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的恋爱脑对象不是我   作者:扶荷君   简介   【双男主+主攻文+鬼攻帝受+酸涩文学+结局he+穿书+阴郁病娇文学】   排雷:这是一本虐文,且前文并不是全貌,如果没有耐心往后看了,不喜欢()的去留随意,弃文不必告知。   补充:结局he,番外有be线结局   兰时是大齐一手遮天,狼子野心的摄政王。他扶幼主登基,一步步将小皇帝架空。把持朝纲,残杀忠良,将惊才艳绝的白衣卿相裴昭陷害致死,坏事做尽。   他是小说《参商》的终极大反派。   但没有人知道兰时其实是穿书的。   兰时原本水泥封心,只想回家。但结果玩养成系玩着玩着把自己丢了心。   他原本想着,在轮到他杀青戏份的剧情时,假死脱身,未曾想小皇帝竟然真的想杀了他。   于是故事即将走到尾声,现在已是嘉和十三年。   忍辱负重的傀儡小皇帝为了给他的白月光朱砂痣裴昭报仇,在假意迎合了兰时五年后终于用一杯毒酒将兰时毒杀。   哪怕,其实裴昭只是假死。   兰时知道那是一杯毒酒,也终于知道了,小皇帝的恋爱脑对象,从来都不是他,他是争不过的,活人抢不过死人,何况是早逝的白月光。   更何况小皇帝对他从来没有过一丝真情。   他痛痛快快的饮下那一杯毒酒,想着,如你所愿,陛下。 第1章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太极殿   此刻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远处的天边逐渐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卯时三刻,皇宫内一片静谧祥和,宫人们忙碌而有序地穿梭于宫廷之间。   在华丽的寝宫之中,一群训练有素的宫人正围绕着年轻的小皇帝忙碌着。   他们轻声细语,动作娴熟,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位尊贵的主人。   一名宫女轻轻地端着一盆温水,另一人则手持柔软的丝绸软巾,二人后面还跟着两列手上举着托盘,上面摆着洗漱用具的宫人。   萧然在宫人服侍下穿上华丽的朝服,袍袖宽阔,上面绣满了精美的图案和象征皇权的龙纹。   宫人们仔细地为小皇帝整理着衣装,将每一个褶皱抚平,确保他的仪表端庄得体。他们熟练地系上腰带,挂上佩剑。   小皇帝在内殿中仰起下巴,玄黑冕冠上的珠旒便垂落下来,宫人灵巧的手指将两条串了珠玉的金丝带从他耳后绕过,在下颌处系结。   小皇帝任人动作,眼光望着殿顶的承尘,有些迷离,不知在想着什么。   冕冠被稳稳地戴在小皇帝头上。   一道修长黑影从龙榻上走下来,往他身后贴上来,双手在小皇帝的腹前合拢,下巴支在他肩上,极尽依赖而充满占有欲的姿势。   一旁的宫人见状,默默行礼退下了。   安静的内殿响起了小皇帝沙哑破碎的声音。   “我恨死你了。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你。”小皇帝无不阴郁地说。   “嗯,我知道。”   兰时浅棕色眸子中盛着温和的笑意,仿佛要将被注视之人一同拉入荡漾起的春水之中。   “ 我自是依你的。”   话毕,他轻轻地执起小皇帝那柔软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它包裹在自己温暖宽厚的掌心中。   然后,兰时温柔地看向小皇帝,轻声说道:“走吧,时侯已经不早了,我们该去朝堂之上处理政务了。”说完,他缓缓起身,牵着小皇帝的手一同走向宫殿外。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映照出一幅温馨而美好的画面。   兰时牵着小皇帝的手,缓缓地走向了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金銮殿。   进入大殿后,一眼就能看见正中央那张精致华丽的龙椅 ,旁边还摆放着一张用珍贵的紫檀木制成的椅子,那显然是摄政王的位置。   按照摄政王兰时的要求,这里特地设置了一道珠帘作为遮挡物。   每当上朝的时候,大臣们只能隔着珠帘向摄政王与小皇帝回话。   至于珠帘后的人在做什么,他们是瞧不见的。   小皇帝在兰时的牵引下坐上龙椅,而兰时则撩开珠帘,在一旁的紫檀木椅上坐下。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御前太监高声喊道。   “臣有本启奏。”一位大臣站了出来,“北境突发旱灾,百姓民不聊生,恳请陛下拨款赈灾。”   小皇帝道:“准奏,户部尽快拨款救灾。”   “谢陛下。”大臣退回队列。   接着大理寺少卿左肃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启奏,那裴昭罪该万死!”   小皇帝萧然愣住。   他冷笑一声,坐起身来,扭了扭脖子,正要叫人拖下去。   忽然,横空里出现一只手,将他纤细苍白的脖颈轻轻捏住。   有人将他抱入怀中坐在龙椅上。   萧然:“……”   他丧气地撇撇嘴,重新安分地窝好在龙椅上,只能退而求其次,软着语气小声道,“知道了。”   “爱卿何出此言?”小皇帝心下厌烦,裴昭是骠骑大将军的嫡子,又是大齐惊才绝艳的白衣卿相,不知为何总有人想置他于死地。总是隔三差五有人来参他一本。   “回陛下,这裴昭当街强抢民女,还打死了那女子的父兄,此等行为,天理难容!”左肃义愤填膺地说。   小皇帝皱眉,看向左肃,“可有证据?”   “回陛下,人证物证俱在。”左肃呈上一个奏折。   小皇帝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裴昭的罪行,还有证人的证词和物证。   “简直胡闹!”小皇帝气得拍案而起,“来人,传朕旨意,命刑部尚书彻查此案,如查证属实,严惩不贷!”   当然,这是做给朝臣和兰时看的。   萧然并不相信这些是裴昭所为。   到底是谁非要置裴昭于死地?   是此时一言不发,将我抱入怀中的你吗,兰时。   兰时看着小皇帝愤怒的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   “陛下息怒,此事既然已经交给刑部去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兰时轻声安慰道。   小皇帝冷哼一声,“最好如此,否则朕绝不姑息!”   朝下众臣面面相觑,心中各有盘算。   待散朝后,兰时若有所思地离开了皇宫。   与此同时,在京城的一座府邸中,一个锦衣公子正负手而立,看着手中的情报,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这次一定能让裴昭那小子身败名裂!”锦衣公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是裴昭的庶弟裴旻。   数日后,刑部尚书传来消息,称经过多番调查,发现所谓的“人证物证”均系伪造,裴昭是被冤枉的。   小皇帝听后,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意识到这背后定有阴谋。   且所图不小。   在御书房内,小皇帝见到了一脸憔悴的裴昭。   萧然关切地问道:“子衿,你受苦了。究竟是何人诬陷你?”   裴昭面色平静,“多谢陛下关心。微臣也不知是谁要害我,只是这几日家中屡遭盗匪,想必是那人为了毁灭证据,派人所为。”   小皇帝眼神一冷,“竟敢在天子脚下做出如此勾当,真是胆大包天!朕一定会彻查此事,还子衿一个公道。”   裴昭余光中瞥见萧然衣领处若隐若现的吻痕,眼中顿时黯淡无光,他道:“谢陛下,臣无事。”   兰时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心中却思绪万千。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裴旻搞的鬼,目的就是为了除掉裴昭,毕竟,若裴昭不死,他身为庶子,永无出头之日,哪怕他娘是大将军裴珠泫最疼爱的侧室。   但兰时并未揭穿,因为他有着自己的计划......   裴昭必须死。   而裴旻演得这一出好戏虽实在愚蠢,但不失为一个好由头。   他正愁不知从哪里下手,裴旻虽蠢笨却过分好用。   小呆说过,裴昭必须死在他的手里,起码明面上是这样。在世人眼中,都要认为兰时参与其中,推波助澜。   这是他作为兰时必须要走的剧情。   兰时原来并不叫兰时,他叫苏格。   苏格在现代是搞艺术的。是个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   因为画过一幅《鲸落》,而在圈子有了一定名气。   苏格用卖画的钱办了一个工作室,收了些学生,收入不错,起码生活不愁。   当然,有点发愁的是,他有搞艺术的那么一点通痛,他是一个天生的gay,他无比确认这一点。   在无数次被逼着相亲后,他终于跟老爷子出柜了,结果不出所料,被老爷子用实木拐杖打了出去,结果路上就被货车撞飞了。   “出了这个门,你就别回来了!”   还真被老爷子说中了。   醒来就发现自己魂魄离体,被一股力量吸入到一个充满高科技的房间。   不,准确来说这里像一个飘浮在宇宙中的飞船。   事实也确实如此。   飞船上有许多房间,里面各式各样的机器在工作。但没有一个人。   他现在站在一间大门面前的过道里。   一只发光体出现在他面前,像只蓝色的发光胖水母。   胖水母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少年音:“亲爱的宿主你好!这里是分舟纯爱部!我是你的系统小呆,小呆是星际主神系统纯爱部哒,主神系统检测到你的属性,自动将小呆与宿主匹配。”   苏格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发光水母:“好吧,没想到小说里的剧情让我碰到了,我是死了吧,如果完成任务,我能有什么奖励?”   小呆兴奋地绕着苏格转圈圈,“宿主完成任务后,可以重新获得生命,并获得一次许愿机会,什么都可以哦,只要不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小呆也可以升级一次,化出拟态啦!”   “我们还有任务福利!如果宿主不舍的小说世界的人或物,可以在应走剧情结束后提交暂留申请,留在小说里继续生活十年!”   “嗯…听上去不错,我的任务是什么?”   “我看看…嗯…找到了!宿主将穿到《参商》小说世界中,成为其中的大反派摄政王兰时!走完兰时的剧情就好啦!”   “嗯,听上去倒是简单。”   “不不不,一点也不简单,小呆的意思是,成为,而不是代替,也就是说从头到尾都是宿主本人。   宿主要从微末小兵一路拼杀到将军,最后在康王逼宫造反时,带兵入宫护驾,救下老皇帝和四岁的小太子,达成临终托孤的成就。   后面还有摄政夺权,软囚禁小皇帝成就,以及反派不得好死成就。”   “而宿主不会获得任何金手指,小呆只能为宿主提供剧情,而且宿主在任务中途死亡,则视为任务失败,不能获得重生机会。”   “宿主如果愿意,我们即将生成魂契,契约成立,立刻生成空间传送门。”   “好,我答应。如果生命那么容易获得,想必世间也不会有遗憾了。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魂契生成中…1%…98%…100%…魂契生成,契约成立…”   “空间传送中…1%…20%…90%…100%…空间传送成功…主神系统祝您旅途愉快…期待下次相见…”   《参商》世界界面   “宿主大大,我是小呆!接下来我会一直陪着你走完剧情哒。”   “小呆,你好。” 第2章 愿随夫子天坛上,闲与仙人扫落花   小皇帝深知此次引出来的祸患非同小可,于是果断地下令让禁卫军全面出动,务必确保裴昭的安全万无一失!   只有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才能彻底消除隐患,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这次调查必须慎之又慎,绝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几天之后,禁卫军统领面色凝重地走进宫殿,手上捧着一封密封的信。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呈交给皇帝,并低声说道:“陛下,这是臣等最新查到的线索,请您过目。”   小皇帝接过密信,打开一看,眉头逐渐紧锁起来。   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剑,刺痛着他的眼睛。这些线索详细而确凿,无一不指向了一个人——裴旻。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子衿却不愿意告诉他,一心护着这个庶弟,朕的子衿从来都这样良善…   裴旻,这个混迹花楼,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如今却成为了怀疑的对象。   小皇帝心中暗自思忖,这厮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表面无害的庶弟,看似与他不相干,可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裴旻与这起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仅凭这些线索还不足以定裴旻的罪,必须要有更充分的证据才行。   于是,他转头对禁卫军统领说:“继续追查下去,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涉及到谁,都绝不能姑息!”   他再无权,也绝不允许旁人伤害子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萧然抬眸看向百般聊赖倚在龙榻上的兰时,苍白病态的脸上瞬间涌现一片阴沉。   禁卫军首领再进来时,已是半旬后了。   隔着层层鲛纱,禁卫军首领在龙床前小心回话。   摄政王葱白如玉的手指在羸弱苍白的少年天子的身上游移,萧然似有些受不住,眼尾洇出一片媽红。   小皇帝胸腔前的衣襟微敞,隐约能看见白皙的肌肤。   兰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地紧紧搂住小皇帝那纤细而有力的腰部。   他的目光闪烁着,嘴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缓缓贴近萧然的冷玉般的侧脸。   兰时将萧然亲得面色潮红,平添几分媚态。   听完禁卫军首领的禀告,萧然一时神思恍惚,没有出声。   兰时淡淡道,“仅凭这些间接证据,怕是难以定罪。”   小皇帝犹豫了一下,偏头小心地瞧了一眼兰时。   却见兰时正漫不经心地用玉骨扇为他去热,小皇帝想了想,最终同意了兰时的提议。   这是没有办法的了。谁叫兰时才是大齐真正手握实权的人。   萧然想着,不论如何,他总归会护住裴昭的。   却不想,一切来的这样快。   裴旻没有锒铛入狱,反而笑到了最后。   裴昭被摄政王一手扶持的暗司秘密押入了阴森恐怖、戒备森严的诏狱之中。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遭受了各种惨无人道的酷刑折磨。   狱卒们用沾盐带刺的鞭子无情地抽打他的身体,每一鞭都留下深深的血痕;他们用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身上,让他痛得失声;他们还将他吊起来,用木棍狠狠地抽打他的双腿和背部,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最后在裴昭痛得昏迷过去时,按着他的手指画押。   完事后又把人丢进刑部大牢,画押的罪状则出现在刑部尚书的书房的桌子上。   于是辩无可辩,刑部尚书将罪书并奏折上呈天子御前,却被摄政王拦下,批了秋后问斩的朱批。兰时对刑部尚书有恩,刑部尚书不敢不听,只好听命。   于是等萧然知道时,为时已晚,大局已定。   裴旻小人得志,巴不得叭叭地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裴昭是卑劣小人,伪君子,明明自己干出这许多丑事,却往他身上泼脏水。   裴旻大摇大摆回到府中,却不想迎面便碰到等候他多时的裴珠泫。   话不多说就是一巴掌,没收劲,裴旻的脸瞬间红肿,一个硕大的红色巴掌印浮在他脸上,裴旻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爹。满眼的不服和怨毒。   裴珠泫脸色阴沉得吓人,他冷笑一声,“你这个混帐东西,家里短你什么了?成天这个欺负你,那个瞧不起你,你在京城仗着裴府二公子的名头欺男霸女时,又不想着自己是庶子了?”   “你兄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也不必计较着自己是不是庶子了!自己收拾东西给我滚出裴家!”   “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李姨娘从翠园一路小跑过来,香汗淋漓。好不容易到了地儿,见了这般场景,含着泪,冲上前去也给了一巴掌,正好左右对称,一边一个了。   裴珠泫神色复杂地瞧了眼李姨娘,拂袖而去。   李姨娘的泪像掉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她捧住裴旻的脸,细细瞧着他脸上的伤,心疼极了,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哪。   “儿啊,你这是何苦来哉?你父亲从未看轻你,咱们府上从不论嫡庶,若非你自个不成器,你父亲怎么会更看重你兄长?”李姨娘心疼地看着一身狼狈的裴旻。   “娘,你哪知道儿子心里的苦?是,府中不论嫡庶,那外边呢?多少人在暗地里瞧不起我,说怪不得我不如兄长,庶子便是庶子,难登大雅之堂!娘,你总说父亲爱你,可这么多年了,到底还是没把你扶正,若是娘做了正室,谁还敢说我是庶子?”裴旻颇有些愤愤不平。   李姨娘气得手都在发抖,她指着裴旻痛声道:“娘竟然不知道,你是这般想的…旻儿啊,你可知道,娘原是哪儿的?”   “娘是太原李家旁支李源的独女!”   “儿啊,那是你父亲为了不让我被人非议,让他的部下李源认了我做义女啊!”   “娘原来是万花楼的名妓,荼白。”   “荼白?娘是二十年前名冠天下的雅妓荼白?”   “是。”   “娘…我…我错了…”   “儿子,你不该争的…”李姨娘摸着裴旻的眉眼轻声道。   “娘,为什么?”裴旻原本平复下来的不甘又死灰复燃起来,“连您也看不起儿子,觉得妓子的儿子活该不如他裴昭吗?”   “你!你怎能如此说?”李姨娘眼眶通红,气得喘不过气了。   她气笑一声,“比,你拿什么比?就凭你根本不是裴家人,而是个生父不详的野种?” 第3章 我从来只求殊途同归   “兰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子衿不会做这些事,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   太极殿内殿中,一地都是被人打碎的碎瓷片,皆是价值千金的珍品。   萧然满目怨毒地瞪着兰时。   兰时也不恼,慵懒地倚在榻上,不咸不淡地掀起眼皮子瞧他。   “为什么?陛下不知道么?”   “因为嫉妒啊…”   “嫉妒裴昭不过在陛下九岁那年做过两年伴读,便引得陛下满心满眼都是他。”   “陛下,这么些年了,臣陪在您身边这么久,竟然比不上他短短两年么,陛下对臣越发冷淡,嗯…甚至是厌恶…”   “这让臣怎么不嫉妒呢?裴昭必须死。”   “不过…若是…陛下若是愿意服下我从国师那得来的千魂蛊…我可以考虑放他一马。”兰时慢慢地从怀中摸索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这只瓷瓶看起来非常小巧玲珑。   他细细地端详着这个小瓷瓶,仿佛它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少顷,他轻轻地将小瓷瓶抛向了萧然。这个动作看似随意,但实际上却蕴含着兰时内心深处的期待。   小瓷瓶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宛如一颗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流星,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萧然的手中。   “好,我答应你。”萧然毫不犹豫从瓶中取出药丸和水服了下去。   “呵…之前你死也不愿意,现下倒是心甘情愿了。”   终究还是…为了他…   [宿主,剧情里好像没写这一段呀?原著里是说,在行刑之前,小皇帝心甘情愿服下千魂蛊与裴昭春风一度。]   千魂蛊是魂族人的宝物,许多年以前,魂族人没有一个女婴诞生,而魂族又不许外族人通婚,眼看魂族即将灭绝,魂族族长不得不查阅族中禁术,找到了千魂引。   族中人日日以血浇灌千魂树,令其生根发芽,二十年便长成参天大树,冒出花苞。   再辅以千魂蛊,族中人结成契兄弟,待其中一人服下千魂蛊,新婚后,割腕取蛊,放于千魂树的花苞上,蛊虫闻到花香,便会钻进花苞里授粉。   十个月后,花苞凋谢去,长出魂果,魂果成熟,自动裂开,一个婴孩便诞生了。   但是靠此法诞生的孩子只能长出男婴,且寿命只有八十年。其他与常人无异。便是正常的婴孩了。   魂族人因此血脉得以延续,但因此法有伤天和,魂族族长决定率领全族,入桃花源避世,世人难觅其踪迹。   而这唯一入世的魂族人,便是国师。   知道国师是魂族人的,唯有先帝,萧然,裴家,和兰时。   小呆的声音在兰时的脑海中响起。   兰时将床幔扯下。   掩住一室温情脉脉,只余床榻吱呀晃动声。   他在脑海中与小呆对话,颇有些慢条斯理。   [嗯,如果他之后接着赶去诏狱,时间相距较近,在服下千魂蛊后,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   [卧槽!宿主还得是你呀!最有可能是像并蒂莲一样,长出并蒂果。]   [这算是,我最后一点私心了,若是萧然不喜欢他,便由我养着他,虽不能做名正言顺的皇子,以后做个富贵闲人也是好的…]   ………   [宿主,他走了…]   [嗯,我知道。]   [宿主不难过不生气吗?]   黑暗中,兰时的手指指尖紧紧嵌入掌心,握出了一手的血,将被子洇出了一片红色。   [小呆,怪只怪我自己明知道结局,却仍动了心,想要强求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嗷呜呜呜呜,宿主你说得我心里酸酸的,眼睛要尿尿惹。]小呆从兰时的识海中飞了出来,在上空飞来飞去,发着蓝光,围着兰时打着转儿。   “小呆。”   “嗯?”   “兰时真的是反派么?”   “从前听你给我念剧情时,我并没有太多的感触,毕竟这只是一个人设,作者笔下的一个人设。是呆板而没有灵魂的。”   “直到我自己亲身走过兰时要走的路,我才恍然发觉,兰时做的,当真是错的吗?”   “他杀的那些人当真是无辜的么?”   “他唯一的私心,大砥是想杀了裴昭。可我纵观大齐全局,发现,裴昭若是不死,依着萧然对他的宠幸,大齐必五代而亡。”   “裴昭正直善良,却不知过刚易折的道理,他坚持儒家的仁义教化,可在这与春秋战国时期相似背景之下的大齐,需要的是法家的思想。大齐需要的是商鞅这样的人,大齐若想富国强兵,必须变法!而兰时坚持的,一直是变法。但裴昭作为保守派,一直领着朝中大半文臣反对变法。”   “于公于私,裴昭都必须死…”   “宿主,《参商》这本书是一本以古代权谋为主的耽美小说,裴昭作为主角攻,他所站的立场便是本书立场,而与主角立场相反的,自然便是…反派了。小呆以为,这本书没有绝对的反派,只有不同的立场…”   “主角攻认为变法动摇国本,兰时认为不变法无以救大齐,二人立场不同,注定成为政敌…”   “是啊,怪只怪,兰时不是主角吧。”   “宿主…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小呆知道宿主心里难过,等完成任务,宿主就能许愿啦!到时候什么男人没有,嘿嘿。何必单恋这一枝花嘞。”   “小呆…”   “嗯?”   “要碰墙了。”   话音刚落,小呆就撞墙上了,“咚——”听着怪疼的。   大牢中   黑漆漆的大牢里只有透进来的一点澄澄月光。   裴昭看不见萧然的样子,也自然瞧不见他满身的痕迹,他只是爱怜地抱着萧然。   三更天时,一个披着黑斗篷的影子慢慢出了大牢,他的身形有些不稳,发着抖,却仍没有停,也没有回头地隐入黑暗中,再不见了。   狱头这才悄悄又回到狱里。   裴昭已经换好衣服等着他了。   狱头看也不看原本关押裴昭的牢房中,背对着他躺着的男子。   他恭敬地行个礼,“大人受苦了,大人快请随我来…”   三个月时,栽种在太极殿后院中的魂树的花苞谢去,长出了两颗并蒂而生的小魂果。   果不其然,魂树孕育的是双胎。   但若按原剧情,魂果应当只会诞生一子。   剧情早已在无形中发生了改变,生出了岔路口。   兰时高兴地将萧然抱入怀里,“然儿。”   此时的兰时只有最纯真的喜悦。   萧然显然也很高兴,虽然二人各自满腹心事,到底是殊途同归。 第4章 我给他取字长乐,盼他一生长乐,无忧无愁   正值盛夏,离裴昭明面上被处斩实则假死脱身后已有八月有余。   因着双胎,魂树有些承受不住这样重的重量,枝丫摇摇欲断,需要更多同源血脉供养。   于是兰时日日割腕喂血,供养魂树。   萧然也同样如此。   当下又是苦夏,萧然最是怕热,可又失血过多,实在体虚。不敢在殿中放冰鉴,只得熬着。   于是日日要兰时为他打扇纳凉,兰时也没有半分不耐烦,直到萧然睡着了,扇子也没有停。   一旁的婢子看不下去,“王爷,让奴婢来吧,您快去歇着吧,您是武将,身上阳火重,今儿个又是个火炉天,殿中又没个冰鉴子,你又扇了快三个时辰了,可怎么受得住?”婢子轻声劝着。   “嘘,莫吵着陛下,你们都下去纳凉吧,这里本王来就行了。”兰时扇风的手没停,只轻声示意婢子。   “是,谢王爷。”婢子用帕子抹了抹额角的汗,领着殿中的宫人都退去偏殿纳凉去了。那摆了四五个冰鉴,最是凉快不过了。   “小呆,离我的剧情结束,还有多久?”   “宿主,还有一年。”   “如果我申请暂留,便还能陪他们十一年,对吗?”   “是的,宿主。”   “十一年,我知足了。足以陪着我的孩儿长大…”   “但是宿主要记得,申请暂留的前提是,宿主在必死剧情中应该是假死,而非真死,若肉身消亡,则无申请暂留资格。”   “好,我知道了。”   魂果成熟那天,兰时将宫人全部赶走,只留下他二人独自等待。   夜里三更时,一大一小两颗魂果从中间裂开,果皮舒展开,形成莲瓣样。   两个小婴孩,一个从大魂果里面爬出来,伊伊呀呀的,一个睁着眼睛,躺在裂开的小魂果里虚弱的哭泣。   小的先裂开,是哥哥,大的反而后裂开,是弟弟,   婢子快步从小厨房端来刚熬好的参汤。   兰时伸出手,接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参汤。   他用勺子轻轻舀起一勺参汤,放在嘴边轻轻地吹着气,想要让这勺参汤尽快冷却下来。   他一边吹着气,一边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两个孩子中较为虚弱的那个,眼中满是心疼和爱怜。当参汤稍微变凉一些后,兰时便小心翼翼地将勺子送到哥哥的唇边,慢慢地将参汤喂给他喝。   每喂一勺,兰时都会仔细观察哥哥的反应,看看他是否有不适或者吞咽困难的情况。   就这样,兰时一勺一勺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不厌其烦地将参汤喂给哥哥,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一般。   一碗参汤下肚,哥哥的力气恢复些了,又昏睡过去了。   兰时一眼也不曾去看大的那个孩子,只心急如焚地叫太医进来把脉。   直到知道小的那个并无大碍,只是虚弱带来的昏迷,才松了口气。   到底大的那一个胎儿是天命之子的孩子,所以还在魂树上时,弟弟便轻易比哥哥吸收更多营养,长的白白胖胖,像个小仙童,哥哥因为营养不足,瘦瘦小小的像个小猫崽子。连呜咽声也像极了。   他在萧然榻前守了许久,才抽出闲暇去偏殿看孩子。   萧然这十个月日日不停地放血,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又加上一夜未睡,孩子出生后他只看了两眼,便昏了过去。   并排摆的两个摇篮里,两个孩子睡得十分香甜。   眼尾有一颗小痣的孩子是哥哥,先出生,却比弟弟生得瘦小,小小一团缩在小包布里,可怜极了。   弟弟生得白白胖胖,像颗糯米团子。   兰时一眼便知道,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才是他的孩子,因为他的眼尾也有这样一颗小痣。   孩子皱皱巴巴的,还没有长开,像个小猴子,一时也看不出长得像谁。   兰时并不嫌弃自己的孩子长得丑,小心地将哥哥抱在怀里。   弟弟躺在摇篮里睡得香甜,白白胖胖,可可爱爱的。   兰时看着裴昭的孩子,心里十分复杂。   他并不讨厌这个孩子,可也没心胸宽广到喜欢情敌的孩子。   当然,这个有福气的小胖子往后会有裴昭和他父皇千娇万宠长大,并不稀罕他的喜爱。   兰时小心地点了点自己臂弯里睡得香甜的哥哥的鼻子,温柔地笑道:“父王不求你如何如何,只求你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那便再好不过了。”   萧然第二天一早,醒来便叫人把孩子抱来。   看着瘦小的大儿子,他心中充满了怜惜之情。大儿子生来便体弱多病,小儿子却因为抢了大儿子的养分而十分健康。   然而,当他偏过头去看到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儿子时,心中又涌起一股无尽的怜爱之情。小儿子那圆润可爱的脸庞、胖嘟嘟的小手和小脚,让人忍不住想要抱抱他、亲亲他。他不禁感叹生命的神奇和美好,和做父皇的喜悦。   无论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都是他心头的宝贝,他愿意付出一切来守护他们平安长大。   兰时时常进宫探望孩子,他给哥哥取名叫萧珏,字长乐。   弟弟便让萧然取名。   萧然沉思一会儿,便提笔在纸上写下‘玦’。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弟弟便叫萧玦,字子期。 第5章 长乐便不是你的孩子了么?   可随着孩子的脸长开了,萧然却不再对孩子们一视同仁了。   虽然萧然天然对弟弟有着怜爱之情,但其实他原来更偏疼体弱多病的哥哥些,生怕大儿子养不大,早早夭折了。   两个孩子日日都要带在身边养着,生怕有个闪失。   但萧珏长得越来越像兰时的模样,而萧玦却长得越来越像裴昭。   任谁见了,也不相信这两个孩子的父亲会是同一个人。   萧然只想让兰时误认为他们都是他的孩子,但并不代表他真的喜欢兰时的孩子。   他这一生,只有裴昭的孩子,才是他的孩子。   兰时的孩子,从来不是受他的期盼诞生的。   萧然对萧珏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冷淡,仿佛他们之间存在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关心和照顾萧珏,甚至直接将他交由奶娘抚养,让他远离自己的视线。   但到底还是在太极殿中养着,没有挪出去。   与此同时,萧然却把萧玦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对他呵护备至,仿佛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危险会降临到他身上。他时刻防备兰时会加害萧玦,他怕兰时像杀了裴昭一样,伤害这个孩子。   他知道兰时做的出来。   其实兰时并没有这般想法,他是厌恶裴昭,但稚子何辜。   萧然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萧玦身上,把他视为生命中的珍宝。   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玩耍,萧然都会陪伴在萧玦身旁,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孩子,就像是捧在手心里怕化了一样,生怕任何一点伤害会降临到他身上。   宫中人人都知道了小皇子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于是更加卖力地伺候小皇子。   大皇子这边伺候的宫人便有些心不在焉了,他们恨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照顾不受宠的大皇子,而不能去伺候小皇子。   而且大皇子体弱,伺候起来不知有多麻烦。   虽然摄政王十分看重大皇子,可太子的人选,到底是陛下说了算。更别说大皇子那病秧秧的样子,谁知道长不长得大了。   一心为萧珏着想的,便只有奶娘了。   自打萧珏生下来,便是夏奶娘照顾着的。   小皇帝这种明显的偏爱让奶娘不禁感到疑惑和不解。   为什么萧然要如此对待两个孩子?   难道萧珏便不是他的孩子了么?   旁人只知道两个小皇子是小皇帝去岁去游江南时留下的风流债,近来才接进宫里。   但奶娘却知道两个小皇子都是陛下亲生的,明明都是他的骨肉,怎能冷情到如此地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差异愈发明显。萧玦在萧然的关爱下茁壮成长,而萧珏则渐渐被遗忘在角落里。   兰时知道吗?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有资格强迫萧然喜爱他的孩子。   只能加多了进宫的频率,多去太极殿的偏殿看孩子。   哪怕如此,可到底也出了疏漏。   那日兰时领着暗司去处理一批乱臣贼子,耽搁了进宫的时辰,迟了一日进宫。   却不想,就因为这一日,让萧然找着机会让奶娘抱着萧珏去云泽宫。   萧珏因为体弱,日日都要喝药针灸,但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苦?   萧珏每到这时候总要哭闹不休,直到把把小嗓子哭哑了才罢休。   今日小皇子好不容易被萧然哄睡,又被萧珏的哭声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哭得萧然的心都要碎了。   他心疼地抱着小儿子哄,又把夏奶娘叫进了内殿,“他又在哭闹什么?吵得子期午觉也睡不成。”   夏奶娘看着被萧然抱在怀里温声细语哄着的小皇子,又想起被他抛在偏殿不闻不问的大皇子,不禁悲从中来。   奶娘含着泪低头回话:“大殿下今日吃药扎针实在难受,便有些哭闹,平时殿下可乖了,那么苦的药,那么长的针扎在身上,也不哭,只是呜呜唧唧地含着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奴婢。”   “今日换了个药方子和针炙的银针,是王爷前些日子请来的神医谷的刘神医嘱咐的。他说殿下还小,只能先这般治着,待大殿下三四岁时,他再来为殿下根治。   换的银针粗了一倍不止,大殿下实在疼得狠了,这才哭闹得紧。”   萧然垂眸看着怀中的小儿子,看不清神色,“既然如此,你便带着他去云泽宫住吧,那儿大,既方便长乐治病,也吵不着子期。不必再回太极殿了。”   云泽宫是大齐的皇子殿,是比太极殿还大的宫殿,足足可以容纳二十位皇子居住。   只是自大齐武帝起,都只有一根独苗苗,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入住太子殿,这云泽宫自修建起,便没人住过。   说是冷宫也不足为过。   当然比冷宫好一点的是,那云泽宫每年都会拨银子维缮,里面陈设倒是不差,当然,若是与太极殿比,那自然是没有可比性了。   但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奶娘没有拒绝的权利,大皇子也没有,只能盼着王爷早些回来,为大殿下撑腰。   奶娘抱着萧珏去了云泽宫,只带了兰时留下的宫人,原先大皇子出生时,萧然派来的宫人,奶娘一个也没带。   “陛下,夏奶娘只带了摄政王留下的人走了,其余人一概没有带走。”   “知道了,叫太医院的人小心候着。”   “是。”   这一去可不得了,萧珏在晚上便发了热,但奶娘领着宫人收拾了一天寝殿,累得守在萧珏的小床边睡着了。   半夜时小萧珏热得将小被子踹开了,奶娘也没有发现。   而萧珏本就体弱,更受不得寒,五更天时便发起热来了,奶娘睡得太死,并没有发现。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兰时便进宫来看孩子,发现萧珏已经不在太极殿了。   兰时忍着气,耐心地问太极殿的小宫女,萧然把萧珏挪去了哪里。   “王…王爷…大殿下被抱去了云泽宫…”小婢子吓得瑟瑟发抖,一个站不住险些跪地。   兰时在宫中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兰时立马去了云泽宫。   殿里静悄悄的,只有奶娘睡着了的呼吸声。宫人都在睡觉。   兰时怕扰了长乐的睡眠,特意放缓脚步来到摇篮前。   他低头想看儿子睡觉的样子,却发现萧珏烧得满脸通红。   “来人!快去叫太医!”   这一声焦急的呼喊,直接把奶娘惊醒。   奶娘从未见过一向以儒将之名著称于世的摄政王如此这般地大发雷霆、怒不可遏!   他那平日里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形象仿佛在一瞬间被怒火所吞噬。   此刻的摄政王,双眼气得通红,还有宿夜未睡布满眼珠的血丝,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畏惧的气息;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有一股无法遏制的力量在其中涌动;他的嘴唇紧闭,但从牙缝间挤出的话语却充满了威严和愤怒。   在小宫女那里兰时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长乐会被挪到云泽宫,如今见长乐这样被怠慢,他气得肺都要炸了。   “为了萧玦,好一个为了萧玦!”   但是见宫女太监走了这许久还没叫太医来,他便只好将长乐托付给夏奶娘,自己亲自去了。   兰时一脸凝重之色,用轻功匆匆忙忙地赶往太医院。他心急如焚,步伐急促,仿佛有一团火焰在他心中燃烧。   他召集了太医院里所有医术精湛的太医们。   刘神医在宫外,一时没那么快赶来。   兰时只能寄希望于太医们了。   此时,兰时手执一柄兰泽剑,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眼神冰冷而淡漠。他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一般,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面对着眼前这群神色紧张的太医们,兰时用低沉而冰冷的声音说道:“今日若是无法医治好大皇子,你们就谁也别想离开这里!”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和威严,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宫人太医跪了乌压压的一地。   太医们面色惨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们深知大皇子身份尊崇,如果不能将大殿下成功治好,恐怕自己项上人头不保都只是小事!怕要诛连九族啊。   于是,他们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全力以赴地对大皇子展开救治。   云泽宫的气氛异常紧张,宫女和太监们进进出出,神色惶恐不安。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严格按照太医的要求行事,小心翼翼地准备着药材,并将其放入小厨房中的药炉里慢慢煎熬。每一个步骤都需要谨慎对待,因为他们深知稍有差错可能会大祸临头。   每个人都在心里向菩萨祈祷大殿下能够平安无事。   宫女们手忙脚乱地忙碌着,心中忐忑不安。太监们则在一旁协助,帮忙传递物品、添加炭火等。整个云泽宫内弥漫着草药的香气,但没有人敢放松警惕。   每个人都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一个小小的失误就会导致前功尽弃,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折腾了一上午,大皇子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热病总算是退了。   尽管院首告知兰时萧珏已无大碍,但他仍坚持守候在床边,度过了整整一天一夜。   这期间,兰时几乎没有合眼,目光始终落在萧珏身上,仿佛要将他的小脸上每一个细节都刻入脑海。他静静地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抚摸着萧珏苍白的脸颊,感受着他微弱的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兰时的心情愈发沉重。他知道,虽然萧珏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他的身体依然虚弱不堪。这怎么能让他放心。   终于,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时,萧珏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他那双圆圆的眼睛迷蒙的看着兰时,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身体的难受让他咿咿呀呀的叫着。   兰时激动得差点儿叫出声来,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紧紧握住萧珏的手,轻声说道:“长乐终于醒了……我的长乐终于醒了”   第二天早朝前,兰时提剑去了太极殿。   谁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只听那天执勤的宫女说太极殿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等摄政王出来,便抱着萧珏,领着奶娘和一干照顾萧珏的宫人回了摄政王府。   从此,皇宫里少了一位体弱多病的大皇子萧珏,摄政王府多了一位小世子兰珏。   兰时将长乐抱回府中的时候,长乐不哭不闹,甚至还对他笑。   长乐不爱哭,但喝药扎针的时候长乐就会哭,声音却不大,像猫崽子一样,细细弱弱的,叫人怪心疼的。每次长乐喝药的时候兰石都亲自守到他身边,听着长乐的哭声,他的心里像针扎一样疼。   明明就这样疼了,长乐还会安慰他的父王,他那么小,仿佛就知道父王心疼他。   兰时低下头,长乐咿咿呀呀地伸手摸他的头发,摸他后脑勺,叫他父王。他是那样乖的孩子。长乐软乎乎的身子像没有骨头,窝在他怀里,喊父王。   叫他的心都软化了,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光了。   他的爱情已经死了,可长乐该怎么办呢?   他自私的将他带来这个世间,却不能好好陪他长大。   他的长乐啊,那样乖的孩子。有时他又不希望他太乖,他希望他去笑,去闹,怎样都好,他愿意纵着。   可又怕他死了,没有人再愿意纵着他,那时又该怎么办呢?他的长乐又该怎么办呢?   “宿主…还有半个月…到时候摄政王府…便要被抄家了…小珏留在摄政王府该怎么办?”   “小呆,我原以为,长乐留在皇宫,到底是皇子,哪怕他父皇不喜他,到底虎毒不食子,他便能平平安安在角落里长大,待到九岁去封地时,那时我早已经脱身,自有我照顾他,总比待在王府好。”   “可我小瞧了萧然的狠心…”   “有时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不是我的私心,长乐便不会受这许多苦,也许他会投胎到一个父母疼受的家庭里,不必做我的孩子的…”   “可长乐又那样乖,我却又庆幸他成为我的孩子…”   “罢了,到底我能护住长乐的,哪怕没有皇宫安全,也比长乐长大些在宫中知道自己被他父皇所不喜,伤心难过来得好。”   “我已经打点好一切,在摄政王府查抄前,府中下人尽数会被遣散,暗司的人会带着长乐离开,到时候,我会与长乐会合,好好将他养大…”   “嗯!小呆会一起养小宿主哒!”   兰珏刚刚满一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开口喊“父王”了,甚至还学会了走路。   兰时一直以来都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捧在手心里地抚养着他长大。再加上刘神医精湛的医术,所以现在的兰珏和小时候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完全看不到半点儿病弱的样子。   兰时同以前一样,时常出入太极殿,见着萧玦在殿里,便会叫婢子抱下去,“抱下去吧,抱去偏殿,本王来时,莫再让本王看见他。”   “你!兰时!”   也不管萧然会生气地瞪着他。   这样的日子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差,只是平淡如水的过着。   你要兰时放手,他却舍不得。   毕竟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最好的结果了。   兰时永远只是萧然的过客,不会在他心中留下半点痕迹。   所以哪怕强求来的这段时光并不圆满,兰时也甘之如饴。   此时的执着,令兰时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谁了。他是苏格,可他也走上了同兰时一样的路。   甚至明知结局,仍要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第6章 可我偏爱飞蛾扑火   这一日风和日丽,但不知为何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风卷着柳絮四处飞舞。   不多时,整个京城都被白色的柳絮所覆盖,宛如一场鹅毛大雪。   就连平日里庄严肃穆的王府,此时也难逃柳絮的侵袭。   而王府内的兰珏却对此毫无防备。他本就对柳絮过敏,此刻更是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他的脸上、脖子上、手上都泛起了一片片红色的疹子,奇痒难耐,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抓挠。然而,越是搔抓,症状就越发严重,甚至开始出现呼吸困难的迹象。   兰时无法,只好带兰珏一起进宫。   宫中乃是京中唯一一处不见柳树之所在。何以至此?盖因当今圣上亦为柳絮所苦,每至春日,漫天柳絮飞舞之际,便是圣上喷嚏连连之时。故宫中自是无人敢植柳,以免触怒龙颜。   去太极殿前,恐萧然见了兰珏言语无状,兰时便让奶娘抱兰珏去御花园玩耍,又将暗司玉牌系于兰珏腕上。   这样便不怕有不长眼的打扰她们了。   兰时一入殿,便觉察出不对了。   在这座宏伟壮丽的大殿之中,那扇巨大而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声音。与此同时,一群身着黑色劲装、手持锋利武器的暗卫如鬼魅般涌现出来。他们身形敏捷,动作迅速,瞬间便将兰时团团围住。   这些暗卫们个个训练有素,眼神冷酷无情,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他们身上的装备精良至极,闪烁着寒光的刀剑和盾牌让人不寒而栗。每个人都沉默不语,但却透露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兰时站在原地,目光冷静地扫过周围的暗卫。他的身姿挺拔,神情淡淡,丝毫没有被眼前的困境所吓到。   而萧然步履稳健地从内殿走出,走到大殿的龙椅上坐下。   [宿主,剧情怎么提前了?不应当是后日才是剧情点吗?]   [想来他是一日都忍不了我,想将我除之而后快了。]   [小呆,替换的假死药准备好了吗?]   [宿主放心吧!一切尽在掌握中!]   “你想杀我?”   “是。朕每晚都想杀了你。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因为我杀了他,对么?”   “是,你若是没有杀子衿,念着往日的情分,我到底会留你一命,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杀了他!你该死!”   萧然的皮肤总是透着病态的白。他倚在龙椅上,似是疲惫地用纤长的手指揉了揉眼角,再睁开眼时,幽深的眼底藏着几丝阴郁。   兰时扯动嘴角,轻嘲一笑。心道果然。   想必那几分情分只是念着,当年他护着萧然不被皇室中那些豺狼虎豹,吞得骨头也不剩。   至于说萧然曾爱过他几分,那便是笑话了。   兰时感到有些索然无味了,他想自己是贱得慌了,非要如此自虐。   他不知道自己在不自量力什么,拿自己和裴昭比。   他竟然被这些日子萧然所制造的温柔乡迷惑了,当真以为萧然不会杀他了。   到底是自欺欺人。   说来也真是好笑极了。   反派么,谁会真心喜欢?   这又不是什么救赎文。   “王爷!王爷不好了!世子溺水了!小皇子将世子推到池子里去了,捞上来的时候,世子已经没气了!王爷!求您出来见一见世子吧!你们拦着我做什么呀!快放手!王爷!”   奶娘在殿门外声嘶力竭地喊着,兰珏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兰时目眦欲裂,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此时高坐帝台,听见消息也无波无澜的萧然。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忍心?长乐才一岁,他知道什么?!”   萧然神色淡淡,无悲无喜地吐出一句:“就凭他是野种,是你骗我生下的孽种!只有子期才是我的孩子。”   “喝了吧,这是朕能给你的最体面的死法了。”   暗卫端来一碗茶在兰时面前。   兰时冷冷地看着这碗毒茶,万念俱灰地一饮而尽。   小呆正要替换兰时口中的毒茶,兰时却拒绝了。   [小呆,走吧,这个界面从来不值得留恋,只是我偏爱飞蛾扑火。]   [宿主,你真得舍得吗?如果离开了,我们便再不能回来了。]   [舍得又怎样?不舍得又怎样?]   [如果…如果你真得舍不得,我们可以用全部积分重塑剧情。]   [不了小呆,那里面有你升级用的积分,并不值得这样做。   况且,如果重塑剧情,他好不容易摆脱我,又让他日日夜夜见到我这张脸,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我们走吧,剧情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明年,他就能见到裴昭了。]   [我们该回家了。]   意识消失前,兰时只看见小皇帝面无表情地吩咐侍卫“拖走。”   他的尸体很快便被人抬走了。   血迹也被人擦得一干二净,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一场围绞。   萧然终于长大了,成为了一个真正出色的帝王…   他不再是那个抱着他的腿,哭唧唧的喊着“兰时,我怕。”不敢看杀人的小太子了。   裴昭啊裴昭,到底是你技高一筹。   你知道这世间能杀我的人,唯有他。   最能伤我至深的也唯有他。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是要诛我的心啊。   萧然身边,到底还有多少你的人?   “空间传送加载1%…99%…警告!警告!时空逆流…空间传送…加载…失败…”   “啪——”萧然抬手便给了暗卫头领一巴掌。   “人呢?”   “奶娘是我们的人,世子无事,安置在云泽宫休息。”   “谁允许你这样做的?”   “陛下,属下都是为了您着想,小世子是摄政王唯一的软肋,若非如此,摄政王岂肯赴死?”   “是吗?朕是不是该夸奖你?”   “属下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嗯?”   “你只记着长乐是他的软肋,却忘了长乐也是朕的儿子么?”   “拖下去——”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属下是为了你着想的啊!” 第7章 朕的儿子,沦得到你们评头论足?   “殿下,今儿个天冷,手里揣个手炉再去吧。”夏奶娘撑着伞追出去,手里拿着个小炉要给萧珏。   萧珏看着夏奶娘的动作,眼神温柔地说道:“不用了,奶娘,我不冷。”他轻轻拍了拍夏奶娘的手,表示自己并不需要手炉。   然而,夏奶娘却坚持道:“怎么会不冷呢?这天气可冷得很呢!您要是冻坏了身子,老奴可要心疼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炉递到萧珏面前,眼中满是关切和担忧。   萧珏无奈地笑了笑,接过手炉,感受着手炉传来的温暖。他知道夏奶娘对他的关心,也不想让她担心,于是便顺从地拿过了手炉。   夏奶娘见萧珏接过了手炉,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轻声嘱咐道:“殿下,今日小厨房炖了你最爱吃的碧涧羹,记得早些回来。”   萧珏点了点头,应道:“好,奶娘放心吧。”他略带欣喜地看了一眼夏奶娘,然后转身离开,手中紧紧握着那只温暖的手炉。   到底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心里藏不住事。   今日雪下得极大,皑皑白雪重重地压在檐角,一眼望去,满宫雪白。   红墙白雪琉璃瓦,雪中长殿美如画。   萧珏撑着伞,踩着“吱呀”作响的厚雪在两面长长的朱红宫墙的夹道上走着。   万籁俱寂,只能听见雪粒子拍打在飞檐上的声音,很是清冷。   今日是他的六岁生辰,也是萧玦的六岁生辰。   但是萧玦此时在宫人围绕下,父皇笑意前,生父冒雪进宫贺生中,好不快活。   至于萧珏,他从来没有过过生辰。   唯一一次,是他的父王带着刚满一岁的他去逛庙会。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父王带着他与人群一起,看舞狮吐火,看漫天绽放飞舞的烟火。   父王将他架在肩头,双手护着他幼小的身体,他们随着人群一同涌动,走到哪逛到哪。   在看到百姓一同放花灯时,父王喃喃念出了一首诗。   那时他并不懂,如今想来,父王是盼着父皇与他们一同去逛庙会的。   五年了,父王的样子逐渐模糊了,但那一年的生辰,萧珏永远记得。   萧珏仰头望着两边宫殿上的檐角,雪落在他的眉眼,模糊了他的泪水。   他的一滴泪顺着雪水从脸上滑落,滴落在地,与清雪融为一体,不见了踪影。   “父王想让我做富贵檐上的燕儿,自由自在。而今,我却在这四角皇宫中成了困兽。”   “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裴昭穿着白色狐皮袭袍,头戴玉冠,步履沉稳地迎面走来。   身边仆从为他小心地打着伞。   “也不带些仆从出门,今日雪下得着实大了些。万一摔着了可怎么好?”   “裴相管好自己便是。”   萧珏冷冷落下一句话便走了。   打伞的仆从有些愤愤不平:“家主好心关心他,他却这般不识抬举。”   “小孩脾性,走吧。”   裴昭却神色不明,原本要去户部,改了主意往太极殿方向去了。   “裴大人,您请回吧,陛下今日谁也不见…”御前的王公公笑眯眯地将欲入殿的裴昭拦下。   “劳公公进去通传一声,便说裴昭求见…”   “哎呀呀,裴大人呐!陛下说了,今天他谁也不见!真不是我这个做奴才的想推脱您,实在是没办法呀!要不这样,您明天再来试试?说不定到时候陛下心情好了,就愿意见您啰!”   只见那王公公一边说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仿佛能笑出一朵花来。但仔细看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带着一丝冷漠和不屑。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客气话,但语气中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   裴昭也不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便走了。   “那臣明日再来。”   转身进殿时,王公公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的汗水不断地滚落下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   他紧张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颤抖着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哎呦,这都什么事啊!”   “陛下呐,老奴为了您,可真是付出了太多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眼中闪烁着委屈和无奈的泪花。   他一边擦着汗,一边暗自祈祷着,希望陛下赶快出来,这真不是人干的事啊。   裴昭离开后,皇帝萧然从殿中走出,他的脸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陛下,您为何不见裴相?”王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然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裴昭的心思,朕岂能不知。他如此急切地推举萧玦,无非是想掌控未来的天子。若真让萧玦成为太子,恐怕朕的江山就要改姓裴了。”   王公公惶恐地跪地,“陛下圣明。”   萧然冷笑一声,“朕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明日早朝,朕自有主张。”   “他想做第二个兰时,朕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大齐,终归姓萧。”   金銮殿上   “陛下,自古以来,立储非嫡即长。两位皇子皆非嫡子,而大殿下为长,自当立大殿下为太子。”   “非也,自古能者居之。储君乃一国之重怎能如此草率?”   “大殿下与二殿下乃双生子,年岁相同,不过差了一刻出生罢了。”   “二殿下自幼得裴相教导,聪惠好学,仁孝温恭,四岁便能吟诗作赋,一首《怜农》传至民间,街头百姓人人传诵,深得民心,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大殿下自幼孤僻冷性,不爱与人相交,实在没有半分,为君之相,怜民之心呐,如何当得储君之位?”   朝堂上文臣武将吵作一团,为着立储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武将一派坚持立长,文臣一派坚持能者居之。   如今朝中大半武将都是兰时当年一手扶持的。许多人当年都曾见过王府的小世子,自然也知道如今宫中的大殿下萧珏,便是摄政王府抄家后下落不明的兰珏。   因为当年哪怕在书房与众臣议事,摄政王也要抱着小世子,一刻不离手。   圣上虽然对外称大殿下与二殿下是双生子,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两位双生子没有半分相似。   武将一派虽自摄政王死后一直被以裴昭为首的文臣打压,但他们一直在朝中明里暗里护着萧珏,哪怕只是微薄之力。   因为朝中大半文臣皆出自世家大族,唯有武将,大部分皆出自寒门庶族,平头百姓家。   兰时的军功制,让他们平步青云,也有了与世族子弟一争的机会。   “怎么?朕的儿子沦到让你们评头论足?”   大殿上摄政王的位子并那些珠帘一并被撤去了,仅剩下那彰显至高无上的皇权的龙椅。   萧然一袭明黄色长袍,袍角绣着雅致竹叶花纹,腰束金丝滚边玉带,乌发用一根玉簪束起,半眯着眼慵懒地靠坐在龙椅上,手指搭在龙头上轻点,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勾起,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冷冽和威严,不怒自威地自薄唇中吐出一句话来:“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挑货呢?”   皇帝面色阴沉,不发一言,台下大臣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陛下恕罪!”只见殿下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人,仿佛一片乌云压顶。   抬头望去,都是低垂的头颅,却有一抹白色格外显眼。   那抹白色身影如同一只高傲的仙鹤,在一群鹌鹑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是裴昭。   他只淡然一笑,手持玉板,静静站在原地没有动。   “既然你们日日吵着要讲祖宗礼法,那今日便按祖宗礼法来,立嫡立长,大皇子萧珏当为储君,入主东宫,爱卿们以为如何?”萧然漫不经心地道。   “陛下英明——”   “退朝——”   下朝后   “大人,这——”   朝上狗叫得最欢的礼部侍郎苏衍面色不好地挪到裴昭身边,同裴昭讲话。   “苏大人,过犹不及。”   裴昭只神色不明地落下一句话便与苏衍错身离去了。   “叫你夫人多买些核桃。”   他走得太快,快到苏衍甚至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衣角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唉——这都什么事啊?白忙活一场倒算了,还成全了那帮蛮子!”   几个裴党的官员站在一起唉声叹气,一个个皆是一脸愁容。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而此时,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面笑得牙花子都出来的一伙武将。这些人原本他们从不放在眼里的,但此刻却因为这场闹剧而水涨船高。   “哈哈,真是没想到啊,我们居然还有机会能看到这群文人吃瘪的样子。”   一个武将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大声说道。   另一个武将则是一脸得意地拍着旁边人的肩膀,笑着说:“你们看,我说得没错吧,这些文人就是喜欢自找麻烦。”   看着对面的一伙武将如此得意忘形,裴党的官员们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他们心中暗暗发誓,若有一天二皇子得势,一定要让这些武将好看。   但此时此刻,他们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大殿。 第8章 大齐一手遮天的摄政王,也曾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孩子   “宿主!完蛋了,完蛋了,我们遇到时空逆流啦!传送失败,我们还在小世界里哎…”   本以为可以回家,结果一睁眼,他们被传送到了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城镇,但定位显示他们仍在小说世界里,没有成功脱离。   幸运地是,小呆化形了。   他从一只蓝色发光胖水母变成了十三四岁大的小少年,端的是眉红齿白,似是小仙童一般。   就是一开口,仙气瞬间破灭,只剩下沙雕了。   小呆将自己的头发抓成了鸡窝,一脸丧气样。   “宿主已经肉体死亡,如果不能回到现实世界,宿主只能以魂体状态存在,也就是咱们说的——鬼。   比较特殊的一点是,宿主是因为时空逆流所导致的滞留状态,所以总部批准宿主可以每日有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凝成实体的状态。   不过别人看见的是宿主原本的模样,也就是苏格的样子。”   “传送门修好需要三天,但是现实世界的三天,是小世界的三年!嗷呜呜呜,也就是说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三年哎!”   兰时倒是看得开,“这不是挺好,三年里好好在大齐逛逛,以我自己的身份在大齐生活三年,这些年为了大齐,我南征北战,却没有好好看看过我守护过的河山。”   “魂体状态的话旁人看不见我,我也不必解释自己从哪里来,为什么穿得这么奇怪,剪短发,也不需要路引,也没有人的生理需求,需要吃饭喝水。”   “多好啊。”   蔚蓝如宝石般的天空下,一辆老牛车慢悠悠地往城里赶着,上面装着满满的草料,那是给城里的马儿们准备的食物。   兰时悠闲地躺在草堆上,双手自然地放在脑后,嘴里还叼着一根稻草,看起来非常惬意。他的眼神望向远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小呆见状,有模有样地学着兰时的样子,也躺了下来,双手放在脑后,嘴里同样叼着一根稻草。两人就这样躺在免费的牛车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他们一边欣赏着周围的风景,一边悠然自得地聊着天。然而,对于驾车的车夫来说,他根本看不到兰时和小呆,也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声。   因为此刻,兰时和小呆已经进入了一个只有他俩存在的空间。   “宿主,咱们去哪啊?”   “嗯,白水镇吧。”   “啊?那不是兰时的家乡吗?”   “咱们不是自投罗网吗这是——”   “你个憨憨,先不论咱们如今是魂体状态,再说了,我如今是苏格的样子,谁能认得出来?”   “嘿嘿嘿,是哦,小呆睡觉睡懵逼了。”   “出发!白水镇!”   “驾!”   “说真的,宿主,你想见萧然吗?”   “……”   “小呆~你是不是~想被我一脚踹飞出去?”   “不敢了不敢了~小呆不问了~宿主大大饶了小呆的狗命叭~”   “嗯哼,若有下次…”   “小呆自己飞!”   “识相!睡觉!”   “好嘞!”   不知过了多久,牛车缓缓停下。兰时和小呆也从睡梦中醒来。   “到白水镇了。”兰时轻声说道。   眼前的白水镇比起以往更加热闹繁华,兰时心中不禁生出一股亲切之感。   他漫步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感受着小镇的烟火气息。   “宿主,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小呆跟在身后问道。   兰时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了一家名为“悦来客栈”的招牌上。   “先去那里歇脚吧。”兰时边说边朝客栈走去。   “可是我们没有钱哎,宿主。”小呆扯止兰时的衣角,小声道。   “我知道,所以我们先去我家,不,应该是兰时的家。但我也是兰时,我是胎穿,不存在代替原主一说。”   兰时神色自然地转身向一旁小巷中的高门大户走去。脸上一丝尴尬也无。   “可是…兰父兰母还认得你吗?”   “你忘记了?我小时候是不是让你用积分换了幻形丹?”   “好家伙,宿主,你该不会…”   “嗯,在他们眼里,我一直是苏格的样子。”   “宿主,你是不是怕,到时候被连坐?”   “嗯,虽然我当时对外声称自己是孤儿,无父无母,也把痕迹抹得一干二净,但为免有人拿我的画像来试探她们,只能这般做了。”   “只是我离家十几年,再也没有回来过,不知道我爹我娘还认不认得出我来。”   兰时站在熟悉的大门前,心情有些复杂。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门环。   门开了,一位妇人出现在门口。她看到兰时,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请问你找谁?”妇人问道。   兰时的眼眶顿时湿润了,他低声说道:“娘,我是兰儿啊。”   妇人仔细打量着兰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被喜悦取代。“兰儿?真的是兰儿!”她一把抱住兰时,泪水夺眶而出。   兰时感受着母亲的拥抱,心中充满了温暖。他拍了拍母亲的后背,安慰道:“娘,别哭了,我回来了。”   进屋后,兰时与母亲聊了很久。他讲述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当然隐去了系统和任务的事情,只说自己去经商,母亲听得很认真,不时插上几句话。   傍晚时分,父亲回来了。他看到兰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欣喜的笑容。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气氛温馨融洽。   晚饭后,兰时借口有些累,回到了自己曾经的房间。他躺在床上,思绪万千。这里充满了他少时的回忆,而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兰儿了。   他想起晚上吃饭时,他同兰父兰母讲的话。   “儿啊,那你现在是?”   “娘,我原是做布商的,我身上这些衣服便是我店里要卖的东西。   只是前些日子海上遇上了大风暴,我的货都沉船了,赔得血本无归,儿子只能回来了。”   “娘,儿子没能闯出名堂来…”   “哎呦,儿子,回来就好,你知不知道,这些年,爹和娘担心死你了,你个臭小子,连封信也不给我们写,是不是成心惹娘伤心?依娘看,沉得好!要不是没钱了,娘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你回家!”   “娘…”   “儿子,咱们家不需要你做什么,你也不要再出去了,就安心待在家里,接过你爹的生意,成不?”   “咱们家跟别人比不了,但在这白水镇呐,可是数一数二的,你爹老了,干不动了,早晚要交到你手里的。”   “啍!老娘当时就不同意你离家!你爹那混账非说少年郎要去闯荡一番事业。拦也拦不住!”   “这下可好?肠子都悔青喽?偷偷半夜抹眼泪!被我发现了还不承认,非说沙子迷了眼!屁哦,大晚上的哪来的沙子?死鸭子嘴硬!就是想儿子想的!”   “娘…”兰时有些哭笑不得。   “别说了,就这么定了!你要再敢走,你娘我啊,就死给你看!”   “老头子!你说呢?”   “儿子,爹也是这个意思,咱不走了,成不?”   “嗯。”   “哎呦,娘的乖宝!”   “娘,儿都这么大了,您也不羞…”   “嘿,你九十岁也是我儿,有什么好羞的?”   “………”   ……… 第9章 从前的我们啊…   当年,康王之所以敢逼宫,正是因为老皇帝的确是病入膏肓了,迟迟不肯闭眼,不过是因为稚子年幼,放心不过,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先帝当年自己便是从九子夺嫡中九死一生厮杀出来的,深受其苦,虽有后宫三千嫔妃,却唯有一子,便是萧然。   其母为当年的宠妃,元妃,出身农户,不过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鄙农女。   翠翠长相清秀,性格天真烂漫,被父母教养得很好。   那年夺嫡之路,血雨腥风,先帝当时还是景王,一时棋差半招,被康王暗算,秋猎时被人围堵推入崖下。   被当时正在崖下拾柴的翠翠捡到,背回了家。   翠翠不比那些养在深闺的千金,贵女,翠翠因家中贫困从未去过学堂一天,故而大字不识一个,但她女工刺绣却极好,时常做了帕子去镇上换钱补贴家用。   翠翠的娘当年生翠翠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的。所以家中只有她一个孩子。父亲也没有再纳妾或是抱养一个男娃。   故而虽然家中贫穷,却从来没有短过翠翠一分,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所以景王伤好的时候,要带翠翠走,家中父母并不同意。   但耐不住女儿央求,景王也许诺正妻之位,不纳妾,只好同意了。   一开始景王确实如他所说,迎娶翠翠为妻,府中只她一位王妃,哪怕翠翠多年无子也未曾纳妾。   他们做了许多年的恩爱夫妻。   但好景不长,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刻,他同康王之争,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需要裴家的助力,需要裴家军的虎符。   若是他败了,翠翠会跟他一起死。他不愿意,也不甘心。   他的父皇从小就偏爱他的小儿子,康王。   可是凭什么呢?上位者的偏爱难道就能敌得过民意吗?他是众望所归,却唯独得不到他父王的垂青。   他不甘心输给这样一个无才无德,只是生来有一个好母亲,子凭母贵的人。   万般无奈之下,他选择了同裴家联姻。   他许诺裴珠泫,他日,他登基为帝,便立裴珠泫之妹,裴蓁为皇后。   裴家同意了。   于是康王萧康被拉下马,被贬去了苦寒之地。   景王萧景成为了最后的赢家,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萧景甫一登基。   便立裴家女为皇后,封景王妃王翠翠为元妃。   随后十几年里,无数嫔妃入了宫,尽管萧景说这只是为了平衡前朝后宫的势力,但翠翠早已经在这深宫中,消磨了她的天真的爱情,不想再争什么了。   只想守着永和宫过完余生。   直到萧然的出生。   翠翠重新燃起来了生的希望。   永和宫里再度响起了笑声和欢闹声。   翠翠原本无波无澜的脸上,又重新浮现了笑意,那是为母的慈爱与欣喜。   翠翠又重新接纳了萧景。   让萧景一度以为自己可以守着她们娘俩过日子,像平民百姓家一样。   但他却忘了,深宫中独宠意味着什么,唯一的皇子又意味着什么,他以为自己是天下最有权力的人,始终是护得住自己爱的人的。   可是他错了,他谁也护不住。   翠翠死了,在萧然三岁那年,死在深宫女人的算计中。   萧景明知道凶手是谁,可他仍然没有办法为翠翠报仇。   他只是将王翠翠死后追封为元德皇后,便没了后续。   他将年幼的萧然接到身边,亲手教导他。   哪怕皇后请求他将萧然过继到她名下作为嫡长子,到时候名正言顺继承大统,萧景也没有同意。   可是早年夺嫡受的伤,随着年岁渐长,也一并复发了。   在萧然四岁那年,萧景在上朝时突然喷出一口污血,倒在了龙椅上,病来山倒。   萧景病得很重,可是他不肯闭眼,他也不敢闭眼,他的孩子还那般年幼,若是他倒下了,那些豺狼虎豹必将他的然儿吞的骨头渣也不剩。   可是天变得那样快,远在苦寒之地的康王知道了景帝病重的消息后,连夜便扯了大旗召集人马起兵造反。   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忍耐,默默地积蓄力量。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才是真正有资格登上皇位的人!   萧康深知,这次起兵不成功便成仁。   他要是再失败,可不是流放那么简单了,若非当年父皇遗诏保他一命,他早便被萧景杀了。   他小心翼翼地策划每一步行动,确保自己能够成功推翻景帝的统治。   为此,他早已与一些志同道合的大臣暗中勾结,共同商讨着起义的计划。同时,他还利用自己多年来积累的人脉关系,四处散播谣言,煽动百姓对景帝的不满情绪。这样一来,当他正式起兵时,便能得到更多人的支持和响应。   很快他便一呼百应,无数人响应他的号召,加入了他的队伍。他们士气高昂,势如破竹,一路北上,所到之处无人能挡。不到三个月时间,他们就已经攻入了京城,将皇帝困在了皇宫之中。   正当众人都认为大齐即将迎来改朝换代的时刻,一个名叫兰时的玉面杀神出现在了大齐百姓的视野之中。   他的到来仿佛给原本紧张不安的局势带来了一丝转机。   兰时此人,身世不明,无人知晓其来历,但传言称他是一名孤儿。   然而,正是这位出身平凡的少年,却以惊人的速度崛起于军旅之中。从最初的小兵起步,短短数年时间里,他凭借着赫赫战功,一路晋升至副将之位。   这一成就,着实令人瞩目,即使那些世家大族暗中对他进行打压,也难以磨灭他的锐气和光芒。   他接到了老皇帝的密诏后,便带领着自己的精锐之师日夜兼程地赶往京城。   一路上,他遭遇了各方势力的截杀,但凭借着出色的军事才能和流氓打法,他成功地突破了重重关卡,最终抵达了京城。   当他率领军队进入京城时,康王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他的突然出现让康王猝不及防,被杀得个措手不及。   此时的皇宫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地上满是尸体和残骸,令人毛骨悚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无法呼吸。幸存的宫女太监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吓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宫殿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康王死无全尸的躺倒在龙椅三尺之前。   他的身后是蜿蜒的血迹,此前他残喘着一口气艰难地在地上攀爬着,左手一直试图触碰到他这一生梦寐以求的龙椅,可终究没有成功。   兰时看着眼前的惨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他想起了老皇帝对他的嘱托,一定要保护好萧然。   他急忙在皇宫中寻找萧然的下落,最终在一处偏僻的宫殿中找到了他。萧然眼神空洞地坐在角落里,身上沾满了鲜血。   兰时走到他面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殿下,微臣来迟了。”   萧然抬起头,看着兰时,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父皇一定没事了。”说完,他便晕了过去。   兰时抱起萧然,带着他离开了这个充满血腥的地方。   康王到底是天真了一些。   年老的狼,病的再重,那也是狼,又岂是家犬可以相比。   他怎么也不想想为什么消息传的那样快,他的兵进京也如此顺利。   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老皇帝是在以命相搏,为自己的幼子除去卧榻之侧的恶犬。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诞育多方。龟纽龙章,远赐扶桑之域;贞珉大篆,荣施镇国之山。   将军兰时护国有功,名在当世,功在千秋,今顺应天意,封兰时为当朝摄政王,辅佐太子,共理朝政。钦哉!”   “摄政王,接旨吧。”王公公笑得一脸谄媚,将圣旨双手奉上。   “臣,接旨,谢陛下隆恩。”   只见兰时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恭敬地接过圣旨。他身上穿着一套威武的麒麟铠甲,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头上系着一条鲜艳的红色带子,如同鲜血般殷红夺目,与他俊美的面容相互映衬,更显得英气勃勃。   尽管他的脸上溅满了血迹,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俊美。反而让他增添了几分野性和霸气,仿佛是从战场上归来的杀神,令人望而生畏。   他恭敬地行礼接过圣旨。   此时的他正当年少,少年意气风发,一剑霜寒十四州,名震天下。   天下谁人不识君。   殿内   萧景面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但他仍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紧紧地攥住了自己唯一的孩子的小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和不舍,声音颤抖地说道:“然儿,朕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啊!   幼主即位,朝局不稳,不知有多少心怀叵测之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   他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萧景深知,自己一旦驾崩,年幼的儿子将面临怎样的困境。他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的孩子,眼中满是慈爱与无奈。   “然儿,你还太小,尚未经历过世事的险恶。而这皇宫之中,却是处处充满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朕真怕你会被那些奸臣所害啊……”他的眼角泛起泪花,心中对儿子未来的命运感到无比的焦虑。   萧景深吸一口气,继续嘱咐道:“然儿,记住,日后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表面对你阿谀奉承的人。他们往往都是别有用心之辈,切不可掉以轻心呐……”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神情愈发严肃起来。“还有,朝中大臣们各怀心思,你要学会分辨善恶,善于用人,才能坐稳皇位。但切记不可轻信于人,以免被小人蒙蔽双眼。”   萧景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也越发微弱,但他依然坚持着把想说的话都说完。“然儿,朕虽已时日无多,但还是希望能看到你茁壮成长,成为一代明君。可惜,朕无法陪伴你长大成人了……”   小萧然此时是个糯米团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嫩白的脸上都是泪痕,“父皇!然儿不想你死,父皇…阿娘不要儿臣了,父皇也不要儿臣了吗?”   “然儿,你听父皇讲,朕已经下旨封兰时为摄政王辅政于你。   他有兵权在手,无人敢不服你,他是个孤儿,身世清白,朕不担心他与世家大族联手架空你。但朕担心随着你年岁渐长,他沉迷于权势之中,不肯放权于你…”   “所以朕在朝中放了一枚棋子,裴家…用的好,便是你的助力,用的不好,他日便是危及皇权的又一大祸害。   所以,朕将裴家唯一的嫡子裴昭接入宫中,名为你的伴读,实为质子,如此,裴家才甘为你手中的棋。父皇去后,会让裴蓁殉葬…你只当不知,裴家要怨,也是怨朕…这是她应得的下场!”   “父皇,母后她…待然儿极好,父皇为何…”萧然睁着大大的眼睛,十分不解。   “住嘴,她才不是你的母后,你的母后只有你娘,她是杀害你娘的罪人!”萧景气得又吐出一口血。   “你记住,朕死后,所有嫔妃都要殉葬,一个不留。   你要尊你阿娘为太后,与朕合葬。裴蓁既然这般喜欢做皇后,那便到死也是皇后,但不得与朕合葬,朕会下旨将她挪去妃陵。”   “然儿,你附耳过来…”   “父皇…”   “这是号令影卫的令牌。父皇将他们藏在了……   你谁也不能告诉他们的存在,谁也不能,记住了吗?”   “儿臣记住了。”萧然努力忍住欲掉的眼泪,吸了吸鼻子,接过玄金令符。   “我儿……”萧景面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只是艰难地伸出手,摸了摸萧然的脸,眼神中满是不舍和担忧。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但心里还有太多的牵挂放不下,尤其是对这个年幼的儿子。   “若父皇还能陪着你十年……便不必令你这般年幼就得明白这许多事……”萧景吃力地用手指抹去了萧然眼角的泪痕,试图安慰他。   他希望萧然能够坚强起来,毕竟往后的路,只能是他一个人走了。   然而,当他看到萧然那无助而痛苦的表情时,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愧疚之情。   “父皇……最是放心不下你……”萧景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身体也开始变得虚弱。   他努力想把话说完,但胸口的疼痛让他无法继续坚持。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似乎有着无尽的遗憾和无奈。   就在这时,萧然紧紧握住了萧景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用力摇着头,不愿意接受眼前的事实。他知道父皇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但内心深处仍然期待奇迹的发生。   萧景的脸色越发苍白,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再看一眼萧然,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终于,他的手缓缓滑落,眼神也逐渐黯淡下来。   萧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扑到萧景身上,放声大哭:“父皇!父亲!您不要离开我!”然而,无论他如何呼唤,萧景都没有再回应他。   这一刻,整个宫殿弥漫着悲伤和绝望的气息。萧然稚嫩的哭声回荡在空气中,仿佛要撕裂所有人的心。   “陛下驾崩了——”   “陛下!”   “陛下!”   萧然抱着萧景的遗体痛哭流涕,一旁的宫女太监们也纷纷落泪。   王公公轻声劝道:“殿下,节哀啊。陛下已逝,您要撑起这江山社稷。”   萧然慢慢停止哭泣,眼神坚定地说:“本宫明白。”   遵先帝遗旨,丧仪一切从简。   在先帝的葬礼过后,萧然正式即位。   他小小的身影站在朝堂之上,面对着群臣,展现出了超乎年龄的沉稳。   摄政王兰时尽心尽力地辅助着他。 第10章 可爱的糯米团子怎么就长成了阴郁少年!   许是因为是兰时救的他,萧然对兰时很是依赖,毕竟他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在不久前,才刚失去了唯一的父亲。   御书房里,光线柔和,淡淡的檀香弥漫在空中。   小萧然乖巧地坐在兰时怀里,小小的身子被兰时紧紧拥住。他的小手被兰时温暖的大手握住,轻轻拿起一支精致的毛笔。   笔尖轻触纸面,墨香四溢。小萧然眨了眨眼,看着纸上渐渐浮现出的字迹:“朕已阅。”   他微微歪头,有些不解地问道:“兰时,我们为什么要写这个呀?”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几分困倦和好奇。   兰时温柔地笑了笑,耐心解释道:“这是一种很重要的表达方式。当皇帝看到重要的文件或奏折后,可以用‘朕已阅’来表示已经看过并了解其中的内容。这样可以让大臣们知道皇帝对事情有了关注和了解。”   小萧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却还是半眯着,显然还没有完全睡醒。他又看了一眼纸上的字,疑惑地问:“那以后我也要经常写这个吗?”   兰时轻轻地摸了摸小萧然的脑袋,安抚道:“等你长大了,成为真正的皇帝后,可能会需要经常使用这种方式来处理政务。但现在不用着急,慢慢学习就好。”   小萧然嘟囔了一句:“好吧……”然后打了个哈欠,眼皮逐渐合上,靠在兰时的怀中沉沉睡去。   兰时小心翼翼地放下毛笔,将小萧然抱到床上,盖好被子,静静地看着他安静的睡脸,眼中满是宠溺与温柔。   小萧然睡醒的时候,兰时还在批阅奏折。   他嗒嗒的从床上跑下来,又钻进兰时的怀里。   “兰时…这些是奏折吗?我在父皇的书案上经常见到这些。”   “我以后也要批奏折吗?”小萧然探出个脑袋,像个好奇宝宝。   “陛下九岁以后都要批阅奏折,臣看过是鸡毛蒜皮小事的折子后,就会交予陛下批字。”   “若不是呢?”   “若是军国大事,臣会为陛下解决。”   “哦,那为什么朕不能自己解决?”小萧然还未曾启蒙,不是很明白这些明显超出他认知范围之外的事情。   “嗯…陛下还小,待陛下到了亲政的年龄之后,陛下自然可以独自解决这些事情…”兰时耐心地向怀中的糯米团子解释道。   “陛下已经四岁了,该找太傅为您启蒙了。”兰时拿起桌上的一本奏折,上面写满了许多人名。皆是当今世上有名的大儒学士。   小萧然挣脱了兰时的怀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他端端正正的站在兰时面前,小脸蛋一脸正经的抬头看着兰时。   “不要~”小家伙奶声奶气的说道,语气坚定。   “不要什么?”兰时憋着笑,故作严肃地问道。   “不要旁人。”小萧然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如同最纯净的宝石般,干净剔透。   “我要兰时做我的太傅!”萧然有些扭捏地小声道,“旁人皆不及你……”说完,小家伙像是怕被拒绝一般,忙低下头去,双手绞着衣摆,耳朵尖也红了起来。   “好…那便依陛下所言,臣来做陛下的启蒙太傅,不过论学识,臣乃一介武将,到底是不及那些大家的,待陛下再年长些,臣自会为陛下延请名士教导于你。”   兰时蹲下身来,视线与小萧然齐平,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可好?”   小萧然原本低落的情绪被兰时一句话就给驱散了,他甚至主动伸手拉住了兰时的衣角,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含期待,“真的吗?我可以和兰时学武吗?”   “当然,陛下想学什么,臣都可以教您。”兰时笑着摸了摸小萧然的头。   小萧然眨着眼睛,“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陛下莫急,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臣便来教您武功,可好?”   “好!”小萧然兴奋地点了点头。   看着小家伙脸上的笑容,兰时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这个孩子需要有人陪伴和引导,而他愿意成为那个引导者。   虽然剧情里面没有详细写萧然小时候,只有留白,但兰时觉得他可以用自己的办法填补萧然幼时失孤的孤独。   不管未来如何,他眼前的孩子,是绝不会害他的。   “那陛下早点休息,明日还要早起练武呢。”兰时温柔地说道。   小萧然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向寝宫,脚步轻快得像一只小鸟。   兰时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他想,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让他健康快乐地成长。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小萧然的寝宫内。   小萧然早已穿戴整齐,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兰时的到来。   当兰时走进寝宫时,看到小萧然一脸期待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陛下,早啊。”   “兰时,早上好!”小萧然高兴地跑上前去迎接兰时。   兰时带着小萧然来到了皇宫内的练武场。   练武场上,一些侍卫正在晨练,他们看到皇帝和摄政王一同出现,纷纷跪地行礼。   兰时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训练,然后转头对小萧然说:“陛下,我们从最基本的功夫开始练习。首先,要学会站桩。”   小萧然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站桩是什么?”   兰时耐心地解释道:“站桩就是一种基本功,可以锻炼腿部力量和身体平衡感。”   说着,兰时亲自示范了一遍标准的站桩姿势,并告诉小萧然注意要点。   小萧然学得很认真,按照兰时的指导调整自己的姿势。虽然一开始有些吃力,但他并没有放弃,努力坚持下去。   兰时看着小萧然专注的神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小萧然每天都会早起跟随兰时学习武功。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进步越来越明显。不仅身体素质得到了提升,还逐渐掌握了一些简单的招式和技巧。   在练武之余,兰时也不忘教导小萧然读书写字、兵法策略等知识。   小萧然聪明好学,很快就能够理解并吸收这些知识。   同时,兰时还时常带小萧然出宫游玩,让他接触外面的世界,增长见识。   在兰时的悉心教导下,小萧然变得越来越自信开朗,性格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孤僻。   但他变得十分黏人,若是半天见不到人便要闹的。   兰时倒是没什么,小呆可愁死个人了。   天哪,这简直不是反派,倒像个奶娘了!   在他九岁时,兰时三顾茅庐请来了隐世大儒云非鹤,来做他名正言顺的太傅,教导萧然。   而应先皇遗诏,十四岁的裴昭也不得不成为小皇帝的伴读。   那天是萧然第一次见到裴昭,让他第一次觉得太傅书中的‘有匪君子如磋如磨’是什么样子了。   萧然看着眼前气质高洁的裴昭,心中生出一丝好感,他主动走上前,向裴昭伸出手,“以后还请裴公子多多关照。”   这是兰时教给他的。   裴昭面色不变,微笑着握住萧然的手,“能陪在陛下身边,是臣的荣幸。”   一旁的兰时看着两人相处融洽,心中也感到欣慰。   他知道,萧然需要结交更多的朋友,而裴昭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何况,裴昭可是萧然的官配。   是《参商》的主角攻。   此时的他还没想那么多,毕竟剧情什么的,离他们还太遥远。   兰时现在只希望萧然能快快乐乐的长大。   从那以后,萧然和裴昭一起上课、学习,他们相互切磋武艺,讨论诗书。   裴昭的学问渊博,常常能给萧然带来新的启发;而萧然的聪慧灵动,也让裴昭对他刮目相看。在他们的影响下,萧然逐渐成长为一个博学多才、智勇双全的少年。   对兰时也不再表现得过于缺乏安全感了,虽然还是粘人但也没有从前那般时时刻刻离不得人了。   从前他的嘴里总是兰时兰时地喊着。自裴昭来以后,他便时常拉着裴昭不知道去做什么去了。   但是终究还是少年心性啊!就在萧然十一岁的时候,他趁着兰时不注意,悄悄地拉着裴昭一起溜出了宫去。   可却惹出了大祸。 第11章 哪怕他拿我做傀儡,我也只相信兰时   萧然从小在皇宫中长大,但幸好兰时每年都会带他出宫体察民情,倒是对民间并不陌生。   只是今年,兰时实在太忙了些,抽不出时间带萧然出宫。   萧然面上没有一点儿不开心,可心里到底还是想的。   要不然也不会拉着裴昭一起溜出宫。   可他却忘了,幼主登基,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低估了那些人的手段。   一出宫,他就感觉有人在跟踪他们。   他想加快脚步,但是裴昭却拉住了他。   “不要慌,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裴昭说。   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巷子里,但是却发现那里也不安全。   就在萧然想拉着裴昭,去他之前兰时常带他去的馄饨摊子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声。他们警觉地停下脚步,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   很快,他们发现一群身穿黑色衣服、戴着面罩的人正悄悄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这些黑衣人行动迅速而悄无声息,显然训练有素。他们手中拿着各式武器,眼神冷漠且充满敌意。   “不好!”裴昭低声惊呼道:“这些人看起来来者不善,我们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   裴昭紧张地注视着四周,试图找到一条安全的出路。然而,黑衣人已经将他们包围得严严实实,似乎没有留下任何逃脱的机会。   “不好,我们被包围了!”裴昭说。   萧然拉着裴昭想要逃跑,但是裴昭的脚却突然扭伤了。   “我不行了,你快走!”裴昭说。   “不,要走一起走!”他说。   黑衣人将他们围堵在了小巷子里,无路可逃。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追杀我们?”萧然问。   “哼,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主子说了,要抓活的!”黑衣人对身边的手下说。   萧然知道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他决定拼一把,保护裴昭和自己的性命。   他拿起了一根木棍,准备和黑衣人搏斗。   兰时教过他一些近身搏斗术。   但是裴昭却拉住了他。   “别冲动,他们人太多了,我们不是对手。”裴昭说。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等死吗?”他问。   “不,还有办法。”裴昭说。   他拿出了一颗药丸,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他问。   “这是毒药,吃下去可以让我们暂时昏迷,外人见了只以为我们服毒药而死。也许这样可以逃过一劫。”裴昭说。   “可是……”萧然犹豫了一下。   “没时间犹豫了,快吃吧!”裴昭说。   萧然咽了咽口水,道:“朕不吃,兰时说过,朕不能吃来历不明的药丸。”   “你不信我?”裴昭不可置信地看向萧然。   “朕不信任何人。”   “朕只信兰时!”   朕相信兰时一定会来救我的。   萧然的神情逐渐阴郁,与他在兰时面前表现出来的‘阳光开朗大男孩’截然不同。   话音刚落,有人持剑从外围杀了进来!   是兰时!   兰时一袭白衣,提着一把兰泽剑,如仙人下凡般杀入重围,瞬间与众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只见他剑式凌厉,每一剑都带走一条人命,不多时,黑衣人便已死伤大半。   剩余几人见势不妙,虚晃几招后便逃走了。   “不好!是兰时!快撤!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时机已失,不要恋战!”   兰时没有去追,只是将染血的兰泽剑用帕子擦拭干净后,收剑,转身来到萧然面前,单膝跪地,“陛下,臣来迟了,请陛下恕罪。”   萧然嘴角微微上扬,他上前扶起兰时,“无妨,来得正好。”   随后他看向裴昭,“你的脚还好吗?”   裴昭低头谢恩,“谢陛下关心,臣无事,小伤罢了。”心中却五味杂陈。   却没有看见萧然有些微晃的身形,他毕竟年岁还小,一天之内经历如此跌宕起伏,心惊肉跳的事,体力已经快要透支了。   而此时的兰时,看着萧然和裴昭,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兰时微微俯身,动作轻柔地将萧然抱入怀中,然后转过身去,准备离去。他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本王已经传信给裴府的人,你可以回家了。”这句话如平地惊雷,令有些丧气的裴昭脸色更加阴沉。   “往后也不必再入宫了。”   裴昭愣住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兰时抱着萧然离开的背影,手掌紧握,骨头被捏的咯吱作响。   “这群没用的东西!”   裴昭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刺痛。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直陪在萧然身边,成为他最信任的人。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兰时......"裴昭咬着牙,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萧然看清兰时的真面目。   与此同时,萧然在兰时怀里昏昏欲睡。   “萧然,醒醒......莫这样睡,容易着凉。”兰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萧然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兰时,立刻露出了笑容。   “兰时,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兰时看着他依赖的笑容,心中不禁一动。   “嗯,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低声说道。   萧然靠在兰时胸口,感受着他的温暖。   “兰时.....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萧然红着脸说道。   兰时听到这句话,身体微微一颤。   他看着萧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兰时温柔一笑,“嗯,兰时也喜欢萧然。”   他终于放下心了,虽然萧然这些年十分喜欢黏着他,但他知道这只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其实萧然心底里对他依然还是有戒备之心的。   阴差阳错,却成全了兰时,不知某人会不会气得牙根发痒,恨不得咬碎了去。   回到宫中,兰时立马传了太医过来看诊。   太医诊断完,表示萧然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   兰时松了口气,叮嘱萧然好好休息,便欲离开太极殿。   兰时的身形一顿,刚想转身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紧紧地攥着。低头一看,原来是萧然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右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一脸祈求地看着他:“不要走好不好?像小时候陪着我一样,今日你同我睡好不好?”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让人听了不由得心软下来。兰时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爱怜之情。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萧然的手,温柔地说道:“好,我不走。今晚陪你一起睡。”   听到他答应留下来,萧然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他松开了抓着兰时衣角的手,抱住了兰时的脖子,开心地说:“太好了!我就知道兰时最好了!”说完,他还在兰时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兰时宠溺地摸了摸萧然的头,嘴角微微上扬。   他带着萧然回到了内殿里,两人一同爬上了龙床。萧然躺在兰时的身边,紧紧地依偎着他,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   兰时轻轻地拍打着萧然的背,给他讲起了治国方篇里各国皇帝的趣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萧然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兰时看着他安静的睡脸,心中充满了爱意和保护欲。   他小心翼翼地将萧然搂进怀里,感受着他轻柔的呼吸,希望能一直守护着这个可爱的弟弟。   是的,兰时一直当萧然是他的弟弟那样看待。   对此,小呆表示,他无话可说。   他只是(*ˉˉ*;)呵呵一笑。 第12章 若他只是利用我,又何必生气?   虽然萧然十分爱黏着兰时,但在他十五岁那年,却死活不肯跟兰时一起睡觉了,沐浴的时间也格外长了。   兰时没有过分在意,只当萧然长大了。   但他却没想到萧然会过分早熟。   一日早朝过后,兰时去御书房处理奏折,却无意中在一本萧然经常翻阅的游记中发现了一个小册子。   这本游记被放在书架左上角,旁边还放着几本其他书籍。这边是萧然专属的学习空间。   由于萧然平时学业繁忙,兰时很少有机会来这里打扰他,所以他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   今天只是偶然路过,看到书架上的东西摆放得有些杂乱,便想帮忙整理一下。   当他拿起那本游记准备放回原处时,却发现里面夹着一个小册子。小册子看起来很薄,纸质却很好,还是彩绘的。兰时好奇地打开它。   那竟是是本春宫图。   还是豪华升级版的。   里面人物的神态和动作被刻画得十分清晰明了,甚至连从未接触过世事的新手也能够轻松理解上面的人正在做什么。   小呆戏谑地看着兰时:“啧啧啧,不愧是我们的主角啊,年纪轻轻就懂得这么多了呢!居然还知道双雄图这种东西……哈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兰时气得脸色铁青,:“闭嘴吧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明显的怒气。   小呆不敢吭声了,就怕火上浇油。   兰时的拳头握紧,眼睛里闪烁着怒火,仿佛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可真是好样的!萧然才多大啊,这群人尽使这些妖魔鬼怪的东西引诱他。”   小呆见兰时真的生气了,便不再说话,但他心里默默的想,谁引诱谁还不一定呢。   此时的兰时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小呆的话却像一把火,不断地在他心中燃烧,让他无法平静。   萧然进来的时候,入目的便是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御案上是一本摊开的游记,那本萧然十分熟悉的小册子被兰时捏在手里,已经捏得变形了,但萧然仍能认出来这本他小心翼翼让王公公从宫外买回来的小册子。   兰时此时正端坐在书案之前,神情冷漠而阴沉,仿佛有一层寒霜覆盖其上。   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着,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在空气中。   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似乎能够穿透一切阻碍,让人不敢直视。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势,宛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虽然沉默不语,但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和威严。   萧然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看着兰时,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兰时看见萧然想要缩回去的脚,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的小册子被他扔在了地上。他瞪着萧然,眼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萧然,你太让我失望了!”兰时的声音冰冷至极。   萧然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兰时,我……我只是好奇……”萧然泣不成声。   兰时看着萧然,心中一阵刺痛。他知道萧然还小,对很多事情都充满了好奇,但他也明白,这些淫秽之物会对萧然的身心造成极大的影响。   “好奇并不是借口,你可知这些东西会让你误入歧途!”兰时严厉地说。   萧然低头哭泣着,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兰时,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看这些了……”萧然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悔恨。   兰时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一些。   “起来吧,记住这次的教训。”兰时又气又心疼地扶起萧然。   萧然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兰时看着地上的小册子,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加强对萧然的管教,绝不能让他再受到这些东西的影响。   兰时直接让萧然去御书房里默写清心经,并且要求他不能停笔,必须一直写到傍晚。   于是,萧然只能乖乖地待在那里,一笔一划地写着经文,不敢有丝毫怠慢。   等晚上萧然回到太极殿时,他惊讶地发现所有的宫女和太监都被替换掉了。   整个宫殿里都是陌生的面孔,这让他感到十分不悦。   他是皇帝,却处处受制于人,连自己宫中的人,兰时想换走就换走,倒真像旁人说的那样,自个儿不过是兰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傀儡罢了。   父皇…难道你说的……   正当他面色不佳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王公公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满脸委屈地对萧然说道:"陛下,奴才今日可受了老大罪喽!"   萧然不禁好笑地问:"哦?怎么回事儿?"   王公公哭丧着脸说:"还不是那个摄政王!他派人把奴才给押去打了二十大板啊!"   萧然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不悦。   他不明白为什么兰时会如此对待王公公,毕竟王公公一直以来都忠心耿耿地伺候着自己。   然而,他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又了然了。   他道:“王公公,今日是朕连累你了,那物件,被兰时发现了。”   王公公吓得脸都白了,“我的小祖宗哎,幸亏王爷只是打了奴才板子,这事要闹大了,奴才便再也见不到陛下您喽!”   萧然心中愧疚,他扶起王公公,“公公莫要害怕,此事是朕的不是,与你无关。”   王公公感激涕零,“陛下仁厚。”   萧然叹口气,“只是今后怕是没办法再拿到那些有趣的画本子了。”   他一脸愁容,想起今日兰时发怒的样子,心中有些后怕。   “不过,朕倒是更好奇兰时看到那些画本子后的反应了。”   “他到底是怕我被人有心引诱,还是怕…”   萧然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意味深长。   说罢,他便转身回房,留下王公公一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但见着太极殿的陌生的宫女太监都板板正正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王公公看了就来火。   “哎呦,你们都是木头吗?没看到本公公伤得这么重吗?快过来扶我!”   “一个个的,一点眼力见也没有。”王公公对于太极殿时常换人已经司空见惯了,适应良好,只要不把他换掉,怎样都好。   “公公,奴才扶着您。”殿中,一群小内侍谄媚地上前扶着王公公。   “这才像话嘛!你们都学着点,知道吗?”王公公指着边上站着纹丝不动的宫女,哼哼道。   “是,王公公。”宫婢们中气十足地行礼回道。显然是有一定武功底子在的。   “啍,知道就好。”见好就收的王公公满意极了,到底是摄政王的人,他也不好摆威风过甚,点到即止。不然要是被打了,他可没处诉冤去,陛下到时还不知道偏袒谁呢。   哎呦,王公公越想越心酸,好歹陛下也算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竟然比不上那半路上杀出来的兰时?! 第13章 庄周梦蝶,谁是梦中人?   寝宫里,已有人早早等候。   “陛下,属下已经安排妥当,属下趁这次机会偷梁换柱,现下殿中都是我们的人。”影卫首领跪在龙床前,低头回话。   层层鲛纱垂幔在地,偌大的龙床上,萧然面色红润,寝衣半褪,露出半个肩头,似乎是小憩时,自己不慎蹭开的。   他闷笑出声:“不错。”   “陛下…您若是想要利用摄政王的手将太极殿的人换成我们的人,有许多法子,您何必…”影卫首领昼春有些不解。   在被鲛纱遮掩的龙床上,萧然容色昳丽,乌发红唇,他的皮肤总是透着病态的白,此时却浮现着淡淡的粉色,似是情潮退去后的缱绻。   良久,他看着床上摆开的,被他弄脏的小像轻笑一声。   “是啊,有那么多种办法,可我偏想惹他生气…”   “下去吧。”   “是。”昼春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太极殿。   ……   摄政王府里   兰时睡得并不太好。   夜里他总是想自己对萧然是否太过严厉,他也不过束发之年,尚未及冠。   但却心忧剧情马上就要开启,萧然能否独自支撑得住。   届时他便要做那个真正挟天子以令诸侯,狼子野心的兰时了。   若是萧然还学不会长大,他能否在这波诡云谲的局面中平安?   兰时以为自己睡不着,在微黄的烛火中,他竟然不知不觉倚在榻上睡着了。   他又在做那个他自苏格起就一直在重复不停的一个梦了。   他本以为来到这里,便不会再做这个梦了。   梦里,他也叫苏格,但是与现世的他长得并不一样。   也许在现世时,他并不知道梦中的他长得像谁,可如今来了《参商》的世界里,他好像知道梦里的苏格,到底长得像谁了,是裴昭。   梦中的苏格与裴昭有七分相似,唯有眼睛并不相同。   他们的背影相似,容貌相似,唯有那双眼睛,没有半分相似。   一个眼中天生含着三分情,无端惹人怜。   一个眼中满是对苍生社稷的悲悯,无端惹人心生敬畏。   梦中的苏格,不过是乡间土绅之家的独子,颇爱撩鸡逗狗,成日无所事事,街边巷里乱窜,有一帮小弟跟随。   苏父苏母并没有因此觉得自己儿子是世人眼中的流子。   在苏格被三番五次因先生讲课时睡觉而被请退时,他们终于承认了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哪怕当时的读书人极受人尊崇。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入仕是被当作人生的最高追求。   苏父只说:“随我儿去,他并非读书的料,可却仁孝侍亲,时常帮扶邻里,虽贪玩些,可只要不沾那三样,便是极好的。”   至此,苏格便随自个儿天性使然,放飞自我了。   可在邻里声名却不差,时常能见他带着收服的小弟帮炭翁推千余斤的炭车,花钱买下着急卖出东西给老头子买药的老妇的所有东西。   偶尔善心被骗,也不过莞尔一笑,道一句“罢了。”   如此,苏格倒也活得逍遥又自在,无拘也无束。   只是那年皇帝南巡途中,途径此地,那时正值三月初,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但却还是有些闷人,再加上马车里有些憋闷,皇帝便掀起了马车帷子透气。此时,外面正好路过苏家宅子。   墙头坐着的,潇洒不羁喝酒的身影实在熟悉。皇帝看在眼里,心中不禁一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便是那年惊鸿一瞥,孽缘天定。   早春的阳光微暖,苏格一袭白衣,头戴金镶玉冠,扯着一把小檀竹扇,风流又多情的坐在家中墙头喝酒,是有名的桃花煎,取江南水乡枝头最艳的桃花入酒,入口香醇甜蜜,唇齿间残留淡淡桃香,三日不散。   苏格看见掀开帷子朝他看来的萧然也不怕,只当是权贵之家的公子哥出游,灿烂春光中,他举杯问马车上的人,“上好的桃花煎,来一杯么?”   墙边百年老桃树的桃枝随风轻舞,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桃花雨。   苏格被落了一身,本是一身白,却像是穿了一身桃花裳。他笑时眼尾微扬,染上酒意醺上的红,倒也似一瓣桃花了。   萧然没有接,此时的他肩宽腿长,层层衣衫遮掩的腹上是薄薄的肌肉,他并不是梦外身形单薄的少年帝王,此时的他,正逢壮年,权柄在手,万邦来朝,百姓安乐,似乎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可并非如此,那个大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惊才绝艳的白衣卿相,始终是帝王的求而不得。   裴昭心中有万民,有天下,唯独没有他。   他是拥有至高权柄的帝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若真想要一人,没有得不到的。   可是面对裴昭,他无可奈何,只能自苦。   可是他终究是凡人,有七情六欲,自苦久了,实在孤独。   墙上举杯相遨的苏格,第一次令他动了心思。   若将裴昭看作乘风归去的仙人,那么此时在萧然眼中的苏格,便是仙人坠入红尘染上情欲的样子了。   怎能不令萧然疯狂?   当夜,马车便停在苏宅。   当王公公拿出金牌玉令时,苏父苏母吓呆了,他们这小地方,别说皇帝了,六品大臣都未必见过。   当下受宠若惊地将家中最好的房间打扫好,迎天子入住。   哪知天子指明要独子在身边伺候,苏母喜不自禁,知道这是儿子的机遇来了,虽不指望儿子做出什么大事业,可到底为母者,皆希望自己的孩子好。   于是她连忙把仍在春和楼看戏的苏格叫回了家。   苏格被她娘一路扯着往天子住的房间赶。   “娘,你这么早叫我回家,可是有什么事?”   “哎呦,我儿!好事!陛下点名叫你去他房中伺候,没准你服侍的好了,陛下能指给你一官半职的做做!”苏母笑得合不拢嘴。   “哦…”苏格满不在乎。   “你呀,可守着规矩,千万别惹怒陛下,知道么?”苏母扯着苏格耳朵仔细叮嘱。   “哎呀,娘…疼…疼疼…您轻些,儿子知道了。”苏格疼得呲牙咧嘴,边走边揉耳朵。   “成,你知道就好!娘走了!”苏母见到了房门前,也不好再多说,叮嘱了一句就走了。   徒留苏格站在门前,与王公公大眼瞪小眼,“苏公子,请进吧…”   王公公笑得意味深长,苏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搓了搓手臂,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房中,萧然只着寝衣,侧倚在床上。   苏格背靠在房门上,双手抱臂,笑道:“你是今日那个公子。”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萧然嘴角微微上扬,驱散了几分为帝的压迫感,“你既肯踏入此地,自然晓得朕的意思。”   “陛下,您都这样了,小的哪敢不从呀…”苏格嬉皮笑脸道。   心里却喑道:我哪敢不从,一家老小的命全都捏在他手里,谁敢不从?   娘亲想的简单,我一个街溜子凭什么谋个一官半职,若没有什么代价,谁做这些个赔本买卖?那卖豆腐的小西施也是不肯的。人家要瞧她脸蛋,必然要买上几斤豆腐的,不然给个白眼就算不错了。   “那你还不过来?”萧然眉心微舒,轻笑一声,意味不明道。   苏格刚抬脚,却听萧然道:“等等,把眼睛蒙上再过来。”   苏格只能将腰带解下,蒙在眼睛上,双手抱臂道:“陛下,可以了么?”   “过来。”萧然满意了,看着眼前将眼睛蒙上的苏格,一时有些恍惚。   苏格照做。   幸而这是自家的宅子,各个厢房的布局也都大同小异,只是大小不一而已。苏格才能顺顺当当的走在床榻前坐下   黑暗中,一只手用发带将苏格的手紧紧地束缚住,让他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地感觉自己的衣物在一双冰冷的手中被一件件剥落。   当所有的衣物都被褪去后,苏格发现自己只剩下了那件纯白的里衣。这件里衣仿佛成为了他最后的尊严和底线,但在这黑暗的环境中,它显得如此单薄无力。   每一件衣裳被剥落的感觉,都让苏格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下。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又无法抗拒,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苏格咽了咽口水,莫名有些紧张。   “你可知道脐橙?”萧然如猫抓老鼠般,逗弄着苏格,他的手上拿着一本书,苏格的眼睛被遮住了,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是有点大事不妙的感觉。   “不知道。”   苏格心想:我一个黄花大闺男,哪晓得这许多东西,果然有钱人都爱玩花样子。   “很好。”萧然伸手一转将束住床幔的带子扯开。   .......   ......   ……   ……   ……   天光大亮,一束晨光从窗间射下,洒在兰时的脸上,兰时猛然睁开眼,他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身在梦中,还是已然梦醒。   直到婢女在门外敲门,“王爷,您还未起吗?婢子已经打好热水,您要洗漱吗?马上就要早朝了。”   兰时这才发觉自己已然梦醒。   他道:“进来吧,今日本王告病,不上朝。”   “你去叫林朝进宫递折子罢。热水放在门外便好。”   “是。”婢子将洗漱的东西并热水放在了门前便走了。   听见门外的响动渐渐远了,兰时才有空回想昨夜梦中情景。   从前并不觉得怪异,因为他在梦中并不能看清楚旁人的脸,哪怕这个梦在现代时,他从小做到大。   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再未做过这个梦,直到今天,他又做了这个梦。   而且他还看清了梦中人的脸。   虽然如今萧然的身形还略显单薄,但也能从中看出他以后的模样,必会与他梦中的天子一般无二。   还有梦中的苏格,他的模样与现在的裴昭的模样一模一样。   同样的脸,同样的名字,这当真是巧合吗?   若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为什么他在现代时就会做这样的梦,到了这个世界反而做得少了,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不想让他发现这其中的关窍。   你想瞒着我什么呢,小呆?   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做到。   “小呆。你在吗?”兰时状似随口一问。   “在的呀,宿主,系统是不需要休眠的。”小呆从他的意识里飞出来,化作一只蓝色的胖水母,在他身边飞来飞去。   “从前我忘了问,现下刚巧想起来了,你们纯爱部找宿主的标准是什么?”   “这…嘿嘿嘿…宿主…我们系统查找宿主的方式是摇号!在最近日期里查找意外横死的人随机摇号绑定!”小呆心虚地左飘右飘。   “是吗?那我是不是还挺幸运的?”兰时笑道。   “嘿,那是必然的!一千万个人里偏偏让小呆选中了宿主!”小呆兴奋地身上的蓝光一闪一闪的。像个蓝色小萤火虫。   “那小呆知道我的身世吗?”兰时试探道。   “知道!这个在签魂契之前小呆就查清楚了!”   “宿主原本是苏家独子,苏家在一寸一金的江城是首富,地产无数,房产无数,手下产业各行业都有涉及。按理说,宿主应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但是偏偏苏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玩的花,有许多私生子且都接回了苏家,约摸有十几二十个,各处都买了房产让他们住,苏家老宅只有宿主您和您母亲在住。”   “在你五岁那年,其中一个私生子的母亲闯到了苏宅大闹一通,失手将你母亲推下楼,看着母亲惨死,宿主吓得昏了过去。”   “然后就被接到别苑去疗养了,医生说宿主得了自闭症,实则是其中几位私生子使的手段买通了医生,伪造的病情。   因为这个苏家老爷子不再把重心放在宿主身上,反而着力培养几个他看好的私生子…”   “所以宿主从小是在别苑长大,除了必要的生活费没有再向苏老爷子要过一分钱。以至于最后自己决定做个画家,与苏老爷子观念不合,与苏家决裂。”   “后来苏老爷子观念没再那么迂腐,也许是老了,便借着相亲的由头叫宿主回老宅,没想到宿主爆了个大雷,被老爷子用拐杖打了出去,结果在回工作室的路上被车撞飞了出去。”   小呆从口袋里拿出一本虚拟手册,一字一句的念着上面的内容。   兰时点点头,表示一字无差。   然后他疑惑地问:“既然如此,你们怎么还会觉得,我会有充足的想活着的欲望?如果你们要抽选宿主,难道不应该选择求生欲十分强烈的人吗?纵揽我这短暂的一生,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话音刚落,小呆立马缩回了兰时的意识里,强制关机。   兰时笑得意味深长,也不再问了。   他打开门,将洗漱的东西拿入房中。   龙洗盆中,兰时的脸映照在水面上,他一时有些恍惚,“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第14章 自作自受   朝堂之上,一片庄严肃穆。   大臣们整齐地站立着,目光都集中在了前方的珠帘处。   然而,与往常不同的是,珠帘依旧被放下,将皇帝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而原本应该坐在龙椅旁边的那个人,如今却不见踪影,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位置。   这一幕让整个朝堂显得格外冷清和寂寞,仿佛失去了某种重要的支撑力量。   大臣们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猜测着摄政王不早朝的原因。   摄政王今日不上朝,群臣倒有些不习惯。   往昔摄政王从未有过缺勤早朝的时候,哪怕身体不适,为了避免萧然遭受朝臣愚弄,他都会强撑病体坚持上朝。   今日实在奇怪。   这时,一位年轻的官员站了出来,高声说道:“诸位大人,不必担忧。摄政王今日告的是病假,待王爷休养好了,自当会出席早朝。”他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之上,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然而,一位年长的大臣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摄政王不在,朝廷便失去了主心骨。眼下大齐面临诸多难题,急需摄政王的决断啊!”   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表达了对摄政王的期望和依赖。   唯有御史大夫摇头,站出来:“怎么?我等是陛下的臣子!摄政王一日不上朝,你们便慌了手脚么!”   皇帝坐在珠帘之后,静静地听着大臣们的议论。   萧然玄色的华服加身,十二串白玉冕旒垂下遮住眉眼,叫人看不清神色。   他沉默片刻,说:“好了,这里不是市集,岂容你们跟长舌妇人般议论纷纷!众卿有本便奏,无事退朝。”   皇帝的话音刚落,一位大臣便跨步而出,躬身行礼道:“陛下,臣有事要奏。近日南方水患严重,灾民流离失所,恳请陛下拨款赈灾。”   另一位大臣紧接着说道:“陛下,北疆战事吃紧,军饷物资匮乏,还望陛下尽早筹措。”   一时间,大臣们纷纷上奏,各种问题接连不断。皇帝微微皱眉,这些问题确实棘手,但他心中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他环视了一圈朝堂,沉声道:“诸爱卿所奏之事,朕已知晓。水患赈灾事宜,朕会命户部尽快调拨钱粮;北疆战事,朕会派兵部加紧筹备军需。至于其他政事,明日再议。”   说完,皇帝起身离去,留下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他们没想到皇帝如此果断决绝,心中既钦佩又疑惑。   这位年轻的皇帝,终于在众人看不见的暗处,默默成长起来了。   “唉,怕是来日朝堂之上又起风云了。”礼部尚书摸了摸他的长须,叹道。   “是极。陛下已然是舞象之年了,不日将亲政,王爷摄政这许多年,怕是不会甘心放权…”御史大夫道。   “唉…”   ……   御书房   萧然在龙案上批阅奏折,面色平静,直到批到一本不同寻常的奏折,才不紧不慢将朱砂笔放下,慢条斯理地看完上面的字句,转头问一旁侍候笔墨的王公公:“王公公,大臣们联名请朕亲政,你如何看?”   王公公弓着身子,谄媚地笑道:“陛下真龙天子,亲政乃是顺应天意。只是,陛下年纪尚轻,若此时亲政,恐难以驾驭朝中局势。依老奴之见,不妨再观察些时日。”   萧然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朕明白了。王公公,你认为摄政王会同意朕亲政吗?”   王公公低头沉思片刻,小心翼翼地回道:“这……摄政王辅佐陛下多年,功高震主。若陛下亲政,摄政王的权力势必受到影响。不过,以摄政王的智谋,或许会以大局为重。”   萧然冷笑一声:“哼,他当然会以大局为重。但这天下,终究是朕的天下。”说罢,他继续埋头批阅奏折。   不一会儿,手里的笔又不动了,笔尖点在奏折上,晕染成一片。   萧然皱眉道,“太医院干什么吃的?兰时到底如何了?怎么也没人来禀告?”   王公公挑眉,暗笑不已,看破不说破:“陛下,王爷没病…”   “嗯?”   “奴才是说呀,那告病的折子一递上来,奴才就去摄政王府看了。王爷没病,只是今儿个,他不想上朝…”王公公叹道。   “是嘛……”萧然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迈步向着门口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走吧,我们一起去王府看看。”说着,他随手将手中的笔往后一抛,那支笔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后稳稳地落在桌子上。   “哎呦呦,陛下!您的奏折还没批完呢!”王公公看着桌上一堆未批阅的奏折发愁。   远远地,萧然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不满和疲惫:“这些奏折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东西,看得朕眼睛疼,不批了……”他的声音回荡在书房里,仿佛一阵风卷过,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书房里值守的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心中暗暗嘀咕着这位皇帝的任性与随意。   御驾在摄政王府悠悠停下。   萧然下了马车,径直走进王府。王府的下人见到皇帝亲临,纷纷跪地行礼。萧然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兰时呢?”萧然问道。   “回陛下,王爷正在书房作画。”管家恭敬地回答道。   萧然点点头,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推开门,只见兰时正专注地画着一幅山水图。   “原来你在这儿。”萧然走到兰时身边,轻声说道。   兰时听到声音,手中的画笔微微一顿,随即放下画笔,转身微笑着看着萧然,“陛下怎么来了?”   “朝堂上没看到你,有些不习惯。”萧然如实说道,“而且,听说你没病。”   兰时嘴角上扬,“只是有些累了,所以告假休息一天。”   萧然无奈地摇摇头,“你啊,还是这么随性。不过,也好,偶尔放松一下也好。   对了,刚才大臣们联名请求朕亲政,你怎么看?”   兰时有些讶然,不过他眉目含笑看着萧然,“这是迟早的事。陛下已经长大了,是时候亲政了。”   “你愿意放权?”   “陛下若有能力独掌大权,兰时何乐而不为?”兰时伸手端起一旁的茶杯,倒了杯雨后龙井。   微抿一口,兰时眉头微皱,又放下了。   萧然见状又端起那杯茶,在兰时喝过的地方尝了一口,“这茶凉了,怎么也没人来换一壶新的?”   兰时见他拿走了那杯冷茶,也不恼,“是我叫他们无事莫来扰我,不怪他们。”   萧然嘴角微扬,“哦…那是我来扰你作画的兴趣了?”   兰时点头,“嗯,然儿也知道?”   萧然面色冷了下来,“那朕走了,摄政王好好画罢,倒是朕多事了,巴巴地上赶着来探望你。”说罢,就要拂袖而去。   走了两步便不动了,原是袖摆被一只冷白纤长的手扯住了。   萧然低头看着那只手,轻笑一声:“作甚么?”   兰时在他身后道:“然儿年岁渐长,脾气倒也渐长,一句也说不得了。”温热的吐息洒在颈后,又湿又痒,萧然有些不自在。   他道:“莫说一句,半句也不行…”   “嗯,我省得了,然儿原谅我可好?”   兰时轻笑,如春风拂过,玉雪花盛开。   萧然别扭地转过头去,一眼便望见兰时眼中盛满了他,心中微动,“不好。”   兰时无奈,又道:“那如何才好?”   萧然略显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短促的笑意,“今日我要宿在摄政王府,你不许阻我拦我,我便不恼了。”   “好。”兰时能怎么办?继续宠着呗。 第15章 玩物罢了,死便死了   月上枝头,已然深夜。   萧然躺在床榻上却睡不着。   他侧过身子,静静看着兰时熟睡的眉眼,心下微动,他咽了咽口水,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他忍不住慢慢低下头去,在兰时的薄唇上蜻蜓点水。   一触即分,但萧然却十分满意。   他撑着脑袋又瞧了兰时许久,三更天时,他实在熬不住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为兰时掖了掖被子,便躺了回去,沉沉睡去了。   兰时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又在做那个奇怪的梦了。   “陛下,殿下带了人去苏公子殿中。”梦里,萧然病了,婢子端来熬好的药递给他,他正要起身,却见王公公一脸慌张的跑了进来。   “他做了什么?”萧然倚在床头,不以为意的端过托盘里的玉碗,一饮而尽。苦得让他皱眉。   “陛下用些蜜饯吧?”婢子端起托盘上一碟蜜饯问道。   “不必,下去吧。”萧然摆摆手。   “是,奴婢告退。”婢子将玉碗放回托盘上,连带那一叠未曾被人动过的蜜饯一起端了出去。   “殿下叫人端了一杯毒酒给苏公子。”王公公站在萧然面前哆哆嗦嗦的回话。   “哦,那他喝了吗?”萧然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子瞧了一眼王公公的怂样。   “苏公子…他…”王公公欲言又止。   “嗯?是不是他将酒杯掀了,在殿中大闹了一场,这才叫你不敢回话?”萧然以为他猜中了,愈发不以为意。   他对苏格做的那些事情司空见惯,已经见怪不怪了。   “怕什么?事是他做出来的,他都不怕,你怕什么?”   “苏公子…他…”   “支支吾吾做什么?朕又不会罚你,到底怎么回事?”萧然有些不耐烦,他似是疲惫地用纤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本来今日身体便不适,还喝了那些苦药,现下心里本就不大爽利,王公公还支支吾吾不肯讲,实在令他烦躁。   王公公当下面色惨白,咚——一声双腿跪地,他悲泣道:“陛下啊——苏公子死了!殿下闯进苏公子寝宫中时,苏公子没有大吵大闹,只是面色平静地接过了那杯毒酒!”   殿中陡然安静下来。   王公公讲完之后,便低下头去,紧闭双眼,身形微微颤抖。他生怕被迁怒,只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他等了许久也不见上首的人出声,便以为是萧然悲伤过度,一时失语。   他悄咪咪抬起头,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偷看萧然的表情。   却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萧然眼底漫不经心的轻蔑与戏谑,嘴角挂着一抹恶劣的笑。   萧然冷哼一声。   “玩物罢了,死便死了。”   良久,王公公又听见萧然问他。   “子期如何了?”   “殿下…殿下给苏公子送去的毒药药性太过猛烈,苏公子的死相狰狞,殿下吓得跌坐在地,脸色都发白…”王公公呐呐道。   “人呢?”萧然状似无意问道,只是盖在锦被下的手却紧握成拳掐出血来,只是王公公看不见,当真以为萧然毫不在意。   他心下放松,以为没什么大事了,毕竟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儿子,不过死了个男宠,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些日子萧然对苏格的宠爱,他历历在目,一时迷了心,以为苏格是他心尖上的人,这才怕的要死。   这下王公公头也不低了,他抬起头,板着身体,中气十足道:“苏公子的尸体被殿下丢去乱葬岗了。”语气十分随意,像是在讨论阿猫阿狗的去处。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心想虚惊一场。   “你去朕私库取来那支千年人参,熬了安神汤送去惊鸿殿。”萧然神色不明道。   “陛下,奴婢虽不懂药理,可也知道,殿下是受了惊,这千年人参吃了怕是虚不受补啊,殿下今夜想必会更加难熬呐…”王公公有些不解。   “叫你去就去,问那么些做什么?”萧然隐有薄怒,面色阴沉道。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陛下息怒…”王公公屁滚尿流的出去了,吓得不轻。   看着王公公落荒而逃的背影,萧然有些嫌弃的皱眉,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他的面色苍白如雪,不知是病重如此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长发披散肩头,无端让人感到羸弱。他只是又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他却没有发现,自始至终殿中还有一个人的身影。   是苏格。   不,与其说是人影,不如说,是鬼影。   就在昨日,他就已经喝下了一杯毒酒,毒发之后,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焚烧一般疼痛难忍,七窍也开始不断地往外渗出血液来,整个人的面部表情变得扭曲且狰狞,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就这样,他在地上挣扎了好久,才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杯毒酒并不是那种能够让人立刻死亡的毒药,但却是一种非常狠毒的药物,可以让中毒者感受到无尽的痛苦,最终在折磨中慢慢死去。   杀人不过头点地,什么仇什么怨,让苏格死得这般凄惨?   苏格不知道,他原本是已经死心,不想再挣扎,才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却不想死前极致的折磨,加上死后尸体被丢去乱葬岗不得安息,苏格死后便带着冲天的怨气。令他魂魂迟迟不肯归地府。   他无知无觉得飘来了太极殿。   直到他听见了萧然的那句,“玩物罢了,死便死了。”   苏格用他晦涩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玩物…”   他的双手捂住了他那张活人看了会害怕的狰狞面目。   整个人蜷缩在地。   良久,他放下手,突然“扑哧”笑出了声。   刚开始只是低低地笑,到后面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前仰后合,肩膀和胸腔都隐隐震颤。   “玩物啊…多么可悲的玩物呵…可这是我想要的么,你给过我选择的机会么?凭什么你想要的一定要夺到手,腻了就丢在一旁,视之无物?”   鬼是没有泪的,可苏格双目充血,生生流出了血泪。   他周身萦绕的黑红气体,肉眼可见的成倍增加,仿佛在宣示着什么。   他一步步逼近萧然榻前,眼见他发丝无风飞扬,指甲飞快生长,双眼赤红,赫然一副恶鬼样。   他的手伸向萧然的脖颈,却在五指成刃掐上萧然脖颈的时候,顿住了。   苏格看见了他脖颈上佩戴的玉佩。   那是,裴昭的家传玉佩,是他去世的母亲叫他送给他的心上人的。   从前,他见过这块玉的,不过被他无意摔碎了。   他四处找隐世的玉匠师修补。   历经一年,好不容易修好,他满怀兴奋地要悄悄将玉佩放回锦盒,却叫萧然发现了。   那天他们大吵了一架,玉佩被他赌气丢进荷花池了。   他以为玉佩应该仍沉在荷花池底,却不想萧然早便捞了起来,宝贝似地做成项链戴在脖子上。   哪怕睡觉也不愿取下。   苏格以为他会更生气,可他没有,他只是心里被人挖了个大洞,整个人被冰水浸透了,凉透了。   他收回了那只手,周身怨气也散了许多。   由爱生怨,由爱生怖。   他不知道该怨什么了。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随后将自己的黑色的过长的十个指甲硬生生拔出,十指连心,鲜血淋漓。   苏格不再留恋的走了,他想最后去看一眼自己的爹娘,却又怕他们见了害怕,便才收敛了周身的怨气,又拔了指甲。   却没见到他转身飘走时,萧然陡然睁开的双眼。   地上滴落了一滩血,是苏格拔甲时滴落的。   按理来说,凡人应该是看不见的,可事实上却是,萧然看见了,随后来请平安脉的太医也看见了。   但萧然却叫太医莫要声张此事。   太医虽觉害怕,却也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发誓闭口不言此事。   萧然这才放心下来。   坊间传说,这事不能叫破,生魂胆子小,若叫破了,便再不敢来了。 第16章 完了完了,巴比Q了,兰时中药了   兰时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窗外还未完全散去的夜色,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宁静和安心。   然而,当他意识到自己怀中的人时,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萧然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像一只慵懒的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睡梦中的他呼吸平稳而深沉,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兰时轻轻抚摸着萧然的头发,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心中充满了宠溺和温柔。   尽管有些无奈,但他也不愿意吵醒萧然,只是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   他想,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梦。   但他确信这个结局他从未梦见。   昨夜莫名地,竟然续上了以前的梦境。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事。   从小到大重复做一个梦也就算了,就算奇怪,也不是没有人这样过。   但是能把断掉的梦续上就很奇怪了。   还是隔了许多年续上。   不过兰时没有想那么多,这毕竟只是梦。   一个无关紧要的梦。   一个恋爱脑求而不得的一生。   不是吗?   兰时冷笑一声。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生怕惊醒怀中熟睡的萧然。   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温柔,失怕惊醒熟睡的萧然。   他慢慢地将萧然从自己的怀抱里轻轻抱起,然后轻轻地把萧然放在床上,帮他调整好睡姿。   接着,他细心地为萧然盖上了触手温凉的雪蚕被。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放心地站起身来。   索性睡不着,他便步履轻盈地往书房去了。   门被轻轻带上的时候,萧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望着兰时离去的方向,他脸上那点缱绻的笑意从他的嘴角褪去。   良久,他轻叹一声,“兰时…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不想伤你…”   “可我…是天子…注定是要翱翔九天,不是你手心里的金丝雀…”   可兰时注定听不见他的低声呢喃,给不了他答案…   书房里   兰时看似在批折子,实际是在脑海里与小呆对话。   “今时难得闲,好早就想问了,为什么我只见过你一个系统?小说里系统不是叫666就叫002之类的,为什么单单你叫小呆?”   小呆仗着兰时看不见,眼神虚晃,“这个嘛…大家都要么在被培训,要么忙着带宿主去了,宿主没看见其它系统很正常。至于我的名字嘛…我父…啊…不是…那个主神经常叫我小呆瓜来着,叫着叫着就成小呆了。其实我不叫小呆,我有名字来着。”   “那你原来叫什么?”兰时有些好奇。   “我叫度风!”小呆兴奋道。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不错,好名字。”兰时赞道。   “是吧是吧,老头子书都快翻烂了才给我取的名字,我也觉得好听!”小呆高兴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尽管他并没有尾巴。   “老头子?既然是系统怎么也会跟人一样老呢?我以为主神应当是不生不死不灭的存在…”兰时试探道。   “哎呀,老头子死的时候就已经这么老了,虽然也不是很老,三四十岁吧,所以当神的时候维持的样子跟死前一样喽。”   “这样看来,你跟主神的关系很不错?”兰时笑问。   “那当然,他可是我…”老子。   小呆讲的正在兴头上,正要说出来,但又突然刹住嘴。   哎呀,傻了傻了,差点露馅了…   好悬没说出来…   “是什么?”兰时挑眉,颇有些意外,差点就诈出来了。   “是…他是我老大哎,我经常给他汇报工作能不熟吗…再说这糟老头子经常偷懒,好多文书经常堆在那也不动,非叫我给他收拾烂摊子…”小呆哭丧着脸。   “既然你们这么熟了,你怎么还是个光源体?”兰时若有所思,也不知信没有信。   “谁叫我惹了弥天大祸呢,别说光源体了,要不是老头子帮我,我都要成渣渣灰了…”小呆想起来就后怕,那天雷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你才要带宿主赚积分?与其说你是用积分化形…不如说是用积分攒功德抵消你惹的祸?”兰时已经摸到了三分真相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小呆垂头丧气道。   “所以…其实小呆曾经也是个人吧?”兰时轻声道。   “嗯,是的呀。曾经我也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来着…可惜…不过后来好在沾了主神的光,鸡犬升天,嘿嘿…没有他拉我一把,我现在还是个游魂呢…”小呆讲着讲着,眸色暗淡下来,眼里的光也消失了。   “好了,不说了,你接着看漫画去吧…我还要处理昨天压了一天的折子…今天就到这吧。”兰时听出了小呆话里的失意,也不想再问了,便转了话题,叫小呆继续看他在现代搜罗来的漫画。   一时,兰时的脑海里突然安静下来,听见唰唰的翻书声。   兰时叹了一口气,心道:还是个孩子呀。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秘密。   但秘密之所以是秘密,便是因为并不想让别人探寻,因为那有可能是好不容易痊愈的伤口,又被人深深地揭开,鲜血淋漓。   当,经历者能够毫不在意地讲出来的时候,秘密也就成了释然。   很明显,小呆并没有释然,于是,兰时也不再问。   一个时辰后,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照亮了整个房间。   兰时停下手中的笔,轻轻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喉咙感到一阵干涩。   于是,他轻声呼唤着让人进来送茶。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婢女。她低着头,手上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兰时看了一眼,并未过多留意,心想可能是时常侍奉自己的婢女因天色尚早还未起床罢了。   摄政王府内的规矩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严格。兰时向来待人和善宽厚,对府中的仆从们也很宽容。只要他们能认真做事,遵守基本的府规即可,不必过分拘泥于那些死板的规矩。因此,府里的氛围相对轻松自在。   兰时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他随口问道:“你是新来的?”   婢女低头答道:“回王爷,奴婢是昨日刚进府的。”兰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婢女放下托盘,准备退下。   然而,在她转身的瞬间,兰时看到了她腰间的玉佩,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那块玉佩他再熟悉不过,是萧然的随身之物。   他心中暗惊,立刻叫住了婢女,“等等,你把玉佩解下来给本王看看。”婢女身子一颤,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取下玉佩递给了兰时。   兰时仔细端详着玉佩,确认无疑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抬头看向婢女,语气严厉地问道:“这块玉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婢女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说道:“王……王爷饶命,这玉佩是奴婢刚才在院子里捡到的。奴婢不知道它是王爷的东西,求王爷恕罪。”   兰时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深知萧然对这块玉佩的重视程度,绝不会轻易将其丢失。难道是萧然出事了?想到这里,兰时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他正要起身,但玉佩上莫名的香味使他全身乏力。   兰时的身上也无端起热,身体内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般,那股炽热感从胸口处蔓延开来,迅速传遍全身,让他感到燥热难耐。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燥热感越来越强烈,他的皮肤开始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仿佛熟透的果实般诱人。   他意识到情况不对,心中暗叫不好,立刻伸手将玉佩狠狠地扔了出去。   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瞬间分为两半。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那股奇异的香味早已钻进了他的鼻子,进入了他的身体,发挥着作用。   此刻,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变得沉重无比,意识也在逐渐消散……   于是,他也没有看见眼前的婢女嘴角挂着的奇怪的笑。 第17章 开启强制爱第一弹   兰时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睡之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不清。   当他终于睁开双眼时,四周一片漆黑,宛如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他试图挪动身体,但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被链子束缚着,整个人呈大字摊开,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锁链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这种束缚让他感到无助和恐惧,同时一股无法抑制的燥热涌上心头。   那股燥热愈发强烈,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智,令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他开始撕扯自己的衣物,渴望摆脱这炽热的折磨,然而,即使如此也未能缓解丝毫。   在极度的痛苦中,兰时不禁发出低沉的呻吟声。那声音充满了绝望与无奈,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深处的煎熬。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被燥热所笼罩,似乎随时可能失去自我控制。   在极致的黑暗和安静中,兰时几乎快要被折磨地发疯。   终于,在一片寂静中响起了锦靴在地上踏过的声音。那声音清晰而响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兰时的心尖上。   它一步步向兰时的方向逼近,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一步、两步……很快就来到兰时面前。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兰时的心跳也愈发剧烈起来。他紧紧地盯着前方,仿佛能透过黑暗看到那个即将到来的人。   终于,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那人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衣,身姿挺拔如松,气质高贵典雅。   他的面容被阴影遮住,看不清真实容貌,但从轮廓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个极为俊美的男子。   而且无端地,令兰时感到熟悉。   “你是谁?将本王困在此处到底想做什么?”兰时不怒自威。   “呵…”来人轻笑一声,却不答。   他慢慢捉住兰时的脚。   .............   .............   .............   .......   ...........   ............   ............   …   ……   ……   弄了三四回,兰时身上的药效才散去,只是不知为何,身上仍然绵软无力,一点武功也使不出。   不然,这小小锁链可困不住他这许久,第一回便早将人掀翻了。   那人事后为他清理完后又自个沐浴去了,现下回来又钻进他怀里睡着了。   他在黑暗中看着怀里中人模糊的面容,叹道:“然儿…”   也许刚开始他一时还不确定,可他们同床共枕这许多年,他要还认不出囚住他的人是萧然,那他便白做了这许多年的摄政王了。   在黑暗中,萧然悄然睁开了眼睛,他轻声道,“嗯,是我。”   “你…这是做什么?”兰时有些无奈。   “做什么?兰时看不出来?我想要你啊……”萧然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和引诱,仿佛要将人引入深渊。他的眼神变得深沉而炽热,充满了欲望和占有欲。那火热的目光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几乎要灼伤兰时的皮肤。   兰时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感受到了萧然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气息。兰时知道自己应该推开萧然,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那药实在太强,现在竟然都还没完全散去。   萧然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兰时的脸颊。   他的手指慢慢地滑过兰时的嘴唇,轻轻摩挲着。   兰时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想说些什么,却被萧然的手指捂住了。   “嘘…不要说,我不想听…”   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阴郁却占有欲十足的笑容。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兰时的嘴唇。   兰时闭上了眼睛。   ......   ......   “你…”   兰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想过依照剧情,萧然会与他反目成仇,可并不是这般…   况且…这并不是剧情点的时间。   他二人反目成仇应当是三年后。   而不是现在。   而且,对待仇人也不会这样做吧?   这简直炸裂。 第18章 若我真想逃,你绝囚不住我   每两天来一回,兰时表示:大可不必。   在兰时向萧然表达自己不喜欢黑暗的环境后,萧然并没有说话,但很快就有人将这暗阁里摆满了许多珍贵的夜明珠。这些夜明珠散发出明亮而柔和的光芒,使得整个暗阁内变得明亮起来,仿若白昼一般。   当然兰时也声诉多次自己已经服了软筋散,也没必要再用金链锁住手脚了吧。   当然的当然,声诉无效。   两日一回改七日一回也无效。   兰时能怎么办呢?兰时只能受着了。   小呆表示:谁叫他错把狼当作绵羊,这下好了,被吃了,就开心喽。呵呵哒。O_o   但是被囚禁在暗阁里,不知岁月,不知春秋,实在无聊。   萧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突然想起了被软禁起来的兰时。   虽然说兰时被他软禁了,但萧然还是有些担心他会无聊,于是萧然便收集了一些兰时喜欢看的地理异志类书籍和民间小玩意之类的东西给他解闷。   连批折子的龙案也搬到了暗阁里,连带着萧然的日常衣饰之类的也搬了进去,就差没把太极殿搬进来了。   当然,兰时府中的物件也尽数搬来了,萧然知道兰时念旧。   他们日日要痴缠在一起,除了早朝,其余时候,萧然总要死皮赖脸地缠着兰时,兰时恼了,他便巴巴地流着泪,可怜兮兮地坐在一旁看着兰时,也不说话。   直到兰时心软,叹气道:“过来。”   他便猛地扑进兰时怀中,贴着兰时的颈侧,蹭来蹭去,像只小奶狗一样讨饶,“兰时,我错了。”   #但下次还敢。#   这样的日子倒也平平淡淡的过了两年。   但兰时可是看过星辰大海的男人(小呆评价),怎么甘心被囚于方寸之地而不反抗呢?(虽然这个方寸之地其实是个地下宫殿来着…)   兰时被囚禁的这两年,暗司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但每回都失败了,而且越挫越勇。   最近的一次是十天前。   那个暗司副都统身手极好,轻功卓绝,如鬼魅般迅速而无声地潜入了太极殿内。   他小心翼翼地穿梭于宫殿之间,寻找着被捕兄弟们,临被捕前拼命传出的消息里提到的机关所在之处。   经过一番九牛二虎之力,在他终于发现了机关的位置时,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兴奋和成就感。   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然而,就在他壮志凌云,豪气冲天,准备进入时,结果他点儿背,一进去就与刚要出来的萧然打了个照面。   暗司副都统:“………”   暗司副都统:“…!%*%&#@…”   总之骂得很脏,但不耽误萧然一句:“拿下。”   暗司副都统,扑通一声,抱着萧然大腿就是一句:“陛下饶命啊!”   萧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怎么,来救兰时?”   暗司副都统慌忙磕头,“小的不敢,小的只是路过。”   萧然冷笑一声,“路过?这里可没有别的路。说吧,下次又是谁。”   副都统低头不语,萧然也不着急,慢慢地蹲下身,“既然不肯说,那就别浪费我的时间了。”   说着,他手中多出了一把匕首,在副都统的脸上轻轻划过。副都统感受到了刀刃的寒意,吓得浑身发抖,“我说,我说,是……是…图南,这呆子旁的活干不成,就力气大…”   萧然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既然你肯招……那朕便饶你不死。”   他站起身来,“把他带下去,和他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关在地牢里。不许用刑,也不许苛待他们…”   不然,兰时会伤心的…   羽林卫们应声而上,将副都统拖了出去。   萧然转过身去,脚步沉重地走进暗阁,他的面容明明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但眼中却饱含着一大泡泪水,似乎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他紧紧地抱住兰时,身体微微颤抖着,嘴里还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兰时……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所以才会想着要跟他们走?”   他的双眼红彤彤的,像是刚刚哭过一般,然而面上的表情却异常阴郁,充满了矛盾与挣扎:“我不允许,你是属于我的,你不能离开我!如果你胆敢和他们一起离去,那我就……我就杀了你!”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萧然的声音已经带着几分沙哑和决绝,仿佛真的下定了决心一般。但他的眼神深处,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不安。   兰时:“………”   兰时:“………”   兰时:“………”   #你囚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兰时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轻轻地伸出双臂,将萧然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他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萧然的背脊,感受着他的温暖和柔软。每一次触摸都带着无尽的宠溺与疼惜。   兰时轻声说道:“若是我真想离开,你绝囚不住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露出一种少年时的自信风发。   这句话可并不是兰时狂妄自大之语。   多年前,兰时还是一名百夫长的时候,有一次率军在走马关与敌军遭遇,由于情报有误,他们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包围在了一片山谷之中,面对如此绝境,他们只能选择背水一战,但是这样做无疑是自寻死路。   就在众人都感到绝望之时,兰时挺身而出,独自一人骑着马冲向敌阵,凭借着过人的勇气和精湛的剑法,提着兰泽剑一路杀到了敌军后方,并成功地俘虏了敌军的将领。   那次走马关之围让兰时一举成名,也成为了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躺在兰时怀中的萧然一度感觉自己喘不上气,喉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连带着心脏也在极速跳动,险些蹦到嗓子眼。   “那…你为什么…”萧然喉口发颤,声音沙哑破碎。   兰时伸手折过旁边玉瓶中插着的茉莉花,动作轻柔地将它簪在萧然的鬓发之间。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似一星在水,万般柔情皆系他。   随后,他轻轻地抚摸着萧然的眉眼,指尖慢慢下移,抵至萧然的唇齿,吻了下去。   如蜻蜓点水,很轻,却带着莫名的郑重。   他静静地凝视着萧然,眼中闪烁着莫明的光芒,然后用低沉而宠溺的声音笑道:“这便是我的答案。” 第19章 素手调羹汤,含羞待君尝   所谓乐极生悲,不外如是。   也许是软筋散吃得太多,是药三分毒,兰时没有内力护体,很不幸的感染了风寒。   且断断续续六七天也没好。   萧然一直在兰时榻前侍疾,这几日连早朝都推了,所幸没有什么大事,只叫大臣们拟了折子递上来。   兰时静静地躺在美人榻上,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般。他的身体绵软无力,甚至连坐起来都感到十分吃力。   他的嘴唇毫无血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色调。尽管已经连续喝了许多天的药,但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   萧然端起热腾腾的药碗,舀起一勺药汤细细吹凉了递到兰时嘴边,他却偏过头去躲开了,“苦…不喝…”   萧然无奈道:“良药苦口。不喝风寒怎么会好?”   兰时轻咳一声,“喝了也无甚用,不若不喝,省得一股子苦味在嘴里…”   说罢喉间涌上一阵痒意,惹得兰时用素白锦帕捂住唇鼻一阵咳嗽,帕子一拿开,上面赫然布满了血丝。   萧然一见,心里愈加担忧,他不禁握住兰时冷白冰凉的纤瘦的腕子,眉头轻皱,“怎的愈发严重了?那些庸医!连个风寒都治不好么?”   兰时正微微挣开萧然握住他手腕的手,怎奈萧然握得更紧了,兰时无奈道:“松开,莫将你也染上了去。离我远些,你若是不愿,实在不行,戴上面纱再与我说话。”   萧然挑眉笑道:“不松,染上更好,我想与你同甘共苦。”   兰时闻言也不再挣扎了,他静静瞧着萧然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我竟不知,同甘共苦是这个意思了?”   “嗯,那自然,我说是它便是,除了你,可没人敢质疑我。”萧然见兰时决意不喝汤药,便将那碗药放在一旁,不再理了,之后自然会有婢子来处理。   不喝便不喝罢,总归有他在,不会叫兰时有半分危险的,宫中的太医不行,便去宫外请,兰时不爱喝苦药,便叫他们搓了药丸子来使。   他富有四海,又怎么舍得委屈自己心尖上的人。   如今他大权独揽,四方安定,心上人在身旁,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病中的兰时更显容色昳丽,乌发红唇,现下神色淡淡,眉眼间尽显疲倦,实在令萧然心疼不已。   “既不想喝药,御膳房送来的药膳你也嫌味淡,可有什么别的想吃的?”   兰时想了想,“冰糖雪梨汤。”   “嗯?那是何物?”萧然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这些民间小食。   哪怕兰时带他去微服私访,也不会叫他吃那些,怕他生坏肚子。   除了兰时常带他去的那家馄饨小摊,其余的萧然一概不知。   “这道汤挺简单,倒是对我这病症,只是它是道民间小食,你不知道正常。”兰时耐心解释道。   “那要怎么做?”萧然追问道。   “这道汤叫做冰糖雪梨,虽然带冰字,但这却是一道热饮,其以雪梨、冰糖一起慢火炖制而成。需要雪梨、冰糖、红枣、枸杞,银耳等一起熬煮。你说与御厨听,他便懂了…”   “嗯,倒是不难。”萧然若有所思。   他见兰时实在疲惫,还未讲完便闭眼睡去了,本来还想再多问些细节,当下也不再问了,将兰时的手小心放回锦被里后,给他掖好被角,便轻步离开,打算去御膳房亲自给兰时熬汤喝。   “王德福,摆驾御膳房。”萧然换了身便服便叫王公公随他去御膳房。   “是。”王公公虽然不解,却也叫人去准备玉辇,他们做奴才的,一切以主子的意思为上。   萧然来到御膳房,吩咐御厨按照兰时的要求准备食材。他亲自挑选了新鲜的雪梨、上等的冰糖,并加入了一些滋补的材料。   萧然围着炉子忙碌起来,炖煮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王公公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   “哎呦,陛下,让奴才来吧,小心那刀伤到您的龙手!”   “哎呀!陛下!奴才来吧,这炉子烫得很,小心烫着您!陛下!”   在王公公如影随形跟在萧然身后念叨的骚扰下,萧然第一次下厨,竟也做的有模有样。   只有退在一旁的御厨吓的够呛。   皇帝要是出了点事,他们九族难保啊!   一段时间后,冰糖雪梨汤终于熬好了。萧然小心翼翼地端着汤回到兰时的寝宫。   而王公公和一干婢子,大厨,太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轻轻唤醒兰时,将热气腾腾的汤递到他面前。兰时勉强撑起身子,喝下了这温暖的汤汁。   “如何?好喝吗?”萧然关切地问道。   兰时露出一丝微笑,“很好喝,味道不错,哪位大厨做的?你可要好好赏他。”   萧然心中一喜,只要兰时喜欢,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你可得好好赏我才是…”萧然笑道。   兰时有些意外,“这道汤是你做的?”   “自然。”萧然眉目间尽是骄傲,细看还有些许得意。   “嗯,是得好好赏才是…待我病好呀,定要好好赏这个熬汤的人。”   兰时又尝了一口雪梨汤,温和甜润的梨汤滑入喉口,很好地缓解了喉间的干涩与痒意,连回味都是甘甜的。   兰时轻笑一声,“甜到我心坎里了,怎么能这么甜呢?” 第20章 扶桑之祸,唯有兰时可解,陛下肯放手么?   萧然声音微哑地说道,“是嘛,我尝一尝。”   说罢,他俯下身去,两人唇齿相接,柔软又微凉的触感传来,令萧然心下一动,忍不住凑上前去,近乎贪婪地叼着兰时的唇不放。   许久,兰时偏过头躲开萧然的索吻,他气息微喘道:“够了。”   萧然勾了下唇,眼底划过几抹浓烈的暗光,“确实很甜。”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了三短一长的敲击声,是王公公。   他整了整微乱的衣襟,向兰时乖笑道:“我去去就回。”   兰时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去吧,这么些日子未曾早朝,定是压了许多折子,没忙完不许回来。”   萧然不置可否,只挑眉一笑而过,便出去了。   留兰时倚在榻上叹气:“倒有祸水那股子味了。”   小呆:=_=   ………   “陛下,您可算出来了,裴相在殿外候您多时了……”萧然一出暗阁,就见王公公已经迎了过来,他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和担忧,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萧然微微皱眉,心中有些疑惑。裴昭?他来做什么?   萧然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向殿外走去。   “王德福,你可知裴相所为何事?”萧然边走边问。   王公公摇了摇头:“回陛下,老奴不知啊。裴相只说有要事面呈陛下,其他的并未多说。现下一直在殿处等待陛下召见。”   萧然点了点头,心中暗自猜测着裴昭的来意。   他知道裴昭一向稳重,若非有紧急之事,不会轻易求见。看来这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很快,萧然来到了大极殿前。   只见裴昭正身着大红锦缎朝服,外罩玄色官袍,头戴乌纱帽,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身姿挺拔地站在殿外,神情严肃地与身旁的大臣低声交谈。   他的身后跟着几名官员,都是朝中重臣。   自那年遇袭后,裴昭便不再入宫侍读,而是一心读书备考,终于在十七岁那年高中状元,成为了大齐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   在兰时被软禁,萧然大权在握这几年,裴昭凭借几桩大案闻名天下,年纪轻轻便代替告老还乡的王丞相一举成为大齐惊才绝艳的白衣卿相,裴相。   萧然走上前去,微笑着说道:“裴卿。”   裴相见萧然来了,连忙上前一步行礼道:“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萧然点了点头:“进来说吧。”说着,他转身走进了太极殿。   裴昭等人跟在后面,进入了太极殿。萧然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落在了裴昭身上。   “裴卿,何事如此紧急?”萧然问道。   裴相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陛下,边疆传来急报,扶桑入侵我朝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边境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   萧然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可恶!这些扶桑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侵犯我朝领土!百年前先祖将他们赶至边境以北已是手下留情!若非他们伏首称臣,甘为大齐番国,朕的父皇早将他们这等作上小国灭了干净!”   裴昭接着说道:“陛下,此次扶桑入侵,规模颇大。他们不仅抢夺了边境行商的大量财物,还杀死了许多无辜百姓。边疆守军虽然奋勇抵抗,但寡不敌众,节节败退。如果再不采取行动,恐怕整个边疆都将沦陷。”   萧然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说道:“传朕旨意,立刻抽调边境附近的守备军,前往边疆支援。加强京城防御,以防敌人趁虚而入。另外,命户部筹集粮草物资,保障前线士兵的补给。”   裴昭等大臣纷纷领命,准备下去执行萧然的命令。这时,萧然突然叫住了裴昭。   “裴相,朕还有一事想请教你。”萧然说道。   裴相停下脚步,恭敬地问道:“陛下请讲。”   萧然思考了一下,然后问道:“裴相,你觉得我大齐应该如何应对这次扶桑之祸?”   裴相沉思片刻,然后回答道:“陛下,臣认为我们应该先派使者与扶桑谈判,了解他们的入侵边疆的意图。   如果能通过和平手段解决问题,那自然最好不过。但如果对方拒绝谈判或者提出过分的要求,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坚决予以回击。我泱泱大国,又岂是怕他扶桑小国?”   萧然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他又问道:“那么,如果真的要打仗,我们需要多少兵力才能打败扶桑?”   裴相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陛下,扶桑人数虽少,但个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以扶桑勇士居称,而且他们擅长骑射,边疆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没有遮挡的山关险要,我们很难在敌军占据优势下轻易击退他们。   所以,我们至少需要二十万大军,才有把握击败他们。”   萧然点了点头,心中暗自盘算着。二十万大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意味着朝廷需要花费巨额的军费和资源来支持这场战争。而此时,大齐历经他父皇半生戎马的国库状况并不乐观,很难承担这样巨大的负担。   想到这里,萧然不禁叹了口气。   裴昭见状,沉默了几秒,他沉眸道:“陛下,臣想,若是那人在,不必二十万大军,一万人足矣。”   萧然闻言,眼神危险地盯着裴昭许久,:“是吗?爱卿不妨告诉朕,这人是谁?”   裴昭半分不惧,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陛下,臣说的是摄政王,兰时。”   众人皆知,摄政王两年前便无故失踪,半分踪迹也难寻,是生是死也难知。叫兰时此时领兵攻打扶桑,岂不是天方夜谭?   “若有兰时在,扶桑之祸,我大齐何惧矣?”   萧然神色不明,笑道:“裴卿倒是对兰时了如指掌。”   随后,萧然又与众位大臣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然后宣布散会。   众人纷纷离去,只剩下萧然一人留在太极殿里,陷入了沉思。 第21章 我想要你啊,然儿   在萧然走后,兰时便 小憩了一会。   壁上嵌着的原本明亮的夜明珠被罩住,只留了几盏残烛。   兰时睡觉时,便喜欢这般昏黄的光线,在残烛的哔剥声中,渐渐入睡。   待他醒来时,一睁开眼,便看见萧然坐在榻沿静静瞧着自己。   萧然面上神色在昏黄的烛火映照下忽明忽暗,良久,他轻笑一声,“你醒了?”   “睡得可好?”   萧然沏了一杯茶递给兰时。   兰时接过茶,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感受着茶杯传来的适宜温度,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他心中暗自思忖道:“这茶的温度控制得如此精准,想来定是有人时常更换,以确保茶水始终保持最适宜入口的温度。”   然而,让兰时感到疑惑的是,自己为何会睡得如此之沉,以至于对周围的动静毫无察觉。   难道是因为这些日子太过疲惫,又或者是这里的环境过于舒适,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   想到此处,他不禁摇了摇头,自嘲般地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有些疏忽大意了。   “还成,足足睡了两个时辰,往日也不曾睡过这般久。”   兰时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了。   那茶水入口涩意便弥漫整个口腔,回味还带着一股子奇怪的铁腥味。   实在算不上好喝。最次等的粗茶想必是都比这茶好喝。   “我点了安神香,你才睡得这般熟。这茶是软筋散的解药。”萧然似是知道兰时的疑惑,轻声道。   “嗯。”闻言,兰时面色不变,既没有半分喜意,也没有半分动容。   明知手边是解药,也没有想再端起这杯茶喝掉的想法。   “你知道我的答案,不必再用解药来试探我。”兰时的声音云淡风轻,细听却又仿佛满是无尽的苦涩自嘲。   兰时语罢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怎么回来的这般早?用过晚膳了么?”   萧然的心莫名失重了一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让他无法呼吸。   他的眼底闪烁着复杂而深沉的情感,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但又被一层薄纱所覆盖。   他伸出手,轻轻拿起那杯兰时未喝完的茶,微微倾斜,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香在口中蔓延开来,却无法掩盖心中的苦涩和无奈。   他随手将茶杯一甩,眼神变得坚定而决然,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茶杯落地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在与玉石铺就的地板交鸣。   萧然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兰时走去。   当他走到兰时面前时,他俯身下来,轻轻地吻上了他苍白的唇瓣。   兰时的身体猛地一颤,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然而,他的嘴唇被萧然紧紧压住,无法挣脱。   挣扎间残余的茶水顺着他修长白腻的脖颈往下,落入敞开了一些的寝衣之中,逐渐打湿了胸前的一片,勾勒出微微起伏的线条。   兰时的双眼渐渐湿润,眼尾止不住地逐渐泛红。   他想要推开萧然,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被动地接受萧然的亲吻。茶水顺着喉咙流下,带来一丝温暖,但更多的是无尽的苦涩。   时间仿佛凝固,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萧然的气息弥漫在兰时周围,他的温柔与不容抗拒的决绝交织在一起,让人无法抗拒。   终于,萧然松开了兰时的唇瓣,看着他眼中的泪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   “对不起……兰时。”萧然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悔恨。   “兰时,我需要你,大齐也需要你。”   萧然眼眶止不住地逐渐泛红,他强撑着把话说完,只是最后几个字里带着一丝哽咽的哑音。   “父皇还在世时,南征北战,屡战屡胜。派楼津、莫常风多次出击匈奴,迫使匈奴远徙漠北,扩大了大齐的疆域;同时征服闽越、东瓯、南越等地,加强了对边疆的控制。”   “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大齐这些年经过此战也元气大伤。人口锐减,国库空虚,不得不休养生息。”   “此次扶桑侵犯边疆来势汹汹,定是早已探出大齐国情,这才大举入侵。”   “兰时,大齐危矣。我不想让大齐亡在我手里。你帮帮我,好么?”   兰时突然“扑哧”笑出了声。   “所以,你才给我喂解药。你想让我替你守住你的江山,却又怕我大权独揽。”   萧然沉默了几秒,道:“兰时…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从来没有。”   兰时倚在榻上,支着头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好啊。我去帮你守住你的江山。”   “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萧然害怕看见兰时对他如此冷淡的神情。   他寻求安慰般热切地覆上兰时的唇舌缠绵亲吻,“什么条件?”   兰时也没有抗拒萧然的缠吻,那点缱绻的笑意从他的嘴角褪去,“待我归来,我要你。”   “我一直是你的。我只怕你不要我。”萧然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兰时看。   “我要你从此不娶妻纳妃,独我一人。不要与我讲什么平衡前朝后宫势力,你若当真大权在握,这些从来不是什么可以用来敷衍我的借口。还有我王府中的一干人等,你不得伤害他们。   我要堂堂正正与你并肩而立,而非被你囚于人后,做个见不得光的男宠,百年后只是野史的一笔笑谈。   你若能做到,我便替你一战,又何妨。”   兰时抬眸,眼中满是坚决,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时的囚禁,他只当是情趣,若是萧然打着一辈子将他藏于暗阁,让他同深宫妃嫔一样夜夜盼君恩,他宁愿死。   兰时散发出来的气势中带着隐约的压迫感。   他一生追求自由,不然前世也不会选择做画家,家族企业半分不争,半分不抢。   他不争,不抢,只是厌恶那样尔虞我诈的生活,不代表他没有能力和手段去争去抢。   苏家的孩子,血脉里天生流淌着这样的欲望。只是他母亲死的那年,他的欲望被人为浇灭了。 第22章 我这一生,原就是为你而来的   萧然睁着湿漉漉又透着委屈的狗狗眼瞧着兰时,“兰时…你便是不说,我也是要这样做的。我有兰时,旁的人便再入不了我的眼了。至于王府里的人,我本来也没对他们做什么,现下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呢,别说杀了,连点皮毛也没破。”   “待你回来,我便办封后大典,叫你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皇后和摄政王差别可大了,虽然大齐没有后宫不得干政一说,可到底只是做为帝王的附庸,说得好听叫母仪天下,贵不可言,可在封建社会,只是男人的锦上添花,百年后,史书上连个名儿也未必能有。   可摄政王不一样,那可真真是大权在握,唯我独尊。   萧然生怕兰时不喜,连声音都是小小的,像蚊子声一样。   兰时笑了一声,低低的,沉闷又很好听,带着些愉悦。   “为什么不好?我不知你如何想我,但我想告诉你,我并不贪恋权力,做不做摄政王,于我而言,并无什么区别。然儿,你说你想迎我为后,我很高兴。”   “我这一生,是为你而来的。”   小呆:O_o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啦!但是,宿主你不要偷换概念啊啊啊啊O(≧口≦)O   完了完了,宿主没救了,任务还能完成么!   啊!我那帅帅的脸蛋!不要啊!   我不要一直作魂体状啊啊啊O(≧口≦)O   “大军什么时候开拔?”兰时将萧然抱上榻来,搂着他的窄腰笑问。   萧然被兰时这么抱着,有点不自在,推了推他的胸膛,想从他怀里下来,但兰时却没有松手。   萧然无奈,只好回答道:“最迟半个月后。”   “这么快,看来战势十分严峻。”兰时惊叹一声,然后问道:“此次攻打扶桑,朝中能拨出多少人?”   “三万人。”萧然回答道。   “三万人?”兰时皱起眉头说道。   “这三万人皆是从各地选拔上来的精锐,前线已经投入了十万大军。再多的,国库空虚,没银子发粮饷了。”萧然解释道。   “是不是不够?”萧然见状,明白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那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   兰时伸手捂住了他,中断了萧然。   “一万人,足矣。”   兰时在萧然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无比虔诚而又郑重地在他耳畔道:“我愿为你一战。”   “北荒百战穿金甲,   不破扶桑终不还。   自请长缨,   系取天骄种,剑吼北风。   此去泉台招旧部,   旌旗十万斩阎罗!   不见兰师久,漫说齐群空。   当场只手,   毕竟还我万夫雄!”   “话说此次讨伐扶桑,摄政王兰时亲自挂帅,以楼津、莫常风为大将,楼津的胞弟楼桉为先锋,率一万精锐之师攻打扶桑。   在齐桑之战中,齐军灵活机动,因敌用兵,以迂回奔袭、后退疲敌、寻机决战、深远追击的战法而取胜,最终攻入扶桑王都,拉木多,扶桑王带着残部向西流亡到随国。”   一个说书人端坐在茶摊前,用手拍了一下醒木,随后眉飞色舞地继续讲述此次战况:“各位看官,且听我慢慢道来!”周围听众纷纷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聆听着他的讲述。   “那些扶桑人自称以一敌百!以扶桑勇士自傲,却不想被我大齐摄政王仅以一万兵卒便打得落花流水!好不畅快!一举扬我大齐国威!看哪等小人敢觊觎我大齐国土!”   “好!”大伙听得热血沸腾,一个劲的鼓舞喝彩。   怎料那说书人醒木又是一拍,作垂泪状,“可惜!可惜呐!就在大军搬师回朝时,军中竟被混入了别国奸细!摄政王一时不察,遭歹人毒害,现下竟昏迷不醒!正被部下加急送回京都治疗!”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   “怎么会这样?摄政王可是我们大齐的战神啊!”   “希望摄政王能够平安无事。”   “一定是那些扶桑余孽搞的鬼!”   此时,在摄政王府内,萧然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   “怎么样了?兰时他有没有醒来?”萧然抓住太医的手臂问道。   太医摇摇头,“这毒来的蹊跷,微臣只能尽力而为。”   萧然脸色苍白,“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他!”   王公公叹了口气,“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这毒…实在诡异…不会立刻要人性命,只会叫人如活死人般陷入昏迷…”   “若是没有解药,王爷,决然熬不过一个月的。”太医面露难色,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叹气。   “朕知道了,你尽力而为便是。”萧然闻言,面色反而平静下来。   “陛下?您……”王公公有些不解地看向萧然,他不知道萧然为什么突然冷静下来,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陛下已经知道了什么?   当即冷汗都吓出来了。   但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觉得自己做得很隐秘,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   要是被萧然知道是因为自己收了旁人的钱,把走后门的那几个小子塞进了军中赚军功,才导致奸细有机可乘,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他有什么法子啊,断根前,他就仅剩了这一个血脉,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还不起赌坊的钱被人砍了手呢?   别说那是他唯一的兄弟,他老子娘临死前拽着他的手,“你弟弟可是我老王家最后的根呐!你要好好护着他,听到没有?不然我死不暝目!你答应我!”   他没得法子,在他老子娘面前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连连答应,她才肯闭眼,撒手去了。   若不是他弟弟拉着他的手又是向他跪又是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救救我这一回吧!”   当王德福问他到底欠了多少钱,他才呐呐开口:“一…一万两…”   “什么?一万两银子!你疯了不成?”王德福不敢置信地瞧着这不成器的弟弟。   “不…不是一万两…白银…是…一万两黄金…”王德贵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哥哥难看的脸色。   王德福两眼一摸黑,差点站不稳晕了过去,1万两银子,他身为御前总管咬咬牙还是拿的出来的。   可是一万两黄金,把他的棺材本掏空了也掏不出来。   他知道王德贵是着了人家的道了,可他也没办法,那赌坊是几个世家联手开的,他根本惹不起赌坊背后的势力。   所以当他着急筹钱的时候,那几个世家公子求上门的时候,他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他们。   哪怕是个套,他也只能闭眼往里钻,没有办法,谁叫他摊上这么个好赌的弟弟。   若是当真不管他,死去的爹娘饶不了他。   王德福做了亏心事,这下心里很是忐忑不安。   他恭敬又谄媚地笑道:“陛下可是有法子救王爷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萧然的表情,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但萧然却始终面无表情,让人无法猜测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萧然冷哼一声,他的面容彻底阴沉了下去:“这个人有本事给兰时下毒,却不叫他吃即刻毙命的毒药,很明显,他不是冲着兰时来的,他是冲着朕来的。”   “他必然对朕有所求。”   “到时,他自然会按捺不住,主动现身来威胁朕。”   “且端看此人到底是谁!若是让朕知道是谁…朕要他生不如死!”   萧然布满了沉沉的暗云,周身气息凌冽如同万千布满冷光的利刃出锋,阴郁狠辣的目光几欲杀人。   王公公吓得瑟瑟发抖,像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不敢吭声。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哦。 第23章 同心蛊   但那幕后之人耐心极好,不到最后一刻,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吐露出来。   眼看着时间流逝,兰时体内的毒素已经快要蔓延到心脏,再无解药,他便只剩下一日可活。   就在众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一个脏兮兮的瞎眼耳聋的老乞丐突然出现在门外,递给他们一封信。   信封上的字迹龙飞凤舞,上面只写着让萧然一个人去花满楼赴约。   王公公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他深知此次行程可能会有危险,但又不敢违抗萧然的命令。   他哆哆嗦嗦地劝说道:“陛下,此去怕是有诈啊!不如奴才叫些人悄悄地跟在您身后保护您吧?”   萧然冷静地将手上的信纸扔进灯烛中烧毁,眼神冷漠而阴郁。   信纸很快被烛火吞噬的一干二净。   这张信纸非常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见来者十分谨慎。   “不必,你这样做反而容易暴露行踪,打草惊蛇。”萧然冷声道。   王德福紧张得满头大汗,却也只能点头应是。   萧然继续吩咐道:“你去叫昼春带领一队人马,悄然包围花满楼,等候朕的指令……”   “是。”王德福连忙点头,转身离去。   萧然换上便衣,独自一人来到了花满楼。   楼内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却安静得可怕。   他走到顶楼的一间包房门口,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坐着一个戴玄铁面具的黑衣人,看不清面容。   “你终于来了。”黑衣人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   “解药在哪儿?”萧然开门见山地道。   黑衣人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手。   只见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呈上来两个锦盒。   里面分别装着两颗药丸。一颗黑色一颗红色。   “黑色那颗的是解药…红色的那颗,是同心蛊…”   黑人不咸不淡地解释道。   “同心蛊?这便是你的条件吗?”萧然不动声色道。   同心蛊,一种十分邪门的蛊虫,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相传从前有一个十分擅长蛊术的番邦男子爱上了一位中原姑娘。   但是中原姑娘心有所属,喜欢一位名满天下的琴师。她拒绝了番邦男子的求爱,还要不日与心上人成亲。   番邦男子满心悲愤与嫉妒,一时走火入魔,历时一月,闭关养出了同心蛊。   同心蛊分为子蛊和母蛊。服下子蛊的人,便会移情别恋,爱上母蛊的主人。   若是服下子蛊的人原先并没有心上人还好,若有,那么服下子蛊的人便会将原来的情尽数移到持有母蛊的人身上。   于是在中原女子与琴师大婚那日,她当堂逃婚,与番邦男子私奔。   琴师怒急攻心,当下口吐鲜血昏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消失在眼前。   琴师等了三年,也等不来心上人,最终抑郁而终,去时不过二十二岁。   而那番邦男子与中原女子却消失无踪。   三十年后,中原女子只身返回故乡,跪在琴师灵前痛哭流涕。   那番邦男子却不见踪影。   原来,是中原女子不知如何,觉醒神识,在番邦男子睡梦之中在他背后捅了一刀,番邦男子当即便没了生息。   中原女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流亡了半年之久,才逃回中原。   至此,同心蛊才被世人熟知。   可也因此惹出祸端来。   那被杀的番邦男子原是扶桑唯一的王子。   得知王子是被他们王子捧在手心的中原王妃所杀后,扶桑人悲愤交加,大举入侵大齐。   最终被大齐先祖赶了回去。   这便是大齐与扶桑最早的恩怨纠葛了。   “呵…你是裴昭吧。”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若说之前还只是怀疑,现下萧然便十分肯定了。   他可没有忘记裴昭在他小时候便想着让他服下可疑的药丸的事了。   那时的裴昭到底少年心性,做事急躁了些,难免留下了破绽。   裴昭一点也不意外,反而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刻。   他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将那副神秘的玄铁面具从自己的面庞上取下。   随着面具的离去,一张熟悉而英俊的面容逐渐展现在萧然眼前。   裴昭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此刻,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有恃无恐的傲然。   “是我又如何。”   “陛下若是再犹豫,摄政王可就没命了。”裴昭好心提醒道。   “我知道陛下在这附近埋伏了人,所以这是一半的解药,待陛下服下同心蛊,我便让人送来另一半的解药,陛下可要想清楚了。”裴昭的手轻轻敲击着锦盒,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为什么?大费周章如此,只是为了让朕服下同心蛊?朕哪怕移情于你,也不会为了你,将天下拱手相让于你。”萧然十分不解裴昭这愚蠢至极的行为。   “我知道啊,兰时便是前车之鉴嘛。”裴昭毫不在意地取出那颗红色药丸拿在眼前端详。   突然他神经兮兮地笑道:“陛下还记得我的姑姑吗?”   “已故仁和皇后。”   “你们萧家人自诩高贵,将我裴家玩弄于股掌之间,怎么…若没有我裴家,你们早被康王剁成肉泥了!”裴昭笑得癫狂,面目狰狞,全然没有半分芝兰玉树温润公子的模样了。   “我自幼丧母,李姨娘早早进门,占了我母亲的位子,虽无主母之名,却有主母之权。她虽面上待我极好,可我到底不是她亲子,比不得她与我父亲的生下的孩子亲厚。是姑姑养大了我,在我眼中,她便是我的母亲。”   “她原本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裴家大小姐,有我父亲在,她这一生本该享尽荣华富贵,美满一生。可她偏偏…偏偏遇上了你父王!”   裴昭的双眼变得猩红,像是被鲜血染红一般,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仿佛要从眼眶中爆裂出来。他的眼神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伪君子…明明不爱我姑姑,明明心有所属,可偏偏贪心不足,妄想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刻意接近她,只是为了我裴家的兵权!可悲啊…我的姑姑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伪君子,非君不嫁,为了他,公然反抗父亲,在我父亲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我父亲同意。”   “他夺得了皇位,娶了她,立她为后,却教她独守空房,做那形同虚设的皇后!那伪君子死了也不放过她,叫兰时送去毒酒,让她给那贱人陪葬!”   “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堂堂一朝皇后,竟要给一个小小嫔妃陪葬!你们当我裴家人都是死的不成!”   裴昭悲痛欲绝下,笑出了眼泪。   萧然冷笑一声,“为什么,你们不知道么?若不是她,我娘怎么会死?她可从未害过任何人,只是想守着我过完余生,可你们偏偏不放过她!”   “哈哈哈哈,那又怎么样?这是她欠我们裴家的!她该死!”裴昭听不进半分旁人对仁和皇后的诋毁。   “若不是你们…我姑姑…不会死…若不是你们…我不会自小便送进宫当质子,被人不闻不问,被势力的太监宫女欺负…这是你们萧家和那贱人欠我和我姑姑的!”   “你们以为自己很高贵么?啊?把我们当作蝼蚁玩弄,还要我们磕头谢恩!我告诉你,没有这样的道理,现在,你尽在我手掌之中,我想让你,也体会一遍我切齿拊心的痛。”   裴昭忽而平静下来,他笑了一声:“你吃是不吃?不吃的话,你便眼睁睁地看着兰时去死吧。”   那粒紅色丸药被放在萧然面前。   萧然沉默了一瞬,眼中闪过一抹挣扎。 第24章 反强制第二弹(承接第一章)   月光透过婆娑的枝叶缝隙,斑驳落下,宛如破碎的残雪撒满地面。   兰时醒来时,万籁俱寂,只瞧见这般景色。   他的皮肤透着病态的白,银发披散肩头,愈发显得唇色艳红,身上的那股清冷劲儿,又带点子久睡才醒的疏懒。   这才是真正的苏格。   门吱嘎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兰时以为来的人是萧然,略显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短促的笑意,嘴角上扬了一点弧度。   直到懒懒抬头看去,见是个眼生的婢子,那抹笑意敛去了,止不住的失望。   “王爷,您醒了?”婢子本来低眉顺眼地端着托盘进屋来,见兰时醒了,十分高兴。她快步走到床边,将托盘里的汤药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转身看向兰时,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   “我睡了多久?”兰时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头痛。他慢慢坐起身来,感觉身体有些沉重,酸痛无力感布满全身,想来是昏睡太久不运动导致。   “王爷已经昏睡了半月有余了,婢子担心极了!”婢子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兰时。   兰时接过乳青色茶杯,一饮而尽。清凉适口的水顺着喉咙流下,让他感到一丝清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但脑海中的记忆却模糊不清。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兰时喃喃自语道。梦中的情景在他眼前不断闪现,让他感到一阵困惑和不安。   “王爷不必担忧,也许只是太累了才会如此。现在醒来就好,婢子这就去准备些吃食给王爷。”婢子安慰道,然后匆匆离开了房间。   兰时靠在床上,闭上眼睛,试图理清思绪。   大军班师回朝时,他因为着急赶回京都见萧然,一时不慎,着了奸细的道。   身上的衣物被人抹了无色的毒水,他当即便中毒倒在了营帐中。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在王府之中,毒也已经解了。   但想见的人却没有来。   不容兰时多想,那婢子便领着人来布膳了。   用罢早膳后,兰时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他决定出去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刚走出房门,他便看到了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下聚着院中洒扫的几个下人在聊天。   走近了,便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内容。   “唉,我们王爷真命苦,领着那么点人打赢了这场以少胜多的战,结果皇帝翻脸就不认人了,就给了些好听的爵位,庄子,哦,还有银子,可我们王爷又不差这些东西,还借着王爷病重的名头夺了三军的领军权,咋儿个宫里来人,领头的王公公来府上把虎符都给收走了!”   “谁说不是呢,最是无情帝王家!”   “好在王爷醒了,小皇帝不知道,我们府中人可知道的一清二楚,王爷号令三军,靠的可从来不是那小小的虎符,且不说军中有多少咱们王爷的亲信,连小兵一听咱们王爷的名头都一脸儒慕。”   “是啊是啊,只要王爷没事,嘿嘿,咱们王府就倒不了。”   “哼,从前陛下最爱黏着我们王爷了,这下见我们王爷中毒了,没用了,就弃之如敝屣,现在啊,改捧着裴相了!哎呦,那可真真是没眼看。”   “我听咱们隔壁的永安候府的下人说啊,今儿个早朝,陛下不过听见裴相咳了几声,便魂不守舍,早早退了朝,将人留在太极殿,还叫太医院院首来瞧瞧。”   “呸!媚上的小人。不过一个小小风寒,便如此兴师动众的,若是…那还得了?”一个厨娘夸张地捂住嘴巴,作惊恐状。   “王爷!?”一个讲得口干舌燥的婢子被挤出人群,她正要出去寻水喝,转头便见兰时倚在一旁,静静地听她们八卦。   众人瞬间亚麻呆住,空气都凝固了。   兰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微微摇头,示意众人不必惊慌,然后转身离去。   他漫步在王府的庭院中,思绪如潮水般汹涌。   皇帝的猜忌和背叛令他心寒,兰时忍住眼底止不住的悲意,失望至极。   兰时深知权力的游戏充满了变数和阴谋。   可他,却依旧相信了萧然…   兰时面上神色在被树叶切碎的斑驳阳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良久,他轻笑一声。   我本是局外人,偏以一己之身动风云。   我为你甘愿折断自己的羽翼,留在后宫,没想到最后落了这么个结局,   我本来习惯了枯燥等死的生活,你突然闯进来捣乱,又什么都不管的逃了出去。   然儿,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坏的人?   春风桃李不及你,我却仍披一身旧雪。   ………   ………   ………   远在皇宫中的萧然,觉得自己很不对。   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要去找一个人,可自己想看的人明明就在身边。   裴昭前几日熬夜处理政务,不眠不休,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又因不注意保暖,染上了风寒,身体愈发不适。若不是萧然硬拽着他去看了太医、喝了药,恐怕此刻早已支撑不住,现下已经躺在偏殿熟睡过去了。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深入骨髓而不知。   今天,萧然已经下意识地喊了二十二遍兰时了。   但喊出口时,又觉得莫名其妙的。   他不去想自己的心上人,惊才绝艳的白衣卿相,却去想一手遮天,狼子野心的摄政王做什么?   但一闭眼,尽是那双荡漾在春水中的盛着温和的笑意的浅棕色眸子。   让萧然一度以为自己被兰时下了降头了。   萧然疲惫地揉了揉后颈,正要喊王公公来添茶,却后知后觉发现殿内安静地可怕。   他走进大殿一瞧,愣住了。   兰时懒洋洋地倚坐在龙椅上,身上有种欲生欲死的摆烂美,仿佛世人皆不在他眼中。   那是一种无所谓一切,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淡漠。   殿下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全被身披坚执锐的兵卒压住,大气一口也不敢出,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裴昭双手双脚都被麻绳紧紧捆绑着,整个人狼狈不堪地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他那身平日里最爱的白衣此刻也变得脏兮兮、皱巴巴的,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大白虫子,只能在地上无助地扭动挣扎。   更糟糕的是,他的嘴还被一块肮脏的手帕塞住了,使得他连哼唧声都变得模糊不清。   王公公失魂落魄地跪在一旁,身旁便是他唯一的弟弟王德贵死去多时的布满尸斑的尸体。   “然儿,过来。”兰时见萧然从内殿出来,向他伸出了手,眼波流转,勾魂摄魄,更妙的是,兰时穿的是一袭锦缎红衣,像水一样光滑潋滟。   萧然苍白病态的脸上瞬间涌现一片阴沉。   但莫名的,空了一块的心,突然填满了,像漂浮的岛,终于落了地。   他屈辱般地上前去到兰时面前。   兰时见他万般不情愿,心里像针扎一样疼,但他面上半点不显。   只是一把搂住萧然纤细的窄腰,将人拽入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他满足地在萧然耳边叹气,声音温柔得像是一阵轻风拂过:“然儿……”   耳边是小呆郑重的播报声:恭喜宿主,剧情已开启。 第25章 长乐,已经死了啊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 李煜《乌夜啼·昨夜风兼雨》   满地散落的松花,溪水氤氲升腾起阵阵云雾,轻盈飘逸。   兰时就斜倚在晴朗的窗前,在一张躺椅上随意地看书。云雾迷蒙沉沉叠叠,波光潋滟。   兰时就这样独自一个人,身处在千重云水交织的世界里。   手上不拘得什么书,够解乏就行。   兰时手上正好翻到一页,上面写着:扫却石边云,醉踏松根月,星斗满天人睡也。   本来兴头正好,小呆却传来震天响的呼噜声。   这时正巧一颗顽皮的松花掉落在小呆的鼻尖,惹得小呆鼻头十分痒麻,他在睡梦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未曾想正是这个喷嚏将他惊醒。   他睡眼惺忪地左右张望,一时不知东西南北。   他用力的用手揉了揉眼睛,良久,眼前不再一片模糊,而是恢复清明。   他噔噔噔的跑到兰时的躺椅边,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说:“宿主…我饿啦。”   兰时无奈的将书合上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你这家伙,光吃点心都吃了五六碟了,早上也没少吃,现在离午膳时间还早,便又饿了。”   小呆嘿嘿笑,惯性苍蝇搓手,“这不是这么多年没吃过人间的东西吗,别说五六碟点心,现在来十碟也没问题!”   兰时沉思片刻道,“只是今日我凝成实体的时间用光了,桌上还有袋碎银子,你自己拿了,去街上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小呆顿时眉开眼笑,“好嘞!好吃哒!我来啦!”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兰时摇了摇头,无奈叹气。   他喊住快要没影的小呆,“银子!”   小呆听见了,挠了挠头,想了想,我靠,确实是银子没拿哎!   便立马转身去拿了银子就跑,生怕兰时反悔。   兰时倒没有反悔,只是觉得好笑。   自从回了兰家,他们便在这小院住下了。   这里是兰家的另一处庄子。   本来兰父兰母是想要兰时住在家里的,但是兰时考虑到自己已然不算人了,每日凝成实体的时间有限,怕露了馅吓着了他们,并提出到庄子里住下。   兰父兰母自然是依他的,隔三差五便会来瞧他,送些东西来,衣食住行样样安排妥当。   若是正巧碰见他时辰到了,便叫小呆出去迎他们,谎称兰时出去了。   但多数时候都是碰得到的,所以兰家夫妇也没有起疑。   其实这样也有一个好处,不日日在一起,让兰父兰母习惯了分别,这样省的到时候离别的时候更加伤心。   兰时和小呆商量了到时他们离开的时候就谎称兰时同一位师傅出去云游天下了,归期不定。   这一点倒是很符合他们现下的情况,因为兰时自从回到兰家后,便时不时的带着小呆出去游玩。   有时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   兰父兰母一开始还有些心惊胆战的,生怕儿子一没影又没了。   但这半年下来,他们也习惯了儿子的不着家。   他们知道儿子已经不再是他们护着的雏鸟,总有一天要翱翔于天。   他们做父母的,虽然不舍,却也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总归倦鸟会归巢,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卖 笋蕨馄饨、灌浆馒头、薄皮春茧包子啰!都是刚出锅的可香了!客官来一碗馄饨么?配咱们家的包子馒头吃可香喽!”街上热闹极了,到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声。   现在是太平盛世,不打仗了,人头税也少了,大齐人口渐渐在休养生息中增长,商业一片繁荣。   “娘亲,幺儿想吃蒸饼!”一个小丫头,不及她娘亲膝盖高,扎着两只小揪揪,左右挂了小银铃,粉雕玉琢的,可爱极了。   她扯着正在与卖菜摊贩讨价还价的妇人的衣角撒娇道。   妇人立马停了口水战,将女儿温柔地抱起,宠溺道:“好好好,娘给乖儿买蒸饼吃,那儿还有冰酪,乖儿吃不吃?”妇人瞧了眼蒸饼摊位旁边卖冰酪的摊子,想到前几日自家丫头便吵着要跟她来吃冰酪。   小丫头摇了摇头,懂事道:“伯伯说一碗冰酪要一百文钱,幺儿不想吃了,我们还是吃两文钱一张的蒸饼吧,那个也好吃。”   妇人闻言,鼻头微酸,亲了亲小丫头粉嘟嘟嫩生生的小脸蛋,苦笑道:“是阿娘没本事,待明日绣楼结了钱,阿娘定带乖儿来吃冰酪,好不好。”   小丫头乖巧地用袖子擦了擦妇人眼角的残泪,点头道:“好!”   妇人正要说什么,眼前却递来了两碗刚做好的正冒着冷气的冰酪,“喏,吃罢。”   妇人惊讶看去,来人正是化成人形的小呆。   真真是一位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剑眉星目的小公子模样。   入目便是他的白皙如雪的肌肤。   小呆的嘴唇红润而富有弹性,微微上扬时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而迷人。   好一派少年风气。   他举着两碗冰酪,晃了晃脑袋,笑道:“你家小丫头刚刚蹲在那摊子边盯着冰酪眼珠子都不转了,嘿,小爷我心善,给你们都买了碗,这下不用等明天了!小孩子的愿望就要现在实现嘛,明天有明天的愿望。”   说着,把碗递了递,“吃吧。”   小丫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几粒小牙像白米一样,可爱极了,“谢谢哥哥!”   她接过一碗,幸福地挖了勺冰酪尝尝,享受般发出小猪一样的啍啍唧唧的声音。   妇人本来想拒绝,见女儿吃得这般开心,便只好接下自己那碗,“那谢谢公子了。”   妇人诚心道谢,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哎!你们娘俩吃着,我走啦。”   小呆风一样地走了,不留一片云彩。   “真是一位好心的公子。”   只留下妇人喃喃自语声在风中飘散。   “小二!”走进聚福楼,小呆便扯着嗓子喊来常接待他的那个小二。   “哎!客官您来啦!今儿个想吃些什么?”小二闻声赶来,见是那个熟悉的出手大方的大主顾,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热菜我要鹌子水晶脍、猪肚假江跳,炙鸡、鹅鸭排蒸、炖羊、鹿脯、葱泼兔、荔枝腰子、酒蒸鲋鱼、紫苏虾、酒焐鲜蛤、蟹酿橙、江瑶清羹、酒烧子 。”   小呆一个个菜名,张嘴就来,如数家珍,显然已经十分熟悉这家酒楼了。   “哎哎,好嘞。小二记下了,客官来点喝的什么不?”小二点头哈腰之际也不忘记推销自家酒楼新品。   “有些什么?”小呆来了点兴趣。   “哎呦可多了,鹿梨浆、木瓜汁、荔枝汤(实为乌梅)、洞庭汤(橘子)、橙汤、杨梅渴水等,另外也有姜蜜水、豆蔻熟水、紫苏熟水、木樨汤、甘豆汤 。客官您要哪样?”   小二一点也不奇怪,这位公子的食量实在惊人,点再多也吃得完,而且肚子一点也没有变化。   要说饕餮也不为过。   小呆想了想,自己今天吃了好多碗冰酪了,饮料就少喝点吧。   “杨梅渴水就成。”   “好嘞,客官您先坐着,小二这就去后厨叫他们去做!”小二将小呆引到一处靠窗的空桌坐下便往后厨去了。   不一会儿,菜便陆陆续续上齐了。小呆也不客气,直接大快朵颐起来。正在小呆吃得开心的时候,隔壁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哎!咱们白水镇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连宫中的殿下都要来这。我听说再有三天,那位殿下的马车就要到达白水镇啰。”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   这几天,为了迎接太子殿下的仪仗,白水镇上下忙碌非凡,连街道都打扫得一干二净,一丝异味也没有,更有甚者,县令还叫家家户户门前插上花束,确保街上连风里也有花香。   毕竟县令打听到,那位殿下可是有些洁癖的。   当然,兰时和小呆是不知道,白水镇要来大人物的。他们现下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悠哉日常。   “谁说不是呢,老二,你可知道这位殿下喜欢什么?咱们家春桃可是这白水镇第一美人,没准有机会,嘿,飞上枝头,当凤凰嘞!”一个清脆的女声回应道。   粗犷男声闻言不禁嗤笑一声“老子怎么可能知道,你可别想了,那白水镇县令早接到消息了,四处找人探听消息呢,哪轮到咱们地里刨食的?县令家那位才真真是国色天香呢。”   女人颇有些不服气,但事实如此,又无法反驳。   小呆听着觉得有些无聊,便继续吃自己的饭。然而,当他听到‘殿下’两字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宫中能被称为殿下的,除了萧玦,还有谁?   长乐,已经死了啊。 第26章 父皇曾说, 皇权之下,众生为蝼蚁   太极殿内   王公公一边怕得瑟瑟发抖,一边像个无头苍蝇般来回踱步,嘴上不停地碎碎念,“哎呦,里边儿冷得就像个冰窟,陛下再不出来,身体可怎么受得住?”   王德福的小徒弟小夏子见自个干爹这般着急,不禁好奇道:“干爹,你这是怎么了,急成这样?”   王德福嘴一张,“陛下进去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我这是心忧陛下的身子呐。”   小夏子挠挠头,不解道:“陛下不是一直在内殿里小憩吗?当下正是酷暑,陛下睡得久些也当是寻常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殿中这么些年,不停地运了许多冰块进去,连寒冬腊月也是如此。”   “哦,干爹是担心陛下贪凉久睡,染了风寒去吗?”小夏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自以为十分聪明道。   “唉…”闻言,王德福有些担心小夏子以后能不能好好接过自己的班了。   这智商,这性子,实在堪忧呐。   但见小夏子一脸儒慕地瞧着自个儿,那股气啊,就莫名地泻了个干净,王德福心道:罢了,总归我还能教这小子许多年,不必急在一时,在这深宫中找到这么个一心想着自己,心地还单纯的孩子,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他道:“你啊,去歇着吧,今儿个实在难耐,拿着我的牌子去内务府领些冰在你房里去吧。”小夏子贪凉,份例里那点子冰才刚入夏,就被他嚯嚯干净了。   “好咧,还是干爹疼我!”小夏子兴奋地要跳起来,他呲着大白牙,接过牌子就一溜烟儿没影了。   王德福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点儿出息。   这时,王德福听见响动,心道:祖宗啊,你可算出来了。   他连忙接过一旁婢子手上托盘里放着的狐皮大氅披在来人身上。   看到萧然被冻成这样,王德福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今日萧然竟然会在下面待这么久,遭受这么大的罪。   此刻的萧然已经冻得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失去了生命气息一般。他的身体颤抖着,在暑气烦人的夏日,浑身上下竟然直冒冷气,连眉毛,墨发上都结满了白色冰霜。   王德福忍不住劝道:“陛下…您…还是让那位入土为安罢…这样…也不是事呀…”   哪知却惹怒了萧然,那点留恋的笑意从他的嘴角褪去,他的面容彻底阴沉了下去,“王公公…你是在教朕做事么?”   萧然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留下王德福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皇帝的态度让王德福意识到,这件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他决定暂时不再提及此事,以免惹恼皇帝。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多大胆子啊,哪敢再提?   然而,萧然的内心却无法平静。   萧然站在高台上,称寡道孤,众生所见都是他,他的喜怒哀乐便是雷霆雨露,他拥有了凡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东西。他明明富有四海,可是,他的兰时,没有了。他再找不到他的兰时了。   他从来没有想要他死,从来没有。   那天当兰时被他不动声色移到了暗阁,他以为自己做的万无一失。   于是当他满怀心事地处理好全部的折子,满心期待地来到暗阁,给昏迷不醒的兰时喂下解药时,心中不断想着兰时醒来生气不理他,他要怎么解释,怎么哄好他。   可是兰时再没有睁开过眼。   于是兰时最后留给他的,竟然只剩下喝下毒茶时那一双心如死灰的眼睛。   兰时死时是恨他的,是他让兰时以为长乐死在他手里,是他让兰时以为,他对兰时从来只是利用和恨之入骨…   老天啊…为什么?   为什么?母亲一生落了无数的泪,为了他,也为了父皇。可到死也不得善终,饮恨而亡。   兰时这一生,为了我,为了长乐,受尽苦楚,到死竟也不得善终,饮恨而亡…   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一天,太极殿里血流成河……   无数影卫的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们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鲜血染红了整个大殿。而羽林卫们也没能幸免,他们的尸体同样被人从殿中拖走,丢入了乱葬岗。   曾经辉煌壮丽的太极殿如今已变成一片血海,昔日庄严神圣的宫殿此刻却充满了血腥和死亡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这场杀戮究竟为何而起?没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一天。   萧然杀疯了,他恨自己,恨裴昭,甚至恨他的父皇,恨这至高无上的皇权。   皇权之下尽为蝼蚁,这是他父皇告诉他的。   可他父皇却来不及告诉他,皇权早已被他眼中的蝼蚁渗透,遍布世家的眼线…   最该死的人是他啊,可他却不敢死,他还有长乐,他还那样小,就像从前的他那样。   从前他不理解父皇,现在他却隐约有了父皇的影子,可他不想做父皇。   在阿娘死的那刻,父皇便存了死志,可是世家如狼似虎地围着他们,父皇为了他,不敢死…却生不如死…即使苦苦支撑,内里却失了魂,早已油尽灯枯,恨不能随阿娘而去…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很远,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东宫。   东宫的守卫见到萧然后,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还是立刻准备行礼,“参见陛……”   然而,萧然迅速挥手阻止了他们,并压低声音说道:“不要出声。”他眼神犀利地盯着守卫们,用手比划着让他们保持安静。   守卫们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疑惑不解,但还是听从了萧然的指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们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动作,以免发出声响引起东宫里面的人的注意。   萧然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   入目便是萧珏一人孤单地坐在秋千上晃荡。   一众宫女太监们则站得远远地看着,虽然想上前帮忙,但又害怕萧珏发脾气,只能在远处干着急,心里祈祷着萧珏不要出什么意外。   他们紧紧盯着萧珏,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萧珏总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不爱与人讲话,也不让旁人触碰,除了夏奶娘。   这让他们十分担心他会一不小心从秋千上掉下来。而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他们可就惨了,不仅会被皇上怪罪,还可能受到严厉的惩罚。轻则杖打,重则小命难保。   毕竟太子殿下再不受宠,也是一国储君,未来的天子呐。   所以,他们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守着,不敢向前靠近,也不敢真的退下。 第27章 怪不得…我怎么也寻不到你的魂…   萧珏就这样安静地坐在秋千上,他低着头,目光呆呆地盯着地面,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完全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他那小小的身躯被秋千轻轻摇晃着,而两只小短腿则随着秋千的摆动在空中晃荡。每一次晃动都伴随着秋千发出的吱嘎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当他看见眼前逼近的一双龙靴时,他的眼中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之色,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只见他不慌不忙、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眼神平静而又深邃地望着萧然,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难以捉摸。   然而,他的举动却有些出人意料——既没有按照宫廷礼仪向萧然行礼,也没有亲昵地称呼萧然为“父皇”。他的态度显得格外冷漠和疏离,似乎对萧然这位皇帝并不抱有太多的敬意或者亲情。   萧然并不意外,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短促的笑意。   他蹲下身去,与萧珏的视线齐平,温柔地问道:“长乐在想什么?”   萧珏冷冷道:“想父王。”   萧然并不恼萧珏冷淡的语气,只是为那声父王伤神。   在他未曾恢复神志时,对这个孩子亏欠良多,也不怪这个孩子对他冷淡。   他心疼地将萧珏抱入怀中,萧珏也并不挣扎,只是安静地将头埋在萧然胸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萧然一直静静地抱着萧珏,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萧珏两个人。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有一股湿润感传来,他低下头去看,只见萧珏正静静地靠在他的胸膛上,默默地哭泣着。他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滚落下来,滴落在萧然的衣衫上,形成一片片深色的痕迹。   萧珏再也忍不住,一声又一声地喊着:“父皇…”一声比一声嘶哑,叫得萧然心疼极了。   他一声又一声地耐心回道:“嗯,父皇在呢,父皇在这里,陪着长乐…”   东宫里侍候的太监宫女何曾见过太子殿下说过这么多的话,有过这样委屈巴巴的神情?又何曾见过陛下用这般温柔的神色哄孩子?   那是二殿下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这还是他们所知道的陛下么?   在将长乐哄睡,轻柔地为他擦去泪痕后,萧然就守在长乐榻前,一眼不差地看着他熟睡时可爱的面容。   在许多个深夜里,他都曾悄悄来到萧珏榻前看他,但从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光明正大的来瞧他的孩子。   在长乐三岁时,他就已经懂了离别的含义,知道再也等不来他的父王来接他回家。   他再也不会呆呆地整天站在城楼上眺望王府,等一个不归人。   那天是他第一次没有去城楼上,他从云泽宫出去,半道上却突然愣住了,他一个人呆呆地缩在一旁,羡慕地看着御花园里荡秋千的萧玦。   他穿得像个小仙童一像在秋千上晃,晃得高高的,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天际。周围围了一圈宫女太监担心地看着他,嘴里不住地喊着:“殿下!殿下!您慢些,小心摔着些。”   而萧然与裴昭则坐在一旁的石桌上悠然地喝着茶,时不时抬头看眼萧玦。   突然萧玦一下晃得很高,向萧然飞了出去,嘴里兴奋地喊着:“哇!飞啰!父皇接住玦儿!”   萧然一把将飞扑过来的萧玦抱住,宠溺地点了点萧玦的眉心,笑道:“你个小淘气鬼,可真要吓死父皇了。”   萧玦则开心地呵呵笑,在萧然怀中作乱。   裴昭在旁一脸宠溺地看着他们二人玩闹。   萧珏便缩在一旁瞧着他们。   良久,他忍着泪意,一身落寞地回了云泽宫,再也没有去过城楼上。   却没有瞧见萧然往他离去的方向投去的若有所思的一眼。   第二天早上,萧珏便发现他院子里出现了一架秋千。   虽然做工没有御花园的精致漂亮,还略显粗糙,但萧珏却爱不释手。   当他问夏奶娘秋千哪里来的,夏奶娘支支吾吾道:“是…奴…咋儿个夜里做的。”   萧珏半点也没怀疑,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这秋千,搬宫那日也挪了去,正是现下东宫里这架。即使有些旧了,萧珏也舍不得丢。   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亲手做的秋千。   也许三岁时的他,并不明白自己羡慕的并不是秋千,而是萧玦生来便有所有人的疼爱,而自己只剩下夏奶娘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凭空出现的秋千的喜爱之情。   许是有些热了,萧珏在睡梦中一脚将肚子上盖着的雪蚕被踹飞。   萧然有些好笑地将被子又盖回到他肚子上,殿中摆了冰盆,他担心萧珏会着凉。   不经意间,他瞧见了枕下压着的一角帕子。   他将帕子扯了出来,却见帕上十分素净,只绣了枝白茉莉。   帕子里还包着样物什。   是只银制的小银锁,上面的花样很是繁复,并不常见。还刻有兰时的名字,和真正的生辰八字。   是的,真正的生辰八字。   因为兰时自己向世人透露出来的生辰八字是假的,与这上面的完全不同。   萧然心想:“怪不得…我怎么也寻不到你的魂…”   他紧紧握住这把小银锁,像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眼中赤红一片。   他找来纸笔,将生辰八字抄下来,将那银锁的样子,纹样一一画下,分毫不差。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抄画下的纸叠成了一个整齐的小方块,轻轻地放在自己的怀中,仿佛这张纸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他将小银琐用帕子小心包好,重新放回萧珏的枕下。   他复又细细瞧了瞧萧珏的模样,然后转过身去,缓缓地走出了东宫。   那身影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昼春,你去,拿着这纸照着这上面的纹样去大齐的各大商铺去问,何人何时定做了这枚银锁!务必要清清楚楚,寻到人给朕好生带回皇宫,不许怠慢!”一回到太极殿,萧然便叫来昼春,将画了纹样的纸交给他。   “是。”昼春接过便妥当地放入怀中,身影瞬间消失在殿中。   而那张写着兰时生辰八字的纸条,早便被人送往了国师府中。   昼春走后,萧然便不顾仪态地瘫坐在地,他兴奋地全身颤抖不休,“兰时,兰时…”他的眼底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仿佛是天降甘露,又仿佛是枯木逢春,苍天有眼。   此时的萧然,才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生气。   每天夜里光是回忆起兰时没有半点生气地躺在冰棺里的画面,就让他痛不欲生,疼得骨头寸断,疼到肝胆俱碎。   他便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好不容易眯一会儿,梦里都是兰时死前那双他有生以来从没见过的眼神,绝望,疯狂,怨毒,狠戾又带着深重的不甘。   醒来时,便觉枕上湿淋淋一片。   他呆愣愣地再往脸上一摸,才反应过来,“呵,原来是我哭了啊。” 第28章 我想走我父王曾经走过的路,见一见他看过的风景   “二殿下,这里是东宫,我们还是不要乱闯了吧?”小李子紧紧跟在小小的萧玦身后,好言好语劝说眼前的小祖宗跟他一起回去。   这小祖宗今天不知道听了哪个婢子乱嚼舌根,非要来东宫瞧那位存在感极低的大殿下。   一开始大家都出来拦着。   萧玦被拦住后有些生气,但又不能对这些小丫头发脾气,于是便想硬闯出去。然而,那些婢子们却死死地堵在门口,不肯让步。   萧玦无奈之下,只得冲上前去,想要用身体撞倒她们。可这些婢子们虽然年纪小,力气却不小,而且她们手拉着手,形成了一道坚固的人墙。   萧玦见势不妙,急忙刹住脚步,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猛地撞在了那道人墙上。婢子们担心他会受伤,纷纷让开了道路。   萧玦一个踉跄,趁机跑了出去,留下一群婢子们面面相觑。   这时,小李子也追了上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焦急地说道:“殿下,您慢点跑啊!小李子都快跟不上了!”   萧玦没有理会小李子,继续向前跑去。小李子见状,连忙加快步伐,紧紧跟随着他,生怕他闯出什么祸事来。   但萧玦可不管这些,他用同样的方法闯进了东宫。   没有人真敢拦他,伤他。敢拦他的人坟头草已经有三丈高了。   那时候的二皇子还是一个小孩子,因为想念自己的父皇,所以吵着闹着要去御书房找萧然。   然而,萧然当时正在和众大臣商议国家大事,根本没有时间陪伴儿子。   当日御书房当差的小太监并不了解情况,只知道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大臣们和皇帝的议事。   于是,当萧玦想要冲进御书房时,小太监毫不犹豫地拦住了他。   可是年幼无知的萧玦并不知道这些规矩,一心只想见到父皇。   他像一头倔强的小牛犊一样猛地冲向御书房,结果却不小心撞到了小太监身上。由于冲击力太大,萧玦被反弹了回来,直接摔倒在地,头部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可不轻,萧玦的额头立刻破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而站在一旁的小太监则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正巧会议便结束了,萧然与众大臣一出来,便见着小儿子摔倒在地,头破血流,人事不省,而小太监像傻了一样愣在原地也不去扶,只是面色惨白地一个劲地重复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他非要撞上来的…是他非要撞上来的!”   萧然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大臣们之中簇拥着的裴昭也是如此,他用看死人的目光刮向那个小太监,随即又满是心疼地看向地上那个鲜血糊了满脸的小人儿。   当天,那个小太监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地被人从诏狱拖去乱葬岗。   自此,皇宫之中,萧玦如入无人之境。   他便是皇宫里的小霸王。   他自小便知道将来的储君之位是他的,天子权柄也是他的,也必须是他的。   结果却被那个躲在角落里无声无息活着的便宜哥哥抢了去,他怎么能不气,怎么能不恨?   那个多舌的婢子竟然还同人说:“看来陛下还是更疼长子的嘛,不然怎会将储君之位给了大皇子?”   萧玦听了简直怒火中烧,当下便叫人把这该死的婢子拖下去乱棍打死。   那婢子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激发他兄弟二人之间矛盾的棋子。   是谁不重要,只要让萧玦听到就好。   毕竟他可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炸。   当下就冲到东宫来,不管不顾的。   东宫的守卫可不敢拦他,虽然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可到底也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们可惹不起陛下心尖尖上的孩子。   就这样萧玦不花一点工夫,便顺顺利利地进到东宫里来。   小李子生怕他一时冲动,没有办法,也只能一股脑跟着他进来。   此时萧珏正静静地站在秋千旁边的大梨树下,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和落寞。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映照出他身上斑驳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融入了这方天地之中。   萧珏早晨醒来的时候,见萧然已经不见了踪影,一时不觉有些落寞。   他能这样与萧然相处的日子并不是很多。许是天性使然,即使从前萧然对他表现的万般不喜,他还是想向萧然靠近。汲取那一点点的温暖。尽管每次都是扫兴而归。   萧珏心里想着事,一时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这时萧玦已经一路冲到秋千面前,他看见这个破败陈旧的秋千有些不屑,但还是纡尊降贵般地坐了上去,自己坐在秋千上晃荡。   他状似无意般转头看向站在梨树前背对着他的萧珏,戏弄道:“喂!你就是我那个便宜哥哥?那个病秧子?从小被送出宫抚养,后来又被接回来的那个?”   萧珏听到声响,回头看去,便见是萧玦一脸嚣张的坐在秋千上,面露不屑的同他讲话。   他自然认得这个同胞弟弟,这些年他听宫婢讲了许多,也一清二楚这个弟弟的性子并不好,被裴相娇纵的不成样子。   他自然不想理他,便想起身回寝殿,今日太傅布置的功课,他还未完成。他并不想花出多余的时间,同萧玦讲些无用的东西。   萧玦见他竟然敢无视自己,顿时怒火中烧,他从秋千上蹦下来,一把拽住了萧珏的袖子。   这力气不可谓不大,拽的萧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萧珏有些生气了,他怒视萧玦道:“松手!”他现在身上穿的衣袍都是父王生前为他准备的。春夏秋冬各三件,从一岁到18岁都有。尽管有些并不合身,他依然爱惜的穿在身上。   萧玦不听反而得意道:“我就不松,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如何。”萧珏冷冷道。他的神色原本是漠然的,此时已经冷了下来。   他一把将萧玦推了出去,一点也不留情面。   他二人岁数相同身形相同,除了面貌并不相同。萧玦从小被宫女太监捧在手心里,生怕他多走了一步。他其实比同岁的孩子的力气都要小,只是在宫里人人让着他,便让他有些自以为是了。   再加上萧珏从小跟着暗司统领锻炼体能,又有神医为他调理身体,他的身体素质早已远超同龄人一大截,更何况这个被娇宠长大的便宜弟弟呢。   萧玦面露狠色,见一惯好使的比力气比不过,便直接从头上取下一枚金簪,向着萧珏的要害捅去,面目狰狞的喊道:“那你就给本殿下去死吧!父皇最疼爱的儿子是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今日便是杀了你又如何?父皇难道要为了你这么个低贱的东西杀了我吗?”   但萧玦还没有进到萧珏身前三尺就被人用石子打中身上关窍生生被人逼退。   他气的都快要疯了,头上的金冠也被人打落了下来,头发披散在肩上,像个疯子一样四处张望,嘴里不住地喊着:“是谁?竟敢在皇宫中袭击本殿下!”   可是没有用,四处都飞来了小石子往他身上打,丢的又准又疼,他面露痛苦,受不住了,金簪就从他手上滑了下去,发出啪嗒的响声。自个儿被小石子逼的跑了出去。   小李子怕的不敢说话,他神神叨叨的看了东宫的四周,见小石子只打在萧玦身上,一点也不沾他的身,他心下便了然了。只装作毫不知情的追了出去,“殿下!你等等小李子呀!”   心中却暗自窃喜,这二皇子自幼没吃过什么苦头,脾气却十分骄纵,最爱折磨他们这些下人,他们是有苦难言。今日二皇子一点分寸也没有的去惹了不该惹的人,这下吃尽了苦头。   这才是刚刚他站在一旁没有动作的原因。他巴不得萧玦多吃点苦头,爱吃,多吃!   但他又有些后怕,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找他算账?毕竟刚才二皇子拿着金簪想杀了大皇子,他可一点也没有去阻拦啊。   他哪敢去拦呀,别说拦不拦的住,万一盛怒之下二皇子拿他开刀,他可没有两条小命去赌呀,如果是大皇子,二皇子没准还是有些许顾忌,怕弄出人命,只是重伤大皇子。   可如果是他这个做奴才的拦着盛怒中的二皇子,他是必死无疑呀!   “你等着!今日你敢伤我,我定叫父皇饶不了你们!”萧玦走前放下狠话。   萧珏却一脸无所谓。   他道:“阿叔你出来吧。”暗司的统领从屋檐上飞身而下。   他有些担心道:“长乐可还好?”   “这小子简直欺人太甚!”   萧珏摇了摇头,笑道:“我无事,他奈何不了我。”   “但是今日之事捅了出去,就怕那小子添油加醋,给你惹祸上身。”暗司的统领还是有些担心。   他想了想,道:“不如,我们先出去避避风头,那小子定然不会死心,我们倒是不怕他,就是这宫里的阴私手段层出不穷,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你。”   萧珏点了点头:“好。”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灵机一动,有些激动道:“不如我们去微服私访吧?大齐的太子都有这一回,在册封后不久,便要去民间体察民情,以昭储君爱民之心。”   “不错,虽然路上未必安全,可总是也比皇宫里防不胜防的这些手段来的好,有我暗司一路护着,量那些小人也不敢来犯。”暗司统领十分赞同这个主意。总归早晚要去民间体察民情的,早一些晚一些也无妨。   “殿下想好去哪里了吗?”   “阿叔,我想去父王曾去过的地方,一个也不要落下。”萧珏笑着对暗司统领道,他明明在笑,可又显得那样悲伤。   “好。阿叔啊,一个也不落下的带着我们长乐去。走你父王走过的路,好不好?”   暗司统领看见这个他们一手带大的孩子这样的悲伤,却无可奈何,他们何曾不想念兰时?只是小主子还这般小,他们一定要一直护着他长大。便将那股思念生生按下。 第29章 天子威严不容冒犯,即使是二皇子又如何   历史竟然总是惊人的相似,萧玦想去告状时,却发现萧然此时正在御书房与众臣议事,并不在太极殿。   王公公见萧玦满身青紫,连脸颊上也布满了细细碎碎的划痕,隐约有血丝渗出,那模样不可谓不凄惨。   王公公不由担心道:“我的殿下呀,你怎么伤的这么重呀,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   萧玦小小一个,脸色却十分阴沉道:“还能是谁?在宫中胆敢对我出手的,除了我那便宜哥哥,还有何人有这般胆子?”   王公公只是发挥一下他多余的怜悯心,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想为此丢掉一条老命。   闻言他看萧玦时,眼神中隐隐带着一股怜悯的味道,心道这祖宗惹谁不好?这下可好了,踢到铁板了吧…   “父皇若是知道,我被人这般欺侮,定饶不了他!”萧玦还在那喋喋不休。   王公公撇了撇嘴,心想:饶不了谁,还说不定呢…萧玦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了。若非他主动去挑事,依长乐的性子,决然不会如此反击。   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不冷不淡的。但毕竟是皇家的子嗣,睚呲必报是流在他们血脉里除不去的东西,泥人也有三分气性。   王公公也不想拦他,放萧玦去御书房去寻萧然了。一旁的小夏子有些不解道:“干爹,你这是?”   王公公却笑得意味深长,“这孩子被养的过分娇纵了,总该尝尝天子威严,不容人侵犯,哪怕是皇子…随他去吧…”   “哦。”小夏子似懂非懂的。   萧玦闯进来的时候,御书房里正是议事的关头,却被萧玦尖锐的喊叫声打断:“父皇!你可要为儿臣做主啊!那萧珏欺人太甚!竟然将儿臣打成这样!父皇…”那声音尖锐刺耳,实在说不上好听。   萧玦仍是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但今日可没有人好心提醒他不准进去。所以他很轻易的闯进了御书房。   大臣们听见那死动静,知道今日必有大事发生,毕竟从来都是别人受委屈,可没有二皇子受委屈的道理。今日二皇子哭得这般惨烈,必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但是当下,心里又有些厌烦,毕竟御书房议事是十分庄严的事情,无端被人打断,实在叫人恼怒。   熊孩子可没有人真的喜欢。   那些夸萧玦心性纯真率然的献媚之臣,今日可一个都不在,连裴相也不在。   萧玦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开众臣的队形,一路跑到萧然面前,张开手来要他抱。   却没有瞧见萧然铁青的脸色。   今日若来的是萧珏,萧然没准不仅不生气,还会十分高兴。可偏偏是萧玦。   萧然并没有抱他,只是垂眸冷冷地看他:“何事?你不知今日我与众大臣议事,御书房不得乱闯吗!”   “父皇…”萧玦愣住了,他以为父皇会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温声细语的安慰他,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他想不明白,明明从前他也闯过御书房,为什么今天萧然如此生气。   他有些伤神道:“父皇你看!”说着他将衣袖全部掀了上去,露出身上遍布的被小石子打的青紫的痕迹。   萧然这才仔仔细细看了萧玦身上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头上束发的小金冠也不知去了哪里。眼哭的通红,瞧着确实有些可怜,白嫩透红的脸颊上此时布满了被石子划破了的细小伤痕。   身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密密麻麻的青紫痕迹,全是用小石子打的。   萧然虽然对萧玦乱闯御书房之事有些不喜,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还是有些心疼。   他问道:“何人伤的?”   萧玦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他的脸凑在萧然的手边蹭,可怜巴巴的说:“是萧珏打的!他叫人躲在暗处拿小石子打我!”萧玦在旁人面前是张牙舞爪的小霸王,可在萧然面前从来都是爱撒娇的幺子的模样。   不然不会在萧然恢复意识之后,还对他疼爱有加,他是惯爱在萧然面前撒娇的。从前他所求之事,萧然从来没有不依的。   可今天听见萧玦口中吐出来的名字,萧然的神色却彻底冷了下去,脸上没有一丝怜爱与心疼,“滚下去。”   萧玦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萧然冰冷的脸色道:“父皇?”   “朕不想重复第二遍。”萧然面色阴沉道。   吓得萧玦赶忙从玉阶前退了下去,跪在下方,头也不敢抬。   他嗫喏道:“父皇…”他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谁教你的不敬储君?退一万步讲,他还是你的长兄,你今日没有半点礼数的横冲直撞跑进御书房里闹,又可有一点皇子的样子?”萧然一点都不想听萧玦恶人先告状。   对这个小儿子的性格他一清二楚,从前心里是想着,总归他将来九岁封王去封地上招惹不到长乐的头上,便纵着他的小性情,总归也待不了几年,却不想养出了他这般…   从前他刻意将长乐的存在感一减再减,萧玦可从来没想过要找长乐的麻烦。   前几日早朝上将长乐立为太子的举动,看来还是招了世家的眼。   如今竟然敢对着长乐出手了。   这背后绝对有人指点,若说这里头没有裴家的参与他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他若还纵着萧玦的小性子胡来,今日只是小打小闹,来日他便真的敢对长乐出手了。   “去你自个宫里待着,今年都不要出来了,好好抄着道德经,没有五百遍不许停,另外,你宫里那些下人也不必留了,劝不住主子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萧然一句话,便定了萧玦的生死,他满腔的委屈一句都道不出,只能瑟瑟发抖的行礼谢恩:“儿臣领旨。”   说罢,他头也不抬,一眼也没有再看过萧然,便满身落寞地跑了出去。   “继续。”萧然神色不变,没有一丝心疼和后悔。   大臣们吃了一手好瓜,完全没想到今日居然情势反转,反而是二皇子吃了个瘪,心中不由暗爽。   他们拱手道:“是,陛下。”议事这才继续,没有人想不开,提刚才发生的事,大家只是心照不宣的憋笑而已。   萧然看见了也当没看见。由着他们去了。   他只是颇有些头疼。好不容易长乐与他亲近些,这下可好,前功尽弃了。   唉… 第30章 这是长乐第一次求我,我怎能不允他?   “陛下,虽说太子微服出访体察民情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可太子殿下才六岁…您便放心他这般小的年纪出宫去吗?”   王公公笑呵呵地送走萧珏后,有些不解道。   萧然却笑的意味深长,“王德福,你知道吗?这是长乐第一次求朕,第一次对朕笑,朕想不到比除了答应他,还有更好的回应。”   王公公了然,陛下一腔慈父之心无法施展,今日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来求他,给了个好脸色,陛下怎能不答应呢?若是太子殿下要星星要月亮,陛下也恨不得亲自筑摘星台为他摘了去。   “可…宫外不比宫内安全…若没有您护着,万一…”王公公有些担忧。   萧然却笑道,“朕怎么可能当真只派那点人去,到时影卫营一干人等都会在暗中保护长乐,若谁当真想不开伤了长乐一丝半毫,朕必让他生不如死…”萧然阴郁的神色中透露着几分狠毒。   王公公这才放下心来,陛下只剩下殿下了,若殿下也出了事,他简直不敢想陛下该怎么办…怕是又该重现当年情景,血流成河了…   陛下这几年隐隐已经出现了几分疯魔,太子殿下便是陛下的最后一丝人性。   世家若是真的敢,陛下哪怕拼着同归于尽也定要杀尽世家呐…   路上   长乐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每隔一会儿就掀开马车帘子,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马车外的风景,脸上露出惊叹的神情。   他看到了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云雾缭绕其间,宛如仙境一般;还有路边茂密的森林,树木高大而粗壮,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还有清澈见底的溪流,溪水潺潺流淌,水中几尾小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这些美景都让他感到新奇和兴奋。   这些都是威严的皇宫里所没有的。   长乐第一次向众人展现出他孩子气的一面,“阿叔,你看!那山真奇怪,如今凌霄花已经凋谢,那山顶上竟然开遍了凌霄花!”   暗司统领笑道:“殿下,那里是大林寺的凌霄花。这现象与地形因素密切相关。   由于山势高峻,地形深幽,导致温度较低,季节变化非常缓慢。这种地形因素造成了山上的温度比山下低,因此花季来得比山下晚。简单来说呢,就是山上的温度比山下要低很多,导致花季推迟。”   长乐听得入迷,时不时的点点头,“长乐懂了。”   暗司统领鸦白见他这副乖巧的小模样,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柔顺的头发。   随行的宫女太监都有些忍俊不禁。   但是他们可没有暗司统领那样大的胆子敢去摸太子殿下的头。   只是暗自羡慕着。   这其中还包括藏在人群里的图南和暗司副统领鸦青等人。   尤其是鸦青,恨得牙痒痒。   可恶,凭什么老大有这么好的待遇!   小殿下也叫他们阿叔的呀,凭什么我们不能摸小殿下的头!   老大太鸡贼了!怪不得要抢着当车夫!原来在这等着呢!   可恶!   车队一路行进,走了半月之久,才到达雍城。   雍城以其特产桃花煎而著称,是著名的酒都。十步一酒坊,处处闻酒香。   当地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是喝酒的好手。哪怕是几岁稚童,也能喝一壶桃花煎而不醉。   毕竟他们从出生起就在酒池里洗澡。   兰时格外爱喝这儿的桃花煎,雍城向皇城进供的桃花煎呐,有九成去了兰时肚子里。   但兰时从没在长乐面前饮酒,一次也没有。   所以当长乐知晓自己的父王竟然这般爱喝酒时,还颇有些不相信。   直到在桃花涧,饮下桃花煎入喉,他才方觉此间妙趣。这儿的桃花被制成永生花,万年不败,日日都有桃花景。   入口便是扑鼻而来的桃花香,甜而香醇,没有一丝酒味,却无端醉人,脸上不觉间氤氲上几分桃花红,端得是桃花雅客。   不愧是父王爱喝的酒!   长乐抱着酒瓶子美滋滋地想。   果然不错。   好喝!   与此时的兰家别院。   兰时倚在榻上饮着桃花煎,地上散落着一地的酒瓶子。   他醉眼朦胧间仿佛看见长乐趴在桌子上喝得一榻糊涂。周围是大片大片的桃花树将他包围,风一摇,桃花瓣簌簌落下,像翩飞的粉晶蝶。   兰时不禁苦涩自嘲:“若是长乐还活着,也该是这般大了。”   虽然这些日子,他不许小呆再提,可心魔却从来没有放过他。   “我真是醉了…竟然看见长乐在喝酒…若他还活着…若他还活着…我…罢了…若他活着…我又怎么舍得训他?”兰时喃喃自语。 第31章 梦回还(先来一点糖吃吃)   “苏公子,请随老奴来。”   那厢,苏格随着萧然的车驾一路回了京都。   甫一进皇宫,萧然便去御书房处理积压多日的折子,压根没有空管苏格,只是轻飘飘的落下一句:“王德福,你去寻一处宫殿让苏格住下。”   至于苏格在宫里的身份如何却没有一点交代,王公公为了将来不得罪人,只好叫苏格公子了。   至于苏格本人?   他根本不在意这些,有的吃有的住就很不错了,一点也不挑。   但是当他步入后宫时,是很惊讶的,“皇帝这般岁数了,后宫竟然一个妃子也没有?”   别看苏格说的话夸张,其实萧然此时不过三十岁,正值壮年。   当然,与苏格十八、十九的年纪是比不了的。   他曾在心里暗暗吐槽萧然老牛吃嫩草。   苏格这话一出,王公公满头黑线,尴尬道:“陛下继位以来不曾选妃立后,故而后宫空虚。”   哦豁,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虽然那狗皇帝没给自己位份,但后宫独他一人,那还不是他想咋样就咋样?   苏格心中窃喜。   “那我住哪?”   王公公领着苏格,左弯右绕,终于来到一座宫殿前。   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承欢殿三个字。   宫殿修得极为华丽,一眼望去便知这是宠妃居住的地方。   宫殿外,朱红色的宫墙高耸入云,墙壁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和花纹,展现出皇家的尊贵与威严。   宫门紧闭,门上镶嵌着金色的门钉,威武雄壮的雄狮门环。进入承欢殿内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宽敞明亮的大殿,殿内铺着柔软雪白无一丝杂色的狐皮地毯,踩上去仿佛走在云端。   殿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凤椅,凤椅上镶嵌着番邦进贡的硕大宝石和南海珍珠。殿内四周矗立着高大的柱子,柱子上刻有龙凤呈祥的图案,寓意着吉祥如意。   宫殿的屋顶由琉璃瓦铺设而成,阳光照射下,屋顶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令人目眩神迷。   宫殿的花园里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香气扑鼻。花丛间点缀着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这个宫殿曾经的主人定然受尽万千宠爱。   作为一个嫔妃,这里不是凤藻宫,但处处的规制都不符合一个嫔妃该有的,只有皇后的宫里才有资格拥有。   苏格很满意,当下步入正殿便懒洋洋的倚靠在凤椅上,笑道:“王公公,这里确实不错,我以后都住这吗?”   王公公但笑不语,“苏公子想住多久都成,只要你圣宠不倦,一辈子都住在这又有何妨?”言语中不乏诱惑,他在鼓励苏格争宠。   苏格又不是个蠢人,自然听懂了,他倒是无所谓,只是这深宫之中唯有他一人,如果不去讨好萧然,他怕是要孤独地老死宫中了。   他必须要好好与萧然处感情,否则以后萧然想不开要立后的时候,若是没有萧然护着自己,他怕是小命难保。   毕竟他身为一个健全的男人,却处在后宫之中,与后宫妃嫔待在一起,他怕是十条命也不够杀的。   若是以后真有这一天,他还可以求萧然念着往日的情分,放他出宫。   于是他点头笑道,“多谢公公提点,苏格知道了。”   王公公见他如此上道,心下十分满意,又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回宫的时候,日头还早,刚过辰时,但萧然一忙碌起来,就忘了时辰。   在他终于处理好所有的政务时,太阳已然西斜,戍时已到了。   萧然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根,王公公见萧然这般模样,立马体贴上前,为他捏了捏肩头去除几分乏力。   萧然端起手边的茶,轻啜了几口,这才缓过劲来。   饱暖思淫欲,不过如此。   他状似无意地问道:“他安排在哪里了?”   王公公笑道:“奴才把他安排到承欢殿去了。”   萧然听了,神色不变道:“朕知道了。”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王公公跟了他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萧然心里是满意的。   承欢殿挨着太极殿是最近的,走路的话,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十分钟左右),如果是坐车辇(承恩车)的话,大概半盏茶的时间。   在御书房用过晚膳后,萧然便回了太极殿。   甫入寝殿,便觉美色迷人眼。   宽大的龙榻上,入眼便是雪白的肌肤被红色薄纱似掩非掩地盖着,露出一片冰肌玉骨,那少得可怜的鲛纱勾勒出劲瘦的腰肢,细瘦却不孱弱,同样充斥着力量,莫名有股柔韧的劲儿,榻上美人一双含情眼微挑,眼尾绯红。   见萧然静静的看着他卖弄风情,身上却一点没动,苏格慢慢伸出两根手指勾住了他的玉腰带,微微用力一拉,人就在他怀里了。   苏格的眉毛扬起,潋滟的桃花眸闪过丝丝愉悦,他贴近萧然,嗓音低缓而轻柔,“陛下好轻呐…”   萧然皱起眉,难受得厉害,声音微哑地说道,“你就这点本事?”   语罢,唇间却传来柔软又微凉的触感。   萧然皱起的眉,被人啄吻开来,那人却不停下一路向下,先是脖颈,再是锁骨,最后…   萧然的冷白色肌肤上染上几分薄红,长发从冠间滑落,披散肩头,鬓角已经湿透了,泪眼朦胧,不知今夕何夕…   ……   今晚太极殿破天荒的叫了三回水,抬水的几个小太监面上不显,待一回去便私下同兄弟们唠嗑:哎,咱们陛下可真是…这个!   说着竖起了大拇指,笑得一脸得意。   全然不管听见的声音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王公公路过他们几个时,但笑不语,只是全当没听见,身藏功与名。   苏格为萧然擦拭干净后,就抱着他昏昏睡去了。   卯时刚过时,萧然便醒了,见苏格仍呼呼大睡,他也没有要叫醒他的想法,只是小心地从他怀中出来,又在宫女的伺候下穿戴好朝服冠冕。   全程都十分安静,除了衣物摩擦的声音,再听不见什么杂音了。   所幸苏格睡得死,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萧然去上朝前特意嘱托太极殿的宫人:“莫要吵醒他,待他自己醒了,让他在太极殿用过早膳后再回去。”   宫女们心领神会,羞红了脸:“是,陛下。”   萧然便领着一班子人上朝去了。   当他从龙椅上坐下时,当即脸色惨白,眉头紧锁。   但萧然什么也没说,又神色如常地听大臣们讲话了。   只有一旁侍候的王公公瞧见了这幕,心下想着回去就叫人做些软垫来用。   这样看来,软垫以后可不会少用呐。   年轻人就是心急,不懂得适可而止,一点分寸也没有。   唉…谁叫陛下偏爱这如狼似虎年纪的少年郎呢?最是只顾自己,一点不心疼人的岁数呐… 第32章 萧然竟然舍得萧玦六岁便被立为储君?   苏格醒来的时候,发现殿中空无一人,有些意外,又有些果然如此的想法。   他正要起身,却疼得嘶哈一声,低头一看,才发现肩头全是牙印,有些咬得狠的,隐隐还有血丝渗出,不过过了一夜,已然干涸了。   左手臂上遍体鳞伤,全是青紫的掐痕。   下手挺狠呐。   苏格摆烂了,不想起来了,又瘫回去了。   这时殿外传来响动,苏格耳朵一竖,隐隐听见是请安声,知道是谁回来了,但也没有想动的想法。   他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头也不转地盯着穹顶发呆。   萧然一进屋,见了苏格的死鱼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往龙榻前走去,自然散发出来的气势中带着隐约的压迫感。   脚步声愈来愈近,一只冰凉的手向苏格摸近,一把扯住他的耳朵,逼苏格转头看他。   萧然正神色阴郁地站在床前瞧他。   苏格一见金大腿神色难看,再联想到昨晚的激烈战况,以及纯金龙椅的坚硬程度,这下心下开始发虚。一点摆烂的想法也没有了。   还是小命要紧。   他往萧然脸上啾了一口,见他神色有些些许软化,便又啾了一口。   见萧然神色还是有些难看,也不管肩膀疼不疼,手疼不疼了,将人拉到怀里,死命的亲,任萧然怎么捶打踢踹也不松手。   良久,怀中的人挣扎着的动作小了,只是面色酡红,嘴唇红得糜烂,像被人好一番蹂躏过。   苏格又在人额间亲了一下,软着语气道:“陛下我错啦,你饶了我吧,好不好?”   萧然眼神危险地盯着他:“再亲。”   苏格:“………”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遵命。”   复又俯下身去,叼住萧然的唇瓣。   殿中只剩下唇齿相依,吞咽的声音。   良久,苏格气喘道:“陛下饶了我吧,我不行了,明天再来吧。”   萧然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道:“不行。”   ……   于是一通胡闹,转眼便到下午了。   可怜苏格只能早膳午膳一起吃了。   此时他正抱着碗,坐在承欢殿的椅子上吃的头也不抬。   殿中全是进进出出摆放赏赐的宫女太监。   那赏赐远超贵妃级别的规制,只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别人羡不羡慕苏格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身边伺候的小林子倒是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小林子心里恨恨地想,早知道陛下好男色,还当什么太监啊真是。   小林子我当年可是县里最英俊的少年呀!那县令家的小姐都追着要嫁!   唉…   若不是我那好赌的大伯,我小林子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   小林子颇有些忿忿不平,心道,这劳什子苏格都行,我不若也试一试?   晚上   承恩车过来时,只见殿中钻出一个脸戴面纱,看不大清面貌,身着红纱的公子来。   公子一声也不吭地坐进了承恩车里,只是招了招手让他们快点驾车。   他们有些不解,却也不敢问什么,只得卖力的驾起车来。   殿中,苏格却人事不省的倒在寝殿中。   他本想着今晚应该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本来也快入冬了,怪冷的,便没想着穿昨天穿的薄衫。   承恩车来之前,苏格本来正哼着歌挑着今晚要穿的衣服呢,结果被人从后面袭击脑袋,昏了过去。   他只来得及骂了一句:“哪个小畜生敢袭击你苏大爷…”便一个滑跪倒了下去。   站在他身后的小林子,手上拿着的棍子还沾着点血。   仔细看他拿棍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他哆哆嗦嗦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想往上走,不想再做人人可以踩一脚的奴才…所以…只能对不起了!”   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服了,脸上那丝怯懦也无了,只剩下贪婪的狰狞面目。   本来算得上清秀俊朗的一张脸蛋,显得面目可憎起来。   ………   “宿主!宿主别睡了!宿主快睁眼!大事不好啦!火烧眉毛啦!嘿!别睡啦?这是喝了多少酒啊,醉成这个样子…”   苏格昏迷中感觉有人一直在他耳边大喊大叫,还时不时的拍着他的脸。   他有些不耐烦的将那双捣乱的手拍开,怒地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还有些朦胧,只看见一个少年的脸模模糊糊的在眼前晃动,而且喋喋不休的。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这下终于觉醒了。   兰时声音微哑的问道:“小呆,我做的真的是梦吗?”   小呆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后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支支吾吾的背着手说:“宿主你在说什么呀?”   兰时挑眉道:“不要装傻,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小呆眼神四处乱瞟,憨笑道:“那肯定是做梦啊,喝醉酒了做的不是梦是什么?”   兰时肯定道:“与其说这是梦,我更相信它一定是以前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   “或者换个说法,这是不是我的前世?”   “现代也有很多人一直做着相同的梦,梦见相同的人,而且当他们去过一个古建筑,他们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自己也曾在这里生活过。”   “但我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是陌生的。所以我又不太肯定,这到底只是梦,还是我的前世?”   “宿主…这会不会是你夜有所思日有所梦?”小呆冷静地反问。   兰时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叹气道:“倒也不无可能。”   “小呆以为,这很有可能是穿书后遗症导致的。”小呆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嗯。”兰时垂眸,掩下眸中莫名的神色,也不知到底信了没有。   小呆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于是他避开这个话题,又道:“宿主,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跟你讲!”   “宫中的太子殿下要来白水镇体察民情了。”   “而兰家作为白水镇大户人家,被县令指明了到时候要兰家好好接待,不得马虎。必要时,太子可能会住在兰家。”   至于为什么他们知道消息知道得这么晚,是情有可原的。   白水镇是比较偏远的一个边陲小镇,经济又比较落后,天高皇帝远的,别说皇帝有几个皇子了,能知道皇帝叫什么名字都算不错的了。在白水镇,百姓眼里最大的官就是县令了。   兰时闻言有些惊讶,大齐自古立储,若是在位的皇帝膝下只有一位皇子,也就是默认的储君,会到这位皇子15岁时才会正式立储,为的就是避免皇子过于年幼时不得不按照祖宗规矩去民间微服私访。   当年萧然,也是如此。   若非他父皇早早去了,他本不必那样早便被立为储君的。   如今算来,那储君也不过六岁,萧然怎么舍得萧玦这般年幼便… 第33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宿主?”小呆见兰时久久沉思一句话也不讲,不由出声询问。   “怕什么?莫说是萧玦,我如今这副模样,便是萧然来了也未必认得出我是谁。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这么多,难道人人都是兰时吗?”兰时不紧不慢道,脸上没有一点着急和紧张,风轻云淡的。   “好吧,是小呆关心则乱了。宿主接着睡吧,小呆去玩了。”小呆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此,这下心也放下一半了,又想着去玩了。   兰时笑道:“去吧,只是特殊时期不要乱走,免得冲撞了人,惹出事来,”   可惜小呆溜得快没有听全,其实哪怕听全了,小呆也不会完全遵守。   前几百年,小呆一直守在一个地方,没有鲜花,没有笑声,没有一切色彩鲜明的东西,只有单调的黑,贪婪的灵魂,狡诈的恶魔…   人间是这样的美好,好的令他流连忘返,拼了全命也要多看一眼。   那边,萧珏一行人的车队这一年里走走停停,途经雍城,临沂,常山,庐州,汝南等地。   后面听取了鸦青的意见,便在汝南的白水镇停了下来。   鸦青的原话是这样的:“小主子,想当年,咱们跟着主子打仗,那是风餐露宿,南征北战的,过的可糙了。但是军队每次经过汝南,那是必然要在汝南修整的,将士们也对汝南这个地方有很深的情结。”   “许多人临战前的家书以及全身的家当都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主子从来不寄家书,因为他没有家人可寄。但是晚上每逢战士们思亲时,主子便会独自一人在黑夜里 悄悄前往白水镇。这事啊,本来没有人知道的,连我也不应该知道的。”   “毕竟主子每次都是挑深更半夜的时候走的,只是那天不巧,我呀,吃坏了肚子,半夜起来上茅房,这才发现的。”鸦青颇有些自豪道。   长乐深以为然,愈发对白水镇感兴趣,这才在这个边陲小镇停了下来。   当长乐从马车上下来时,他眼前便是黑压压一片,跪了一地的人。他们整齐地排列着,形成了一个壮观的场景。   带头的便是县令了,他穿着一身华丽的官服,带着一群亲信和官员,恭敬地跪在地上。而在他们身后,则是长长的一路平民百姓,他们也纷纷跪地行礼。   “恭迎太子殿下!”众人齐声高呼,声音响彻云霄。   县令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深知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可以向朝廷展示自己的政绩,并得到太子的赏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率领一众官员前来迎接,希望能给太子留下深刻印象。   平民百姓们虽然对这位太子并不了解,但他们知道太子代表着皇室的权威和尊严,所以都怀着敬畏之心跪地行礼。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对太子到来的欢迎。   整个场面庄重而肃穆,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然而,在这紧张氛围之中,长乐却显得格外从容自信。他微笑着走下马车,与县令交谈起来。   “免礼平身吧!”长乐温和地说道,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县令感激涕零,连忙谢恩起身,其他人也纷纷站起身子,目光紧盯着这位年轻的太子。   “殿下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去下官府上好好歇歇吧?”县令谄媚地上前笑道。   “不必如此麻烦。孤去住客栈即可。”长乐温声道,他的身形挺拔,愈发显得清冷如玉。   鸦青鸦白则像两大护法一样左右站在他身后。   “这可万万使不得呀!”县令大惊失色,这大齐史上也从来没有让太子住客栈的道理啊,要是让陛下知道了,他怕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呐。   “殿下若是嫌麻烦,下官这还有一个好去处,在离这不久去的地方上起了一个忘忧园,最是清幽雅致不过,殿下不如去那里歇歇?只是那里饭食不若臣府上精致,有些委屈殿下了。”   县令脑瓜子转得飞快,想起前些日子兰家与他打过招呼,说是他家的忘忧园早些日子便收拾出来了,若是有需要,随时可以拿去用。   他当时就觉得兰家上道,此时便更加感激了。以后可得好好关照关照。   “这忘忧园名字倒取得好,不知是何人所有?”长乐闻言有些意动,若是去县令府上住着,民情便什么也看不出来了。这群人光会耍官腔,掩盖事实,欺他年龄小,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住客栈其实是为下下选。客栈里面人多口杂,难免有个不慎。他又是个喜静的性子,前几回住客栈的感受确实不太好,客栈的房间不太隔音,起码对他来说是的。   “是咱们白水镇上的大户人家兰家所有。前几日兰家便打好招呼,忘忧园已经打扫出来,候着太子殿下的仪驾了。”   “兰家?是哪个蓝家?”长乐闻言神情有些激动。   “回殿下,是‘兰泽多芳草’的兰。”县令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兰性少见,闻名天下的摄政王兰时便是其中一个。大齐姓蓝的不少,姓兰的确是不多。   所以当人人问道是哪个兰氏,县令脱口而出便是这句。   “好一个兰氏,好一个兰泽多芳草,这样看来孤是住定了这忘忧园了。”   长乐沉眸疑思,姓兰,父王的剑便叫兰泽,是巧合吗?   还是……   “那殿下这边请?”县令一听,大喜过望,知道自己的脑袋是不会搬家了,便热情地引着他们一行人往忘忧园去。   “嗯。”长乐只好暂且放下心中的惊疑不定,去了忘忧园。只是腰间佩着的兰泽剑的剑鞘被他握得紧紧的。   鸦青鸦白自然注意到了长乐神情的变化,只是他们却不信天底下有这样的巧合。   他们的神色愈加警惕起来,只怕是风雨欲来。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往忘忧园而去,小呆想不知道都难。   毕竟忘忧园与怀安别院离得其实很近。   兰父兰母,之所以主动献上忘忧园,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兰时。   儿子年纪还尚轻,慈父慈母之心,为子计之深远。   若能讨得太子欢心,兰时便不必因一事无成(大雾)而伤心落寞了。   这泼天的富贵就看兰时能不能接住了。   他们做爹娘的,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过犹不及,便显得刻意了。   听闻太子喜净好雅,与兰时很多习性相似,若是机缘合适,没准还真能与太子搭上关系,平步青云呢。 第34章 他不配拿着长乐的东西耀武扬威   当小呆双手枕在脑后,嘴巴里不知道在嚼着什么东西,迈着散漫的步伐从怀安别院出来时,见着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那所谓的太子殿下被人众星捧月般的迎进了忘忧园,队伍后面跟着的暗司里的人也看着有几分眼熟。   小呆眯了眯眼,看清了那位太子殿下腰间佩的剑,似乎是兰泽剑。   他心里暗啐,但真是好不要脸的一对狗父子,那是兰时留给长乐的剑和后盾,竟被他们抢了去。   他顿时怒火中烧,本来是不想惹事的,可看的人实在气愤,小呆真是一点也忍不了。   可他也不想冲动行事,以免给兰父兰母招来祸患,只得先按下不表,待晚上再来谋事。   于是他只能悻悻而去。   却不知是不是心灵所感,在进园之前,长乐回头遥遥看了一眼小呆,眼中似有疑惑,好像在想世上怎会有这般奇怪的少年郎。   不仅走路的姿势奇奇怪怪,连身上穿的衣服也十分奇怪,似布似绸,上面的花纹也未曾见过。   当然,此时小呆已经转身走了,未曾看见长乐的正脸,不然他必然会大惊失色。   长乐与兰时长得有八九分像,旁人一见他便知道长乐是他的崽了。   忘忧园中,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珍稀鸟雀。①   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头发简单的挽了个鬓,斜簪着几朵含露的娇荷,粉的绿的都有,单瓣重瓣的也有。   丫头们正葱葱玉指剥着嫩绿莲蓬,露出白生生的莲子,也不吃,只是放在烧制的精妙逼真的淡粉色莲花盘中。远远的便能听见她们的嬉笑声。   如泠珠落盘,银瓶乍破,实在好听不过。似乎带着夏日的凉意。   还有几个贪玩的,挽了衣袖,划着一叶小舟,在莲池中穿梭而过,身形都被高高的绿荷与粉莲挡住,只能听见水波被搅动的声响。   长乐一踏进园中,便瞧见这番妙景,心里实在享受。   这园子确如县令所讲,再清幽雅致不过。倒是有心了。   当下他便在园中休息了。   有幸品尝到了园中的荷花宴。   碧玉荷叶粥,冰糖莲子羹,藕夹,莲藕排骨汤,荷香鸡,酥炸荷花,荷香糯米肉,莲房鱼包,荷花竹燕窝(莲开并蒂),天梯莲藕丝(藕断丝连)等等20多道以荷叶莲花莲子为食材烹饪而成的佳肴。   入口清香扑鼻,败火降气,好吃好看又好玩,最是得风流雅客喜爱。   食材说不上多么稀罕,但胜在食材新鲜,做法多样,名头也取得好听,味道也不错,这顿荷花宴,倒是吃的长乐一行人眉开眼笑的。   酷暑时分,大鱼大肉吃的实在腻歪,这样清爽的饭蔬,很难不令他们食欲大动呢。   吃饱喝足了,便想午睡了。   这天气着实有些炎热,但幸好园中十分清凉,是个午睡的好地方。冰盆是好,可到底是寒凉之物,比不得这天然的凉快处来的爽利。   长乐到底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一路舟车劳顿确实有些困乏的,不过片刻便呼呼睡去。   鸦白为他盖好凉被,便关上门出去了。   那把兰泽剑也被放在桌案上。   鸦白等人将车驾仪仗安置好,也去午睡去了。   不过片刻,窗前便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来人正是小呆。   他还是放心不下,咽不下这口气,从园里的小丫头那里听说了他们正在午睡,便溜了进来。   毕竟都是兰家的产业,忘忧园,小呆来过很多次了,荷花宴不知吃了多少次,他又是一个不爱犯混的主儿,与小丫头们打成一片,好姐姐好妹妹的。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从她们那里探听点消息,易如反掌。   按理来说暗司的人个个武艺高强,不可能没有发现他。   可谁叫小呆又不是个正常人,他可以化作光源体溜进来,还不叫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的。   可是这窗户遮得严严实实的他也看不大清楚,他倒也想学电视剧里的黑衣人一样沾点口水戳个洞,可这也太明显了。   那么大一个洞在那里,傻子也知道,园子里进贼了。   若是如此光明正大,他又何必辛辛苦苦一比一复刻了一把兰泽剑2.0呢?   人心他是收不回去了,良禽择木而栖,兰时在世人眼中已经死得透透得了,还不许他的部下另择明主吗。   但是兰泽剑他是势在必行,他绝不允许,萧玦拿着长乐的东西耀武扬威。   他不配。   于是小呆想了想,将自己的光源体缩成了一缕烟,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的缝隙里飘了进去。   一进到屋子里,他又立马化作人形。   他蹑手蹑脚地四处寻找着,生怕发出一点声音。突然,他眼前一亮,看见了桌上摆着的兰泽剑。那把剑散发着微弱的锋芒,似乎在向他招手。   榻上的人背对着他睡觉,看不清样子,但听呼吸声便知已然熟睡。小呆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对方,他小心谨慎地走到桌案边,伸出手去拿兰泽剑,然后又轻轻地把怀里的2.0放回原处。   做完这一切后,小呆正准备转身化雾离去,突然,原本背对着他熟睡的小人儿翻了个身。   显露出来那一张分外眼熟的小脸蛋,正是兰时的2.0版本。   小呆目眦欲裂,眼眶止不住地逐渐泛红,他将千言万语咀嚼咬碎,吞落入腹,只留下低声呢喃一句:“长乐。”   是那个受了惊吓,会叽里哇啦往兰时怀里钻,惹得兰时失笑,他自己则躲在兰时识海里笑得肚子疼的长乐啊……   是那个小时候贪吃,不小心哽住了,眼泪汪汪地张开嘴让兰时看红彤彤的嗓子眼的小长乐呀…… 第35章 宿主…长乐没死   小呆剑也不想拿了。   他失魂落魄地将真正的兰泽剑放回原处。   呆呆地看了长乐许久,才恋恋不舍地化雾走了。   长乐并没有见过他,此时若吵醒了长乐,他没有办法向长乐解释清楚一切。   只能落荒而逃了。   不过,幸好你还活着。   长乐。   ****   小呆回去时,兰时在煮茶。   他在用嫩荷尖上采集的晨露煮茶。   一进屋便是满溢的清香。   见小呆回来了,兰时递出一盏放凉的荷露茶予他。   小呆不懂这些个风流雅事,只是接过茶一顿牛饮,咕噜几声,一杯茶便下了肚,再咂巴一下嘴,不错,清苦回甘,确实下火。   小呆正要张嘴,一碟子蜜浮酥奈花便被递在眼前,递甜点的人轻笑一声,“吃罢,玩了这许久,早该饿了。”   桌上还有碗桂花酥酪。   都是小呆闹着要吃的。   小呆愣怔地盯着,并不接,兰时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那蜜浮酥奈花放回桌上:“怎的了?今日这般心不在焉的,连最爱的点心也不吃了?”   小呆说:“宿主…长乐没死。”   这下轮到兰时愣住了,可他没哭也没笑,只是神情恍惚着。   他沉默良久,一声也不吭了。   这样的沉默应该是在小呆意料之外的,他以为当兰时听见长乐没死的消息时会十分激动且欣喜的。   可兰时却沉默了。   他道:“这样也好,知道他平安便好,我再无所求。”   小呆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兰时,“宿主不想去见见他么?”   兰时闭了闭眼,道:“见了又怎样?莫说我如今这般模样他还认不认得出,就算认出来了,我又该如何?我们终究是要离开的。”   “我走时,他不过一岁,想必已经忘了我…又何必再去打扰他?”兰时狠心道。   小呆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只是味同嚼蜡地吃着桌上的点心。   ………   在小呆走后,萧珏便醒了。   准确来说,是小呆进屋偷拿兰泽剑时,他便醒了。   他若是这点警惕之心都没有,怎么在深宫之中生存?   萧然刻意的忽视与磨砺,让他十分早慧。   萧然深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算计。   兰时的死让他在血与泪中明白了这一点,即使他是天子,即使他处处周全,可他仍然防不住人心。   所以即使他会在暗中护着长乐,却不会将他当作温室的花朵养大,那样只会害了他。   萧珏叫来鸦白,面色凝重地说道:“阿叔,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彻查到底。去查一查是谁走漏了消息。”   鸦白拱手道:“是!属下这就去办。”说完,转身离去。   晚膳时,鸦白便急匆匆地赶回来复命。   “是园中的一个小丫鬟透露出去的。”   “可知那人是谁?”萧珏慢慢咽下刚刚夹得一筷子红萝卜(胡萝卜)。   这红萝卜是先祖在时外邦进贡的,到今日已是家家户户都有种植了。   萧珏并不喜欢红萝卜奇怪的味道,只是父王给得营养食谱里写了:长乐两岁时要适量吃些胡萝卜,要煮的软烂些,熬汤做粥皆可。   食谱原本在王府的厨娘手里,但后来在长乐手中,毕竟,这也算父王唯数不多的遗物之一。   其余的,全被父皇收走了。   所以哪怕红萝卜他并不太喜欢,却也仍坚持每餐少食些。   “那少年叫小呆,全名并不清楚,就住在隔壁不远处的怀安别院。那里…是兰家独子…兰时的住处…”鸦白说着,头却慢慢低了下去,其实他也有些不可置信,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可他偏偏叫兰时…   鸦白只听见玉箸跌落在地的脆响,以及萧珏激动难耐的声音:“阿叔……你说……那兰家独子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期待,仿佛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鸦白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伤感,“兰——时——”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吐字清晰有力。   萧珏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似乎充满了希望和渴望。他的双手紧紧握住,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答案。   鸦白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回答道:“那兰家独子名为兰时,但,样貌与王爷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唯有身形相似。我甫一看见的,竟然也险此以为王爷没死…只是假死脱身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与萧珏激动的情绪形成鲜明对比。   萧珏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和兴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他喃喃自语道:“兰时……原来如此。”   鸦白皱起眉头,不明白为什么萧珏会对兰家独子的名字有如此大的反应。他疑惑地问道:“长乐认识他吗?”   萧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看破一切后的诡异的危险。   鸦白感到诧异。   因为萧珏接着说:“晚上,我们便去会一会这位同名同姓的兰时。”他竟然明日都等不及了。   早早便用完膳,叫人准备热水,他要沐浴更衣。   衣裳挑得,也正是从前兰时早早为他备下的蜀锦做的世子服,他挑了他这个岁数的那件。   是一袭象牙白锦缎长袍,袖口袍角缀明亮金线滚云边,乌黑的头发半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显得格外清雅矜贵。   长乐照着镜子满意极了。   想着小时候,父王最爱逗他笑了,于是微抿的唇角悄悄上扬,镜中赫然便是一个清风明月的小郎君了,那点笑扬,更显得几分少年意气了。   ***   太极殿中,昼春激动地向龙榻上阴郁的男人禀告道:“属下这一年里寻遍大齐大大小小的城镇,终于在汝南的一处边陲小镇上的一处商铺问到了。”   “那商铺的主人说,这是许多年前兰家的夫妇为刚出生的小儿打造的长命锁,因为兰家出手大方且花纹独特,所以还有些印象。”   “属下问那老板可知道兰家小儿的名诨。”   “那老板说,单名一个时字。”   “还说若是属下实在好奇,不妨去兰家拜访。兰家为人和善,定会好生招待,尤其是离家多年的独子去岁好不容易回来,这一年里笑容就没断过。”   “属下觉得实在巧合,便去查了那‘兰时’的生平。”   “发现兰家独子一人独自离家闯荡的岁数,与摄政王当年参军的岁数一般无二。”   “归家时,正是摄政王死后的第五年。”   “唯有一点,那‘兰时’与摄政王长得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第36章 父子相认,萧然在赶来的路上…   “那处边陲小镇叫什么?”萧然的声音冷冷传来。   “白水镇…”   “白水镇么…”昨夜国师派人送来一杯白水,萧然不解其意,这下便了然了。   “那便没错了。”萧然刚浴沭完,浴袍松垮地披在身上,黑暗和几豆烛火的光亮将他模糊的面容一分为二,一半在昏黄的烛光里发光,一半在黑暗中沉沦。   “陛下确定那便是摄政王?”昼春不敢抬头见圣颜,只是低垂着头,轻声问道。   “借尸还魂的把戏了,有那个叫小呆的东西在,没什么可稀奇的。”   “朕说来,还要感谢他呢…”萧然低低笑了一声,神情分明是阴郁的,可眼中全是兴奋后的疯狂。   ****   萧珏去到怀安别院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兰时正斜倚着院门,目光望向院内,似是在看什么东西,但仔细一瞧,却又发现他只是单纯地放空自己。   他的目光指向院子里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忙碌着,正是小呆。   萧珏顺着兰时的目光看去,只见小呆正将一些看起来像是破烂的物品放进一个包袱里。这些物品五花八门,有奇怪的铁片、残缺的竹简等等,看上去都是些无用之物。   “他这是在干什么?”萧珏好奇地问鸦白。   “收拾他的宝贝呢。”鸦白无奈地耸耸肩,“看上去都是些破铜烂铁,他却当个宝一样。”   萧珏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个有趣的少年。”   兰时就那般静静等待小呆收拾完他的那些所谓的“爱物”。过了一会儿,小呆终于完成了任务,背上包袱,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好了!我们可以出发啦!”小呆兴奋地喊道。   他们打算趁夜离开白水镇。   兰时点点头,然后转头对小呆说:“走吧。”说着,他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曾经住过的小院。   而在房间的桌子上,还静静地放着一封留给兰父兰母的信……   若是萧珏再晚半刻,等待他的只会是人去楼空。   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   于是,当他们二人踏出了院门,便看到了眼前不远处站着的萧珏等人。   夜幕深沉,月色黯淡无光,只有点点繁星闪烁,勉强照亮了前方的一行人的模样。然而,即使如此,兰时还是能够清晰地辨认出萧珏的身影。   他那身衣服,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醒目。   萧珏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眸里含着泪水,就像一汪清澈的湖水,微微泛起涟漪,却又强忍着不让它们滴落。   他的嘴唇轻轻颤动着,似乎想要说出什么,但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父王…”   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和无助,仿佛一个迷失的孩子在寻找回家的路。   然而,当他再次开口时,泪水终于无法再抑制地滑落下来。   “你不要长乐了嘛?”这句话如同沉重的铁锤一般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   那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一滴接着一滴,打湿了脚下的尘土。   每一滴泪都像是他内心深处的痛苦与悲伤,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这悲伤所感染,变得凝重而压抑。   人们不禁为之动容,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怜悯之情。   兰时心如刀绞却冷淡道:“公子认错人了罢,我不曾有妻,亦不曾有子。”   “哪怕父王面容全改,长乐就是知道,你一定是长乐的父王!”萧珏嘶声喊道,那声音仿佛要穿透云霄,让人听了心碎不已。   他泪水模糊了双眼,却依然固执地看着眼前的人,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父王为什么不认长乐?父王为什么不要长乐?”萧珏的声音字字泣血,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他的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角,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随行的暗司里的部下们听到这悲切的哭声,无不为之动容,面露不忍。   连鸦白和鸦青也背过身去,他们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情感。泪水从他们紧闭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滩小小的水渍。   他们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微微颤抖的身躯却暴露了他们想隐藏的悲伤。   长乐失去了他的父王整整六年。   摄政王府也失去了它的主人整整六年呐。   暗司里的人,无一不是因为战乱失去父母的孤儿,对他们来说,摄政王府就是他们的家,兰时既是他们的主子,也是他们的亲人。   小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此情此景,除非兰时当真是个木头,没有心,他便能狠心地一走了之了。   可兰时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有心,有牵挂。   他的心没有嘴硬。   于是他的眼角很轻地落下了一滴泪,将哭泣不止的萧珏抱在怀里安慰,“长乐,莫哭了,父王在呢。”   萧珏啜泣不止,他的声音哭得发哑,不停地抽气道:“父王终于肯认长乐了吗?”   兰时叹了口气,“嗯。”   他从来狠心不来。   这才是他一定要走的原因。   若是不走,他便永远舍不得走了。   “鸦青鸦白,你们也一同随我进来吧,其余人在院外等候,不得擅进。”兰时将萧珏带进院中时,回头对不远不近地站着的两人道。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那两个人听见,但又不会传到更远的地方去。   听到兰时的话,那两个人先是一愣,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眼中都闪烁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其中一个人转身对身后的人低声说道:“你们在这候着,没有命令不得乱闯。”另一个人也点点头,“待命便是。”   身后暗司下属们应声道:“是!”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毕竟这是他们六年后第一次离活着的王爷这么近。   随着兰时和萧珏走进院子,那鸦青鸦白两个人也紧跟其后。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响,打扰到前面的人。   一走进院子,他们就感觉到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中栽了一池青莲,此时正是菡萏盛开的时节,池中还有几尾游鱼。正是这几尾游鱼在搅动波纹,清澈的池水溅在盛开的青莲上,一股清幽的香气便扩散开来。   他们二人识趣地候在院中并没有进入屋子里去。   有什么话稍后再讲也不迟,此时正是他们父子两人共叙天伦之时,他们也不好打搅。   所以屋子里只有小呆、兰时,萧珏三人。   小呆背着一堆重得要死的家伙,当下便累的气喘吁吁往桌上一抛,连灌了两杯茶水。   兰时原本站在萧珏面前,此时他半蹲下来与萧珏的视线平齐。   若不是小呆的年岁看上去已经有十四五岁了,长乐可能会以为他才是父王的长子。   不然为什么,父王假死脱身,不要长乐,却偏偏带着他呢…   他委屈巴巴的,刚才哭的太厉害鼻尖也哭得红彤彤的,这下越想越委屈又想哭了。于是眼眶里又蓄起两包泪来。   “父王,他是谁?”长乐哼哼唧唧地问道,在兰时面前,他一点也没有人前的早慧,反而显得有几分可怜兮兮的,像个娇宝宝一样。   所以说,被爱的人才能有恃无恐。 第37章 长乐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小孩!   “嗯,长乐可以叫他度风哥哥。”兰时想了想,笑道。   “啊?哥哥,我吗?”小呆听见兰时这样讲,眼睛慢慢瞪得老大,嘴巴也张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形,兴奋地快要找不到北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问道:“小呆也当哥哥了?”声音中充满了惊喜和期待。   哪知长乐根本听不得这个,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长乐才没有哥哥,父王只有长乐一个孩子!长乐不要哥哥!长乐讨厌哥哥!父王宁愿带着哥哥走,也不愿意带着长乐,嗷呜呜呜呜…长乐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小孩!只有长乐没有人要…”   长乐抱着兰时的脖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脸都哭红了,像只抹了脂粉的小包子,可怜又可爱。嫩生生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也哭的肿肿的,自他懂事起,再没有今天哭的这么严重了。   因为他知道哪怕哭了,也没有人会除了像夏奶娘那样来哄他了。   人人都将长乐同子期比较,明明都是同一天只差了几刻钟出生的孩子,明明都身份尊贵,可两人却一个天一个地。   在宫人们的眼中,二殿下是个聪明又伶俐的孩子,自小就喜欢一个人在宫城里跑着、笑着、闹着…虽然有着被宠坏了的孩子的一些小脾气,可谁叫他们毕竟是皇子,有些脾气也是应该的。   唯有大皇子,一声也不吭地呆在角落里,又时常爱哭,瞧着都像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虽然性格仁善,可这宫中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仁善的人,是活不久的。   云泽宫里的人处处被暗地里为难,但是大殿下又这样小,他们从不会告诉他这些事情,怕他小小年纪便忧虑过甚。   他们只是咬牙忍着挨着,没有人为他们做主,因为殿下还这样小,人人都可以来欺负一下,谁叫在宫人们眼中他是最不受宠的皇子。   当然身为皇子的份例,他们是不敢苛刻的,但云泽宫的那些人他们可敢的很。   谁能想到堂堂一宫皇子的一等宫婢,和贴身伺候的奶娘,每日的饭蔬,只是一碗清粥,一个半馒头和些许咸菜。   起初他们还躲着长乐,不叫他看见他们吃的吃食,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那天,小小的长乐看见一个小婢子躲在院门外哭泣,他一时有些好奇,便上前询问:“你怎的哭了?是谁欺负你了?”   小婢子抬起那张哭肿了眼睛的小脸蛋,她实在年岁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最是嘴馋的时候,每日吃一个馒头一碗清粥实在饿得受不了,肚子咕咕叫的她难受。   可她又没有什么办法,今天的午饭已经吃完了,一点渣子也没有了。   夏奶娘也不在。今日,她小孙子生病了,她便心急如焚地请假出宫去照料他了。   平日里夏奶娘会拿些钱来贴补一二,云泽宫不差钱,但主事的只有夏奶娘,以前都是她拿些钱去跟御膳房的人换吃食的。   要不然便只有馒头咸菜了。   所以她只能饿得靠在墙角哭泣。   长乐看抬起头来的是那个时常陪他玩的小丫头,便笑道:“是你呀,到底为何哭泣?”   小丫鬟饿得狠了,说话便有些冲,带着些许埋怨,她道:“若非云泽宫失宠,我们怎么会被克扣饭食?人人都可以欺负。”   长乐听了,睁大了眼睛,有些意外,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内疚。   他小小的一个,站在对他而言还是很高的小丫鬟面前,用很端正的语气道:“对不起,长乐以后不会再哭了,也不会叫你们再被人欺负。”   他将自己的饭食分给了小丫鬟吃,又领着人闹了一通。   他不哭的时候,静静的看着你,是很唬人的。   于是,虽然长乐仍是不受宠,但他立住了,他果然没有再哭过了,毕竟是唯二的皇子,谁又敢真的欺负云泽宫的人呢?   如果长乐再大点,他就会知道,如果宫中人都沦落到被人苛扣饭食的地步了,那么他们是不会顾及长乐是不是皇子,照样会欺负。   更遑论,萧然正是十分年轻的时候,权柄已经完全掌握在手里,膝下又只有两个皇子,长乐又正好身份敏感,是长子。   谁敢不开眼去招惹他呢。   不过是萧然使的手段罢了。   夏奶娘年岁大了,正是含饴弄孙的时候,心力十分有限,又十分心疼长乐,对他有些溺爱,处处护着他,怕他磕着碰着伤着,让长乐性格有些软弱。可偏偏又没有时间去纠正。只是惯着宠着。   他的位子,迟早要留给长乐的,今日他能被御膳房的人愚弄,明日便能被朝臣愚弄。   趁他年岁还小,为时不晚,萧然便要让他的性子纠正过来。   所以这个教训,不能太大,会令他过分惊骇,适得其反。也不能太小,得让他刻骨铭心。   他的法子确实令长乐不再哭了,可话也少了,人也冷了。   旁人不敢再欺云泽宫无人主事了。   可长乐是委屈的,因为没有人告诉他这是一场磨砺,他只是知道了,父王没有了,不要长乐了,长乐再不懂事些,旁人就要欺侮云泽宫的人了。   *   兰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勾了勾长乐的小鼻子,轻声哄道:“父王只有你一个孩子。小呆比你大,自然要叫哥哥。难不成你想叫他小叔叔?那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将小呆叫老了,他可能不会答应。”   小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长乐眨了眨眼,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是忍不住打了个哭嗝,十分可怜又可爱。   “至于,为什么父王带你度风哥哥走,不带你…”   “长乐,父王要告诉你,没有你度风哥哥,你便真得再也见不到父王了。是你度风哥哥救了父王…”   “父王不是不想带长乐走…”   “而是不能。”   “父王确确实实已经死了,也没有借尸还魂。”   这话一出,如平地惊雷,莫说长乐吓得愣住了,连屋外竖起耳朵听动静的鸦白鸦青也呆住了。   他们听见了什么?   王爷说他… 第38章 那你觉得,自己是输了,还是赢了?   “父王…”长乐要哭不哭地,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好不容易重逢的,日思夜想的人。   “父王每日显身的时辰也有限,只有一个时辰陪着长乐…长乐会不会怕父王?如果长乐怕,父王就……”   兰时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温柔,他担心自己的孩子会因为他是鬼魂而感到害怕。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只小小的手掌捂住了。   那只小手柔软而温暖,紧紧地贴在他的嘴唇上,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亲昵。他抬起头,看到长乐正用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注视着他。   “长乐不怕的,长乐不怕父王是鬼。长乐只怕父王不要我了。”长乐轻轻地说道,吐字很轻,但字字有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令兰时的心异常滚烫。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兰时深深的依赖和眷恋,仿佛只要有父亲在身边,他便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纯真和无邪,唯独没有恐惧。   长乐心里想:为什么要怕呢?你害怕的鬼,却是别人日思夜想的人,多少个日日夜夜呀,辗转反侧,可是父王却不肯来长乐的梦中看一看长乐。   长乐有时在想,是不是因为长乐小时候不乖,父王不想看到长乐了,所以才不肯来见一见长乐,哪怕是片刻也好。   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   如今长乐终于知道缘由了,原来是长乐错怪父王了,长乐又怎么会怕呢?   长乐甘之如饴。   “长乐,父王的好长乐。”兰时紧紧的抱住长乐,他的心都快要融化了。长乐也紧紧的抱着兰时,仿佛生怕他跑了。   兰时抽出一只手,用温热的指腹为长乐擦去泪痕,“长乐是怎么认出父王的?父王如今容貌与从前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长乐乖顺地蹭了蹭兰时的脖颈,笑道:“长乐有父王留的小银锁呀。”   “父王特意将小银琐留给我,必然有意义的,我用父王留给我的暗司令牌找到了鸦白和鸦青两位阿叔,叫他们私下带着小银琐去寻找它的来处,便一路找到了白水镇。可我身为皇子不能随意出宫。”   “长乐本想着九岁的时候封王去封地上的时候,便偷偷脱身来白水镇的。”   “可惜长乐竟然稀里糊涂成了储君,只好借着躲萧玦的由头,以立储后,储君微服私访为名,游山玩水为假象,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白水镇而不令人起疑心。”   兰时轻笑一声,赞道:“长乐真聪明。”   当初将这小银琐留下本来有两则打算。   一则若他假死失败,长乐虽是世子,但毕竟也是萧然的血脉,他哪怕不愿意认长乐,但也不会过分苛待他,想必会给长乐一个郡王身份,让他作个富贵闲人。   到时待长乐长大,拿着银琐寻来,便会找到他在白水镇留的东西。那里藏着的是火枪和简易炸药的设计图纸和配方,有了这个,便可保他一世无忧而不受制于人。不然待萧玦继位,裴昭定然不会放过长乐的。   二则若他假死成功,他父子二人便可凭此物相聚于白水镇,他会带长乐隐居,平平淡淡过一生。   可他没有想到,长乐会来得这样早。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成了非生非死的状态。   本来若是三年后他便会消失,那么正好长乐寻来时他已是九岁了,他们本不会相遇,长乐会按照原定计划第一条来这里寻他的遗物的。   可偏偏,萧然令萧珏认祖归宗,还将他立为储君,允他六岁便微服私访。   所以,人算不如天算,到底如此。   因此,兰时在犹豫。   他只剩两年可留。   没有办法带长乐隐居山林了。   长乐也不能在白水镇待太长时间。   那么他势必要同长乐一起回宫…   也就是说他必然要见到那个人了…   可他若不跟长乐走,长乐他…   ****   萧然本来倚在榻上一边翻看游记一边等着苏格。   好不容易苏格坐着承恩车进殿来。   却见苏格低着头,戴着面纱,着之前的那身若隐若现的红纱向他走来。   萧然眯了眯眼,神色不明道:“过来。”   只见那苏格仍低着头,一声也不吭地走在萧然面前。   “抬起头来。”萧然的声音冷冷传来。   只见那苏格慢慢地抬起了头来,但见他眼神迷离,脸色微红,天生一股媚态。随后,他妖妖娆娆地贴到了萧然的腿边,并缓缓地跪了下来,轻声说道:“奴来侍候陛下~”他的声音充满了魅惑和挑逗,让人听了心跳加速。   “呵,你这狗奴才,好大的胆子!”   只可惜,下一秒他便被人踹住心窝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   他重重地撞到了坚硬的殿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整个宫殿都为之颤抖。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细碎的内脏碎片。那鲜红的血液在空中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弧线,然后溅落在地上,形成一滩猩红的血迹。   然而,他却被吓得屁滚尿流,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来,脑袋不停地磕在地上,发出砰怦的声响。他满脸惊恐,声音颤抖着求饶道:“陛下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陛下饶命呐!”   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额头也被撞得红肿起来,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拼命地磕头,希望能够得到皇帝的宽恕。   但萧然只是面色阴鹫 ,低低笑了一声。   “拖下去,乱棍打死,死了喂狗。”   他的声音冰冷而无情,仿佛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去查,一个都不要放过。”   身强体壮的宫人们走了进来,捂住小林子的嘴,不顾他的挣扎,直接将他拖走了。   从他打这个主意的开始,便注定了他的下场,他敢做,便要承担后果。   *   当苏格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而是舒适地躺在了太极殿那张宽敞华丽的龙床上。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龙涎香的味道。   空气中竟然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腥气味。这与之前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在不久前,这里还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道,让人作呕。现在却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晃了晃昏沉的头,从床上爬了起来,但他高估了自己,一个恍惚,就要跌下去,就在这时,他被人抱住,搂在了怀里。   他抬头去看,却见是萧然。   “我这是怎么了?”苏格有些不解。   “你被自己殿中的小太监小林子打伤了头昏倒在地上,他自己却偷了你的衣裳坐上了承恩车,想爬朕的龙床。”萧然虽然面色不佳,却仍然耐心地为苏格解答。   “哦,这样啊。”没有萧然想象中的怒不可遏,苏格面色十分平静,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他成功了吗?”   却不想,萧然的脸色更黑了,他将怀里的人扔回床上,冷声道:“没有。”   苏格揉了揉摔疼的腰,抗议道:“嘶,我还是病人呢,轻点行不行…”   萧然有点恹恹的,闻言不禁嗤笑一声。   “你不在乎?”   “有什么好在乎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嘛,各凭本事,但是他失败了,就没有什么可怨的,认赌服输嘛。”苏格无所谓地滑进了被子,侧过身支着头面对萧然道。   “哦?那你觉得,自己是输了,还是赢了?”萧然看似随意般问道。   苏格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微微颔首,“这个嘛,自然是…” 第39章 你终究还是舍不得   苏格眼眸一转,将面前脸色阴沉的陛下拉到怀里,啾了一口,又俯身下去舔他锁骨,轻轻咬了咬,艳鬼似的笑:“陛下心知肚明呀。”   萧然一下子有点恹恹的,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   他不由气笑一声,“你这个小混帐,倒是会…”   会什么呢?   萧然只觉得眼前忽地朦胧模糊起来,像是被人用手揉乱了视线一般。   苏格张嘴又说了些什么,但萧然的耳朵里却什么也听不见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双耳,将外界的声音全部隔绝开来。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飘忽不定,仿佛灵魂与肉体之间的联系正在逐渐减弱。   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好像失去了重量一样。   他的魂魄缓缓地从身体里飘出来,越来越高……   就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突然闯入了萧然的脑海:“陛下?陛下!您醒醒啊!”   这个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晨钟暮鼓一般,震得萧然的灵魂猛地一震,原本飘忽的意识也渐渐回归到了体内。   萧然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了一脸焦急的王德福正站在榻边,眼中满是关切和担忧。   他慢慢地坐起身来,身上盖好的薄被也从身上滑了下来。萧然揉了揉眉骨,疲惫地问道,“到哪儿了?”   原来他们正身处于行进的马车里。   而车队已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赶路了,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驾车的车夫都是轮流来的,这个累了便去后面的马车休息换下一个。   王德福细心地用帕子为萧然拭去额间冷汗,“已在交界处,明日便能到达汝南地界。”   当他瞧见萧然苍白的脸色和泛白的唇色,不禁心疼道:“陛下,既然王爷他快要寻到了,这引魂灯便别点了吧?您每日以鲜血供养,日日祈福,不仅劳神费力还伤身呐…您还这般年轻,便体虚至此,往后的日子想必更难熬啊!”   萧然摇了摇头,苍白着脸道:“不,一日见不到他,这灯一日便不能熄。”   “他是含恨而亡,他恨我啊。恨我服蛊后对他做的一切,所以他不会原谅我…”   “所以这六年来的每一个日夜,他都不愿意来我的梦里。”   “有时我都在想,他既然恨我,为什么不来找我报仇?死前能见到他一眼,我便知足了,可他,一次也没有来。”   “他不想见我也就罢了,长乐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可他仍然不愿意来皇宫瞧他一眼。”   唉…王德福不知该说什么了,自兰时死后,萧然便疯魔了,他千般万法寻来万年寒冰做成的冰棺放置兰时的尸身,又曾一步一叩首的爬上护国寺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石阶求来了护国寺的镇寺之宝引魂灯,日日以血肉供奉,只为梦中相见。   又怕是宫中有龙气镇守,鬼魂进了会魄散魂飞才不敢来复仇,便每月抽出一日去空无一人的摄政王府枯坐一天。   这一去,便是六年。   萧然已经心如死灰,难以复燃。   他心里的火,在兰时死的那年,便再也没有燃起过。   他的命,全靠长乐吊着。   因为不知道能活多久,所以便只能想方设法地让长乐多学些,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地活着。   梦中春秋,却常有一人入梦。   他看不清那人样貌,但每每在梦中与他相处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瞬间便涌了上来,在他心脏上轻轻挠了一下,不重,像羽毛一样轻,却令人不可忽视。   于是靠着这样似是而非的梦,他活了六年。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太久了,只知道是在点了引魂灯以后,一次放血过多,昏迷过去时,做起的梦。   “王德福,要快。”萧然乏力地倚在榻上嘱咐道。   王公公自然无有不应。   掀了帘子去到马车前同驾车的马夫讲话去了。   “白水镇…”   “长乐也在白水镇。”   “这是巧合吗?”   “不管是不是巧合,长乐也在白水镇,难道你真的舍得长乐吗?”   萧然神色恍惚的看着手上的纸条,上面写着:白水镇。   嘴里喃喃自语。   这是前不久派去的长乐身边的影卫传来的消息。   今日的纸条还没有传来。   就在这时,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滴呖呖…”的叫声,紧接着,一只白色的鹘鹰如同闪电一般,从窗口飞进马车内,它的翅膀展开,宛如一片洁白的云朵。   鹘鹰稳稳地落在榻前的桌案上,用它那锐利的眼睛盯着萧然。   萧然微微一笑,他知道这只鹘鹰是来传递消息的。他轻轻地伸出手,将鹰腿上绑着的一封密信取下来。然后,他又拿出一些食物,放在鹘鹰面前。鹘鹰欢快地啄食着这些食物,似乎对萧然的照顾非常满意。   萧然看着鹘鹰吃完食物后,轻声说道:“去吧!”鹘鹰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展翅高飞,迅速消失在了窗外的天空之中。   萧然不紧不慢的打开了密信,但上面几行字却让他笑出了声,一开始是从喉咙里压出来的笑声,后面逐渐变大,竟有几分疯狂的意味。他笑得眼尾通红,可眼里却含着泪。   不大的纸条从他的手指间飘落在地,只见上面用端正的字迹写着:   白水有信,兰时未死,父子相认,明日回宫。   “哈哈哈哈…”   “你终究…还是…舍不得呀。”   他赤红着眼睛,拍了拍桌案,向着马车外的王德福喊道,“王德福,即刻回宫。”   “啊?陛下咱们不去白水镇,寻王爷了吗?”王德福何曾听见过萧然这般激动的声音。   他立马吓得钻进马车里,循声问道。   “不必去了。我们去宫里候着他。”   “长乐会把他带回来的。”   萧然的眼角很轻的滑下了几滴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脸上却是笑着的。   王德福不知他为什么又哭又笑, 但他到底知道是因何人而又哭又笑。   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呢?   他慢慢蹲下身去,拾起了地上飘落的纸条,明白了一切。   他由衷的为萧然感到高兴。   当年若不是他因一时私欲,他们二人又何必走到这般地步。   可惜呀,他为了自己唯一的兄弟做错了事,可却只换来了王德贵的早已死去的尸体。   裴家做事做绝,从来没想过要留下活口。不管他做与不做,他的兄弟早晚是死路一条。   若是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去管王德贵的死活,沾了那些脏事,害了他二人,让萧然染上了该死的同心蛊。   又害得萧然花了那样大的代价,除去那难缠的同心蛊。   可是,没有如果。 第40章 回京   萧珏用了一年遍游各地,回宫却只花了十天。   回宫的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不热也不凉,清风吹我襟,烈阳掩云间。   远处传来了悠扬的雅乐和民众的欢呼声,一辆装饰华丽、长达数十米的车驾仪仗缓缓地从承天门进入。   车驾由十六匹雪白的马拉着,每匹马都高大威猛,毛发如雪般洁白,马蹄声响彻整个京都。车驾的车身采用了精美的雕刻工艺,镶嵌着珍贵的宝石和珍珠,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车顶上覆盖着一层金色的绸缎,随风飘动,显得格外庄重。车驾内部布置得十分奢华,座椅上铺满了柔软的触手温凉的香云纱做的垫子,周围摆放着各种珍贵的物品和装饰品。车窗上挂着鲛纱织就的帘帷,遮挡住了外界的视线。   在车驾前方,有一队穿着甲胄的士兵手持长戟,威风凛凛地开路。他们步伐整齐,动作划一,气势凌然。紧随其后的是一群身着盛装的宫女和太监, 手持孔雀翎装饰的掌扇。   虽是储君,却用了半副皇帝仪仗。萧珏端坐在车驾内,面上十分清冷,眼中却满是笑意。他注视着窗外的景象,心中却思绪万千。   车驾沿着官道前行,最终停在了宫殿之前。   萧珏下了车,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金銮殿。   殿内,文武百官早已恭候多时,他们纷纷向萧珏行礼,表示对新太子的敬意和祝贺。   “拜见太子殿下!”众人齐声高呼,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萧珏微微颔首,接受了百官的朝拜。   “众卿平身。”   “谢太子殿下。”   至此,他的储君之位才实至名归。   随后他径直走向了大殿中心,步伐稳健,每一步都带着储君该有的风范。   哪怕他此时只有七岁,却全然不怯场。   当他走到离龙椅还有几步之遥时,他停下脚步,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清亮而有力地说道:“儿臣拜见父皇,愿父皇万岁安康。”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仿佛向整个宫廷宣告着他的回归。   萧然面上冷肃,可唇角却微微扬起,“起来吧。”   “谢父皇。”   萧珏直起身来,垂首微敛道:“儿臣此去周游齐国疆土,历时一年,确有收获。”   “雍城的桃花煎实乃一绝,不愧是赫赫有名的酒都。”   “我大齐立朝始初百年,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馀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於外,至腐败不可食。”   “但自皇爷爷一朝连年的对外战争之后,呈现出的却是‘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於是县官大空。’”   “是时财匮,战士颇不得禄矣,七十余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   “父皇继位后,相继在全国实施了算缗、告缗、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政策。”   “其中榷酒酤便是一项。禁止私人自由酿酤,由官府来控制酒的生产和买卖,以此来独占酒利,借以充实国库。”   “但儿臣去到雍城时,所见却非此。那雍城县令上瞒天听下欺百姓,私下与商贾合作将酒水倒卖他国,从中大举牟利,其县令府宅建造华贵程度甚比亲王府邸。那雍城县令欺儿臣年幼,含糊其辞,试图蒙混过关。为了人不知鬼不觉,更是将知情者一一杀害,抛尸山涧。”   “儿臣佯装不知,私下派人收集其罪证。今如数在此。”   萧珏从怀中取出一纸万民血书。   那雍城县令为了牟取更大的利益,酿更多的酒,并不满足于只有私建的几所酒坊的产量,竟然私自抓捕青壮年当劳工,建酒坊,没日没夜地在酒坊中工作。   薪酬是没有的,杂粮馒头是吃不饱的,动作慢了,是要用洒了盐水的鞭子抽打的。   百姓苦不堪言,却被县令用一家老小的性命作威胁,若是透露出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朝廷派下来的监察官更是与其狼狈为奸,从者,可以从中分得一杯羹,不从者,伪造山洪爆发,不幸遇害,或是山匪谋财,半路截杀。   至此,雍城,天高皇帝远,便成了雍城县令的一言堂。   无数百姓与清官的血泪埋葬于此,不见天日。   为了不令其察觉,萧珏只作少年心性,醉酒游玩,耍了几月,便去到下一座城池去了,这才叫他放下心防。   得以今日,揭露其狰狞面目。   王公公被萧然眼神示意后,立刻快步走下台阶,来到殿下。他从萧珏手中接过血书,又接过萧珏身旁宫人托着的托盘,上面放着厚厚一叠的书信帐薄。那全是查明真相后被杀害官员死前留藏下的证据。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将托盘端回大殿之上,恭敬地放在萧然面前。   "陛下,请过目。" 王公公轻声说道。   萧然皱起眉头,目光落在那份书信帐薄上。他伸出手,轻轻地翻开了那份血书,只见上面用血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随着阅读的深入,萧然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一般。   当看到最后一行时,萧然猛地拍案而起,怒声喝道:"岂有此理!这简直就是胡闹!"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众人皆惊恐地看着萧然,不知如何是好。萧然的怒火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惧,他们深知这位皇帝一旦发怒,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他问道:“这罪臣是何许人也?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萧珏敛眸道:“回父皇…此人名叫李云峥。是裴府中主持内务的李姨娘唯一的哥哥。受裴相的提携,短短数载,舔居雍城县令之位。”   今日不知什么原因,裴昭告病,并未上朝,而其父裴珠泫早已因病荣养府中,遥领太师一职。   当下此话一出,犹如一道惊雷,在朝堂之上炸响。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惊疑不定。   这李姨娘实在是好大的胆子!   尤其是那些裴党的官员们,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原本自信满满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和忧虑。   他们面上一言不吭。   心中却恨道:李氏误我裴家呐!   青楼女子,实在目光短浅,粗鄙不堪,眼中只有那黄白之物。   若是二皇子继位,裴家要什么没有?   如今白白送去功绩,为萧珏的储君之位添砖加瓦,经此一事,谁人还敢小瞧这位大殿下!   糊涂啊! 第41章 王公公今夜便将那人绑来太极殿罢   早朝后,萧珏便迫不及待地回了东宫。   他之所以在朝臣面前能够有条不紊地讲出他的见解,是因为,他知道兰时和小呆就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   所以,他一点也不怕,一点也不紧张,十分安心地一字一句地陈述着。   哪怕讲到后面,裴党一派的人目光如剑般在他身上凌迟,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但他却依然神色自若,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萧珏的眼神坚定而深邃,似乎完全不为所动,就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尽管周围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但他依旧保持着冷静和从容,丝毫不被外界的压力所影响。   早朝的结果就是,不日裴家姨娘的哥哥便会被人押解入京问罪,裴家此次,在劫难逃。   而他,也终于可以真正地,好好歇一歇了。   一回到宫里,他便迫不及待地脱下那沉重而繁复的朝服,动作迅速地换上了一身清爽的常服。随后,他挥挥手,示意殿中的宫女太监们全都离开,让他们各自到殿外去做其他事情。   待众人离去后,他左右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这才放心地将殿门紧紧关闭。   就在这时,原本空荡荡的寝殿中,慢慢地显现出了两个身影。一个身形挺拔,温润如玉。   另一个则相对矮一些,双手抱臂于胸前,颇有些少年意气。仔细一看,正是兰时和小呆。   萧珏一扫之前的清冷,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的黏糊糊地抱着兰时不松手,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巴巴地喊道:“父王……”   “怎么了?可是吓到了?”兰时看着萧珏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笑,眼神中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捏了捏萧珏白嫩的脸蛋。   “没有。”萧珏摇了摇头,但还是紧紧抱着兰时不肯放手,然后顺势用玉雪团子一样的脸颊蹭了蹭兰时温热的手心,心里满是欢喜。   “父王真的要做我的师父吗?”萧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兴奋和激动,好像两颗闪闪发光的星子。他紧紧地握着拳头,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喜悦之情。   “嗯。长乐不喜欢么?”兰时微笑着点了点头,但脸上却做出一副失落的表情,好像受到了伤害一样。他故意逗弄萧珏,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听到这话,萧珏连忙摇头摆手:“没有的,长乐喜欢父王做我的师父!”说完,他还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阳光一般温暖,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兰时叫他派人去安排了个假身份,兰时则以民间隐士的身份,被他三顾茅庐请回宫作太傅。   介时只要请示过萧然,过了明路,兰时便可以顶着原皮在宫中正大光明地教导长乐,余下的时光都陪伴他左右。   左右谁也不曾见过他的原本的样貌,身形相似也不要紧,这世上莫说身形,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却长得一般无二的人还少么。   他一点也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但名字还是改成了苏格。   虽说无碍,可顶着兰时的名字在宫中生活,到底会引出事端来。   **   太极殿里,萧然倚在榻上喝着补身子的汤药,这几日他虚耗过度,来回奔波,面色苍白无颜色,他担心兰时见了,不喜他的样子。   “陛下,兄弟们已经回来了。昼夏说,那日怀安别院里的人第二日便消失了,殿下离开白水镇时,只有他一人上车,再无旁人。但三日后,殿下在一处竹林小屋里三顾茅庐,请来隐士苏格出山,拜为师,请入车中,一同回京。”   “现下人便在东宫之中。”   “昼夏猜测,此人,便是摄政王,无疑了。”   下方跪着的正是回来的昼春,他甫一入宫,便来太极殿汇报情况了。   “嗯。你下去罢。”萧然抬手挥了一下,示意昼春可以离开了。   “是。”昼春恭敬地应道,然后站起身来,缓缓退出寝宫。当他走到门口时,正好与刚刚进门的王德福擦肩而过。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点了点头。   待昼春离开后,萧然才开口对王德福说:“王公公,听见了么?”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微不可察的笑意。   “奴才听见了,恭喜陛下。”王德福笑着说道,脸上的皱纹因笑容而变得更深了一些。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和谄媚,但因确实是真心实意,显得几分违和。   ““那今天晚上,你便将这位苏太傅好好地,光明正大的绑来太极殿吧。”萧然将喝完的药碗放回托盘上,懒洋洋笑道,声音却有些哑涩。   “是。”王公公笑得十分邪恶。他似乎对这个任务充满了期待,脸上的表情让人不禁联想到一个正在策划恶作剧的小孩。他的笑声中带着一丝狡黠,仿佛已经开始想象苏太傅被绑到太极殿时的情景。   王德福这辈子还没干过这等缺德事,今儿个啊,是头一回,可他却有些兴奋是怎么回事?   **   “贱人!你看你做得好事!当年你养的好儿子恨不得将昭儿拖下水,若不是昭儿聪惠,他便难逃一死,如今你千般万法护着的宝贝哥哥可是害惨了昭儿,也害惨了裴家!”   裴家府宅里,裴珠泫面色阴沉地立在祖宗牌位前,而李姨娘却脸上红肿,鬓发散乱地跪在他身后,小声啜泣。   “三郎,哥哥…这也是为了裴家啊!如今大皇子储君之位已是板上钉钉,二皇子若要谋事,少不得军马钱粮呐!”李姨娘捂着红肿的脸,凄声辩解着。   “哈哈哈…好一个为了裴家!你休要为了你那没用的哥哥的一己私欲扣上为了裴家的帽子!我裴家缺这点钱么?有我裴家曾经在军中留下的心腹,和昭儿在朝中的势力,谁敢动二殿下?!他若懂得见好就收,何曾会闹得这般地步?”   李姨娘瞪大双眼,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眼前这个她深爱多年的男人那狰狞可怖的面容,心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滴落下来,浸湿了她因为跪地而散落一地的罗裙。   每一滴泪里都饱含着她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悲痛与失望,仿佛她的心已经破碎成无数碎片,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许多年前,那个许诺她白首不相离的少年郎,如今,怎么就被权势熏染成这样了呢?   荼白不曾改,三郎已相忘。 第42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   许多年前,她与裴珠泫、裴蓁是战乱下存活的孤儿。   她父母双亡,唯一的哥哥还在战乱中走失。   她们三人自小相依为命,她与裴珠泫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于寒冬腊月在冰水中为人浣衣,贴补家用,裴珠泫则去码头上为人扛沙包,搬运伤兵船上运来的伤员。   收入微薄,日子过得很苦。   她甘之如饴,可裴珠泫并不满足于此,他心中有凌云志,不肯半生穷苦,一身本领埋没草野。   于是在一日从伤兵口中听说前线战事吃紧,正是缺兵少将的时候,他便有了从军当兵的打算。   在昏黄的油灯下,裴珠泫目光如炬地握住李荼白的手,信誓旦旦地说:“荼白,你等我,我一定活着回来,与你共白首。”   李荼白忍着泪,别过头去:“你想走,我拦不住,也不想拦,便放你走。”   “只是,我要你现在与我成亲,拜了高堂,掀了盖头,再走。我要以你妻的身份照顾小妹,等你归家。”   裴珠泫无有不应。   于是,她扯了一身红色的粗布,做了嫁衣,一片珍藏的不算好的红绸做了盖头,在裴蓁的见证下,做了他裴珠泫半日的新娘。   第二日天一亮,天还下着小雪,裴珠泫便走了,再没有回头。他二人的鬓上落满了霜雪,便也似白了头。   就这样,李荼白一个人含辛茹苦将小妹秦蓁带大,苦苦支撑着这个家,一直等着裴珠泫回来。   可惜战火很快就牵连到这个小村庄。   村里的人逃的逃散的散,也有很多人贩子趁乱来村里将女人拐走卖钱。   这年头,多的是人赚黑心钱。   她们孤妹寡妻的,又怎么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李荼白拼命护着小妹,却因为自己年纪尚轻姿容不俗,强行被人拽走,卖去了青楼。   而当时的小妹,因为误食了害她过敏的花生,脸上长了可怖的红点,也因为年纪尚小,躲过一劫,但也因此被远远的发卖,做了一家富商府上的烧火丫鬟。   二人就此分离。   李荼白是不幸的,她被人卖到青楼后,被人磋磨,打骂,为了活着见到裴珠泫,她忍了下来,努力的学习才艺,学习怎么讨好客人。   于是不过三年,她便成了那里的头牌,名动一方。   但更深的不幸又来了,那天在她给一个富家公子跳舞后,她被这个富家公子看中,赎了身,做了外室。   她哀求青楼妈妈,自己不想走,起码不想跟他走,她有要等的人,只是他还没来。   妈妈嘴巴上应承她,可夜里却给她下药,让几个小斯将她绑了送上轿子,一路送到那位公子府上去了。   到底是得不到的总是好的。   起初她不给那位公子一点好脸色,他便千哄万哄,流水的宝贝往她房里送。   后来让他得手了一次,他便有些腻味了。   也没有那从前的耐心的性子了,若是她说错了什么话,或者惹他不高兴了,便动手打骂她。   她怀孕了三次,流产了三次。   每日过得生不如死。   只是日日念着有人来救她。   一日,她去街上买脂粉,便看见了骠骑大将军带着他的妻子和妹妹一同坐着马车来这边京城最大的首饰铺里买头面。   那是个风大的天,无端将马车上的帘子卷起,马车经过身边时,她无意中抬眼望去,却看见马车上裴蓁靠在裴珠泫的身边嬉闹,笑得十分开怀。但裴珠泫却满心满眼的是他右手边的妻子,是一位十分端庄典雅的妇人,举手投足间便是大家闺秀的淑雅。   李荼白看见的便是裴珠泫细心地为他的妻子扶住鬓间将要滑落的簪子的那一幕。   她手上的脂粉啪嗒掉地,满心崩溃地弓起身来哭得满脸都是泪痕。   但是马车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离她远去了,车上的人没有给她分来一分眼神,自然也没有瞧见她。   相比较李荼白而言,裴蓁是幸福的。   自小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哥哥嫂子都护着她,后来被卖到富人家里做奴仆,也不过只是烧烧柴火,因为性格天真活泼,颇受那户人家的夫人喜爱,也没有吃到什么苦。   后来再大一些的时候,裴珠泫也是个副将了,那日他随着大军一起进城,一眼便瞧见了在城中迎接大军的百姓里的裴蓁。   于是13岁的裴蓁,被她的哥哥接回家,又过上了千娇万宠的闺阁小姐的生活。   后来他的哥哥为了讨好他的顶头上司,娶了那位将军的独女江氏为妻。   一路顺风顺水地升官发财,摇身一变,变成了骠骑大将军。   裴蓁与李荼白分散的时候不过八九岁,过了这许多年,既有哥哥的百般宠爱,又有新嫂子的万般呵护,早便忘了自己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嫂子。   那日过后的不久,裴蓁再一次出门的时候,便遇到了这位曾经与她相依为命的嫂子,李荼白。   她哭着求着想让裴蓁救她出去。   裴蓁犹豫了。   她与新嫂子生活的十分好,如今哥哥膝下无子,新嫂子将她同亲生女儿一般疼爱。江家送来的珠宝首饰,也都先紧着她先挑。她早已经将江氏视为自己唯一的嫂子了。   可是看着李荼白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身子,她又有些心软。   最后还是耐不住心里的良心作祟,她悄悄去找了自己的哥哥裴珠泫讲了这件事。   裴珠泫听了面色十分复杂,但他并没有立即行动。   在江氏怀孕八月有余时,江家发生了一件大事,江氏的父亲涉嫌贪污军饷,被革职查办。   江氏每日以泪洗面,无暇顾及其他时。   裴珠泫才有所行动。   当晚裴珠泫便将李荼白接进了自己的别院养着。那富家公子也被他派人去收拾了一顿,怕得也不敢再闹事,上门讨要李荼白了。   两个月后,江氏产下一子,难产而亡。   同月,李荼白也被诊出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孩子自然不可能是裴珠泫的,只可能是那富家公子的。   裴珠泫气得想杀人,他命人抓了堕胎药来想让李荼白喝下。   但李荼白以死相逼,于是堕胎未能成功。   因为给她看病的郎中说过,她的身子经过这么多年的磋磨已经十分虚弱,若是将腹中胎儿打掉,以后怕是再也没有子孙缘了。   裴珠泫最后还是无奈地认下了这个生父不详的孩子,好好的养在了府里。   因为他知道此生都对不起李荼白。   李荼白进府后便成了裴府的李姨娘。   裴珠泫将掌家大权如数交给了李涂白,李荼白名为侧室实为掌家夫人。   李荼白对裴昭的感情很复杂,但并不厌恶。   起初入府后,她将裴昭当做她的孩子一样对待。   可是到底有孕在身,身子又实在算不得好。   后来她的亲生儿子出生后,精力更是十分有限,时常顾及不到裴昭。   裴蓁到底还是个善良的姑娘,江氏生前对她十分好,名为嫂子,可与母亲也没什么两样了。   于是她将无人照顾的裴昭抱到自己的房里悉心照顾,直到她嫁给萧景,做了中宫皇后,也会时常接裴昭到宫中玩,因此裴昭与李荼白并不亲近,却与裴蓁感情深厚。   后来,裴家得势之后,李荼白的哥哥找上门来认亲,李荼白自然是喜极而泣对哥哥的要求无所不应。   于是她腆着一张老脸去求裴昭,求裴昭帮帮她的哥哥,拉他一把。   她知道只要裴昭答应了,裴珠泫也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裴昭念在她这些年辛苦操持裴府的份上答应了她的请求。   哥哥到底也是还有一些本事在的,在裴府的照顾下,一路升迁,去了雍城当县令。   这些年没少给府中送好多些珍贵的东西来,裴家这些年的账目上的支出,有多少是哥哥帮衬了的,裴珠泫不是不知道,只是大难临头,便道是不知了。   起初哥哥并没有打那些东西的念头,若不是有一次她见裴珠泫因为朝堂上的事眉头不展,便私下里与哥哥诉苦,讲了二皇子的事。   哥哥便拍着胸膛憨笑地保证道:“妹子你放心!有哥在!”   哥哥才做了那么多错事。   雍城里有多少裴家的眼目,裴珠泫和裴昭当真不知吗?只是大难临头,弃车保帅而已…   李姨娘绝望的跪倒在祖宗牌位前,落下了最后一滴泪。   裴珠泫转身离去前凉凉的看了她一眼,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这场祸事,裴家必须要给个明确的交代。   谁是车谁是帅,裴珠泫心里明白的一清二楚,李荼白也明白的一清二楚。   ***   夜里。   东宫里死一样的静寂。   宫人们都去睡了。   萧珏也睡得十分香甜,小呆同他睡在一起,萧珏在宫中并没有同龄的玩伴,小呆的出现,弥补了他童年的缺憾,今日他们在东宫里玩得十分欢快,玩着闹着,笑着,一日的光景便过得很快,二人一沾床便睡了过去。像两只小猪一样,雷打不动。   只有兰时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而在宫道上,王公公带着一群小太监贼眉鼠眼的,肩上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用锦被裹住的人,小心翼翼的往太极殿而去。   东宫屋檐上守着的鸦青鸦白等人,自然瞧见了这一幕,但他们却不敢妄动,毕竟这里是皇宫,只好一路跟着他们,伺机而动。 第43章 恋爱脑对对碰,谁先心软谁先输   其实王公公鬼鬼祟祟溜进来的时候不仅鸦青鸦白发现了,兰时也是知道的,武将出身的人若是这点警惕心都没有,早死了八百回了。   只是在王公公投放迷烟时,将计就计假装昏了过去。   没曾想到王公公这家伙胆大包天,鬼迷日眼,不知哪来的勇气,忧心兰时半路醒了,不好交差,便一个手棍将兰时真地敲昏了。   王公公这才满意地就地取材,用兰时榻上的被子将他捆成了长条粽子,奸笑着小声叫人进来抬走。   全程没有惊动一个人。   有也不敢声张,王公公是谁呀?   御前大总管咧!   王公公的意思,不就是…   所以王公公才这般有恃无恐啊!   ****   太极殿寝殿内   兰时安静地被人平放在龙榻上,萧然就躺在他身边,侧着身子,支着头,目光落在他身上,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房间里没有一丝声响,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兰时紧闭双眼,呼吸平稳而均匀,似乎正在沉睡。萧然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轻轻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兰时的脸颊,然后缓缓地滑过他的眉毛、眼睛和嘴唇。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温柔与爱意。   冷白的手在兰时的眉眼上流连,很轻,很慢,很柔,是失而复得后的眷恋与珍惜。   昏黄的烛光打落在他们的身上,无端显得有些暧昧起来。   忽然,兰时的眸睫轻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太极殿龙床上方那华丽而庄严的穹顶。   兰时感到一股沉重的疲惫感袭来,他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脑海中的思绪渐渐复苏,他开始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来,萧然从没有真正相信过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苏格是他。   他曾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用苏格的身份来隐藏自己,在宫中陪伴长乐,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徒劳。萧然的洞察力和警觉性超出了他的预料,让他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兰时静静地躺在床上,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转过头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萧然的脸。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又想做什么?”   “如今我无权无势,威胁不了你的皇权,也伤害不了裴昭,只是想好好陪着长乐。”   萧然的心脏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仿佛有一根细针轻轻扎入其中,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内心却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紧张和害怕。   害怕他们…终成陌路…   他有些讨好地握住兰时垂在身侧的手,试图用掌心的温热捂热兰时此时冰冷的心。他的目光充满急切,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生怕其中会充满厌恶。   "兰时…我从来没有想要杀你,你信我好不好?当年我被裴昭以你的性命为胁,服下了同心蛊,才会那般心性大变,才会那般…对你…" 萧然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痛苦和自责。每一个字都似从喉头深处挤出,发出无声的悲鸣。   他知道自己曾经给兰时带来了巨大的伤害,那些伤害如同刻在他心上的一道道伤痕,永远无法抹去。但此刻,他只想让兰时相信,他从未真正想要伤害他,一切都是因为同心蛊的控制。   他用力握紧兰时的手,仿佛只有这样,他才有力气继续讲下去。   但是兰时却挣开了他的手,与他分开了些许距离,那道狭窄的界线似一道跨不过的银河,“请陛下自重,你我如今还是不要这样为好。”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萧然闻言双目变得赤红,满脸的绝望,他笑出泪来,刚开始只是低低地笑,到后面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前仰后合,肩膀和胸腔都隐隐震颤。   兰时一愣,面前脸色苍白的帝王笑得很难看,声音云淡风轻,细听却又仿佛满是无尽的苦涩自嘲。   “为什么?你连碰都不想让我碰?你是不是…是不是嫌我…”脏。   兰时却微微摇头:“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我从前不曾在意这些,现在亦然。”   “那你为什么连碰都不肯碰我?”萧然心中又生出一丝期待,他已经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苦苦支撑,挣扎良久,兰时的一句话,便能泄点光亮下来,让他重燃希望。   兰时苦笑一声,“萧然,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你一句为同心蛊所控,我便要原谅你么?”   “我为你伤的心,流的泪,难道是假的么?”   “你疑我,不信我,难道是假的么?”   “难道从前长乐因你受的委屈,是假的么?”   “都是真的啊,萧然。”   “所以你怎敢要求我原谅你?”   “但我很感谢你,没有真的伤害长乐。让我还能再见到他。”   “如若他真的死了,莫说不原谅你,我此生都不想再看见你。”   “长乐不是在爱里出生的孩子,他的出生,是我的一丝执念,一丝妄想在作祟。”   “可他出生了,便不再只是我爱意的寄托品,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他是长乐啊。”   萧然睁着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和无助:“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在为自己做过的一切找托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之心,不曾改,亦不曾变,从前如此,现在亦然。兰时,你别不要我,好不好?”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无尽的悲伤。   兰时闭了闭眼,狠心地从龙床上坐起身,就要往殿门而去。   萧然心急如焚地就要去追,可由于过于急切,不小心从龙床上跌坐下来,伤到了脚。他无助地向兰时的方向伸出手,声音颤抖而沙哑:“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兰时……我好疼啊……”   可是兰时的脚步没有停,也没有回头。   他的脸上充满了痛苦和绝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衫。   “身上疼,心里也疼得快要死掉了。兰时……”萧然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一声呜咽。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虚幻而扭曲。但他仍然努力地睁开眼睛,试图抓住兰时。   然而,他的脚在跌坐时跪伤,无法站立起来。他只能在地上艰难地挣扎着,用尽全力向着兰时的方向爬行。   不长的路,兰时却走得慢而艰难。   萧然的眼眶止不住地泛红,眼睛哭得干涩,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兰时就要离开寝殿时,他心中的恐惧和绝望终于全部爆发出来,一时急火攻心,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他知道的,若是今日放兰时离开,他们就再无可能了。   他不要,死也不要。   人这一辈子,只有爱不行,没有爱也不行。 第44章 我只是庆幸,还有东西可以留住你呀   但就在兰时将将要踏出门时,他突然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脚步猛地顿住了。   随后他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紧接着,他转身往回走,一步一步地走到萧然的面前停下。他蹲下身子,将地上半昏迷的萧然轻轻地抱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是生怕碰到他的伤处。然后他抱着萧然,慢慢地走向龙床,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床上。   他从怀中掏出帕子来轻轻为萧然拭去嘴角的血迹。   “王公公,去请太医来。”他对门外竖起耳朵听动静的王德福吩咐道。   王德福吓得要死,赶紧去了。   太医很快就来了。   他看见萧然这副惨状,心中虽然惊疑不定,但也不敢声张,只是尽职尽责地将萧然的伤处包扎好,然后便去配药去了。   萧然虽然乍眼一看十分惨烈,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脚上的伤上了药过几日也便好了,不是什么很重的伤,只是淤青看着吓人罢了。   至于吐的那口血,不但无害,反而将积郁心中多年的瘀血吐了出来,情况反而大好了。   太医忙碌过后,叮嘱了几句,便提着药箱走了,王德福也识趣的关好门,在殿外守着。   兰时本应该也要走的,但萧然的这个样子他又实在放心不下,只好在旁边守着。   只是今日的时辰用尽了,再过片刻,他便会恢复成原来的魂体状态。   旁人能不能看见他,端看他想不想让旁人看见,只是,常人无法真正触碰它。因为魂体状态,就跟投影的人影一样,终归已经是死物了。   兰时有时候想,他这样子跟怨魂倒有些相似,怨气浓厚到一定程度就能凝成实体,与常人无异。只是怨魂凝成的人身上是冷的,而他却有同正常人一样的体温。   今日太极殿中的摆设十分有趣,竟与他从前在时没有什么两样,有些摆件都有些旧了,早该被内务府换下去了,可却还留着。   今日寝殿中点的香,也不是龙涎香,味道十分奇怪,说不上来是什么香,但他闻着却很舒服。   正胡思乱想着,萧然却醒了。   他的眉头紧皱,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似乎正在经历一场噩梦。他的身体在床上扭动着,仿佛试图挣脱某种束缚。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大口地喘着气。   他不安地环顾四周,似乎在搜寻着心心念念的人的身影,嘴里喊着:“兰时…不要走!”   眉目一转,便看见了守在他身旁的兰时。   兰时有些意外萧然醒得这样快,脑子没反应过来,嘴巴便脱口而出安抚他道:“我在,没有走,好好睡吧。”   萧然有些欣喜兰时没有真的抛下他而去,但随即他看着兰时身上的变化又有些吃惊。   因为兰时的身体正在肉眼可见的虚化,从头到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这可把萧然吓得够呛,不是怕兰时此时的样子,是害怕兰时要无声无息的永远离他而去。   他着急的扫视周围,但兰时的一点影子都没见。   他崩溃的快要哭了,“兰时,你在哪里?为什么我见不到你?”   兰时怕萧然见了会害怕,所以没有现身。但见萧然此时慌张又无助的神情便渐渐显现出来。   他现在就是鬼的形态。   一身素白的衣袍,宛如冰雪般纯净,却与他身上散发的死气格格不入。   长发如丝般垂落于肩头,仿佛被无形的风轻轻拂动,又像是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毫无血色,嘴唇更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色,让人不禁心生寒意。就连他的指甲也变得漆黑如墨。   当长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时,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这种恐惧并非来自对死亡的畏惧,而是源自内心深处对于未知生物诡异的形态的本能反应。   长乐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试图不让这份恐惧影响到兰时。尽管如此,兰时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长乐的异样。   他深知自己如今的模样已经不再是正常人了,每当看着长乐强颜欢笑、故作坚强的样子,他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所以能不让长乐看见,他便尽量避免现出原身。   但萧然只是吃惊,惊讶过后只是落泪,但眼里却没有半分恐惧。   他心疼地冲进兰时的怀里抱住他的腰身啜泣道,“对不起,兰时,对不起,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兰时有些吃惊地看着牢牢将他抱住的萧然,“你怎么可以触碰到我?”   萧然面色苍白却显得几分阴郁,他贪婪地靠在兰时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他咬着指尖,痴痴地笑道,“今日殿中点的香,并不是普通的香,而是用犀角磨成的粉末燃的香,有了它,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能碰触到你,有了它,在旁人看不见也摸不到你的时候,只有我能看见你,摸得到你。”   “你是我的。”   兰石气笑一声,“所以你刚才看不见我,是装的?”   他在赌,赌他兰时,舍不得。   “那你还走嘛?”萧然可怜兮兮地趴在他身上,嘴上问着,可手上的力道可没有松一点,反而抓得紧紧的,生怕人反悔了,跑的没影了。   “嗯。”兰时认真的点头道。   萧然苍白病态的脸上瞬间涌现一片阴沉。   “我不许你走,你若当真敢走,我便…”   “你便再杀我一回?”兰时原本是想逗一逗他的,闻言神色不禁冷了下来,他被勾起死前的回忆了,那是实在痛苦的回忆。   “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你的。”萧然慌了神,他生怕好不容易缓和的一点气氛便被他这样破坏了,便环住兰时的脖子,在他面前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那里面放的从来不是穿肠的毒药,而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假死药。”   “我也从来没有疑心过你,你若是当真想要萧家的皇位,在我小的时候,你便可以动手了,何必等到我长大?哪怕是我小的时候走了死胡同想不通这些东西,我心里想的也不是怕你,只是庆幸,我这里还有可以留的住你的东西,兰时。”   “我从前做的那些事一半是因为同心蛊,一半是我知道了你终究要走。”   “小的时候,你以为我睡着了,便放心同那个叫系统的东西讲话,我都听见了,他叫小呆,是不是?” 第45章 你要是腻了便放我走,我这棵嫩草还能再长长   “那个叫小呆的同你说,让你做摄政王,杀重臣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一个狼子野心垂涎皇位的异姓王。”   “你做了可也没做,你杀的都是该死的人,你颁布的法令对世家有害却对百姓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世家抵制你,百姓却因看不清局势而冤枉你,只知道你是个觊觎皇位的佞臣。”   “而你对付的人里,尤以裴家为重。父皇临终前握着我的手,嘱咐我用裴家来与你抗衡,我从前只以为你是因为私情才百般针对裴家,可后来我懂了,裴家表面上与世家交好,又善待百姓,哪边都不出错,在朝中,民间口碑都极好。可实际上裴家才是大齐最大的蛀虫!”   “而你兰时做完这一切后,便要事了拂衣去,假死以脱身,是么?”   萧然不禁逼问道。   兰时点了点头,“不错。我确实打算假死脱身。”   “可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天高海阔,再寻不到你的踪迹呢?”   “我舍不得,所以我千辛万苦寻来假死药,让你独属我一人,再也别想离我而去。”萧然的眼中布满了可怖而病态的占有欲和偏执。   “可是我没有想到,父皇留给我的人里,竟然也被裴家渗入进去,偷偷将那里面的东西换成了真正的毒药,才令你含恨而死。”   兰时认认真真听完萧然讲的这一切,良久,他笑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我假死并不是因为想要逃离你的身边,相反,只是为了摆脱这个被设定的身份,堂堂正正的,以我自己的身份,陪伴在你和长乐身边。”   “只是,你不要我了。”   “我心灰意冷之下,只想着,脱身后,伴着长乐长大,此生便再无遗憾了。”   萧然有些慌神,他连忙解释道:“没有,我从来都没有不要你。”   兰时不想争辩这些,因为已经毫无意义了。   他只好转过另一个话题,“那你是何时解了那同心蛊的?”   “在那一年,长乐因为我的原因,被挪去云泽宫而导致的全身发热,你去太极殿与我大吵之后。”   “你是如何解蛊的,据我所知,同心蛊虽有解,但那名中原女子也是花费数十年才无意中解了蛊的。”   萧然苦笑不得,“因为执念。”   “我亲眼看见你眼中满是失望,也看见你原本满心是我的眼眸中那份滚烫浓稠的爱意在逐渐熄灭,变成了死寂一片。”   至于结蛊的过程如何生不如死,萧然并不想讲。   兰时也没有问,不是不想问,只是他不想说,他便也不问。   如今真相大白,兰时的心里十分复杂,他这半生,当真是,命运捉弄他。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太晚了。   他如今只有两年可活。   他又要如何跟萧然说呢?   萧然见兰时愣在那里不知在想着什么一动也不动,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你,真的不会走了吗?”   “你可知,我如今是什么?”兰时面上神色不明,眼中满是晦暗。   “借尸还魂?”   “不,然儿,我如今是个非生非死的魂体,每日可以凝成一个时辰的实体,但即使这样,我也只能留在人世两年。”   “没关系的,我有犀角香,没关系的。”萧然神色一变,喃喃道。   “但犀角难寻,你又能留我在几时?”兰时轻声问道。   “那两年后,你会去地府投胎吗?”萧然面色挣扎道。   “不,我会回到真正属于我的世界。”兰时摇了摇头,他不想欺骗萧然。   “那你还会回来吗?”萧然仍不敢相信,只是最后抱着一点侥幸的心里问道,他多么希望,兰时能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兰时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会。”   若是他两年后仍然不走,恐怕等待他的只有魂飞魄散。   萧然不再说话了,他感觉到强烈的窒息。他只是慢慢向兰时靠近,将人扯上了床。   他的眸光微沉,嘴角上扬了一点弧度,很微小,但兰时看得一清二楚。   “那便及时行乐罢。”   兰时只是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任他动作。   萧然微凉的指尖似有似无轻轻划过萧然的掌心。   某人在兰时耳畔懒洋洋笑道:“我知道,你也想的,对不对?”   红烛昏罗帐,但恨春宵短。   ……   ……   ****   不记得是哪一日的事了。   只知道,苏格以苏公子的身份,在萧然的后宫中生活了许多年。   想来也有个七八年了。   晚上侍寝时,苏格情到深处的时候会低低叫他一声:“然儿。”   “住嘴。”而萧然听了,身体会绷得僵直,似乎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苏格虽然夜夜都能见萧然的这副样子,可到底百看不厌。   萧然的背部肌肤白皙如雪,光滑细腻,宛如冷瓷一般散发着一种清冷的美感。   ......   ……   ……   .......   ……   ……   闹了几回,夜很深了。   萧然已经下意识的滚到苏格怀里,紧紧搂着苏格的腰,差点没把他掐断,萧然跟随高人学过武,手上的劲可不小。   左右已经睡不着了,苏格便倚在榻上,怀里搂着萧然,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   “我说,你以后会不会腻了我呀?”   “人家都说花无百日红,没准你以后见着了更漂亮的小郎君,就把我抛之脑后了,可我虽然住在你后宫里,却又无名无份的,既不算的臣子,也不算的后妃,你要是真的腻了,要不就把我放回家吧,我可不想一个人老死深宫。”   “想想就觉得凄惨。”   萧然没有说话,只是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可惜他没瞅见。   他不怕死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要是腻了,你就放我回家呗。我这棵嫩草还能再长长。   萧然气笑一声,“你想得美,你就是死了也是我的鬼,与我葬在一起。” 第46章 最初的开始,只是想为他拂去眉间的霜雪   苏格所在的大齐,也经历了先帝时期的几十年的南征北战,萧然也确实是幼主登基。只是康王谋反时,并没有兰时带兵相援,来的是先帝的心腹之一。   因此,那场惊心动魄的逼宫事件并没有如人们所愿般迅速结束。相反,它持续了很长时间,血腥的屠杀让整个宫廷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   那场宫变发生后,天空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仿佛上天也为这惨烈的场景而悲痛。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地面,与鲜血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条猩红的溪流。这些血水汇聚成河,流淌在宫廷的每一个角落,带着死亡和离别的气息。   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终于,当第四天黎明来临时,雨势渐渐减弱,但留下的却是满地的血迹和残骸。地面上的血迹被雨水洗净,露出了原本的石板路面,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无法忘怀那曾经的恐怖景象。   宫廷中活下来的老人都曾见过那样的人间地狱。   先帝在任命了几位托孤大臣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皇后仍然死了,但是自尽而亡。   没等心腹端来毒酒,皇后便以一根白绫了却生命,她是真的爱上了萧景。   哪怕没有毒酒,她也不会独活。   裴昭仍然被送进了宫,却是皇后的遗旨。   她怕她死后,裴府里的人不会那么尽力照顾裴昭。   于是从小裴昭就被送进宫,成为萧然的伴读,二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感情深厚。   在萧然孤独又寂寞的豺狼虎豹环伺的深宫生活中,裴昭的存在,便是照亮他枯井般内心的一抹天光。   这一世的裴昭,被他的姑姑养的很好,也没有满心的仇恨,心中装的只有家国天下,黎民百姓。   所以,在他成为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的时候,他拒绝了留京任职,自请去贫困的地方任职县令。   那晚,他二人大吵了一架。   不欢而散。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一辆青皮马车碌碌地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车轮滚动而过,带起可见的尘土。   萧然静静地站在皇宫的城楼上,目光凝视着远方。他久久地注视着那辆远去的青皮马车,直到它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萧然的身影在晨风中显得孤独而落寞,宛如一只孤鸣的雁。他的衣着朴素,只是一身常服,周身却无端散发着一种高贵与威严。他的脸上是苍白的,眉宇间若有若无地透着上位者的肃杀之气。   然而此刻,他的表情却带着一丝忧伤和无奈。   他默默地站在那里,思绪如潮水般涌动。   脑中满是他与裴昭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不信裴昭真的对他无情。   可裴昭只愿意对萧然表示他的君臣之礼。   裴昭圈地成牢,始终不肯跨出那一步。   往后许多年,裴昭来来回回,萧然都在这里注视着他。   及冠那年,众臣齐书令他立后纳妃,他拂袖而去。   第二年萧然便从宗室抱来一个孩子认在膝下,是礼亲王的幼子,名玦,字子期。   此后,朝中再无异议。   因为萧然继位后,河清海晏,民泰国安,百姓生活安乐,丰衣足食,大齐欣欣向荣,四海升平,一派盛世气象。   并不需要萧然牺牲自己,平衡前朝后宫。   这么些年,后宫空置,众臣不解,百姓私议,以此当作饭后玩笑,只有裴昭知道为什么。   可是这么多年,他不曾娶妻纳妾,也不敢直视自己的心。   若是苏格不曾出现,也许,这便该是萧然寡淡孤寂的一生了。   百年后史书上大概也只是明君贤臣一笔而过,无人得知背后的求而不得,君臣守礼的故事了。   可是,在萧然的生活如同古井无波般平静而乏味时,苏格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闯入了他的世界。   他带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三分憨气,自小无忧无愁长大的四分少年意气,和自带的三分善良。   他自小吃喝玩乐不愁,可从来没有何不食肉糜的心性,反而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邻里乡亲,和贫苦百姓。   瞧不起他这只知招猫逗狗不爱读书的性子的人,背后戏叫他散财童子,他也只是一笑而过。   知道他的人,虽然可惜他这样好的品性,却不爱读书,不能做百姓的父母官庇护一方,却也没有不喜欢他的。   苏父苏母从来不拦着他游湖看戏,结交纨绔子弟,也不逼着他读书做官,只让他由着性子去,只是绝不可做那作奸犯科之事。   到底苏家家大业大,好几代人的财富,够苏格几辈子吃穿不愁了。   到底只他一个孩子,实在宠爱了些,所幸,苏格也并没有长歪。   苏格其实并不蠢笨,只是不爱看书,不爱被条条框框的规矩(八股文的格式,和古代为官的讨巧把式)束缚,故而,他实在不爱也不想做官,这一点,苏父苏母比任何一个人都看的通透。   可天底下,没有哪一个母亲是忍心看自己的孩子庸碌一生的。   士农工商,商贾之家,自古便被人轻贱。   所以一开始,苏母是想着让苏格抓住时机,做皇帝身边的宠臣,做个空有虚衔而无实权的小官,既不贻误百姓,又有官职在身,保一世无忧。   自家儿子那张会哄人的甜嘴儿,苏父苏母那是身有体会,每次那气啊,一下就消了。   可儿子一去许多年,年年送信报平安,却只字不言自己的处境。   也常常着人送来上好的,宫中才有的锦缎首饰之类的东西,也有各地上供的名砚好笔等物。   各个不是凡物,不是民间百姓能得的好物,哪怕是好些官员也未必能有几件。   可这些东西,都是一车一车往苏家拉的,苏格考虑到树大招风,还随车派来十几个武功高强的侍从来做苏家的看家护院。   如此,虽不知儿子到底如何,但可见确实颇得圣心,圣宠有佳,苏家夫妇这才放下心来。   而此时,苏家夫妇眼中颇得圣宠的苏格,正躺在龙床上,搂着天子睡得香甜。   初夏清晨的阳光从窗纸中透洒在萧然的身上,一层薄汗反射出碎金色的光,肤色是冷瓷的白,忽而又覆上了一片晕染开来的潮红,从胸口一直往上漫延,到耳朵尖的时候熟透了,三月里的桃花开得正艳时也不及。 第47章 苏公子不若去问问王公公,他可是知情人   萧然不是个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皇帝,所以两人没腻歪多久,萧然便上朝去了。   苏格无事可做,便在后宫里瞎晃悠,总归只他一人,不会冲撞什么人,要说有什么顾忌的话,便是宫人们口中那位金贵的大殿下了。   这位殿下抱来宫里时,不过八个月大,虽是宗室子,但也是萧然一手带大的孩子,自小宠爱有加,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不然不会为其取字子期。   这也昭示着这位殿下未来贵不可言,不然宗室子如此之多,缘何宫中至今也只有这位殿下呢?   苏格虽然颇受萧然宠爱,却也不会去将自己与萧玦相提并论的。   再受宠,他也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男宠,人家尊你为“公子”,你还真当自己是盆菜了?   再者,人家妃嫔受宠是可以惠及母家的,他连捎点东西都要偷偷摸摸,不能走明路,他一个男子,又不能生孕,以后姿容不再,也没个孩子伴身,他又算个什么?   原本想试探一下萧然的意思,虽没明说,可到底也没有让他回家的意思。   帝王的恩宠,到底没有那般轻松的。   你问苏格在宫里这些年,到底对萧然什么心思?   苏格说不清楚,他只知道,一开始的讨好,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不祸及家人,后来,日日见萧然神色阴郁,眉头紧锁,似覆着冰霜,又只是想,为他拂去眉间霜雪。   再后来,便见不得萧然的目光,投在他人身上…   又开始庆幸,虽然萧然从未表露过喜爱,可这么多年了,后宫也只有他一人。   苏格正倚在御花园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胡思乱想着。   他今日穿得实在素净,只一身荼白色的宽袍大袖,上面仅有以银线织就的云纹,显得有些过于简单了,实在不符合他往日的风格。   要知道,往日里他的衣裳必定是用最夺目的颜色所制成,且上面一定会织就最精致的图案,这才是他一贯的风格。   只是今日无心挑要穿的衣裳,随意捡了一件也便穿了。   原本只是和某人七八分相似,性格不大相同,眼睛也不大相同,连穿衣风格也不大相同,这七八分也就降成了五六分了,若是不刻意去想,旁人也不会把苏格和某人相比较。   只是,今日,苏格的打扮实在像极了那人,坐在秋千上,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瞧着某处,便更像了。   反正,萧玦就认错了。   往日,萧玦这个时辰都要去上书房听讲,时常与苏格错开,故而苏格来了这许多年,竟然没有真真正正看过他一回,好多次都是只看见他的背影或是在与身边人说话时不经意与其擦肩而过。   只是今日太傅身体不适,便叫他领了功课,先回去了。   这才叫他看见这一幕。   他虽然奇怪,为什么裴相会出现在御花园里,还坐在秋千上发呆。   但出于礼节,既然看见了,便不能当没看见,他便走了上去,同苏格行了个礼。   “裴相?您今日怎么会在这里,可是父皇寻您有事?”   苏格被这声裴相给惊醒,他抬头看去,见是一个皇子打扮的少年在同他讲话,心下便了然,这位少年的身份了。   “殿下认错人了吧,我叫苏格,不是裴相。”苏格可受不起他这礼,连忙从秋千上下来,将他扶起。   “是么?这样说来,你的眼睛和声音确实不像,但是你今日这身打扮,配着这张脸,恐怕许多人都要将你认错。”萧玦在被苏格扶起后,待看清了他的脸和听清了他的声音后,原本充满敬意的脸上忽然换上了一抹恶意的笑。   他对裴昭十分尊敬,但对着这位与他仅有八九分像的伪劣品,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态度了。   尤其是在听清了苏格的名字后,眼中的那抹嘲讽更是怎么都掩不住。   也许他不一定认识眼前的人,但他知道苏格这个人,父皇那无名无份的男宠么。   虽然宫里传的遍地都是苏格这个男宠有多受宠,但萧玦可一点都不怕。   若是父皇当真宠爱他,不会到现在连个男妃的名分都没给他。   虽然大齐从未有过男妃,可父皇军权独揽,满朝文武半数以上都是他的心腹,早已大权在握,哪怕为他开这个先例,又如何?   朝臣难道真的敢说半个不字吗?   就算连朝臣现下都相信了萧然对他的宠爱,以为会为苏格开这个先例立他为男妃。   毕竟,没有人能在萧然身边留这么久。   可是,萧然竟然没有这么做,这么多年了,苏格一直都无名无份的在宫中生活。   朝臣因为没见过苏格的长相,才会惊讶于萧然对他的宠爱之长久。   从前萧玦没有刻意去注意他,是根本不在意这个地位低贱的人,毕竟只是个男宠,根本就影响不到他未来的地位。   今日萧玦无意中见了,心中更加对苏格不屑了。   礼亲王为了自己的幼子可是千般谋算。   为了让萧玦没脑子的对上裴昭,到时候惹怒萧然,失了圣宠就不好了。毕竟宗室子可不止萧玦一个人。虽然萧玦自小没有在礼亲王膝下长大,到底父子血脉亲缘,他天生就与礼亲王亲近,别人的话听不进去,可是礼亲王的话,他是一定会听的。   萧玦身边的乳母,便是礼亲王妃送去的。所以萧玦是什么脾性礼亲王府一清二楚。早在萧玦晓事时,礼亲王便告诉了他萧然同裴昭之间的那些关系,也告诉了他如今后宫空悬的缘由。   早早的,便教萧玦去讨好裴昭。   起初,萧玦还是半信半疑的。   可后来与裴昭的关系处的十分好后,裴昭在亭中赏雪时,同身边人无意中讲了一句“此子可期。”   萧玦在宫中的待遇便肉眼可见的变好了,赏赐是一波一波的往宫中送,萧然本来对他只是不冷不淡的,那次过后竟然对他十分宠爱,还为他取字‘子期’。   萧玦这才信服。   如今,看着眼前的这个伪劣品,在宫中张牙舞爪,仗着圣宠天不怕地不怕的,萧玦便觉得十分可笑。   面对苏格的不解与疑惑,萧然内心十分兴奋苏格知道真相后的样子,只是面上不表,他眯眼笑道:“苏公子不若去问问王公公?他可是知情人呀。”   苏格愣怔地摸着自己的脸,呆呆的看着萧玦带着宫人,扬长而去。 第48章 老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晚上侍寝时,苏格有些心不在焉。   萧然披散头发,靠在床榻上,一身的颓靡感,引得人堕落情海之中。   萧然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懒洋洋笑道:“在想什么?失魂落魄的。怎么,没兴趣了?腻了?”   “嫌我老了?”   苏格不知有没有在听,竟然顺从的点了点头。   萧然原本红润的面容彻底阴沉了下去。   他阴郁地将苏格拽到身前,掐着他的腰,冷笑道:“怎么,现在就开始嫌弃朕了?”   苏格被掐的生疼,这才回过神来。   他眼中似乎是温柔调笑,趁势反将萧然搂进怀里,低头堵住了萧然的冷言冷语。   萧然原本意思意思挣扎了几下,但苏格经过这几年的实操演练,吻技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直把人亲得化成水了。   什么气也消了。   良久,苏格才抬头,并体贴地用温热的指腹为萧然抹去唇角的水迹。   萧然挑眉,“你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这般心不在焉?”   苏格眼中满是晦暗不明,他问道:“我是谁?”   萧然道:“苏格。”   “裴昭又是谁?”苏格步步紧逼。   “大齐丞相。”萧然好脾气道。   “我与他是不是很相像?”苏格并不想去问王公公,有些话,还是要两个人说清楚为好。   到底是他像裴昭,还是裴昭像他。   这其间有很大的区别。   苏格不是傻子,萧玦那充满了恶意和不屑的眼神他看得清清楚楚,这其间要是没有什么猫腻,他死也不信。   萧然在他之前,为什么这些年,虚设后宫,连膝下唯一的子嗣都是抱养的,又为什么看中了他,一个男子。   人穷志不能短,哪怕他的身份比不得这些身份尊贵的龙子皇孙,可他到底也有自己的尊严。   他虽然只是出身民间的,别人眼中的纨绔子弟,虽然是别人嘴中不耻的男宠,可到底是他心甘情愿,他并不感到羞耻。   可若是,他的存在,只是因为某个人…呵…   老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若是真的当他作这恶心的东西,他不如死了干净,省得给爹娘蒙羞。   萧然一愣,没有想到苏格会问这个问题,他想定是谁说漏嘴了,才有了今天这一出祸事。   从他将苏格带进宫的那一日起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他根本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苏格能知道的这么晚也只是因为,如今后宫空置只他一个人。虽无名无份可到底也是身份尊贵,哪个人敢在他面前嚼舌头触他霉头。   导致于,过了这许多年苏格才知道这件事。   他不紧不慢道:“不错。”   苏格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地了,他的心揪的生疼,喉头像被一股气堵住了似的,快要喘不上来,他艰难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萧然平静道:“没有关系。”这话并不是假话,事实便是如此,他与裴昭,从来都没有一点关系,只不过是他单相思罢了。   只是如今,萧然心里还有没有他,也便只有萧然自个心里清楚了。   王公公只知道,自从苏格来了以后,陛下便再没有在城楼上站过了,也很少除了公务以外,再见裴大人了。   太极殿里,皆被苏格换上了他的习惯用的东西,只有萧然和苏格二人生活过的痕迹。这是连裴大人都不曾有的。   陛下对裴大人从来只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也许之前,还多方派人去裴大人身边探听他的消息,一举一动一句话都要派人传进宫里,哪个地方官员仗着身后有人暗地里欺压裴大人,第二天便会被罢职。   哪回裴大人大灾小病的,陛下不曾心急如焚,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成?   可是苏公子来了以后,陛下哪有功夫忧心这些事?那探子多少年没进过宫了?早被陛下忘记角旮旯里了。   这些萧然都没有感觉,因为他的心神已经被苏格勾去了,怎么还会顾及这些事?   可是王德福是看得最清楚的。   若说萧然现下心里真的把裴昭剔的干净,那是骗人的,到底是记在心里这么多些年的人。   裴昭之于萧然,便是所谓的白月光。   求不得,忘不掉,像捉不住的月光。   可那也只是执着罢了,一个求而不得的执念,无关情爱。   苏格默了一瞬,也不知信了没信,可是此后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也许萧然真的没有把他当作裴昭,作为他聊以慰藉的替代品。   可是苏格像一个胆小鬼一样,不敢再问,在萧然心中,他与裴昭,谁的分量更重一些。   在今日侍寝前,他已经从宫人口中,知道了二人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裴昭作为萧然的伴读陪伴了他许多年,这是苏格不曾参与过的时光。那段回忆里没有他,是独属于萧然与裴昭的回忆。   而且家世学识,他没有一样比得过裴昭。   他赌不起,他怕输的一败涂地。   于是不再问,便当做不知道。   *   有一年秋天时,某日,苏格起得十分早,便起床为要去上早朝的萧然整理朝服。   往日他是没有这般积极的,因为他时常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等他醒来时萧然都已经下朝回来了。   萧然看着面前为他专心整理身上的朝服的苏格笑道:“今年的秋猎,你想不想随我一起去?”   连萧然也没有注意到,在苏格面前,他已经很久没有自称朕了,而是自然的称我。除了有时十分生气时会耍性子,称朕来吓唬吓唬苏格,虽然每次都会被苏格那张会讨人的甜嘴躲过去,从来没有吓唬成功就是了。   大齐自萧然继位以来便停了秋猎,因为实在劳民伤财,有伤天和。   可是今年,大齐是个丰收年,百姓无不黍稷盈仓,吃喝不愁,因着连赋税也少了许多,不再有苛捐杂税了,百姓的日子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倍。   从前的日子也挺好,但是今年尤为最佳。实在是过得最滋润的一年。   便有大臣提议不如重开秋猎,虽不必效仿前朝那般奢靡的举动,但还是要办的热闹盛大些。   这秋猎的好处还是很多的。   通过骑射练习武艺,保持贵族子弟骁勇善战和醇朴刻苦的本色,防止他们迷失于锦衣玉食之中,消磨斗志,沦为纨绔子弟。   皇帝也可以通过亲自指挥围猎来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权威和对军队的控制力。   萧然便同意了大臣们的提议。   今年便是重开秋猎的第一年。   所有的皇亲贵族重臣子弟都要去。   裴昭自然也是要去的。 第49章 他是恭王爷的独子,萧珏   然而,出乎萧然意外的是,苏格沉默了一会,并没有立刻答应。   他说:“我不想去。”   萧然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为什么不去?你不是早跟我说过宫里实在烦闷吗?如今有光明正大出宫的理由,为什么不去?”   “此次秋猎为期一月,你若不去,便只能一人在宫里待着。”   “这可不太符合你的性子,你可是最爱热闹的。”   苏格自嘲道:“到时,我以什么身份站在你身侧?去了做个摆件供人赏玩么?”   萧然默然,“你不必如此自轻自贱,这不像你。”   苏格心想:这当然不像我,老子什么时候自卑过?   可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不是我在乎你,又怎么会自轻自贱?   智者不入爱河,可我偏偏是个愚者。   笨蛋萧然,你到底懂不懂?   因为在乎,所以在意。   *   最终苏格还是没有去。   他怕他去了,会嫉妒的面目全非。   可宫中的日子实在无聊,他便日日带着宫女太监,上房揭瓦,爬树摘果,鸡飞狗跳。   御花园被他霍霍的不成样。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这样日子竟然也过的飞快,一下就过去了半个月。   这日,御膳房做的莼菜鲈鱼羹实在合他的胃口,吃的难免多了些,酉时(傍晚5点到七点)他便在宫道上散步消食。   旁人见他潇洒自在,却无人知他心中凄苦。   只有身边围满了人,满是热闹的笑声之时,他才没有心思去想念宫外的那个人。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便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苏格悠悠散步,漫无目的的走,只是沿着长长的宫道走,走到哪算哪,身后只跟了一个小太监,本来是不想要有人跟着的,奈何殿中人并不放心他一个人,只能随手点了一个小太监跟他出来。   众人这才放心。   不知是不是他幻听,苏格感觉自己隐约听见孩童的呜咽声从前方断断续续的传来。   苏格心声疑惑,这宫里怎么会有孩童的哭声?   不会是闹鬼吧?   宫里唯一的孩子只有萧玦,可是他已经随萧然出宫围猎去了。   于是他快步向前走去,想要一探究竟。小太监急忙跟上,“公子,等等奴才。”   越往前走,那哭声便越发清晰。苏格拨开眼前的树枝,终于在一处假山后面发现了一个穿着华丽,脖颈间戴着金镶玉的长命锁,两只小胖手上戴着吉祥镯的小男孩。   小男孩五六岁的模样,生的唇红齿白,眼尾有一颗很漂亮的小痣,脸上还挂着泪珠,可怜巴巴地望着苏格。苏格蹲下身子,轻声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里哭?”   这般可爱的小孩子怎么会是鬼呢?小仙童还差不多。   小男孩怯生生地开口,“我,我找不到我父王了......”   苏格看着小男孩,想起了自己甫入宫时,在宫中的孤独无助,不禁心生怜悯。   “你知道你父王在哪儿吗?”苏格温柔地问。   小男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迷路了......”   “那好吧,哥哥带你去找你父王。”苏格牵起小男孩的手,带着他一起在宫中寻找小孩口中的父王。   看来这小家伙是宗室子了,也不知是哪个粗心的王爷,竟然把自己的孩子落在宫里了。   小太监明显知道内情,他悄悄将苏格拉在一旁,跟他咬耳朵道:“公子,你莫要费功夫了,奴认识这位小世子,这是恭王爷的独子。王爷从前为先帝四处征战,落下了不少旧疾,前个月不幸去了,王妃早逝,王府里也不曾再进人,独子尚幼,恭王爷实在心忧,故而临终前去信给陛下托孤。”   “陛下便派人亲往恭王爷的封地汝南接人来宫中养育。汝南路远,兼之幼儿体弱,车程便慢了些,前儿个才到呢。”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苏格灵魂发问。   “哎呦,公子,王公公来传话时,您睡得跟个死猪似的,怎么都叫不醒。王公公这才告诉奴,叫奴待您醒了再转告便是。”小太监笑得一抖一抖,忍得十分辛苦。   苏格赏了他一个爆栗子,“好哇,胆子肥了,敢笑话你家公子了?”   小太监无辜地摸了摸脑袋,憨笑道:“奴哪敢啊?”   “那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苏格摆明了不信,哼哼道。   “这…嘿嘿嘿嘿,您一醒,就扯着奴才去爬树摘果,奴才一时便给忘了,现下见着这位小世子,才想起来有这档子事嘛。”小太监羞愧难当地挠了挠头,打哈哈道。   苏格才不理他,上前几步将小孩抱在怀里,“小孩,你住哪儿?”   那小世子自觉地环住苏格的脖子,乖乖地说:“云泽宫。”   “叫什么名?”   “萧珏。”小世子奶声奶气地说。   “真乖。”   “取字了没有?”   “不曾,父王病了,忘记给珏儿取字了。”   苏格才不信死前处处为幼子打算的恭王爷真的忘了。   只怕是,想叫萧然给这小孩取字,让两人亲近些。   唉,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呐。   苏格莫名有些想爹娘了。   他抱着萧珏往云泽宫走,小太监则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一入云泽宫便见宫女太监都急得围了上来。   找不到人,她们都快急疯了。   这里面大半都是王府旧人。   他们忙着收拾寝殿,哪知一溜烟的功夫就让萧珏跑走了。   苏格将小世子交给宫女后,准备离开。这时,小世子跑过来拉住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哥哥以后还会来看我吗?”萧珏小声问道。   苏格摸了摸他的头,“会的。”   “那说好了哦,拉勾勾。”萧珏伸出肉嘟嘟的小手。   苏格笑着和他拉了勾,“一定。”   他来时见这院中空荡荡的,总觉着少了什么。   于是他说:“哥哥下次来,给你做个秋千玩。”   小萧珏兴奋地眼睛都睁得大大的,“谢谢哥哥!哥哥一定要来,不许像父王一样骗珏儿!”   “父王是个大骗子,明明说过让珏儿先走,他随后会来找珏儿的,可是珏儿等了许久,父王都没有来…”说着,萧珏眼中又盛满了泪珠,要掉不掉的。   苏格有些心疼,他上前用绣着一角白茉莉的帕子为萧珏擦拭眼泪,哄道:“哥哥不会骗珏儿的,父王也不会骗珏儿的,父王只是有事耽搁了,才没有及时来找珏儿的。”   萧珏点了点头,又破涕为笑,懂事地说:“哥哥快回家吧,天色很晚了,家人会担心的。”   “嗯,珏儿也好好休息,莫要再哭了,伤眼。”   “好!”   苏格仰头忍住泪意,心想,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孩子呢? 第50章 天上白玉京   云泽宫的灯火,早早便熄了,很快便黑漆漆一片。   承欢殿里却灯火通明。   宫女们都歇下了,只苏格的寝殿里围满了小太监。   这些半大的小子,最是精力旺盛,那几双眼睛在昏黄的烛光中亮晶晶的,一点睡意也没有。   你以为是在干什么正经事?   其实只是苏格在编鬼故事吓他们罢了。   倒也不是全是编的,不过真假参半罢了。   “传说在奇闻异事录上,记载着这样一处地方,明明鬼气森森,却偏叫那仙气缥缈的白玉京。”   “白玉京里有十二楼五城,地界很大,可住的都不是活人。”   一个小太监抖着音道:“难道…是…是死人?”   “对喽!就是死人呐。”苏格阴森森道。   “可你也不要怕,这些死人呐,没准里面还有你认识的人!”   “传说,人死后,魂魂就会离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七日后,便会比风还轻,比雾还薄,便会不由自主地往天上飘,越飘越高,越飘越高,直到来到那白玉京前。”   “白玉京的城门前,守着两个穿着破布烂衫的骷髅兵,那都是古战场死亡的士兵化作的阴兵。他们会将你拦下,因为他们手上会有一本薄子,虽然被翻得稀烂,可却用抹不去的朱砂一字一句书写着你的生平,这是自你死后,自动在上头显现的。”   “你生前是否作恶,是否为善,自有裁判。”   另一个小太监壮着胆子发问:“为恶当如何,为善又如何?”   “为善者,阴兵会放行,你便有了入白玉京的资格。”   “为恶者,阴兵便会当场将恶魂撕碎吞入肚中,饱餐一顿。”   “可世人熙熙往往皆为利来,谁又能保证一生不做一点恶呢?”一个胆子超级小的小太监躲在几人身后,探出个脑袋瓜来,发问,明明怕得要死,可还是想问。   “问得好。”苏格意味深长地笑道。   “所以是两个阴兵守门。一人持薄,一人持衡器。”   “那个持有衡器的阴兵会称量此人的善与恶,若善重于恶,则放人,若恶重于善,则被吃掉。”   “能进入白玉京,只是第一道坎。”   “毕竟,世人纯善之人少之又少。凡是做过恶,则天理昭昭,终有报应。”   “作过恶的人要在白玉京里为奴为婢受尽折磨,直到赎清他的罪孽。”   “若是赎清了,便可投入天井,再次做人。”   “若是纯善之人入白玉京呢?”那个跟着苏格出去过的小太监问道。   “那他便是有福之人,会被白玉京之主接见,允诺官职。为善愈多,则职位愈大。”   “若是不愿做官呢?”不知是谁喊了句,哄得众人皆笑。   无论活人死人,谁不喜欢权利呢?   苏格示意众人安静,只笑道:“那自然也有法子,要么在白玉京中做个长居民,似仙人般活得潇洒,要么投了天井去,来生大富大贵,享不尽的快意。”   “那如此看来,世上岂不都是好人善人,又岂会存在恶人?”小太监们想不明白。   “因为善恶只在一念之间,有些人前世为善但今生却又未必,人性是这样的复杂,不同的选择,不同的欲念,便造就了不同的因果,不同的善恶。”苏格面色复杂道。   小太监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忽而有人问道:“那这白玉京之主是怎么来的,又长得怎么样?”   苏格沉思片刻,道:“要么仙风道骨,一派慈悲仁爱之相;要么面容苍白,黑须黑眉,目光森然, 长相严肃、凶狠,一派威严的形象。”   “传说白玉京之主乃十生十世的善人,但却历经十苦十难,世世不得善终。”   “最后一世时,白玉京之主政屿,死后有感于天时,魂飞于天,创白玉京而立生死殿。政屿便居于这十二楼五城中的最高楼中的生死殿中。”   “他通晓过去与未来,掌世间万万之数的魂魄,是名副其实的鬼王。”   “但无人得见其真容,往往得以入生死殿的人,都被他强大的威压震慑,又怎么敢抬头看呢?不被吓得尿裤子就算好的。”   “魂体也有尿么?”有人憋笑道。   “打个比方而已,切莫较真。”苏格无奈道。   也就是这些小鬼头对这些东西兴奋。   这些东西民间小儿只要读过杂书的都知道,但是这些小太监自小便因为家贫才被送进宫了,宫里又忌讳这些东西,自然不知道这些了,好奇的跟个什么似的,又怕又想听。   只是在书上写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如果真的有白玉京这个地方,又是怎么为世人所知的呢?还被人写了下来。   管他是真是假,哄的住这些小鬼头就是真的。   苏格抬头从窗子里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发现月亮已经高高挂起,周围一片漆黑寂静,他才发觉时辰已经很晚了。   于是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对那些还围坐在一起的小太监们说道:“好了好了,该去睡觉了,时辰也不早了,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小太监们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情,纷纷撇了撇嘴。   他们还想继续听故事,但是看到苏格已经站起来准备去休息,也就不好意思再闹了。   毕竟,他们都知道苏格是个好相处的主子,可是谁也不能扰了他的睡眠,这家伙起床气贼重。   尽管有些不舍,小太监们还是一个个站了起来,向苏格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们边走边小声嘀咕着,表达着对这个故事的期待和不满。   有的说:“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想听呢!”有的则抱怨道:“苏公子真是的,每次都这样,吊我们胃口!”还有的说:“不知道下一回什么时候才能听到……”   不过,这些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气中。随着最后一个小太监的离去,整个寝殿里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苏格一个人站在那里。   他望着小太监们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叹:“这些小鬼头呐,精神可真好。”然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自己的浴汤走去。   沐浴后,苏格躺在床榻上,很快地睡着了。   而远在汝南的一处边陲小镇的上空,一群身着黑色兜帽长袍的人正紧追不舍地跟着前方拼命逃窜的少年。   “殿下!您别跑了,快跟我们回去吧!私入凡间是大罪!您不能错上加错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51章 兄弟,救我狗命!   在剩下的半个月里,苏格时常去云泽宫找萧珏玩耍,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孩从一个小哭包变成了一个小粘包。   走在哪里都要跟的,离了一步就要瘪嘴,眼睛里就开始有泪珠子在打转了,搞得苏格时常手足无措,又哭笑不得。   他在院里搭秋千时,萧珏便噔噔噔的拿来一个小板凳,坐在他不远处,撑着个小脑瓜,一眼也不错过得看着他。   真是让人没奈何。   秋千搭好了,还不等苏格来得及喝口水,他便像一个小炮弹一样冲到他怀里,要抱,又指着秋千,奶声奶气地说,要坐。   苏哥哪里不懂他的小心思。   便将地上仰着头可怜巴巴望着他的萧珏抱起,亲了一下他的小脸蛋,又向前走几步将他放到秋千上,然后站在萧珏身后推着他往前荡。   萧珏坐在秋千上,开心地笑着。苏格则轻轻推动着秋千,让它来回摆动。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也被他们的笑意感染,本是落暮的金,却成了朝晖的蓬勃之气。带着瑟意的秋风无端也变得柔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萧珏慢慢安静下来,他注视着远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意。   苏格注意到了他的变化,轻声问道:“珏儿,在想什么呢?”   萧珏转过头,看着苏格,脸上露出一丝脆弱的神情:“哥哥,你们是不是都在骗我?父王根本没有来,父王其实死了,对么?昨天我悄悄听小太监说的,也是,父王病得那样重,日日都在咳血,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好起来了呢?父王像母妃一样,去到了天上,再也不能来看珏儿了。”   莫要小瞧皇家的孩子,虽然年纪小,可其实什么都懂,这些日子,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苏格抚摸着他的头发:“那珏儿觉得,父王真得离开你了吗?”   萧珏用力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珏儿不知道。”   “傻珏儿,你父王这样牵挂你,虽然他已经去了天上,可也会一直在天上看着珏儿的,只是他下不来,天上太高了,所以珏儿才见不到他。”   萧珏点了点头,“珏儿知道了。”   天黑的时候,苏格就要走了。   但是萧珏却粘在他腿上,怎么也不肯下来。   苏格无奈极了,正要妥协,此时天上却掉下个不明物来。   嘭的一声,砸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远远看去似是一个人形。   可看这掉下来的动静,想必是从很高的地方跌落,可这人身上一点血迹也没渗出,真是奇了。   因为萧珏还熊抱着他的大腿,他无奈只能一瘸一拐的负重前行,走在这个不明物面前。   苏格捡起搭秋千剩下的废木头,戳了戳地上的这个人,见他没有动静,以为是死了,正要叫人抬走,免得吓到萧珏。   哪知地上的这个黑乎乎的家伙,突然从地上蹦起来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这群傻蛋,这下拿我没办法了吧!我看你们还进不进得来!老头子给我的血脉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幸亏他家老头子最后一世做了帝王,身怀龙血,他这才没被皇宫的龙气所伤,至于那些追他的傻蛋,是必然进不来的。   只要他不作死跑出去,他们就拿他没奈何。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然而,这个一身黑的家伙,突然发现空气好像凝滞了一瞬,他慢慢转过头去,便发现苏格与他两眼相对,像看傻逼一样看着他。   苏格冷冷道:“不知阁下是谁?竟然敢擅闯皇宫。”   那黑衣少年闻言,看看天看看地,又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又重新回到苏格身上,尴尬道:“那个,你叫我阿风就行。”   “阿疯?确实挺人来疯的。”苏格中肯的,正确的,一针见血的点了点头。   黑衣少年有些恼羞成怒,“什么人来疯,是银鞍白马度春风的风!你会不会讲话?!你礼貌吗!?”   苏格好笑的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向他赔礼道歉:“抱歉,岁数大了,耳鸣,阿风是吧。”   阿风没好气地心想:什么年老耳鸣,你欺我没眼睛看吗,不过你既然道了歉,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了。   “不过,阿风,你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苏格似笑非笑道。   他顺手将脚上的小挂件捞到怀里,萧珏眼睛圆溜溜地看着阿风。   阿风眼珠子一转,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哦,这个啊,是因为我学了点轻功,会飞的那种,可以身轻如燕地在屋檐上如履平地地走,这不是秋天到了,晚上冷,瓦上结霜,我一时脚滑,就摔了下来,我有护体神功,所以才没事。”   “哦~”苏格也不知信了没信,似是而非地拉长了调。   忽而他又发问:“那你没事半夜吃饱了撑的,跑到皇宫的屋顶上散步?”   阿风舔了舔干涩的唇,尴笑一声,“嘿,倒也不是吃饱了撑的,就是…就是躲躲仇家而已,你知道的,人在江湖飘(~ ̄▽ ̄)~,谁哪里能没有个仇家呢不是。”   “哦。”苏格点了点头,就要回云泽宫的寝殿,把身上的小家伙哄睡,不想管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了,这家伙又憨又傻,苏格并不担心他会在宫中做什么阴毒事,总归那些影卫也不是什么摆设。   刚才若不是他暗中示意他们不可妄动,这个叫阿风的早被削成一片片的了。   皇宫若是这么好闯,早被人穿成筛子了。   哪知阿风见苏格要走,心里大呼大事不妙。   虽然不知道苏格是什么身份,可刚才他用眼神示意藏在云泽宫的影卫时的动作,被阿风看得一清二楚。   不管苏格什么身份,总归他和那小屁孩在这宫里,身份不会低。   这可是抱大腿的好时机,他能不能正大光明地藏在宫中,可就看现在了。   于是,只听咚地一声闷响,没骨气的阿风双膝跪地,抱住苏格的大腿不让他走,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干嚎:“你不要走哇!兄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我一条狗命叭!” 第52章 谁敢杀我儿?   寝殿内   苏格将怀里哄睡了的小家伙轻轻放在床榻上,帮他盖好小被子。   这才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走到不远处的桌案前坐下。   坐在他另一边的阿风则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各式各样的点心。   桌上都是他吃的点心渣,嘴上也全是,那边嘴里还含着半块没吃完,这边手就要伸出去再拿一块。   苏格静静支着头,看着他吃。   几豆烛光下,竟显得格外温柔。   阿风直吃得翻白眼,撑到嗓子眼,才罢休。   看着桌上还剩了的大半精致的点心,他还是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可是,他真吃不下了,无端显得有几分可怜。   “吃不下便别吃了,明日还有,不急在一时,小心撑坏身子。”苏格好笑道。   “哦。”阿风只好放下蠢蠢欲动的爪子。   阿风抬头望了一眼床上睡得香甜,打着小呼的萧珏,好奇地问:“他是你的孩子吗?”   “不是。”苏格摇头。   “可是,今日我见你与他的相处,真像人间父慈子爱的样子。”阿风轻笑道。   “是么?”苏格有些若有所思。   “虽然我收留了你,可到底萧然能不能容你,我便不知道了。”   “萧然是谁?”阿风不解道。   “你不知道?”苏格吃惊道。   “我应该知道?”   “你不应该知道?”   “好了好了,那他到底是谁?”   “大齐的皇帝陛下。”   “哦,啊?”阿风心道坏了,身为大齐人,却不知道在位皇帝是谁,我不露馅,谁露馅?   他的思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过了一会才憨笑一声,“哦,我被师父关在深山老林里练武,很少下山,并不知俗间事。”   苏格哼笑一声,没再提这件事了。   “那你便留在珏儿宫中,当个小侍卫保护他吧,莫要耍什么小心思,我虽不知你到底来路几何,但观你心性和岁数,并不是什么坏人,你若好生待着,我便能保你,你若生事,我也不能留你了。”苏格有些困了,打算打道回府,便轻声叮嘱道。   阿风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了,后又好奇道:“为什么我不能做你的侍卫?”   苏格闻言,笑眯眯道:“还不是家有一妻,心眼子极小,不许我殿中有除他以外的男人。”   连保护他的影卫都不得近身。   阿风大为吃惊(′⊙ω⊙`)。   复又理解。   他好像知道苏格的身份了。   但他也仅仅是知道了,眼睛里,面上并没有一丝轻蔑。   苏格看在眼里,很是满意,他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给阿风寻了处偏殿住下,他便回了承欢殿。   *   夜里下起了秋雨。   可承欢殿里全是望眼欲穿等着苏格回来继续讲故事的小鬼头。   只是他们今天注定要失望了,因为,苏格已经困到抱着柱子就能睡着的地步,是不太可能,给他们讲了。   今日实在耗费他的心神。   可他仍是忍着睡意,看完了每日从秋猎行宫寄来的书信(家书),回了今日的信,才合衣睡下。   思君甚久,何日可归?   秋已深,多添衣,少贪凉。   只有短短几句,苏格不会那些文绉绉的情话,只有发自内心的心切与思念。   其实初初下笔时,许是困极了,苏格不自觉便写成了思妻甚久,后来觉着不妥,才将妻字涂黑,换成了君字。   床榻之间,情动之时,他也曾诱哄着萧然唤他夫君,只是到底碍于帝王那该死的矜持,身于人下已经是莫大的耻辱了,若叫萧然纡尊降贵地唤苏格一声夫君,他自是不肯的。   试了几回都不行,苏格也便死心了。   虽然在他心里,萧然早便是他认定的妻了,可他不想自作多情。   于是也不肯再试了。   可苏格不知道,若他肯再试一回,没准萧然便答应了。   萧然这人,便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人哄着他时,他偏要作。   人不肯了,又开始难受了。   可他到底是天子,自是不肯拉下面子,主动叫的,此事便搁下了。   也便成了一道遗憾。   可这封信,完美地与已经在冒雨回宫路上的人错开了。   由六匹汗血宝马驾驭的车身镶嵌有金银玉器、宝石珍珠,并且车身还雕刻有龙凤图案的龙辇正趁夜冒雨往皇宫赶。   马跑得急,可车身却很平稳,一点都不震荡。   车里的人正虚弱的躺在榻上,脸上是失血过多的苍白,腹部的伤口即使被包扎得很好,可也在不断渗出血迹。   马车里跪满了太医,人人都在照顾遇刺受伤的天子。   天子昏迷不醒,身旁守着的,正是一同去秋猎的裴相和王公公。   随行虽带了太医,可秋猎的地方的条件自然没有宫中好,许多药材也只有宫里有,保险起见,他们只能连夜赶回宫中医治。   再则,宫外变数太多,若昏迷不醒的天子一直滞留宫外,难免生事。   知道天子遇刺的人,除了车外赶车的影卫,以及车上的一干人,其余人,皆被裴昭杀了。   留在宫外的大臣,只知道陛下今夜因风寒入体,龙体不适,提前回宫了。   还吩咐他们明日便起程回京。   大臣们虽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   只有被落下的萧玦,在原地跳脚,嘴里嘟囔着:“这是什么情况?父皇怎么就把我给忘了呢!可恶!”他一边跺脚,一边抹眼泪,心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但事实上,没有人敢上前去安慰这个一点就着的大殿下。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因苏格入宫后遭受过的种种不公和冷落,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孩子,孤独而无助。   他忽而平静下来,诡异地笑道:“等着吧,我会让你们这些忽视我的人后悔莫及。”   *   阴森可怖的大殿里   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病怏怏地支着头,倚在骷髅宝座上听着下面跪着的黑袍属下讲话。   “主人,属下办事不力,让殿下逃到人间去了,我们一路追去,只见殿下跳到了皇宫里,我们被龙气所伤,根本靠近不了。”   领头的那个颤颤巍巍地禀告道。   宝座上的男人只是无所谓道:“随他去吧,这小子凡心太重,总会有这一天的。”   领头的不可置信道:“主人,前些日子殿下打破了衡器,又撕碎了薄子,导致白玉京大乱,又私闯人间,此事便这般了了?”   “那你又当如何?”   “杀了我儿么?”   “天道困我至此,千万年,生不如死,本王如今也只剩下这点在乎的东西了,自然愿意纵着他,他是惹了乱子,可有本王在,这白玉京,乱了么?”男人冷声道。   领头的吓得不断磕头,“属下不敢!”   他身后的下属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也不知这愣头青怎么上来的,没看见他们都放水了么,非要较真。   这下好啰,成了第一百零八个傻蛋,下一个老大换谁呢?   嘿嘿—— 第53章 惊变前夕   龙辇从宫外进来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苏格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他仰着面,像个小猪仔一样睡得香甜。   偶有秋雷从云层间炸开,发出轰鸣的震响,也不能将他惊醒。   只是大雨倾盆而下,无端将梧桐叶打落,飘零一地。   太极殿里   宫女和太监们匆忙地进进出出,面色紧张而焦急。血水不断被更换着,盆子接二连三地被装满,然后迅速端走。   炉子里煮着的药散发出浓烈的气味,每一碗都比前一碗更浓,仿佛要将整个宫殿淹没在苦味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息,令人作呕。   随着时间的推移,血腥味愈发浓烈,似乎已经渗透到了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宫女和太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迹,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宫殿内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哎呦快一点快一点,笨手笨脚的,耽误了太医给陛下治病,你们担得起吗?”只有王公公又心急又烦躁地声音突兀的出现在殿内。   此次刺杀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刺杀。   他们以一头白鹿引诱萧然深入密林,然后在密林深处围杀他。   虽然,萧然身边有影卫护着,可到底大半都给了苏格,自己只带了一部分去秋猎,哪怕影卫们武功高强,可到底围杀他的人,不在少数,影卫们总有精疲力竭之时。   更何况那些杀手,个个都是好手,想来是哪个心怀不轨的王爷府上养的私兵。   影卫们几乎全军覆没,才带着萧然杀出重围,可到底一时不慎,萧然被一个杀手趁机捅了一剑。   事发时,裴昭离萧然所在的密林并不算很远,他见萧然去了许久还不曾带着猎物出来,便觉大事不妙。他赶忙骑马追了进去,但是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只能扶着满身是血的萧然回了行宫。   而那个身中数箭却仍然苦苦支撑带着萧然出来的影卫见裴昭来了,才终于放心地将萧然交付给他,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随行的太医都被叫来了,可是大家都束手无策,行宫里的条件太简陋了,秋猎用的行宫到底荒废了这么些年,只是今年才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终究还是比不上皇宫。   这才有了连夜冒雨赶回皇宫的决定。   若是再晚一些,便无力回天了。   裴昭乏力的坐在桌案前,眼神却一瞬也不挪开地盯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萧然。   随后他叫住王公公,“王公公,陛下遭此大劫,您不应该将那位请过来吗?不然陛下醒来没见着那位,想必也是不会开心的吧?”   王公公愣了一下,有些结结巴巴的道:“这便不必了吧,这么晚了,苏公子想必已经睡下,再将他叫起,陛下恐怕会心疼吧。”   “王公公…”谁知裴昭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王德福。   王德福被吓了一跳,只能诺诺道:“是,奴这便是去请公子来。”   冷不丁地,王德福的肩上被一只手按住,裴昭在他耳边幽幽地说:“这才对了嘛,王德福,你应当知道做戏,要做全套的啊…”   王德福一溜烟就跑了。   他打着一把伞,便冲向了承欢殿。   电闪雷鸣间,倾盆大雨疯狂地倾注而下。   一道身影在雨中疾驰,如鬼魅般冲向一座宫殿。他的脚步声混合着雨声,形成一种急促而紧张的节奏。   他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呼喊:"苏公子,苏公子!快醒醒啊!大事不好了!皇上遇刺了!你别睡了!"   宫殿的大门紧闭,但他毫不气馁,继续用力拍打,声音震耳欲聋。   终于,门内传来一阵动静,随后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一个小太监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打着哈欠问道:"公公有什么事?这大半夜的。"   “哎呀你这小子,快醒醒,叫你家公子起床,大事不好了,陛下遇刺了,现在生命垂危,我是奉裴相的命令来叫你家公子去太极殿侍疾的。”王公公说完也不等小太监反应过来,便冲进了承欢殿的寝殿。   他一把把苏格的被子掀开,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同小太监说的话。   奇怪的是雷打不动的苏格,在听见萧然出事后立马睁开了眼睛,一点起床气也没有了。   “什么?快带我去!”苏格二话不说从床上蹦跳起来,下了床,鞋也不穿,扯着王公公就是狂奔,连伞也不打,两个人浑身淋得湿透透的。   一路上,苏格心急如焚,不停地问王公公关于萧然的情况。他的脸上满是忧虑,心中默默祈祷着萧然能够平安无事。   快到太极殿的时候,苏格眼睁睁的看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他吓得身子直发抖,站都站不稳了。   还是王公公把他扶住,他才没有失态的因为身体仿佛突然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而无力的跪倒在地。   苏格喉口干涩的问王公公:“他现在到底如何了?”他有些不敢再进去了,苏格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个月的分别,再次相见,会是这般模样,这样的场景。   “太医说,这一剑刺得极深,危及脏腑,恐有性命之忧,陛下现下已经陷入昏迷,太医说,若是三天后还不醒,便当真无力回天了。”王公公的声音也在抖,脸上也全是哀伤,只是他的眼里却没有一丝悲痛。   但苏格并没有看见,他现在很慌很慌,脸上血色全无,苍白的吓人,他的心跳得很快,好像要炸开了。   他不断的睁眼闭眼,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撑着一口气,脚步虚浮的进了太极殿的寝殿。   王公公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并没有跟着去,他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呆呆地看着檐角上不断滴落的雨珠,哪怕身上已经被淋得浇透,也没有去换衣服,只是任由其湿淋淋的贴在身上,不断的往地上滴水。   穿着湿衣服是很难受的,可是苏格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他的心神早已经飞向了寝殿里面那个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唇色发青,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龙床上的那个人。   要不是萧然的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苏格都要以为,萧然是不是已经死了,躺在床上的只是他的尸体。   “去陪着他吧。”裴昭在苏格进来后就一直看着他,并没有说话,直到看到苏格面色惨白地跪坐在萧然的榻前,捉住萧然无力垂下的手,将自己的脸埋在萧然的手心里默默哭泣时,裴昭才轻轻的落下了这一句话,出去了。   也是直到方才,裴昭才真真正正与苏格见过一面,从前他们从未见过。   这么多年了,他自然知道宫里有苏格这么个人,也知道苏格长得与他有多么的像,可是他并不在意。   与其说是不在意,不如说是不屑在意。   这样一个无名无份的蝼蚁,他轻轻松松便可以踩死。   若非萧然宠着他护着他,光朝臣的唾沫便可以淹死这个与他长得十分相似的男宠。   言语有时候也可以是一把锋利的利剑,尤其是对这样年轻的未经风雨的年轻人。   苏格跟他比有什么赢的胜算吗?   什么也没有,他有的也只是年轻罢了。   对于萧然来说,国之重臣,远比光有年轻漂亮脸蛋的男宠来得重要。   裴昭相信只要他在朝中一天,只要他能为大齐效力,能为萧然效力,他便是缺一不可的那一个。   对皇家子弟来说,利益和权力,远比所谓的情爱重要。   这一点,裴昭从来都是相信的。   所以他在等,等到苏格年老色衰的那一天。   等到苏格被抛弃的那一天,他便会更加坚信自己所相信的。   如今,他出去,并不是因为惧怕这个对手,而是…   呵… 第54章 你快醒来啊,老子真不想当寡夫   苏格哭的双眼通红,“你这个骗子,骗走了我的心,却又想离开的这么突然,老子还这么年轻,呜呜呜呜嗷——就要给你守寡,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你怎么忍心?!”   真是哭的又可怜又搞笑的。   可是任凭苏格怎么哭怎么闹,大骗子萧然还是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没有一丝变化。   别说睁眼睛了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只有唇色越来越白,嘴巴因为缺水而显得干燥。   苏格闹了一会儿就不哭了,也许是想这样哭一哭闹一闹,萧然就能睁开眼轻呵他一声:胡闹!   可到底也没有成功。   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苏格便去倒了一杯茶水过来。眼角的泪痕都来不及擦干。   苏格从怀里掏出一方素帕,一角上只绣着一枝雪白的茉莉花并几片绿叶子。刺绣的人女红看上去并不精湛且略显粗糙,但大体上还能看。   他用素帕沾了点茶水,为萧然润湿唇瓣。苍白无色的嘴唇这才露出一点淡淡的粉来。   苏格见了,这才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点笑来。   “帕子绣好了,你还没见过呢。”   “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相思。我虽然不爱读书,可你那日非要我绣这方帕子,你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懂呢?”   “你快点醒来好不好?帕子我已经绣好了,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嘛…”   说到后面苏格的声音渐渐哽咽了,见萧然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他有些自暴自弃了。   苏格的指尖在萧然苍白的脸上,眉眼间流连,似是怎么也看不够,随后他俯身,在萧然的眉心烙下一吻,却在起身时,不小心的从眼角滑下一滴泪来落在萧然的唇间。   “萧然,我不会守寡的,如果你三天后还不醒,我就…天高任鸟飞,左拥右抱气死你。”轻轻地落下这么一句赌气的话,苏格非常的想看见萧然被气的坐起身来怒瞪他的样子,可还是没有。   “骗你的,我才不会像你这样薄情寡义,如果你真的醒不过来了…”   “我就去陪你,好不好?死在你最喜欢我的年岁,那样我的容貌就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你就不会像他们说的一样,待我年老色衰后把我赶出宫去。”   “然儿…”   苏格絮絮叨叨的讲,漫无天地的讲,只是一直讲,好似这样,就能忘却心口针扎一样的痛,刀割一样的疼。   真的太疼了,疼的他想死,可又怕现在死了,万一,万一,三天后萧然醒了呢?   所以苏格只是熬着,熬着,熬尽他的心血,熬尽他的血肉,到最后会剩下点什么,他并不知道。   他不吃不喝地守在萧然身边两天两夜,活活将一头青丝寸寸雪。   他的黑发被熬白了,精血被熬干了。   苏格终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王公公躲在暗处,一直看着,心疼着。   见苏格水米未进,身体虚弱不堪,这才昏倒在旁,于是王公公赶忙溜了出来,将苏格扶到太极殿的偏殿去休息了。   又请来太医来为苏格看诊,硬灌了几服药,又喂了点小米汤,苏格的脸色才慢慢有点好转。   见苏格有要苏醒的状况,王公公为了让苏格能够好好的休息,便在偏殿燃了安神香。   苏格便沉沉地睡去了,王公公也终于安心的离开了偏殿。   这安神香一点,大罗神仙也得先睡个一天一夜,待苏格睡醒,一切便大局已定了。   王公公愧疚地在心里喊着:罪过,罪过,待此方大劫已过,陛下可得好好补偿苏公子啊。这可真是受了老大罪呀。   *   苏格被带走后,裴昭在夜色里悠悠走进太极殿。   站在萧然榻前,裴昭眼中晦涩不明,良久,轻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取出一粒丸药,和着茶水喂给了萧然。   片刻后,太医口中生命垂危的人,竟然睁开了眼睛,连面色也红润了,不再见一丝苍白无力。   萧然从床榻上坐起,轻咳了几声,通了通嗓子,才哑声道:“如何?”   “太医将消息传出去后,那礼亲王果然坐不住,暗地里联络旧部,预谋造反。”   “是他想坐上那把椅子,还是为了萧玦?”   裴昭沉默片刻,才道:“为了萧玦。”   “这老东西有贼心没贼胆,若不是为了萧玦,想必也不会这么快狗急跳墙。”   “陛下当年在这么多宗室子之中挑中了萧玦,想必也是为了今日。”   萧然挑眉轻笑一声,“裴相当年那句此子可期,可是大大的助长了某人的野心呐。”   “陛下谬赞。”裴昭厚着脸皮笑道。   “可为什么是现在?”话落,萧然无意中一瞥,便见枕下压了一方素帕。那是苏格落在这儿的。萧然捡起,细细瞧了上面的纹样,很轻地笑了一声,可眉眼间都舒展开来,俱是笑意。   裴昭见不得萧然这样,皱眉道:“萧珏进宫了。论优势,萧玦不及萧珏,恭亲王虽死,可他在军中的心腹,可都是认萧珏为少主的。他二人皆非陛下亲子,萧玦虽比萧珏年长,可立嫡立长的优势,萧玦也占不到。”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出手了。”萧然冷笑一声。   “是,他想趁陛下正式认了萧珏身份之前,除去陛下,可现下怕夜长梦多,礼亲王已经等不及名正言顺地让萧玦继位了,便想了逼宫这等下下之策。”   “陛下昏迷的这几天,我已经用陛下给的虎符召集了人马,在宫门口等着礼亲王。”   “如何?”萧然将帕子小心地放入怀中,下了床榻,倒了杯茶水润喉。   “已全数歼灭,礼亲王见大势已去,扶剑自刎,只是临死前向臣下跪,说萧玦全然不知此事,让臣向陛下求情,保萧玦一命。”裴昭向萧然躬身奉上虎符道。   萧然接过虎符,叹道:“也罢,玦儿既然对此事毫不知情,便依然享皇子之尊荣,明年便去封地吧,也算全了我二人的父子情分。”   萧然状似无意道:“苏格呢?”   “臣私以为,做戏要做全,若是连苏公子也相信陛下危在旦夕,那么再佐以太医的消息,定能使礼亲王相信。故而,不曾告知苏公子真相。”裴昭面色如常,瞧不出一点儿私心的样子。   “嗯。”萧然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他服了药,对外界一概不知,只微薄得听见了点苏格的声音,却听不大清楚是什么,醒来时不见他,是有些失落的。   萧然打算明儿个就‘兴师问罪’去,哪有人侍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而萧然打算‘兴师问罪’的对象,就倚在门外,静静听着他二人讲话。   随后,又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因为萧然而糟蹋地不成样子的身体。   他唇色苍白却因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而染红了唇瓣,手却慢慢摸上了自己的脸,苏格想,他现在一定很难看吧。   他哪怕被点了安神香,也放心不下萧然,硬生生的从梦中挣扎醒来,扶着墙,赤着脚也要来守着萧然。   可是他看见了什么呢?   苏格闭了闭眼,滚烫的泪珠子从眼角滑落,可心却是冷的。   萧然,你有在意过我一点吗?   你有相信过我一点吗?   难道我没有心吗?   难道我不会疼吗?   还是说,   你根本就不在意…… 第55章 这一回,承欢殿的主人再也没能出来了(梦境完)   苏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路上碰上阿风,也是双眼无神的擦肩而过,阿风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转身喊道:“你怎么了!”   苏格没有理,或者说他根本没听见。   阿风一开始还没有看清楚,后来以为自己眼花,用手揉了揉眼睛,再放眼望去,只见离他越来越远的苏格如绸缎般的一头黑发已经成了满头银发。   而苏格的脚也是赤裸的踩在地上,没有穿鞋子。   阿风想跟上去瞧一瞧,可他还没有动作,便听苏格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你莫跟来,我想一个人静静。阿风,谢谢你的好意,快回宫去吧,小珏没见到你,该着急了。”   阿风只能作罢,他叹了叹口气,只觉得不妙,苏格身上的那股意气风发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死气沉沉的阴霾围绕在身边。   可解铃还须系铃人,阿风虽然心焦,可他也知道他做不了什么,苏格是他在凡间遇到的第一个好人,阿风并不想他出事。   第三天的时候,苏格本应该枯守在太极殿,可是他现在却满身落寞伤心的回到了承欢殿。   看着承欢殿这三个描金大字,他莫名的有些好笑,真是讽刺呵。   这一次,没有安神香。   苏格却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时,睁眼便是萧然。   他坐在苏格的床榻边不知看了他多久,见苏格醒了,萧然笑道:“我还想到要来找你‘兴师问罪’呢,昏迷的时候隐约听见你在我耳边碎碎念,醒来却不见你,以为你这家伙侍疾都耐不住寂寞,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呢。”   “半夜里听王公公讲,才知道你守了我两天两夜,熬不住了才被王公公拖到侧殿去休息,只是你怎么又跑到承欢殿来了,可是侧殿睡的不舒服?”萧然满腔的柔情。   “夫君,你的头发怎么了?”萧然的手穿过苏格披散肩头的银发,心疼道。   苏格的神情很冷淡,没有萧然想象中的欣喜,从前千般盼望的东西,现在却一点都不稀罕了。   他并没有回答。   为什么?   萧然难道不懂吗?   萧然自然是懂的。   他一时有些呼吸不过来,其实当听到王公公说苏格守了他两天两夜的时候他是不可置信的。   当看到王公公一字一句把苏格对他说的话抄录下来两天两夜便有厚厚的一沓的时候,他还是不敢置信。直到现在看到萧然为了他白了发,他才敢真的相信,苏格爱他如此之深。   这个人,燃尽全身的血肉去爱他,虽然嘴上玩世不恭,可那颗心却在为他而跳动。   这怎能不令萧然震撼?   身为帝王,多疑是他的本色,寡爱绝情才是他此生的信条,他不是不爱只是不敢深爱,因为帝王若沉溺于情爱,一朝不慎,便是千古恨。   人们不会唾骂他,只会歌颂他的痴情,只因为他是帝王,可等待苏格的只会是万劫不复,人们只会唾骂他为祸国男妃,尽管他什么也没有做,但是所有的错都会推结为他一人所为。   所以萧然即使将皇后宝印早早的便放在了承欢殿里,却依然不肯给苏格名分,哪怕早已将苏格的名字刻入了玉碟。   在苏格与萧然生前,旁人不会知道苏格的身份,等到百年后他们同棺而葬,玉碟上的名字才会被世人所熟知,与萧然一同载入史册。   萧然怎么舍得苏格真的与他无名无份的过一辈子呢?   可是现在还不行,萧然现在还不能告诉苏格。   萧然只能将神情冷淡的苏格抱入怀中,轻声细语的哄道:“好夫君,为妻看见你绣的帕子了,很好看,谢谢夫君。”   原本神色冷淡的苏格忽然笑了,饶是秋风也醉人。   他轻轻的从萧然的怀抱里出来。   “不必了,不必如此,你若不愿意唤,便别唤了,不必为了哄我开心,而纡尊降贵如此,我不配。你走吧,不必再来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你既然不愿意放我走,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萧然的面色沉了下来,“你到底怎么了?”   苏格本不想讲的那样难堪,可他知道,若是不讲明白,萧然不会死心的。   “为什么?自始至终你有相信过我吗?在我担惊受怕的时候,你却只是为了你的大计,欺瞒我,不肯告诉我一句实话。”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王德福知道,陪昭知道,唯独我不知道,只有我最可笑。我像一个傻子一样陪了你两天两夜,甚至在想如果你醒不来了,我便去陪你,不叫你一个人走的孤单。”   “可是你呢?你从来都不放心我,你但凡真正在乎过我,就不会这样对我!”苏格撕心裂肺地喊着。   苏格一把将萧然推开。   萧然踉跄了两下,差点没站稳。   他的眉头轻皱,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那一剑是实实在在捅进去了,并不是假话。只是没有太医说的那样严重。   如今被苏格这一推,腹部绑的绷带又渗出了血。   但是今日萧然穿的是一袭黑衣,所以也不太明显。   萧然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格直接关在了门外。   隔着门,苏格冷声道:“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你也不必再讲,我也不想再听,到底如何你比我清楚。我只求你大发慈悲放我走吧。”   萧然在门外坐了一天,没有走,也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一句了。   他知道苏格说的是事实。   如果他不是帝王,如果他再年轻些,不再有那么多的顾虑,也许今日他二人的隔阂便不会产生。   他知道他错了,错的离谱。   可是真的要他放弃苏格,放他走,此生不再相见,他不愿意。   往后萧然日日都来,除去上朝和批折子的时间,都耗在这了。   可是那紧闭的门从来没有开过。   秋天很快就过去了。   寒冷的冬季来了。   哪怕萧然披着狐皮大氅,到底是在风里吹着,而腹上的伤因为日日劳心伤神,到现在也还没有好。   终于在一日全部都爆发了。   萧然昏倒在雪地里。   可是苏格还是没有出来。   还是王公公实在看不下去了,叫来小太监把萧然带回了太极殿请来太医医治。   这一回昏倒,萧然便卧床三天,连着三日不曾早朝。   承欢殿里也没有派人来瞧,萧然养病期间,只有裴昭来过。   见萧然已经睡着,他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块做成项链的玉佩,轻轻地挂在了萧然的脖子上,嘱咐王公公道:“这是家传的暖玉,世上仅此一块,陛下着了风寒又旧伤复发,戴着此玉对病愈是极好的,莫要取下来。”   王公公摸不着头脑只能点头应是。   如果萧然能睁开眼他便能知道这块玉是什么了。   这郝然便是当年那块被苏格扔进湖里的玉佩。   萧然并没有去捞,但显然被裴昭捡起了,还一直留在现在。   裴昭存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也算是歪打正着。   苏格化作怨魂时竟然正巧看见了。   又配上了萧然一时赌气说的气话。   便成了无解的恨了。   此为后话。   只说当前,   由于萧然病重,承欢殿便无人问津了,好像被人遗忘了。   于是这一回便再也无可挽回。   因为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在阴暗里滋生了不甘与恨意。   他领着人,带着毒酒,去了承欢殿。   这一去,承欢殿的主人便再也没能出来了。 第56章 试问春归谁得见?飞燕,来时相遇夕阳中   裴珠泫的算盘打得很好,但李荼白可不会让他如意。   如若是她年轻的时候,她可能会为了爱情牺牲自己。   可她已经老了,不再年轻了,她这半辈子经历了这风风雨雨,遇到过形形色色的许多人,若是她还愚蠢的相信裴珠泫对她爱的有多深,自我感动她自己,那她也白活了。   君若无情我便休,君要我死,则君也不必活。   李荼白好歹掌管裴家这么多年,内院到底还是她说了算,只要她不想死,谁也别想要她的命。   这些年她哥哥送到裴家的东西记录下的账簿都在她手里,裴家用她哥哥给的钱打点官员笼络人心的名单她也一一抄录下来了,这些都是铁板钉钉的证据。   李荼白在心腹的帮助下从祠堂逃了出去,这些证据也被她交给了萧然。   她知道她的哥哥罪不可赦,很难让萧然徇私枉法,她只求献上的这些证据帮萧然扳倒裴家的时候,萧然能够饶她们母子一命。   并且求萧然保护她和她儿子,免遭裴家迫害。   萧然答应了。   证据确凿,李荼白的哥哥被拖去午门斩首示众。   而裴家一家子人全部被打入大牢,男丁被剥去官服,削去官位,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去往苦寒之地。   家眷不知情者,自愿和离者,可以不必被牵连。   裴珠泫自以为裴家上下一条心,可没想到,临到流放时,裴家已经四分五裂,走的走,散的散。   裴家这一脉,枝繁叶茂。   受其恩惠的人不少,可被牵连无辜的旁支也不少。   萧然并没有草率的直接株连九族,而是查清了裴家所有往来后,将没有涉事的一干人等全部释放。   最后踏上流放路上的也只有裴珠泫和裴昭以及一干涉事人等。   但最后到达流放地点的竟然也只剩下了裴珠泫和稀稀拉拉几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   早被关入大牢时,裴昭便被拖出来,被人捂住眼睛嘴巴,被乱棍殴打。   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打的出了血,双腿被打折,连骨头也被敲得稀碎。   最后成了一个血人,才被允许拖回牢中。   萧然则坐在不远处悠然地喝着茶看着影卫施刑。   裴昭伤的太重,在流放途中被他的父亲一路背着,才勉勉强强活了三天,最终因为伤势过重而死。   死前饱受折磨,天寒地冻,只有单薄布片裹身,没有热汤暖腹,只有粗粮窝头果腹。每日还要步行赶路,走的慢了还会被官差用鞭子抽打。   裴昭死在流放途中,只有一席草席裹身便被不知丢在何处。   一代惊艳绝伦的白衣卿相生前何等风光?   此后竟如此凄惨。   只能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江荼白带着儿子送了哥哥最后一程后,便坐着青皮马车前往青阳老家。   那是梦开始的地方。   往后岁月悠悠,只有她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日子平平淡淡也便过了,虽没有大富大贵,可这才是年轻的时候的李荼白一生的期许,可惜裴珠泫不懂。   裴珠泫早已被富贵和权势迷了眼,成为了权力的奴隶。   他以为他即将得到旁人几辈子所得不到的一切。   可结果却是裴珠泫老年凄惨,苦寒之地,生活贫苦,无妻无子,了此残生。   萧玦在九岁时,封了宁王,送去了封地鹤宁。那里虽不说上极为饶沃之地,可也算不得差,若他安安生生的,这辈子便可以当个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富足一生了。   萧玦起初不肯,又哭又闹了大半个月,见没人理,也没人心疼,便认命般坐上了王车,前往封地了。   这两年来,长乐过得十分快乐,萧然和兰时都陪在他身边。   也许从前的苦,便是为了如今的甜。   他们最常待的地方,不是皇宫,而是民间,像一对寻常夫妻一样,带着孩子在一座小木屋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小木屋时,袅袅炊烟便会从小木屋里升起,逐渐与清晨的薄雾融为一体。   早饭后   兰时会去田里帮人劳作除草,萧然则在家里与长乐去鸡窝拾了鸡蛋装进小竹篮,去集市上叫卖。   赚的钱不多也不少,却足够换来一块肉,几斗米,并一包绿豆糕。   再回来时,兰时已经去菜园子里摘了沾有晨露的新鲜菜蔬回来。   长乐与萧然也满载而归。   中午,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分享着遇见的邻里村间的趣事。   长乐不爱吃红萝卜,会偷偷将碗里兰时夹的一筷子红萝卜夹出来,放进萧然碗里。萧然则笑而不语,将那一筷子红萝卜吃掉,帮长乐‘毁尸灭迹’。   兰时也默契的装作没看见。   下午,长乐会在院子里与邻里邻居的一群光着屁股的小屁孩玩耍,兰时和萧然则会一起坐在院子里,一边用竹条编竹篮,一边看他们玩耍。   或者兰时兴趣来了,把手上做好的竹篮子一扔,两只手左手夹着长乐,右手夹着隔壁小胖,噔噔噔的就飞上院子里种的一棵大果树,把俩小只逗的乐不思蜀,三个人就在树上摘果子玩。   萧然则一脸宠溺地在树下拿着竹篮子接他们一大两小在树上扔下来的果子。   又大又红的脆枣,看着实在可人。   傍晚,太阳渐渐落下,大片的薄云被落日染成橘红,清风一送,或聚或散。   一家人会一起坐在门口看夕阳余晖,享受宁静的时光。   两个大脑袋中间拥着一个小脑袋,三个人挨得紧紧的,好像从此不分离。   同云淡淡,微月昏昏之时。他们用过晚饭后,伴着悠扬的蝉鸣早早入睡。   这样简单而幸福的生活让他们感到无比满足,也让他们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   但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每年只有这半个月,两年便只有一个月一家三口是呆在这里的。   小呆则苦逼地变作萧然的模样,在宫里待着。   这样体验了一把当皇帝的快乐,但苦是苦累是累的。   遇到比较棘手,批‘朕已阅’没有用的情况,则会飞鸽传书,叫萧然和兰时去处理。   两年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   快乐总是这样短暂,离别总是这样悲伤。   所以快要走的那一天,兰时谁也没告诉,只说在三天后,他选择了在半夜,众人都熟睡的时候。   小呆以为兰时会很悲伤,可当他在月色下看清了兰时的神色时,又觉得十分惊讶。   因为兰时显得十分从容不迫,没有半点悲伤,反而面色十分平静。   他背着月光负手而立,笑道:“小呆?还是我该叫你,阿风?” 第57章 世界的真相   “宿主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小呆还想插科打浑糊弄过去。   “我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我又不是没有了脑子。”   “你这家伙演技太假了,那天我问你,我在梦里梦见的东西到底只是一个梦还是前世的时候,你的眼珠子乱瞟的太明显了,生怕我不知道你在说谎。”   “很明显你在引导我猜测那只是一个前世的梦,可你既然是在引导我,说明你想借此掩盖一个你不想让我知道的真相。”   “那么这个真相到底是什么呢?”兰时笑得意味深长。   小呆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所以只是闭紧嘴巴,不肯吭声。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究竟是庄公梦蝶,还是蝶梦庄公?”   “既然都是梦,难道我梦见的,一定是梦吗?难道我看见的,一定是现实吗?”   “反过来想,如果连穿越这件事,本身都只是这本书的设定呢,《参商》就是一本穿书文。而我作为现代的苏格的短短十几年,其实也不过是书里的内容吧?”   “那便说得通了,你既然是阿风,那你便不可能是系统,很有可能这本书,本来就没有系统。”   “而是你在这本书书里充当了系统的这一个角色。你冷眼旁观我在现代生活了十几年,然后根据书里的剧情,在我车祸后,灵魂出窍的那一刻,将我抓入你的识海里。”   “你幻化了空间站,诱导我以为自己真的在跟你,所谓的系统,订立条约。”   “可你到底没有经验,这么大的空间站里怎么可能只有我们两个人?若你真的是系统,而我则是你选定的宿主的话,那我们订立的所谓的魂契,又怎么会如此草率?而且你只是让我从头到尾的走一遍剧情,却没有说为什么一定要走剧情…”   “小呆,你的身上有太多的漏洞。”   “让我猜一猜,你想掩盖的真相,其实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吧?”   “从头到尾,不论是我作为苏格,还是兰时的一生,都只是一本书里的内容。而我做的梦,才是真实的世界。”   “对么?”   最后一句话仿佛是一滴水滴入了平静无波澜的大海里。   这滴水滴落在海面,溅起了水花,然后迅速扩散开来,形成了一圈圈的涟漪。   这些涟漪不断地向外扩展,越来越大,越来越强,最终覆盖了整个海面。   小呆,不,阿风。   或者说,度风,笑了一声:“还是被宿主发现了,我的演技还是有待提高呀。”   “如果我做的梦是真的现实的话,那么现实里的我,真正的苏格,现在应该是厉鬼了才是。又怎么会跑到这本书里?”这是兰时想不明白的一点。   可能是为了体验感更强,他的记忆缺失了一块,并不完全。   所以他想不起来他为什么会这样。   但是他知道,度风可以为他解惑这一切。   他想知道,他在这本书里遇到的人,萧然,长乐,到底是纸片人,还是…   度风也不装了,笑嘻嘻道:“我可没有骗你哦,这是你求我这么做的,当然我也愿意帮你就是了。”   兰时温柔一笑,“不论你是谁,小呆,还是阿风,都不是坏人,你从来没有对我做过不利的事情,好了,不要卖弄关子了,告诉我一切吧。”   “我有权知道真相。”   度风点了点头,寂静的夜里,暮霭沉沉天地阔,梨花悄悄的绽放在月光溶溶的夜色中。正如那一天的雪夜。   绿叶早已被寒风削去,入目尽是萧瑟的枝条,所幸夜里簌簌的下起小雪,雪粒子洒满枝头,起初是零星一点,后来雪下大了,清雪便压枝低了,似千树万树梨花压枝开。   苏格没有走的成,他本是要往家中赶的,他想见苏父苏母,最后一面。   因为他的魂魄越来越轻,似乎要往天上飘。   茫茫中脑海中有人指引,一直催促着他,叫他往一个叫白玉京的地方去。   他不肯去,他对人间还有留恋,苏格还有未竟的事,思念的人。   他不肯离开。   这时,阿风出现了。   他倚在穿风的亭子的石柱子上,霜雪染白了他的眉毛,眼睫上还沾了三两颗雪粒子,模糊了他的视线,可他却目光明确地盯着苏格的身影,道:“兄弟,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混的这么惨了?”   苏格有些诧异,自他化为厉鬼以来,没有人能看得见他,这是他第一次被人看见。   “你到底是谁?”苏格冷声道。   他就远远地站在阿风的对面,没有过去,但也没有离开。   人间的风雪伤不到他,所以,他仍是干干净净的一身红衣。   那本是一身雪蚕丝织的寝衣,后来被他吐的污血染红了,便成了一身暗色的红衣。   他生前最爱俏,不是最漂亮最夺目的颜色他不穿,没想到死后,阴差阳错,竟也穿了一身红衣走。   阿风吊儿郎当的双手枕在脑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柱子,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雪,这才干爽多了。   “不是早告诉你了吗?”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我叫度风啊。”   “但你绝非凡人,否则你怎么能看得见我?”苏格警惕道。   “确实,我并不是凡人,准确来说,我跟你是同类。”度风想了想,道。   “你的脑子里,是不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呼唤着你往天上飘,去往一个叫白玉京的地方?”   “是又如何?这难道不是只是民间传说吗?难道真的有这个地方?”   “没错,白玉京是真实存在的。”   “但这个地方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好。”   “白玉京只是天道用来囚禁我和父王的地方罢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当年父王与天道相争,因为我,棋差一招,被贬到白玉京里,当个看门狗。”   “千万年来,不得自由。”   “千万年来,我从来没有真正看过人间。”   “也许父王说得对,我就是个呆头呆脑的呆瓜,除了惹祸什么也做不好,明明知道私闯凡间,会惹得父王不高兴,可我还是做了。”   “自由啊,如此妙不可言。”度风面露悲意,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第58章 就叫《参商》吧   苏格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只是点了点头,“那你特地在这里等着我,还告诉我自己的身份,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啊。”度风轻笑道。   “你帮了我一回,那我也帮你一回,咱们就扯平了,像我们这类人,最忌讳扯上因果。”   “我知道你不想走,对吗?”   苏格沉默了许久,他仰头看雪,满目的白与灰,人这个东西,其实很复杂。   他为情所伤,满心绝望,便赌气地喝下了那杯毒酒。   可临到失去了,才知道生命的可贵。   原来,他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做,如今竟已经成了遗憾了。   就像这从他掌心穿过的雪一样,从天空落下的那一刻,一生便匆匆而过,直到落地雪化,一生也就完了。也许干净的来干净的走。也许惹了灰尘,干净得来,脏污的去。   如果,能够重来一回,他会想过怎样的一生呢?苏格不知道,但这样不切实际的期许却愈演愈烈,在他的心底熊熊燃烧着。   苏格总觉得他这一生结束的太匆匆,不应该如此。   于是沉默片刻后,他轻声叹道:“我确实不想走,也许我去往那白玉京确实可以像书上所说去投胎,可来世的苏格还是苏格吗?我不想走却想留。”   度风点了点头,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那你是为了谁不想走?”   苏格淡淡道:“我谁也不为,是我不想走。”   度风露出大白牙笑得可爱:“对呀,所以我是来帮你的。”   “我知道怎么帮你。”   “我会把你藏进一个小世界里,你可以在那里度过你的一生。但其实现实世界里只过了一晚上的时间而已。不为别的,只是帮你消除身上的红尘牵绊的气息,这样你就不会再受到白玉京的干扰。等你从小世界里出来,你便是干干净净的孤魂了,天地之大任你逍遥。”度风狡黠道,颇有些自信。   “听着倒有些意思,你说的这个小世界在哪里?”苏格来了兴趣,虽然有些不太相信,但他如今竟然只能求助于度风了。   度风听罢,竟然显得十分兴奋,仿佛是被人肯定的满足。   他站起身来,走到苏格面前。   度风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你知道一书一世界吧?”   “你所谓的小世界就是书里的世界?”苏格挑眉道,感觉有些不太靠谱呢。   “那当然,这样是最保险的方法,也是最安全的方法。未知的小世界里,风险太大,我怕你有去无回。书里的世界刚刚好,这本书我翻了十多遍了,剧情已经烂熟于心,到时候可以为你保驾护航!”度风双手叉腰笑得十分得瑟。   这样,手上的书便滑落下来掉在地上了。   说来也神奇,地上覆盖着厚厚的雪,掉在地上的书半点也没有被沾湿。   书本正对着苏格,所以他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本书的名字:《摄政王他水泥封心后,小皇帝追悔莫及》   前面还有几个小字:该小说曾用名。   然后是霸道的霸占了整本书封的几个描金大字:出版名《阴郁的他》   苏格满脸黑线,冷声道:“这有多靠谱?如果不是你大雪天的在这等我,我险些以为你在耍我…”   度风咕噜一下转了一下他的黑眼珠子,开始了他的忽悠大计:“哎呀,你不要看名字不咋地嘛, 你细品一下,主角可是摄政王诶,大权在握,连皇帝都要对他追夫火葬场,难道你不想试一下这样的人生吗?”   “你想想,你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不就是因为你在萧然眼中无权无势吗?若是你能像书里的主角一样将大齐整个的权柄握在手里连皇帝也要忌惮你三分,那应该是怎样的人生呢?”   苏格也不是傻子,他皮笑肉不笑道:“哦,那这是哪个有胆有谋的书生写的话本子,竟然敢如此调侃当今圣上?他九族的脑袋痒痒了?”   “嘿嘿,这可不是现在的人写的,是来自几千年后的人写的话本子,是根据野史半参考半架空写的一本小说,绝对保真。”   “这本话本子里的世界跟你如今所处的大齐大差不差,连发展脉络也差不多。为了增强你的体验感,今天晚上所有人都会做一个梦,他们只会当做这是一个梦,实际上,他们的魂魄是被我连同你一起送进了这本话本子里。”   “这样,话本子里的人就不只是纸片人了,但是你们所有的记忆都不会存在,因为你们会在话本子里从生到死的经历一生。但事实上只是过去了一夜而已。”度风循循善诱道。   苏格本来不以为意,直到听说,现实里的所有人也会进到话本子里,那这样跟他重活一世的愿望岂不相同?反正他进了话本子里也不会有记忆。   哪怕度风身上仍是疑点重重,但苏格并不担心度风会害他,这个少年,并不是一个坏人。   于是苏格点了点头,答应了。   度风欣喜若狂,“哈哈哈,难得有人愿意肯定我的实力,你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那你快进来吧!”   说着,度风将这本话本子摊开,只见里面金光大盛,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苏格的魂魄吸入其中,连带着皇宫里的人,以及苏父苏母的魂魄。   度风没有贪心,只是吸了一点点人进去,其余的,就靠书里的世界自动生成了。   突然,他懊恼的拍了拍头,“糟了,刚刚把什么吸进去了?哎呀完了完了,把姓裴那家伙都吸进去了。”   突然他又似想到了什么事,笑得一脸奸诈:“算了,反正在书里这家伙也没什么好下场,也算是给苏格报仇了!”   只是度风忘记说的是,书是书,小世界是小世界。   小世界依靠书里的内容展开,但并不完全靠书里的内容。   小世界只会向着书里的大致脉络走向衍生发展,但最后的结局如何,还是要靠里面的人怎么做。   因为小世界是活的,书是死的。   书的内容不会变, 但是人会变,所以小世界的发展也是会变的。   而度风能做的,是进到里面,尽量不让剧情走歪。   他现在在做的事情,虽然有一部分是为了帮助苏格,但还有一部分是出自他的私心。   他正在做一个实验。   一个可以让父王不再那么孤单的实验。   虽然很冒险,但是他愿意。   苏格在进去小世界之前,度风还是耐不住自己的良心,也曾告诉过他这个还是有一定的风险的。   苏格却摇了摇头,笑道:“我知道,世无双全法,我不能既要又要。”   苏格的一只脚已经进入了小世界了,那知度风却突然问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你就是这个小世界里的主人公,你既然不喜欢这个书名,就给它换一个名字吧,也算是你的新生了。”   苏格此时只剩半个身子在外面,他轻轻的落下了两个字:《参商》。   正在度风仔细咀嚼这两个字的意思时,苏格已经完全进入了小世界里。   这是很好的一天,绿云冉冉,红雪霏霏。   嫩绿的抽出枝条的杨柳,如团团绿云,柔软披垂,落花纷纷,远望去像撒落的红雪。   在春和景明中,苏格降生了。   医院的产房里,一堆人或是穿着西装革履,或是穿着名贵的衣服戴着珍贵的宝石首饰的贵妇人都围着这小小的婴儿,又稀罕又惊喜的笑道:“哭声这么洪亮,是个健康的好孩子!” 第59章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阿风?”兰时的呼唤,叫醒了陷入回忆里的度风。   他回了回神,“既然你都想起来了,那我们该走了。”   “回到真正属于你的世界里去吧。”   “等等,先不急。”兰时笑得意味深长,“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在这个世界里发生过的一切,跟你当时告诉我的不一样啊?”   度风愣了一下,有些心虚道:“这个,那个,可能当时我忘记跟你说了,这本书的名字虽然沙雕了一点,但是却是本实打实的虐文,毕竟不虐一下,哪来的追夫火葬场啊?”   “哦?”兰时但笑不语。   “人家给过你机会的嘛,追夫火葬场唉,谁叫你这么容易就原谅他了,原文里你可是虐了300章的,可怪不了我嘛。”度风小声的逼逼。   临了,又欠揍的来了一句,“你自己要当恋爱脑的哦,是你要心软的哦,我可没有逼你!”   “嗯,你说的对。”兰时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明明兰时说的一本正经,可是度风却听出来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度风怯怯的想,他也不想的好吗?   谁叫自己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翘个二郎腿,吃着没有味道的玉露,津津有味地看那些古今都有的话本子呢?   书是看了一屋子,可剧情都忘的差不多了,临走前,就这本书是刚看完的,正哭的稀里哗啦呢,还想回味一下,就揣在怀里逃走了。   谁能想到,正巧就用上了呢?   而且就他那核桃大的大脑,刚看完的书过了几天就忘得差不多了,自以为自信满满的能够辅助苏格,结果还闹出了笑话。   幸亏长乐没有真的死了,不然到时候魂魄归体,是要变成痴呆儿的。   度风好悬地拍了拍胸口,刚刚才喘上了一口气,却听见兰时又说:“所以萧玦是非出生不可吗?你明知道我…恨死了裴昭。虐文千千万,偏要这样来恶心我和然儿。”   兰时本来早就释然了,如今真相大白,他又觉得其实本不必如此。   既然剧情是可控的,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呢?   度风摇了摇头,道:“虽然剧情可以控制,但是主要的剧情走向,是无可更改的。萧玦是既定存在的人物,写这本小说的作者参考了大齐一定的历史,虽然还没有发生,但我可以现在告诉你。”   “真实世界里,你死后,萧玦被秘密处死,萧珏被萧然立为嗣子,继储君位。”   “后世的作者从野史中,窥见了几分你与萧然和裴昭之间的爱恨情仇,有感而发,写下了这本书。算是历史同人文吧。但由于这本书写的年岁尚早,所以带了点古早味。”   “历史同人文是什么?”兰时并不太懂这些专属词汇,但他莫名的有些不喜。   “ 历史同人文的创作往往基于对历史人物或事件的重新解读,通过想象和创作,赋予历史人物新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关系,从而形成与原始历史记录不同的文本。 ”   度风机械地朗读着脑海中对历史同人文的介绍。   这样兰时便懂了,他的疑问已经没了,便该走了。   他轻轻的说:“我们走后,这里的一切,会怎么样?”   度风说:“所有人的魂魄都会归位,然后梦醒。这个小世界已经完成了独立的框架运转。我们走后,世界会重新生成新的人物,继续他们的传奇。”   “但他们也许不会再叫兰时萧然之类的了,他们会有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名字。”   兰时点了点头。   突然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扇金光闪闪的大门。   兰时与度风对视了一眼,不再停留,踏了进去。   大门关闭。   渐渐消失。   与此同时,整个世界也如同一面碎裂的镜子般,慢慢地碎成一片一片的。   每一块碎片都代表着一个不同的时间线,它们相互交织、碰撞,形成了无数个奇异的景象。   似一只碎翼的蝶。   所有被吸进书中世界的灵魂,都悄然往天上飘浮,天上出现了一个个金色的大洞,像是时间河的涡流。   所有的灵魂都被吸入其中。   许久后,世界平复下来,所有的镜片重组,像是刚被碎翼的蝶,又新生了一对更大的彩翅。   小世界,又重新走上了正轨。   ……   *   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照亮了整个皇宫。宫殿的屋顶上覆盖着一层金色的琉璃瓦。一只彩蝶飞来,被精致耀眼的琉璃瓦所吸引,驻足许久。   萧然的眼眸微微颤动着,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苏醒过来。他眨动着双眼,试图适应周围的光线和环境。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他的眼神渐渐变的悲伤。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气进入肺部的清新感觉,然后缓缓呼出,将身体中的浊气排出体外。   接着,他的手指轻轻一动,像是在试探自己的身体是否还能听从指挥。   最后视线变得彻底清明。   他终于彻底的苏醒过来。   萧然呆呆地盯着龙榻垂下的鲛纱,苦涩地低声自语:“兰时?苏格?”   “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地上苏格留下的那几滴血,早已干涸,却仍然留在那,萧然不许任何人动。   “我倒宁愿现在看见的才是梦。”   “起码,我还能看见你。”   萧然穿着寝衣,披着一件狐皮大氅便走出了殿门。   他已经罢朝三日,今日不必上朝。   夜里下了大雪,天气寒冷,天明了,地上厚厚的一层雪也不曾化。   萧然走在厚厚的雪上,脚下发出积雪被龙靴踩压的吱嘎的响声,靴子里进了雪水,冰凉刺骨,可他却浑然不觉。   他只是慢慢的走,漫无边际的走,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却又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呆在太极殿里。   那里是死一样的寂静,总会让他想起不好的回忆。   突然有一个孩子往他身上撞来,力气不算小,地上又是十分地滑,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摔到了雪地里。   萧然低头往怀里的人看去,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孩子,长了一张与梦中兰时一样的脸,只是一个是放大版,一个是缩小版而已。   他出神地,不敢置信的,颤抖着手,摸向怀中的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的脸,呐呐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人儿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撒娇哼哼:“我叫萧珏,可是梦里,有两个人一直叫我长乐。我看不清他们的脸,醒来也找不到他们的人。”   “你是谁?为什么我觉得你这样熟悉?”小萧珏哭唧唧道。   萧然叹了口气,将怀中的孩子紧紧抱住,眼神却飘得很远,他很轻地说:“珏儿,往后,你便是大齐唯一的储君,我为你取字长乐,做你的父皇好不好?”   萧珏泪珠子落了一脸,他把小脑瓜深深地埋进了萧然的怀里,闷声道:“嗯。” 第60章 红梅覆雪,似见故人   天气愈发的寒冷,万物枯败,唯有红梅开的正艳,大片大片的红在漫天的雪粒子里开的娇俏,即使是寒风也不能使它低垂。   萧然抱着萧珏慢慢的往回走,萧珏一直在他怀里乖乖的,直到看见了梅林里这大片大片的梅枝上冒出的红艳的花。   他轻轻拍了拍萧然的肩膀,示意他停下,萧然不解其意,“怎么啦?”   萧珏奶声奶气地说“花!人!花枝里面藏了人!”   萧然他抱着萧珏的身体在发抖,萧珏以为他是冷的,便紧紧的回抱住了他,努力将小小的身体里的暖意传递过去。   可萧然知道,他并不是冷的。   他既激动又害怕。   他想去看又不敢去看。   他很想见,却又怕见到的不是日思夜想的人。   他闭了闭眼,很轻的落下一滴泪,滴落在萧珏的掌心,滚烫的吓人。   “珏儿,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再睁眼时,萧然低头耐心的询问怀中的小人儿。   萧珏很乖的点点头,“好!”   萧然抱着萧珏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梅林深处走。这处的雪下的极深,偏偏打扫的小太监瞧着这里实在偏僻,并没有很用心的清扫积雪。   萧然很艰难的,一步一步的,往萧珏指着的方向走。   他的面色虽然平静,可心底却波涛汹涌。   萧然在想,如果,如果真的是他回来了,见到他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呢?   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却又极端的兴奋,心脏砰砰跳,甚至他的耳朵里都传来了心脏的跳动声。   一步两步,他的嘴角在慢慢的上扬,眼角也逐渐扬起了笑意,最后在那棵花树前站立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是盛开的笑意,眉眼都舒展开来了。   直到,他认真的端详了眼前的这棵树,所有的笑意都被敛去了。   这里的红梅树许久不曾被修剪,便肆意的生长缠绕,形成了一个人形。   此时红梅盛放,远远望去,便像是一个人被花枝缠绕在身上,不得动弹。   萧然有些失落。   他摸了摸萧珏有些凉意的小脸蛋,叹了口气:“走吧。”   随后将身上的狐皮大氅脱下,盖在了怀里的小孩身上。   自己却冻得唇色发紫。   他自己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单薄的寝衣。   身上的剑伤,前几日染上的风寒,都还没有好,此时萧然的身体正是十分虚弱的时候。   萧珏在他身上挣扎,不肯盖着那狐皮大氅“父皇,珏儿不要,你会冻死的!”   萧然却轻轻的说:“若是如此,倒也算偿了我的心愿了。”   他不容拒绝的将那件狐皮大氅系在萧珏的身上,随后将怀里的人紧紧抱住,转身出了梅林。   待他们走后,那棵人形梅树的周围却渐渐地显出两个人了。   正是归来的度风和兰时二人。   度风颇感意外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的笑了一声:“我倒是没想到出口会在这儿。红梅覆雪,倒也十分雅致。”   兰时看着不远处离去的熟悉的身影,沉默着,并没有搭理度风的话。   度风若有所思的探着头看了一眼,忽然恍然大悟般的问:“看来不是无缘无故落在这啊,嘿,这破门还挺有灵性?”   他好奇地转头看着兰时一动不动的身子,“你不去追?”   兰时摇头,“不追。随缘。”   “书里,我二人情投意合,我才选择了留下。那终究只是我的执念,只是虚假的世界。而现实里,我比不上他的王权,比不上他的贤臣,我没有理由留下。”   “我不恨他,毒酒是我自愿喝下的,他视我为玩物也没错,因为事实确实如此,我不过是他用来打发时间的无名无份的男宠。”   “如今有长乐陪在他身边,他不会再孤独了,也不再需要我这个男宠聊以慰藉,他有天下万民爱戴,有贤臣辅佐,他要情爱做什么呢?”   “情爱只会成为他明君路上的一颗绊脚石,一个污点。”   “我啊,已经和他相伴过一生,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年,已经足矣了。”   兰时仰头,漫天的雪落下来,却没有一片能飘在他的身上,“我二人如今人鬼殊途,我就算留下来,又能做什么呢?不过徒留悲伤罢了。”   度风静静的看着兰时讲话,哦,也许应该叫他苏格。   可是,度风心想:我还是更愿意叫你兰时。   锋利的原石外壳被生硬的砸烂,露出内里温润的玉芯,经历人为的雕琢,便成了一块美玉。   经历了这么多的苏格,早被时间磨平了棱角,褪去了少时的意气风发。就像那被生硬地砸烂了的原石外壳,但内里的玉芯从来没有变过。   只是在褪去锋利的保护壳后,被人残忍地用刀和砂轮雕琢打磨,最后成了一块美玉。   也就是如今的兰时。   *   兰时走了,他现在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孤魂野鬼,天地之大,任他逍遥。   他打算回家看望过父母后,便去四处走走。   他不想去投胎,他只想带着记忆,一个人独自咀嚼回味,一个人四处的漫游,直到他走累了,走不动了,记忆也被时间逐渐消磨殆尽了,也许他就会想真正的离开了。   度风没有和他一起去,因为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所以是兰时一个人上路的。   他在皇宫里游荡了三天,萧然复朝那日,他也去看了。   在文武百官的朝贺声中,萧然面无表情,神色冷肃,头上戴着华丽的冕旒,冕旒前后的玉珠轻轻晃动着,碰撞着,发出清泠泠的响声。   他身上穿着玄色的朝服,衣服上绣着尊贵的金色龙纹,显得格外庄重而威严。   他慢慢地牵着穿着储君衣袍的萧珏的小手,萧珏亦步亦趋地跟着萧然,小小的一个,做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可爱。   他们一同走向那至高无上的龙椅,步伐缓慢却又庄重无比。   萧然和萧珏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高大,他们的出现让整个朝堂都为之肃穆。文武百官们纷纷跪地行礼,高呼天子万岁,储君千岁。萧然领着萧珏微微颔首,表示接受众人的朝拜。   随着萧然和萧珏的走近,龙椅逐渐展现在眼前。龙椅上雕刻着九条栩栩如生的金龙,象征着皇帝的权威和地位。萧然登上台阶,缓缓坐在龙椅上,将萧珏抱坐在怀里。   萧然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视着下方的群臣,脸上露出威严的神情。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恭亲王幼子,萧珏,为宗室嗣, 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群臣再次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响彻整个朝堂,久久回荡不息。 第61章 不辞镜里朱颜瘦   度风在皇宫中躲了一个月,闭关把他父王同母亲的爱恨情仇写成了一个话本子,正心满意足时,突然想到御膳房的那些好吃的点心。   于是,他把刚写好的话本子就往怀里一塞,哼着调子,就悄悄溜去御膳房打包一些点心走。   也许是他来的时机太巧,这才发现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精致又好吃的点心,而且更奇怪的是,整个御膳房居然空无一人!   但度风才不管那么多,总归他一会就走,就算是陷阱,区区凡人可奈何不了他。   他嘴巴里塞满了点心,手上仍不停地将桌上的点心放进食盒里。   突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踏了过来,一群着黑色劲装手持白刃的影卫冲了进来,将度风团团围住。   度风心中一惊,这群人训练有素,来者不善。他目光一扫,看到门口站定着一个气质清贵的男人,正负手而立,斑驳的光影倾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中明暗交杂。   “陛下,这是何意?”度风吞下口中的点心,口齿不清道。   皇帝眼神冷冽,“度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窃宫廷糕点!”   “陛下饶了我吧,我只是饿了,一时没忍住。”度风嘿嘿笑着。   “偷窃宫廷财物,按律当斩!”皇帝喝道。   度风眼皮子跳了下,“啊,这么严重?”   萧然往前走了一步,自然散发出来的气势中带着隐约的压迫感。   度风被逼的后退了几步,腰顶在了长桌的桌角处,   萧然面色苍白,眼睛里却满是血丝,“你若不想死,便告诉我,苏格在哪里?”   度风忍着因为莫名的恐惧而想要逃离的冲动,颤着声道:“什么苏格?我并不认识他。”   萧然冷笑一声,“若是兰时呢?兰时你总该认识?度风,还是该叫你,小呆?”   度风摇了摇头,仍是不肯说,左右他也不能真的弄死自己。   他是不会出卖兄弟的!   “很好。”萧然面色陡然阴沉下来,气势更加逼人。   度风以为他要打人,吓得闭上眼睛。   哪知等了许久,也不见痛觉。   却听见了咚——的一声闷响,以及包围他的影卫们齐齐发出的一声“陛下!”声音满是惊恐。   度风悄咪咪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待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他又吓的睁开了另一只眼睛。   只见萧然直接对着度风跪倒在地。   那地面上铺的全是汉白玉,坚硬冰凉无比。   像这样没有缓冲的直接跪下,还没有任何软垫放在膝下跪着,想必萧然的膝盖此时已经青紫红肿不堪了。   高傲的帝王低下了头颅,双膝跪地,为爱俯首称臣,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只为了再见他一面。   “我不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我求你,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的夫君到底在哪里?”帝王低哑着声音,哀求道。   度风被震撼的久久不能回神。   他恍惚低语道:“我…真不知…他如今在哪里。他只说要一个人去周游天下,散散心,却没有告诉我会去哪里。”   话毕,他的长睫微垂,掩住眸中复杂的神色,“你…不必如此…你是找不到他的,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看见他。他如今已经是孤魂野鬼,除了我,没有活人能看见他,找到他。”   “哪怕他如今就站在你面前,你也是看不见他的。放弃吧,你是大齐史上的中兴之主,后世的史书都不吝啬对你的赞美,何必为了小小情爱,如此纡尊降贵向我下跪?”   度风欲要去扶萧然起来,却被他侧身躲开了。   萧然的面色惨白如鬼,唯有眼角一片绯红,他的泪一滴一滴往下落,砸在手背上,溅起一朵又一朵的泪花。   萧然说:“我从不怕流言蜚语,中兴之主也好,昏君也罢,只要百姓安乐富足,叫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呢?可我怕苏格因此受到流言蜚语的攻歼。宠妃从来都不好做,何况他是男子之身,蓝颜祸水的骂名,他担不起,起码那个时候的苏格,担不起。”   “我不想他重蹈我母妃的后辙,也不想他像史书上的秦武帝的宠妃摇光一样,被众臣逼死,还被后世人蔑笑一声妖妃就该如此。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因为连年的旱灾死了许多人,百姓需要一个出火口,她便成了权势下的牺牲品。”   “我不想,也不愿意他承受这些。我也不需要他知道这些危险和朝中的风波,我不需要他为我分忧,我是君王,这些合该是我做的事,苏格只需要无忧无虑的活着就好。”   “可我太过自信也太过自负,我以为我能保护好他,却偏偏是我伤他最深。”   “那次刺杀虽在意料之中,可到底来得突然,带去的影卫几乎全军覆没,我腹上也中了一剑,还有礼亲王虎视耽耽,我的皇位坐的并不稳,稍有一招不慎就是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我将影卫留给他,将后路留给他,只是想着,万一我一朝落败,他还能平安的离开皇宫…可是我忘了,忘记问他,是不是愿意这样被我欺瞒的活着。”   “我又因为该死的骄傲和自负不肯低头,老天爷为了报复我,竟然让他永远的离开了我。”   萧然心里压了太多的话,太多的他不想说之于口的话,只是今日实在是悲戚过甚,一时心口洞开,都向度风倾诉了出来。   萧然说完,只感觉心脏好像又隐隐作痛了,他攥紧胸口的衣裳,大口呼吸起来。   一开始,度风听着的时候,只是面色平静,直到萧然提到秦武帝和摇光时,才目光闪烁起来,眼中满是晦暗。   萧然直到讲完,也没有从地上起来,只是仍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头磕在地上,久久不肯起。   度风叹了口气,“你若不起来,我便不讲。”   萧然这才在昼春的搀扶下,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的腿,在被重重繁复的衣摆遮掩下的双腿,在不住地轻微颤抖着。   萧然这一跪,又狠又急,完全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双膝伤的很重。   但他却满脸焦急,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似乎对痛感一点感觉也没有。   度风见他起来了,才轻声道:“这件事,我确实无能为力。”   “但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谁?”   “我父王。” 第62章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度风是自投罗网的。   他就正大光明的站在白玉京的大门口,双手抱臂的与门口的执守的阴兵干瞪眼。   似乎在说:愣着干嘛?小爷就站你面前了!你怎么还不抓?!   哪知等了老半天,也不见门口站着的阴兵动作,无奈的小殿下略显夸张的干咳了几声,两个阴兵也跟瞎了一样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小殿下翻了个白眼,上前就是两下爆栗子,拍得两个骷髅兵晕头晕脑的,空空的眼眶里竟然能看见迷茫的小眼神。   “小五小六!”   “在!殿下!”两个骷髅兵立马站定,头也不晕了。竟然能从他们白骨化的脸上看出几分谄媚。   “还不把我抓进去!傻啊你们两个!这么好的功劳还不干!”度风竟有些恨铁不成钢。   哪知两个骷髅兵急忙摆了摆手:“殿下!我的好殿下哎!您可别害了咱们呀!主子说了,您爱回不回,不必管。”   “您要回生死殿,便往里走,不想回啊,咱们也当没看见,殿下便趁这个机会啊,好好在凡间玩玩吧!”   天爷哦!哪个二愣子真敢将小殿下绑回去?怕是第二天便被填了鱼食哦!   那冥河里的黑灵鱼最爱吃他们骷髅架子啰!   两个骷髅兵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将度风迎了进去后,才吓得瘫坐在地,直喘气:“哎呦,吓死我了,差点两百年白干!”   度风大摇大摆地进了白玉京,中途无一人阻挡,无一人喊打喊杀,全都默默低下头,只当今天没见过他。   度风一路生风地来到生死殿,临进门前,将白玉发冠扯下,衣服也自个撕得破破烂烂的,像个乞丐花子。   为了更逼真一点,他咬咬牙往自个脸上砸了两拳,两个熊猫眼就新鲜出炉了。   又咬烂了手指头,把血往脸上一抹,哎,这下子可真像个凄凄惨惨的小白菜了。   凄惨的小白菜低垂着头就往殿里冲,抱着黑色骷髅宝座上的男人的腿就酷酷一阵鬼哭狼嚎:“父王!儿臣回来了!儿臣好惨啊父王!”   哪知男人并不上当,只淡淡道:“不叫老头子了?”   “哪能啊!父王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神采英拔、气宇轩昂、风流倜傥、貌似潘安、地阁方圆……怎么会是老头子呢!?”度风卖乖道。   政屿冷笑一声,“说吧,放着潇洒的日子不过,自投罗网地回来我这卖乖耍宝,你啊,有什么要求我的?”   度风跳起来嗷嗷叫:“父王,您怎么能这么想儿臣呢?”   政屿气笑了,“你哪回不这样?”   度风直接往地上一坐,然后低眉顺眼道:父王…我想母妃了…   豆大的泪珠子就啪嗒往下掉,瞧着可怜巴巴的。   政屿最看不得这个,度风从小到大都是这一套,偏偏政屿就吃这一套。   他无奈地低叹一声,袖子一挥,度风一眨眼就变成了雍荣华贵的小殿下,身上的碎布也消失了,脸上的血迹也没了,手上的伤口也痊愈了,头发也用小金冠束得整整齐齐。   政屿走下宝座,将度风一把扶起,又心疼又无奈地为他擦去眼角的泪珠子,“说吧,何事?”   度风一听就知有戏,一秒就把眼眶里的泪憋回去,笑嘻嘻(#^.^#)道:“父王!你最好了!儿臣想求您一件事!”   政屿并不意外,“要我做什么?”   度风上前牵住他的黑袍大袖,左右晃了晃,撒娇道:“父王那里是不是有一粒春归丸?可不可以给儿臣?儿臣有大用!然后就是,还想请父王用那水镜帮帮儿臣找个魂。”   政屿笑了笑,一身病弱气,可偏又一格电撑到大结局的状态,“我可以答应你,只是你要与我说说,故意惹祸躲到凡间去,到底是想做什么?”   度风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来那本自己刚写的话本子递过去。   “儿臣在古籍上窥见了小世界的开拓之法,照猫花虎地胡搞一通,因缘巧合下,竟然成功了。如今小世界已经开拓成功,只要儿臣将两本书合并,小世界里的历史便可开拓进大秦时期——母妃还活着的时候…父王便可以弥补遗憾…不再那么伤神了…”   政屿神色复杂地接过话本子翻了几页,就不肯再看了。   “风儿,你有心了。”   “嘿嘿,我们还可以用这个小世界蕴养母妃的残魂,这样千万年后,母妃便可以苏醒了!”度风美滋滋道。   政屿却很轻的叹了口气,“怕是…她不会肯…”   度风听不大清楚,“父王,你说什么?”   政屿不答,只说:“随我来吧。”   度风便屁颠屁颠随他去取东西了。   **   度风从白玉京回来的时候,萧然正缠绵于病榻。   他的身子骨本来十分强健的,这些日子却糟蹋的不成样子,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住。   太极殿里满是药汤的苦涩味,熏的人脑袋瓜昏昏沉沉的。   度风进来的时候,萧然已经服下药汤歇息了。   他本来要明日再来,却不想就在度风欲转身离去的时候,萧然猛然惊醒,叫住了他。   “等等!”   萧然虚弱地倚坐起来,低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度风公子可是有了法子?”   度风点了点头,笑道:“嗯!算你运气好,父王那里正好还剩下最后一粒春归丸,你服下后,便能看见亡魂,并与其接触了!只是这样一来,你便永无宁日了。毕竟世上孤魂野鬼众多…这样,你也要吃么?”   度风递过去一粒丸药,萧然闻言,没有半分犹豫的接过,生吞了下去。   “我不怕,我只怕不能见他。”   度风就知道会这样,无奈地叹气:“好吧。你可有什么苏格生前贴身之物?”   萧然闻言,小心地从怀里取出来一方绣着白茉莉的素帕,“这个可以么?”   度风瞧了瞧,感受到了上面留下来的气息,点了点头,“可以。”   随后他取出一面水镜,小心翼翼地将这方帕子放在上面,然后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掐诀,施展了一个法术。   随着他的动作,水镜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冲击。这种晃动持续了好一会儿,让人不禁担心水镜是否会破裂。   但最终,水镜还是恢复了平静,只是镜面却变得模糊不清,好像被一层雾气笼罩着。接着,那层雾气渐渐散去,水镜开始显现出一抹淡淡的身影来。 第63章 兰时去那做什么?   兰时的身影渐渐在水镜上显现。   萧然愣怔般轻轻抚上水镜的镜面,一滴泪便落了下来。   如今再见故人,恍若隔世。   镜子里的兰时,一身红衣似血,白发披散肩头,似妖似媚,可眉目间的温柔却是最不能令人忽视的。   他正随着人流往城中走。   镜中画面猛然抬高,却见是几个描金大字的牌匾:临沂   度风有些吃惊,他回头看向正盯着水镜里的人一眼都不肯挪的萧然,“这是哪里?兰时去这做什么?”   萧然闭了闭眼,复又眼角溢出止也止不住的泪来。   “那里,是我前些年着人修建的皇陵所在处。”   “兰时…苏格…”萧然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度风不忍再看,也不再问。   有一个人,一直都记得他的承诺。   “生同衾,死同穴。我将他的尸体放在了地宫里的我的梓宫里。”   萧然以为,兰时不会记得那时床榻间的戏言了,可没有想到,游历了大齐遍地后,他去了临沂皇陵。   度风沉默了。   他只是说:“去寻他吧,趁还有机会…”不要再落得同我父王与母妃一样的结局了。   那样的结局,真得不好……   ***   萧然临出宫前,安排好了一切,太子萧珏监国,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萧珏已经做的很好了,索性现在天下太平,无战可打,无内患侵忧,萧珏哪怕做个守成之君,大齐往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在御书房恩威并施地交代好了辅政大臣们一些事,又与萧珏宿夜长谈了一宿,萧然便在第二天天亮时,坐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宫。   他是想骑马赶去的,可是身子骨实在顶不住,在王公公的劝说下,还是改乘马车出宫了。   **   皇宫以兰时如今的状态,是可出不能再进了,那里的龙气太重。   所以,他来了临沂。   这些日子,他探望过父母,知道他们收到消息后,虽伤心了许久,可如今也已经释然了。只偶尔想起独子早逝,二老仍会流泪,可过了几天,悲伤仍在,却不会再过分伤神了。   深夜,二老在床上熟睡,梦中却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爹、娘,我现在一切都好,马上就要投胎转世了,你们不要太担心……”二老睁开眼,看到一个虚幻的身影,正是兰时。他微笑着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怀念。   二老激动地伸出手想要触摸他,但却发现那只是一个幻影。兰时告诉他们,这只是一个梦境,但也是真实的。兰时说他已经放下了过去的一切,希望他们也能放下对他的悲思,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过分挂念。   逝者已逝,生者便带着逝者的希望好好活着。   二老泪流满面,他们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的温暖。他们知道,这也许是真正的最后一面了。   此后一别,故人长绝。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二老就起床了。他们决定前往护国寺还愿,感谢佛祖保佑他们的儿子能够安息。一路上,他们默默地祈祷着,希望兰时能够顺利投胎转世,来世过上幸福的生活。   当他们到达护国寺时,寺庙里已经有很多人在虔诚地拜佛。   二老点燃香火,跪地磕头,诚挚地向佛祖表达了他们的感激之情。他们将心中的悲痛和思念化作了一声声的请求。   “求佛祖保佑我儿,来世无忧也无愁,无病无灾,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从护国寺出来后,苏父苏母相互搀扶着走在街上。冬日的第一抹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照亮了他们脸上的笑容。他们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仿佛肩头的重担被卸下。他们知道,他们必须要好好活下去,为了兰时,也为了自己。   回到家中,苏母开始准备饭菜,苏父则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们享受着这份宁静,回忆起与兰时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从此以后,二老不再悲伤,而是努力过好每一天。他们已然知道,生命短暂而宝贵,不能让悲伤占据太多时间。   兰时终于放心,到处游历。   魂魄飘得快,不过一月,他便已然将大齐游了个遍,连周边小国也去了。   最后,他带着回忆,来到了,临沂。   兰时灵活地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他人群中的嘈杂声和喧闹声似乎与他无关,他只个游绝于世人的亡灵。   穿过繁华的街道,兰时来到了一片古老的建筑群前。这些建筑高大而宏伟,透露出岁月的痕迹。   继续前行,兰时走进了一座巨大的宫殿内部。宫殿的墙壁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地面铺陈着华丽的地毯。他小心翼翼地踩在上面,感受着脚下柔软的触感。宫殿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让人感到宁静而神秘。   终于,兰时来到了地宫的入口处。一道厚重的石门紧闭着,门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和图案。他轻轻抚摸着石门,从石门中穿了进去,没有触动任何机关。   一路进去,兰时来到了,萧然为自己修建的那处陵寝。   兰时穿过镶嵌满珍稀的宝石玉器的大门,来到了摆放梓宫的那处。   他知道那里面是空的,但兰时终有一日会等到那个人躺进去的。   他不准备再走了。   他已经很累了。   大好河山,他已然踏遍。   却无一处,是他的归途。   兰时,此时只是想,萧然有他的责任在,受万民贡献的君王,不能为了小小情爱而抛弃敬他爱他的百姓。   所以,他在地宫里等。   等百年后的萧然。   他们终归会在这里相聚。   那时的他,便可以真真正正的做一回萧然了。   若是萧然愿意,他们便在这里面生活相守。   若是萧然不愿意在暗无天日的地宫中与他相守千千万万年,想去投胎转世,他不会勉强,也不会去拦。   兰时只会和他一起去投胎。   哪怕,来世,他们不会再记得彼此。   他想要的,从来只是这一世的相守。   兰时静静地倚靠在梓宫(皇帝的棺材)旁边,他的衣摆在地上像孔雀尾羽一般铺开。他的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之中。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棺木上精美的纹路。   当兰时的脸轻轻地挨碰到棺木上时,他的泪水开始顺着脸颊滑落。那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地滴落在棺木上,与那精致的描金纹路交织在一起。   他轻轻推开棺木,想躺进去,却见原本应当空荡荡的棺床里,躺着一位身着男款皇后凤袍,面色惨白,银发红唇,手捧皇后凤印的男子。   那是……他的……尸身……… 第64章 裴昭之死   马车初出京郊时,有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冲出来挡在马车面前。   也不说话,只是“啊——啊——”的叫。   这个乞丐的身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这些伤痕显然是被人用棍棒殴打所致,每一道都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仿佛只是一些脏兮兮的碎布条随意挂在身上,难以遮盖住身体。   他的指甲长得吓人,乌黑发亮,里面塞满了污垢和泥土,看起来十分肮脏。而那凌乱的头发则如同杂草般披散着,将他的大半张脸都遮挡起来,只露出一双充满疲惫与痛苦的眼睛。   可奇怪的是,这样一个低贱肮脏的乞丐脖子上竟然挂着一块玉佩。   那玉佩水头极好,若是拿去当铺换了钱想必他也不必过这样的生活。   这个乞丐被人打成这样,这个玉佩想必有极大的关系,应当是有人抢他的玉佩,他与人争斗之下才被人打成这样。   坐在车头的王公公看了一眼,轻叹一声,他已然知道这是谁了。   “何事?”萧然在马车里传来一句询问。   王公公哑着声道:“陛下,有人拦车。是……裴昭…”   萧然沉默了片刻,出声道:“走吧,不必管他。”   于是马车又碌碌的启程了,将马车后的乞丐抛的远远的。   乞丐愤恨地追了几步,没有追上,一个脚滑踩在石子上,便十分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玉佩碎掉了。   乞丐仰躺着一动不动,满脸的绝望。   周围对他虎视眈眈的老乞丐一拥而上,将他身上的碎玉块抢走,乞丐也仍是一动不动,只是眼睛里满是绝望。   他活不长了。   这是老乞丐们抢走全部的碎玉块后最后回头望了他一眼,在心里暗道。   但他们并不关心,只是假心假意的哀叹了一句便全部都往当铺跑,火急火燎的想去用碎玉换钱,生怕慢了一步,被前头的人抢了就换不上更好的价钱了。   苏格服毒酒暴毙后,萧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萧玦也体会到这样的痛苦。   萧然冷静过来后,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他派人查探,最终查到了裴昭身上。   是裴昭吩咐王德福去承欢殿叫来苏格为他侍疾,又将他们吩咐太医说的话说给苏格听,让苏格以为萧然当真熬不过去了。   王德福为苏格点的安神香,也是他暗中做了手脚,换成了普通的安宁香,效果大减,又故意挑到那个时候去太极殿为萧然喂下解药,引导苏格偷听他们讲话。   最后,趁萧然重病昏迷时,将那块不知何时从池底捞上来的玉佩,挂在萧然的脖子上。   萧然当时听完下属的禀报,气急攻心呕出一口血来。   他心心念念想要护着的人,竟然就这样被人一步步瓦解心防,最后心如死灰,甘愿饮下毒酒赴死,连挣扎一下也不肯。   若他想得不错的话,萧玦会送去的那杯毒酒,也在裴昭的意料之中。   裴昭前面所做的一切的局都是为了最后那杯毒酒。   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若是苏格自己不愿意死,没有人能让他死。   他是想一步步逼死苏格。   萧然比裴昭自己都看得清楚。   当年他俩心意相通,明明裴昭自己也有意,可偏偏却一直恪守君臣之礼。   这并不是因为裴昭坚守君子之风,而是因为他更在意自己的名声和仕途。   他比谁都明白,一旦他和萧然踏出了那一步,等待他的就是千古骂名,以及被困在后宫当男宠,或是在朝上当佞臣,一个明明处处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却要因为与当今圣上有私情,他就会被人日日私下里嘲笑暗讽。   裴昭从小就被人捧着,他是裴家唯一的嫡子,还有光明辉煌的前途,他并不愿意为了一时的私情小义而毁了自己一生的仕途。   所以他始终不肯踏出那一步。   直到苏格的出现。   让他妒火中烧,气得恨不得杀人。   因为苏格的勇敢更加见证了他的胆怯。   凭什么呢?一个只不过是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赝品,凭什么能得到他所梦寐以求的东西呢?   裴昭发了狂的嫉妒,他不甘心,他很不甘心。   如果是谁都没有,他反而不会这么在意。可偏偏,萧然放弃了他,另寻他欢,而他仍然为了萧然空置后院。   他恨呐,可他也不甘心呐。   几番挣扎之下,裴昭决定迈出那一步,拯救他岌岌可危的年少情深。   秋猎便是一个好机会,因为苏格没有去。   那天晚上,裴昭沐浴后,来到萧然的帐中,想要自荐枕席。   却被萧然无情赶走。   羞愤之下,他一路跑去了密林中,无意中看到了礼亲王在密林中的密谋。   他这才心生一计。   裴昭要让萧然后悔终生今日这般对他。   萧然果然如他设想般的中剑了,但他是掐着时间来的,萧然没有伤的很重,一切尽在裴昭掌握之中。   萧然暗中计划的一切他自然提前洞悉了。   在裴昭知道萧然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生死,而是将一切的后路都留给了苏格后,裴昭嫉妒的发疯,因爱生恨,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计划。   他以为,他将苏格除去了,萧然就能重新爱他。   可他低估了苏格在萧然心中的分量,也高估了自己。   事情败露后,萧然寻了个由头将裴昭的官职一撸到底,贬为了庶人,关进了死牢里。   日日的鞭打折磨其实远比不上让裴昭一生的寄望彻底歼灭来的杀人诛心。   他一生所求不过就是名流千史,而他如今所做一切都化为梦幻泡影,裴昭不甘心,萧然因为一个小小的苏格的死以这样可笑的理由将他贬为庶民,让他所做的一切都泡汤了。   他想尽法子向外界传递消息,终于,他的父亲裴珠泫打通了关系,欲要救他出去。   可没成想,不过是一个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没有苏格,却有兰时这个贱人!   他在梦中死的凄惨,醒来时却变成了一个傻子。   他父亲派来营救的人,花费了死伤八成以上的人的代价,将他救了出去。   刚回到裴府时,他的父亲为他请来大夫医治,却发现他已成了一个痴傻儿。   李姨娘生的那个蠢货想将他赶出裴府。   而他父亲也默许了。   他彻底的被裴家放弃了。   他裴昭,被世人称赞为惊才绝艳的白衣卿相,却沦落为街头的乞丐。   全身上下只有当时萧然嫌恶心抛掷在自己身上的那枚玉佩,被他好好的珍藏在脖颈上。   他因为这枚玉佩受了那样大的罪那样多的苦头,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死。   可是今天,在他看见了马车上的王公公知道车上是萧然时,他激动难耐地冲了上去。   却因为马车上的人事不关己的冷漠和决绝彻底绝望,心生死意。   马车已经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只留下了那长长的马车轮子留下来的印子。它们宛如一条蜿蜒的蛇,延伸向远方,最终消失不见。   天上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将地上好不容易萌生的一点绿意重重掩盖。   泥泞的路上躺着的乞丐一动不动,积雪慢慢将他覆盖,直至将他的全身都覆满了厚厚的雪。   第二天,冬日的太阳升起的时候,雪还是没有化。   坐着马车出来游玩的闺阁小姐正好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景色,见马车旁边堆起了一堆人形的鼓包,好奇地问马车前驾车的小厮:“鸦青!这鼓起来的一团雪是什么呀?”   鸦青瞧了一眼,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坐在他旁边的鸦白笑嘻嘻道:“小姐!鸦青不知道我知道!那是一个冻死的乞丐!今年的雪下的大,虽然瑞雪兆丰年,但对于这些底层讨食的人来说,今年格外难熬!冻死了不少乞丐呢!”   小姐闻言露出悲悯的神态,她慢慢将帘子放下,叹了口气,倚在车壁上对车外的人说:“鸦青鸦白!我们今个不去护国寺了!先回府吧,我想去叫爹爹拨些银子给我,咱们今儿个去买些粥米来,搭个棚子,施粥去吧。”   鸦青鸦白闻言喜笑颜开,“好嘞!小姐坐稳了!咱们这就打道回府!”于是马车开始调转车头,启程回府。   他们便是战乱的孤儿,也曾因为饥饿在街上乞食过,自然知道这些苦楚。   若不是前些年,被好心的小姐收留做了看家护院,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呢。   只是,他们在被小姐收留的前一晚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他们没有吃过什么苦,因为战乱失去父母后,就被来军中视察的摄政王兰时收留到府中抚养。   梦中的生活十分美好,可醒来时,他们却仍然饱受饥寒。   后来,他们也曾问过小姐为什么会在那个没人的破庙里找到他们并收留他们。   小姐只说:“我本来是不知道的,是有人托了信,告知了我,还给了我一些银两,让我给你们一个容身之所。”   “那人奇奇怪怪的,一面告知我,叫我好好照顾你们,一面又与空气说话,给了钱便走了。” 第65章 大结局   这座皇陵,萧然并不陌生。   这里躺着的,全是他至亲至爱的人。   他熟轻熟路的,打开机关,一路往地宫里面走。   这里面的规格摆件一切都是按照太极殿和承欢殿的样式修建的,这座庞大的地下宫殿,完全复刻了地面上的皇宫。   也便可以想见这地宫有多大了。   今日的萧然,没有穿龙袍,也没有穿常服,他身上穿的,是一身凤冠霞披,极尽奢靡且华贵,是大齐最好的一万名绣娘,花费了一年之久,才织就而成。   但离苏格身死还不足一年,也就是说这一身的华服宝冠,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备下了。   萧然原来是想给苏格一个惊喜的,虽然不能明面上给他名分,但是他愿意以帝王之尊,为苏格穿上为妻才会有的凤冠霞披。   他以男子之身,想与心上人行嫁娶之事。   连日子他都已经选好了。   大齐风俗以为腊月二十三以后至二十九,诸神上天,诸事皆宜,百无禁忌,天天都是完婚的佳日。   萧然一天都不想多等,于是他选择了腊月二十四这天。   可天不与人愿,苏格死在了腊月二十三这天。   一日之差,生死之隔。   这套凤冠霞披彻底尘封于宝匣之中。   萧然原本打算将它们于他死后一同陪葬于皇陵,也算了却了遗憾。   可没有想到上天怜悯他,这套凤冠霞披竟然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于是,萧然身着一身红的耀眼的朱红嫁衣,头戴累累宝冠,描眉上妆,来到这里,寻他的心上人,他此生唯一的夫君。   王公公在上面等着,并没有同萧然一同下到地宫里来。   所以当兰时察觉到地宫里来了人的时候,入目的便是满眼的红,红得耀眼,红得夺目。   穿着嫁衣的人,渐渐显出身形来,一步步向他走来。   兰时这才在昏暗的烛光中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他不是不吃惊的,可他只是愣怔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来人向他走来。   兰时以为,萧然会从他的魂体穿过,然后去到梓宫面前,去瞧他的尸身。   可未曾想,临到萧然要接触他时,萧然竟然没有直接从他身上穿过,而是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自己埋在他的怀里,默默啜泣,暗哑着声叫他:“兰时,我来嫁你了。”   兰时颤抖着身体回抱住了萧然,他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怎么能瞧得见我,还能抱住我的?我如今…”   萧然仰头笑道:“我知道,你不必说。我服下了春归丸,以后可以看得见你和摸得到你了。”   兰时了然,“是度风帮你的?”   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一步的,非凡人可比。   萧然点了点头,“我们可得好好谢谢他…”   兰时温柔一笑,吻在他眉心,“自然,我妻贤惠。”   萧然红了眼眶,“夫君。”   “你原谅我了?”   兰时垂眸,轻笑一声:“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那时年轻执拗,钻进了死胡同,如今千帆历尽,我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你虽未给我名分,可皇后凤印,你早便让王德福送到我宫里,我虽无名却有实权。后宫之中,无人能奈我何。便是裴昭和萧玦也不行。”   “你从未叫我去侍疾,那日王德福来的实在蹊跷。”   “你临去秋猎前,将大半影卫都留给我护身,还将冷宫密道的方位告诉我。你将什么都做得妥当了,却唯独不肯告诉我你的密谋,我想你并不是不信任我,只是希望我独善其身,什么都不知道的离开,对吗?”   萧然含泪点头,“对不起,我不该瞒你,可我舍不得你陪我一起死。”   兰时轻轻用指腹为他抹去泪珠,额头抵上他的额头,轻声道:“不必道歉,我从来都不怨你。可你若当真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化作厉鬼时,我满心仇怨,都不舍得伤你,如今我已知真相,便更舍不得。”   兰时永远会为了他爱的人心软和妥协,这便是度风当时笑骂他恋爱脑的原因。   兰时轻哄,“莫哭了。”   哪知萧然哭得更凶了,他泪眼婆娑地看着兰时,委屈道:“那你为什么还藏起来,让我找都找不到,你知不知道,我难过得快要死掉了,我要是再找不见你,怕是要死不瞑…”目。   他还没有讲完,就被兰时捂住了嘴,“嘘,话不要乱讲,我的然儿会长命百岁的。”   萧然小声道:“没关系的,是人是鬼,我都陪着你。再也不分开。”   兰时挑眉戏道:“不要你的江山和百姓了?”   “不要了,大齐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一派盛世气象,不再需要我了。可我的兰时需要我。我的夫君需要我。”   话锋一转,萧然又质问道:“你还未曾回我,为什么要走?”   兰时只好无奈道:“我也不想啊,皇宫龙气太重,为了不魂飞魄散,必然留不得。”   萧然并不相信,“那你可以托度风告诉我,你在何处,我好去寻你。可你没有,你谁也没有告诉。”   “人鬼殊途,我不想你因为我,抛下一切,我想等你,了却尘俗的一切,真真正正的做一回萧然,真真正正的做我的妻……”   “所以,我来了皇陵,一切的终结之地等你,一年,十年,二十年…我总能等到你的…”   萧然又落泪了,怎么也止不住的掉泪珠子,兰时见了十分心疼,欲用袖子为他拭泪。   哪知萧然抽抽搭搭地从衣襟里取出那方绣着白茉莉的素帕,带着哭腔说:“用这个。”   兰时见了,带着宠溺的笑接过那帕子,用帕子为萧然拭泪,“难为你还带着,绣的实在不算好看。”   萧然有些生气,“胡说,我瞧着实在美丽。”   兰时揽他入怀,轻笑:“嗯。”   怀里的新娘传来闷闷的声音,“你到底为什么,要给那本书改名叫《参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你不想与我相见么?”   兰时神色自若地看着地上的铺摆开的绣着鸾凤和鸣的衣摆,笑道:“度风告诉你了?”   “嗯。”萧然从兰时怀里抬起头来。   “因为,茉莉与参商,天生一对啊。”   “茉莉,茉莉,请君莫离。”   “参商,参商,参商不见。”   “参商虽不见,我心与君同。”   “此生君莫离,我亦不肯弃。”   “我想与君,岁岁长相见。”   ——————全文完—————— 第66章 番外一:if线be结局   假如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曾发生,没有穿书,没有度风,也便没有了穿书后变成兰时的苏格。   这就是一个非常非常正常的世界。   苏格饮下毒酒化作厉鬼后,没有度风的帮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飘越高,越飘越高,直到飞离皇宫,往更高的天上飞。   他来到白玉京的大门前。   门前的骷髅兵把他拦了下来,一个骷髅兵翻着破烂的薄子,只能听见一阵哗啦哗啦的翻书的响声。   书中飘出来一些金色的光团,有大有小,另一个骷髅兵则抓住这些光团丢在秤盘上,等了许久,也不见预想中的黑色光团飘出,竟然有些欣慰。只是面上全是白骨,看不大明显。   “苏格,死于腊月二十三,年少而卒,死因是服毒。一生未曾行恶,多做善事,虽算不得大善,但小善多积也成大善。可以放行。”另一个翻薄子的骷髅兵已经将苏格短短的一生的生平看尽,合上了手上的薄子。   又转头看了看另一个骷髅兵手上的秤杆,见称量善意的那一边的秤盘上满是金色小光团,重重的往那边压下,而称量恶意的那边的秤盘上空空如也,高高的翘起。   两个骷髅兵相互对视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满意。   他二人将手上的骨枪放下,推开了大门,向苏格恭敬道:“请。”   苏格要是现在还不懂,就真是个傻子了。   他从前给小太监们讲的故事,原来是真的啊。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白玉京?   苏格走进了白玉京的大门后,一路上都有黑袍人指引他往生死殿去。   他不敢多看路上飘过的游魂,一路是低着头进去的,尽管他此时的样子其实更加可怕,并没有游魂敢接近他。   甫一入殿,苏格便看见了骷髅宝座上的苍白病弱的男人。   他支着头,轻轻地朝苏格看来,“不错,只是死得可惜了。”   “你是愿意在我这白玉京留下做个鬼差,还是愿意即刻去投胎?”   苏格愣怔片刻,当即反应过来问他话的人,当是鬼王政屿了。   他沉默许久,才哑着声道:“做鬼差又如何,投胎又如何?”   政屿轻笑一声,“做鬼差可不入轮回,受轮回之苦,投胎可享七情六欲。你仔细考虑。”   苏格却没有犹豫,“我想留在白玉京,做鬼差。只是可不可以将我的厉鬼样貌化去,我想以原本普通的样貌现于众人面前。”   政屿点了点头,应允了。   苏格出来时,已经换上了给他引路的鬼差身上穿的一样的兜帽黑袍,兜帽下的脸虽然看不大清楚,可远远望去,已然又是个俊俏小郎君了。   他要往轮回井去,他要了那守井的差儿活。   他要做一个带着记忆存在于白玉京的鬼差,千千万万年守在轮回井边,等待一个每一世都要经过那儿的故人来。   ……   ……   ****   太极殿的陛下自扶棺入了皇陵,身子便愈加衰败下去了。   仿佛被人抽了魂,明明还是个大活人,可浑身却萦绕着散不去的死气。   太医进了一波又一波。   民间的神医也请了一批又一批。   可是完全没有用。   萧然肉眼可见的愈加虚弱。   王德福见了又心忧又无奈。   到最后,他不再坚持请医士来太极殿了。   心已死,人也不愿活,不必再强求。   也许随了萧然的愿,他会更开心。   后来的日子里,萧然已经罢朝许久了,国政由萧珏负责,兼以心腹大臣辅政。   萧玦已死,萧珏是宗室里唯一不受外戚干扰的宗室子,在军中又深得恭亲王心腹的拥戴。   于公,萧珏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对大齐的未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于私,这个孩子的性子,像极了苏格。也许是苏格带了他一些天的缘由吧。   他卧病在床时,这个孩子闹着要来见他一面。   萧然让他进来了,可萧珏并不说话,站在榻前瞧了萧然许久,才小声问道:“苏公子,是不是你的皇后?”   萧然坐起身来忍不住咳了几声,清了喉中淤血,才暗哑着声道:“是,他是朕此生,唯一的皇后,也是朕唯一的…夫君…”   萧珏点了点头,“孤知道了。”便转身走了。   只留下萧然一个人倚在榻上静静的看枝上半轮明月。   如今大齐的寒冬已过,春暖雪融,梅花枯败,梨花又簇满枝头。   只是萧然,早已经和苏格一同死在了那年的腊月二十三。   如今活着的只不过是一具躯壳。   他曾自欺欺人地对王德福说,苏格,不过是他的玩物,死便死了。   可他骗得了王德福,骗得了自己吗?   他谁也骗不过。   起初王德福是信的,毕竟天子一言九鼎,为什么要说谎?   可是后来萧然自绝生路,满脸落寞病态,王德福又怎么相信苏格在他心中分量当真如此轻?   王德福知道萧然迟早要走的,他早就熬不住了,若非萧珏尚不能压住那群老臣的歪心,萧然是不会等到现在的。   可王德福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这天是惊蛰。   惊蛰是二十四节气之一,标志着春天的开始,万物复苏的季节。   也象征着爱情的萌芽。   是生生不息的代表。   可萧然却在这一天悄悄的死去。   春雷乍动,洒下一场绵绵的青丝雨,万物萌生。   萧然倚在窗前的软榻上赏雨。   细雨打在脸上,微凉又温柔,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故人在轻抚他的眉眼。   他闭上了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感谢终于不再是夜夜惊醒的噩梦。   榻上的人渐渐睡去,手上原是紧攥着一方帕子。   后来,雨渐大,榻上的人却并没有被陡然加大的雨珠拍打檐角的声音惊醒。   只是放在腹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手上的素帕也滑落在地。   素帕上干干净净的,只有一角,用粗糙的针法,绣了一枝白茉莉。   ……   ……   苏格者,汝南白水镇人也,少时入宫,长伴君身,生卒年不详,死后封棺入陵,与齐明帝萧然同棺并葬。   后,齐宣帝萧珏继位,追封苏氏为明帝元后,谥号圣宪,史称圣宪皇后。   ————《齐史·圣宪皇后本纪》   ……   ……   萧然是凡间的帝王,又是中兴之主,甫一入白玉京,便是鬼王政屿携白玉京十二城五楼的鬼差在大门处亲迎。   鬼王同样问出了那个问题。   人间来的帝王却问:“可有个叫苏格的魂来过?他一生为善,想必也被鬼王问过相同的问题,不知他如何答?”   鬼王说:“确是来过,他选了投胎去。”   他答应过苏格,谁来问就这样答。   人间来的帝王笑道:“那我便做你的下属罢,我不愿去投胎。”   就做一个带着记忆存在于白玉京的鬼差,千千万万年守在门口,等待一个每一世都要经过那儿的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