一个人来的?”   车内的商延枭跟着出声,“你哥呢?”   章长宁弯腰和车内的商延枭打了一声招呼,解释,“三哥,我二哥还在等行李呢,我怕你们等急了就先出来了。”   柏续从对话中反应过来,又问,“你们兄弟两人来玩的?打算待多久?”   “我朋友在新市举办了一个艺术展,明天开展第一天,我来捧捧场,我哥后天正好有个医术研讨会要参加,所以合计着一起来了。”   章长宁解释了来这儿的目的,“待三四天就回去。”   柏续瞥了一眼车内的商延枭,打趣,“怪不得要劳烦我们三少亲自来接,看来今晚要给你们两兄弟好好接风?”   章长宁根本不来假客气的那套,从小到大的骄纵劲说来就来,“三哥,我要吃海鲜。”   商延枭一直把他当成弟弟看待,应道,“你哥早就和我交代了,放心都准备好了,今晚在家里吃。”   “好!”   商延枭心系还在国内的亲弟弟,“确言还好吗?”   章长宁回答,“挺好的,复健很顺利,现在已经能正常走上一会儿了。”   柏续紧跟着追问,“工作室呢?”   章长宁又比了一个“ok”的手势,“邱姐盯着呢,一切正常。”   柏续笑了笑,“那就好。”   章长宁不急着上车,只说,“我哥应该快出来了。”   三人原地等待了一会儿,这才看见章长叙推着两个大行李箱走了出来。   章长宁眸色骤亮,“哥!这边!”   柏续看见行李箱的超大尺寸,一脸震惊,“你们两兄弟不是只来三四天?用得着带这么大的箱子?还两个?”   章长叙对上柏续的疑问眼神,是习以为常的淡定,“箱子里大部分都是小宁的东西,你问他。”   柏续看向章长宁,“你带什么了?”   章长宁一脸无辜,“没什么,都是必需品。”   章长叙只有对上自家弟弟,才会多说几句,“他睡觉认床,每次外出都要带上睡觉用的抱枕、床单、被套,就连习惯用的香薰机也不放过,从小到大就是个麻烦精。”   柏续闻言,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果然是原书里被家里人从小宠到大的宁三少爷,这精致程度绝了。   章长宁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转头就对章长叙嘟囔,“二哥,这俩行李箱分明都是你收的,你少当着柏续的面嘲笑我。”   章长叙一击命中,“谁指挥的?”   “……”   章长宁傲娇扭过头,不接话了。   柏续忍笑,不自觉地看向下了车的商延枭,“走吗?”   “嗯,马上。”   商延枭绕到后备车厢,示意好友,“装箱子吧。”   章长叙点头,“好。”   ……   天色将晚,复式小别墅里。   管家和佣人早已经在商延枭的提前交代下备好了丰盛的晚宴,海鲜的香气溢满了整栋屋子。   “我天,看得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章长宁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还不忘将章长叙拉坐到自己的身边,“哥,你快坐下!”   柏续见自己平日里的固定座位被好友占去,步伐微顿。   商延枭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干脆将餐桌主位的椅子挪到了兄弟两人的对面,“过来,坐我边上。”   柏续没有别的更好选择,走了过去。   管家主动询问,“商先生,需要开一瓶红酒吗?”   章长宁迅速响应,“要!”   章长叙无奈,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是客人,别没大没小。”   章长宁超小声反驳,“三哥又不是外人。”   “没事,是该开一瓶给你们接风。”商延枭嘴角弧度上扬,第一时间询问柏续的意见,“你来挑?”   柏续也不推拒,“上次的白葡萄酒,还有吗?”   商延枭眸中的笑意浓了点,“还想要喝那酒?”   “……”   柏续骤然浮现了一些画面,连忙驳回,“我觉得那酒味道不错,不行吗?”   “行,你说了算。”   商延枭吩咐管家去取酒冰镇,旋即对着桌上众人说,“先吃点吧。”   “等等!”   章长宁突然喊停,突发奇想地拿出手机,“我给确言拍个视频嘚瑟一下。”   柏续被他的行为逗笑,“明知道他一个人在国内,还非得惹他干嘛?”   章长宁笑回,“逗他当然是因为好玩。”   说着,他就用手机录了一段特别“欠揍”的嘚瑟视频——   不仅带上了整桌的美食,而且将餐桌上的其余三人都拍了进去,结尾是章长宁特别炫耀的笑声。   唰啦!   视频成功发送给了远在华国的商确言。   章长宁心满意足,“好了,可以开动了!”   章长叙由着自家弟弟大快朵颐,看向对面的好友,“我这次出门前,老爷子特意交代我来‘看看’你。”   “商家那边暂时还没发现什么端倪,不过为了真实性,你明天和我去趟医院再演个戏?我给老爷子拍个视频佐证一下?”   商延枭不紧不慢地戴上手套,“行。”   章长宁吞下一口香煎花蛤肉,趁着在场都是熟人才问,“三哥,我一直没弄明白,你为什么要伪装自己没醒啊?是车祸有什么蹊跷吗?”   “……”   商延枭剥虾的动作一顿,眉心久违地晃过一丝戾气。   柏续和章长叙同步感知了出来,视线分开落在两人身上。   章长续轻声制止,“小宁。”   柏续看着沉默中的商延枭,代替回答,“商家那边的情况太乱了,大房和二房整天争个没完没了。”   “延枭不想把精力浪费在那种地方,借着‘昏迷’的名义在新国重新开始了。”   这是真话,却不是真正的理由。   章长宁大概意识到自己嘴快问错了话,连忙找补,“也是,以三哥的能力在哪里都行!”   商延枭将剥好的虾仁小碟递到柏续的面前,转移饭桌上的话题,“吃吧,给你剥好了。”   柏续心绪晃了晃,“你半天不吃东西就是为了给我剥这个?”   商延枭低回,“你上次说喜欢吃但怕麻烦,不想要弄脏手?多吃点,不够我再给你剥。”   柏续勾了勾唇,“谢谢。”   章长叙感受到对面两人更进一步的亲密氛围,瞳孔深处晃过一丝了然。   又过了一会儿,管家带着冰镇桶里的白葡萄酒走了回来,挨个给餐桌上的四人倒上。   章长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确言怎么一直没我回消息?”   他拿起手机,随手点开微信发去消息。   眨眼间,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明晃晃的红圈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   章长宁懵逼了几秒,当场嚷嚷着展示起手机界面,“我去,居然把我拉黑了!商确言他是不是玩不起?”   柏续瞧见这一情况,顿时笑得噎了噎。   商延枭关切,“慢点,没事吧?”   “没事。”柏续喝了一口酒顺顺喉,依旧觉得对面的小学鸡掐架有意思,“他真拉黑你了啊?”   章长叙看着气鼓鼓的章长宁,无奈,“让你闲着没事招惹他?”   章长宁不服气,“等我回国他完蛋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欢乐。   管家见着饭局差不多到了尾声,才适时追问,“两位章先生今晚是要住在这里吗?”   章长叙说,“我们订了酒店,在市区。”   柏续确认了一下时间,“这都快九点了,要不你们今晚别折腾了,就住在这里?”   商延枭也觉得没问题,吩咐佣人去收拾客卧。   佣人点头,“家里就剩下一间客卧了,两位先生住在一起可以吗?”   章长宁忙着喝完最后一口酒,脸颊红扑扑的,他闻言看向边上的章长叙,突发奇想地将目光对准柏续。   “柏续,要不我们俩今晚挤挤一块睡!我也没那么认床!”   话音刚落,商延枭和章长叙就异口同声,“不行。”   “……”   “……”   柏续微妙眯眼,章长宁更是吓得打了一个酒嗝。   章长叙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今晚就跟我睡,别瞎折腾。”   章长宁乖乖应话,“哦。”   商延枭接话,“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两兄弟今晚住这儿,明天正好方便一块去医院。”   “好。”   …   一夜安稳。   柏续睡到自然醒,简单吃了点午餐就回到了房间,开始对着电脑着手起“雏鹰影城”项目的前期筹备。   窗外的阳光缓慢而匀速地偏移,直到敲门声响起。   章长宁在门外问道,“柏续,我可以进来吗?”   柏续从专心致志的工作状态中抽离出来,揉了揉自己发胀的脖子,“门没锁,进吧。”   章长宁走了进来。   柏续连人带椅转过身,“睡醒了?你昨晚没喝醉头晕吧?”   “还好,昨晚睡前我二哥就给我吃了解酒药,就是睡迟了,醒来也晚了。”   这不,睁眼就是下午一点半。   章长宁看见他电脑桌前成堆的项目资料,“你在忙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柏续摇头,“没有,我这边差不多了,正打算休息。”   章长宁听见这话,发出邀约,“那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去看看我朋友的艺术展?”   “我?”   “嗯。”   章长宁肯定点头,“我哥给我发了消息,他和三哥刚到医院了,等他们忙完再碰面,我朋友的行为艺术展还挺有意思,你跟我一起吧?”   柏续很久没出去好好逛过了,一拍即合,“行,你等我稍微换身衣服再去?”   章长宁笑开,“好!”   …   这场行为艺术展的举办地点就在市中心,工作日还是头一天,展厅的客流量不算多。   章长宁带着柏续完成了签名打卡,这才一个展厅接着一个展厅地逛着。   等到看见最后一个展厅的出口标识,章长宁才追问,“怎么样?还不错吧?”   柏续赞同,“挺有意思的。”   不得不说,章长宁的这位艺术朋友是有些奇思妙想在身上的。   说是行为艺术展览,但不低俗、不诡诞、不离奇,每个场景的布置都带着新颖的雅意,让人还挺沉浸其中。   “我听我朋友说,这次展演安排了五个国家,十一座城市,新国是这次的第一站。”   章长宁低声透露,“对了,他是德国人,比我大上一轮呢,还是个不婚主义者,平日的口头就是享受当下、及时行乐。”   章长宁后知后觉地停顿,“奇了怪了,我刚在展馆里面怎么没看见他?”   话音刚落,两人身后就响起了一声呼喊,“Ning~”   说曹操曹操就到,柏续和章长宁偏过视线——   一名长相俊逸的外国男人正朝着他们快步走来,对方身上穿了一件白T,上面是用水彩笔写满的格式手写签名,很多签名都已经叠在一块、看不清了。   章长宁冲着他挥了挥手,旋即当起中间人介绍,“柏续,这位就是安德鲁,主展人。”   “安德鲁,这位是我在华国的好朋友,柏续。”   “……”   两人在章长宁的介绍下对上目光。   安德鲁瞧清柏续的样貌,琥珀色的瞳孔溢出明显的兴趣,甚至开口就用上了中文,“你好,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章长宁一惊。   平常两人都是用英语交流的,没想到对方的中文居然说得还不错。   柏续回以同样的礼节,开口说出流利的德语,“谢谢,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这个展览很棒。”   这下子,章长宁的圆眼更是睁大,“柏续,你怎么还会德语?”   柏续自谦,“一点点皮毛,不算精通。”   安德鲁夸他,“已经说得很好了。”   章长宁问,“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安德鲁指了指天花板,“楼上的酒吧,我包了一整天当成庆功、会客的场所,很多朋友和宾客都在。”   他笑着发出邀约,“你们俩要不要也上去喝一杯?”   一听说喝酒,章长宁瞬间来了劲,“柏续,要去吗?”   柏续没立刻答应,“你哥他们还要多久?”   “还没吱声呢,估计是有事耽搁了。”   “不过他们结束了肯定会来找我们,我把具体地址发给我二哥了。”   章长宁在聊天界面补充了内容,干脆拽上柏续的手腕,“走吧,我们上去坐坐,浅喝一两杯就好。”   安德鲁顺势做出一个邀请手势,“请吧,两位贵客。”   …   夜色降临,酒吧里的热闹随着夜幕来得更加强劲。   章长宁是个自来熟,很快就和身边的朋友们玩成一团,反倒是柏续待久了觉得有些吵耳朵。   他拍了拍章长宁的肩膀,“长宁,我去露天阳台吹吹风。”   章长宁应了声,“好,三哥他们马上就到了,我待会儿去喊你!”   柏续拿起桌上还剩的半杯威士忌,快步远离了这份喧闹。   露天阳台的夜风一吹,人心就静了下来。   柏续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可算是清静了。”   下一秒,身后就传来一声轻笑,“看来柏先生是不喜欢酒吧这样的环境?是我招待不周了。”   柏续转身看着迎面走来的安德鲁,礼貌而生疏地笑了笑,“是我自己的原因,和你的安排没有关系。”   “没让宾客有好的体验,那就是我的不到位。”安德鲁将自己带来的酒杯轻撞了上去,“赔罪。”   说完,他就一饮而尽。   柏续眉梢微挑,魄力十足地跟着喝尽,“我陪半杯。”   安德鲁瞧见他的举动,兴致更高,“怪不得柏先生能和Ning成为朋友,你们两人一样可爱。”   “可爱?”   柏续并不觉得这种形容词能放在自己的身上,“那还是长宁比较可爱。”   安德鲁没反驳,甚至直白说道,“Ning是很可爱,但不好泡。”   “……”   柏续一愣,“你在追求他?”   “追求?”安德鲁耸了耸肩,胆大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这个人从不追求稳定的伴侣关系。”   “刚认识Ning的时候,我确实很想要和他亲密的深入接触,但很可惜,被他跳起来拒绝了。”   柏续知道外国人的表达向来赤/裸,表情平静。   但听见“好友跳起来拒绝”的这一形容后,这才笑出声,“长宁更适合做朋友。”   安德鲁回答,“我想也是,毕竟他拒绝我的时候,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   长宁有喜欢的人了?   柏续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惊讶转瞬而逝,反倒觉得是好友推辞安德鲁的胡乱借口。   安德鲁注视着柏续的脸,轻松突破了两人间的安全距离,“那么柏先生,你呢?”   柏续眸底压制着一丝排斥,却因为倚靠在栏杆上退无可退,“什么?”   安德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我第一眼就很喜欢柏先生,你比这新市的夜色要更吸引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觉得……”   柏续不为所动,“觉得什么?”   安德鲁持续进攻,“我们可以不谈其他,一起只渡过这个很美好的夜晚?”   每个人对待生活以及情爱的态度不同,萍水相逢也可以一/夜/情,确实符合安德鲁口中“及时行乐”、“享受当下”的标准。   只是,对方的这套标准并不适合柏续。   柏续抬手将喝空的酒杯抵在安德鲁的胸口,两人没有直接的肢体接触,但他的拒绝已经悄然浮现。   安德鲁垂眸,“柏先生?”   柏续正准备开口直面拒绝,阳台入口就响起了一道又沉又冷的熟悉声线。   “不好意思,打扰了?” 第042章   柏续一怔, 视线越过安德鲁定格在了阳台入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商延枭就已经站在了那里。   浓重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眉眼间带着从未有过的明显寒意, 分分钟就能将人冻伤。   柏续没由来地一慌。   原本用来抵拒安德鲁的酒杯失手砸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惊的碎裂声。   安德鲁感受到商延枭散发出来的气势,好奇探究, “这位先生, 请问你是?”   商延枭完全无视了安德鲁的询问, 他目光随着步伐逼近柏续, “小柏总,要不你来介绍一下我是谁?顺便再和我介绍一下——”   他看向安德鲁,声线紧了些, “他又是谁?”   “……”   柏续哽了哽, 欲言又止。   完了,这下子误会莫名其妙的大了。   安德鲁从商延枭的架势上瞧出了端倪, 猜测,“柏先生, 这位是你的男朋友?”   柏续听见“男朋友”这个称呼,心慌驳回, “不是。”   话刚落地, 商延枭就破天荒地挤出一声冷笑。   “……”   柏续瞬间觉得更吓人了,偏偏安德鲁还“火上添油”地开起玩笑,“那就是柏先生的追求者?不过是样子是还没追到手?”   “……”   商延枭眼色沉到最深,仿佛下一秒就能冷酷转身走人。   柏续预感到大事不妙, 当机立断地抓住他的手腕, “欸,商延枭!”   他看向边上还赖着不走的安德鲁, 拿出和商延枭名义上的那层关系,“安德鲁先生,你的有些玩笑话不仅不适合长宁,同样不适合用在我身上。”   “这是我未婚夫。”   未婚夫,是比男朋友更亲密的称呼。   商延枭眉心的厉色稍缓。   反倒是安德鲁露出了“天塌了”似的表情,遗憾满满,“柏先生,你年纪看着不大,居然已经订婚了?”   “……”   倒也没到那份上。   柏续心想却不吱声,没打算和一个陌生朋友解释太多。   安德鲁虽然放纵自己的私生活,但还算有道德底线,从不会介入任何一对情侣的感情,“柏先生,刚才是冒犯了,我为我的言行向你以及这位先生道歉——”   “很抱歉,祝你们生活愉快。”   说着,他就敲了敲自己的空酒杯,潇洒离开。   柏续见他回到酒吧内部,暗松一口气,“总算走了。”   商延枭故意说,“你很失望?”   柏续压下那点莫名其妙的心虚,反驳,“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很失望的?商延枭,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别误会,我……”   商延枭抢断,“我没误会,你想要和谁交朋友都是你的权利。”   “……”   你最好是。   柏续被噎了好几秒,好胜心才重整旗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不回家了,我再进去喝几杯?”   余音未落,商延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反握住了柏续的手腕。   “不早了,回家。”   “欸!”   柏续压根来不及说出拒绝,身体意识就比大脑更快地顺从了商延枭的行动,“你走慢点!”   …   章长宁一脸认怂地跟着自家兄长走回停车场时,正好瞧见了被商延枭强制带走的好友,他当即就想要凑上去。   “柏续,欸——”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章长叙就揪住了他命运的后脖颈,“回来。”   章长宁重心不稳地跌进自家兄长的怀里,抬头懵逼地眨了眨眼,“二哥,你干嘛?”   章长叙反问,“是你要干嘛?”   章长宁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车子扬长而去,站稳后才不确定地说,“你不觉得三哥的脸色有点奇怪吗?”   章长叙看破不说破,“人家夫夫的事情,你一小孩子少管。”   “……”   章长宁卡壳,圆滚滚的眼珠子转溜了好几圈,半晌后才恍然大悟地追问,“我天哪,柏续和三哥真成那种关系啦?”   章长叙假意严肃的神色瞬间没绷住,无奈捏了捏他的脸颊肉,“你有这个功夫不如管管你自己,谁让你带柏续去这种酒吧的?一天看不住你就乱野?”   “你少在这里污蔑我!我哪里乱野了?”   章长宁扬声辩解,“这是我朋友的庆功局!我和柏续没地方去才来楼上坐着等你们的,我还没怪你们来得太迟了呢!”   “我和延枭忙完就回去拿行李箱了,你早上睡得熟,我没办法收拾。”   别墅和市中心隔着不少距离,两人又遇到了下班点,一来一回确实比预计得更费功夫。   章长叙见他气鼓鼓的,反过来哄,“上车吧,我带你去吃饭。”   章长宁哼了一声,假装生气地自顾自地往前走,他出去两三米远后才回头问,“哪辆车啊?”   “错了,这边。”   章长叙拿捏他的小性子,朝着反方向迈快步子。   章长宁顿时急得撒脚跑,边跟边喊,“哥,你等等我!”   …   车子平稳停在了别墅车库。   商延枭一言不发地熄了火,难得没有知会柏续就先下了车。   柏续想起这一路的沉默,眼见着情况越来越不对劲,连忙跟上,“商延枭?商延枭,你等等我!”   商延枭没理他,大长腿走得飞快。   柏续跟着上了二楼,还试图解释,“商延枭,我都说了那是误会,我和……”   商延枭在主卧前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去看柏续,“你不用解释,不早了,洗洗睡吧。”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啪嗒。   房门关上,上锁,一气呵成。   被拒之门外的柏续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一时间滋味复杂。   原本书房料理工作的谢奇听见动静,小心翼翼推门走了出来,“小柏先生,你和三少没出什么事吧?”   柏续心里正郁闷着呢,他看向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谢奇,想起对方是商延枭的助理,于是无差别攻击——   “洗洗睡吧,工作做完了吗?问那么多干嘛?”   “……”   谢奇无辜躺枪,抱着电脑和文件溜得飞快。   挪回视线的柏续对着主卧紧闭的房门,隔空“拳打脚踢”了几下,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故意重重关上了门——   搞什么?   还说自己没有少爷脾气?   现在关门不愿意听,那他还不解释了呢!   …   夜色渐深。   洗漱过后的柏续躺在床上,没有半分睡意。   他翻身盯着角落里的那扇互通小门,脑海中满是一墙之隔的商延枭,越想就觉得越郁闷——   自从那天胡诌了“炮/友”言论又落荒而逃后,商延枭就没在他的面前再提过两人的私事,应该是默拒了他的提议。   柏续暗自庆幸,自己和商延枭的关系没有因为那番失控的亲密而变得生疏。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会在恍惚想起商延枭亲吻的力度、怀抱的温度,甚至还会有些不可言喻的、令他懊恼的冲动。   反观商延枭的表现一切如常。   尊重了他的翻篇决定,和他成为了可以项目共事的盟友,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将一切都轻描淡写地翻了篇。   也就是今晚撞见他和安德鲁的接触,商延枭的脸上才有了短暂的情绪失控。   只是,这份“失态”很快就被他藏在了面具下。   “不用解释。”   “……”   柏续想起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就闷得慌。   他实在忍受不住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靠近了房间角落的那扇小门,然后偏头贴上了耳朵——   隔壁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睡没睡啊?”   柏续不太确定地将手落在门把手上,还是没抵过内心的冲动。   啪嗒。   连同卧室的小门打开。   房间内只开了两盏昏暗的小灯,只有浴室里响着点小动静,就在柏续迟疑着要不要靠近时,商延枭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男人只在腰胯处裹了一条浴巾,上半身还残留着未擦干的水珠,顺着流畅的胸肌线条缓缓滑落。   “……”   柏续视线局促地躲了躲,嗓子莫名其妙地发紧,“你怎么才洗完澡?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商延枭瞥见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眉心忽地一蹙,“你怎么来了?”   柏续一时会错了意,“没什么,这就走。”   说话间,商延枭迅速上前,将他锁在怀中。   强有力的手臂锢在腰间,轻巧地将眼前人抱离地面。   柏续紧张,“商延枭,你干嘛!”   ——砰。   身后的房门用力关上,霎时,悬空的重心又落了下来。   但这一回,脚底接触到的不再是冰凉的木地板,柏续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踩在了商延枭的拖鞋上。   柏续明白了商延枭的关心意图,心绪微缓,“我不冷,你放我下来。”   商延枭不理会他的请求,呼吸间带着明显的一丝起伏,“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房间里做什么?”   “……”   柏续被迫困在商延枭的怀中,进退两难的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及到商延枭的皮肤,带着一丝湿润的凉意。   柏续一愣,“你洗的冷水澡?”   “别转移话题,我问你话呢!”商延枭不理会他的询问,强势掌控了话语权。   “是你说的,那些事情要翻篇,哪怕亲都亲过了,在你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还要我们以后照常相处。“   他又逼近了一点,气息温热,“小柏总,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我房间,算哪门子的照常相处?嗯?”   商延枭自觉已经足够冷静和克制了。   因为没有合适的关系,他不想将自己上不了台面的负面情绪带到柏续的面前,所以才选择独自回到房间消化醋意。   结果对方倒好,居然还敢大半夜跑来招惹他?   “……”   柏续自知理亏,但嘴上逞强,“原来你那么听我的话啊?那我还说过我们之间可以当炮/友、相互解决需求呢,你不是也没同意?”   商延枭不接话,胸口起伏着的情绪更明显了。   “既然你不愿意这做事,那我今天和安德鲁聊得正盛的时候,你出来甩什么脸色?”   柏续有心激他,添油加醋地说,“三少,你在坏我好事呢~”   “坏你好事?”   商延枭明知道他有故意的成分,但压制已久的醋意还是疯狂爆发出来,“你只是需要一个炮/友,我不愿意答应就可以随时找别人?”   柏续如愿瞧见他失控的酸意,最初的那点局促感消失得干干净净,“嗯,你情我愿的事计较那么多干嘛?”   他朝着商延枭挑了挑眉,还演上瘾了,“我以前是觉得宁缺毋滥,但现在觉得人就活一辈子,与其被感情和关系束缚,不如~爽了就行。”   “……”   商延枭瞳孔深处酝酿着风暴,猛地扣住柏续的下颚,“如果小柏总真是这么想,那找我就够了。”   猛烈的吻骤然落了下来。   夹带着才爆发的醋意,也掺着连日来累积的欲/望。   柏续当即意识到自己玩脱了,趁着意识被搅乱前,他的落在商延枭肩上的手用力一推,“商延枭,你……”   商延枭又追了上来,语气低哑,“小柏总不是需要炮/友吗?我现在觉得你的提议不错,你说得对——”   “爽、了、就、行。”   “唔。”   柏续的唇被商延枭用力吸吮着,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唇齿相接,熟悉的酥麻感卷土重来,鼻尖萦绕着商延枭身上独有的沐浴露香气。   呼吸之间的灼烧感渐渐浓烈。   柏续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整个人晕头转向的,他原本推拒的手不由自主地勾上了商延枭的臂膀,顺从本能回应起来。   两人贴得密不可分,哪怕隔着浴巾,柏续都能够感知到眼前人的强烈冲动。   下一秒,他的睡衣就被眼前人凶横地扯开,纽扣崩裂,凉意袭来。   柏续后背抵在柔软的被子上,呼吸一颤,“商延枭?”   商延枭又一次欺身压了下来,“别说话。”   密密麻麻的吻不再是单独的落在唇上,而是烙印在每一处,猛烈的侵略性似乎有所缓和,但这样缓慢的架势更叫人无从招架。   柏续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敏感程度,泛红的眼眶激得泛红,带着点服软,“商延枭,你别。”   无论是原主还是他,都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柏续平日里嘴上再逞能,面对这种即将发生的情况还是有点慌乱。   “……”   今晚没准备东西,有些事情是不方便做到底。   商延枭重新回吻上了他的唇,手中的动作却没停,“柏续,我们换种方式。”   “嗯?”   “你帮我。”   简单三个字,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   一切换了种方式乱了套。   半睡半醒间,他又一次被商延枭捞进了怀中,“累了?”   柏续只觉得累得灵魂都快要升天,转过身去当没听见。   商延枭又一次咬上他的后颈,哪怕延迟也要问个清楚, “柏续,如果不是我,安德鲁或者其他人也可以?”   “……”   柏续躲不开他的咬势,张嘴阻止的一瞬间,他就蹙起了眉头。   虽然秉持着“互帮互助”的名义,但嘴里的异物感还没有消退,腮帮子也酸胀得厉害。   一想到罪魁祸首还在背后问东问西,柏续原本被压制的那缕傲气又涌了上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转身抬手“打”在了商延枭的嘴巴上,“别问了,我要睡觉。”   商延枭由着他使小性子,不依不饶地追问,“柏续,说清楚。”   “没。”   柏续哼唧,“我对他不感兴趣,你比他强多了行不行?”   商延枭被他敷衍得无语,捡重点问,“还只是炮/友?”   柏续累到脑子转不动了,随口扯,“嗯,下次还找你。”   “……”   下次?   真在这里点菜呢?   商延枭被柏续的随心所欲磨得没了脾气,半晌后才纵着他,“好,有了我,就别想找别人。”   炮/友也好,恋人也罢,无非就是一种关系说辞。   他要的是柏续这个人,只要对方留在他的身边,未来相处的时间久了,还怕没有“正式名义”的时候?   …   四天后,章家兄弟结束了在这边的工作和邀约,商延枭和柏续亲自将两人送到了机场,确认他们顺利入关后才驱车离开。   柏续看了一眼时间,问向正在开车的商延枭,“要不我们今晚出去吃?”   商延枭问,“你想去哪里?”   柏续对新市的了解并不多,想了想,“褚二上次请我去的那家餐厅还不错,有单独的包厢,就是需要会员名额,但我可以找褚二要。”   他搜了一下导航定位,“开车过去半个多小时,去吗?”   商延枭顺着他的想法,“可以。”   迪盛私家餐厅。   现场悠扬的小提琴演奏通过音响,流淌在包厢内。   柏续看着桌上剩余不多的食物,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声,“这家厨师做菜水平是真不错,环境也好。”   商延枭同时停下了用餐,“吃饱了吗?”   柏续饮了一口温水,“嗯,差不多了,我去上个洗手间,你到车里等我?”   “好。”   柏续走出独立包间,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唰啦。   水龙头自动感应出水。   柏续低头认真冲刷着手中的泡沫,脚步声响起,又有人走了进来。   柏续闻声抬眼,意外对上了镜中那道还算熟悉的身影。   “……”   时隔近一个月,褚允程脸上的高傲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厌。   他看见柏续这张熟面孔后,没好气地先发了难,“挺巧啊小柏总,这家店不会也是褚二带你来的吧?”   柏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故意戳他的雷区,“褚总和褚二先生果然兄弟情深,连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都知道?”   果不其然,褚允程听见后瞬间黑脸,“兄弟情深?你少在这里恶心我!”   柏续轻飘飘地反问,“难道不是褚总先提及这事的吗?”   褚允程不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柏续,听说你的昼夜投资也要去争雏鹰影城的项目?”   柏续抽起一旁的擦手纸,没否认,“褚总的消息倒是灵通。”   褚允程不屑一顾,“小柏总,你是以为拿下决胜医疗那种小合作,就什么热闹都敢凑上一凑了?”   “不巧,我最擅长的就是凑热闹,不过褚总——”   柏续转身将揉成一团的纸巾丢进垃圾桶,“专注自家,很难吗?你怎么什么事都要问上一嘴啊?”   褚允程脸色一变,“你!”   柏续无所谓他的情绪反应,自顾自地演上了,“哎哟,本来觉得还好,现在总感觉这厕所来了一股臭味,不好意思,待不了,我先走了。”   “……”   褚允程反应过来,咬牙切齿,“柏续!”   柏续只当没听见,背影潇洒,任由他在原地气急败坏。   褚允程的怒火在胸口燃烧,一脚踹翻了边上的垃圾桶,“走着瞧!”   还想要参加雏鹰影城的项目竞争?也不看看这到底是在谁的地盘上!   ——砰!   车门合上。   柏续利索系上安全带,“等久了吧?刚在洗手间遇到了褚允程了,得亏你先回车上了。”   商延枭蹙眉,“他有没有为难你?”   柏续回得轻松,“没有。”   他想起褚允程那张气急败坏的脸,甚至有点想笑,“我现在觉得,褚老董事长如果不傻的话,就应该把交给彻底褚二,否则就褚允程那眼高手低的狂妄姿态——”   “任何集团交到他的手上都要完蛋。”   这种人哪怕混的风生水起,那也全都依仗着家世,而非自己真正的实力。   商延枭认同柏续的观点,“嗯。”   柏续收回对褚允程的讨论,示意,“走吧,早点回家休息,明天还得继续开项目会议呢,好好搞事业。”   商延枭轻笑一声,“好。”   …   抵达别墅时,已经过九点了。   靠在副驾的柏续睡意朦胧地被商延枭喊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下了车,“好困。”   商延枭温声回应,“等上楼就洗漱睡觉。”   两人并肩朝着别墅大门走去,才发现一楼的外围窗户不似往常的黑黢黢,反而透着屋内过分明亮的光。   柏续有些意外,“谢奇他们这个点还没回房间?怎么开了这么多盏灯?”   商延枭摇头,伸手去够门上的指纹锁。   ——滋滋。   电子锁应声而开。   与此同时,守在内侧的谢奇听见开锁动静,第一时间就凑了上来,“三少,小柏先生,你们终于回来了!”   他的脸上难掩急切,却莫名地将声音压得极其低。   柏续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道久违的、暗含怒意的声线就从客厅那边传了过来,“谢奇,你还替他们遮掩什么?让他们滚进来!”   “……”   “……”   商延枭和柏续同时神色一变。   商延枭几乎是瞬间绕开谢奇,走了进去——   原本应该在国内的商老爷子,此刻居然就正坐在沙发上!   他如鹰般的冷厉视线定格在商延枭的神色,平生第一次对这位最宠爱的孙子露出毫不掩饰的怒容。   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商延枭的心一瞬间降至冰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直面事实,“爷爷。” 第043章   客厅里的气氛越发凝重。   商老爷子撑着拐杖缓缓起身, 眼里的怒容和失望却没有消退,“你还知道我是你爷爷?商延枭啊商延枭,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   面对着商老爷子的问责, 商延枭心里纵有千般想法,但一时也无从开口辩解。   柏续明白到商延枭的难处,走上前试图帮忙解释, “老爷子, 三少他……”   “你给我住嘴!”   商老爷子猛地震了一下手里的拐杖, 对待柏续没了以往的纵容, “我在和我孙子说话,你一个外人没有插嘴的份!”   柏续无奈卡壳,一时间也不敢再开口惹他老人家生气。   商延枭递给柏续一道“没事我来”的眼色, 又才斜上前了半步, 替对方挡住了商老爷子的视线注视。   “爷爷,这事和柏续他们都没关系, 是我自己拿的主意。您先消消气,别伤着身子, 你有任何想问的,我会和你解释清楚。”   语气不亢不卑, 以往该有的尊重也是一分没少。   商老爷子知晓商延枭的脾性, 沉声,“书房在哪里?”   “楼上。”   商延枭示意,“我带您上去。”   爷孙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梯。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二楼拐角,一楼客厅里面的紧张氛围才有所缓和。   谢奇推了推下滑的眼镜, “吓死我了。”   陈余飞和他对上视线, 神色紧绷,“三少不会有事吧?”   他们跟在商延枭的身边已经挺长时间了, 还是第一次看见老爷子对自家老板露出这样的神态。   柏续知道爷孙两人需要一个安静谈话的空间,没有跟着上楼。   他勉强将视线从二楼挪了回来,“好端端的,老爷子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你们俩怎么不提早和我们说?”   陈余飞解释,“小柏先生,不是我们不想,是老爷子发话不让。”   谢奇作为助理,一直盯着更多事情的走向,可他这回也是一头雾水,“我们都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发现真相的。”   国内那边的商确言没有提前预告,商延枭安排的人也没发现商老爷子悄悄出了国。   今天下午,同为保镖的小邓一如往常地守在医院,只身前来的商老爷子就像一位不速之客,打得他措手不及。   “小邓哪里敢拦老爷子?一放人进去就露馅了。”   商老爷子清楚知道谢奇等人都是商延枭的心腹下属,得知他来新市的消息后一定会通风报信,所以先严厉要求小邓进行隐瞒。   “小邓不敢忤逆老爷子的意思,等老爷子到了这儿,同样扼令我和老陈不准给你们提前打招呼,还就坐在客厅盯着我们、等着你们。”   商老爷子的威压实在太强了,谁都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地下乱来,生怕触及他的雷点、引得他动更大的怒。   至于管家和佣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外人,无论是商老爷子还是谢奇,都不想让他们知道太多情况,于是寻了个理由就将其支开了。   柏续听完过程,有些忐忑,“老爷子等了多久?”   陈余飞说,“五点的时候来的。”   “……”   四个多小时了?完了!   今晚他和商延枭临时起意的这顿饭太耽误要紧事了!   柏续懊悔蹙眉,越发心系商延枭的情况。   谢奇问,“小柏先生,现在怎么办?老爷子生怕最讨厌被人欺骗。”   如今,和“欺骗”挂钩的人还是他最器重的商延枭,只怕这份怒意和失望会来得更加猛烈。   谢奇预估着事态的严重性,“老夫人不在这儿,这次连总管家都没有跟过来,万一楼上吵起来了,谁还能劝得住?”   柏续眸光晃了晃,略作思考后问道,“谢奇,我记得老爷子爱喝养生茶,家里有吗?给我泡一杯,我待会儿就上去。”   谢奇和陈余飞对视一眼,迈开步子,“应该有,我找找。”   话音刚落,二楼就陡然传来了商老爷子怒不可遏的一句——   “商延枭,你给我跪下!”   “……”   书房里的气压骤降。   商延枭没有发出一声不愿意的辩驳,他的膝盖没有丝毫的缓冲,就这么硬生生地嗑撞在地上,听着都疼。   男儿膝下有黄金,要不是气狠了,不至于一上来就是罚跪。   商老爷子冷哼,“你倒是硬气!”   商延枭板着身子,视线却垂着,“爷爷,对不起,我不应该瞒你和奶奶,害你们担心那么长时间。”   商老爷子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醒的?”   商延枭迟疑两秒,如实告知,“车祸后没多久就醒了。”   商老爷子听见这个意料之外的答复,拄着拐杖的力道又加重了——   他原以为,商延枭是在新国治疗后得到了好转苏醒,只是出于何种不知情的缘故,刻意隐瞒了这个消息。   可万万没想到的事,对方居然已经伪装了大半年?将他们全家人都当成傻子耍得团团转?   明明是自己最信任也最器重的孙子,到头来干出令他完全不理解的、甚至是最痛恨的欺骗行为!   商老爷子气得连呼吸都哆嗦了一下,严厉的质问卷土重来,“商延枭,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把家里人对你的担心当成什么了?”   “我问你,你联合章二那小子大费周折跑到新国来,到底图什么?确言这段时间在集团拼成了什么样?”   “你这个当兄长的,居然反过来在这里躲清闲?你要是被车祸撞坏了脑子,现在就给我滚回医院去治!”   劈头盖脸的问责砸了下来。   是商延枭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   商延枭喉结微滚,任由商老爷子发泄不满和怒火。   商老爷子手里的拐杖狠狠敲击着地板,怒喝,“我让你说话!你苦心伪装这么长时间到底是为了什么?”   “爷爷。”   商延枭重新抬了头,直视着商老爷子的视线里夹杂着积压已久的痛苦,“你就没有怀疑过,三房的车祸是人为故意的吗?”   商老爷子神色骤然一僵,“你说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我爸妈或许命不该绝?还有确言——”   “他本来前途大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赛车事业,可就这么没了双腿!爷爷,你不可能没有听过,当初那些闲言碎语有多难听。”   “确言骨子里有韧性,他逼着自己走出来了,可这些痛苦,我这个当哥哥替他记着、替我们三房记着!”   商老爷子试图平复呼吸,声线中藏了一丝无力,“那场车祸,海外警方都已经出了鉴定通知了,你还在怀疑什么?”   商延枭瞳孔深处的恨意一闪而过,“我怀疑大房或者二房买凶制造车祸杀人,我还怀疑——”   他不着痕迹地哽咽了一声,硬生生地逼红了眼眶,“爷爷你知道这场车祸有蹊跷,却没要求警方再彻查下去!”   心底最深处的猜测终究是抛了出来。   掷地有声,根本不是怀疑语气。   商老爷子当场被这句话气狠了,用尽全力将拐杖砸在了商延枭的右肩,“混账东西!”   ——砰!   商延枭不闪不躲地受下了这一击,咬紧牙关愣是没溢出半个声调的痛苦。   下一秒,柏续就按耐不住地冲了进来,“老爷子!”   他刚端着热茶、悄咪咪地待在书房外侧,原本还想着要抽什么合适的时间进来,结果听见这不对劲的敲打声后,霎时一个没忍住。   商老爷子拿起拐杖指道,“你进来做什么?出去!”   柏续看出商延枭明显耷拉的右肩膀,心绪一紧,“老爷子,你喝杯养生茶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商老爷子看着递到跟前的热茶,没心情理会,“好好说?你看他像是要好好说话的态度吗?”   他重新对准了还跪在地上的商延枭,眼里多了一丝难以隐藏的复杂,“你怀疑我包庇大房、二房,所以哪怕醒了也故意瞒着我们,是吗?”   “……”   商延枭抿唇没回答,只是默默挺起了被打歪的身形。   商老爷子被气得心脏发疼,拿起拐杖又是要落下去,“商延枭,你、你好得很!”   柏续眼见着情况越来越不对劲,连忙放下茶杯,冲护在了商延枭的身前,“老爷子,延枭失去父母的痛,和你失去儿子媳妇的痛是一样的。”   “帝京圈都说三少的脾性最像你,延枭对你到底是什么态度、他心里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你老人家还能不知道吗?”   “……”   商老爷子胸膛起伏得厉害,高举着的拐杖却迟迟没舍得落下,只能忿忿砸在了商延枭的身侧。   他后退两步,泄力似地跌坐在椅子上,“好啊,我商鸿真是养出了一个好孙子!”   柏续回身去看商延枭,担忧和提醒并存,“延枭?你没事吧?”   “……”   商延枭听见这声称呼,紧绷的思绪微松。   柏续干脆半跪着和他平视,低声劝告,“你好好和老爷子说话?行不行?”   之前在家中,对方还告知商确言应该怎么和老爷子相处呢,怎么轮到现在自己就不会了?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再出口的声线缓和了很多,“爷爷,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需要一个真相。”   他跪在地上没起来。   “真相?”   商老爷子的语气依旧生硬,“你查出什么了吗?你现在无凭无据!你怀疑你的亲姑姑、你的亲伯伯,怀疑他们残害手足!”   说到最后几个字,商老爷子的声线也哽了哽。   柏续连忙起身,将刚才就放好的热茶又往商老爷子的边上推了推,“老爷子,您说得对,凡事都讲究证据。”   “延枭他心里有数呢,从来都没有拿出去乱说。”   柏续刻意温软了语气,代替商延枭向商老爷子认错,“装病隐瞒、害得你和老夫人长期担心,这点确实是他的不对,可他心里一直有你这位爷爷呢。”   他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作证,“对了,三房前阵子帮着集团拿下的那个AI医疗器械合作,您知道吗?”   “延枭想着您对集团有这方面的扩张需求,那项目其实是他亲自去和决胜的张董谈下来的。”   “……”   商老爷子半信半疑,看向打圆场的柏续,“你少在这里替他说好话求情,他瞒着我,你就没有帮他瞒着我?”   “你前阵子不是还硬气,不想和我们商家扯上任何关系吗?这才多久?你还真成了他商延枭的人?”   柏续被最后一句话呛得卡壳,顿时不好意思再接话了。   商延枭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将原本藏起的调查线索说出,“我花钱找海外的私家侦探调查过——”   “肇事死去的车祸司机查立,他生前还有一个搭档共事的仓管同事,叫切尔金。”   柏续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神色瞬间认真。   “出事前,切尔金因病告假,出事后又因病辞职,但私家侦探通过医院关系网,根本没有找到对方在那段时间的就诊记录。”   “反倒是在出事后的半个月内,切尔金频繁进入高消费的场所、购买消费了上万美金的奢侈品。”   柏续看了一眼商老爷子,明知故问地替商延枭总结疑点,“他一个普通仓管,哪里来得这么多钱?”   商延枭也将目光对准了商老爷子,继续提及重点,“他刷卡的交易账户,是我们商氏在海外的银行户头。”   商老爷子内心有了波澜,面上却不泄露半分。   商延枭继续陈述事实,“后来,我让谢奇动用海外的银行人脉去查过——”   “切尔金用的卡是以他自己的身份信息注册的,但账户内的大笔金额是通过线下银行存入的。”   监控里面拍到,存下这笔钱的人穿戴得很严实,墨镜口罩鸭舌帽全副武装。   “目前只能判断出,对方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身形和切尔金对不上,猜测可能是幕后的联系人。”   一个普通的仓库管理突然暴富?给他汇钱的人还一身伪装,这事不可能没有蹊跷的!   要是能找到这两个人,或许能成为车祸事件的突破口,只是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眨眼又是三个月过去了,他们既还没有找到切尔金,也没有找到代替汇款的这个神秘人。   “爷爷,我知道我还缺乏实质性的证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车祸的事情不简单,我必须要找到这个真相!”   商老爷子瞳孔深处满是复杂,反问的语气僵硬,“如果查到最后还是一场空呢?”   商延枭难得固执己见,“不可能是一场空。”   “你已经预设了立场,我说再多也是没用。”   为了暗中调查清楚事件真相,也为了不走漏风声,他甘愿放弃集团、藏匿于此,甚至连上了年纪的亲奶奶都可以不顾!   商老爷失望起身,“商延枭,我管不了你了,从今天起,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既然你能将集团事务全部丢给你弟,那就别想着回来了!”   柏续一惊。   商老爷子起身,绕开他往外走。   柏续连忙捡起拐杖跟上,“老爷子,你今晚要在哪里休息?要不我给你安排……”   “不用,我定了酒店。”   商老爷子打断了柏续的询问,“我要是和你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今晚就要被气死!”   “……”   柏续连忙说着好话,“老爷子,您身体好着呢,爷孙俩哪有隔夜仇?今晚好好休息,那我们明天去看你?”   商老爷子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往楼下走。   柏续给待在客厅的陈余飞和谢奇使眼色,“你们俩负责好好将老爷子送回酒店,知道没?”   “好的,小柏先生。”   商老爷子从柏续的手里夺回拐杖,像是不满控诉,也像是刻意告知,“刚才要不是你突然冲进来,我非得把那混账东西两只手都打残!”   说完,他就率先出了别墅。   三分钟后,车子扬长而去,柏续紧绷的心弦这才松开,迅速返身回到了二楼。   …   主卧的门敞开着,柏续走近一看——   商延枭已经从书房起身回房了,对方正静静地站在窗前,从他那个视角往下看,正好可以目送商老爷子等人的离开。   柏续明白商延枭的心思,敲了敲房门后才走近,“你放心吧,有谢奇他们在,肯定能将老爷子平安送回酒店、照顾周道。”   “嗯。”   商延枭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转身对上他的视线,“谢谢。”   刚才要不是柏续即使出现,替他和商老爷子说着软话、从中调和,只怕今天他挨得就不止那一棍子。   “你和我客气什么?”   柏续探寻的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你肩膀怎么样?老爷子那一下应该挺重吧?”   商延枭摇了摇头,脸上没露出任何疼痛端倪,“还好,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洗澡吧?我也想先简单冲个澡。”   柏续知道商延枭需要一个独自消化的时间,“好,有事待会儿再说。”   …   窗外不知不觉飘起了细雨,将家里残留的压抑氛围又蕴重了几分。   柏续换上睡衣从浴室走出,他还是放心不下商延枭的情况,走到了互通的那扇小门边。   啪嗒。   恰时,隔壁主卧里响起了物品落地的声音。   柏续敲了敲门,是提醒,也是询问,“商延枭,你洗好了吗?”   “进。”   商延枭传来很闷的一声,气息莫名有些飘浮。   柏续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推门而入。   主卧内仍然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已经洗漱完的商延枭光着上半身坐在床边,正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药膏。   柏续走近一看,顿时心惊——   商延枭整个右肩膀都浮肿了起来,最严重的地方已经泛青并且夹杂着血丝。   商延枭观察到柏续的僵硬,哑声,“吓到你了?其实不严重,就是看着有点唬人。”   “你少来这套,才多久的功夫就肿胀成这样了,还能不严重?”   柏续拧着眉头靠近,难得透出对商老爷子的一丝不满,“老爷子下手太狠了,说好了最疼你呢?万一真伤到了筋骨可怎么办?”   商延枭眸光微落,“从小到大,他只打过我今天这一次,是我把他气狠了。”   柏续感知到他低落的情绪,主动抽走药膏,“你不方便,我给你上吧。”   商延枭没有拒绝柏续的好意,“好。”   柏续抽了五根棉签攥成一小团,又将大量的药膏直接挤在了商延枭的肩头。   棉签头和肿胀肩头接触的一瞬间,商延枭就轻吸了一口冷气。   柏续察觉到他的痛苦,越发轻了力量。“忍着点。”   商延枭忍耐,“没事。”   柏续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和老爷子说的这些事,确言应该都不知道吧?”   带走父母的车祸有可能是人为的,罪魁祸首更有可能是家里人。   商延枭回答,“他已经够痛苦了,在事实和结果尘埃落定之前,我不想再让他背负过多。”   柏续知道眼前人作为兄长的那份担当,叹了口气,“你今天不该的在老爷子面前说这番话,他一开始只是恼你隐瞒已醒的情况,你道个歉就好了。”   商延枭比他更了解商老爷子的脾气,“老爷子千里迢迢赶来,又意识到我在长期骗他,就说我不说,他也会刨根问底,瞒不住的。”   “也是。”   柏续顺着继续宽慰他,“对于老爷子来说,你爸妈是他的孩子,大房和二房也是他的亲生儿女,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无凭无据’全靠直觉,从他的角度会生气很正常,你别太难过。”   商延枭点了点头,“我知道。”   柏续手上的动作没停过,转而小心翼翼地追问,“不过,你是真的怀疑老爷子?”   “……”   商延枭对上他的视线,眼眶里的红意还没完全消散。   柏续一愣,生怕对方误会了什么,“那什么,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那会儿我刚到门口,正端着茶想着什么时候进去合适呢。”   “我知道。”   商延枭止住了柏续那点躁动的不安,“你不用和解释这些,我信你。”   因为信任,商延枭选择全盘托出——   虽然在经过初步鉴定后,判决书上写明了这是一起意外事故,但还是有警方从肇事司机延迟出车、突然转向变道的情况上,怀疑存在人为蓄意的可能性。   “当时对方给过老爷子口头建议,让他作为家属上报再查一轮,爷爷一开始是同意的,但就在我醒来的前三天,他就撤了案。”   因为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撤案得也很顺利。   这些事,是商延枭后来才知晓的。   “爷爷一辈子要强,凡事都要追论一个结果,如果有了疑心,他不可能轻易打消。”   商延枭哽咽停顿,仿佛是在压制什么酸涩情绪,“我知道我今天没能控制好情绪,刚才那话说得很过分,伤到了他老人家,都是我的错。”   父母的离世在商延枭这里不是轻易可以抹去的疤痕,拖得时间越久,他心里的溃烂就蔓延得更厉害。   作为兄长,他能劝得了商确言凡事向前看,但他劝不了他自己。   没有人知道商延枭在无数个深夜里的辗转反侧,他有多么想要回到那一天——   “我曾经不止一次在想,如果那天不是我说工作累了,不让确言代替我开车的话,结果会不会有变化?”   “或许我可以带着他们躲过那一劫,就算不能,至少失去双腿的人不会是确言。”   “商延枭,好了,别说了。”   柏续低喊制止,心底弥漫着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钝痛,“你不能再这么想了,这件事从来怪你们的任何一人。”   “是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不可能改变。”   商延枭苦笑着偏过身去,不敢轻易泄露自己的弱态,“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肩膀这点小伤没事。”   柏续盯着商延枭的侧脸,一时间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几乎是本能的想法,他轻轻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延枭。”   不再是连名带姓的称呼,而是更加亲近的温软叫法。   商延枭沉闷的心绪陡然偏转,重新看了回去。   柏续对上他的目光,压了压心尖那种莫名其妙的羞感,“我陪你。”   商延枭怔然,“什么?”   柏续一字一句地对着他说,“我陪你明天去找老爷子道歉,我也陪你等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哪怕柏续没能将这本书的具体情节看到最后,可他不会记错,原著梗概里的这场车祸本来就是人为阴谋!   “你没有错,也不需要自责。”   “而且,我们不是盟友吗?所以——”柏续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理由,“天塌下来都有我陪着你呢。”   商延枭终于释出了一声轻笑,“你确定要陪我?”   柏续跟着笑了笑,将前段时间暗下的决定忘得一干二净,“当然,我可信守承诺了。” 第044章   窗外的雨没有停歇的迹象。   柏续确认商延枭的肩膀都上好了药, “你今晚睡觉小心些,如果明早起来还是没有消肿,就抽空去医院做个检查。”   商延枭感受着他的关心, “嗯,我心里有数。”   “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柏续将药膏收回到医药箱里, 刚一起身, 商延枭就牵住了他的手, “柏续。”   掌心独有的温度传来, 惹得柏续怔怔地垂下眼眸。   商延枭还坐在床沿,眼里泛红的情绪还没消散干净,没了人前的那副矜贵公子哥的姿态, 反而带着不可多见的示弱感。   商延枭没松手, 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柏续的手腕,“今晚陪陪我吧, 可以吗?”   “……”   柏续才平复下来的思绪又打了个卷,“商延枭?”   商延枭将他轻轻扯到自己的跟前, 泄力般地将脑袋抵了上去,“我有点累, 头也很疼。”   柏续被撞得心头动荡, 迟疑了几秒才用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脑后勺,“好。”   反正再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借着“炮友”的名义做过了,单纯同床而眠又有什么关系。   床头灯被调到了最低档。   为了不压着肿胀的右侧肩膀,商延枭暂时只能侧躺着入睡。   柏续躺在床的左边, 不可避免地撞上了他投来的视线, 落在脸颊上的目光灼灼,惹出一阵燥热。   柏续假装没察觉地转了个身、背对着商延枭, “唔,我睡了……”   话都还没说完,身后人就贴了上来。   “躲什么躲?耳朵都红着呢。”   “……”   “转过来。”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激起一阵心猿意马的酥麻。   柏续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子,低声哼哼,“你还睡不睡了?肩膀都还伤着呢,怎么还想着那种事情呢?”   商延枭顷刻笑出声,“哦~原来小柏总满脑子都想着那种事?”   他伸手圈紧了柏续,又将自个儿挪近了些,“我只是想要抱着你睡觉,没别的意思,但如果小柏总特别想要的话,我可以配合。”   柏续察觉出他藏在尾调的那点揶揄,顿时涌上会错意的尴尬。   他滚了一下喉结,嘴硬不肯认栽,“谁想要了?三少还有闲心开玩笑?枉费我花了这么多时间安慰你。”   商延枭笑了笑,只是偏头往他的耳垂落下一吻。   短暂的,如同蜻蜓点水,却足够掀起心湖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阿续,谢谢。”   “……”   柏续还是头一遭被人这么亲密称呼,错愕了两三秒后,越发乱了呼吸节奏。   他认栽般地合上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偏向了商延枭,“睡了,晚安。”   商延枭落在他后背的手掌哄睡般地轻拍着,“好,晚安。”   …   商老爷子上了年纪,睡眠本来就浅。   昨晚和商延枭发生争执后,心脏更是一阵接着一阵发紧,这囫囵睡了个觉后,一大早就醒了。   他独自待在酒店套房里,眼看着时间流到了中午,越等越不是滋味——   “活了大半年,养的儿子孙子没一个有用的。”   商老爷子闲着无事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念叨。   “到中午了就见不到人影?昨晚还说什么今天再来看我?柏续那兔崽子的嘴也是白长的。”   ——叮咚。   门铃声响了起来。   商老爷子眼神微变,旋即就听见门外柏续的声音,“老爷子,你在吗?”   “……”   商老爷子紧皱的眉头一瞬间舒展开来,连拐杖都没有拿,就快步走到门口。   ——叮咚!   ——叮咚!   又是两声门铃,“老爷子,是我,柏续。”   商老爷子靠近门边,连忙又端出一副大家长的严肃姿态,这才开了门,“一大早的,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   都快中午了?哪里还是一大早?   柏续不太确定地问,“老爷子,你还在睡觉啊?我打扰到你了?”   商老爷子的余光往边上瞥了瞥,见到只有柏续一人,内心的失落难免泛了起来。   他面上不显,“你来做什么?”   柏续扬起再乖巧不过的笑意,提了提带来的两溜食盒,“老爷子,我能进去吗?延枭怕你在这边吃不惯,特意让我踩点带来的午餐。”   “哼。”   商老爷子转过身去,却给柏续留了门。   柏续连忙跟进,将带来的精致食盒一一步开在餐桌上,还温热的食物立刻冒出香气。   商老爷子压住嘴角的弧度,“你这又是从哪里买来的?”   “买来?”   柏续摇了摇头,着重传达,“老爷子,这些是延枭一大早起来给您做的,我在他边上打打下手,他还说啊——”   柏续将带来的干净餐具拿出,“这些是他以前跟着老夫人学的,都是您爱吃的菜色。”   商老爷子扫了一眼餐桌,确实每一样都是他偏爱的菜肴,“他能做得出来?”   “那是肯定不如老夫人的手艺。”柏续走近老爷子,哄小孩似地将筷子递到他的跟前,“老爷子,您给个面子尝尝?”   商老爷子接过筷子,缓步落座。   柏续给他盛了一碗温热的小米粥,将勺子一并放入,“给。”   商老爷子面不改色地喝了两口米粥暖胃,顺手又夹了点爽口的凉拌鸡丝。   柏续也不动筷,只盯着他看,“老爷子,怎么样?”   商老爷子说,“勉勉强强。”   柏续立刻笑眯眯地示意,“勉强能入口也好,向您赔礼道歉的心意在里面呢。”   商老爷子已经习惯了柏续这张装乖讨巧的嘴,“没好气”地反驳,“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   柏续也不恼,“老爷子,我问个事儿,你先别急着生气。”   商老爷子瞥了他一眼,默许了他的提问。   柏续试探,“你怎么突然想到来新国了呢?这家里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商老爷子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稍稍停了筷子,“你们俩连起来诓骗了这么多人,现在知道‘心虚’害怕了?”   柏续卡壳。   商老爷子知道柏续想听什么,也没藏着掖着,“大房和二房还不知道,家里人甚至不知道我来了新国。”   “……”   柏续一惊,“那您是从哪里得到消息了?”   商老爷子又夹了一口空心菜,非得吊着他慢慢说,“哼,我商鸿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我吃过的盐比你们俩合起来走过的路都多,有什么把戏能瞒得过我?”   “他昏迷不醒这事,我心里一直都有疑虑,你们藏得好,但不代表身边人都藏得好。”   “章家那老二给我发了延枭躺在医院的视频,可去机场接机的人是谁?同天下午出现在酒吧的人又是谁?”   柏续霎时反应过来,“老爷子,你、你是请了私家侦探盯着章医生他们?”   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是在这个地方出现了纰漏!   商老爷子只说,“既然是假的,百密终有一疏。”   柏续认错,“是。”   得到返回来的照片后,商老爷子就猜到商延枭这般隐瞒肯定有理由,于是谁也没说,借口“散心”就这么出了国。   商老爷子想起昨晚的争执,才缓和下来的神色又变了变。   柏续最会察言观色,立马替商延枭说话,“车祸这件事情,他实在是心里是积攒太久了,他不能和确言讲,也不好和我们倾诉。”   任何情绪长时间得不到纾解,就像是持续充气的气球,一定会在某种程度下爆炸。   商老爷子没有接话,眸色复杂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柏续继续充当起和事佬,“老爷子,昨晚延枭就很后悔惹您生气,其实他一直都很敬重你这位爷爷,你也感受得出来,是吧?”   商老爷子口是心非,“敬重?他要是真敬重,怎么不敢来找我?”   柏续抓住时机连忙说,“老爷子,延枭跟我一块来的!这不是怕你气还没消,他再出现惹你更不痛快,所以才待在楼下没上来嘛。”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近一步试探,“要不,我现在喊他上来?”   “……”   商老爷子夹了一口菜,默许,“嗯,这菜味道倒是不错。”   柏续忍着笑,迅速给楼下的商延枭发送了消息。   商老爷子瞥见他发消息的那兴奋样,又一次察觉出端倪,“你们俩在一起了?”   “啊?”   柏续怔然,“什么?”   商老爷子开门见山,“你和延枭是不是在处对象?”   “我……”   柏续欲言又止。   他和商延枭的关系确实超出了一般的盟友,但要将“炮/友”这种说法拿到商老爷子的面前,只怕商延枭都不用上来,连他都得被老爷子一块赶出去。   商老爷子瞧见他的迟疑,“做什么支支吾吾的?我没那么不开明,又不会棒打鸳鸯。”   柏续无奈,硬着头皮承认,“哦,我们、我们就是刚试着接触。”   商老爷子哼笑,难得含糊了一声,“我就知道。”   柏续没反应过来,“啊?您知道什么?”   商老爷子不解释,慢悠悠地夹着菜。   很快地,门铃响起。   柏续主动起身去开门,他和门外的商延枭对上视线,偷偷再三交代,“你进屋和老爷子好好说,稍微示弱卖点惨也行,反正不能像昨晚那样子。”   商延枭答应,“知道了。”   柏续见好就收,“那我去餐厅层等你?”   有些话,还是得他们爷孙两人关起门来好交流。   “好。”   酒店套房的门又一次合上。   商延枭深呼一口气,稳步走到了餐桌边上,“爷爷。”   商老爷子没看他,只是摆弄了一下已经见底的小米粥碗。   商延枭看懂对方无声给出的台阶,伸手去接,“爷爷,我再给你盛点?”   碗里又添了暖意的小米粥,隔阂在无形之中消融。   商老爷子示意,“坐吧。”   商延枭坐了下来,将酝酿了很久的歉意重新表达出来,“爷爷,对不起,我不该欺骗你,也不应该在昨晚说出那样的话,是我失言了。”   商老爷子听见他的道歉,眉眼间也没了昨晚的怒色,“延枭。”   “嗯?”   “海外警方是找过我,我也确实重新报案又撤销了。”   “……”   “但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我找到了线索、刻意替大房和二房隐瞒,而是因为你奶奶。”   商延枭立刻就从商老爷子的只言片语里面明白了意思,愧疚感骤升。   商老爷子详细解释,“你们一家子车祸,对你奶奶来说是灭顶般地的打击,那段时间,她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两头跑照看你们两兄弟。”   这些事,是能花钱交给其他人去做,但商老夫人又怎么能放心得下?   商老夫人一直强压着悲痛,期间晕倒过好几次。   提及妻子,商老爷子的神色温和了很多,甚至甘愿承认,“我撤案确实是因为怕了。”   “……”   这是商延枭第一次从商老爷子的口中听见“怕”这个字眼。   商老爷子叹了口气,“除了你那整天不着家、也不想着成家的小姑姑,我知道你们三家因为集团利益的事一直明着暗着有矛盾。”   “可是能怎么办?你爸、你大姑姑、你二伯,都是我和你奶奶亲生的。”   “如果调查最后只是意外车祸,那这种悲痛或许能随着时间慢慢减淡,可如果调查的结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   “你考虑过我和你奶奶的感受吗?”   自己生的孩子残害手足,蓄谋设局杀了亲兄弟和弟媳?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承受得住,但你奶奶一定承受不住,你懂吗?我不想她活到这个岁数还要面对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商老爷子自诩聪明、较真了一辈子,唯独在这件事上,他想要为了自己、为了妻子装个糊涂。   商延枭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爷爷……”   “我逢人就说,你的脾性最像我。”   商老爷子深呼一口气,无形中认了输,“我知道,这件事如果不出一个结果,你就永远没办法翻篇、越过这个心坎。”   “我没办法阻止你,也阻止不了你,而且我都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不想到了地底下还要面对你爸妈的埋怨——”   “其实,我也怕他们夫妻两人问我:爸,你为什么不查个清楚?”   商延枭酸涩又起,“爷爷,你别这么想。”   商老爷子像是在掩饰什么,清了清嗓子,“你想要查就查吧,你昨晚说的那两个人,我回去之后也会动用我自己的人脉去暗中调查。”   “只是有一点,我要你做到。”   商延枭颔首,“您说。”   商老爷子要求,“等我回去后,我不会将这事情往外透,但我会给你打视频电话,你得和你奶奶报平安。”   “她一向疼你们,你不能再让她为你提心吊胆了,知道吗?”   比起被欺骗的愤怒,商延枭能够平安无事,才是他们老夫妇最盼望、最庆幸的事。   商延枭认真应下,“知道了。”   商老爷子注视着他的肩膀,关心,“肩膀怎么样?”   商延枭摇头,“没事。”   商老爷子知道自己下手的重量,“抽空去医院看看,你要下次再说胡话,我还是要敲打的,记住了吗?”   商延枭嘴角总算扬起点弧度,“记住了,爷爷教训的是。”   “行了,昨天的事不提了,你要继续新市也好、和我回帝京也罢,哪怕暂时不想要回集团,该有的事业还是要有。”   “不过,我和你爸妈奋斗了一辈子,不是为了让你白手起家吃苦的,以后任何项目有需要集团资源的地方,你让确言在暗中帮帮忙。”   商老爷子从不掩饰自己对商延枭的看重,也坚信自己的孙子有纵横各大项目的能力。   商延枭的情绪总算松快了,“谢谢爷爷。”   商老爷子看了看时间,“我定了下午四点的飞机,差不多该出发去机场了。”   “……”   商延枭一惊,“这么着急?不多待两天吗?”   “不着急怎么能行?”   商老爷子有自己的打算,“我是瞒着家里人来的,再不回去,只怕你的事情更加瞒不住了。”   商延枭明白对方是在替自己隐瞒情况,内心动容,“爷爷,谢谢。”   “不说这些。”商老爷子本来就不是爱矫情的人,干脆示意,“走吧,你开车送我去机场。”   “好。”   商老爷子没有带多少行李,收拾得也方便。   他看见桌上留下的精致餐盒,这才想起来问,“柏续躲到哪里去了?”   商延枭替他提着小箱子,“他在餐厅等我们聊完。”   商老爷子闻言,难得笑了笑,“你们小情侣是算好了,轮流来找我谈话。”   “……”   小情侣?   商延枭眸光微亮,“爷爷,柏续和你说过我们的关系了?”   商老爷子按下电梯键,“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是老糊涂,昨晚他向着你、你向着他,合着我一个老头子成恶人了?”   商延枭扯了扯嘴角,下意识地说,“柏续他很好。”   商老爷子看清自家孙子发自真心的愉悦,口上却夸,“你奶奶的眼光什么时候出错过?”   “原本只是病急乱投医,想着给你‘冲冲喜’,没想到还真促成了你们,你奶奶要是知道这事,指不定得有多高兴。”   话里话外,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有多不同意这段荒唐的“联姻”。   抵达餐厅层,电梯门应声而开。   商延枭一眼就锁定了在落地窗边吃饭的柏续,语气里带了笑,“爷爷,他在那儿。”   商老爷子察觉到他瞬间上涨的情绪,看破不说破,“过去吧。”   柏续看见爷孙两人一前一后地走来,而气氛已经不似昨晚那般压抑沉重了。   他大概猜到了聊天结果,扬起笑,“老爷子,你们谈好了?”   商老爷子微微颔首。   商延枭和他说,“嗯,爷爷下午四点的飞机要回华国,我要送他去机场。”   柏续想也不想就起身,“那我跟你们一块去?”   “好。”   …   车子很快就抵达了机场停车场。   商延枭刚准备下车去送,商老爷子就止住了他,“延枭,你就别下车了,既然还想要伪装着,那日常就再低调些。”   机场人多眼杂的,万一就遇到熟人了呢?   商延枭和柏续对视一眼,后者默契接话,“那老爷子,我送送你?”   商老爷子没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柏续主动提起了商老爷子的小行李箱,跟着他一块进了直达出发层的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   商老爷子看向身边的柏续,想了想才喊,“柏续。”   “嗯?”   “延枭这孩子打小性子就稳,遇事不哭不闹的,心里能藏事。”   “他爸妈没了,当哥哥的又不会向弟弟诉苦,更不会向我和他奶奶倾诉。”   商老爷子顿了顿,听似随意的一句交代却是酝酿许久,“要是可以,你多陪陪他。”   “……”   柏续听出商老爷子藏在平静语气里的关心,眼眶不自觉地酸了酸。   商老爷子直视回了前方,带着一副看淡生死的从容,“我和他奶奶已经这把岁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眼下这些孩子里,我确实最放心不下他们两兄弟。”   毕竟其他两房的孙子、孙女,再怎么样都还有长辈可以帮衬。   柏续想起原著中关于老爷子的重病情节,心脏像是无形之中被一双手攥紧。   他下意识地反驳,“老爷子,你身体硬朗着呢,说这些做什么?”   电梯门打开。   商老爷子示意柏续,“行了,东西给我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了,你回去吧。”   “……”   柏续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冒着惹他生气的风险说,“老爷子,您有空去做做心脏方面的检查?”   商老爷子眼色微变。   柏续连忙补充,“我是看你昨晚生气的时候,捂了捂心脏,担心你有这方面的不舒服。”   商老爷子拿过自己的行李小箱,“我自己身体我自己知道,每年检查都有在做,你不用花功夫担心我。”   柏续抿了抿唇,“那就好。”   老爷子的身子骨看着确实很硬朗。   这个世界也不一定是按部就班地在转,或许书里的情节演变到了“现实”,并不会发生?   商老爷子不知道柏续的复杂想法,“你回吧,别让延枭久等了。”   柏续礼节做得很到位,又接回他手中的小箱子,“他那边不急,我先陪你办理值机、等你过了安全检查再走。”   …   半小时后,柏续才回到了车内。   他和商延枭对上视线,主动交代,“放心吧,爷爷已经过安全检查了,这个时间差不多,再等一会儿就该登机了。”   “好。”   柏续系上安全带,看向商延枭不太能大幅度动弹的肩膀,“我们还是去趟医院吧?你这情况我不太放心。”   不是他不想要代替商延枭开车,而是原主没有国际驾照,确实没办法开。   话音刚落,两人的手机就同时响起了消息震动,打开一看,才发现是“雏鹰影视项目群”的共同消息。   有组员直接艾特了他们三人,像是实在没了办法。   “小柏总,商总,褚总,各位老板,实在对不起打扰了,但项目筹备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问题,可能需要你们出面解决一下!” 第045章   昼夜投资。   商延枭和柏续驱车赶到时, 正好遇上了同步前来的褚亚特,双方交换了一个眼神,径直走向了组员聚集的会议室。   “褚总。”   为首的副组长凯玲站起身, 神色紧张地挨个打了招呼,“小柏总、商总。”   柏续随手扯开椅子,“坐下聊。”   在这次的项目组里, 凯玲和谢奇分别带领组员进行不同方向的前期筹备, 最后才会归总到柏续等人的手上。   作为自己最信赖的下属员工, 褚亚特绝对认可凯玲的工作实力, 如果不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对方绝对不会轻易打扰到他们。   褚亚特想到这儿,第一时间询问具体情况, “凯玲,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在群里的消息,是凯玲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发送的, 因为怕隔着手机屏幕讲不清楚,所以才召集了重新开会。   凯玲给其他组员递去视线, 后者领意,迅速将前两天搜集到的建材商名单分别递给了柏续等人。   柏续眉梢微挑, “这份合作的拟邀名单我看过, 不是没问题?”   根据有关部门的要求,大型游乐场地的项目竞争,不仅需要提供特别详细的项目企划书,而且还需要列上动工时的下方建材商。   名单上的这些建材商, 全部都是符合审核资质的公司。   眼下的重点是和这些公司进行合作邀约、在大致报价上进行“货比三家”的考虑, 当然,最终的决定权在他们昼夜投资的手上。   凯玲眉心拧了拧, “小柏总,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些建材商一听说我们是昼夜投资方,无一例外都拒了。”   “……”   “给出的理由都很冠冕堂皇。”   要么客气些,推脱着说公司下半年业务方面已经够量了,不再接应外单业务;   要么轻视些,直白表明他们不愿意和昼夜投资这样新起的小公司合作。   有组员也负责这块的谈判对接,低声嘟囔,“才七八月份,怎么可能就接满了完成全年的订单量了?分明就是在搪塞。”   柏续察觉到其中的微妙,眸色微变。   商延枭将名单夹合上,追问,“联系过名单外的建材商了吗?”   凯玲早就做到了这一步,“也联系过了,但得到的答案大差不差,有小型的建材商闻风主动凑上前来想要合作,但那些体量不够大,不在我们预定的选择范围内。”   柏续一语勘破,“看来有人在背后搞鬼,摆明了想让我们昼夜投资的项目搁浅在前期筹备。”   凯玲正要说这事,迟疑的目光往褚亚特的身上偏了偏,“源盛钢材的周总秘书,和我私下关系不错,她、她透露说……”   有组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忍不住追问,“说了什么?”   柏续同步看向了褚亚特,心知肚明,“还能说了什么?能在新国拥有这么高的‘话语权’,让各路建材商不惜退掉外单、也要交好的公司,还能哪几家?”   褚亚特平日里的玩笑神色收得一干二净,冷笑,“是褚允程在背后搞的鬼。”   柏续一想到褚允程的嘴脸,厌恶又头疼,“出师不利啊,一来就沾上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还是咽下了不算不文雅的用词。   先有决胜医疗的AW项目,后有雏鹰影视的竞争,他和褚允程的梁子算是越结越深了。   柏续有些无语,“上回在餐厅遇见时,他还嫌弃我们昼夜投资竞争雏鹰是在不自量力,结果转头就记仇提防到了这种地步?”   居然不惜动用自家集团的地位和关系,也要把他们的竞争扼杀在摇篮里。   “现在有竞标意向的公司已经逐渐明朗了。”   商延枭不带私人恩怨,冷静分析,“站在那些建材商的角度,一定会选择更有可能成功的褚氏,而不会把这个赚钱的赌注压在我们的身上。”   毕竟,从明面上来看,怎么着都是褚氏竞标成功的可能性大。   为了一个才成立没名气、看不出有多少资本的新公司,去得罪已经扎根在新国的有名有姓的大集团?不划算。   “话是这么说没错。”   柏续考虑起问题同样冷静,他看向对面板着面色的褚亚特,“得亏褚允程还不知道我们背后还有你这么一个合作盟友,否则会严防死守得更厉害。”   凯玲关心着进度,“老板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的筹备期本来就短,如果一直卡在这件事上,别说是期待竞标成功了,就连投标文件的完整编制都会很吃力。   褚亚特蹙眉,“新国境内要是谈不下合适的建材商,那就从海外找?”   只是这样的弊端很明显——   海外的运输成本一旦上升,他们的报价就会不占据优势,利益空间也容易被压低。   “要不,先做两手准备吧?”   “第一,继续死磕新国这边的建材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保有利润空间的情况下尽可能提高我们的报价。”   至少不能高过海外运输成本。   柏续顿了顿,犹疑的目光看向商延枭。   商延枭默契代替他,“第二,我会利用我自己的人脉在华国以及邻国寻找价格合适的建材商,如果算上运输成本,和我们在本地提高的报价相差无几,那也可以选择第二种方案。”   褚亚特没有反对意见,只是觉神奇,“我看以后开会,你们俩来一个人就够了?这共脑程度也是没谁了。”   柏续勾了勾唇,没有反驳。   他旋即对在座的项目组员们说,“这些问题不出在你们,大家别有心理负担,虽然时间紧,但我坚信我们能解决、没问题。”   凯玲紧绷的心弦微松,“好的,小柏总,我们这边随时配合。”   材料商这边临时卡了进度,再逼着加班都是无意义转眼到了下班点,柏续代替其他两人发话。   “都周五了准时下班,大家趁着这个周末好好休整一下,下周一再重整旗鼓开始。”   “好。”   “谢谢老板们。”   项目组员们收拾干净了自己的东西,三三两两地下班离开。   褚亚特感叹,“柏续,你这一套套说辞,还挺适合当高层老板的。”   柏续眉梢微挑,也不谦让,“我本来就可以是。”   说话间,他又看了一眼商延枭——   对方用左手端起水杯,昨晚才受了伤的右肩膀到现在看着都很僵硬、似乎是不敢随意动弹。   对面的褚亚特又问,“今晚聚聚?”   柏续挪回视线,将主意打到了对方的身上,“褚二,帮个忙。”   褚亚特看见他眼底“不怀好意”的笑,愣了愣,“什么?”   五分钟后,褚亚特通过后视镜看向坐进后排的商延枭和柏续,瘪了瘪嘴。   “让我一堂堂褚家二少爷给你们两人当司机,柏续,你还真是——”他往后比了一个大拇指,“牛。”   柏续反手拍回他的大拇指,一点儿不客气,“这不是情况紧急没办法了吗?延枭肩膀还伤着,我又没你们这儿的驾照。”   陈余飞他们今天都在休假,不好喊来上班开车。   说着,柏续就将安全带扣进了卡扣,“只好辛苦褚二少爷送一趟医院了。”   褚亚特挪回视线,“咳,让我当司机可以,但是有一点——”   “什么?”   “禁止你们俩在后排秀恩爱。”   说完,他就猛地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   拍片检查的结果比预想得要好一些——   商延枭的右肩没有伤及骨头,只是肿胀淤堵,每天用药酒揉搓就能好,不过短期内还是不能有过于激烈的“搬重物”的情况,以免造成二次挫伤。   柏续没再麻烦褚允程帮忙送回,而是喊了个代驾回到了别墅,两人简单享用了佣人准备的晚餐,这才各自回到房间洗漱。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柏续头也不抬地说,“进。”   商延枭开门走了进来,上半身的浴袍松松垮垮的,手里还提着从医院带回来的消肿药酒,意味很明显。   “小柏总,帮我一下?”   “坐吧。”   柏续答应得也爽快。   他接过商延枭递来的药袋,根据在医院时旁观学来的手法一点一点地揉散着药酒,“疼吗?”   商延枭不偏不倚对上他的视线,“不疼。”   热意由着掌心挥发,慢慢融进皮肤,那点疼痛反倒显得无关紧要了。   柏续察觉出商延枭眸底的笑意,心尖微烫,连忙转移话题,“老爷子的飞机是不是还没落地?”   新市到华国帝京的直飞距离在六个半小时左右。   “没那么快,还要三四十分。”商延枭同样心系着商老爷子,又说,“我已经提前和确言打过招呼了,落地时间那么晚,他会带司机去接的。”   柏续放心了些,“那就好。”   商延枭看穿了他刚那点不自在,主动切换成工作,“之前三房在项目上合作过不少建材商,我明天就让谢奇把名单罗列出来。”   “我现在不方面出面对接,让确言那边另外派人手去商谈,争取赶在下周三之前全部确认意向。”   “好。”   柏续应话,但心里还是更偏向于新国本土的建材商,“我明天再问问褚二,看有没有什么渠道能安排我和那些建材老总见个面?”   “大不了就像和张董那次一样,等我和他们见了面、再努力扭转印象谈合作。”   “哪怕没有渠道,我们也可以自己办个宴会邀请、创造出一条渠道。”   柏续一贯相信人定胜天,只要他想,就没有做不成的项目!   商延枭相信他的能力,“好,跟着你的想法来,我负责配合你。”   柏续又往手心倒了一点儿药酒,闻声揶揄,“何德何能啊?让商总来配合我?”   商延枭失笑,“我对外不就是你的保镖兼助理?应该的。而且能让小柏总替我上药,我也很荣幸。”   柏续哼笑着收了手,“好了,洗洗睡吧,你自己把药收好。”   “好。”   柏续进了卫生间,仔仔细细地将满手的药油洗尽,等转身时,才发现商延枭一直倚靠在门口,没有离去。   柏续被他的视线牢牢锁定,一时间有些发懵,“怎么了?”   商延枭迎了上去,“有件事情,我得找你确认了一下。”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挨得很近,柏续试图逃离商延枭的目光掌控,微侧的身体却错了方向,后背直直地抵上了墙面。   柏续的喉咙发紧,“什么?”   商延枭目不转睛地停留在他的脸色,一字一句地试探,“爷爷今天在酒店和我说,你在他面前承认了我们是情侣?”   “我……”   柏续霎时轻吸了一口气,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商延枭原本只是从商老爷子的话语里推断有这种可能性,如今一看到柏续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七七八八。   商延枭眼中的悦色瞬间浓郁,又低头凑近了些,“小柏总,不是炮/友吗?怎么人前人后还两套说辞?”   “……”   柏续听出商延枭就快藏不住的得意,不自在地抬手一推,“商延枭,你让开。”   “——嘶!”   掌心下意识地抵在了刚刚上过药的右肩膀上,激得商延枭神色微变。   柏续见此,连忙又想要撤回手。   商延枭眼疾手快地将其拢住,锲而不舍地追问,“问你话呢,先回答,到底是情侣还是炮/友?”   柏续依旧坚持说辞,“当然是后者。”   商延枭听见这意料之中的说辞,眉梢动了动。   柏续避开和他的对视,自顾自地解释道,“老爷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要是敢在他面前说我们是炮/友,他下一秒准得把我赶出酒店。”   商延枭不接话,只盯着他看。   柏续被盯得莫名有些心虚,“你、你看够了没?别仗着现在肩膀受伤、我不敢对你来硬的,快松手。”   商延枭没照做,反倒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阿续。”   柏续耳根子蓦然发热,再出口的气息也不太稳了,“别这样喊。”   “怎么?”   商延枭明知故问,“不是炮/友吗?还得在意口头上的称呼?”   柏续嗡声,“你别歪理。”   商延枭沉了沉声线,“那我现在想要做点炮/友间才能做的事。”   “……”   “我想吻你。”   暧昧至极的邀请入耳,柏续越发烧得慌。   他脑子乱糟糟的,随口推脱,“炮/友之间,闲着没事接什么吻啊?”   商延枭就快要吻上他的唇,哭笑不得地反问,“到底谁在歪道理?”   “……”   柏续没了推拒的心,修长的睫毛轻颤着垂落。   商延枭见他的变化尽收眼底,硬生生地要吻他的冲动,“悬崖勒马”后撤了一步,“好吧。”   温热游荡的气息跟着消退,柏续迷茫地睁眼,忽地对上商延枭眸潭里的明亮笑意。   商延枭反过来钓着他,“那就尊重小柏总的想法,不接吻了。”   柏续愣了愣,满眼不确定地看向他。   “晚安,睡个好觉。”商延枭假装看不到,强忍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啪嗒。   互通的那扇小门关上,连带着暧昧气息一同消失。   柏续后知后觉自己是被商延枭“戏弄”了,错愕地深呼吸了两口气,这才挤出一句嘟囔,“睡你的觉去吧!”   他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先忍不住!   …   转眼到了周一。   柏续扫视着重新送上来的建材商名单,一一对照平板上的背调资料,正考虑着应该从哪位开始攻略。   滋滋,滋滋滋。   手机响起来电震动。   柏续看见“褚亚特”的名字,顺势接通,“喂,褚二。”   褚亚特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隐隐带着一丝兴奋,“柏续,你有空吗?关于建材商的事,我找到能亲自见面交涉的办法了。”   柏续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机,“什么?”   褚亚特长话短说,“新国官方的建筑投资协会每年都会举办定期的活动,活动内容不一定,但会邀请很多建筑方面的主投资商、建材商、房地产商一块参与其中。”   柏续反应过来,“行业内大型团建?”   褚亚特回答,“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不过受邀在列的董事、高层、老总都是报得上名号的,就比如我们这次建材商名单上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两秒,“源盛钢材的周总,圣堡罗娜的艾丽斯董事长,还有领钢的成总。”   这三个响当当的名字,确实在建材商名单的前排。   柏续明白褚亚特这通电话的意思,“这活动我能进?”   褚亚特自信笑了声,“要不然我怎么会给你打这个电话?褚氏每年都能拿到邀请函,褚允程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我爸就丢给我去应付了。”   “我就是再来知会你一声,如果没问题的话,你和商总一块来?”   柏续自然不会错失这个机会,“好,具体时间和地点呢?”   褚亚特回答,“我迟点把相关的消息发给你。”   “嗯。”   电话挂断。   柏续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隔壁的商延枭,他将通话里的消息一五一十转述给了对方,“你要跟着去吗?”   话音刚落,褚亚特就先将确认出席活动的人员名单发了过来。   商延枭粗粗扫了一眼,“去。”   柏续眉眼间还有些犹豫,“万一被人认出来?”   “这个项目本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任务,我不可能坐视不管。”商延枭想得很清楚,心里没了以往的顾虑。   “参加这个‘团建’的人数不多,这些公司和商氏之前都没有业务往来,你让褚二给我换个姓氏身份,应该不会有那多人在意。”   哪怕最终马甲“掉落”,都不见得就会传回商家,就算最坏的结果是传到了大房和二房的耳朵里——   那作为“一家之主”的商老爷子已经提前知道了,该调查的东西,商延枭还是会继续调查。   柏续尊重商延枭的决定,“好吧。”   商延枭反问,“这次活动是什么主题?”   柏续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我看看,褚二刚给我传回活动策划流程。”   不过几秒,他就意外地地亮起了眼睛, “我说,有钱人的活动果然是丰富多彩。”   商延枭好奇,“什么?”   柏续反手就将手机上的内容递给了他看,啧啧称奇,“无人海岛团建,这协会的策划组挺敢想的。”   ……   虽然名义上是无人海岛的野外拉练活动,但毕竟受邀参加的都是各公司的老总,协会策划组还是做足了准备。   周五一早,柏续和商延枭就抵达了活动集合点——   新市深岛码头。   港口的海风徐徐袭来,降低了气候带来的燥热感。   商延枭环视着前方汇聚的人群,“褚二在哪里?”   “找人群中穿得最花花公子的。”柏续下车,眼神很好,“看,又是蓝白花衬衫。”   “我们过去吧。”   “好。”   两人并肩走了过去。   人群中忙着交谈的褚亚特注意到了他们,连忙招手示意,“来,小柏总,我给你们彼此介绍一下。”   “这位就是源盛钢材的周扬帆、周总,还有领钢集团的成业、成总。”   前者胖嘟嘟的,身形不过一七五左右,而后者则是瘦了些,目测净身高在一米八以上。   为了防止大太阳刺眼,两人都戴上了墨镜,虽然都是有名建材公司的老总,但两人站在一块的画面意外很有反差感。   柏续看不清他们的眼色,只能礼貌点头示意,“两位好。”   “周总、成总,这位是昼夜投资的柏续、小柏总,以及——”褚亚特和商延枭对了一道隐晦的眼色,“和小柏总共事的闫骁、闫总。”   “……”   亏他们想得出来。   柏续借机闷咳了一声,才没泄露自己的偷笑。   商延枭默认了这个伪造的身份,压低声线问候了一声。   成业隔着墨镜打量着不在名单上的柏续和商延枭,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刻意偏头看了周总一眼。   周扬帆同样有了猜想,笑问,“小柏总的昼夜投资,听着有点耳熟啊?”   要是没记错的话,不就是被褚允程暗中要求排挤的那家投资公司吗?   褚亚特继续着上次的说辞,“柏续是我在德国认识的朋友,这次闲着有空,我邀请他来一块玩玩,两位老总不会介意吧?”   成业是个明白人,他早已经猜到些什么,但不急着说破。   “我刚才听负责人说,我们要去的西胜无人岛要航行三个多小时,我看小柏总这身板,吃得消吗?”   柏续的目光对上成业,“多谢成总关心,我没问题。”   活动才刚开始,他们不急着立刻切入商业上的正题,反正为期三天的拉练团建,总能找到合适时机。   时间转眼就到了十点,日头猛烈。   协会的总负责人拿着喇叭喊道,“各位董事、老总,出海船只已经准备好了,请各位登船!”   众人三三两两地结伴一块往船上走,柏续、商延枭和褚亚特慢悠悠地跟在最末。   柏续看着陆陆续续上船的各位公司董事,低声追问,“对了,还有那位艾丽斯董事长?”   褚亚特回答,“让公司总经理代替来了,不过我查到她们家已经和外资公司谈定了合作,我们就没必要再费力气了。”   柏续点头,不乏兴致,“突然到了这时候,我还真有些期待。”   回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包船出过海了。   商延枭看着眼前这艘船型的大小,不放心地看向柏续,“这船体量不大,今天这风力,估计航行途中会有点晃。”   柏续听懂这话里藏着的那丝关切,却不以为然,“没事。”   他带着对即将出海的那点真实的兴奋,信誓旦旦地说,“我不晕船。” 第046章   就像商延枭预测得那样, 今天看着阳光明媚,海面上的风力却不小,中型号的船只随着浪头时不时地摇晃——   柏续一开始还接受良好, 但航行超过了两小时后,就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晕得厉害。   他实在没办法硬撑,只能靠在船舱内休息区的沙发上。   柏续透过舱窗, 看着褚亚特和周扬帆等人在甲板上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内心懊恼得不是滋味。   酒力不行, 牛油果过敏, 现在又加上了晕船,哪怕穿书适应了那么久,他这身子还是会时不时的掉链子。   要是生在有钱人家, 这体质怎么着都得是位要骄养的小少爷。   “……”   柏续想到这儿, 越发郁闷地叹了口气。   商延枭拿着药物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柏续抱着软枕、半合眼地蜷缩在了沙发角, 脸色因为晕船而不可控地泛白,最开始的那点兴奋劲早就没了。   整个人蔫儿吧唧, 看上去可怜又可爱的。   因为听见了脚步动静,柏续下意识地提起精神睁眼, 发觉进舱的人是商延枭后, 他又立刻松懈了对外的那点谨慎,软趴趴地靠了回去。   “还逞强呢?知道自己晕船怎么不提早吃药?”   “……”   这能怪他吗?   想当初刚毕业的时候,他还会和朋友们一块包船出去海钓呢,在船上一待就是一整天, 也不见有什么问题。   商延枭刚从负责人那边取来的晕船药, 递了过去,“把药吞了, 临时应应急。”   柏续没拒绝,从他的手中接过药片和水杯,快速吞了进去。   商延枭坐在他的边上,“只是头晕,会想吐吗?”   柏续实话说,“早上出门前没吃多少东西,还好。”   商延枭拿起同时取来的晕船贴,“你身子稍微侧一点,我给你在耳后贴上。”   “能有用吗?”柏续难得愁眉苦脸,有气无力,“我太晕了。”   商延枭伸手,戴着薄茧的指腹从他的耳朵揉到耳后,略微帮着放松了一下,这才将晕船药细致地贴了上去。   做完这点小事,他又示意,“往我身上靠一会儿?我给你按按穴位。”   柏续问,“你还会按穴位呢?”   商延枭直言,“隔壁船舱也有位老总晕得厉害,我刚去拿药的时候临时跟着负责人学了两招。”   他主动将柏续往怀里带,“大概还要航行四十分钟,你闭眼休息一会儿,会比睁眼舒服点。”   药效没办法起得那么快,柏续还是晕得厉害。   他没了拒绝的想法,认命地往对方的身上一靠,说话声闷闷的,“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太倒霉了。”   “别瞎说。”   商延枭捏了捏他的后颈,指腹这才寻找起两侧的穴位,慢慢地按压起来。   指腹上的薄茧带着点沙沙的颗粒感,舒适的力道一点一点揉散着积攒的晕意,柏续哼了一声,不自觉地又忘商延枭的怀里钻了钻。   “……”   商延枭察觉出他那点自然流露的依赖,嘴角微勾,“放空睡一会儿吧,等到了我喊你,这才刚开始,不用着急和周总他们社交。”   鼻尖传来的是商延枭身上独有的那点浅淡香气,原本混沌的大脑好像突然就没那么难受了。   柏续嘴角泛起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乖乖应了声,“嗯。”   …   半个多小时后,船只总算抵达了这次团建的目的地——西胜无人岛。   因为和海边沙滩还有些距离,众人需要分批次乘坐小船抵达,商延枭和柏续自发留在了最后登船。   褚亚特跟着他们一并上了小船,他瞥见柏续有气无力的样子,是担心也是揶揄,“小柏总,你行不行啊?才三个小时怎么就成这样了?”   “……”   男人能说不行吗?   柏续骨子里的好胜心没有因为头晕而停歇,“放心,我好得很。”   褚亚特笑了笑,趁着小船只抵达岸边前,低声交代,“对了,我刚才在甲板上和周总他们聊了聊,他们没有轻视昼夜投资的意思。”   至于,两家公司拒接了昼夜投资的意向订单,那只是在顺着业内消息走。   周扬帆也好,成业也罢,他们能靠自己将公司带到如今这种规模,怎么可能不是商场上的老狐狸?   在今天之前,他们对于昼夜投资以及幕后的柏续不了解,所以才明哲保身会选择拒绝。   褚亚特将刚才的聊天内容捡重点总结,“不过,与其说是他们怕得罪褚允程,还不如说是不想要开罪他背后的褚氏。”   这不,一看见褚亚特和柏续、商延枭的关系不错,有些想法就跟着变动了。   商延枭了然,看向柏续,“那看来是有希望。”   柏续点了点头,“嗯。”   小船很快就抵达了海滩边。   虽然说是无人岛,但西胜岛不是常年荒芜,会有官方的工作人员组织定期的上岛维护,生态环境还算不错。   柏续这才注意到沙滩还停放着一辆直升机,还没等他想明白是这么一回事——   协会负责人就拿着喇叭喊道,“各位老总,我们为期三天的活动从现在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这第一天的活动任务相对简单,大家只要在太阳落山前,从我们现在所处的岛东岸,翻越面前的这座小山林,抵达岛西岸就行。”   西胜岛的面积不算小,步行翻越的话保守估计要三小时。   不过,山林里植被茂盛 ,晒不到毒辣的太阳。   “请大家放心,我们的活动经过备案,沿路有指向标、队伍最前面会安排向导,岛西岸的主营地也已经给大家安排好了今晚的食物和露营地。”   负责人和团队考虑周道,旋即补充,“如果有老总觉得自己的体质不适应这样的登山翻越,可以提前退出,我们准备了直升机可以带大家飞过去。”   虽然是带着“促进行业良性/交流发展”的官方性质的拉练活动,但参与的人选都是行业内的董事长、总经理们,谁也不敢叫这些有钱人真吃苦头。   话音刚落,立马就有四五位公司董事选择了放弃,一点儿也不想着为难自己。   “我膝盖之前动过手术就不乱来了。”   “哎,我体质也不行,这个热闹不就不凑了。”   柏续挑眉,心里暗戳戳地想着: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能为所欲为,这直升机都花钱租过来了,看来活动架势做足就行,不想累也有不想累的办法。   褚亚特看向柏续,“小柏总,你怎么样啊?要不去坐直升机?”   近处的成业听见这话,随口一问,“小柏总这是晕船了吧?刚才没在甲板上看见你。”   柏续接话,“谢谢成总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他和成业对上视线,主动开启话题,“看成总今天这一身运动装备,应该是很有登山越野的经验吧?”   成业颇有兴致,“还行,我女儿从小爱好登山,我偶尔会和她一起去爬爬,这身上的装备都是她给我买的。”   柏续迅速抓住关键人物,笑道,“那待会儿成总可要多拍点照片和视频记录,发给令爱分享分享。”   提及自家女儿,成业脸上的笑容止不住了,“那是自然,我今天早上出门前,她还念叨过呢。”   他又看向一旁的老熟人,“周总,你呢?”   周扬帆身形胖点了,这小山林虽然不高不崎岖,但上山下山三个小时,挺折腾体力的。   周扬帆回答,“成总,你可别小瞧我,我这从小就是山里翻跟头长大的,我们俩还不一定是谁先喊累呢。”   话音刚落,负责团队就带着专门的补给包走了过来,“各位老总,还有要退出坐直升机的吗?”   商延枭和柏续对视一眼,默默接过了食物补给包。   这次主要就是想和周、成两家公司建立起合作联系,眼下两位老总对于爬山一事信心满满,他们不能打退堂鼓。   剩余的十来人组成登山小分队,准备出发。   商延枭凑近柏续询问,“好点了没?”   柏续将挎包背在身上,“嗯,站在地上就感觉踏实了,说不定活动活动出出汗,好得更快。”   商延枭知道柏续要强,没有阻止,只是在口袋中摸了摸,“来,先吃一块巧克力,补充一下热量。”   柏续惊讶,“你哪来的?”   “别管。”   商延枭将巧克力外衣剥开,递到柏续的嘴边。   柏续闻见散发出的甜味,咬了进去,“唔。”   “……”   边上的褚亚特目睹了这一幕,啧啧称奇,“你们俩至于吗?”   柏续嚼着巧克力,含糊,“什么?”   褚亚特抓紧自己的补给包,绕过他们的同时还不忘打趣,“好一个如~胶~似~漆~啊~”   “……”   柏续瞬时反应过来,抬头又瞥见商延枭眼底的笑意。   “好吃吗?”   “勉勉强强。”柏续丢下一句,连忙追上大部队,“走了,赶紧的。”   …   远处的海风袭来,引得山林中一片沙沙作响。   抬头入眼尽是茂密的树冠,正正好好地遮住了午后最毒辣的阳光,只是偶尔几缕阳光落下,配合着山涧泉声、鸟叫虫鸣,反添加了几分越野的趣味。   大概是登到了最高处,队伍中终于有老总忍不住喊,“不行了不行了,休息一下再继续!”   周扬帆早就汗流浃背了,这不一听见有人喊停,顿时响应,“是、是得休息一下。”   向导自然是以大家的意愿优先,立刻宣布原地休整。   成业给自己灌了两口水,对着周扬帆就打趣,“周总,累够呛了吧?”   周扬帆认输地摆了摆手,又看向脸不红、心不跳的柏续等人,“唉哟,还是你们年轻人好,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都不带喘的。”   成业说,“周总,你也挺厉害了。”   柏续及时接话,“是啊,等我到两位老总的年纪,要是还能有这体力就不错了。”   他环视了一圈,又对着成业指了指,“成总,我看那个角度拍出去的风景不错,我要不替你拍点照片视频,你好发给你女儿看?”   成业正想着这么做呢,柏续的提议算是戳在了心坎上。   “好啊,那就麻烦小柏总了。”   “不客气。”   柏续接过成业递来的手机,陪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褚亚特嚼着能量棒,默默靠近商延枭,“我说,柏续这‘对症下药’的社交能力还真有一套啊,这才多久的功夫就能和成总聊到一块了?”   声音很轻,也是为了避免让其他人听到。   商延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柏续,在外人面前,他毫不掩饰对对方的的欣赏和夸奖,“嗯,他一直就很有能力。”   “……”   褚亚特感觉又自讨了满嘴狗粮,嘎嘣一下咬断了手里的能量棒。   …   因为到了最高点,下山的路就没那么难走了。   众人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了岛西岸的沙滩驻扎地,才发现先前到达的小部队已经陆陆续续地支起了几顶帐篷,还已经提前领了食材、准备起了晚餐。   有老总瞧见这情况,忍不住问,“这帐篷够住吗?”   又有先到的董事回答,“秋总啊,这些帐篷需要手动搭,我们特意还留了几顶给你们呢。”   “我说,还是你们清闲啊,坐了直升机早早到了,哪里像我们爬完山了还要自己搭帐篷。”   协会负责人说,“大家也可以选择和已经搭好帐篷的其他老总们一块住,帐篷空间是绝对够的,看老板们自己的选择。”   和陌生人住在一块?   柏续心里摇起了拨浪鼓,视线不自觉瞥向商延枭。   商延枭感知到他的想法,偏偏还问,“你是想要和其他人一起住,还是你自己搭帐篷一个人住?又或者……”   一个人搭帐篷,费时又费力。   柏续明知故问,“又或者什么?第三个选项?”   商延枭摇了摇头,反过来勾着他,“暂时没了,小柏总有什么更好的提议吗?”   “……”   柏续挑眉不上钩,转身就冲着褚亚特说,“褚二,今晚我们俩住,我……”   余音未落,商延枭瞬间就拽住了他的手臂,掌控欲一瞬爆发,“你今晚和我住。”   被当成工具人的褚亚特早就看透了他们情侣之间的把戏,抬手制止,“两位,祝你们百年好合,我这边要搭帐篷材料,我自己住。”   商延枭并肩跟了上去,抽空回了一句,“祝福收下了。”   说着,也去找负责人领帐篷材料了。   留在原地的柏续盯着商延枭的背影,感受着手腕上残留的那点力道,“哼,让你装。”   …   搭帐篷所需要的材料不少。   柏续见商延枭两只手都提着材料包,转眼就忘了刚才的那点小插曲,身体本能的反应就快于了思考。   “你右肩膀还没好全,别提重物。”   商延枭看着他小跑而来,轻笑,“别担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谁担心你了?”   柏续维持着一贯的口是心非,“给我,又不是你一个人住的。”   商延枭将大部分的重物都转移到了自己的左手,只将更轻的帐篷布包递给他,“走吧,我们找个空地搭一下。”   柏续接过,“你之前搭过吗?”   商延枭回答,“搭过类似的,负责人给了教程图,待会儿再研究一下。”   “好。”   教程图上的步骤讲得很清楚,商延枭和柏续又都有经验,两人协力合作,不到半小时就搭好了一顶帐篷。   日光在海的尽头落下,留下了更为瑰丽的晚霞,粉蓝色调的天际晕染得如同油画,带着别样的浪漫。   柏续仰头欣赏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拿起手机记录,“好漂亮。”   站在后方的商延枭有样学样,却是连人带景一并存在了手机相册里,“走吧,大家都在烧烤,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好。”   两人并肩往沙滩中心走。   褚亚特的帐篷才搭了一个骨架,就已经先一步吃上了,“柏续,快来。”   沙滩上升起篝火堆。   协会已经不是第一年组织活动了,彼此之间都是老熟人。   各位老总齐聚在烧烤长摊前,没有了平日在商业上的那些争斗,各个都放下了架子,姿态悠闲地相互帮忙着。   成业看见柏续,主动招呼,“小柏总,来,尝尝我刚烤的牛排。”   说话间,已经没了白天在码头的那点陌生感。   柏续笑笑,“谢谢成总。”   “别客气,我还得谢谢你呢。”   成业给他挑了一块大的,心情很好,“我刚把拍的照片发给我女儿看,我女儿夸你拍照的水平很好,说是把我拍帅了不少。”   柏续说,“举手之劳的事,这两天成总要是想拍照记录,我随时帮忙。”   虽然活动请了很专业的摄影师全程记录,但不可能只对着成业一个人来。   成业对柏续的观感逐渐上升,“好啊,那就先谢谢了。”   柏续端着得到的牛排,侧眸对着商延枭低声炫耀,“瞧见没,有戏。”   商延枭夸他,“嗯,还得是小柏总出马。”   柏续来了兴趣,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要不,我们俩打个赌?”   商延枭问,“什么?”   柏续耳语,“在活动结束之前,我负责搞定成总的意向合作,你负责搞定周总的意向合作,不论快慢,只论结果。”   商延枭没有拒绝他所谓的“打赌”,又问,“如果谁没做到呢?”   柏续掂了掂手里巨大的牛排,语调有些小傲娇,“啧,我可能吗?你还不如先担心你自己呢。”   周扬帆看着笑眯眯的,但不一定好谈生意。   商延枭不慌不忙,“这样吧,只论结果,谁做到了就任意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柏续咬了一口香喷喷的牛排,没往深处想,只觉得自己不亏,“行。”   …   晚餐结束后,海边的夜风就跟着大了。   这才第一天晚上,众人没急着多聊,不一会儿就散去了。   协会提前安排好了简易的淋浴室,但因为人数多,等轮到柏续和商延枭各自洗漱干净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柏续带着洗漱用品往回走,入眼就是满目星河,“还是远离城市好,这星星看得更清楚。”   商延枭掀开帐篷的外布,示意他,“进来吧,夜风凉,里面顶上有透明塑料罩,躺着也能看到星星。”   “好。”   帐篷的面积容下两个人绰绰有余,底下还铺着充气睡垫,唯一意外地是只有一条毛绒毯。   柏续慢半拍地升起“同床共枕”的那点不自在,“怎么只有一条毯子?”   商延枭说,“哦,负责人说有三四位老总夜里怕冷,各自拿了两条,所以我就只拿了一条过来,反正够大。”   柏续将信将疑,“真的?”   商延枭猜到他的那点迟疑是因为什么,无奈,“真的,没骗你。”   他率先躺了下来,以退为进,“你要是不愿意,那就单独盖着吧,我不怕冷。”   柏续见他这么坦然,只好掀开毯子也躺了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   柏续还是没能忍住,随手将另外半边的毯子盖在了商延枭的身上。   商延枭回望着他,“嗯?”   柏续闭眼遮盖情绪,随口给出理由,“不是大家都说海边夜里凉?我们这次来这儿有正事要办,我可不想你明天早起就感冒、耽误要紧事。”   商延枭答非所问,“那这样盖不暖。”   下一秒,他就趁机将柏续拥在了怀里。   柏续感受到拥抱的力度,猛地睁眼,“商延枭,你……”   商延枭垂下眼眸,“我们俩刚刚离得太远了,毯子中间有空隙也很容易漏风,这样才好。”   “歪理。”   柏续想要挣脱,腰上的力度却越收越紧,两人更是贴得密不可分。   “阿续,别乱动。”   “……”   柏续明白话里的意思,瞬间止住了动作。   目光不可避免地叠在一块。   帐篷里只有电灯,柔和的光亮扩散开来,每每在这样的光线下,商延枭天生优越的五官就会显得更分明、更迷人。   他的那双眼眸紧锁着柏续不放,呼吸声时重时浅地勾着,“阿续。”   柏续就觉得没由来的浑身燥热,他像是告诫商延枭也像是自我阻止,“今晚,不能乱来。”   虽然每个帐篷之间都隔了一定距离,但毕竟布料之间不隔音——   万一闹出点动静、被其他老总听见,那他就算是夜游大海都得逃回去!   柏续再三强调,“商延枭,你听见了没有?就算是炮/友也得分场合……唔!”   是意料之内,商延枭吻了上去。   而意料之外的是,这个吻不似以往那般强烈、那般的带有掌控欲。   唇和唇温柔地摩挲、吸吮,舌尖试探着一寸寸地攻略,带动缓慢而缱绻的酥麻感。   柏续没有躲开,也根本不想躲开。   他从来不否认,商延枭的存在就是对他最致命的吸引力,哪怕用炮/友的说辞再三掩盖,可他就是对商延枭的亲吻、拥抱、照顾有着最本能的渴求。   连日来压抑的情丝倾斜而出,就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彻底笼罩。   这番亲吻没有随着时间而变得激烈,而是细水长流地让人欲罢不能。   直到被彼此的气息占据,商延枭才适时撤离。   “……”   柏续还没从吻意里挣脱,天生温软的眼睛沾着迷离的水光,越发乖得不像话。   商延枭蹭了蹭他的鼻尖,故意逗他,“是谁说炮/友不能接吻来着?嗯?”   原本算不上好听的、甚至不能接受的词汇,逐渐演变成了两人宣之于口的另类情趣。   柏续微微喘着气,定定地看了商延枭几秒,忽然间,他翻身跨坐在了男人的身上,“商延枭——”   商延枭看着他突如其来的胆大动作,却是很宠溺地圈住他的腰,甚至还挺起上身询问,“小柏总,有何指教?”   柏续扣住他的左肩肩膀、下压,主动吻了上去。   夹在吻里的语调变得含糊,那点好胜嘴硬却一如既往,“你吵死了。” 第047章   海边的夜总归是风声夹浪, 不算安静。   商延枭为此准备得很充分,耳塞、眼罩一眼没落下,得益于他的心细照顾, 柏续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整宿的好觉。   半睡半醒间,柏续察觉到了身边动静,下意识地扯开眼罩。   一瞬间, 强光刺眼。   “唔。”   “等一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 商延枭带着热意的掌心就覆了上来, “别着急睁眼。”   帐篷顶上的透明罩一直没有合上, 阳光斜射进来,对于刚睡醒的人来说是会有点刺眼。   发懵的柏续脑子里还没转过弯,乖乖任由商延枭捂了一会儿。   直到透过指缝一点点地适应光线, 他的意识才跟着复苏, “几点了?”   商延枭回答,“快十一点了。”   “……什么?”   柏续骤然惊醒, 连忙摘下耳塞再确认,“十一点?”   他这才发现商延枭都穿好了常服, 显然醒得比他早多了。   柏续甩了甩脑袋,试图赶走最后一丝睡意, “我睡过头了?你怎么不早点喊醒我?”   要是在家里就算了, 自然醒也好、赖床也罢,但他们现在是在参加行业团建呢,这睡过头了多尴尬。   商延枭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没事, 我问过了负责人了, 他们怕老总们住帐篷难免不适应、睡得好、起得也晚,所以今天上午特意没安排活动。”   柏续微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醒了吗?”   商延枭回答,“都醒了。”   “……”   那不还是他最迟?   柏续明知道是自己睡过了头,对上商延枭的视线就又忍不住嘟囔,“你就该早点喊醒我。”   商延枭瞧见他脸上被枕头压出的淡淡红印,觉得可爱,“我喊了你一次,小柏总哼唧唧地当做没听到,缩在毯子里继续睡了,懒猫似的。”   他见柏续睡得熟,没忍心再喊第二回。   “谁懒猫了?我本来就没听到。”   柏续不承认,将质量过好的耳塞拍回商延枭的掌心,“行了,我抓紧时间换衣服去洗漱了。”   商延枭点头,“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   柏续迅速洗漱完,回到了沙滩边上的集中地,好在“睡迟”的人不只有他一个人,褚亚特也才慢悠悠地晃出来。   协会备好了自助餐,种类还算丰富。   两人各自拿了点食物,寻找着长桌的空位坐下。   提早一步的商延枭特意给柏续预留好了位置,示意他来坐下。   褚亚特干脆坐在了两人的斜对角,他喝了一口咖啡,轻松加入众人的闲聊中,“早啊,各位老总。”   成业说,“褚二少,这太阳都快顶头晒了,不算早咯。”   坐在他边上的秋总接话,“还是你们小年轻睡眠质量好,不像我们几个,在帐篷里睡不着觉,这天刚蒙蒙亮就醒了。”   又有老总应和,“我也是,本来就浅眠,今天醒得越发早了。”   褚亚特又给自己灌了两口咖啡,“我昨晚失眠得厉害,到了六点多才勉强睡了一会儿,刚刚洗漱的时候,总感觉黑眼圈都快掉在地上了。”   说着,他就看向了斜对面神采奕奕的柏续,“小柏总,昨晚休息得不错啊?”   “……”   柏续咬了一口三明治,迷之心虚,“还行。”   商延枭帮他说话,“小柏总昨天晕船不舒服,所以晚上睡得早。”   褚亚特笑了笑,没反驳——   他半夜去临时卫生间,路过这两人的帐篷时,听到了两声意外泄露的动静,本着不能偷听隐私的原则,脚底生风溜得飞快。   身体不舒服?所以睡得早?谁信啊。   还不如说是你们小情侣习惯了彼此的拥抱和气息,所以在哪儿都能睡得一样好呢。   负责人见人都已经到齐了,于是走上前来安排了今天的活动流程,“各位老总,今天的晚餐我们将不再提供,需要各位靠自己劳动获得。”   “待会儿我们将有三种形式参与集体劳动,第一是海钓,我们安排了钓具和船只出海。”   “第二是潜水,这片海域底下有不少龙虾、蟹类,同样需要带着捞网去捕获。”   “第三是寻山,在我们后方的这片山林里面采用可食用的菌类、野菜等等。”   “以上所有的项目,我们都已经在相关部门做了备案、安排了最专业的向导陪同,请各位老总放心,也请大家尽快做出自己的选择。”   周扬帆本来就是海钓爱好者,想当然地选了第一种,“我去海钓组吧。”   又有其他老总跟着说,“我也去海钓组,这潜水和寻山都费力气,我看我这体质是不合适。”   商延枭趁着众人积极讨论间,低声和柏续说,“你晕船,还是别逞强选海钓了,既然周总要去,那我正好跟着过去。”   柏续一想起昨天那晕船感就觉得难受,立刻排除了第一种选项,“好。”   两人本来就打了赌,商延枭自然不会错过和周扬帆加深接触的机会,至于另外一人——   柏续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了成业的身上,“你猜成总会选什么?”   话音刚落,成业就自个儿宣布了答案,“怎么都没人选潜水啊?我觉得捞龙虾还挺有意思的。”   柏续顺势接话,“那成总,我和你组队吧?正好玩玩。”   成业答应得爽快,“行啊。”   褚亚特也有自己的偏向,“我也潜水,我们三人一块?”   “好。”   活动分组很快就完成了。   等出海的船只一到,海钓大部队就率先出发了。   潜水组领来潜水服,一同走到临时搭建的简易更衣室,柏续一边换衣服,一边找话题,“成总,你以前有过潜水经验吗?”   成业笑说,“我有潜水证,专业的。”   “牛啊,成总。” 褚亚特搭话,顺势看了柏续一眼,“那待会儿下海捞龙虾,我和小柏总就负责听你的指挥?”   柏续说,“成总指哪儿,我们就打哪儿。”   成业套上潜水服,笑着问,“你们这些小年轻还愿意听我的啊?我还以为要我们三人比输赢呢。”   柏续听出话里的端倪,轻松接话,“成总选潜水是因为专业,褚二是因为好玩,我就更简单了,晕船不能海钓、爬山也已经试过了——”   “虽然我是潜水新手,但凡事都要试试看。”   他看向成业,轻松表态,“而且俗话说得好,合作才能共赢,我们潜水组总得比过他们海钓组?”   成业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回答,“确实,合作还是有合作的好处。”   …   这次的小范围捕捞经过有关部门的准许,三人在专业潜水员的陪同下潜进了海底。   西胜岛周边的海洋生态被保护得很好,阳光散进宝蓝色的海水里,蕴着粼粼波光,鱼虾们穿梭进各色各样的礁石珊瑚,美不胜收。   在短暂的适应和欣赏过后,三人就开启了这次的捕捞活动,柏续和褚亚特就在成业的指挥下,合力搜寻了一些有可能躲着龙虾的礁石底。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努力,还真让他们网来了不少龙虾。   ——唰啦!   三人前后浮出海面,摘掉了氧气罩。   成业见好就收,“差不多了,我们上岸去休息吧。”   褚亚特也觉得有些累了,“好。”   柏续似乎想到了什么,“成总,褚二,你们先上去吧,我稍微再潜一会儿,待会儿就回去。”   成业没阻止,“行,那我们先回去,待会儿再让船只来接你。”   这里离海岸沙滩不远,柏续的身边又有专业人员陪同,在水下的安全性还是有保障的。   “好,没问题。”   柏续看着两人坐上船远离,这才重新戴稳了氧气罩,示意边上的安全员,一鼓作气重新潜了下去。   …   夕阳渐沉,营地沙滩上终于响起了新一轮的喧闹声。   等候已久的柏续听见动静,立刻从帐篷中走了出来——   海钓组带着他们的战利品兴奋而归,周扬帆和商延枭走在人群的最后面,前者不知道提及了什么,摆手说得那是一个滔滔不绝。   说到激动时,他甚至还拍了拍商延枭的肩膀。   瞧见这一幕的柏续暗中惊叹:   才用了多久的时间?就和周扬帆拉近关系了?   正想着,柏续就走上前,“周总,你们聊什么呢,心情这么好?”   周扬帆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小柏总,你是不知道,闫总海钓技术那叫一个厉害,给我们钓了一只四五十斤的黄鳍。”   柏续跟着一惊,“真的?”   周扬帆说,“那还能有假?还在船上打着氧气呢,待会儿就抬上来做鱼生!”   商延枭谦虚,“听船长说附近海域有黄鳍,想着试试,运气好而已。”   作为一名海钓爱好者,周扬帆知道这事光靠运气还不够,“闫总,你就别谦虚了,海钓组今天有你一块儿,赚大了。”   不仅如此,他们海钓组每个人都还拎着黄鳍拍了照片,至于用途,自然是要发到朋友圈炫耀炫耀的。   周扬帆笑眯眯地要求,“对了,待会儿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出海玩玩?”   商延枭说,“没问题,周总安排。”   周扬帆心满意足,“我先去换件衣服,待会儿再聊。”   “好。”   柏续望着周扬帆一步一脚印地走向帐篷,这才将视线落回到商延枭的身上。   他故意上下打量着对方,打趣开口,“可以啊,闫~总~”   商延枭默认了这个对外的称呼,“昨晚和小柏总打了赌,我可不想输。”   柏续低声问,“有把握合作吗?”   商延枭想了想,求稳,“还得再推一把,找个机会,让成总和周总聚一块。”   两人是行业里的争竞对手,私下也是朋友。   有些合作上的事情,如果能摆在明面上一起聊,相互刺激着、影响着,说不定能谈拢得更顺利。   柏续明白商延枭的意思,“这个应该不难,我找褚二来安排。”   “嗯。”   两人边聊边走进了帐篷,柏续将帐帘一拉,“商延枭。”   “嗯?”   商延枭正打算换衣服,听见这声后又转了回来,“怎么了?”   柏续又摸了摸口袋,“把手摊开,送你点东西。”   商延枭瞥见他这个熟悉的动作,眉眼间溢出兴致,“怎么?海岛上还能找到小金豆呢?”   “这回不是——”   柏续攥紧的右手落在他的掌心上方,缓缓松开,“看。”   不过几秒的功夫,五颜六色的迷你贝壳就散落在商延枭的掌心。   “……”   商延枭一愣。   柏续又拍了拍他的手腕示意,“攥拳,拢住,别松。”   商延枭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乖乖照做,“你从哪里捡的?什么意思?”   “这你就不懂了吧?”   柏续想起去世的柏老夫人曾在他小时候说过的寓意,“我听老一辈人的说,贝为财源也保平安,这握住贝壳就等于握住了财、守了平安,好寓意。”   “我今天下午潜水的时候在海底捡的,这些贝壳小小粒的,还挺好看。”   商延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辞,“真的假的?”   “信则有不信则无咯。”   柏续见商延枭还听话攥着拳头,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像在逗幼儿园的小朋友。   他拍了拍眼前人的手背,笑开,“好吧,我是闹着玩的,反正闲着没事讨个好兆头嘛,你要是不信就丢了吧,不值钱。”   “我信。”   商延枭摊开掌心,却没舍得丢,“留着,希望它们能帮我们握住雏鹰影城这个项目。”   柏续没想到这种小儿科的事情还能得到商延枭的回应,他怔了两秒,心底旋即涌起止不住的悦意。   “嗯,等着看吧,肯定能。”   …   得益于全体的努力,晚餐吃得很丰盛,这饭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柏续和商延枭正在帐篷里待着,门外就响起了褚亚特的声音,“小柏总,有空吗?”   柏续示意,“有空,进。”   褚亚特掀开帘子,没急着进来,“柏续,会玩麻将吗?”   柏续瞥见了站在他身后的成业和周扬帆,“麻将?哪里来的?”   褚亚特冲着他迅速眨了眨眼,“从协会负责人带来给大家消遣的,其他老总都各自组队在玩了,要是你和闫总会玩,来陪我们玩上几轮?”   比起高尔夫球那种更高端的运动模式,麻将桌也不失为一种休闲手段。   牌与牌的切磋之间,有些意向指不定就达成了。   柏续明白这是好友找来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可以啊,不过我有段时间没玩了,得再熟悉熟悉。”   成业接话,“会玩就行,上手了自然就又会了。”   周扬帆跟着询问,“闫总,你会吗?”   商延枭还真没接触过麻将,但不怯场,“之前没玩过,我先在边上看你们玩吧,顺带学学。”   “行,要不到我那边吧?有折叠桌子,够用。”   “好!”   …   “——唰啦!”   又一轮麻将推到散开,相互碰撞着发出悦耳的声响。   褚亚特假意伸了个懒腰,将局让给商延枭,“闫总,学得怎么样啊?要不要上手试试?”   商延枭围观了几局、懂了麻将规则,“试试吧。”   褚亚特起身,暗戳戳和柏续交换了一道彼此了然的眼神,“打得头晕眼胀的,你们先玩,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再回来。”   成业慢悠悠地码牌,“好。”   帐帘掀开又合上,只有一丝夜风悄然闯入。   柏续示意,“成总,你先。”   成业摸了张牌,转手又丢出一张对自己没用的废牌。   他的目光看似落在牌面上,心思却向着柏续问,“小柏总,听说你们昼夜投资也要参与雏鹰影城的竞标?”   “……”   柏续没料到是成业先开启了这个话题,摸牌的动作顿了顿,却没否认,“是啊。”   周扬帆明白这一牌局的真正用意,他顺着柏续丢出一张“西风”,试图,“小柏总,胃口不小啊,这项目放眼整个新市都没几家吃得下。”   柏续盯着商延枭出牌,回答问题的口吻很轻松,“周总,你不是第一个说我胃口小的人。”   “哦?谁还说过这话?”   “决胜医疗的张嵩阳、张董。”   柏续像是不经意地提及,“那个时候,我对张董手上的AI医疗项目很感兴趣,但竞争的对手是褚氏集团的褚允程。”   “……”   “……”   成业和周扬帆对视了一眼,表情有些微妙。   柏续假意没看见,“昼夜投资作为新公司,和褚氏比较起来好像确实没什么赢面,就连褚允程本人都警告过我,别动他看重的项目。”   “但我不吃这一套,小公司又如何?谁不是从小公司一步步做起来的?”   柏续左右各看了一眼,“成总,周总,你们说是吧?”   周扬帆听见这话,颇有同感,“那是当然,我们源盛钢材就是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工厂一步步起来的。”   又轮到商延枭摸牌。   他眉梢微动,根据猜测喂出了一张六饼。   果不其然,原本沉默着的成业瞬间来了精神,“吃!”   说着,就将商延枭的六饼收入了自己已然成顺的牌中,这牌面顺了点,心情就跟着好了。   成业勾了勾嘴角,说起实在话,“褚允程靠得是褚老董长拼下的江山,他没尝过白手起家、各种碰钉子的苦,说话自然带着傲劲。”   里里外外,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大家都是看在褚老董事长的面子上,才忍着不追究。   成业想到这儿,干脆点破,“小柏总,你打算和褚氏争那个项目?怕是有些难吧。”   “当然,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柏续见话题已经切入,摊开来说,“我知道两位不愿意得罪褚氏,因此拒绝了我司,但我还是想问两位老总一句——”   “如果褚氏竞标成功,他们会选择跟你们两家合作吗?”   周扬帆看着不算好的牌面,无奈摇头,“他们褚氏项目是多,但价格压得也低。”   越是大型项目,像他们这样的建材商就越得让利竞争,还不一定争得上。   柏续看出商延枭在给成业喂牌,顺势给周扬帆送了一张三万,“既然如此,两位老总为什么不换个合作方试试?”   “他褚允程是褚家少爷,褚二难道不是?有些位置,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成业反应过来,“小柏总,你的意思是……”   柏续对于褚氏的内斗点到为止,又将话题扯回到了项目上,“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再让出一个点。”   “昼夜投资需要一个大型项目来迅速扩张发展、打开名气,利益最大化不是我们现阶段要追求的,要是最后赢了,那我和两位就是合作共赢。”   周扬帆心底还是有点顾虑,“要是最后输了……”   帐帘又一次掀开。   褚亚特掐准时机走了回来,主动承诺,“要是最后输了,我褚亚特也能保证,到时候会有其他的项目订单送到两位老总的手上。”   “褚允程是想要堵住你们赚钱的路,我可不是。”   成业隐隐心动,眉眼间还留着最后的考究。   柏续根本不急着两人做决定,只是表态,“雏鹰的竞标看着是新手小虾和老手大鱼的碰撞,但是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话音刚落,沉默许久的商延枭就推翻了排面,“胡了。”   “……”   “……”   “……”   其余四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了过去。   周扬帆确认他的牌面无误,啧啧称奇,“闫总,你新手第一把就胡牌啊?”   商延枭看向对面的柏续,“可能和小柏总待久了,运气跟着变好了,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他的‘赌局’好像还没输过。”   他笑了笑,补充,“上次和褚允程抢决胜医疗的项目,小柏总不就赢了吗?”   柏续自信应对,“嗯,赢得很轻松。”   话说到这儿,成业和周扬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前者先拿了主意,“既然如此,我也跟着小柏总赌一把?周总,要不要试试?”   周扬帆想了想,心一横应话,“成总都敢试,我又有什么不敢的?”   …   麻将局见好就收。   柏续和商延枭一起离开了周扬帆的帐篷。   等到走出点距离后,柏续才好奇追问,“商延枭,你之前真的没玩过麻将啊?”   “嗯,老爷子管得严,下令不让家里人碰各类棋牌游戏。”   虽然麻将是国粹,但一旦沾上了钱、上了瘾,但凡心志不坚定的人,就很容易玩着玩着变了味道。   商延枭简单解释,旋即反问,“你不信我是第一次玩?”   “没,看你在牌桌上玩得挺好的,觉得你学东西很快。”   柏续的夸奖说来就来,又问,“不过,你刚才分明一直在喂成业的牌,怎么自个儿还先胡上了?”   商延枭眼底掠过一丝暗芒,回答,“给他喂牌,是看得出他需要,愿意为了合作而示好,但这不代表,我会让出自己需要的牌。”   换句话说,商场上的合作并非一味的牺牲利益。   他们是需要跟成业、周扬帆合作,但要是对方不愿意或者狮子大开口,商延枭也绝对不会这么耗下去。   柏续简单化理解,“保留底牌,还是想自己的赢面更大呗?”   商延枭反问,“你不想?”   柏续一点儿不掩饰自己的好胜心,“想啊,所以,这个项目我们要一起赢。”   商延枭从不缺乏实力和底气,“会的。”   …   两人回了帐篷。   柏续拿起自己的换洗睡衣,“我刚看淋浴间还有一个位置空着,先去洗个澡,待会儿换你?”   商延枭点了点头,“好。”   无人海岛没那么高标准的条件,淋浴间是临时搭建的小隔间,热水都是提前烧好装在水桶里,只能手动冲洗。   柏续简单冲洗了一番,回到了帐篷内。   商延枭站在简易折叠桌前,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透明小袋子,正极其有耐心地将傍晚收到的贝壳一粒粒地收入其中。   柏续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靠近,“你从哪里拿到的小袋子?”   “找负责人要的。”   商延枭晃了晃袋子里的迷你贝壳们,心情很不错,“我刚上网查了查贝壳的寓意,发现确实有代表‘财源和平安’的说法。”   柏续挑眉,“嗯哼,这么严谨呢?”   商延枭继续说,“不过我发现,送人贝壳还有另外一种说辞。”   柏续从没了解过这么多,“还有什么?”   商延枭眸底兴味更浓,明知道是网上的编料还是一字一句地说,“听说送人贝壳,也是想要追求对方。”   “……?”   柏续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说,“网上的说辞你也信?幼不幼稚?”   商延枭弯腰靠近,继续拿着这套说辞打趣他,“那你到底想不想追我?”   柏续避开他的视线侵略,耳根子却泛着异样的红,“……不想。” 第048章   为了避免再睡过头, 柏续说什么都要再定上一个闹钟,结果最后一天早上,他却意外地醒早了。   帐篷顶上的透明罩散进微弱的光线, 天色才蒙蒙亮。   柏续瞥见还在熟睡中的商延枭,又感受到腰上圈紧的力度,只好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好在没有吵醒对方。   帐篷外隐约透着浪花声, 而耳畔是商延枭延绵而平稳的呼吸声。   “……”   柏续没了睡意, 也不着急起床。   说起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观察商延枭的“睡颜”,刚进入商家那会儿,对方装成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天天待在主卧床上不动弹。   那会儿的商延枭哪怕是“睡着”的状态, 但总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防备和冷漠,完全不像现在这般的松弛安稳。   柏续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 指尖隔空描绘着商延枭熟睡中的轮廓。   “商、延、枭。”   他无声默念着眼前人的名字,思绪却有些飘荡。   不知不觉, 他穿书大半年了,原文里一笔带过的描写是他和商延枭真实度过的每一天。   按照时间估算, 等“雏鹰影城”的项目竞标结束, 原书中的“商延枭”也该跟着醒了。   商老爷子重病住院,再无力掌控偌大的一个商氏集团,而商氏众人由此开启了一段越演越烈的残酷内斗,意外和事故接连发生。   “……”   柏续想起了书中对于商延枭结局的描写, 瞳孔骤然晃动。   原著是通过“男主商确言”的主视角来书写——   作为哥哥的“商延枭”在昏迷很久后才醒来, 却又一次为了替弟弟挡灾而死去,这事成为压垮商确言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此之后, 一心向着为全家人报仇的他没了忌惮,联合章家,整顿了商氏内部所有对立面的亲戚,稳稳当当地坐上了董事长的位置。   “……”   柏续盯着商延枭这张熟睡的脸,心尖钻上一丝赶也赶不走的恐慌。   早在庄园湖畔第一次遇到商确言的时候,柏续就将兄弟两人的剧情和结局过了一遍,心情却不像这般五味杂陈。   那个时候的他只将“商延枭”等人视为纸片人,没有多余的感情注入,一心考虑着自己的将来,更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理智穿书者。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柏续没办法想象——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按照既定的时间线发展,那么出事的不仅仅只有商老爷子,还会有此刻就睡在他面前的商延枭!   柏续眉头紧蹙,原本隔空的掌心也落在了男人的脸侧,“商延枭。”   睡梦中的商延枭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喊声,下意识地就抓住了贴在脸上的手,“嗯?”   “……”   柏续想要抽手,但已经晚了一步。   商延枭悠悠转醒,“怎么醒那么早?闹钟是不是还没醒?”   声线里藏着一丝性感的慵懒,轻易将人勾住。   柏续压下乱糟糟的情绪,“嗯,突然醒了就睡不着了。”   商延枭注意到被自己握住的手,猜测,“因为睡不着了,所以在偷看我?还上手摸我?”   “没有的事。”   柏续深呼一口气,抽回自己的手,“反正我也不睡了,先去洗漱一下,你随便。”   说完,他就一溜烟地从气垫床上爬了起来,速度快到商延枭根本来不及抓住。   帐篷紧闭的帘子掀开。   清晨独属于大海的潮湿气迎面扑来,凉意沁入心脾,悄无声息地压制了那因为胡思乱想而纷乱的心绪。   柏续洗漱完毕,返回时才发现褚亚特居然也已经起床了,正杵在营地餐桌前给自己冲泡咖啡。   双方打了个照面,从彼眼中都看出了惊讶。   “早啊。”   “你怎么醒那么早?”   “你不也是?”   褚亚特端起冒着香气的咖啡,认栽般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起得早,我又是一整宿没睡,得亏今天就要返程了,不然再来几天,我可吃不消。”   柏续揶揄,“只怕活动再续上一天,你都要连夜游回去了。”   褚亚特喝了一口咖啡,“你猜我出帐篷是想要干嘛?”   柏续偏头,“不是为了煮咖啡?”   褚亚特摇头,“想着睡不着来看个日出,结果等了半天才想起我们是在岛西岸。”   “……”   反应过来的柏续笑开,忍不住打趣,“果然缺乏睡眠使人变傻。”   说话间,换好衣服的商延枭就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他和柏续对了一道视线,径直走向了临时搭建的洗漱区。   褚亚特看了商延枭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我是不如小柏总,夜夜都有人陪着哄着,睡得好、精神也足。”   柏续闷咳一声,“你别瞎说。”   “我哪里瞎说了?”褚亚特不承认,悄悄透露,“昨晚打完麻将,周总还特意问我这事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和他是一对。”   “……”   一对?   柏续回味着这个词汇,没有反驳。   毕竟,他不好将“炮/友”这种关系随意透露给外人,不过他和商延枭充其量只到互帮互助的份上,更进一步的事情都还没做过呢。   褚亚特好奇心迸发,“柏续,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   “商延枭那种时候对你凶不凶?”   “……”   柏续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对上褚亚特充满求知欲的眼神,“你问什么呢?”   褚亚特骨子里自带外国人开放的那套,完全没有羞耻心,“你是我朋友,我关心问问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是在上面的那个?”   这话刚说出来,褚亚特就自我否认了,“不,不可能,你看着就没他行。”   “……”   他没商延枭行?   这是看不起谁呢!   感受到质疑的柏续咬了咬牙,骨子里那种不服输的劲顷刻冒头,连带着胡思乱想后的那点恐慌都抛之脑后。   “呵?”   柏续对着褚亚特冷笑一声,转眼对上了洗漱完的商延枭,勾了勾指尖,“你过来。”   商延枭本就是冲着他们去的,不由加快步伐,“怎么了?”   柏续扯出边上的椅子,狠狠用力将毫无防备的商延枭压在了椅子上,旋即扣住对方,俯身吻了上去。   商延枭怔了怔,毫不挣扎地接受了。   这是一枚浅尝辄止,却意外强硬的早安吻。   柏续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褚亚特,将好胜心进行到底,“不好意思,你猜错了,我行!”   最后两字,咬得极其重。   褚亚特将信将疑地鼓了鼓掌,“厉害。”   商延枭顷刻就明白了两人在说什么,失笑,“嗯,小柏总很行,很厉害。”   褚亚特叹为观止,停住了鼓掌的手,“我也是你们秀恩爱Play的一环?”   “……”   柏续对上商延枭眼里正浓的笑意,羞耻心延迟袭来,他将对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嗡声挤出两字,“你别夸了!这一夸就变味了!”   “小柏总,我这不是配合你吗?”   商延枭眼尖地瞧见有其他老总出了帐篷,于是止住了继续玩笑的心。   柏续也察觉了其他人的身影,嘟囔,“你这算哪门子配合?”   …   第三天的行程很简单。   吃过早饭后,众人随机抽签组成了两个小团队,比了些协作性的游戏小项目,再拍两张大合照留念。   不过在大合照环节,商延枭还是想了一个理由避开了。   这场为期三天的行业活动总算顺利结束了。   因为有了来时的晕船教训,柏续在商延枭的监督下提前吃下了晕船药、贴了晕船贴,返程时没有之前难受。   船只抵达码头。   在下船前,成业特意拍了拍柏续的肩膀,“小柏总,这周抽空找机会好好聊聊?正好我和老周都有空。”   柏续哪里会拒绝这个送上门来的商谈机会,“当然没问题,我明天再让三方助理约合适时间?”   “嗯,那就回见。”   “好。”   周扬帆随后下船,“小柏总,闫总,很高兴和你们认识。”   柏续和商延枭礼节性地和他握了握手,“周总,来日方长,回见。”   目送着两人各自上了司机的车,柏续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搞定了。”   “啊——”   全程陪同的褚亚特实在熬不住困,一边打哈欠一边说,“不行了,我先回家补个觉,柏续,商总,有事直接电话联系。”   说着,就匆匆上了自家助理的车。   商延枭率先收回视线,“我们也回去吧?”   柏续颔首,“好。”   两人的车子一直停在码头停车场,没挪过位。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柏续终于彻底卸下了防备,长叹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也总算有了个好结果。”   商延枭回应,“今晚回去好好休息。”   柏续点头,“之前拟的建材单还得重新划分一下,毕竟这下子是跟周、成两家一块合作了。”   “这个简单,明天再说。”   商延枭没再提及工作上的事,转而问道,“你今天早上是做噩梦了?”   柏续怔然,“没有。”   “那为什么心情不好?”   明明那会儿才刚睡醒,但商延枭还是捕捉到了柏续那点压抑的情绪,并且一直惦记到了现在。   “……”   柏续没料到这样也能被商延枭察觉,一时间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动容。   他想起原著中“商延枭”的结局,不能再只充当旁观者了,“嗯,好像是做了一个噩梦,不过已经想不太起来了。”   对柏续而言,这里早就成了另外一个现实世界——   无论是商延枭,还是商确言,又或者是章家兄弟、商氏众人都已经成了活生生的个体!   命运的齿轮哪怕一直在转,剧情线一直在推进,也会因为不同个体的想法、举动而有着细微的差别。   柏续从来不是认命的人,更不会因为“既定”的结局就坐以待毙。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还不如一往无畏地往前走。   反正,他信他自己,更信商延枭。   柏续收拾好了那点破思绪,眸光亮了亮,“商延枭。”   “嗯?”   “我们回家吧。”   商延枭听见他的用词,轻笑,“好。”   …   没有了建材商拒绝的难点,项目筹备推进了很顺利,为了效率,工作组还额外招聘了六位员工,日复一日地为了竞标做足了事前准备。   眨眼就到竞标截止报名的时间。   叩叩。   敲门声响起。   褚允程低头签署着送上来的报料文件,“进。”   助理得到他的允许,推门走了进来,“褚总,这是你要的‘雏鹰影城’的竞标名单,官网上刚公布,一共有七家企业。”   有两家公司大概是知道实力不够,停在了报名阶段。   这个数量,和他们之前预料得差不多。   褚允程自以为地笑了笑,“昼夜投资退出了?”   助理闻言,脸上泛出一丝犹豫,“他们、还在名单上,初审有资格参加后续竞标。”   “……”   褚允程面色一变,立刻抬头抽走助理手上的名单,“还在?他们找到建材合作方了?”   名单上,昼夜投资四个大字赫然在列。   助理将刚打听到的消息说出,“嗯,好像是和源盛钢材的周总……”   不等他把话说完,褚允程就将名单文件夹砸了回去,“好像?我花钱雇你来,是为了听你说一句好像?”   “我让你派人盯着昼夜投资和柏续,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   助理默默接受了褚允程的痛批,没敢出声反驳一个字,心里却不太赞同——   明面上的竞标本来就是公开公正的事,大家各凭本事就好了,但自家老板因为上回的失利,非得将昼夜投资的老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甚至提早和让新国境内的大型材料商“打了招呼”,这本来就是算不上光彩的恶意针对。   如今昼夜投资有办法破局、顺利挤入竞标名单,这怎么能赖他呢?   褚允程见助理半天没吭声,心火更盛,“哑巴了吗?我让你说话!”   助理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拿出证据,“褚总,我发现前段时间建投协会举办的拉练团建活动有柏续,你看看合照——”   说着,他就将平板递了上去。   褚允程眉心一拧,“柏续怎么会有资格参加?他哪里来的邀请函?”   “里面有源盛钢材的周总,领钢集团的成总,还有圣堡罗娜集团的总经理……”助理挨个报出有可能和柏续合作的建材商,停了两秒后又说,“你看看后排左边第三个。”   “……”   后排左数第三?   褚允程顺势看去,对上褚亚特那张笑脸后,顷刻间就都明白了。   “好啊,又是他!”   褚允程脸色难看,按捺不住怒火起身,“他人现在在公司?”   助理察觉到即将引爆的战火,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在呢。”   ……   偌大的办公室内。   褚亚特也已经得知了雏鹰影城的竞标名单,他站在咖啡机前,饶有兴致地盯着咖啡液一点一点地坠入杯中。   办公室外突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三,二,一,砰!   和预料得一样,褚允程径直撞门而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怒容,“褚亚特,你什么意思!”   褚亚特的助理来不及阻止,“小褚总,这……”   褚亚特知道褚允程是为了什么而来,示意助理先行退下。   “大哥,出什么事了?惹得你这么生气?”   他明知故问,端起提早备好的咖啡,一步步递到了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面前,“要不喝杯咖啡?”   “你少在我面前装蒜!”   褚允程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猛地掀翻了他递来的咖啡。   ——砰!   咖啡杯子砸在地上,碎裂成了两半。   扬起的咖啡液溅在了褚亚特的衣服和脸颊,带着隐约的灼热感。   “……”   被波及的褚亚特稍稍合眼,再抬眸时已经全然没了笑意,他抽出桌上的纸巾,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咖啡液。   再出口的话,同样带着尖锐。   “就知道山猪吃不了细糠,所以只给你冲了速溶咖啡,现在浪费了也不算可惜。”   褚允程听见这话,当即面红耳赤,“褚亚特,你这个杂种有本事再说一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那些拙劣的手段和把戏?”   褚亚特瞳孔深处略过恨意,连带着手中擦拭的力度也重了些。   褚允程还在喋喋不休,“我告诉你,你妈当年入不了褚家,现在的你一样没资格和我……”   ——砰!   紧闭的办公室门又一次被人用力打开。   年过七旬的褚天走了进来,沉着脸呵斥,“好端端的,闹什么闹?”   褚允程没想到自己父亲会来,一时间气意凝结,“爸,你怎么来了?”   身为董事长的褚天近来精力不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集团了。   “今天有季度例会,大哥连这事都忘记了?”   褚亚特故意挑着刺,顺手就将擦脏的纸巾丢进垃圾桶,“爸,您坐,我让人稍微收拾一下。”   褚天看见满地狼藉,又瞧见小儿子身上的咖啡渍,不由看向了一旁的罪魁祸首。   褚允程对上他无声的质问,哽了哽才说,“爸!褚亚特他这个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   “明知道我们集团对雏鹰影城的项目势在必得,他还帮着别的公司对付自家人!”   “……”   褚天眉头蹙起,“亚特,真有这回事?”   褚亚特答非所问,“大哥,你有证据吗?平白无故冲进我的办公室,我好心给你递咖啡还要反过来给你泼一身!”   “外面那么多员工都在,你上来就骂我是杂种。”   说到这个词汇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褚天,“爸,您看看到底是谁带着偏见、诚心针对?”   褚允程咬牙切齿,“褚亚特,你难道……”   “够了!”   褚天沉下脸,不满的目光在兄弟两人间来回警告,“还嫌闹出来的动静不够大?你们两兄弟要吵滚出去吵!别在集团里丢人现眼!”   兄弟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褚天沉住呼吸,直勾勾地盯着褚亚特,“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真帮着竞争对手对付自家人?”   褚亚特自知躲不过这一问,“不是!”   褚允程不信,“你还敢撒谎!”   “我对这个项目一直就感兴趣,难道不是大哥不让我碰?”褚亚特说出这个公然的事实,“爸,我记得你之前说过——”   “只要能光明正大地赢下项目,那就是对的,所以我在做我认为对的事。”   柏续和商延枭去争雏鹰影城的项目,而他因为身份的特殊性,绝对不会去参与重要环节。   如果最后能拿下,双方才会按照事前的“盟友条约”进行意义划分。   “爸,你看中的是集团,无论是我们两人里的谁,只要最后能将这个项目收入囊中,集团都是永远的既得利益者。”   既然如此,又怎么算是胳膊肘往外拐呢?   褚允程还想要发难,“强词夺理!万一你泄露了项目数据……”   “行了,我还能不知道你?”褚天一句话堵住他的嘴,“你对亚特严防死守,他怎么能看得到数据?”   “……”   褚天知道两兄弟间的恩怨,却不以为然,“行了,有些时候争一争是对的,你们俩各凭真本事就行!”   褚允程忿忿不平,“爸!”   褚天抬手制止,“实力不如人才会这般气急败坏,你要是够优秀,用得着怕竞争对手?”   褚亚特得到了允许,笑了笑,“爸说得是。”   褚天又吩咐,“马上要到开会时间了,你们兄弟两人都给我平复一下再进会议室!再敢闹出什么事端,季度会议就别想参与了。”   说着,他就率先离开了办公室。   褚允程哪怕有万般不乐意,也只能忍了下来。   砰!   办公室的门被发泄似地用力关上。   褚亚特漫不经心地揉了揉快要被震聋的耳朵,这才拿起手机,第一时间就给柏续发去了报备消息。   滋滋。   手机响起震动。   柏续大致扫了两眼短信内容,视线落向对面的商延枭,“褚二发消息来说,褚允程那边知道他和我们达成合作了。”   商延枭眸色微晃,“看来在竞标开始前得要小心提防了。”   柏续和他想到了一块儿,冷笑,“是啊,毕竟竞标最看重的是报价,就怕有人按耐不住,还想要继续做文章呢。”   他们不会用不正当的手段去竞争,但保不住竞争对手想要恶意竞标。   商延枭绝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我们先一步打算?”   柏续转了一下手中的电子笔,好整以暇,“可以啊,好好玩玩。” 第049章   夕阳的余辉透过玻璃散落办公室内。   谢奇将最终版本的电子标书投递到了“雏鹰影城”官方招标处, 直到“已确认送达”的字样出现在屏幕前,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好了。”   有员工仰长脖子问, “谢助,是投递成功了吗?”   谢奇点了点头,第一时间看向了还留在公司柏续和商延枭, “没问题了。”   在获得初轮的竞标资格后, 他们在官方允许范围内又完善了投标书的内容细节。   虽然距离正式的现场竞标以及截标时间还有三天, 但早交早轻松, 所有人确认工作完成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因为项目组成立过迟,导致留给他们的时间极其赶, 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无论是作为老板的柏续、商延枭, 还是作为员工的谢奇、凯玲,大家都付出了极大的精力, 越到最后,熬夜、通宵都是常有的事。   对于此刻的大家来说, 总算是初步得到了“解放”!   柏续看了一眼商延枭,代表出声,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和商总都很感谢你们的付出,该给大家发的加班工资、奖励一分都不会少花。”   “这样吧,今晚我和商总请客吃饭, 预祝我们项目顺利中标!如果中标, 整个项目组奖金再加码!”   虽然柏续在工作上严苛,但在员工福利这块那是挑不出错处的, 一番话既激励了人心,又振奋了士气。   项目组众人都像是打了鸡血,纷纷鼓掌应和——   “好!谢谢小柏总!”   “小柏总万岁!”   凯玲主动示意,“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餐厅,我现在打电话去定包厢?”   柏续没意见,“好,听你的。”   …   已经到了下班点,众人纷纷收拾东西,准备一块儿前往用餐。   谢奇收拾好自己的手提包,看向还在工位上发呆的苏洋,“苏洋,在想什么呢?赶紧收拾一块去吃饭了。”   苏洋是他们后续招进来的六名员工之一,对方也是华国人,原先在校成绩、工作实绩都很优秀。   三年前,苏洋和女朋友一块来新国开创事业,只是可惜小情侣投资失败,就连原本买房子的钱也赔了进去。   无奈之下,两人重新回到了各自熟悉的工作单位。   在进入昼夜投资之前,苏洋在上一家公司刚遭遇到裁员,所以在破格免除实习直接进入这个项目组后,他显得格外努力、用心。   “……哦。”   苏洋连忙将手机屏幕关闭,神情中闪过一丝犹豫。   谢奇藏在镜片下的视线凝了凝,“怎么了?”   “谢助,我就先不过去聚餐了。”苏洋抿了抿唇,面色有些说不上来的为难,“我、我和女朋友最近在吵架,今晚约了时间、打算好好聊聊。”   谢奇关切,“没出什么大事吧?”   苏洋摇了摇头,“没事,我们俩在一起挺多年了,也不是头一次吵架了,聊开就好。”   “好吧,我们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好。”   谢奇轻推了一下镜框,没有追问,跟着众人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苏洋看着全部离去的公司同事,不着痕迹地放松了呼吸,他输入密码、重新打开手机——   屏幕上是一家高档餐厅的地址和包厢号,以及附带着今晚的见面时间。   “……”   苏洋盯着看了一会儿,又犹豫着独自出了神。   …   地下停车场。   组员们三三两两地坐上了车,打算前往凯玲定好的餐厅。   谢奇疾步靠近自家老板所在的车辆,却没急着上车,而是敲了敲后排的车窗,“三少,小柏总。”   柏续按下车窗,“怎么不上车?”   谢奇看了一眼和他同排的商延枭,用只有车内人才能听见的声量说,“苏洋今晚不来了,说是和女朋友有事情要处理。”   “……”   柏续第一时间看向商延枭,眉梢微挑,“有这么凑巧的事?”   商延枭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在这个节骨眼上,确实挺凑巧的。”   坐在司机位上的陈余飞也知道大概的情况,转身询问,“三少,要不你们先去餐厅聚餐?我上楼偷偷跟着苏洋?如果真有其他情况,我再通知你们?”   “不用,跟踪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被发现了还容易伤了员工的信任。”   柏续对自己招来的员工保持着该有的尊重,他眼波微转,找了个寻常借口,“我在办公室落东西了,再上去一趟,你们等我一下。”   商延枭明白他的意图,低声交代,“开着手机通话。”   一来是可以随时让他们确保柏续的安全,二来附带的录音内容在某些关键时候也能保留证据。   柏续难得乖巧,“嗯,听商总的。”   …   最后一盏桌前灯熄灭,宽敞的办公大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苏洋摸黑往外走着,急促的步伐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就在他即将推开最外围的玻璃门时,啪嗒一声——   顶上的白炽灯骤然打开,整个办公大厅恢复了彻底的明亮。   “……”   苏洋连忙转身朝着总开关的方向看去,霎时吓了一跳,“小、小柏总,你、你怎么在这儿?”   此时此刻,柏续就倚靠在开关墙边。   他对上苏洋明显心虚的视线,假装没发觉, “苏洋,你在做什么呢?”   苏洋心惊,“什么?”   柏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脸上的笑容实际上没什么温度,“我回办公室拿东西,你刚才好像太专注,没发现我来。”   苏洋极力保持着镇定,“不好意思啊小柏总,我没听见。”   “没事,谢奇和我说过了,今晚聚不了餐就等下次。”   柏续没有抛出任何质疑,话里话外反倒充斥着关切,“别耽误了和女朋友的要紧事,如果真遇到难事了就和我说。”   “谢谢小柏总,那我就先走了。”   苏洋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推开公司最外围的玻璃门离开。   “……”   柏续瞥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的冷意逐渐清晰,还没等他所有动作,公司的玻璃门却又一次被意外打开了。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苏洋又绕了回来,盯着他的神情欲言又止。   柏续眼色微变,“怎么?你也落东西了?”   面对自家老板的提问,苏洋沉默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小柏总,我、我有事和你讲。”   ……   墙上装饰用的艺术钟摇晃到了六点半。   助理强忍着烟雾缭绕的不适感,对着包厢沙发上的褚允程说,“褚总,这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了,对方是不是反悔了?”   话音刚落,包厢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褚允程吐出烟圈,“急什么?这不就来了吗?让他进来。”   助理打开包厢门,果不其然,外面站着一脸紧张的苏洋。   苏洋攥紧自己的背包肩带,掩饰内心的不安,“我找褚总,约了见面。”   助理极力藏住眸底的那丝不屑,“褚总早就在等你了,进吧。”   包厢门又一次合上。   苏洋看着沙发上的褚允程,谨慎地再三确认,“褚总,我把东西给你,你真的会按照事前约定给我二十万?”   “当然,你看我像是缺钱的样子?”   褚允程摊开双手,又用夹着香烟的手指了指他,“只要你把事情办好了,该给你的钱一分都少不了。”   他看着苏洋的眼神有种上位者的傲慢感,“我要是没记错,你的女朋友应该等着这笔钱当房子首付吧?”   “……”   苏洋没接话,只是将手心里紧攥的存储卡递了过去,“我能拿到的都在卡里了。”   “项目组分工很明确,每个版块的内容都是最后汇合给谢组长的,有些东西不在我的手里、拍不到。”   “拍不到?”   褚允程不满蹙眉,示意一旁的助理查看内容。   “我知道你们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我偷看过——”苏洋强压住脸上的心虚,一字一句,“各项报价以及最终报价线,我记下来了,也在里面。”   助理简单检查了一遍,才将平板递给了褚允程,“褚总,确实有数据在里面。”   褚允程夹着香烟,看了看最重要的报价数据。   虽然比预期的要低了些,但他心里明白,这个数据八/九不离十。   即便如此,褚允程还是故作怀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讹我?”   苏洋哽住一口气,“褚总,我要的是钱,讹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而且我做了这件事情,万一东窗事发,还有哪个公司敢要我?我何必来这一趟?”   褚允程哼笑,“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别发火啊。”   他将平板递回到助理的手中,要求,“这样吧,先给他打两万定金。”   苏洋听见这个数额,顿时睁大眼睛,“褚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万和二十万,差的可不是零星半点!   这样相当于核心的机密数据,本来就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我没别的意思,但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   褚允程重新吸了一口香烟,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等三天后确认了现场公布的报价和中标情况,我才能确认你这份东西的真实性。”   “只要对得上,我会让人把尾款给你。”   苏洋胸口起伏了一瞬,憋红了脸气不过,“褚总,你这是在出尔反尔!我婚房首付需要这笔钱!你不能这么坑我!”   一手交钱,一手交竞标数据,这是他们当初就说好的!   他和女友从大学认识至今,早就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他私心想给对方最好的一切,这才会为了这笔钱铤而走险!   面对苏洋的不满控诉,褚允程却不以为然。   他慢悠悠地起身,极其蔑视地往他的脸上吞了一口烟,“在我这儿,我就是规矩,要么你乖乖拿了定金走人、事成之后我再打钱给你。”   “要么,事成之后,我让你在整个新国混不下去。”   “……”   苏洋被烟味呛得难受,整张脸都憋得铁青。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将这件事情告诉柏续,然后再让项目组因为你的错误连夜修改数据报价,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不能容得下你?”   以柏续那性格,谅苏洋做出这件事后也不敢声张。   褚允程将烟头捻灭,“二选一,选吧。”   苏洋别无他法,“一。”   “啧,早这样不就行了?非得死乞白赖闹上一闹?”   褚允程将烟头丢在他的脚下,用完就丢,“好了,你可以走了,定金会打到你帐上的。”   “……”   苏洋看清了褚允程“资本家”的可恶嘴脸,哽得脖子都跟着红了,只可惜,像他这样的普通打工人完全没有抗衡的可能!   哪怕心有不甘,苏洋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包厢的门又重新关上。   助理默默利用其他的私密账户给苏洋转好了钱,这才向褚允程请示,“褚总,这能信吗?”   “无论信不信,我们原本的报价就比他们有优势。”   褚允程哼笑,“柏续也好、褚亚特也好,他们一个个装得信誓旦旦,结果真正实力不就这样?”   单看这报价,估计他们的利润空间已经无法再压缩了。   褚允程将最后一口红酒饮尽,“对了,和招标方的斯威特先生定了几点?”   助理如实回答,“七点半。”   他知道褚允程和对方见面的真实想法,忍不住多嘴过问,“褚总,我们不是已经拿到昼夜投资的竞标资料了吗?在这个节骨眼上,没必要再去约见斯威特先生了吧?”   正式竞标开始前,本来就不允许招标方和投标者私下见面,这是默认的行规。   如果双方私下见面还涉及到不可言说的金钱交易,那更是恶意竞标的违法行为!   “你懂什么?我们褚氏又不是和柏续他们一家争。”   除了昼夜投资,还有一家外来注资企业也来势汹汹,让人不得不防!   雏鹰影城的项目关系到后续褚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花多少钱,他必须要确保自己能够拿到手!   褚允程斜睨了助理一眼,“做好你分内的事,不该问的别多嘴,等我成功了,你离升职加薪也就不远了。”   助理眼睑垂下一小片阴影,不咸不淡地配合,“是,褚总,那我现在给司机打电话?”   “嗯。”   …   转眼就到了周二下午。   雏鹰影城作为新国近两年最大外来的项目竞标,一开始就深受新国人民的关注。   这场招标会安排在了格兰仕酒店,不仅邀请了有关部门的领导、各大媒体的记者,还有不少行业内外的人自发前来现场、关注最终的结果。   电梯间内,商延枭又重新戴上了黑色口罩。   虽然这次的竞标会没采用直播形式,但现场的录播机位同样有可能会带到底下的席位。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有必要慎重对待。   商延枭看着不断上升的电梯层,“今天全靠你了。”   碍于暂时还无法彻底公开的真实身份,商延枭不方便坐在“昼夜投资”的主位上,只能混迹在现场后排的人群中。   这场竞标是由柏续、谢奇和凯玲一同出席的,最要紧的项目阐述和代表发言,由前者全权负责。   趁着电梯内没有第三人,柏续轻拍了一下商延枭的手背,“放心交给我,你前期已经够出力了,也该轮到我进行最后收尾了,你信我的吧?”   商延枭看着他从容淡定的模样,释出点笑意,“我当然信你。”   叮咚!   电梯门应声而开。   酒店十楼的阶梯大厅内,已经来了不下百号人,看架势还真有些说不出的唬人。   柏续走到签到处,潇洒利落地签上了大名。   “小柏总。”   谢奇和凯玲第一时间走了上来,两人特意略过了对商延枭的称呼。   柏续看向两名得力员工,警惕地瞧了瞧四周,“搞定了吗?”   谢奇和凯玲带着重要任务,是提前两个小时到的。   面对柏续的询问,谢奇刻意压低声音,“搞定了,按照你说的,卡在截止前的最后半小时重新提交了部分的竞标资料。”   柏续满意扬唇,“那就好,褚氏那边来人了吗?”   话音刚落,熟悉却令人厌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柏总,有段时间没见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柏续等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对上了褚允程志得意满的神色,“我听说,昼夜投资为了这场竞标,这两个月格外忙啊。”   柏续面不改色,“彼此彼此。”   “不过也是——”   褚允程对着柏续依旧没有好态度,张口就来,“能进入这场竞标不容易,就当是来刷个脸的,对你们小公司也稳赚不赔,对吧?”   面对这种话里藏话的嘲讽,谢奇和凯玲率先听不下去了。   谁不是从小公司一点一点起来的?   你褚允程要不是靠着家世,能这么轻易拥有今天的一切吗?   不等他们出声反驳,褚亚特就穿着一身特别惹眼的红色西装走出了电梯,“哟,都在门口待着啊?看来我来得正好。”   褚允程瞥见逐步靠近的身影,只觉得红色分外晃眼。   他原本轻松的脸色顷刻生出一抹厌恶,“你又来做什么?”   自从上回在集团办公室内吵过架后,两人谁也没再理过谁。   最要紧的是,褚天已经公开声明会在年底退下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兄弟两人越发明争暗斗的厉害。   褚亚特对着柏续微笑示意,旋即就怼上了褚允程,“大哥这话说得有意思,公开的竞标场所,我作为关心这事的行内人来看看,不是很正常?”   褚允程不满,“我警告你,今天这种场合,你少替我们褚氏惹是生非!”   褚亚特照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潇洒姿态,“今天这种场合,我当然是来看、好、戏的。”   最后几个字,似乎夹带着一丝狠意,咬得格外紧。   “……”   褚允程不屑接话。   柏续和商延枭听见褚亚特最后加重的说辞,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看来,今天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好戏”要发生?   好在大厅内传来了“最后五分钟”的倒计时通知,适时止住了这场夹枪带棒的交锋。   柏续和褚允程分别带着自己的下属走向了大厅前排的专属席位,而充当观众的商延枭和褚亚特自发结伴、找到后排的空位坐了下来。   竞标会在下午两点准时开始。   按照规定的流程,参加这场竞标的各大公司代表都要起身简短发言,从名单第一位的褚氏集团开始,一个接一个,最后才轮到昼夜投资。   因为竞标厅过大,主办方还很贴心地准备了投影大屏幕,可以实时投放现场的前排画面。   轮到柏续起身发言时,后排的人群里就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议论——   “这昼夜投资到底什么来头啊?之前都没见过。”   “来陪跑的吧?这次我还是比较看好褚氏这样的本土企业。”   “听说是华国来的小公司呢,但官方网站上可以查询的注册资本还挺高的,不知道背后有没有其他靠山。”   “谁知道,说不定就是个空壳公司,为了洗某些见不得光的资产。”   杂七杂八的,什么话都有。   后排又有凑热闹的人说道,“不过,这老板看着挺年轻啊?发言还挺沉稳的。”   “哎,这柏总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不知道有对象了没有?我那外甥女还没找对象呢,说不定可以结识一下?”   “……”   商延枭听见这话,原本淡定的眸色泛起一丝涟漪。   他转身看向正在偷摸议论的两位公司高层,冷不丁地说,“他结婚了。”   斜后方的两人没料到自己会被抓包,有点尴尬地止住了话题。   褚亚特瞧见商延枭这顶了天的占有欲,暗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他还是侧过了身子,帮着自己的盟友说话,“嗯,小柏总是我朋友,我作证。”   “褚二先生也在啊?”   那两名老总认出了褚亚特,只好表示,“结了婚也挺好,先成家后立业嘛。”   商延枭见他们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这才面无表情地转回了身,继续关注着前排的情况。   竞标的主流程都是既定的,甚至称得上枯燥。   柏续等人作为同场竞争者,却必须要全神贯注记录会上提出的各项数值,进行小部分的公开唱标,是一件很费心力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坐在招标负责位上的斯威特率先起了身,“各位,现在请大家原地休息十分钟。”   他代替投标团队的其他同事宣布,“待会儿我们将进行最后的开标环节,谢谢。”   斯威特的目光往下探去,和坐在前排的褚允程对了一道隐晦的视线,旋即迅速撇开,带着一堆记录文件进入了后台。   柏续将两人的细微互动收入眼中,敏锐蹙眉,“不对。”   谢奇一惊,“什么不对?”   凯玲跟着紧张起来,压低声线,“小柏总,怎么了?你不是早预料到褚氏那边的不正当手段了?”   而且,他们也已经做出必要的防范了啊,难道还有漏洞?   “……”   柏续没有贸然将自己的猜测说出,警惕的视线不自觉投向了斜对桌。   好巧不巧,褚允程正巧起身活动手脚,也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隔空对峙,三秒后,褚允程竟然主动拉近了距离。   他走到柏续面前,极其嚣张且自信地敲了敲他们的桌面,“小柏总,要不你们提前离场?免得待会儿的结果不如你们的意。”   耀武扬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将项目视为囊中物。   柏续没了笑容,“褚总就这么自信?”   褚允程缓慢弯下腰,气焰更甚,“柏续,我记得我不止一次和你说过,我看中的东西你别想动。”   柏续的好胜心燃起,“是说过,但没用,甚至很可笑。”   “你……”   褚允程咬牙,想了想又将没必要的怒意咽了回去,“行啊,马上就出结果了,我倒要看看你落标后会是什么表情。”   柏续的气场分毫不让,“是吗?我也期待。” 第050章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一晃而过。   项目评标委员会的人重新走了上来, 但这一次唯独缺了斯威特的身影。   柏续眯了眯眼,“人不在了。”   谢奇跟着反应过来,“小柏总, 你是说刚才那个坐在左二的那个人?”   凯玲接话,“斯威特·布什,是雏鹰影视公司外派到新国、参与这次竞标评选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听说话语权不小。”   柏续用眼神示意褚允程的方向, “刚才他们有很短暂的眼神交流, 我总觉得不对劲。”   听见这话的谢奇和凯玲不由警铃大作, 后者压低声音,“小柏总,你的意思是, 褚允程为了中标有可能行贿?”   谢奇猜测, “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也不是没可能。”   柏续还算沉得住气, 他不急着验证自己的这个猜想,“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 先等结果吧。”   “好。”   这种你情我愿的“买卖”,确实不是同为竞争者的他们能够提早预防的。   即便斯威特和褚允程存在行/贿的违法行为, 那也需要足够的证据去举报, 眼下都到了这一步,仅凭猜测就跳出来举报显然不理智。   与其这样,不如先等待结果。   此时,褚允程无心顾及柏续等人频繁投来的视线, 眉心隐约浮动了一丝蹊跷, “斯威特人呢?”   这种关键时刻怎么没上场了?   边上的助理听见这话,很刻意地压低了声音, “褚总,不会是他出尔反尔吧?”   褚允程联想到这种可能性,咬了咬后槽牙,“不可能!”   两人见面后相谈甚欢,对方从他这边收走的钱也不是小数目!   斯威特下台前递来的眼神暗示,分明是告诉他按照计划进行,别是出什么意外了?   褚允程抓紧时间吩咐,“小葛,你想办法溜到后台找找,要是斯威特敢耍把戏,我和他没完!”   助理小葛眼色微变,应得极快,“好的,褚总,我现在就去!”   说着,他就离开了座位,从一旁的小过道迅速跑了出去。   坐在后排的褚亚特看见助理离开的身影,用手肘轻碰了一下边上的商延枭,“商总,待会儿请你看场好戏。”   早在进场前,商延枭就猜到褚亚特有另行的“安排”,只是没同他和柏续说。   商延枭与他对上视线,冷静的声线里藏着一丝漠然,“只要不影响到昼夜投资,你口中的那场戏随便怎么演都行。”   “呵。”   褚亚特哼笑着耸肩,继续低声回复,“昼夜投资能不能中标,那是看你和柏续的努力和本事,至于褚允程……”   话还没说完,现场四周的音响就响了起来,同步传送着台上的声音。   “感谢各位对‘雏鹰影城’项目的关注,在经过慎重的筛选、审核以及综合考量后,由我来代表评标委员组、北美雏鹰影视公司以及有关部门宣布本场竞标结果。”   最重要的环节终于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顷刻间被这道声音所吸引。   兴许是太久没有过了正儿八经的事业竞标,淡定了大半天的柏续竟然在这刻感受到了久违的紧张。   一时间,感性上的冲动大于理智,他忍不住看向了后排的观众席位。   商延枭还是坐在那个位置上,与周围人不同的是,他视线投掷的方向从来不在台上,而在柏续。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意外又默契地相撞,明明什么都没说,柏续却看懂了——   “你信我的吧?”   “我当然信你。”   哪怕这次最终的结果不如两人的意,但这期间该做的努力、该付出的精力、该拥有的信任,他们从来都没有少给过彼此。   这样就够了。   台上的宣读到了最后环节,气氛越发凝重。   褚允程一点儿没掩饰自己过火的好胜心,目光灼灼地盯紧了台上的评标委员。   “我宣布,未来五年内,新国雏鹰影城大型乐园,含内部度假区的总体建设,将由——”评标委员的视线一一划过台下的各大公司,掷地有声,“昼夜投资负责,恭喜!”   最终结果一经宣告,现场霎时发出了热议。   “我天,昼夜投资居然真的拿下了?”   “褚氏集团怎么回事?整个项目的竞标价居然还比不过这么一家小公司吗?”   “何止是褚氏啊?还有两家外资公司也没打过呢!”   “这下昼夜投资成香饽饽了!”   这大型重点项目的建设需要覆盖了各行各业,而且有关部门还会给予的重点扶持,这消息一旦传出,只怕昼夜投资的名声要乘着火箭直奔青云了!   谢奇和凯玲欢呼雀跃,第一时间在公司的项目群里公开了这个好消息。   柏续紧绷的心弦骤然松下,视线又一次越过人群看向了商延枭,还得意地抬了抬下颚。   商延枭捕获他的那点得意,轻笑声被口罩所遮掩,“赢了。”   褚亚特跟着笑了笑,注意力却在另外一边,“看见没?褚允程的背影都快僵成木头人了,可惜了,这个位置看不见他的表情。”   几家欢喜几家愁。   对比起斜右侧的兴奋和热闹,褚氏集团的项目集团陷入了沉默。   从一开始,他们就表现得信心满满,认定“雏鹰影视”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结果呢?   现在反倒被他们最看不上的昼夜投资拿下了!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吗?   面对从来都没有设想过的落败局面,褚允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强忍着内心滔天的怒火,呼吸起伏间都带着气性,“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输!哪怕斯威特那边出了意外,那竞标报价呢?   按照之前得到的报价底线,他们褚氏也不应该输给柏续的昼夜投资!   “……”   跟着前来的三名员工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在这种节骨眼上招惹褚允程。   哪怕再不乐意,这个项目都已经花落昼夜投资了。   作为昼夜投资的代表,柏续在评标委员会的邀请下上了台,当众和雏鹰影视的高层代表签署了意向协议、拍摄了合照。   褚允程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心有不甘地逼红了眼。   柏续下了台,路过他们的座位前刻意停下了脚步。   虽然说胜利过后不宜高调,但褚允程前前后后找了他们这么多次不痛快,柏续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心人”,这会儿自然要将先前积攒的不痛快“还”回去!   “褚总,不好意思,我又赢了。”   “……”   简单一句话,化成无形的巴掌将褚允程的脸扇得生疼!   褚允程猛地拍桌起身,“柏续,你少在这里耀武扬威!”   柏续看不惯他,也不惯着他,“褚总,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好歹注意着点影响,出门在外别给褚氏集团丢了脸面。”   褚允程哑声挤出反驳,“柏续,你以为你是谁?我用不着你在这里教育!”   说话间,他突然反应了过来,“不对,苏洋是你安排的人!你利用他故意设局诈我!”   从头到尾,苏洋给他的就是虚假的竞标资料!   只是这份资料做得太过详细,对方在包厢里面的表现又太真实,所以才让他轻信,误以为褚氏的项目报价定能压过昼夜投资一头!   竞标结束,厅内的人群开始渐渐散去,但也有人注意到了前排的这一幕,暗中驻足观望。   “褚总,说话是要讲究证据的!”   柏续借机扬声,反将一军,“我听你这意思,你之前是收买了我家员工?企图‘偷盗’我们的竞标文件吗?”   “你……”   褚允程卡壳。   他是花钱“收买”了苏洋,还特意吩咐助理用其他人的账户进行了转账,为的就是不留下任何可疑证据。   现在好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如果现在要是将这件事情捅出,只怕会惹人笑话!   褚亚特瞧见褚允程吃瘪的样子,暗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苏洋到底怎么回事?我记得他是收了褚允程的钱。”   商延枭听见后半句话,眸色犀利,“你怎么知道?”   褚亚特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但也不慌。   他饶有深意地挑了挑眉,“这年头,谁还没点眼线?况且,苏洋“出卖”昼夜集团的事,我还提前告诉你们了。”   不过眼下看这情况,苏洋的叛变是假,给褚允程设局是真?   商延枭收起对褚亚特话里的那点怀疑,低声解释——   褚允程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但他们也不是吃素的,早早就同步准备了一组篡改过数据的、非真实报价的文件资料。   苏洋因为婚房的事情和女友大吵架,这才被暗中调查的褚允程有机可乘、试图花钱收买。   不过,苏洋没能跨过最后的道德底线、违背自己的职业操守。   那天离开办公大厅的他临时又折返了回来,悬崖勒马般地和柏续交代了全部事实,所以才反向地成了他们的鱼饵。   那晚包厢里,苏洋是有表演的成分,但他借机看透了褚允程的真面目,更庆幸自己没有越陷越深。   “……”   面对柏续的质问,前排的褚允程愣是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眼。   “褚总,输了就输了,实力不够就是不够!”柏续冷笑着戳破他的无用外壳,“你在背后针对我们昼夜投资的事情还少吗?别以为仗着家世就能够压人一头!”   “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就把话放在这里——”   “别的公司看在你们褚氏集团的份上,愿意给你褚允程一点儿面子,但我柏续瞧不起你,以后别来找我们昼夜投资的麻烦!”   “未来再有一次,你褚允程手里的项目我就抢一个!来第二次,我就抢两个!”   听着近乎狂妄的话语,内核却是极其强大的实力和自信。   柏续淡然接收着周围人投来的各色视线,用气场逼问着褚允程,“你猜,我做不做得到?”   “……”   也许是惨败导致的恼羞成怒,褚允程开始胡乱攀咬,“柏续,你在这里装什么装?你敢说你们昼夜投资没在这场竞标里动手脚?”   他分明收买了斯威特,却没有得到承诺的中标结果,反倒被昼夜投资这样的小公司截胡!   褚允程看着周围还没离开的其他公司代表,刻意引着话题,“就算是我们褚氏得不到,在场还有其他公司呢,你当其他公司都是摆设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泼脏,柏续面色骤沉。   为此付出过努力的谢奇和凯玲更是听不下去了,“褚总,公开场合,你说话好歹讲究证据!”   立刻就有竞标公司的代表出声,“褚总,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虽然输了是很可惜,但我们得尊重对手。”   他看向柏续,“小柏总和手底下的项目组有能力,我们是愿赌服输的!”   柏续对着替自己说话的公司代表礼貌微笑,旋即猛地将双手撑在了桌上。   ——啪!   柏续倾身逼近褚允程,嘲讽全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自己不嫌口臭吗?”   褚允程两次三番被柏续数落,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柏续,你找死!”   他抬手的一瞬间,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攥住了手腕,力度大到反复能当场捏碎了骨头!   褚允程当即吃痛,“啊!”   他偏头对上商延枭,那目光冷沉得像是无底洞般,惹得他心脏一颤,“你、你又是谁?”   “……”   商延枭没回答,只是用力反手一折,当众抬脚将他踹翻在地。   褚氏项目组的员工一惊,连忙去扶,“褚、褚总!你没事吧?”   边上围观的众人也跟着看呆了:   这人谁啊?   居然敢直接对褚大动手?   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褚氏集团留了吗?   商延枭不以为然地环视了一圈,带着与生俱来的气魄控场,“各位,趁着评标委员还没走远,但凡对我们昼夜投资有质疑的,那就直接去举报。”   柏续没想到商延枭会直接冲出来,怔了好几秒。   直到听见商延枭暗含绝对实力的声明,他才跟着笑开声,“是啊,欢迎大家去举报。”   有本事就把项目撕下来,没实力那就闭嘴!   褚允程的腹部还隐隐作疼,从未有过的难堪狼狈让他恨意直飙,还没等他从地上站起来,一队执法人员就走了进来。   为首的人扬声询问,“褚氏集团的褚允程在哪里?”   “……”   众人不约而同地挪去视线。   谢奇推了推眼镜,一点儿都不客气地指明方向,“在这儿。”   执法人员听见这话,立刻走近看向了正颤巍巍起身的褚允程。   在确认了目标无误后,他拿出证件就直白开口,“褚先生,有人实名举报你向评标委员会人员进行大额行贿,企图谋取中标。”   褚允程心中咯噔,还想要狡辩,“谁举报的?你们弄错了吧?”   执法人员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说出铁打的事实,“评标委员斯威特已经坦白交代了,褚总,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   褚允程瞬间褪去血色,哑口无言。   他怎么都没料到,自己不但没中标,反而当众暴露了这件事!   柏续猜到了策划这件事情的幕后推手,不着痕迹地靠近了商延枭,低声含糊,“褚二做的?”   这应该就是对方提前预告的那场好戏。   商延枭微微颔首,“我们别插手。”   柏续心里有数,适时保持了沉默。   褚氏集团内部的争斗,他们作为外人还是少管为妙。   而围观人群不知道其中的算计,眼见着事态逐渐闹大,看向褚允程的视线或震惊,或鄙夷——   “搞了半天,原来是他自己知法犯法?还好意思污蔑昼夜投资呢。”   “褚氏集团这么大一个公司,背地里居然干出了这种勾当,太掉价了吧?褚老董事长怎么会允许呢?”   “我看褚老董事长不一定知道这事呢!”   “嘁,我早就说了,这褚大就是外强中干的草包,这褚氏集团要是交到他的手上,迟早完蛋!”   “这都违法了,要不要坐牢啊?”   “……”   墙倒众人推。   一声盖过一声的议论将褚允程的自尊碾压得粉碎,他僵直着后背,恨不得找个地洞直接钻下去!   执法人员早就掌握了详细的物证和人证,又怎么可能给他逃避的机会?   有执法人员绕到他的身边,“褚先生,走吧!”   褚允程被推得趔趄了一下,飘忽的目光突然对上了人群中的褚亚特,而对方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戏谑。   一瞬间,褚允程混沌的大脑就清醒了过来,他不管不顾冲上前去吼道,“褚亚特!是你!是你在算计我!”   只是,他的冲劲被警惕的执法人员强行拦下,“褚先生,你别乱来!”   褚亚特装出一脸无辜,“大哥,你说什么呢?你还嫌你自己不够丢人吗?”   褚允程被他激得彻底失态,撕扯着嗓子,“褚亚特!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畜生,你别让我逮到机会,我要杀了你!”   执法人员一看情况不对劲,彼此对了个眼色,强制将发疯失控中的褚允程带离了现场!   一场闹剧以最荒唐的方式落下帷幕。   柏续看向人群对面的褚亚特,心尖泛起微妙:   大庭广众之下,让褚允程直接颜面扫地,不留余地。   从今天起,这事就会成为圈内新一轮茶余饭后的谈资,而褚氏集体未来董事长的人选,再也没了二选一的可能。   …   半小时后,柏续和项目评标委确认完了最后的事宜,双方另行约定了正式签署合约的日子。   连日来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哪怕是工作经验老道的谢奇和凯玲也忍不住兴奋。   柏续看出了他们的情绪,笑着安排,“你们回公司一趟,请项目组的大家聚个餐,费用从商总的账上报销。”   凯玲听见这话,不由看向商延枭。   商延枭摘下了碍事的口罩,微微点头,“嗯,听小柏总的,从我账上走就行。”   谢奇早已见怪不怪,“好的。”   拿下了这么重要的项目,是得从上到下都要好好奖励。   柏续继续慷慨表示,“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这样吧,再通知下去,周三到周五带薪休假,下周一开始,我们公司要就进入到全新的阶段了。”   “凯玲,现在人手不够,还得继续扩招,部门划分也要比现在更清楚。”   “好的小柏总,我这两天就开始拟定相关招聘内容,到时候发给你们过目。”   柏续点头,“好,那就先到这里吧。”   “嗯。”   …   电梯门关上。   柏续想起不久前的闹剧,后知后觉地担心,“你刚才不应该就这么冲上来的,万一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你怎么比我还担心,我会暴露身份?”   商延枭轻笑,却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刚才那种情况,我总不可能看着褚允程的拳头落在你身上吧?”   柏续哼声,“别小看我,我能拦下他。”   商延枭听出他那点傲娇劲,顺着回答,“是,是我不想让你有一丝一毫受伤的可能。”   “……”   堪比情话落下。   柏续耳根子蓦然发热,假意瞥了一眼还在下降的电梯,“对了,褚二人呢?怎么又不见了。”   商延枭知道他在转移话题,“褚允程被带走后,他就借口去了一趟洗手间。”   柏续蹙了蹙眉,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是怎么拿到褚允程行贿的证据,还敢实名举报?就不怕事情捅到褚老董事长那边?”   自家人打自家人,传到外面总归不好听。   商延枭猜测,“我看不见得是褚二实名举报,不过,这一切的推动和他脱离不了关系。”   “那会是谁?”   这话问出口的一瞬间,柏续的脑海中乍现了一个可能。   与此同时,商延枭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你没发现,褚允程的那个助理离场后就没再出现了吗?”   柏续了然挑眉,“果然。”   行政助理看着不起眼,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是整个公司最了解自己老板的人,手握着很多外人不知道的情况。   柏续称奇,“褚二连他都收买了?”   商延枭眉眼淡漠,见怪不怪,“豪门里这点人心算计又算什么?真要讲起来,还是褚允程太没本事了。”   蠢到连自己身边人生了异心都没察觉,连这都控不住的话,未来又怎么控得住集团上上下下那么多人?   话落,电梯门应声而开。   两人刚走出电梯间,就意外听见了隔壁安全通道内传来的交谈——   “褚二先生,我真的不能继续留在集团了吗?” 第051章   “……”   柏续听见这道还算熟悉的声音, 不由停住了步伐,他看向商延枭,用口型悄悄暗示:褚允程的助理?   没等商延枭点头, 褚亚特的声音跟着传了过来。   “小葛啊,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出了不少力,但能为了钱‘背叛’旧主的人, 你觉得我会放心留你在身边吗?”   含笑的语调里暗藏着事不关己的冷漠。   “我给你的钱不少, 未来你自己想办法, 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 你说是吧?”   “谢、谢谢褚二先生。”   不到半分钟,安全通道虚掩的门就打开了,助理小葛从中快步走出, 他撞见几步之外的柏续和商延枭, 视线不安晃动了一下。   助理只僵住了两三秒,旋即头也不回地朝着反方向跑走了。   紧接着, 褚亚特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   “……”   双方视线相对,气氛蓦然有些怪异。   柏续和商延枭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虽然他们只是意外路过,但的确听见了一些“不该听”的。   褚亚特的脸上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心虚, 不闪不躲地迎了上来, “你们都知道了?”   柏续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坦白直言,“褚二,我突然庆幸和你是盟友, 而非敌对方。”   眼前人看着玩世不恭, 整日笑脸相迎的,可城府之深、手段之高不容小觑。   这不, 他利用完助理小葛对付褚允程后,转头就将“废棋”干脆丢弃,不留一丝余地。   “小葛本来就不想在褚允程身边待了,我花钱用一用他的身份便利,就是没想到,还真让我挖到了他行贿这种大事。”   如果不是褚允程做事有了偏差,他哪里能这么容易拿到把柄啊?   最大的障碍被轻易扫去,褚亚特没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记得我一开始就和你们说过,我的目标就是褚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   “褚允程那脾性你们应该了解,哪怕是我爸离异在先、有我妈在后,他也认定我是第三者的儿子,这些年对我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一提及这事,褚亚特就觉得不痛快。   集团高层里有褚允程母亲的老友,褚允程平时私底下做事再混、再没用,褚天和高层们也愿意再三给他机会。   褚亚特早就看透了,也想得很明白,“小打小闹只会翻篇当做无事发生,既然如此,干脆闹一波大的。”   要是不趁这次机会将褚允程踩在脚底下,只怕后续机会不多了!   商延枭回,“这是你们褚家内部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不用和我们解释。”   褚亚特笑了,换回了他们熟悉的口吻,“你们放心,我褚亚特是敌是友分得一清二楚,你们拿我当盟友,我自然也是。”   要知道,如果先让褚允程成功拿下竞标项目,再举报坐实他和斯威特之间的违法行贿,后者只会得到更重的刑罚。   而且举报成功后,昼夜投资照样有机会拿到项目。   不过,褚亚特还算是为了自己的盟友考虑,“不过我转念一想,如果昼夜投资能当众中标、被媒体扩大曝光度,应该会更有利于你们公司的名声和发展?”   商延枭也不是爱绕弯子的人,“既然‘盟友’一事还生效,那么‘雏鹰影城’的具体划分就可以开始谈了。”   柏续点头,“嗯,一码归一码。”   合作这事是他们一开始就说好的,更何况,商场上唯有共同的利益最可靠。   褚亚特摆了摆手,“这事不着急,我下周再约时间和你们谈,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什么?”   “褚允程被带走了,我当然得好好利用这个时间,让他彻底没有再和我争的可能。”   褚亚特点到为止,而柏续和商延枭同步明白他的意思。   “行,有空再约。”   “好。”   …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嘈杂。   柏续彻底卸下了全部的压力,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彻底结束了,这两三个月,过得还真是很漫长。”   商延枭轻笑,“小柏总,辛苦了。”   柏续偏头看他,“彼此彼此,商总也挺辛苦的。”   商延枭用眼神示意他系上安全带,转而想起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赌约?”   柏续没急着动弹,哼声,“当然记得。”   两人之前参加行业团建的时候,打赌要分别搞定周扬帆和成业,只要能搞定目标人物的合作,就可以答应对方完成一件事。   后来合作顺路,赌注自然生效。   不过,这段时间两人忙于竞标项目的筹备,加上他们都没有想好赌约事项,一来二去就暂时先搁置了。   商延枭忽地俯身靠近,“小柏总,想好让我做什么了吗?”   “……”   柏续看着突破安全距离的商延枭,喉结微妙一滚,“你、离这么近做什么?坐正了好好说话。”   商延枭轻笑着扯过他边上的安全带,“你紧张什么?”   说起来,两人都很看重这次的项目竞标,事业上更不是甩手掌柜,最近分工忙于项目筹备,很久没有过所谓的“炮友”行为了。   柏续不承认,“我哪里紧张了?”   商延枭没戳破他,再三追问,“所以,想好要兑换什么赌注了吗?”   “……”   柏续的视线掠过商延枭的脸,心里有个疯狂想法却没敢开口。   商延枭眸色深了深,“我已经想好了。”   话落,他就顺势将手里的安全带插入了锁扣。   啪嗒!   安全插口发出干脆的一声,像是有什么暗示。   柏续只觉得耳膜跟着震了震,脱口而出,“商延枭,这事得你情我愿!不能当赌注兑换!”   商延枭眸色泛起涟漪,忍了几秒还是失笑出声,“小柏总,我只是想让你陪我远离城市、找个安静的地方放松两天,但你在想什么呢?嗯?”   “……”   柏续会错了意,顿时尴尬地将商延枭推开,“我才没想什么。”   商延枭不依不饶,“要是小柏总想做那种事情,我随时可以奉陪。”   柏续不承认,“开你的车!”   商延枭没再“招惹”他,特别配合地发动了车子。   车子离开地下停车场,行驶在了回家的路上。   柏续压住刚才有些躁动的心绪,这才延迟出声,“商延枭,你想去哪儿?”   商延枭说,“新国有不少适合徒步越野的地方,你要是吃得消、愿意去,我带着你一块儿?”   柏续惊讶,“徒步?你还有这爱好呢?”   “嗯。”   商延枭确实是徒步爱好者,以往压力过大或者休假的时候,他就喜欢徒步越野走上一圈,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放空自己。   柏续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乐意尝试,“行啊,但我之前没有多少徒步经验,全听你安排?”   商延枭笑了笑,“好。”   …   入夜。   闲着无事的柏续特意跑到楼下,随手开启了一瓶冰啤酒,他靠坐在了沙发上,继续刷着新国本地的圈内论坛。   今天的热门话题无疑都和“雏鹰影城”的投标有关,而其中讨论度最高的内容有二——   一是因为中标而名声大噪的昼夜投资,二是因为行贿而被带走的褚允程。   两个话题,却是天差地别。   柏续小饮了一口冰啤酒,饶有兴致地盯着手机上的消息。   不知道是谁将“褚允程在竞标大厅被公然带走”的画面拍了下来,视频被各大媒体、论坛疯狂传播,各种未判先批的论调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止都止不住。   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柏续第一时间回头,正好和下楼的商延枭对上。   商延枭瞥见他单薄的睡衣以及手上的冰啤酒,不太赞同地蹙了蹙眉,“大晚上的,还喝冰的?”   柏续回答,“这天气,没事。”   新国处在热带,常年的气温变化不大。   虽然已经是十月中旬了,但近来天气适宜,还挺舒服的。   商延枭在他的身边坐下,“在看什么?”   柏续将手机上的内容递给他看,分析,“网上褚允程被带走的视频已经满天飞了,褚氏这么大一个集团却没有及时花钱撤下?”   商延枭看得明白,“还能是谁的手笔?”   “褚二还真是够狠的。”   柏续同样明白幕后推手是谁,但话里褒义更甚,“为了打压竞争对手,连自家公司的集团名誉也可以先抛弃。”   褚允程这事一出,褚氏集团必定会受到波及。   商延枭接话,“只有这样,利益受到影响的高层才会越排斥褚允程,反过来越支持他。”   柏续眉梢轻挑,“褚老董事长会看不明白他的算计?”   商延枭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是褚二要想办法解决的事情了。”   柏续哼应,“也是。”   商延枭趁机改口,“对了,我刚才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明天就出发。”   “明天?去哪儿?”   “丛山森林湾,是新国比较原始的森林景区,从新市出发开车四小时能到。”   商延枭将自己的规划说出,“我们上午十点出发,等到了那边简单吃个饭,徒步两个半小时到三小时,能赶在天黑前抵达景区内部的住宿点。”   他顿了顿,询问柏续的意见,“会不会累?”   柏续不确定地说,“听上去好像还行?但是不是得准备运动装备?我衣柜里没有。”   商延枭早就细心考虑到了这个层面,“我刚已经联系到了运动品牌的专柜,明早他们能把东西送齐。”   这种花钱就能解决的事,用不着废多少精力。   商延枭继续说,“我们在那边住一晚,第二天没有安排,自然放松后再坐车回来,如果你喜欢,想要再多待一两天也可以。”   柏续点了点头,“听着是挺轻松的,就是得要来回开车,好像你比我辛苦。”   商延枭无所谓这点往返的时间,“只要你在我边上,我甘之如饴。”   “……”   柏续怔然,心尖凝上一丝温热。   商延枭不是那种张口就说情话的类型,可低沉的声线实在格外好听,偶尔漫不经心的一两句话,就能惹得人极速心动。   柏续微微挺身,没忍住朝他靠近,“商延枭。”   “嗯?”   柏续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游荡,带着点说不上来的冲动,“我觉得你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商延枭却是更直接地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往前一送,“嗯?哪里不一样?”   两人的鼻尖似有若无地轻蹭,呼吸间缠绕着是彼此的气息。   柏续还握着冰啤酒,但瓶身上的那点凉感早已经无法压制体内迅速膨胀的热意,“我觉得……”   在亲吻即将落下的那一刻,紧闭的大门突然响起了解锁声。   柏续本能警惕,瞬间推开了商延枭。   谢奇开门而入,看清沙发上的情况后不免愣在原地。   “……”   老天爷。   他现在隐身退出去还来得及吗?   谢奇意识到商延枭和柏续之间的那点暧昧氛围,硬着头皮打招呼,“三少,小柏先生,你们这么晚还没上去啊?”   商延枭的后背绷得有些发紧,没有回答。   柏续带着被抓包的那点羞耻感,又饮了一口啤酒“压惊”,“那什么,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哪怕知道是对方随口掰扯的话题,谢奇也只能顺着回答,“小柏总,你和三少说中了标,要我和凯玲好好犒劳项目组的大家?我刚聚完餐回来。”   柏续想起这档子事,“哦,我先上去休息了,明早还要出发呢。”   说完,他就脚底抹油般地往二楼走。   商延枭无奈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心底涌起一丝“好事被打断”的可惜,他侧身对上还在原地不敢动弹的助理。   四目相对。   谢奇紧张地推了一下眼镜,讪讪,“三少。”   “行了,把大门关上就回去休息吧。”   商延枭理智尚存,心里却在暗中盘算——   果然得找个没有第三人的地方,否则都要像今晚这么被打断可不好。   …   第二天早上。   柏续换上了商延枭专门购置的运动套装,颇有兴致地上了车。   商延枭将佣人提早准备好的餐盒递了过去,“路上饿了吃,如果还觉得困,就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柏续系上安全带,“不困,今天天气不错。”   商延枭笑了笑,干脆发动车子,“那就出发了?”   “好。”   商延枭对于出行的规划很靠谱,柏续在他的带领下,准点出发、准时抵达。   丛山森林湾的面积很大,是新国数一数二的森林氧吧,这些年吸引了不少徒步越野者们前来打卡。   为了方便前来观光的游客,也为了更好的保护原始环境——   有关部门特意用石阶和木板修出了一条小道,只要顺着小道走,就不太能出错。   森林里的空气相对闷热潮湿。   柏续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兴趣不减,“感觉就这么走上两个多小时,应该不会很累。”   商延枭为了减轻柏续的负重,将大部分的重物都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能量饮用水在我这边,渴了和我说。”   “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柏续利索打开登山杖,兴致冲冲地跑上了几阶台阶。   商延枭轻笑着跟上,无奈嘱咐,“这台阶上有青苔,你慢点,小心别脚滑!”   柏续回应的语调有些可爱,“哎呀,知道了!你快点!”   …   两人就这么徒步了将近三个小时,总算赶在天黑前抵达了森林中唯一可以入住的酒店。   “两位先生,我们这边所有的套房都是单独的庭院设计,外围是石块和钢化玻璃的双重防护,是为了防止野生动物的夜间入侵。”   管家带领着柏续和商延枭,尽职尽责地进行介绍。   “酒店在附近还安排了一些户外项目,两位明天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预约,最迟要提早半小时预约。”   柏续看向商延枭,“户外项目?我们现在就先预约了?”   华国人的传统,来都来了,不体验一番多可惜?   商延枭眸底掠过一丝微光,回答,“明天再说吧,你今天的运动量不小,万一明天起来腰酸背痛,想要多睡一会儿呢?”   “会吗?”   柏续对自己的体力有信心,但还是听了商延枭的话,“好吧。”   管家继续介绍,“餐食同样提早半小时预约就行,房间内有服务铃,今天晚餐已经提早预备上了,待会儿就给两位送上。”   “嗯。”   很快地,三人就抵达了专属的庭院套房。   管家很有分寸地停在了最外围,“两位先生,这是房卡,庭院的浴池都是经过标准化消毒的,如果有需要可以提前放水,放满需要二十分钟。”   “谢谢。”   柏续主动接过了房卡,抢先一步靠近了主屋。   商延枭紧随其后。   柏续兴冲冲地打开套间的门,然后就对着屋里唯一仅有的大床陷入了沉默,“商延枭,为什么只有一张床?”   商延枭将随身背包放下,面不改色,“预定的时候只有大床房。”   “……”   你骗鬼呢。   柏续显然不信,“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被戳穿的商延枭面色如常,“我们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而且看这大床的尺寸……”   他轻笑着提醒,“好像我们今晚怎么睡都绰绰有余。”   柏续闷哼,没接话。   商延枭不明显地叹了口气,以退为进,“你要是不愿意,我去找管家换房间?”   “算了,反正就这一晚,睡了就睡了。”   柏续对“同床共枕”这事本身没有多大抗拒,“商延枭,我饿了。”   简单一句话,命令的意味却很明显。   商延枭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小祖宗”,还是心甘情愿地接了话,“等着,我让管家把吃的送来。”   “好。”   …   虽然酒店在森林深处、运送不方便,但酒店在吃食上的安排很讲究。   林中徒步还是挺消耗体力的,商延枭和柏续很快就将送来的晚餐吃了个干净。   商延枭主动起身,“放热水稍稍泡一泡?晚上可能稍微好睡点?”   柏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好。”   商延枭得了他的回答,起身主动朝着院外走去。   柏续静坐在位置上,目光却随着商延枭移动。   他总觉得商延枭像是潜心挖好了陷阱的猎手,正在一步步地引着他掉进去,然后,再彻彻底底地饱餐一顿。   “……”   明知道前路“危险”,但柏续还是没有逃跑的念头,他端着酒杯,缓缓靠近了院内的浴池。   包裹着庭院的玻璃拦断了外头林里的风,但隔绝不了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动物叫声,静悄悄的夜色里藏着最原始的野性,危险又着迷。   商延枭干脆利落地脱掉外套,踏入了才蓄了一半热水的浴池。   柏续走近,“不是说给我泡吗?你怎么反倒先进去了?”   商延枭反问,“就不能两个人一起泡?我先给你试试水温。”   柏续的视线往下落了落,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商延枭的腹肌上,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但每每还是会被这身材勾得一阵口干舌燥。   “……”   见色起意,美色误人。   柏续突然觉得这俩词汇特别适合自己。   他仰头将剩余的酒液一并饮入,这才坐在了浴池边上的石阶上,“商延枭,你这陷阱设得太明显了,聪明的猎物是不会上钩的。”   商延枭朝着他靠近,“哦?看来小柏总也觉得自己是猎物了?”   柏续由着他贴近自己,言语上也胆大了起来,“今晚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   林中深处又响起了一声动物的嘶吼。   商延枭深深地看了柏续一眼,二话不说地扣住他的下巴、攫取了他的唇。   “……”   本能的吸气声伴随着又一声动物嘶吼,柏续愣了一瞬,毫不客气地迎上去交锋。   两人一人站在池中,一人坐在池边,高度却正好地适合拥吻。   满池的水汽氤氲。   商延枭身上的水意打湿了柏续的衣服,但谁也没有功夫在意。   两人似虎狼撕咬着、宣告着对彼此的占有欲,连日来工作积累的压力在一瞬间释放,被压制许久的欲/望如同藤蔓疯狂冒头,将他们缠绕得密不可分。   “唔嗯……”   柏续下意识地发出呜咽,下一秒,发了力的商延枭就将他强行拖入了水中。   骤然的失控让柏续猛地睁眼,含糊,“我、我衣服还没脱。”   “没关系,反正、都是要弄脏的。”   商延枭呼吸滚烫,声音嘶哑,像是极力克制着最后的分寸。   “阿续。”   “……”   柏续涌动的情/欲勾得意乱,回应变得湿哒哒的,“嗯?”   商延枭没由来地想起两人第一次接吻前的明知故问,“我想要你,可以吗?”   虽是提问,但行动上没给柏续反驳的可能性,他将怀中人抵压在了浴池壁上,目光如同盯紧了猎物不放。   柏续喉结滚动,又一次贴上商延枭的唇角,“可以。”   能怎么办呢?   明知道这陷阱,他还是心甘情愿跳进去了。 第052章   亲吻的力度越来越重。   商延枭吸吮着柏续的唇, 撬开牙关长驱直入,不肯轻易放过每一处。   他一手禁锢着怀中人的腰,一手落在后脑勺上, 穿过发丝的指尖或重或轻地摩挲,是最温柔缱绻的安抚。   柏续一开始还能和商延枭争个平手,但越到后面就越是力不从心——   浴池里的热浪浸透了他的衣服, 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就像是一张不透气的网, 使得他浑身的血液不受控地涌上大脑, 心跳和呼吸起伏着盘旋。   柏续的掌心贴在商延枭的胸膛上,欲拒还迎,“商、商延枭, 唔!”   水底下似乎有什么束缚被褪去, 转瞬又被更危险的存在所拿捏。   柏续微微后仰,倒吸一口气, “嗯。”   商延枭缓缓抬眼,“嗯?”   单音充斥着绝对的压迫性, 偏头吮上了他的颈侧,没入浴池下的掌心悄然有了动作, 强势而缓慢地进攻着。   柏续觉得整座浴池仿佛成了火海, 浸得他浑身都像在被灼烧。   “……”   水声晃荡,搅得思绪跟着游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柏续泛白的意识才逐渐归拢。   他天生温软的眉眼被雾气所笼罩,只能断断续续地说, “太热了。”   “把衣服脱了。”   商延枭咬着他的耳朵, 手指已然摸索到了衣领,一点一点地将运动衫的拉链往下扯。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 在这种情景下又生出了一种撩拨感。   “转过去。”   “……”   没了衣服的隔档,柏续被迫和浴池壁上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冻得一哆嗦,“凉。”   商延枭重新覆了上来,吻了吻他颈后的那颗小痣,笑了声,“小柏总,水里和床上选一个?”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早就没了悬崖勒马的可能。   柏续由着内心真实想法做了主,微微喘着气,“成、成年人不做选择。”   “……”   他偏过头,对上商延枭那双眼,“我都要。”   回答声入水的那一刹那,商延枭压制已久的动作就猛然发了狠。   …   ……   柏续觉得自己像是一叶随波逐流的小舟,晃荡摇曳在商延枭所掌控的海里,断断续续的,迎接了几波汹涌的浪潮。   直到最后一丝意识飘散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了落地窗前乍破的天光。   柏续的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浑身延绵的酸胀侵扰着,等到再次醒来时,全身的酸痛感有过之而无不及。   “……嘶。”   柏续眉头拧着,逃避般地合眼缩在被窝里。   不过很快地,他脑袋上的被子就被商延枭温柔掀开了,“醒了?”   柏续不愿接话,偏头抵在枕头上。   商延枭伸手揉了揉他紧缩不放的眉心,俯下身来哄,“阿续,要不先吃点东西再继续睡?乖。”   “……”   柏续有气无力地睁眼,“几点了?”   “六点。”   商延枭报出时间,又怕他没理解进去,“晚上六点。”   “……”   柏续无语凝噎,还带着倦意的眼直勾勾地盯着罪魁祸首。   商延枭瞧见他无语的小表情,只觉得可爱,“起得来吗?我帮你?”   “不用。”   柏续要强地爬了起来,咬牙不肯泄露一声呼痛。   以前总以为“身体散架”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现在轮到他自己了,才知道这种形容有多贴切。   意识渐渐回拢。   柏续扫了两眼自己所在的套房,虽然房间内的布局近乎一致,但他还是发觉了,“换房间了?”   商延枭按下服务铃让送餐,这才应话,“嗯,那边的床单被褥全脏了。”   声线平稳,仿佛后半句话是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   柏续脑海中隐约记得一些画面,顿时烧得慌——   两人昨晚从浴池闹到床上,食髓知味,身上的湿意都来不及擦干,虽然酒店里有独立包装的套子,但好像只用了一次就没再用上。   这一来二去,床单被褥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去。   商延枭继续说,“你下午那会儿睡得沉,所以我就擅作主张续了新的套房。”   柏续发出一声气音,算是应过。   商延枭瞥见他锁骨上的红痕,心情很好,“我已经给你简单清理过了,待会儿吃饭,要再去浴室简单漱个口吗?”   柏续瞧见他这般餍足的轻松姿态,就觉得不爽,又是用哼哼作答。   商延枭知道自己在那件事上是狠了些,任由柏续的气性发作,“好了,那我抱你过去?”   柏续嗓音还沾着一丝哑意,偏偏还嘴硬,“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忍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酸痛,慢慢挪步到了床边,双脚触及木地板的那一刻,那种绵绵的无力感就传了过来。   “……”   柏续沉默,没再动弹。   这绝对不是他不行,而是这身体的体质还是太差了!   商延枭看出眼前人的尴尬凝固,轻而易举将他捞到自己的怀中,起身往浴室走。   柏续羞恼,“你放我下来。”   商延枭轻笑,“小柏总,有时候好胜心不用那么强。”   “……”   柏续瞥见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不管三七二十一,发泄般地张口就咬在了商延枭的肩膀上。   商延枭吃痛,怀抱的力度却没松,“——嘶!”   柏续没让他的肩膀见血,但还是用力咬出了一个深深的牙印,这才憋着火气痛斥,“商延枭,你个混蛋!”   平时装得那么一本正经,到了床上怎么能狠成昨晚那样子?   什么互帮互助的炮友!简直放屁!他亏大发了!   商延枭将他温柔放在洗漱台前,这才对镜瞥了一眼自己肩膀上新增的伤口,“小柏总,属狗的?咬挺狠。”   柏续没理他,自顾自地拿起漱口水。   商延枭倒也不着急,等着眼前人洗漱完毕,“怎么这么大的气性?难道昨晚你没尝到甜头?没缠着我要?”   “……”   这种事情本来就讲究一个契合,该有的滋味自然是得了的。   柏续想起昨晚最开始的那两三次,难免心热。   他闷咳一声,随便扯开话题,“怪不得昨天来的时候让我别提早预约林中项目,你早就想好了吧?”   商延枭只回,“你要是感兴趣,那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去也不迟。”   话音刚落,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管家的声音传来,“您好,这边是客房送餐服务。”   柏续理所当然地指挥起商延枭,“你去开门,我现在可没脸去。”   一想起他们在另外屋子里留下来的痕迹,柏续就觉得臊得慌,根本不想让第三人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样子。   商延枭看穿他那点小心思,“好。”   …   丰盛的晚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饿了一天的柏续没在这件事情上强撑,分分钟就填饱了肚子。   只可惜身上的疲惫和酸胀还没有停止,他简单漱口后又摆烂般地躺回了床上。   商延枭收拾了一下,从浴室里拿来了热毛巾,“阿续,转过来躺。”   柏续逐渐习惯了这声亲密的称呼,偏头看他,“干嘛?”   商延枭坐在床边,“拿热毛巾给你敷敷,我再给你揉揉,今晚会好睡点。”   柏续瞧出他眼里的认真,没拒绝这送上来的贴心服务,“那你可得好好揉。”   商延枭轻笑,“好。”   热毛巾贴上了酸胀感最重的后腰,商延枭的指尖隔着毛巾一点一点地揉着,适宜的热气轻易让人有了放松感。   柏续总算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商延枭见此,越发认真地替他揉按着,毫无怨言。   就这么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柏续才觉得积压的酸胀得到了缓解,他转过身去,总算多出点满意笑容,“好了,辛苦三少了。”   商延枭将毛巾放在床头柜上,凑近询问,“现在不生气了?”   柏续不承认,“我本来就没生气啊,说好了是炮/友互帮互助。”   “……炮、友?”   商延枭盯着柏续,刻意将这两字咬重了些。   这小没良心的,到现在居然还咬着这层关系不改口。   柏续察觉出他的微妙情绪,补充,“上次打赌时就说好了的,一人答应对方一个请求,你这要来徒步越野,我算是陪你完成了?”   虽然现在看来,“徒步越野”这事更像是一个借口。   商延枭微微颔首,“嗯,所以小柏总是想好要对我提出什么请求了吗?”   柏续看见商延枭肩膀上还没消散的牙印肿胀,心思微动,“还……真有一个。”   商延枭问,“什么?”   柏续凑近商延枭,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下次我要在上面。”   “……”   商延枭沉默着挑了挑眉梢,斩钉截铁,“不行,你换一个请求。”   柏续捏着下巴的手一用力,“商延枭,你是不是玩不起!”   商延枭反拢住他的手腕,一点儿不心虚地说,“嗯,玩不起。”   “……”   这件事怎么承认得那么快!   柏续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想要收手,但商延枭更快一步地将他压回到了床上,“除了这件事情,其他事情都能答应你。”   柏续扬起下颚,不依,“我就这个请求。”   “哪怕我答应,阿续……”商延枭失笑,“你确定你能在上面?”   柏续冷哼,“你看不起谁呢?我昨晚是失了先机,所以才、才让着你的,知道了没?”   商延枭逗他,“嗯,知道了,天塌下来都有我们小柏总的嘴巴顶着。”   柏续无语。   商延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地改口,“好吧,我让你在上面。”   “啊?”   柏续一怔,反倒有了种天上掉馅饼的奇怪错觉。   商延枭忍着笑,低头咬了咬他的耳朵,“我说的在上面是让你……”   暧昧至极的声调隐秘入耳,轻松打破了柏续刚刚升起的那点幻想。   “……”   柏续耳根子发烫,气不过将他用力推开,卷着被子往边上一滚,“睡了!”   商延枭盯着他露出来的那半个脑袋,又没忍住笑了笑,“好好休息,今晚不闹你了。”   …   次日,睡到自然醒的柏续恢复了精气神。   两人特意玩好了酒店安排的森中项目才开启了返程,还是将近四个小时的驾驶,车子才回到了新市地界。   柏续看着又一次暗下的天色,忍不住问,“开了这么久,累不累?”   商延枭回答,“不累。”   刚才路过加油站的时候,短暂休息了二十分钟,他现在感觉还好。   柏续想了想,“等雏鹰的项目正式签署后,我抽空去考个驾照。”   商延枭借着红灯的功夫停了下来,“不是有陈余飞?”   柏续脱口而出,“总不能一直麻烦他,万一以后还是我们两个人出行,我至少能……”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商延枭就轻笑了一声。   柏续反应过来,改口,“我的意思是,我以后想要自己出去更方便。”   “嗯,我知道。”   商延枭应话,有意补充上一句,“小柏总不是怕我一个人开车辛苦。”   “……”   柏续假装没听见,盯着车窗外即将跳转的好绿灯,“可以走了。”   商延枭确认前方显示的绿地,这才踩下了油门。   只是车子还没开出去两秒,左边拐弯的道上就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喇叭声!   滴!滴!滴!   商延枭余光瞥见那辆冲上来的面包车,心脏顿时像被无形的大手攥紧了,第一时间顺从本能猛打了方向盘进行规避!   ——砰!   刹那间,一道剧烈的碰撞声响彻了整个十字路口,甚至还有路人发出了惊慌失措的尖叫。   …   晚上八点,市中心医院。   得知消息的谢奇和陈余飞一前一后地跑进了急救部门,前者随手拦下了一名护士,“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   眼尖的陈余飞率先发现了商延枭,连忙打断,“谢奇,三少在这边!”   此刻,急救大厅最右侧的床位边上,两名身穿制服的交警正围着商延枭,不知道是在询问什么。   谢奇和陈余飞对视一眼,快步走了上去,“三少!情况怎么样了?”   商延枭偏头看向他们,紧绷的神色无比严肃。   为首的交警将事故笔录递给商延枭,“商延枭,麻烦你签字确认一下,等事故鉴定报告出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谢谢。”   商延枭接过警方的笔录,迅速签上了自己的英文名。   目送着两位警方离去后,谢奇的眉心晃过一丝担忧,“三少,你刚才的落款……”   商延枭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无奈,“事故车辆的当事人之一是我,避不开警方真实的身份查询。”   陈余飞环视了一圈,“三少,小柏先生人呢?怎么会突然遇到事故?”   提及柏续,商延枭眉心又多了化不开的自责和懊恼,“我在路口正常等绿灯后行驶,是对方车辆突然从拐角的辅道冲了出来、闯了红灯。”   虽然规避了对方车辆的致命撞击,但商延枭的车子还是不慎撞上了路口的灯柱,导致右侧车门和玻璃严重受损。   驾驶位上的商延枭只是手臂轻微擦伤,反倒是副驾的柏续无从闪躲、撞在了碎裂的车玻璃上,使得额头又添了一处缝伤。   “他缝完针就被护士带去做脑内检查了。”   商延枭从刚才起就心慌得不行,掌心更是不断地渗出冷汗,碍于警察和医护人员在场,他才死死克制着、保持着理智。   三人交谈间,护士就带着轮椅上的柏续走了回来。   商延枭第一时间靠近,蹲在了柏续的面前,“怎么样?”   护士说,“只是轻微脑震荡,医生建议回家静养就行,回去后少做强烈运动,也不能太劳累,额头上的缝伤要定时换药。”   商延枭不放心,“不用留院观察?”   柏续反驳,“那就这么金贵了?我觉得我好得很,这轮椅都不用坐。”   商延枭压着沉重情绪,“这能叫没事?都怪我不小心。”   “好了。”   柏续温声止住商延枭的担忧,弯了弯嘴角,“延枭,我真没事,我现在只想要回家躺着。”   说着,他就看向了边上的另外两人,“谢奇,先替我去结算一下费用,陈哥,你们开车来的吧?我们现在就回去。”   商延枭的车子成了事故车,已经被警方拖走了,还得过两天才能开回来维修。   商延枭见此,只好应下,“那就先回去吧。”   …   夜色浓郁如墨。   回家的一路上,商延枭的脸色就没有好转过。   柏续眼见着车子驶入了自家车库,这才对着前排的谢奇和陈余飞说,“你们俩先回去吧,我和三少说说话。”   谢奇和陈余飞很有眼力劲,火速下了车。   砰。   车门关上,又成了两人独处的密闭空间。   “商延枭……”   “对不起……”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商延枭深呼一口气,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今天是我反应不到位,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昏暗中,柏续却轻易辨别了商延枭此刻试图隐藏的情绪——   愧疚和自责交织在他的眼中,而眸底深处更是酝酿着从未有过的恐惧。   柏续更加确定了什么,干脆握住了他的手,“商延枭,你听我说。”   男人的掌心带着少有的凉意,甚至带上了一丝并不明显的颤抖。   柏续没由来的一阵心疼,“这场车祸只是意外情况,而且警方都判定是对方责任了,错不在你。”   商延枭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的、压抑地反握着柏续的手不肯放。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沙哑着喃喃,“和上次一样,过错方不在我们。”   柏续就知道他联想到之前的车祸,无声给予安抚。   “……”   商延枭喉结小幅度地滚了滚,带着近乎脱力的无奈,“我以为我已经走出来了。”   距离三房在海外发生的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十个多月。   商延枭自以为已经走出了那场车祸所带来的阴霾,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他发自内心得排斥尖锐的鸣笛声,恐惧两车剧烈相撞时的声响!那骤然间的呼吸停滞、心脏紧缩,让他根本就没办法保持最正常的理智去应对!   商延枭自嘲,“我今天才发现,自己好像是个懦夫。”   “阿续,我看见你额头上满是血、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敢去碰你。”   要不是柏续自个儿闷痛先出了事,商延枭只怕自己的心脏当场就要爆开了!   “……”   柏续倾听着他难得外露的心声,心疼更甚。   商延枭想到那短暂又割裂的几秒钟,忍不住俯身将柏续拥在怀中,“幸好你没事。”   否则,他内心绝对不会放过他自己。   柏续没有拒绝这个用力的怀抱,他伸手拍了拍商延枭的脑袋,“嗯,不仅我没事,你也没事,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仅此而已。”   商延枭偏头感知着他的温热气息,喃喃重复,“只是意外。”   柏续继续用自己的方式安抚,“对了,既然你没答应我昨天提的请求,那就不做数了,我现在重新提一个?”   商延枭松开这个怀抱,“什么?”   柏续盯着商延枭眼里未散的那点低落,伸手抚平他眉心的皱痕,“商延枭,答应我,要有勇气向前看。”   无论是曾经的商确言,还是此刻的商延枭,都不应该被那场车祸彻底困住将来的人生。   柏续知道,有些真相和答案需要时间。   他不是要让商延枭放下那一切,而是希望他能够有勇气面对未知的一切。   柏续说,“你弟都能做到的事,你这个当哥哥的,可不能输给他。”   商延枭读懂柏续的意思,“好。”   两人相视一笑,压抑的气氛总算松快了些。   柏续收起了那点认真模样,重新哼哼唧唧,“好了,我头有点晕,我们赶紧下车吧,你得让我这个‘病患’好好休息。”   商延枭连忙答应,“好。”   …   虽然轻微脑震荡不算严重,但柏续还是吃了药就陷入了昏睡。   商延枭细心地替他捻好了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喊来了谢奇。   谢奇本来就还没睡,见到商延枭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三少,是不是要再暗中查一查肇事司机?”   “嗯。”   商延枭颔首,他心里总有种隐约的不安。   哪怕真的只是意外,他也得彻底查个安心。   谢奇很有分寸地应下,转而又提及另外一件要紧事,“三少,私家侦探那边昨天发来的消息,已经查到切尔金的下落了!”   商延枭追问,“在哪儿?”   “一个偏僻小洲的地下黑赌场。”   谢奇走回房间,将平板里记录的监控录像拿给商延枭看,“他们推断,切尔金这两个月应该是在黑赌场输了不少钱,如果对方近期还出现的话就能逮到!”   “我擅作主张给那边加了钱继续调查,让他们动身去找切尔金。”   赌徒是最嗜钱如命的,只要往他身上砸钱,应该能从他嘴里撬出不少料,包括那个利用HS银行给他存了一大笔数额的神秘男人。   商延枭眸色深沉,“让他们抓紧查!”   谢奇又问,“那这事要告诉老爷子吗?”   商延枭想起远在华国的商老爷子,心绪没由来地起伏了一瞬,“等查清楚了再说,不要让他老人家徒增心烦了。”   “好。”   …   五天后,昼夜投资和雏鹰公司正式签署了委托建设的全权合约,柏续额头上的缝伤逐渐愈合,他谨遵医嘱、定期前往医院里换了药。   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   柏续一走出换药室,就看见了等候在外侧的商延枭。   “好了?”   “嗯,本来就是简单换个药,你还非得陪我来这一趟。”柏续笑笑,目光偏向商延枭的手臂,“你手臂上的擦伤怎么样了?”   “开始结痂了。”   商延枭无所谓自己受的这点小伤,“饿了吗?带你去吃点东西?”   柏续没拒绝,“好啊,我这两天特别想吃中餐,东北菜,不知道新市有没有?”   商延枭听见他的需求,“我查查。”   “嗯。”   商延枭刚拿出了手机,微信界面就猛地弹跳出了商确言的来电提醒。   “……”   商延枭眉头不自觉地一拧,内心涌现一种莫名的不安。   柏续也瞥见了来电显示,“你先接。”   商延枭点了点头,当着柏续的面接通了这则电话,“喂?”   下一秒,电话那头的商确言就着急慌忙地开了口,“哥,爷爷出事了!” 第053章   深夜。   帝京国际机场。   柏续刚下飞机就感受到了空气中迎面扑来的寒气, 轻吸了一口气,“果然国内就是比较冷。”   商延枭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点,从随行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件外套, “快换上。”   柏续接过,随手一套,“确言派人来接我们?”   商延枭点了点头, 神色不见放松。   他们是下午突然接到了商确言的跨国电话, 商老爷子突发心梗, 那会儿正被送往医院抢救。   至亲之人的生死面前, 一切伪装都变得无足轻重。   商确言第一时间联系上了商延枭,而商延枭和柏续也当机立断地决定回国。   他们买了最近一架航班的机票,直到上飞机前, 商老爷子还在持续抢救中。   商延枭就这么提心吊胆了六七个小时, 好在落地的第一时间,他就收到了商确言的消息——   商老爷子暂时被抢救回来了, 但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商延枭看着聊天框里新发来的消息,重新戴上了口罩和帽子, “走吧,负二楼D121。”   “好。”   两人回来得急, 没有带上托运行李。   他们乘坐电梯直达了负二层的停车场, 还没等开始搜索这一停车号的具体位置,电梯边上就响起了一道久违的、熟悉的声音:   “哥!”   商延枭迅速朝着声源看去,眸中汇聚的紧张顷刻缓和——   商确言就站在电梯门边,身上的正装还没来得及换下, 原本散落的头发梳成了偏分, 打理得一丝不苟。   四五个月没见,他脸上的悲观消极一扫而空, 眉眼间的少年傲劲也蜕变成了稳重,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他就这么笔直而稳定地站着两人的面前。   商延枭眸光晃动,“确言。”   商确言一步步地朝着两人走了过来,他知道自家兄长最关心什么,特别自如地抬了抬自己的双脚,又坦然将藏在西装裤下的假肢露了出来。   “哥,你看,我没事了。”   简单几个字,将大半年以来的心酸和痛楚一并翻过。   “……”   商延枭沉默两秒,上前给了自家弟弟一个沉稳有力的拥抱,“好,没事就好。”   商确言看向边上的柏续,没了以往那点别扭的傲劲,“柏续,好久不见。”   虽然早就从书里得知“男主”商确言会复健成功、磨砺得更加优秀,但如今亲眼见到,柏续还是发自内心地替他感到高兴。   “好久不见。”   他笑着回应了一句,视线在兄弟两人间来回扫视,“以前还觉得你们兄弟两人不太像,现在倒好了,真是越看越像。”   商确言说,“亲兄弟哪有不像的?我本来就和我哥很像。”   单是这句话,隐约还能窥见当初那“傲娇兄控”的一点影子。   柏续轻笑,没有反驳。   商确言反问,“谢奇他们呢?没有和你们一块回来?”   柏续解释,“事出突然,新国那边还有项目要筹备,等过几天交接了就回来。”   褚亚特接管集团董事长位置一事,十有八/九是稳了,雏鹰影城的后续启动将会按照合约、由双方共同完成。   毕竟,褚氏集团在新国本地更有优势,有事情更适合交给他们去筹备。   面对柏续的说辞,商延枭只是点了点头。   他心中记挂着商老爷子的安危,转而提及正事,“爷爷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心梗?”   商确言恢复正色,“上车再说。”   “好。”   车门关上。   坐在前排副驾的商确言示意助理开车,侧身和后排的两人说起事情经过,“爷爷是下午倒在书房……”   商延枭很警惕地瞥了一眼前排的陌生助理,没急着摘下口罩。   商确言明白他的眼神暗示,“阿全是自己人,信得过。”   “……”   阿全?   柏续立刻就和书中的“郭望全”对上了号。   对方作为商确言的行政助理,出众的能力和谢奇有得一比,对原文男主一直忠心耿耿、没有二心。   柏续想到这儿,干脆询问,“是谁第一个发现的?老爷子出事前,见了哪些人?”   商确言如实回答,“奶奶先发现的。”   商延枭立刻想到什么,“孙管家呢?”   对方不仅是庄园总管家,更是老爷子的私人生活助理,后者上了年纪后,总管家白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   怎么这事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商确言原先在医院的时候,特意追问过对方这事,“老管家说,他按照老爷子的要求,去隔壁茶水间煮了一壶养生茶,所以离开了一小会儿。”   “听到奶奶的慌张求救声后,他才赶回来了。”   因为商老夫妇都上了年纪,家里特意配备了私人医生,所以能进行紧急情况的救助。   直到救护车的到来,才将商老爷子送往了医院。   “管家说,老爷子出事前见了二伯,还有姑父,两人是一前一后分开见的,具体谈了什么内容,他不知道。”   “商运和吴畏?”   柏续飞快将这两个称呼对上名字,看向商延枭,“巧了,一个二房的,一个大房的。”   商延枭心尖凝上一丝怀疑,继续问,“爷爷呢,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商确言神色不算轻松,“急性心梗,还有脑出血。”   柏续一惊,“脑出血?”   原书里只说张老爷子心梗住院,可从来没说过还有脑出血啊!   商确言忧心忡忡地点头,“听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倒下时没有防备,后脑勺嗑到了书房座椅才导致的。”   “虽然手术成功,但还没渡过危险期,就看这几天能不能熬过去了。”   “……”   商延枭听见老爷子的危险情况,呼吸声蓦然重了一拍。   柏续感知到他的压抑和担忧,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心里却没了底。   虽然现实情况和时间进度有了细微的变化,但商老爷子还是像书里发展的那样病倒了,如果再发展下去,那岂不是……   柏续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落在商延枭手背上的手却失控一抓。   商延枭像是感知到了他突如其来的不安,反手将他牵住,“嗯,会没事的。”   柏续一时忘了挣脱,手心传来的力道和温度像是成了两人相互的依靠和安抚。   “……”   商确言察觉到这一幕,双眼小幅度地睁了睁,又恢复了原样。   商延枭没发现自己弟弟的这点情绪波动,“现在是开车去医院吗?我想去看看爷爷。”   话音刚落,商确言就驳回了,“哥,你现在不能去。”   商延枭沉默。   商确言直言不讳,“先不说爷爷还在重症监护室,没到家属可以进入的探视时间,而且现在大房和二房轮流派人守着,你一去,你这大半年的伪装就会彻底露馅。”   商延枭无奈叹气,“你当我在国外这段时间,大房和二房那边会一点儿异样也没察觉?”   商确言又回, “就算他们察觉了,高层股东照样还不知道。”   柏续敏锐感知出不对劲,“是不是其他两房有动作了?”   商确言看向商延枭,着重提及,“爷爷病重的事情暂时被封锁了,还没透露过外界。”   商老爷子毕竟是商氏的掌权人、集团董事长,他生死攸关的事情一经爆出,必定会让集团股价跟着波动。   “但大房和二房联手,将本该在月末的股东大会提到了明天下午。”   商确言看向手机屏幕上已经跳转到凌晨的时间,改口,“准确来说,是今天下午两点。”   柏续嗤笑,“他们就这么着急要争这个董事长的位置?”   藏了这么久,狐狸尾巴彻底露出来了,蛇信子也彻底吐出来了。   商确言同样不屑,“说得好听是代理董事长,说得残酷些,哪怕爷爷真的……”   他犹豫着开口,“真的没熬过去,谁能够拿到这个位置,手里的筹码就大大增加了。”   一直沉默开车的郭万全突然开了口,“他们之所以会这么着急召开,大概是赌三少短期内赶不回来。”   将股东大会临时提早,是两房在今晚七点发出的突然决定,按照新国直飞帝京的班次来说——   好巧不巧,可以“卡死”商延枭飞回来的时间。   如果不是商确言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告知,如果不是商延枭和柏续迅速决定回国,只怕是彻底赶不上了这一出好戏了。   商延枭赶不上,那就缺失了话语权。   哪怕商确言历练成长得再快,但那群唯利是图的高层股东又怎么会轻易相信他的能力?孤军奋战就容易输了局面。   “哥,你听我一回我的安排——”   “今晚先不回庄园住,小心为上,既然你早晚要丢掉这层伪装,那就在明天关键时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商延枭以往在集团展示出来的能力有目共睹,甚至还被不少人私下里认定是商氏集团的继承人。   只要他能够出现在明天的股东大会上,不见得三房会没有赢面!   商延枭沉默了许久,还是听从了自家弟弟的安排,“好。”   …   为了不打草惊蛇,商确言早就给他们找好了私人公寓,郭助理将门牌号和密码纸条递给了商延枭。   “三少,小柏先生,公寓里东西都齐全,从左侧的电梯就可以直接上去。”   商延枭点头,看向自家弟弟,“快一点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商确言知道他们长时间坐飞机也辛苦,“好,那你们好好休息,有情况我随时和你们联系。”   “对了。”   柏续下车前又交代了一句,“确言,医院那边还是得安排自己人,以防万一总没错。”   商延枭默契补充,“找你二哥。”   商老爷子现在所在的医院,和章长叙工作的医院是同一家。   商确言应下,“好。”   …   公寓房门关上。   柏续环视了一圈布局,“还不错,你弟还挺会挑地方的。”   身后没有传来熟悉的回应,柏续转过身,才发现商延枭还站在玄关的鞋柜处,有些意料之外的出神。   柏续低喊,“延枭?”   “嗯?”   商延枭回过神,将鞋柜里的一次性棉拖递给了柏续,“快入冬了天凉,先把拖鞋穿上。”   “好。”   柏续乖乖照做。   他注视着商延枭的眉眼,看着其中隐隐带着化不开的凝重,“从刚才起,我觉得你情绪不太对劲,你在想什么?”   商延枭怔了两秒,旋即笑了笑,“我现在在你面前,是一点儿情绪都藏不住了?”   说着,他也拿出拖鞋给自己换上。   柏续眉梢微挑,“相处久了,自然就摸清楚三少的脾性了。”   商延枭示意他往屋内走,“那你能不能猜到,我现在在想什么?”   柏续故作不满地“啧”了一声,“明明是我问你的,怎么反过来考我了?”   商延枭将随身携带的行李放在茶几边上,选择坦诚,“我只是觉得,爷爷刚出事还没度过危险期,大房和二房那边就迫不及待地将股东大会提前,明天在会上会有什么算计还显而易见。”   “如果爷爷还醒着,不知道看了会有多寒心?”   整个商氏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真正关心过他的安危?又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巴不得他就此离去?   “阿续,我既不想让大房和二房坐上那个位置,但也不想自己是以这种方式‘顶替’着坐上那个位置。”   前一个不想,是怕其他两房会借着“董事长”的位置刻意打压三房;后一个不想,是他希望商老爷子能够平安醒来。   “对我来说,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不是此刻最要紧的事。”   商延枭有野心去争、也有实力坐稳,但他更希望是商老爷子亲自醒来、宣布公司未来的继承人。   作为他最敬重的长辈,商延枭是真心希望商老爷子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劫。   商延枭深吸一口气,“可惜现实就摆在眼前,我必须得为了三房去争,没有任何退路。”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柏续明白商延枭藏在野心之下的孝心,忽地想起了什么,“延枭,其实我们不是没有退路。”   商延枭看向他,“什么?”   短短几秒内,柏续已然有了成型的完整想法,“我有一个主意,或许能够制衡老爷子‘病倒’后的现有局面,你要不要听听看?”   商延枭眼色微变,“你说。”   柏续将他拉坐在沙发边上,一字一句地将自己刚想好的计划说出。   ……   商氏集团,办公大楼。   离下午的上班点还有十五分钟,几名员工聚在走廊尽头,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们都看见公司内部网的消息了吧?怎么月底的股东大会突然提早了小半个月啊?”   “就是啊,我刚才坐电梯,和几个股东‘撞’一块了,好家伙,老总们脸色全部都绷着,差点没把我吓死,只敢缩在电梯角落。”   “我怎么总觉得今天有大事要发生呢?”   “哎,我说个小道消息,你们可千万不要传出去。”   “什么?”   “老董事长昨天下午出事了,估计是快到头了,这不才着急召开股东大会、商量对策。”   “不是吧?真的假的?”   “这些年,老董事长一心守着集团,哪次股东大会不参与的?但今天到现在都没看见人影,你们不觉得奇怪?”   “天呐,那接下来董事长的位置给谁啊?我……”   边上安全通道的门突然被打卡,吓得众人的聊天声戛然而止。   有员工认出来人,“萧、萧特助。”   对方是商祈顺的行政助理,可是怎么会从安全通道里出来?   萧特助环视一圈,冷冷开口,“做好你们分内的工作,别听风就是雨,聚在这里乱嚼舌根。”   那名带头传消息的员工尴尬,“知、知道了。”   萧特助没再理会这群人,径直朝着电梯间走去。   叮咚。   专属的电梯门打开,正巧对上了同步上楼的商祈顺。   萧特助礼貌示意,“大少。”   商祈顺没了在人前的那点谦和儒雅,眼色像是淬了毒的狠,“怎么样了?”   哪怕电梯里没有第三人,萧特助还是谨慎地压低声音说,“和齐总、宋总他们都打过招呼了。”   商祈顺微微颔首。   萧特助又说,“齐总、宋总都是跟着老董事长一路打拼过来的,话语权不小,只要他们站队了我们,肯定会有其他小股东跟风。”   待会儿只要能在会议上推到投票表决这一步,根据股东表决时的占股总和,大房“暂代董事长”位置一事就稳了!   商祈顺很冷静,“别掉以轻心,二房那边指不定要怎么跳脚,枪打出头鸟,待会儿由着他们发言,我们先看戏。”   萧特助又问,“那三房那边……”   话还没来得及问完,电梯就抵达了第十九楼。   商祈顺迅速换回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走吧,我自有分寸。”   “好。”   会议室的大门打开,里面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商可意看见自家儿子,示意,“祈顺,来。”   商祈顺一点儿不着急,反而对着会议室内的大小股东们挨个微笑招呼,将礼节表现得淋漓尽致。   坐在对面的商颂鸣瞧见他这一出戏,不屑含糊,“真他妈会装。”   话音刚落,就有股东问,“这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吧?快两点了。”   商祈顺出声,“陈总,稍等一下,我四弟还没来。”   商颂鸣又是一声轻声嗤笑,“人家腿废着呢,迟到也正常。”   商运见他嘴上没个把门的,提醒,“行了,注意分寸!坐直了!”   “……”   商颂鸣知道接下来今天这场会议的重要性,难得配合坐直了身子。   会议室的大门又一次被人推开。   商确言带着助理走了进来,“各位抱歉,我来迟了。”   有股东说,“四少,没迟,你这正好踩点。”   商运像是刻意提及他的不方便,“确言,你腿脚不便,赶紧坐下吧,别累着。”   “我还年轻,不累。”   商确言从容一笑,稳步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商运收回视线,率先打开了自己面前的话筒,“各位股东,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我父亲于昨天下午脑出血住院,目前情况不容乐观。”   商老爷子的情况对外界是暂时封锁的,但对于受邀前来的各位股东不是秘密。   “集团即将开展今年最后一季度的工作项目,作为一个横跨了各行各业的大型集团,接下来的重要事项决策必须要有人带领,所以我和我大姐商量了一下——”   “在我父亲病情好转、重掌集团事务之前,由各位股东一致票选出‘代理董事长’暂时接手集团,各位意下如何?”   “……”   什么叫做说得比唱得好听?这就是!   商确言听见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垂眸掩盖住冷光。   面对股东们的纷纷应和,商可意简洁明了地开了腔,“各位,有什么推荐的人选吗?”   这是既定的客套说辞,但在场众人都很明白——   这次所谓的“代理股东”的票选无非是商家自家人打自家人。   很快地,就有“已经站队”的股东假意推荐,一推大房的商祈顺,二推二房的商运。   作为“三房”唯一人选的商确言,偏偏在事先没有任何表示。   支持三房的股东们面面相觑,忍不住出声,“既然如此,那我推荐四少。”   “是啊,前段时间四少接手的AI医疗项目还被老董事长夸过。”   商颂鸣一向刺头,“四弟接手集团事务还不足半年,总归是缺乏经验的,还不如选我大哥呢。”   前半句话否定了商确言,后半句话试图给商祈顺招惹仇恨。   商祈顺微微一笑,“确言有这个能力,我也推荐他。”   “……”   商颂鸣僵住假笑,“大哥还真是好气度啊。”   商可意代替自家儿子回答,“祈顺,我觉得你也有实力和你爸一争高下,这集团未来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商颂鸣被呛住,不接话了。   商确言等着他们消停,这才按下了自己面前的话筒,“各位股东,我自知能力不足,所以就不参与这次股东大会的竞选了。”   这话一出口,顿时引起了众人侧目。   站队三房的几名股东见此,难掩失望,“四少,你可要想清楚了?”   说不参与就不参与了?年轻人没点血性怎么能行!这要是换成三少,那是绝对不会往后退的!   “……”   二房父子对视一眼,暗中吃惊。   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原本还以为他一定会为了三房争上一争呢,果然是个孬种。   坐在对面的商祈顺听见他的决定,温和的眼色闪过一丝幽光,“糟了。”   边上的商可意等人听见他这声暗叹,不由偏转视线,“什么糟了?”   话落,商确言又一次开口,“不过在场众人既然都有资格推荐,那我也想另外推荐一人。”   有人追问,“谁?”   “我哥。”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商确言的目光悠悠扫视着整个会议室,一字一句,“商氏集团创投部前总经理,商延枭。”   就像是特意算好了时机,紧闭的会议室大门骤然打开。   躁动的众人看清了门外久违的身影,无一例外地变了神色,由震惊所带来的沉默蔓延到了每个角落。   “……”   这商氏集团,眼下才是要真正乱起来了! 第054章   会议室的门口, 正是因为车祸昏迷而淡出众人视野的商延枭!   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一点久卧在床的病气,眉眼带着一如既往的冷傲和矜贵, 哪怕只是简单站在门口,就已经足够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商确言对上自家兄长投来的视线,像是突然有了极大的依仗, 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自信。   原本已经对三房失望的股东们一瞬间振奋起来, “三少!你没事了?”   “是啊?什么时候好的?身体怎么样了?”   反应过来的商颂鸣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先发制人地逼问, 速度快到连边上的商运都来不及拦截。   “商延枭,你怎么在这里!”   面对这声不算友好的质问,商延枭不咸不淡地偏过视线, “同为堂兄弟, 连你都能参加的股东大会,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冷硬的语调, 一针见血的回怼,杀伤力不减当初。   “……”   什么叫做“连你都能”?   商颂鸣当下就被噎得说不出来。   这种熟悉又该死的感觉又来了!   人人都说商延枭能力出众、谈吐有理, 可在商颂鸣看来——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商延枭根本就是目中无人的货色, 从来没有将他这位堂哥放在眼里!   商可意同样从震惊中回过神, 她刚准备出声,商祈顺就悄然压了压她藏在桌下的手腕,示意她稍安勿躁。   商祈顺的镜片折射出一丝不可多见的冷光,嘴角的弧度像是精心计算好的, 依旧表现得如沐春风, “延枭,你二哥的意思是——”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提早和家里人打声招呼?大家都很担心你。”   商延枭对上那张虚以为蛇的面容, 从容以对,“三个多月了,而且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董事长。”   毕竟是当着集团这么多人的面,商延枭还是用“董事长”来称呼商老爷子。   有股东惊讶,“醒了三个多月了?那怎么不回来呢?”   “就是,一直没听老爷子提起来过。”   商延枭给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因为车祸昏迷了这么长时间,身体各项机能退化,总需要时间去复健,之所以保密……”   他的目光从大房一家子过渡到了二房父子的份上,若有深意。   商颂鸣不爽,“你什么意思?”   商延枭面不改色,“没,就是我要强,大病初愈手脚无力的,不想要被其他人看了笑话,想要好全了再回集团,老爷子也知道这事,同意了。”   “哦?”   商可意看向商延枭这位侄子,“看样子现在是好全了?时间卡得刚刚好。”   商确言有了底气,再开口的锐利又增了一分,“凡事刚刚好,总好过凡事勉强,各位股东,我推荐我哥,大家没意见吧?”   商延枭一直都是商老爷子最看重的孙子,而且他的手里同样持有商氏集团的股份,怎么可能会没有资格?   众位股东自然没有意见。   商可意和商运隔空对视一眼,姐弟两人难得生出糟心的默契——   千算万算,没想到商延枭又“杀”了回来!   眼下他们两房要是不联手,只怕三房沉寂了大半年的火焰又要烧起来了!   当着全场股东的面,商延枭非学着柏续装乖,“姑姑,二伯,我可以入座了吗?”   “……”   “……”   谁敢在明面上真拦着你不成?   装这副晚辈的礼貌模样给谁看?怪膈应人的!   商可意没接话,做惯了“老好人”的商运只好示意,“当然,快坐下吧,这下子人到齐了。”   商延枭快步走到商确言的身边,坐在后排的郭助理很有眼力劲,第一时间就给商延枭安插上了椅子,“三少,坐。”   “谢谢。”   商延枭沉稳入座。   商确言见缝插针地低问,“哥,柏续呢?”   商延枭想起两人凌晨才盘算好的计划,只得长话短说,“以他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参与这场股东会议,有其他事情要做。”   商确言还不知道他们另外的计划,只好先点了点头。   商运勉强从三房兄弟那边收回视线,继续着股东大会的流程,“还有其他股东要举荐的吗?”   股东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再提及新人选。   眼下大房、二房、三房每家各派出一位代理董事长的候选人,这场摆在明面上的自家人内斗已经够有看头了,至于他们这些股东——   只要站好了队,未来能够稳定地拿到钱,那就足够了。   聪明人谁要沾上这些糟心事啊?   见众人都没再提出异议,商运又一次开腔,“既然如此,那我们就……”   “等一下。”   商延枭骤然移过商确言桌前的话筒,干脆利落地卡断了会议节奏,“在大家票选‘代理董事长’之前,我还有两个问题,必须要当着众多股东的面问清楚。”   全场目光的焦点再次聚集。   面对齐刷刷的视线,商延枭却是故意看向了斜对面的商祈顺。   “……”   商祈顺一时没看懂他想做什么,思绪百转千回,最终落为不出差错的一句,“延枭,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商延枭等得就是这句话!   他眸光微闪,忽地将话锋一转,“董事长昨天下午出事前,在家分别见了二伯和姑父,我想请两位当着众股东的面说清楚——”   “你们昨天分别和他说了什么?”   “……”   商祈顺眉心一蹙,这才意识到商延枭只是拿他的“搭话”作为开场,好让旁人以为他事先也同意了这句提问!   商确言跟着反应过来,“我听总管家说,老爷子昨天早起心情不错,中午还在照常用餐,日常血压测量都很正常,怎么不过两小时就摔倒脑出血了?”   “我问了医生,不排除因为过分的情绪激动而导致心肌梗塞。”   点到这里,弦外之音已经够清晰了。   商运听出兄弟两人话里话外的指控,面色一僵。   商颂鸣怒目相对,“商延枭!商确言!你们兄弟两人别太过分!空口无凭说什么呢!”   吴畏没有接话,但面色也跟着变了变。   商可意才知道这事,不由看了丈夫一眼。   吴畏冲着她轻微摇了摇头。   商可意没多想,选择帮自家人,“你们兄弟两人在股东大会提及这件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大房和二房害了老爷子?”   商延枭对上商可意的不悦,淡定回话,“姑姑,二伯和姑父有必要说明情况,要不然,在场股东难免会有生疑。”   站队三房的股东反应迅速,“是啊,昨天董事长才意外住院,今天股东大会就提早了大半个月,安排得也太迅速了!”   商延枭牢牢控场,“你们讲清楚了,这票选继续。要是讲不清楚……”   商确言默契接话,隐隐有了撕破脸的趋势,“比起股东大会,我看更应该报警解决!”   众股东听见这一唱一和,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低声说,“我怎么觉得三少这久违回归后,行事作风更冷硬、更厉害了呢?”   “是啊,这哪里像是自家人争董事长的位置啊?瞧着倒像是实打实的敌人。”   “……”   商可意向来要强,哪里愿意自己一家沾染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她猛地拍桌,“商延枭!”   还没等上涨的心气发作,对面的商运就跟着出了声,“老爷子找我过去,是商议华威汽车的收购案。”   “这个项目,他想让我带着确言一块做。”   商颂鸣听见后半句话,不满呼之欲出,“爸,爷爷真这么说?”   商确言没反驳,“爷爷确实和我提过这事,但我和他老人家说,这事还得二伯同意。”   二房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做出过什么漂亮实绩了,商老爷子看在眼里、无奈在心里,所以想让商运以合作的名义带着商确言一起参与该项目。   一来是帮前者的分公司做出实绩,二来是想再历练历练后者。   商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坦诚,“我没同意,认为颂鸣有能力做好,所以闹了点不愉快。”   在这种事情上,他没有扯谎的必要,有时候真实的自私反而能够说服人心。   果不其然,在场股东们听见这话都没有生疑——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商运自己有儿子,又怎么会带着侄子做事呢?   商延枭察觉出周围人的偏向,没有咄咄逼人,“好,我信二伯。”   商确言看向斜对面一贯沉默的吴畏,“姑父,你呢?”   “……”   商可意瞪了没大没小的商确言一眼,改变主意看向丈夫,“说吧,我二弟都说了,你再遮遮掩掩,这黑锅立刻就要砸在我们一家子头上了。”   身正不怕影子歪!   她可不能叫旁人看不起自家人!   吴畏有些为难,“是、是私事。”   商可意在婚姻里向来都是强势的那一方,“那也给我说。”   吴畏无奈叹了口气,像是只冲着妻子交代,“爸说他最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当初因为不同意我们俩的婚事、伤了你们父女间的感情,他说他上了年纪,很多事情力不从心了,让我……让我以后好好对你。”   商可意脸上的强硬松懈,眼眶泛起一丝不可置信的动容,“爸和你说了这些?”   吴畏忙不迭地点头,又拉出旁人,“我离开的时候总管家还在,他能作证我没和老爷子起争执!不信等这边结束后,你们再去问他。”   “……”   商祈顺轻推了一下眼镜,藏在镜片下的目光偏向了对面左五的齐总。   齐善水看懂他的示意,总算开了口,“各位,听我一句劝,我相信老董事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度过危险期。”   “到时候,老爷子和商总、吴总到底讲了些什么,两位所言是真是假会有定论。”   “既然今天要选的只是‘代理董事长’,短期内能主事就好,至于未来真正的继承人,我相信老董事长会有定夺。”   “他的眼光,不需要我们操心。”   齐善水算是跟着商老爷子最早的那一批合伙人,手里捏着的股份不少,在高层里还算是比较有威望和发言权的。   他这番话一出口,立刻就得到了不少人的应和。   商延枭捕获了齐善水和商祈顺刚才那短暂的眼神交际,明白了对方所站的队伍。   ——不能再拖下去了。   脑海中想法成型的那一刻,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震动。   滋滋。   商延枭迅速点开一看,屏幕那头的柏续像是心有灵犀地发出倒计时:三分钟。   商延枭攥着手机的力度紧了紧,喉间溢出一声很淡的笑:   这小祖宗,总算来了。   商确言听见这声微妙,心里却有些急,“哥,现在怎么办?”   齐善水如果选择了大房一家子,指不定会有多少股东跟票!   以往三房是收获了不少股东的暗中支持,但自从出事后,大房和二房没少和这些股东走动、收买人心!   如今商延枭的出现是重振了一些股东的信心,但票选要是论起股份占比,三房的输赢还是在众股东的一念之间。   话落,齐善水又一次开口,“平日三位为集团做出的实绩和贡献,想必大家有目共睹,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投选吧?”   有人应和,“好啊。”   齐善水在一早发下来的书面投票纸上写上了自己的选择,还签署上了自己的落款,“我齐某选择……”   砰!   千钧一发之际,会议室紧闭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齐善水的答案卡在喉中,不由朝着门口的陌生身影看去——   来人穿着一袭米白色的大衣,岁数看上去很轻,白净的脸蛋轻易给人乖巧温软的感觉。   与之相反的是,对方的气场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镇定。   这会儿面对会议厅里将四五十号股东的注视,他的神色不见有半点慌乱,嘴角甚至还挂着胸有成竹的淡笑。   “柏续?”   商确言难掩惊讶,视线来回在门口和身侧切换,“哥,你不是说他不能来吗?”   商延枭冷然了许久的眸色一瞬化开,笑了笑,“他必须得来。”   他刚才故意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柏续。   对方来了,也就带着他们三房的“新路”一起来了。   商确言敏锐反问,“你们留了后招?”   话音刚落,商颂鸣就嚷嚷出声,“柏续?你一个外人来这里做什么?股东大会是你随便能进来的地方吗?”   “守在外面的秘书呢,怎么做事的?”   “二少,你急什么啊?”   柏续一开口就是气死人不偿命,“几个月没见,你还是这么没长进,股东大会还没把你除名啊?”   “你……”   商颂鸣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前有商延枭,后又来一个柏续,这两人杵在门口的姿势一模一样,还都成了心要怼着他!   不是一家人,还真进不了一家门!   商颂鸣找回自己的声调,“柏续,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三房今天就是诚心不让这场股东大会开下去!”   柏续根本不理会他的聒噪,将其无视得一干二净。   “各位,很冒昧就这么闯了进来,但我之所以会来这儿——”   柏续对商延枭对上视线,笑了笑,“是按照三少的事先嘱咐,又给大家请来了一位重要股东。”   有股东好奇,“谁啊?”   柏续侧身推开另外半扇紧闭的会议室的门,旋即当众扬声,“老夫人,您请进。” 第055章   “……”   谁?   谁来了?   在场除了商延枭和柏续, 其他人几乎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门外的商老夫人缓步走了进来,她将头发全部盘梳到了脑后,穿着素黑色的毛衣长裙, 还披着一条暗色系的刺绣披肩。   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也沉淀了她华贵优雅的气度。   商老夫人的手里还是攥着一串檀木佛珠,向来温和的目光依次落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各位, 实在抱歉, 我这路上耽误了点功夫, 所以才来迟了。”   齐善水实在没料到还会有这一出戏,将众人的疑问一并问出,“老夫人, 你怎么来了?”   要知道, 集团刚整合成立的前十几年,商老夫人确实会出席每一次的大小会议, 但后来因为人到中年、时常生病,她就渐渐缺席了集团的各项会议。   在今天之前, 商老夫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出席过这种正经场合了。   商老夫人淡然反问,“怎么?我没资格来吗?”   她比齐善水还要年长几岁, 早些年, 在公司职务上还要压对方一头。   齐善水连忙改口,“老夫人,我当然不是这意思。”   商可意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商老夫人的身边, “妈, 我爸呢?”   商老夫人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再出口的话带上了深意, “难为你还有心思关心你爸的情况。”   “……”   商可意从未听过商老夫人用这种口吻同自己说话,莫名涌上一丝心虚。   她躲避着的视线偏巧落在了柏续的脸上,想也不想地就借口发难,“柏续,你明知道老夫人身体不好、需要在家里静养,为什么还把她带来集团?”   “万一哪个不长眼的下属冲撞了她,你担当得起吗?”   说着全然“为了老夫人好”的漂亮话,却是将话里的一口大锅轻易砸下。   “姑姑说得对!”商颂鸣应和,不忘瞪上同排的商延枭,“依我看——”   “三房让柏续带着奶奶来股东大会,摆明了就是瞎捣乱!”   “……”   商运警铃大作,低声喝止,“闭嘴!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商老夫人停下手里的佛珠转动,“是我自己要来的,怎么,你们觉得我来这儿就是瞎捣乱?”   二房父子面露尴尬,商运立刻起身,“妈,颂鸣他不是这个意思。”   商颂鸣硬着头皮解释,“奶奶,我是说、说柏续……”   商老夫人看得很明白,“平日里你们小辈在家里吵吵闹闹就算了,我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股东大会这种地方,不是让你们为了一己私欲逞口舌之快的!”   “是我这些年太纵着你们了,让你们一个个都没了分寸!”   说到最后,向来温和的神色里竟也破出一丝强硬。   “……”   “……”   近乎直白的问责砸了下来,二房父子霎时不敢说话了。   商祈顺见此情况,毕恭毕敬地邀请,“奶奶,您先请入座。”   商老夫人微微颔首,不忘看向了身后的柏续,“小续,你还有门口的肖律师一块随我进去,有我在,没人敢拦着你们。”   柏续乖巧点头,“好的,老夫人。”   商老夫人坐在了顶头的主位,柏续在她的默许下,跟着坐在了边上。   后排的众股东瞧见这情况,免不了好奇,低声议论,“这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了?怎么就坐在了老夫人的边上?”   “不就是三少名义上的联姻对象吗?之前被柏家领养的那位。”   “哦哦,我想起来了,我还以为他早就被商家赶出去了呢,没想到还在啊?”   “赶什么赶?好像是跟着三少一块出国了。”   “听说以前不是常常闹出笑话,惹人嫌弃吗?现在看着不像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上半年董事长和夫人结婚周年,这柏续叫人千里迢迢赶来做了一碗黄鱼面当贺礼,算是送到二老的心坎上了。”   “今时不同往日,你看他这会儿能坐在老夫人的身边,风头一下子就盖过其他商家人了。”   商确言隐约听见后排传来的窃窃私语,心里却一点儿都不发酸,“哥,这又是柏续的鬼主意吧?”   “爷爷病重不方便,他居然把奶奶请了过来?”   亏他想得出来!   商延枭的手指交叉摩挲,眼底的笑意又浓了一分,“不好吗?”   商老夫人注定压了大房和二房一头,有她坐镇,谁还敢争着“代理董事长”的位置、明晃晃地暴露自己的野心?   自从柏续带着商老夫人进入会议室后,大房和二房的脸色就快要挂不住了!   商确言挪回身子看戏,“好得很。”   另一边,有股东得到齐善水的眼神暗示,“商老夫人,恕我冒昧,您今天来这儿到底是有何贵干?”   这都已经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了,来了能有什么用呢?   商老夫人对着这道陌生面孔,听出这声询问里弦外之音。   她慢条斯理地转动着佛珠,才定定开口,“我已经有些年没管过集团的事情了,在场有不少股东对我而言是生面孔,想必大家对我同样都不了解。”   “外人现在称我一声‘商老夫人’、以前称为我一声‘商女士’、更早的时候称我一声‘商小姐’,从不是因为我的丈夫是商鸿。”   “我商雅南有名有姓,这商氏集团最初是商鸿和我一块打拼下来的!”   “……”   一席话,将整个会议室震得鸦雀无声。   商老夫人稳坐在主位上,身形带着饱经岁月的从容和沉稳,但铿锵有力的声线却能让人窥见曾经的傲意风骨。   柏续忍不住在心里叫好,心里钦佩更重。   外人都说,商家长女商可意是出了名的女强人,如今看来,对方十有八/九是随了商老夫人的脾气!   只可惜,对方是随了自家母亲的傲气,却没学会对方待人的圆润和温和。   商老夫人看向边上的律师,“肖律,麻烦你了。”   “应该的。”   陪同前来的肖律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厚实的文件,当众宣布,“各位股东,关于国家相关规定,商氏最早由商鸿先生、商雅南女士共同出资设立,两人现阶段所持股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另外,夫妻两人签署过个人财产独立性的相关协议,和所持集团股份并为混同,股份占比依旧生效。”   “最重要的一点,商鸿董事长在五年前就已经签署相关协议——”   “将来如自身遇到重病、无主观意识等(非死亡)情况,他在商氏集团董事长一职以及对应的全部权益,将交由其妻子商雅南女士全权支配。”   肖律师将相关合同用最简洁明了的方式说明,旋即后退了一步。   有股东听了个大概,不确定地猜测,“老夫人让律师说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指定代理董事长的人选?”   “这是要选谁啊?”   “三少吧?老夫人毕竟是柏续和三少请来的。”   众位股东能想到的,商家众人自然也能想到。   商可意和商运对上视线,姐弟两人都有些止不住的忐忑——   若要真是被商延枭当了代理董事长,那他们其他两房以后在集团里还有“活路”吗?   商可意试探性地问,“妈,那您的意思是?”   有股东接话,“是啊,老夫人,您应该知道今天这场股东大会召开的目的,您要是内心有合适的人选,不妨直接说了?”   柏续察觉到商颂鸣投来的敌对眼神,无所谓地笑了笑。   蠢的。   他和商延枭至于在这种场合暴露野心吗?   同样是在家中排行老二,商颂鸣和褚亚特简直天差地别!   商老夫人出声,“在商鸿好转醒来之前,他的位置将由我全权担任,至于其他三房以及对应事务,按部就班即可。”   一席话,又是惊得众人变了眼色。   猜错答案的商颂鸣偏头看向商延枭,却没料到对方神色如常,完全没有“落选”该有的失望。   有站队大房的股东说,“老夫人,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已经退居幕后好些年了,这会儿又要亲自管理集团?恐怕会力不从心吧?”   商老夫人明知道这话里有故意看轻自己的成分,却不急着回答。   柏续代替出声,“恕我直言,集团的管理从来都不是董事长一个人的重担,那么多部门总经理,每人管好自己手底下的项目和员工,又怎么会让老夫人力不从心?”   他看向大房一家子,又看了看二房父子,“除非,有人故意想要为难老夫人。”   商老夫人看向齐善水,反问,“老齐,你是在场所有股东里资历最长的,你觉得呢?”   “……”   原本站队大房一家子的齐善水顾着昔日的交情,改口,“老夫人要是愿意坐镇,自然、自然是好的。”   商延枭趁着众人沉默之际,率先表态,“我没意见。”   商确言配合自家兄长,“我也没意见。”   柏续勾唇,将矛盾直接指向大房和二房,“其他几位怎么看?”   商可意沉默以对。   边上的商祈顺看清了局势,不得不放弃这一轮还没开启的交锋,“我没意见。”   很显然,三房本来就无心于这“代理董事长”的位置,但同样不想让他们得逞,于是才搬出了老夫人,用得还是最光明正大的理由!   如果大房和二房还要“咬死”继续争下去,只怕得不偿失。   商运眼见着其他人都“表了忠心”,只能顺势点头,“就听老夫人的。”   一场本该你争我夺的闹剧,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宣告了结束。   股东们接二连三地离去。   商老夫人端坐在位置上没动弹,其他商家人见状只好陪同。   很快地,会议室里没了外人,商老夫人这才吩咐柏续,“小续,麻烦你去关个门。”   “好的。”   柏续乖乖关了门,下意识地绕回到商延枭的身边。   商延枭同他耳语,“怎么去了这么久?”   柏续长话短说地解释,“老夫人猜到自己贸然前来会有股东不同意,所以特意去了一趟律所,让肖律师带着协议合同一块来。”   说服商老夫人出席股东大会、控制局面,确实是柏续凌晨才想出来的主意——   商老爷子之前在自传里就多次夸奖、肯定了妻子的商业头脑和能力,还说商老夫人才是他创业路上最亮的指路针。   他还在最后尾章提及,如果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一开始就属于商老夫人,她一定也能将其管理得出色!   按照柏续一开始的设想,说服商老夫人、让她也参与这场票选。   毕竟只要商延枭等三房一派站队表态,加上老夫人自己手上的股份占比,大房和二房再怎么争也争不过。   然而商老夫人想得比柏续更长远、更简便。   这不,拥有法律效益的东西一摆出来,结果不言而喻。   两人短暂交流间,坐在主位上的商老夫人就开了口,“可意,阿运,你们姐弟两人到我跟前来。”   商可意和商运听见这声招呼,内心深处的不安又深了一层。   碍于“孝”字。   两人只能一前一后地走上前去,忐忑,“妈。”   “……”   商老夫人没接话,只是缓缓起了身。   她的视线在姐弟两人间来回移动,内心压制许久的悲凉一点一点地弥漫出来,全然没过了脸上数十年如一日的温和慈善。   ——啪!   忽然间,商老夫人当着商家所有人的面,用尽全力将一巴掌扇在了商运的脸上。   她平生头一次没了作为母亲的宽容和慈爱,厉声吼道,“好你个不孝子!” 第056章   商老夫人戴了许久的檀木佛珠猛然挣断, 随着响亮的巴掌声而散落在地,噼里啪啦地撞得在场众人的心头狂跳。   柏续一改往常看戏时的淡定,下意识地将吃惊的目光投向商延枭。   商延枭察觉到他的视线, 无声摇了摇头。   要知道,商老夫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对待儿孙辈一向宽容温厚, 以往老爷子发脾气时, 她都是在边上规劝、暗中帮衬的那号人物。   如今突然发起了脾气、甚至动手扇了巴掌, 那就足以证明她失望、痛心到了极致!   “……”   商运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意, 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他活了这把岁数,还是第一次被商老夫人打脸。   商颂鸣一下子就急了,走上前来, “奶奶, 你这是做什么?”   商可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吓到了,怔了两秒才开口, “妈,有话好好说, 我和阿运……”   “你给我闭嘴!”   商老夫人打断商可意的辩驳,“要不看在你是女孩子的份上, 你弟这一巴掌, 我也得落在你脸上!”   商可意听出商老夫人的不满,面色顷刻发烫。   吴畏原本想要上前替妻子说话,结果还没等步伐迈出去,看清楚局面的商祈顺就悄声制止了, “爸!”   父子两人对上视线, 后者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暗示他不要惹火烧身。   吴畏见此, 瞬间止住了念头。   “……”   站在斜对面的柏续正好瞥见了他们的眼神交流,心底涌出一丝不屑:   这对父子居然明哲保身到了这种程度?真够无情的!   商老夫人的质问声传来,“你爸昨天才出事,你们两姐弟当晚就商议着迫不及待地提早了股东大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满脑子在想什么!”   “你们眼里还有你爸吗?还有我这个当妈的吗?”   “这些年,家里是让你们不够吃不够用,还是让你们资金短缺过?至于让你们这么急不可耐地谋算一切?”   “我看你们巴不得我和你爸一同归西,好让彻底让你们将集团彻底瓜分干净!”   “家里怎么会出了你们这样不孝的白眼狼!”   一声厉过一声的斥责,无一例外冲向了眼前的两姐弟。   “……”   商运的脸已经肿了,呼吸粗重着不接话。   商可意同样被骂得面子上挂不住,臊得慌,“妈,你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们再怎么样也是你亲生的。”   商老夫人气笑,“你自己心里有数!”   正因为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所以此刻的她才会更心寒。   这些年,商老爷子给予各房的项目机会是一致的,从来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偏心,只是有些人将事情完成得漂亮,而有些人只能捅出窟窿!   偏偏一个赛一个的不知足!   如今,父亲的安危竟然还比不上一个“代理董事长”的位置,还比不上将来注定会分给他们的产业和资产,这叫他们当父母的怎么能不失望?   会议室内的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凝重。   柏续观察着商老夫人的面色,不着痕迹地戳了戳一侧的商确言。   “……”   商确言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一步步走向商老夫人,藏在西装裤下的假肢发出轻微声响,“奶奶,消消气,有什么事坐下再说。”   说着,还递出了一瓶矿泉水。   商延枭顺势接话,“奶奶,你心脏本来就不好,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商老夫人瞧见他们两兄弟,寒意布满的心房总算回了一点温。   老三夫妻在世时,从来就没动过这些歪脑筋,培养出来的孩子同样踏实优秀。   只可惜,白发人送黑发人。   商老夫人想起已经去世的儿子和儿媳妇,眼眶微微发酸,她没有心思喝水,只是看回眼前的一对子女。   “你们当父母的利欲熏心,但别带坏了我的这些孙子!就算老爷子醒不过来,我都会守好他在意的东西。”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你们姐弟两人这辈子就死了这条心!我绝对不会把集团交在你们的手里!好自为之!”   言下之意是未来的集团乃至其他资产,她宁愿直接隔代交给孙子辈,也不会再落在他们姐弟的身上。   “……”   商运发愣,商可意的脸色瞬间煞白。   作为孙子辈的商颂鸣听见这话,脸色同样没好看到哪里去。   商祈顺轻推了一下眼镜,适时开了口,“奶奶,我们知道错了,确言他们说得对,您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   “今天医院的探视时间快到了,要不要先派人送您回医院?”   商老夫人想起了还在重症监护室里的丈夫,总算点了点头,“嗯。”   “奶奶,我陪你回去。”商延枭见缝插针,绝不把任何机会让给商祈顺。   商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又恢复了温和的语调,“好。”   她低头看着散落在地的佛珠,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压抑的不安,却还是止住了弯腰再捡的念头。   商确言不忘和自家兄长打招呼,“哥,那我先陪奶奶过去。”   商延枭颔首,“好,我和柏续迟点开车过去。”   会议室的门重新打开,商确言搀扶着老夫人往外走。   商颂鸣眼红地看着这一幕,不甘心地靠近自家父亲,“爸!”   商运强忍着翻涌的心绪,“回家再说。”   说完,父子两人便不再理会其他几人,匆匆往外走。   商可意深呼一口气,转身冷冷对上商延枭和柏续,“你们三房真是玩得一手好算计!走着瞧!”   说着,她又剐了吴畏一眼,踩着高跟鞋快步往外走。   吴畏瞧出妻子的火气,连忙往外追,“老婆,你等等我。”   商可意强势问责,“你们父子两人刚才都是哑巴了吗!连句话都不帮我说!”   “……”   夫妻两人的声音越离越远。   商祈顺丝毫不在意父母的争执声,藏在镜片下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到了商延枭的脸上。   两人的视线里充斥着敌对,但转瞬消散全无。   商祈顺笑了声,一字一句,“恭喜啊,康复出院。”   商延枭淡定接话,“我也得恭喜大哥,下月就要订婚了。”   商祈顺又说,“果然还是新国的气候养人,你在帝京‘卧床’那么久都没醒,一到新国没两个月就醒了?”   商延枭反问,“大哥是不希望我醒?”   商祈顺从善如流,“当然不是,我原本还怕你喝不上我和小卉的订婚喜酒,现在好了,到时候一定多喝几杯。”   “那是自然。”   柏续听着这话里话外的刀光剑影,默默不吱声。   没料到,商祈顺忽地就将注意力挪到他的身上,“对了,我前两天听朋友说,新国最近有个势头很猛的新公司叫昼夜投资?”   “……”   “不知道柏小少爷听说过没?”   柏续听见这声明知故问,回得轻巧,“嗯,我也听说了,他们老板最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假斯文人。”   商祈顺没料到柏续竟然会是这样的回复,嘴角标准化的弧度反倒真实弯了弯,“几个月不见,柏小少爷还是这么开玩笑。”   柏续挑眉,“比起‘柏小少爷’,我更喜欢别人喊我‘柏总’。”   商祈顺改口迅速,“柏总在商业上的行事作风倒是很像延枭,我差点怀疑,这家公司是你们两人一起创办的?”   柏续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不劳操心,这公司纯属我手痒闹着玩的,至于我的行事风格——”   他饶有深意地笑了笑,“以后大少爷会有机会领教的。”   商祈顺摩挲了一下镜片的边缘,眼里兴味更浓,“是吗?那我还挺期待的。”   “……”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适时打断,“时间差不多了,柏续,我们该去医院了,大哥要去吗?”   “不了。”   商祈顺婉拒,“我还有其他事,你们自便。”   说着,他就转身朝着会议室外走去。   直到专属电梯门关上,他嘴角虚伪的笑容收了个一干二净,瞳孔深处的戾气骤然破出。   ——叮咚。   电梯门在停车场层打开。   边上的萧助理等候已久,靠近,“大少。”   “……”   商祈顺低着气压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助理瞧出他不对劲的情绪,当即道歉,“大少,抱歉,是我没第一时间监控到那两人的行踪!”   一个月前,他们彻底掌控了商延枭在新国的行踪,商祈顺猜到对方可能会对车祸存有阴影,于是还“贴心”地送上了一份大礼——   只可惜,那司机临场反悔、不成气候,导致的车祸后果甚微。   商延枭不在集团的这大半年,大房早就开始用各种手段收买人心。   商老爷子的“病重”在意料之外,但这是他们等待了许久的好机会,原本想要趁机以“代理董事长”的身份掌控集团,却没料到——   商延枭会以这么快的速度赶回国,还和柏续将股东大会扰得一团糟!   “……”   忍无可忍的商祈顺一拳轰在了石柱上,“全他妈白费了!”   受到重击的指关节顷刻破皮,溢出血色。   助理从未见过商祈顺如此失控的模样,惊得呼吸骤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偌大的停车场在这一刻逼仄得吓人。   商祈顺垂眸盯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右手指关节,冷笑着用左手指腹用力擦拭伤口,仿佛一点儿痛感都感觉不到,“走吧。”   “大少?去哪里?”   “和那女人约了几点碰面?”   明明是名义上的女友,下个月的准未婚妻,在他口中只是轻飘飘的“那个女人”。   助理反应过来,“白卉小姐约了你五点半,说是要亲自挑选订婚伴手礼,按照你事先的吩咐,我已经将花和礼物以你的名义送过去了。”   “麻烦。”   商祈顺不耐烦地拿出手机,转而拍下了自己血淋淋的右手关节,迅速发给了白卉。   “宝贝,我这边临时出了点小事故、受了点伤。要不今晚你先挑?我迟点处理完了就赶过去陪你,好吗?”   宠溺至极的语调,而神色却是截然不同的冷漠。   助理早就习惯了商祈顺的变脸,见怪不怪地替他打开车门,“大少,请。”   商祈顺已经从短暂的、失控的愤怒中挣脱出来,“嗯,走吧。”   车子扬长而去,而边上的VIP专属的电梯门再次打开。   柏续率先从电梯内走出,“看起来商祈顺早就知道你‘伪装’的事情了,那他为什么不揭发你?”   商延枭以“对手”的心态回复,“他揭发我的伪装,不就意味着我有可能回到集团,继续和大房争个不停?”   柏续想了想,“也是,他们巴不得你从此以后好别回集团。”   商延枭拉住他示意,“在这儿等一下,我让集团安排了接送车。”   他们凌晨才回国,这会儿没有方便自驾的车子。   柏续微微点头,忽地感到掌心一热。   商延枭主动牵上了他的手,“累不累?”   柏续呼吸缓了缓,答非所问地哼声,“商延枭,你别牵。”   “为什么不?”   “我们又不是、不是那种关系。”   “炮/友不可以牵手?”   “炮/友为什么要牵手?”   “你之前也说炮/友不用接吻,但最后还不是……”   “好了你别说了!”   柏续猛地脸红,止住了两人无意义的讨论,他放弃挣扎任由商延枭牵紧,“无聊。” 第057章   帝京市中心医院。   消毒水混着各种的药味, 总是长年累月地弥漫在医院走廊里。   柏续和商延枭刚走出去电梯,就听见了边上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老朱, 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啊!”   一辆推车从他们的身边经过,躺在上面的人已经盖在了专用的白布,宣告着生命到了尽头。   哭喊的妇人近乎晕倒在了地上, 边上围着的儿女同样灰丧着面色。   “……”   柏续联想到了柏老先生去世的场景, 心尖一颤。   商延枭同样瞧见了这一幕, 呼吸沉了沉, “阿续,别看了,走吧。”   话音刚落, 提早得到消息的章长叙就从拐角走了过来, “延枭,这边。”   两人和他对上视线, 走近。   章长叙也瞧见了电梯边的悲痛惨状,随口提及, “刚送走的那位听说是富恒袜业的老周总,在重症靠药物吊了快两个月, 还是没熬过去。”   “……”   商延枭没接话, 心思蓦然又重了些。   柏续感知出商延枭的情绪,代替追问,“老爷子怎么样了?”   作为医者,章长叙实话实说, “外力撞击导致的脑出血, 出血量很严重。”   “昨天送来的第一时间,宋主任就亲自进行了开刀手术, 但老爷子的颅内压一直不稳定,还没度过危险期。”   柏续追问,“心梗呢?严重吗?”   章长叙特别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这个点,正是我想和你们说的。”   商延枭当即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了?”   “跟我来。”   章长叙没急着带他们前往商老爷子所在的重症监护室,而是将他们带到一旁的安全通道。   柏续追问,“老爷子的病情有疑点?”   章长叙只挑确定的内容说,“老爷子每年都会进行定期的健康体检,心脏方面一直没有出现过大毛病。”   “我特意问过昨天的医护人员,其实老爷子心梗的症状不算严重。”   “简单来说,如果老爷子昨天在事发前和别人发生了争执、导致了情绪过激,这种程度最多会觉得胸闷、喘不上气。”   商延枭隐约明白了好友的意思,猜测,“按照爷爷的脾性,他大可以在察觉到不适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坐下来缓和,那如果严重不适到了‘晕倒’?”   章长叙肯定接话,“不至于意识全消、一头猛栽,而且还是这种程度的外力创伤。”   柏续心惊,“你的意思是,老爷子有可能是人为推倒摔伤的?”   章长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作为医生,我不能贸然替你们做出推断,但作为朋友……”   他对上商延枭渐沉的眸光,“我建议你们好好查查。”   商延枭稳住呼吸,“知道了,谢谢。”   章长叙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我们之间不说这些,老爷子这边有情况了,我会随时和你们联系。”   “好。”   三人从安全通道走了出来,走到了拐角走廊的最里侧——   商老夫人正坐在外侧的长椅上,弯着腰、低着头,比起在股东大会上的从容优雅,此刻的她变得异常苍老而疲惫。   除此之外,商确言和总管家就陪在她的身边。   章长叙低声说明情况,“医院有明确规定,重症病房每天只允许单人的探视,老夫人刚进去过,探视时间到了就出来了。”   “她说要在这里守着老爷子,不肯走。”   柏续凝了凝眉头,“那怎么行?”   听说商老夫人昨天执意守到了凌晨,白天又为了股东大会的事情费了不少精力,再这样下去,身体肯定吃不消。   商延枭率先靠近,“奶奶。”   商确言第一时间注意到他,“哥,你们来啦?”   总管家瞧见商延枭久违的身影,一脸平静地让出位置,“三少。”   商老夫人抬了头,眼眶的红意很明显。   她主动牵起商延枭的手,百感交集,“延枭,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上次商老爷子从新市返回帝京后,次日就告知了她真实情况,还让商延枭拨来了视频电话报平安。   商老夫人为此又惊又喜,就盼着孙子什么时候能够回国。   “延枭,我原本想着等你回来了,好好摆一桌家宴接接风、去去晦气,结果……”   她看向一墙之隔的重症监护室,情绪又有了波动,“没想到你爷爷先倒下了。”   商延枭回握了一下商老夫人的手,低声安慰,“奶奶,这桌家宴会摆上的,等爷爷痊愈没事了,我们再加倍补上。”   商老夫人动容,“好。”   边上的商确言又劝,“奶奶,你先跟我们回去休息吧,要不然你身体吃不消。”   商老夫人摇了摇头,“不,我要在这儿守着你们爷爷。”   “……”   商延枭眉心微蹙,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柏续。   柏续给他递出一道隐晦的目光暗示,还没等身侧的章长叙反应过来,接收到视线的商延枭就已经默契起身。   他看向总管家,“孙伯,我和确言有些事情想要找你确认,你跟我们来一下?”   商确言很有眼力劲地起身,配合自家兄长,“嗯。”   总管家意识到了什么,“好的,两位少爷。”   柏续交替着走上前去,坐在了商老夫人的身边,“老夫人,我有东西要给您。”   商老夫人问,“什么?”   柏续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将其打开——   原本断线散落的佛珠被他全部拾了回来,满满当当地占据了整个盒子。   商老夫人疲惫而阴郁的脸上透出一抹惊喜,“小续,你给捡回来了?”   “老夫人,你离开前会议室前特意往地上留恋了好几眼,我就猜到你舍不得,所以延枭和我就找员工要了一个小盒子,将它们一颗颗捡起来装好了。”   柏续将小盒子又往前递了递,“一共十八颗,你数数对不对?”   商老夫人心里泛起暖流,“对,你这孩子,有心了。”   她离开前确实想要将佛珠捡回来,只是珠子掉得满地都是,还有几颗滚到了桌子底下,加上那会儿会议室里的气氛很压抑,在场不少孩子内心有埋怨——   商老夫人自个儿身子骨不好、不方便捡,也不想麻烦孩子们。   因此,商老夫人才强行忍下了这点念头,打算事后再请其他员工帮忙捡回来。   柏续没有直接开劝,而是由此衍生话题,“老夫人,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手上就一直盘着这串佛珠,它对你的意义是不是很重要?”   商老夫人捡起其中一颗摩挲,“这串佛珠,是阿鸿亲自给我选料、亲自给我打磨的。”   柏续听见这声称呼,略微愣了愣,“老爷子亲手做的?”   商老夫人早就将柏续当成了三房的一份子,温柔对他叙述,“我早些年身体不好,还动过两次手术,你们爷爷不信佛、不信教,但他知道我在这方面一直有念想。”   “于是,他亲手为了做了这串珠子,还特意请人带到庙里祝祷开光。”   以商家的有钱程度,很多物质上的东西都能轻易满足,但难得的是这份心意,足以见得商老爷子对妻子的珍视。   商老夫人解释,“十八颗珠子,寓意身体健康。”   所以,他在看见佛珠断裂后才会感到不安,好在柏续替她全部捡了回来。   柏续动容,真心感叹,“老夫人,老爷子对你真好。”   商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腕,“你怎么还叫得这么生疏呢?我都听你们爷爷说了,你和延枭在处对象?”   “……”   柏续卡壳。   商老夫人只当他是在害羞,提及这事的心情总算好了些,“小续,你放心,我们商家这么些人,对待感情、对待伴侣这方面是有些一脉相承的。”   无论是商老夫妇,还是三房夫妇,又或者是一心要嫁给吴畏的商可意,大家在对待感情上一向认真且执着,看着自己的伴侣怎么着都觉得好。   柏续想到这儿,悄悄开起了一句玩笑,“奶奶,按照我们年轻人说法,这叫‘恋爱脑’。”   “嗯?”商老夫人一知半解,还是替商延枭做担保,“我啊,了解延枭这孩子的脾性,他要是认准了你,就不会辜负你。”   “……”   不会辜负?   那商延枭算恋爱脑吗?应该不是吧。   柏续思绪不由偏了偏,嘴角扬起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老夫人……”   商老夫人出声,“还不改口啊?”   柏续本来就想着哄她开心,只能听话,“奶奶,爷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了。”   “你就当是为了他、也为了自己、更为了我们几个孩子,今晚先回家休息吧,好不好?”   商老夫人反问,“为了你们?”   “嗯,我听说确言昨天在医院待到深夜?接完我和延枭后,凌晨又返回到医院陪你?”   “延枭也是,昨天得知消息就赶回来了,这两天也没休息好。”   “你今晚要是不回去,以他们两兄弟的性格肯定也会留下来陪你。”   这一来二去,不但商老夫人上了年纪吃不消,就连商延枭等人也不见得能吃得消。   商老夫人叹了口气,“老三家的孩子都是好的。”   柏续继续劝,“医院有医护人员早晚照看,我听说章医生今晚也值夜班,你就先跟我们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让延枭亲自送你来医院?行吗?”   话音刚落,商延枭等人就从拐角处走了回来。   商老夫人和自己的两个孙子对上视线,终究是听了柏续的劝,“好。”   …   五分钟后,医院停车场。   和来时一样,商确言和商老夫人等人一辆车,柏续和商延枭单独一辆车。   车门关上。   柏续看着已经全黑的天色,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终于松了松,“商延枭,你把刚才在集团停车场的话重新问一遍。”   商延枭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累了?”   “嗯,这下是真的有些累了。”   柏续如实承认,紧接着追问,“总管家那边怎么说?老爷子最后见过的两个人还是商运和吴畏?”   商延续眸色沉沉,“和他们在股东大会上说得一致,而且吴畏离开后,老爷子的身体并没有出现异常。”   柏续蹙眉猜测,“你说,总管家会不会撒谎?”   商延枭摇了摇头,“孙伯跟在爷爷身边很多年了,信得过。”   柏续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那就奇怪了……”   只是他还没找到这一事件里的“蹊跷”,商延枭的手机就传来了震动。   聊天被打断,商延枭拿出手机一看,当着柏续的面接通。   “喂,谢奇,怎么了?”   “三少,股东大会还顺利吗?”谢奇还留在新国处理事务,没跟回来,“你、你待会儿有空吗?”   商延枭回答,“嗯,还算顺利,有什么事情直说。”   电话那头的谢奇听见这话,干脆抛出重点,“海外私家侦探那边发来消息,已经找到切尔金了!”   商延枭眸色一震。   谢奇继续说,“不过情况比想象中得复杂,我让那边稍晚直接联系你?”   柏续听了个大概,神色跟着认真起来。   商延枭和他对视了一眼,当机立断,“好。” 第058章   夜色浸入庄园的每一个角落。   二房所住的别墅内, 方裕华看着丈夫红肿的脸,又气又心疼。   “张嫂!快点把冰袋和消肿的药膏拿过来!这老太太到底怎么回事?失心疯了不成?”   “……”   商运心头憋着一股子火气,只觉得妻子聒噪, “你消停点!嚷嚷这么大声就不怕传到妈的耳朵里?”   “而且再怎么说,那都是我亲妈!别胡说八道。”   方裕华自知理亏,连忙接过佣人手中的冰袋, “我这不还是心疼你?关起家门谁敢往外传。”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敷在丈夫的脸上, “好端端的, 怎么下这么重的手?还就打你一个!”   “——嘶!”   商运疼得直抽气, 直接抢过冰袋来捂,“我自己来,你这下手没个轻重的。”   方裕华一噎, 转而将责怪的目光落在了大儿子的身上, “颂鸣,你爸被打了, 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也不护着点!”   “妈,你就别嚷嚷了, 奶奶在会议室里动的手,谁敢拦啊?大房一家子那会儿也怕着呢, 至于三房……”   商颂鸣想起那两兄弟以及柏续的嘴脸, 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心里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   方裕华这才想起“商延枭”这号关键人物,不信邪地追问,“那商延枭躺了这么久, 一点儿后遗症都没有?”   她今天没有去股东大会, 所有经过都是从丈夫和儿子的口中听说的。   商颂鸣冷哼,“什么后遗症?我看他好得很!”   “还有那个叫柏续的, 居然瞒着我们把奶奶请到现场了!要不是他们精心筹划了这一出,我们家怎么会闹得如此狼狈?”   明明三房都出席了股东大会,偏偏只有商运一个人挨了巴掌!   商颂鸣想起商老夫人放出的狠话,脸上难看,“爸!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奶奶都放话了,以后无论是集团事务还是其他资产直接越过你和姑姑,交给隔代的孙辈。”   无论是一直屹立不倒的商祈顺,还是已然苏醒回归的商延枭,更甚至还有排在他后头的商确言!   这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货色!这摆明了是叫他吃亏啊!   商颂鸣想起这事儿就觉得不满,“你叫我一个人,拿什么斗得过他们?”   “……”   商运没接话,气得将手里的冰袋直接砸了过去。   商颂鸣的胸口猛然被砸中,疼得从沙发上跳起来,“爸,你做什么?”   “没用的混账东西,我让你平日在业务上多精进的时候,你怎么不听?现在还有脸来问我该怎么办?”   商运的右半张脸还僵着,说话都有些漏风,“但凡你和你那些堂兄弟换一下,让他们来当我的儿子,咱们二房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   商颂鸣不爱听了,“爸!”   方裕华也跟着反驳,“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家儿子哪里不如人家了?顶多就是差点运气。”   “就是!”   “就是个屁!”   商运指着庄园三房的方向,“就那个商确言,他比你迟进公司多少年?可老爷子昨天出事前都宁愿把项目给他、不给你!你说说你还有什么用!”   商颂鸣心气儿高,被训得面色难看,他刚准备拔腿走人,二楼就传来娇气的制止声——   “爸,哥,你们吵够了没有?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哒哒哒。   拖鞋踩地的声音响起,商乐尔从二楼疾步走了下来。   方裕华一瞧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立刻笑脸相迎,“小尔醒啦?睡了这么久饿不饿?”   因为商老爷子突然出事、危在旦夕,原本在英国读书的商乐尔也千里迢迢地赶了回来,今天傍晚才到。   这睡了不到一小时,她就被楼下的争执声给吵醒了。   看见许久未见的女儿,商运的脸色不由缓了些,“小尔,来坐。”   商乐尔笑了笑,“嗯。”   她瞧见自家兄长那憋屈的臭脸,走近喊道,“哥,别气了,这么久没见了,不给你亲爱的妹妹来个大大的拥抱?”   商颂鸣平日做事虽然有些混,但对于妹妹是真心宠爱。   他看在商乐尔的面子上,勉强压住父子间的那点不和睦,“大半年不见,你怎么还瘦了?在海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吃了。”   商乐尔拉着他坐回到沙发上,随手从茶几果盘里拿起一个橘子,“喏。”   “……”   商颂鸣默默接过,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地替她剥了起来。   商运和方裕华对视一眼,后者说,“你这臭脾气,就你妹妹治得住你!”   商颂鸣手里的动作没停过,“我可不敢招她,从小到大就是烦人精。”   “你说谁呢!”   “谁接话就说谁!”   客厅里的气氛骤然缓和了很多。   商乐尔接过剥好的橘子,毫无顾忌地开口,“爸,妈,还有哥,我要是你们,我就坐山观虎斗,趁早放弃这场本来就打不赢的仗。”   “……”   商颂鸣和方裕华愣了愣。   商运听明白了,但还是有些不接受,“什么意思?”   商乐尔一脸轻松地嚼着橘瓣,“爸,现在局势还不明显吗?大房趁着三哥出事这段时间,一定在暗中疯狂拉拢势力。”   “我刚才在楼上听你的意思,四哥这半年也历练得很快,看样子是已经是火速赶超我哥了。”   “……”   商颂鸣被亲妹拉踩,哽了一声就忍下了。   商乐尔继续说,“现在三哥又回来了,他的实力有目共睹,而且你们知道吗?他身边那个叫柏续的……”   方裕华拧了拧眉头,插话,“柏续又怎么了?”   商乐尔瞧见家里人的反应,就知道他们全然不知,“柏续这段时间在新国风头正盛,开办了一家创投公司,拿下了新国雏鹰影城的项目,瞧着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   “……”   三脸震惊。   商颂鸣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知道的?”   “爸,你上了年纪也跟着糊涂了。”   商乐尔淡定回答,“只要有心查,有什么能查不到的?”   “是你们一心想要从集团夺肉,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太深陷局中了才会什么都看不清。”   商运由着自家女儿数落,没有反驳。   商乐尔慢悠悠地挑着橘瓣上的白色丝络,“你们老说爷爷奶奶偏心,可我们二房照样不愁吃、不愁穿?”   “要我说,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当个集团股东有什么不好的?”   商乐尔虽然年轻,但活得通透——   当个闲散股东还能定期拿集团分红呢!   在能力范围内的项目就努努力,实在不行就换人做,非得拼死拼活图什么?   “说句不中听的话,大房和三房,我们打得过哪家?别反着被利用了才好。”   商乐尔看向商运,一字一句点破,“爸,你不觉得提前召开股东大会这事,大房早就布好局了吗?”   如果今天三房没有到场,只怕这“代理董事长”的位置早就是大房的囊中之物了。   “……”   商运忽地想起今天偏帮着大房的齐善水,眸色跟着变动。   商乐尔实话一堆接一堆地砸下来,“就算集团就算真落到了我们二房的手里,爸,你得拿什么精力去管啊?而且我哥就不是那块料。”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商颂鸣从她手里抢回最后的橘瓣,不乐意了,“好好说话,能不能别总嫌弃你哥?”   商乐尔笑着抽出纸巾,“爸,我们家趁早退出这场‘战争’,或许能保留在手里的东西就越多。”   商运欲言又止,“小尔,你太天真了。”   这些年,家里人争来夺去,彼此早就埋下了怨、结了仇!   商运心底钻上一丝从未有过的疲惫,“你看另外两房哪里像是好惹的?如果我们就这么放弃,只怕最后会被欺负得连骨头都不剩!”   事到如今,只怕没有回头路了!   “爸,我们不争,但可以站队。”   商乐尔眸光灵动,凭借本能的直觉,“大房一家子不可信,但我觉得三哥和四哥还行,你要不要换条路走走?”   ……   叩叩。   敲门声响起。   管家林伯将泡好的茶水端进了中厅书房,“三少,小柏先生,你们一回来就直奔房间,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原本听说商延枭回国,管家和妻子庄嫂还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结果对方一口都没动,就径直上了楼。   柏续看了一眼心事沉沉的商延枭,主动接话,“林伯,我们待会儿有个视频会议,是工作上的内容。”   他扯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借口,“等我们这边忙完,就下去吃。”   有些真相在还没有了解清楚之前,不适合往外透露。   柏续又想起什么,“确言呢?”   管家回答,“他陪着老夫人在主屋用晚餐呢,还没回来,那我就先下去了,你们有什么吩咐随时说。”   “好。”   书房的门合上。   柏续转身看向商延枭,走近和他作伴,“别紧张。”   商延枭说,“大概是等得太久了,现在就快要接近真相,我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忐忑。”   他既怕自己长期以来的猜测是错的,却也怕真相像他想象得一样残忍。   滋滋滋。   一个陌生的跨国视频打了进来。   商延枭面色紧绷,瞬间按下了接通。   他将另外一只蓝牙耳机递给了柏续,完全没有要避开对方的意思。   柏续勾来一旁的椅子,陪同坐下。   视频那头出现了一位络腮胡的男人,他看着画面里的商延枭和柏续,不太确定地说,“商先生?”   “我是。”   商延枭干脆利落地接话。   络腮胡男人又看向了边上的柏续,有些迟疑。   商延枭看穿他的犹豫,“这位是我的恋人。”   “……”   柏续愣了愣。   络腮胡男人反应过来,“好的,商先生,我是负责调查你委托事件的私家侦探,我叫维克。”   商延枭开门见山,“维克,你直接说具体情况就行,谢奇说,你们找到切尔金了?”   “是的,我们的人是在一家地下黑赌场找到切尔金的,他这段时间过得非常惨,月底再还不上赌款就要被抓着挖去器官。”   维克并没有第一时间贸然行动,而是刻意等待了几天,确认切尔金走投无路了,这才“施以援手”。   “我出面给了切尔金一笔钱,又使计给他灌了点酒,就撬开了这张嘴。”   “切尔金说,肇事司机查立平日里闲着没事,会在当地的赌场小玩一把,但出事前两个月,查立一夜之间输了近三十万的美元。”   柏续眼底的吃惊和厌恶并存,“三十万美元?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赌/博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旦踏入就会万劫不复。   “查立那段时间过得很惶恐、很萎靡,不止一次影响到了工作,但最让他崩溃懊悔的是,他的妻子在这个时候查出了身孕。”   “……”   负债累累的情况下,家里却有了新生命——   这可能是新的前进动力,但也可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用切尔金这位旁观者的视角来说,查立只觉得压力倍增,总算说着自己不想活了、不如去死,工作效率更加差劲,好几次都被主管警告了、甚至到了要被辞退的地步。   商延枭看了一眼柏续,“当初事故调查报告中确实有说,是因为查立精神压力过大、上路分心才出的意外。”   大概是查立妻子检出怀孕的两周后,查立有天突然一反常态、精神振奋,还特意单独找了切尔金,要求对方借用身份信息办一张HS银行卡。   再然后,查立就和切尔金透了底,说是之前在赌场认识的一位赌友,请他帮忙做件大事。   商延枭骤然生出恨意,攥紧了拳头,“做事?”   那根本就是杀人!   查立嘱咐切尔金,如果过段时间卡里有了钱,得麻烦他转交给妻子,作为中间方的帮忙报酬,切尔金也可以得到单独的一万美金!   人心难辨,本就荒唐。   何况这件事情还掺杂着巨额的利益,注定会让昧了良知的人剑走偏锋。   维克继续将得知的细节说出,“事发前,查立还说,哪怕是货车司机撞上私家车,还有一定的概率生还,说不定就能赌赢了”   柏续的情绪同样带着冷意,“呵,还真是个赌徒!那叫查立就这么信得过他?”   “切尔金平时惯会装成老好人,不抽烟、不喝酒的,又和查立是多年的同事搭档,不过事实证明,这人确实信不过。   一周后,一个人故意请假逃开值班,一个人算计着时间独自驾驶,制造出了那场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的车祸。   “查尔去世后,她的妻子打击太大、意外流产,而切尔金看到银行卡里的金额,利欲熏心,直接拿走了所有的钱。”   他怕警方会查找上门,于是第一时间用账户里的钱购买了奢侈品,然后再拿到黑市重新兑换成了现金、以物换物。   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找了一家给钱就能住的小旅馆,窝藏了近三个月。   在这期间,切尔金跟着小旅馆里的那些人渐渐也染上了赌瘾,越赌越大,整日在各个黑赌场里混日子。   “……直到被我们发现。”   商延枭呼吸颤抖,咬牙追问,“幕后主使查立的那个人呢?是谁!”   维克说,“切尔金没有见过他本人,不过查立生前留了个心眼,他怕对方事/后赖账,特意偷拍了一张照片。”   它还交代切尔金,如果没有收到款,就直接去警局告发!   只是后来切尔金收到了钱,因为一己私欲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柏续瞥见商延枭攥拳后仍是止不住发颤的手,心疼握紧,“延枭,冷静点。”   他代替对方询问,“照片还在吗?”   维克说,“我刚要到,发给你们。”   “好。”   咻——   随着消息提示音响起,电脑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张照片。   或许是因为偷拍,这张照片有些晃影,能看得出拍照者当时的心慌手抖。   “这身形,和HS银行汇款的是同一个人。”   “切尔金从查立那边只知道个大概,对方应该是华国人,叫‘Wang哥’,第四声,不确定是哪个中文字,大概三十岁出头。”   柏续对于这个称呼很陌生,“Wang哥?”   商延枭同样也是,他放大了这张照片的脸部,虽然模糊但依稀可以辨别面容和五官。   柏续盯着电脑屏幕,总觉得照片上的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眼熟。   忽然间,他灵光一闪,几乎同时和商延枭开了口。   “阿续,这个人好像……”   “延枭,我好像猜到他是谁了!” 第059章   ——叮。   信息量巨大的视频电话总算挂断了, 但书房内的低沉气氛并没有因此回升。   柏续看向边上的商延枭,露出担忧,“你怎么样?”   他们对“Wang哥”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只是需要进一步调查。   商延枭合了合眼,嗓音沙哑,“没事, 在事情没有彻底水落石出之前, 先不要告诉确言。”   柏续不确定地反问, “你还想瞒着他?”   以往之所以瞒着商确言, 一是因为私家侦探那边还没得到明确的线索,二来是为了不影响他的复健。   商延枭坚持,“嗯, 爷爷突然倒下, 现在三房在集团内部的事情有他忙的,暂时先不要让他分心。”   “等确认了切尔金口中的Wang哥的身份, 我会再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他。”   如果真是他们猜测得那样,到时候还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好。”   柏续尊重他的决定。   外面的走廊响起踩地的动静。   柏续仔细分辨, “好像是确言。”   果不其然,商确言很快就敲响了主卧的门, “哥, 我能进来吗?”   商延枭压了压哽咽的情绪,“进。”   商确言推开门,“你们忙完了吗?林伯说你们还没吃饭,楼下饭菜都还热着呢。”   “忙完了。”   在商确言面前, 商延枭又恢复了那个可靠的兄长, “你和林伯说一声,晚餐我就先不吃了, 连轴转了这么两天有点累。”   说着,他还不忘和柏续示意,“你下楼也多吃点,我今晚想一个人先休息。”   柏续没在商确言面前表露太多,“行,那你早点休息。”   “……”   站在门口的商确言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直到柏续将主卧的门关上,他才趁机询问,“我哥怎么了?”   柏续想起商延枭的交代,“没啊,他就是累了。”   商确言不信,“不对,我哥明显藏着情绪,肯定出什么事了,你们……”   “我们吵架了。”   柏续只能先扯出一个理由,试图以玩笑翻篇,“具体什么原因,四少还是少知道得为好。”   “……”   熟悉的逗弄感迎面扑来,将商确言的疑心全部堵了回去。   他眉眼间晃过一丝纠结和挣扎,他迟疑试探,“柏续,你和我哥真在一起了?”   “啧,刚认识那会儿就和你说了——”   柏续挑眉,继续转移他的注意力,“小叔子,我们夫夫间的事情你少管。”   “……”   商确言的沉默震耳欲聋,“谁说我想管了?”   他甚至等不到电梯抵达升上二楼,就顺着楼梯往楼下走去,那步伐快到根本看不出底下是装了假肢。   柏续扯了扯嘴角,担心的目光又落回在了主卧的房门上。   他还是放心不下商延枭,重新敲门后进入。   商延枭依旧坐在中厅的书桌前,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听见开门的动静,慢半拍地抬了头,“阿续,怎么又回来了?”   柏续走回书桌前,还是没忍住询问,“你今晚真的没事?”   虽然真相还没有彻底揭露,但他们至少已经从别人的口中确定了——   当初,三房的车祸确实是人为制造的、是蓄意谋害!   亲人的自然离世都是一场长期而漫长的潮湿,更何况是出现了这种人为的设局谋害,柏续知道商延枭要强,但还是放心不下。   商延枭对上他的视线,轻笑反驳,“没事,我只是需要自己再消化一下,阿续,你先回去睡吧,好吗?”   柏续不信,“你确定不需要我陪着你?”   商延枭摇了摇头,只冲着他说,“晚安。”   “……”   柏续蹙了蹙眉,还是尊重了他的决定,“好吧,有事你找我。”   房门又重新合上。   柏续看向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慢悠悠地往回走,用自己的脚步暗量这两间房的距离——   这里不比新国的小洋房,两人的卧室不仅没有互通的门,而且还卡在走廊的一左一右,简直就是最远的距离。   这样一来,连彼此夜里发生点什么都不知道。   柏续带着一闪而过的烦恼念头,重重关上了房间的门。   …   浓郁的夜色倾斜而下。   洗漱完的柏续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他忍不住摸黑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一看,发现居然已经过了两点。   ——砰。   黑夜中,似乎传来物品落地的短促声响。   要是换成其他人,可能就这么忽略了。   但柏续还是第一时间从床上翻坐了起来,打开了灯,他盯着自己紧闭的房间门,又像是透过房门在看其他什么。   “……”   商延枭应该睡了吧?   念头成型的瞬间,柏续没能抵得过内心突如其来的冲动,他身体的反应快过理智,不仅下了床,还是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间门。   走廊上只留着昏暗的地灯照明。   尽头的主卧房门居然意外虚掩着,门缝中还透着光亮。   “还没睡?”   柏续不由自主地朝着主卧走去,才刚靠近房门,他就闻到了一股少有的酒味。   “……”   柏续眉心微蹙,推门而入。   刹那间,酒味更浓。   偌大的主卧只开了中厅一盏灯,商延枭就靠倒在沙发上,而地毯上堆着一大堆酒瓶。   其中还有一瓶倒在地上,瓶口正在往外溢出酒液。   估计刚才听到的那声,就是这么发出来的。   柏续靠近,“商延枭?”   “……”   躺在沙发上的商延枭睁开眼,眼眶里尽是藏不住的红意,就像是一只负伤了许久的黑豹,只能在黑夜里孤零零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柏续对上他来不及遮掩的痛苦,心尖钝痛,“商延枭,你……”   商延枭对上柏续的身影,下意识地捂了捂脸,“对不起,是不是把吵醒你了?”   沾着酒意的声线疲惫不堪。   柏续避开地毯上的酒瓶,越发挨在他的跟前,“你怎么一个人喝了这么多酒?”   答案不言而喻。   商延枭从来不是嗜酒嗜烟的人,眼下竟成了这般,可见内心深处有多痛苦、痛恨。   商延枭又捡起了几分自我防线,“没什么,睡不着,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   柏续盯着眼前人看,伸手重重按在他的眼角,“撒谎。”   指尖沾上了一丝意外的水汽,像是酒醉后的水雾,又或是其他什么。   “……”   商延枭失了回答,但柏续看明白了,“商延枭,你到底是信不过我,还是习惯了一个人将什么事情都藏好?”   “哪怕我早就说过,我在‘车祸’这件事情上可以陪你一起面对,你还是要在我面前藏着大部分的情绪,不肯向我这位‘盟友’示弱一丝一毫。”   平日里看着已经能够轻松相处,实际上心房紧闭不开,哪怕深夜独自买醉,也不肯找他倾诉半个字。   商延枭垂下眸光,接不上话。   柏续收回自己的手指,心底是说不上来的失落,“算了,或许我们之间的关/系,确实还没到可以彻底坦诚交心的份上。”   说完,他就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沙发上的商延枭骤然拽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反压在了沙发上,“错了。”   “什么?”   柏续被这突如其来的压制惊得大脑泛白,“……唔嗯!”   带着酒意的吻失控地落在了唇上,旋即开启了一种近乎“野蛮”的情绪宣泄。   每次的啃咬和吸吮都带着令人发麻的力度,唇上有了轻微的痛感,紧接着,一丝浅淡的血味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   柏续感受到商延枭紧绷的情绪、发狠的力道,却没有像往常那般“争强好胜”,而是顺从了身上人所有的失控。   他腾出一只手抚在商延枭的颈侧,摩挲里带着绝对的温柔安抚。   啪嗒。   一滴湿意砸了下来。   柏续手中的动作一停,怔怔地望着眼前人,“延枭?”   商延枭停下自己失去分寸的进攻,眼眶里的红意又重了几分,“我恨他们,恨不得杀了他们每一个人!”   “……”   “凭什么?我爸妈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他们只不过是去观看了一场赛车比赛,不过是想着和两个儿子见见面,凭什么就要遭受这一切!”   “……”   柏续答不上来。   他理解商延枭的恨意,却没办法代替对方承担这一切。   “从小到大,我逼着自己变得更优秀,但从来没有想过,这份优秀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甚至让他们不惜绕这么大的圈子去设计一场车祸!”   柏续这次看清了他眼角的水光,指腹再次蹭上,“错的是他们,居心叵测的人也是他们,我们一步步来,早晚有一天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商延枭下意识偏头贴上了柏续的手,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别生我气。”   “我只是觉得、我不应该将这种负面情绪发泄在你的身上,也不应该用刚刚这种方式对待你。”   哪怕柏续总是以“炮友”去定义他们的关系,可在商延枭看来——   对方从来不是自己发现情/欲的工具人而是有了好感、真心想要去呵护、去对待的人。   柏续从商延枭的严重看穿了一切,心绪微动,“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商延枭,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受,没有人能面对这种事情无动于衷,你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关系?如果这种方式能让你把痛苦都宣泄出来——”   柏续扣住商延枭的后颈,往自己的唇边一压,“那我愿意。”   商延枭呼吸一颤,“你说什么?”   柏续又一次吻向了他,是撩拨,是安抚,也是连自己都没窥见的爱意,“你再不抓紧,难不成真要让我在你上面?”   “……”   行动代替了所有言论。   单方面的痛苦宣泄,变成了双向的温暖拥抱。   浓郁的夜色里掺上了粗重的气息和闷哼,直到天光破晓,方才停下。 第060章   睡意朦胧间, 柏续听见了身侧的动静,他挣扎着抬了抬眼皮,“唔?”   商延枭止住了自己下床的动作, 重新俯身哄他,“把你吵醒了?”   “……”   柏续忍着身上的那点怪异酸胀,小幅度地侧了侧身, “几点了?你要去哪里?”   说着, 就忍不住困意又将眼睛合了上去, “……好累。”   “刚过九点。”   距离两人消停入睡还不到四个小时, 累也是正常的。   商延枭的酒意早在那一番不可言说的激烈运动中散了个干净,这会儿的精神反倒很不错。   他短促交代,“确言今天还有一个会议, 我想陪着奶奶再去医院看看。”   哪怕夜里泛着再阴郁沉重的情绪, 可日子总要一天天过下去,既然现在已经锁定了幕后推手, 那就更要振作起来——   三房的人为车祸要彻查,商老爷子“生病”的事情也要查!   至于三房曾经“被迫”丢下的项目和资源, 他都要想办法重新拿回来、牢牢捏在手中!   “嗯。”   柏续又一次费力地抬起眼皮,确认商延枭的面色不再沉重后, 有气无力地说, “商延枭,我可告诉你……”   “什么?”   “这种安慰方式我只用一次,以后你要是再这样,门都没有。”   谁说这种情/事一回生、二回熟的?   情绪上头的商延枭简直太狠了些, 差点没直接“死”在床上!   “……”   商延枭怔了两秒, 笑开,“小柏总, 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凌晨那会儿不是你自己送上来的?你上次说要在‘上面’,我不是也照做了?”   “……”   此‘上面’非彼‘上面’,能混为一谈吗?   柏续将被子往头顶一扯,标准发音,“商延枭,你滚。”   商延枭早就习惯了他偶尔的那点小气性,隔着被子吻了吻他的头顶,“好好睡一觉,迟点醒了再联系我,知道没?”   柏续哼哼两声。   很快地,他就没再理会收拾中的商延枭,重新带着“运动过度”的疲惫身子陷入了沉睡中。   …   这一觉睡得尤其漫长,等到柏续再醒来时,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三点。   他忍着酸胀未消的身体返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手扯出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换上,确认脖颈上的吻痕不会露馅后,这才下了楼。   “诶哟,小柏先生,你可算睡醒了。”   正在忙碌的庄嫂看清他的身影,连忙打招呼,“三少出门前特意交代我们别去吵醒你,可你要是再不醒,我真得去敲门了。”   柏续当然不好说自己凌晨在做“荒唐事”,只好找补,“哦,我倒时差呢,庄嫂,有吃的吗?随便给我来点。”   胃里空落落的,感觉是饿过了头。   “有呢!”   庄嫂示意边上的佣人去厨房拿东西,顺带提醒柏续,“对了小柏先生,我刚听主屋那边的人说,老夫人今晚要举办家宴。”   柏续蹙了蹙眉,“今晚?”   昨天在医院里不是说要“耽搁”一段时间、等商老爷子醒了再办?怎么突然临时又要来家宴了?   柏续眸光微亮,“老爷子醒了?”   庄嫂摇头,“我听说是四小姐要提前回来了,具体是什么情况没多问。”   柏续惊讶,“四小姐?”   庄嫂怕柏续误会这一称谓,连忙解释,“我说的‘四小姐’是老夫妇膝下的第四个女儿,是三少他们的小姑姑,叫商可舒。”   佣人将吃食送了上来。   柏续对这号人物有所耳闻,拿起筷子,“我听说她是老夫妇的老来女?”   庄嫂站在餐桌边上接话,“是啊,今年才三十五六,看着和几位少爷像同龄人,水灵年轻得很。”   商可舒是个不婚主义者,用她的话来说——   “恋爱可以,结婚不必。”   “我又不缺钱,非得找个男人‘绑架’自己一辈子做什么?吃好喝好玩好不行吗?”   柏续听见庄嫂复述的这些说辞,笑了笑,“这不是挺好的?”   庄嫂叹了一声,“早些年,四小姐可把老爷子气得不轻,也把老夫人愁得不轻。”   膝下的两个女儿,前者非要下嫁给没钱没势的小秘书,后者则是吵着嚷着笃定自己不结婚。   姐妹两人对婚姻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却同样闹了二老的心。   “老爷子说了四小姐几句,她当场拎包就往机场去了,好几年没回来呢!”   三房出事那一阵儿,商可舒特意赶回来吊唁,等到葬礼一结束就又走了。   不过,商老爷子这回病发突然、危在旦夕,她作为女儿,千里迢迢赶回来也很正常。   柏续听完庄嫂的转述,下意识地追问,“庄嫂,她和三房的关系好吗?”   原著中,对于这位“男主小姑姑”提及的次数并不多,只能从只言片语的描写中了解到——   商可舒是最利落不过的干脆性子。   喜欢的事能笑着夸出花,讨厌的事也敢当场开口骂,痴笑怒骂由着本心,全然不怕得罪任何人。   “关系还行,先生在世时挺疼她这位妹妹的。”   庄嫂想了想,只挑自己确认的事情说。   “我听两位少爷提起过,他们之前在海外留学的时候,小姑姑还会经常去学校看他们。”   柏续眉梢微挑,“那就好。”   现在商老爷子倒下、商老夫人坐镇,三房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够乱了,特别是商延枭和商确言,仿佛成了众矢之的。   商可舒不是作为他们的“对立面”出现,少一个敌人,情况也会好办点。   庄嫂停下话题,“小柏先生,快吃吧,今晚不是有家宴吗?如果四小姐回来了,那你能看到的。”   “好。”   …   柏续填饱了肚子,才想起商延枭早起的交代,他不紧不慢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对方发去了消息——   “醒了。”   “听说你小姑姑今晚要回来,老夫人让人办了家宴?”   商延枭的回电来得很快。   柏续无奈笑了声,接通,“喂?”   电话那头的商延枭开口,“总算舍得给我发消息了?还以为小柏总睡晕过去了。”   柏续“嗯哼”了一声。   商延枭说,“奶奶是临时举办了家宴,说是要给我们俩还有小姑接接风,顺带冲冲家里的阴郁晦气。”   柏续没反驳,“也好。”   商延枭继续交代,“奶奶刚探视完,已经让司机送回去了,家宴还是老时间,你待会儿先过去,我去集团找确言有点事,可能会迟一会儿到家。”   柏续听见商延枭的报备,嘴角弧度又翘了翘,“嗯,知道了,那我先挂了。”   “等等。”   商延枭及时制止,浅声追问,“还难受吗?你凌晨喊了好几次说要肿了,我……”   柏续耳根子蓦然发烫,失态大喊,“商延枭!”   “……”   边上正在打扫的佣人看了过来,目光里藏着好奇。   柏续的耳根子蓦然发烫,把声音降到最低,“你再说我就把你拉黑!滚~”   …   晚上六点,柏续准时抵达了商老夫妇所住的主屋。   守在门口的总管家看见柏续,上前迎接,“柏小少爷,今晚的家宴被老夫人安排在大餐厅,请随我来。”   柏续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管家,“其他人都到了吗?”   管家一边引着柏续往里屋进,一边告知,“三少、四少和可舒小姐还没到。”   “老夫人刚从医院回来就头疼,被劝着睡了一小会儿,这会儿还在楼上没下来。”   话落,两人就走到了大餐厅的门口。   总管家推门示意,“柏小少爷,你也请先进去坐一会儿。”   柏续沉默着踏入了餐厅,霎时,屋内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大房一家三口,二房一家四口,全来齐了。   大家坐在自己对应的位置上,看向柏续的眼神各怀深意。   “……”   柏续无奈接收着这些目光的洗礼,选择沉默以对。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早知道就等着商延枭一块迟到了,这下倒好,全让他一个人给撞上了!   “柏续?”商乐尔主动打破了这份沉默。   边上的方裕华还没从“讨厌柏续”的态度中转变过来,不太赞同地扯了扯她的手腕。   商乐尔忽略了这份制止,继续友好招呼,“你好,这应该算是我们在这个家的第一次见面,我叫商乐尔!”   柏续点了点头,“你好。”   “奶奶还没下来,你坐着跟我们一起等吧。”商乐尔怕柏续独自站着尴尬,给他指明方向,“喏,我三哥一般都坐那个位置!”   “谢谢。”   柏续对于餐桌礼仪还算明确。   他确认商乐尔所指的位置不是“坑”后,这才走近。   椅子拉开的瞬间,斜对面的商可意就嗤笑一声,“管家,谁允许你把他带进来的?”   众人的视线有所转移。   吴畏瞧出妻子的不满,欲言又止。   总管家重新走餐厅外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解释,“柏小少爷在名义上是三少的联姻对象,之前就参加过家宴。”   商可意看向柏续,近乎直白地发了难,“一没订婚宴,二没领结婚证,怎么就是联姻对象了?”   “原先待在我们家还图一个‘冲喜’,现在商延枭都醒了,他还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做什么?”   昨天在股东大会上棋差一着,事后又遭到了商老夫人从未有过的训斥,商可意内心本来就憋着一团无名怒火。   眼下,无依无靠的柏续成了她的发泄对象。   商祈顺明白母亲的烦躁心情,他没有出声阻止,而是默默饮了口水,观察着看着柏续接下来的反应。   “……”   柏续的手压在了椅背商,将矛盾丢给商运,“要是我没记错,当初这场联姻还是商二先生牵线搭桥的?”   方裕华反驳,“你扯我们家做什么?”   “妈!”商乐尔轻声制止,又将暗示递给了自己的父亲。   商运想起昨晚女儿的劝告,只好尝试着踏出一步,“姐,联姻这事是我替延枭安排的,爸妈也都早早承认柏续是三房的一份子了。”   商可意睨去视线,“商运,你脑子是出问题了?还帮他一个外人说话?”   方裕华当即坐不住了,“大姐!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   “你们是不知道妈昨天说了什么吗?以后上至集团职位、下至家中资产都要分给家里的小辈们。”   商可意趁着商老夫人不在,直接把话摆明了讲,“你们现在认了柏续是三房的,不就等于让他们多分一杯羹?”   她看向二房全家,“商运,你和弟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慷慨大方、乐于助人了?”   “……”   商运挂着老好人的面具,笑笑不打算接话。   他这位大姐最是心高气傲,昨天被迫丢了“代理董事长”,心里憋着火呢。   既然对方明摆着想和柏续过不去,那他们二房干脆隔岸观火、看戏就行。   商可意将针对的目光重新对准了柏续,“柏续,我不信我那侄子会喜欢你这样一个男的,而且我们商家容不得你这样的乞丐。”   “你要是识趣,那就趁早离开。”   “……”   面对这声带有侮辱性质的逐客令,柏续眸底泛起久违的冷意。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反驳,餐厅门口就传来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女声。   “哟,山中无老虎,谁能当大王来着?” 第061章   “……”   山中无老虎, 猴子当大王。   在场众人都听懂了这句话里的嘲讽,目光当下就往餐厅门口看去。   下一秒,一位长相艳丽的短发女人就走了进来, 她素着一张脸,但耳垂上金色的圆环耳坠各位吸睛。   最让人意外的事,她的左手绑紧了医用纱布, 还用了特定的绷带半吊固定, 看上去像是骨折了。   商运蹙了蹙眉, 开了口, “小妹,你这手是怎么了?”   来人正是商可舒。   商可舒像是感知不到左手骨折的痛苦,云淡风轻, “哦, 想不开去跳了个伞,落地没掌握好姿势, 摔折了。”   “……”   做极限运动把自己玩伤了?还真是她的一贯作风。   在场的商家人无一例外地陷入沉默。   唯有初次见面的柏续觉得有趣,暗中弯了弯嘴角。   商可舒眼尖捕捉到他上扬的弧度, 还没等开口,坐在位置上的商可意就算起了账, “可舒, 你刚刚进门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   商可舒揣着明白装糊涂。   商可意不悦,“我好歹是你亲姐姐,你说话做事能不能过过脑子?”   商可舒无所谓地哼笑,“大姐, 爸才刚刚倒下, 这个家里就变成你做主了?轮得到你在这里教我怎么说话做事了?”   商可意站了起来,“商可舒!”   姐妹两人相差了十七八岁, 向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呢,嚷嚷什么啊,别以为你老公和你儿子在这里,我就怕你。”   商可舒绕过二房,径直走向了商可意的身边,“大姐,就你的宝贝儿子是儿子,其他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公然嘲讽别人是乞丐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都掉钱眼里?满心满眼都是争家产?”   “……”   柏续一惊,没料到商可舒会替他说话。   商可意反应过来,冷冷瞥了柏续一眼,“要是我没记错,你们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你居然向着他说话?”   “我这也不算向着他。”商可舒耸了耸肩,“只是觉得大姐到更年期了吧?说话越来越刁钻刻薄,有些听不惯而已。”   “你!”   商可意下意识地抬手。   商可舒眼疾手快地擒住了她的手腕,反手一甩。   “……”   商可意踩着高跟鞋,重心一滑往后栽去。   好在吴畏及时反应过来,起身将她接住,“欸,小心!”   商可舒又上前了半步,趁着商可意还没反应过来就扬起了右手。   掌风强劲刮过,又急刹车般地停了下来,吓得商可意和吴畏面色皆变。   商可舒盯着夫妻两人的神色,逐字告知,“大姐,全家上下都知道我脾气差、不好惹,发起疯来六亲不认,连老爷子都拿我没有办法,所以最好别惹我。”   “虽然我左手骨折了不方便,但右手还是很灵活、很有力气的。”   说话间,她的巴掌化为一道响指,重重落在了商可意的耳边。   “我这儿从不受委屈,你今天要是敢打我,我连你、连你丈夫、连你儿子一块打!”   “……”   一席话,又将在场众人震得没话说。   柏续不由在心里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觉得原书里形容的“商可舒”,不远如亲眼所见的精彩。   方裕华看着难得吃瘪的商可意,忍不住幸灾乐祸,“该!”   这些年,商可意仗着自己是商家长女、丈夫宠爱、儿子优秀,对待二房向来没什么好脸色,可把她厉害的!   一山更比一山高,还得是商可舒这种“人来疯”才能制得住她!   商乐尔听见自家母亲的这声评价,连忙递去眼色,“妈,你别说了!”   “……”   商可意先是差点摔倒闹出乌龙,后又还被亲妹妹当众警告,向来心高气傲的她哪里肯忍下这口气?   当场气得脸色都青了!   商祈顺及时出声,“妈,小姨在和你开玩笑呢。”   吴畏也连忙打圆场,“是啊,姐妹俩这么久没见了,别伤了和气。”   “你们父子俩拦着我做什么?”   商可意气得眼睛都红了,又一次将目光对准了沉默中的罪魁祸首,“柏续,你好大的能耐!你说,你们三房是不是……”   商老夫人走了进来,神色无奈,“这才一小会儿的功夫,又在吵吵嚷嚷什么?”   除此之外,身后还跟着商延枭、商确言两兄弟。   两人刚进了主屋的大门,正巧和下楼的商老夫人碰上了。   商延枭第一时间和柏续对上视线,径直走到他的身边,“怎么了?心情不好?”   柏续笑了笑,低声说明情况,“商可意数落我像乞丐一样赖在商家不走呢。”   “……”   商延枭眼色微变,然后就听见柏续继续说,“你小姑姑正好听见了这话,所以出声驳了两句,有点闹起来了。”   这边才刚解释完,另一边的商确言就出了声,“小姑,你手怎么了?没事吧?”   商可舒来不及制止他询问,无语地啧了一声,“你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商老夫人的注意力跟着转移,紧张询问,“小舒,怎么回事?”   商可舒走回到商老夫人的身边,单手抱着她撒娇,“妈,我不小心摔的,过阵子就好了,我好想你~”   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脑袋,“尽会说好听的话,你爸要是没这一遭,我看你都舍不得回来。”   商可舒摇头,“不啊,我这次回来就准备在国内久待了。”   “真的?”   “嗯。”   商可舒环视着餐厅众人,特意往商延枭和柏续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家里最近挺热闹的,我得留下来看戏。”   商老夫人拍了一下她,“又胡说!对了,你们刚才在闹什么?”   商可舒抢在商可意‘倒打一耙’之前,将话题丢给了柏续,“妈,你问他!他惹出来的。”   “……”   商延枭拿捏不准商可舒的意图,又怕柏续感到为难,本能偏转身子、挡住了柏续。   商可舒看清他的维护,没好气地笑了两声,“商延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拦着他做什么?”   她难得瞧见自己这侄子这么维护一个人!   商老夫人顺势看向柏续,“小续,怎么回事?”   柏续不着痕迹地戳了戳商延枭的后腰,再从对方身后出来时,已然泛上了眼巴巴的委屈。   “老夫人。”   简单一句称呼,颤音硬控全场。   “……”   看戏的商颂鸣将眉梢挑得老高,连忙和自己妹妹耳语,“你看见没!看见没!柏续这家伙最擅长变脸!”   明明比谁都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但偶尔演起来小可怜简直手拿把掐!   商延枭和商确言对视一眼,任由柏续发挥。   商老夫人问,“好孩子,怎么了?”   柏续笑得勉强,“在场就我一个外姓,我还是不打扰你们用餐了,免得到了别人口中,就成了替三房争家产的一份子。”   虽是以退为进,后半句话又着实带着点攻击性。   商可舒没想到柏续看着乖巧,耍起心眼子倒也挺有趣。   她连忙说,“妈,我可没说过这话,但我大姐就不一定了。”   “……”   商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哪怕她看得出柏续是在装乖讨巧,但也猜到大女儿肯定说了类似不好听的话,否则至于闹成这样子?   商可意有口难辩,“妈,我……”   商老夫人摆了摆手,及时制止,“行了,都坐下吃饭吧!”   “今天是家宴,有些话我不想说,但希望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她看向自己的大女儿,低声说,“祈顺下月初就要订婚了,你这个当妈的,也该收一收你的心气!到时候别让新媳妇看了笑话!”   商可意忍气吞声,“知道了。”   商老夫人又看向柏续,语气温和了不少,“小续,你也坐下吃饭,有我在、有延枭在,没人敢对你说三道四。”   柏续乖巧点头,“谢谢老夫人。”   商老夫人在主位坐下,再三告诫,“俗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就当是为了老爷子,听明白了没有?”   “妈,你放心吧。”   “我们知道了,奶奶。”   …   一场家宴各吃各的滋味,到点宣告结束。   柏续和商延枭才走到门口,商可舒就追了出来,“延枭,等等。”   商延枭转身看去,“小姑,怎么了?”   商可舒示意他们跟上,随便找了花园一处僻静角落说话,“我问你,老爷子是不是被人推倒的?查到点什么了吗?”   商延枭和柏续没料到商可舒会问得那么直接,皆是一怔。   商可舒知道他们在惊讶什么,直言不讳,“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只是猜测。”   “虽然老爷子上了年纪,但精气神一向很好,平日在电话里骂我骂得可起劲了,哪里容易这么被气到心梗、摔成脑出血?”   “三哥和三嫂都是很好的人,你们两兄弟脾性我也信得过,当时一个在国外,一个在集团,所以我不是在怀疑你们。”   柏续代替商延枭问,“……小姑是在怀疑谁?”   商可舒冲着他笑了笑,答非所问,“哟,直接喊我小姑了啊?”   “……”   柏续听出她话下的那点调侃,解释,“只、只是觉得喊四小姐不合适。”   商延枭轻笑,将话题挪了回来,“暂时还不确定,爷爷出事前最后见的两个人是二伯和姑父。”   商可舒若有所思,旋即判断,“二哥不会。”   “为什么?”   “自家兄弟姐妹有什么不了解的?”   “我大姐从小心高气傲、性子要强,我二哥看着是笑嘻嘻的老好人,实际上内心算盘多得是,但他们都和你爸、和我一样——”   商可舒敢打包票,“绝对不会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即便上了年纪后的商老爷子越发古怪、对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严厉管教,但他们做儿女的,也绝对不会生出害人之心。   “哪怕真有什么不愉快的,吵两架、打两架也就好了。”   商可舒确认了四周无人,“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我更信不过我那位姐夫。”   “不过口说无凭,我得好好去查查,要是你们有什么证据,欢迎随时告诉我。”   “毕竟有些事情,你们小辈不好出面,但我可以。”   商延枭微微颔首,“知道了,小姑。”   “那什么……”柏续一下子不知道如何称呼,卡了卡才道谢,“刚刚在餐桌上,谢谢。”   商可舒笑笑,“好了,喊我小姑就行,你和延枭做都做了,还在称呼上害羞纠结什么?”   “……”   做、做都做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   柏续只觉得热气猛地上涌,抢先拽了一下商延枭的手臂。   商延枭同样觉得尴尬,“小姑,你……”   商可舒突然觉得逗这俩小年轻挺有趣,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才十月份,穿高领还是有点太早了吧。”   “……”   柏续的视线垂在地上,不接话。   商可舒全然没有作为“长辈”的那点架子,煞有其事地拍了拍商延枭的肩膀,“你们啊,收着点。” 第062章   一周后, 谢奇和陈余飞终于返回了家中。   柏续刚收拾完下楼,就对上了两人齐刷刷的目光,“小柏先生。”   柏续笑笑, “回来了?那边项目对接完了?”   谢奇点头报告,“嗯,所有项目团队都已经组建完毕了, 也和褚总、褚氏集团那边顺利完成了对接, 以后每周都会上交更新具体的工作进度, 方便你和二少同步确认。”   “另外, 每月例会如果不方便赶过去,可以采用视频会议模式。”   “好。”   柏续相信谢奇的办事能力,随口追问起褚亚特的情况, “褚二那边怎么样了?”   “褚允程一审被判了三年, 听说集团内部怨声载道。”   “现在‘雏鹰影城’的合作权分在褚二先生的手上,股东几乎一边倒地支持, 等到褚老董事长年底退休,他想要的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柏续眉梢微挑, “也算是帮褚二拿到他想要的了,希望我们有需要的时候, 他可不要食言。”   谢奇说, “褚二先生听说我要回国,还托我转告你,等他有空了就来帝京找你和二少。”   柏续轻笑,“行了, 你们休息吧, 我外出一趟。”   陈余飞追问,“小柏先生, 你去哪里?要不我送你去?”   “你们三少和四少都去了集团,我闲着没事打算去看看。”   柏续继续往外走,眸底兴味正浓,“听说二房把华威汽车的收购案让了出来,这不是稀奇事?”   谢奇和陈余飞对视一眼,默契跟上。   柏续放缓脚步,“你们不休息?”   谢奇回答,“不累,正好我也要去集团找三少。”   陈余飞难得追问,“小柏先生,你说二房把项目让出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商运和商颂鸣这对父子不像大房一家子那么难对付,但自从三房出事后,他们趁机打压、嘲讽、抢项目的次数也不少。   怎么这会儿突然把项目给让了出来?不会有诈吧?   车门关上。   柏续轻松扣上后排的安全带,“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什么,只是比起刻意设了圈套,我更偏向于二房在示好。”   谢奇惊讶,“二房?”   柏续直言不讳,“识时务者为俊杰,无论是和大房争,还是和三房争,就商颂鸣那个脑子能有胜算?”   “商运要是有脑子,这个时候就应该把自家摘出来、选择站队。”   陈余飞发动车子,不太确定,“那三少和四少会接受吗?”   柏续看向窗外飞速后撤的光景,没有代替定夺,“不急,那得看二房到底藏没藏祸心。”   无论是商老爷子的病因,还是三房一家的车祸,但凡二房有在背后做过推手,那就另当别论了。   …   车子抵达了商氏集团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和往常的工作日一样,内部车库总是停得满满当当,陈余飞朝着三房专属的停车位驶去。   就在他倒车入库的间隙,一道女人的哭喊声骤然在停车场内响了起来,“他不能这么对我!”   是声嘶力竭的失态,完全没了所谓的分寸。   “……”   柏续本能往车窗外探去视线,眼尖的他很快就发现了声音来源,“等等,先停车,熄火。”   陈余飞不明所以,但配合照做。   柏续蹙眉,示意前排的两人,“你们看斜前方,那人是不是商祈顺的助理?我记得在股东大会上见过他。”   谢奇和陈余飞立刻顺着柏续的提示看去——   停车场内的车位几乎都被员工车辆停满了,他们的斜前方隔了一排车辆,只能透过车辆间隙隐约看见一点儿人影。   谢奇仔细分辨,“好像是萧特助,萧恺。”   只是在他对面的那道身影被车辆挡住,看不清楚是谁。   因为距离隔得有些远,柏续等人看不清楚萧恺的神色,只瞥见对方似乎又说了两句,然后快步转身走回了临近的电梯间。   紧接着,那女人哭喊着追了两步,像是失了力气,跌在了电梯间门口。   “……”   谢奇看得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陈余飞摇了摇头,“你都没看明白,我哪里会知道?是不是萧恺的女朋友?吵架了?”   柏续听见这话,眸底晃出一丝微光,“快,把车开过,假装慢慢经过。”   “啊?”   陈余飞越发不明白了。   谢奇趁着陈余飞发动车子的间隙,忍不住回头看向柏续,“小柏先生,这是做什么?”   柏续也还不确定情况,“先赌一把,不一定对。”   半分钟后,车子开到了斜对面的电梯间门口,那女人还狼狈地倒在地上,极其小声地啜泣着。   柏续摇下车窗,装成路过才发现的模样,“这位小姐,你没事吧?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帮助吗?”   “……”   女人没料到这个点会有人经过,越发低着头,胡乱拿手擦了两把眼泪,“我、没事。”   柏续递出车内的纸巾,“我这儿有纸巾。”   女人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过去,“谢谢。”   道谢声刚一出口,她绝望的眼神就死死凝在了柏续的脸上,“你、你是?”   前排的谢奇提早得到了柏续的示意,适时出声,“这位是商氏三房的小柏先生。”   女人确认了柏续的身份,发怔喃喃,“我、我知道。”   柏续见好就收,“这位小姐,如果你不是身体欠佳、需要帮助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说罢,他就吩咐陈余飞“离开”。   就在车轮滚动的那一瞬间,女人却突然扑到了车窗前,“等等!你认识商延枭是不是!柏先生,你能不能帮我约他见个面!”   谢奇警铃大作,生怕柏续误会了什么,“小姐,你瞎说什么呢?三少以前根本没见过你,你可别……”   “不是。”   女人有些失控地摇了摇头,“我不是找他麻烦,我、我是想要请他帮帮我。”   柏续自然相信商延枭的为人,顺着试探,“你想让他帮你什么?或者说,你和商家的谁认识?商祈顺?”   随着最后一个名字的报出,女人不受控地颤抖着,她哽着呼吸、任凭痛苦而绝望的眼泪掉落——   “是,商祈顺,我、我不想让他好过!”   “……”   柏续将纸巾递到女人的手中,旋即挪回视线,“谢奇,找个安静地方请这位小姐先坐一会儿、平复一下心绪,我上楼一趟。”   谢奇强压住内心的震惊,回应,“好的,小柏先生。”   …   叮咚。   电梯停在了第十六层。   商氏集团的部门分属在各层,而商延枭、商确言的办公室都在这层楼。   前台工作人员对于柏续这张脸还很陌生,“这位先生你好,请问找谁?有预约吗?”   柏续也不急着进去,故作一本正经,“你好,我找商延枭,商总,应该算是没有预约。”   工作人员给他倒了杯水,礼貌依旧,“稍等,我帮您打个内线电话。”   “好的。”   随着集团的内部电话接通。   前台工作人员连忙请示,“商总,前台有位先生找您,但没有预约过,请您现在方便见面吗?”   “谁?”   前台再次看向柏续,“哦,他叫——”   柏续勾了勾唇,用足够听筒录入的音量,“商总,免贵姓柏,单名一个续字。”   ——砰。   电话骤然挂断,听起来力度有些重。   前台人员吓得一愣,还以为是柏续哪里触到了商延枭的不悦,“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既然你没有预约的话不能进去……”   话音刚落,商延枭就疾步走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柏续就等着他靠近,“在家里闲着无聊,想着等三少下班,一块儿外出吃个饭。”   这会儿才刚过四点,离六点下班还早得很。   商延枭轻笑,“来得正好,我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了。”   “……”   前台人员看得一愣一愣的,内心惊得无数弹幕飘过。   卧槽!   商总和柏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当了这么久的前台,她就没见过商总这么笑得这么不值钱!这么急着下班!   正想着,商延枭就下了吩咐,“以后柏先生来公司不用预约,直接带他进我办公室就行。”   工作人员忙不迭地点头,“好的。”   商延枭又将注意力落回到了柏续的身上,“阿续,你先跟我进来,等我收个东西再走。”   “好。”   两人一块往里走。   柏续想起前台小姐姐刚才那吃惊模样,忍不住说,“你就这么明晃晃地给我开‘免预约’的特权,不怕前台人员一下子当八卦传遍?”   商延枭反问,“小柏总都敢明晃晃地来接我下班了,难道不是你想要这份特权?”   柏续被猜中那点玩笑心思,哼哼,“确言呢?”   “在九楼开会,应该还没回来。”   商延枭带着柏续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以最快的速度收完了东西,“不用管他,你晚餐想吃什么?”   话音刚落,柏续的手机就收到了谢奇发来的消息。   商延枭见他没有回答,“阿续?”   “嗯?”   “现在吃晚餐还太早了。”   柏续将手机收回,饶有深意地看向了商延枭,“我刚凑巧遇上一出大戏,想请三少一块儿看看,去吗?”   商延枭似乎明白了什么,“去。” 第063章   哒哒哒。   柏续和商延枭顺着旋转楼梯到了咖啡厅的二层。   守在楼梯门口的陈余飞迎了上来, “三少,小柏先生。”   柏续微微颔首,目光跃过他看了看咖啡厅二层的布局, “他们人呢?在哪个包厢?”   陈余飞长话短说,“在203包厢,对方从坐下来之后就一直在哭, 谢奇怕她情绪激动出事, 所以还在包厢里守着。”   “……”   商延枭蹙了蹙眉头, 不明所以。   柏续瞥见他一闪而过的反应, 轻笑,“三少,走吧, 看戏去。”   商延枭压住心底的那点好奇, 示意陈余飞带领。   包厢门一打开,里面独属于女人的哭泣声就传了出来。   听见动静的谢奇转过身来, 仿佛看见了救星,“小柏先生, 你们可算来了。”   他平时办事效率再强,但遇上这种哭法也没了主意。   柏续和商延枭对视一眼, 主动示意, “你们先离开,我和三少有事要和这位女士好好聊聊。”   为了不给对方增加不必要的负担,听到这出戏的人暂时越少越好。   包厢门又一次关上。   柏续对上女人泪汪汪的双眼,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软乎话, “这位女士, 你想要见的人,我也已经帮忙带来了。”   “我建议直接点, 有事说事。”   “眼泪这一套,你既然对着商祈顺和他的助理都没有,那么对我们两人更是没用。”   说着,他还是贴心地递上了纸巾盒。   “……”   商延枭听见“商祈顺”这个名字,又看见沙发上的女人,大概猜到了一些事,心里泛起一丝惊讶。   他掩住脸上的真实情绪,“你和商祈顺什么关系?”   柏续补充接话,“或者说,你是谁?”   女人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深呼一口气开了口,“我叫吴馨怡,至于我和商祈顺的关系……”   她哽咽了一下,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恋人算不上,可能在他眼前,我充其量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又或者是一个用来发泄欲/望的工具人。”   最后半句话,带着显而易见的自我贬低。   柏续蹙眉,一时之间没法接话。   反倒是商延枭瞧出了吴馨怡这张算得上年轻的脸蛋,追问,“你多大?”   吴馨怡猜到了他这声提问的深意,深吸一口气,“二十六,但我跟在商祈顺的身边已经九年了。”   “……”   这话一出口,柏续脑海中顿时浮动了一个猜想。   商延枭更为直接地点破,“你和商祈顺在一起的时候,你还没成年?”   吴馨怡沉默着,却足以说明了答案。   柏续的眼色复杂了一瞬,“吴小姐,有些事情,你先想清楚了再说。”   如果对方只是一时上头说出要“报复”之类的话,那他和商延枭贸然出手,只怕会引火烧身。   吴馨怡止住了没有用的眼泪宣泄,抬头定定看向眼前人,“我想得很清楚了,我知道商家众人私底下的关系不算好。”   她的目光转向商延枭,“你和商祈顺还是竞争关系,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扳倒他!”   “我恨他,他毁了我的人!我不想让他好过!”   直白而强烈的恨意,绝望到发狠的眼神,一看就不像是能演出来的。   “……”   柏续和商延枭对视了一眼,这才正式坐在了对面。   吴馨怡攥了攥手心里的纸巾,下定决心将一切说出,“我认识商祈顺的时候还不到十八岁,发生关系的时候,我也还没成年。”   “……”   柏续心尖泛起一丝嫌恶。   商祈顺装成洁身自好、正人君子的模样,但没想到背地里居然做出这种事!   “我高二的时候就学了艺术,有次参加演出意外认识了他。”   商祈顺长得确实一表人才,谈吐温和又有礼貌,虽然比她年长了几岁,但实属帅气又多金的那一类人。   这些属性加在一块儿,很难不让吴馨怡这样的小女生心生好感和向往,但也仅此而已。   她从未想过,两人不是男女朋友、还没成年就能发展情/事。   直到有一次,商祈顺借着“醉酒”的名义和她强行发生了关系。   “……我父母对我的家教很严,那件事情发生后,我其实很害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面对。”   “商祈顺醒来后一直向我道歉、安抚,还说会补偿我。”   哪怕现在的她已经看透了,当初的一切都是商祈顺故意的!   对方根本没醉,不过就是为了发泄一时的情欲,而他口中的赔礼道歉、安抚承诺不过是他哄骗单纯小女生的手段罢了。   吴馨怡下意识地扭捏着手里已经成团的纸巾,“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因为害怕和紧张主动避开他,本来就打算就此翻篇的。”   可命运就是逼得人这么猝不及防。   商祈顺那晚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而吴馨怡因为第一次经历这些,事后也没第一时间做好防护。   “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崩溃了,我不敢告诉我爸妈,思来想去还是找上了他。”   “……”   柏续面色不算好看,甚至无法可观地去评价这件事。   对于商祈顺来说,这前后的做法就是个“渣”,就该遭人唾弃。   对于吴馨怡来说,年纪尚浅、心思单纯的时候被迫经历这些事,无疑是一种强烈伤害。   “他喊了人带我去了医院,又在术后对我进行了贴心细微的照顾,我不知道我是出于什么心理,居然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对他越发依赖。”   “简直蠢透了,都是我自找的。”   然后,他们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在一起了。   吴馨怡上大学后,商祈顺送的各种名牌包包、衣服、饰品就没断过,甚至在大学毕业后还给她单独租了一套别墅。   在外人看来,商祈顺帅气又优秀,这段包裹着金钱和欲/望的关系,让吴馨怡轻易沉沦。   哪怕对方逐渐在床事上“玩”得再狠,她都心甘情愿地接受。   “一开始,我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后来才发现他从来没有对家里人、对朋友提起过我的名字。”   “我为了这事闹过,但他反过来把我斥了一顿,冰冷地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借着出国的名义不声不响地躲了我三个月。”   商祈顺对她是言语上的贬低,更是无形中的精神控制。   “我明知道这样不对,还是没能抵抗住自己的情感和诱惑,默许了这种类似于‘情人’的见不得光的消息。”   “这些年,我很听他的话,中途还有过三次意外也都很配合地去了医院,甚至为此伤了身子。”   “我知道我活该、我活得没有出息,可我还是想着,哪怕就这么下去也可以,反正都还年轻。”   一个没结婚,一个没嫁人,男欢女爱又怎么了?   吴馨怡喃喃,“这些年除我之外,他好像没了其他情人和感情关系,我起初还暗自庆幸,后来才想明白,他只是要对外界维持好人设。”   乱七八糟的情爱关系多了,就容易出岔子。   “后来有人说他和白卉要订婚了,他私底下却告诉我,只是商业联姻、逢场作戏,没有真感情,可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萧助理说,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经到头了,给我打了一笔钱,以后就别来找了。”   “……”   吴馨怡眼底的恨意越来越浓,破罐子破摔将一切说出,“但是凭什么呢?我曾经也是一个很乖很听话的女孩子,我向往过很美好的爱情,也渴望着能够进入婚姻!”   “他一步步击溃我的自信和底气,一点点伤害着我的身体和人格,最后就要这么不了了之地结束,继续扮演其他女人的优秀合格的另一半?”   “我不甘心!”   吴馨怡颤抖着挤出这话句,将恳请的目光对准了对面的商延枭和柏续。   “我想让他身败名裂!让周围的人都知道他的真实嘴脸!”   “我私心想要破坏掉他的订婚宴、想要毁掉他,可说实话,我更不想让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未来被这种人毁掉。”   吴馨怡欲言又止,“我曾经听他提及过,知道商家内部都想要扳倒彼此。”   柏续早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你想借助我们的手报复商祈顺?”   吴馨怡改口,“或者说,你们利用我扳倒他也可以。”   “……”   商延枭沉默以对。   柏续摇了摇头,代替他回答,“不行。”   吴馨怡一愣,不可置信,“为什么?我有证据的!我不是在撒谎!”   柏续慎重回答,“吴小姐,没有一个女孩子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所以我信你说的话。”   “你既然愿意和我们两个外人透露到这种地步,就足够证明你心里产生的伤害和痛苦。”   “……”   吴馨怡眼眶又红了起来。   “我们拒绝,是因为以我们的身份和立场确实不适合做这件事。”   这段感情上的事情涉及道德层面,哪怕有对错之分,可说到底也只是他们两人的私事。   何况,整个帝京豪门圈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商氏大房和商氏三房争得最凶,要是他们出面破坏了商祈顺的订婚宴,指不定要被对方以“嫉妒”、‘刻意’的言辞反将一军。   柏续能想到的,商延枭自然也能想到。   商延枭看向对面,重复答案,“是,这件事情,我没办法帮。”   吴馨怡明白了两人的考虑,绝望更甚,“……那我该怎么办?”   她就该这么眼睁睁地让商祈顺将这些年所作所为翻篇吗?   商祈顺订婚在即,一定会防着她跑去订婚宴上捣乱,她一个人无权无势,又怎么能够扳得倒对方?   柏续眸底晃过一丝幽光,开口,“但商家不止有商祈顺和商延枭,还有其他人。”   这话刚落地,边上的商延枭就率先反应了过来。   吴馨怡还沉浸在自己绝望的情绪里,“什么意思?”   柏续挑眉,“如果你非得‘坏’了这桩订婚、让旁人看清楚商祈顺的真面目,我可以给你推荐其他人选。”   说着,他就看向了商延枭,“你觉得呢?”   商延枭默契领悟到了柏续的想法,“那要看吴小姐怎么想了。”   “谁!谁可以帮我?”   吴馨怡像是重新抓到了救命稻草,想也不想,“不,无论是谁,哪怕是拿我做刀子,只要不让商祈顺好过,我都愿意!”   …   一个小时后。   坐在车内的谢奇看着远走的吴馨怡,忍不住回头看向柏续和商延枭,“三少,小柏先生,你们让她去找二房的人?让对方带着去见白卉小姐,这能行吗?”   柏续挑眉,“二房最近有意给我们让项目,应该是想要站队示好,这么一个机会送到他们的眼前,要是他们聪明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商延枭淡定接话,“要和商祈顺订婚的人是白卉,她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如果三房贸然将吴馨怡和商祈顺的关系捅破,万一白卉也是个恋爱脑呢?万一她不相信这些事,反倒认定是三房的阴谋呢?   “没有把握的事、没有交集的人,三房一概不沾。”   “我同意。”   柏续微微一笑,响应,“人在必要的时候要学会明哲保身,隔岸观火才是聪明的做法。”   当然,要说这是自私,他们也不否认。   人生在世谁,能不优先为自己考虑?   如果借着二房和吴馨怡的手,真能打击到商祈顺,那他们三房不亏。   如果最后订婚还是顺利举行,那他们三房也不至于被反将一军、沾上一身臭。   谢奇和陈余飞对视了一眼,还是忍不住猜测提问,“三少,那你们觉得这波‘胜率’有多大?二房办事靠谱吗?”   陈余飞说,“还有那位白小姐,我听说她和大少的感情挺不错的?”   商延枭看了一眼时间,只说,“不是很快就要到他们的订婚日子了?”   柏续忽地想起原书中对这场订婚宴的简略描写,眼波微晃。   他故意掐起自己的右手,“稍等,让我来算算。”   商延枭明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还是选择了配合,“小柏总,你还懂算命?”   “嗯哼。”   柏续对这场即将到来的订婚宴充满了兴致,看向商延枭,“三少,我算出来了。”   “哦?”   “这订婚宴上会有更大的热闹,你信吗?”   “嗯,我信柏大师的道行。”商延枭特别配合他的说辞,又反过来追问,“麻烦大师再算算其他的?”   柏续忍着笑,继续掐手指演戏,“这位有缘人,想算什么?”   商延枭一本正经,“家里人给我找了一门亲事,麻烦大师算算我们俩的姻缘,以及,他心不心悦我?”   “……”   柏续反应过来,当即嘴硬,“收摊,不算了。” 第064章   商祈顺和白卉的订婚宴如期而至。   柏续和商延枭等人抵达宴厅时, 受邀宾客们已经差不多来齐了。   跟着来凑热闹的章长宁瞧见这订婚大厅的阵仗,难掩震惊,“我去, 大房这次是下血本了吧,搞这么大的排面?”   商确言低声接话,“听说宾客名单上把该请的、能请的商界、政届的人士都请了, 以我大姑那争强好胜的性格, 面子工程总要过得去。”   这场订婚宴, 更像是大房对外界明晃晃的实力宣告——   展示他们的人脉、他们未来亲家的势力, 好让观望中的众人偏向他们一派。   柏续瞥见盛装出席的大房夫妇,眸底晃过一丝微光,“你们听说过一句话吗?登高必跌重。”   这场订婚宴的排面越大, 万一捅出篓子, 那就会传得更广、丢脸更甚。   商确言和章长宁对视一眼,总觉得柏续话里有话, “难道今天还有热闹可以看?”   面对两脸好奇,商延枭代替回答, “到位置上坐着吧,今天不是我们的主场, 我们少说多看就行。”   “好。”   商家人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左侧最前桌, 章长宁作为三房亲友,一点儿不见外地凑在了这桌上。   早已经入座的商乐尔瞧见来人,主动打了声招呼,“三哥!”   商延枭移眼看了过去。   商乐尔端着酒杯靠近了他和柏续, 用彼此才能听见的音量说, “她们已经彼此见过面了。”   柏续余光扫了扫周围,揣着明白装糊涂, “什么?”   商乐尔是个聪明的,只说,“没什么,就是请我未来大嫂一块儿逛街,这一不小心就遇上了。”   吴馨怡找上二房帮忙时,商乐尔就猜到了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商延枭和柏续,更明白这事所代表的“合作站队”。   她擅作主张替二房应下了这事,但不想做得过于明显、惹人怀疑。   于是商乐尔找上了白卉,邀请未来大嫂一块儿逛街购物。   商乐尔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女孩子,大房一家对她向来就没什么戒心,白卉和她聊得同样投机,一来二去就答应了。   柏续从商延枭的手里接过酒杯,“哦?之后呢。”   商乐尔笑笑,说话做事同样留了一手,“那就不归我管了。”   至于,逛街之后遇到了什么事、对方两人到底又说了什么,她不是当事人、管不着。   “三哥,还有……”   商乐尔看向了柏续,换个一种称呼,“续哥,我该做的已经做了,二房的诚意和偏向,你们作为明眼人应该清楚了。”   吴馨怡找上门后,商乐尔没有选择将此事告诉大房、帮着隐瞒,就足以说明了她的站队诚意。   柏续笑着看向商延枭,“三少,你觉得呢?”   商延枭主动碰了碰自己这位堂妹的酒杯,垂眸对着位置上的商确言说,“确言,二叔之前做过不少类似华威汽车的收购案,更有经验。”   “……”   同桌的二房父子投来了视线,摆明是在暗中关注这件事。   商延枭特意提到,“咱们手上的那个项目,你得跟着长辈多学学。”   言下之意,就是将这个项目的主动权重新“还”给了二房。   无论今天的订婚宴会呈现出什么样的走向,至少目前他们共同的“敌人”已经很明确了。   商确言听懂言下之意,无条件配合自家兄长的决定,“好,我知道了。”   章长宁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来回转动,超小声嘀咕,“总觉得你们在说什么大事,我怎么一点儿没看明白?”   面对自己的多年好友,商确言仍然保持着那点逗趣念头,“看吧,说你笨还不承认?”   “嘁。”   章长宁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拿起盘中的小甜点就啃了一口,“要不是我二哥今天值班来不了,我看你有什么本事在我面前嚣张。”   商确言随口揶揄,“一天到晚‘二哥’‘二哥’的,难道你还能被二哥护着一辈子?你早晚也要有嫂子。”   “……”   章长宁原本还在鼓动的腮帮子骤然停住,他有些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甜点,却品不出丝毫的甜味。   商确言察觉到了好友瞬间低下去的情绪,“怎么了?”   柏续闻声,也看了过去,“长宁?”   章长宁灌了一口香槟,下意识地起了身,“趁着订婚宴还没开始,我、我去趟洗手间。”   柏续将酒杯塞回到了商延枭的手里,对着好友一笑,“正好,我也想去洗个手,我们俩一块。”   商延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唰啦。   水龙头自动感应出水。   柏续随手挤了一点儿洗手液,看着还在发愣站在身边的章长宁,“不去里面上洗手间?”   “啊?不、不用。”   章长宁本来就没有想要上厕所的冲动,只是随便扯来的借口,“刚刚吃甜品弄脏了手,我来洗洗。”   柏续听出他在“撒谎”,却没拆穿。   章长宁挤出了一点儿洗手液,特别标准地开始打转起泡。   柏续瞥见他的举动,暗笑,“洗手步骤还挺标准的。”   章长宁脱口而出,“我二哥教的,他……”   话说到一半,就硬生生止住了。   “……”   柏续眸光微晃,“长宁,你好像很依赖章医生?”   恰时,章长宁也问,“柏续,你和三哥会结婚吗?”   “……”   “……”   两人同时出口,又同时顿住。   柏续率先打破沉默,“我和商延枭?”   “嗯。”   章长宁点头,“你们两人不是在一起了吗?以后会结婚的吧?”   “……”   他连明确的“在一起”都无法对着商延枭说,哪里又会去设想结婚这种事?   柏续没有答案,只好抽起一旁的纸巾擦手。   章长宁见柏续沉默,没有刨根究底,“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和三哥都还年轻着呢,倒是不着急。”   柏续轻笑,“那你呢?”   章长宁被他盯着一阵心虚,“什么?”   柏续斟酌着措辞,“我总觉得,你和章医生的关系好过一般的亲兄弟。”   哪怕是差不多年纪的商延枭和商确言,也不是章家两兄弟的这种相处模式。   这两人不像是兄弟,反而像是……   “柏续!”   章长宁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不知道是在掩饰什么,“你、你说什么呢?”   柏续自觉有些冒犯,“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   章长宁知道是自己反应过度,清亮的瞳孔涌动一丝纠结,“柏续,其实我……”   只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卫生间门口响起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不过三秒,一身高定黑西装的商祈顺走了进来,双方的视线交汇,一股无形的、敌对的沉默蔓延。   章长宁自然是偏向柏续的,代替对方“友好”出声,“祈顺哥,恭喜啊。”   商祈顺推了推眼镜,“谢谢,今天来的宾客太多了,刚刚在厅内都没看见你们来,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表面功夫,做得到位。   章长宁回答,“不会,挺好的。”   柏续对上商祈顺投来的视线,面色寻常, “恭喜。”   自从得知了吴馨怡的存在后,他对商祈顺的印象就变得更差劲了。   商祈顺笑了笑,“柏小少爷看着不太像是要恭喜我的样子?”   “怎么会?这不就是大少想要的吗?”柏续不愿意和商祈顺多费口舌,“我和长宁就先进去了。”   商祈顺笑着侧过身子,“自便。”   柏续快速往外走,章长宁紧跟着离去。   等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商祈顺嘴角的弧度才顺势往下一落,眼神跟着露出了真实的狠意。   就算没拿到代理董事长的位置,就算三房联起手来对付他,但哪有又怎么样?只要这场订婚宴能够顺利举行,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白家女婿!   以后需要走关系的大型项目,他就是会比三房多出一条捷径!多一点拿到大项目的机会!   只要握在手里的项目筹码够多,那些唯利是图的高层股东自然而然就会站对队伍!   无论是商延枭,还是商确言,注定是他的手下败将!   …   下午一点,订婚宴正式开始。   商老夫人在商可舒的陪同下卡点到了宴会厅,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主位。   商可意难得笑着一张脸,陪坐在了商老夫人的另外一侧,“妈,前些日子是我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祈顺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   “他向来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孩子,集团的事他向来只听爸的安排,绝对没有那种歪心眼。”   “今天是祈顺和小卉的好日子,你就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消消气,别再和我们一家子计较了,好吗?”   说着,就递上了一杯热茶。   商可舒在边上听个了一清二楚,“大姐,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难得见你赔笑脸。”   商可意笑意一僵。   商老夫人及时出声,“可舒,不准这样说你大姐。”   商可舒笑笑,噤了声。   商可意忍住那点不愉快,又将热茶往前奉了奉,“妈。”   商老夫人环视主桌上的自家人,温和接过,“行了,今天是两个孩子的订婚宴,大喜日子,不说其他事情。”   “好。”   宴会场的灯光适时暗下。   司仪熟练地开启了宴会流程,请上了这次订婚宴主角之一的商祈顺。   周围的宾客们看着商祈顺的英俊模样,不由响起了各种讨论——   “我说啊,还得是商家大房才能有这排场!一场订婚宴都已经是这阵仗了,未来结婚得豪横成什么样子?”   “可不是吗?我听说光是这订婚宴就花了四五千万。”   “毕竟女方那边的宾客都是政/界人士,单拎出来都能报得上名号,只要是花血本做足了,这以后商/政联合,这商祈顺一路平坦,谁还能比得过?”   “说起来,他和白小姐认识还是因为那个跨海大桥的工程,我记得一开始是商延枭负责的?”   “现在还提这事做什么?没见三房和柏家那位牵扯不清吗?”   “要我说,论起豪门继承,还得是正儿八经的世家联姻,男男女女的,有了下一代才好谈资产分配。”   “别瞎说。”   “我哪里瞎说了?商祈顺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白小姐也是同样优秀,这样郎才女貌在一块儿才对。”   “我看集团就教给大房算了,这样的世家结合,商氏指不定还能往上升。”   大概是因为昏暗的环境给了人私密的错觉,周遭的声量越来越响。   章长宁听不下去了,一双圆眼在昏暗中瞪得老大,扭头就问,“有没有礼貌啊?怎么那么爱在人家订婚宴上当青蛙啊?呱呱呱不停的。”   “……”   议论声骤然降低。   柏续和商延枭对视一眼,轻笑出声,“长宁,别理他们。”   章长宁哼哼,“我就是听着来气。”   商可意注意到了对面的情况,却故意不出声理会,她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自家儿子就是比三房那两位要更优秀!   找到的另外一半、以及另外一半的家世同样优秀!   台上的司仪适时出声,“接下来,让我们有请这场订婚宴的女主角,白卉,白小姐!”   “——唰啦!”   掌声雷动,宴会厅内的聚光灯全部集中在了宴厅大门,厚重大门被工作人员合力打开,可让人意外的是——   门口空无一人,完全没有白卉的身影!   “……”   商可意的笑容微僵,连忙戳了戳边上的丈夫,“怎么回事?小卉人呢?”   吴畏摇头,“我也不知道,订婚宴的流程都是孩子们自己安排的,上午彩排不是还挺顺利的?”   说着,他就看向了台上的商祈顺。   站在舞台中央的商祈顺眉心微蹙,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临场前,他还特意去化妆间看过白卉,对方的状态很好,拥抱着他说很期待接下来的订婚宴。   “人呢?”   “是不是流程出错了?”   “不应该啊,这种场合的流程怎么会弄错?”   此起彼伏的疑问响起。   就在全场众人一头雾水的时候,白卉的声音忽地透过音响传遍了宴厅的每一个角落。   “商祈顺,就让大家好好看清你的真面目!”   话音刚落,四周的大屏幕骤然亮起,一堆不堪入目的内容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是一瞬间,满场哗然! 第065章   宴厅四周的大屏幕上,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亲密床照。   照片上的女孩子只露出了小半张脸,而赤裸着、熟睡中的男人正是订婚宴的男主角,商祈顺!   一看两人的关系就不简单。   坐在前排的白家夫妇看见这张照片, 面色顿时难看,“这女孩子不是我们家小卉,这是谁啊?”   商老夫人也颇感意外, “可意, 这是怎么回事!”   商可意从来没有过问过自家儿子的私生活, 打从心底相信他是一个洁身自好的好孩子, 如今突然“炸”出这张照片,一时间也愣了神。   商颂鸣低声吐槽,“还能是怎么回事?不是情/人, 就是小/三呗?”   方裕华看热闹不嫌事大, 嘴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颂鸣, 你可别瞎说,今天是你大哥的订婚宴。”   “同样都是男人, 谁还不懂这些事啊?”   商颂鸣这张嘴遇上谁都不算好听,还特意看向了边上的商延枭, “你说是吧?”   商延枭不接他这一茬, 明晃晃地往柏续身侧偏了偏,“我不一样。”   “……”   商颂鸣吃瘪,含糊嘟囔,“可把你们给显的。”   本来只是名义上的联姻, 还真让这俩凑成一对了, 天天在全家人面前显摆!   商乐尔暗笑,手肘轻碰了一下口无遮拦的亲哥, “哥,安静,别惹事上身。”   宴会厅内的喧闹越来越响。   商可意强压下那点震惊,连忙示意边上的丈夫,“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让人关掉大屏幕!”   说着,她就快步上了台,“各位,还有亲家,请稍安勿躁,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肯定是有人刻意陷害,想坏了我们俩家的好事!”   “误会?我看未必!”   躲在暗处的白卉继续开了口,“各位,你们一定很好奇这屏幕上的女孩子是谁吧?我也是最近才认识的。”   “吴小姐从十七岁就认识了商祈顺,被他哄骗着发生了第一次关系,那个时候,她还是个未成年。”   “……”   商祈顺听见这一开场白,面色骤然发沉。   “此后的九年时间里,商祈顺从来不承认她是正牌女友,而是保持着‘情人’关系,长期对她进行精神控制、身体伤害!”   这一切都有了提前安排,并且精心设计过了。   随着白卉的揭露,大屏幕上开始不断地出现一些放大的照片——   有女人身体上的伤痕,除了不可言说的局部勒痕,还有一些殴打至青的痕迹,更甚至,还有医院开出的“人工流产”的单子。   一桩桩,一件件,看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商大少爷怎么会是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和未成年女孩子发生关系,而且还让女方打胎,这太不是东西了!”   “我就说嘛,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长着一副正人君子的脸,结果背地里居然玩得这么花?”   “这场订婚宴看来是要成笑话咯。”   眼瞅着现场情况越来越乱,商祈顺就快维持不住自己的温润假面。   ——砰!   吴畏走到了后方的主控台,强行关掉了屏幕总电源,现场这才有了片刻的安静。   商老夫人被惊得呼吸不顺,手上的佛珠越转越厉害,“这、这要是真的,简直造孽!”   商可舒一边拍顺着商老夫人的后背,一边看向桌上相对淡定看戏的二房和三房,大概猜到了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   “妈,你别气,这是大房惹出来的事,你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商老夫人摆了摆手,失望得不想说话,而另外一侧,白家夫妇已经坐不住了。   夫妻两人强压着怒气起身,“好啊,商祈顺,妄我还以为找到了一个品行端正的好女婿,没想到你背地里居然是这样的!”   在场宾客里,同样有白家这边的亲戚朋友。   白老夫妇是见过世面的,遇到这种事情,虽然愤怒,但还算镇定,第一时间自然想着维护自家的颜面。   “小卉是很多人看着长大的,她向来分得清是非、有分寸!”   “如果不是百分百确定这事是真的,她绝对不会选在今天这种日子乱来!”   为人父母,白家夫妇自然无条件地相信自己女儿。   商可意原本还想着“解除误会”,结果听见这番“泼脏水”的说辞后,脸色登时变得难看。   她抢先辩驳,“亲家,你们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你们了解你们的女儿,我也了解我的儿子!”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对小卉几乎是有求必应,我们家为这场订婚宴付出的精力,大家有目共睹!”   “照片可以合成、医院报告单也可以作假!反倒是小卉,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事先连问都不来问一句!”   “这样的儿媳妇,我们……”   商祈顺沉声打断,“妈!你能不能给我闭嘴!”   还嫌情况不够乱吗?   白家夫妇有现在这反应是因为他们气愤,如果他们家也为了“傲气”顶回去,那这场订婚宴才是真的注定要打水漂了!   “……”   从未有过的狠厉语气,惊得商可意心头一颤。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身便装就白卉就带着吴馨怡走了上来,“阿姨,你不妨问问你儿子,到底是不是真心对我的?”   众人的视线纷纷挪了过去。   章长宁更是仰长了脖子,“我去,柏续,那个卷发女孩子就是吴小姐吧?这下有热闹要看了。”   柏续将自己盘中未动的小蛋糕递了过去,“宁小少爷,配着小蛋糕慢慢看。”   “唔,太精彩了。”   章长宁超小声嘀咕,“要不是现在拿出手机录像不礼貌,我准得给我二哥好好录上一段。”   柏续笑笑没接话。   商延枭全程无心台上的大戏,趁机和柏续挨得越发近,“饿不饿?吃点桌上的菜品?”   柏续忍俊不禁,同他咬耳朵,“没看见大房一家子正乱着呢,我还趁机吃东西,你是想他们看见后被气死啊?”   “谁在意?”   商延枭无所谓地挑眉,继续问,“要不要吃虾?我看这虾的品质不错,我给你剥壳?”   柏续哼笑,也跟着放肆起来,“那我想再喝点酒。”   “好。”   “……”   商确言余光瞥见“哥嫂”甜蜜蜜的小动作,又看见边上拿起小蛋糕啃得正欢的好友,干脆也往后靠在了软皮座椅上。   得了,松弛感拉满。   台上的闹剧还在继续——   商祈顺看着一块出现的白卉和吴馨怡,眼中酝酿着极致的风暴,却又不得不扯谎处理。   “吴小姐,我们是正常恋爱、正常分手,你在分手后两次三番纠缠我还不够,现在又找上我未婚妻胡说八道、怂恿挑拨我和她的关系!”   “你到底想做什么?非得逼我报警吗?”   “……”   吴馨怡对上这再熟悉不过的冷沉眼神,心里生出了最本能的恐惧。   就在此刻,白卉主动上前将她保护了起来,“商祈顺!你少在这里恐吓她!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清楚!”   商祈顺露出受伤的表情,苦涩,“小卉,你真的宁愿信她也不信我?我是真的爱你!难道你不清楚吗?”   白卉听见“爱”这个字眼,眸中的水光一闪而过,“是吗?那这段录音又是怎么回事?”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击了播放。   录音做过特殊的降噪处理,声音还算清晰。   “馨怡,我和她只是逢场作戏,只要你乖乖的,以后要什么我照样能给你,白家在官场上的人脉对我很重要,你懂了吗?”   这段手机录音对着话筒,再次传播到了宴会厅的各个角落。   “……”   商可意这下子说不出话了,毕竟哪个当妈的认不出自己儿子的声音?   宾客们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各个沉迷吃瓜。   有人忍不住说道,“商家都这种资产地位了,还想着攀关系呢?”   “有些关系,自然是越多越好。”   “不过说句玩笑话,当年吴畏靠着他老婆上位,现在商祈顺也想要靠着未婚妻上位,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只可惜,栽跟头咯。”   “……”   商祈顺听不清台下的议论,但总觉得每一双投来的目光都带着鄙夷、嘲笑和轻视。   他苦苦维持的面具骤然崩裂,直面罪魁祸首,“吴馨怡!我真是小瞧你了!”   这种私密对话,他只在这个女人面前说过!但没想到对方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录音!   吴馨怡强忍住颤抖,哽咽道,“是我偷录的又怎么样!商祈顺,我不是任由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发泄工具!”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商祈顺以为她没有威胁,所以会偶尔会在她面前展露出最真实的性格,狠毒的、暴戾的、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这些年,吴馨怡惧他又恨他,却也同样无法离开他。   她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抛弃,所以暗戳戳地留了很多证据、也录了很多音频,最开始是为了在分手后拿到更多的资本。   吴馨怡承认自己活得很丢人、很狼狈,活得失去了属于自己的价值。   可当看到闪闪发亮、优秀自信又大方的白卉后,她忽然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对方是她十七八岁时渴望着能活成的样子!   吴馨怡不愿意让对方被这种人毁掉了对婚姻、对未来的期待,于是在所谓的“偶遇”后将一切全盘托出。   “没话说了?恼羞成怒了?”   白卉将手机收回,硬生生忍下了眼中的那点雾气。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得到了真爱,也愿意和眼前人携手组成家庭!可当发现一切的源头都是骗局的时候,她就明白——   哪怕自己再痛苦,也要远离这种表里不一的人!   “商祈顺,我告诉你,你休想把我们白家当成你事业更进一步的跳板!”   “今天在场受邀来的宾客都是商、政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和吴小姐之所以敢挑在今天、不惜自己的颜面也要揭发你,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你真正的为人!”   “好让整个帝京圈都掂量掂量,以后还能不能让自己、让自己的女儿和你这种人渣接触!”   “……”   商祈顺内心的阴暗面被彻底逼了出来,几乎控制不住地扬起了手。   千钧一发之际,商老夫人极力喊了一声,“商祈顺!你住手!”   “……”   商祈顺带着愤怒的巴掌骤然悬在了半空,又忍气吞声地落下。   白家夫妇生怕自己的女儿受欺负,连忙冲了上来,“小卉,你没事吧?”   白卉的闺蜜同意是个干脆利落的急性子,她冲到台上反手就给了商祈顺一巴掌!   啪!   “商祈顺,你他妈算什么男人!你今天还是敢打她一下子,我喊人来和你拼命!”   商可意看见儿子泛红的脸颊,立刻急了,“你又是谁啊!凭什么打我儿子!”   白卉的闺蜜才不管商可意是什么尊贵身份,嗤笑,“打得就是你儿子!当妈的生出这么一个儿子,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打他?”   “要不是看在你是长辈,我连你一块打!”   商可意很少有劈头盖脸被骂的时候,噎得脸色青红一片。   “可舒,我累了,我们走吧。”   商老夫人攥紧了手中的佛珠,难得没了“出面说和”的心,选择眼不见为净,“大房闹出来的烂摊子,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商可舒有些意外,但还是尊重了母亲的选择,“好的。”   商运和方裕华察觉出了端倪,暗笑大房这一波栽得狠了——   商老夫人向来眼明心亮,将什么都看得清楚、猜得明白!   既然她选择不出面去处理这件事,就代表已经看透了大房的所作所为。   这一次的闹剧不是恶意污蔑,而是大房实打实地做错了事、活该丢了脸面!   柏续将最后一口酒饮尽,“三少,这出戏怎么样?”   商延枭由衷佩服并且欣赏,“白小姐远比我想象得更有魄力。”   柏续认可他的说辞,“嗯,这一回大房算是丢脸丢大发了!”   这场花了上千万的订婚宴、声势浩大地请了这么多人,最终成了这场闹剧舆论的发源地!   不仅花出去的钱彻底打了水漂,而且连他们最看重的面子也丢了个精光!   最重要的是从这一刻开始——   旁人提及商氏大房不再是清一色的夸奖,而是会伴随着各种或真或假的舆论,暗中进行嘲笑、贬低甚至是漫骂!   柏续看向一旁的商确言,忽然问,“确言,你还记得三房出事那一会儿,帝京圈的众人怎么看轻你们的吗?”   商确言垂眸看向自己再也不会有知觉的双腿,一字一句,“当然记得。”   那会儿所传出去的难听言论,少不了大房的暗中作梗,目的就是为了三房失去人心!   柏续将最后一口酒饮尽,将其扣回在了桌子上,“嗯哼。”   商延枭明白他的弦外之音,眉心的冷光一闪而逝,“从今天起,也该让大房一家子尝尝这种滋味了。” 第066章   一场订婚宴闹得不欢而散。   柏续等人看完了这场热闹离开, 一行人还没走到电梯厅,白卉的闺蜜就追了出来。   “柏先生,稍等。”   “……”   柏续顿住步伐, 转身看去。   白卉的闺蜜长话短说,“柏先生,有空吗?小卉想和你聊聊。”   柏续有些诧异, “和我聊聊?”   白卉闺蜜肯定点头, 视线又挪向了边上的商延枭, “三少也请跟我来, 只是简单聊两句,不会耽误你们太长时间的。”   商延枭和柏续对视一眼,干脆交代商确言和章长宁, “你们去车里坐着等一下, 我们去去就回来。”   “好。”   专属化妆间的门一打开,特有的栀子香气就冒了出来。   白卉就站在高定的订婚晚礼服前, 指尖轻轻抚摸着上面手工的刺绣花样,她听见了开门的动静, 却没急着转身。   白卉闺蜜担忧上前,“小卉, 我把柏先生他们请来了, 你还好吗?”   白卉转过身,发红的眼眶一看就是哭过的痕迹。   哪怕在台前表现得再理智、强硬和坚决,可这毕竟是她期盼已久的订婚宴,最终却要亲手“破坏”甚至和男方撕破脸皮。   这种事情无论落在谁的身上, 都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全盘接受。   白卉深吸一口气, 冷静看向了柏续和商延枭,“柏先生, 三少,我在这场婚礼上的表现让你们看过瘾了吗?”   “……”   柏续眸光微变。   白卉察觉到他一闪而过的紧绷,叹笑,“吴小姐说是二房牵线搭桥,才让她‘遇’上了我,可我不是傻子。”   “即便我没进入商家,有些事情也能猜得准、看得明。”   从始至终,真正可以在能力上抗衡的人只有商祈顺和商延枭,至于柏续,自然是和后者站在同一队的。   “你们俩夫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手将求助的吴小姐推给二房,又连同二房让我得知了这事,最终借着我的手让商祈顺在最应该得脸的订婚宴上名誉扫地。”   “这一战,你们没出手就赢得漂亮。”   哪怕男男联姻在帝京豪门圈很少见,但商祈顺在私人感情上的道德败坏才更让人所不耻!   柏续也没否认,“是非对错,沉默还是发声,那都是白小姐你自己的选择。”   “是。”   白卉应得干脆,眼里没有对两人的埋怨。   “能在订婚前认清一个人,总好过结婚后才知晓,换句话说,我还得感谢你们、感谢二房还有吴小姐帮我避开这一个坑。”   商延枭回答,“是白小姐拿得起、放得下,何必感谢我们?”   白卉说,“一码归一码。”   “你们利用我是事实,但‘救’了我也是事实,我这人喜欢敞开把话说明白,所以才请你们来问个清楚。”   白卉从桌上拿起一张早就写好的电话号码,递了过去,“中迪有条海外铁路建设的工程,原本这个项目是我想要帮商祈顺争取的,但现在……”   柏续听懂关键,心尖溢出一抹惊讶。   白卉实话实说,“现在我宁愿送给他的竞争对手,也不会给他那种人渣!要是你们愿意承接这个项目,白捡一便宜。”   商延枭没急着接过,“送项目给我们?”   白卉打量着商延枭,“三少,听说原本跨海大桥的项目是你负责的?因为三房出事才换成了商祈顺,可惜了,我们两人没什么缘分。”   “……”   柏续眸光微闪。   还没等他的心底钻出酸来,边上的商延枭就淡定开了口,“嗯,我缘分在别处。”   同样是三房车祸延伸出来的,跨海大桥的项目虽然换了人,但商老夫人心急乱投医的“联姻冲喜”却将柏续带到了他的面前。   有失有得,皆是缘分。   柏续心尖一热,却连余光都不敢瞥向商延枭。   白卉算是品出了商延枭对柏续的那点真心思,挑眉说回正事,“这是中迪负责人的私人联系方式,我和他洽谈过两次,他很有兴趣和商氏合作。”   只不过,此“商”非彼“商”。   商延枭抽过她手里的电话号码,“谢谢。”   白卉敢爱敢恨,“不客气,能让商祈顺不痛快的事,我就痛快。”   柏续很欣赏白卉的性格,真诚祝愿,“白小姐,你值得更好的人。”   白卉真心笑了笑,“我知道,我一直都值得。”   …   两人一回到车中,商延枭就将拿到的电话号码递给了商确言。   商确言接过,“哥,这是什么?”   “中迪有个铁路承建项目,这是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你先托人去问问。”   商延枭心里有了主意,“如果合适接手,看看昼夜能不能去争取。”   柏续有些意外,“这项目不通过商氏,让昼夜经手?”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你想想,如果这个项目原本是属于商祈顺的,再由商氏负责对接,他会善罢甘休?”   “爷爷现在情况不明,我们三房必须要为自己打算。”   与其让项目经过集团,还不如改为他们私产承接,同样是换汤不换药的赚钱,那肯定要用更稳妥的方式来。   柏续一点就透,对着商确言说,“先打听清楚,没问题的话,我这边组织团队接手。”   “好。”   话音刚落,章长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第一时间接通,“喂,二哥。”   电话那头的章长叙似乎说了什么。   章长宁的目光看向了商延枭,“三哥就在我边上呢,我让他听电话。”   “喂,长叙。   商延枭接过手机,“我手机可能静音了没听见,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章长叙言简意赅,“老爷子醒了,已经通知了老夫人她们了,你们也抓紧点来医院。”   商延枭神色一震,“好,我们马上过去。”   电话一经挂断。   商确言就激动追问,“哥,是爷爷醒了?”   “嗯。”   商延枭将手机递回给章长宁,目光却落下副驾驶的柏续,“你们系好安全带,我来开车。”   “好。”   柏续心弦跟着一松。   商老爷子昏迷了大半个月还是醒了,而不是像原著里说得那样在病床上耗至油尽灯枯。   这是不是就代表,原书里很多“角色”的结局也是可以改变的?   …   四十分钟后,商延枭等人抵达了医院。   章长叙提前得到了章长宁的示意,守在电梯口,电梯门一打开,双方就对上了视线。   商延枭心系商老爷子的病情,开门见山,“长叙,老爷子情况怎么样了?其他人到了吗?”   “老夫人、舒姨还有二房都是一块来的,老爷子醒了半个多小时,但意识一直很模糊,思维反应也很慢,具体情况还有待近一步检查。”   “不过,能醒就是好事。”   毕竟商老爷子已经是高龄病患了,有太多类似的患者在术后昏迷不醒,最后就这么‘睡’了过去。   商确言接话,“是,能醒就是好事,反正活着就有希望。”   柏续笑笑,“这话说得对。”   章长叙带着他们往里走,随口说,“商祈顺的订婚宴结束了吗?就大房一家子还没来,我还以为你们也没那么快赶到。”   章长宁想起刚才的现场好戏,忍不住笑,“哥,商祈顺的订婚宴办砸了!可惜你今天在医院值班,没能亲眼看看那热闹场景。”   “办砸了?”   章长叙看向商延枭和柏续,低问,“出什么问题了?”   商延枭说,“说来话长,大房这会儿估计还在宴厅里善后,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柏续看向章长宁,带着点不能道破的调侃,“我说不清楚,等你回家,再让长宁好好叭叭给你听。”   章长宁的脑子没拐过弯,睁大眼睛,“我说就我说!”   章长叙的视线落回在自家弟弟的脸上,嘴角泛起一丝专属弧度,“好。”   一行人走近重症监护室。   商可舒等人正陪同着商老夫人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但监护室的病床上没有商老爷子的身影。   商延枭走近喊了声,“奶奶。”   商老夫人的眼中欣喜和担忧夹半,“延枭,你们也来了啊。”   “嗯。”   柏续问,“老爷子呢?”   商可舒代替回答,“刚被医护人员带去做检查了,整套流程下来需要点时间,医生让我们家属在这里等着。”   “二哥和颂鸣跟着去了,现在应该在三楼?”   商可舒看向商延枭,难得拿起点长辈的架子,“你们俩兄弟也过去看看,万一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商延枭没拒绝,“确言留着吧,我去就好。”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柏续,“你留着陪奶奶她们,有事电话联系。”   “好。”   商老夫人盯着商延枭离开的背影,思绪如潮,“订婚宴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大房能处理好吗?”   方裕华说,“妈,现在最重要的是爸的身体情况,你还管大姐他们做什么?今天闹这一出,我们商家不知道还跟着丢多大的脸呢。”   商乐尔低声提醒,“妈,你别这么说。”   商可舒难得帮着说话,“乐尔,你妈说得没错。”   她同样觉得商祈顺这事上不了台面!   要是正常的恋爱、分手也就算了,男欢女爱合则聚不合就散是很正常的。   偏偏涉及到“未成年”、“堕胎”、“家暴”之类的字眼,简直就是道德败坏,活该被别人说!   商可舒劝道,“妈,他们惹出来的麻烦,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反正这事不能捅到爸的面前,免得他老人家刚醒来就又被气到。”   作为小辈的柏续和商确言默默听着,不吭声。   商老夫人无可奈何,“造孽啊。”   忽然间,柏续的手机响起了震动,打断了这一话题的继续。   他看见来电显示,礼貌地对着商老夫人等人示意,“奶奶,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   柏续快步走到了安全通道,接起,“喂。”   这通电话是谢奇打来的。   隔着听筒,对方的语气有些久违的振奋,“小柏先生,查到了!”   柏续像是猜到了什么,眸光一震,“查到那个‘Wang哥’的相关信息了?”   因为知道商延枭每回听见“车祸”相关事情上的痛苦,所以柏续特意交代谢奇等人,如果再有消息,先通知到他这边。   谢奇肯定接话,“是!”   “对方中文名叫吴承望,被切尔金他们喊‘Wang哥’就是从华语发音来的,而且和你们猜测得一模一样,他……”   柏续眼底泛起冷光,这下子是百分百确定了,“是吴畏的私生子!” 第067章   因为场合不对, 柏续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他刚从安全通道内出来,就迎面遇上了急匆匆赶来的大房一家。   目光相对,双方的步伐都有所停顿。   商可意没了往日的冷傲, 商祈顺同样人前故作友善的谦虚笑容,右脸颊上还残留着那一巴掌造成的红痕,看上去有些意料之外的狼狈。   至于吴畏, 则是安静地陪在母子身边, 或许是察觉到了柏续落在脸上的目光, 又或许明白妻子和儿子此刻的憋屈——   吴畏难得主动出了声, “柏续,老爷子现在情况怎么样?醒了吗?”   柏续将游离的视线对准了他,“醒了, 正在接受全面的身体检查, 待会儿就回来。”   “……”   吴畏顿了顿,旋即老实巴交地回答, “那就好,人没事就好。”   商可意满腔憋屈无处发泄, “你和他废什么话?爸到底什么情况,我们等着去看了就知道!”   说着, 她就抢先绕开了柏续, 快步去往了走廊尽头的加护病房。   吴畏连忙跟上。   只有商祈顺还站在原地没动弹。   柏续没打算站在这里和他大眼瞪小眼,刚准备转身离开,商祈顺忽地喊住了他,“是你, 是你们在背后推波助澜。”   没了往日的温和, 语气听上去有些阴恻恻的。   柏续看清他镜片下难得的戾气,不闪不躲, “你说什么?”   “别装了。”   商祈顺摘下自己的眼镜,指腹摩挲着镜片边缘,“那天吴馨怡来找我,被我助理拦在了地下停车场。”   “我刚让人查过地下停车场的出入记录,那个时候偏巧就你们来了!”   他不是傻子,知道吴馨怡仅凭一人之力很难接触到白卉,她的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在帮忙!   商祈顺将镜片攥进掌心,一字一句逼问,“不仅是你们,连二房也参与了,是不是!”   商乐尔说着陪“未来嫂子逛街”,实际上就是带着白卉去见了吴馨怡!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柏续完全不在意商祈顺散发出来的阴沉气场,“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回溯又有什么意义?大少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未来怎么办?”   商祈顺咬牙笑了声。   这确实是他从小到大吃过的最大的亏!   说起来,他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对吴馨怡还不够狠!如果能够直接废了这女人,今天还哪里轮到她出面背刺、毁了这场订婚宴!   这大半年以来付出的精力、时间和财力,全他妈打了水漂!   这一切,全拜三房所赐!   “柏续,我当真是小瞧你了。”   商祈顺逼近了一步,眸中透着危险的光,“自从你进了三房后,前前后后帮了三房不少忙,商延枭给了你什么好处?嗯?”   柏续也不后退,好整以暇,“也没什么,就是他长得帅,我喜欢。”   “……”   面对意料之外的回答,商祈顺的眸光凝了凝。   他注视着柏续看似乖巧的面容,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我突然有点后悔。”   “……”   柏续瞥见他掌心溢出的血色,一怔。   商祈顺居然不声不响地捏断了自己的眼镜,甚至于镜片边缘还割破了手掌!根本就是个疯子!   商祈顺继续低喃,“当初就应该出手掺和一下你和商延枭的这场联姻,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柏续往后一躲,与此同时,疾步赶来的商延枭拦住了商祈顺的举动,“大哥,柏续是我的恋人,你太冒犯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手背上的青筋冒起,明显是加重了拿捏的力度。   但商祈顺像是察觉不到疼痛,玩味咀嚼着这个词,“恋人?”   他看向柏续,“是吗?”   “……”   柏续察觉到商祈顺逐渐浮出水面的疯批感,“关你什么事?”   商祈顺挣脱了商延枭的束缚,将溢出的血色抹在了自己黑色西装上,“走着瞧吧,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话音刚落,后面就响起了推床的声音。   医护人员带着做完检查的商老爷子走了回来,推床边上还跟着商运和商颂鸣。   商延枭趁机将柏续拉到自己的身边,低声询问,“没事吧?”   柏续摇了摇头,“没事,迟点再说。”   一行人跟着推床回到了重症监护室,等候在病房外的商老夫人等人立刻起身迎接,“肖主任,我家老爷子怎么样了?”   “这是彻底醒了吗?”   肖主任环视着这大一家子的人,只好先示意护士和护工将老爷子带回到病房内,“老夫人,检查结果出得差不多了。”   “毕竟老爷子昏迷了大半个月、加上年事已高,如今身体各项机能都差,恢复起来需要时间。”   听见这话,商家不少人都暗松了一口气。   柏续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大房一家子的神色。   边上的商确言关切追问,“爷爷确定没事了?会有后遗症吗?”   肖主任点了点头,“你们是得做好心理准备,老爷子这一摔、摔得不轻,我刚才就发现了,他的反应能力很迟缓,没办法开口回答问题。”   “目前来看,很有可能是脑出血累及他的语言中枢、导致脑部神经损伤,即便病情好转,也不能保证说话功能的恢复,甚至反应思维会低于常人。”   方裕华听得一知半解,“就是说,老爷子有可能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肖主任点头,“你们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不过后续还是可以通过针灸之类治疗进行适当刺激。”   “后续的恢复情况因人而异,好转不是没有可能。”   商老夫人转了转手里的佛珠,心态还算稳,“只要老爷子能醒,以后什么都好说,大不了我就照顾到他老死。”   商运安慰,“妈,还有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呢,你放宽心。”   商氏最不缺的就是钱和人,人活着,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嗯。”   肖主任又说,“病人暂时还要在重症再观察几天,等到转移到加护病房,你们家属就可以随时探望了。”   商延枭点头感谢,“谢谢肖主任。”   肖主任对他有些眼熟,微微一笑,“应该的。”   …   等确认了商老爷子重新安置入睡,商老夫人才开了口,“好了,折腾了一整天,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   吴畏隔着玻璃望向重症监护室,忽地追问,“爸这里需不需要有人守着?”   商可舒回答,“重症监护室有专业的医护人员二十四小时看着,出不了什么问题,等过几天转移到了加护病房,我们再轮流照看。”   商运点头,“也行。”   商老夫人的心总算落回到了肚子里,“好了,都回吧,你们好好休息,让老爷子也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商家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去。   柏续递给了商延枭一个眼神,后者默契领意,刻意放慢了步伐。   商延枭问,“怎么了?”   柏续低声示意,“你让章医生帮帮忙,找信得过的人看着老爷子,刚才听见老爷子可能说不了话,吴畏明显松了口气,我觉得有鬼。”   商延枭面色微沉,“你是在怀疑,老爷子有可能是他推的?”   毕竟,只有做错事、导致了老爷子摔倒的人,才有可能会紧张商老爷子醒来、戳破一切真相。   柏续透露,“刚才谢奇给我打电话了,那件事调查出结果了,和我们猜测得差不多。”   商延枭一惊,“真是吴畏的私生子?”   倒插门入赘,却还吃里扒外有了私生子,这种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柏续点了点头,但碍于场合不便多说,“谢奇已经在家里等着了,我们回家再说。”   “好。”   ……   砰。   主卧的门轻巧合上。   商延枭和柏续在中厅的沙发坐下,对着谢奇直接切入正事,“说说吧,查到什么了?”   谢奇将平板递到了两人的面前,里面都是这些天收集好的资料,“这男人的名叫吴承望,身份信息上显示今年三十二岁。”   “三十二岁?”   柏续惊讶,“那不就是和商祈顺差不多大?”   换句话说,如果吴畏和吴承望真是亲生血缘的父子,那前者是在结婚后不久就婚内出轨了?   商延枭盯着这张清晰的正脸照片,“我们全家还真是小看我这位姑父了。”   “吴畏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是被他的叔叔养大的,叔叔家里有个儿子,算是吴畏的表弟,比他小了两三岁,叫吴久。”   商延枭只挑自己知道的事说,“我之前听我爸提过一嘴,因为爷爷始终不喜欢吴畏的出身,对方和大姑结婚后,就和老家那边的人都断了联系。”   “自打我有记忆开始,就没听吴畏提及过老家的人。”   “看来吴畏表面功夫做得不错。”柏续犀利点评,着重追问,“那吴承望呢?”   谢奇回答,“这吴承望是吴久‘名义上’的大儿子,但怪就怪在,吴久和他老婆在婚后没多久,凭空多出一个两三岁的‘大儿子’的!”   “我打听过,当初村子里就传过这事,后来吴久当着大家伙的面解释,他和他老婆外出打工、未婚先孕有了吴承望。”   哪怕前两年回村时,他们从没带过所谓的孩子回来。   “而且,吴承望的眉眼确实和吴久有几分相似,渐渐就没了闲话。”   “这些年,吴久和他老婆一直待在村子里没再外出过,但还有钱盖起了小洋房,至于这位大儿子吴承望,早早就出国留学了。”   柏续明白其中的蹊跷,“吴畏这些年往那边塞了不少钱吧?”   商延枭还是有所怀疑,“等等,怎么就确定吴承望和吴畏的关系?人呢?在哪里?”   谢奇回答,“私家侦探那边已经锁定了吴承望在海外的住处,就等你这边的决定,至于吴承望和吴畏的关系……”   柏续看着这张正面照片,“这还用认吗?不是和吴畏长得一模一样?可比商祈顺更像亲儿子。”   商延枭无奈笑笑,“凡事讲究证据,如果就这么去戳穿吴畏,只怕有人不信服。”   “三少,你可能不知道——”   谢奇接着话题,“吴久还有个小儿子,叫吴浜,就在我们集团工作,而且就是在大房手底下的部门。”   柏续实在有些佩服地摇了摇头,“你大姑要是知道这些事,会不会被气晕?”   谢奇说,“那小子连着两三年的绩效垫底,据说极其嚣张、嘴巴不严实,有些事情是真是假,或许从他身上一诈就知道。”   柏续挑眉,“这突破口不就来了?”   商延枭想了想,交代谢奇,“让海外私家侦探联系警方,将这半年以来搜集到的证据全部上交报案,无论如何,不能让吴承望再逃脱了。”   只有逮到了人,一切才有可能水落石出。   “至于国内这边……”   柏续眸底晃过一丝幽光,忽然想起一关键,“延枭,你猜商祈顺知不知道有这个私生子的存在?” 第068章   “……”   商延枭听见这个问题, 思绪一凝。   边上的谢奇下意识地接话,“肯定不知道啊,以大少爷那个性格, 要是被他知道有私生子的存在,估计早就暗中下黑手了,哪里还会允许对方活到现在?”   商延枭也同意这个说法, “商祈顺连我们都无法容忍, 何况是吴畏的私生子。”   柏续轻挑眉梢, “也是。”   商延枭反问, “你是想让商祈顺知道吴承望的存在?好让他们互相撕咬?”   柏续摇了摇头,“不,我觉得吴承望不是商祈顺的对手, 如果提前让大房母子知道他们的存在, 只怕会打草惊蛇。”   “当务之急,没有比让吴承望落网、招出真相更重要的事。”   柏续分得清楚轻重缓急。   既然三房的车祸和吴承望有着绝对的关联, 那么就应该先让凶手落入法网。   至于吴畏和大房母子,他们早晚会有合适的时机拆穿这一切。   “我大姑向来自视甚高, 要是她知道了吴畏在外还有私生子,指不定会‘疯’成什么样。”   商延枭猜测, “到时候, 我怕她不仅会憎恶吴畏,还有可能连带着将‘拆穿’这事的人一并记恨上了。”   “所以,这事不能交给我们来说。”   柏续眸光微闪,心上一计, “谢奇。”   “嗯?”   “吴畏那便宜表侄, 叫什么来着?”   “吴浜。”   “这人不是在集团里吗?帮我盯紧他。”   柏续惯会猜测人心,“这些年, 他靠着见不得光的走后门关系,应该是捞了不少油水。指不定有些油水,还是吴畏借着他手去贪的。”   谢奇一点就透,“明白。”   商延枭也明白了柏续的想法,笑了笑,“他们摊上你,也算是倒大霉。”   柏续哼哼不乐意了,“说什么呢?我这是为了谁在筹谋布局?”   商延枭改口哄道,“我们三房多亏了小柏总。”   谢奇早就习惯了两位老板的相处模式,笑而不语,他等了一会儿,确定柏续和商延枭没有其他吩咐后,这才转身离开。   房门重新关上。   柏续见真相已渐渐浮出水面,问道,“是不是该把真相告诉确言了?”   “他早晚得知道一切,而且我觉得以他现在磨练后的心性,应该能接受了。”   提及那场人为车祸以及去世的父母,商延枭的神色还是有了一瞬间的紧绷。   柏续察觉到了这点,下意识地拢了拢他的手腕,“延枭?”   商延枭隐去眸底那点痛苦,恢复平静,“阿续,你说得没错,该是时候告诉他了。”   柏续点头,“好,我陪你。”   …   两人下楼,正巧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商确言。   四目相对,后者主动问,“哥,你们吃过了吗?我刚在主屋陪奶奶吃完饭。”   商延枭和柏续对视一眼,开门见山,“确言,你跟我来一下房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商确言察觉出自家兄长的严肃,“好。”   兄弟两人径直入了一楼的卧室,柏续没有跟进,而是坐在了客厅耐心等待。   管家林伯感知出了气氛的微妙,有些担心,“小柏先生,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柏续摇头安慰他,“林伯,你别担心,现在有他们两兄弟在,以后遇到再大的事也难不倒我们三房。”   管家听见柏续最后的那声“我们三房”,笑了笑,“是。”   柏续趁着这点时间,忽地转问起一事,“林伯,我想问问你,你对那位总管家了解吗?”   林伯惊讶,“你是在问主屋那位?”   柏续颔首,“我对他了解不多,仔细想想连名字都不知道。”   林伯回答,“总管家姓孙,单名一个传字,比我还要再大上五六岁。”   “六十多岁了?那怎么还不退休?”   林伯叹了口气,“孙哥跟在老爷子身边已经快四十年了,我记得早些年他提过一次——”   总管家的妻子是得癌症走的,只留下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儿子。   老夫妇骨子里心善,听说这事后特意将父子两人都留了下来,一个给了体面工作,一个供了读书。   要说起来,总管家的儿子只比商运、商启小了一些,早些年也算关系熟稔。   “后来,总管家的儿子放着国内的安稳工作不要,非得跑去海外做生意,听说亏了不少钱。”   林管家看了一眼紧闭的主卧门,偷偷告知,“我听三先生提及过,孙管家的儿子将他的积蓄都掏空了,而且还私下找三先生借了不少钱。”   “估计也找过其他两房吧,借没借就不知道了。”   “……”   柏续蹙了蹙眉头,“三先生借了他多少?这事总管家知道吗?”   林伯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三先生人善,我猜测他怕给总管家心理负担,应该是没往外说。”   “不过要我说,孙哥也是可怜人啊。”   “他妻子走得早,儿子这些年在海外不见得回来,所以他就算是到了退休的年纪,又能去哪里呢?”   横竖商老夫妇习惯了家中有他的料理,他也无处可去,所以才一直留在了商家。   林伯感叹了一声,旋即问了回来,“小柏先生,你问他做什么?”   柏续内心还没有成型的推断,还没等他回答,房间的门就再度打开了。   商延枭和商确言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如果说商延枭只是面色不佳,那么对比起来,商确言的反应就放大了无数倍,猩红的眼眶足以说明他此刻内心的痛苦和恨意。   林伯吓了一跳,“两位少爷,这是怎么了?”   商延枭只说,“林伯,没事,不早了,你先回房间休息吧。”   “……”   林伯知道商延枭是有事不方便说,只能忍下担心,“好。”   等到林伯走后,柏续才起身走到两兄弟的身边,“讲完了?”   商延枭点了点头,“嗯。”   商确言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无奈心中的恨意却没减少分毫,“我要杀了他们!”   柏续回答,“就这么杀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反倒还要将你自己送进去。”   商确言哽着喉咙,没有吭声。   柏续继续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我们要做的是以一还百,让他们活在痛苦、煎熬和后悔中一辈子!”   就算吴畏他们要死,也得让法律去制裁!如果搭上自己,反倒不值当!   商延枭接话,“阿续说得没错。”   “小言,哥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更要冷静行事,否则这么长期以来的隐忍都白费了。”   商确言合了合眼,勉强点头,“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们要将吴畏做下的这些恶事公之于众,让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大房在帝京彻底抬不起头!   …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商老爷子的恢复情况比预想中得要好上许多,但正如主治医生所料——   老爷子的脑部还是受损严重,不仅没有办法开口说出完整的话,而且就连日常思维也迟钝了很多。   虽然人是醒了,但话不能说、手不能提、脚不能动的,日常只能靠着人为辅助行动。   好在商氏家大业大,这点护工和医疗费用都请得起,在商老夫人的坚持下,众人将商老爷子送回到了庄园内继续治疗休养。   夜色渐深。   柏续和商延枭进入庄园主屋时,总管家正在送医护人员下楼。   总管家停住脚步,“三少,这都快晚上九点了,你们怎么来了?”   商延枭回答,“下午忙着开会实在没时间,今天爷爷回家,我们俩做晚辈的,总得来看看。”   柏续扬了扬嘴角,“我们上楼看看二老就走,您先去忙吧。”   总管家欲言又止,“这个点,老爷子和老夫人都应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二楼过道就响起了老夫人的声音,“是延枭来了吗?”   柏续立刻乖巧接话,“奶奶,是我和延枭,你和老爷子睡下了吗?”   “上来吧。”   有了商老夫人的同意,总管家只好侧过身,给他们让出上行的楼梯。   柏续深深打量了总管家一眼,“谢谢。”   总管家垂眸,看不清楚神色,“小柏先生客气了,那我先带医护人员安顿下来,你们随意。”   两人上了二楼,跟着商老夫人进入了主卧。   商老夫妇的主卧面积很大,里面还分成了好几个不同功能的小房间。   商老爷子正躺在大床上,合着双眼,似乎是已经睡了过去,不过面色比起原先已经好了许多。   商老夫人裹了裹身上的披肩,缓缓在床边坐下,“你们俩这么晚了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   柏续看向商延枭,他没想到商老夫人已经猜到了他们来这儿的目的。   白天忙碌只是他们的借口,选择在这个点来,确实是为了避开大房、二房等家里人。   商老夫人看着床上睡着的丈夫,无声叹了口气,“家里这么多孩子,延枭是最关心他这位爷爷的。”   “老爷子出院回家,你们不可能不第一时间赶来帮忙,之所以拖到现在,肯定有其他打算。”   “说吧,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让你们避开众人、单独来找?”   “……”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紧了紧呼吸,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奶奶,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和你交底。”   柏续知道商延枭此行前来的目的,没有阻止他的做法。   反倒是商老夫人瞧见他从未有过的举动,面色紧张一变,却又极快稳住。   她摩挲着自己手上的佛珠,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说。”   长夜漫漫,一切的真相被慢慢道出。   直到骤然间的“咯嘣”一声,商老夫人手中才修补好的佛珠手串再次崩裂在地。   她坠下了再也不能积蓄隐忍的眼泪,颤抖着发问,“延枭,你说得都是真的?”   商延枭艰难开口,“奶奶,我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爷爷告诫过我,在事情真相没有查清楚以前,不要让我在你面前说这些,可真相就是如此!”   “我爸妈枉死的仇、确言致残的恨,我必须要报。”   “奶奶,对不起,我知道你手背都是肉,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你觉得为难。”   商老夫人久久没有言语,似乎还在消化这一连串的冲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示意商延枭起来,“好孩子,奶奶知道你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吴畏也好,你大姑姑也好,如果他们背地里做了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就是他们先罔顾了亲情!”   自作孽不可活,不值得原谅!   商老夫人强压下内心的悲痛,“你们不用顾忌我的感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事到如今,这个家的人心早已经散了。   商老夫人看向床上的老爷子,叹息,“我和爷爷终究是没能教好自己的孩子、没能维系住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人的感情,错在我们。”   柏续走近安抚,“奶奶,这事怪不了你,更怪不了爷爷。”   能让儿女一出生就活在“罗马”、不缺物质,而且将商家众人培养得各有各的优秀,商老夫妇已经是很棒的父母了。   只是人心善变,总有父母教不会的东西、阻止不了的事,“金钱”亦或是“感情”也总能遮蔽了是非善恶。   商老夫人拍了拍柏续的手背,知道他也是个心善的。   她心如明镜地问到,“我今天听见可意提了一嘴,说是要办结婚三十四周年的结婚纪念酒宴,你们是不是打算在那天揭破一切?”   说是结婚周年纪念,但又不是正数,哪里有什么好纪念的?   无非是商可意觉得前阵子儿子订婚宴取消太过丢了脸面,想要借着“自己和丈夫恩爱”的由头,宴请一堆人笼络人心、再挣挣脸面。   柏续也不瞒着商老夫人,“是。”   话音刚落,床上的商老爷子就忽地睁了眼。   商延枭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爷爷,你醒了?”   商老爷子看清商延枭的脸,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呜呜……啊……唔我……”   商老爷子这段时间瘦了不少,眼下脖子上的青筋都快冒起来了,字眼在他喉咙中含糊,却叫人听不明白。   商老夫人当即靠近,“怎么了?你别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商延枭也忙着安抚,“爷爷,我在呢,你别着急。”   “啊……”   商老爷子使劲全身力气试图抬手,颤巍巍地指向了外侧的书桌,只一瞬又骤然泄露砸下。   柏续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老爷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们看?”   商延枭当即反应过来,迅速朝着那张书桌走去。   不过,所有的抽屉都上了电子密码,完全打不开。   商老夫人了然,“0312。”   商延枭输入,果不其然,书桌抽屉瞬间全部解锁打开。   商延枭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最下方抽屉的最底低层找出了一份亲子鉴定文件。   他只粗粗看了两眼内容,惊讶溢于言表。   “奶奶,你看——”   商延枭将这份亲子鉴定报告递给了商老夫人,目光却锁向了商老爷子,“爷爷,这是吴畏和吴承望的亲子鉴定?”   柏续补充,“老爷子,你别急,答案是的话,你看老夫人。”   商老爷子的视线挪向了正在确认亲子鉴定报告的妻子,答案显然。   “……”   商老夫人气得双手都在发抖,“好一个吴畏,他居然真背着可意做出这种事,狼心狗肺的东西!”   要不是商可意当初执意坚持,要不是商家给他做了跳板,他吴畏一个穷小子哪里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柏续意识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连忙靠近商老爷子,“老爷子,我知道你现在不方便说话,但我问你一些事情——”   “要是对的,你就看奶奶;要是错的,你就看延枭;要是半对半错或者模棱两可,你就看我,好吗?”   话落,商老爷子又一次看向了老夫人,显然是能听懂的。   柏续和商延枭对视一眼,开门见山,“老爷子,你只是说不了话,思维还很清楚,之所以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害怕家里有人对你不利?”   “……”   商老爷子的目光稳稳定在了妻子的身上。   商老夫人对上他的视线,心疼的眼泪说掉就掉。   商老爷子试图伸手安慰妻子,却是难如登天,只能继续发出一些含糊的字节。   商老夫人察觉出丈夫的意图,回握住他的手,“阿鸿,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柏续的推断能力向来很好,他继续追问,“老爷子,你是从新国回来后,让人帮延枭去调查在HS银行存款的人,所以查到了吴承望。”   “……”   答案,是。   “你查到吴承望的真实身份,所以才在事发那天找了吴畏来对峙?”   “……”   答案,是。   “是不是吴畏见事情败露推了你?”   “……”   商老爷子的答案,依旧清晰。   商老夫人小声抽泣,而在边上陪同的商延枭沉着脸色,眼底酝酿出滔天风暴。   柏续眸光微晃,“老爷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随着问题从柏续的口中说出,商老夫人不可置信地一愣,就连商延枭也有些意外。   不过三秒,商老爷子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商老夫人的脸上,坚定不移。   柏续心里一直以来的疑问终于有了明确答案,他侧身看向商延枭,“看来我猜得没错。” 第069章   为了找回颜面, 商可意和吴畏的结婚周年宴会的场面铺得不小,特意宴请不少圈内好友以及有名有姓的人物。   要知道,商祈顺和白卉的订婚宴闹得难看, 男方的名声跟着一落千丈,可毕竟“商氏大房”的头衔还挂着呢,再加上商氏继承人的位置一直悬空、胜负未定——   不少人还是愿意卖给大房这么一个面子, 纷纷前来赴宴。   柏续抵达所在的宴厅, 啧啧称奇, “看来这场酒宴费了不少钱, 你们大房还真是财力雄厚。”   耗费了上千万的订婚宴打了水漂,这会儿居然还敢这么铺张?这场宴会少说也得七位数往上?   商延枭见怪不怪,“我这大姑什么性子, 你又不是不知道?”   无论处在何种处境, 她的脸面都是要排在第一位的。   商确言隐去那点迫不及待,“哥, 柏续,我们进去吧。”   柏续和商延枭互看一眼, “好。”   三人刚迈入宴会厅,立刻就吸引了不少宾客的视线。   原本处在人群中心、接收祝福和赞美的商可意瞧见这三位不速之客, 笑意顷刻僵了僵。   她踩着高跟鞋迅速靠近, 眼神中充斥着疏离和提防,“你们怎么来了?”   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侄子,而是在看什么作恶小人。   商确言勾了勾唇,做出小辈的礼貌姿态, “听说今天是大姑和姑父的结婚周年纪念, 我们顺路来看看。”   “这是我们给大姑准备的贺礼。”   柏续递上了特意准备的礼品袋子,饶有深意地着重表示, “祝你和姑父百年好合,感情依旧。”   当着众人的面,商可意只好先接过这个礼品袋子,“谢谢。”   袋子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她盯着柏续这张假意乖巧的脸,不愿再吃亏,“不过非亲非故的,柏小少爷这声‘大姑’我可担待不起。”   柏续短促地挑了挑眉梢,心想只是因为喊其他称呼别扭又不合适。   商延枭察觉了柏续一闪而过的小表情,暗觉可爱,“大姑,我们三人来蹭蹭你和姑父的喜气,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   怎么还会有人不请自来呢?   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三房的脸皮这么厚?   商可意瞳孔深处泛起一丝厌恶,但嘴角的弧度犹在,“你们的心意姑姑心领了,只是今天请的都是我的同龄朋友,你们小辈不适合在这里待着。”   “等有机会,大姑再单独请你们。”   话音刚落,商可舒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大姐,难得延枭他们三个孩子有心来一趟,总得留下来请他们喝杯酒吧。”   “再说了,祈顺待会儿不是也要来?他们同龄人能说上话。”   “……”   众宾客听见这话,纷纷咂舌。   这舒小姐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往自家亲姐的心窝上戳刀子呢。   谁不知道大房和三房的争斗主要围绕着商祈顺和商延枭,还同龄人能说得上话?只怕别又暗戳戳地结了仇哦。   商可舒笑着发问,“姐,你总不是容不下他们小辈吧?”   商可意被拆了台,面色隐隐不悦,“哪里的话,你们要是不嫌无聊,那就留下吧。”   二房夫妇躲在边上,眼瞧着这一幕的发生。   商运眼中晃过一缕思索,总觉得不对劲,“裕华,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切记都只看戏,别出声。”   方裕华惊讶,“还能有事发生?”   商运微微摇头,心里有种说不上的预感,“我也不清楚,看看吧。”   自从认清自家实力和当前局势、退出所谓的“家庭内斗”后,他才意识到什么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眼下大房和三房的关系已经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   商运不信,两个侄子外加一个心眼子贼多的柏续,来这种场合的目的只是为了送一个无关紧要的祝福。   “……”   商可舒带着三个小辈随意走到了一处酒桌。   她环视一圈,压低声音询问,“你们仨在我面前就别装了,老夫人已经和我透过底呢,说说吧,你们今天打算怎么做?”   商延枭看了一眼柏续,“小姑,今晚热闹不少,你且看吧。”   商可舒晃了晃酒杯,眉心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大姐再怎么心高气傲,那也是商家人,如果最后查清,她确实是被隐瞒的,你们给她留条路。”   有些亲缘,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商家人再怎么样争权夺势,在她看来,断然做不出赶尽杀绝的事。   商可舒垂眸,还是难以消化内心的那点复杂,“当然,如果车祸和她有关系牵扯,那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绝对不拦着。”   商延枭明白商可舒藏在外表的柔软,颔首,“小姑,我心里有分寸。”   商可舒将剩下的那点香槟饮尽,“好。”   …   姗姗来迟的商祈顺一进宴会厅,同样收获了无数宾客投来的目光。   “……”   商祈顺勉强稳住嘴角的弧度,走到了商可意的身边,“妈,我公司还有事,待不了多久就走。”   商可意知道他是在排斥什么,低声交代,“祈顺,有些事情你躲不了,旁人越是议论你,你越是要做出姿态,怕什么。”   不就是取消了一个订婚宴?不就是被指出有点感情上问题?谁见得白卉她们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日子长了,这些事情自然会被其他谈资所取代。   到时候,商祈顺还是商家名正言顺的大少爷、商氏集团的总经理,等过个两年,照样能找到更合适的结婚对象。   “……”   商祈顺没吭声。   他的余光瞥见右侧桌上的商延枭等人,藏在镜片下的眸色顿显锐利,“他们怎么来了?”   商可意说,“厚着脸皮不请自来,我还能当着众人的面赶他们不成?”   商祈顺心尖凝上一丝可疑,“妈,你小心别被他们算计了,酒宴差不多了就趁早结束吧。”   商可意被自家儿子说得心头一慌,还没等她接话,吴畏就走了回来,“可意,还有一些宾客等着我们去敬酒呢。”   “祈顺既然来了,就跟着我们一道去吧。”   母子两人对视一眼,只好先止住刚才的话题。   商可意率先压下情绪,“走吧,今天这场酒宴,本来就是为了给我们家挣回点面子。”   商祈顺来了,就不能漏掉敬酒这个环节。   商祈顺招来一旁的助理,低声示意,“盯紧三房他们。”   萧特助往柏续等人的方向投去短暂一眼,“明白。”   殊不知,这一幕恰巧落到了商确言的视野里,“我们被盯上了,可惜,盯错了人。”   柏续特意又拿起了一杯香槟,“等着吧,配角就快要上场了。”   商延枭喊了句,“阿续。”   “啊?”   手中的香槟被轻而易举地抽走,又被换上了一杯度数更低的果酒,“你已经喝完两杯了,不准喝了。”   商确言不说话,默默饮酒看戏。   柏续不服气,哼唧,“商延枭,你凭什么管我喝酒?”   商延枭一本正经,却藏着一丝调侃,“就凭我们俩是炮/友。”   “——噗!”   商确言差点把酒给喷出来,呛咳着染红了一张脸。   好半晌,他才嘟囔道,“哥,你、你们玩得真花。”   …   宴会还在继续,伴着真心或者虚假的奉承夸赞也还在继续——   “商总,恭喜啊,你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和吴总的感情还是那么稳定,真让人羡慕。”   “就是啊,这都多少年了,你们俩总是出双入对的一块儿,分都不分开。”   “我家老王要是能有吴总一半体贴,我都要笑出声了。”   “何止啊,生下来的儿子还那么优秀,一表人才的。”   商可意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夸张和吹捧,主动挽住丈夫的臂膀,脸上的笑意都真切了几分,“这些年,多亏老吴包容我。”   吴畏拍了拍妻子的手腕,“要不是你当初坚定选择我,我哪里会有今天?”   两人在外人面前一唱一和的,显得恩爱异常。   商祈顺跟在父母的身侧,他听见吴畏充满爱意的口吻,藏在镜片下的眸色不着痕迹地掠过一丝微光。   就在酒宴氛围正好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争执声。   “你们给我松开!”   “凭什么不让我们夫妻进去!”   “你们不过是个打工的,有什么资格拦我们!知道我们和吴畏什么关系吗?”   不符合于宴会的粗鲁声音迅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不出十秒,一对穿着土气的中年夫妻就推开了拦路侍者,就这么硬生生闯了进来。   柏续饮着被迫换来的果酒,兴味更浓,“这宴会都快结束了,总算是赶上趟了。”   周围的宾客看见这两副生面孔,忍不住泛起议论——   “这两人谁啊?”   “不知道啊,没见过。”   “谁家的穷亲戚吧?”   “在场的哪里会有什么穷亲戚啊?”   “我刚是不是听错了,他们好像提到了吴总的名字?”   没等众人的疑问转过弯,闯进宴会厅的中年男子就找准了目标。   吴久拉着妻子径直朝着吴畏走去,“表哥,可算是找到你了!”   “我们两家好歹是亲戚一场,你可得救救命啊!”   “……”   商可意瞧出情况不对劲,第一时间看向了自己的丈夫,“怎么回事?”   这算是哪门子的亲戚?   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不是说已经和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已经划清界限了吗!   吴畏同样没料到这一突发情况,面色有些尴尬,“你们夫妻两人来这里做什么?”   中年女人瞬间来了劲,“表哥,实在是打你电话没人接,我们才找上来!就算我求求你了,救救吴浜吧!他好歹是你表侄子!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啊!”   商可意的脸色已经完全挂下来了,“什么不清不楚的表侄子?你们不要乱攀扯关系!”   中年女人对上商可意的强硬气场,不受控制地一颤。   吴久瞧见妻子胆怯退缩,顿时不乐意了,“谁他妈乱攀扯关系了!你老公还是靠我爸养大的呢!还有我儿子,吴浜——”   “他自从大学毕业被安排进了你们集团,哪一次不是帮着你这位表伯做事?”   “现在警察说他职务侵占、吞了你们集团的油水,把他抓走要坐牢!”   吴浜已经被警方带走了两天,他们夫妻得到通知的第一时间就从老家急匆匆赶了过来,偏偏打电话怎么样都联系不上吴畏!   要不是匿名短信告诉他们吴畏和他老婆正在大操大办酒宴,吴久夫妇也没办法这么快找到这里来!   他们夫妻两人就这么一个儿子,哪里能不着急?   吴久没什么文化,遇事说话自然急躁,“我自己养的儿子我知道,他是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但涉及到这种大事,他没这个胆子!”   “吴畏,敢说不是你给他的授意?”   有宾客算是听明白了,总结到位,“这是吴总给亲戚侄子开了集团后门?暗中贪了钱出了事?”   “……”   商可意完全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呼吸一滞,“吴畏,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吴畏对上妻子不可置信的失望眼神,心里暗叫不好。   他看向不打招呼就上门的吴久夫妇,尽量用和事佬的语气,“你们夫妻两人不要着急,等宴会结束了我就去好好了解一下,这两天实在太忙了,我确实没接到电话……”   为了不让妻子发现,他和吴久夫妇打电话的号码是单独购买的,双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了。   面对投来的几十双的视线,吴畏只能选择嘴硬,“我怎么会示意他干出这种事?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边上的商祈顺总觉得事出蹊跷。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柏续和商延枭,捕捉到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玩味笑意后,当即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局。   这对夫妻显然是被怂恿、被蒙蔽了,要是再继续留下来,指不定还要抖出什么事。   “爸,妈,和他们废什么话?”   商祈顺当机立断,示意边上助理,“让人把他们赶出去,别在这里胡言乱语扰了大家的兴致!”   助理立刻带着酒店保安走近,想要强制将吴久夫妻两人往外拽。   吴久是个暴脾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对待,立刻就和挣扎着和保安等人扭打起来。   吴畏本能地上前想要拉架,却被商祈顺喊停,“爸!”   “……”   吴畏顿住步伐,就在他面露犹豫之间,对面的吴久在推搡中失去了重心,猛地栽倒在了地上。   ——咯嘣。   后腰连着尾骨的位置发出清脆的一声,使得他骤然露出痛苦脸色。   吴久的妻子慌了神,连忙扑倒在丈夫的身侧,“老久,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破罐子破摔地冲着吴畏喊道,“吴畏,做人不能忘本!你别忘了——”   “你瞒着商家在外偷生的私生子,还是我们夫妻帮你养大的!” 第070章   “……”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惊天巨雷, 炸得全场宾客目瞪口呆。   什么?   谁的私生子?   商可意呼吸颤了颤,没等她回过神,边上的吴畏就抢先呵斥, “表嫂!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一改平日寡言少语的模样,满脸叫屈,“就算我一时半会没办法将你儿子救出来, 但你怎么能在众人面前、不分青红皂白地这么污蔑我!”   “污蔑?”   吴久伤了后腰, 疼得直不起身子。   他哆嗦着倒吸了两口气, 向着妻子说话, “好你一个吴畏,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   “两位,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商祈顺抢断, 他看向还倒在地上的吴久夫妇, 听似平静的语调里暗含威胁,“擅闯私人宴会、当众造谣污蔑, 我们完全可以请律师告你们!”   “……”   吴久夫妇从未接触过这些官司,如今一听见“律师”之类的字眼, 轻易就被震慑住了。   商祈顺声音响了些,像是刻意说给大家听, “我爸妈结婚多年, 感情稳定,别说是家里人知道这事,放眼整个帝京都是出了名的。”   吴畏趁机贴近商可意,低声恳求, “老婆, 你得信我。”   商可意闻言看向丈夫,发现吴畏满眼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混乱的思绪安定了些。   商祈顺继续说,“当然,我知道你们夫妇两人救子心切才会胡乱攀扯,但凡事留一线,才会有转机,你们说呢?”   “我……”   吴久妻子哽了哽,不确定地看向自己的丈夫,“老久,怎么办啊?”   吴畏趁机发话,“萧助,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们给请出去!有什么事等宴会结束后再说。”   话音刚落,商可舒瞄准时机走了出来,“姐夫,着什么急啊?”   她手中的酒杯轻晃,像是帮着大房说话,“大姐,这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脏水泼到了姐夫头上、开始造谣他有私生子了。”   “要我说,今天如果不把这事情掰扯清楚,外头指不定又要开始风言风语。”   柏续递给商延枭一道眼神,后者顺势接话,“小姑说得没错,还是报警吧。”   商确言也是个聪明的,看向吴久夫妇故意说狠话,“是啊,要不然真当我们商家那么好说话?任谁都可以来讹上一波?”   “……”   关你们三房什么事?   吴畏看向了商延枭和商确言,眸中真实的不悦一闪而过。   他极力稳住自己的面色,还是装出一副为了众人着想的模样,“今天是我和可意的结婚周年宴会,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不希望大家因为这种事情扰了兴致。”   吴久看清了吴畏的装模作样,心里越发来气,“吴畏,你有本事再说一次,我们有没有污蔑你!”   吴畏不正面回答,“萧助,送客!”   “等一下!”   商可意骤然制止。   吴畏一惊,“老婆?”   商可意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一丝理智,直勾勾地盯着吴久夫妇,“你们给我把话说清楚。”   商祈顺蹙眉,“妈,和两个疯子有什么好说的?”   商可意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向自己丈夫,“你们父子两人都给我住嘴!”   “……”   商可意一步步地逼近送上门的吴久夫妇,“什么叫做他的私生子是你们养大的?吴畏这些年几乎时时刻刻和我在一起,他哪里来的私生子?”   并不是商可意对吴畏不信任,相反的,她就是因为太信任自己的丈夫,才不愿意让这俩穷亲戚在外人面前造谣一句假话!   她引以为傲的婚姻,不允许沾上丝毫的污点!   商可意眼中闪烁着固执的光,非要弄清楚对错,“你们夫妻两人要是敢说一句假话,我一定让你们牢底坐穿!”   “假话?我告诉你——”   吴久早在妻子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哪怕他无法看清眼前的局势,但知道自己不撒谎就是占理。   “他吴畏在外就是有个私生子,已经三十三岁了,叫吴承望!”   吴久说话声还带着疼痛的颤音,但信誓旦旦的神色再次让在场掀起了轩然大波,宾客们压根藏不住自己吃瓜议论的心——   “我没听错吧?私生子都三十三岁了?这商总和吴总结婚不也才三十四周年吗?”   “等等,我记得商祈顺差不多也是这年龄?”   “我天哪,这事情要是真的,那吴总岂不是结婚前后在外面就已经有人了?”   旁人能想到的事情,商可意又怎么会想不到?   她的眼眶逼出一丝红意,却没有选择直接相信,“那女人是谁!那孩子又在哪里!口说无凭、证据呢!”   吴畏完全没了昔日老实巴交的模样,面色又僵又沉,“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满口谎言?那承望分明就是你的大儿子!”   吴久从小和他一块长大,比在场众人都更清楚他的嘴脸,“哼!”   “小时候我读书不好,但你学习成绩不错,我爸把你当成亲儿子看待,一年种地赚的钱都供你来帝京上学,我高中毕业就去打工,哪怕这样,我一句怨言都没有!”   “你在帝京混得人模狗样,回家过年的时候还和我说,你们集团老总的女儿很看重你。”   吴久看向商可意,戳破事实,“你说,要是能和她搭上关系,别说结婚,就算只是处个对象,一年半载也能捞到不少好处。”   “你说你给她买了一个假包,故意装成花了买真包的钱被骗,她就信以为真心疼你攒钱不容易。”   “你还说她脾气不好、心高气傲,但你从小到大就能忍,多哄哄就好拿捏。”   “……”   吴久看向商可意,“你知道我这个表弟当年怎么盘算的吗?”   “他想要使手段让你未婚先孕,但你一个千金小姐受过教育、有底线,在这方面很理智,才没让他得逞。”   不带任何修饰的直白语言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却更像是一道道巴掌,扇得商可意摇摇欲坠。   柏续眉梢微挑,低声和商延枭评价,“恶心人的货色。”   企图用“怀孕”和“孩子”来控制一个未婚女性,简直是无耻至极!   只是可惜,虽然商可意坚守了这一底线,但还是抵不过恋爱脑作祟,最终不顾商老爷子的劝告执意要嫁给吴畏。   商可舒不着痕迹地走到商可意的身侧,用无形的陪伴给予支撑。   “后来,吴畏打来电话说自己要入赘到你们商家,这种事情在我们当地是很掉面子的,我爸养了他这么久,带着老一辈的想法表示不同意。”   说白来,老人家就是觉得以后生出的孩子没办法跟着姓“吴”,终究是断了吴畏他亲生父母的香火。   吴久讲起当年的事,“但吴畏说他早就已经想好了。”   商可意内心坚守的底线岌岌可危,但还是极力保持着面色的平静,“想好了什么?他和谁生的孩子?”   吴久老婆接话,“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找的人,只知道是一个长得挺普通的哑女。”   现在想来,应该也就是花钱找人办事。   “孩子出生后的第一时间就交到了我们手上,还找人给孩子上了我们家的户口,最重要的是让我们守口如瓶。”   吴久妻子看向商可意,坦诚的同时沾上一丝作为女人才明白的愧疚和同情。   “我那时候还没生过孩子,原本是不想养的,但他承诺每年会给我们二十万的抚养费。”   这笔钱在商氏众人的眼中宛如芝麻粒,但放在三十多年前,在普通人的眼中却是一笔巨款,比他们夫妻两人在工地里搬砖要好得多!   夫妻两人想着,这孩子也算是吴家血脉,而且抚养费可比去外人家里当保姆月嫂要强得多,于是咬咬牙就答应了。   三分是亲情往来,七分靠金钱欲望。   这些年,吴久夫妇靠着吴畏打来的钱确实过得不错,他们原本也不愿意打搅对方。   要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出了事、吴畏又太过翻脸不认人,他们事赶事、话赶话才闹得撕破了脸。   “……”   商可意眼眶已经完全红了,甚至不自觉地后撤了半步。   商可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一把,没了以往口舌之争的“敌对”,反倒隐隐透出自家人才有的心疼,“大姐。”   商可意合了合眼,还是不死心地追问,“证据呢?有照片吗?”   吴久看了丈夫一眼,连忙翻找自己的手机,“有,我留了几张。”   “承望到了十八岁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然后就被他送到了国外,后续这十几年我们就没有再见过。”   说着,她就翻到了压箱底的照片,走近递给了商可意。   吴畏还想要去拦,结果却被商可舒一把拍开,“姐夫,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越是这样,就越代表心里有鬼!”   “……”   吴畏哑口无言,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亲生儿子。   而商可意已然看清了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只一瞬间,她的眼泪再度被逼了出来。   虽然是吴承望十六七岁的照片,像素也已经随着时间而变得模糊,但对方的模样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商祈顺的样貌像极了商可意这位亲生母亲,而吴承望的外表却像极了二十岁出头的吴畏!   商祈顺终于开了口,“妈,这种事情信不得。”   他环视一圈神色各异的宾客,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柏续等人的身上,“有人在背后谋划、使手段的算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先是找人蒙骗我的前未婚妻、破坏了我的订婚宴;今天又不知道从哪里挖出了两个人,还打算毁掉我们父母的结婚周年宴?”   “我倒是想问问,白纸黑字的证据呢?既然说是亲子鉴定,总应该要有医学上的亲子鉴定。”   吴畏像是突然被敲醒,顿时来了底气,“没错!自从老爷子病倒后,你们三房一次又一次地算计我们大房!”   “不就是为了毁掉我们大房的声誉,好顺理成章地得到整个集团的继承?”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挪到了正在看戏的三房,也有不同的声音出现:   “是啊,这一出接一出的闹剧,都像是算计好了的。”   “大房说得也没错,照片可以作假、说得话也可以作假,亲子鉴定确实造假不了。”   “谁不知道商家现在内斗争得厉害啊?说不定都是三房算计呢。”   面对大房的突然质问,以及部分倒戈的议论,柏续和商延枭却显得尤其淡定。   柏续将剩余的果酒喝了个干净,沾着水光的唇轻启吐露,“有趣。”   商延枭跟着冷笑一声,“确实有趣。”   柏续将酒杯返回在桌上,一字一句地反问,“你们大房闹出这种笑话,第一时间不想着怎么去验证真相,而是将矛头转向我们?”   “商祈顺,你爸在外面有了私生子的事情,你是一点儿不惊讶啊?怎么,看来你比大姑更早知道这件事?”   “……”   商可意一愣。   商祈顺矢口否认,“柏续,你少在这里乱扯!我只是相信我爸不会背叛我妈!我问你,你敢说这对夫妻不是你们找来的?”   吴畏见有亲儿子撑腰,狠声转移重点,“你们今天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和你们没完!”   “吴畏,你做贼心虚那就少转移视线了。”   柏续回话同样不客气,只挑重点回答,“你们不是想要亲子鉴定吗?大姑,你不妨再看看我们刚才送你的礼物?”   “……”   从未设想过的回答一出口,吴畏脸上的硬气再度凝结。   商可意心中咯噔一声。   她觉得自己像是走在悬崖的边缘,明知道再上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下跳。   她连忙拿起原本丢在一旁的礼品袋,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是一张轻飘飘的鉴定纸。   柏续直言不讳,“这张亲子鉴定就是吴畏和吴承望的!他们就是亲生父子!”   “不可能!”   吴畏当即大喊,彻底露出了本性。   吴承望这些年在国外就没有回来过,吃喝玩乐行踪不定,对方不可能拿得到他们两人的亲子鉴定!   商确言忍无可忍,“你知道这张亲子鉴定是怎么来的吗?是爷爷让人去查到的!”   这下子,原本只是在一旁看戏的二房夫妇也惊了。   商运连忙走近,“确言,你说什么?老爷子知道这事?什么时候知道的?”   商确言心里的戾气骤然爆发,“吴畏,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你还想要装到什么时候!”   “爷爷就是查到了你在外有私生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知道你对不起姑姑、更怕姑姑知道事情真相后伤心才找你单独确认,结果你反倒害得他一大把年纪还要这么遭罪!”   商运涌出气性,“确言,你说得是真的?爸是被他吴畏推倒的?!”   柏续言之凿凿,“千真万确,不信你们可以自己回去问老爷子,他一直有意识,只是不方便说出口罢了。”   “……”   商可意的眼泪彻底掉了下来,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今时今日她才彻底明白,吴畏居然从一开始就在谋划、就想要借着她平步青云!   她当年不惜坏了父女感情也要嫁的人,这些年最引以为傲的夫妻婚姻,到头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么多年,吴畏对她有过真心吗?如果有,又怎么会暗中伤害她的父亲呢?   “……”   商可意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往日她最看重的面子,在这一刻变得极其可笑且无所谓。   “大姐,你还好吗?”   商可舒从没有看见过自家大姐露出如此心如死灰的表情,心疼和怒火并存。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扇了吴畏两巴掌,“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我替我爸和我姐打死你!”   ——啪!   ——啪!!   这两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扇得吴畏眼冒金星。   他再也挂不住自己维持的老实面具,眼色顷刻发狠,本能地就想要抬手反击。   商运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去对着他就是一脚,“吴畏,你敢动我妹试试!我们商家人还轮不到你来欺负!”   方裕华吓了一跳,在场众人也看懵了。   吴畏被猝不及防地踹翻在地,整个人蜷缩着捂着肚子,愣是痛苦得连一个字眼都发不出来。   商祈顺面色一变再变。   还没等他想出应对的办法,一队警察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为首队长开门见山,“吴畏,商祈顺,商可意在吗?”   商延枭冷色指明,“在这儿。”   “……”   众宾客已经彻底反应不过来了,面面相觑,“怎么来了这么多警察?谁报警了?”   吴久夫妇还以为是有人报警抓他们,紧张得连忙往后缩。   哪知警员看清楚了情况,干脆对准了商祈顺这一目标,出示证件说明情况。   “接到海外警方的通知,经举报调查,现认定今年三月份发生在澳洲唐尼公路上的一起车祸涉嫌蓄意谋杀。”   商延枭眼中冷意更明,而商确言更是攥紧了拳头。   好啊!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为首警方的声线铿锵有力,“嫌疑人之一吴某承已经逮捕落网,并且招供了你们一家,现高度怀疑你们有作案嫌疑,麻烦配合我们调查!” 第071章   这番话就像是往海面上投入了一枚鱼雷, 顷刻间炸出惊涛骇浪。   不少宾客们想明白了其中关联,吓得汗毛直立——   “什么车祸?什么蓄意谋杀?”   “天呐,三房的车祸不是意外?是大家一家子造成的?”   “我没听错吧?刚刚警方说的嫌疑人吴某望是不是吴畏的私生子?”   “让自己的私生子去制造车祸害了三房一家子?这事要是真的, 吴畏还不是个东西!”   “警察都找上了门,十有八/九是证据确凿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大房这一家三口也太狠了,连自己的亲兄弟、亲叔婶都能下得去手!”   “……”   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响。   哪怕是作为自家人的商可舒和商运也被这事震得说不出话。   商可舒只知道吴畏背叛了商可意、在外有了私生子, 关于车祸一事也是现在才得知实情的。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离自己最近的商可意, “……大姐, 警方说得是真的吗?”   “不, 不是的。”   商可意如梦初醒,拼命摇了摇头。   她踩着高跟鞋狼狈从地上爬了起来,“怎么可能?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害我自己的亲弟弟!”   商延枭和商确言一言不发, 眼中积蓄已久的恨意却如出一辙。   柏续上前, 代替两兄弟厉声质问,“是不是胡说八道, 你问问你这吃里扒外的丈夫不就清楚了吗?!”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吴畏装了这么些年, 可见私下的心狠手辣!   “……”   吴畏还躺在地上装死,一时间还没绕过弯。   他才当众被爆出有私生子, 现在居然又告诉他, 吴承望在海外被警方逮捕了?   为什么之前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们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吴畏,你……”   毕竟是相伴了三十多年的枕边人,商可意又怎么会看不出吴畏的做贼心虚。   她精致的眼妆已经被眼泪糟蹋得差不多了,整个人愣在原地, 狼狈又茫然地摇了摇头。   柏续完全不放过大房的任何一位, 将逼问的目光对准了商祈顺,“还有你!商祈顺, 你早知道吴畏在外有个私生子?”   “车祸这件事情,也是你躲在幕后策划的!”   “……”   商祈顺居然知道这事?还放任私生子在外横行霸道?   不应该吧?但如果他是被瞒在鼓里的,那为什么警方也要把他带走调查呢。   不对,警方只说要配合调查,不代表就是知情犯罪!   众人震惊到说不出话,只剩大脑飞速运转消化,无数想法来回拉扯,却难以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商可意双腿一软,再度瘫到在地上,“不、不可能,我家祈顺不是这样的人!”   她哆哆嗦嗦地指向边上的吴畏,昔日的爱意在这一刻灰飞烟灭,“是你!是你背着我们母子干出了这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吴畏!我真是看错你了!”   吴畏还是一声不吭。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说多错多,还不如借着疼痛保持沉默。   面对同样如山压的质疑,商祈顺却没有半点慌乱。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掷地有声地回答,“我没做过,我不知情,所以我愿意配合警方调查。”   “柏续,你们三房这一出戏已经无缝连接得够巧妙了,我们大房甘拜下风,所以你用不着当众继续朝我泼脏水。”   时至今日,大房和三房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再无半点情面可言。   “就像你说的,真的假不了,假的……” 商祈顺冷不防地瞥了吴畏一眼,“真不了。”   “……”   吴畏后背溢满了冷汗,眼神闪烁着不接话。   商延枭稳住情绪走了上来,替柏续挡住了商祈顺的敌对,“在场都是明白人,分得清是非对错。”   “已经满身污点的人,还用得着别人泼脏水吗?”   警方不了解商家众人的恩恩怨怨,“行了,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到时候自然会有结果。”   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坏人!   吴畏见此,才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下一秒,全程沉默的商确言就当众冲了上去,揪着吴畏的衣领,咬牙挥拳而去。   “确言!”   “喂,你做什么?”   商延枭和警方几乎是同时出了声,后者更是冲了上来制止,“停下!”   千钧一发之际,凌厉的拳风在脸颊边缘堪堪停下,吓得吴畏脸色煞白。   商确言抓紧那残留的一丝理智,眼眶猩红,“吴畏,你给我听好了,我会让律师往死里告你、告死你那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他瞥了一眼商祈顺,“你们父子落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会用我的方式加倍讨回来!”   商确言自然知道当着警察的面打人是违法的,按照商祈顺这睚眦必报的性格,要是他真的失控动手,只会让对方得到机会反将一军。   商确言心里确实装满了仇恨,但他不会为了一时之快而放弃现有的优势局面。   说完,他就甩开了吴畏。   吴畏心有余悸地后退了两步,旋即被警方控制。   “还有你们俩——”   为首的警官看向商祈顺和商可意,公事公办地示意,“走吧。”   明明是应该代表“幸福”的结婚周年宴会,最终却落得个鸡飞狗跳、面目全非的荒唐下场,众宾客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只怕经此一遭,大房在帝京的颜面是要彻底扫地了。   商运走回到方裕华的身边,“裕华,还有这么多宾客在这儿,你和四妹帮忙一块儿送送客。”   方裕华看向自己的丈夫,满脸不乐意,“我说你是不是老好人装久了,还真转性了?”   “你……”   “他们大房落下的烂摊子,凭什么要我们二房来善后?”   方裕华看向不远处的商延枭和商确言,想了想还是觉得后怕,“我现在是彻底懂了乐尔说的话了。”   要不是三房以往的表现太过抢眼,至于完全掩盖了他们二房,只怕要招来杀身之祸的,就是他们二房了!   方裕华越想越起鸡皮疙瘩,“商运,你说这事大姐到底知不知情?”   商运看着还没散出的宾客,低声喝止,“别瞎猜了!”   “我们商家内部斗得再狠,那只是在公司项目上争个输赢,你什么时候见我对那些侄子下过死手?”   他不会,他相信其他家里人也不会。   方裕华嘀咕,“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让护工拿开水去测试商延枭醒没醒?”   “……”   商运在这件事情上自知理亏,只好改口,“你看我大姐都崩溃成那样了,像是知情的样子吗?”   要他说,全是吴畏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背地里干出的好事!   虽然商可意为人高傲,但她对待这段婚姻和感情却是付出了绝对的真心。   方裕华想了想,藏着一些想法没说。   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   吴畏不是好东西,那私生子受他指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除此之外,吴畏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儿子呢,谁知道商祈顺背地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   大房一家子被带走,这场戏也算是得到了短暂的落幕。   商延枭没了再继续留下的必要,他见商确言情绪稍微好转平复,这才示意柏续,“走吧,我们也回去。”   柏续颔首,“好。”   电梯门一关,没了外人。   柏续想起商祈顺被警察带走前的反应,“确言,你让律师一定要盯紧警方那边的情况,我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商延枭反应过来,“你是指商祈顺?”   “我总觉得车祸这事一定有他的幕后参与,但如果这个过程中一直是吴畏在联系吴承望,并且花钱‘卖命’的人也是吴承望……”   柏续只说到这里,但商延枭和商确言已经足够明白了。   “商祈顺有没有参与其中,想必吴畏是最清楚的,但已经折了一个儿子在里面,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当下应该保着谁。”   如果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商祈顺参与其中的话,对方最多不过二十四小时就能被警方放出来。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假设。”   有可能,商祈顺确实没有坏到这个地步,他和商可意一样对私生子和车祸的事情都不知情,又或者,他知情但默许了。   案件不到最终的盖棺定论,他们就不能掉以轻心。   电梯门应声而开。   商延枭暂时收起的那点思绪,“先回去吧,无论怎么样,至少吴畏和吴承望这次是跑不了了。”   商确言沉声,“嗯,我会让律师盯紧的。”   不该放过的人,他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柏续率先走出电梯间,转念想起另外一件要紧事,“我们确实要快点去,今天要处理的人可不止有大房一家呢。”   …   冬日的夜幕总是降临得特别快,不过五点,主屋内外就已经亮起了灯。   面对商延枭和柏续的突然到来,总管家有些吃惊,“三少,柏小少爷,这个点,你们怎么来了?”   柏续对上总管家的询问,笑意盈盈,“来看看老爷子,而且确言老是和我们说主屋的饭菜好吃,所以想来蹭一顿。”   总管家回以一笑,“我刚让厨房备好晚餐,正打算喊老夫人下来吃呢。”   商延枭接话,“我上楼找奶奶,柏续,你先去小餐厅等着。”   “行。”   两人一唱一和,就定了下来。   总管家只好先领着柏续往小餐厅走,“柏小少爷,厨房做了养生乌鸡汤,要不要先给你来点?暖暖身子。”   “好啊。”   柏续干脆接受,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总管家转身吩咐佣人去盛了一小蛊的乌鸡汤,送到了柏续的面前。   柏续舀着汤水,像是抽空聊家常,“我听三房的林伯说,您在庄园有些年头了?”   “柏小少爷不必那么客气称呼,喊我孙总管就行。”   总管家站在餐桌边上,随口回答,“承蒙老爷子看重,到明年三月份,我就工作满四十年了。”   柏续又说,“那孙总管也该退休,享享清福了。”   总管家微微一笑,“我一个孤家寡人,唯一的儿子和儿媳妇都在海外,有什么清福可享的?”   “当初是老夫人心善,收留了我和我儿子,也是老爷子花钱培养了我,这些年带我见了不少世面,在庄园佣人面前也愿意给我一些体面。”   “只要老爷子和老夫人不赶我走,就算让我把这条命全部交付给商家,我也愿意。”   “原来总管家对商家、对老夫妇的感情这么深厚?”柏续眸底晃过一丝微光,忽地将汤勺丢进了碗中。   总管家被勺子砸落的声音震得耳膜发麻,旋即听见柏续慢悠悠地逼问,“那怎么还要帮着外人害老爷子呢?”   “……”   总管家愣了两秒,面上露出少有的气愤,“柏小少爷,请慎言!我怎么可能害老爷子呢?!”   柏续视线微挑,答非所问,“我刚从大房的宴会回来,你猜在宴会上发生了什么?”   总管家拿不准他的态度,语气有些硬,“发生什么了?”   柏续继续攻心,“吴畏被警方带走了,你猜是因为什么事?”   “……”   总管家嘴角一僵,心里忽地泛起了针扎般的绵密害怕,还没等他出声追问,小餐厅的门口就响起了脚步声——   商延枭搀扶着商老夫人走了进来,视线双双落在总管家的身上。   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安静,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总管家不由自主地打破这份逼仄,“老夫人,三少……”   “孙总管。”   商延枭打断他的话,一点儿多余的情面都没留,“你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 第072章   孙总管的表情一愣, 确认自己没有幻听后,“三少,你这是什么意思?”   柏续起身, 也扶着商老夫人入座,“孙总管,我以为我们已经够给你留情面了, 你确定还要装傻充愣下去?”   “……”   孙总管摇了摇头, 急切涌上了眼, “柏小少爷, 说话做事都要讲究证据!我在商家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分毫!”   说话间,他似乎重新染上了一丝底气。   “老夫人!我……”   孙总管刚准备靠近商老夫人, 就被商延枭一个眼神给吓退了回去, “老夫人,三少他们不清楚, 你和老爷子还能不清楚吗?”   商老夫对上他辩驳的神色,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孙传,我和阿鸿这些年待你不薄, 特别是阿鸿, 他对你是绝对的信任。”   孙传担着总管家的头衔,但因为逐渐上了岁数,日常很多事务都已经下放给了旁人去做。   即便如此,对方每月的工资福利都没少领。   孙总管眼神闪烁, “是, 老爷子和老夫人对我、对我儿子的恩情,我都记得。”   “你既然记得, 那就更不应该胳膊肘往外拐!”   商老夫人的口吻里沾染了少有的怒气,“你旁人联合、背叛我们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   孙总管急了,“老夫人,这到底从而说起啊?老爷子病了这些天,我也着急!”   柏续瞧见孙总管还在嘴硬开脱,干脆使了一波小诈,“孙总管,看来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今天在宴会上不仅是吴畏被抓了,而是大房一家都被警察带走了!”   “……”   管家一惊,显然没料到事情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吴畏已经承认了是他推倒了老爷子!奶奶不说破是在给你留面子!”   “如果你要执意否认下去,我们不介意再让警方插手把你带走,但你应该不想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在警局待一遭吧?”   一番话重达千斤的话砸了下来。   孙总管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涌到了大脑,他步伐虚晃了两下,然后毫无尊严地噗通跪倒在了商老夫人的跟前。   “老夫人,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老爷子!”   孙总管眼眶说红就说,做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但我没想到老爷子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啊,这些天,我一直担惊受怕、夜不能寐的。”   说着,他还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柏续和商延枭对视一眼,却没有上前阻止,而是默默将发问权利交给商老夫人。   商老夫人看见他显露出一丝真心悔过,缓和的语气里充斥着失望,“孙传,你到底是为什么?”   孙总管红着眼眶,瞳孔深处透出无奈和疲惫,“老夫人,我那儿子不争气,前些年做生意亏了,我花光了积蓄、四处借钱才替他补上了那窟窿。”   “我原以为他会就此安分守己、做点小本生意够够温饱就行,但哪里知道他还是做着一步登天的美梦,还时常埋怨我没本事。”   兴许是从小和商运、商启一块长大的缘故,孙总管的儿子孙拥常常觉得自己也该高人一等,也应该张口闭口就是成百上千万的项目。   毕业后,他想要进入商氏集团混个好日子,但孙总管知道他好高骛远的脾性,也知道商老爷子最厌恶走后门之类的行为,于是咬死不让。   父子两人大吵一架后,孙拥就干脆出了国,后来和女朋友在国外定居成婚,就再也没回来过。   “两年前,我孙子大学毕业想着做投资生意,他们父子两人一合计又投了钱、开了公司,结果不但没赚,还被人讹走了近百万。”   柏续蹙了蹙眉,难以评价。   没有金刚钻,偏揽瓷器活,商业投资要真这么好赚钱,岂不是人人都发家致富了?   “他们那会儿又想起了我这个老头子,我是连我的棺材本都赔进去了。”   说到这里,孙总管还是留下了两滴浑浊的眼泪。   商老夫人于心不忍,“你……”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拦下,直接切入正事,“孙总管,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大房搭上关系的?开始向着他们背叛爷爷的?”   孙总管垂下视线,胡乱抹了抹眼泪,“也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吴畏从哪里得到我儿子破产的消息,于是找上了我。”   商老夫人追问,“这事和可意、祈顺有关系吗?”   “不,都是吴畏找我的的!”   孙总管信誓旦旦地说,“他说,老爷子这边有什么关于集团的风吹草动,只要我透露给他,我就可以拿钱。”   “我、我一开始也不敢透露太多,只敢捡一些无关紧要地去说。”   “后来吴畏反过来威胁我,说我要是再这样刻意敷衍,他就会把我泄密的事情告诉大小姐,再透露给老爷子。”   因为太过了解商老爷子的性格,如果东窗事发,只有被赶出家门的份。   孙总管只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不得不跟着做贼了,于是,他渐渐向吴畏透露一些涉及集团的重大消息——   就比如又有什么重大项目要分配了,又比如老爷子对二房的某个项目不满意,再比如高层股东提议分出海外部门等等。   这些都是老爷子在和他日常闲聊,或者在家视频会议时,他从旁得知的。   “当然,也包括你们二老对其他两房的态度。”   “老爷子发病晕倒那天,我确实被差遣出去在泡茶,但我听到有争执声第一时间就回来了。”   孙总管赶回到主卧的那一刻,正巧撞见吴畏恼羞成怒将商老爷子推倒在地。   “……”   听见孙总管亲口承认了这事,商老夫人和商延枭的神色又往下落了落。   视线如针扎般地刺在身上,孙总管羞愧得不敢抬头,“吴畏第一时间就封了我的口,还警告我不能将这事情说出去。”   “他让我帮忙要伪装成老爷子是自己病发摔倒、替他开脱。”   那个时候,商老爷子的意识尚存,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两人的交谈。   “老夫人,对不起,是我对不起老爷子。”   孙总管的忏悔来得更加痛心疾首,“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才犯下这种错事,都是我昧了良心,幸好,幸好老爷子没事。”   这段时间,孙总管既害怕商老爷子醒来将真相告知于众,但也害怕商老爷子就这么撒手人寰。   得知商老爷子“智力有损、语言功能有碍”,当下觉得庆幸的人不止吴畏一个。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做了亏心事,就是会被人察觉的。   商延枭沉声问责,“孙总管!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天奶奶再来得迟了些!就你这样替吴畏遮掩、置之不理的方式,真的有可能会让爷爷丢了性命!”   “我……”   孙总管老泪纵横,说不出任何反驳。   商老夫人失望至极地摇了摇头,“孙传,你自己收拾东西离开,看在你前些年确实兢兢业业的份上,我在外人面前给你留些颜面。”   孙总管的背弯得厉害,好半晌才艰难开口,“谢老夫人网开一面。”   直到孙总管离开了小餐厅,柏续才不确定地追问,“老夫人,真就这么放过孙总管了?不需要找警察来解决?”   商老夫人转动手里的佛珠,叹了口气,“他都这个岁数了,又不是他亲自动的手,能被关几天?”   “孙传是个可怜人,这些年儿子、儿媳、孙子从来没对他有过多一句的关心,这件事上他是做错了,所以这个家不能再留他。”   “至于其他的,做人凡事留一点,有恩总好过于结怨埋恨,免得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犯糊涂。”   “……”   柏续明白商老夫人的心善心软,不由看向商延枭。   后者接收到了他的目光,“就听奶奶的吧,明天我就让人再找合适的管家顶上,你和爷爷都上了年纪,接下来爷爷还要定期去医院接受治疗,缺不了人。”   商老夫人颔首,“好。”   …   柏续和商延枭回到家中时,商确言正卸完假肢、坐回了轮椅上。   双方对上视线,商确言第一时间推着轮椅靠近,“哥,孙总管的事情解决完了?”   商延枭回答,“嗯,他承认了,奶奶已经让他收拾东西离开了?”   商确言听见这一处理结果,低声,“便宜他了。”   柏续回答,“毕竟孙总管跟在老夫妇身边那么多年,老夫人网开一面也能理解。”   商确言点头,“我知道。”   商延枭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今天一波三折也累得够呛,我们都早点休息吧,明天开始就要等警方那边的调查结果了,不能掉以轻心。”   “我会让人盯好的,哥,你们放心。”   商确言接了一句,及时收住话题,“你们上楼休息吧,我也回房间了,晚安。”   “晚安。”   柏续和商延枭一同上了楼。   比起主卧,柏续的房间更靠近楼梯口的位置,只是还没等他伸手去够门把手,商延枭拢住了他的手腕,“阿续。”   “嗯?”   “今晚来我房间,和我一起睡吧。”   “……”   柏续一愣。   商延枭反问,“不愿意?”   说起来,自从两人回国后就一直忙着料理这些“牛鬼蛇神”,所谓的“炮友”关系还真没机会付出实践。   柏续回过神,倒是一点儿不扭捏,“没,那我先回房间洗个澡,待会儿过去。”   商延枭见他似乎想差了的模样,却不急着解释,“好。”   …   十二月的夜色总是浸着刺骨的冷意。   走廊匆匆几步就将柏续冻得够呛,好在商延枭已经及时打开了主卧的暖气,这才阻止了寒意的持续进攻。   商延枭瞧见柏续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连忙掀开被子示意,“快过来。”   柏续二话不说就坐了进去,“还挺冷。”   商延枭又将被子往他身上拢了拢,“好点没?”   “没事,就是浴室和走廊有温度差,缓缓就好了。”   柏续鼻尖嗅到一丝香气,像是从被子上传来的,也像是从商延枭的身上传来的,令人说不出的舒心。   他不自觉地笑了声,连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   商延枭盯着眼前人嘴角的弧度,心情也跟着变好,“笑什么?”   柏续随口一扯,“没什么,就是想到了当初刚见你的时候,你就躺在这张床上正儿八经地装昏迷。”   一晃眼,就从年初到了年尾。   而他说要把商家当成短暂休息处、休息够了就离开的计划到现在还没实现。   商延枭跟着回答,“那时候装昏迷是不知道车祸真相,为了让大房和二房掉以轻心露出狐狸尾巴,现在什么都知道了。”   再次提及车祸,商延枭的脸上没了往日积压已久的痛苦,而更像是一种得知真相、大仇得报的释然。   柏续安心了些,“我说什么来着?”   “嗯?”   商延枭只愣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他不着痕迹地贴近柏续,一字一句地复述对方当日的承诺,“你说,你会陪我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就算是天塌下来,你都陪着我。”   柏续哼哼,“三少记忆力不错。”   “小柏总,这段时间辛苦了。”   商延枭眸底的笑意更浓,偏偏逗他,“只是谁家炮/友除了床事,还要帮忙管这些的?嗯?”   “……”   柏续卡壳。   商延枭趁机蹭了蹭他的鼻尖,“阿续,你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呼吸萦绕,暧昧倍增。   柏续耳根子烫了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要做赶紧做,不然我就……唔……”   商延枭攫住他的唇,故意用力咬了咬。   “嘶。”   柏续疼得一吸气。   商延枭及时松开他,转身就调整了床头灯光的亮度,“可能要让小柏总失望了,今晚不做,就是想要抱着你好好睡个觉。”   “……”   柏续对上他暗含笑意的视线,突然有种被逗弄的感觉。   他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卷过大半个被子就背对着商延枭躺了下来,“谁失望了?”   没一会儿,背后的商延枭就贴紧环住了他,“阿续。”   柏续用手肘往后一送,不理他,“热,走开。”   “是吗?刚才不是还说冷?”商延枭的轻笑落在耳畔,酥酥麻麻的。   柏续只觉得耳侧连着脖颈滚烫一片,还没等他想出解决办法,就感受到后颈忽地触上一片湿热。   商延枭吻了吻他后颈的那颗小痣,嗓音沉了沉,“阿续,你知不知道你后颈正中央有一颗小痣,淡褐色的,很漂亮。”   说着,那股湿热的吻意又覆盖了上来。   柏续敏感得呼吸一颤,“商延枭,你别……嗯……”   亲吻变成了吸吮,落在腰间的力度越收越紧,热意从后颈蔓延,游走在了浑身各处。   柏续试图压制呼吸,张口的一瞬间却猝不及防地变了腔调,“唔。”   商延枭轻笑一声,“小柏总,怎么了?”   柏续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反手扣住商延枭的后脑勺就吻了上去。   商延枭似乎早就习惯了柏续这份的主动,默许了怀中人的掌控欲,唇齿相接,灼热油然而生。   两人就这么放肆亲了一小会儿,商延枭微微撤离,转而才吻了吻柏续沾染水汽的眼角。   “小柏总,好凶啊。”   “……”   柏续明知道他在故意设圈,但还是心甘情愿地入了,“少废话,你到底要不要?”   话音刚落,商延枭翻身就将他控在了身下,眸中的爱意和情/欲一并爆发,“恭敬不如从命,当然要。” 第073章   柏续意识朦胧间, 就听见了耳畔传来的低沉呼唤,“睡醒了?”   “嗯?”   他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声,习惯性地往被窝里藏了藏。   商延枭瞥见怀中人的小动作, 无奈轻笑着将被子往下扯了扯,“小柏总?醒醒?”   柏续不情不愿地睁了眼,看见商延枭这张无瑕疵俊脸的时候还有些发愣。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嘟囔道, “难得一觉睡醒还能看见你躺在边上。”   以往每次同床而眠, 不是他舒舒服服睡过头, 就是商延枭已经起床去忙了。   商延枭轻点了一下他的眼角, “一晚上不知道要缩多少次被窝,我老是担心你呼吸不过来,不是把被子往下扯, 就是把你往上拽。”   柏续发出一丝软哼哼的笑, “习惯了。”   商延枭也不急着起床,凑近问他, “累不累?”   柏续藏着点笑意,“还好, 也习惯了。”   商延枭忍俊不禁,指尖从眼角晃到了他的发丝, “小柏总, 昨晚黏人得很紧。”   低哑的声线里藏着彼此才知道的暧昧暗语。   “痒。”   柏续偏头躲了躲他故意捣乱的指尖,迎上那双深邃眼眸,“三少昨晚也够卖力的,伺候得不错, 下次还点你~”   商延枭拿他没办法, “非得在口舌上争个输赢呢?”   柏续反问,“夸你呢, 还不乐意了?”   “能被小柏总肯定,当然乐意。”   商延枭照单全收,忽地生出点兴味,“既然我都把小柏总伺候舒坦了,老板睡醒不给点彩头?”   “……”   柏续没想到商延枭居然还能接茬,愣了两秒才笑出声,“商延枭。”   “嗯?”   “崩人设了。”   原书里的商延枭可不是这样的。   商延枭由着他评价,凑近继续讨要,“所以小柏总给不给彩头啊?天下可没有白吃白伺候的道理。”   柏续挑眉,“你想要什么?”   商延枭饶有深意,“小柏总照常送就行。”   “……”   照常送?   柏续懵了两秒,这才忽地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压根藏不住了。   商延枭见他乐成这样,忍不住制止,“笑什么?”   柏续还是憋不住笑,边乐边断断续续地说,“我笑堂堂商氏三少,想要什么没有?怎么还惦记起我的小金豆了?”   “居然还这么拐弯抹角地想要伸手讨要?”   商延枭任由他揶揄,只追问,“那你给不给?”   “我不是说了吗?小金豆代表人情,我要是觉得你帮了我,我自然会给。”   “昨晚可是小柏总求着我要,还不止一次,怎么不算帮你了?”   “……”   柏续脸颊一烫,“商延枭!你滚!”   到底谁求着求了?   有人故意在他快到的时候停下来,敢说不是故意的?   商延枭叹了口气,以退为进,“好吧,不给就不给吧,瞧把小柏总小气的。”   柏续背过身去,一点儿都没有要起床的迹象。   商延枭从后圈住他,又吻了吻后颈上的那颗小痣,“阿续,生气了?”   柏续敏感地缩了缩脖子,可还是躲不过商延枭有意而为之的试探。   他别无办法,只好转回身,“三少,别闹了,我给你去买还不行吗?”   商延枭一本正经,“我没闹啊。”   柏续哼哼不服气,“这段时间我帮忙三房那么多忙,怎么到头来还要我给小金豆呢?”   商延枭蹭了蹭他的鼻尖,“小柏总想要什么?尽管提。”   柏续合上眼,又一次往被子里钻,“想要你不吵我,我继续睡个回笼觉。”   话音刚落,商延枭就将他从被窝里“轻扯”了上来,“出来睡,小心憋着,不饿吗?要不要吃了饭再睡?”   “几点了?”   “刚过十一点。”   “那你怎么还不去集团?高层就可以偷懒了?”   商延枭将他圈得紧了些,也没急着起床,“公司的事情有确言照料着,前些年我忙他玩,现在也该轮换一下了。”   柏续听见他这理直气壮的腔调,感叹,“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   怪不得人家是原主男主角、最后接管了整个集团。   柏续合上眼,“没什么,我想再睡一会儿回笼觉,迟点再起来吃饭。”   “好,那我陪你。”   “嗯。”   …   两人睡了一个舒坦的回笼觉,商延枭下午才赶去了公司。   柏续闲着无事,又跑到附近的商圈买了一粒小金豆,说到做到。   前排驾驶的陈余飞瞧见他手中的金店袋子,见怪不怪,“小柏先生,又是给三少买的?”   “嗯。”   柏续大大方方地承认。   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是商延枭打来的。   “喂。”   “阿续,你现在在家吗?”   “没,刚准备回去。”柏续听出商延枭语气里的那点冷意,追问,“怎么了?”   “刚得到的消息,大姑和商祈顺已经被他们那边的律师保出来了,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   柏续眉心微蹙,“这么快?不是还没到二十四小时?”   商延枭长话短说,“听说吴畏眼见证据确凿,将一切事情都认了下来,而且警方那边没查到商祈顺和这件事情的直接关联,所以就给放了。”   “不过,吴畏只承认自己指示吴承望制造车祸、推迟我们一家回国时间,是肇事司机的问题。”   这种话术,摆明了是在替自己开脱、想要降低后续的刑罚。   柏续嗤笑,“一派胡言!”   商延枭同样觉得荒唐,“具体情况还在了解,我和确言现在有事情回不去,你先赶回主屋,大姑他们回家后第一时间肯定要去找爷爷奶奶。”   “好,我知道了。”   柏续干脆挂断电话,示意前排的陈余飞,“开车,尽快赶回家。”   陈余飞板着脸色,“好的!”   …   好巧不巧,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驶入了庄园大门,最终停在了主宅的车库前。   陈余飞看着眼熟的车牌,“小柏先生,是大房他们。”   柏续眉眼间沾染一丝冷意,“嗯,我先下车。”   啪嗒。   车门关上。   商可意从车辆后排走了出来。   她的身上还穿着昨天宴会上的华服,但盘好的头发已经变得乱糟糟了,她素着一张脸,看上去极其憔悴。   从高高在上到跌入深渊,不到一天时间,商可意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哪怕此刻和柏续面对面撞见,她都没了往日的高傲,脸上也不见半点被设计的愤怒,只是麻木地盯着他看。   啪嗒。   又一道关门声响起,商祈顺也从车位上走了出来。   比起商可意的变化,同样被“带走调查”的商祈顺却像个没事人。   “柏小少爷,这才一天没见,用不着这么盯着我看吧?” 他对上柏续一瞬不瞬的注视,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眼镜,“还是说,我让你们失望了?”   柏续平静以对,“怎么会?”   “那就好,我早说了——”   商祈顺一步步地靠近他,“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商可意麻木的眼神有了片刻的晃动,然后就沙哑着开了口,“外面冷,先进去吧,别让你爷爷奶奶等急了。”   说着,她就率先朝着主屋走去。   商祈顺看着自家母亲近乎被压垮的背影,又看回了眼前的柏续。   他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褪去,“柏小少爷,替我转告我那三弟和四弟,就说‘来日方长’。”   柏续不咸不淡地回,“是啊,来日方长。”   …   比起屋外的冷意,主屋内还是温暖如春。   壁炉内的柴火烧得吭哧作响,火光透过炉壁映照着深红色的地毯,给偌大的主屋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行动不便的商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而商老夫人陪在他的身侧,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籍,正在缓慢地读给他。   商可意一进小客厅就瞧见了这副岁月静好的画面,不知怎么,她忽地眼眶一酸。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极力争取得到了和父母一般的美好爱情,也盼望着自己能和身边爱人携手到老,但眼下一切都成了泡影。   因为她数十年的识人不清,甚至还连累到如今的商老爷子。   她悔她恨,心头万般思绪不知道从何说起。   “……”   再也抑制不住的哭泣声,取代了进门该有的招呼。   “啊……”   商老爷子率先注意到了商可意,张口只能发出含糊的一声。   商老夫人抬了眼,对上泪眼婆娑的大女儿,心头也有些复杂,“可意,回来啦?”   商可意三步做两步地跑了过去,直接跪到在了商老爷子的轮椅前,“爸,对、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声道歉迟到了将近三十四年,悔恨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我、我当初就应该听你的劝,都是我的错,是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清才害得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爸,妈,对不起。”   “……”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三弟他们全家的性命,我、我真的没有……”   商老夫人瞧见商可意这痛心疾首的懊悔模样,忍不住跟着流泪。   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还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女儿,她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商可意的真实性格呢?   商可意从小就是被他们视为掌上明珠长大的,加上去年轻时的容貌尚可,有能力也够优秀,恨不得全世界都围着她转念。   傲气太足是容易得罪人,可她再坏也不会坏到要取自己亲手足的性命。   “好了,不说了,过去了就过去了,至少没为了那种人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赔进去。”   “可意,妈知道你也长了教训,遇到这种事情心里肯定也少不了委屈和害怕……”   大概是听到了母亲的宽宥,商可意越发哭得悲恸。   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在商老夫妇面前哭得如此失态、彻底。   “爸,对不起,妈,对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内心无从化解的懊悔有个小小出口。   商老爷子用尽全力试图抬手,却也只能动了动指尖,“啊……”   商可意察觉到他的举动,“爸?”   商老夫人心有灵犀,低声示意,“可意,你凑近点。”   商可意茫然,却乖乖照做。   商老爷子挣扎着挪动手指,蹭擦了一下商可意脸颊的泪痕,费力而含糊地劝,“不……哭……”   商家的儿女子孙,从来不应该被眼泪打败。   时隔多年,商可意总算感受到了这份无声却浓重的父爱,她咬牙忍了忍,却还是贴着商老爷子宽厚的掌心痛哭了起来。   商老夫人看得心酸,轻拍着她的后背。   或许是有些事情,终究得自己伤过了、痛过了才能幡然醒悟。   “……”   柏续站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商祈顺没急着上前,而且用彼此才能听见的音量说,“柏续,说起来我应该谢谢你,让我妈看清了我爸的真面目。”   柏续眼睫微垂,散下一片了然阴影,“可惜了,还没让她看清你的真面目。”   商祈顺像是没听懂这暗示,“哦?我的真面目?”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柏续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商大少爷,你的真面目,应该比你爸还要来得可怕。”   商祈顺笑了笑,“柏小少爷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你自己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   商祈顺没再理会柏续的试探,而是借机也走到了商老夫妇的跟前,同样羞愧难当地替道歉起来。   柏续还是站在原地不掺和,只是忍不住嘀咕,“这演技,还真够拙劣的。”   …   入夜飘起了今年迟来的第一场小雪。   商可意和商祈顺冒雪回到了自家别墅,等候已久的管家立刻走上来迎接,“大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让厨房备好了热茶,给你们驱驱寒?”   “不用了。”   商可意摆了摆手,强撑着力气嘱咐,“老郑,你和佣人都先回避,今晚住到别院去,我有事情要和祈顺说。”   管家自然已经听说了昨晚在宴会上发生的一切,他听见商可意的吩咐,无声朝商祈顺投去了询问视线。   商祈顺接收到他的目光,“郑叔,你先带人离开吧。”   “是。”   管家领意,连忙招呼着家里的佣人们一起从后门离开。   砰。   后门轻巧关上,隔绝了屋外的风雪声,整个别墅显得空落落又静悄悄的。   比起主屋的暖意,这个家如同一块冰窟,几乎能够逼死人的沉默蔓延在母子两人的周围。   商祈顺镜片下的视线掠过一丝不确定,“妈?”   下一秒,商可意忽地抬手给他重重的一巴掌,几乎泣血地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   “跪下!” 第074章   “……”   这一巴掌着实是在意料之外。   商祈顺的眼镜被连带着甩飞在了地上, 左边的脸颊顿时有了充血般的火辣辣的痛感。   他偏头沉默了许久,才发出一声不知意味的淡笑。   从小到大,商可意从来没有打过他, 如今居然二话不说动了手,可见实在是被他气狠了。   商可意见他还有心思发笑,不但没了从前的爱护, 反而还加重了责问声, “商祈顺, 你聋了吗?我让你跪下!”   “……”   商祈顺感受到口腔里弥漫的那一股铁锈味, 眸色晦暗。   他不着痕迹地顶了顶发胀的腮帮子,然后笔直跪了下来,“妈, 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听似温驯的语气, 垂落的眸光散下一小片阴影。   商可意拢了拢自己同样发麻的掌心,“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她苦涩地笑了一声, 看破的目光紧紧落在自家儿子的身上,“商祈顺啊商祈顺, 都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了,你还要在我面前装下去?还不肯和我说句实话?”   知子莫若母。   她作为商祈顺的亲生母亲, 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家儿子藏在温和外表下的野心和狠厉?   商祈顺压住嘴里弥漫的那股血腥味, “什么实话?”   商可意见他还不肯承认,干脆逼问,“三房一家子的车祸,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商祈顺抬眸看向商可意, 旋即又垂了视线, “爸不是已经自首承认了?如果我和这件事有关系,警方又怎么会放我出来?”   商可意想到吴畏, 好不容易止住的酸涩感再次覆了上来。   时至今日,她终于终于认清了事实,“你爸……不,吴畏他不是个好东西!”   “但他伪装了这么久,不过就是图权图财,他将私生子的事情瞒了我三十多年,又怎么让对方去做买凶杀人这么犯法的事!”   商可意曾经是有些“恋爱脑”,但如今想明白了,思路自然也就通了。   买凶杀人,制造车祸,背负两死两伤。   哪怕是吴畏的心肠真狠到了这种地步,也不应该把自己的私生子牵连进去!除非……   商可意脑海中忽地闪过了一丝念头,虽然离谱但足够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串联起来!   ——除非有人早就知道他有私生子的事情,并且还拿这事来挟制吴畏和吴承望两父子。   商可意呼吸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跟前的商祈顺,“商祈顺,你、你早知道你爸在外有私生子了是不是?”   余音落地,她就控制不住上涌的气血后撤半步。   商可意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眼眶通红,“你说话!你今天要是不把事情给我讲清楚,我立刻就冲去警局找吴畏问个明白!”   “……”   商祈顺淡笑着摇了摇头,“妈,有时候太聪明了不见得是好事,你都活到这个年纪了,偶尔糊涂点不好吗?”   口吻彻底变得冷漠,根本没有半点母子之间该有的温情。   商可意听见他变相的承认,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天大的笑话,“你真的、真的早就知道他在外面有私生子的事情了?却故意瞒着我?”   悲凉和怒意交织着,让她下意识地又扬起了自己的手,“商祈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妈的吗?”   巴掌将落未落的那一刻,商祈顺忽地冷脸反攥住了她的手腕,“够了!”   商可意一怔。   没了眼镜的遮挡,商祈顺的眼色越发显得冰冷无情,“对,你都猜对了——”   “我比你更早知道那私生子的存在,是故意瞒着你了,也是我拿着我爸的把柄、说服他和他的私生子都替我做事,三房的车祸我才是幕后策划的人,那又怎么样?”   商祈顺甩开商可意的手,冷笑,“三房死了两个,吴畏和吴承望进去了,而我全身而退,这就是事实。”   商可意再也支撑不住地栽在了沙发上,总觉得眼前的商祈顺像是成了一个陌生人。   “商祈顺,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妈,你弄错了,我一直都是今天这样子!”   商祈顺从地上站了起来,指腹蹭了蹭已然肿胀的脸颊,“当然,我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部都拜你所赐。”   “……”   商可意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商祈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自打我即事起,你就一直告诉我,我才是商氏大少爷,老爷子对我这位长孙寄予厚望。”   “只要我变得足够优秀,老爷子将来很有可能会把集团交给我。”   为了得到商老夫妇乃至全家的肯定,商祈顺从小就在拼了命地努力。   “可是后来呢?大概从我十一二岁开始,你的口风就变了。”   商祈顺漫不经意地挑了挑眉,过往却历历在目。   “你会和我说,我这个当哥哥的,不能比不过商延枭那个做弟弟的!哪怕我和他相差了五六岁,你也觉得他是我将来继承集团的最大威胁。”   “是你逼着我,一点一点儿地把他当成假想敌!”   “是你逼着我,一点又一点地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哪怕事实证明,商延枭确实成长得优秀又有能力,他超越了商祈顺、成了外人口中最有可能的集团继承人。   与此同时,商祈顺对他的敌意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根深蒂固、再难拔除了!   商可意摇了摇头,想要辩解却无从说起。   她是事事争强好胜,所以才会严格要求自己唯一的儿子,希望商祈顺能够成为小辈中最优秀的那一个,可她从来没教对方去害过人!   商可意内心五味杂陈,有些喘不上气,“你和他争得再厉害,也不应该设计车祸去害了你小舅和舅妈!”   商祈顺不为所动,“妈,你怎么还是不长记性?真正动手的人从来不是我。”   “爸有私生子的事情,你也别怪我瞒着你,毕竟以你的性子势必会闹得鸡飞狗跳,那我的手里不就白白损失了一枚棋子?”   “……”   商可意的眼泪已经哭干了,甚至觉得有些荒唐,要是放在今天之前,她怎么样都无法想象——   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最终会变成冷冰冰的尖刀将她伤得鲜血淋漓!   “三房真正该死的人,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商祈顺无视了商可意的神色,看着窗外三房别墅的方向,“或许我是应该后悔,当初下手还是不够狠!”   早知道大房会在栽这么大的跟头,他就应该在车祸之后迅速二次下手!   无论是故意装昏迷的商延枭,还是双腿致残的商确言,甚至还有“被迫”进入商家的柏续,他都应该趁早料理了!   要怪就只能怪商延枭前期的伪装确实迷了众人的眼,也迷惑了远在海外的他。   商可意哽住呼吸,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立,“祈顺,你还想做什么?你、你听妈一句劝,收手吧好不好?”   就让这一切就从吴畏那边终结!   “晚了!”   商祈顺吼了一句,咬牙切齿,“我这些年付出了这么多,还被三房害得身败名裂,无论如何,商氏集团最终必须是我的!”   商可意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走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起身企图再劝,结果却狼狈跌倒在了商祈顺的脚边,只能抱着自己儿子的腿,“祈顺,就当妈求你了!我……”   商祈顺根本不听她的话,无情后撤,捡起了自己的眼镜,“妈,你放心,短期之内我是不会再有行动的。”   商延枭和柏续都不是傻子,这会儿肯定等着他漏出马脚。   “从今天起,你还是好好留在家里吧,集团和分公司的事情有我呢。”   商祈顺戴回自己的眼镜,又恢复了那派斯文的模样,“不过,妈,你得认清局势——”   “因为爸的事情,爷爷奶奶对你还是心寒了,二房和三房都不可能向着你,爸肯定是要进去了,你这辈子只能靠着我了。”   “……”   商祈顺弯腰,看似“孝顺”地将商可意从地上扶了起来,“妈,你会替我保密的,对吧?”   商可意接不上话,只觉得自己后退无路、前进无门。   “不早了,我先上楼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商祈顺没再继续和她纠缠理论,说完就径直上了楼。   商可意愣愣地站在原地,从未有过的无助从心底蔓延到了全身,窗外的风雪似乎下得格外大了些。   ——噼里啪啦。   壁炉的柴火烧得通红。   柏续迫不及待地接过管家递来的钳子,从壁炉口扒拉出四五个被锡纸包裹的大红薯,“好香,不知道熟了没有?”   下雪天就该配烤红薯。   商延枭见他光着手就想要去撕锡纸,连忙制止,“阿续,小心烫。”   柏续乖乖收手,“我着急想吃这一口。”   商延枭示意边上的管家,“林伯,去拿一下厚手套和小刀。”   柏续补充,“还要勺子。”   林伯笑眯眯地接话,“好的,我马上去拿。”   边上的商确言拢了拢自己腿上的毯子,重新切回正经事,“商祈顺和车祸一事没关系?就找不到其他证据了?”   柏续了然,“商祈顺不是那么轻易会有纰漏的人,他肯定事先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所以这次东窗事发才能这么有恃无恐。”   利用吴畏和他的私生子单线联系,设计车祸害了三房,而现在出了事,吴畏只能选择保住他这位更有前途的婚生子——   不得不承认,这步棋下得残忍而高明。   商延枭从管家的手里拿来厚手套和小刀,一边帮柏续弄烤红薯,一边分析实际情况,“短期之内,商祈顺应该不会再有动作了。”   商确言明白颔首,“嗯,他怕我们暗中盯着他,势必会消停一阵子。”   柏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锡纸红薯上,挑了个最大的,“延枭,我要这个!”   商延枭暗笑,“好。”   商确言瞥见两人的互动,“咳。”   柏续又将视线落回到他的脸上,“现在这样也好,接下来元旦连着春节假期,我们也是时候该放松一下了。”   “不过,商祈顺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暗的,估计会在明面的商业项目上多花心思。”   毕竟,想要拉拢高层股东,还是得拿出实打实的利益。   商确言心中有数,“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该是我们三房的项目我一个都不会让出去,他们大房想要的项目,我也会想尽办法夺过来!”   “嗯。”   柏续相信他这位“原书男主”的实力,“之前白小姐介绍的中迪铁路项目推迟到明年三月初了,我这边倒是暂时得了空。”   商延枭将炭烤红薯划开,说得随意,“集团的事情有确言在,我不担心,我们要不要出去玩玩?”   “……”   商确言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哥,你说什么?不是,你真打算把集团的事情全部丢给我啊?”   “你要是搞不定,我会来帮忙的。”   商延枭回了一句,转瞬将冒着热气的红薯递到柏续的眼前,“尝尝?”   商确言目睹眼前的一幕,沉默震耳欲聋。   柏续拿起一旁的小勺子,挖了一口红薯,甜到流蜜的薯肉还沾着一丝热气。   商延枭笑问,“怎么样?”   柏续哼哼唧唧地没办法下咽,“唔,还有点烫。”   商确言没眼看,却也眼馋这一口炭烤红薯。   家里的壁炉一直在。   从小到大,红薯类的制品他也吃过不少,但这么原汁原味的尝试还真没有过。   商确言看向商延枭,试图像从前一样,“哥,我也想吃。”   商延枭的注意力全在柏续的身上,余光都没往他身上瞥,只是随口敷衍,“这不是有手套和小刀?这么大人了,你自己弄。” 第075章   抵达瑞士滑雪酒店的时候, 柏续还有些恍惚。   只是因为看着帝京连着下了几天雪,他一时兴起说想要滑雪,结果商延枭就嘱咐谢奇置办好了一切, 订好了这边的滑雪场以及住宿。   酒店是独幢的复式别墅,一楼直连露天的温泉泳池,二楼的观景台还能远眺滑雪场、夜观星象, 已经算得上这座滑雪小镇里的顶配了。   啪嗒。   别墅大门被轻巧关上。   商延枭走近, “在想什么?是不是累了?”   柏续玩笑, “我在想, 有钱人就是好。”   只要各种证件齐全,想去哪里都是分分钟的事。   商延枭轻笑,没有反驳, “是要喊酒店送餐, 还是外出吃?”   天色已经不早了,至于此行前来的真正目的, 自然是要等他们养精蓄锐了再说。   柏续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此刻状态还算不错, “去酒店餐厅吃吧,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 稍微走动走动再休息。”   “好, 你等一下。”   商延枭应声,转身就打开自己的行李箱。   柏续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找什么呢?不直接去吗?”   话音刚落,商延枭就从箱子里拿出来一条围巾, 然后起身围在了柏续的脖子上。   “……”   柏续感受到了围巾的绒毛在颈侧刮蹭, 偏头却躲不过,“痒。”   商延枭只好将系紧的围巾往外松了些, 无奈笑了笑,“小柏总,怎么这么敏感?”   这话里沾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柏续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半张脸往围巾里缩了缩,“我又不冷,干什么要戴围巾?”   “是谁刚才出了酒店大厅就打哆嗦的?”商延枭拍了拍他胸前的围巾,“出门到酒店餐厅要走两三分钟,我怕你冻到。”   “也就两三分钟,我没那么娇气。”   柏续被围巾遮住的唇角扬着笑,打趣,“不过,谁家炮/友管这么多啊?不是只要在床上到位就行了吗?”   被围巾遮盖的说话声听着有些闷,偏又透出一丝狡黠的软意。   “……”   商延枭眸光微闪。   下一秒,他将覆在柏续嘴上的围巾微微一扯,扣住怀中人的后脑勺就“咬”了下去。   牙关抵着软唇,像是惩罚般地加重了力度。   “唔。”   柏续吃痛蹙眉,连忙往后仰头,“疼。”   商延枭气笑,“知道疼就行,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炮/友这个词,我就……”   柏续无所畏惧地插话,“就怎么样?干死我啊?”   商延枭喉间溢出一丝淡笑,瞳孔深处闪露暗芒,“小柏总要是这么想的话,我们可以把接下来三天的滑雪运动都改掉。”   “别。”   柏续主打到了悬崖边就及时勒马,转移话题,“我饿了,出门吃饭。”   房门打开的瞬间,飘雪的寒意就灌了进来,柏续下意识地吸了口冷气。   商延枭及时跟上,“阿续,走在我身后,给你挡挡。”   “好。”   …   酒店餐厅里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暖气开得很足,不过现下已经过了九点,用餐的人寥寥无几。   商延枭之前就入住过这家酒店,还算了解,“二楼往外看的景观会更好,你先上去吧,这过了晚八点就没有自助了,我去柜台点吃食。”   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对彼此的口味自然了解。   柏续应了声,一边摘下围巾一边上了旋转楼梯。   比起一楼零零散散的游客,二楼几乎看不见用餐的人,因此,传来的争执声才会更清晰。   “我说了,我并不想认识你们!请你们放尊重点!”   “看啊,他发起脾气来倒是显得更可爱了,只是交给朋友,别那么紧张~”   “……”   柏续只觉得这讲德语的声线有些耳熟,下意识地寻去了目光——   餐厅角落的位置上,两名长相高大的白人男子正围着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孩子,后者的身高矮了些,脑袋上顶了一个棕色的小熊帽子。   对比之下,确实显得小巧又可爱。   “滚开!”   年轻男孩转过身,露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很快地,那两名白人男子就再度拦住了他的去路,其中还有一人甚至下流地吹起了口哨,目的特别明显。   柏续眉心掠过一丝厌恶,快步靠近,“你们想对我的朋友做什么?”   出口同样是发音标准的德语。   “……”   “……”   对峙中的三人纷纷偏过视线。   原本还面露羞恼的章长宁在看见好友后,顿时变得又惊又喜,“柏续,你怎么在这里?”   柏续没工夫闲聊,而是趁机将章长宁拽到自己的身后,“两位先生,麻烦你们离开。”   两位白人对视一眼,流露出了更微妙的兴味。   “果然,你们华裔都长得这么可爱。”   “这位小先生,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要交个朋友。”   “你们也是来这里度假滑雪的吧?正好结个伴?我们可以带着你们一块玩。”   大概是身边多了柏续的存在,章长宁压制的那点小少爷脾气立刻冒头,“谁想要和你们一块玩?我警告你们,别再缠着我和我朋友了!”   话落,还忍不住小声“呸”了一声,“臭流氓!”   其中一位白人还盯着章长宁不放,“看来小熊先生脾气还挺火辣的,我很喜欢你的个性。不过,你们华国人不至于这么胆小吧?”   说着,还主动伸出了示好的手。   柏续冷笑,抢在章长宁之前猛地拍掉这不怀好意的手,“滚,垃圾。”   “……”   “……”   两位白人男子的笑意凝了凝,被否了面子的那位更是暴露出了真面目。   他无视了有些痛意的手腕,抬手就拽住了柏续的衣领,“我可是给过你们机会了,我……”   柏续眼色一狠,膝盖刚准备发力。   及时赶来的商延枭就攥住了对方的手腕,“不好意思,请对我的恋人尊重些!”   他对着章长宁开口,“把其他人喊上来。”   “……”   其他人?   章长宁反应过来,立刻假意配合地掏出手机,“好的!”   比起只有一米八左右的柏续和章长宁,商延枭的身形和个头显然更有震慑力。   两位白人男子眼看着章长宁还要喊人,他们的人数落在劣势,立刻收起了不该有的心,“嗨,消消气,我们开个玩笑而已,祝你们用餐愉快~”   说完,他们就挣脱商延枭的束缚,迅速溜之大吉。   章长宁收起自己假意拨打电话的手机,对着他们的背影又是一冷哼,“什么玩意儿!别再让本少爷遇到你们!”   商延枭第一时间看向柏续,“你没事吧?”   柏续摇头,“没事,要不是你突然上来制止,我的膝盖应该就要击碎那人的作案工具了。”   商延枭松了口气,“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单枪匹马不许胡来。”   柏续点了点头,看向了边上还在忿忿不平的章长宁,“长宁,你没事吧?”   “没事。”   章长宁重新稳了稳自己的小熊帽子,没想到自己会在异国他乡遇到熟人,“三哥,柏续,你们怎么在这里?”   柏续反问,“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商延枭追问,“长叙也来了?”   “……”   章长宁听见这个名字,面色微变,“没,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当初,商延枭和章长叙一块带着俩弟弟来过,此后只要他们有空来滑雪,基本都入住在了这家酒店。   巧就巧在,这次居然不约而同都选了这个时间。   柏续和商延枭对视一眼,说,“坐下聊?”   “好。”   三人重新坐回角落的餐桌。   章长宁的牛排才吃了一半,不过这会儿已经没有多大胃口了,他拿起叉子,胡乱地搅动这餐盘里点缀的蔬菜。   柏续敏锐察觉出了什么,“长宁,你哥知道你来这里了吗?”   “……”   章长宁手中的动作一停,“我没和我家里人说,就是在帝京待闷了,所以临时起意来玩玩。”   商延枭眉心微蹙,“胡闹,总得给家里人报个平安。”   “他们现在才没时间管我。”   章长宁变本加厉地戳着餐盘里的牛排,嘟囔,“好不容易逮到我二哥休假,忙着给他安排相亲呢。”   柏续将这声带着明显失落的呢喃听得一清二楚,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还没等他回过味来,章长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着急慌忙地对着商延枭请求,“三哥,你别和我家里人说我在这里!”   他这次出来故意关了在国内的手机号,就是不想让任何家里人找到!   章长宁生怕商延枭不配合,特意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柏续,“正好你们来了,我也算有个伴!”   柏续笑了笑,看向对面的商延枭,恰时,餐厅服务员将他们点好的餐食送了上来。   商延枭借机转移话题,“先吃饭吧,长宁,你也再吃点。”   “哦。”   章长宁所住的独栋别墅和他们隔了两排,晚餐结束,商延枭和柏续先将他送回了住所,这才往自己的住处走。   柏续看向边上的商延枭,“打算什么时候把长宁在这儿的消息告诉章家啊?”   商延枭一本正经,“进屋就发消息。”   柏续失笑,“就知道你和章医生串通一气。”   商延枭打开酒店别墅的电子门,“长宁从小就是被章家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哪怕是他出国留学,章家都给他聘请了专门的生活助理和贴身保镖,确保每天的日常起居和出行平安。”   柏续一惊,“看这么牢?”   商延枭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往深处说,“章家的事我不好多说,反正他这次肯定闹了小孩子脾气,我既然遇上了,总得替他往章家报个平安。”   “好。”   柏续想了想,“那明天我们出去玩带上他?我看长宁那模样,出门在外还挺容易被盯上。”   商延枭自然没意见,只是有些无奈,“没想到跑到这里来了,还能遇上一个大电灯泡。”   柏续扬唇,“不早了,我先去洗漱,我睡次卧,你睡主卧?”   酒店别墅是很标准的上下两居室。   商延枭眉梢微挑,一把将准备离开的柏续扯回到自己的怀里,“小柏总,想什么呢?这几天和我睡,不然我怕你认床睡不着。”   柏续哼笑,“三少,说反了吧?”   商延枭早就学会了他打哼哼的那一套,“反正要一块睡。”   …   次日的天气超出了柏续和商延枭的预料,大到快要暴雪的天气阻止了他们的出门计划。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在房间里窝了一天,好在酒店供应的餐饮很丰盛,露天的温泉泡着也舒服。   直到晚上八点,雪势才有了转小的迹象。   柏续百无聊赖地又看完了一部电影,茶几上的酒店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顺手接通,“喂?”   “柏续!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章长宁的声音,与此同时,背景音掺杂了一些酒杯相撞的声音。   柏续眉心微蹙,“长宁,你在哪里?”   章长宁如实说,“我在酒店主厅的五楼酒吧,你、你来陪我喝两杯吧!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   章长宁的尾音拉得有些长,听上去像是有些醉了。   “对了,你别让三哥跟过来!我、我……”章长宁闹了个大舌头,“我们不带他玩!”   柏续无奈,“好,知道了。”   电话挂断,商延枭正好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看见柏续起身,“怎么了?”   柏续实话实说,“长宁刚通过酒店内线打电话给我,这会儿在酒店内的酒吧,我感觉他有点喝醉了,不放心过去看看。”   商延枭接话,“那我陪你。”   “你先别去了。”   柏续想起章长宁的交代,“我感觉他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我先过去看看情况,如果搞不定再电话联系你?”   酒吧在酒店内部,走过去也很方便。   商延枭想了想,“好吧,有时间第一时间联系我。”   “嗯。”   柏续随手穿上了外套,出了门。   毕竟是在酒店内部,五楼的酒吧是一个纯安静喝酒的静吧,环境完全不嘈杂,这个点,喝酒的人不少。   柏续心有所感,视线往角落里面搜寻,果不其然,在其中一处角落的卡座上发现了正在喝酒的章长宁——   他今晚戴了一顶小猫帽子,从背面看上去,帽子上的猫耳朵还一颤一颤的,还挺吸人眼球。   柏续快步走近,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耳朵,“宁小少爷,怎么又一个人喝上了?”   章长宁抬头,沾着醉意的视线对准了好友,他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来了啊?坐!”   柏续坐下,“喝多少了?”   章长宁笑得很漂亮,比出自己的小拇指尖尖,“一点点。”   “瞎说。”   柏续见桌上快要见底的威士忌特调,更察觉出了章长宁藏在笑意下的苦涩,“长宁,到底怎么了?”   “没事啊。”章长宁将留好的酒递给柏续,“我很好啊,你陪我喝点?”   柏续也不拒绝,“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跑到酒吧喝酒了,后来还是被章医生带着离开的。”   “……”   章长宁眼里的笑意淡了些,扭头避开柏续的视线。   柏续饮了口酒,“长宁,你这次偷跑出来是不是和家里吵架了?”   “没,真没有。”   “那就是和章医生闹别扭了?”   “……也没有。”   柏续眸光深了深,干脆换了种问法,“上次在商祈顺的订婚宴上,你在洗手台前是不是有话想要和我说?”   “……”   章长宁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那会儿他刚准备开口坦诚,就被临时进入卫生间的商祈顺打断了。   柏续将酒杯轻轻搁在桌面上,“长宁,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看人很准?”   章长宁没接话,只是定定地盯着杯中的酒液。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久到他的嗓子眼被酸涩的情绪一再堵住。   “长宁?”   “柏续。”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   章长宁终于舍得打破内心的桎梏,试图找寻一个宣泄口,“柏续,其实我是章家收养的孩子。” 第076章   “……”   这柏续似乎觉得整个酒吧都安静了下来, 虽然内心早已经有了猜测,但得知真相的他还是震惊了一瞬。   酒吧人来人往,但很少有酒客往他们的角落里走动。   章长宁攥着已经喝尽的酒杯, 侧眸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坐在酒吧聊天的时候, 你觉得我和我二哥长得不像?”   他摘下自己毛茸茸的小猫帽子, 露出那头天生的小卷发, “你看, 这也不一样。”   他们不是亲兄弟,他更不是章家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有外貌上的相像呢?   柏续眉心微蹙, 心间凝上一丝歉意, “长宁,抱歉, 我当初只是随口一说,不是有意的。”   怪不得, 那时候会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失落,他还以为是错觉、没有多加在意。   章长宁笑着推了推他, “你干嘛道歉啊?我又没怪你的意思, 从小到大,我听了太多了这样的话。”   柏续张了张嘴,难得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开口继续话题。   章长宁主动说,“其实他们都不知道, 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章家亲生的孩子。”   不仅知道, 而且他还偷偷捡了头发去检测过,彻底确认了这事。   “我爸妈、我两个哥哥, 甚至还有三哥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但我天生聪明,记得可多了。”   后半句话,带着他独有的那点骄纵,却暗藏着说不出的伤感。   “柏续,有些事情在我心里憋了很多年,可我就觉得可以信任你,可以把什么都说给你听。”   章长宁也说不上为什么,自己会特别信任才认识不到一年的柏续。   或许是因为对方曾经同样是被柏家领养的孩子,又或许人对人之间信任是天生注定的。   “嗯,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柏续给出回应,打算做个合格的倾听者。   章长宁将剩下的酒液倒入了自己的杯中,一饮而尽。   在酒意的催促下,他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其实章家之前丢过一个孩子。”   柏续一惊,脑海中突然闪现了商延枭昨晚才说过的话——   “长宁从小就是被章家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哪怕是他出国留学,章家都给他聘请了专门的生活助理和贴身保镖,确保每天的日常起居和出行平安。”   “……”   原来是因为丢过孩子,所以才对章长宁看管得这么严格?   “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事的。”章长宁深呼一口气,“我这个名字,原本是属于真正的章家三少爷。”   柏续眉心微蹙,“……怎么丢的?”   章长宁摇了摇头,“我知道得不是很详细,偷偷打听了一些,好像是当年请的月嫂出了差错。”   对方带孩子去医院打预防疫苗时,被两个人贩子合力“抢”走了,然后从此就没了踪迹。   “我妈因为这事大受打击,一度患上了抑郁,家里老人的身子也每况愈下。”   “我爸很长一段时间顾不上公司的事务,不断地游走在各个城市、各家儿童福利院,大概是一有点飞吹草动就去找。”   就这么持续了快两年,直到他在福利院看见了不满四岁的章长宁。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我带回家,但我就是很幸运的那个人。”   章长宁眸底蕴出水光,本该早就淡忘在深处的记忆却很清晰,“我记得他蹲下来和我说,愿不愿意喊他一声爸爸?”   “我喊了,然后他就带我回到了章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大房子……”   年轻时的章夫人温柔又漂亮,只是一见到他就哭得泣不成声,章老夫妇同样对他关怀备至,每天都变着法地哄他开心。   “还有我大哥,二哥。”   “大哥高高壮壮的,对我特别特别好,我有时候小孩子心性上来了,他都任由我闹,还会主动让我趴在他的背上当‘骑马’。”   虽然还没见过传说中的章家大少爷,但柏续能想象得出那个画面。   他忍不住追问,“那章医生呢?”   “二哥?”   章长宁喊出这个称呼,鼻音软了些,“二哥不好,对我可凶了,他、他一开始还不喜欢我,我爸妈说,我从小到大就是喜欢黏着他。”   哪怕章长叙一直冷言冷语,他都要在对方的身后当跟屁虫。   每天拿到什么好吃的,章长宁都要先让给章长叙吃,就连幼儿园分来的奶油小蛋糕,他都要揣到小书包里带回家、献宝似地拿给章长叙。   结果兔子造型的小蛋糕在书包里颠得一塌糊涂,章长叙没在意,他反倒又先委屈上了。   “直到有一次,我去商家玩,商确言非要带着我爬假山喷泉,害得我从上面摔下来、右手骨折。”   根据佣人的回忆,章长宁那会儿疼得半天都没哭出声,憋得整张脸都快发紫、几乎就要晕过去了。   “……”   柏续想起商延枭说过商确言小时候的顽皮劲,一点儿都不意外。   章长宁继续回忆,“不过从那次之后,二哥就不烦我了,他大概是自责觉得没看好我,我受伤之后都是他帮着照顾我的。”   当然,也是因为章长宁黏得变本加厉。   吃饭,他只要章长叙喂;衣服,他只要章长叙穿;洗澡,他只要章长叙帮忙;就连晚上睡觉,他都要带着自己的小毯子跑去章长叙的房间   “因为这事,我大哥还郁闷了好一阵儿,说分明是他对我更好,怎么我更喜欢二哥?”   章长宁想到这事,眼眸亮晶晶的,“我说,因为二哥瘦瘦高高更好看。”   柏续陪他饮了一口酒,用轻笑冲淡沉闷的气氛,“你大哥听见这话,估计更郁闷了。”   章长宁眼底的光亮很快又被淡淡的悲伤所取代,“这些年,全家都没有在我面前提及那个丢失的孩子,而在外人的眼中,我就是章家真正的三少爷。”   “柏续,可是我知道我所拥有的一切本来都应该属于另外一个人,是我取代了他的人生、拥有他的家人。”   “每当我想到这事,我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是愧疚,是忐忑,是于心不安,更是一种隐秘的、无法对外人诉说的那点侥幸。   “章家对我来说,就像是上帝给我格外的礼物,只是这份礼物好像随时会被它回收,而拿到这份礼物的我只能用双手暂时牢牢捧住。”   “不敢乱丢、不敢乱放,更不敢再有……”更多奢求。   柏续察觉出了章长宁的欲言又止,他想起了认识对方后所接触的、经历的种种,内心的猜测越发成了型。   “长宁,之前在新市遇到你那位艺术家朋友,安德鲁。我后来在酒吧阳台吹风,他又主动找我聊过天,他说他曾经追求过你。”   “不过被你拒绝了,理由是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柏续做足了铺垫,不着痕迹地沉了沉呼吸,“你、喜欢章长叙?”   要不然,他又怎么会在听见章长叙要去相亲后,独自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跑来了这里?   “……”   章长宁瞳孔猛地一颤,瞬间涌起秘密被人揭破的羞耻感,他的脸颊连着脖颈迅速泛起了红意,整个人就像是煮熟了的虾。   章长宁不敢去看柏续询问的眼神,只是瞬间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   柏续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和冒犯,刚准备道歉,章长宁的回应就微不可闻地响了起来——   “我不敢。”   “……”   不是否认,却也不是肯定,而是最酸涩的一句“我不敢”。   他们是名义上的章家兄弟,哪怕深知毫无血缘关系,但家里人又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外人又会怎么去想?   章长宁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现如今后知后觉地慌了神。   他紧张地拽住了柏续的胳膊,结结巴巴地请求,“柏续,我、我求你了。”   “你、你别把这事情告诉别人,我、我从来没有越界过,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你别紧张。”柏续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背,“我答应过替你保密,就不会食言。”   章长宁眼眶砸出一滴眼泪,又极力想要憋回去,“我、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有这么龌龊的心思,我不想让他讨厌我。”   可能再过不久,章长叙以后会有自己的爱人,会结婚,结婚,也像章长风那样拥有自己的孩子。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彻底埋藏,永远不去打扰对方该有的正常生活。   “……”   柏续的心跟着一酸,千言万语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但凡换一种情况,他都会鼓励自己的朋友去勇敢追爱。   可章长宁和章长叙之间隔着的,是连他也无法开口理清的家庭关系。   柏续只好招来的酒吧服务生,“你好,麻烦这边再上一桶特调威士忌。”   “好的。”   很快地,有一小桶的特调威士忌送了上来。   柏续主动给章长宁倒了一杯,“虽然喝酒误事,但很多时候喝酒不见得是坏事,反正在放假没正事,我今晚陪你多喝几杯。”   章长宁愣了愣,任由真心显露,“谢谢。”   ——砰!   酒杯相撞,一口入喉的酒液压制了许多情绪。   章长宁本来就比柏续多喝了大半桶,心里又藏着太多事,轻易就醉得厉害。   柏续见好就收,喊来酒吧的服务生帮忙,想要让对方帮忙一块将章长宁送回到住处。   哪知两人才刚架着醉晕晕的章长宁出了电梯,就在酒店大厅撞上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章长叙穿着一身黑色的加厚大衣,手里提着一只再简单不过的行李袋,正在大厅前台咨询办理着入住。   “章医生?”   “……”   章长叙回过视线,冷淡的目光在触及章长宁的那一刻骤然缓和,他丢下正在询问情况的前台工作人员,快步走近。   “你们怎么在这儿?他又喝酒了?”   “啊?”   柏续想起自己完全没阻止章长宁喝酒,略微有些心虚,“嗯,在五楼的酒吧是喝了点。”   话音刚落,章长叙伸手抚了抚章长宁因为醉酒而滚烫的脖颈,“宁宁?”   柏续跟着喊了句,“长宁,章医生来了。”   “……”   章长宁迷糊睁眼,哪怕醉得厉害,但骨子里的本能依赖让他主动往章长叙的怀里钻。   章长叙下意识地掀开大衣的两侧,习惯性将章长宁裹进了自己的怀中。   柏续瞧见两人的举止,眸光稍变,“章医生来得还挺快,这是还没办理入住?”   章长叙垂眸注视着怀中的章长宁,难得没察觉柏续暗含深意的打量,“嗯。”   昨晚收到商延枭的消息,他就收拾好了东西、订好了飞来的机票,只可惜在中转时遇到了暴雪天气,航班一再延误才迟到了好几个小时。   章长叙看了一眼柏续,“这里交给我就行。”   柏续微微点头,“也好,等明天长宁睡醒了再联系,时间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   “好。”   …   柏续只身前往入住的酒店别墅,才走到一半,他就迎上了商延枭的身影。   两人的目光相撞,商延枭快步走近,“阿续。”   柏续迎了上去,“你怎么出来了?”   商延枭说,“时间不早了,我怕你们还在酒吧喝酒没个节制,打算去看看。”   虽然柏续早就给他发了短信,说明了他和章长宁在喝酒,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还是坐不住了。   “对了,长宁呢?”   “章医生来了,被他接走了。”   “那就行。”   两人一块往回走。   柏续看向身边的商延枭,故意提及话题,“昨晚你和我说章家对长宁看得严,我还不信,现在算是完全信了。”   商延枭听出了柏续的弦外之音,在别墅门口站定脚步,“你想问什么?”   柏续抢在他之前打开大门的电子密码,“三少这么聪明,能不知道我想问什么吗?”   刚才在酒吧,他怕不小心冒犯、伤害到了章长宁,所以没敢多加追问——   既然对方是被章家领养回来的孩子,那么原本的章三少爷呢?是失踪了?是直接不找了?还是已经不幸遭遇了意外?   两人进了屋,商延枭轻轻关上别墅大门,“章家的事,我作为一个人外人本来不应该多说。”   柏续眉梢微挑,“我知道,但我守得住秘密,你要真觉得不合适,那就当我没问。”   “……”   商延枭看出柏续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只好挑自己确认地说,“章家之前‘丢’过一个孩子。”   柏续听见这熟悉的开场白,明知故问,“遇上人贩子了?”   “我那时候还小,后来才听我爸妈还有长叙提了几句,当年是月嫂联合‘人贩子’绑架小少爷,原本是想要诓骗一些钱。”   “后来月嫂忌惮章家的势力、怕太担风险,才临时改了主意伪装成了被‘人贩子’抢走,后者将孩子卖给了一位不能生育的卖家。”   “……”   柏续又是一惊。   原来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直至章家报了警,警方在调查之后才掌握了部分真相,眼见着东窗事发,被抓的月嫂和人贩子才招供了这一切。   “只是贩卖和招供的时间间隔太久,那位卖家透露的信息又少,甚至不是当面交易,早就联系不上了。”   二十多年前的追踪技术还不发达,孩子一旦丢失就很难找回。   “因为这事成了章家长辈的心病,但孩子就是怎么都找不到,眼看着章姨的情绪越来越糟糕,章叔才……”   柏续瞧出了商延枭的为难,主动给了台阶,“长宁是领养的?他看着和章医生不像两兄弟。”   商延枭默认了这个说辞,“对外人来说,章长宁就是找回来的章三少爷。”   至于真实的情况,只有章家自己人以及和他们交好的商家三房才知道。   “这些年,章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那个孩子,只是他们怕伤了长宁的心,所以一直都在暗中进行。”   眨眼过去了二十多年,可惜寻回的机会变得越来越渺茫。   商延枭怕柏续误会了什么,解释,“虽然长宁是领养的孩子,但章家众人从来没有把他当成那个孩子的替代品。”   哪怕顶着章长宁这个名字,可章家给予章长宁的也是独一无二的爱意和照顾。   柏续点头,“嗯,我只是。”   虽然认识章长宁的时间不算长——   但对方的性格开朗又活泼,遇事也不慌不怵,一看就是在有爱的家庭里面被宠着长大的,才会拥有这么坦荡的脾性。   而且章长宁长得格外精致漂亮,很难不招人喜欢。   作为外人,商延枭只能推断,“这些年,章家将章长宁看得严,估计是因为那件事落下了心理阴影。”   柏续眉梢微挑,却没完全认可这句话。   哪怕看得再严,章长宁也已经成年了,就比如这一次——   明知道章长宁在瑞士滑雪度假,身边还有他们两人陪同,可章长叙居然还是第一时间飞了过来?   哪怕兄弟间的关系再亲密,都不至于紧张到这个地步吧?   章长宁被领养的时候还那么小,他都能记得自己和章家没有血缘关系,比他大上了五六岁的章长叙能不知道这事?   明知道两人不是亲兄弟,还能举止那么亲密?   就刚刚在酒店大厅里将章长宁揽在怀里的那个动作,外人说是一对恋人都不为过。   商延枭察觉出身边人的出神,“阿续,在想什么呢?”   柏续回神,“没什么。”   他总觉得自己窥见了一些不得了的秘密,但还没办法完全确定,“我累了,我们也休息吧,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好。”   …   次日,雪过天晴,是个适合滑雪的好天气。   柏续和商延枭一觉睡过了十点,简单洗漱完了才打算将早中餐一并解决。   两人前脚刚进了餐厅,后脚就在一楼落地窗前发现了熟面孔,大概是多年好友才有的默契,商延枭和章长叙隔空对上视线。   商延枭带着柏续一块走了过去,“原本还打算吃完饭再联系你们,没想到起来用餐的时间差不多。”   章长宁背对着他们用餐,腮帮子有些鼓鼓的,他的脑袋上又换了一顶兔子帽子,长耳朵还是跟着一颤一颤,有点可爱。   章长叙笑了笑,“我们也才刚到不久,坐下一起吃?”   章长宁忽地含糊制止,“不要!”   他快速咽下嘴巴里的食物,转身看向商延枭和柏续。   柏续有些意外,“怎么看着气鼓鼓的?”   章长叙了然接话,“喝多了酒闹头疼,还在耍小少爷脾气,别理他。”   “我才没!”   章长宁底气不足地反驳了一句,旋即冲着柏续示好,“柏续,你可以坐我边上,三哥不行。”   商延枭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章长宁瞥向睡醒就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章长叙,越想越郁闷,他干脆伸手将好友拉到自己的身边,是“报复”也是玩笑。   “柏续,你看见了吧?三哥是个漏勺,根本靠不住!你听我的,别和他在一起了。”   柏续忍俊不禁,故意看向商延枭打趣,“嗯,我觉得也是~”   商延枭拿柏续没办法,只将无奈的目光投向章长叙,“章二,有空管管你家孩子。”   章长叙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任由章长宁胡闹,“你不是看见了?孩子大了都敢离家出走了,我管不了一点儿。”   “……”   章长宁心虚没接话,顶着的兔子耳朵抖了抖。   柏续看着实在是可爱,忍不住伸手揉捏着好友的假耳朵,“长宁,我们待会儿要去滑雪,你们去吗?”   章长宁积极响应,“去!” 第077章   好天气, 来滑雪的游客自然多。   原主以前没滑过雪,所以柏续没有现成的滑雪装备,再加上章长叙来得着急也没带, 两人只好雪场脚下的最大综合商场里各自选购了一番。   等到再出店门时,柏续就看见商延枭和章长宁已经换好了自己携带的滑雪装备。   柏续瞥见商延枭穿着的滑雪服,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头。   对方穿着一身黑色主调的滑雪服, 只有侧边、腰间以及肩线上才覆上了金色的线条勾勒, 看上去简单又不失贵气。   边上的章长宁像是发现了什么亮点, 连忙凑近, “柏续,你新买的滑雪服和三哥的好像情侣款!”   “这家店里的款式没有千件也有上百件吧,你们居然还能挑到差不多了?什么默契啊。”   柏续的滑雪服同样是黑金主色调, 只有在线条勾勒的样式有轻微的区别。   商延枭视线在柏续的滑雪服上流连, 唇角似乎沾着浅浅的笑意。   “……”   柏续对上商延枭的注视,喉咙莫名一紧, “我、我听说这个牌子的滑雪服不错,随手挑的。”   他在现实世界也会滑雪这项运动, 以往所有的运动装备都买了这家牌子,至于滑雪服, 当然是他按照自己的审美一眼看上的。   “挺好看的。”商延枭走上前来, 伸手理了理柏续的衣领,“都买齐了?”   “嗯。”   章长宁自动避开了这一爱情画面,无聊地原地蹦跶了两下,“我二哥怎么还没出来?”   “我刚出门的时候看见章医生挑好了东西、进去换滑雪服了, 应该快出来了。”   柏续随口解释了一句, 目光又被章长宁的造型轻易吸引——   对方穿着一件特别醒目的粉白色滑雪服,看上去偏女孩子的明亮色系, 穿在他的身上竟然意外地有着很高的适配度。   章长宁的肤色偏白,鼻尖和脸颊又被冻得有些粉,这一套上身,越发显得精致漂亮。   柏续忍不住笑,“长宁。”   章长宁回过视线,“怎么了?”   柏续打趣,“真好看,像个小姑娘~”   “……”   章长宁羞得跳脚,“三哥,你管管他!”   商延枭“记仇”,无情表示,“你忘记你上午在餐厅说过什么了?我不帮你。”   “……”   章长宁余光瞥见走出门的章长叙,立刻转移目标,“哥,你可算出来了,柏续和三哥合起来笑话我!”   章长叙单手替他拢了拢挡风的口罩,“笑话你什么了?”   柏续接替回答,“夸他漂亮得像个小姑娘,这怎么还不乐意了?”   章长宁耸了耸鼻子,“哼哼。”   章长叙眉眼间的冷意消融,“走吧,我们去哪条道?”   商延枭很清楚章家兄弟的滑雪实力,只好将选择的目光投向了柏续,“你选吧,之前滑过吗?”   柏续之前的滑雪实力是不俗,但原主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为了避免“过敏”、“晕船”等个体差异事件再发生,柏续这次没敢直接上强度。   “要不,我先去初级道上稍微适应一下,迟点我们再上中级道?”   商延枭回答,“好。”   章长宁也没意见,“可以可以!新装备还是得练练才顺手。”   初级滑雪道没什么难度,一般都是给滑雪新手以及亲子互动用的,道上的人数相对较多,很难体验到真正的刺激感。   柏续适应了一会儿就觉得没了问题,立刻示意商延枭等人一块去中级道。   一行人来来回回滑了三趟,这才重新歇了下来。   商延枭瞥见柏续额上的那点热汗,主动递去了一次性的热毛巾,“滑得不错,什么时候学的?”   “就读大学的时候在室内玩过两三次。”   柏续找了一个像样的借口,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但还是比不上你们三人的技术。”   “刚才有一段,我感觉长宁在我面前都快飞起来了。”   章长宁得到肯定,得意地扬了扬下颚,“没想到吧?我滑雪技术那是相当可以。”   章长叙无奈摇了摇头,给他递去了水。   商延枭主动说明了情况,“我和长叙之前带着确言和长宁去过不少滑雪场,次数多了,就都练出来了。”   “嗯,全球好多滑雪场都去过!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这里!”   章长宁随口接了句,“对了,我们四个人里面滑雪最厉害的……”   这句话才说到一半就突然卡了壳,章长宁兴奋的眸光暗了暗。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尴尬中夹带着歉意看向了商延枭——   兄弟四个人里面最有运动天赋的,自然是远在华国的商确言,对方不仅滑雪厉害、赛车厉害,在其他竞技运动方面也是一等一的优秀。   那场车祸造成了商确言身体上的永久损伤,又何尝不是他们在场其他人的遗憾?   柏续察觉出气氛一瞬的凝滞,主动化解,“是确言吧?不过他现在处理起集团的事务也蛮厉害的,否则哪里轮得到三少在这里潇洒?”   商确言的心性坚韧,早已经从那场伤害里重新站了起来,哪怕被迫换了条路,他照样活得优秀。   商延枭心疼,但更欣赏自家弟弟的毅力,也开口缓和气氛 ,“等回去前多给他买点东西。”   章长叙看出自家弟弟的那点愧疚,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记得确言很喜欢山脚下的那家烤鹅店?回国前真空给他带点。”   “好。”   既然出来玩了,还是以尽兴为主。   章长叙瞥了一眼最远处的雪山高级道,难得主动提议,“要去高级道吗?”   这家滑雪场的高级道是直接利用纯天然的雪山优势,只能坐缆车到最高点,然后从高海拔处一路下滑,地形的最高落差点还有三四层楼的高度。   除了刺激,还具备一定的危险性。   不过他们已经是这家滑雪场的常客了,以往玩过好多次这条滑雪道,每次都能顺利抵达终点。   商延枭骨子里也偏爱这条更刺激的滑道,点了点头,“嗯,我可以。”   他看向身边人,“阿续?”   柏续对上他询问的目光,很有自知之明地摇了摇头,“我就先不去了,感觉暂时驾驭不了,你们去玩吧,我在休息站等你们。”   商延枭没勉强,“难得见你认输,那我也……”   “三哥!你和二哥去玩吧!”   章长宁开口打断了商延枭的话,主动靠近揽住了柏续的胳膊,“我留下来陪柏续等你们,反正我前天已经玩过一趟了。”   柏续不想让商延枭迁就自己,“难得来一趟,你去吧。”   “那行。”   商延枭和章长叙对视一眼,“我们玩一趟就下来,你们先休息。”   章长叙颔首,再三交代章长宁,“别乱跑,等我回来。”   章长宁老实应话,“知道了,不乱跑。”   …   柏续和章长宁走到了休息站,习惯性地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各自点了杯热饮。   章长宁抿了一小口巧克力牛奶,又被烫意刺激得嘴唇一疼,“嘶。”   柏续才注意到他唇上的小伤口,“你下嘴唇怎么了?”   章长宁胡乱摸了摸,一点儿不在意地回答,“一大早起来就这样了,可能是昨晚又冷又干,缺水了吧。”   他环视一圈,确认四下没有熟人,“柏续,我有件事想问你。”   柏续了然于心,“关于章医生的?”   “……”   章长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我昨晚完全喝断片了,根本记不得一点儿事,我二哥什么时候来的?”   柏续如实回答,“快十点吧,下了楼在酒店大厅正好遇见他在办理入住,干脆就把你交给他了。”   章长宁问得小心翼翼,“我、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柏续只挑自己确定地说,“我把你交给章医生的时候,你醉得厉害、一个劲地想着睡觉,一句话没吭声。”   章长宁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喝醉后只要想着睡觉就很老实。”   柏续轻笑了一声,也饮了口热饮。   “不过,柏续,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章长宁想起自己昨晚在酒精催促下说过的那些坦白,耳根子微微发红,“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可以吗?”   柏续知道章长宁在害怕什么,“好,我保证。”   章长宁定了定心神,端起自己的巧克力牛奶,“碰个杯!”   柏续配合,“干杯。”   两人各自喝着手中的热饮。   章长宁随口找了话题,“其实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和三哥的。”   柏续惊讶,“羡慕我们?”   章长宁点头,“是啊,我一直觉得你和三哥之间的气场势均力敌,能力也匹配,而且最重要的是……”   柏续无奈,“怎么还卖关子了?”   章长宁扬唇,实话实说,“最重要的是,你们眼里有彼此!”   “每次你们看着对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喜欢都快溢出来了。”   “……”   有、有吗?   柏续心尖凝上一丝说不上来的羞意,佯装平静地喝饮料,“你夸张了。”   章长宁坚定自己的亲眼见证,“哪里夸张了?三哥看你的那种眼神,从小到大,我看着有且只有你,还有你也是一样的。”   “……”   “你们这都不算是简单喜欢了吧?”章长宁停顿思考,旋即言之凿凿,“是!爱!情!”   “——咳!”   柏续猛地呛了一口饮料,半天缓不过来,整张脸说不清是因为什么而发烫。   章长宁连忙坐在他的身边,帮忙拍背顺气,“柏续,你还好吧?”   “没,咳,没事。”   柏续摆了摆手,勉强顺下了这口气。   他看向章长宁,若有所思地回想着对方刚才说过的话,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像他能看透章长宁和章长叙之间的那丝不同寻常——   难道反过来在章长宁等人的眼中,他和商延枭的感情真的已经到了那种地步?   还没等柏续想出个所以然来,休息站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慌乱惊呼。   “我的上帝啊!”   “救命!那山上是雪崩了吗?” 第078章   “……”   柏续听见外面游客的慌乱声, 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身体的反应大于一切,他猛地从椅子上撤身, 拔腿就往外面跑。   “欸!柏续!”   章长宁跟着反应过来,追到了店门口。   远处的雪山上散发出巨响,大面积的雪块在山背中呼啸而过, 漫起的雪雾吞噬了周遭的一切景致, 连带着高空的索道都跟着看不见了。   “天呐, 滑雪道上还有好多人!”   “那些小团点就是吧!”   因为隔了些距离, 只能看见雪山的滑雪道上无数“缩小”的人影正在疾驰着往下逃窜,但滑行的速度终究比不过雪崩的速度——   眼见着有好几个“小点”被雪势吞没,众人越发尖叫连连。   驻扎在滑雪场边上的救援队第一时间应急出动, “让让!”   柏续凝滞的瞳孔颤了颤, “长宁,打电话!”   章长宁也慌了, “我哥他们的手机都在我们口袋里放着呢!没带上去!柏续,我们……”   柏续没来得及听他说完, 迈开步子就想要跑,心急的他忘记了店门口设置的三级台阶, 骤然的高度差让他在落地的那一刻就歪了重心。   “……”   柏续的右脚猝不及防地斜扭了一下。   好在章长宁眼疾手快, “小心!你没事吧!”   柏续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脚,说话声有些浮动,“我没事, 快, 我们先去雪山脚下的索道始发处!”   “好!”   休息站和高级道有些距离,车程五分钟左右, 如今出了事,站点接驳车几乎都优先了救援小队。   柏续和章长宁来不及等这一小会儿,干脆一路跑到了高级道的索道始发处。   雪崩已经停了,但山脚下的始发处挤满了神色各异的游客,最外围的一圈还围上了安全警戒线,已经有离得近的游客伤员被抬了下来。   “……”   柏续在这种极寒天气下小跑了一路,只觉得整个胸腔都弥漫着说不上来的紧绷感,甚至还带着一股子说不上的血腥味。   看见这一幕的他,只觉得越发呼吸不上来。   身边的章长宁挤到了最前方,冲动地想要直接突破警戒线直接入内。   负责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靠近制止,“嘿!这位先生,你不能进去!”   章长宁的呼吸都还没来得及喘匀,“我……”   柏续紧随其后,“不好意思,我们的家人朋友还在雪山滑道上,能不能让我们进去找一下?”   工作人员理解了他们的焦灼和担忧,但还是阻止,“抱歉,现在还不确定会不会引发二次雪崩,为了保证安全,所有游客在危机解除之前都不能入场。”   “救援人员已经上去了,请你们在原地等待消息。”   章长宁眼眶彻底红了起来,“不行,我二哥还没出来,我要进去!”   工作人员挡得更厉害,“这位先生,请你配合我们工作!”   “……”   柏续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紧了,从未有过的慌乱感让他头晕眼花,可他瞧见章长宁的情绪更要失控,只能先帮忙拉住好友。   “长宁,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我二哥,我哥还在山上呢!”   章长宁被逼急的水雾迅速漫上眼眶,声线颤抖,“柏续,三哥也在啊!你能忍不住不去找他吗?”   柏续心口钝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群中就蓦然响起了一声,“宁宁!”   “……”   “……”   柏续和章长宁同时一愣,不可置信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很快地,章长宁就找准了目标,返身冲了出去,“二哥!”   柏续顺着他的身影看去,发现了站在人群尾端的章长叙,以及对方身边同样完好无损的商延枭。   两人的视线隔着拥挤的人群相望。   不知怎么,柏续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眨眼间卸了个干净,他的右脚不受控地往后一栽,又因为人潮拥挤而勉强稳住。   柏续压了压乱成一团的心绪,走了出去。   率先跑到最外围的章长宁已经埋进章长叙的怀中,眼泪和热汗混成一团,“二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雪山上出事了。”   章长叙感受到他还能停下的恐惧,难得在人前露出了最温柔的那一面,“别怕,我没事。”   “吓死我了!”   “不哭了,是二哥不好。”章长叙安抚着他的脑袋,耐心哄着解释,“我们俩快滑到山脚了才发生了雪崩,所以躲过了一劫。”   “我怕这里需要帮忙,所以才耽误了点时间。”   作为一名医生,章长叙拥有着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和医者仁心。   章长叙又说,“现场太混乱了,延枭刚准备先回去给你们俩报平安,结果就意外听见你的声音了。你看你满头大汗的,是不是急坏了?”   “你说呢!我和柏续跑着来的!”   “……”   柏续站在离商延枭几步远的地方,不着痕迹地压制着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   商延枭主动靠了上来,“阿续。”   “嗯。”   柏续简单应了一句,话题却往章长宁的身上带,“你们把长宁吓坏了。”   对比起章长宁外露明显的心有余悸,柏续的反应就显得冷静许多,除了面色有些发红,神色看不出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商延枭的目光紧紧落在他的脸上,“你呢?”   柏续怔然,“……什么?”   商延枭追问,“你刚才有担心我吗?”   柏续感受着自己还没停下的剧烈心跳,答非所问,“你们现在不是没事吗?没事就好。”   “……”   商延枭眸光黯了一瞬,还没等他回答,专业的医护人员就赶到了现场,而山上又有救援人员抬下一名伤者。   章长宁缓过神,抽了抽鼻子,“二哥,你还要留下来帮忙吗?”   “既然医护人员到了,这里应该就不需要我了。”章长叙观察着情势,看向一旁的商延枭和柏续,“一起回去?”   商延枭点头,“嗯。”   柏续也没意见,发生了这种突然情况,自然不可能再继续滑雪了。   四人入住的酒店有专门的接驳车,负责每日酒店和滑雪场的来回接送。   抵达酒店大门后,章长宁总算彻底平复了心绪,他第一个跳下接驳车,活泼邀请,“三哥,柏续,这阵子上有家很好吃的百年餐厅,我们晚上去那里用餐?”   商延枭还是第一时间看向柏续。   柏续手握着接驳车的栏杆把手,慢悠悠地走了下来,“时间还早,先回去休整吧,晚点再联系?”   章长宁点头,“也好,刚才跑得我一身汗,先回去洗个澡。”   柏续笑笑,“嗯。”   双方入住的独栋别墅隔了两三排,在岔路口就分开了。   商延枭瞥见柏续短短几步路就冒出的虚汗,眉心微蹙,“很热?还是不舒服?”   “哦,是有点热。”柏续跟在商延枭的斜后方,随口胡诌,“滑雪服有点厚了。”   商延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今天怎么走那么慢?累了?”   柏续的回应有些轻,“嗯。”   话音刚落,注意力稍偏的他就踩上了一块积雪。   酒店的小道本就是小石子路的设计,昨晚的积雪没能彻底处理干净,原本还算有摩擦阻力的地面意外地有些打滑。   柏续右脚一滑,虽然还能保持平稳,但钻心的疼痛瞬间让他忘记了表情管理,“嘶——”   商延枭当即意识到不对劲,“你脚怎么了?”   “没、没事。”   柏续说着心口不一的话,但打颤的呼吸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情况。   商延枭眉头拧成一团,“右脚什么时候扭到了?”   “没。”   柏续还想着否认,结果下一秒,商延枭就迅速将他横抱了起来。   骤然的失重让柏续本能地环住了眼前人的臂膀,“商延枭,我没事,你放我下来。”   “闭嘴!”   商延枭从牙关挤出闷闷的两个字,紧绷的脸色沾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冷硬。   “……”   柏续怔然。   右脚踝上的痛感还在继续,让他没了“嘴硬”的心思,乖乖靠着没敢乱动。   商延枭带着他快步回到了酒店套房、安置在了就近的沙发上,“把鞋子脱掉,我看看情况。”   柏续不太好意思,“没关系,我就是刚才滑了一下,真没……欸!”   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商延枭就抢先一步褪去了他的鞋子、袜子,脚踝处的红肿瞬间映入眼帘。   “……”   气氛骤然随着商延枭的脸色降了下来,“什么时候受伤的?”   刚才那在小道上的那一下,短时间内根本不至于肿胀得这么厉害!   柏续自知瞒不过去了,支支吾吾,“出休息站的时候没注意脚下的台阶,踩空就扭了一下,本来以为没什么事,就陪着长宁去找你们了。”   商延枭气笑,“扭了脚还敢一路跑着来?”   柏续心虚抿唇,“长宁那会儿太着急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去。”   商延枭似乎看穿了他的伪装,反问,“是吗?只有他太着急了?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柏续闪躲着眼前人审视的目光,“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确实没事了,但我就是很好奇——”   商延枭一改往日的配合,拿回自己的手机,“那我给章长宁打个电话,问问在知道雪崩的第一时间,小柏总到底是什么反应?”   柏续伸手制止,“商延枭,你别!”   余音未落,商延枭就伸手撑在了两侧的沙发,俯身将他控在了自己的范围内。   “阿续,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说实话?”   “……”   商延枭叹了口气,“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我自己要求得太多了?明知道你一开始就说好了是‘炮友’,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不止是那样。”   “可现在仔细回想,哪怕所有人都认定我们是恋人,但我从来没有从你的口中听到过一句承认。”   商延枭的说话声有些苦涩,“你之前说过,我不愿意在你面前坦诚、展露脆弱,但阿续你呢?”   “除了那回过敏发烧,你难受到没了清醒理智、直往我怀里钻,其余时间你几乎都像现在这样。”   哪怕脚踝肿成这样,也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   商延枭的眼色越来越深,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挫败包裹着他——   看着章长宁对章长叙担心成那样,而柏续只有一句“没事就好”。   看着柏续宁愿装成没事忍了一路,也不肯对他承认自己受了伤、喊句疼。   柏续望着商延枭深邃的眼眸,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商延枭,我……”   商延枭瞧出了他的欲言又止,狠狠心逼问,“既然你不知道怎么说,那我来问,你如实答,只是你想清楚了——”   “如果今天这个答案不是我想要的,那我们的关系直接结束!”   “……”   柏续呼吸一窒。   商延枭的目光微微下移,“疼不疼?”   柏续没再逞强,“疼。”   商延枭问,“是不是因为担心我才踩空的?”   柏续抿了抿唇,“……是。”   商延枭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怕吗?”   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而柏续完全听懂了弦外之音。   胸腔里仿佛还回荡着刚才近乎爆炸的恐慌,提醒着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柏续沉默许久,才艰难吐出实话,“怕。”   “……”   “怕你出事,所以没看清台阶就踩空了。”   “怕你出事,所以一路跑到了雪山脚下。”   “怕你出事,其实比长宁更想要冲进滑场里面。”   柏续不想去回想、去体验刚才发生的一切,略带哽咽,“所以我见到你的第一面,才会觉得你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比任何话语都来得重要。   商延枭听见他的真心话,五味杂陈,“阿续,你……”   柏续主动圈出住他的臂膀,终究是承认了自己的内心,“商延枭,我们之间早就不是炮友了。”   什么炮友?不过是他一开始替自己嘴硬开脱的借口,后来又成为了两人间不可明说的那点小情趣。   柏续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商延枭上了心,更没办法去给这份感情一个明确的时间节点。   他只知道,自己不愿意看见商延枭独自面对压力,却又暗暗享受着对方的偏袒和爱护,更会担心害怕对方遭遇任何意外。   或许章长宁说得对,他看向商延枭的视线里早就有了明确答案,只是他自己一直没意识到。   柏续定了定心神,抢先回答了眼前人最后一个未出口的提问:   “我喜欢你,早就喜欢上了。” 第079章   “……”   商延枭就这么静静地盯着柏续, 似乎还沉浸在这声告白中难以回神,藏在眉眼下的紧张却在一点点地松缓。   柏续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这些真心话,讲完后就有点不自在。   他只觉得自己快要溺在商延枭的眸潭里, 圈着对方臂膀的手微微后撤,“你、你看够了没有?”   商延枭笑出声,“你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柏续只觉得身上的滑雪服越发厚实到发热, “热死了, 我说你看够了没有?”   商延枭挨了上来, 声线里的笑意不带掩藏, “小柏总,别装傻,我要你重复的不是这句。”   “……”   柏续哼哼, 偏不如他意, “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你没听清就算了, 我……唔!”   商延枭吻了上来,堵住了他卷土重来的嘴硬。   不似以往热烈纠的舌吻, 而是细水长流、包含爱意的含吻,润物无声地攻进柏续的心房, 抚平了他仅剩的那点惊慌。   心脏的跳动又一次剧烈了起来。   柏续曾经觉得自己只是从现实世界而来的一缕孤魂, 在这个“架空”的世界里没有任何所谓的归属感。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心不再悬空,而是稳稳当当地有了温暖的怀抱托底。   两人的唇微微撤离。   柏续望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心动倍增, “延枭。”   商延枭与他对视, “嗯?”   柏续稳住自己万般思绪,又化为一句, “我喜欢你。”   商延枭轻笑着接住他的情绪,“我知道,我一直都能感受到,阿续——”   “我也喜欢你,但不仅仅只有喜欢。”   比喜欢更剧烈的、更深层也更浓重的,自然只能是爱。   柏续哼笑,咬了咬他的唇,“嗯~三少长得好看,说起情话来就是比较好听。”   “彼此彼此。”   商延枭又吻了上去,不再只是浅尝辄止。   两人激烈地交换着彼此最熟悉的气息,潮湿的温热荡起了一股酥麻感,就在气氛逐渐焦灼失控之际——   柏续的眉心猛地一皱,差点咬到商延枭的舌头,“嘶。”   “……”   商延枭愣了愣,瞧清他的痛苦脸色后骤然反应过来,“脚很疼了?”   “是、是有点。”   柏续呼吸不稳,但他不好意思说——   刚刚吻得有些忘情,他的双腿不自觉就动了动,结果肿胀的右脚大概是嗑上了茶几,又牵扯了肿胀处。   商延枭有点懊恼自己的失察,“我让酒店前台拿冰袋和消肿药物,算了,要不还是直接去医院拍个片子。”   “欸,等等!”   柏续喊住他,“我缓缓痛感就好,不严重,而且今天出了一身汗,我想先洗个澡再上药,不然待会儿上完药就不太方便洗澡了。”   商延枭眉心微蹙,“你脚肿得厉害,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我就迅速冲一下热汗、换身衣服,很快的~毕竟让酒店前台送药也需要时间吧?”   柏续知道商延枭是在担忧自己,可他实在觉得热得不舒服,他见对方还不松口应答,勾起对方的小拇指晃了晃,“三少,答不答应啊?”   商延枭服软,“好吧,难得见你撒娇。”   柏续笑容一收,“……别胡说八道,谁撒娇了?”   笑容转移到了商延枭的脸上,“行,我陪你先去洗澡,迟点上药再休息。”   “洗澡就不用陪了吧?”   “怕你站不稳又摔,而且我们哪哪儿没见过?”   “商延枭!你闭嘴!”   “害羞了?我们是真情侣,怎么相处都可以。”   …   两人简单地冲了一个热水澡,商延枭才亲自给柏续上好了药。   “好了。”   商延枭将药物收回到医药箱里,不忘关心柏续,“等过几个小时再看看右脚情况,如果还是消肿不明显,我们就去趟医院。”   “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   柏续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确实乏了,“嗯,睡一会儿吧,你记得告诉长宁一句,我晚餐就先不出去吃了。”   “好。”   柏续挪着身子躺倒在床上,还不忘细心嘱咐,“对了,你再给确言他们报个平安,虽然雪崩的消息不会那么快传回国,但以防万一,别叫他们在国内担心。”   “嗯,我知道。”   商延枭清洗完手上的药膏味道,返身还不忘拿起一个软垫,稍稍垫高了柏续的右脚。   做完这一切,他才躺到了柏续的身侧,“睡吧,等睡醒了我再喊酒店的送餐服务,今天就不外出了。”   “好。”   柏续不自觉地往商延枭的身侧蹭了蹭,安心合眼休息,这一趟外出消耗了不少体力,睡意来得很快——   柏续只觉得自己忽然来到了雪山的半山腰,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他迟疑地望着自己手里的滑雪棍发呆。   还没等反应过来,商延枭就从他的身边疾驰而过,“阿续,跟上!”   “……”   柏续怔然,忽然听见山体发出熟悉的震响,紧接着,成片的雪块从上方砸落、滚动,宛如一条在山脊上腾啸的白色巨龙。   柏续用尽全力追赶着商延枭的背影,拼命张了张嘴,却愣是发不出一个字。   如山崩坍的雪势覆盖了下来,不仅无情地砸倒了他,也彻底掩藏了商延枭的那团身影。   “……”   再次睁眼,周围又成了雪茫茫的一片。   柏续不确定地望着四周,“延枭?”   忽然间,他瞥见了不远处的雪地上冒着一个小小的凸起,是滑雪杆头。   柏续仅凭直觉就认定了那是商延枭的滑雪杆,他的心脏瞬间停了一拍,几乎就要拔腿跑出去。   只可惜下一秒,右脚就传来了难以忽视的剧痛,让他狼狈跌倒在了地上。   柏续咬牙忍着痛意,连跑带跌地扑到那堆雪团下,双手才往下扒拉了两下,就发现了商延枭的手。   “延枭!”   “商延枭!”   柏续一边用双手努力地抛着雪堆,一边用尽全力喊着得不到回应的名字。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挖了多久,总觉得双手已经冻到了没有知觉,可这团雪却像是怎么样都挖不到头。   “商延枭!”   “——别喊了,你怎么喊他都要出事!”   “……谁?”   “——你忘了书里的结局了?就算他这次侥幸逃过一劫,但用不了多久,他还是会死于非命!”   “……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不但没有及时抽身,还为了他留在了商家,简直大错特错!”   “不,不是这样的!不一样……不会是这样的……”   柏续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周围的雪地像是有了意识,一点一点地滚动压缩,冷冰冰地将他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阿续?阿续!醒醒!”   “……啊!”   柏续猛地睁眼,胸口哽着一团郁气,压得他根本无法喘息。   商延枭察觉出他惨白的脸色,紧张万分,“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我在这呢,没事了。”   “……”   柏续确认眼前的一切并非梦境后,这才猛地哽了一下喉结,“我、我做梦了,梦见你被埋在雪地里,我怎么挖都挖不出来。”   气息颤抖而虚浮,显然是还没彻底从噩梦的阴影中挣脱出来。   商延枭心疼不已地将他揽住,“没事,只是做梦而已,我一点儿事都没有,别怕。”   柏续合了合眼,忍不住伸手攥紧了商延枭的衣服,“……商延枭,你不能出事。”   商延枭吻了吻他的发丝,“我不会出事。”   柏续缓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   他重新看向近在咫尺的商延枭,欲言又止,“延枭,其实我有一件事没告诉你,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无论是他从异世界穿书而来,还是书里每个人“既定”的结局,这些事情在正常人看来都太过荒唐离奇。   商延枭拍了拍他的后背,“那就等你想说的、知道要怎么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柏续嗓音有些干哑,“你不好奇啊?”   商延枭如实回答,“好奇啊,可我不着急。”   他蹭了蹭柏续的鼻尖,用最温柔的声线耐心地哄,“我不会出事,我会陪着你,我们有的是时间。”   “好。”   “既然醒了就先别睡了,饿不饿?我喊餐厅送晚餐过来?”   “嗯,有点饿了。”   话音刚落,屋外就响起了门铃声。   柏续仔细辨别了一下,确认没听错后,“有人按门铃?”   “嗯,可能是长叙他们?”商延枭也不确定,但还是率先起身,“我去看看,你等着。”   柏续点头。   商延枭出屋打开别墅门,果不其然对上了章家两兄弟的身影。   “——铛铛铛!”   章长宁蹦跶着提了提两手的食物袋子,“三哥,我们来找你和柏续一起吃晚餐了!是不是很惊喜!”   商延枭笑笑,看向他身后的章长叙。   章长叙同样提着两大袋食物以及酒水饮料,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孩子从小爱热闹,根本闲不住,非得把那家百年老店的食物打包回来,要和你家柏续一块尝。”   “哼,二哥你懂什么?”章长宁回头看了一眼章长叙,然后挤开商延枭就往屋里钻。   “这家餐厅每周一休息,明晚吃不着了呢。”   话音刚落,柏续就从楼下的次卧里走了出来。   章长宁瞧见他一瘸一拐的缓慢步伐,顿时紧张,“柏续,你脚怎么了?!”   他问完就反应过来,“是不是在休息站的时候踩空扭到了?”   柏续回答,“嗯,不过已经上了药,消了点肿,没什么大事。”   章长宁随手将食物搁在地上,走近去扶他,“你别逞强啊,要是不舒服就让我二哥帮你看看。”   “……”   章长叙无奈,“你哥是脑科医生,不是骨科医生。”   章长宁哼唧,“哦。”   柏续忍俊不禁,“你们买了什么?好香。”   商延枭帮忙捡起地上的食物打包带,“长宁他们去那家百年餐厅打包带回来的,说是特意给你尝尝。”   “柏续,你一定要试试!他们家的烤羊腿简直一绝!我和确言每次来都能干掉好几只!”   四人围坐在餐桌前,带回来的食物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章长宁戴上手套,眼巴巴地盯着正在用小刀割羊腿肉的章长叙,“哥,你快点!”   说着,就急不可耐地想要上手撕。   “烫!”   章长叙及时制止,“坐好了,我给你弄。”   章长宁被喊停,乖乖收手,还忍不住嘀咕,“那你的速度倒是快点嘛。”   商延枭率先割下一块,递给了柏续,“尝尝,这家味道是不错。”   “好。”柏续咬了一口炭烤羊肉,味道意外地不错,“嗯,是挺好吃。”   章长宁也吃上了,含糊肯定,“我认准的食物味道绝对不差。”   章长叙继续往他的嘴里塞羊肉,“是啊,嘴巴挑着呢,难养活。”   商延枭今天的心情很不错,还跟着调侃了一句,“确言从小什么都吃,你是什么都不爱吃。”   柏续笑回,“嗯,能想象。”   “……”   章长宁“恶狠狠”地咬着自己嘴里的羊肉,等到一口食物入肚,他才转移话题,“柏续,你们还要再玩几天啊?”   “我二哥假期少,后天就要往回飞了,我倒是很有时间。”章长宁还没玩够,“你们要是不着急,我再跟着你们多留几天!”   “……”   人家小情侣出来度假,你跟着他们身边凑什么热闹?   章长叙瞧见自家弟弟不开窍的样子,出声制止,“跟我一块回去过年,别瞎闹腾。”   柏续回答,“我们其实也定了后天的机票。”   商延枭点头,“这次本来就是临时安排的行程,除夕前是要赶回去的,家里前段时间出了不少事,老爷子的身体也还没完全康复。”   章长宁理解点头,“也对,等这次回国我也抽空去看看商爷爷。”   章长叙对于商氏前段时间的“内斗”有所了解,他看向好友,“现在商祈顺那边什么情况?”   商延枭和柏续对视一眼,“大概是重整旗鼓,以待后击吧,不过现在警方正在审查车祸一案,商祈顺暂时不会在背地里动手脚、出阴招。”   柏续代替补充,“我猜他年后应该会在一些项目上发力。”   章长叙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商业上的事情我接触不多,但如果有需要章家帮忙的地方,你们俩尽管开口。”   章家同样从商,他们的大哥章长风同样是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商延枭接收了好友的好意,“好。”   章长宁自顾自地塞了几口羊肉下肚,这才心满意足地暂时摘下了手套。   “好了好了,你们吃饭就别聊这些事了,影响食欲!”他看向柏续,觉得自己有必要大展身手,“柏续,我给你来一杯特调鸡尾酒!”   说着,他就拿出了自己精心购买的各种酒水饮料。   柏续惊讶,“你还会这个?”   章长宁得意说了漏嘴,“当然,这些年酒吧去多了、酒喝多了自然就会了!”   话音刚落,他就接收到了章长叙的视线警告。   章长宁认怂缩了缩脖子,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柏续,“我的意思是,调酒也是门值得欣赏的艺术,你说对吧?”   柏续接收,特别配合地点头,“嗯,宁大艺术家,请吧!” 第080章   按照商老爷子以往定下的规矩, 除夕春节这种代表着“大团圆”的年夜饭,自然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聚在主屋里一起过的。   刚踏入主屋大门,柏续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菜香, “好香。”   商延枭看他,“饿了吧?待会儿多吃点。”   “嗯。”   两人飞机延误了一小会儿,不过正好卡在了年夜饭开始前赶回了庄园。   正在帮忙布置插花的商乐尔最先注意到了两人的声音, “三哥, 你们回来啦?”   商延枭应了一声, “其他人呢?”   商乐尔如实开口, “爷爷奶奶还在楼上没下来,小姑撺掇着我爸我哥还有四哥,这会儿正在茶室一块打牌呢。”   柏续惊讶, “打牌?”   还是商确言和二房他们一块打牌?这也太神奇了。   他记得商延枭说过, 商老爷子管得严,以往从不让晚辈们沾上棋牌之类的游戏。   商乐尔瞥了一眼还没动静的二楼, 笑着压低声音,“小姑今天早上让人抬了一张麻将桌, 说好不容易等到老爷子‘想管也管不了’,不得使劲在他眼皮子底下皮一下?”   商延枭倒是不意外, “小姑已经很长时间没在家里过过春节了, 这确实是她能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   而且放眼望去,整个商家也就只有商可舒的脾性,才能“强拉硬拽”地凑成这桌麻将局。   柏续点头,有意追问, “大房呢?”   商乐尔如实开口, “大姑他们还没来。”   自从大房闹出那些丑事后,商可意整日将自己关在别墅、闭门不出, 几乎很少在外人露脸了。   至于商祈顺,和二房的关系向来算不上亲密,旁人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闲聊间,不远处的茶室里传来一声无语哀嚎,“不玩了不玩了,从下午到现在输个不停!我底裤都要输光了!”   商乐尔反应过来,嫌弃,“我哥又输了。”   柏续对麻将还是有点兴趣的,不由看向商延枭。   商延枭察觉出他的兴致,“走吧,去看看,走慢点。”   柏续的右脚还没好全,“嗯。”   两人并肩走向书房,又听见商可舒无情嘲笑商颂鸣,“把你笨死算了!”   她双腿盘坐在软椅上,一点儿不留情面地数落,“你和确言同样都是今天才学的麻将,怎么他的牌技比你好上那么多?”   说着,商可舒还给商确言比了一个大拇指。   商确言笑着看向正对面的商颂鸣,眉梢轻挑,“技不如人就得认。”   两人向来不对付,哪怕是到了牌桌上也没办法做到兄友弟恭。   商颂鸣羞恼,“你……”   “欸!”   商可舒及时拿起麻将杆,假意要敲商颂鸣的脑门,“你小姑我还坐在这里呢,别输不起啊!”   “……”   商颂鸣忍气吞声,胡乱搅了搅自己面前的牌,“那我不玩了!总行了吧!”   商确言注意到了门口的两道身影,有些费力地起身,“哥,柏续,你们回来了啊?”   “嗯。”   商延枭走近,“你怎么样?”   商确言说,“挺好的,集团和公司都放了年假,难得轻松。”   柏续看着已经打乱的牌桌,“谁赢得多?”   方裕华坐在丈夫的身边围观,难得对柏续有些好脾气,“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小妹一个,一整个下午了,净逮着我们二房薅钱袋呢。”   “二嫂,说好的愿赌服输,分明是你们二房轮番上阵还打不过。”   “……”   方裕华气笑,“行了行了,待会儿给你备个大红包,就当我们二房还债了。”   商延枭看在眼中,心里却有些意外。   说实话,这是他久违地感受到家中如此有人情味的一面。   商可舒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摸了摸手中的牌,“麻将是国粹,是好东西~”   逢年过节的,用来提升全家关系是再好不过的手段。   当然,她之所以做这一切是为了商老夫妇能够宽心些,不然到了这个岁数,二老还要操心子女孙系之间的关系。   商运起身,“打了一下午也累了,既然延枭他们来了,你们四个再凑局玩玩吧。”   商颂鸣早就受不了商确言的挑衅和嘲讽了,巴不得赶紧溜,“我也玩够了!”   如今,二房知道自己在集团事务方面不是三房的对手,索性就不争了。   至于以往有过的矛盾或者是不可言说的伤害,就看三房怎么调节处理了。   目前看来,商确言和商颂鸣的关系依旧不怎么样,不过前者磨练了脾性、心态稳了、嘴皮子也厉害了。   后者每回都占不到什么好处,只能吃一肚子的憋气。   商延枭看向柏续,“要玩吗?”   柏续摇了摇头,“迟点吧。”   刚坐完飞机又饿着肚子,有兴趣但没精力。   恰时,新任管家走进来传话,“各位,年夜饭已经备好了,请各位入席。”   商可舒闻言,“行吧!吃过饭再玩!”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转去了大餐厅,商老夫人和佣人也已经推着轮椅上的商老爷子下了楼。   “爸,妈。”   商运迅速走了过去,帮着将行动不方便的商老爷子推到了主位。   商老夫人拢了拢自己的披肩,望着大大小小的一家子人,“都入座吧,可意他们母子两人呢?去喊了吗?”   新管家毕恭毕敬回答,“半小时前就又派人去请了,大小姐说自己不舒服就不来了,至于祈顺少爷,好像不在家。”   “……”   商老爷子小幅度地摆了摆手,含糊不清地吐露两个字,“算、了。”   商老夫人眉心微蹙,心里头不是滋味。   她看向三房两兄弟,同意了丈夫的意思,“算了,不管他们母子两人了,我们坐下吃吧。”   哪怕吴畏已经进了监狱、和商可意断了联系,但已经更改不了前者害死了三房夫妇的事实。   大房和三房之间,终究是有一条深不可测的隔阂,再也跨不过去了。   与其让两家人见面想起不开心的事,还不如不见。   一家人围坐在了大圆桌前。   商延枭问,“爷爷最近复健治疗顺利吗?”   商老夫人代替回答,“效果还是有点的,就是不明显。”   柏续接话,“奶奶,治疗这种事情急不得,只要有效果,哪怕再慢也得长期坚持下去。”   商老爷子缓慢点了点头,像是赞同柏续的话。   商老夫人露点笑意,“是呢,你们爷爷看起来都不着急,我也放宽心。”   毕竟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命,还能坐在这里陪同她一块吃饭就很好了。   商可舒饮了一杯酒,随口胡诌开起玩笑,“妈,你不是偏信‘以喜冲病气’的办法吗?”   “想让我爸的病快点好起来,看来我们家还得再有一场喜事就行。”   “……”   商老夫人拿任性的小女儿没办法,“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这事拐着弯地笑话我迷信呢?”   商可舒夹了一口虾仁,“我哪里敢啊?”   方裕华跟着说,“就算真信了这种说辞,家里哪里还能变出喜事啊?”   “怎么没有?”商可舒眼底晃过一丝兴味,“这餐桌上不就有吗?”   话音刚落,众人的视线就跟着她的目光落在了柏续和商延枭的身上。   柏续怔然,只能假借喝水躲避视线交际。   商延枭无奈,“小姑,你看我做什么?”   “整个帝京圈都知道你和柏续是联姻对象,当初你昏迷在床没办法,现在好了,我看你们感情也挺稳定的。”   商延枭意有所动,“所以?”   商可舒打起直球,“所以,你们俩什么时候去领证?”   “——咳!”   柏续猛地呛了一口水,控制不住地咳出了声。   商延枭见此,第一时间抚上他的后背,“阿续,没事吧?”   柏续摆了摆手,一张脸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呛得发红,“没、没事。”   商老夫人瞧见两孩子间的亲密氛围,由衷感到欢喜。   她看向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商可舒,“好了,你这做小姑整天没个正型。”   “我怎么了嘛?”   商可舒明摆着将玩笑进行到底,“逢年过节,七大姑八大姨催个婚不是很正常?延枭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柏续,你说是不是?”   “……”   柏续缓下一口气,暗戳戳地瞪向商延枭。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都穿了书,居然还能遇上过年催婚的经典名场面。   商颂鸣还没想过商延枭和柏续居然真的能成,不客气地笑了声。   商确言的目光划了过去,替商延枭和柏续开脱,“小姑,我哥和柏续倒是不急,毕竟前面还有二哥这么一个老光棍顶着。”   商颂鸣平白无故被噎,“你……”   提及这事,方裕华难得没有帮腔,“你什么你,老大不小了,别整天想着出去瞎玩,过完年也是该给你好好安排几个相亲对象了。”   商乐尔完全不给亲哥面子,扑哧笑出声。   商延枭借机转移话题,“我和柏续不着急,但……”   他顿了顿,藏着桌下的左手不动声色地牵住柏续,“我们早晚会领证结婚的。”   掌间的暖意传到了心尖,融成难以形容的微妙幸福感。   因为父母离异,柏续从未深入考虑过婚姻这一层面,当初答应了这桩联姻也只想要走个过程。   没想到一晃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他和商延枭真成了恋人。   领证?结婚?   柏续回味着这两个词汇,不自觉地低笑了一声。   商延枭的注意力时刻落在他的身上,“怎么了?”   “没什么。”   柏续舀了一口芙蓉汤,没敢说实话,他只是突然觉得——   如果是和商延枭领证进入婚姻、携手共度一辈子的话,好像也不赖。   …   春节假期短暂而又充足,转眼就到了二月底,各行各业按部就班地开了新一年的工。   商延枭让谢奇在帝京安排好了昼夜公司的本部,而公司新年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拿下中迪的铁路项目。   叩叩。   敲门声响起。   谢奇带着一名全新的生面孔走了进来,“柏总,这位是按照你的要求招聘上任的助理,严逞。”   说着,他就递上了严逞的资料。   谢奇毕竟是商延枭的私人助理,日常要兼顾的事情本来就多。   商延枭年后返回商氏集团工作的,如果再让谢奇两头跑,实在有些“压榨”了。   柏续简单翻看了一下人事部的资料,“严逞?名字还挺特别的,之前在外企待过?”   严逞回答,“是的,我之前在德国留学,毕业后就在外企工作了两年,近来家里人身体不好,所以才想着回国工作方便照顾。”   “嗯,知道了,谢奇招的人,我放心。”柏续坚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   他将资料递回给谢奇,“你带他熟悉一下工作流程,特别是中迪的项目资料,要尽快上手。”   谢奇颔首,“明白。”   …   次日一早。   柏续刚抵达昼夜总部,早早等候的严逞就跟了上来,“柏总,早上好,我有事要和你汇报。”   柏续雷厉风行地穿过办公大厅,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说。”   严逞没有半句废话,“谢助昨天和我交接了中迪铁路的整体资料,我为了尽快熟悉项目,所以昨晚进行了多方调查。”   “我发现对这项目有意向的,不止我们一家。或者说,中迪负责人那边,我们不是唯一可考虑的合作方。”   柏续拉过办公椅,眉心暗含思索——”   按照白卉当日所说,中迪负责人透过她的介绍最中意和商氏的合作,难道是因为商氏的名号换成了昼夜,对方不放心了?   柏续考虑到这种可能,眉心微蹙,“何以见得?还有哪家企业?”   “谢助说,要尽快联系中迪负责人和你见面沟通。”   为了了解负责人的喜好,方便订餐厅约见,严逞顺手翻了翻对方的社交软件。   “三天前,中迪负责人上传了一组看似日常的晚餐照片。”   上方的配文是:期待未来有机会合作。   严逞将早就保存好的照片递了过去,“柏总,你看这张合照,我个人是觉得在这节骨眼上,项目负责人释放出这种信号一定有暗示。”   “……”   柏续看清合照上的人,眼色瞬间变得微妙,“嗯,确实。”   严逞不知道柏续和照片上人物的交际,只是将自己查到的消息如实说出,“合照上的女人是孙氏集团的执行董事长。”   柏续了然挑眉,“我知道,孙妙春,春董。” 第081章   柏续盯着合照上的孙妙春, 陷入沉思——   孙妙春在原书中没有明确的“好坏”界定,出场片段不算多,只知道她是一位很有手段的商业女强人。   做生意不在意感情, 只着重利益。   这点,柏续当初代替三房去参加孙家晚宴时就已经有所感悟了。   要是没记错,原书中的孙妙春确实为了自身利益去抢占过商氏的单子, 不过, 这件事情都是寥寥几笔带过的内容, 并没有往下多写。   柏续想到这儿, 眸光微闪。   难不成书中孙妙春和商氏“抢占上亿美元“的订单,就是眼下的中迪项目?   严逞见柏续半天没有开口,不太确定地出声, “柏总?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要不要也抓紧时间约见一下负责人哈桑?”   柏续出声, “人是要约的,但不能上赶着去, 否则很容易失去了项目主导权。”   怪不得负责人哈桑那边硬是将年前就能签署合同的项目推到了年后,看起来是想要货比三家、引来竞争, 好让他们商氏和昼夜让出部分的利益空间。   柏续的指尖摸索着平板的边缘,示意, “严逞, 你立刻帮忙去联系孙妙春的秘书,就说我想要约春董见个面。”   “好的,柏总。”   严逞飞速应下,旋即继续请示, “那约见的理由?”   如果直接提及商氏或者昼夜投资, 孙妙春不一定会同意见面。   柏续想到了什么,“你别提及昼夜投资, 就说是Ning陶艺工作室的助理,然后直接报我的名字就行。”   严逞愣了愣,“陶艺工作室?”   柏续简单解释,“我的小私产工作室,春董知道的,我们去年有过点交际。”   严逞一点就透,“好的,我马上就去联系。”   …   孙妙春的应约原比想象中得要畅快。   下午四点,柏续和严逞准时出现在了孙氏帝京总部的办公大楼,由秘书一路带领着,径直进入了董事长的专属会客厅。   秘书礼貌说明,“烦请两位稍等片刻,茶水已经给你们备好了,春董目前还在开会,差不多十分钟后能结束。”   柏续在人前保持着那点疏离,矜持颔首。   严逞代替回答,“好的,谢谢。”   柏续环视了一圈会客厅的布局,从容入座在了自己该坐的位置上。   他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时间,对着严逞说,“把锦盒放下吧,长时间拿着重。”   严逞没多想,“没事。”   柏续斜睨了他一眼,轻笑,“十分钟是说得好听,我们至少得等半小时,你要是不嫌长时间拿着手酸,那你就拿着。”   “……”   严逞立马听话放下,低声问,“柏总,春董是要给我们下马威?”   柏续端起桌上的茶水,看着热气四溢,“孙妙春去年打算进军帝京,大费周折准备了一场晚宴、请了一堆帝京圈内有名有姓的人物。”   “我那时候代表商家三房前往,在她的宴会上闹了点不愉快。”   哪怕当时孙妙春有故意放任事态发展的嫌疑,但柏续后续的当众反击、不打招呼就离场,也算是折了孙妙春这位东道主的面子。   “后来,孙妙春想要通过我牵线和商氏搭上关系,于是以‘赔礼道歉’的名义往我新开的工作室砸了上百万的单子,可是……”   严逞好奇追问,“可是什么?”   “我那时候还不想和商氏有所牵扯,又陪着三少去了新国。”柏续被茶水烫了舌头,闷哼一声,“……就没了后续。”   从柏续的角度去看,是对方自愿送上来的生意,不要白不要。   但从孙妙春的角度来看,确实是被前者摆了一道、晾在了原地。   严逞这下子反应过来,“那十分钟是不够等。”   柏续自知在这件事上稍稍理亏,看向桌上的锦盒,“所以,我这不是把钱送回来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紧闭的会客厅门就打开了。   孙妙春走了进来,一头干练的、精神的短发,定制的女式西装将她衬得格外有女强人的气场。   柏续站起身来,“春董,好久不见。”   孙妙春将他打量了一遍,说起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客套话,“是有段时间没见了,柏先生,不好意思啊,刚刚会议拖得有点长,让你久等了。”   柏续从容应对,“没事,春董公司的茶水不错,我喝得有滋有味。”   孙妙春压下眸底的审视,“柏先生,请坐,不知道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   柏续用眼神示意严逞,旋即给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去年中旬,我的陶艺工作室新开业,多谢春董的支持。”   “……”   提及这事,孙妙春的神色微变。   虽然这上百万的订单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投下去了却没点声响,确实让她有种砸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严逞将包装好的锦盒打开,妥帖递到了孙妙春的眼前。   “为了感谢春董作为至尊客户的支持,这是柏总特意命工作室特意准备的新春谢礼,浅绛彩瓷。”   是一套价值不菲的真古董藏品。   因为约见孙妙春的时间太着急,实在没有空闲去买。   柏续只好“怂恿”商延枭去商老爷子的藏宝间里面挑的,只敢挑了个最便宜、但也上得了台面的陶瓷藏品。   看着两人揣着锦盒心满意足要离开,病中的商老爷子愣是“气”地清晰数落:   “快滚。”   “没出息。”   没出息,净听另一半瞎使唤!   柏续想到这事,嘴角忍不住泛起弧度,又被他努力压了下去,“春董,请笑纳。”   孙妙春并非对古董陶瓷一窍不通,暗中惊讶柏续的大手笔,“柏先生,你这回礼实在太豪横了,我可收不起。”   她的视线又挪回到了柏续的脸上,开门见山,“柏总,明人不说暗话,你来找我可不单单只是为了送礼吧?”   连称呼都从“柏先生”,改为了“柏总”。   “和春董讲话就是畅快。”柏续也不拐弯抹角,“我听说,春董对中迪项目也很感兴趣?”   孙妙春就猜到他是为了这事情而来,“是又如何?中迪的铁路项目是一块很不错的肉,而且项目中需要的钢铁建材,我司完全具备提供的能力。”   孙氏是做钢材发家的,哪怕孙妙春接手集团后,整体的产业重心有所偏移,但钢材生意一直没停下过。   同样的规定标准下,他们自产自销给出的价格更低,对于负责人哈桑来说,自然更具有吸引能力。   “中迪的铁路订单不仅只涉及到了这基础的一项,从跨国项目的审核报备、各大设备资质年检、各部门技术人员的安排,甚至还涉及到大批量的工人调动。”   这项目,看得是总花费投入。   柏续随口举出例子,反问,“我记得孙氏之前在这种跨国项目上几乎没有过涉及?春董不怕吃力?”   “没有过涉及,不代表以后不能涉及,眼下不就是个好机会?”   孙妙春饮了一口放凉的茶水,像是暗示又像是挑衅,“何况,柏总怎么知道我仅凭自家集团的力量?”   “……”   懂了。   看来这项目背后还有帮手?   只不过出面充当主要责任方的是孙氏集团以及孙妙春。   柏续玩起坦白局,“春董,实不相瞒,中迪铁路项目是我们昼夜先看好的。”   “……”   昼夜?   不是商氏集团?   孙妙春眸光微晃,又说,“我知道,但中迪还没有和你们签订协议不是吗?既然如此,那就是人人都有机会。”   “柏总,你应该知道,商业项目从来就是弱肉强食,你争我夺。”   “既然你可以从别人的手里拿下这个项目,那么我也可以从你的手里抢走这个项目,至少目前看来,哈桑先生以及他的所属集团和我合作意向更大?”   “……”   柏续听懂了孙妙春话里的坚持,“看来,春董是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了?连合作也不行?”   “能赚钱的项目,为什么不紧紧抓住呢?”   孙妙春毫不掩饰自己对利益的渴望,反问柏续,“柏总,你会甘愿跟我合作这个项目?”   柏续扬唇,用最礼貌的口吻说出最决绝的话,“我不愿意。”   虽说合作共赢,但孙妙春的背后显然还涉及到第三方,他宁愿自成一派,也不愿意踩这趟浑水。   更何况昼夜的背后还有商氏三房,他们不见得就彻底没了赢面。   柏续见好就收,“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扰春董了。”   孙妙春合上锦盒盖子,推了回去,“柏总,这古董还请你收回去。”   这古董藏品原本是想要用来修复“桥梁”的,现在既然行不通,那就算了。   “好吧。”   柏续不客气地挑眉,但还是留了点后路,“既然如此,那我改天换个花样送给春董?到时候再请您吃饭,还请您给个面子。”   孙妙春没打算和柏续以及商家三房彻底撕破脸,“好。”   生意场上的事情,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这一次是竞争对手,下一次也可以是合作对象。   柏续起身,“告辞。”   孙妙春坐着没动,只是招呼自己的助理,“将柏总好好送下楼。”   “是。”   ……   砰!   车门关上。   严逞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放稳在了副驾座位上,才看向了身后的柏续,“柏总,是要回公司吗?”   话音刚落,柏续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   “稍等一会儿。”   柏续压制住那点不顺,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商延枭听见这简单的音节,瞬间有了猜测,“和孙妙春见完面了?不顺利?”   柏续不是轻易会放弃的性子,“不顺利也没事,横竖就是竞争,只要合同没正式签订、没走完国际程序,我们照样有机会。”   商延枭轻笑一声,“嗯。”   柏续不着痕迹地叹气。   面对电话那头的恋人,他才肯显露一点儿真实情绪,“三少,你还真笑得出来?昼夜和中迪的项目可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知道。”   商延枭变着法地哄着他,“要不你来接我下班?我们今晚出去吃,免得回了家,老爷子看见我们俩还得继续生气。”   柏续失笑,“更正一下,是‘生’你的气。”   商延枭任由他将这口锅砸在自己的身上,这才提及正经事,“正好,我这边又查到了一点儿东西,小柏总或许用得上。” 第082章   车门打开。   柏续看见商延枭的身影, 特意往边上坐了坐,“三少忙完了?”   商延枭钻入后排,玩笑着回以正儿八经的称呼, “小柏总,想去哪里吃饭?”   出门在外,两人习惯性喊彼此的身份称呼, 实则暗含一丝不予外人窥见的小小情趣。   与此同时, 谢奇坐在了副驾驶, 和充当司机的严逞打了声招呼。   柏续说, “严逞,你开车吧,就去你刚刚找好的那家餐厅。”   严逞侧身和商延枭打了个照面, 然后对着柏续应话, “好的,柏总。”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前排的严逞, 眸光微晃。   柏续没注意商延枭的这番暗戳戳的注视,只在意追问, “你刚刚说,又查到了一点儿东西, 是指什么?”   商延枭就猜到恋人会最先关心这件事, 早就让谢奇准备好了,“谢奇。”   谢奇侧身交代,“柏总,三少见哈桑先生那边一再推迟签订合约的时间, 就猜到其中肯定有猫腻, 所以他又派人去查了查。”   “除了明面上见到的孙妙春,这段时间, 哈桑先生还另外见了一人。”   商延枭有意提醒,“熟人。”   “……”   柏续顷刻反应过来,“商祈顺?他打起了这个项目的主意?”   谢奇点头,“双方初次的接触时间暂时没查到,但在春节期间,哈桑先生和商祈顺私下约见了不少次。”   双方约见的地点都在帝京最奢华的高档餐厅,出入宾客身份贵重,相对也好查到。   而临近的一次见面,同时也是哈桑和孙妙春的会面。   柏续反应过来,“那张聚餐合照的背后还藏着一个商祈顺?躲在孙妙春背后的合作方是他?”   怪不得,春节前后就没在庄园内瞧见过商祈顺,原来是在暗中忙活这件事了。   商延枭分析,“中迪的项目一开始就是白卉替商祈顺牵线搭桥的,后来因为他们两人闹了矛盾,白卉才故意将这个机会让给了我们。”   “在商祈顺看来,这个项目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他肯定要想办法夺回去。”   柏续彻底反应过来,“我刚才和孙妙春详谈的时候,她无意中说了我从别人手里抢走了这个项目,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谢奇接话,“哈桑先生作为外国人,可能并不了解商祈顺和白卉小姐之间的情况,加上我们合作头衔从商氏换成了昼夜,可能让他有所误会了。”   至于商祈顺那边,肯定还是打着“商氏”的名义。   严逞虽然初来乍到,但对商家的情况有所了解,他一边小心开车着,一边忍不住问,“商祈顺怎么会想着让春董出面充当大头?”   谢奇也在疑惑这件事,“对啊,以大少爷的性子怎么会甘愿退在别人的身后?”   “如今情势不同了,他处事方式有变化也正常。”柏续没在这件事情多纠结,随口举了个例子。   “你想想我们在新国的时候,褚亚特不就是借着我们昼夜的名字抢占褚大的项目?”   自己不方便动手,自然要借助旁人的名义。   商延枭同意这个说辞,但还是补充,“不过以我对商祈顺的了解,中迪项目他就算是和旁人联手,也一定要占据主导地位。”   柏续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孙妙春和孙氏集团在主导,实际上她是听从于商祈顺的?”   后者在利用她的企业资质?凭什么呢?   商延枭像是早就猜到了柏续的疑问,笑了笑,“要不怎么说我们有默契?”   柏续愣了愣,无奈,“你打什么哑谜呢?”   “……”   谢奇接收到商延枭的眼神暗示,将下午才查到的资料递了上去,“柏总,你看看。”   柏续立刻翻开资料,商祈顺同步说明情况,“去年下半年,孙氏集团的重心项目在法奥体馆的建设竞标,但很可惜临门一脚失败了。”   这也是一个跨国性的大项目。   法国甲方在签订意向合约后的一个半月内提出解约,宁愿赔付了一定量的违约金,将整体工程建设权给了另外一位竞方。   听说孙妙春对这个跨国项目付出了百分百的精力,在签订了意向合约后,她就已经命令国内三大厂房开始了基础钢材的大批量制造。   “甲方给出的那点违约金,根本抵不上已经出厂的钢材费用。”   为了这件事情扯皮了很久,双方甚至还打起了跨国官司。   “……”   柏续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为了尽快将产出但滞销的钢材找到渠道售出,所以孙妙春才答应了和商祈顺的合作。”   商延枭眉梢微挑,“只是猜测。”   毕竟他不是孙妙春本人,更不清楚孙氏集团内部打算如何处理这上百万吨的钢材。   谢奇补充,“我查了一下两边官方的项目资料,法奥体馆和中迪铁路的部分钢材需求一致、资质审核也一致。”   柏续叹了口气,“那估计是大差不差了。”   商延枭继续说,“如果真是猜测得这样,只要瓦解了孙妙春和商祈顺的暗中合作,让她主动退出中迪项目。”   中迪铁路项目的整体投资很大,放眼整个华国也没几家企业吃得下。   没了孙氏集团的帮忙,商祈顺在短期内很难再找到新的企业充当合作门面。   至于同样拥有企业资质的商氏,三房早就稳居其中了。   商延枭说,“到时候,我们的赢面就会重新扩大。”   谢奇想了想,“可是三少,如果春董和商祈顺合作的原因就是为了上百万吨的钢材,一般企业项目也很难一次性吃下这些量吧?我们要怎么瓦解?”   更别说,这其中牵涉的金额巨大。   柏续蹙眉思考,没有接话。   孙妙春刚才就已经表明——和昼夜没有在中迪项目上合作的可能。   不过对方看重利益,只要利益能够等价置换,是有可能让她放弃中迪的项目,但要替她找到这么大的销路,不是一件容易事。   商延枭早就考虑到了这个层面,难得没了十足的把握,“章家那边或许有项目需要、能帮上忙,但这个量确实太大了。”   忽然间,柏续灵光一闪,“有了。”   商延枭投去视线,“什么?”   柏续挑眉,带着点坏心思,“有人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手握大权,最近过得有些太舒服了,我们身为他的盟友,不得给他找点事情做?”   商延枭反应过来,失笑,“那他怕是要睡不着了。”   …   柏续和商延枭在外吃了个饭,这才带着没能送出去的古董陶瓷回到了庄园。   时间还早,主屋的灯还亮堂着。   柏续的脚步停在门口。   他看向身旁的商延枭,又垂眸点了点对方手中的锦盒,“要不,你进去送还一下?我怕老爷子看见我们两人一块,又要‘生气’。”   商延枭看穿了恋人的小心思,单手揣盒,剩下的另外一只手直接牵稳,“小柏总,你是打算让我一个人挨批?”   柏续矢口否认,“没有啊。”   商延枭将他的手牵得更稳了,“东西是我们俩拿的,现在自然要一块送回来,你可别想溜。”   说着,就带着他一块进了屋。   小客厅的灯还亮着,电子大屏上播放着国际财经新闻,老爷子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轮椅上看得专注。   商老夫人陪在他的身边,闲来无事用毛线打起了围巾。   陪同在侧的佣人最先发现商延枭和柏续,低声提示,“老夫人,三少他们来了。”   商老夫人看了过去,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回来啦?吃过了吗?”   商延枭带着柏续走近,“在外面吃过了。”   商老爷子不太方便地用余光扫视,瞥见商延枭手里的熟悉锦盒后,发出闷闷一声。   “……”   商延枭连忙走近,“爷爷,下午是我和阿续做得不对,这古董只是带出去走个过场,已经给你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您看看?”   商老爷子眯了眯眼,口齿仍然有些含糊,“没、没出息。”   商延枭也不反驳,柏续在一旁憋着笑。   商老爷子行动不便,眼神却一如既往地尖锐,瞬间抓包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柏续,“你……”   他耷拉在轮椅上的右手小幅度动了动,指尖戳向了柏续。   ——你,过来。   柏续看懂了商老爷子的示意,连忙装乖走近,“老爷子,我也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   再不敢了?   谁信你的漂亮话?   从来只有把好东西拿回家的,没见过还要把好东西往外顺的!   商老爷子没好气地哼哼,磕磕绊绊地数落商延枭,“软、耳、耳朵!”   商老夫人瞧见丈夫的小孩子气心性,忍不住替孙子说话,“行了,人家小两口不是把东西给你带回来了吗?”   “瞧你这小气劲,越活越抠搜。”   “这些古董平日里摆在房间里也没见你多看几眼,现在孩子们喜欢,拿出去用用怎么了?下午说了现在还说,也不嫌口渴。”   “……”   商老爷子张了张口,半句话都憋不出来。   柏续目睹了商老爷子老实巴交,顿时卸下乖巧面具,实在没忍住地笑出声。   商老爷子眼睛又腾地一睁。   商延枭怕他老人家觉得丢了面子、真要生气,连忙低声制止,“阿续?”   柏续一点儿都不怕,反倒讨巧地看向商老夫人,“奶奶,你看老爷子,刚才还说延枭是软耳朵,也不看看延枭是谁的亲孙子?”   商老夫人听出这话里的揶揄,瞥了一眼丈夫,跟着笑了起来。   商延枭暗中松了口气,笑着转移话题,“奶奶,怎么还给爷爷织起围巾了?”   “医生说,你爷爷脖子不能再受凉,每天都得戴着围巾保暖,我闲着没事给他织上一条。”   “不过好多年没捣鼓这些玩意儿,有些手生,以前下海经商的时候,你爷爷连毛衣都是我给织的。”   柏续乖乖说好话,“奶奶手巧,还得是老爷子有福气有眼光。”   商老爷子听见这话,眉眼才彻底松开,从喉中挤出一声满意。   …   商延枭和柏续又陪着老两口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到了老夫妇要休息的点,这才离开主屋,携手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别墅走去。   柏续的手机响起震动,他随手点开列表消息。   商延枭随口问,“谁?”   “严逞,报备工作呢。”柏续如实回答,对这位新上任的助理还挺满意。   “严逞挺不错的,工作效率很优秀,而且年纪轻轻还挺有责任心。”   “……”   商延枭眸光微变,“责任心,你怎么看出来的?”   柏续说,“他和我说了,家里人生病,回国工作是为了方便照顾家人。”   商延枭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故意补充,“长得也一表人才,挺清秀的。”   “……”   这下子,轮到柏续变了眼色。   他忍不住停下步伐,扭头去看商延枭,“你们俩今天才见第一面吧?我倒是不知道三少还是个外貌协会。”   商延枭与他对视,“严逞上班才两天吧?那小柏总怎么连他家庭私事也知道了?”   两人就杵在原地对视了两秒,却又默契地笑出了声。   柏续反应过来,凑近打趣,“商延枭,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连这点醋都能吃?无聊。”   “你还说我?”商延枭单手圈住他的腰,将他揽在自己的怀中,“你刚没吃醋?”   柏续乐得轻哼一声,不承认,“我可没那么小气,三少,你以后别乱吃醋~”   商延枭看破不说破,轻吻了一下他的唇,“好的,小柏总。” 第083章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柏续坐在办公桌前, 头也不抬地出声,“请进。”   严逞推门而入,“柏总, 我们差不多该出发前往孙氏集团了,春董助理那边说,对方只能抽出半小时给我们。”   柏续合上笔, 无所谓地笑了声, “还挺难约, 合同以及项目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严逞颔首, “按照你的吩咐,我已经分别和两家的项目负责人核对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   他走近, 将两份准备妥帖的文件夹递到了柏续的跟前, “您要再确认一遍吗?”   “不用,我相信你们的能力。”   柏续示意严逞将重要文件收好, 这两份项目合同并非签署就能生效,后续还是要经过双方盖章、走法律程序的。   他起身拿起外套, 绕过办公桌往外走,“对了, 哈桑先生那边联系过了吗?”   严逞紧紧跟随自家老板的步伐, 语气难得沾上了一丝迟疑,“联系过了,但哈桑先生说这一周都不得空。”   “……”   不得空?   这都已经三月中旬了,一拖再拖这是故意吊着他们呢。   如果这个项目迟迟没有确认合同, 中迪高层就不会着急催促?   “孙氏和哈桑先生那边也还没有正式签约。”严逞作出猜测, “他是不是想要逼两边再压一压利润空间?”   柏续进入电梯,重重按下了负二层的按键, “到底是逼我们让利,还是他自己想要从中谋利,谁知道呢?”   这种大型项目最不缺灰色地段的油水,何况哈桑占据了负责人这样的要紧位置,虽然他很难一手遮天,但私下扣点谋取私利绝非难事。   严逞眸底晃出一丝厌恶,“那怎么办?”   柏续挑眉,“就算中迪项目最终落入我们的手中,我也不可能让哈桑这种负责人得逞,谁规定我们就必须听出他的指令一步步做事?”   既然哈桑一拖再拖不给力,那他们就干脆越过对方,和中迪其他高层对接合作,无论如何,柏续都不会任由公司的项目利益被这种人拿捏!   至于谁去和中迪高层对接这事,他的心里已然有了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   柏续和严逞准时抵达了孙氏集团,会客厅的门打开,孙妙春走了进来。   她看向沙发起身的柏续,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柏总,我记得我们上周才见过面?”   柏续同她握了握手,“是。”   孙妙春请他坐下,直白开口,“柏总,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中迪这个项目事关孙氏集团的利益,我不可能就此放弃退出。”   “而且,我们双方根本没有在这个项目合作的可能性。”   干脆利落的一番话,像是直接切断了柏续的所有可能。   孙妙春不喜欢浪费时间去做无意义的交谈,“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柏总还是别白费口舌了。”   柏续完全不受影响地笑了笑,“春董不是给我预留了半个小时?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什么?”   “中迪这个项目没有合作的可能,不代表其他方面没有合作的可能。”   柏续看了一眼严逞,继续说,“上回带来的礼物春董不收,那不妨再看看这次的礼物?”   话落,严逞将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递了过去,“春董,请过目。”   孙妙春瞥见两叠厚厚的文件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礼貌接过。   她打开一看,只匆匆几秒就变了眼色。   与此同时,柏续开诚布公,“帝京章家承接的盐邦国际机场项目、新国褚氏集团的‘丽人岛’项目,两者估算的符合国际审查标准的、各类型号的钢材数量——”   项目资料中有了明确的标注,还特意加粗展示到了孙妙春的面前。   “我想,应该符合春董的标准了?”   “……”   孙妙春不着痕迹地握紧了这两份项目资料,沉声看向柏续,“柏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春董,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执意参与中迪项目是为了解决自家被迫生产过剩的钢材量,也知道你背后的合作方是商祈顺。”   “或许我不了解你,但我了解商祈顺。”   “有他在,孙氏集团非但不占据中迪项目的大头,反而要因为明面上的合作身份,将来的承担更多的工程责任。”   商祈顺看似把出头的机会都让给了孙氏,实际上心机城府藏得比任何人都深。   项目一旦启动,如果中迪的工程款不能及时下拨,那需要垫付承担的人就是孙妙春以及孙氏集团。   “春董,何必自己担责风险责任,还要给其他人做嫁衣?”   “只要你停止和商祈顺的合作,退出中迪这个项目,那么你现在手上拿到的项目合同,你和贵集团就是直接的钢材供应商。”   “这两个项目上半年都会启动,只要你签字,对方第一批钢材款立刻到位,就算是远在新国的项目,走自家海运的成本也会比中迪低廉不少。”   柏续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孙妙春的内心却已然有了动摇。   她早就知道“中迪项目”所带来的压力和风险,但那是一次性解决自家大批量滞留钢材的最好办法。   铤而走险撑到第一期工程顺利结工,他们孙氏在国际工程上就算有了名气。   偏偏在这个即将签约的节骨眼上,柏续带来的合同又给了她实打实的利益。   不是工程承包方,只是钢材提供方,同样能出这么多钢材量,风险却降到了最低。   孙妙春还是不太相信会有这种白捡的好事,“柏总,这两家的项目你能做得了主?”   她提出顾虑,“万一我退出了中迪项目,章、褚两家又不认合作了怎么办?”   有了进一步的提问和神态上的迟疑,就代表内心已经动摇了。   柏续看破不说破,“春董,我自有我的人脉和方式,做生意不就讲究个你来我往?”   章家的合同靠得是三房和章家数十年如一日的交情;至于新国褚氏,自然看得是他们和褚亚特的盟友关系。   这两者,他们都全然信任,绝对做不出任何违约的事。   “……”   孙妙春没接话,视线又一次停留在了合同上。   柏续不急着她答应,而是继续攻心,“春董,我记得你刚来帝京的时候看得挺清楚的,那现在呢?”   孙妙春眸光微凝,“柏总,有话不妨直说。”   柏续反问,“你猜猜,现在商家到底是丑闻缠身、又是谁在集团吃香?”   一年前的孙妙春初来乍到,尚且知道宴请商氏三房,怎么一年后反倒要和大房的商祈顺合作了?   “谁是在利用?谁又是在真心求合作?在挑选合作对象这件事上,我信春董的眼光。”   “……”   孙妙春没有立刻答复,心里的天平却有了偏移,“我需要时间考虑。”   在孙妙春看来,人情关系并不可靠,只有利益才是绝对的!   无论如何,她至少得去核实一下这两份合同的真实性,以及这两份合同背后所带来的利益,到底值不值得替换中迪的项目。   “当然。”柏续应得爽快,却又暗中施压,“只是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春董,给个期限。”   孙妙春对上他的双眸,意有所指,“下周一。”   柏续听懂了她给予的暗示,“明白了,那我就不多加打扰了,告辞。”   …   柏续一离开孙氏总部,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置顶的号码。   不过三声等待,电话那头就立刻接通了,“喂,阿续。”   柏续听见商延枭的声音,眉心微舒,“我已经和孙妙春谈完了,你呢?”   商延枭回答,“在去机场的路上。”   柏续给出时间,“下周一,我听孙妙春的意思,哈桑应该是约了下周一和他们签署合同,我们这边得抓紧,具体的合同以及项目资料,谢奇那边都有了。”   商延枭察觉出他语气里的那点紧绷,温声安抚,“放心,资料已经拿到手了,我会赶在周一前拿下这个项目,小柏总,你要相信我?”   “商延枭。”柏续低低地喊了一声恋人的全名,给予了百分百的信任,“我等你回来庆功。”   商延枭听见这话,故意提醒上了一句,“嗯,这两天抽空再去金店瞧瞧,我听说现在金价还在涨?”   柏续内心的那点紧迫感消散全无,“知道了,瞧你这点出息,怎么整天还惦记着我的小金豆呢?”   “小柏总给的,当然是最好的。”   商延枭同步释出笑意,“我快到机场了,待会儿再联系?”   “好。”   柏续挂断电话,才注意边上的严逞刻意撇开的视线,对方显然是听到了他和商延枭聊天内容,这会儿不好意思往他这边看。   “……”   柏续收了收嘴角的弧度,闷咳,“严逞,你帮我去查查,下周一哈桑和商祈顺是不是要见面?见面地点在哪里。”   严逞大概猜到了柏续的想法,无条件应下,“好的,柏总。”   ……   棕榈亚岛是帝京最富异国风情的高档酒店之一,每间包厢的最低消费就得要五位数起步,前来就餐的客人非富即贵。   哪怕如此,也还要提前预约。   顶层包厢内,四名侍者将餐食一次性上齐,“商先生你好,这边的餐点都已经上齐,预祝你们用餐愉快。”   “稍等。”   商祈顺看向正对面的黑胡子男人,微笑示意,“我记得他们家有限定版的Bollinger007?哈桑先生,给您开一瓶?”   哈桑还算懂酒,没拒绝,“商总破费了。”   商祈顺微微一笑,示意侍者去开,“就当是提前预祝我们双方合作愉快。”   包厢门轻巧关上。   哈桑见没了外人,故意摸了摸自己的小胡茬,“商总,其实我原先目标合作方不是你和孙氏集团,这段时间一直吊着昼夜投资和柏总,我也是于心不忍啊。”   说这话时里,他的脸色没有丝毫的愧疚,反倒隐隐显露算计。   哈桑看向商祈顺,话里有话,“之所以决定和你们合作,你应该明白是为什么。”   商祈顺了然,“哈桑先生,你放心,只要合作协议签订,你私人的那一个点,我会按时打到你指定的账户上。”   哈桑爽朗一笑,很满意商祈顺的回答,“商总是个爽快人,不过我想不明白——”   “同样都是商家,你怎么还要避开自家人,让孙女士出面代替合作?”   “……”   商祈顺想起之前种种不愉快,眼色微变。   还没等他寻好理由,侍者带着香槟就走了回来,香槟插在满是冰块的金色酒桶中,隐约冒着寒气。   “商总,要现在打开吗?”   “开吧。”   酒液丝滑流入高脚杯中。   商祈顺率先举杯,“哈桑先生,预祝我们合作顺利。”   哈桑举杯相碰,“好说。”   两人自以为胜券在握地饮了酒,哈桑的注意力这才微微转移,“孙女士怎么还没来?”   商祈顺也觉得奇怪,这都已经六点过一刻了。   “稍等,我给她的助理打个电话。”   话音刚落,包厢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应该是春董到了,请进!”商祈顺想当然地表态,不仅如此,他还装得礼貌地起身相迎。   包厢门打开。   商祈顺对上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步伐骤然一顿,他收起藏在镜片下的虚假笑意,反而露出一丝敌意的警惕。   “柏续?你来做什么?”   “哟,这不是巧了吗?”   柏续假装意外,说出早就编好的借口。   “延枭说这家餐厅好吃,我带我朋友来尝尝,听餐厅经理说还有其他商家宾客也在这里,所以好奇来看看,没想到是大少爷?”   “……”   一派胡言!   商祈顺哪里会信,“是吗?”   柏续故意忽略了他的提问,将目光投向了位置上的哈桑,“哈桑先生,许久不见,我是昼夜投资的柏续。”   “这段时间我让助理多次邀约,但哈桑先生的行程好像安排得很满?没想到今天在这儿还能遇见。”   哈桑眼露一丝尴尬,“柏总。”   商祈顺洞察一切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柏续,“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刻意试探?”   对方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他和孙妙春的合作已经被知晓了,但无所谓——   因为这份项目最终胜利是属于他的!   想到这点,商祈顺久违地有了点畅快,“柏续,中迪项目已经尘埃落定,请你离开,别打扰我和哈桑先生用餐。”   “尘埃落定?”   柏续饶有深意地回味着这个词汇,笑了声。   他的视线慢悠悠往已经开瓶的香槟打了个圈,“两位,中场开香槟,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第084章   “……”   商祈顺察觉到这话里的深意, 心弦当即紧绷,“你什么意思?”   柏续敲了敲冰镇的香槟桶,像是一击警钟, “我什么意思,大少爷还能听不明白吗?这都几点了,就你和哈桑先生吃饭啊?”   商祈顺面色微变,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 桌上沉寂已久的手机响起了震动。   柏续瞥见了来电显示的“春董”字眼, “不接吗?”   商祈顺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离开了,只好屏住呼吸接通了孙妙春的来电,“喂, 春董, 你人到了吗?需不需要我派餐厅侍者去接你?”   抢先的开场白里,暗含一丝不镇定的急促。   电话那头的孙妙春听见这话, 将自己慎重做出的决定说出,“商总, 很抱歉,我已经决定要退出中迪这个项目。”   听似简单的一句话, 却让商祈顺平静的面色有了裂痕, 他早就猜到了让孙妙春动摇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剐向边上的柏续。   柏续接受到他敌意的目光,没有半点畏惧。   商祈顺咬牙质问,“春董, 为了促成孙氏集团和中迪的合作, 我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功夫?你到这个节骨眼上才放我鸽子,是不是有点太不厚道?”   要是换了其他人, 或许还会有点愧疚之心。   只可惜,电话那头的孙妙春早就是生意商场的老手了,从头到尾看重的只有利益,这点所谓的“底线”并不能将她束缚。   “商总,做生意太厚道是会吃亏的。”   孙妙春轻松反驳了商祈顺,“何况,我们俩的合作到底是谁躲在背后占尽了好处?你这个打着算盘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商祈顺还想要做最后的“挽留”,他看向边上越来越显得憎恶的柏续,只好对着电话那头的孙妙春退让。   “春董,柏续和商延枭给了你什么好处?我这边也可以更改和你的合作分成!”   “……”   柏续眸底晃过一丝微光,像是早就猜到了商祈顺的这招。   对方布局已久,自以为胜券在握,眼下面对着一盘临时被打乱的棋局,哪怕再冷静、再睿智也容易被激怒到自乱阵脚。   孙妙春同样听出了商祈顺的心浮气躁,婉拒,“商总,但凡你早一天和我说改合作条件,我都会再犹豫一下,可惜现在不行了。”   “为什么?”   “……”   自然是因为柏续早早让褚氏、章氏两家集团和她签署了正式合同,比起和商祈顺的口头应承和没有多少法律效应的意向合约——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孙妙春没必要和商祈顺说得那么细致,无情挂断了电话。   ——滴!   电话的挂断应震在商祈顺的耳膜。   商祈顺用力推了推下滑的眼镜,镜片折射出眸底的凶光,“你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坏我好事。”   柏续偏偏还在气他,“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哈桑看出了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敌意,却不知道这通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满脸疑惑地询问,“商总,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孙女士有事来不了了。”   商祈顺用尽全部自制力才稳住打人的冲动,看回哈桑,“哈桑先生很抱歉,春董那边的出了点问题。”   “你再给我三四天时间,周五之前,我一定替你物色好更合适的合作对象。”   “……”   哈桑听见这话,顿时蹙眉不乐意,“周五?商总,合作上的事情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呢!我可等不到周五!”   中迪总部派他来华国寻找合作方,原本是要在四个月内签署正式合作,为了某些见不得光的原因,他已经推迟了将近一个月了!   上周总部领导还特意打来的视频会议,要求他在本月二十号之前、也就是周三前必须搞定合作!   他哪里还能再等到周五?   “……”   要不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想要两头通吃、想要暗中多拿油水,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双方的签约时间!   要是他们早早签署正式合约,今天哪里还会有柏续他们的事?   商祈顺憋了满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又不想就此放弃就快到手的合作,“哈桑先生,请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比孙氏更合适的、更具有资质的企业合作方!”   哈桑转动眼珠子考虑了一会儿,刚想要勉为其难地点头,就听见柏续轻飘飘地传来了一声——   “可惜啊,晚了。”   “……”   两人的目光同时锁定在了柏续的脸上。   柏续无惧无畏地迎着两人的审视,“哈桑先生,由于你的日程安排实在太过忙碌,一直抽不出时间和我们公司对接合作事项。”   “我的恋人、也是我事业上的合伙人特意飞了一趟你们的总部,找到了你的直系上属德鲁纳先生。”   “我想,不出意外的话,这周五你就应该能看见贵集团和我们的合作公告了。”   哈桑猛地一惊,“柏总!你们怎么能直接越过我?太不尊重人了!”   “尊重?哈桑先生故意拖着我们,从年前拖到了年底,又从年初拖到了现在,就配得上一句尊重了吗 !”   柏续掷地有声地反问,冷色提醒,“哈桑先生,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你以往偷拿的项目油水、私下扣点别被你们总部调查出来。”   “要不然,丢得可不是这个项目负责权,而是铁饭碗了!”   哈桑像是被人戳破了隐密,脸色迅速涨红,“你……”   从未有过的心慌让他坐立难安,哪里还有胃口继续留在这里吃饭?   “商总,我先走一步!”哈桑撂下这句明显带着怒气的话,快速走出了包厢。   商祈顺自知此局已败,没了再往外追的念头。   柏续无视了他冷冰冰的注视,只是招来一旁的侍者,“你好,我觉得这支香槟不错,麻烦单独替我包装一支,我要带回去——”   他看向已然僵持在原地的商祈顺,是玩味更是嘲讽,“庆~功~”   侍者瞧出气氛的不对劲,连忙应下退场。   商祈顺眼里闪烁着寒光,“你们就要非要和我作对?这个项目原本就该属于我!”   “作对?”   柏续嘴角虚假的弧度一收,眉眼间是冷傲、是不屑、更是厌恶。   “商祈顺,你还有脸问出这句话?那起车祸到底是谁的手笔,你心知肚明!”   对方害死了三房夫妇,害得商确言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要面临终生残疾,害得商延枭不得不背负那么多本该不属于他的痛苦!   现在却好意思问:为什么要和他作对?   “明明是加害者,现如今还要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你不觉得自己的嘴脸很可笑吗?!”   “没有证据的事儿,你们再怎么想也都只是没有意义的脑补。”   商祈顺仍然不承认车祸是他的作为,只是劝告柏续,“再怎么争也是我们商家内部的事儿,你一个外人还是少掺和为妙。”   柏续无所谓地反驳,“你把我当外人,我也没有把你当自己人。”   他早已经和商延枭同一阵线,早也没了从商氏斗争中抽身的可能性,既然如此,他愿意陪着恋人战到最后!   想到这儿,柏续一字一句地宣告,“商祈顺,人做错了事情就应该付出代价,以后的你还会失去更多,慢慢受着吧。”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砰!   自带弹力的包厢门合上,隔绝了商祈顺仇视到快要杀人的目光。   商祈顺看着桌上才喝了三分之一的香槟,猛地挥手将其打翻在地,冰镇酒桶连着香槟在地面砸得四分五裂。   商祈顺深呼吸了两口气,阴恻恻地挤出一个决定——   好啊,都是你们逼我的。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不顾任何情面了。   …   商延枭十一点的飞机才落地,等回到庄园别墅时,已经过零点了。   他轻手轻脚地提着行李箱进屋,忽地就听见楼梯上方传来一声轻笑,抬头一看,才发现柏续就趴在二楼走廊栏杆上。   两人笑眼相对,商延枭不由加快了上楼的步伐。   “怎么还没休息?”   “等你回来啊。”   柏续的视线从商延枭的脸上往下扫去,伸手抓住他的领带往前一拽,“三少,表现不错,辛苦了。”   说着,他就吻了上去。   商延枭单手扣住恋人的后脑勺,与他交换了一个短暂却深情的吻,“小柏总这样犒劳,再辛苦也都能抵消了。”   柏续看见他眼睛里浅浅的红血丝,“累了吧?怎么不多待两天再回来?”   商延枭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牵着柏续往主卧走,“事情搞定了也没必要多待,不然我总担心商祈顺会因为合作泡汤、又要暗中动手脚。”   主卧门关上。   柏续将傍晚发生在餐厅的事简略和商延枭说了一遍,“延枭,你是没看到哈桑和商祈顺当下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商延枭无奈,“你怎么那么大胆子?还敢一个人跑去‘挑衅’他们两个?”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   柏续凑近商延枭,勾住他的臂膀,“只有我让别人吃瘪的份,旁人别想在我这里赢上一分一毫,再说了——”   柏续伸了伸自己的拳头,“我也不是吃素的。”   商延枭轻而易举用掌心裹住了他的拳头,拉进吻了吻,“小柏总,厉害。”   柏续被他逗得一笑,“你先去洗个澡?我特意带回来了一支香槟,我们今晚小酌一杯?”   “好。”   …   商延枭从浴室再出来时,柏续已经将冰镇的香槟开瓶备好了,不仅如此,他手里还揣着一个熟悉的玻璃小瓶。   柏续冲着恋人晃了晃小瓶,里面的小金豆唰唰作响。   商延枭连忙走近,“买好了?”   “当然,我这人说话算话。”   柏续将小金豆倒在商延枭的手里,忍不住笑,“你说你,变着法地从我这边讨要金豆、搜集那么多是要干嘛?”   商延枭眸光微晃,只说,“我以后自然有用处。”   柏续心有所感,哼哼两声,“好吧,喝酒吧?”   他主动将床头柜上的一杯香槟递给商延枭,煞有其事地说,“庆祝我们昼夜投资拿下中迪项目,你这位员工干得不错、立大功了。”   商延枭配合一碰,“多谢小柏总栽培。”   “客气。”   两人一来一回地开着玩笑,商延枭随口问,“其他员工安排团建聚餐了吗?”   柏续回答,“我是那么小气的老板吗?放心,已经让严逞定好这周五的庆功宴了,到时候你也一起去。”   “好。”   “对了,确言说下周六是你的生日?去年因为意外就没好好过了,今年要热闹一下吗?”   商延枭一时没有想法,“这才周二零点,等到下周再说?”   柏续眉梢微挑,“也行。”   商延枭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这酒不错。”   柏续问,“还要吗?”   商延枭没有急着再来一杯,而是顺势坐在床边,将恋人拉到自己的腿上抱好,“阿续。”   温热的掌心隔着睡衣抚摸着后背,带来异样的酥麻。   柏续呼吸微凝,连带着手中的酒杯都倾斜了角度,冰凉的酒液倒出,激得人心一颤。   他下意识地哼了声,“嗯?”   商延枭蹭了蹭眼前人的鼻尖,“我们换个喝法。”   ……   转眼就到了周五。   办公室的门又一次敲响,得到示意的严逞走了进来。   “柏总,中迪的官网已经发布了正式的合作公告,相关的附属文件也已经在走法律程序了,下周一就能全部确认完成。”   “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做的。”   严逞又想起一事,附带说明,“对了,我刚还在中迪的官网上看到一起公告,说是对接部部长哈桑严重涉嫌职务侵占,已经革职接受调查了。”   柏续闻言并不意外,“作茧自缚,没什么好同情的,对了,通知下去,让大家提早半小时下班、去餐厅庆功。”   “好的。”   严逞应下,追问,“柏总,商总和谢助他们会来吗?我给你们预留了一个单独的小包间。”   柏续点了点头,“我和他们说过了,当然会去,你把具体地址发给谢奇就行。”   话音刚落,柏续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是商延枭打来的电话。   严逞特别有眼力劲地退下,“柏总,那我先出去了。”   柏续颔首,笑着接通电话,“喂,怎么了?我刚准备……”   “阿续!”   商延枭少有地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带着急切和严肃。   柏续听出了端倪,笑意凝固,“怎么了?”   商延枭长话短说,“奶奶让人打电话给我,说爷爷失踪了!” 第085章   柏续得知消息赶回时, 正巧和商延枭在主屋大门碰上了面。   “阿续!”   “现在什么情况?”   “还不知道,进去再说。”   “好。”   两人快步入内,此刻, 不安和焦灼的气氛笼罩着偌大的主屋。   商老夫人瞧见他们两人的身影,立刻急得起身,“延枭, 你们总算回来了!”   “奶奶, 你先别着急。”   商延枭快步走近搀扶, 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商可舒, “小姑,到底怎么回事?”   向来淡定的商可舒这会儿也染上了紧张,尽量挑重点讲, “人是在医院不见的, 已经在调查监控了。”   商老爷子除了医护团队上门治疗外,每半个月还要去医院接受复查, 哪怕效果甚微、复健状况不理想,商家众人都没有放弃做这件事。   以往每次出门复查, 大家都会轮流抽出时间陪同,偏偏这次是赶巧了——   二房一家去了外省参加婚礼, 商确言也为了新型定制假肢的更换去了海市, 至于商延枭和柏续,今天原定是留空去参加中迪项目的庆功宴。   商老夫人眼泪婆娑,“都怪我,好端端的去庙里上什么香、拜什么佛!我就应该陪在他身边。”   商可舒赶紧安抚, “妈, 这不关你的事,你上了年纪, 这些事本来就不该你操心。”   陪在边上的商可意没了往日的精气神,整个人的疲惫肉眼可见,“是啊,要怪也是怪我们。”   商老夫人到了晚年,平日里只剩了就这点烧香念佛的爱好,这回还是商老爷子不放心,强烈比划着要求两姐妹陪同妻子前往。   “老爷子也不是第一回去医院复查了,加上也有管家陪着,我们这才没多想。”   结果母女三人照常回到家,发现商老爷子居然还没回来,拨通了新任管家的电话,结果就听见对方慌里慌张地说——   “老爷子失踪了!在医院里被人带走了!”   “……”   不是老爷子自己操控着轮椅离开的,而是被人带走的?   柏续眉心紧紧凝着,“能够清楚地知道我们家里每个人的日程安排,或者说,知道老爷子今天身边没有跟着自家人……”   商延枭反应过来,“阿续,你是说熟人作案?”   话音刚落,几乎都是把目光落在了商可意的脸上。   “……”   商可意对上他们如出一辙的锐利视线,浑身一震,“你们看我做什么?”   商可舒回过神,近步补充,“大姐,两个孩子不是在怀疑你,但是祈顺这段时间在做什么?我好像已经很久没在家里看见过他了?”   商可意意识到三人的猜忌,第一时间将目光对准了商老夫人,“妈,祈顺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他因为年前那些事情失了面子,所以才不愿意回家、一直住在外面。”   “我、我昨天才和他打过电话,他忙得很,他没有理由做这种事!”   话虽如此,但商可意的内心充斥着不确定。   自从上回母子两人关起门来把话说透后,她就觉得自己已经看不透这个儿子了。   “……”   商老夫人胸口堵着一团化不开的郁气,内心也不愿意相信商祈顺做出了这种事,“可意,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好、好,我马上就打!”   商可意哽咽了一声,连忙摸出自己的手机。   还没等她拨通商祈顺的手机号,大门口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新任管家带着警方走了进来,他对上老夫人的目光,愧疚难当地当众跪地。   “老夫人,是我失职了,是我对不住你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老爷子的治疗是封闭式的,每次都要四十五分钟左右。   新任管家原本一直在走廊外守着,结果临近结束,一名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突然走近给他递了一张纸——   还说病患商鸿的治疗费不够了,需要立刻去补缴。   管家原本还有些疑惑,总觉得商家给老爷子的治疗账户上不可能会缺钱,但对方演得太逼真、给他的缴费单子也太逼真。   他略微犹豫后就信以为真,拿着对方给的单子就急匆匆地下了楼,结果到了缴费窗口才发现是伪造的。   意识到不对劲的他连忙上楼,结果那名实习护士却说老爷子刚刚就被接走了!   管家独自寻遍了医院无果,这才不得不说出实情。   “……”   前脚有人伪装成医生把管家支开,后脚就有人把老爷子带走了?   这一环扣这一环的!   根本精心设计的一场局!   柏续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但还是保持着绝对的理智,“道歉认错的话留在人找到后再说!调出医院监控了吗?老爷子到底是被谁带走的?”   警方点头,“你们来认认。”   按理说,失踪二十四小时后才可以报警,但眼下基本断定是商老爷子在缺乏行动能力的情况下、被人为带走,有可能会遭受到侵害。   说着,警方就将医院调出来的监控视频播放出来,递交给众人确认。   只是一眼,商老夫人就觉得眼冒金星,“是、是孙传!”   “孙总管?”   商可舒和商可意也反应过来,后者更是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商延枭脸上浮动冷意,“这人是我们家以前的管家,后来因为犯了事,所以在年前被我们辞退了。”   警方点了点头,“那就说得通了——”   “我问过护士,她也说是之前见到过的熟人,而且老先生当下没有表现出强烈的肢体挣扎。”   商可意说,“老爷子住院的时候,孙总管陪护过,对医护人员来说可能确实是脸熟。”   “如果对方在年前犯事被你们家属辞退,不排除存在报复心理。”   “……”   商老夫人听见这话,双腿一软。   “妈!”   “奶奶!”   商可舒和柏续眼疾手快,一前一后地将她搀住。   商延枭眉头紧锁,看向警方,“能不能立刻调取医院附近的监控?”   警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来之前就已经让同事在调取监控了,我再联系一下。”   商老夫人瘫坐在沙发上,越发急得喘不上气。   她看向眼前的柏续,心里又气又懊悔,“小续啊,我当日就应该听你们两人的,就不应该再给孙传机会!”   当日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商老夫人只是将孙传辞退赶出了商家,但在外人面前还是给他留足的面子。   只说老管家到了岁数,该去国外和儿孙团聚、享享清福了。   结果没想到,好心竟成了错!对方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私自将商老爷子带走!   如果真像警方猜测得那样,孙传怀恨在心、对老爷子做出不利的事情,那该怎么办?   “奶奶,你别先着急。”   柏续尽可能地安抚着商老夫人,“爷爷行动不便,只能是坐着轮椅被带走的,而且孙传同样上了年纪,目标很好找的。”   “柏续说得对,如果只是靠人力推着轮椅走,他们根本走不了多远。”   “哪怕是坐了车离开了,现在医院附近、每条路上的监控那么发达,警方一定能找到。”   “对,孙传上次不是说了,他儿子、孙子在国外亏了一大笔钱,或许他带走老爷子只是想要换钱?”   当着商老夫人的面,柏续只能往好处说,“如果他打来电话要钱,我们给他就是了。”   商老夫人攥紧手中的佛珠,“好,钱不重要,要多少都给。”   滋滋滋。   商延枭的手机传来震动,是商确言打来的电话,他当着众人的面接通。   “喂,确言。”   商确言在电话里的语气同样发沉,“哥,我刚下飞机就看见你们发来的消息了!现在情况怎么样?爷爷找到了没有?”   商延枭简略说明了一下情况,“……现在只能让警方尽快介入调查。”   商确言却说,“哥!不用等警方,我有办法找到爷爷的下落。”   商延枭吃惊,“你有办法?”   柏续听见恋人的这声惊讶,立刻起身,“怎么了?”   商延枭看了他一眼,当机立断地打开了手机扩音,“你说。”   商确言如是说,“自从爷爷坐上轮椅后,我就担心这种情况的出现,所以元旦放假那会儿,我让人在他常戴的那块腕表内部安装了微型定位器。”   “爷爷知道这事,而且我特意叮嘱过他,只要他那块腕表不离身,我随时能让人查到他的定位。”   商老夫人也听见了这话,连忙表示,“戴着呢戴着呢!怪不得老爷子一直舍不得摘!”   商确言不浪费一点儿时间,“等我一下,我马上让人去查。”   “好。”   商延枭干脆应下,挂断电话。   柏续暗中松了口气,紧绷的心弦微松:   不愧是原书中越到后期越能站稳脚跟的男主,商确言的这番预判布局还真是派上了大用处!   不到三分钟,商确言就给商延枭发来了微信,“哥,这是腕表定位器现在的具体位置。”   “我看了一下,离我现在机场方向很近,我直接开车过去找找,你们和警方确认后也来。”   商延枭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确言,到了也不要轻举妄动,随时保持联系。”   “好。”   兄弟两人简单确认了情况,商延枭第一时间去找了门口警方。   柏续留在原地,想了想,“奶奶,小姑,你们留在家里等着消息,我和延枭还有警方一起过去!”   商老夫人欲言又止,“我……”   商可舒当机立断,“妈,这回就听柏续他们的,我和大姐陪你安心在家等消息。”   商老夫人泛着无穷无尽的心慌,但还是怕自己给孩子们添乱,“好。”   …   龙兴区西郊。   天空中时不时有硕大的飞机掠过,发出震动耳膜的巨响。   这里是离帝京龙兴机场最近的乡下村,原先因为机场的规划建设,这片区域的居民都已经搬离了,后来因为机场规划有变,这片地就重新腾了出来。   久而久之,这里成了一些外地农民工、北漂、流浪汉的聚集地,但居住的环境很差劲。   地面上的污水发出巨臭,堆成山的垃圾场里时不时有老鼠蹿过,每只都养得硕大。   孙传提着一瓶新买来的劣质白酒走到了巷子末尾,在确认了没有任何人跟随后,他才拉开已经劣迹斑斑的铁门走了进去。   昏暗而狭小的房屋内,什么都是残缺而破旧的。   商老爷子稳坐在轮椅上,直勾勾地盯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人,他无法开口说出完整的话,所以只用沉默和眼神表态。   多年的主仆情分,让孙传轻易就明白了商老爷子此刻的情绪。   是愤怒,是轻蔑,更是看走眼的失望。   孙传坐在咯吱作响的木椅上,企图将自己说得可怜,“老爷子,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没有办法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他拿出唯二算得上干净的饭碗,将兑了水的劣质白酒倒了进去,“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这辈子早早就有花不完的钱,有一群还算得上孝顺优秀的儿孙,和老夫人的感情也几十年如一日,看得真让人眼红,可我就不一样了——”   “老婆死得早,儿子不孝顺、儿媳也厌恶我,连着大学毕业的孙子也是个不争气的。”   这么多年,父子两人将他攒下的养老钱赔了个精光!   他们知道孙传被商家赶出去后,不但没有半分为人子孙的担心,反而还指责他到老了还不省心,甚至还在一气之下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商老爷子听着眼前人的卖惨,努力丢出两字,“你!该!”   哪怕命运有诸多不公,但这又不是他商鸿造成的!   相方的,虽然两人是以雇主和管家的身份相处,但商老爷子在出事前早就将对方当成了亲兄弟看待!   为了这层缘故,就连商家众人对这位老管家都颇为尊重!   孙传听见这话,像是蓦然受了刺激,“商鸿!你明知道你出事的原因不在我,都是吴畏那狗东西惹出来的!”   “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你的性命!可是你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老夫人和你那孙子无情将我赶走!”   “要不是因为这样,我儿子又怎么可能不和我联系?那我也不用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他现在过着的日子,简直连狗都不如!   “……”   商老爷子气得喉咙都发痒了,干脆不给他眼色。   孙传眼见到自己被无视,气不打一处来,“商鸿,你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硬气给谁看!”   经过这番时间的精神折磨,孙传的性情早就不如往常稳定了。   他将碗里的白酒一饮而尽,噔得一下从木椅上站了起来,故意将属于商老爷子的那杯酒倒在了对方的头上。   “……”   商老爷子很少受过这样的恶意对待,脸色猛地发青,“你……”   孙传瞧见他的脸色,这才觉得无比畅快,“说不出话了吧?你是不是还指望着你那几个宝贝孙子来救你呢?我告诉你,省省吧!”   “我孙传没养出什么好儿子、好孙子,你商鸿不见得就比我好!”   ——滋啦!   身后铁门恰时响起了刺耳的拉拽声。   孙传转过身,而商老爷子的目光也循声望去。   逆着昏暗的光线,一道熟悉的身影踏了进来,来人绅士优雅的装扮和这破旧逼仄的小屋格格不入。   商老爷子对上他居高临下的视线,瞳孔微颤。   商祈顺慢悠悠地摘下了脸上的口罩,喊了声,“爷爷。”   他的身影融在大部分的阴影里,唯有脸上映着劣质灯泡上的一丝黄光。   往日看着儒雅而温和的笑容,此刻却有些说不出的渗人! 第086章   “……”   孙传转身对上商祈顺的脸, 那点情绪顷刻消散干净,“大少爷。”   简单一句话称呼,口吻却比以往在家还要听着尊敬。   商祈顺无视了他的招呼, 一步一步地走了上来。   孙传连忙侧身让开道路,用鞋子胡乱地扫开地上的玻璃碎渣,还不忘将木椅往前搬了搬, 用袖口认真地将椅面上的酒渍擦拭干净。   “大少爷, 你请坐。”   “嗯。”   商老爷子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中, 了然的同时充斥着浓浓的失望——   因为三房的车祸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指向商祈顺, 哪怕商延枭等人对大房再深恶痛绝,作为一家之主的他还是对商祈顺这位“长孙”抱有希望。   即便猜到商祈顺可能不如外表看上去得那么斯文友善,但商老爷子也不愿意相信他有着一颗恶毒算计的心。   可眼下的情况说明了一切!   商祈顺和孙传狼狈为奸, 将行动不便的他强行带来这个地方, 这不明示了他背地里的为人和见不得光的算计?   “爷爷,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商祈顺将自己随身带来的手提包放在了桌面上, 这才坐在和商老爷子平视。   他看见商老爷子头上和衣服肩膀上的酒渍,不满意地啧了声, “孙总管,我让你好好照顾老爷子, 你是怎么照顾的?”   商祈顺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弧度, 但问出口的语气着实阴冷得骇人。   孙传深知商祈顺的可怕之处,慌张解释,“是、是我的错。”   “错了就是错了。”   商祈顺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方高定手帕,装出一副孝顺的模样, “爷爷, 你别怕,有我在, 孙总管不敢对你做什么。”   说着,他就拿着手帕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商老爷子额头上的酒渍。   “……”   商老爷子瞥见这双手上故意戴着的皮质手套,哪里还不明白商祈顺的那点缜密心思?不就是怕在屋内留下指纹?   毕竟只要商家报警,这事随时就会上升到绑架案。   商老爷子虽然行动受限、言语不便,但眼力和脑子还是一顶一的厉害,他越发对商祈顺的做法感到失望,撇过头去。   商祈顺瞧出了商老爷子的抗拒,唇角的弧度一收,“爷爷,你总是这样的脾气,遇到不喜欢的人和事,情绪就全挂在脸上。”   商老爷子用尽全力才嘶哑质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虽然吐字很含糊,但商祈顺听懂了。   商祈顺收回自己的手帕,“爷爷,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觉得您老都这样子了,就别执着于集团和家产,好好松口分个家,不是挺好的?”   “这么大一家子,成天聚在一块哪里能不吵架呢?你说是不是?”   商老爷子张了张口,也难将“你休想”三个字清晰表达。   商祈顺看明白了,轻笑了声,“您不愿意?还是你心里早就选定好了继承人,是商延枭?还是商确言?”   提及这两个名字时,商祈顺的脸色明显阴狠了起来。   “爷爷,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我才是这个家里的长孙,本来就应该是最合适的继承人,但这些年,你的目光越来越落不到我身上?”   “是因为三舅活着的时候太优秀,连带着让你更喜欢三房两兄弟?”   “还是因为你觉得我妈不听你的安排,我爸又是个入赘吃软饭的废物,所以连带着不看好我?”   “或者,你从骨子里就觉得我不是商家人?哪怕我姓‘商’,哪怕对外宣称我是商家长孙,但你只是把我当成是女儿生下的外孙看待?”   外孙而已,比不上真正血缘关系上的亲孙子,又怎么能继承集团呢?   商祈顺心里几乎认定了这个答案,眼底充斥着凶光,“你说啊!到底是不是这样!”   商老爷子怒目而视,恨不得从轮椅上站起来扇他两巴掌,好让这不孝顺彻底清醒过来!   他承认自己当年是不满意商可意自行选择的婚姻,不喜欢吴畏这个看着“老实本分”的赘婿。   但商祈顺的出生,他是真心感到欣喜!   这么多年,他从未忽略过商祈顺的成长,甚至比吴畏商可意这对父母来得更加关心!   商祈顺初入集团那一阵,商老爷子怕公司上下“看不起”他这位年纪轻轻的少爷,在私下亲自找过项目对接方,助力他完成合同、获得自信和声望。   这份特殊对待,是商颂鸣、商延枭、商确言这三兄弟都没有过的!   人人都说他老了脾气不好,但商祈顺和商延枭一样,在他这里几乎没得过一句重话批评。   哪怕在三房出事前,商祈顺和商延枭在商老爷子心里的继承机会都是五五开,他甚至怕伤了两位孙子的心,还和商老夫人商议过——   是不是要将集团拆分,或者干脆平分家产,让他们四房各自为生算了,免得伤了兄弟姐妹之间的和气。   只可惜他设想得再多,也远不及儿孙们在私下的明争暗斗。   “老爷子,我都说了,别这么看着我啊。”   商祈顺改口了称呼,连声“爷爷”都不愿意再喊,“我啊,只是想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甚至还有一盒红色印泥。   商老爷子隐约明白了他要做什么,面色微变。   商祈顺自顾自地摆好文件和印泥,“我问过律师了,你现在行动受限,只要了解划分协议内容、自愿按下指纹也同样起效。”   是不是自愿了解、自愿按下指纹,又有谁在意呢?在这种财产争执上,谁能占得先机,事后就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商老爷子看清文件上的内容,喉咙里横出一口气。   “老爷子,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恨不得没有我这个孙子,不如就借这次机会把我‘赶’出去?”   “集团董事长的位置我可以不要,现在的我只要钱。”   只要拿到了足够多的钱,他照样能用自己的方式立足!   “趁我我现在还有耐心,你最好配合。”商祈顺眉梢微挑,暗含警告,“否则下次我就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奶奶了。”   商老爷子闻言,气得浑身都在哆嗦,“你……”   商祈顺从木椅上站了起来,用眼神暗示了边上的孙传。   孙传一早就收了钱,这会儿自然知道该帮着谁,他连忙走上前去,用蛮力扯过商老爷子的右手大拇指。   滋滋。   口袋里的手机忽地响起了消息振动。   商祈顺趁空打开手机微信一看,只是匆匆两眼就变了神色。   他狐疑地看向还在挣扎着的商老爷子,忽地瞥见了对方腕上的手表,“等一下!”   商祈顺快步上去,一把扯下商老爷子的腕表,后者的瞳孔当即震动。   还没等商祈顺彻底确认这只腕表的蹊跷,铁门就又一次被人拉开,“商老板,守在路口的探子发现可疑车辆了,得走!”   对方是商祈顺花钱雇来的黑市打手,身上都背着案子,很有反侦察的经验。   商祈顺猜到了什么,一把将这腕表砸烂在了地上,他来不及动怒,而是一把抓回了桌上的全部东西。   “孙总管,你带着老爷子出去找地方躲躲!老越,你开车跟我走!”   孙传一听这话,立刻慌了,“大少爷,我现在这个年纪还得带着坐轮椅的老爷子,我能往哪里躲啊?”   “少废话!你从后门出去!想办法绕到公路道边上,我会让人开车去那边接应你。”   商祈顺的反应很快,将手提包丢给了打手老越,又狠狠递给孙传一计眼刀,“为了你儿子、孙子,你知道要怎么做!”   “……”   孙传看着商祈顺和老越从前门飞速离开,不知所措地看向轮椅上商老爷子。   为了活命,他干脆心一横,推着轮椅带着人从破旧不堪的后门钻了出去。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下来,雨点渐渐落在挡风玻璃上。   商延枭已经开车赶到了公路分叉口,他看着突然下起的小雨,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不安感,“阿续,爷爷的定位有变动吗?”   “没,还在老位置。”   柏续负责和商确言、和后排的警方保持着直线联系,“确言说定位就在那片遗弃居民区里,但具体位置还要找。”   “我让他和他助理在车里等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毕竟在不清楚对方人数和目的的情况下,万一闹出动静,只怕会横生事端。   话音刚落,一道陌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商延枭微微颔首,驾驶着车子下了国道口,很快地,他就在路边看到了一眼熟的车牌。   柏续跟着反应过来,“是确言的车子。”   两辆车子并停,白车的驾驶车窗落了下来。   商确言的助理郭望全看见柏续和商延枭,立刻说明情况,“三少,柏先生,四少怕你们开错岔路,特意让我在这里接应你们和警方。”   柏续瞥见空无一人的副驾驶位,当下意识到不对劲。   商延枭抢先追问,“确言人呢?”   不是说好了都在车里等着?怎么现在只有助理一个人了?   郭望全说,“四少说那片遗弃的居民片区太大了,实在不放心老爷子,所以想要先下去找找。”   一道惊雷骤然砸了下来。   商延枭难得斥了声,“胡闹!你当助理的也不拦着他!”   柏续不着痕迹地握住了商延枭的手腕安抚,对着郭望全补充说明,“他自己本来就不方便,现在又下了这么大的雨,对方人数不确定,万一惊动对方就危险了。”   商延枭来不及多想,连忙拨通了商确言的电话。   嘟——嘟——嘟——   骤然加大的雨势几乎淹没了电话声。   在漫长的几十秒的等待后,电话那头终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哥。”   商确言带着从未有过的隐忍哭腔,“哥。”   商延枭和柏续同时被吓得变了面色,“确言,发生什么了?”   “出事了!爷爷……摔下来了……”   商确言的回话声断断续续的,似乎是在压制剧烈的痛苦颤抖,“你们、你们在哪里?快来!”   “你人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商确言咬牙,虚弱的回答伴随着狂风暴雨声,“国道边上,具体……具体的……”   柏续当机立断,“微信,共享位置!马上!”   商延枭反应过来,是一刻都来不及多等,冒雨冲下了车子。   “延枭!”柏续紧随其后下车,只能匆匆对郭望全留下一句,“等着!”   狂风大作,怒雨乱舞。   商延枭根据手机上的定位狂奔,眼看着共享定位的位置重合,他才茫然地停了下来。   柏续紧跟着在他的身后,急喘着停下。   周围是黑黢黢的一片,只有公路上的路灯发出一点光亮,但在雨势的困扰下,肉眼的能见度变得很低。   “确言!”   “确言!”   柏续打开了手机灯试图寻找。   忽然间,两人间听见了一声嘶哑的回应,“哥!柏续!我在这里!”   商延枭和柏续辨别出声音的来源,几乎默契地将手机照明的光线往下一落。   这条公路是垫高铺建的,两旁是落差五六米的斜坡,斜坡下是荒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草皮,还堆积了不少砖块碎石。   两人看清眼下的情况,同时变了神色——   斜坡下,商老爷子的轮椅滚落打翻在远处,商确言的一只假肢脱落,以近乎扭曲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而他怀中护着的商老爷子满身是血,不止是从哪里来的,头顶的暴雨将鲜血冲散晕染开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第087章   十分钟前——   密布的阴云将仅剩的那点天光覆盖。   助理郭望全坐在车内, 探头观察着这不妙的天色,“四少,估计待会儿会有雨。”   商确言才回了柏续的消息, 他遥看着远处浸在黑暗里的废弃居民楼,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   “小郭,你留在这里等着我哥他们。”他一边解开安全带, 一边打开车门, “我先靠近在周围看看。”   郭望全不放心, “四少!还是别一个人去了!你才按上这新型假肢, 还需要时间磨合,待会儿万一下了雨,这石子泥路不好走。”   商确言明白助理的好意, 但内心实在放心不下商老爷子, “你放心,我能适应。”   商延枭和柏续已经带着警方出动了, 左右不过十分钟就能到。   说着,他就下了车。   郭望全明白自己老板在骨子里的执拗, 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办事,“好。”   商确言关上车门, 根据定位指示器的方向走去, 新型的定制“下肢”勒得有些紧,步子一时半会儿很难迈大。   狂风呼啸着吹过野地,干枯的芦苇荡相互摩擦着沙沙作响,光听声音有种意外的压迫感。   商确言才靠近废弃居民区, 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引擎发动, 他透过两排房屋之间的空隙,只见一辆银黑色的面包车飞驰而过。   “……”   商确言本能地意识到不对劲, 立刻穿过了两排房屋的小道,刚才的那辆车子早就溜得没影了,可还是让他有了意外收获——   最后一排废弃房子,斜上方正对着公路小道。   此刻的斜坡上赫然立着两道身影,上了年纪的孙传正艰难且卖力地推着轮椅上的商老爷子,企图从斜坡逃离到公路上。   商确言看着手机上并未移动的定位器,意识到了不对劲。很显然,对方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正打算带着张老爷子跑路。   如果这一会儿再让孙传逃脱,只怕后续就不好找了。   商确言想到这点,吼了一声,“孙传!你站住!”   假肢的连接处传来了久违的摩擦的痛感,但此刻的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只是尽快跑了过去。   “……”   斜坡上的孙传听见这声怒斥,吓得脚步都打滑了一寸,他完全没料到商家人居然来得这么快 !   他一时分辨不清追来的人到底是谁,只能拼劲浑身力气将商老爷子推上斜坡。   比起孙传,商老爷子仅凭这一声就确定了来人是小孙子,他既担心商确言的双腿,又不想让孙传带着他继续“逃离”。   商老爷子瞳孔深处溢出一丝幽光,趁着孙传紧张不注意的空隙,将手指稍稍挪动到了轮椅的电动档位。   孙传毕竟上了年纪,商老爷子加上轮椅的重量也不轻,这小小的一段陡坡废了他不少力气。   等他成功将商老爷子推上公路时,后方的商确言也已经追到了斜坡底下。   “孙传!停下!你跑不掉的!”   “……”   孙传不理会他的警告,在公路上推着商老爷子就打算往前跑,哪知竟意外地推不动了——   商老爷子用尽浑身力气按住了电动轮椅的刹车键,就想着拖延时间、好让落后的小孙子能够追上来。   蓄势已久的雨滴落下。   孙传瞄到了商老爷子暗戳戳的举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说着,他就狠狠拽开了商老爷子的手。   ——哐!   商老爷子的手臂被他拽开又重重摔下,意外地砸在了轮椅的前进按档上。   孙传一时没注意就脱了手,有些发懵地杵在原地,几乎是在眨眼间,停在原地的轮椅迅速超着公路的斜前方滑去!   “……”   “爷爷!”   商确言刚上了斜坡就看见了这一幕,他顾不上截肢处传来的摩擦剧痛,咬牙拔腿就往前追!   商老爷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斜坡边缘移动,僵住的手臂却还是难以移动,死死地压在了前进按档上。   商确言听见自己快要扑到嗓子眼的心跳,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但又恨不得快点、再快点。   就在他够到轮椅把手的那一刻,还没完全得到适应的假肢由于过快的速度猛然一折,他整个人跟着轮椅上的商老爷子扑了出去。   ——轰隆!   惊雷骤然落下,伴随着重物砸落斜坡的声音惊得孙传耳膜一颤。   他连忙跑到公路边缘查看情况,只见商老爷子和商确言纷纷摔在五六米落差的斜坡下,前者完全没了动弹,后者则是拖着残身往前爬。   “……”   莫大的恐慌从孙传的心底弥漫。   他慌乱地朝空无一人的公路两侧看了看,嘴里嘟囔着,“不是我,不是我做的,都、都是你们爷孙俩自找的!”   孙传完全没有要下去救人的打算,而是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   雨势将本就昏暗的公路笼罩。   商祈顺顺利换乘了另外一辆车子,从没有监控的小道离开了,雇来的老越驾驶着面包车又绕到回了没有人迹的空路上——   一来是为了声东击西,替商祈顺乘坐的车子转移注意力。二来是为了接应从后门离开的孙传和商老爷子。   结果等了不到半分钟,他就看见了独自在公路上逃离的孙传。   老越眸光凝视着对方的身影,对准一直通话中的蓝牙耳机,“老板,只姓孙的一个人了。”   “……”   耳机那边传来暗含怒气的呼吸声,不过三秒就下了决定,“除掉。”   老越眼色微变,“得加钱。”   “处理干净,翻三倍。”   “老板爽快。”   老越挂断了电话,发动车子慢慢跟上。   “——滴滴!”   孙传早就跑不动了,艰难地喘着粗气。   他听见喇叭声先是一慌,直到看清车牌号,他才露出自以为要被接走的欣喜表情。   只是这份情绪维持了不到五秒,就化为了一声来不及呼声的惊恐。   ——哐!   提速疾驰的车子将他撞飞在了十米开外,又从他的身上碾压了过去。   暴雨彻底冲开了急速蔓延的血色,汇成一副死亡的画卷。   ……   帝京市中心医院,抢救室的红色大灯刺眼地亮着。   谢奇就近买来了几条浴巾、弄来了热水,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三少,小柏先生,你们先擦擦?要不还是直接换衣服吧?”   在暴雨中淋了这么久,柏续、商延枭和商确言浑身都湿透了。   商延枭第一时间接过浴巾,将身侧的柏续裹了起来,“冷不冷?你先去换衣服?”   初春的雷雨仍然带着刺骨的寒意。   柏续摇了摇头,接过恋人手里的浴巾,“我没事,你自己也擦擦。”   说着,他的目光又往右挪了挪,示意商延枭去找商确言——   走廊的长椅上,商确言同样浑身湿透地坐着,他撑在长椅上的双手止不住的发颤,裸露在外的手背上满是擦伤血痕。   除此之外,外套和衬衫更是被血色染红了一片。   商延枭蹙眉靠近,蹲在了商确言的身前,“确言,我让你助理先带你去拍个片子、处理一下伤口?爷爷这边我和柏续守着。”   “不,我不走!”   商确言的双手死死地按压在长椅的边缘,却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整个人处在极端情绪的边缘。   “哥,都怪我,我跑得太慢了,我……我实在抓不住。”他垂眸看着自己空落落的裤子,眼眶猩红,“过了这么久,我、我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但凡现场换一个人去追,或许商老爷子就不会出事了。   “……”   商延枭将浴巾盖在了商确言的身上,拍了拍他的后背,强压着自己的痛苦情绪,“不怪你。”   要怪只能怪他这个当哥哥的,来得太慢了!   “……”   柏续看见商延枭因为拼命克制而暴起的青筋,明白他此刻的内心深处只会比商确言更不好受,不由跟着眼眶一涩。   警方的负责人跟了过来,“商先生。”   商延枭急速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尽量稳住面色起身。   警方直言,“我们的人在排查时,在公路事发地段靠西六百米处,发现了孙传的尸体。”   “……”   什么?死了?   此话一出,柏续和商确言同时变了面色。   商延枭沉声,“怎么死的?”   “受到车辆撞击、二次碾压,初步断定是体内器官破裂,失血过多,但由于事发路段属于施工到一半就停止的废弃公路地面,所以没有安装任何监控。”   “我们已经扩开了搜查范围,在其他相邻的监控路面排查可疑车辆了,有具体消息再通知你们家属。”   “好。”   话音刚落,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得到消息的商可舒带着商老夫人急匆匆地赶来,身边还跟着同样面露急色的商可意。   柏续代替商延枭先迎了上去,“奶奶。”   商老夫人瞧见柏续和商延枭浑身湿透的模样,又瞧见商确言浑身是血是伤,心痛难忍。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成这样了?老爷子呢?”   柏续第一次觉得开口是件那么困难的事,“……还在抢救。”   已经了解了实情的谢奇帮忙说明情况,“老夫人,孙传大概是发现了老爷子腕表里的定位器,所以想要带着他逃跑。”   “被四少发现后就将老爷子的轮椅推了出去,四少腿脚不便,抓住的同时跟着一块从斜坡上摔了下去。”   “……”   商老夫人手里的佛珠瞬间挣断,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上。   柏续想起这串佛珠的寓意,心脏猛颤,下意识地就蹲在地上去捡。   商延枭察觉到恋人这一举动下的恐惧,“阿续?”   还没等柏续有所回应,抢救室的门就再一次打开了,走出来的医生正是今晚值班的章长叙。   商延枭等人见此,迅速迎了上去,就连商确言也在助理的搀扶下单脚靠近。   唯有柏续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攥紧手中的佛珠缓慢起身。   章长叙对上周围急切的视线,摘下口罩。   他不忍将目光对准商老夫人,只好朝着好友艰难开口,“抱歉,尽力了,节哀。”   商老爷子这条命本来就是从鬼门关里抢救回来的,如今又遭遇这样的重摔,急救送到医院的那一会儿,生命体征就已经很弱了。   这把年纪,实在是无力回天。   “……”   商老夫人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瞬间气血上涌晕了过去。   “妈!”   商可舒和商可意连忙去扶,姐妹两人的眼泪如出一辙地砸了下来。   商确言强撑着的那口气陡然卸掉,再也支撑不住地摔在地上,只能死死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助理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四少!你没事吧?”   章长叙看向还没有反应的商延枭,“延枭,对不住,我……”   商延枭哑声开口,“我知道,你们尽力了。”   说完,他下意识地转身寻求了恋人的身影。   柏续站在人群之外,原本最温润圆滑的佛珠在此刻将掌心隔得生疼,他对上恋人投来的目光,艰难地喘了口气——   为什么?   明明他已经努力改变了那么多事,为什么还是避不开这个结局?那其他人呢?   那未来的商延枭呢?结局也不会改变了吗? 第088章   商老爷子的噩耗来得太过突然, 商老夫人毫无准备地直面了这个残酷事实,当场就打击到了,悲痛地昏死了过去。   走廊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商可意和商可舒不得不分出精力, 跟着医护人员赶去照顾商老夫人。   抢救室的门口一片死寂,留下来的商延枭和柏续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各自怀着沉重的情绪,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啊——”   倒地不起的商确言骤然爆发出一阵悲痛又压抑的嘶吼, 紧握成拳的双手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助理郭望全吓了一跳, “四少!”   “确言!”   商延枭和柏续同步反应过来, 赶到了他的面前。   边上的章长叙察觉到了商确言的伤口,转身走回了急救间。   “……”   商确言的呼吸声很重,脸上早已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   他哽咽了半晌才懊悔难当地开口, “都怪我, 都怪我!要不是我!爷爷根本不会出事!”   “如果我冲动追上去,或许孙传根本不会急着对爷爷动手!”   商确言陷入深深的自责里, 满腔愧意不知道该对谁发泄,“哥, 我太没用了……”   “我、我以为我已经重新‘站’起来了,可事实上, 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不仅间接性地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现在还间接性的害死了爷爷,他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到底有什么意义?   “……”   商延枭苦涩难当,“不怪你,这事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听哥说, 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任何选择都具备两面性,又有谁能知道——   如果当时商确言没有追上去的话, 现在的老爷子又会落于什么样的情况?   柏续瞧见商确言濒临绝望的状态,心中跟着酸涩,哪怕原书中早就预示过——   对于原主男主来说,商老爷子以及自家兄长的先后去世是新一轮的连环打击,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最后的历练和成长。   当文字真正转化成了眼前的现实,却是这么让人无法接受。   柏续的目光又一次挪回到了商延枭的身上。   他看着恋人分明承载着同样的悲痛,却还要强撑着精力安慰崩溃中的商确言。   “……”   脚步声重新响了起来。   章长叙拿回了一点处理伤口的药物,“延枭,你们先扶确言起来,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必须得处理。”   郭望全和谢奇对视一眼,连忙上前帮忙将行动不便的商确言扶回了长椅上。   柏续看见章长叙手里的药物,勉强打起精神,“章医生,要不还是我们来吧?”   “没事,我来吧,抢救室里面有医生负责,再过一会儿,老爷子……就会被送出来。”   “……”   章长叙知道眼前这几人已经无心处理伤口了,于是干脆蹲在商确言的面前。   商确言的裤子下摆空荡荡的,血迹却很重。   章长叙心里有数,直接用剪刀剪开一看,果不其然,磨损的血肉黏连在一块,光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柏续呼吸微窒,商延枭更是直接攥紧了拳头、冒起了青筋。   章长叙保持着身为医者的冷静,“我先简单帮忙处理,迟点得了空,你们还是带他再去检查一下,确言,要消毒,疼的话和我说。”   商确言的眼神有些麻木,“没事。”   章长叙一边替他处理着伤口,一边说明情况,“老爷子送到医院的时候,生命体征就很弱了,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抢救。”   商延枭合了合眼,接话,“长叙,不用说了,我们知道。”   “我和延枭赶到时,老爷子也已经陷入昏迷了。”   柏续沉默了两三秒,狠心追问,“确言,你和老爷子刚摔下去的那一会儿……”   商确言明白了他的欲言又止,“刚摔下去那会儿,爷爷还有点意识。”   “他说了什么没有?”   商延枭下意识地追问,转瞬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之处。   商老爷子哪里还能完整说上一句话?   但是下一秒,商确言就定定地开了口,“有,他喊了奶奶的名字。”   ——雅南。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商老爷子生前的最后一句话仍然牵挂着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妻子。   柏续眼眶一酸,没忍住坠下眼泪。   原来,那场结婚周年的宴会,终究是老夫妇两人携手度过的最后一场纪念日。   哒哒哒。   商可舒走了回来。   柏续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脚步声,再次将眼泪藏了回去,“小姑,奶奶怎么样了?”   “一下子打击太大了,医生已经给开了镇定剂,现在还在昏睡,大姐陪着呢。”   商可舒没了往日的肆意嬉笑,难得端出长辈该有的姿态,“二哥那边我已经打电话通知过了,他们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延枭,你们三人先回去吧,至少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不,我不走。”商确言执意开口,“我要等爷爷出来。”   “……”   商可舒抿了抿唇,极力稳住自己的心态。   下一秒,抢救室的门就打了开来。   商可舒看见推床上面的白布,顿时控制不住情绪,失态地扑了上去,“爸!”   “你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们走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开玩笑任性了,你别走……”   “家属节哀。”   商延枭和柏续连忙走了上去,“小姑。”   兴许是商可舒一时间推晃的力度过大,商老爷子的右手从白布中滑出了一截。   “……”   柏续本能地伸手去整理白布,结果意外地瞥见了商老爷子大拇指腹上的红色泥印,他神色微妙变动。   “阿续,怎么了?”   询问落地的那一瞬间,他就顺着恋人的视线看清了商老爷子指腹上残留的红色印痕,陡然间也意识到了什么。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都知道现在的场合不方便多说。   “没事。”柏续当着外人的面,随口回了一声,迅速将白布重新遮盖。   商延枭压了压起伏的心神,才将注意力重新落回在了商可舒的身上。   悲伤在走廊里蔓延,持久不散,直到凌晨,二房一家子才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   在商可舒的再三劝告下,商延枭和柏续才带着商确言回家暂时休整。   热水给冷了许久的身体回暖,但柏续的脑子还是乱糟糟的,太阳穴更是从刚才起就一抽一抽地发着疼。   等柏续回过神走出浴室时,商延枭已经在床边上等他了,两人对上视线,后者立刻掀开了一旁的被子。   “过来,还冷不冷?”   “好点了。”柏续走近,不确定地问,“我们不回医院了吗?”   商延枭将恋人温柔扯进被窝,“你和确言都太累了,等休息到早上,我们再一块儿去医院换班。”   柏续安静靠在商延枭的怀中,虽然心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但却全然没有睡意。   “延枭。”   “嗯?”   商延枭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睡,“阿续,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我和你有同样的猜疑——”   “孙传上了年纪,一个人根本做不了那么多事,从他潜入医院带走爷爷开始,之后的一切都是有人精心密谋好的局。”   “老爷子手上的那个印泥,应该是用来按压什么合同的。”   除了本人的名字签署,按了手印的合同文件同样具有一定的法律效应。   “如果老爷子还活着,只要他不承认是本人意愿所为,或许还能说一句无效,可现在死无对证,万一日后出现了什么按了手印的文件……”   只怕处理起来会有麻烦。   商延枭当然知道这点, “阿续,你觉得这件事情是谁做的?”   问出口的问题,却有着很明显的指向性。   柏续这回没了留余地的可能,只说,“已经是明码了,不是吗?”   “……”   商延枭没接话,瞳孔深处的恨意越蓄越浓。   他努力压制着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吻了吻恋人的额头,“先睡吧,别担心,一切的一切,我都会想办法解决的。”   柏续内心深处的恐惧还在蠢蠢欲动,他不由自主地往商延枭的怀里贴近了些,近乎贪婪地嗅着恋人身上令人安定的气息。   “商延枭。”   “嗯?”   “我在。”   “我知道,我也在。”   …   柏续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他又一次梦到了那片白茫茫的雪山,浑身都是刺骨的冷意,双手下还是那堆怎么挖都看不见人影的雪团。   眨眼睛,他周围的场景又有了变化。   柏续站在雷雨轰动的公路上,低头望向那五六米高度差的斜坡,倒在地上的人不是商老爷子,不是商确言,而是浑身被血浸透的商延枭。   柏续连滚带爬地扑到恋人的身边,却怎么都无法将毫无生机的他带回到公路上。   轰隆!   又一道巨响砸下,似雪崩,又像惊雷。   他绝望地仰头,只能看见眼前又一道模糊而嚣张的身影,满怀仇恨、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商延枭一块!”   梦魇的画面再度转变,商延枭驾车带着他再度行驶到了新国的那个路口。   同样从路口钻出的车辆撞上了他们,而他们也再度撞在了路口的电线杆上,只是这次没了上回的好运气——   商延枭完全被卡死在了车座上,烈火从他的脚底蹿出,柏续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恋人被火焰吞噬,那股迎面扑来的灼热感让他感到无比窒息。   身体就在这一轮又一轮的冰火两重天的绝境里煎熬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柏续才猛地挣脱出来。   “延枭!”   他骤然睁眼,又因为剧烈的头疼艰难喘息着。   柏续望着空落落的床侧,内心深处的恐慌很快就从梦境蔓延到了现实,他根本顾不上疼到快要爆炸的太阳穴,起身跑下了床。   砰!   房门从内外同步打开。   商延枭端着刚刚泡好的感冒药,看见满脸虚汗却又惊慌的柏续,眉头紧锁,“阿续?”   柏续眼眶以他自己都没想到的速度泛红,向来爱逞强的他在这一刻彻底没了嘴硬的念头,“商延枭,你去哪里了?”   商延枭瞧出恋人的不对劲,一手端着药杯,一手带着他往床边走。   “阿续,你怎么了?”   商延枭将被子拉回到了柏续的身上,拿起一旁备好的温毛巾擦了擦他的虚汗。   柏续也不说话,眼里满是惊魂未定。   商延枭只好温声解释,“你和确言后半夜都发了烧,我刚去给你泡药了。”   “几点了?”   “还不到五点。”   商延枭重新探了探他的额头,神色越发担忧,“怎么还那么烫?难不难受,来,先把药喝了,等天亮了再不退烧就去打一针。”   “……”   柏续根本无心喝药,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商延枭。   商延枭察觉出恋人眼中过分的惊慌,只好又将药杯放下,贴近将他搂进怀中,“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从得知爷爷死讯那一刻开始,我其实就觉得你的情绪不对劲。”   柏续眼中压制的是失去亲人的悲痛,除此之外,还夹带着商延枭无从读懂的茫然、无措和恐慌。   柏续将整个人的重心都卸在了商延枭的怀中,他抵在对方的肩头,听见自己强烈失控的心跳,再也没了隐瞒的心。   “商延枭,我……”   有点害怕。   没能说出口的情绪,却被商延枭默契接收,“你在怕什么?”   “……”   哪怕不知道从何提起,柏续还是冒然地开了头,“延枭,我、我想和你说个事,关于我自己。” 第089章   商延枭偏头吻了吻柏续的发丝, 温柔接住他的迟疑,“你说,我听着。”   柏续从恋人的怀中微微撤离, “延枭,如果我说……”   他的眼眸微垂,话到嘴边却有些不敢直视商延枭的眼睛, “我不是原来的‘柏续’。”   “我只是从另外一个‘现实世界’来的灵魂, 意外占据了现在这具身体, 你、会信吗?”   “……”   商延枭眸色微变, 没有轻易接话。   柏续感知出他的沉默,繁杂的心绪更是拢在了一块,“我知道我突然这样说, 可能在你看来会显得很离谱、很荒唐, 但我……”   忽然间,温热的掌心被商延枭紧紧扣住, 柏续怔然抬眸,轻易跌进恋人充满信任的眼中。   “阿续, 我信。”   简单一句话,消弭了柏续所有的忐忑。   商延枭抚住他还在因为高烧而发烫的颈侧, 略带薄茧的指腹无声摩挲安抚, “从你进入到商家开始,我就觉得你和传闻中的柏家小少爷不太一样。”   旁人口中的“柏续”生性懦弱胆怯,是一团一拳砸下去都不会反击的软棉花。   而他认识的“柏续”遇事沉稳从容,哪怕遭到别人的算计也会想办法绝地反击。   商延枭从不相信一个人短期内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所以心里一直藏着疑惑。   一开始, 他觉得柏续无害于三房,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胡闹, 后来他将对方视为盟友去接触,再后来——   他认定了眼前的柏续,再也无所谓那“判若两人”的疑惑。   商延枭虽然已经确定了眼前人,但还是追问了一句,“在我面前,你就一直是你,对不对?”   柏续知道他这话里的深意,坚定回答,“是,从医院见到的第一面,我就是我。”   “那就够了。”   商延枭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口中的那个‘现实世界’,是‘平行世界’?”   “或许吧?”   柏续在他无声却信任的目光下慢慢解释起来,“我原先生活的环境和你差不多——”   “我爷爷是企业家,我爸也是商界出了名的人物,至于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飞完了国外。”   “我爸忙着公司的事,我是在我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毕业后,我就创建了自己的投资公司,做得也算不错。”   最后半句话,隐约还能听出一些骄傲的小尾音。   商延枭懂得恋人的事业心,“嗯,一定很不错。”   柏续精神放松了些,“我平日里工作的压力不小,空闲下来就会听些有声读书打发时间。”   不用讲究剧情,也不去深究逻辑,更多时候是充当休息放松以及睡前的背景音。   “在我的认知里,你、确言还有我如今见识到了绝大多数人都是‘书中角色’,而我是意外穿书顶替了原先的柏续。”   商延枭眉梢微挑,“我们是书中人物?”   从小到大,这确实是他听过最不符合常理的一件事,但因为说这话的人是柏续,他愿意深信不疑。   柏续无奈,“我也觉得这事匪夷所思,但我一觉睡醒就已经取代了受伤昏迷的原主,被柏家人强制带去医院、商讨和你的联姻。”   商延枭一点儿不觉得柏续是烧糊涂了,反而认真和他探讨,“那谁是这本书的主角?”   柏续说,“你弟,原书的时间线就是从那场车祸后开始的。”   商延枭略微一想就点了头,“嗯,倒也符合。”   柏续捡重点地说,“这本有声读物我没来得及全部听完,但看过剧情梗概和重点,我……我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老爷子会出事。”   “……”   商延枭想到已经去世的商老爷子,眸光又黯淡了下来。   提及这事,柏续又浮动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一开始,我只是将商家当成普通的庇护所,想着稳定了就要离开。”   “后来和你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就知道我走不了了。”   “我知道一些既定的剧情,所以尽可能地帮你和确言,想让三房重新在人前、在集团站稳脚跟。”   “只是在那本书里,老爷子是突发了心脏方面的原因才导致生命走到了尽头,但老爷子靠自身顽强地避开了那一劫。”   柏续原本以为一切都发生变化了,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可我没有想到,哪怕很多节骨眼上的剧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动,但还是阴差阳错地还是导致老爷子有了同样的结果。”   商老爷子出事后,不仅仅是商确言在愧疚自己没能抓住轮椅,柏续同样自责地复盘自己的所作所为——   是他破坏了商祈顺的订婚宴,是他设局让大房一家子颜面扫地,也是他发现孙传的真面目将其告知老夫人,更是他执意要替三房拿下中迪的项目!   “如果不是我把商祈顺的路堵得太死,让他选择和孙传联手,或许昨晚会有不一样的局面。”   “延枭,对不起。”   柏续压住喉间酸涩的哽咽,“我、我明知道老爷子‘必死’的结局,我却没有能力去改变,对不起。”   “……”   商延枭听见柏续的道歉,二话不说将他拥入怀中,“阿续,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更不要对我道歉。”   凡事先有因后有果。   是吴畏吃软饭出轨,也是孙传吃里扒外,更是商祈顺暗中设计了车祸、后又企图利用白家人脉——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吴畏也好,孙传也罢,他们会有那样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对付大房的何止是你一个人?我不是全程参与了?何况以商祈顺的性子,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他就肯放过我们?”   对方躲在背后设计了三房一家的车祸,本就昧了良心,现在连商老爷子的去世都和他有脱离不了的关系!   如今真正该忏悔的人,应该是商祈顺!   柏续的烧还没退下,只觉得哪哪儿都痛得难受,他一动不动地抵在商延枭的怀里,只觉得混沌的大脑已经无力再思考了。   “商延枭,我该怎么办?”   “……”   商延枭抱着浑身滚烫的柏续,忽然意识恋人还是有所迟疑和保留,敏锐的他很快就猜到了另外一件事。   “阿续,既然你说我们都是书中人物,那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最终结局?确言是原主男主,应该不会出事,那我呢?”   “……”   柏续的后背猛然一僵,没有承认。   商延枭像是猜到了什么,眸底晃出一丝了然,“书里的我最后也会死去?所以你才会担心焦虑成这样?”   难怪,柏续一开始不愿和他发展成恋人关系。   如果剧情不可以更改,作为书中人物的他注定要死去,与其把真心交付最后一场空,还不让从开始就残忍拒绝这段关系的展开。   可惜,柏续终究是心软了。   商延枭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释出一声从未有过的苦笑,“怪我。”   如果结局既定,他倒宁愿不将柏续牵扯进商家的这些是非恩怨里。   毕竟以恋人的能力,哪怕离开他、离开商家,照样能活得出众而优秀。   “商延枭。”   柏续察觉出商延枭那藏在无声里的那点后悔,圈紧了恋人的臂膀。   他的嗓音烧得沙哑,却坚定表态,“我从来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选择,既然说了喜欢你、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没想过再离开。”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除了老爷子的去世确实让我感到不安,更是因为——”   柏续微微撤离商延枭的怀抱,直视着他的双眼,“我要你活着。”   “孙传的死肯定和商祈顺脱离不了关系,以警方的能力不可能差不多,而且老爷子一死,商祈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所以,你得更警惕、更小心提防着商祈顺的手段,尽量避开一切有可能的伤害。”   “无论商家变成什么样,我不会走,我会陪着你。”柏续主动握住商延枭的手,是承诺,也是恳求,“你也要一直陪着我,好吗?”   “好。”   商延枭郑重地吻了吻柏续的唇,重新吮出一点血色,“我答应你,我会活着,我不会出事,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伸手压了压柏续沾着雾气的眼角,“听话,先把药好了,好好睡一觉。”   柏续没有拒绝,将放得刚刚好的退烧药喝尽。   商延枭带着他重新躺回在了床上,细心拢好了被子,“我陪你睡一会儿,但我待会儿就得赶去医院,所以你醒来会看不见我。”   “确言现在也发着高烧,爷爷刚去世、奶奶身体也不好,无论是医院还是集团,都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在这种节骨眼上,商延枭必须要站出来撑住了。   商延枭轻拍着柏续的后背,耐心叮嘱,“阿续,你不要逞强,必须要休息够了、等退烧了再来找我。”   “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好,从现在到以后,我都需要你,明白了吗?”   “嗯。”   柏续的鼻音很软,“我明白。”   埋在最深处的秘密终于倾诉而出,筋疲力尽的他再也没了强撑的心,合眼昏沉睡去。   …   直到怀中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商延枭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放缓脚步离开了主卧。   不到六点,外面的天色还笼罩着漆黑中。   从昨晚起的大雨还没有停歇的迹象,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商延枭下楼时,正好遇上管家从商确言的卧室里出来。   “林伯。”   “三少。”   管家瞧见商延枭的身影,顿时溢出长者才有的心疼,“你这也是一晚没睡吧?身体吃得消吗?”   商延枭看了一眼虚掩的卧室门,“确言好点没有?”   管家实话实说,“还烧着呢,四少原先就把先生和夫人的死因怪到自己的身上,如今老爷子这事,我怕他又要钻牛角尖、走不出来了。”   商延枭皱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商确言一直以来的心理压力。   “林伯,这两天辛苦你先好好照顾确言,等他醒了,我找找时间单独和他聊聊。”   “好。”   两人正说着话,谢奇就从另外一间房间走了出来,而且是已然梳洗起床的模样。   谢奇知道现在的商家正值多事之秋,“三少,你现在要去医院吗?我送你?”   商延枭开口就拿了主意,“待会儿让小郑开车送我去,让余飞留下来看着确言和阿续,至于你,我有另外一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谢奇和管家听见这话,浅浅对了一道眼神。   前者快步走到商延枭的跟前,后者则是借着“做早餐”的名义将空间让了出来。   “三少,什么事?”   “老爷子去世的消息是瞒不住的,我会和二伯商量过后,让二房那边出面召开股东会议、对外界宣布讣告,应该就在这两天。”   商老爷子算得上华国商圈的巨鳄,他去世的消息一出,势必会引发各界动荡。   “你找几家流量大的传媒号、还有各类社交媒体上的营销号,等到讣告一发布就立刻跟上——”   “就说商祈顺觊觎商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谋划商家财产,找人恶意绑架了老爷子进行威胁才导致了意外发生。”   谢奇听完商延枭的交代,难得迟疑,“三少,这么做会不会太冒进了?”   以往自家老板主打一个稳扎稳打,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是不会贸然行动的,为得就是不打草惊蛇。   毕竟,警方那边还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万一此事和商祈顺没有关系,被他逮到机会反将一军了呢?   商延枭的瞳孔深处是难得一见的杀机,“照我说得做就是了。”   真真假假重要吗?   没有证据就不是事实了吗?   以往顾及商老夫妇,他才不愿意把事情彻底做绝,但今时不同往日,再继续“心慈手软”下去,只怕下一个受害者就是他自己了!   既然如此,就得把商祈顺彻底架在道德的耻辱柱上,利用外界的舆论引导,让警方将调查的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 第090章   或许是彻底卸下了内心深处的秘密, 也或许是因为高烧,柏续后来的这一觉睡得很沉。   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 他简单洗漱了一番,拖着还有些疲惫的身体下了楼。   商确言正坐在轮椅上打算外出,他听见动静, 不由侧眸看去。   管家林伯出声关切, “小柏先生, 你身体好点了没有?”   “没事。”柏续下了楼梯, 瞥见商确言明显还在高烧的面色,“你这是要去哪里?”   商确言强撑着精神,“去集团。”   越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们三房越是不能掉以轻心, 既然医院那边由兄长商延枭负责,那集团自然就得由他看着。   柏续没有再劝, 只是叮嘱边上郭全望,“看着时间, 让四少准时吃药,如果烧着不退, 哪怕再没时间也得抽空去打针。”   只有身体好全了, 才更有精力应对接下来这场硬战。   柏续又想起了什么,走近,“确言,你有办法短时间内拿到一枚定位器吗?最好是可以监听的那种。”   “……”   商确言眼色微变, 下一秒就示意管家, “有,林伯, 你去我房间,书桌最下层抽屉里面。”   柏续没想到商确言居然备着,有些惊讶。   商确言如实回答,“过年那会儿给爷爷的腕表安装定位器,我就让小郭买了两种类型的。”   之所以搁置了有监听功能的定位器,是考虑到商老爷子向来性格要强,哪怕说话功能有损,也肯定不愿意旁人二十四小时探听身边的动静。   短暂解释间,管家林伯就将一小铁盒拿了出来。   柏续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圆形金属片,厚度也就几毫米的样子。   这是商确言在特殊渠道买的,花了不少钱。   “上面那个黑点是按钮,里面是特殊的感应器,可以自动连接手机信号,以此传输到特定的手机软件。”   柏续将铁皮合上,“好,知道了。”   商确言提醒,“你是要把它用在商祈顺的身上?以他的戒备心,可能藏不了多久。”   而且“窃听”这事一不小心就容易上升到违法层面,如果被商祈顺发现,怕是对方会大做文章。   柏续当然知道商祈顺是个敏感又多疑的性子,只说,“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东西另有用处。”   “我去医院找你哥。”   “顺路,你搭乘我的车子一块过去吧。”   “好。”   ……   中心医院的高级私人病房里。   商老夫人从醒来后就一直默不作声,往日温和的双眼此刻麻木而发红,是想哭都已经哭不出来了。   商可舒强忍着悲痛,拿起床头柜上温热的小米粥,“妈,你就当是为了我们,吃点东西吧?爸还是要在,肯定不希望看见你变成这样。”   商老夫人只是静静抚摸着手里的围巾,念叨着,“你爸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我才给他打好的围巾,他都来不及戴上。”   “……”   商可舒扭头强忍眼泪。   叩叩。   病房的门又一次打开。   商可舒和推门的柏续对上眼神,连忙抹了抹自己快要掉落的眼泪,“柏续来啦?快进来。”   柏续快步走近,“奶奶,你好点了吗?”   他看着不到一天内就急速苍老憔悴的商老夫人,眉心微蹙,“小姑,其他人呢?”   商可舒说,“二嫂和颂鸣他们守了一个晚上,我让他们回家休息去了,延枭和二哥应该在外面商量讣告。”   柏续当着商老夫人的面,低问,“大房呢?商祈顺来过了吗?”   商可舒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床上,“大姐刚出去洗水果了,祈顺……祈顺还没来。”   商老夫人攥着围巾的手指紧了紧,没吭声。   柏续及时止住这个话题,看向商可舒手里的那碗小米粥,主动靠近了床边,“奶奶,确言昨晚说了,爷爷去世前都还念叨着你的名字。”   “……”   柏续看着她手里崭新的围巾,压住喉间的那点酸涩,“……我听说医院的太平间只有冷冰冰的铁床,你知道爷爷那性子,肯定不喜欢那种环境。”   “你得吃东西、得养好力气,才能尽快带爷爷回家,是不是?”   商老夫人动容,眼泪又掉了下来,内心的悲痛无休无止。   “是,我得带他回家,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太平间里,他等久了,要闹脾气的。”   商可舒含泪,连忙又舀起碗里的小米粥,“妈,你多少吃点,我们才好陪你一块带爸回家。”   商老夫人眸光松动,哪怕食不知味,还是忍着悲痛喝了小半碗粥。   没多久,身心俱疲的她在商可舒的照顾下,再度昏睡了过去。   柏续趁着病房内没有其他人,抓紧时间,“小姑,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商可舒盯着他从口袋中拿出的小铁盒,似乎猜测到了什么。   下一秒,她就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好,你要我怎么做?”   …   医院天台上方,阴云密布。   商延枭才和商运确认完了讣告的事宜,“二伯,爷爷的讣告以及葬礼示意就麻烦你了。”   “不说这些,在老爷子面前我是长子,在你们面前,我又是个当长辈,这种事情本来就该交给我。”   商运摆了摆手,神色惆怅。   以往商老爷子在世时,管教严格,哪怕身为儿子的商运年过五十了,也不肯放权。   那时的商运还想着替二房争一争,偶尔被骂急了也有过不孝的、暗骂“老不死”的念头,可如今老爷子走得突然,他却没了争的欲望。   商运感慨,“老爷子向来风光好面子,哪怕是走了,这葬礼也要办得漂漂亮亮的。”   话音刚落,走廊上就响起了脚步声。   面对着走廊的商运率先发现柏续的身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商延枭。   商延枭回过身,不由自主地迈动脚步靠近恋人,“阿续,你什么时候来的?好点没?”   柏续温声回答,“刚来了一小会儿,先去见了奶奶,她这会儿睡着了。”   商运还是不太习惯这俩小年轻的假戏真做成了一对,闷咳,“延枭,那我先回集团了,六点还得发布讣告。”   “好。”   商延枭目送着商运离开,这才主动碰了碰柏续的额头,“退烧了?”   柏续颔首,“嗯,不难受了。”   商延枭牵住他的手,“天台风大,别又吹感冒了,我们进去说。”   柏续没拒绝,“好。”   两人路过电梯,忽地听见电梯门“叮咚”一声就打开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余光中。   几乎是与生俱来的默契,柏续和商延枭同时顿住步伐,侧眸看去。   “……”   “……”   商祈顺也没料到,自己没出电梯就撞上了两道如出一辙的冰冷目光。   他面无表情地对上两人的视线,直到电梯门即将到时关闭,才长腿一跨迈了出去。   “巧了,奶奶的病房在哪里?”   “……”   商延枭垂落在侧的手紧握成拳,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展露自己的恨意,“你还敢来?”   商祈顺装成费解的样子,“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作为长孙,怎么可能不来?”   他轻推了一下眼镜,“还是你们就想拦着我,好独占着在老夫人的面前刷足存在感?”   “……”   商延枭一句废话都没说,干脆利落地揍上了拳头。   ——轰!   商祈顺没料到商延枭居然会直接动手,他的后背重重撞在了电梯门上,旋即栽倒在了地上。   柏续眼神微变,却没有上前阻止恋人少有的暴行。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狼心狗肺?”商延枭趁机扑上前去,拽住商祈顺的衣领。   “商祈顺!你自己背地里做了什么事!安了什么心!你自己清楚!”   “这一拳,我是替爷爷打的!”   “这一拳,我是替我弟打的!”   一拳接着一拳,这情况立刻惊动了查房的护士,“病人家属!这里是医院!不能打架!”   商延枭压根不管她的劝告,只是用尽全力挥拳而下,再也没了顾忌。   护士见此,只好转身去喊人。   “……”   鼻腔和口中都是铁锈的血味,甚至让人有了濒死的错觉,商祈顺眼中的杀意跟着浮动。   他虽然失去了先机,但哪里会由着商延枭单方面的教训?   眨眼间,商祈顺就摸索到了地上掉落的眼镜片,反手就想要往商延枭脖子上的大动脉划去。   柏续一惊,“延枭!”   商延枭神色一凛,眼疾手快往后撤退。   商祈顺抓住时机翻身,又想要将镜片当成刀刃去用。   原本还在旁观的柏续第一时间冲了上来,狠狠对准商祈顺的腹部一踹。   “……嘶!”   商祈顺再次失了重心,疯狂的眼色顿露一丝痛苦。   “住手!”   值班查房的章长叙和商可意等人一块跑了过来,“都给我住手!”   商可意看见满脸是血的儿子,又急又惊,“祈顺!这、这是怎么了?”   章长叙第一时间站到商延枭的身边,“怎么回事?”   商延枭喘着粗气,手指关节隐隐泛红,显然是刚才揍得狠了。   柏续代替恋人出声,“他自找的。”   商可意看着儿子鼻腔和嘴里止不住的血色,不由看向罪魁祸首,“延枭,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哪怕商祈顺叫她失望过,但这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说不心疼是假的。   柏续冷硬反驳,“他这样的畜生,能有什么好好说话的空间?你自己的儿子背地里是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吗?”   “……”   商可意哑口无言。   商祈顺勉强撑着起身,胡乱捂住自己脸上的血,“妈,你都看到了,不是我不来看奶奶,是有人存了心不让我看。”   商延枭眼色发沉,“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   “承认什么?你又想把爷爷的死强行扣在我的身上?”商祈顺嗤笑一声,偏偏戳着他的心窝,“商延枭,你怎么不怪你弟没用?”   “开车出了车祸,害死了亲生父母!现在又害死了爷爷!要不是他打草惊蛇,孙传会失控将爷爷推下去吗?”   章长叙往前走了一步,“商先生,这里是医院!不是你血口喷人的地方!”   “商老爷子的死因,警方还在调查,你要是问心无愧,不如我帮你们打电话报警?好让你们一家子直接去警局解决?”   “……”   商祈顺吐出一口血沫,“章长叙,你少穿着白大褂在这里当理中客!”   章长叙无所畏惧,“你要是不满,随时欢迎你去医院投诉我。”   商祈顺冷笑,又一次将敌对的目光转向了商延枭,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占上风,很识趣地打算离开。   “既然老爷子不在了,这个家里也没什么好装的了,走着瞧吧!”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打开电梯入内。   商可意原本也想要跟上去,后面的柏续却突然喊了她的全名,“商可意,是你吧?”   电梯里的商祈顺完全没有要等亲妈的意思,无情关门离开。   商可意转过身,“什么?”   柏续直接锁定目标,“昨晚是你给商祈顺通风报信?对吧?”   商老爷子被孙传绑架带走后,商家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腕表里有定位器的事情,而商可意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孙传又怎么可能带着商老爷子紧急撤离?而老爷子手上的腕表又怎么会被砸碎在了出租屋的地上?   “……”   商可意瞳孔颤了颤,旋即荒唐发笑,“柏续,你在说什么胡话!昨晚绑架我爸、导致意外发生的人是孙传,和祈顺、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商可意还没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帮着亲儿子去对付自己年迈的亲生父亲!   “我知道你们三房向来不喜欢我们母子!但也不是……”   商可意的辩驳还没说完,商可舒终于从走廊尽头的病房走了出来,“大姐,你们在吵什么?妈才刚睡着,可别把她闹醒了。”   商可意止住了话题,“没什么。”   商可舒将手里的包包递回到商可意的身上,短暂地朝柏续投去一道视线,“你们先留在这里照看着,我们要回去拿点换洗的衣物,大姐,走吧?”   “……”   商可意想起满脸是血的儿子,没了再和柏续等人计较的念头,忧心忡忡地乘坐电梯离开了。   电梯门重重合上。   章长叙挪回视线,无奈叹气,“延枭,你们俩刚才太冲动了,这里是在医院,万一闹出什么纠纷,走廊监控有记录,吃亏的会是你们俩。”   商延枭只说,“我恨不得打死他。”   柏续知道商延枭内心的痛苦和愤恨,向着恋人,“商祈顺这人,打死他都算便宜他了。”   他主动拢住商延枭发红的指关节,“疼吗?”   商延枭摇了摇头,“没事。”   章长叙实话实说,“你当然没事,我看商祈顺那鼻青脸肿的,一看就知道被你揍得不轻。”   柏续像是为了缓解商延枭的情绪,居然还竖起大拇指去夸,“打得好,下次还要赢。”   商延枭释出一声短促的笑意。   边上的章长叙握拳掩唇,只觉得没眼看,“差不多得了你们俩。”   柏续主动牵回商延枭的手,片刻都不敢掉以轻心,“走吧,我们先回病房陪奶奶?”   待会儿估计还有好戏上演,他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等着商老夫人拿主意! 第091章   晚上六点整, 商氏集团官网的界面切换成了黑白。   关于商老爷子去世的讣告一经发布就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强烈关注,各大社交媒体纷纷转载报道了这则悲痛讯息。   要知道,商老爷子是华国商圈数一数二的人物, 一直在福布斯华国名人榜的前列,如今这则突发的讣告顿时惊得网上众人议论纷纷——   “我天哪,这也太突然了!”   “是自然去世吗?还是出现什么意外了?讣告里也没写啊。”   “商老爷子去年下半年就突发脑溢血, 近几个月一直在很稳定地接受治疗啊, 上周还在医院见过呢, 看着精神状态还不错。”   “我妹在市中心医院工作, 听说商老先生是从高处坠落,抢救无效身亡的!”   “小道消息,商老爷子是被人在医院绑架带走的!昨天下午警方都出动了!可惜年纪大了, 估计受不了这刺激, 还是出意外了!”   “卧槽,真的假的?”   “真的!商氏现在全乱了套了, 而且绑架商老董事长这事,听说是受了商氏大房的指使!”   “放在以前我是不信的, 但现在我主打一个相信。商家大房近半年闹出不少动静了吧,豪门争财夺权, 太可怕了。”   “哎, 老董事长看着严肃,但生前做了很多慈善啊、捐助了很多贫困山区的孩子,旗下很多产业链每年都一对一定点扶贫!一路走好!”   原本还只是网友们的猜测和脑补,但很快地, 就有一些媒体小报、自媒体抓住了时机, 进行了全面的猜测复盘——   从将商氏几房之间的集团划分到利益关系,再从商老爷子遭遇的意外绑架, 最终推断导致这一切事端的幕后主使。   方方面面的分析和推断,无一不指向了大房的商祈顺。   要知道,商氏在媒体舆论管控这方面称得上严格,以往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公关部和法务部定会第一时间出面处理。   如今,不知道是因为商老爷子去世乱了套,还是因为媒体们分析得都是事实,居然一直没有公关澄清。   一时间,关注这些事情的网友们越发阴谋论。   “好毒啊!”   “为了钱和利益去害至亲的人,大房一家真是够毒的!”   “我要是商老爷子,就算是做鬼都不会放过这孙子,什么人啊!”   “好可怕,如果是绑架意外身亡,警方不得彻查幕后真凶?”   “商祈顺看着斯文有礼的,没想到是个人面兽心!我就等着警方最后通报的!反正这事肯定有蹊跷!”   “人渣,下地狱吧!”   …   商祈顺盯着屏幕里数不清的漫骂,眼色变得越发阴沉,手里攥着的冰袋硬得掌心都在发疼,内心深处无从排泄的情绪越积越浓。   下一秒,他就将冰袋往墙上狠狠一砸。   哐!   助理收药的手一顿,大气都不敢出,“商总,需不需要我去处理一下舆论?”   商祈顺挂了彩的嘴角还有些抽痛,“你去处理?你能处理得干净吗?这事摆明了是商延枭的手笔!”   对方诚心要利用这事彻底毁了他的名誉!断了他的人缘!让他彻底无缘集团董事长的位置?   “就算我们花再多的钱,他商延枭也会出双倍、三倍、甚至多倍将这些舆论持续扩散下去。”   助理问,“那现在怎么办?老董事长一走,集团那边的位置彻底悬空了。”   以商老夫人目前的身体情况,显然是不可能继续坐在代理董事长的位置上了,他们要是不抓紧些,可不就让三房彻底占据先机了?   “无所谓。”商祈顺关掉手机,利用黑屏查看自己发肿的眼角,“集团董事长的位置,我不要了。”   以他现在的处境,拿下董事长位置的赢率本来就低,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将自己手里的筹码彻底置换成了钱财。   只有手中掌握的资本够多,在哪里不能立足?华国,他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   助理一惊,却不敢问为什么。   自从订婚宴取消、闹出丑闻后,他就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自家老板,对方整日阴恻恻的,总叫人惶恐不安。   敲门声响起。   助理借机避开他的注视,赶紧前去开门。   一脸凶相的老越站在门口,“商老板在吗?”   助理看见生脸,蹙眉,“你……”   老越最讨厌和这种斯文弱鸡打招呼,撞开助理就往里面走。   他瞧见商祈顺那张彻底挂彩的脸,有些诧异,“商老板,半天不见,你这造型倒是挺别致?”   “……”   商祈顺没兴趣和他废话,示意助理关上门在屋外等。   等到大门啪嗒一关。   商祈顺才冷声开了口,“别废话,处理干净了吗?”   老越早就是刀尖舔血的黑户,“那个地方没有监控,车子也处理干净了,警方没那么容易找我的身上。”   “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要出去躲躲。”   商祈顺没接话,用眼神示意了茶几底下。   老越从中掏出一个行李箱,打开就看见整箱的现金,他拿出来嗅了嗅崭新的美妙的钱味,满意合上,“商老板大气。”   “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   老越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纸,上面是一串联系方式,“我问过了,这老外来头不小,估计是要洗手里的黑/钱,什么都收,交易越大越好。”   “商老板,只要你手里那份转让合同真实有效,他会接的。”   商祈顺将这串联系方式记在心里,慢悠悠地将纸张撕碎,“嗯,知道了。”   他逼迫商老爷子按手印的那份转让合同,上面涵盖了商老爷子名下的商氏庄园、近百处地产、楼盘以及各类私有矿产,总价值起码上百亿。   当然,这些隐形资产都是孙传在作为总管家时暗中查到的,保真。   只要将这些固有财产以特殊的方式折现,等商老爷子这时的风头一过,他照样可以洗白自身、在海外混得风生水起。   老越提起沉甸甸的行李箱,“商老板,我先走一步,你未来还有需要,我那些道上的兄弟也都是玩命的,只要钱给到位,什么忙都能帮。”   商祈顺微微颔首,还没等接话,门口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堵在这里做什么!祈顺他是不是在里面!你让我进去!”   “……”   商祈顺分辨出商可意的声音,神色微妙一变。   老越很有眼力见,提着行李箱往外走,他迎面撞上了冲进来的商可意,一言不发地走了。   商可意瞧出他眼神里的那股杀气,就猜到对方不是什么正经的好人,她看见自家儿子的身影,连忙冲到了客厅。   “祈顺,刚刚那人是谁?你……”   “你怎么来了?”   商祈顺冷言冷语地打断,完全没有一位儿子对母亲该有的尊重。   助理见此,结合商祈顺最近的种种表现,不得不留了一个心眼,他假装配合地守在门口,却暗戳戳地将门留了一道可以偷听的缝隙。   商可意完全没注意到这点,自顾自地开腔,“现在家里和集团都出了大乱子,你跟我回去!”   自从大房出事后,商祈顺就从庄园里搬了出来,一直住在这里。   虽然商可意对他失望至极,但眼前人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血,她盼着商祈顺可以改过自新、好好做人。   商可意想到这儿,尽量开口劝说,“祈顺,老爷子去世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你越是躲着越……”   商祈顺冷笑,“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天真?”   商可意面色一僵,“你这话什么意思?”   商祈顺脸上的肿胀疼痛难忍,让他失了些许冷静,“就是你想得那个意思,说起来,还多亏了你给我发的消息。”   虽然他没有把真相说透,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商可意尖声反驳,“你胡说什么!”   昨天,众人笃定商老爷子被孙传绑架后、就利用定位器展开了救援,商可意因为一直联系不上自己的儿子,只能用短信的方式和他说——   “祈顺,你到底在忙什么?怎么连电话都不接?”   “赶紧回来,家里出事了!你爷爷被人带走了!不过已经查到了他的定位,三房和警察都已经赶过去了,你有空赶紧回个电话!”   正是因为这两条信息,敏感多疑的商祈顺立刻发觉了不对劲,他砸毁了商老爷子随身携带的那支腕表,第一时间选择离开。   如果不是这样侥幸逃脱,再晚个几分钟,他们就该被警方一网打尽了!   商可意还没从巨大的惊恐中缓过神,“商祈顺!你疯了吗!那是我爸!是你的亲爷爷!”   “重要吗?”   商祈顺像是失疯地笑出声,可眼里只有化不开的恨意和杀意,“谁让他一直偏袒着三房?谁让他从来都没有信过我!”   说着,他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装糊涂地撇开关系,“但我什么都没做啊,是孙传,是商确言害死的爷爷。”   虽然眼下的处境和舆论对他不利,但拆开了讲,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指向是他做的——   商老爷子是孙传绑架的、是意外死亡的,孙传更不是他开车撞死的,没有足够的证据,警方就没有逮捕他的理由!   “妈,你没看见吗?是他们三房急着想要继承集团!爷爷一死,他们就要对我赶尽杀绝、彻底毁了我的名誉地位!”   商延枭和柏续笃定了三房夫妇的车祸和他有关,哪怕吴畏和他那私生子都已经进监狱了,他们三房还抓着他不放,处处针对他!   “我没有选择了!你看我苦心竭力这么多年,不能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爷爷这把年纪了,没熬过去不是很正常?”   “……”   商可意原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跌落到了谷底,可她现在才明白,地狱之下还有恶魔的存在!   甚至,眼前这恶魔还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   商祈顺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如土色的商可意,“妈,我已经拿到我自己想要的东西了,等事情尘埃落定了,我就带你出国。”   说着,他就想要去搀扶商可意。   商可意看着眼前宛如人格分裂的商祈顺,恐惧尖叫,“你滚开!我、我没有你这种丧尽天良的儿子!”   商祈顺嗤笑一声,脸上伪善的温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办呢?我身上流着你的血,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了。”   他早就拿捏了商可意的脾性,“妈,你得向着我,帮我保守秘密啊。”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房门声重重合上,商可意被震软在地上,巨大的懊悔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爸!对不起!爸……”   哀嚎痛哭声从手机中传来,震得耳膜发颤。   柏续当机立断地关掉了手机软件,目光看向病床上的商老夫人,商延枭和商确言也陪在床的两侧,兄弟两人的脸色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商老夫人捂着隐隐发紧的胸口,只觉得整个人都喘不上气。   商可舒连忙抚着商老夫人的后背,“妈!你没事吧!深呼吸!”   “造孽啊!这畜生!”商老夫人浑身都在颤抖,又痛又恨,“我们商家怎么养出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柏续连忙给商老夫人倒了温水,“奶奶,你先喝点水。”   商老夫人哽这一口气,“我不喝!”   商延枭生怕老夫人气狠了,连带着怪罪到柏续身上,连忙帮着解释,“奶奶,对不起,我知道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还给你听到这些。”   商老夫人向来心软心善,从不肯相信自家孩子会这般歹毒。   当初三房的车祸,她和警方一样认定了是吴畏私下作为,和自己的女儿、孙子都没有直接关系。   商可舒帮着说话,“妈,这件事情我也有参与,是我把监听器放在大姐包里的。”   商祈顺向来很会伪装,从不会在人前轻易漏出破绽,要不是用这种特殊手段,估计在场众人没办法从他嘴里掏出一句真话实锤。   柏续深呼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说,“奶奶,爷爷去世当晚,我在他的大拇指上发现了红色印泥,我猜测应该是商祈顺逼迫他在某些合同上按下了手印。”   “现在爷爷去世,他的遗产法定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是你。”   柏续从来没对商氏的财产有过追问,因此不清楚老夫妇俩人间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更不清楚商老爷子在生前是否立下过遗嘱、进行公证。   虽然私自处理遗产会涉嫌构成侵占罪,但商祈顺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后路和手段。   “我猜测商祈顺可能会利用按有指纹的合同、通过某些特殊的手段,将爷爷手底下的一些遗产化为私有。”   “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在他行动之前抢先处理好。”   否则,商家后续很有可能陷入不必要的官司纷争,最更要的是——   商确言接话,“奶奶,我们还怕商祈顺还会对你不利。”   这人已经丧心病狂到了一定程度,如果商老夫人的存在影响到了他剥夺遗产,只怕他还会策划出别样的阴谋!   “奶奶,我们之所以必须告诉你、让你知道这个事实,就是为了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千万不能再被商祈顺的外表给蛊惑了。”   “接下来我会让保镖二十四小时保护你,小姑也会全程陪着你。”   商老爷子意外出事,作为晚辈的他们已经从中长够了教训,这种情况千万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   商老夫人没有老糊涂,还能分得清是非黑白。   她环视着床边众人,强忍着莫大的悲痛定定开口,“延枭,你马上让肖律师来一趟。”   商延枭点头,“好。”   柏续立刻补充,“不过,请肖律师这事不能声张,奶奶,我想让你帮忙演一出戏。”   商老夫人对上他的目光,“演戏?”   柏续眼波微转,“商祈顺不是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连警方都查不到他身上吗?那我们就设局让他自投罗网!” 第092章   商老爷子的葬礼自然办得隆重而盛大。   布置用心而素雅的灵堂内, 从上午起,前来吊唁的宾客源源不断,商家在灵堂两侧还特意布置了宾客们闲聚休息的茶水厅。   不少宾客祭拜过后也没急着走, 纷纷留下喝着茶水闲聊。   “欸,你们说,商家传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十有八/九吧, 听说那老管家绑了老爷子, 结果自己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警方赶到时, 那肠子都被撞出来了,现在还搁在殡仪馆呢,他儿子也不来接。”   “造孽啊, 那幕后主使是大房?”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有人压低声音, “老爷子火化下葬这么重要的日子,大房一家子都没出现, 明眼人会看不出是什么情况?”   “无论怎么说,这种场合不出现, 实在是太失分寸了。”又有人感叹,“可惜啊, 我看老夫人那身体情况, 怕是……”   自从商老爷子出事后,商家没两天就传出了商老夫人病重不起的消息。   今早的葬礼上,商老夫人惨白着脸色,强撑着送了老爷子最后一程, 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昏死了过去 !   她立刻被随行医护人员带回医院抢救, 眼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只是不少人暗中猜测, 深怕商老夫人也要一病不起了。   原先总是称赞商老夫妇治家有方,商家人个顶个的优秀,如今不到一年时间,商家死的死、残的残、彻底分崩离析!   任谁看了都得感慨一句:造化弄人。   柏续穿着一袭黑色西装从后屋走出,路过茶水厅时将这些言论听了个七七八八,他没有出面阻拦,而是加快步伐等在了灵堂外侧。   很快地,熟悉的身影就撞入了他的视线。   “柏续。”   章长宁带着前来吊唁的父母走近,一家三口穿着同样代表哀思的黑色礼服。   柏续同好友点了点头,“长宁。”   他的目光移向边上的章氏夫妇,面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面孔,温声表示礼貌,“章董,章夫人,感谢你们的到来。”   章夫人对上柏续这张脸,眸底闪过一丝微妙的诧异,“你……”   章长宁主动开口介绍,“妈,这位就是我经常对你提起的柏续,也是三哥的恋人。”   边上的章渡对柏续的事情有所耳闻,代替妻子开口,“我们夫妇两人才从国外赶回来,还请引着给老爷子上柱香。”   “当然,两位这边请。”   柏续带着章家三口往灵堂中间请,直到他们完成了祭拜流程。   章长宁才忍不住开口,“柏续,三哥和确言他们呢?我哥今天上午来过了吧?”   章长叙医院事多,已经提前一步来祭拜过了。   柏续颔首,“延枭在后面忙着,确言去了医院守着奶奶。”   章夫人眉心微蹙,视线紧紧锁在柏续的身上,“老夫人情况怎么样了?”   柏续眼睑微垂,像是全然没注意到周围偷看的目光,“不太乐观,这段时间家里都快乱成一团了。”   章渡没有怀疑柏续的说辞,叹了口气,“鸿伯走得那么突然,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只能是靠你们年轻一辈携手闯过这个难关了。”   柏续应答,“是。”   章长宁懂事接话,“爸妈,待会儿我们顺路去医院看看老夫人?正好还能等二哥下班。”   章渡点头,“也好。”   章夫一顺不顺的盯着柏续,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孩子,你……”   柏续心系着其他要紧事,没注意到章夫人的欲言又止,“章董、夫人,我还需要去后面帮忙,请你们自便。”   章长宁代替应下,“好,你快去吧!我们这儿没事!”   柏续礼貌点头,转身进入了灵堂后间。   商老爷子已经火化下葬了,灵堂后面的房间空落落的,只有商延枭和谢奇两道身影。   柏续关上门,快步走近询问,“怎么样了?”   商延枭先报结果,“老越已经落网了。”   说起这事,还是商祈顺秘书匿名报的警,虽然不知道前者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情报,帝京警方联合边境管控——   就在刚刚,他们抓住了想要携款潜逃出境的老越,等管控送回帝京,警方就可以开审讯案件了!   柏续继续追问,“暗中联系上商祈顺的助理了吗?”   谢奇看了一眼商延枭,在对方的示意下如实开口,“姓萧的开口要了二十万,才肯透露情况。”   柏续冷笑,“跟在商祈顺的身边久了,胃口还真是不小。”   商延枭猜测,“应该是知道商祈顺做了不少违法的事,不想要被他牵连,才想着明哲保身跑路前再捞一笔。”   柏续蹙眉啧声,“你给钱了?”   商延枭闷咳,连忙解释,“总得给点甜头,但没给他要得那么多。”   谢奇帮忙开口,“三少还从他嘴里套出了不少要紧事。”   柏续眉头微松,示意两人继续说下去。   谢奇回答,“他说,看商祈顺的意思是已经放弃了集团董事长的位置竞争。”   柏续并不意外,“不要权,那是要钱?”   商延枭点头,“听说商祈顺通过老越的人脉网,联系上了一个海外的道上资本,打算利用手中的资产折换成现金。”   柏续联系上前因后果,顿悟,“看来我们猜对了?他逼着老爷子按下手印?企图私下挪动私产?”   商延枭和恋人保持着同样的想法,“这不正合我们的意?”   柏续微微一笑,“确实。”   谢奇听得直泛糊涂,“三少,小柏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柏续眸底闪露一丝暗芒,意有所指,“商祈顺从出生起就是含着金汤勺的商家大少爷,活了三十多年,顺风顺水惯了,可能他忘了——”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能顺着他的心意,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由着他摆布的。”   带着还没公证过的资产转让合同就去找道上的人?   人要是急得没了分寸,终究会作茧自缚!   …   连下了多日的雨终于有了停歇。   箫助理将车子停在夜色中,不着痕迹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商总,到了。”   他转身看向后排的商祈顺,不确定地问,“要进去吗?”   商祈顺拿起边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公文包,看向了近处那幢看似不起眼的小平楼,眼神中满是赤裸裸的野心,“当然。”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不可能再停下。   商祈顺这几天一直在让人暗中盯着商家众人的情况——   商老夫人一病不起,商家和集团乱成一锅粥,根本无心去处置其他事情。   他必须趁早将手里的“烫手山芋”折现丢出去,否则等商延枭他们反应过来、说服商老夫人继承遗产分家,只会变得更棘手!   只要待会儿交易顺利、过了今天晚上,他就能拥有足够的资本去重新立足!   商祈顺镜片之下是难以隐藏的欲望,“你待在这里等着,我进去。”   砰!   车门上用力一关。   箫助理盯着商祈顺消失在夜色深处的身影,还是选择了自私保身,“商总,对不起了。”   他只是想要跟在对方身边拥有高薪、带着商氏总助的身份好有面子,可没想过把自己赔进去!   …   商祈顺快步靠近了小平楼。   守在门口的彪形大汉看见他的身影,立刻上手拦截,凶神恶煞的模样很不好惹。   商祈顺不怵他,指尖敲了敲自己厚实的公文包,“我约了桑德先生,到点了。”   “……”   彪形大汉示意手下进去通传,自己则上手将商祈顺全身搜了个遍,确认没有任何危险物品后,才往后撤了一步。   紧闭的铁门再次打开,一张刀疤脸走了出来,“商先生是吗?我们老板请你进去。”   商祈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刻意撞开彪形大汉的肩膀,冷笑着走了进去。   屋内的装修别有洞天,浓郁的香水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商祈顺看着沙发上正忙着做/爱的中年寸头男人,心尖泛起一股直白的厌恶,他的目光微微下垂,避开了这等活色生香的画面。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男人才酣畅淋漓地停止了动作,随手捡起浴袍遮盖。   “滚。”   他简单一个字,身下的女伴立刻就衣不裹体地跑到了另外的房间内。   桑德的手下见怪不怪地上前,贴心给自家老板递上一支刚刚剪好的雪茄,“老板,这位就是为了和你谈大生意的商总。”   桑德危险凝视着商祈顺,不说话。   商祈顺沿着他的目光走近,“桑德先生,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桑德漫不经心地抽了一口雪茄,“那得看商总想和我做什么样的大交易?我是奔着肥肉来的,你可别只给我一点儿皮。”   他吐出烟雾,看似嬉笑的话里藏了致命的威胁,“如果商总浪费了我的时间,那我就扒了你的皮。”   “……”   商祈顺心下一凛,但还是占着自己有足够的资本,他将公文包里的资产转让合同拿了出来,丢了过去。   “三十个亿,所有。”   口气不小。   手下听见这个数字,眼里掠过一丝小小的震惊,他连忙拿起文件,短暂确认过了合同上的转让内容,这才一五一十地报给桑德。   桑德夹着雪茄,有对他低声交代了一句,“去仔细查查,商总带来的生意到底靠不靠谱。”   手下应下,很有眼力劲地给商祈顺倒上了一杯香槟,算是正式的欢迎。   商祈顺拿起酒杯,却不入口,“桑德先生,你打算怎么吃下我这三十个亿?”   桑德笑了笑,“只要商总送来的资产保真,我有我自己的手段。”   “黑/钱”多洗几轮,变成资产,资产再多“转让”几手,绕回到他的手里。   届时,就算有人想查都无从查起。   “不过,商总要价太高了。”   桑德完全不管这份合同里的含金量,按照自己的节奏,“十五个亿,我拿下全部,签字给定金,交易完成付尾款。”   “……”   商祈顺眼色骤变,不悦,“桑德先生是拿我傻子做慈善?”   桑德像是没听见他的不满控诉,将雪茄碾在桌上,“商总手里的资产怕是来得不正当吧?要不然怎么会急着脱手?”   “……”   商祈顺被戳中隐秘,眼色不算好看。   “我查过你的家底和背景,我敢说,整个华国都没有人敢接你这单。”   桑德抬起右手掌心,信誓旦旦,“在交易正式完成前,一次□□付这个数的定金,而且全程可以把你摘出去,除了我,谁还能做到?”   “我是少赚了点,但商总绝对不亏。”   “……”   这哪里是少赚?这根本是血赚!   商祈顺明知道对方在故意吸他的血,却又没有办法反驳。   桑德拿捏了他的想法,“商总,我记得你们华国有句俗语,叫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这个人最讨厌被别人摆布,现在还能给你这个价,你再犹豫一会儿,待会儿我可就不乐意了。”   “……”   商祈顺呼吸发紧,第一次感受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折磨感。   商祈顺刚准备应话,那名手下就带着合同走了回来,眼里浮动出了一丝鄙夷,“老板,商总给的这份转让合约不作数。”   商祈顺眼色微变,“你说什么?”   “这份合同上提及的所有资产持有人都是商雅南,半年前就做过财产公正,不是商鸿。”   换句话的意思就是,商老爷子从来就不是资产持有者!这份资产转让合同,无论是自愿还是强迫按下手印,本质上就是无效的!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这样!   商祈顺的脸色瞬间铁青,猛地起身将合同抽了回来,“你们是不是故意讹我?”   桑德审视着商祈顺流露出的神色,还没等判定清楚,紧闭的铁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了。   那名彪形大汉走了进来,凶狠的眼色里带着危险警惕。   “老板,路口回报有警车!快走!”   “……”   一句话,顿时将气氛冰冻。   桑德骤然踹开茶几起身,周遭浮现杀意,“你敢联合警方诈我?!”   商祈顺越发懵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旁的彪形大汉就当机立断将他擒拿扣在了沙发上,力度重到几乎能把双手直接折断。   彪形大汉看着弱鸡似的商祈顺,不屑,“老板,怎么解决?”   手上的合同散落一地,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一摊白纸黑字。   桑德踩在满地的合同上,看着还在沙发上挣扎的商祈顺,显示出骨子里的残暴,“他哪只手递来的假合同,就剁了他哪只手!”   “是!”   “我们走!”   桑德不想在华国节外生枝,但凡今晚是在国外、在他的地盘,商祈顺就该直接丧命!   “不是我!放开我!”   商祈顺从未想过这种变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感受到胳膊传来的剧痛,越发挣扎地厉害。   “桑德先生!这事和我没关系!”   商祈顺难得没了沉稳镇定,整张脸因为惊恐和紧张爆红,“别走!这里是在华国!你们不能这样!”   眼镜掉落在地,模糊了视野,同时宣告着厄运的来临。   商祈顺只觉得余光里一片寒光闪过,紧接着,一阵濒死的剧痛让他彻底失控叫出声。   “——啊!” 第093章   帝京市中心医院。   面积还算宽敞的加护病房里, 此刻坐满了商家人。   护工将切好的水果块打成了果浆,装杯递给了病床上的老夫人,这才很有眼力劲地退出了病房。   柏续和商延枭是最后到的, 他们和早到一步的商确言对了下眼神,这才环顾起病房里的其他人——   商可舒就陪在商老夫人的身侧,挨着床头坐着。   商运和方裕华靠床坐在凳子上, 商颂鸣和商乐尔则是陪同站着。   商可意一声不吭地坐在偏角的沙发上, 原本居高自傲的神色荡然无存, 整个人的脊背都快被无形的愧疚给压弯了。   商老夫人示意, “延枭,你们俩来啦,快进来。”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 心知肚明地和轮椅上的商确言站在了同个阵营。   柏续关心道, “奶奶,你好些了吗?”   虽然商老夫人“伤心过度病重”的消息是有夸张演戏的成分, 但商老爷子的去世还是给她带去了太大的打击。   这失去一生挚爱的悲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解的。   商老夫人点头, “没事。”   她见家里人差不多都已经到齐,酝酿着提及了要紧事, “我今天之所以喊你们来, 是因为有事要宣布。”   “一直以来,你们都觉着老爷子掌控欲太强,怨他活得那把岁数还不肯放权,甚至背地里因为集团职务和家里财产的事, 暗地里闹出过不少动静。”   “……”   商可意想起已经进了监狱的吴畏, 以及疯魔到是非不分的商祈顺,脑袋低得抬不起来。   二房夫妇同样面色讪讪。   商延枭和商确言行得正、坐得端, 眼色毫无闪躲,至于商可舒和柏续,两人则是从头至尾不在意集团以及财产。   商老夫人将每个人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决定,“老爷子已经走了,我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所以从今天起分家。”   这话一开口,众人的神色各异。   商老夫人结合一直以来的实际情况,考虑清楚,“我手上公司现有的股权,会按照病房里现有的人数平均占比,至于我的那一份交给确言。”   商确言有些惊讶,“奶奶?”   商老夫人只说,“我自己有考量,你收着就是。”   柏续垂眸,作为旁观者的他已经足够明白——   老夫人将手头现有的股权重新分配,实际上就是哪房的人头数多,得益就大。   柏续不觊觎商氏股权,就算老夫人给了他,他也会按数转回商延枭。   眼下就算带上他,三房和二房在人数上比较还是相对吃亏,老夫人的这一份“转让”正好是弥补了三房人数上的劣势。   “集团董事长的位置,我会尽快召开新一轮的高层会议,竞选投票,你们自己靠着能力说服高层股东上位。”   商运和方裕华对了一道视线,心里和明镜似的——   现在谁不知道三房两兄弟才是商氏集团的香饽饽?哪怕两房手里的股份占比相当,只怕也是争不过的。   “前车之鉴,我会请律师立下遗嘱,等我死后,我手里的私有资产会按照比例划分,但在此之前,你们任何人都别想惦记!”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商老夫人的目光隐隐对向了角落里的商可意。   “……”   商可意察觉到这道视线,有气无力,“妈,我不要也可以。”   丈夫出轨、进了监狱,儿子不孝,现在还不知道下落。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商老夫人知道大女儿有苦难言,只是她已然对商祈顺失望透顶,看着商可意就难免想到她教出的那个畜生!   “至于可意和可舒,我会另外转一笔账到指定的基金,我会委托第三方机构,每年定时给你们俩打款。”   “哪怕你们俩以后再婚或者结婚,每年这笔钱都是你们私有的。”   商可舒眼眶一酸,“妈。”   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腕,继续说,“庄园太大了,既是一个家,也不像是一个家,现在也好,以后也罢,你们要是想搬出去那就各自找地方吧。”   “有朝一日等我去世了,我会托人将庄园卖出去、成立基金,每年用来做固定慈善。”   商氏庄园是商老爷子是留给她的念想,她会在这里安度晚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商老夫人将一切都安排妥帖,“从下个月开始,你们四房是好是坏都和我没关系了,各自过自己的人生去吧。”   众人各怀着不一样的情绪,纷纷点头应下。   …   商老夫人着重交代结束,让其他人先行离开了,等到病房的门重新关上,她才看向三房发问。   “那个孽障现在是什么情况?”   商延枭看了柏续一眼,“带着按了老爷子手印的转让合同,去找了外国黑/道上的人进行现金抵押,就在今晚。”   商老夫人摇了摇头,“他想得倒美。”   柏续心里藏着一个疑惑,不由问出口,“奶奶,家里的私产是一直在你的手上保管?”   原本他还担心时间来不及,想要让商老夫人识破商祈顺的阴谋、尽快继承公证商老爷子留下的遗产,却没想到——   这些私产早早就在老夫人的名下了!老爷子被迫按下手印的那份合同,从一开始就是无效的!   商祈顺自以为放弃了集团董事长的竞争,转头将主意打到了这些私人财产上,结果千算万算,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商老夫人喝了一口果浆,坦白开口,“其实,家里私产原先都在挂着你们爷爷名下。”   只不过,它们是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存在,商老夫人不在意,也从不怕枕边人算计。   “大概是在半年前,就是老头子从新国回来那一阵,他突然说要立一份明确的协议,将所有的资产暗中转到我的名下。”   商老夫人原先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都现在这个岁数了,在谁的手上不一样?   “如今经历过了这些,我才知道你们爷爷一早就在未雨绸缪了。”   虽然在新国,商老爷子对着商延枭的猜忌大发雷霆,但心里还是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如果大房和二房真的对手足动了杀心,有朝一日,说不定也会为了继承权和私人财产,对他这位名义上的家主动手。   他一是为了不让这笔钱财落入有心人的手中,二是为了保护妻子的安全,于是私下转让完成后却不声张,让众人都以为他还是管家的那个人。   要不怎么还是说,姜还是老的辣。   商老爷子抵住商祈顺的野心谋算,只是遗憾没能将自己“救”回来。   商老夫人只要想到丈夫的死是商祈顺间接造成的,就觉得不能原谅,“后续你们打算怎么对付那个孽障?”   “我们已经买通了他的助理,对方打算在他和对面交易时报警,虽然不清楚对面人的身份和背景,但肯定涉及到黑钱,警方不会不管。”   只要商祈顺被警方拘留,用不了两天,同样被警方逮捕的老越必定会招认罪行——   到时候,无论是商祈顺策划绑架案,还是他雇凶开车撞死人,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接收法律的制裁!   当然,他犯下的恶事绝对不只这些!   “奶奶,商祈顺的事情你别再操心了。”   商确言操控着轮椅走近,拢了拢她的被角,保证,“我和我哥、还有柏续一定会让他绳之以法的。”   柏续接话,“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身体,别的事都有我们呢。”   商老夫人明白眼前孩子们的担忧和好意,点头配合,“好。”   她垂眸看向商确言腿上的毛毯,难掩心疼,“我听你们管家说,你腿部创面前几天蹭破得很严重?现在连假肢都不方便戴了?”   听到这话的商延枭不由蹙了蹙眉头。   自己弟弟残缺的双腿,无论何时都是他的遗憾和愧疚。   商确言淡然一笑,“没事,就是不适应新型假肢、摔得狠了,等过两天结痂就能好,到时候我再换上假肢在你跟前多转悠几圈。”   商老夫人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你啊,没事就好。”   ……   三人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离开了病房。   留在门口等待的谢奇第一时间走了上来,确认眼前都是自己人后才开口,“三少!警方那边已经出动了。”   商延枭和柏续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问,“现在什么情况?商祈顺落网了吗?”   谢奇将萧特助传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出,“没有,对方警觉得太快,警察没在现场抓到商祈顺,不过听说发现了……”   谢奇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柏续眯了眯眼,“发现了什么?”   谢奇强忍着恶心,“……好几只被跺下的手指头。”   只言片语,足够让人脑补出现场血淋淋的画面。   商确言面色微僵,“是商祈顺的?”   谢奇没敢把话说得太满,“得等警方近一步的DNA确定,只是听那意思,应该是不死也残了。”   柏续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慎重起见,“延枭,飞哥在内的三名保镖还是不能撤,必须日夜守着老夫人。”   商延枭点头,也同意保镖必须驻守的想法。   毕竟只要商祈顺一天不落网,对方都有可能做出更丧心病狂的事。   商确言问,“哥,你们觉得商祈顺下一步会怎么做?”   商延枭明确回答,“他在国内已经没有生路了,第一时间必定想着出国。”   柏续冷哼,“可惜了,他短时间内走不了了。”   老越被捕后,必定会招出商祈顺这位主谋,即便前者嘴硬不承认,后者也已经卷入了所谓的洗钱案。   “如此一来,警方必定会限制他出境。”   正常情况下,他没办法乘坐交通顺利离开华国。   偏激情况下,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找到方式偷/渡出境。   商祈顺当初的心狠手辣,就像一颗定好了轨道的子弹,此刻正在不停地反噬、击中自己——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只躲进阴沟里的老鼠,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就连作为他亲生母亲的商可意也已经失望至极。   商祈顺即将面对的是警方必定布下的天罗地网,只要出现必被监控!而这一切的苦果,都是他自找的! 第094章   “小郭, 你去把下周一股东大会的到场名单打印出来,我……”   商确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忽地一阵头晕眼花, 步伐猛地往后栽去。   身边的商延枭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确言,没事吧?”   商确言摆了摆手, “没事, 就是坐久了, 一下子起猛了头有点晕。”   商延枭确认他站稳后才松手, 眉心隐隐担忧,“我看你这几天连轴转的,如果太累了就先休息, 集团这边有我顶着。”   商确言示意助理去打印名单, 等他离开后才对着商延枭说,“哥, 我早就不是一年前的我了,没道理遇到事情就让你冲在前面。”   他反过来拍了拍自家兄长的肩膀, “放心吧,我能行。”   何况, 自从商老爷子去世后, 商延枭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少,而柏续同样因为中迪的项目而忙得团团转。   商延枭将商确言一年间的变化都看在眼底,轻笑了声,“好。”   商确言问, “下周一的股东大会, 哥,你有想法吗?”   商延枭眉梢微挑, “你是指董事长的位置?”   商确言默认。   商延枭也不瞒他,“以前想过,现在不想。”   “为什么?”   “很多层面的原因。”   商延枭不对自家弟弟遮掩真实想法,“以前大房处处和我们家竞争比较,我骨子里的好胜心作祟,自然就想要争个最好的。”   兄弟两人在这方面倒是一模一样,以前商确言进入车队时,也是想着要争个冠军。   “先是爸妈去世,加上爷爷的意外去世,我突然就对这个位置失去了兴趣和渴望。”   毕竟,通往这条位置的路意外沾染了三位至亲的鲜血,甚至还赔上了自家亲弟弟的健全身体。   “……”   商确言明白商延枭的想法,神色跟着黯淡了些。   商延枭意识到自己将话题弄得太沉重,反过来拍了拍商确言的肩膀,“确言,我正好想要找机会和你说。”   “去年我们家出事严重,我为了彻查车祸真相,不得不伪装隐藏,所以只能让你进入集团顶住压力、代替我站稳脚跟,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大房倒台,二房也失去了竞争念头,董事长的位置落入三房好像已经没了悬念。   “如果你觉得集团是束缚住你的牢笼,董事长的位置会给你带来压力,那哥支持你放下这里的一切。”   “就像以前爸妈还在世那样,你不用顾虑家里和公司,重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和柏续替你打听过了,国外不是没有……残疾赛车手重新参加技能竞赛的例子,以你的能力和毅力,只要你想,你照样会做得很好。”   商确言眼眶一酸,“哥。”   商延枭从他的神情中窥见曾经的影子,笑了笑,“你自己考虑清楚就好。”   商确言压住那点晃动的心绪,“哥,如果以后有机会、有时间,我会想办法重新玩把赛车过过瘾,但现在我的目标变了。”   “嗯?”   “我也是进了集团才发现,我喜欢在一个又一个商业项目里运筹帷幄的感觉,喜欢看着在每份正式商业合同下签下名字的快感。”   那种振奋,和他曾经驰骋在赛场上的感觉一致的。   “所以,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压力。”   “如果你信得过,集团可以完全交给我,你尽可以带着柏续去做你们俩喜欢的事,等什么时候你玩累了,我们兄弟俩再轮换。”   商延枭望着商确言的双眼,确认他没有故作逞强后,这才相视着笑出声。   “好,都可以。”   谁来管理集团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两兄弟从来就不会存在任何算计,就像父母曾经教会他们的那样——   无论遇到什么事,他们只会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郭望全带着打印好的名单走了回来。   商延枭眼看着快到下班点了,“这些文件都已经确认过了,下周一直接拿去会议上用就行,我要去接柏续下班,先走一步。”   商确言也没拦他,“好,我待会儿带着名单去医院找奶奶。”   商延枭点头,着重交代,“嗯,还是要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   “知道了。”   …   办公室的门重新合上。   商确言重新坐回在办公椅上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小郭,去给我拿粒止疼药,我头疼得厉害。”   郭望全连忙照做,翻找出医药箱里常备的止疼药,“四少,你上次淋雨发烧本来就没好全,这一周又在连轴转地透支精力,身体太超负荷了。”   商确言就着温水吞药,“我知道,明后两天我会在家里好好休息的、补充体力的。”   毕竟下周一的股东大会是重头戏,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转眼就到了下班点,药效的作用起得很慢。   商确言忍着头疼和困意,径直走入了电梯,“联系司机了吗?先去趟医院。”   郭望全跟着他的身后,“嗯,已经在负一楼的电梯口等了。”   显示屏里的数字逐渐下落,最终停在了负一层,电梯门打开,一辆黑色的商务保姆车就停在电梯厅的门口。   郭望全像是往常那样替自家老板打开了后排的车门,这才打开了前排。   因为停在地下室,车内的光线有点昏暗,可商确言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迅速后退,“小郭别上!”   郭望全同步瞧见了驾驶位那张完全陌生的脸,“四少!”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司机”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电棒,猛地将他击晕。   而较为宽敞的车后排更是蹿出两道人影,一人扯住商确言的手腕不让离开,一人更是伺机而动,故意踹在了他的假肢连接处。   瞬间的钝痛使得商确言面色瞬间苍白,哪怕他反应再灵敏、后撤再快也抵不过早已谋划好的三人。   前排“司机”电晕郭万全后,侧身反手就用电棒击中了还在忍痛挣扎的商确言。   商确言只觉得脑袋像是骤然“爆炸”,转瞬坠入了无边黑暗。   …   夜幕降临。   柏续看着别墅窗户里透出的暖色灯光,如释重负,“今天确认了一整天的材料报备,头都要看晕了。”   商延枭替他解开安全带,趁机摩挲了一下他的颈侧,“小柏总,辛苦。”   柏续偏头躲了躲,“痒,快点回家吃饭。”   “好。”   两人下车往回走,柏续随口问,“确言是不是又去陪奶奶了?”   商延枭颔首,“嗯,应该是陪她老人家吃过晚餐再回来。”   柏续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延枭,其实我最近总觉得不踏实,特别是前天过后。”   哪怕知道警方已经限制了商祈顺的出行,并且已经开始将嫌疑人的目标锁定了商祈顺,可他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就像是一本书没有翻到最后一页,永远不知道它的结局是什么。   商延枭才想到柏续的真实想法,主动牵住了恋人的手,“阿续……”   话才开了个头,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   商延枭拿起手机看了看,有些诧异地接通了电话,“喂,郭助?”   “三少!出、出事了!”   电话那头的郭望全喘着粗气,虚弱的语气里带着让人心慌的急切。   商延枭下意识地加重了牵手的力道,柏续敏锐察觉问题,视线跟着一凝。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确言呢?”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郭望全立刻挑重点讲,“司机被人掉了包!车里都是不认识的人,我和四少还没上车就发现了不对劲,但还是迟了一步!”   “我先被电击晕了过去,等到现在醒来才发现自己被丢在了一条乡下路边。”   “四、四少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打他的电话是关机!我只能先联系你!”   商延枭一边拉着柏续往屋内走,一边着重问,“从你昏迷到醒来,过去多长时间了?”   郭望全接话,“快五十分钟了,三少,要不要立刻报警?”   商延枭眉头紧皱,心中立刻有了大致的猜想,“等等,你就近找警局等在周围,暂时不要惊动警方,手机保持联系,我让谢奇随时和你对接。”   “好。”   电话被挂断。   柏续已然听了个七七八八,“确言被人带走了?是商祈顺干的?”   商延枭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他还能有谁?商祈顺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以他的性格,不到黄河心不死。”   对方是已经被逼上绝路的人,怕是带着同归于尽的杀心,越是这样,他们越不能轻举妄动。   柏续的神色同样不好看,“我以为他会对奶奶动手,没想到他居然把目标落在了确言的身上,”   商延枭还算了解这个明争暗斗了近二十年的对手,“奶奶那边有陈余飞他们守着,又在医院,寻常人没那么容易靠近。”   反倒是商确言因为身体,哪怕装上了假肢,行动也不如正常人那么。   “而且商祈顺只怕是恨透了我们俩兄弟,对我们下手更能解仇恨。”   “……”   柏续沉默着没接话,心脏紧绷得像是被人用大手攥紧了。   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商延枭的手机就再度响起了震动。   只是这一回,来电显示的是一个虚拟短号,两人不约而同凛住了眼色。   商延枭屏住呼吸接通,开口就逼问,“喂,你想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溢出一声冷笑,“商延枭,你反应倒是快。”   “商祈顺!”商延枭咬牙挤出这个恨不得碎尸万段的名字,又强忍着自己的脾气,“我弟呢?你想要做什么?”   “你放心,在你带着钱赶来之前,我会留着他一条命的。”   话音刚落,电话那边就响起了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以及商确言忍到无法再忍的闷痛声。   “我会给你的手机发送五个银行账户,从凌晨开始,每隔一小时你就分别往账户里打上两千万。”   “等到收完这五笔钱,我会再给你一个地址,凌晨五点,你再带一百万的美金独自来那个地址找我。”   “……”   “商延枭,我知道你有能力弄到这么多钱,别和我讨价还价,更别想耍什么花招!中途要是让我发现你报了警,我不介意在警方赶到时一命抵一命。”   电话那头的声音阴毒得可怕。   “你知道的,我要是活不了了,我一定找你们两兄弟陪葬!”   商祈顺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电话的忙音重重砸在了商延枭和柏续的心上,荡起难以压制的心慌。   “……”   明明他们已经在极力预防了,可命运的齿轮仍旧按部就班地转动。   就像是薛定谔的猫,总是阴差阳错地干预了结果,终究走到了和原书中相似的这一步。   商延枭对上柏续欲言又止的眼色,艰难开口,“阿续……”   “够了!别说了!”   柏续似乎猜到了恋人要说什么,平生第一次没了所谓的冷静理智,“报警,我、我们现在就报警。”   他红着眼,看似冷硬而无情地打断,“商延枭,我不准你去!” 第095章   “……”   柏续不敢去对上商延枭的目光, 挣开两人牵紧的手,逃避似地就往二楼走。   “阿续!”   商延枭立刻追了上去,抢在柏续关上卧室门前挤了进去, “阿续,你听我说——”   柏续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我知道。”   声线里的颤抖显露了难以掩饰的脆弱, 却又被他死死按住, “我、我知道。”   “商确言是你亲弟弟, 他的人生本来就已经有很多遗憾了, 你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哪怕知道是商祈顺走投无路的故意报复,知道你只要过去就会有避不开的危险,哪怕、哪怕我早就告诉你过……”   ……你在书里的结局并不好。   柏续说不出这句话, 沉默许久才喃喃了一句, “对不起,我知道我刚才的说法很自私, 可我实在没忍住。”   “商延枭,从小到大, 我没有真正怕过什么,唯独这一次, 我、我没办法用理智去支持你的决定。”   商延枭果断将他拥在怀中, 情绪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一方面是他认定的恋人,而另一方面是和他有着血缘至亲的亲弟弟,他不忍心让柏续恐慌,却也没办法对商确言置之不理。   柏续感受着恋人怀抱的温度, 感受着他压抑而沉默的呼吸, 认命般地合上了眼,“我阻止不了你, 对吗?”   “……”   商延枭缱绻地吻上他的发丝,艰难开口,“阿续,确言逃不了,这是事实。”   商祈顺不是傻子,绑架一个正常人都要确保对方无法逃跑,更何况他绑架的人是商确言?   后者的假肢肯定第一时间就被卸下丢远了,如果没有人去救,对方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   “我去救他,至少他有机会,我、我也还有机会,不是吗?”   “……”   宽敞的卧室逐渐因为沉默而变得逼仄。   柏续靠在商延枭的怀中没动弹,只是安静地听着他沉稳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   直到和他的心跳悄然融合,分不清彼此,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像是短暂间就有了决定。   柏续伸手搭上商延枭的后背,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他嗓子眼似乎被堵住了,用尽全力才挤出一句应允。   “好。”   “……”   柏续撤出了他的怀抱,果断表决,“但我要和你一起去。”   商延枭眉心立刻重新拧了回去,“阿续。”   “你没理由拦我。”   柏续下定了决心,理智重新战胜了感性,“这一年来所有的事情我都有参与,商祈顺不仅恨透了你和确言,而且也恨透了我。”   “既然他能雇老越开车撞人,这会儿肯定也能雇其他道上的人。”   “他让你带钱去找确言,说白了想要伺机报复,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不能去了?”   如果能趁机多“报复伤害”一个人,商祈顺又怎么可能不同意?   商延枭哪里会不明白,他声线发紧,“太危险了,你不准……”   柏续忽地仰头吻住了商延枭,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发泄心绪的另类惩罚。   下唇的疼意骤然袭来,齿关和舌尖更是纠缠着一股血味,“狠厉”之下偏偏是让人拒绝不了的深情。   柏续强势地堵住了商延枭的嘴,过了小半分钟才心有不甘地反问,“你少在这里给我废话!”   “我让你不去你不听,那你也休想管住我!”   “你也猜到确言的假肢会被他们丢掉,就算你去换他,你想过他要怎么逃吗?你以为商祈顺和他的手下会好心将确言送回来?”   “……”   商延枭自知扭转不了恋人的想法,眉心盛满无奈。   ——滋滋。   手机传来短信震动,还是那条虚拟号发来的。   正如商祈顺在电话里交代的那样,五个国外账户,底下还附赠了一句交代:   “每小时按时打款,别耍花招,我会最终地址分路线一段一段地打给你,记住,一旦让我发现周围有警方的存在,你见到的只会是你弟的尸体。”   柏续也瞥见了短信上的内容,当机立断,“别想着劝我了,你劝不住我,有这个时间先把钱备好。”   “谢奇呢?让他赶紧暗中联系警方,至少在赎金交易这方面,我们得备一手。”   商祈顺是够狠的,但商延枭和柏续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只要进行过金钱交易,警方和相关机构就能锁定账户,后续也方便赎金的冻结和追回。   两人对了一道眼神,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商延枭神色微变,“好。”   …   夜色从未有过的绵长。   在帝京和廊市的交界处,有一处已经荒废了的偏僻锻造厂。   一楼和二楼的层高落差将近五米,四周墙体上的水泥都已经生出了霉斑,散发出一股积年累月的臭气。   为了掩人耳目,只有二楼开着一盏蓄电式的照明灯,散发出来的昏暗光线极其有限,反倒显得工厂越发空旷阴森。   商确言被捆了双手倒在地上,痛苦又隐忍地喘息着。   他空落落的裤腿下摆满是血迹,脸上和额头上同样伤痕累累,要是一般人,估计这会儿早就晕死过去了。   可商确言用尽方式逼着自己清醒,他知道自己一旦昏过去,那就是增加了自己和兄长的危险程度。   在他的周遭蹲守着两个恶棍,还有两人正在四处望风,他们都是商祈顺花钱雇来办事的。   沙——沙——沙——   脚步声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磨耳的动静。   商确言瞬间就多了几分清醒,目光死死地盯了过去——   大概是工厂内的信号不好,从零点起,商祈顺每隔一小时就要拿着手机外出,这已经是第五次上下了。   商祈顺走了上来,几日没见,他已经完全没了往日故作的儒雅斯文——   眼眶里布满了红血色,黑眼圈也是重得可怕,嘴边的青色胡茬完全冒了出来,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灰败。   而最让人震惊的是他的双手——   手残了的右手被全部裹在了厚重的纱布里,左手也是差不多的狼狈局面,唯二剩了大拇指和无名指。   两只手上的纱布都渗着血,很显然是没有处理到位的缘故。   商祈顺对上地上商确言不屈的眼神,嗤笑,“撑了这么久还没昏过去?商确言,你倒是个硬骨头。”   他只对商延枭说,可以留商确言一命,但没保证不虐待他。   从商确言被绑到他面前的那一刻,商祈顺连日来积攒的满腔仇恨就拥有了一个发泄对象。   他先是让手下将出商确言往死里揍了许久,紧接着又丢掉了他的假肢,命令其他人拽着他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使劲摩蹭他的断腿处,直至血肉模糊。   商祈顺就是想让商确言也体会一下,自己如今的锥心之痛!   哪怕如此,商确言还是强忍着剧痛撑到了现在。   商确言努力挺起自己的上半身,“商祈顺,你、你别想用我来威胁我哥,我拿命陪你耗下去!”   商祈顺脸上的杀意又爆发了出来,他双手剧痛不便,直接用力一脚将商确言踩压了下去。   “啊——”   商确言咬牙,愣是将痛苦锁在了喉中。   商祈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之所以留着商确言一条性命,除了是想要威胁商延枭按时打钱,更是为了引诱后者前来。   因为他心里最恨、最巴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只有商延枭!   “你不愿意你哥涉险,他可放不下你,等着吧,商延枭马上就要来了。”   商祈顺放下脚,偏头往工厂墙壁上的方窗瞥了两眼,天色已经从漆黑慢慢过渡到了深蓝色,再过不久,夜晚就该过去了。   可在他这里,黑暗永远不会过去。   废弃机器上搁置的对讲机滋滋了两声,在外望风的人传来声音,“商老板,你要等的人来了,不过来得是两个人。”   有手下很有眼力劲地按下对讲机的通讯键,主动递到了商祈顺的跟前。   “两个。”   “对,他说他叫柏续。”   “有条子吗?”   “没,周围一辆警车都没有,也没有其他可疑人员、”   “仔细搜完身,再带他们过来。”   “是。”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楼梯上才响起了脚步声。   由于长时间的剧痛,商确言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了,他艰难辨清了楼梯上的来人,嗓音虚浮,“哥……”   商延枭和柏续刚上二楼,就看清了商确言的惨状。   “确言!”   商延枭的面色骤然发沉,大跨步走到了自家弟弟的身边,“确言?你……你怎么样了?”   柏续看清水泥地板上拖拽产生的血迹,攥着箱子的手死死发紧,“商祈顺,你的手段简直下作!”   “呵,随便你们怎么说。”商祈顺瞄准了柏续手上的箱子,用眼神暗示手下去抢,“我要的现金呢?”   柏续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眼疾手快地护住箱子,靠近了商延枭。   商延枭将奄奄一息的商确言扶靠在了自己的怀里,将早就定好的条件说出,“现金会给你,但我要确保确言先离开!”   商祈顺眯了眯眼,“商延枭,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商延枭直面他的恨意,“你别忘了,跨国转账有交易时间限制,哪怕显示钱款在走流程,但短期内五笔大额转账,只会被系统判定交易存在问题。”   “但凡账户冻结,你以为你拿得到每一笔钱?”   他们猜到商祈顺短时间的布局,没办法做到一一完善,根本不可能找到转移团队将钱财二次转移。   再比如现在,哪怕他再需要大额现金跑路,但实际上真正能带走的也有限。   柏续补充,“对了,给你转账的户头是确言。”   换句话的意思是,只有他们将商确言放走,再让对方亲自确认交易正常,这笔大额钱款才会真正顺利到站。   商祈顺没料到事到如今还被对方反摆了一道,胸口的郁气卷土重来。   “你们是真不怕死?”   “怕死就不会在这里了!”   “……”   商延枭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要求,“我留在这里,柏续带着这箱子、你再派一个人背着确言,从他们两人这里离开!”   柏续神色一变,这和他们原先计划的根本就不一样!   商延枭感知到恋人的视线,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计划,“路口停了我们的车子,只要他们上了车,这箱现金,柏续自然会交给你的手下。”   “到时候确言为了我的安全,也会确认转款交易。”   商祈顺不甘心又被商延枭拿回了主控权,恨得牙痒痒,“商延枭,你……”   商延枭冷硬打断,“要么我们今天就同归于尽,要么你就按照我说得做!”   “商祈顺,我都情愿留在这里当你的人质了,你还怕什么?你不就是想要报复我吗?”   商祈顺沉默考量着,最终只能咬牙切齿地嘱咐最信得过的老三,“让他们走!”   他看向柏续,是警告也是威胁,“十分钟内,如果我见不到这箱子里的钱,他死。”   “早上九点前,如果钱款出现问题、没有顺利解冻到账,他也死!”   柏续呼吸一颤,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商延枭早就拿定了主意,低声示意,“阿续,确言的情况不能再拖了,你先带他离开。”   商确言的意识逐渐溃散,“我、我不……”   “走!”   商延枭腾出一只手拢住柏续冰凉的手腕,“听话。”   柏续分得清轻重缓急,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知道了。”   他紧攥着沉甸甸的箱子起身,面如寒霜,“商祈顺,你要是敢在我走后动他!你别想活!”   都走到这一步了,谁不是拿命在赌博?   商祈顺冷冷挑眉,余下的三名下手立刻就抽出了自己的管制刀具,无一例外对准了商延枭。   冰冷的刀刃抵在脖颈处,轻轻一划,随时都能丧命。   “……”   “彼此彼此,你们俩最好别给我耍花招。”   …   天光灰蒙蒙的,将亮不亮。   商确言被送上了副驾驶位,柏续借着给他系安全带的功夫,同他耳语,“确言,你听着——”   “车上有定位,最多再过五分钟,谢奇他们就会来救你!你自己撑住!”   商确言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挣扎开口,却是无能为力。   柏续明知道商延枭这一招是在为他和商确言留活路,但他不准备接招,“确言,我要回去找你哥,我不会留他一个人。”   哪怕是死,他都得跟着商延枭一块去!   柏续下定决心,将车门用力一关,他绕回到主驾的车门外,和板着脸等候的老三对上视线。   老三盯着他手里的行李箱,面无表情地示意,“给我,你走。”   柏续看着意外没有恶意动手的老三,心思微晃,反倒紧握了行李箱不放。   老三瞧出他的不配合,“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我和你一块回去。”   柏续心里有了另外的计划,开门见山,“商祈顺给了你多少钱?”   “……”   “无论他给你们多少,我出五倍,我们谈个交易?” 第096章   楼梯上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商延枭无视了颈侧冰冷的刀刃, 淡定侧眸看去,下一秒,紧张卷土重来。   老三上了楼,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折返的柏续。   商祈顺看见这幕,幽深的瞳孔溢出一丝诧异。   商延枭这下是真的急了,“阿续, 你回来做什么?”   柏续对上商延枭紧张又无奈的眼色, 快步靠近, “不是只有你才有主意, 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你在这里,我就哪里都不会去。”   他看见抵在恋人脖子的长刀,还不忘剐了商祈顺一眼。   商祈顺不怕两人逃跑, 示意手下微微后撤, “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们俩的感情。”   商延枭是宁愿自己留下等死,也要确保柏续的安全撤离, 柏续倒好,明明有机会离开活命, 非得跑回来送命。   商祈顺看在眼里,心里化不开的恨意又浓了一分:凭什么?商延枭从小到大拥有的都比他多?   父母恩爱, 也从不会逼着他事事完美优秀。   兄弟信任, 哪怕家里遭遇困境也能相互扶持。   下属忠心,不像他的助理那样暗中背叛出卖。   现在好了,就连商延枭的恋人也是如此!   自从柏续进入三房后,明着暗着替商延枭出面做了多少事?哪怕是遇到了危险, 都没想着将商延枭独自撇下!   越是对比, 商祈顺心中的嫉妒和不甘就越浓,他咬了咬后槽牙, 示意老三,“把他手里的箱子拿过来!”   老三径直上前。   柏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主动将装满了现金的箱子递了过去。   老三接手,却没急着走向商祈顺。   商祈顺眼色微变,“过来。”   老三依旧不为所动,而是看向了商延枭身边的三个兄弟,“把刀放下。”   “……”   除了柏续,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离得最近的混混问道,“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柏老板说了,只要我们处理了商祈顺,这钱直接翻五倍。”老三的声音沙哑,“我手里拿的,就是柏老板给的定金。”   “五、五倍?”   要知道,商祈顺雇了他们四个人,每个人给了二十万,这五倍不就是一百万?   只要干完这一票,他们就可以彻底潇洒好一阵了!   商祈顺没想到柏续在短短几分钟里还想着花钱策反老三,脸色阴沉,“老三,你别忘了,是谁托我来找你了!”   “你现在要出卖我,就是在出卖老越!”   老越是他们道上认来的头头,虽然身上背着血债,但在他们兄弟的眼里为人仗义,当属老大。   有混混不确定,“是啊老三,商老板至少是老越哥认识的,这、这柏续靠谱吗?”   他们道上有道上的规矩,钱多钱少是一回事,先来后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商祈顺立刻帮着他们认清现实,“你们把商确言伤成那样,他们巴不得报警将你们通通抓起来?还会让你们开开心心拿着钱走?笑话!”   商祈顺伸出包着纱布的手狠狠指向柏续,戳破,“他不过就是想要利用你们对付我,最后再拖到警方赶来!”   柏续被商祈顺猜对了主意,也不着急反驳。   他环视一圈,大概猜到了几个绑匪间的关系,“你们是老越推荐给商祈顺的?那你们知道老越现在在哪里吗?”   “……”   “老越替他商祈顺替他做事、为她卖命,结果他直接让助理将老越的行踪透露给了警方!老越早在三天前就被逮捕了!”   话音刚落,老三的目光像个钉子扎在了商祈顺的身上,“你不是告诉我们,老越现在已经逃到国外去了吗?他怎么会被警方带走!”   商祈顺面色近乎扭曲,矢口否认,“你信他的鬼话!我要求你们现在就杀了他!三百万!要了他们俩的命!”   “……”   商延枭一听情况不对劲,顷刻暗中牵住了柏续的手腕。   他小心提防着周围有可能拿刀冲上来的混混,当机立断,“箱子里的钱你们现在就拿走,够你们花上一阵子了,剩下来是我们和商祈顺之间的事,是死是活和你们都没关系!”   商祈顺失控吼道,“五百万,两条命!就现在!过了这村,你们就拿不到这笔钱了!”   老三还在迟疑间,已经有寸头混混见钱眼开,狠着劲提刀砍了下来。   商延枭以前练过跆拳道,眼疾手快地将柏续往身后扯,他侧身避开落下的刀锋,抬脚就踹向了对方的肚子。   这一脚积蓄了十足的力气,寸头混混撞在了后方废弃的机器上,只听见后腰嘎嘣一声,剧痛瞬间弥漫了全身。   “啊——”   这一声惨叫像是什么号角,立刻挑动了周围其他人的神经。   柏续抢准时机挑起掉落在地上的刀,用来自我防御。   他想了想,干脆冲着老三挑破,“我已经报警了!要么你们现在带着钱立刻走,要么就和我们一样把命留在这里!”   “……”   老三的面色一变再变,最终拿起行李箱朝着商祈顺走去。   商延枭和柏续瞧见这一情况,心弦紧绷,还以为这下子策反无望。   商祈顺只当老三醒悟过来,满意笑了声,“老三,你能想通就好,我——”   话还没说完,老三就发狠踹向了他的膝盖。   商祈顺毫无防备地受到了重击,右腿一软就跪在了水泥地上,本就灰败的脸色迅速因为剧痛涨红。   “……”   “老三?”   另外两名混混一惊,已经完全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局势了。   老三还嫌不够,趁着商祈顺痛到失神之际,提及沉甸甸的箱子就往他的脑袋上砸。   商祈顺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忘记了自己双手已经残缺的事实,过硬的行李箱砸在了还没愈合的伤口上!   下一秒,商祈顺爆出从未有过的哀嚎,手上的纱布顷刻就被鲜血给染透了。   老三定定地看向商延枭和柏续,常年逃命累积出来的经验告诉他——   眼前这两人不是好人的,如果再不走,只怕会像老越那样将自己和兄弟们赔进去!   老三已经清楚了这手提箱里的价值,加上商祈顺先前给过的定金,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哪怕就干到这里已经够本了,何必还要去拼命呢?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吩咐自己的兄弟,“你们俩带上寸头,我们现在就走。”   另外两名混混对视着,立刻收刀照做。   他们抬着倒地不起的寸头混混,跟着老三快步离开了这间废弃的厂房。   “……”   柏续没料到情势居然还会峰回路转,紧绷的思绪猛然一松。   紧接着,他就看见身边的商延枭丢下手里的刀,朝着商祈顺冲了过去!   商延枭完全无视了地上积压的灰尘,跪地控制着无力反抗的商祈顺狠狠挥拳。   一下又一下!没有之前在医院里的克制,每一拳几乎是往死里去打!   柏续没有走上前去阻止,冷然默许了恋人积压已久的情绪发泄——   脚底粗糙的水泥地上是一大片干涸的血渍,还尽是一圈又一圈被拖拽的痕迹,这些都是商确言在遭受他们虐待时留下的。   商延枭没打算放过罪魁祸首,他想起自家亲弟弟再次血肉模糊的双腿,眼眶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恨意。   偏偏是商确言的腿!   偏偏还敢去伤害商确言的腿!   商延枭一言不发地挥落拳头,染上血光的双眸瞥见商祈顺的双手,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他死死扣住商祈顺的手腕,将伤口用力往水泥地上一蹭。   “啊!”   商祈顺发出濒临死亡的惨叫,额头和脖子上彻底爆出了青筋,“别……放、放过我……啊……我错了,啊……”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着商延枭求饶、认错,可惜已经为时过晚了。   “延枭!”   柏续眼见着商延枭的手段越来越狠,这才迅速冲上前,“延枭!你看着我,你冷静点!”   “……”   简单一句话,就唤回了商延枭被恨意覆盖的理智,他背影僵硬了一瞬,松开了无力抵抗的商祈顺。   商延枭起身,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阿续,他该死。”   “我知道,他当然该死。”   柏续压根不往商祈顺的身上施舍半点目光,而是伸手拢住商延枭发红的指关节,哄着他恢复冷静。   “警方到了,他逃不了。”   “不仅是他逃不了,老三他们也逃不了。”   柏续触上商延枭太阳穴,帮着他一点一点抚平暴起的青筋。   “我不是劝你留着商祈顺的命,而是为了这样的人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嗯。”   商延枭哽了一声,反过来安慰起恋人,“你担心的,终究没有发生。”   商祈顺已经半死不活了,量他也没有机会再逃跑,等待他的只会是警方和法律的双重制裁。   柏续跟着长舒了一口气,有惊无险是好事,“嗯,走吧?估算着时间警方应该到了。”   “好。”   “……”   商祈顺已经疼得没了知觉,鼻腔口中都是血的腥味,额头上的血流进了他的眼睛,模糊了一切。   残存的血光中,商祈顺死死地盯着柏续和商延枭身影,日光透过天窗散了进来,但并不能驱赶他的阴暗——   不!   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就算是死,他也要找人陪葬!   这个念头成型的一瞬间,商祈顺说不清自己哪里来的力气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向了就快要下楼梯的两人。   柏续察觉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余光骤然瞥见了商祈顺,千钧一发之际,他根本顾不上所谓的行动和思考——   身体的反应过于一切,反手用力将商延枭往边上推了出去。   “延枭!小心!”   “去死!”   下一秒,商祈顺就发疯般地扑在了柏续的身上,“你们都给我去死!”   楼梯边缘的扶手早已经生锈到只剩一层薄薄的铁皮。   柏续没有任何着力点,哪怕他已经用尽全力去转变自己和商祈顺的身形站姿,但还是眨眼被他拖着从二楼径直下坠。   ——砰!   从未有过的重声砸在了商延枭的耳畔,明明指尖已经触及到了恋人的衣角,却根本来不及抓不住!   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得一下炸开,“阿续!” 第097章   意识混沌。   柏续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泛着难以忍受的剧痛, 五脏六腑就像是被暴力挤压到了一块,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种剧烈的痛感持续到了一定程度,才逐渐变得麻木。   忽然间, 一丝刺目的光亮破开眼前的黑暗,又逐渐柔和地将他团团裹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柏续才看清周遭的一切——   所及之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无休无止没有尽头, 他茫然地四处观望,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是又做梦了?”   “还是,我已经死了?”   柏续喃喃自语着,蓦然听见有声音传来。   滴——滴——滴——   像是某种仪器发出的声响。   柏续仔细辨认着声音的来源, 不太确定地迈出探索的步伐, 渐渐地,周围的景象变得清晰。   是在医院的走廊, 只有尽头的那间病房才亮着灯光。   柏续靠近,透过门上的圆窗玻璃看清病房里的情景——   算得上高规格的病房里布满了许多医疗器械, 而躺在床上的“病人”昏睡着,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滴——滴——滴——   仪器还在发出轻微的检测提示, 成了这间病房里的唯一动静。   柏续下意识地想要推门, 却发现自己右手像是灌了水泥,沉重地根本没办法抬起来,好在左手还能自如行动。   他开门走进病房,视线在看清“病人”的容貌后骤然一顿。   “……”   是我自己?   柏续呼吸跟着停滞,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病床上的病患信息小卡, 上面清晰标注着——   柏续,二十七。   “……”   是他。   是曾经的他。   柏续茫然地站在原地, 呆呆地盯着床上毫无知觉的“自己”,他想要去触碰曾经的自己,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了其他念头——   他会回到现实世界吗?   那延枭呢?商延枭怎么办?   柏续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混沌的头脑分不清这里是梦境还是其他。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无助而迷茫的时刻,像是一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要做什么。   “商延枭,我……”   “阿续!”突然而至的呼唤砸在了耳畔,“阿续,你别丢下我。”   柏续黯淡的眼色骤然发亮,他几乎没有片刻迟疑,转身就冲出了病房。   啪嗒!   打开病房门的那一瞬间,医院走廊的光景再次被醒目的光芒覆盖。   滴——滴——滴——   同样是仪器的作响声,只不过这次变得更加清晰,柏续用尽全力抬眼,视野里的模糊一点一点地散去。   “……”   他动了动嘴皮子,但嗓子像是被糊住了,愣是连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守在床边的商延枭立刻有了反应,不可置信得确认,“阿续?阿续,醒了?”   “……”   柏续实在没力气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商延枭。   恋人没有平日里的光彩和风度,满脸都是说不出憔悴,眼下的淤青和眼眶里的红血丝更是重得惊人,就连向来管理到位的下巴也冒起胡渣。   商延枭第一时间按下了床头的护士铃,又贴近他急切道,“没事,你能听清我说话,是不是?”   柏续动了动左手指头。   商延枭眼尖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立刻小心翼翼地拢住他的手腕,带着失而复得的绝对珍视,“醒了就好,我让医生和护士先过来给你看看。”   柏续的眼皮子还是发沉,哪怕他再努力支撑,但还是又一次陷入了昏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这一次,柏续再没梦见任何画面,再次醒来时,病房四周的布局又变了,只是守在床边的身影依旧。   商延枭就坐在床边的靠椅上,合着双眼休息,只是他的手还紧紧攥着柏续的手腕上,似乎生怕他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柏续带着呼吸间,实在是开不了口,他只能努力地动了动手腕。   哪怕力度再小,商延枭还是第一时间惊醒,下意识的挺直了身板,“阿续!”   紧张的神色在对上柏续的视线后,悄然柔和了下来,商延枭俯身贴近恋人,“阿续?”   在商场上从来没有怯场紧张过的他,此刻却有些语无伦次,“你醒了,头还疼不疼?别、别再睡了,我马上喊人来。 ”   柏续张了张口,低微的音节全部被呼吸机给吞没。   商延枭还是又一次喊来了值夜班的医护人员,给摆序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和判断。   “商先生,你把心放回到肚子里,病患早就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接下来只要适当休息、进食、恢复就好。”   “……”   柏续有气无力地唔嗯了一声。   原以为床边的医护人员会听不明白、弄不清楚,结果商延枭极其默契地领悟了他的意思。   “宋医生,呼吸机可以摘了吗?他不喜欢。”   值班医生确认了一下柏续的状态,“病人有意识能够自主呼吸就行,不喜欢就摘了吧,影响不大。”   护士有了医生的示意,轻柔地将柏续口鼻上的面罩摘下。   值班医生继续说,“这点营养液打完就行,我看他意识比较清楚了,可以适当少喂一点水刺激吞咽神经,明早我再让章医生给你们安排一个脑部复查。”   商延枭暗松了一口气,“谢谢。”   啪嗒。   病房门又一次合上,重新恢复了两个人的空间。   商延枭靠近柏续,将桌上的温水就着棉签,一点一点地打润柏续干裂的唇。   柏续很勉强地哼哼。   商延枭嗓音的疲惫而沙哑,却极其有耐心地哄着他,“你现在刚刚醒,我们不着急,阿续,你知道吗?你昏迷了整整九天。”   而且第一次醒来到这次再醒,又隔了将近一天。   “……”   柏续有点惊讶。   他只觉得自己做个很短促的梦,没多久就醒来了,现实却不是这样的——   商祈顺抱着必死的态度扑向了他们,而柏续的那一推正好将商延枭推出了威胁,反倒是他自己,在和商祈顺的短暂推扯间出了事。   工厂的楼梯栏杆早就成了摆设,一点儿承重力都没有。   柏续和商祈顺同时从落差四五米的二楼坠下,两个人几乎同时失去了意识。   等到商延枭冲下楼时,已经分不清刺目的红血是从谁的身上留出来的,赶到的警方在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迅速展开了救援。   “你现在右手骨折,腿上和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挫伤,脑袋上也有缝针伤口,已经动过手术了,只是你手术后一直醒不过来,体温一直反反复复的。”   为了柏续的情况,章长叙所在的脑科联合其他部门,一周内已经两次会议讨论病情了。   “……”   柏续听了个大概,又冲着商延枭眨了眨眼。   这在寻常人看来根本不是任何示意,但商延枭就是默契看懂了。   “不用担心,确言他也没事,腿上的伤口需要时间恢复、结痂,等到愈合了,还是能用假肢维持正常行走。”   “奶奶和小姑她们隔天就来看你一回,估计明天又要来,你醒了就好,她们能安心。”   “……”   商祈顺那个狗东西呢?   柏续继续眨眼,这回特意用鼻音哼哼了两声。   商延枭眼色微变,沙哑的语气里带着收不住的戾气,“他还没死透,在重症监护室里吊着命呢,警方派人一直守着。”   出于人道主义,警方对商祈顺同样采取了援救,如果他能顺利醒来,照样需要接受法律的审判。   “不过,哪怕他醒了,往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下坠的关键时刻,柏续和商祈顺正好调换了位置,一人偏上,一人偏下。   处于下方的商祈顺的伤势特别严重,不仅是脑部受到撞击,他的右腿更被地面残留的钢筋彻底扎穿了!   送到医院后,给他开刀的医生当机立断,为了保命而被迫截肢,不仅如此,他的左右两手同样因为伤后没有及时救治而溃烂。   残手断腿,众叛亲离,人命在身,罪责难逃。   如果熬不过去死了,那就是商祈顺罪有应得,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哪怕是命硬醒了,从今往后也只会是生不如死!   “老三他们也被警方抓了,剩下的事情你别操心,养好身体就行。”   商延枭随口补充上一句交代,给柏续倒好了温水,“要不要少喝点水?”   柏续本来就觉得嗓子干得发紧难受,连忙“嗯”了一声。   商延枭怕呛到他,先是调整床背的角度,然后才用浅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到他的嘴里。   久旱逢甘霖。   柏续的嗓子总算缓过来了不少,他动了动嘴巴,确认自己好像能发出声后,才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忙碌的恋人。   商延枭放下水杯和勺子,转身就对上了柏续明显精神不少的视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   柏续将商延枭认真打量了一遍,“商延枭。”   说话声很轻,又哑又软。   商延枭还以为他身体有异状,紧张,“嗯?”   柏续有些嫌弃地蹙了蹙眉头,缓慢而努力地表示,“这是我认识你这么久以来,你长得最丑的一天。”   “……”   商延枭一愣。   柏续还在嘟囔,“你、你多久没收拾自己了?丑呢。”   商延枭紧张的神色收了个干净,宠溺和无奈交织着,“小柏总,小祖宗,这些天我人都快被你吓没了,天天守着你不敢走开半步,你倒好——”   转醒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在嫌弃他丑?   小没良心!   商延枭看着看着,无可奈何地溢出一声笑。   他捏了一下柏续瘦得没影的脸颊肉,“你以为你现在好到哪里去?”   “脑袋磕破了,头发乱糟糟都打了结,右手打着石膏,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嗯?”   柏续哼笑着没接话,心底总算溢出劫后余生的那点庆幸和幸福,“你丑。”   “好,我丑。”   商延枭靠近,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先忍忍吧,我们俩丑一块去了。” 第098章   再次醒来时, 病房里的还昏暗着,床头只留了一盏柔和的呼叫灯。   医院的百叶窗帘隐得很密,让人看不清外面的光景, 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反倒是斜对角的小浴室里有点动静。   “……”   不等柏续思索,病房卫生间的门就开了, 商延枭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转醒的柏续, 不由加快步伐, “阿续, 怎么醒了?是不是被我吵到了?”   比起睡前,商延枭这会儿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就连冒出来的胡茬也被料理干净, 靠近时, 身上还带着清爽的沐浴味道。   “……几点了?”   柏续的嗓子有些发干,但说话没那么费力了。   “早上六点不到, 值班护士才给你拔完针。”商延枭回答,主动而贴心地给他倒温水, “喝点?”   柏续缓慢地饮了两口,盯着商延枭看, “……怎么这个点在洗漱?”   商延枭坐在床边, 拢住柏续的左手,“怕小柏总醒来后还要嫌弃我,所以抓紧时间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   谢奇之前就拿来了换洗衣物,只是柏续迟迟不醒, 商延枭就像个雕塑一样寸步不离地守着, 这才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商延枭主动俯下身,将恋人的左手牵引着抵在自己的下巴, “你查查,这样好点没?”   柏续溢出一声很淡的笑,“好点了,但还是不行。”   商延枭问,“嗯?哪里不行?”   柏续没接话,只是特别困难地试图挪动身子。   商延枭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连忙制止,“你做什么?别乱动。”   高级加护病房的床体尺寸本来就大,柏续轻轻挪动就腾出了位置,“你上来,陪我睡觉。”   商延枭拒绝,“别闹了,边上不是有陪护床?你睡你的,我就这样守着。”   “守什么守?我没事。”   柏续瞥见边上的陪护小床,执意说道,“你能睡得下那一米八的单人小床?快上来,你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   商延枭还是有些迟疑。   柏续见此,使出杀手锏,“我头晕,没力气重复第二遍了,你陪我睡觉。”   商延枭无奈,眉间蹙紧又松开,“好。”   主病床容下他们两个人完全没问题,商延枭侧身找好了姿势,小心谨慎地将柏续圈入了自己的怀中,“不舒服就告诉我。”   柏续深呼吸了一口气,感知到恋人气息的他只觉得无比心安,“延枭。”   “嗯?”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   商延枭眸光微凝,不着痕迹地吻了吻柏续乱糟糟的头发,“不用和我道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柏续感知到恋人克制的呼吸,左手往上摸了摸他的颈侧,“我不知道我昏迷了这么久,但在我昏迷期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什么?”   “具体的记不清了,我好像回到了现实世界,看见了病床上的那个‘我’。”   商延枭没有接话,只是不由抓住了柏续的左手,“阿续。”   柏续随口和他分享着自己的“梦境”,“我那时候就在想,是不是这样就能回去了,可我……可我不想要回去。”   因为现实世界没有商延枭。   如果说,一年前的柏续在这个世界里找不到真正的归属感,那么现在,商延枭已经补足了这点。   “我告诉我自己,我不能就这么离开,我不能找不到你,然后……”   “我就听见你喊我回来,让我别丢下你。”   商延枭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落在柏续耳畔的呼吸声蓦然重了些。   柏续合了合眼,轻声而坚定,“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不信这些。”   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太过离奇,让他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即便如此,柏续还是做下了决定——   “无论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如果是现实,他愿意留在有商延枭的书中世界。   如果是梦境,他也愿意沉溺在有商延枭的梦里一直不醒。   “……”   回应他的不是商延枭的声音,而是猝不及防坠在颈侧的温热感。   柏续察觉到了什么,却因为受伤不便没办法侧身,他只能胡乱抽手,想要去触及恋人的脸颊。   结果下一秒,商延枭就重重抓回了他的左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掌心里的温热感卷土重来。   “延枭?”   “阿续……”商延枭隐忍着那点快要藏不住的哭腔,露出仅他可见的脆弱和哀求,“别再受伤,别再离开我了。”   短短一年,无论是父母的猝然离世,还是商老爷子的意外逝世,于他而言都是一场又一场的打击。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再强大的心脏也无法接受亲人和爱人的接连离世。   “你知道吗?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想看着你在我面前坠楼,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痛苦。”   为什么要将柏续卷入这场不属于他的纷争?   为什么明知道有危险却还由着对方一起面对?   为什么近在咫尺却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恋人坠落?   “我不敢合眼,也不敢松手,我生怕我醒来你就不见了。”   “……”   柏续眼眶跟着一酸,努力偏头和他对视。   如果命运的齿轮不能更改,商延续和商祈顺的对峙中注定有那么一劫,那此刻的柏续只会觉得庆幸——   幸好是自己替商延枭挨了这一“劫”,至少落在他的身上不是注定的死亡。   “延枭,不会了。”   “真的?”   “嗯。”   柏续摩挲着商延枭的脸颊,“睡吧,好好睡一觉。”   以后的每一晚,他们都要相拥着睡个好觉。   …   病房门轻敲了两下,没有人回应。   章长叙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偶然在电梯里遇上的商老夫人和商可舒,三人刚进入病房,就不约而同地缓下了脚步——   内间还算宽敞的病床上,商延枭抱着柏续睡得昏沉。   刚才的敲门声完全没能影响他们,这会儿是一点儿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哟,这小夫夫倒是黏糊。”商可舒忍不住偷笑,同边上的商老夫人打趣,“柏续昨晚不是才清醒?这就抱上睡觉了?”   商老夫人也将心落回到了肚子里,“没事就好,延枭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熬着,这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就先别吵醒他们了。”   章长叙当然知道好友这段时间的状态,这下不忍心打搅了。   他不确定地看向边上的商家长辈,“老夫人,小姑,你们要不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迟点再来。”   话音刚落,床上就有了些许动静,是柏续先睁眼的。   章长叙见此,这才解锁脚步走了上去,“醒了?感觉身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很不舒服?”   “……”   柏续看了看边上还睡着的商延枭,又看了看穿着白大褂的章长叙,空白的大脑加载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章医生?”   “是我。”   话落,商老夫人和商可舒也走了上来。   柏续顿时又多了几分清醒理智,“奶奶,小姑,你们怎么也来了?”   商可舒看着还抱着柏续踏实睡觉的商延枭,低声打趣,“老太太昨晚听说你醒了,一大早就想着来医院。”   “结果倒好,这太阳都要晒屁股了,你们俩还在这儿睡得香呢。”   “……”   柏续偏头看向商延枭,身边人呼吸绵长而沉稳,看样子是睡得很熟。   他替恋人解释,“延枭最近守着我太累了,是我让他上来安心睡觉的。”   章长叙看了一眼时间,询问柏续的意见,“柏续,我给你安排了全套检查,如果你现在不累的话,我带你先过去?”   章长叙今天下午要坐班,上午的时间是空出来的。   柏续当然没意见,“我倒是可以,就是延枭……”   章长叙说,“我用轮椅带你去。”   如果吵醒了商延枭,想来对方不会怪罪,要是这都吵不醒,那就让对方继续睡着吧。   柏续忍俊不禁,“那我们的动作还是轻点,尽量别吵醒他。”   毕竟从六点到现在,商延枭才睡了四个小时不到,哪里够补这几天缺失的睡眠时间?   柏续请求,“奶奶,小姑,你们留在这里等等,免得他醒来找不到我又紧张。”   商老夫人的回应也很轻,“好,你们先去吧,别耽误了检查。”   她又看向了章长叙,“麻烦长叙了。”   章长叙冲着商老夫人礼貌点了点头,看向柏续的视线里藏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复杂,“应该的。”   …   做检查的地方和住院部隔了两栋楼。   章长叙对中心医院熟门熟路的,加上昨晚得知柏续情况后,他第一时间就替对方合理规划好了检查流程和时间。   一整套检查做下来,速度挺快的。   “检查结果这两天会出,你要是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和值班医护人员讲。”   “回去之后,让延枭尽量给你安排好入口的流食,我们医院有专门的营养搭配师,到时候……算了,我到时候直接和延枭对接。”   章长叙一边推着柏续进入电梯,一边喋喋不休地交代着。   柏续默默记下,有些诧异,“章医生。”   章长叙透过电梯门的反光看他,“怎么?”   “我第一次见你说那么多话,还以为你只会对着长宁格外语重心长的唠叨。”   柏续的嗓音还是有些虚浮沙哑,但早已经恢复如常的自在,“你可不是突然转性了吧?”   “……”   章长叙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情卡在喉咙里不好出口。   叮咚。   电梯门应声而开。   章长叙推着柏续走了出来,找了一处鲜少有人驻足的角落,停了下来。   这下子,轮到柏续看不明白了,“章医生?”   章长叙不着痕迹地沉了一口气,却不会拐弯抹角地搭建话题,“柏续,我有件事情想请求一下你的同意。”   柏续一头雾水,“什么?”   章长叙注视着他的面容,迟疑开口,“你能不能和我们家做个亲子鉴定?” 第099章   “……”   亲子鉴定?他和章家?   柏续觉得自己是重伤未愈昏了头, 以为是出现了幻听。   章长叙藏在白衣大褂口袋里的手紧了紧,只能坦诚,“柏续, 我不知道延枭有没有和你说过,章家在二十多年丢过一个孩子。”   “……是我的亲弟弟。”   “……”   柏续没敢接话。   他早就从章长宁和商延枭的口中分别串联出了当年的情况,只是碍于保密不好直说。   章长叙只当他不知道, 继续挑重点讲, “当初是因为熟人作案, 人贩子短期内又转卖了两三手, 导致一直无法追查到我弟弟的下落。”   “这么多年,我爸妈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   但是家里还有一个不知情的章长宁,所以每次有点什么风吹草动, 章家夫妇都是私下秘密去找、去寻的。   可惜这些年投出去的寻找消息石沉大海, 一直都没有下落,反倒是出现了层出不穷的假线索, 劳心劳力却什么都得不到。   “二十多年了,好多人劝我爸妈放弃, 可我妈一直坚持自己的小儿子还在世上,她说母子连心, 她感应到我弟弟还在。”   “……”   柏续欲言又止, “那、为什么会想到我?”   章长叙实话实说,“自从我妈在商老爷子的葬礼回来后,她就有了这个想法,还说自己连着做了好几天的梦, 梦见了你。”   梦里长大后的小儿子, 就是柏续如今的模样。   于是,章夫人就将这事告诉了丈夫以及次子, 她希望通过章长叙和商延枭的多年交情,再由后者去说服柏续。   不过这事还没来得及开口,柏续就出现了意外,重伤昏迷住院的这段时间,章家夫妇还特意赶过来看望过一次,同样揪着心。   说实话,章家完全可以趁着柏续住院这段时间,暗地去做了这亲子鉴定。   不过章长叙记着自己“医生”的身份,不想未经柏续的同意就去触犯他的隐私,而章家夫妇同样懂得分寸   “柏续,我知道我这样讲会很唐突、很冒昧,但我妈从来没有请求过我什么,我实在不忍心拒绝。”   “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帮个忙。”   哪怕最后的亲子鉴定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至少能给他们家一个结果。   柏续对上章长叙难得恳求的双眸,还没等他应下,后者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   章长叙当着柏续的面接通,“喂,延枭。”   “嗯,检查做完了,我马上送他回去,你就别来了。”   章长叙挂断手机,却没有逼着柏续立刻做下决定,“我先送你回去,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刚才的请求,但无论你是否愿意,我都尊重。”   柏续低应了一声,垂下眼眸整理思绪。   说实话,这件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意外。   要知道,原文是围绕着商家的明争暗斗去描写的,虽然章家两兄弟作为配角出场过不少次,但书中没有深入到章家的私事。   至于原本就是当成“炮灰”出场的原主,更是寥寥几笔就结束了。   章家丢失的那个小儿子,就是原主?如果不是章夫人思念成疾的臆想,那这件事会不会太凑巧了些?可能吗?   怎么真的还能给他开启隐藏副本呢?   不过,柏续转念一想就停止了钻牛角尖。   他现在的生活本来就是一部“豪门小说”,再离谱、再巧合的事情都会显得顺理成章。   章长叙推着他回到了住院部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了正巧出电梯的商延枭。   三人打了个照面,章长叙无奈,“不是说了把人给你送回去?就这两三分钟都等不及?”   商延枭听出这话里的打趣,却不在意,“有这两三分钟的功夫,我正好可以亲自来接。”   坐在轮椅上的柏续跟着笑,“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商延枭蹲下身来和恋人平视,“我睡得太深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你感觉好点没?”   柏续注意到商延枭眼眶里渐退的红血丝,微微颔首,“好多了。”   商延枭牵起柏续的手,自然而然地贴了贴他的手背,“嗯,那就好。”   章长叙没眼看这肉麻亲昵,微微咳了一声,“行了,那你带柏续回去吧,我迟点通知护士给他脑袋上的伤口换个药。”   商延枭起身接替轮椅的后方位置,“嗯,辛苦了,你先去忙吧,有事再联系。”   “好。”   章长叙应话,刚准备转身走人。   柏续干脆喊住他,“章医生,现在有空吗?”   “……”   章长叙的步伐一凝,有些惊讶地转过身,“现在?”   商延枭不解蹙眉,“什么?”   柏续看了一眼商延枭,根本不做任何隐瞒,“章医生说,想让我和章家那边做个亲子鉴定。”   商延枭立刻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好友,“你们没弄错?”   章长叙情绪复杂,“还不确定。”   柏续回过视线,“我这人不喜欢拖着事情,真真假假,早试早知道,只不过现在要去请章总他们,是不是不太方便?”   章长叙压下心头那点动荡,“不用,我爸妈在医院里存了血液样本,而且……而且我也可以和你做。”   不单单是父母亲子之间,亲兄弟之间同样可以做检测。   柏续点头,“也好,先不用声张,等结果出了再说。”   章长叙喉结微滚,“好,那我现在去联系科室,你们等我一下。”   柏续和商延枭对视一眼,“好。”   …   半小时后。   柏续和章长叙的血液一起被送进了其他科室。   章长叙飞速在知情单子上签下自己的署名,交给了窗口内的工作人员,“谢谢,麻烦你们了。”   窗口内的医护人员自然认识章长叙,这张帅脸整个帝京中心医院都是出了名的。   虽然她的内心八卦好奇,但保持着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好的,章医生,出结果第一时间就会短信通知当事人来取。”   “谢谢。”   章长叙走回隔壁的小间休息室。   柏续和商延枭还坐在里面,后者正用棉签贴心按着前者抽了血的左手。   章长叙合上门才说,“我安排了加急的,应该很快会出结果。”   柏续点了点头,眸底忽地晃出一丝微光,“章医生,你希望结果怎么样?”   章长叙没想过柏续会有这个问题,先是一愣,旋即反问,“你呢?你希望结果怎么样?”   柏续认真想了想,“要是去年以前,我大概会很渴望能回归亲生家庭的怀抱,我会想知道,我的父母为什么会把‘丢’下我?”   “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这些年,他们有没有找过我?”   “因为从小寄人篱下,没有人比‘我’更渴望家人的存在,但现在,我有了爱人,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柏续是以原主的角度,更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坐在边上的商延枭知道了柏续的真正来处,自然听懂了他这段话的深层含义。   “如果鉴定结果是假,它不会对我的生活有任何影响;如果鉴定结果是真,只要章家真心真切地期待我回去,我当然也会开心点头,但前提是——”   章长叙追问,“是什么?”   柏续想起章长宁,带着十足真心,“我不想让长宁受到任何伤害。”   大概是听见这个名字,章长叙冷然的眸色骤然破出一丝温情,“有我在,我不会让他受到一丝伤害,家里其他人也不会。”   他看向柏续,像是从很早之前就下定了决心,“无论鉴定结果怎么样,长宁都是章家名正言顺的三少爷。”   当然,如果柏续真是章家当年遗失的那个孩子,章家上下更会想尽一切办法弥补他。   柏续绕有深意地说,“我倒不觉得。”   章长叙看他,“什么?”   柏续有心提醒,“如果他是章家名正言顺的三少爷,只能是你章长叙名义上的亲弟弟,恐他早晚会被一些事情给伤害。”   “……”   章长叙身形紧绷,似乎听懂了柏续给予的暗示,却又不敢深入去想。   商延枭瞧出好友异常的沉默,主动拾起棉签转移话题,“阿续,血止住了,我们走吧?奶奶和小姑还在病房里等着呢。”   柏续才想起有这么一茬事,连忙收回话题,“嗯,好。”   商延枭起身推动轮椅,经过章长叙时才微微停住脚步,“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等出结果了再说。”   章长叙沉默颔首,侧身给他们让路。   …   直到电梯门合上,商延枭才趁着无第三人时问道,“阿续,你刚才对长叙说的最后一段话是不是有其他意思?”   柏续想起自己还要替好友保密,打起马虎眼,“我随口说说。”   商延枭没有深究,“是吗?”   柏续忽地想起了什么,反过来打听,“你们俩认识那么久,章医生以前有过交往对象吗?”   商延枭眸光微晃,回答,“没,他和我一样,遇不上对的,那就宁可不要。”   柏续哼哼笑了声,“他和你可不一样。”   商延枭又推着他走出电梯,“哪里不一样?”   “……”   恐怕是心里早就有了认准的人,所以才会避而不谈感情上的事儿。   柏续内心有了猜测,绕着弯问商延枭,“你和确言平日里会闲着搂搂抱抱?会在他心情不好出国闹‘失踪’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会在他下雪天醉酒的时候、用自己的大衣将他裹在怀里?会在带他出门旅游的时候整整一大箱子都装着他的必需品?”   会吗?   根本不会。   “……”   商延枭听懂了柏续的意思,几秒后才无奈默认,“你也看出来了?”   柏续一听恋人这话,越发确定了,“不然呢?”   怪不得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这俩闷葫芦,一个藏得比一个深!   商延枭低声提醒恋人,“这事不能乱说,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但长宁和章伯伯、章伯母的领养关系摆在那里。”   “……”   柏续叹气,“我知道。”   养育之恩同样重要。   无论是从小就知情的章长叙,还是同样瞒着众人知情的章长宁,这条线可不是轻易能跨过去的。   柏续脑海中满是好友上回喝醉酒的倾诉模样,酸涩再起,“延枭。”   “嗯?”   “我突然希望亲子鉴定结果是真的。”   这样不单能如了原主的心愿,而他或许能用这正当的理由悄悄助上一波力。 第100章   又是一周过去。   柏续身体的各项数值已经逐步上升好转, 只有打了石膏的右手不算方便。   特意聘来的高级护理师将精心准备好的午餐送了上来,商延枭放下手中的笔记本电脑,起身示意, “赵护,我来吧。”   高级护理师将柏续的床背角度调整好,笑着松了手, “好的, 商先生。”   她看得出商延枭和柏续是一对, 心里暗生感叹——   自己在这一行干了快十年, 因为职位技能过硬,大多数时间的护理的病患都是有钱人,但还是第一次看见商延枭这般亲力亲为的人。   不但日日夜夜陪着柏续, 就连吃饭喝水这样的小事也不会疏忽。   赵护离开前示意商延枭, “商先生,这筒骨汤是小火慢熬的, 你可以喂柏先生多喝点,有助于他的右手恢复。”   “好的。”   商延枭习惯性地坐在床边。   柏续目送着护工离开, 这才“不满”发言,“怎么赵护还给你交代吃饭的事情啊?我人不就在这里了吗?还真把我当成小朋友了?”   商延枭笑着找来勺子, 给柏续盛了一口骨头汤, “来,小朋友,先喝点汤暖暖胃。”   “我左手也可以吃饭。”   柏续忘了自己是第几次嘟囔,但还是听话地由着他喂了进去, “你自己也吃啊, 别每天都只管着我。”   商延枭心甘情愿,“就想管着你吃饭, 让你早点把肉长回来。”   柏续勾起笑容,没反驳。   他余光瞥见被恋人搁置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对了,我一直忘了问,现在集团是个什么情况?”   原本说好定在周一的股东大会,因为三房临时出事,好像又推迟了。   柏续试探性地问,“确言是董事长了吗?”   商延枭没有隐瞒,“嗯,股东大会推迟到了昨天才举行。”   商确言被任命为商氏集团新一任董事长,而原本众人最看重的商延枭自愿居在集团副董事长的位置上。   至于大房商可意、二房商运一家,则是拿着商老夫人赠予的新增股份,继续待在原先的位置上。   让人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的商氏董事长的位置,终于尘埃落定。   柏续从不怀疑商延枭和商确言两兄弟之间的感情,相信他们两人一定事前有过商量。   现在的轨迹和原书中的一样——   年纪轻轻的商确言在经历一系列的变故后,还是成为集团最年轻的董事长,唯一变化的是,商延枭从那个注定的“厄运”结局中挣脱了出来。   一切,既有细微变化,却也在稳定发展。   商延枭又给柏续喂了一口鱼肉,转念想起了一事,“对了,我听说商祈顺醒了。”   柏续眸光微闪,“命还真是够硬的。”   手指被剁、坠楼重伤、大腿被截、昏迷了近半个月,居然还能有转醒的一天?   商延枭提及这个名字,眼里的仇恨犹在,“警方一直派人在医院监控着,死不了也好,这样活着、等着审判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煎熬。”   况且,在监狱里被判了刑的吴承望大概是因为不甘,终日叫嚣着三房车祸的事就是商祈顺引起的,加上后者雇凶绑架、杀人的事情均已经成立——   帝京警方已经重启调查了,势必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   两人刚将午餐解决得差不多,病房外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商延枭随口说,“谁?请进。”   病房门打开,一道身影“艰难”地走了进来。   来人一手提着沉甸甸的果篮,一手捧着束巨大的鲜花,几乎将他的身形彻底遮盖。   柏续愣了两秒,猜测,“长宁?”   章长宁勉强露出小半个脑袋,“是我。”   说着,他手里的巨型鲜花就朝着一旁倾斜,吓得他连忙大喊救命,“三哥!快快快快!帮个忙!”   商延枭连忙赶了过去,解放了他的双手。   章长宁长松一口气,甩了甩自己酸胀的手臂,快步走到病床前,“柏续,我才忙完展览回来,你好点没有?”   柏续出事后的第一时间,章长宁是赶来医院看过的。   Ning工作室在年前收到了邀请,在月中要参加了国际陶艺节,作为工作室策展人的章长宁不得不赶回去。   这不,工作上的事情一结束,他就又赶回来看望好友了。   商延枭将算得上夸张的花篮放在边上,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恋人。   柏续接收到他的视线,忍不住笑,“长宁,你来就来了,怎么买这么一大束花?”   章长宁哪里看不见商延枭的嫌弃,骄傲哼气,“三哥懂什么?这是我亲自给你插好的花束,柏续,你不觉得配色很好看吗?”   柏续认真扫视着插花布局,“嗯,还得是我们宁大艺术家有审美。”   章长宁满意,“就知道你能懂。”   商延枭由着他们一唱一和,“怎么还买了这么多水果?难为你这小身板一路提过来了。”   “心意嘛,总得表示表示,那梨可甜了呢。”   章长宁想起自己在店里试吃的梨块,拐着弯儿地要求,“三哥,我看柏续挺想吃的,你现在拿一个削皮,待会儿分我一半就行。”   “……”   好像最后半句话才是重点。   柏续忍俊不禁,干脆用眼神示意商延枭。   商延枭宠着自家恋人,只拿章长宁打趣,“小心我让你二哥来治你。”   章长宁摇头晃脑,“我二哥上班时间忙着呢,我今天来这儿都没有打扰他,三哥,你能把他喊来最好,让他给我削梨。”   “……”   商延枭语塞,只好解开果篮拿出两颗梨去了洗手间。   章长宁趁机往柏续的身边坐稳了,盯着他打着石膏的右手发愁,“柏续,你这手什么时候能好?”   柏续说,“医生说还有大半个月才能拆石膏,我倒是想快点回家,但老夫人愣是拦着不让。”   还说就算出院回到了家,也得请私人医护继续看着,柏续想着嫌麻烦,于是干脆留了下来,等好得差不多了,再打道回府。   章长宁叹了口气,“你还是老老实实养着吧,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次没事就是万幸了,我和你说……”   他扭头看了一眼还在洗水果的商延枭,压低音量,“得亏你没事,那天我赶来在手术室外面看见三哥,感觉他整个人都快跟着你过去了。”   “哎哟,吓死我了。”   “……”   柏续看着恋人忙碌的身影,心尖暖流再起,“嗯,没事就是万幸。”   章长宁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病房门口就响起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叩叩。   虚掩的病房门被人推开。   柏续和章长宁的目光同步转移,眨眼间,双方就都愣了神——   病房门口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穿着白大褂的章长叙,他的身后甚至还跟着章家夫妇。   “……”   章长宁愣了两秒,从病床上站了起来,“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章家夫妇难得接不住自家小儿子的话,就连边上的章长叙也露出了一丝意外。   “宁宁,你什么时候来的医院?”   “就刚刚。”   章长宁没有多想,快步上前去迎接父母。   “爸,妈,你们是让二哥带你们来看望柏续的?怎么不早和我说?还能一道过来。”   “……”   章渡和妻子沈眠对视了一眼,双双作出如常的笑意,“哦,正好路过,所以来看看。”   商延枭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他看见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章家人,立刻明白了什么。   柏续顾及着还不知情的好友,只能先摆出礼貌的笑意,“章董,夫人,谢谢你们抽空来看我。”   “……”   明明只是简单一句,却激得沈眠瞬间没忍住。   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思念、懊悔和煎熬彻底决堤,让她猛地掉了眼泪,有心想要止住却无能为力。   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捂嘴、背过身去。   章长宁被她吓了一跳,“妈,你怎么了?”   他无措又心急地想要去擦沈眠的眼泪,还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章渡和章长叙,“爸,二哥,这、这是怎么了啊?”   章渡不着痕迹地压了压呼吸,自知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试图说明情况,“宁宁,其实我们家除了你们兄弟三人,以前……”   沈眠连忙拉扯了一下丈夫的手腕,“老章!”   “……”   章长宁察觉到父母之间的异常,敏感捕获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柏续欲言又止,猜到了章长叙和章家夫妇此趟前来的目的,而眼下唯一的意外变数就是章长宁。   有些事情,章家人不想要伤害到章长宁,他同样也是。   因此,他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快刀斩乱麻的开口。   气氛逐渐陷入沉默。   商延枭见此,主动打破了僵持,“长叙,章伯伯,你们先进来坐吧,别堆站在门口了。”   既然来了,有些事情注定要讲清楚的。”   章长叙和好友对上目光,也肯定了这个说法,“爸、妈,先进去吧。”   章长宁收起原本搭在沈眠胳膊上的手,有些拘谨地垂在了两侧。   他看着父母在沙发上入座,平日里最爱当“跟屁虫”的他,这会儿却意外地没有上前。   章长叙眉心微蹙,干脆回到了章长宁的身边,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怎么了?”   章长宁摇头,“没事。”   他暗藏胆怯的目光避开了章家三人,却看向了柏续追问,“柏续,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柏续看穿了章长宁内心深处的忐忑,想着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   忽然间,章长叙代替了他出声,“长宁,家里一直没告诉你,爸妈以前还丢过一个孩子,和你同岁,是、是双胞胎。”   平铺直叙的事实,除了那句有点卡壳、不熟练的撒谎。   柏续一怔,只好先观察着好友的反应。   章长宁听见这声称得上借口的开场白,只觉得呼吸一下子黏稠了起来,“所以,柏续就是当年意外丢失的那个孩子?”   章家什么时候有过双胞胎了?   从始至终章家真正的小少爷就只有一个,不是他,居然是柏续?   “……”   章长宁看向柏续的目光里染上了一丝难以言诉的歉意。   柏续是在场唯一知晓章长宁秘密的人,他看着好友明显有些不对劲地反应,本能着急地挺起了后背。   商延枭的注意力从始至终就在他的身上,及时低声制止,“阿续,还伤着,别乱动。”   “你们背着我去做亲子鉴定了,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   章长叙预感到不对劲,正准备进一步解释。   章长宁对上他的目光,心里五味杂陈,“兜兜转转,原来你们俩才是亲兄弟。” 第101章   “……”   章长叙对上了章长宁复杂的眼神, 沉默着,无法否认白纸黑字带来的事实。   柏续还是很在意好友的感受,“长宁?”   章长宁看向柏续, 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他感受到沙发上父母担忧的目光,却回避得不敢再看,“其实, 你们不用刻意瞒着我的, 我知道……”   他哽住翻涌上来的酸涩, “我一直都知道, 我不是章家真正的孩子。”   哪有什么所谓的双胞胎?   他不过是极其幸运的一个孤儿。   章渡和沈眠同时露出错愕,就连一向淡定的章长叙也怔住了,“你说什么?”   柏续早已经得知了实情, 只好代替开口, “长宁对自己的身世一直留着记忆,知道章家这些年一直在秘密寻找孩子。”   “……”   “你们全家出于好心瞒着他, 所以他才假装自己一直不知道。”   章渡深吸一口气,“你当时还那么小?你、你怎么……”   章长宁脑海中又回想起了残留的画面, 垂落在两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拢成拳又松开。   他尽量不在章家人面前展露出自己的难过和无措,继续笑着解释, “可能是因为福利院的日子太苦了, 才导致那段记忆才格外清楚。”   “爸,妈,还有二哥……”   章长宁的视线依次扫过这些面孔,“这些年, 我知道你们一直把我当成亲生儿子、亲弟弟看待, 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我总是在想,那个真正丢失的孩子在哪里?他如果还活着, 是不是一直在吃苦?”   章长宁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偷,好运地占据了别人的父母、兄长、家庭和身份,可他也清晰地告诉自己——   只要真正的章小少爷能够回来,他必定会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全部归还。   “你们对我太好了,其实我比任何人都盼望着你们能够心愿得成,所以你们没必要瞒我的。”   章长宁顿了顿,重新看向了柏续,“我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柏续。”   章家人寻寻觅觅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柏续,你知道吗?我刚认识你那会儿,其实就觉得你和二哥总有种说不出的相似,现在我算是明白了——”   “亲兄弟哪里会有不像的?”   只有他,从小到大老是被人玩笑着说:“你和你爸妈、你和你两个哥哥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啊?”   沈眠在柏续和章长宁的脸上来回切换目光,情绪复杂而酸涩。   与她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   章长宁是夫妇一手养大的孩子,哪怕不是亲生的,都已经疼在了骨子里、视如己出,而丢失再找回的柏续更是她的愧疚心结!   这些年,她从未放弃过寻找的念头,和丈夫两人几乎跑遍了整个华国,甚至连海外都有涉足。   亲子鉴定还未出结果前,她就打听到了柏续这些年在柏家的遭遇,而这份为人母的懊悔和心痛,在确认鉴定报告后就直接爆发了。   如果柏续愿意,她会用余生来弥补这欠缺的二十多年。   但沈眠知道凡事都是强求不来,她不敢奢望柏续认她这个母亲,只盼着对方能够平安顺利就好。   章渡感知到妻子翻涌着的不安情绪,嗓音跟着发紧,“柏、柏续,当初月嫂吃里扒外联合人贩子一块,才让你流落在外这么些年。”   从最开始策划的绑架要钱,到后面临时反悔、改为转手贩卖,就是因为中间发生了太多,才导致后期搜查更困难。   “当然,这事是我们作为父母疏忽酿下的过错,我们家不求你能原谅,只是想知道你对小时候的事情还有印象吗?”   听说,柏续是柏家在他七八岁那年才领养的,那更早之前呢?他过得是什么生活?   “……”   面对章渡小心翼翼地询问,柏续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和商延枭心知肚明地对望了一眼,心里尽是替原主感到惋惜。   章家真正要找的那个孩子,从来就不是他!   只是事到如今,他只能带着本该属于原主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商延枭对“柏续”的事还算了解一点儿,“他在三四岁之前是弃婴,被一位拾荒的老奶奶捡去、办理了领养。”   章渡追问,“是在哪里?”   柏续简略回答,“川市。”   听见这话,章渡的眼色骤然亮了起来,“没错!警方说过,人贩子交代最后的贩卖地点就是川市!”   只是,当年监控设备覆盖得还不完全,川市和帝京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因此孩子的线索才会变得越来越渺茫。   商延枭分析,“估计是原先的‘买家’又出了什么事,就将他丢在了路边。”   柏续只能拿原主仅剩的那点记忆来说,“阿嫲说她捡到我的时候,我的边上还有一个小箱子,里面是一些不值钱的奶嘴、破旧衣服,唯一看着料子不错的是块小方毯。”   原主小时候只要双手抓住小毯子睡觉就不哭,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了七岁,直到那个毯子意外丢失。   老人家不懂,但柏续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婴孩常用的安抚小毯。   “……”   柏续说着说着,又挖出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对了,那个毯子右下角标着Ning的英文字样。”   话音刚落,在场章家人的面色又跟着变了变。   “是了是了!”   沈眠的眼里含着热泪,忍不住扭头去看章长叙,“长叙,你还记得吗?那小毯子的花色是你小时候亲自给弟弟挑的,字是奶奶缝的!”   章长叙自然记得,但他的心思全然落在章长宁的身上。   章长宁对上好友柏续投来的目光,两人像是同时想到了同一件事。   章长宁问,“柏续,所以你的微信头像、工作室名称都是这个意思?”   “……”   面对好友的提问,柏续同样才真正地想明白,“嗯。”   原主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并且将那块安抚毯上的字母当成是自己唯一的身世线索,所以牢记在心里。   捡到并领养原主的奶奶去世后,因为没有其他亲属愿意出面继续照顾——   原主还是被有关部门介入、送回到了福利院,安抚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弄丢的,再过不久,他就被柏老先生带回到了柏家、成了名义上的柏小少爷。   即便如此,原主还是牢记着“Ning”这个字样,并且成为了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微信昵称和头像。   一年过去了,柏续没有擅自改动原主的微信,而是另外创建了一个新号去用。   只是陶艺工作室偶尔有业务需要对接时,他才会继续沿用原主的名义、替他延续热爱的那份工作。   在这连翻确认下,向来算得上沉稳的章渡也跟着激动起来,“错不了,都对上了。”   不仅是最具权威的亲子鉴定对上了,就连当年的贴身物品也对上了!   沈眠何尝不激动?她只是怕吓到两个孩子,才死死压制住自己真实情绪。   沈眠不着痕迹地拢住丈夫的手腕,既是说给丈夫听的,也是说给柏续和章长宁听的。   “老章,孩子们都大了,这件事对他们肯定也很唐突,我们听听他们的想法。”   无论如何,他们夫妇俩还是得尊重两个孩子。   章长宁想起以前在福利院的日子,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惶恐,可他看着病床的柏续,同样有着说不出的愧疚和歉意。   他抿了抿唇,用上扬的弧度掩饰自己,“当然是件好事,我和柏续本来关系就好,如果他愿意回来的话,不是正好可以和我整天玩在一块?”   “而且爸妈,你们知道的吧?我那投资入股的工作室,老板就是柏续!”   “……”   章长叙盯着眼前人的笑容,总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他顺着章长宁的目光看向柏续,冷静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柏续,这件事情还是得由你自己决定,无论如何,我们不会勉强你。”   章渡接话,“对,当年是家里人的疏忽才导致了你这些年不安稳的生活,我们实在是很抱歉,但请你相信,我们一直想着能把你找回来。”   “现在你有了自己的恋人、家庭。”   章渡说到这儿,特意看了一眼商延枭,对方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信得过。   “但我们还是想要竭尽全力地补偿这些年的亏欠,希望你能给我们家一个机会!”   沈眠补充,“对,我、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   “……”   柏续没有急着回答。   他看得出来章家一家人都是通情达理的性子,而原主曾经最深的念想也是想要回归这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庭。   既然他代替对方生活在了这个世界,那就得代替对方把日子继续好好过下去。   柏续想到这儿,下意识地看向了恋人。   商延枭对上他无声询问的目光,默契示意,“我支持你的决定。”   毕竟,商家三房和章家向来深交,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存在。   他坚信,就算柏续认回了这对父母,章氏夫妇未来也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情。   柏续心里有了决断,“我知道当年的事情并非你们所愿,如果章家愿意认回我这个孩子,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章氏夫妇的眼色骤然一亮。   柏续看向站在病床正对面的章长叙和章长宁,想起这俩深藏秘密的闷葫芦,一个算得上“拙劣”的念头油然而生。   柏续话锋一转,“不过,我有唯一一个条件。”   章渡说,“你说!无论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你。”   柏续趁热打铁,但还是尽量挑温和的口吻来说,“这些年,长宁一直待在‘我’的位置上、以‘我’的名义和你们相处,现在我们俩都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商延枭顷刻意识到了恋人的真实念头,压了压自己的嘴角。   “……”   章长宁面色煞白,似乎是在等待着属于好友的身旁。   章长叙关心则乱,下意识地就想要维护章长宁,“柏续,你……”   “我话还没说完呢。”   柏续干脆利落地打断,非得用自己的方式给他们送上一击猛药,“只要章家和长宁要解除领养关系,我就回去。” 第102章   “……”   解除领养关系?   章长宁只觉得脑袋轰得一下炸开, 压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坐在沙发上的章氏夫妇同样愣了神。   柏续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让人始料未及。   章长叙察觉到章长宁逐渐转为不安的神色,想也不想就否绝, “不行!”   他看向柏续,“长宁他就算和我们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早就是章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了。”   柏续分明答应过他, 无论亲子鉴定的结果是怎么样的, 前提都是不希望伤害到章长宁, 现在怎么非得起这么一个头?   沈眠也接了话, “是、是啊。”   一个是养了多年的养子,一个是措施多年的亲生儿子,这叫他们怎么取舍呢?   商延枭哪里听不出恋人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助攻?可惜,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事人没能够立刻听明白。   “章伯,沈姨, 阿续只是想让你们解除和长宁的领养关系,至于领养关系解除后, 一家人该怎么相处还是能怎么相处。”   商延枭委婉提醒,了然的目光对准好友, “哪怕换种方式相处也可以。”   “……”   章长叙眼色微变。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 章长宁就开了口,“应、应该的,我愿意和章家解除领养关系。”   “宁宁!”   “小宁?”   章家其他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章长宁胸口溢出满满当当的酸涩,却像是为了这一天早早做好了准备, “本来就是我占了柏续的位置, 我就应该还给他。”   柏续见好友会错了意,眉心微蹙。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 又是为数不多可以帮着好友两人冲破障碍的机会,他只能充当“恶人”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   “我不着急,你们商量着来吧。”   柏续怕自己再说下去会露馅,连忙给恋人递了一道眼神。   商延枭默契领意,“章伯,沈姨,阿续现在身体还没好全,每天午后都要休息上一阵,这会儿差不多到午睡点了。”   “毕竟今天这事来得突然,要不,等阿续好全后再好好聊聊?”   章渡和沈眠当然知道柏续前阵子的坠楼重伤,哪里还敢耽误孩子的修养?   两人几乎是同时间起身,“对对对,你好好休息。”   “是,你的身体最重要,有事情等以后再说。”   这二十多年,他们家都等过来了,还等回了这个孩子,还怕以后没有时间吗?   章长宁看着父母落在柏续脸上热切的目光,只觉得呼吸都凝固了。   他没有嫉妒、没有恨意、没有不甘,唯有“得到再失去”的恐惧像个不断扩大的无底洞,一点一点地从脚底蔓延,几乎就快要将他吞噬。   “……”   章长宁在失态的边缘徘徊,努力保持着该有的礼貌,“柏续,你好好休息,我、我改天再来看你!”   说罢,他就像只兔子逃窜出了病房。   “宁宁!”   章长叙想也不想地就追了出去。   商延枭见怪不怪,“章伯伯、沈姨,我送送你们。”   …   柏续默默坐在病房里等了一会儿,就等到了恋人折返的身影。   他问,“送到楼下了?看见长宁了吗?”   “没,他们只让我送到电梯口,怕你这边需要我,就没让我继续送了。”   商延枭走近,和往常一样坐回在床边。   直到没了外人,他才发出真实感慨,“阿续,但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是章家丢失的那个小儿子。”   柏续哪里又能想到呢?   他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开始反思,“延枭,你说我刚刚那剂猛药是不是下狠了?或许,我应该先和长宁商量好、至少给他提前吱个声。”   现在这样,好像有点弄巧成拙了。   商延枭却不以为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何况,你如果不抓住这个时机、替他们寻个解除领养的理由,只怕后续再想提也难了。”   还不如像刚刚这样顺理成章。   柏续还是担心章长宁,“可我瞧他们两个,没一个能反应过来的。”   商延枭微微一笑,“现在之所以反应不过来,一个是因为心系身世,另一个是因为心系对方。”   等过了这阵冲击,早晚会明白柏续意欲何为。   商延枭说,“不过,你要是着急当这个月老,我再帮你把他们喊回来?”   两个闷葫芦,总有一个得先主动。   柏续想起显然更难踏出这一步的好友,转换目标,“叫章医生吧。”   虽然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血缘关系”,但他对着章长叙还是喊不出“二哥”。   商延枭笑笑,“好的,小柏总。”   柏续看见床头柜上洗尽但未吃的梨,用打着石膏的手笨拙又可爱地一戳,“你帮我削个皮,我想吃。”   商延枭宠溺蹙眉,“啧,打着石膏呢,别乱动。”   …   不出三分钟,章长叙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病房。   商延枭有些惊讶他的速度,“你这就回来了?”   柏续追问,“找到长宁了吗?”   章长叙摇了摇头,神色不算好看,“没有。”   章长宁看着阳光开朗、遇到朋友有难事也会义不容辞地冲上去,可但凡是涉及到自身——   章长宁遇到难事的第一反应永远像小猫、像小兔,稍不留神就蹿得没影。   “我刚追出去,他就已经溜进了电梯。”   等到再往楼下追时,对方就已经彻底不见了。   离上班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章长叙下午还要面诊七八位挂号病人,如果可以,他是想要丢下工作去找章长宁。   可身为医生的职责摆在这里,他不能。   章长叙已经给章长宁打去了电话、发去了短信,就看对方迟点愿不愿意接通回拨了。   柏续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抱歉,是我刚才欠考虑了。”   哪怕章长宁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不代表他不需要时间去缓冲!   “没,我回来不是要怪你的意思。”   章长叙摇了摇头,迟疑,“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章家和长宁解除领养关系?”   “其实解不解除领养关系,根本不会影响到你,不是吗?”   商延枭代替柏续回答,“解除领养关系这事是不会影响到柏续,但会影响到你和长宁。”   “……”   柏续干脆不拐弯抹角了,“章医生,你从小就知道长宁的身世吧?你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   章长叙埋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双手拢紧,错愕,“什么?”   “年前在滑雪场等待的间隙,长宁和我说,他觉得我和延枭对视之间的感情是爱,我那时候还嘴硬不承认。”   柏续看向神色晦暗的章长叙,直言不讳,“我现在将他说的这句话按在你们的身上,你承不承认?”   章长叙视线闪躲了一瞬。   他怎么能承认?他怎么敢承认?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章长宁始终是他名义上的弟弟!他以为自己将那种念头藏得很深,甚至做好了一辈子不宣之于口的准备!   事到如今,面对商延枭和柏续两双洞察一切的眼,章长叙只觉得自己无处遁形,他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否认——   柏续却继续进攻,“其实我和长宁之间的深入交流,远比你想象中得要多。”   “我这人向来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今天非要提这么一茬,你猜是为什么?”   “……”   章长叙像是听明白了什么,眼底涌出一丝不可置信,却又极快隐藏。   作为多年挚友,商延枭还算了解他,“长叙,我常常觉得你活得比我更克制,但有时候不妨随着自己的心走?”   柏续认同恋人的观点,“反正我已经充当了一回‘恶人’,将机会明晃晃地丢在你们面前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想了。”   章长叙还是没有接话,内心却是一派浪潮翻涌。   ——滋滋滋!   口袋里的手机闹钟响起最常规的震动。   章长叙勉强稳住心神,找借口离开,“我下午还有班,先走了。”   柏续没拦他,“好,我也会帮忙联系长宁的。”   章长宁倒不是遇事寻死觅活的性子,估计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找地方躲起来悄悄消化了。   章长叙深深地看了柏续一眼,“谢谢。”   说完,他就转身快步离去。   柏续听见病房的关门声,长舒一口气。   他看向边上的商延枭,“你说他听进去了吗?”   商延枭将最后一节雪梨皮艰难削了下来,“该做的、该说的,你这个月老都已经当到位了,剩下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柏续动了动眉梢,“也是。”   商延枭切下一小块雪梨,“说了这么久,渴不渴?吃一块?”   柏续将雪梨块含咬进嘴里,顿时汁水肆溢,“嗯,还挺甜~”   商延枭继续喂他,“多吃点?”   柏续又咬了半口雪梨,含糊,“唔,你不吃啊?”   商延枭盯着他沾着水光的唇,心思微动,趁机凑上前去亲了一口,“嗯,这样就行。”   柏续扬唇,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直接就抓住了恋人的衣领,巧劲扯过吻了回来,“这样才行。”   商延枭没忍住,重新深吻起来。   唇齿纠缠,晃荡出熟悉的情动。   牙关撬开的那一瞬间,柏续却忽然闷哼,差点咬到商延枭的舌头。   “……”   “嘶。”   两人微微分离。   商延枭气息有些不稳,“怎么了?”   柏续对自己哭笑不得,“忘记左手打着石膏,不小心扯到了,疼。” 第103章   又是半个月过去。   柏续除了右手上的石膏还需要固定, 其他地方的伤势都已经渐渐愈合了,在医生的同意下,终于办理了出院回家。   “小心。”   商延枭站在车门前, 轻松就将他“捞”到了怀中。   柏续看见从车子上下来的谢奇和陈余飞,立刻不自在地冲着商延枭说,“你干什么?我自己能走!”   柏续的腿上也有蹭伤和扭伤, 不过休养了一个多月, 已经没有大碍了。   商延枭低声制止, “别乱动, 小心扯着手。”   谢奇见怪不怪,和陈余飞当没事人一样装没看见。   柏续还是坚持嘟囔,“商延枭, 你快放我下来, 待会儿让奶奶小姑她们看见了,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他眼看着主屋大门打开, 越发催促,“快点的, 你扶着我就行。”   商延枭拿他没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将他放下, “小心。”   “嗯。”   商老夫人一出门, 就看见了柏续红得有些不自然的脸,“可算出院回来了,小续这脸是怎么回事?还不到五月就热了吗?”   柏续暗戳戳地瞥了一眼罪魁祸首。   商延枭勾了勾唇,替他转移话题, “奶奶, 你不是说了让人做了很多好吃要给阿续补补?”   商老夫人笑眯眯地接话,“早就做好了, 就等着你们了,快进来。”   主屋的布局还是没有变动。   商可舒和商确言正等候在小餐厅,后者听见门口的动静,操控着轮椅转过身,“哥,柏续。”   面对自家弟弟的招呼,商延枭淡定点了点头。   反倒是柏续关心地看向他被小毯子遮盖的双腿,“确言,你好点没?”   自从柏续住院后,他就没在病房里看见过商确言,倒不是因为商确言冷血无情,而是因为集团堆积的事务实在太多。   他刚刚上位,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应对。   何况,医院里的事情有商延枭亲自盯着,其他人也不用太操心。   经此一役,商确言的眉眼间更显成熟,他心里存着对柏续的感激,“没事,伤口已经结痂了,过段时间就能戴上假肢恢复如常,你没事就行。”   那天在废弃工厂里,要不是商延枭和柏续“以二换一”的相护,哪里还会有他的今天?   商可舒和商老夫人对视一眼,主动说,“行了,咱们一家人坐下吃饭吧!”   “嗯。”   商延枭带着柏续坐下。   柏续随口问道,“其他人呢?”   商可舒说,“大姐已经搬出去住了。”   毕竟商祈顺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商可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里众人,只能搬出了庄园。   面对她的选择,商老夫人没有阻拦。   商确言补充,“集团在沪圈一直有分部和业务,二房主动领了那边的差事。”   商运、方裕华以及商颂鸣上周刚刚过去,估计没个一两年回不来,至于年纪最小的商乐尔,重新回到了国外继续她的学业。   以往这么大一家子人,最终还是散得七零八落。   商老夫人内心不免唏嘘,但她环顾着桌上剩下的四个孩子,又觉得无比庆幸。   “好了,吃饭吧,无论家里还剩多少人,平平安安才是最好的。”   “妈说得对。”   商可舒拢了拢商老夫人的手腕,转移话题,“要不,我们简单喝一杯?就当是庆祝柏续出院?”   商延枭想也不想就说,“阿续现在不能喝酒。”   柏续立刻反驳,“我可以!”   商延枭看向又开始“放肆”的恋人,“可以?”   柏续的底气没由来地散了一大半,“……稍微喝一点点。”   他嘟囔,“这都一个多月了天天饮食清淡、喝汤、热水、吃药,我嘴巴都淡了。”   商可舒特别理解他,积极响应,“就是,这伤都快好全了,喝点有什么关系?小姑陪你喝。”   商老夫人看向小女儿,“你这当姑姑的,可别闹腾。”   商可舒和柏续对上视线,退而求其次,“喝点果酒?没多少度数的。”   她看了一眼商老夫人,像是特意说给商延枭听的,“你们奶奶还在这里坐着呢,不玩劝酒那一套,少喝点意思意思就行了。”   柏续和她一唱一和,“小姑,说得对。”   商确言笑了笑,难得也向着柏续,“哥,你就松松口吧,当着你面喝,总比背着你喝要好。”   “……”   商延枭无奈,“不准贪杯。”   柏续眉梢挑了挑,信誓旦旦,“不会,我心里有数。”   商老夫人见此,干脆由着孩子们的想法,让佣人去拿了几种口味的果酒。   商可舒看向柏续,转而又提及另外一件事,“我听说,章家那边找你们了?”   “……”   柏续愣了愣,“小姑,你怎么知道的?”   商老夫人解释,“章家老夫人和我关系不错,前两天特意来找我说了这事,她上了年纪,怕贸然出现在医院会让你不自在。”   所以,老人家才拐着弯地向商老夫人打听柏续的情况,当然,是没有恶意的。   商老夫人同样没想到事情会巧成这样,“章家当年丢了孩子,我跟着揪过一阵子的心。”   “话说起来,如果你当年没丢,那就早早和延枭他们两兄弟认识了。”   柏续没办法解释过多,只能顺着说,“缘分天注定,我现在和延枭认识也不晚,何况,章家多了一个长宁,不是挺好的?”   “小宁那孩子自然是好的。”   章老夫人顿了顿,又想起另外一件不明白的事,“可我听章老夫人说,你执意要小宁和章家解除关系?”   “……”   商确言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眉心微蹙,“为什么?”   商延枭代替恋人说,“阿续没有恶意,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方便说,但哪怕长宁和章家解除领养关系,也不代表他就不是章家的一份子了。”   商确言若有所思,没接话。   佣人将酒送了上来,打断了这个话题的再延续。   商可舒自然是相信两位小辈的,“妈,这种事情就让孩子们自个儿操心去吧。”   商老夫人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点了点头,“嗯。”   日子总要向前看、而人也总要往前走,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最终都会等到有结果的那一天。   一顿饭慢悠悠地吃下来,总算彻底冲散了家里余下的阴霾。   临近八点,商延枭才主动起身,“奶奶,小姑,我就想带着阿续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商老夫人点头,“好。”   柏续借着商延枭的搀扶起身,礼貌地和商老夫人道了声晚安。   这都走到门口了,他才发现商确言没有跟上来,“确言,你不回去吗?”   商确言解释,“我从别墅搬到主屋了,方便和小姑一块儿照顾奶奶。”   主要是担心商老爷子去世后,老夫人一个人住在偌大的主屋会不适应。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以后别墅就你们两人住着吧,我就不打扰你和我哥了。”   “……”   柏续脑海中莫名晃过一些不该有的画面,别开视线。   商延枭像是感知到了恋人的想法,暗笑着没拒绝,“嗯,那我们先走了。”   “好。”   两人坐着接驳车返回别墅,进门后才发现谢奇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着,还没有回屋休息。   谢奇放下平板,第一时间起身迎接,“三少,你们回来啦?”   “嗯。”   商延枭问,“怎么不回屋休息?等我们有事?”   谢奇直接切入话题, “小柏总,刚才宁小少爷来过了。”   柏续一惊,“来找我?”   “嗯,我说你在主屋吃饭,还想着领他过去,但是他拒绝了。”   谢奇将手里的一封信径直递到了柏续的面前,“他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柏续接过白色信封,“知道了。”   谢奇很有眼力劲,“那我先回房间了。”   “好。”   谢奇刚一转身离开,柏续就在商延枭的注视下打开了这白色信封——   里面是一张手写信,字迹特别秀丽,除此之外还掉出一张意外之外的银行卡。   “……”   柏续眼里显露诧异,迅速翻看完了章长宁的手写信。   商延枭安静地站在陪伴,他耐心等了一会儿才问,“长宁说什么了?”   柏续眉头锁着,“长宁说,这卡里的积蓄是章家众人和亲戚这些年给他的零花钱和压岁钱,还有他自己的奖学金和办展赚来的一点费用。”   章长宁从小就知道自己是顶替了“章小少爷”的身份,才能拥有这般安稳幸福的好日子。   可他心里记着自己的来处,哪怕“任性”也有个度——   虽然他表面看上去像是个骄纵的富家小少爷,实际上不该花的钱是一分没有多花,但上学时候该拿的奖学金,却也一分没有少拿。   如今,攒下的钱都被他大差不差放在了同一张卡里,转交给了真正该得到他的柏续。   “长宁在信里还说,他已经和章家解除了名义上的领养关系,如果我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回去。”   商延枭大概知道章长宁的性子,“他人呢?”   柏续摇了摇头,“说是要出去‘散散心’,让我们不要找他。”   估计不止是瞒了他们,同样是瞒了章家其他人。   柏续只觉得手里的银行卡变得格外重,“这钱我不会要的,但我担心长宁,他会不会……”   商延枭眉心微蹙,“我迟点给长叙打个电话,该是他们两人解决的事情,我们掺和太多反倒不好。”   “而且,据我对长叙的了解,他那天已经把你的话听进去了,心里肯定有了想法和主意。”   章长叙向来行动大于口头言说。   但凡他还将章长宁当成“亲弟弟”看待,哪怕章家夫妇和章长宁再坚持,那他也会想方设法阻止领养关系的解除。   “说不定,他们两人之间已经发生了点什么,或者已经沟通过了,只是我们自己不知道。”   柏续还是有点迟疑,“那就让他们自己解决?”   商延枭颔首,“你这个月老当得已经仁至义尽了,感情上的事情,他们自己想不通,我们又怎么强求?”   柏续叹了口气,“也是,等下次见了面,我再把这张卡还给长宁。”   “嗯。”   商延枭习惯性地摩挲了一下恋人颈后的小痣,“累不累?”   “还好,但是我想泡个澡。”柏续看着自己还打着石膏的右手,“不让它沾到水就可以了。”   商延枭点头,“嗯,先上楼放水,待会儿我帮你。”   …   浴室里水汽弥漫。   柏续小心翼翼地靠进了浴缸,任由温度舒适的热水包裹了全身,这才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真好~就这一下子,感觉人都活过来。”   虽然医院的高级病房里有卫生间,但总归不像在家里这么方便。   商延枭赤/裸着上半身,坐在浴缸边上陪他。   柏续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心情好得不像话。他余光扫了两眼商延枭,玩心大起地朝他泼了几下水。   热水沾湿了商延枭的下/身/裤/子,“小柏总,好玩?都单只手了还不老实?”   柏续哼哼,“湿了就一块进来泡着呗,反正着浴缸够大。”   商延枭眸底晃出一丝微光,干脆利落地听从恋人的吩咐,他绕到柏续的身后坐拥,却还是仔细谨慎着对方的右手。   “小心,别乱动,我替你擦沐浴露。”   “……”   柏续转头和他对视,笑了笑,“那你可得好好涂了,别乱来。”   商延枭溢出一声轻笑,吻了吻他的耳畔,“谁乱来了?恶人先告状?”   柏续哼哼,坦诚,“没啊,我怕我定力不行,不可以吗?”   商延枭没回答,只是用吻回应了他。   水雾蕴荡,呼吸间纠缠出了极致的爱意。   浴缸里的热水往外溢了又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柏续急促的呼吸才随着水面一块缓了下来。   他浑身的皮肤透着绯红,眼角也沾着湿润的红意,“……你不要?”   商延枭从浴缸里伸出自己的手,扣住他的下巴又吻了吻,克制地哑着嗓音,“小柏总右手还没好,今晚就不麻烦你了。”   柏续闷哼一声,却没打算就此结束。   他似有若无地吻了吻恋人性感的喉结,“……延枭。”   商延枭呼吸一沉,“嗯?”   柏续转身和他面对面,勾人示意,“你坐在浴缸台上去,我帮你。” 第104章   半个月后, 医院。   沉重而厚实的石膏一经卸下,柏续觉得整个右手都显得轻飘飘的,反倒有些意外不适应。   医生说, “慢点转动试试?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柏续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自己的右手,余光却瞥见了身旁一脸紧张的商延枭。   “阿续?怎么样?还疼吗?”   “……”   柏续笑着摇了摇头,“不疼了, 就是不太习惯, 感觉两只手粗细都不一样了。”   医护人员一边在处理他拆卸下来的石膏用具, 一边解释, “这很正常,毕竟这手固定着两三个月不用力气,后期要慢慢练习抓握。”   “不过, 这骨头才刚接住愈合, 切记一开始不能过度,避免二次伤害。”   “那药还是要定时吃, 多补充钙和蛋白质。”   医生细细交代着常规护理办法,柏续知道商延枭会替他仔细着这些日常方面, 干脆原地坐着放空,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   “好了, 没什么事情你们就可以先回去了, 过段时间再来拍个片子,复查一下骨头情况。”   “好的,谢谢医生。”   柏续从椅子上起来,商延枭还是习惯性地扶了他一下。   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大楼, 柏续抬起右手在恋人的面前调皮地抓了抓空气。   “三少, 现在可以放心了?医生说了骨头愈合得很好,问题不大。”   商延枭无奈阻止他, “小祖宗,你可消停点,还嫌这两个月我不够提心吊胆的?”   柏续哼笑,“瞧把你紧张的。”   两人回到露天停车场,坐在车内的陈余飞一瞧见他们两人,立刻下车迎接。   柏续见已经处理完了自己的事,对着商延枭说,“行了,你赶紧回集团吧,可别因为我耽误了正事。”   虽然商氏集团在商确言的带领下重新步入了正轨,但这不代表商延枭这位副董就能什么都不做。   商延枭下意识地接话,“都这个点了……”   柏续赶紧阻止,“不到两点,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不爱往集团跑了?”   天天借着照顾他的名义,在家里赖到日上三竿,还连着好几天在家里用电脑办公,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他的身边。   “……”   商延枭眉眼间掠过一丝少有的心虚,只好应下,“咳,车子留给你们,让余飞送你回去,我打车去公司。”   他们是坐一辆车出来,原本就盘算着一块回家,但现在集团和庄园在两个方向,怎么想都是不方便的。   柏续不以为然,“急什么?先送你去集团。”   他拢住商延枭温热的手腕,还不忘对着陈余飞调侃,“走吧,先送你们家三少去‘上学’,可不能再逃学了。”   陈余飞忍笑应下,“是。”   商延枭面对恋人的揶揄,宠溺地捏了捏他的后颈,“还敢笑话我?”   “没,哪里敢笑话三少啊~”   ……   车子开出了中心医院。   柏续看见医院门口的招牌大字,突然想起了一人,“对了,商祈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这段时间他专心养病,几乎没怎么听过商祈顺的最新消息,只知道他昏迷了大半个月还是顽强转醒了。   前排的陈余飞从谢奇口中得到过消息,“还在侦查羁押阶段,听说月底会被移交到帝京第三监狱。”   “律师那边得到的消息是,最快要到下月中旬才能进入第一轮庭审。”   商延枭颔首,显然也知道这事。   柏续追问,“他现在人呢?还在医院?”   “嗯,他伤得重,能在月底移交到第三监狱都已经算快了。”   “大概会怎么判刑?”   商延枭说了个大概,“商祈顺身上牵涉的案子太多了,肖律说,依法数罪并罚的话大概率逃不过死刑,但有缓刑执行的可能。”   柏续闻言,眸底掠出一丝暗芒,“死缓?”   商延枭语气微沉,“具体结果还是得等法律判定,不过,以商祈顺现在的情况,死刑是他该尝到的后果,死缓也不一定就好过。”   往“好处”说,即便在两年的缓期执行期间,他改过自新立了大功,但之后要面临仍是无期徒刑或者长达二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哪怕不死,这辈子残手残腿待在监狱里,哪里还能有什么盼头?   商延枭想到这儿,心里的仇恨才算淡了些。   他及时止住这个话题,“好了,不聊他了,你待会儿回去好好休息,等我晚上回去有东西要送给你。”   柏续眸光一亮,“送我礼物?”   商延枭对上他眼里的惊讶和期待,神色缓和,“嗯。”   …   二十分钟后,商延枭在集团下了车。   陈余飞看着稳坐在后排的柏续,“小柏先生,我们现在就回庄园?”   “不。”   柏续确认商延枭的身影已经进了集团大楼,“回医院,我联系一下肖律师,待会儿在医院碰面。”   “……”   陈余飞怔然,很快就明白过来,“你想去看商祈顺?”   柏续没有否认,挑了挑眉梢,“这不两个多月没见到了?我总得看看这个人渣,现在到底活得有多狼狈。”   商祈顺这人可是差点害得他丢了性命,柏续可没有大发慈悲到既往不咎。   法律有法律的判定准则,而他同样有自己的行事作风。   虽然商祈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是他心里积攒的这口恶气一定要出!   …   一个小时后。   肖律师的身影出现在了医院大楼。   柏续和他打了声照面,“肖律师,麻烦你还要抽时间来一趟。”   肖律师知道柏续的身份,说话很客气,“柏先生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职责,应该的。”   警方在对嫌疑犯侦查羁押期间,只有亲属以专属律师能够会见。   肖律师提了提自己准备齐全的公文包,示意,“柏先生,商祈顺因为情况特殊,他的病房被警方单独划分在十七楼。”   “我来时已经申请过了,我现在带你上去?”   “好。”   两人乘坐电梯上了住院部的十七楼。   肖律师带着柏续径直走到了走廊最尽头的加护病房,或许是为了方便二十四小时监测商祈顺的动态——   病房内外是由一面巨大的钢化玻璃墙隔开,从外就能够将病房内部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负责看守的警员就守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他看见肖律师这张熟面孔,“肖律,这位是?”   “宋警官,这位是柏先生。”   肖律师将对应的审批文件拿了出来,“他不进去,就是委托我和嫌疑人转接几句话,可以吗?”   宋警官仔细核对来一下肖律的从业证件和审批文件,这才放行,“进吧,无关人员只能站在外面等,不准和嫌疑人有直接接触。”   话虽然如此,但这扇玻璃门窗还是方便了“见面”。   柏续微微一笑,礼貌遵守,“好的。”   肖律师推门而入。   不算宽敞的病房里弥漫着一股夹杂的消毒水和药液的味道,很难闻,商祈顺躺在床上合着眼,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短短两个月,他的脸颊已经瘦到凹陷了,皮肤也呈现出病态的蜡黄色。   裸露在外的右手插着巨粗的针管,原本算得上修长的手指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个个结疤后的难堪“肉球”。   肖律师的脚步声惊醒了浅眠的商祈顺,他像是骤然从梦中惊醒,“谁!”   病恹恹的语气,已然没了半点生机。   他的瞳孔慢慢聚焦,对上肖律师这张脸,“你……”   肖律师没有接话,而是暗示着将眼光投向了两步远的玻璃墙外。   商祈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在触及柏续的那一瞬间,原本发黄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   柏续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故意至极地扬起了一个轻视的笑容,甚至还抬起自己的右手,修长白皙的指尖缓慢转动着——   打了个“招呼”。   哪怕一句话不说,却也逼得商祈顺顷刻间发了狂。   凭什么!   凭什么同样是从高处坠下,柏续还能毫发无伤的站在他面前?而他只能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商祈顺残存的自尊心像是受到了暴击,他双手夹着掀开被子,下意识地想要冲到玻璃墙前,恨不得穿过玻璃墙杀了上门挑衅的柏续。   只可惜,商祈顺忘记了自己如今的身体情况。   ——哐!   随着一声巨响,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落下床,手臂上的针头牵扯这脱落,下身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更是传来撕扯的剧痛。   再也没了手指的双掌,以及空落落的裤子,无一不在提示着:   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残废。   “……”   商祈顺的脸色煞白,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盯着玻璃墙外依旧充斥着笑意的柏续,活像是见到了什么厉鬼,恐惧又不敢面对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不,不!”   “这不是我……我不是这样的!”   “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不准看!不准看我!”   肖律师面对他的撕心裂肺,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可怜。   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自然了解商祈顺犯下的罪行,对方会有这个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根本不值得旁人一丝一毫的同情!   肖律师和外面的柏续对了一道视线,这才走近了商祈顺。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瘫倒在地上、无力爬起的商祈顺,用彼此才能听到的音量转告,“柏先生让我告诉你——”   ——商祈顺,你现在所受到的痛苦只是个开始!你害得延枭没了父母、害得确言终生残疾,总该轮到你尝尝这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死刑对你来说太容易了,你这条贱命就该留着,好好留在那冰冷无情的监狱里!   ——对了,有空不妨多回忆回忆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只有这样,你才会更认清现实有多残酷!   ——你这种人不配后悔、不配改过自新,就该自我折磨到生命尽头!   “……”   商祈顺听着宛如恶魔的低语,本就猩红的眼眶猛地掉出了眼泪,只可惜,这滴鳄鱼的眼泪换不了任何人的同情。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后,自己还是那个受人追捧、拥有一切的商氏大少爷!   可惜这辈子,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病房的门又一次合上,肖律师快步走了出来,又和礼貌地和看守的警员打了声招呼。   柏续看着病房里狼狈而无力起身的商祈顺,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肖律师连忙跟上,“柏先生,你让我转告的话都已经带到了,可你确定这样刺激商祈顺,不会出现问题?”   “不会。”   商祈顺这种人骨子里最是卑贱执拗。   他在高处时,那些所谓的“自尊自傲”可以充当他的底气;他在深渊时,就注定成为他苟延残喘的唯一理由。   身为“敌人”的他们都还没死,商祈顺又怎么会甘心死去呢?他舍不得死,就只能面对比死亡更残酷的现实。   “你别看他现在后悔流了几滴眼泪,但凡给他判了死缓,只怕他在牢里又会恨不得将我和延枭他们诅咒上千次万次。”   “……”   肖律师从事这个行业,深知人心的可怕。   柏续进入电梯,忽地想起一件事,“肖律,我听说商祈顺日后会被移交到第三监狱?”   肖律师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   柏续眸底晃出一丝残留的冷光,“那好,麻烦你再去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我记得商祈顺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吴承望也被关押在了第三监狱?你抽空替我去一趟,把他兄长即将入狱的‘好消息’告诉他。”   “……”   肖律师的团队是专门为商事集团服务的,而他本人也看得清,瞬间明白了柏续话里的意思。   吴承望从小就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这些年还要听从父亲的安排、帮着商祈顺做事,甚至代替对方入狱。   不用多想,就知道吴承望恨透了商祈顺!   这两兄弟要是在弱肉强食的监狱里碰上,肯定暗中还会有“精彩好戏”发生!   只怕未来等待着商祈顺的是另一层地狱,而这一切恶果都是他应得的! 第105章   商延枭回到别墅的时候, 屋内已经溢满了饭菜的香气。   柏续坐在餐桌前,笑盈盈地同他打着招呼,“回来了?快来吃饭, 饿不饿?”   商延枭看着餐桌上精致的四菜一汤,“你做的?”   柏续诚实,“怎么可能?庄嫂做的, 我那点做菜水平, 我怕你看见了就吃不下。”   说着, 他还往商延枭的身上扫荡了两眼。   商延枭察觉出恋人暗戳戳观察的小眼神, 却假装没看见,他笑了笑,绕到最近的洗手台去洗手。   柏续听着水流声, 眉心泛起嘀咕:   奇了怪了, 说好的礼物呢?怎么空着手就回来了?   商延枭抽起两张纸巾擦手,又绕回到餐桌前, “你今天下午还返回医院去找商祈顺了?”   “……”   柏续转动了一下筷子,无奈, “陈余飞又和你偷偷打小报告了?”   商延枭也拿起汤勺,“肖律先和我说的。”   柏续哼哼, “怎么我身边都是你的人了?”   商延枭将新盛好的一碗汤递给了他, “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怕你再出危险。”   “我知道。”   柏续倒没有在这种小事上计较,主动解释起来,“我就是想看看商祈顺如今落得个什么下场, 不过看到他之后, 我也只是觉得活该。”   活该商祈顺把自己作成如今这副模样。   商延枭对他亦是深恶痛绝,“听说, 商祈顺醒后发现自己的腿又没了,情绪崩溃到医闹,后面还是强行打了镇定剂才平静下来。”   柏续嗤笑,“这人疯起来只敢去祸害别人,还舍不得自己去死。”   “越是他这样的人,越是能苟延残喘地活着。”商延枭分析,“你今天好好地站着去见他,只怕才是往他的心里捅刀子。”   柏续听见商延枭和自己极其相似的想法,笑了笑,“嗯,想到一块去了。”   一个已经断送了前途的人,不值得他们惦记。   商延枭终止这个话题,“好了,多吃点。”   柏续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利用眼神追问,“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商延枭瞧见他那压不住的好奇心,揣着明白装糊涂,“有吗?”   “没有吗?”   柏续咬了咬筷子尖,眉梢一挑,“那就当没有吧。”   …   两人垫饱了肚子,柏续执意开了一支香槟。   商延枭见劝服不得,只能纵着陪他喝了大半瓶。   柏续喝了个尽兴,这才有了上楼休息的打算。   “好了,上楼吧。”   商延枭应了声,牵着他往二楼的主卧走,哪知两人才刚进入房间,原本还乖乖任牵的柏续突然变了调性——   他拽住商延枭的手臂转身,然后用尽将其控在了门板上。   “砰!咔!”   耳边响起关门上锁的声音,眼前对着恋人近乎挑衅的视线。   商延枭垂眸轻笑,饶有兴致地盯着柏续此刻的模样,“小柏总,有何指教?”   自从两人确认关系后,柏续已经很少用这种眼神打量过他了,这会儿突然又换上了这副姿态,没由来地叫商延枭想起了两人最开始认识的时候——   他那时候“装昏迷”被柏续发现,两人为了争夺谈话的主控权,说话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攻占彼此。   闹到最后,对方甚至还拿着尖锐刀片抵住他的脖颈,想想还真够野的。   柏续察觉出商延枭暗笑的神色,用力扯了扯他的领带,“还笑?”   领带勒着脖子的力度刚刚好,让他有了点被掌控后的窒息感,却不至于真的呼吸不过来。   商延枭凑近,勾得柏续呼吸纠缠,“好端端的,谋杀亲夫了?”   “你……”   柏续没忍住吻了上去,浅尝辄止后又重重地咬了一下商延枭嘴唇,“我真要动手,三少还能留到现在?”   浅淡的酒味散开,痛意伴随着情欲齐发。   商延枭瞬间勾住柏续的腰,调转两人的位置和攻势,他扣住恋人的下颚,指腹似有若无地蹭过他的喉结。   “真要动手,不见得我就落在下风。”   “……”   柏续喉结敏感地滚了滚,呼吸骤乱,“商延枭,你还记不得你下午和我说过什么?礼物呢?”   商延枭就知道他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忍不住蹭了蹭恋人的鼻尖,“当初是谁说我求着要礼物的?”   柏续还拽着商延枭的领带没松,哼了声。   “是有东西要送你,但算不上特别的礼物,可能还会有点俗气。”商延枭没再吊着恋人的胃口,而是引导着他,“东西就在我身上,要不麻烦小柏总搜搜?”   柏续松开领带,先是在商延枭的外兜里摸了个空,发现没有后才将手伸进了衣服内兜。   果不其然,指尖触及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盒子,他连忙拿出来一看,是方形的黑绒锦盒。   “……”   柏续怔然,却有些不敢打开。   商延枭见他没有反应,“怎么了?不想打开看看?”   柏续凝固的思绪被微妙扯动,说不上自己是在期待还是在紧张。   他无意识地抿了抿,紧着呼吸声打开了这个封闭的盒子,意料之外的,锦盒里躺着一枚做工很精致的金锁。   柏续捏着锦盒的指尖微微发紧,“延枭,这是……”   “你从医院转醒后,我让谢奇特意找老师傅去打的,用的就是你送我的、攒下来的那些小金豆,不过比我想象中得要更废工时。”   从最初的手绘设计图,到小锁上面的镂空花样打造,用了一个多月。   这枚小金锁,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柏续确实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小礼物,惊讶,“你、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   “自从你和我坦白了你在那个世界的身份,我就猜到你和我一样,从小到大对物质方面的需求应该都很容易被满足。”   “恋人之间互相送东西是常有的事,但我在这方面一直很犯难,不知道应该送你什么才会合适。”   “直到你出事又转醒的那一刻,我脑海里才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   “阿续?”   “嗯?”   “你当初送我那些小金豆的时候,说一粒金豆就代表一次人情。”商延枭再次向他确认,“只要我未来拿出金豆,你就会心甘情愿还我一次人情,是吗?”   柏续似乎听明白了什么,眼色动容,“嗯。”   “你送我的所有金豆都融成了这一枚小金锁,重新交回到你的手里。我现在要用所有积攒下来的‘人情’换你一句话——”   俗不俗气,特不特别,于此刻而言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我想把你锁在这个世界,锁在我的身边,你愿意接受吗?”   商延枭带着全部的真心,是请求、是祈祷,也是主动捧出去的真心和承诺。   这个“锁”字并非束缚,而是想要和柏续携手一生。   柏续听见这宛如求婚誓词的发言,胸口震颤,他哽了哽莫名泛起的那点酸涩,将盒中那枚小金锁紧紧抓入了手中。   “我不是早就说了?”他勾住商延枭的臂膀,使得两人贴得密不可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无论商延枭问多少次,柏续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谢谢。”   商延枭低头,温柔又绵密地和他交换着亲吻。   柏续没想着躲,只是借着撤离呼吸的间隙,“……石膏已经拆掉了,你可以对我放肆一点了。”   商延枭将其搂抱在身前,“嗯?小柏总想我怎么放肆?”   突然的失重引得柏续只能收紧手臂,将全部的重量都落在恋人的身上。   商延枭的唇紧紧贴着他的喉结,连带着呼吸声都像是在引诱,“怎么不说话?想好了吗?”   柏续不甘示弱,故意将身子往下滑了滑。   “……”   商延枭的呼吸骤然堵住,整个人都跟着绷紧了。   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都有可能撕咬着将怀中的猎物一口生吞。   柏续感受到他忍无可忍的冲动,偏头吻了吻耳垂,“先去浴室洗个澡,今晚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由着你闹。”   最后半句话,带上了撩人的小钩子,事到如今,谁占据掌控权已经无所谓了。   商延枭带着他快步朝着浴室走去,试图用行动来回答。   “别后悔。”   “不会。”   …   滋滋滋。   商延枭是被一阵来电震动给吵醒的。   他摸索着床头柜上的手机,拿到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睡梦中的柏续似乎也听见了这阵闹人的动静,习惯性地被窝深处缩了缩。   商延枭将他护得更紧了些,任由恋人的来电超时自动挂断。   主卧里一片狼藉,深灰色的床单被套上沾染上了不少痕迹,仿佛连空气里还残存着不可言说的暧昧气味。   “……”   商延枭多了几分睡醒后的清醒,他回味着昨晚夜里和凌晨的滋味,又看见缩在被子里昏睡的柏续,无意识地笑了声   昨晚好像是闹得太疯了点?   躲在被窝里的柏续嘟囔了两声,很含糊。   商延枭没听清,将他往上捞了捞,凑近,“说什么呢?”   柏续梦里还在哼唧唧,却难得没逞强嘴硬,“……不行,不来了。”   商延枭忍俊不禁,趁机吻了吻怀中人凌乱的发丝,“辛苦我们小柏总了。”   滋滋滋。   电话又响起了震动,但这回是他的手机。   商延枭随手接通,“喂。”   “是我。”   章长叙的声音传来了过来,“你和柏续在忙什么?打你们那么多个电话都没接?”   商延枭才反应过来,“哦,在睡觉。”   “下午三点了还在睡觉?”   章长叙随口问了句,但很快就从好友慵懒又餍足的嗓音里明白了什么。   商延枭试图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章长叙长话短说,“晚上有空吗?家里人想请你和柏续吃个饭。”   “……”   商延枭看了看怀中没有半点要醒迹象的恋人,尝试改时间,“明晚行吗?今晚可能……不太赶得上,他还睡着,估计醒了也没精力去。”   章长叙听懂了,也沉默了。   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来自医生的温馨提醒,有些事情过度了可不好。”   商延枭莫名有些得意地笑了声,预言家般地开口,“章医生,你最好替以后得自己记得这句话,挂了。” 第106章   比起在帝京圈赫赫有名的商氏, 章氏就低调了许多,但家族的根基算得上稳扎稳打——   章氏的老一辈在民国时期就已经靠着行商发家,后来爆发了战争, 章氏众人又将钱财投入了救济中,反而博得一片好名声。   后来,因为国家需要发展, 章氏不少人都投靠了航天、军械等机密研发。   “我听说, 章老爷子是本家一脉传承下来的, 他的兄嫂、小妹都是科研教授, 但他还是热衷行商,于是兄弟妹三人年轻时就分了家。”   凭借着章氏以往累积的人脉和地位,章老爷子的经商路算得上顺风顺水, 等到了长子章渡接手后, 就将集团扩建得更大了。   商延枭将车子开进了一私密性极好的湖畔别墅群,“除了长叙和长宁, 他们俩还有一位亲大哥。”   柏续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随口回答, “我知道,章长风, 比长宁年长了八岁?大学毕业就已经结婚了, 连女儿都有了?”   商延枭如实回答,“嗯,去年才出生,听说小名叫念念。”   柏续嘟囔了一声, “念念?”   商延枭简单解释, “章家男性多,全家上下都盼着有个小女孩。”   柏续明白过来,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是这意思?”   “嗯。”   商延枭示意不远处的那幢白色三层半的大别墅,“那栋楼就是了。”   柏续眼瞅着越来越近的房子,心绪荡出一丝紧张,“延枭,你说我们就这么空手上门,是不是不太好?”   毕竟,他以往从未有过这种上门经历,这不脑子空空的,临近了才想起来。   商延枭接话,“奶奶和小姑早就给你备好了,一大早就装在了后备箱。”   柏续动容,“嗯?”   “我想,你今晚愿意上门,对于章家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商延枭拉了拉恋人的手,安慰, “你啊,就放平心态,来日方长。”   柏续从不缺这点礼数涵养,而章家更不缺这点上门礼物,只要能够做回一家人,还怕以后没有其他机会?   柏续叹了口气,“也是。”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章家别墅前,下一秒,外侧的白色栅栏门就打开了。   章渡和沈眠搀扶着上了年纪的章老夫人走了出来,老人家和两夫妇的眼中都带着极其浓烈的期盼。   章长风和妻子站在栅栏门的右侧,怀中还抱着一个长相水灵灵的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这辆陌生车辆。   除此之外,许久未见的章长宁同样出门迎接。   “……”   车内的柏续和商延枭也没料到是这阵仗,柏续才压下去的那点紧张卷土重来,下意识地偏头看向恋人。   商延枭对上他的双眸,意料之外地叹了声,“这下完了,我莫名其妙也有种见家长的局促感。”   柏续被他这句话惹出一声笑,“下车吧,都到这里了,还能逃不成?”   两人一左一右下了车。   商延枭很快就绕到了柏续的身边,主动对着章家众人一一打过招呼。   章老夫人显得很激动,闪着泪光的双眸紧盯着柏续不放,“好、好孩子,让、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说着,她就小心翼翼地拢住了柏续的手腕。   面对老人家的关切,柏续不闪也不躲地打了声招呼,“奶奶好,我是柏续。”   章氏夫妇感觉到柏续友善的态度,心弦微松。   章长风和商延枭从小就认识,两人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爸,妈,奶奶,要不我们先进屋?坐下来再慢慢聊。”   边上的章长宁默默接了话,“是啊,傍晚有点起风了,别让奶奶和念念冷到。”   “长风长宁说得对!”   章渡压制住那点激动心情,对着商延枭和柏续招呼,“进屋,进屋再说。”   商延枭适时接话,“对了,我和柏续给你们带了点礼物,还放在后备车厢,我拿一下。”   沈眠说,“你们这俩孩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章长风很有眼力劲,他将宝贝女儿递到妻子的怀中,“延枭,我来帮你。”   章长宁也走近,“我来吧。”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别墅,此刻还没到饭点,家里的佣人正在厨房忙碌。   “来,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   “柏续,要喝茶吗?还是要喝果汁?或者有什么喜欢的饮料?我让佣人去买。”   “……”   章长宁看着抢先一步上前的大哥,又看着被长辈们围绕的柏续,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了客厅的最边缘。   柏续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好友的情况,特意喊道,“长宁,章医生呢?”   “啊?”   章长宁反应过来,连忙解释,“哦,二哥今天好像有个学术研讨会,四点半才结束,应该也快到家了。”   柏续若有所思,旋即将目光对准了章氏夫妇,“我能和长宁单独聊几句吗?”   章渡意识到两个孩子间相对“尴尬”的关系,“当然,晚餐还要点时间,你们怎么开心怎么来。”   毕竟柏续都已经愿意来家里吃饭了,还怕今晚没有深入聊天的时候?不急在这一时。   沈眠和章老夫人应和,“是啊,都是在自家,千万别拘束。”   她们在关心柏续的同时,也没有忽略了章长宁的情绪和感受。   章长宁对上其他人投来的视线,莫名有些局促。   章长风察觉到章长宁流露出的那点无措情绪,不着痕迹地替他解围,“长宁,你带柏续上楼?等到了饭点再上去喊你们。”   章长宁应了声,“好。”   柏续闻言,和商延枭对了一道视线,后者默契领意,冲着他微微点头。   …   章长宁的卧室在二楼右侧走廊的最尽头,还附带一个大大的露台,站在房间内就可以远眺后湖以及后山的美景。   此刻,夕阳正好。   章长宁从房间的小冰箱里拿出两瓶鸡尾酒,“我这儿只有这个了,度数不高,你喝吗?”   “喝啊。”   柏续顺手挑了一瓶,利落开盖,“你这儿房间外的景色不错。”   章长宁抿了抿唇,真心开口,“你以后要是愿意回来,这个房间收拾好了给你住。”   柏续先是愣了愣,随即不由自主地笑开,“我要是跑来住这儿,让延枭每晚在商家独守空房?你下楼问问他愿意吗?”   “……”   章长宁嘟囔,“我不是这个意思。”   柏续主动碰了碰他的酒瓶,“行了,你别在我面前钻牛角尖,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打算和你抢什么。”   章长宁当然明白柏续的为人,叹了口气,“本来就是你的,用不着抢。”   “长宁。”   “嗯?”   “我想认真和你说句——对不起。”   “……”   章长宁诧异,却很快顺着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你和我道什么歉?该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柏续继续着自己的话题,“上回在医院,我没有和你提前打过招呼,就执意要你和章家解除领养关系。”   “我那会儿太站在我自己的角度,忘了照顾你的感受,如果有伤害到你的地方,哪怕就一瞬间,我也该向你道歉。”   “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之所以借机想要让你和章家解除……”   话还没说完,章长宁却应了声,“我知道,我后来想明白了。”   柏续定眼看他,“想明白了?”   “嗯。”   想明白了,但还是不敢轻易跨过那道坎。   章长宁饮了一口冰凉的鸡尾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复情绪,“所以,我才‘逃’了出去,甚至想着要不要就这样离开算了。”   柏续好奇追问,“所以,你前段时间去了哪里?”   章长宁如实回答,“甘南的一所福利小学,跑去当了一段时间的美术老师。”   它的前身是一座儿童福利院,也是章长宁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当年,警方判定孩子最后丢失的地点是在川市附近,但很有可能被拐到了周边地区。   章渡不肯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寻遍了周边,最终只在那家儿童福利院里找回了同样是弃婴的章长宁。   “然后呢?”   “然后……”章长宁哼声,“阴差阳错又遇上了被医院外派的二哥。”   柏续暗笑,“好一个阴差阳错。”   章长宁听出好友的调侃,不知道是又想到了什么,耳根子瞬间发红。   他结结巴巴,“反、反正就是遇上了,也想明白了,所以就跟着他一块回来了。”   柏续调侃,“我又没多问,你紧张什么?”   章长宁深呼一口气,说出心里话,“柏续,章家这些年对我有恩,要是我一走了之那就真成白眼狼了。”   “所以,我还请你允许我留在爸妈的身边,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还他们的养育之恩。”   “我知道你这些年吃了很多苦,而我却待在原本属于你的位置上,享受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属于我的人生。”   章长宁只觉得很抱歉,但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柏续,如果未来有机会,或者你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推脱!”   柏续笑了笑,“长宁,当年的事错不在你,我从来就没有怨恨过你什么,相反的,我感谢你的存在。”   章长宁心弦一震,“什么?”   “我听说,章夫人当初因为这事得了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还有过不理智的行为,是你的出现一定程度上地填补了这个家的遗憾。”   “现在的我有我自己的爱人和人生,说实话,我不排斥重新回归章家,但不代表你就要出局离开。”   “过去的时间追不回,我更喜欢的是把握当下和将来,作为我认可的朋友,我希望你也是——”   “既然已经解除了和章家的领养关系,那有些事就会少了很多阻碍,长宁,我希望你也能看清自己的内心,把握住你真正想要的一切。”   “……”   章长宁的眼眶发红,心底溢出的感动几乎要将他团团包裹。   他没能忍住冲动,径直抱上了好友,开口却不知道是想要哭还是想要笑,“柏续,谢谢你。”   柏续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一愣,但没拒绝,“章长宁,你想要哭鼻子别找我啊,我可没有哄人的经验。”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好友的天然小卷毛,安慰了几下后还有些爱不释手。   “你这头发还挺好玩。”   话音刚落,虚掩的房门被人打开。   前来的商延枭和章长叙看见房内的这一幕,不约而同地顿住了步伐:   这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还抱在一块了?   章长宁听见动静,适时松开对好友的感动熊抱,转眼就看见了快步上前的商延枭和章长叙。   四人的目光各对各的。   柏续对上商延枭想问又觉得没必要的微妙神色,忍俊不禁,却偏偏刻意打趣,“请三少明鉴,我和长宁是清白的~” 第107章   “……”   清白的?   你们俩又在玩什么呢?   章长叙和章长宁同时变了面色。   反倒是商延枭早就习惯了自家恋人这时不时的揶揄, 无奈笑了声,“嗯,知道了, 只是背着我拥抱了而已,很清白。”   章长宁的耳根子瞬间染红,“三哥, 我、我刚才……”   柏续和商延枭同时笑开, 一旁的章长叙摇了摇头, “你们俩差不多行了。”   他第一时间就维护了自己人, “孩子这段时间本来就在犯迷糊,再逗就要晕了。”   说着,章长叙就拉过了章长宁的手腕, 眸底却也藏着笑, “过来,别搅和进他们夫夫当中。”   章长宁感受到手腕传来的那抹凉意, 反应过来的整张脸却烫得更厉害,“哦。”   他试图挣了一下手腕, 结果腕上传来的力道更紧了。   柏续适时捕捉到两人那点微妙的氛围,假装只当没看见, “你们俩怎么上来了?”   “楼下饭菜备好了, 章伯伯让我们上来喊你们。”商延枭一点儿都不避讳地牵起了柏续的手,“走吧,下楼。”   柏续笑了笑,“好。”   章长宁正准备跟上, 结果拢着他手腕的章长叙没动弹。   章长叙淡声示意, “延枭,你们先下去, 我单独和长宁说几句话。”   “没、没什么要说的。”   章长宁不自在地瞄向柏续和商延枭,就是不敢看章长叙。   柏续和商延枭含笑对视了一眼,一点儿不做停留地就往楼下走。   …   足以容纳十人的圆形餐桌上已经布满了精致可口的饭菜,香气溢满了整个餐厅。   章老夫人坐在主位,眼巴巴地盼着下楼的柏续,“小续,你来,坐、坐奶奶身边?”   章渡和沈眠听见这话,生怕初次归家的柏续会不自在,“妈,你让孩子们坐一块吧,我和阿眠陪着你坐。”   大嫂苏阳是个有眼力劲的,帮忙说话,“柏续和长宁、延枭和长叙都是朋友,他们四个挨着坐更热闹。”   “也是,你们小年轻坐在一块有话题聊。”   章老夫人没勉强,还不忘没下楼的另外两人,“长叙和长宁呢?怎么还不下楼?”   柏续的视线往二楼瞄了瞄,帮忙打掩护,“章医生好像还有工作上的要紧事,马上就下来了。”   章家人没怀疑。   柏续和商延枭选择在章老夫人正对面的位置坐下。   沈眠的眼神压根离不开柏续,温声细语地询问,“我听长宁说,你爱喝酒?家里备了不少葡萄酒和香槟,要不要来点?”   柏续感受到沈眠藏在话语里的小心谨慎,笑了笑,“嗯,偶尔闲着没事是爱喝点,我和长宁第一次见面也喝了酒。”   章长风安顿好妻子和女儿,主动起身,“我去开瓶酒吧,难得一家人聚在一块,是应该喝喝。”   章渡接话,“去开去开,我记得上回从法国带回来一瓶白葡萄酒,你找找。”   “我知道,一直想喝来着。”   章长风看向柏续笑道,“之前爸还拦着不让喝,今天算是借了小续的光了。”   怪不得章长宁之前会说,自家二哥总是冷着一张脸、容易让人紧张,反倒是自家大哥章长风很亲切、让人没有任何距离感。   柏续感受到章长风的平易近人,跟着笑,“那我待会儿要好好尝尝了。”   哒哒哒。   楼梯上重新响起脚步声,章长宁和章长叙一前一后地走了下来。   比起后者的镇定自若,前者走得很快,就像是只兔子,瞬间就蹿到了柏续的身边坐下。   沈眠看向他,“小宁,你这是怎么了?脸红成这样?”   “……”   章长宁支支吾吾,“热、热的。”   章长叙从容入座到他的边上,“是挺热的。”   看出端倪的柏续忍着笑,却给自己呛了一口空气,没忍住闷咳了两声。   商延枭连忙替他顺背,借着递水的那点间隙耳语,“小柏总,看热闹也要悠着点。”   柏续喝水,含糊其辞,“悠着呢。”   家宴正式开始。   比起商家相对严肃的吃饭氛围,章家就显得热闹轻松了许多。   三位长辈起初还有些担心,柏续这第一次回家会不适应、或者沉默着不爱多说,结果事实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章长宁一如既往充当气氛者,叭叭着一张小嘴,讲述着这段时间在甘南的支教日常。   坐在边上的柏续听得有趣,时不时地和他玩笑搭话,偶尔面对其他人的提问,他也能应对如此,丝毫没有 “客人”的拘谨。   而这正是章家众人想要的。   章渡和沈眠放心下来,眼见着一瓶白葡萄酒见底,前者这才开了腔,“柏续,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餐桌上安静了下来。   柏续似乎猜到了章渡的想法,“您说。”   章渡藏在桌下的指腹略微摩挲,“我们家一直没有对外界正式说过当年的事。”   “现在你愿意回来,我和奶奶她们商量了一下,总该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他们近期了解了不少——   柏续当初带着“柏家养子”的身份,一直受人暗中嘲笑。   哪怕现在和商延枭谈起了恋爱、进入了商家,也还有不少人在背地里诟病、贬低他的出身。   为人父母的,哪里能忍心看到自己的亲儿子被人如此看不起?章家虽然行事低调,但在帝京圈还是受人尊敬、吃得开的!   沈眠补充,“我们不是想要逼你承认自己的身世,只是你以后要是还受了委屈,至少家里可以给你撑腰。”   章老夫人点头,“是,咱们家的孩子到了外面 ,绝对不能被人看不起!”   柏续明白眼前三位长辈的好意,目光微微往章长宁的脸上挪。   章长宁领悟了好友的眼神,低声说,“柏续,你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怎么样都可以。”   柏续若有所思,还是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实话,我是愿意回到章家的。”   毕竟,这是原主生前藏得最深的期待。   “只是,我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口。”   于柏续自己而言,他在现实世界有自己的亲生父母,哪怕双方离异后对他的关切很少,但他还是无法在短期内,就将这两声亲密称呼按在旁人的身上。   面对他的坦诚,章渡和沈眠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没事,这不着急。”   “你愿意回来就很好。”   毕竟他们和孩子之间缺失了二十多年的亲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弥补的。   柏续继续说,“至于对外公开我身份的事,我是觉得没有必要,还不如顺其自然。”   “比起对外的公开、将家里的事情沦落帝京圈茶余饭后的谈资,还不如自家人关起门来热热闹闹的,少点麻烦。”   柏续当然知道在这个捧高踩低的豪门圈里,优越的家世可以作为出门在外的依仗,但他永远相信——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支撑和底气!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没那么容易再受到别人的欺负和贬低,再说了,万一真要是遇到了什么事,延枭会帮我的。”   这番话,不仅表达柏续的真实想法,而且间接性地和章家人承认了自己和商延枭的感情。   商延枭就猜到恋人会是这个想法,他藏在桌下的手无声拢住柏续的手腕,还是对着章家人给出了一句承诺。   “章伯、沈姨,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和阿续的关系了,我会好好对他的。”   章渡想了想,最终还是尊重了柏续的意见,“好,那就听你们的,顺其自然就好。”   “对,顺其自然就好。”沈眠跟着表态,“你们俩的事情,我们不反对。”   说着,她还不忘带上其他几个孩子,“你们好好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章老夫人趁机提议,“小续啊,今晚留在家里过夜吧?三楼一直备着你的房间呢。”   柏续闻言,只是看向商延枭征询他的意见。   边上章长叙适时说,“住下吧,家里东西都备齐了,而且延枭多少喝了点酒,开车回去也不安全。”   章长宁看出长辈们都想让柏续留宿,也帮着劝,“柏续,我们家这里不好喊代驾,你和三哥就住一个晚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显得无情了。   柏续点了点头,“那行吧。”   …   饭后的沈眠将柏续领到了三楼,她打开走廊尽头的房间门,邀请他们进屋。   “小续,你看看这个房间,你喜不喜欢?”   “……”   柏续望着房间内的布局,心绪微凝。   他晚饭前才去过章长宁在二楼的卧室,而这间卧室就在正上方,卧室内的布局以及露天大阳台都是一样的,所有物品一应俱全。   不同的是,这间卧室里的所有摆设都很新,几乎看不出人住过的痕迹。   “对了,衣服……”   沈眠像是想起了什么,走近打开衣帽间,“我这段时间买了很多衣服,都是按照你的身形尺寸去买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还有,洗漱用品也都已经备全了,如果有缺什么,你随时和我说。”   “……”   柏续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母爱,一时间竟忍不住眼眶酸涩。   他不着痕迹地深呼一口气,“这些,都是您给我准备的?”   “是。”   沈眠哽咽了一声,“自从搬入这个别墅,我就特意留好了这个房间。”   平日里锁着,不让家里人随意进入,而且每个月都会定时打扫。   “我就盼着有朝一日,这个房间能有人回来住。”沈眠看着眼前的柏续,没忍住抹了抹眼泪,“我等啊等,算让我等到了这一天了。”   说着,她似乎怕给柏续带来负担,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瞧我,真是一点儿都忍不住。”   柏续心有所动,快步走近抱住了沈眠,“谢谢。”   沈眠霎那间瞪大了眼睛,又是惊醒又是紧张地感受着这个迟来了二十多年的怀抱。   柏续又是一句,“真的,谢谢。”   这句话,既是他替原主说的,也是他替自己说的。   “小续,不用谢。”   沈眠缓缓抚摸上他的后背,隐忍着哭腔拍了拍,“是妈妈对不起你,是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你当时还那么小。”   “妈妈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   原来被母亲拥抱,是这个感觉?   柏续没接话,却霎那间掉下了连自己都没有预想过的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了一种书中和现实相连的错觉——   仿佛现在这个充满爱意的承诺,真的是亲生母亲对他说的。   …   商延枭一进房间,就看见柏续通红着眼眶坐在床边,他吓了一跳,连忙走近蹲在恋人的面前。   “阿续,怎么了?”   “……”   柏续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就钻入了恋人的怀抱。   他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说给商延枭听,情绪还有些起伏,“……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情绪到底算什么?总觉得自己今天能拥有这份‘母爱’是占了柏续的光。”   “延枭,长宁和我说,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活得像个小偷,但现在的我也有这种感觉?”   商延枭抚摸着他的后颈安慰,“阿续,你别这么想。”   穿到原主的身上、代替对方活在这个世界里,从来都不是柏续自主的选择,但他从未将原主的人生过得乱七八糟,反而主动的、间接性地替对方弥补了很多遗憾。   “阿续,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除此之外,你也该有你自己的人生,对吗?”   柏续退出商延枭的怀抱,收拾好心情叹笑了一声,“嗯,你说得对。”   他贴了贴商延枭的额头,“延枭,我的人生里有你。”   商延枭跟着笑开,“巧了,我也是。”   两人交换了浅尝辄止的一个吻,柏续这才说道,“你先去洗漱?我下楼找一下长宁。”   “嗯?什么事?”   “他的银行卡还在我口袋里,我今天特意带过来还给他的,晚餐前忘记了。”   商延枭松开他,“那好,你去吧。”   柏续起身,“你先洗,我去去就回来。”   “好。”   柏续走出卧室,结果不出一分钟,他就走了回来。   商延枭根本没来得及洗漱,“这就回来了?”   柏续指尖还夹着银行卡,饶有深意地挑了挑眉,“本来是想去他房间送的,结果才走到二楼楼梯口就看见章医生进他屋了。”   商延枭明白过来,暗笑,“那是得回来。” 第108章   滴滴滴。   临近下班的时间点, 电脑屏幕上突然传来了跨国电话的提示音。   柏续瞥了一眼,随手按下了接通键,“喂。”   “哟, 小柏总今天这么有空?接电话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得快多了。”   屏幕那头传来褚亚特的面容身影,好几个月没见,他的头发蓄得更长了些, 随手扎了个小短辫子侧放着, 身上穿着的衬衫还是花里胡哨的。   明明都已经是一个集团的董事长了, 看着还像个风流浪子哥。   柏续笑了声, “褚二,你打电话来不会是为了和我贫嘴闲聊吧?华国这边快到下班点了,有事快说。”   “啧啧, 你这无情的嘴脸, 年初春董那批钢材,我可是出手帮了不少忙。”   褚亚特端起一杯威士忌, 切入正题,“好了, 和你说三件事。”   柏续挑眉,“第一?”   褚亚特比出手势, “第一, 褚氏集团和孙妙春那边的合作已经顺利结束了,我欠你和商延枭的人情算是扯平了?”   柏续嘴角微扬,“人情是扯平了,但是交情还在, 谢了啊。”   “这话我爱听。”   褚亚特饮了一口酒, 继续说,“这第二点, 你应该没忘记在我朋友的影视公司投过钱吧?”   柏续愣了两秒,后知后觉想起这事,“嗯。”   原本就是投着玩玩的,回国之后就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褚亚特说,“我朋友刚才找我的时候顺带提及了这事,说是公司下半年有两部跨国合作的大投资电影。”   “具体电影企划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小柏总有空看看?最好再动动你的手指行使一下你的股东决策权。”   柏续颔首,“知道了,那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褚亚特对着电脑镜头举起酒杯,“基于第一点,我过段时间要去趟华国,小柏总应该知道这么做了?”   “行,到时候我一定尽好地主之谊。”   柏续应得爽快,随手拿起一旁的水杯冲着镜头碰了碰,“褚二,就先聊到这里吧,我差不多要下班了。”   褚亚特随口问,“你这急急忙忙下班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早点回家。”   柏续停顿了两秒,带着点刻意炫耀的成分,“哦,也是,知道你不懂。”   “……”   褚亚特没料到隔着屏幕还能收获满当当的狗粮,一声不吭地切断了电话。   柏续笑了声,旋即听见助理严逞敲门,“柏总,车子已经备好了。”   “好。”   五分钟后,柏续坐上了回家的车。   他想起褚亚特在视频电话里的交代,随手点开私密邮箱里的未读内容,果不其然,发现了一封和影视公司相关的企划内容。   他不在意在影视方面的投资是盈是亏,但还是抓着这点空档认真看了起来。   下半年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华国和新国合拍的系列悬疑大IP《敲钟人》,双男主初步拟定了知名华裔演员宋笠,另外一位则是拟定了华国新晋人气小生——   “……叶臻?”   柏续随口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   前排刚入职不久的司机听见这话,霎时来了兴趣借口,“柏总,你也知道叶臻呢?他这两年可火了。”   “我女儿以前从来不追星的,从去年开始就疯狂迷恋叶臻,买了很多他代言的商品。”   “哦?”   柏续对这位男演员了解不多,“是吗?他演过什么剧?”   坐在副驾驶位的严逞有所耳闻,但出于准确性的考虑,他还是飞速上网搜索起来,“柏总,叶臻是帝京青风影视旗下的艺人,出道还不到五年。”   “他去年下半年主演的电视剧挺火的,今年春节档还上映了一部贺岁电影,反响同样不错。”   司机补充,“我女儿说,叶臻做了不少慈善,平时剧组不拍戏的时候还会去偏远山区支教,我看过他的照片,挺不错的一个小伙子。”   柏续兴致缺缺,“是吗?不太了解。”   严逞发觉柏续兴致不高,很有眼力劲地及时扯开了话题。   柏续将发来的影视策划从头到尾看了大概,刚准备回复邮件说没问题,结果车子就停在了别墅门口。   “柏总,到了。”   “好。”   柏续想着邮件回复不急这一个周末,干脆地收起了手机,下车快步走进了家门。   商延枭正坐在沙发上,第一时间用目光迎接他,“回来了?”   柏续松了松领结,失笑,“你今天怎么回来得比我早?”   “提前一小时回来的,拿点随身用品。”   商延枭看了一眼腕表起身,“海市分部那边有点情况,我待会儿八点四十的飞机,得赶过去一趟。”   柏续惊讶,“这么突然?”   商延枭伸手触上恋人的颈侧,用指腹蹭了蹭,“嗯,必须亲自过去一趟,毕竟确言还是不方便。”   柏续没反驳,“好,那你去吧。”   商延枭又说起另外一件事,“对了,明晚还有个慈善晚宴,好像是有拍卖环节。”   商老爷子生前就爱做慈善公益,对这方面的投钱也大方,所以像这样的慈善晚宴,商氏一直是受邀出席的常客。   “最近换季,奶奶不太舒服,小姑不打算让她出门。”商延枭长话短说,却尊重恋人的想法,“你要是感兴趣,明晚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我去?”   “嗯,可以去玩玩,怎么自在怎么来,要是有看中的拍卖品,随便刷我的卡。”   柏续笑开,“随便刷?三少真大方。”   商延枭吻了吻他的唇,“人都是你的了,这点钱算什么?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去没意思,那就找长宁陪你,反正他最爱凑热闹。”   以章家的身份地位,同样会是慈善晚宴的受邀宾客。   “好,我知道了。”   柏续淡声应下,又惦记着商延枭,“时间不早了,你快去机场,别误了时间,要不要我送你去?”   “不用,别折腾了,你在家安心吃饭。”   “好吧,那一路平安,到了海市给我打电话。”   “嗯,明天就回来。”   “好,等你回来。”   ……   兴许是两人在一起久了,习惯了彼此的拥抱和气息,突然没了商延枭陪着一块睡觉,柏续意外地有些失眠。   不过好在是周六,没有早起去公司的困扰,柏续还是舒服睡到了自然醒,又处理了一下剩余的审批文件。   一晃眼,就到了晚上五点。   慈善晚宴的开始时间是六点半,柏续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开始起身收拾。   面积不算小的衣帽间里尽是私奢高定的制服,自从和商延枭在一起后,对方要求设计团队每回都要翻倍带上他的衣服。   这不,衣服多得有点没法选。   柏续望着衣帽间犯起了难,“慈善公益晚宴……还是穿得低调些?”   带着这个想法,柏续从角落里扒拉出了一件做工低调的私人品牌换上,这才慢悠悠地卡点出了门。   ——滋滋。   手机传来震动,是商延枭的短信:“马上就要起飞了,飞行时间两个半小时,你呢。”   柏续嘴角露出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打字回复:“三少,不用准确到连飞行时间都告诉我,我已经快到晚宴举办的酒店了,你待会儿要过来吗?”   “赶得上就去。”   “好,起落平安。”   恰时,前排的司机传话,“柏总,到了。”   柏续应了声,迅速将车子平稳地停在了新莱公馆酒店,红毯一路从酒店大门顺势而下、覆盖了台阶、铺在了车门底下。   侍者走上前来,主动替柏续打开车门,“贵宾你好,请出示邀请函。”   柏续将邀请函递了过去。   侍者确认无误,立刻邀请柏续进入,“先生您好,请随我来。”   “好。”   柏续下了车才发现,红毯两侧还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站了不少手扛大炮、举着灯牌手幅的年轻人。   柏续有些疑问,“这是?”   侍者一边领着柏续进入酒店,一边对他解释,“是这样的,今晚这场晚宴还邀请了一些演员艺人,希望通过明星效应扩大慈善宣传。”   而且拍卖环节会设有网络直播,也是为了扩大公益宣传的网络曝光度。   “那些粉丝都是在等自己喜欢的演员,所以主办方才特意铺了红毯,走个形式。”   柏续眉心微蹙,心里隐隐有些想法——   利用明星的知名度扩大慈善曝光,或许是件好事,但今晚这场慈善怎么还涉及了另外一个圈?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来凑热闹了。   不过,柏续不会临阵打退堂鼓,微笑,“懂了。”   话音刚落,酒店门口的粉丝人群就爆发出了激烈的欢呼声,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气的明星抵达了现场。   举办晚宴的场地设在五楼,左右分为两个厅。   左厅用于慈善照片和展品的展览,以及宾客们的交流、用餐,右厅则是准备着七点半开始的慈善拍卖。   章家别墅和酒店离得远,章长宁这一会儿还堵在路上。   柏续悠闲自在地站在香槟酒塔的边上,通过微信和迟来的好友聊天。   “还有一个红绿灯就到了,不是,我说今天这条路怎么格外堵啊?”   “听说晚宴请了娱乐圈的明星艺人,估计有粉丝听见消息都往这边赶,人流量多了点。”   柏续拿起一杯香槟在手里摇曳,和好友随口玩笑,“我说,你还不如下车跑几步,免得像蜗牛一样——”   他漫不经心地转过了身,结果意料之外地撞上了两道身影。   即便柏续已经及时察觉止步,但手中的香槟还是随着碰撞溅出了几点。   ——唰啦。   高定的白色西装沾上了酒液。   柏续眉心微蹙,心尖的歉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对面先发制人,“你怎么回事啊?走路不长……”   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子及时制止,“小信!”   原本还想要发难的助理及时止住,脸色不佳地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   柏续顾不上自己手背上的那点酒渍,出于礼貌,“不好意思,我刚没注意到后面有人走近,这白色西装沾上酒液可能不太好处理,你看要不这样——”   他想了想,给出相对稳妥的解决办法,“我先让侍者找一套新西装给你?至于后续的清洁或者赔偿费用,我来赔?”   “说得轻巧。”   助理蹙眉擦拭着,又愁又气地嘟囔,“这可是品牌最新季度的高定西装,你赔得起吗?” 第109章   “……”   但这位助理显然还沉浸在高定西装被弄脏的苦恼中, 算得上埋怨的目光将柏续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眼:   这身上穿得什么不知名的牌子?看着就是便宜货!真以为全世界的西装都一个价啊?   柏续哪里感受不到这位陌生人的轻视?   他的眉心隐隐拧起,还没等开口,白色西装男子就又一次阻止了助理, “好了,只是沾了几滴酒渍,不碍事, 你别说了。”   “……”   助理收起纸巾, 小幅度地瘪了瘪嘴, “臻哥。”   白色西装男子将视线对准柏续, 语气礼貌,“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啊, 我这助理就是心直口快了一些, 我替他向你道歉。”   柏续对上眼前人姣好的面容,又想起助理刚才的那声称呼, “你是叶臻?”   叶臻微微一笑,“是。”   柏续对他的初印象还算不错, “那这衣服……”   单看这件衣服领口的钻石LOGO,确实能够证明它出自奢侈品牌, 不过, 这一系列都是专属高定,系列首件此刻就挂在柏续的衣帽间里。   柏续看着两人的身形差不多,如果对方愿意,他直接赔付新衣也不是问题。   “没事, 我带了备用的西装, 找个休息室换上就好。”叶臻仍旧摆出一副温和好说话的姿态,“我晚点和品牌方解释一下就行, 先走一步。”   柏续礼貌勾唇,点头应和。   叶臻调转步伐往走廊的休息室走去,助理连忙跟上。   直到两人走到了厅外,没有了其他人的驻足,叶臻脸上的温和友善才消失得一干二净。   为了这场慈善晚宴,团队特意提前一个月联系了品牌方,软磨硬泡地拿到了这套高定西装,结果才红毯露个像,一进厅就出了意外。   简直倒霉透了!   助理小信看着叶臻在人后的熟悉真面孔,“臻哥,你刚才就应该让对方赔钱!做什么还拦着我?”   “你是不是傻?”   叶臻摩挲了一下白色西装上擦不掉的酒渍,心头窝火。   他看向助理,“这种级别的慈善晚宴,能入场的宾客非富即贵,在还不了解对方背景的情况下,怎么能够随意开口得罪?”   除此之外,现在的他在娱乐圈正值上升期,又怎么好为了一件西装在人前崩坏了自己的人设?   助理讪讪地咽了咽口水,小声替自己辩解,“我看他的装扮不像是个多有钱的人,说不定和我一样,是沾了旁人的光才能混进来的呢?”   “行了。”   叶臻不想让这件事情破坏了心情,“小信,立刻让莹姐拿着另外一套高定赶过来!待会儿还有慈善拍卖的直播,别再出问题了。”   “好。”   …   柏续盯着叶臻和助理出了宴会厅,旋即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撞,姗姗来迟的章长宁迅速跑了上来,“柏续,是不是等很久了?”   “欸,等一下。”   柏续及时后撤半步,避免自己手中的酒杯再次好友误撞,“我手上沾了香槟,现在有点黏糊。”   他顺势将酒杯搁在了桌子边缘,方便来往的侍者回收,“走吧,陪我去卫生间洗个手。”   章长宁自然奉陪,“好端端的,你怎么还能把酒洒出来?”   “不小心的,闹了一个意外。”   柏续长话短说,“刚才转身太急,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动静,撞上本来要来拿酒的其他宾客,结果就洒了几滴酒。”   章长宁随口问,“你没事吧?”   “没事。”   柏续瞥了一眼自己同样“遭殃”的黑色西装,没有在意,“只是对方穿着白色高定西装,恐怕没那么好处理。”   章长宁主动替好友分担,“你知道对方叫什么吗?我看看认不认识?等到宴会结束后再联系对方赔偿一下?”   柏续眉梢微挑,“是个演员,叫叶臻,看上去还挺好相处的。”   要是没记错,新国影视公司拟定的电影《敲钟人》男主之一的人选,也是叶臻。   章长宁反应过来,“啊?是他啊。”   柏续走近卫生间的洗手台,透过镜子观察着好友的反应,“怎么?你也认识他?我听说他这两年很火?”   “能不知道吗?”   章长宁稀松平常地回答,“他还是大嫂公司旗下的艺人呢。”   “……”   柏续愣了两秒,尝试回忆,“帝京青风影视公司?”   章长宁瞧见好友脸上的真实疑问,立刻解答,“你不知道也正常,咱们大嫂上学那会儿可喜欢追星了,还时常拉着大哥一块跑线下。”   苏阳的家境同样殷实,大学是编导专业的。   毕业后,苏家人大手一挥就给她注册了一家八千万的影视公司,原本只是玩票性质,想着让独生女怎么开心怎么了,结果——   苏阳在影视投资方面的眼光毒辣得不像话,把兴趣爱好当做事业后同样给力,一来二去,将公司做得有声有色。   柏续跟着笑了笑,“大嫂厉害。”   章长宁扬了扬下颚,“那是,不然怎么能把大哥迷住呢?”   青风影视公司主要还是做影视投资,近四五年才开始签约艺人,叶臻就是其中一位。   章长宁想到什么说什么,“前两年奶奶办寿宴的时候,公司那边还派艺人来助兴呢,我记得他就在里面。”   他见柏续洗完手了,还贴心地将一侧的擦手纸递给好友,“我对叶臻是不怎么了解,但他要是像你说的那么好,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和大嫂提一嘴。”   “嗯?”   “多给他砸些资源呗,一件高定西装换公司资源,他也不算亏了。”   柏续啧啧两声,故意打趣,“宁小少爷,收收你这‘资本家’的嘴脸~”   章长宁揽住他的肩膀,笑嘻嘻,“我哪敢啊?要不待会儿联系一下酒店总经理,事后让他们代为出面、赔付西装的具体事宜?”   柏续颔首,“这个行。”   章长宁笑道,“走吧,陪我去前厅吃点东西,还饿着呢,待会儿慈善拍卖会一开始就没时间吃了。”   “好。”   两人并肩走出洗手间,柏续随意抬眼,正巧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了拐角处的休息室。   章长宁注意到他的视线追随,“看什么呢?”   柏续说,“刚刚那个人是叶臻的助理,不知道他们弄到备用衣服了没有?”   章长宁边走边说,“那敲门问问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啪嗒。   休息室的门关上,又上了锁。   叶臻已经换上了一套深蓝色的V领西装,也是同一家奢侈品的高定,造型团队已经离开了,这会儿他正望着镜子独自欣赏。   小信走近,“臻哥,你这套西装一上身,待会儿直播的时候不得迷丝网上粉丝啊?”   叶臻眼角眉梢露出满意的悦色,不着急重返宴会厅,“打听过了吗?之前撞到我们的人是谁?”   小信同他说,“问到了,叫柏续,是柏家领养的一个孤儿,那个柏家不太景气,早就算不上什么帝京豪门了。”   “那他怎么进来的?”   “我还打听到,那柏续和商家三少是联姻对象呢,他未婚夫前不久才坐上商氏副董事长的位置。”   小信啧啧称奇,“豪门圈,还是两个男的,联姻,这要是放在咱们娱乐圈,恐怕早就爆炸了。”   “……”   叶臻面色微变,下意识地追问,“商家三少?他和商延枭是联姻对象?”   助理小信对真正的豪门知之甚少,不太确定地追问,“臻哥,你认识那位三少啊?”   叶臻语气微妙,“嗯。”   当初在章老夫人的寿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对方和章家二少的关系不错,所以他记得。   叶臻望着镜子里精心打扮的自己,声线里藏了一丝贬低,“商延枭出身那么好,能力也出众,柏续那样的出身算是捡了大便宜。”   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罗马,而有些人光靠捡漏也能一跃而上。   助理自然是顺着他的话说,“哼,谁知道这联姻是真是假?我刚刚还特意搜了一下——”   “要是这两人的感情是真的,以商氏的实力恐怕早就轰动了吧。”   连他一个圈外人都知道,豪门圈是比娱乐圈更捧高踩低的地方。   但凡有钱人谈个恋爱、结个婚,那都是爆炸性的大消息,这一点儿风声都没有的,要么是假的,要么就是这段联姻不符合当事人的心意。   “臻哥,要我说,那个柏续完全不如你,谁知道他背地里是不是靠出卖自身换好日子呢?”   “……”   门外的章长宁听得一肚子火气,他想要敲门直接冲进去,结果却被柏续及时拦住。   “走吧,别杵在这里了。”   柏续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章长宁连忙跟上,“柏续,你听听他们背地里说得这叫什么话?”   本来还打算敲门再表示一下歉意和诚意,结果阴差阳错听到了这些言论!   什么性格友善?现在看来,只是娱乐圈对外立下的人设、方便吸粉罢了。   柏续无所谓地整理了一下西装,“虽然只是意外听到的,但人家只会以为我们是‘偷听’,这会儿要是闯进去,小心倒打一耙。”   章长宁不太高兴,“你不生气啊?”   “嗯。”   柏续挑眉,收起自己刚才没必要的歉意,“冲他们说的这番话,我就足够将这两人从我的世界里彻底赶出去。”   “开门闯进去和他们计较,那只会白白浪费我们的时间和精力。”   本质不是同一类人,何必多给他们眼色?何况这场晚宴的本质是富有爱心的慈善,没必要横生枝节。   当然,如果当面再敢这么非议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章长宁还是替好友打抱不平,“气死我了,什么人啊!”   柏续压了压眸底的冷意,笑着揉了揉章长宁的脑袋,“别气了,去吃东西,待会儿要是看上什么拍卖品,你就和我说,我给你买。”   章长宁气笑,“哟,这么有钱啊?”   柏续比了一个虚无的刷卡手势,“你三哥的钱都在我这里了,怎么样?认清谁是三房的一家之主了没?”   章长宁“嫌弃”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少在我面前秀!” 第110章   慈善拍卖环节的座位安排是提早定好的。   因为商、章两家的背景加持, 柏续和章长宁的位置被排在了第一排,可两人都觉得这个位置太过瞩目,毕竟待会儿还有临时增加的直播镜头——   于是, 在和负责人沟通后,两人干脆挪到了第三排躲清闲。   章长宁很满意,“还是这个位置好, 待会儿前两排坐满了其他宾客, 不太容易拍到我们俩了。”   “嗯。”   柏续不太想在镜头前露脸, 他看着已经陆陆续续进场的明星艺人, “这种上镜环节,有人比咱们更合适。”   他对准了好友这张漂亮脸蛋,玩笑, “不过话说回来, 你这张小脸蛋进娱乐圈绰绰有余,让大嫂给你安排一下?体验体验?”   “你饶了我吧。”   章长宁回以同样的玩笑, “你自己怎么不去?我看你这张脸也是秀色可餐。”   两人正相互调侃着呢,边上就传来了侍者的引领声, “叶老师,您的位置在第二排。”   柏续偏去视线, 看见叶臻换了一套造型装扮,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缓缓入场。   对方的手指间还带着一枚宝蓝色的方形男钻,正好和他深v西装的色调一致。   短暂行走间,叶臻也看见了坐在第三排的柏续和章长宁。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章小先生, 你好,好久不见。”   公司老板和章长宁是亲戚关系, 章家又是帝京圈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身在娱乐圈,多少得懂一些人情世故。   因为刚才意外听到的言论,章长宁对叶臻的观感算不上好,他收起平常的笑容,眉眼间带上了小少爷才有的傲气,只用气音应了一声。   “嗯。”   “……”   叶臻微怔,显然没料到自己的主动换回这么冷淡的态度。   柏续将他的反应收入眼中,“叶先生,我迟点会让酒店负责人联系您,关于刚才的那件高定西装,后续的赔偿事宜烦请你的团队和他沟通,他会负责对接。”   听着礼貌的话术,但口吻也是不咸不淡的。   叶臻强压住那点微妙的不悦,笑了笑,“柏先生太客气了,我说了不用,那就是不用。”   柏续听出了尾音里偷跑出来的硬气,“好吧。”   叶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主动入座了第二排。   就在柏续和章长宁的侧前方,只要微微转身就能撞上视线。   章长宁收回视线,不解地看向好友低喃,“柏续,你还那么好脾气干嘛?他在背地里都对你那么恶意评头论足了,再说了——”   “带着那么大一枚宝石男钻,真不知道是来做慈善宣传的、还是来炫富的。”   “应该也是品牌方赞助的吧?”   柏续知道好友是在替自己打抱不平,眸底晃过一丝微光,“你现在不懂,我这叫一码归一码。”   既然对方执意要抹平在服装上的意外小插曲,那他接下来想做什么也就不用再顾忌了。   章长宁是不懂,但听出好友话里有话,“行吧,你觉得没问题就行。”   而前一排,助理小信替自家艺人窝火,“臻哥,你瞧瞧那两人的态度,看不起谁呢?”   “……”   叶臻听见他的碎碎念,眉心凝了凝。   他确实没料到,以自己如今的身价和人气居然还会在这场合遭到冷淡。   趁着两边还没有其他人入座,小信继续吐槽,“我还以为豪门圈有多了不起呢,位置不照样排在你的后面?”   叶臻听见这话,心底积攒的那点气性才散了些,“够了,你这张嘴分分场合再说话。”   小信笑了笑,“害,我这不是为了我臻哥嘛。”   这一年,叶臻的人气急速上升,连带着他们经纪团队的成员都水涨船高。   叶臻看着前方已经就位的直播镜头,吩咐,“直播快要开始了,你到后排自己找个空位坐着,有事我再联系你。”   “好的。”   小信应下,不忘提醒,“臻哥,别忘记颖姐和你说过的事。”   颖姐是他的执行经纪人,今晚家中临时有事才没办法赶过来,对方特意交代过——   这场慈善拍卖晚宴是叶臻立人设的好时机,如果他看中什么拍卖品,尽可以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能出手。   毕竟带着慈善晚宴的名义,团队后续自然会帮着炒作。   叶臻点头,“知道了,我心里有数,你先下去吧。”   …   章长宁看着斜前方交头接耳的两人,一张小嘴叭叭,“你说他们两人在讲什么呢?不会又再编排你吧?”   柏续无奈失笑,“你要不凑过去听算了?”   章长宁将身子往后一靠,“我怕万一听到什么恶心人的话,直接一个拳头揍过去,闹不太好收场。”   柏续很配合地应了声,“哦~”   章长宁说,“你笑话我?”   柏续忍笑,“没有~”   两人没再往前排丢去注意力,只是寻常闲聊,很快地,主持这场拍卖的拍卖师穿着一身职业服走了上来。   她简单又利落地开了场,这场拍卖会就算正式开始了。   前十件卖品是出自各所福利爱心小学,有学生的绘画、书法,也有支教老师的钢笔、笔记本,更有各大学校送上的本地特产。   这类的拍卖品本身不具备多大实际价值,只是给慈善捐款附赠了一个好听的噱头,所以还是有宾客愿意花个小几万、十几万去买。   章长宁也乐呵呵花钱,买了一顶手工针织的花朵小帽,还挺可爱的。   直到前十件拍卖品通通拍光,柏续都没动手举过一次牌。   章长宁问,“柏续,你今晚不拍吗?”   柏续简单解释,“我想再看看。”   听说后十件是真正的藏品,最终所得的拍卖款一半给予藏品原主人,一半用于贫困家庭的医疗救治补助。   话音刚落,又一轮的拍卖就正式开始了。   比起前面的小打小闹,后十件拍卖品的含金量确实高出了不少,不过毕竟定型是慈善拍卖晚宴,藏品的起拍价最高才七位数。   和真正的拍卖会比起来,依旧算是小打小闹。   不过现场宾客的兴趣度明显上来了,举牌报价声比刚才热烈了不少。   “好的,接下来为各位介绍的是我们今晚倒数第二件的压轴藏品,SACI黑豹纹计时腕表,型号5206688,采用的是……”   柏续听见拍卖师的介绍,平静了一晚上的双眸终于燃起兴趣,“长宁,你觉得这支腕表怎么样?”   章长宁可观点评,“光是上面镶嵌的大小钻石就有十多克拉了吧?颜色设计和布局还挺不错,听生产年份算得上老古董了。”   柏续也这么觉得,“好像挺适合延枭的,我拍下送给他算了。”   章长宁啧啧两声,“刷三哥的卡给他买腕表,估计三哥收到后还能夸你,柏续,你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柏续笑了笑,没反驳。   台上的拍卖师喊道,“好的,我们的起拍价是两百万。”   话音刚落,第二排就传来了一声,“三百万。”   是叶臻。   “……”   柏续投去视线。   章长宁也感到诧异,“我还以为他就是来走个过场呢,没想到这一张口就是一百万。”   又有一名宾客举牌加价,“四百万!”   左后排继续响起,“四百五十万!”   章长宁看向好友,“柏续,你要拍吗?”   结果,侧前方的叶臻再次抢拍,“五百万。”   柏续听见这一报价,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内心对于这块腕表的兴趣度调转了方向。   拍卖师在台上调动着气氛,“好的,我们12号叶先生已经加价到五百万了,还有更高的吗?五百万一次!”   “……”   暂时没有宾客再继续加价。   现场还是识货的人多,这块古董腕表虽然做工不错,但五百万已经算是高价了,哪怕带着做慈善的头衔,继续争抢下去也没必要。   拍卖师说,“五百万第二次!”   “……”   现场还是一片安静,甚至已经有人提前和叶臻说起了祝贺的场面话。   叶臻享受着直播镜头和现场的双重追捧,嘴角的弧度慢慢扩大,就在他以为势在必得的时候,后排忽地响起一句:   “六百五十万。”   “……”   叶臻嘴角的弧度僵了僵,忍不住和其他人一样朝声源看去。   柏续在众人的注视下放下手中的牌子,他身形笔挺,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股有别于其他的矜贵气质,从容得像是拍卖会上的老手。   章长宁听见好友的报价,佩服鼓了鼓掌,“帅。”   说完,他就和柏续一致看向了斜对面的叶臻。   叶臻被这声报价打得猝不及防,没料到柏续竟然还对着他点头示意,而在他看来——   这一举动不是礼貌,而是一种无形的挑衅。   有看热闹的宾客低声问,“叶先生,还继续加价吗?”   台上的拍卖师还在继续鼓动气氛,“好的,我们2号柏先生一鸣惊人,直接加价到了六百五十万,这气势好像要直接在腕表上刻上他的名字。”   叶臻握了握手牌,“七百五十万!”   又是一轮超百万的加价,全场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柏续举牌,这次的加价幅度小了些,“七百八十万。”   叶臻追加,“八百万!”   柏续继续,“八百三十万。”   叶臻又往斜后方瞥了一眼,仍然对上了柏续势在必得的目光,他隐隐有些上头,再次加价,“八百万五十万!”   柏续眸底掠过一丝暗芒,挑了挑眉梢,“九百五十万。”   在持续了两轮的小加价后,他猝不及防地追加了一轮超百万的报价。   在场的惊呼声更响了。   边上的章长宁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连忙低声阻止,“柏续,你、你可别上头啊!这腕表哪里值这个价钱!”   当着众人的面,柏续一点儿都不避讳地直言,“怕什么?花得是延枭的卡,而且我觉得他会喜欢的。”   他盯着叶臻的方向,“叶先生,还加吗?我很喜欢这块腕表,要不您高抬贵手让给我?”   “……”   叶臻握着手牌的右手背隐隐爆出青筋,却还得当着直播镜头装得体。   “不好意思柏先生,我也很喜欢这块腕表,而且今晚不就是为了做慈善、献爱心?”   说着他又一次举牌,声线发紧,“一千万!”   报价出口的一瞬间,叶臻内心就升起了后悔,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甚至隐隐期待着柏续继续加价、盖过他的报价。   可惜这回的斜后方没了声。   柏续听见叶臻这声意料中的加价,稳坐在位置上,他利用手牌挡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一脸自在地听着台上的拍卖师敲响了拍卖锤锥。   “恭喜叶先生!成功以一千万元整的价格拍下了这支腕表,感谢你为慈善公益做出的贡献!”   现场响起热烈掌声。   叶臻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自己上头,笑容有些说不出的僵硬,后背更是溢出了热汗。   章长宁没工夫理会正在受追捧的叶臻,一心向着错拍的好友,“柏续,没事,你别难过,那腕表本就不值……”   “谁说我难过了?”   柏续对章长宁轻耸了一下肩头,用彼此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我又不傻,用这些钱给延枭买一只新表不好吗?”   章长宁眨了眨眼,总算反应过来,“等等,你刚刚是在给叶臻下套啊?”   柏续没否认。   从一开始,他就看出了叶臻想要利用这一轮的拍卖、在镜头前做面子工程,所以在对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他先一次性提高报价。   叶臻面对他“挑衅”的眼神、以及周围人的怂恿,必然会二次加价。   然后,柏续再放低加价空间。   这五十万、一百万都已经往上加了,那二三十万的追加就很容易被忽视、被看轻,让叶臻自以为还有得胜的空间。   最后,柏续再度提高报价,故意扬声说自己拿着商延枭的钱、是替对方来拍卖,极限拉扯叶臻的心理底线。   章长宁暗笑,“懂了,你是假上头,他是真上头。”   这心理战术一套接这一套的,就等着叶臻直勾勾地往里栽呢!   “嗯哼。”   柏续利用手牌遮挡口型,“这下懂了?什么叫做一码归一码,一报还一报。”   他从来就不是宽容待人的好好先生,既然叶臻在背后这么看不起他、出言嘲讽,那么他自然会用自己的方式让对方吃点苦头。   这一千万,对于其他演员明星来说或许不多。   但对于才走红不到一年、还和公司有着分成约的叶臻来说,绝非一笔小数目。   最要紧的是,绝大多数人总是会为了多花的“冤枉钱”而在后续感到无穷无尽的后悔。   最后压台的拍卖藏品是一枚帝王绿胸针。   柏续看着挺适合商老夫人的,整场都没拍下什么的他再次参与了拍卖,最终以合理的价位拿下了这枚胸针。   至此,整场拍卖会顺利收尾。   不过,成功拍下物品、藏品的宾客们需要和主办方签订最终拍卖协议和慈善捐赠协议。   柏续和章长宁也不着急,站在最后慢慢等。   滋滋。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是商延枭发来的消息,“结束了吗?我还有一个路口就到酒店了。”   柏续笑着打字回复,“结束了,还发生了一件挺好玩的事,晚点见面说给你听?”   商延枭的回复来得很快,“好,等我。”   柏续结束短暂的微信聊天,才发现章长宁也拿着手机在打字捣鼓,“长宁?”   “啊?”   章长宁收回手机,“怎么了?”   柏续试探性地八卦,“给谁发呢?”   “……”   还没等章长宁开口回答,后方忽地响起了一道不算友善的声线,“柏先生,你刚才是故意的吧?” 第111章   “……”   柏续和章长宁默契对视一眼, 这才转身看去。   叶臻迎着两人的目光上前,脸上早就没了佯装的笑意,瞳孔深处还隐隐带着被算计的羞愤。   “柏先生, 你刚才是真心想要那块腕表吗?”   “……”   柏续没料到叶臻居然会选择当面质问,神色却依然淡定,“当然, 那块腕表很漂亮不是吗?不过, 比不上叶先生出手大方。”   章长宁没柏续那么沉稳, 故意问了一嘴, “早就听说娱乐圈片酬高,以叶先生的人气,这两年应该赚了不少吧?”   “章小先生一看就是被家里照顾得很好, 所以这么爱开玩笑。”   叶臻斜睨了一眼章长宁, 话里有话,“我啊, 只是替资本家打工,哪里比得上两位的闲散富贵生活。”   章长宁眼色微变, “你……”   只是没等他出口辩驳,叶臻就重新对向了柏续, 质问意味更浓。   “先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提高报价, 后面故意利用小报价追着咬,最后又突然闷声不吭、让我成功拍下?”   叶臻不是傻子,在冷静下来后就明白了柏续才在拍卖竞价里的“钓鱼行为”,就是故意引导他用不必要的高价拍下这块腕表!   柏续向来行得正坐得端, 哪怕计谋被人识破, 也不屑扯谎。   “叶先生,倒是个聪明人。”   “……”   不承认还好, 这变相的一承认使得叶臻越发僵了脸色。   站在叶臻身后的助理小信率先沉不住气了,“靠,怎么这样啊!”   “你们有钱人就可以仗着身家背景随便拿我臻哥逗乐耍趣吗?”   这大嗓门忘了低调,一开口就引来了周围宾客的驻足。   叶臻瞪了一眼自作主张的助理,在众目睽睽之下尽量保持着虚假的礼貌。   他深呼一口气,带着三分真七分假,“柏先生,要是没记错,我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你?”   “虽然我们在左厅不小心撞了一下,但归根究底是你、弄脏了我的衣服,我已经息事宁人了。”   “今晚大家聚在这里都是为了做慈善,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能捐自然多捐,可你故意设套逼我抬价、拿我取乐,是不是多少有点过分了?”   “我不如你们幸运,有身价有背景有靠山,还望你们别欺人太甚!”   “我的片酬都是靠自己赚来的!不应该成为你们恶意逗趣的筹码!”   这番话说得铁骨铮铮,既塑造了自己努力大度的形象,又将柏续和章长宁推上了风口浪尖,仿佛他们利用这笔钱做尽了十恶不赦的事。   周围的宾客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从叶臻的发言里隐约窥得一丝情况。   “怎么回事啊?叶先生和小柏总闹起来了?”   “谁知道呢?估计刚才竞争腕表,双方之间有什么摩擦了吧?”   “我听叶先生的意思是,小柏总和宁小少爷看不起他、故意抬价刺激他出钱拍卖捐款呢。”   “这不是变着法地欺负人嘛?没必要吧?”   “别瞎说!小柏总他们看着不像是那种人。”   “……”   章长宁被气得胸口起伏,根本没料到叶臻居然还会玩起这倒打一耙的绿茶招数。   他想着拍卖会的重头戏都已经结束,干脆不再忍耐自己的少爷脾气,“叶臻,你还真不愧是混娱乐圈的,张嘴就在演戏?”   “好啊!今天倒是把话给我说清楚!”   “长宁!别冲动!”   眼见着好友还想要冲上去理论,柏续眼疾手快地将其一拦,意料之外地笑了笑。   “真有意思。”   “什么?”   章长宁一愣,而在场其他人也没听明白。   “要是放在两年前,只有旁人瞧不起‘我’、拿‘我’取乐的份?叶先生和你的助理突然指责我仗势欺人,我还有点不习惯。”   听似玩笑的一句话,却暗中点醒了围观的其他宾客。   是啊。   柏续在帝京圈算不上什么新奇人物,大家对他早些年的遭遇也都有所耳闻。   对方从开始的柏家养子、到后来阴差阳错进入了商氏三房,虽然近两年的生活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好像从没利用商氏三房的头衔做出过分的事?   再说了,自己以往淋过的雨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继续倒在别人的头上?   “看来这叶臻说话不一定都是真的?”   “看看戏就得了,指不定背地里怎么得罪了小柏总呢。”   柏续松开对好友的牵制,看向叶臻的眸色又冷了一分,“既然叶先生当众想要指责我,那我们就一件一件掰扯清楚了。”   “第一,拍卖会开始前,我好好地在酒塔边缘站着,我身后又没长眼睛,到底是谁走路不看路、撞上了谁?”   “不是只有你的高定西装弄脏了,我的黑西装上也沾了酒!你助理不分青红皂白抢先开口问责,我出于礼貌两次三番向你提出解决办法,是你——不要的!”   最后半句话,气势压得格外的重。   柏续顿了顿,带着冷箭的目光刺向边上的助理小信,“不仅如此,你助理似乎很看不起我,还因为我的穿着出言贬低。”   “……”   助理小信对上柏续的视线,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冷意从脚底瞬间蹿到了脑门。   他紧张地滚了滚喉结,目光闪躲地只当自己原地消失了。   叶臻刚准备反驳,结果柏续根本不给他开口插话的计划。   “既然你也知道今晚是慈善晚宴,那还穿着这两套高定招摇过市?真以为慈善拍卖晚宴可以成为你炒作的场合?”   “我是很喜欢那块腕表,所以我参与了拍卖,我对你的印象也确实不好,所以有心想要和你争个高低。”   一连两句的坦诚直白,将叶臻打得猝不及防。   “你觉得我在设局逼你抬价?你那么聪明,刚才最后一下不举牌不就行了?一千万的报价是你自己从嘴巴里说出去的,在场可没有人拿刀逼你。”   “……”   “怎么?现在拍卖结束了、直播也结束了,又反悔自己上头出了高价?故意找我发生点争执、好把这块烫手山芋甩掉?”   柏续字字诛心,一口气将事实摆在众人的眼前,他对准叶臻闪烁不定的双眸,冷冷丢出一声嗤笑。   “玩不起别玩,你不嫌丢人,我还嫌遇上你晦气呢。”   这一番话说得流畅而干脆,简直不给叶臻留一点余地。   章长宁看着叶臻宛如颜料盘打翻的精彩脸色,忍不住鼓了鼓掌,“柏续,说得好!”   本来就是!玩不起别玩!   分明是想利用直播去塑造自己热衷慈善的虚假人设,意识到捐款数额超过预期后,又想要把这事情推到别人的头上。   但凡真有清醒脑子,那就应该在柏续喊出九百五十万的时候及时收手!   明明是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还非得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有意思吗?   “……”   周围宾客的视线齐刷刷地投来,叶臻不由僵在原地。   出道近五年的时间,因为公司愿意砸资源力捧,哪怕新人时期不温不火,但圈内人也都愿意给他几分温和薄面。   去年小爆一把飞升后,圈内人对他的称呼更是从:“小叶”“小臻”,升级到了“臻哥”、“叶老师”。   常言道,娱乐圈里的红气能养人,但同样有不少演员在红了后容易飘飘然,叶臻就属于后者。   说实话,叶臻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劈头盖脸的攻击了,心底膨胀的羞恼迅速冲到了全身。   他垂落在两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口不择言,“柏续,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   “你呢?你又好到哪里去?”   “你今天能拥有的这一切难道是你自己配得到、配拥有的吗?还不都是商三少给你的?”   “还有你——”   叶臻看向章长宁,声线里是憋屈到极致的颤抖,“你要不是顶着章家小少爷这层身份,你以为你有资格拥有如今的一切?”   说者只是嘲讽,但听者却入了心。   这话无形中戳到了章长宁的痛楚,使得他的呼吸骤然一窒。   柏续毫不犹豫地将好友拉到自己的身后,眼底正酝酿着风暴。   对方私下说说就算了,毕竟他们俩是路过才听到的,也不好直接发作。   现在倒好,这人自己撞在枪口上了!   忽然间,人群开外响起一声反驳“他们有没有资格,都轮不到你来批判!”   “……”   柏续侧眸看见商延枭,紧绷的神色骤然松缓了下来,除此之外,章长风和苏阳两夫妻也意外出现在了小厅门口。   商延枭稳步走到了柏续的身侧,温柔抚上了恋人的后背,“没事吧?”   短短几秒,柏续身上的冷硬和尖锐散了个干净,他冲着商延枭笑了笑,“没事,已经差不多解决了。”   兴许是看见了亲近的家里人,章长宁原本哽住的那口呼吸顷刻松开,眼眶有些欲哭不哭的发红。   章长风瞧出自家小弟不算高的情绪,招手,“小幺,你过来,谁欺负你了?”   苏阳也很喜欢章长宁,“嗯?没事吧?”   夫妻两人今晚之所以没参加晚宴,是因为正好撞上了结婚周年,所以躲着过纪念日去了。   两人想着柏续和章长宁这边差不多应该要结束了,特意算准时机接两个弟弟回家,没想到就在楼下遇到了商延枭。   更没想到,这一来还“撞”上了事。   章长宁轻吸一口气,视线狠狠剐向叶臻,“大嫂,你们公司艺人就这么喜欢非议别人?你们不知道,他和他助理私下把柏续贬得很难听!”   “……”   苏阳看向不远处的叶臻。   在面对自家公司艺人时,她褪去了那点温柔,眼神带上了高层才有的严厉。   叶臻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苏、苏董。”   商延枭审视着叶臻这张相对陌生的脸,“阿续,他说你什么了?”   柏续察觉出叶臻渐渐褪去的那点虚假气势,嘴角勾了勾,“也没什么,就是叶先生和他的助理一致觉得——”   “我一个柏家收养的孤儿,去年能和三少联姻是捡了大便宜,之所以能在商家留这么久,是因为出卖了自己换取好日子。”   章长风和商延枭闻言,同时变了脸色。   而叶臻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眼前人。   柏续继续补偿,“哦,还说我仗着商家的势力欺负他一个努力上进、一心为了慈善的好艺人。”   他饶有兴致地环视了一圈,最终落点在商延枭的脸上,“三少,要不你趁着今当众说说,我们两人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   “免得流言蜚语不停,以后还要闹我耳朵。”   众人的视线越发集中。   结果下一秒,他们就看见商延枭毫不避讳对着柏续哄道,“嗯,是我的错。”   突如其来的狗粮砸的许多人措手不及,但商延枭还在继续发放。   “各位,柏续现在是我的恋人,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早已经不是普通的联姻关系!”   “准确来说,柏续是我认定要携手相伴一生的爱人。”   爱人?   柏续听见这是陌生又伟大的词汇,眸光溢出丝丝动容。   商延枭察觉到恋人转瞬即逝的情绪,越发坚定地表态。   “柏续的实力足够他成为一名很优秀的行业掌舵者,他从来不需要依附于商氏,但相反的,我商延枭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底气和依靠。”   不是说柏续仗势欺人吗?那不如就“坐实”了!   商延枭想到这儿,直勾勾地对准了惴惴不安的叶臻,开口既是警告,也是给予柏续百分百的安全感。   “以后谁要是乱嚼舌根和他过不去,那就是和我商延枭以及商氏集团过不去!” 第112章   装修简单的休息间内, 气氛低沉。   经纪人孟玉莹听说了昨晚宴会上发生的一切,神色复杂又无奈,“叶臻, 你出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那种场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昨天她家中临时出了要紧事, 所以才没能陪着一块前往晚宴现场。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慈善晚宴, 自家艺人只要按部就班地走完红毯、当着直播镜头的面小小地参与一轮慈善拍卖, 就算是完成了曝光量了。   后续的慈善营销环节, 团队自然而然会安排上。   结果呢?   对方不仅上头砸进去了一千万,而且还当众得罪了商家、闹得难堪!   “你没事去招惹柏续做什么?还惹得商延枭放话堵你!又不是刚出道的新人,你真以为自己有点人气就能抵得过豪门资本了吗!”   孟玉莹越说越无奈, 气得有些头疼。   叶臻揉了揉跳个不停的太阳穴, 整个人的面色很不好看,“莹姐, 你能不能别念了?我头疼。”   昨晚,商延枭当着众人的面“杀鸡儆猴”, 闹到最后,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在那一千万的慈善拍卖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大早的, 他的账户里就已经损失了整整一千万。   虽然叶臻对外营销的是富家公子哥的人设, 但实际上家境很普通。   虽然近一年的人气小爆,让他多了不少通告费用,但这实打实的一千万,还是像在他心尖剐去了一道肉。   孟玉莹还是不忍太苛责自家艺人, 只好转换了攻击对象, “小信,我让你陪着叶臻, 是让你在边上煽风点火的吗?你倒是比你臻哥更会摆谱!”   “……”   小信也知道昨晚情况严重,这下子老实了不敢再反驳,他吞咽了一下紧张的口水,试图转移话题。   “莹姐,这、这慈善捐款已经拨出去了,我们是不是该在这方面加大营销力度啊?毕竟算是个话题点。”   孟玉莹看着一言不发的叶臻,总觉得这事有不妥当的地方。   还没等她想明白其中关窍,团队内负责网宣的小陈就快步走了进来,“莹姐,我看网络上的苗头有些不对劲,你看团队要不要提前下场干预?”   孟玉莹眉心微变,“怎么了?”   “昨晚直播臻哥在慈善拍卖环节一掷千金,本来只是小范围的黑粉发言,攻击的点无非就是那一套言论——”   什么208w的明星就是活得轻松,随随便便就比普通人赚得更多。   一开始,粉丝们还利用叶臻的家境去反驳,说他本来就是有钱公子哥,何况这事为了慈善,没得挑。   但经过一夜的发酵,今早的舆论苗头明显不对了,网上居然还出现了叶臻在拍卖结束后想要反悔、从何对柏续没事找事的视频片段。   不知道是被哪个富商拍了下来,传到网上凑热闹。   “还是一部分的网友‘仇富’,说臻哥才小爆了不到一年手里就有了这么多钱,指不定团队偷税漏税。”   “也有一部分的网友在嘲笑臻哥……”   小陈看了叶臻一眼,说得很轻,“说他打肿脸充胖子,事后在真正的豪门权势面前,就像个跳梁小丑。”   叶臻的面色刷得一下沉了下来。   小陈缩了缩脖子,“这波舆论节奏带动得很快,而且已经开始建立话题了,我怀疑是对家趁机下场了。”   娱乐圈里的资源是有限,有时候一方有难八方落井下石,也是常有的事。   孟玉莹还算是个有经验的经纪人,“这样吧,你立刻联系总部公关,先让公司旗下的营销号和水军下场稳一下舆论,然后……”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休息室的门就再次被人敲响了。   苏阳的助理推门而入,她看清休息室内的几个人,干脆一块说了,“正好,莹姐,叶老师,还有小信,苏董让你们三人过去一趟。”   “……”   孟玉莹一怔,“苏董?”   叶臻和小信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咯噔。他们可没忘记,昨晚还间接性的得罪了章长宁!   孟玉莹看清两人的神色,隐约有了猜想,她深呼一口气,“好的,我们这就过去,正好团队新一季度的费用也该申请了。”   助理听见这话,只笑了笑。   …   叩叩。   苏阳在落地窗前转回身,语气平稳,“进。”   孟玉莹带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叶臻和助理小信,她对上老板的目光,礼貌招呼,“苏董,听说您找我们?”   “嗯。”   苏阳坐在沙发主位,上挑的眼神带着少有的攻击性。   叶臻迎上来她的视线,率先将打好草稿的道歉说出,“苏董,抱歉,但昨晚的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对章小少爷真的没有恶意。”   苏阳没有理会这番明显不算走心的道歉。   她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搅动着小勺子,“听着,我今天喊你们来有三件事要说,第一——”   她看向站在最末的助理小信,“身为艺人助理,在公开场合口无遮拦、间接性影响到艺人的社交形象,你被辞退了,马上去人事部办理手续。”   小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苏董,我……”   苏阳打断,“别再我面前辩解,出去。”   “……”   小信脸色煞白,却是一句话都反驳出来,他试图向孟玉莹和叶臻投去目光求助,但已然希望渺茫。   办公室的门合上,撞得叶臻心头越发不安。   “第二,从今天开始,公司将不会提供给你任何资源和曝光,你有本事就靠自己去争取,如果其中有任何违反合约的行为,公司将有权向你提起诉讼赔偿。”   叶臻和孟玉莹同时一震。   不提供任何的资源和曝光?这和软雪藏有什么区别?   孟玉莹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艺人,不得不开口求情,“苏董,叶臻现在正是上升期的艺人,这么冒然停了曝光,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如果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得罪了章小少爷,那我带他亲自上门道歉,您看可以吗?”   “……”   叶臻实在忍不住心头的憋屈,“苏董!我再怎么样都是公司旗下的艺人,你就算再想维护自家小弟,也不应该……”   苏阳将手中的咖啡杯重重搁下,“也不该什么?”   叶臻被她女强人的气场震慑,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苏阳盯着还没意识到自己失言的叶臻,干脆坦白,“实话和你说了吧,你昨晚得罪的柏续真实身份也是是章家少爷!是我丈夫的亲弟弟!”   “……”   叶臻完全懵了。   柏续不是柏家领养的孤儿吗?怎、怎么会是章家的亲少爷?   苏阳的身后代表是章家一家子的愤怒,“你当众对他、对长宁说的那些话,别说是商氏,我们家照样听得满肚子火!”   “要怪就怪你自以为人气不低、飘飘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娱乐圈再光鲜亮丽,也有一个摆明的默认事实——   普通明星就不应该招惹真正的资本,因为他们斗不过。   “你近一年的人气确实不低,但我们公司不止有你一个艺人,这些年砸在你身上的资源和曝光,但凡换个艺人不见得会差。”   这个圈子小火靠捧,大火靠命。   比起自以为是的叶臻,苏阳的眼光更长远、看得也更透彻。   “你要是不满意公司的处理办法,可以选择提前解约,出门直接找法务部、违约金到位了,公司会放你走。”   “……”   叶臻神色一变再变,却没有这个解约的勇气。   一来是他的人气还不稳定,二来是他才垫进去了一千万,暂时没有解约的资本。   孟玉莹看出叶臻的为难,“苏董,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苏阳答非所问,“从今天起,你不需要带叶臻了,我让艺人部给你安排了资质还不错的新人演员,够听话,你下午去接手。”   苏阳从容起身,阻止了一切求情的可能,“好了,都出去吧。”   要是放在平常,她作为公司老板是能睁一只闭一只眼,目前的叶臻确实还有点人气价值在身上。   只可惜,他一头撞在了枪口上。   柏续不仅是商延枭维护着的爱人,也是章家失而复得的宝贝。   叶臻对柏续的那些贬低,不是一时冲动的气话,而是实打实藏在骨子里的傲慢,实在叫人生气。   这样做不到谨言慎行的艺人,不捧也罢!   …   等走到了无人的电梯口,叶臻才将满腔愤恨一口气爆了出来,“欺人太甚!我他妈到底那句话说错了!”   “他柏续就算是章家的亲儿子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仗势欺人!”   “他不就是命好了点!离开商章两家,他算什么东西!他连我叶臻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   孟玉莹听见这些贬低人的恶语,眉心微蹙,“叶臻,这里是在公司,你小心别被其他人听见!”   自从有了小幅度的人气爬升后,叶臻私底下的脾性确实越来越爆了,甚至越发以自我为重心。   在她看来就算没有昨晚那一劫,长此以往,对方在娱乐圈里极其容易行差踏错。   叶臻胸口起伏得厉害,“听见又怎么样?我哪里说错了?”   他想起苏阳根本不留余地的三连决定,哽住呼吸看向孟玉莹,“莹姐,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可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不能不管我。”   孟玉莹想了想说,“公司只说不给你提供曝光和资源,但没说不允许你接外活。”   “对了,新华两国联拍的《敲钟人》好像下月中旬要开机了,投资方前阵子就有意向邀请你出演男主之一,这IP不错,我再帮你联系一下?”   “如果能顺利谈下来,你正好借着拍摄去国外避避锋芒,苏董她们现在在气头上,等过阵子我再帮你说说情。”   叶臻稍微冷静了一点,“好,谢谢莹姐。”   …   是夜。   柏续点开邮箱,就看见了一份最新发来的邮件,发件人的署名是新国罗曼蒂影视公司。   他打开邮件内容,只匆匆扫了两眼就就扬起了嘴角。   浴室门打开,脚步声渐行渐近。   没两秒,洗漱完的商延枭就从身后环抱住了他,“看什么呢?笑得还挺开心。”   柏续偏头看他,眼里含着一丝狡黠,“实不相瞒,刚又当了一回恶人。”   商延枭趁机吻了吻他后颈上的那颗痣,问得随意,“做什么了?”   “我之前在新国,通过褚二的人际网入股了一家影视公司,前段时间收到公司投资企划书,里面有部电影的男主拟邀人选是叶臻。”   商延枭听到这里,差不多就明白了。   柏续一点儿都不遮掩自己的真实意图,“他不是一个劲地觉得我靠商氏仗势欺人吗?那我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我只要动动手指的功夫,确实能仗着自己的势欺他一个人。”   商延枭就喜欢柏续这股劲,打趣,“小柏总,厉害。”   柏续笑哼,转身和他面对面,“延枭,下周六有空吗?我想和你约会。”   商延枭有些意外,但笑着应答,“当然,只要你肯约,我随时给你留时间。”   柏续吻了吻他的唇,说出心里话,“其实下周六是我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的真实生日,我也想利用那天好好给你补过一个生日。”   接连两年,商延枭的生日前后,家里都出了不少的意外。   商延枭轻抚了一下恋人的脸颊,“好,听你安排,不过,我正好有两件事想问问你的看法。”   “什么?”   “你找个时间和柏家解除领养关系?到时候无论你要想单独立户,还是入章家户口都可以。”   柏续眉梢一挑,“光顾着让长宁和章家解除领养关系,我自己倒是忘记了,可以,等过两天就去办了。”   柏家现在大不如前了,估计不敢说出反对两字。   柏续凑近商延枭,又问,“那第二件事呢?”   商延枭对上他的双眸,认真而慎重,“等到解决完户口的事,我们就去领证,好不好?阿续,我想要以合法的名义永远和你在一起。”   柏续怔了几秒,接不上话。   商延枭见他没反应,突然有些紧张,“是不是太突然了?”   “不是。”   柏续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   早在商延枭将那枚小金锁递给他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要和对方携手一生的准备。   柏续只是觉得很奇妙,在遇上商延枭之前,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能和谁说出“领证结婚”这句话。   可现在,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在这个在平常不过的夜晚,而眼前是他认准了的爱人。   柏续不由自主地笑出声,从心回答,“好。” 第113章   自从柏老先生去世后, 柏家已经大不如前了。   原本还能借着养子柏续的关系,好好和商氏拉一拉关系,结果柏续记着原主从小到大受到的那些委屈, 冷脸将他们当成陌生人看待。   再加上在商老夫妇的纪念宴会丢尽了颜面,什么都没捞到,近一年的时间, 柏家几乎夹着尾巴做人。   眼见着柏续上门要求解除领养关系, 柏任道那是一句反驳都不敢有。   比起柏家的憋屈, 章家就像是撞上了天大的喜事, 一听说柏续愿意重新迁回自家户口,章渡和沈眠那是笑得合不拢嘴。   夫妻两人兴高采烈地赶在周末前,带着柏续前往公安部门的户籍科处理好了一切。   章渡看着崭新出炉的那一页户口本, 积压在内心二十多年的愁苦彻底消散了, 明明已经快六十岁的年纪,这会儿也忍不住红了红眼眶。   妻子沈眠最先发现了他的情绪, 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人, 好好的日子哭什么?别让儿子看笑话。”   “我这是高兴,高兴的。”章渡深呼一口气, 重新调整情绪。   柏续见此, 主动上前拥抱了一下夫妻两人。   他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喊得很轻,“爸,妈, 谢谢你们。”   这句话是替原主说的, 也是替他自己说的。   章渡和沈眠听见这一声梦寐以求的称呼,欣喜的神色顿时浮现, 连忙接应。   柏续看向章渡手中的户口本,暗藏一丝歉意,“我不改姓氏,你们会介意吗?”   他之所以愿意将户口迁回章家,那是想要如了原主回归原生家庭的心愿;而不改变这一姓氏,则是出自对现实世界里亲人的怀念。   章渡远比柏续想得要开明,“只要你愿意回来,那就什么都好。”   对他来说,只要孩子的心在家里,那就已经足够了。   柏续对上章氏夫妇的双眸,心尖感动犹存。   忽然,他又想起一件要紧事,“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要找你们商量,这个户口本可能得借我用一下。”   “怎么?”   章渡随口一问,极其信任地递了过去。   柏续没有直接伸手去接,而是先坦白用途,“那什么,我和延枭打算下周去领证。”   说起这话时,他的眼角眉梢带着少有的羞涩。   章渡和沈眠同时一愣,前者率先开口了,“你们这俩孩子,这户口本在我手里还没捂热,就已经擅自决定好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说话的口吻不掺杂一丝严厉,反而带着笑。   柏续闷咳,“嗯。”   沈眠笑开,“行了,你们俩自己决定就好,延枭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人品我信得过。”   毕竟,他们亏欠了柏续太多年。   如果对方未来能够有良人相伴,当父母的他们也能安心不少。   章渡将手中的户口本直接塞到了柏续的手中,“好了,拿去吧,爸信得过你们。”   柏续这才攥紧了本子,发自真心的道谢,“谢谢爸妈。”   话音刚落,一辆全新的黑色越野车就停在了三人的面前,商延枭按下驾驶位上的车窗,“阿续。”   他先喊了一声自己的恋人,这才对着章氏夫妇里面礼貌,“章伯,沈姨。”   柏续对上商延枭,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扩了扩。   沈眠心细,“你们俩孩子这是要去哪里?”   柏续简单说,“趁着周末想去海边逛逛。”   他们已经预订了海边度假酒店,这会儿出发,应该能在晚上十点前赶到目的地。   商延枭出于礼节,“沈姨,我和阿续先送你们回家吧?”   章渡摆了摆手,“不用,司机就在边上停车场等着呢,这公安局门口不能长时间停车,你们不用管我们,自己开车玩去吧。”   沈眠点头,“注意安全。”   柏续没在这方面假客气,只是又拥抱了一下沈眠,“那我和延枭过两天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再好好聚聚、吃个饭?”   “好,去吧。”   …   车门合上。   商延枭又同章氏夫妇示意了一声,才踩下油门。   柏续系好安全带,将才拿到的户口本搁在了车内储物篮里,“总算又搞定了一件大事。”   商延枭问他,“你和沈姨他们说过,我们下周要去领证的事情了?”   柏续点头,“嗯,没意见,谁让你从小就在他们面前打好基础了?”   商延枭轻笑,旋即打开车载导航,“大概要开三个半小时,我买了咖啡和简餐放在后面,打算直接上高速直达,中途就不停了?”   柏续点头,“好。”   商延枭的驾驶技术很好,两人根据车载导航的提示,准时无误地抵达了海边度假别墅——   白色独栋沿着静谧的海岸线依次排开,每栋间隔都有超百米的距离,单独划分的私人沙滩带着互不打扰的私密性。   因为柏续提前招呼过,所以别墅管家早就在私人沙滩上布置好了篝火和星灯,昏暗的光亮点缀着海边静谧的夜色。   柏续打开车窗的第一眼,就想到一年前。   他感受着空气里独有的潮湿咸味,心有所动地转过去和商延枭分享,“延枭,这里有点像当初在新国的那片海域。”   那个时候,两个人还是以“盟友”的身份相处,   那天夜里柏续突发奇想想去海边,而商延枭也任凭冲动带他去了。   现在想想多亏了那个夜晚,两人的关系进展才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一直发展到了今天。   柏续和商延枭对视了两三秒,就猜到了彼此心中所想。   柏续忍不住笑,“可惜了,要是能再有一瓶香槟就好了,早知道就该提前买一支。”   商延枭忽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买?”   柏家一惊,“嗯?”   紧接着,他就瞧见恋人从后方的车载冰箱里拿出一支同款香槟,以及两个冰镇好的高脚酒杯。   柏续忍俊不禁,“原来这就是你换车的理由?”   “算是吧。”   商延枭将酒杯递给他,旋即轻车熟路地开启了这支香槟。   丝滑而冰凉的酒液入喉,柏续瞬间兴味大增,他二话不说蹭开自己的鞋袜,打开车门溜下了车。   “延枭,下来!”   “阿续,你慢点。”   商延枭失笑,宠溺着跟随着他的步伐下车。   柏续拿着酒杯,慢悠悠地踩在细腻柔软的细纱上,前方是广袤无垠的大海,身后是陪伴而来的恋人。   燃烧着的篝火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偶尔飘动的星火随风飘洒,给这个夜晚又平添独特的韵味。   柏续将空酒杯递回商延枭的手里,心血来潮地点开了自己的手机。   趁着商延枭给他倒酒的空隙,一首悠扬的交际舞曲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商延枭微微一怔,看着眼前的柏续故意朝他比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来吧,三少,好像没和你跳过舞?”   像他们这种身世出身的人,或多或少都学过一些交际舞步。   商延枭将香槟和酒杯搁在地上,抓住了恋人的手,轻松迎了上去,“怎么办?小柏总这是打算和我都跳男步?”   柏续笑着将赤脚踩在他的皮鞋上,凑近了要求,“你带着我跳,不行吗?”   “行。”   商延枭吻了吻他的唇,“总不能叫我的小柏总失望。”   两人就这么慢悠悠地在沙滩上晃荡,没有任何应该遵守的规矩和礼节,纯粹只有自由和爱意作伴。   手机里的舞曲一支紧接着一支,瓶中的香槟同样渐渐见了底,但萦绕在两人间的爱意却越来越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柏续才喊了停,“三少,跳得不错,我很满意。”   商延枭顺着问,“那有奖励吗?”   柏续的眼底含着一丝醉意,却又清晰表示,“有,你伸手。”   商延枭照做,掌心被柏续拢住,下一秒,他的无名指上就多了一枚定制男戒。   不算夸张的五颗钻石镶嵌在银色扭转的素环上,隐隐折射出灵动的光辉。   “……”   “……”   刹那间,两人都止住了话。   商延枭盯着这么明显带着特殊意义的戒指,呼吸颤了颤,再开口时却只有一个名字,“阿续?”   柏续掩饰自己内心的那点紧张,“这个奖励,你喜欢吗?”   商延枭当然喜欢,“什么时候准备的?”   柏续又拿出另外一枚戒指给自己戴上,这才重新和恋人十指紧扣,“你送我小金锁的第二天,我就偷偷去找了私奢设计师。”   紧赶慢赶,总算赶在昨天拿到了。   柏续这辈子就没做过这种事,更不擅长于策划轰轰烈烈的求婚仪式,只能用最简单也最平铺直叙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心意。   他垂眸说明,“你别看这两枚戒指平平无奇的,但它们上面的旋纹是可以彼此镶嵌的。”   就像他们一样。   哪怕一开始处于不同的时空和维度,但灵魂的契合总能有相遇的一天。   柏续盯着近在咫尺的恋人,“延枭,我知道我们之间很多话都不用再反复论证了,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   “我爱你。”   “曾经我以为我永远不会被所谓的世俗爱情所羁绊,可我现在甘之如饴。”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想要和你度过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你愿意吗?”   商延枭内心被巨大的惊喜所充斥,眉眼里再不复一丝一毫的冷意,而是被温柔和爱意全盘取代。   “阿续,我当然愿意,我爱你,我也爱你。”   面对意料之中的答案,柏续仰头蹭了蹭他的鼻尖,“嗯,我知道。”   商延枭和他交换着温热的气息,有样学样,“嗯,我也知道。”   他们早就在日常相处中一次又一次地付出实际行动,那是不用开口言语就能领会的爱意。   柏续那点“求婚”的紧张终于消散。   他挑眼描绘着商延枭这张从开始就很对他胃口的俊脸,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句话,“商延枭,我想……”   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商延枭听见这似曾相识的开场白,“嗯?”   柏续压着笑,复制着一年前的台词,“我想吻你,可以吗?”   商延枭低头似有若无地蹭着他的唇,“这次还会‘忘记’吗?”   “不会了。”   柏续迎了上去,信誓旦旦,“得记一辈子。”   清风月色,树影浪声,周围的一切都见证着——   他们听见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彼此的呼吸,更坠入会有彼此的未来。   ——正文完—— 第114章 冰镇豆沙   砰!   工作人员用力一压, 钢戳就印在了结婚证件上。   她笑盈盈地将两本崭新的结婚证递回到商延枭和柏续的手中,笑意因为两位新人的颜值而显得越发真心,“两位先生, 恭喜啊。”   “谢谢。”   商延枭压住内心深处的激动,接回了工作人员手中的证件。   柏续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喜糖递了过去,“谢谢, 麻烦你们了, 这里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 请笑纳。”   民政局里, 常有新人给工作人员送喜糖的情况。   柏续和商延枭也是听了章长风的话,这才特意备上了两大份的喜糖。   虽然部门规定不能接收外礼,但结婚窗口倒是对这样的“喜气”不拒绝, 工作人员笑着收下了, “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谢谢。”   直到商延枭和柏续携手离开, 一旁的实习人员才忍不住凑上前,“邱主任, 快让我看看,这盒子里装了什么喜糖?可真够大的!”   她们在这里上班这么久, 每天见到的新人不计其数, 但收到这么大的喜糖礼盒却属实不多见。   实习人员一拆开,顿时惊呼,“我天,这出手也太阔绰了!光是这一排的巧克力, 就要大三位数了吧?什么来头啊?”   邱主任正在整理登记资料, 看了两眼,“人家是商氏集团副董, 能不有排面吗?你爱吃你就收着吧。”   实习人员想起柏续和商延枭的颜值谈吐,难掩心中惊羡,“帅气多金,天作之合。”   这才叫绝配!   …   车门关上。   商延枭却没急着开车,而是摩挲着新鲜出炉的结婚证,天性冷淡的眉眼早被温柔和愉悦所攻占。   柏续系上安全带,偏头看见爱人上扬的嘴角,“三少,就这么爱不释手啊?盯着看一路了。”   商延枭将结婚证上的照片对准柏续,夸奖,“你上镜很好看。”   两人没有特意去准备结婚照,而是去拍了现成的。   柏续没有化妆也没有精修,甚至还只穿了最简单的白色衬衫,但红底将他的肤色衬得很白,格外移不开眼。   柏续挑了挑眉,反过来夸他,“我老公上镜也很好看。”   “……”   商延枭怔住,回味着这个陌生却又自然的称呼,“阿续,你喊我什么?”   他还没系安全带,轻而易举凑近爱人,“再喊一次?”   柏续本来觉得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改口,结果被商延枭这么期待又惊喜地盯着,后知后觉羞热了脸。   他视线微挪,故意清了清嗓子,“怎么了?我们都已经是合法夫夫了,我这么喊你不是很正常?”   “嗯,正常。”   商延枭腾手抚上他的后颈,自然而然地温柔摩挲里还带着一丝引/诱,“所以,再喊一次?”   柏续失笑,吻了吻他的唇,“老公,新婚快乐。”   商延枭满意地蹭了蹭他的鼻尖,“宝贝,新婚快乐。”   两人交换了一个充满爱意的深吻。   还是柏续留着理智,及时轻推着喊了刹车,“好了,先、先回家,爸妈等着我们吃晚饭呢。”   说着,他就主动接过了商延枭另一只手中的结婚证。   “好。”   商延枭回正了身子,系上安全带。   柏续趁着这点空隙,也将两本结婚照看了又看,忽然间,他瞥见座位边上还掉落了一张白色的小纸条。   他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民政局的登记排号的纸条,上面写着明晃晃地一行字——   帝京市青州区民政局。   第18号。   他们是今天第十八对登记结婚的新人,数字不错。   柏续勾了勾唇,正准备随手搁下。   商延枭用余光注意到了爱人的动作,提醒,“欸,这纸条别丢,你先把它夹在结婚证里。”   柏续笑问,“一张小纸条而已,留着?”   商延枭回答,“嗯,当然留着,我特意没丢带出来的,等回家就找个合适的展示套给它装上。”   柏续没料到爱人居然会在这种小事上充满认真和浪漫,忍不住笑开,“延枭。”   商延枭驾驶着车子,却还不忘回应他,“嗯?怎么了?”   柏续将小纸条认真夹回到证件里,内心充斥着化不开的幸福,他将其如实告知,“就是觉得很幸福。”   商延枭趁着路口红绿灯的空隙,和他十指紧扣,“我也是。”   …   因为和章家建立起了联系,柏续和章氏夫妇约定好了——   每周五、周六都要回家小住一辆晚,而作为他另一半的商延枭自然愿意陪同。   “欢迎回家!”   车库外的识别器检索到了商延枭的车牌,打开了电子栏杆,商延枭轻车熟路地将车子停到了对应车位,“到了。”   柏续下车,看了一眼紧闭的别墅门。   商延枭也拿着东西下了车,绕到他的身边,“怎么了?”   柏续摇了摇头,开起玩笑,“我们之前抽空回来,别墅门总是大开着,爸妈老早就守在车库门口等了,今天倒是一点儿动静没有。”   “可能是没注意时间。”商延枭牵起他的手,“走吧。”   柏续点了点头,“嗯。”   两人并肩朝着家门口走去,推门而入的一瞬间——   砰!   偷袭的礼花骤然在两人的头上炸开。   柏续吓得后撤了半步,还是商延枭眼疾手快地将他圈入怀中。   章长宁和章长风一人一边,脸上满是兴奋,“surprise!恭喜恭喜!领证快乐!”   除此之外,章家其他人也站在两侧,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显然是一大家子商量好的。   至于提出这“鬼点子”的人,肯定是章长宁。   “……”   柏续抓住一片掉落下来的彩头,笑着看向右侧的章长风,“哥,你怎么还跟着长宁瞎闹?吓我一跳。”   章长宁将放空的礼花直接塞给看戏的章长叙,靠近柏续,“大哥这叫配合我,懂不懂?柏续,快快快,给我看看!”   柏续愣了愣,“看什么?”   章长宁期待,“还能是什么?结婚证啊!”   柏续没料到他还对这感兴趣,随手将其中一本递给他。   章长宁立刻翻看起两人的登记照片,乐着递给章渡和沈眠,“爸妈,柏续和三哥还挺上相,我还是第一次看同性的结婚证,原来都是一样的啊?”   章长叙拿着礼花棒轻戳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真爱不分性别,结婚证当然不用做区分。”   章长宁揉了揉,“也是。”   柏续和商延枭对视一眼,暗笑,“长宁,你要是喜欢,你自己想办法也去领一本。”   听见这话的章渡笑着说,“他这小性子,能找到一个包容他的人可不容易。”   沈眠又将结婚证递给了章老夫人,后者仔细端详,忍不住催了起来,“长叙,你这个当哥哥的,可是被小续这个当弟弟地给赶超了。”   “老大不小了,也该找对象、谈朋友了。”   章长叙瞥了一眼身侧的章长宁,饶有深意地接话,“嗯,奶奶你说得对,不过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   章长宁听着莫名心虚,连忙给柏续递眼色。   柏续接收到好友的求助,“爸妈,开饭了没啊?我和延枭中午没多吃,饿了。”   商延枭点头配合,“嗯,听说今晚爸妈亲自下厨,我们俩空着肚子来的。”   章长叙听见好友突然间的改口,有些说不上的微妙,“你这喊得倒是挺顺溜的?”   沈眠听得开心,“早该这么叫了。”   因为两家交好,他们夫妻两人一直把商延枭和商确言当成干儿子看待,现在好了,亲上加亲。   “来,别杵在门口聊天了,饭菜都备好了,我们一家子坐下吃饭。”   “好。”   …   领证毕竟是一件喜事,晚餐的话题自然而然围绕着展开。   作为一家之主的章渡提问,“延枭,小续,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心里有主意了吗?”   沈眠接话,“是啊,要是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们说。”   “虽然章、商两家已经很熟了,但该有的结婚礼数不能少,你们要是有办婚礼的想法,我和你爸找个时间和商老夫人碰个面,好好商量商量。”   商延枭和柏续对了一道眼神,主动说,“不用这么麻烦吧?”   沈眠回答,“这怎么能叫麻烦?”   三房夫妇不在了,商老夫人年纪又大了,他们夫妻两人必须得帮两个孩子多盘算一点。   柏续放下筷子,“爸,妈,其实我和延枭早就决定了,我们不办婚礼。”   “不办?”   “嗯,以我们两家在帝京的知名度,往小了办不可能,往大了办又铺张浪费。”   “与其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举办一场外人看起来‘完美盛大’的婚礼,我们更想要把这笔钱用在慈善捐助上。”   “至于我们两家人,我会找时间安排,坐在一块简单吃个饭就行。”   柏续这番话说得很流畅,一看就知道不是临时起意的想法。   章渡一时没接话,只好用目光寻求妻子的意见。   沈眠又看向商延枭,“延枭,你也是这么想的?不办婚礼了?”   商延枭藏着桌下的左手默默牵紧了柏续,给予绝对的支持,“我觉得阿续的想法很好,我尊重他、也支持他。”   “而且拿钱做慈善这事,我们不只是口头领导,已经商量出具体想法了。”   “……”   章氏夫妇还有些犹豫。   他们只觉得亏欠柏续得太多,所以内心隐隐想要透过婚礼多给孩子们一些补偿。   反倒是章老夫人应了下来,“两个孩子的想法挺好的,你们当父母的就由着他们去吧,人活一辈子,不必拘泥于一场做给外人看的婚礼。”   她看向柏续和商延枭,眼里充满了支持,“你们俩具体想要怎么做?”   商延枭从善如流,“我和阿续会成立对应的慈善基金,分为留守儿童教学补助和贫困家庭医疗救济,已经在草拟流程了。”   柏续顿了顿,将目光转向章长宁,“长宁不是去甘南待过一段时间?”   那边地处偏僻、往回数个十年都还没有脱离贫困,虽然自然风光是一等一的好,但在那样的景致之下——   留守儿童以及丧失双亲的孤儿不在少数,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积年累月拖着无法看病的老人。   章长宁点了点头,“嗯,你想去吗?”   柏续和商延枭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嗯,我们打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