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   作者:一树菩提   文案   【正文已完结,番外更新中】   传说有很多主角。   他们的人生中,总有一朵红玫瑰,又有一捧白月光,哪一个都不想放弃,都是他们的此生挚爱。   直到有一天,红玫瑰和白月光一起跑了。   故事一:外冷内暖剑修攻and又作又妖小魔头受   (修仙小说龙傲天男主:你说什么?我的两大金手指一起私奔了!)【已完成】   故事二:治愈系专情白月光攻and病娇系替身红玫瑰受   (瑟瑟发抖的渣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觊觎你们的男朋友!)【已完成】   故事三:天上之月怪物攻and人间热烈小玫瑰   (黑深惨男主:画风为什么突然从悲凉的末世变成甜甜甜的童话风了?)【已完成】   故事四:禁欲克制有一点变态攻and盛气凌人恶劣美人受   (万人迷穿书者:说好的旧情人为我反目成仇变情敌呢?)【连载中】   故事五:努力和受一起蝴蝶末世的轮椅攻and讨厌末世笑眯眯套路王受   (末世重生的自私狠毒受:为什么末世没有来?)   故事六:每天都在努力成为一个好厨子的除妖师攻and每天都在吃货的路上越走越远的除妖师受   (虐心文妖怪女主:你们别过来!别吃我啊!我的肉一点儿都不好吃,我真的不适合红烧!更不适合清蒸!)   故事七:伪学渣也伪学霸的攻and真学神也真美人的受   (带着超级学神系统重生的悲惨受:你们,你们再说一遍你们是什么关系?)   1.单元文,每个世界的攻受不一样,但都甜,从头甜到尾!身心唯一,只属于对方!   红玫瑰和白月光跑了,1V1,没主角什么事。   2.本文只写了文案的前四个单元,剩下的会在第二部《红玫瑰和白月光私奔了》继续,很快就会开,所以求一个预收,我会努力发糖的!   3.隔壁《监护人是怪物啊》是本文第三个世界怪物和玫瑰平行世界扩展文,感兴趣的宝贝可以去看看。   4.推荐预收《竹马获得催眠金手指后》,是受发现竹马是催眠文主角,但竹马却只想让受好好学习的校园小甜文,感兴趣的小天使给个收藏吧   5.最后,点击作者专栏,解锁更多甜文,收藏笨蛋作者,看我给你发糖!   内容标签: 系统 甜文 快穿 穿书 爽文 单元文   主角视角红玫瑰互动白月光   一句话简介:夭寿啦,红玫瑰和白月光跑了!   立意:努力奋斗,绝不向命运屈服! 第001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一)   魔界,万里黄沙之上,红艳纤薄的蚀骨花开得正盛;黄沙之下,是皑皑白骨。   火红如血的蚀骨花海中,一只足足有一人高的紫色毒蛛乖巧地匍匐在地,而在蜘蛛平坦的背部,正坐着一个精致灵动的红衣少年。   少年生得极为好看,皮肤白皙如玉,眉心处红莲火纹灼灼动人,一双杏眸弯如月牙,笑起来时便显得这万里花海失了颜色。   殷灵越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蚀骨花,赤.裸的足不停晃荡着,带动上面的金铃铛一阵脆响,似笑非笑,仿佛是自言自语般开口,“你说我只是一个书中的角色,还要我听你的吩咐,打倒那个剑宗首徒,成为萧玄逸心中的唯一挚爱?”   无人能够看见的识海中,系统1551战战兢兢地点头,看着周围静静燃烧的红莲状火焰,欲哭无泪。   殷灵越手中使力,纤细白皙的手指染满了蚀骨花汁,看着不成样子的残花冷冷一笑。   “让我对那个渣渣百般讨好,送法宝送灵药再送命,你怎么不上天呢?”   红衣少年的手指掰得咯咯作响,张狂不可一世,“从来都只有这三界天骄求着我喜欢他们,让我堂堂魔界少主去倒贴那个萧玄逸,你可真敢想。不如这样,我先帮你清醒清醒,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看着周遭蠢蠢欲动的红莲业火,系统紧紧蜷缩在一起,业火可灼烧万物,更别提它一个小系统了。若是沾上了一星半点,那它就只有报废一条路可走。   “等等等等,少主我还有话要说!”心惊胆战的系统紧闭它不存在的双眼,大喊道,“主角可以救你的命,让你远离业火灼烧之苦,真的!”   殷灵越手中的动作一滞,脸上笑意消失,“什么意思?”   他一出生便身负红莲业火,业火虽认主,却不分敌我。殷灵越日日忍受业火灼烧之痛,从幼时的痛苦哀嚎,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却仍旧不得解脱。   人尚是肉.体凡胎,火却是地狱业火,三界最盛名的医修早已下定结论,殷灵越最多还有三年可活。   “真的真的,这是原书,少主您快看!”系统殷勤地把原书调出来。   殷灵越凝神细看,在他的识海里,突兀地出现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上有四个烫金大字“三界至尊”,静静地漂浮在系统前。   他分出一缕灵识,大量信息瞬间涌来。等到终于弄明白了书中的内容,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终于按捺不住,灵力气急涌出,将周围的蚀骨花摧残个干净。   感觉到主人的怒火,毒蛛战战兢兢地埋头,静静地假装自己是个死蛛。   殷灵越犹不解气,恶狠狠地攥紧拳头,“好一个萧玄逸,我记住你了。”   先前他虽然从识海中的小虫子那里得知了大概剧情,但到底没有实际了解过。眼下看到书里的描写,他恨不得一把火把那个渣渣烧得一干二净,让他渣都不剩。   在这本《三界至尊》中,萧玄逸父母被奸人所害,为了报仇走上修仙之路。一路上遇到众多贵人,最终成为三界至尊。   而要论被主角“剥削”最多的,便是他的师兄剑宗首徒浮璃和魔界少主殷灵越,为萧玄逸奉上三界最为宝贵的红莲业火和琉璃道骨。   萧玄逸先是拜入剑宗,在大师兄浮璃的照拂下修为一日千里,法宝灵药一个不少。然后又被人陷害逃往魔界,被魔界小少主所救。   小少主性格骄纵,把萧玄逸折磨得苦不堪言。然而很快,一次意外之下,萧玄逸和小少主行了神修之事。   让人没想到的是,萧玄逸竟然是传说中的引灵之体,小少主体内的红莲业火被吸了个干净,一身修为全为了他人做嫁衣。   书中的殷灵越不仅没有杀了主角,反而颇为感激,甚至觉得自己害了萧玄逸,从此唯他马首是瞻。   得了红莲业火,萧玄逸自然要替父母报仇证明自己的清白。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他就因控制不住业火重伤不治,即将被业火吞噬。   不过很快,浮璃就“意外”得知天地至清之物可以压制业火。而身负传说中琉璃道骨的浮璃,自然是二话不说,当场挖出道骨,为师弟续命。   从此萧玄逸左有剑宗首徒护法,右有魔教少主跟随,又身负琉璃道骨和红莲业火,一夕之间成为天下第一人,很快就一统三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三界至尊。   “厉害,还真是厉害。”殷灵越冷笑,杏眸里不复平日里的灵动,反而盈满了令人心惊的怒火,“前有剑宗首徒保驾护航,后有魔界少主倾心相助。一仙一魔,道骨业火拿了个全,刚好成就了他的统一大业,这样的人物,不愧是主角!”   系统虽然很想继续装死,但想到应该已经昏倒在魔界的主角,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少主,现在剧情已经进展到主角逃往魔界了。您再不去把萧玄逸捡回来,他真的要死了。”   “怎么,他一个主角没了我还会死不成?”殷灵越轻嗤,“再说了我又不是女主,你让女主去救他呗。”   让殷灵越更不屑的就是这点了,这萧玄逸一看就和书中小少主还有浮璃的关系不正常,结果到了大结局竟然又冒出了个女主。   哦,原书里萧玄逸是这样说的。   【小灵越和师兄是我一辈子的良师益友,也是我永远的精神支柱,只是这份感情超乎爱情,却又不是爱情。人生在世,阴阳交合才是正道。莫小姐对我一片情深,我自然不能辜负她。此后一生,有灵越和师兄这样的心灵挚友相伴,又有娇妻美妾在侧,玄逸无憾今生!】   “少主,你别这么想,你们都是男人,这是一本龙傲天小说,没办法在一起啊。”系统小声反驳,“莫笙许绝对没您重要啦,你可是主角一辈子的红玫瑰!”   “呵,我在意这个吗?”小少主不屑一顾,“再说了,不喜欢男人他为什么要和书里的小少主神修?别告诉我他不知道神修是只有道侣才能做的事情。”   殷灵越嗤之以鼻,神修虽然不是肉.体上的的交流,但在修真之人的眼里远比肉.欲更重要。   “他不过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惦记着莫笙许是散仙的女儿,他那是喜欢吗?他那是馋人家的功法!”   被殷灵越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系统只能不甘不愿地闭嘴,在业火包围中瑟瑟发抖。   过了一会,殷灵越也冷静下来,书中的一切虽然可信,但也不能尽信。最起码殷灵越绝不相信自己会是那个蠢样,真相是留在萧玄逸身边伺机报复还差不多。   将书里的内容和现实暂时分开,殷灵越勾唇一笑,这也是个好机会。   引灵之体是吗?他刚好缺几个试毒虫的好药人,想必这种特殊体质一定更耐用些。   笑容肆意动人的红衣美人拍了拍坐骑,毒蛛乖巧地起身,快速地消失在茫茫花海中。   蚀骨花悄悄蜷缩起花瓣,原本动人心魄的华美,为少年的离开黯淡下来。   .   扑通——   萧玄逸一头栽倒在黄沙之中,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伤口的鲜血浸透了衣服,眼前的景物模糊不清,萧玄逸绝望地想,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   不,他不甘心!他还有家仇未报,诬陷他的人还逍遥法外,怎么能现在就倒下?   萧玄逸用剑支撑着身子,渐渐爬起来,他布满伤痕的手摸到了剑柄,上面刻着“清风”二字。   这是师兄送给他的佩剑……可是师兄,师兄竟然也不相信他。   萧玄逸的一颗心冷了下来,怆然一笑,原来他以为的一颗真心都是假的。   往前爬了几步,萧玄逸又一头栽倒在地上,正当他再也提不起力气,绝望地等待死亡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抹红色。   赤.裸的足轻轻落在黄沙上,让人心生不忍,只觉得玷污了他。脚腕上的金铃衬得肌肤更加通透,随着走动叮铃脆响,悦耳动听。   萧玄逸吃力地抬头,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睛,轻而易举便让人沉醉不知归路。   他模糊地想,死之前能见到如此美人,也算是不枉此生。   “是吗?”殷灵越有趣地看着无意识念叨着的男人,眼神微冷,笑容却更加明艳动人,“我不会让你死的。”   萧玄逸听到眼前美人的话,心中一暖,原本被伤透的心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他轻咳一声,吐出大口的鲜血,“不,不要勉强……”   这句话刚落下,他便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系统面露崇拜:“少主好厉害,这下主角对你的初始好感度一定更高了!等到之后少主再贴心照顾他,他一定会更喜欢少主,白月光输定——”   “闭嘴。”   殷灵越冷笑,直接屏蔽了识海里聒噪的小虫子,蹲下身子,慢吞吞地戳了戳渣渣的伤口。   昏迷中的萧玄逸一个激灵,痛苦地蜷缩起身子。   “忍耐力不行啊,作为药人,还要好好培养一段时间。”殷灵越笑吟吟地看着地上的一摊烂肉,“我当然不会让你死,死了多浪费你的体质啊?”   “唔,就先从万蛇窟开始好了。” 第002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二)   今日魔界出了件大事,他们脾气不怎么好的少主捡了个人回来,而且那人还出自剑宗!   剑宗为仙门之首,本来就不招魔界待见。尤其是其首徒浮璃,乃是和他们小少主齐名的天骄。往日里小少主提到他总是烦得慌,连带着剑宗也讨厌起来,这次居然主动救了剑宗弟子,自然惹得大家议论纷纷。   但随后得知那叫做萧玄逸的剑修,竟然是因为修魔而被逐出宗门,整个魔界瞬间沸腾,难道他们小少主终于看不惯那些正道,特意在剑宗安插细作,准备出手了?   然而他们并没能激动多久,便听闻萧玄逸被扔进了万蛇窟,瞬间一盆冷水浇下来,兴致缺缺地各回各家。   不管外界如何议论纷纷,威严豪奢的魔宫里依旧安静无声。   鲛珠的光芒柔和,给屋子蒙了一层似水纤薄的纱。虽然好看,时间久了便显得冷清。   殷灵越赤脚站在火狸毛的地毯上,一边哼着歌,一边揪着蚀骨花的花瓣,留下一地落红。   无聊,好无聊啊。   他把蚀骨花扔了,郁闷地趴在桌子上,恹恹地提不起一丝力气,连眉心的红莲火纹都黯淡了些。   魔界死气浓重,连带着天空永远都是暗沉沉的。灵植里除了蚀骨花,没一个能够在这种环境下活下去。不仅如此,魔界民风彪悍,整日里只知道斗法,比起花样百出的修真界和人界,实在是无聊得紧。   “小少主,尊主来看您了,还带着一个人。”   外面响起侍女的声音,殷灵越支起头,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懒洋洋地问:“带着谁来了?”   侍女:“您之前捡回来的那个人,叫萧玄逸的。”   殷灵越眼里生出一分兴趣,终于从记忆里扒拉出来某个被他扔进万蛇窟的主角。   想不到几天没见不但没死,还搭上了魔尊,啧啧,不愧是主角。   殷灵越不经心地想着,颇有几分兴致,“你让魔尊在大殿里等我,我这就过去。”   侍女应了声是,匆匆退下了。   魔界比起门派林立的修真界,只有魔尊一个老大。然而他并不怎么管事,倒是天生地养的小少主殷灵越,在魔界的威名更甚。   毕竟红莲业火灼烧万物,尤其是在魔界这种罪孽深重的地方,威力只会百倍千倍地增加。魔界众人之所以敬畏殷灵越,一部分原因是真的佩服他,另一部分原因就在于红莲业火。   就连魔尊,碍于红莲业火的原因,也轻易不敢招惹小少主。   殷灵越和魔尊的关系其实不错,倒也说得上亦师亦友。只是碍于魔界好斗的风气,两个人之间很少有温情时刻,多半是约战斗法。   虽然和那个老头子打架总是输,但殷灵越倒是不惧他,毕竟业火在手,就算是那几个散仙来了也待乖乖低头。   而此时魔宫的大殿里,正有一个眉须皆白的老头坐在那里,拄着一个龙头拐杖,上面的龙眼暗红阴邪,转着头直勾勾地盯向身后。   萧玄逸打了个激灵,原本就虚弱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勉强控制着身体不颤抖。   他不过是金丹期修为,但眼前的人却是三界寥寥几个大乘期高手之一,哪怕是动动小指头,都能轻易地摁死他。   “哟,小铃铛来了?”听到叮铃铃的一阵脆响,魔尊哈哈一笑,看向殿门的方向。   殷灵越坐在毒蛛上,饶有兴趣地开口:“老头你怎么有兴趣从怨谷出来了?怎么,终于突破了大乘期?”   魔尊哼了一声,“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出关吗?”   漂亮的杏眸眨了眨,殷灵越无辜一笑:“你出关关我什么事,还有,谁让你把他从万蛇窟里带出来的?”   “我昨日神识外放,路过万蛇窟,刚好发现了一件事情。”提到这魔尊就得意起来,随意地指了指萧玄逸,像是对待货物一样,“小铃铛,你有救了,可以不用死了,还不赶紧讨好老头我!”   殷灵越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只见萧玄逸微垂着头,身姿俊秀,镇定地站在那里。   还别说,这个主角光看上去还是人模狗样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老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殷灵越打了个哈欠,“不就是引灵之体嘛,那又如何?”   魔尊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知道?”   一缕火焰在葱白的指尖跃起,状似红莲,瑰丽夺目,并没有正常火焰该有的温度,但恐怖的威压却足以让人变了脸色。   萧玄逸看向火焰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波动,很快又平静下来,只是悄悄握紧了拳头。   “我不可能失去业火,”殷灵越悠悠开口,把玩着指尖的火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最擅长落井下石。要是没有了业火,我哪还有现在的逍遥日子?”   “不错不错,这倒像是你能说出的话。”魔尊敲了敲拐杖,哈哈一笑,“不过我有个办法,只要掌握好度,在双.修之时占据上风,将多余的火毒引到这小子身上。如此既不会让你失去业火,也可解了你性命之忧。”   这当然只能算得上治标不治本,但对于小少主来说,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怎么样,没想到吧?”魔尊的胡子都快翘起来,“这样的双.修功法我恰好有,想要吗?”   殷灵越没去管快把“求我”二字刻在脸上的魔尊,而是似笑非笑地看向萧玄逸,“算了,双.修之事还要心甘情愿才好,否则还有什么趣味?”   魔尊还没说什么,一直沉默的萧玄逸突然上前一步,眼神坚毅地看向殷灵越,“我愿意。”   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殷灵越挑了挑眉,干脆从毒蛛上跳下来,裸足陷在暖融融的血色地毯上,白得近乎透明,连上面的青色筋络都清晰可见。   他靠近萧玄逸,笑意盈盈,比蚀骨花更动人,也比蚀骨花更歹毒。   “怎么,不恨我把你扔进万蛇窟?”   红衣少年眉眼弯弯,明明做了那么恶毒的事,却依旧理直气壮,仿佛只是随意捏死了一只小蚂蚁。   他靠得极近,似乎是想要看清楚小玩意的每一丝表情变化,丝毫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动人。   萧玄逸不自觉地动了动喉结,眼前的肌肤白得透明,宛若最上好的冷玉一样,扑面而来的呼吸带着暖暖的热气,熏得他脑袋晕乎乎的。   他不是不经人事的雏儿,和女修缠绵也不是没有过,但眼前这样的美人,却是生平仅见。   师兄太冷,到底比不得眼前的小魔头勾魂夺魄。   想到这里,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萧玄逸抬起头,坦然地看向对面,“小少主虽然把我扔进万蛇窟,但到底救了我。玄逸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若能帮得上小少主,自是万死不辞。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殷灵越歪歪头,一副天真好奇的样子。   仿佛是被眼前的美景所惑,萧玄逸下意识脱口而出:“更何况少主如此美貌动人,若能以一夜.欢.好,换得日日相伴,玄逸死了也值得!”   震耳欲聋的声音落地,在空荡的大殿里带起一阵回响。像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脸上瞬间红透了,羞赧愧疚地看向殷灵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萧玄逸这副青涩的样子,便更显得刚才的话发自真心,也不惹人厌恶,反而极易讨人欢心。   殷灵越意味不明地勾唇,看着萧玄逸,不知道再想什么。   魔尊笑呵呵地看着二人,唯恐天下不乱,兴奋地开口:“小铃铛,既然如此,你便收了他又如何?那功法我现在就可以拿给你,只要你和我切磋百次,不,十次就行!”   红莲业火奥妙不凡,殷灵越本身的功法也刁钻诡谲,每一次和他斗过法,魔尊总能有所感悟。只可惜,小铃铛嫌他烦得慌,更不愿意老是输,宁愿睡觉也不理他。   想到这里,魔尊不由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殷灵越,这么好的天资,真是白瞎了!   萧玄逸抿紧唇,看着不发一言的殷灵越,“小少主?”   “想和我双修?”殷灵越回过神来,眨眨眼睛,狡黠地开口,“哪怕是被当成炉鼎?”   萧玄逸心生屈辱,但面上却是认真地开口:“只要能帮到小少主,偿还您的救命之恩,炉鼎又如何?”   他说的豪气冲天,但红衣少年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殷灵越眉眼弯弯,笑容愉悦,带着微微上翘的甜蜜尾音,“做我的炉鼎?”   萧玄逸点点头,面上露出目的达到的喜意,还没等说话,却听到一声——   “你也配?”   殷灵越歪头,笑容恶意满满,心里难得愉悦。   听清楚他的话,萧玄逸瞬间如坠冰窟,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屈辱将他笼罩,像是被人把脸皮撕下来,又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顺便吐了口唾沫。   他没有想到,自己主动示好愿意救命,却反而被这个小魔头拿住机会狠狠羞辱!   看着对面的人屈辱的眼神,还有不甘心握紧的手,殷灵越心情极好,一个翻身坐上毒蛛,“老头你还是死心吧,他可不配当我的枕边人。能够配得上我殷灵越的,最起码也是这三界鼎鼎有名的天骄。”   至于萧玄逸?一个靠着运气和抱大腿爬上来的废物,他可看不上。   魔尊收起看戏的瓜子,赶紧站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小兔崽子,你不要命了?”   他虽然是有几分小算计,但想要帮殷灵越的心却也是真的,此时自然着急了。   毒蛛并没有停,少年的红衣在光影下模糊不清,连带着声音都缥缈起来。   “哪怕是死,我这辈子也要活得顺心如意,一分气也不要受。” 第003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三)   一晃几天过去,魔宫依旧无聊。红衣少年趴在软榻上看话本,随着小腿的晃荡,脚腕上的金铃叮当脆响,给过分安静的屋子增添了几分生机。   一道灵光从窗外穿梭而来,殷灵越依旧慢腾腾地翻着书页,只是右手一翻,接住那道灵光,是张白玉金边的帖子。   “琅嬛仙会?”   殷灵越的心里生了几分兴趣,掐指算了算日子,确实到了百年一次的琅嬛仙会。   这琅嬛仙会,乃是三界还未分化、尚为一体的时候就存在的。简单来说就是仙门每隔百年的一次大比,是顶尖门派用来出风头的日子,因一开始是在传说中的琅嬛仙境举办而得名。后来琅嬛仙境因灵气溃散而消失,这仙会反而一直保留下来,只不过改成了由各大门派轮流举办。   仙会仙会,光看名字也知道和魔界没什么关系。只不过自从数位大能联手分出三界,减少了各界的接触,魔界和修真界的关系也渐渐缓和,比起以往的势不两立,偶尔倒是也能共处一室。   从上届开始,琅嬛仙会就象征性地往魔界递帖子,只不过魔尊懒得参与这些,直接拒绝了。   殷灵越往嘴里塞了一个灵果,惬意地眯起眼,“琅嬛仙会,不错,倒是可以去看看。”   他看了眼落款,上面是笔力险劲的“剑宗”二字,冰冷凌厉的剑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但却并不伤人,恰到好处的收敛。   写下这两个字的人,剑意绝对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而能够做到这个的,三界也不过五指之数。   这还要排除某些几百年都不出来不知道死没死的老头子,还有某些绝轮不到他们写请帖的人物,这么一想,那个人也就不难猜了。   “剑宗首徒浮璃,我听说了好久,倒还没见过你呢。”殷灵越眨眨眼,满是跃跃欲试的光芒,“倒是想不到这次竟然轮到剑宗,啧,有好戏看了。”   他想到了萧玄逸,那日他从大殿离开后,魔尊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把人扔回万蛇窟,反而带到了怨谷。   怨谷乃是上古时期的古战场遗迹,不知多少神人魔头死在那里,血气怨气夹杂在一起,对魔尊这样的大能来说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但对于萧玄逸来说,滋味绝对比万蛇窟百倍千倍地难忘。   “来人。”   侍女悄无声息地出现,“少主请吩咐。”   殷灵越刮刮脸,狡黠一笑,眉心的红莲火纹更加灼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乐不可支。   他弯起眉眼,舔了舔小虎牙,“你去告诉魔尊,我准备带人参加此次的琅嬛仙会。找个小玩意在的时间,明白吗?”   侍女会意地点头,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   殷灵越歪着头,想到可能出场的好戏,忍不住笑起来。   那一定比话本更好看。   红衣少年一边得意地想,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个酸酸甜甜的灵果。   魔界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不给自己找点乐子,他怕自己闷死。   .   三日之后,准备前往琅嬛仙会的队伍里,果不其然,多出了个萧玄逸。   小少主被一众魔修簇拥在中间,眉目精致如画,倒更像是个人间娇养长大的小少爷。   萧玄逸垂下头,恭敬地站在那里。   殷灵越忍不住舔了舔虎牙,漫不经心地想,原书里琅嬛仙会真正出场是在百年后,但萧玄逸从自己这里得不到好处,可不待想办法另谋他路?   不过,有一点倒真让他挺意外。   殷灵越幸灾乐祸地看着眼前修为尽废、魔气缠身的主角,“堂堂剑宗天骄,怎么真的自废修为,改修魔道了?”   他控制着毒蛛绕着萧玄逸转了一圈,看着面色铁青的主角,心情大好,“也不知道你师父火铭长老看到你这幅样子,会不会直接一巴掌拍死你?到时候红的白的,场面一定十分好看。”   这书中的火铭长老出自剑宗丹峰,最是厌恶魔修,在书里也是他直到最后都对小少主耿耿于怀,只不过有萧玄逸这个主角从中调和,才没有出事罢了。   听到此话,萧玄逸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清风剑,但很快又像是触电一样收回手。   殷灵越眉眼一弯,“听说剑宗首徒浮璃亲自教你剑法,你的剑道几乎是他拉着你入门的。也不知道他看到你时会怎么想?”   “他什么都不会想,”萧玄逸冷冷地开口,“他早就认定我是背叛师门的魔头,看到我现在这幅样子也只会觉得自己没错,哪管我是不是被人诬陷?”   听到萧玄逸话语里的怨气,殷灵越的眼睛闪了闪,心中嗤笑。   书中浮璃对待这个小师弟绝对不差,萧玄逸手中的那把清风剑就是他出自他手。身为分神期高手,更是将自己的月例分给萧玄逸一半。是以萧玄逸从来没有为灵石操过心,甚至还能和女修风花雪月,过得那是一个舒坦。   就算当时萧玄逸被爆出暗中修魔的时候铁证如山,在书里也是浮璃为他求情才免得他一死。   但这一切搁在萧玄逸心里,估计就只剩下浮璃竟然不相信他的怨愤。   殷灵越打了个哈欠,懒得再理主角,干脆往蜘蛛平滑的背上一趟,眯着眼休息起来。   萧玄逸看着悠闲自在的小魔头,眉眼如画精致灵动,但漂亮皮囊下的那颗心,却恶毒得令人发指。他垂下眼眸,一时间心里五味交杂,不知道是爱还是恨。   “走吧,还要我给你们开路不成?”   随着殷灵越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一直乖巧如鸡的众人立刻活了过来,纷纷拿出法器,开始赶路。   至于现在修为不济的萧玄逸,则被一个漂亮的黑裙小姑娘,嫌弃地带上了自己的法宝。   .   魔界离剑宗颇远,是以赶路到一半,路过一个凡人城镇的时候,殷灵越打着哈欠醒来要求休息。   他向来贪好享受,路过热闹繁华的人界当然不会错过,至于其他人的意见,自是不在小少主的考虑范围内。   刚刚落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殷灵越就兴致勃勃地准备出去逛逛。   “少主,您要去哪?我陪你一起好不好?”还没站稳的黑裙小姑娘,也就是黑蜘蛛立刻把萧玄逸扔到一边,眼神热切专注,仰慕地看着他。   殷灵越随意地看她一眼,丝毫不为所动,“不必,你们去找客栈,我要最好的。”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红衣一晃,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黑蜘蛛着急地跺脚,顺便又狠狠瞪了萧玄逸一眼。   .   凡间的集市今日别样热闹,似乎是什么节日,四处都挂着漂亮的花灯,虽然只是黄昏,但也让人眼花缭乱。   殷灵越一个又一个摊子看过去,这个喜欢那个也爱,一时间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只手。   “小公子,想好了要哪个吗?”摊主笑呵呵地看着眼前漂亮不像凡人的少年,连语气都柔和了几分。   殷灵越不舍地看看左边可爱的兔子灯笼,又犹豫地看看右边别样威风的老虎灯笼,纠结地掰手指。   凡界不允许用法器,眼下他自然不能说出包圆的话,否则哪里提得下?   早知道他就让黑蜘蛛跟着了,最起码提东西好用。殷灵越叹息地想,好在很快下属就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找好了客栈。   耐心等着的摊主就看见红衣公子眼睛一亮,失落一扫而空,声音雀跃地说,“把这些送到西边的如意客栈,我都要了!”   他在摊主惊讶的目光下扔出一个金元宝,转身又兴冲冲地转向另一个摊子。   那边有一个漂亮的莲花灯,刚好是红色的,提在手里一定好看。   殷灵越满意地盘算,勉强能够理解萧玄逸的做法了。   比起二选一,当然是选择全都要!   一时间人群中出现了一个漂亮的红衣少年,笑意盈盈,红莲火纹衬得他眉目更加精致,比起这漫天的花灯更动人,引得不知道多少人看呆了眼。   殷灵越心情颇好地四处逛着,碰到喜欢的小玩意直接让人送到客栈,一出手就是挥金如土的架势。   旁边的小姑娘偷偷看他,忍不住红了脸,眼神惊艳,只觉得心怦怦跳个不停。   小少主并不在意,喜欢他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殷灵越笑眯眯地想,继续顺着人流往前走去,只不过这次听到的却不是喜气洋洋的笑声。   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姑娘跪在地上,对着瘫倒在地上的男人痛哭不已,旁边的大夫摇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大夫,大夫您再看看!”姑娘哀求地看向大夫,眼泪花了精致的妆容,“周郎才二十岁,他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离开了?他还年轻,他还要上京赶考,怎么可能就离开了呢?”   大夫怜悯地看她,叹息着开口:“宋小姐,您想开点吧,他已经没气了,救不活了。”   “不!不可能!”姑娘的声音尖利,仿佛被人挖了心,不停地念叨着,“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就结束了?他还没有娶我,还没有陪我一辈子,怎么就走了?”   殷灵越混在叹息的人群中,静静地看着那一处的闹剧,笑容渐渐消失。   他忽然转身,离开了这个过分热闹却和他格格不入的地方,往人群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只是在临走前,手指轻弹,送去一道灵气。   很快,人群中突然传来大夫惊奇的声音,“等等,周公子他,他又有气了!”   .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殷灵越并不在意,只是无聊地走在阴影里。   “我也才十八岁,比他还年轻呢。”红衣少年忍不住小声嘟囔,“我觉得我也不该死。”   他也还年轻着呢,比起年龄动辄上百上千的修真之人,更是算不得什么。   可他还是要死。   殷灵越想,他虽然是个魔头,平生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偏偏轮到他来死?   “小虫子,你说我可不可以活下去?”殷灵越终于想到了识海中的系统,随手解了封禁,抿唇问道。   终于得到说话机会的系统不敢再妄言,小心旁敲侧击,“少主想要活下去,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剥离红莲业火,一个是像主角那样得到琉璃道骨。”   然而道骨当然不是殷灵越能够得到的,剑宗首徒浮璃,是当代剑道集大成者,又背靠剑宗,除非心甘情愿,谁敢打他的主意?   “不如您就——”   “再乱说话我就把你扔到业火里!”轻易猜到他要说什么的殷灵越冷笑,“我要那个废物干什么?”   系统急道:“可是主角不是废物啊,他可是将来一统三界的大能。少主要是跟了他,就算是没了业火,以后也是无人敢惹!”   “三界至尊?”殷灵越噗嗤一笑,傲然道,“轮得到他当我的靠山?我要是想一统三界,也不过是好好修炼个几百年的事!”   系统弱弱开口:“可您没有几百年了啊。”   红衣少年的笑容一滞,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半晌他好像才反应过来,用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是啊,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再也成不了那样的厉害人物,等不到那个时候。   殷灵越低着头,面上难得没了笑意,精致的眉眼被阴影笼罩,明明处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一样。   周围不时有人走过,他们奇怪地看了眼少年,又继续往前走去,脚步不停。   直到微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那层不存在的隔膜,慢吞吞地问:“要来一串糖葫芦吗?” 第004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四)   殷灵越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停在一个小摊子前,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说话的摊主是个男人,明明穿着一件粗布麻衣,身姿却格外挺拔,五官单挑出来都十分漂亮,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组合在一起却显得普通平凡。   他的身前摆放着一个炉子,上面的糖稀正微微冒着泡,旁边是一个青石板和稻草棍。   摊主的背挺得极直,漆黑的眸子认真地盯着熬糖的铁锅,一手拿着山楂串在糖稀里快速一滚,然后放在旁边的青石板上一摔,漂亮的糖花就出现了。   而在一旁竖着的稻草棍上,已经插满了做好的糖葫芦,脆薄的糖衣晶莹剔透,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圆滚滚的红山楂,光看上去就很好吃。   殷灵越吸了吸鼻子,焦糖味诱人地涌来,明明早就辟谷,却突然升起一阵食欲。   “多少钱?”   摊主抬起头,声音带着种类似霜雪的冰冷,听上去倒是很舒服,“可以送你一根,别哭了,吃完就回家吧。”   正掏钱的殷灵越动作一顿,恼怒地看向摊主:“谁哭了!你眼睛出问题了吧?”   摊主慢吞吞地把一根糖葫芦递过去,“好,你没哭。”   殷灵越瞪着他,气呼呼地不去接。   他并没有收回手,一直维持着递出去的动作,胳膊挺得板正,那根糖葫芦在他手里,倒更像是一把剑。   那双手倒是很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手指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指腹微带一点薄茧,也是一双很适合握剑的手。   看着递到跟前的糖葫芦,殷灵越回过神来,他还没忘记刚才被这个人当成孩子哄!   小少主表情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恨恨地接过,咬了一大口。   ……味道不错。   殷灵越下意识又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直到咬了个空,他才发现吃完了。   “好吃吗?”   摊主的语调平淡,不知道为什么,殷灵越却偏偏听出一种得意的感觉。   不过味道确实不错,殷灵越舔了舔唇,刚决定大度的不和他计较,眼前就又被递了一根糖葫芦。   摊主面无表情地说:“请你。”   殷灵越:……   殷灵越乖乖接过糖葫芦,牙齿咬破脆薄的糖衣,享受地眯起眼。   这会心情好了,殷灵越也不生气了,他冲着摊主问:“你怎么在这里摆摊子,这里人少,去灯会中心才好。”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殷灵越瞥了稻草棍上满当当的糖葫芦,“卖不出去吧?”   几乎是瞬间,对面的摊主一下子蒙了层灰败的气息,声音都闷闷的,“嗯。”   “为什么没有人买我的糖葫芦,”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地方,话难得多了些,“我做的糖葫芦不好吃吗?”   殷灵越下意识又咬了一口糖葫芦,糖衣的甜和山楂的酸融合得恰到好处,就算是吃一百个也不会腻,绝对不会不好吃。   但是——   “你还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殷灵越嫌弃地看着眼神不解的摊主,“都说了这里人少,都去逛灯会了,谁会特意跑到这边买?”   他无意来到的地方确实偏,不仅偏,还冷。正常情况下,真没有人闲着没事往这边跑。   “酒香不怕巷子深——”   “笨死了,”殷灵越气得跺脚,杏眸圆滚滚的,整个人一下子鲜活起来,“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别人又没有尝过你的糖葫芦,又怎么知道你的糖葫芦好吃?”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摊主,终于有了几分魔尊看他的感觉。   摊主无辜地回望过去,看上去不仅不知道悔改,并且压根儿觉得自己没错。   “你——算了算了,”殷灵越叹气着摆手,“好了,你的糖葫芦我全包了,给我送到如意客栈就行。”   他说着就要摸荷包,这次终于没有被阻拦,但动作却是一僵。   殷灵越不死心地又摸了摸,又用神识在空间戒指里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哪怕一丁点金银。   他到底不是凡人,身上带的金银本就不多,刚才又大手大脚地买这买那,现在自然什么都没剩下。   摊主了然地看他,语气依旧平淡,“没事,这些糖葫芦本来也卖不出去,留在我手里也是扔,这些都送给你好了。”   难得遇到一个欣赏他手艺的,摊主觉得他就算是倒贴钱也不是不可以。   “不行!”殷灵越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毛,“我一辈子都没有欠过别人的东西,你等着,我再找找。”   然而什么都没有找到,没有就是没有,荷包一清二白。   殷灵越抬起头,漂亮的杏眸信誓旦旦地看着摊主:“你等等,我已经通知了手下,他们马上送钱过来!”   “不用,”摊主,“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而且我要收摊回家,现在已经很晚了。”   殷灵越觉得自己不能占一个凡人的便宜,坚持道:“那我明天让人给你送过来。”   摊主摇摇头,实话实说:“明天我也不过来,我只有每年的花灯节才会过来摆摊。”   殷灵越语噎,难怪你生意不好,这不是自找的吗?   “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可以把你的花灯送给我。”摊主慢吞吞地说,“今年来得晚了些,没来得及去买一盏花灯。”   殷灵越低下头,他手里还拎着唯一一盏留下来的红莲琉璃灯,上面透明的花瓣活灵活现,火红的烛火无声摇曳,映照出一种耀眼的艳丽。   确实十分好看,但小少主自觉不是小气的人,再加上已经吃了人家两串糖葫芦了,他干脆利落地把红莲灯递过去,“喏,给你。”   于是一手交红莲灯,一手交糖葫芦,殷灵越看着比自己还要高的稻草棍,纠结地蹙起眉。   难道就这样拿着回去?   实在不舍得把满当当的糖葫芦扔下,殷灵越和这个古怪的摊主告别,转身往客栈走。   糖葫芦红艳艳的,他看着稻草棍上,踮起脚尖拿了根最上面的,乐滋滋地咬下一颗山楂。   这糖葫芦还不错,明年花灯节有时间的话,倒是可以再来看看。   摊主安静地看着红衣少年离去的背影,明明只是慢悠悠地走着,却透露出一种别样的欢欣。   他想起刚才少年寂静的样子,连手中的花灯似乎都黯淡了。就像是世界上最华美的明珠蒙了尘,那样的人难过,确实没有人能够忍心看下去。   所以他才会出声,摊主悠悠地想,糖葫芦也不亏。   他看了眼手中的红莲灯,随着夜风微微晃荡,烛火映衬着透明的琉璃,多出了一抹惊艳的红色,像刚才的那个小少年一样。   明明不是多珍贵的东西,他却难得生出了好好保存的想法。   特意在空间戒指里开辟出一处空间,红莲灯从摊主手中消失,烛火突兀地静止,被妥帖地放置在那里。   远处一道灵光穿梭而来,摊主漫不经心地抬手接过,顿时一道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师兄,你快回来吧!那位莫小姐和小师妹打起来了。我们拦不住,您再不回来,整个小福地都要被她们拆了!”   摊主,也就是浮璃不紧不慢地挥挥手,周围的物件消失,连带着他整个人也化为一道剑光掠去。   只是他消失的前一瞬,原本平凡的五官像是被人揭开了纱,一瞬间变得夺目起来,孤高清冷,如同漫天霜雪中的松柏,带着锋芒逼人的寒气。   像是九天上的月亮,混着寒冰铸就而成,绝不可接近。   .   殷灵越回到客栈的时候,就看到正焦急等待着他的黑蜘蛛,还有鼻青脸肿的萧玄逸。   想也知道,落到黑蜘蛛手里,他绝对不会好过。   原本就心情不错的殷灵越这次彻底一扫阴霾,他看着萧玄逸的样子,咯咯笑个不停。   黑蜘蛛偷偷看他,少年的眉眼里都是肆意的欢欣,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忍不住悄悄红了脸。   如此少年,怎么让人不动心?   翌日,在客栈并没怎么休息好的殷灵越一脸郁气地坐起,一直到坐上毒蛛时表情都不怎么好。   黑蜘蛛小心翼翼地看他,愧疚地说:“少主,我忘了准备好被褥了,对不起。”   “没事。”殷灵越没好气地回道,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赶路,整个人低沉地盘膝坐在蛛背上。   凡界的东西太硌人了,他昨晚一夜没睡,现在压根儿不想和他们说话。   一路从凡界来到修真界,浓郁的灵气瞬间涌来,尤其是在靠近剑宗举办琅嬛仙会的地点小福地时,灵气甚至凝成了仙雾。修真之人只是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光是呼吸,修为恐怕就可以不停上涨。   殷灵越清楚地感知到体内的灵气都在欢悦,他虽然出身魔界,但因为红莲业火之故,魔气一进入体内就被自动炼化为纯净的灵气,比起那些仙门弟子,恐怕还要精炼。   此时比起身后一脸不适的魔界众人,殷灵越难得满身舒坦,连一直折磨他的业火好像都安分了几分。   “少主,来接我们的人到了,我们要不要给他们一个厉害瞧瞧?”黑蜘蛛跃跃欲试地问,暴躁地想要打一架。   “不用。”殷灵越看到飞掠而来的剑光,正想说些什么,话却突然顿住了。   前方御剑而立的男人身穿白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身形如竹,寒气逼人,一双寒星眸明明倒映着众人的存在,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宛若九天上的仙人。   殷灵越杏眼睁大,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卖糖葫芦的?”   “大师兄。”   一道声音与殷灵越同时响起,是萧玄逸,他正呆呆地看着男人,眼露痛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第005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五)   小福地是剑宗秘境,乃是镇宗之宝,殷灵越一行人被引灵鸟接引着来到秘境外围,还需要剑宗的人亲自打开,才算是真正进入到小福地。   而此时,这个前来迎接的分神期剑修、曾经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剑宗首徒浮璃,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中央,目下无尘,丝毫不在意周围传来各式各样的目光。   “殷少主,”他先是向殷灵越欠首致意,礼仪不缺分毫,“久闻大名,此次琅嬛仙会有魔界各位在,终得圆满。”   殷灵越昂首看他,杏眸微眯,充满了被戏耍的怒火。他冷笑一声,这个装模作样的剑宗首徒,是以为自己没认出他吗?   就算今日他看上去和那天截然不同,但小少主认人从不靠脸,自然能够感觉到眼前人的气息和昨天的摊主一样。   “是吗?这么说剑宗很欢迎我们魔界?”他也不提昨日之事,只是微微抬起下巴,嚣张之色展露无遗,摆明了要找麻烦。   “自然,掌门常说魔界和仙门虽然修行之法不同,但同为修道之人,理当同气连枝。”浮璃面不改色,“此次琅嬛仙会,就是破除两界误解的机会。”   殷灵越笑吟吟地看着浮璃,精致灵动的面容越发动人,红莲火纹衬得他肌肤如雪,尾音像钩子一样微微上翘,“可我怎么听说,剑宗前段时间才逐出一个修魔的弟子。喏,就在这里呢,你不看看?”   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率先看向从刚才就一直被无视的萧玄逸,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萧玄逸修为被废,从凡界到剑宗一路都被黑蜘蛛带着御剑而行,黑蜘蛛自然不会分出手替主角挡住凛凛寒风。此时修为不济的他脸色发青,看上去狼狈无比。   但他的背脊依旧挺得极直,看向浮璃的目光既痛苦又充满希望,手下意识地抚摸着清风剑柄,心中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剑宗弟子悄悄看了过去,和一知半解的魔界众人不同,他们和萧玄逸师出同门,自然对之前的事情更为了解。此时发现他魔气缠身,眼神立刻不屑起来,满是讥讽和厌恶。   而这之中,只有一道目光不同,那是站在浮璃身后半步的粉裳女子,娇俏可人,一脸疼惜地看向萧玄逸。   她正是剑宗小师妹,也是丹峰峰主火铭长老的女儿,一手炼丹术尽得父亲真传。当然,也是将来萧玄逸身边的“美妾”。   浮璃仿佛并没有察觉到场中的暗流涌动,神色淡然,“萧玄逸被逐出师门,乃是他背弃宗门,另修它道。哪怕他不是修魔,而是其它仙门功法,也当此罪。”   剑宗首徒字字珠玑,一下一下砸在萧玄逸的心里,他的眼睛通红,终于忍不住争辩道:“师兄,我没有!”   殷灵越饶有趣味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把目光集中在那个剑宗首徒之上,舔了舔虎牙。   浮璃垂眸,第一次把目光放在这个曾经的师弟身上,眼神没有一丝波动,“若有不满,可上告剑宗戒律堂。不过如今你已是魔界弟子,不可称呼我为师兄。”   萧玄逸的表情惨白,踉跄地后退一步,像是不堪其重。   小师妹终于忍不住,眼圈微红,不满地瞪向浮璃:“师兄,玄逸哥哥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不相信他!”   浮璃视若无睹,只是径直对殷灵越一拱手,“殷少主,请。”   他手一挥,一道寒芒掠过,前方秘境芳草处波光粼粼,出现了个拱门。   拱门之后,仙雾袅袅、灵植遍地,远处有高山、有密林,地域广阔,一眼忘不到尽头。   就算是传说中的琅嬛仙境,恐怕也不过如此。   没有看成好戏的殷灵越抿唇,不开心地走进了秘境,路过浮璃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魔界众人连忙跟上,落在最后面的是萧玄逸,他仓惶上前,嘴唇蠕动,像是想说什么。   然而不等他辩解,小师妹就率先忍不住,怒道:“大师兄是什么意思?玄逸哥哥明明在魔界那里受了委屈,您不帮忙出气也就罢了,干嘛还欺负他!”   殷灵越的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停下,耳朵好奇地竖起来,兴致勃勃地准备听八卦。   黑蜘蛛看他停下,连忙道:“少主,我这就去把萧玄逸拎过来——嘶,少主你干嘛烧我?”   她可怜地看着衣袖上一闪即灭的业火,虽然并没有受伤,但还是分外委屈。   “闭嘴,不要耽误我看戏!”殷灵越瞪她一眼,这只黑蜘蛛真是太没脑子了,下次出门绝对不要带她!   黑蜘蛛只好委屈地缩在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   浮璃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抬眸看了过来,殷灵越挑衅地冲他一笑,丝毫不准备避开,光明正大地偷听。   浮璃目光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只是眼里盈出一点笑意,很快又散了开来。   他回首看向喋喋不休的小师妹,手中微光闪过,瞬间把她捆了个结实。   小师妹震惊地睁大眼,下意识质问:“你干什——”   泛着霜雪的寒眸静静地看着她,一股子冷意袭向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惊恐地闭上嘴。   “把她送去戒律堂,仙会结束之前,不许放她出来。”   浮璃冷冷地吩咐,两名弟子恭敬地应了声是,丝毫不敢造次。   小师妹颤抖着身子,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转身离开的清冷背影,刚才、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师兄要杀了她!   两名弟子上前,小声道:“小师妹,你昨日和莫笙许大打出手,已经惹了师兄不快,这次就先在戒律堂待着吧。”   小师妹魂不守舍地点点头,连一旁的萧玄逸都没有注意到,只是后知后觉地终于明白过来。   那个男人,从来都不只是剑宗弟子的师兄,而是当之无愧的下代剑仙。   被有意无意忽视的萧玄逸握紧拳头,眼里面满是不甘,他直勾勾地盯着浮璃远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   琅嬛仙会在三日后才开始,所以一行人直接被弟子带到准备好的住处,先行休息。   “殷少主,到了。”尽职尽责领路的弟子说道,前方就是一个院落,而在它的周围,只有一栋小楼陪它矗立在这。除此之外,这里竟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殷灵越挑眉,漫不经心地问:“旁边那栋小楼住的是谁?”   “是浮璃师兄,”弟子眉目低垂,不卑不亢,“师兄面见掌门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等也在外围守候,有什么事殷少主尽管吩咐。”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魔界众人身份特殊,和其他仙门安排在一起难免要起冲突,干脆就特意划出一片区域,又让首徒浮璃看着。   殷灵越嗤笑一声,懒得和他们计较,只是觉得这些人也不累得慌,那么麻烦干脆不请就是了。   弟子将他们送到小楼门口,就躬身退下了,黑蜘蛛立刻跳了出来,“少主,我们要不要——”   “不要!”不等她说完,殷灵越就一脸嫌弃地拒绝了,“你们不累我还累呢,睡觉了,困死我了。”   他打了个哈欠,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困倦,仿佛一个伸懒腰的猫咪,慢腾腾地挪去房间休息了。   留下黑蜘蛛跺跺脚,表情懊恼,她又惹少主不开心了。   旁边的大汉哈哈嘲笑她,“黑蜘蛛,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就你那原形,少主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黑蜘蛛狠狠地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少主就算看不上我,那我也乐意!”   孤零零站在一边的萧玄逸默默看着殷灵越的背影,眼神闪了闪,慢慢勾起唇。   .   一回到房间,殷灵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勉强撑起力气,设了个隔绝的法术,才支撑不住身子滑落在地。   冷汗沿着他的额头滴落,很快就浸湿了红衣,留下一片暗沉沉的颜色。   殷灵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惨白的脸上满是隐忍的痛苦,眉头紧紧蹙起,长发披散,呼吸微弱。   他勉强伸出胳膊,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艳如烟霞的皮肤,如同桃花一样,灼灼动人。   忍受住业火流窜而过的痛苦,殷灵越咬牙,解开识海中的禁制,语气阴森:“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瑟瑟发抖:“不管我事!这只是剧情进展而已,结合原书的时间,现在就是少主你发生意外和主角神修的日子啊!”   殷灵越眼睛闪了闪,手紧握起来,灵识向身体里探去。   他受业火折磨已久,为了避免自己被业火吞噬,所以一直努力将业火控制在五脏六腑,不让它往外扩散。   然而现在,原本被控制得好好的业火彻底失控,沿着筋脉四处流窜,悄无声息地吞噬着生机。   殷灵越很清楚如果放任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业火会一点一点吞噬他的骨头,然后是血液,最后是皮肉。   他整个人都会化作业火,永生不灭,却再无神智。   这一幕幕在殷灵越的脑海里发生过很多遍,自从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去想,业火会怎样吞噬他,吸收他的血肉作为养分,然后变得更瑰丽、更壮大。   会很疼吗?   殷灵越模糊了意识,身体不自觉地轻颤,紧紧蜷缩在一起。   “少主,你在吗?”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关切的问候声响起,带着微微的担忧。   门内并没有声音传来,美人昏倒在地上,除了身体时不时因痛苦无力地颤抖,再没有任何反应。   “少主,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门外的人等了等,很快就推开门,那之前留下的法术像是不存在一样,丝毫没有动静。   咯吱——   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逆光而立,四处扫视一眼,很快就直勾勾地盯向里间。   他勾唇一笑,漫不经心地往里间走去,步履间满是胜券在握。   掀开帘子,一副美景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美人的脸色惨白,不复平日的嚣张肆意,多了几分病弱之色,像是枝头终于落下的高傲红梅,带着种衰弱的美。   红衣凌乱地搭在他身上,露出大片桃花粉的皮肤,眉心的红莲火纹黯淡无光,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魔头,现在似乎谁都可以欺辱。   这个想法浮现在男人的心里,让他整个人的忍不住兴奋地颤栗。   他急切地大步迈出,面容终于清晰起来,不是别人,正是——   萧玄逸。 第006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六)   萧玄逸看着地上的人,眼神怜悯又叹息。就算是像殷灵越这样的魔头,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拿捏。   他蹲下身子,打量着美人明艳的面容,因为巨大的痛楚脸色泛白,就连唇瓣都没有一丝血色。然而这些却也让他显得乖巧可怜,哪怕萧玄逸知道这是假的,也忍不住心跳个不停。   若殷灵越是个女子就好了……他下意识想道,眼神黏在那露出的小巧锁骨上,忘了一开始只要神修的目的,心生贪念,失了魂一样伸手去触碰。   大手小心扯开了松开的红衣,那处白皙的皮肤就在眼前,萧玄逸喉结动了动,动作急促了几分,然而就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一股子钻心的痛楚突然自手腕升起,业火死寂地燃烧,悄无声息地往上蔓延。   他震惊恐惧地收回手,手掐法诀,试图浇灭这恐怖的火焰,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业火反而更加活跃起来。灼烧神魂的痛苦,更是让他不断地发出惨叫,恨不得砍下胳膊,得以解脱。   一双眼睛蓦地睁开,冷冰冰的,无声地凝视着痛苦哀嚎的萧玄逸,像是在打量一件死物。   殷灵越缓慢地站起来,赤脚踩在地毯上,金铃微微晃荡,映衬着虫子的惨叫,显得格外悦耳。   小少主爱笑,哪怕他不开心,脸上也总挂着笑容,嚣张的、明艳的、肆意的……然而此时,殷灵越高高在上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低头冷漠的样子,竟然和浮璃有几分相像。   萧玄逸惊恐地看着不断蔓延的火焰,它们在胳膊上开出一朵朵瑰丽的红莲,轻轻摇曳,仿佛夏日池塘里的荷花,悠闲自得。   但萧玄逸丝毫不敢小瞧它,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些火焰正在吞噬着他的生机,若是再继续下去,他整个人都会化为灰烬!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寒光出鞘,竟然毫不犹豫地斩向自己的胳膊,血淋淋的肉块落地,他捂住不断流血的断臂,眼神怨恨。   那条肮脏的胳膊上,无声地盛开着红莲,花瓣一点点绽开,呈现出最美丽的姿态。而地上,什么都没有剩下。   殷灵越轻嗤,他的脸色仍然苍白,模样依旧狼狈,萧玄逸却再也不敢自以为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压抑住心中沸腾的恨意,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少主,您这是干什么?我看您倒在地上,才准备——”   砰!   萧玄逸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直接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殷灵越往外走去,他的脚步不快,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直到停在试图爬起来的萧玄逸身前,一脚踹了上去。   “你倒是果断,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成为这三界第一人。”殷灵越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微低着头看向他,“不过敢打我的主意——”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啊——”   萧玄逸不断地在地上打滚,一声声凄厉地惨叫响彻云霄。他的耳边不断响起厉鬼怨魂的惨叫,无数灰扑扑的影子围着他,迫不及待地拉扯出一道虚影,大快朵颐地撕扯起来,像是品尝什么绝世美味一样,发出刺耳的笑声。   不过几个呼吸,虚影就已经黯淡了几分,变得明灭不定。   那是萧玄逸的神魂。   “少主,怎么了?”听到动静,黑蜘蛛率先跑过来,担忧地问。   “无事。”   殷灵越低头看着萧玄逸,在他似乎抽搐的手上停了一瞬,眼睛闪了闪。   是他小瞧了萧玄逸,能成为“三界至尊”的人,果然不管怎么样,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殷灵越的心里生出杀意,但只能暂且按捺下去,他挥了挥手,将那些厉鬼怨魂驱散开来。   这是魔界怨谷深处,那些上古时期的大能留下的零星残魂,经过几万年的血气怨气凝练,是三界最恶毒的存在。哪怕仅仅是几个呼吸,也够萧玄逸受得。   再继续下去,萧玄逸就真的要神魂破碎死在这里了。而他临死前的反扑,现在灵力几近于无的殷灵越,不敢保证自己能撑过去。   至于黑蜘蛛和其他手下,他们顶多算是魔界的中层,和萧玄逸这个底牌众多的主角相比,更是算不得什么。   萧玄逸的惨叫渐渐停止,他像是一条脱水的鱼,虚脱地躺在地上,脸色灰败,是神魂临近溃散的象征。   殷灵越漫不经心地看了他的手一眼,果然还维持着之前的那个状态,只是没有再继续下去。   “少主,萧某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得你这样出手!”萧玄逸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眼神痛惜,“我只是担心你出事,所以一时冒犯,就算少主感到不悦,也不至于如此吧?”   他的质问字字悲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若是换个不相干的人,说不定就真信了他的话。   然而殷灵越绝不在此例。   确定萧玄逸轻易不会使用那张底牌,小少主勾唇一笑,纵然脸色苍白,却也十二分动人,像是聊斋里的狐狸精,轻而易举就能勾魂夺魄。   “我管你有意还是无意,”殷灵越微抬起下巴,一片嚣张之色,“惹了我不开心,就算是杀了你又如何?”   萧玄逸一手紧握,垂下头,掩饰住眼里的阴狠。   “不过看在你还是个不错的玩具份上,我今天就饶你一死。”殷灵越话音一转,杏眸里满是骄纵任性,“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低头冷笑地看着萧玄逸,偏要他亲口答应,“你可愿意?”   萧玄逸的喉结动了动,咬牙看向周围,魔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赶过来,此刻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就算是插翅也难逃。   他大可以和这些人同归于尽……但是他不能死!他不想死!他辛辛苦苦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以就倒在这里?   “……好。”萧玄逸屈辱地答应,手指死死扣在掌心,深深地陷进肉里。   “黑蜘蛛,把你的刀给我。”殷灵越笑盈盈地伸出手,接过了黑蜘蛛递来的长刀。   他漫不经心地拿着刀,刀交指着萧玄逸,笑嘻嘻地道:“我看你没了一条胳膊,实在是太不对称了些,不如另一条也削了吧?”   说完,寒光一闪,一条红色的细线出现在萧玄逸的臂膀之上。   “这张嘴也是实在惹人厌,不如也不要了吧?”   萧玄逸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已然说不出话来。   殷灵越随手把长刀还给它的主人,小心避开血污,蹲在萧玄逸旁边,同情地看着他,心情终于好了些,“哎呀,真可怜,你好像一条哈巴狗。”   美人的笑容怜悯,脸色苍白,关切地看着地上人,任谁也会动心。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毒?”殷灵越歪歪头,满是苦恼,“怎么办,我也觉得我好坏,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萧玄逸几近吐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恨恨地看着他。   “不过你不会对不对?毕竟这都是小伤。”殷灵越笑眯眯地继续,“回头花些灵石就可以接上了,我待会就让黑蜘蛛把你的胳膊和舌头挂起来,可别被哪来的小狗儿当成零嘴给叼走了。等明天再还给你,琅嬛仙会一定有很不错的医修,你找人帮你接上就是了。”   他无辜地低头,笑容干净明艳,仿佛黎明时破晓的阳光,就算做了再残忍的事情,也让人忍不住原谅他。   “来,笑一个。”   葱白的手指伸出,垫着一块手绢,殷灵越挑起萧玄逸的下巴,逗弄似地开口,“小狗?”   气氛一时凝固,只有殷灵越笑吟吟的面容,“这么点小事,你不会记恨我吧?”   萧玄逸盯着眼前的少年,深呼一口气,狰狞地露出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啧,真丑。”嫌弃地收回手,殷灵越撇开那张手绢,又从怀里拿出一块,细细地擦起手,“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明白吗?”   他淡淡地看着萧玄逸,笑容微冷,随手把用过的手绢丢在他脸上,“还有这张脸,真是伤眼睛。”   萧玄逸死死地闭上眼,不让眼里的恨意流露出来。他甚至庆幸自己现在说不出话,否则一定会谩骂出声,让一切的隐忍功亏一篑。   黑蜘蛛他们敬畏地低下头,看着院落中心的红影,瑟瑟发抖。   “好了,我要去休息了,你们看好他。”殷灵越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不要再让人来打扰我,明白吗?”   自然没有人再敢打扰他,前车之鉴,正在地上躺着呢。 第007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七)   进入房间,殷灵越身体一软,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来。   业火已经被重新控制在五脏六腑,但留下的后遗症却不可小觑,经脉一阵阵灼痛,像是在被火燎一样。   殷灵越闭目调息,好在这里是灵力充裕的小福地,否则想要恢复还真是困难。   系统:“少,少主,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主角啊?这次他一定恨死你了,你以后要怎么办啊!”   殷灵越眉头紧蹙,快烦死这个从刚才开始就嗡嗡个不停的苍蝇,讥讽道:“你还抱着什么可笑的想法?我告诉你,哪怕我活不久了,也会拉着那个萧玄逸一起。”   系统大惊失色,“不行啊少主,您怎么能对主角出手,他可是主角!”   殷灵越哼了一声:“为什么不能?我偏要!”   系统急得团团转,在识海中快转成了个陀螺,嘴里念叨个不停。   察觉到小虫子的动作,殷灵越并不怎么在意,语气森冷,“系统,我问你,今天业火失控真的只是意外吗?”   系统的动作一僵,小声道:“我都说了和我没关系。”   “那和萧玄逸呢?”殷灵越,“他那么突兀地来找我,又那么巧可以避过我留下的法术,不会只是巧合吧?”   红衣少年睁开眼,嘴角的笑容很冷。因为身负红莲业火,他从小就开始学着控制,让自己可以活得更久一点。像今天这样突然爆发,还是第一次。   系统微弱地辩解:“主角那么清风朗月的人物,不可能,不可能做出那种事啦……”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殷灵越眼神淡漠,“我活不久了,拉一个萧玄逸正常,再多一个你也不过是顺手。”   系统打了个激灵,寒毛都竖起来了,挣扎犹豫半晌,还是小声说道:“少主,我是真的不知道……主角会做什么,我只能通过原书判断。原书毕竟只是一本小说,不可能把主角的所作所为都记载清楚。”   比如今天萧玄逸是如何避过法术的,原书根本就没有提过他有这样的能力,但他还是做到了,这就是原书的局限性。   估摸着系统没有撒谎,殷灵越点点头,然后分出一缕神识,继续屏蔽系统。   系统:!!!   过完河就拆桥的殷灵越结束调息,神情坦然,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唇瓣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殷灵越无声来到窗子处,就见到萧玄逸躺在地上,而黑蜘蛛正在一旁无聊地盯着。   殷灵越垂眸,深思起来。刚才能够成功,不过是他直觉事情不妙,强撑着保持清醒。眼下虽然已经解决,但——   主角是最大的变数,他现在把人折腾成这个样子,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不敢赌。   少年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留下一小片阴影,很快就有了注意。   他看向隔壁夜色中沉默的小楼,勾唇一笑,带着几分得意洋洋,“卖糖葫芦的,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浮璃打开门,就看见殷灵越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唯独唇瓣殷红似血,红衣融入在无边夜色中,孤零零又可怜兮兮的,像是勾魂夺魄的艳鬼。   “卖糖葫芦的,我想吃糖葫芦了。”   殷灵越的声音甜甜的,尾音微微上翘,带着几分被娇纵出来的任性,却不惹人讨厌。   他生得好看,又格外聪慧,那点微不足道的小脾气,也就不怎么重要了。   浮璃并不是第一次听说魔界少主是如何嚣张肆意不讲道理,又是如何明艳夺目宛若红莲,但等真正见到这个人,他才惊觉那些人说得不差。   他心想,这个人要是能收敛收敛那点脾气,喜欢萧玄逸的人都该被他勾了魂才对。   “发什么呆呢?”   一张脸突然凑过来,皮肤白得好像在发光,殷灵越杏眸弯弯,“知道我好看,你也不用看呆了吧?”   说着他好像还觉得不够,往前更凑近了几分,“喏,给你看个清楚。”   他们的呼吸几近交融,温软的热气扑在身上,夜色是最好的掩盖,这种情况下,无论发生什么,似乎都是理所当然。   殷灵越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身姿俊秀,眉目清冷,像是高山上永久不化的积雪,冷入骨髓,却也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难怪萧玄逸有了书里的“小少主”,却也对这么个人念念不忘。   他舔舔虎牙,刚想再做些什么,好让这人神色动容,就觉得身上一重,温暖涌来。   殷灵越惊愕地低下头,发现身上多了一件白色披风,瞬间驱散了所有寒意,拢得严严实实。   浮璃垂眸,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少年惊讶的面容,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又恢复平静。   “没有护体灵气,就要记得加衣裳。”   他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平静,包括他的表情,都像是积雪一样没有变化。   殷灵越别扭地扯了扯身上的披风,原来的理所当然消失不见,他擅长对付别人的恶意,但对这么明晃晃的关切,却不知道如何反应。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忘了你昨天骗我了,”殷灵越轻咳一声,别过脸,“我要求不高,你让我在你这里住一晚就好了。”   “好,”浮璃侧身让开,“进来吧。”   殷灵越拢紧披风,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骄纵,他像是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不生气?”   院落和小楼虽然还有段距离,但以浮璃的修为,不会察觉不到他折腾出的动静。但眼前本该疼爱萧玄逸如亲弟的浮璃,表情却没有一丝动容。   他之所以选择来找浮璃,不过是因为自己身份特殊。事关两界,不管怎么样,浮璃都要保证他的安全。   “我为什么要生气?”浮璃在前面带路,不紧不慢道,“你处置你的下属,和我有什么关系?”   殷灵越歪歪头,“好像确实没什么关系?”   “本来就没有关系。”浮璃下定结论,脚步也停留在房间前,打开房门,慢吞吞地说,“这里只有一间房,旁边的软榻可以给——”   “好软!”殷灵越惊喜地扑在床上,床铺柔软地陷下去,皮肤所触光滑柔软,好像天上的云朵,却又暖融融的,他忍不住打了个滚,惬意地眯起眼。   然而很快,他就被板着脸的浮璃拉了起来,“这里不行,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他指了指外间的软榻,上面铺着灵兽皮毛,泛着点点灵光,一看就知道也不是什么凡物。   殷灵越看了看旁边的软榻,又低头看了看床铺,坚决摇头,“不要!”   “那是我的床。”   “可你也不能让我看着你睡床,我去睡那硌死人的软榻。”殷灵越鼓起腮帮子,不仅睁眼说瞎话,还振振有词,“谁让你这里只有一间房?你们剑宗的设计也太不合理了!”   “这是我的空间法宝。”浮璃蹙眉,“我一个人用的,当然只有一间房。”   至于其他的房间,都被他充作练功房和储物间了。剑宗首徒向来不喜欢交际,自然也就不用留出房间待客。   “难怪你的是小楼。”殷灵越恍然大悟,却依旧不改变主意,笑眯眯地看着他,“让我睡一晚好不好?”   红衣少年软着声音撒娇,赖在床上不起来,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浮璃。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杏眸,平日里被坏脾气衬得张扬肆意,然而此时仰脸看人,就显得分外柔软。   浮璃垂眸,板着脸认真思考。   “而且我们可以一起睡啊,”看到他有些动摇,殷灵越起身比了比身高,“你看我个子那么小,占不了多大空的。”   他确实很瘦,尤其是现在脸色苍白,就更显得柔弱。浮璃想起刚才无意间碰到他的手,冰凉凉的,也不知道受了多大的折磨。   “……我去修炼。”浮璃叹息,转身欲走。   “别啊,”殷灵越拉住他,笑眯眯地道,“我睡相很好的,不会打扰到你。”   这床被人打理得那么舒服,估计也是人家的心头宝,厚着脸皮分一半也就罢了,把主人挤出去什么的……小少主还是很讲道理的!   浮璃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以为你现在不欢迎别人在你身边。”   毕竟实力还没有恢复,若是他暗中动手,殷灵越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机会。   “你要是真对我做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殷灵越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仰头倒在柔软的被褥上,静静地看着上方,“我都快死了,还不知道情.欲是个什么滋味。想来你长得那么好看,我也不吃亏。”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直到殷灵越拍拍床,打了个哈欠,“怎么,你不困啊?早点睡吧。”   说完他自顾自地往里边滚了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蜷缩着身子,没占多少空间。   像只猫。   浮璃忍不住想,听着旁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还有无意识地念叨。   “被子到底是什么做的啊,好舒服……”   九尾狐最漂亮的那根尾巴上的毛,九天之上最柔软的那团白云,千年玉蝉吐得丝,怎么会不舒服?   剑修无声盯着丝毫不知的少年,却被突然滚到怀里的柔软吓了一跳。   少年蜷缩着身体,脸色发白,冷汗淋漓,却紧紧抿着唇,倔强地不发出声音。   浮璃叹息,小心把手搭在他身上,用灵力仔细替他驱逐体内残留的火毒,直到发现殷灵越紧蹙的眉舒展开来,才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天生冰灵根,但对于红莲业火,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第008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八)   翌日清晨,殷灵越蹭了蹭被子,迷瞪着睁开眼。   床铺的另一边早就空无一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伸了个懒腰,留恋着温暖柔软的被褥。   殷灵越好久没有睡得那么舒服了,不仅是这张床太和他心意,还有一直萦绕在身边仿若冰雪般的冷意,身上的火毒似乎消失了一样,难得轻松。   红衣少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旁边,剑宗浮璃——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殷灵越眉眼弯弯,笑容愉悦,掌心出现一缕红莲业火。   经过一夜的休养,他的身体基本已经恢复了,只是留下的损害到底不可弥补,殷灵越能够清楚得感觉到,被迫蜷缩在五脏六腑的业火蠢蠢欲动。   不过没关系,小少主勾唇,哪怕是只能活一天,他也要那只哈巴狗付出代价。   空间戒指里的传讯符急促地闪着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只是当时他灵力耗尽正在休息,并没有发现。殷灵越蹙眉,分出一缕神识探去,便听到黑蜘蛛焦急的声音。   【少主不好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莫笙许找上门来强行带走了萧玄逸,我们根本拦不住,少主您在哪?】   类似的讯息还有好几条,从一开始的焦急到担忧,传讯符的灵气都快耗尽了。   殷灵越挑眉,并不怎么意外,早在他把萧玄逸折腾成那个样子时,就隐隐有一种预感,此事不会善了。   以主角的运气,确实也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   “莫笙许?”殷灵越舔舔小虎牙,尖锐地虎牙划过舌头,带起轻微的痛意。   他对这个名字很熟悉,或者说三界但凡消息灵通点的,都不会不知道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三界高手众多,千年来露过面的散仙却不过五指之数,并且由于散仙随时面临着天劫的威胁,他们几乎不在外面行走,说不定早就悄无声息地坐化了。   但唯有一位散仙,为了给他的宝贝女儿撑腰,先是一掌灭了二流宗门妙音宗,又寻来各种宝物灵药,只为了帮莫笙许出气和提升实力。   这在亲缘淡薄的修真界几乎难以想象,偏偏那人还是三界顶端的散仙,就更让人震惊之余又心惊胆战,从此牢牢把莫笙许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绕着这位大小姐走。   原书里,萧玄逸就是凭着把莫笙许视若平凡人的态度,得到她的青睐。甚至在得到红莲业火和琉璃道骨后,被她的父亲赏识,得到了天阶功法《如意决》,从此修仙之道再无阻碍。   “余一老祖的女儿,不过元婴期修为,却也无人敢惹是吗?”殷灵越一脸玩味,杏眸却渐渐变冷,“不过惹到我,你的父亲是散仙又如何?”   随手给黑蜘蛛回了个消息,殷灵越打开门出现,浮璃并不在,一道灵光闪现,微冷淡漠的声音响起。   【我有事处理,殷少主自便。】   殷灵越挑眉,可惜地打量了一圈房间,还有余心想,那被褥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有机会要找浮璃好好问问。   回到院落的时候,黑蜘蛛立刻迎了上来,表情忐忑不安,“少主,我们怎么办?这件事恐怕不好善了。”   “怎么办?”红衣少年睨了她一眼,嚣张肆意,“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想善了?你觉得可能吗?”   他不等黑蜘蛛说话,继续道:“去问问那个莫笙许住哪,我们好好去‘拜访’一下。”   黑蜘蛛愣愣点头,连忙下去吩咐,只是觉得刚才的少主,耀眼得不可直视。   .   千年雪顶的茶微微冒着热气,宫殿四角皆都挂着光华流转的明珠,用鲛绡制成的帘子无风自动,带起一阵阵凉意。   殿内坐着许多人,且都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次琅嬛仙会的大半门派,几乎都在这里。   然而此时,他们的表情却算不得上好,互相对视之间,皆是苦笑。   殿内上首,正坐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身穿蓝色法衣,面容端庄,却透露着高傲贵气。莫笙许放下手中的杯子,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看向下首第一位的男人,“浮璃道友意下如何?”   一身胜雪白衣的剑修神色淡然,黑眸倒映着茶水氤氲的热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   他不常笑,此时露出笑容,便如冰雪初融,即带着化雪的冷,也让人挪不开眼。   莫笙许微微蹙起眉,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冷声道:“浮璃道友笑什么?眼下我们是在商议如何解决那魔头,他在小福地肆意妄为,胆大行凶,道友该不会视若无睹吧?”   她说到最后,话语便带了十二分怒气,美目瞪向剑修,心疼起萧玄逸来。   “魔界处置手下,与我何干?”浮璃敛眉,语气平静,“剑宗从不插手他门事物,更何况是魔界?”   莫笙许冷笑,她看向在场众人,“诸位以为如何?魔界之人凶悍残暴,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对门派弟子下手?难道不该先下手为强,将这些毒瘤彻底斩杀?”   众人:……   在场的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说话。他们又不是傻子,萧玄逸虽然身份特殊,但剑宗都不准备管,怎么就和他们扯上关系了?再说真出了什么事,也有剑宗这个东道主担着,何必又要和魔界对上?   想到这里,他们对莫笙许的观感更差了些,只是碍于她的身份,到底没人敢说话,殿内一时沉默,落针可闻。   浮璃晃了晃茶杯,浅绿的叶子打着旋儿,终于出声打破了平静,“若是你和他有私仇,出了小福地,尽可出手,剑宗绝不会多管分毫。但是在小福地,绝不允许有比试之外的争斗。”   他抬眸,冷若霜雪,“剑宗既然负责琅嬛仙会,就不会出现一丝差错。”   莫笙许气急,咬牙道:“浮璃道友,萧道友乃是你的师弟,受了如此折磨,难道你不仅无动于衷,还要袒护那魔头?”   她想起还在休养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的萧玄逸,眼眶微红,差点落下泪来,看向浮璃的眼神就更是愤恨。   浮璃抬眸,慢吞吞地开口:“第一,萧玄逸早就被逐出了剑宗,已不是我的师弟。”   “你竟然如此无情,白瞎了玄逸还惦记着——”   “第二,”浮璃眼神冰冷,凌厉如刀,打断了她的话,“我是分神期修士,你是元婴期修士,当不得你的一声道友。”   莫笙许气得脸通红,她出身尊贵,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像今天这样自持身份也不是第一次。那些修为远远高于她的修士哪个不是好好地捧着,如今却被人直接指出,瞬间下不来台,怒火中烧地瞪向浮璃。   然而不等她说什么,却突觉一阵地动山摇,一股子强大的威压无声无息地降临,让她直不起腰来。   与此同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殿内众人的耳边响起,不可一世的嚣张,“偷了我东西的那只小狗,还不滚出来?”   话音刚落,莫笙许便觉身上一重,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殿门无风自动,一个红衣少年半躺在纯金铸就的椅子上,嘴里还叼着一颗糖葫芦,笑眯眯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第009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九)   殷灵越咽下糖葫芦,歪头看着殿内的人,目光在浮璃身上停留一瞬,又不动声色地撇开。   原来是来忙这事?啧,看来无论如何,他又要给这位剑宗首徒添麻烦了。   “哟,聚得还挺齐的,这是准备找我的麻烦?”   小少主抬起下巴,一脸睥睨之色。他靠在纯金的椅子上,那本是凡物,却偏偏被他衬得华贵无双,仿佛是稀世之宝。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都不自然起来。莫笙许他们惹不起,这位魔界少主他们更是惹不起。   殷灵越和浮璃并称两界天骄,都是分神期的修为。殿内不是没有修为比他们更高的人,但没有人认为自己能经得住魔头的天降业火、受得住剑修的一剑寒光。   就算是大乘期来了,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在二人手下全身而退。   莫笙许狠狠一抹嘴角的鲜血,怒目而向,“殷灵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我,待我禀明父亲——”   “待你禀明父亲,他也不敢如何。”殷灵越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连带着声音都含糊起来,“要不然你试试?”   他说到最后一句,糖葫芦终于被咽了下去,明明坐着,气势却比殿内所有人都盛。   少年附近,妖艳似血的红莲突兀地出现,呈现环绕之势。它们安静地打着旋,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开放枯败又新生的过程,每一次轮回,都伴随着隐隐的哀嚎。   莫笙许表情一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红莲业火。   她的父亲虽然贵为散仙,却也不是毫无顾忌。修为越甚,就越受天道桎梏,最近几年父亲为了不引天道注意,连道府都不出半步。虽然外界都在感叹余一老祖为女儿雷霆出手,但莫笙许却知道,那一次之后父亲身上的因果更重,差点引来天劫!   若是在这时候为了她碰上红莲业火……莫笙许咬紧唇瓣,眼神慌乱,第一次不知所措。   “阿弥陀佛,”正在这时,从后面出来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手绕佛珠,和蔼地看向殷灵越,“三年不见,少主依然风采依旧,近来可好?”   殷灵越的眉心跳了跳,向来嚣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紧张,见鬼了一样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浮璃忍不住看了过去,眼神微动。   明空大师哈哈一笑,“如此盛会,佛门又怎么会不参加?上次和少主论禅受益匪浅,不知道少主有没有时间一叙?”   “我没时间!”殷灵越迅速反驳,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戒备地看向他。   明空大师可惜一笑,颇为眼馋地看了眼红莲业火,到底还是退后一步,不说话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殷灵越也没了和莫笙许计较的心思。他一挥手,大方地道:“你把萧玄逸扔出来,另奉上灵石万枚、玉髓千斤,我就不和你一个晚辈计较了。”   莫笙许的脸一下子扭曲起来,“魔头,你不要太过分!”   殷灵越冷笑,语气危险,“你叫我什么?”   原本和缓的气氛瞬间又凝固起来,莫笙许浑身发冷,她看向那一瞬间活跃起来的业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你该叫他前辈。”   慢吞吞的声音响起,浮璃看向她,语气平静:“我以为你刚才就该明白,你只是元婴期。”   莫笙许身体一僵,她不是不明白,但是让她向魔头低头……她忍不住看向周围,众人纷纷避开了目光,假装自己不存在。   “……好,前辈,能否通融通融?”莫笙许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但为了萧玄逸,她不得不低头,“我愿意在你刚才所说上面再翻个两倍,你看如何?”   她的声音僵硬,殷灵越也不在意,小少主最喜欢难为人,别人越难受他就越开心。此时笑容愉悦,小腿微微晃荡,金铃一阵脆响。   “饶过萧玄逸,也不是不可以。”殷灵越不紧不慢地开口,看着莫笙许亮起来的眼睛,恶劣地笑了,“毕竟我没有必要和一只狗计较。”   莫笙许表情一变,双眸里盈满怒火,胸膛起伏个不停。但很快,她眼神微动,竟然没有发怒,只是态度依旧冷硬,“前辈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吧。”   “真是爽快,我就喜欢爽快的人。”殷灵越笑意盈盈,但下一句话却让莫笙许彻底变了脸色。   “我要天乾寒铁。”   此言一出,殿内立刻骚动起来,显然极为惊讶。   天乾寒铁乃是三界一等一的宝物,却很少有人知道,就是因为它太稀有了,稀有到名声不显。   但但凡对神器有所了解的人,都不会不知道天乾寒铁。   自从上古大战结束,三界再也没有诞生过神器。然而想要神器,却不是没有办法。   天乾寒铁。   凡是融入天乾寒铁的法宝,都会具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可以像人一样成长。天乾寒铁,就有这么一个可能。   谁能想到,这样的宝物不是在余一老祖手中,而是被他交给了自己的女儿?   殷灵越知道,是原书中有着记载,余一老祖侥幸得到天乾寒铁,却因为本命法宝已经融入己身,不敢大动干戈,就把它送给了自己的女儿,期望她能够早日得道。   但谁能想到,得到如此至宝的莫笙许,会转手把天乾寒铁送给萧玄逸,并且送得心甘情愿,还唯恐他太过坦荡而不收下?   殷灵越又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根糖葫芦,半倚在扶手上,无聊地想,不过也不奇怪。   有了红莲业火和琉璃道骨,再有了天阶功法,可不就缺个趁手的法宝了吗?   余一老祖就是再震怒,他的女儿也早就和萧玄逸成了天地契约的道侣,也只能不甘地咽下这口气。   殷灵越漫不经心地想着,看向莫笙许的眼神就更悠闲了几分,“怎么样,想好了吗?”   反正这宝贝也要被糟蹋,还不如拿给他玩儿。   莫笙许下意识地想要拒绝,那天乾寒铁是她留着准备给玄逸的惊喜,怎么可以给这魔头?她一时犹豫不决,眼露迟疑。   “不给,就把人扔出来!”殷灵越表情一冷压根儿不准备给她留反映的时间,“黑蜘蛛,去找人。”   一直乖巧站在他身后的黑蜘蛛笑嘻嘻地抬头,抽出长刀,“少主放心,我一定把他找出来给您出气!”   “你敢!”莫笙许咬牙,就准备出手阻拦,原本围绕在殷灵越身边的红莲业火像是活了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周围,将她围了个结实。   火焰安静地燃烧着,静静地漂浮在她周围。原本暴怒的莫笙许却全身冰冷,丝毫不敢动作,面色惨白。   眼看着黑蜘蛛已经掠向内殿,她终于下定决心,“我给,你不能伤害玄逸!”   黑蜘蛛回头看向少主,得到殷灵越的示意,只好不情不愿地退回来。   业火也如潮水一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莫笙许恨恨地看着殷灵越,哪怕知道事情已成定局,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天乾寒铁是能够容纳业火,只是不知道,前辈还有没有等到神器的那天!”   殷灵越挑眉,他因为身负红莲业火,任何法宝到他手里只能化为灰烬的事情并不是个秘密,只是没想到,原来天乾寒铁还禁得住业火?   啧,还真是没想到。只不过这东西,也跟他没关系。   殷灵越撑着头,看向安静而立的男人,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天大的好人。   小少主向来有恩必偿,从来都不喜欢欠人情。 第010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十)   殷灵越自觉不是小气的人,所以对待莫笙许的挑衅,他只是淡淡一笑,悠闲道:“那又如何?反正我只要活着一天,你们就要怕我一天,这天乾寒铁更是让你摸都摸不着,你说你气不气?”   他微抬着头,得意洋洋。放在别人身上是小人得志,放在小少主身上,却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   浮璃忍不住又想笑,但他这次克制住了,只觉得殷灵越特别像好友族中的孔雀幼崽,最擅长恃美行凶,偏偏又让人拿他没办法。   他轻咳一声,语调是惯常的慢吞吞,看向莫笙许,“你既然答应了,那就不要耽搁,避免多起纷争。”   莫笙许脸一白,到底没有多言,只是一甩袖子,离开了大殿,去取寒铁了。   殷灵越不由勾起笑容,向浮璃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只是很快,那一张脸就垮了下来。   “阿弥陀佛,少主的红莲业火依旧威力非凡,实乃天地圣物……”   看着眼前的明空大师,殷灵越耳朵嗡嗡得响,头疼不已。   红莲业火和佛门牵扯颇深,因此他难免要和这群和尚打交道。想起过往的经历,小少主的脸色更不好了些。   听到耳边的念叨声,殷灵越抬起头,有些后悔今日出门了。   早知道这些秃驴也来参加琅嬛仙会,他一定待在魔界哪里也不去!   .   与此同时,莫笙许没有先去那天乾寒铁,反而匆匆地进入一个房间,小心地关上门。   雕花木床上,一个面无血色的男人躺在那里,虚弱地看过来。   正是萧玄逸,他虽然看上去依旧凄惨,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左臂已经被接上了。被业火焚烧的右臂也“完好无损”,只是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它隐隐透露出玉石的光泽。   “莫仙子,劳烦你为萧某奔波了。”他看到莫笙许,苦笑一声,满是愧疚。   莫笙许连忙摆手,心疼地看着他:“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玄逸,你今天觉得怎么样?”   “我没事,”萧玄逸不动声色地开口,“莫仙子,殷灵越是不是找来了?你把我交出去吧,千万别连累到你。”   莫笙许不想他有负担,含糊应道:“你放心,我爹爹是散仙,他不敢如何。”   萧玄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后无奈地叹口气,转而问道:“莫仙子,我师兄呢?师兄是如何说的?”   看着他眼露期待,莫笙许沉默,心中更恨死了浮璃的无情。   但看着萧玄逸还在一直念叨着浮璃小时候对他有多好,莫笙许坚定下心,忍痛道:“玄逸,你师兄根本不在意你!他不仅不帮你,还三番两次帮那魔头说话,他还说,他还说——”   “他还说我已经不是他师弟了,对不对?”萧玄逸叹气,毫不意外地接下去。   莫笙许惊讶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为何玄逸你还要如此信任他?”   “莫仙子有所不知,我一开始也怨恨过师兄,可就在昨天我想明白了。”萧玄逸回忆着说,“师兄自小在宗门长大,一切都以师门为重,当我和剑宗起冲突时,他只能暂且放弃我。可师兄是个好人,只要他知道我是无辜的,他一定会帮我证明清白。”   莫笙许皱着眉,心中不以为意,只是觉得她喜欢的人果然是个天真的少年郎,不知道人心有多险恶。   “莫仙子,你能再帮我个忙吗?”萧玄逸愧疚地问道。   “什么忙?”她当然不会拒绝,连忙问道。   “今日师兄也在,你能帮我把他叫过来吗?”萧玄逸是知道今日邀请各大门派前来的事的,或者说,正是在他有意无意地引导下,莫笙许才会想到这里。   “可以是可以,只是万一他不愿意?”   “这个莫仙子不用担心,”萧玄逸勾唇,“你只要和师兄这么说,他一定会前来。”   他悄悄在莫笙许耳边说了几句话,女子了悟地点点头,不舍地看他一眼,匆匆离开了房间。   萧玄逸靠在床上,看着莫笙许离开的背影,缓缓勾起唇。   然而很快,右臂接处传来的灼烧之痛,就让他变了脸色。仅仅只是残留的一丝业火,都让他的右臂疼痛不已,就连千年玉藕做出来的手臂,都抵挡不住那股子痛感。   “红莲业火,果然名不虚传……”萧玄逸眼里闪过一丝势在必得,忍受着火辣辣的灼痛,狠狠地握紧拳头。   昨天是他操之过急,这一次,他一定会慢慢来。师兄那边,只能提前开始了。   想到那个冰冷的男人,萧玄逸眼神阴鸷,面露嘲讽。   同门都说剑宗首徒有多么光风霁月心怀天下,又对他这个师弟有多么好,然而只有他知道,那个男人眼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他手中的剑,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他挂念的东西。   .   “殷前辈,这是你要的东西,可千万收好了,别出什么差错。”莫笙许冷着脸,将一个储物袋扔了过去。   黑蜘蛛冷哼一声接过,又恭敬地递给一旁的少主。   殷灵越用灵识看了看,确定他要的东西一样没事,就挥挥手,连接都懒得接,“走了,这地方待着伤眼睛,还是少待为妙。”   莫笙许气得脸通红,全当没有听见,只是对着旁边也准备离开的浮璃一拱手,“前辈,玄逸要见你。”   浮璃惜字如金:“忙。”   “前辈,此时和剑宗有关!”莫笙许丝毫不急,“玄逸他之前并没有修魔,乃是被剑宗的妖族细作陷害!”   剑修的脚步一顿,一双寒眸看了过去,身披霜雪,冷冷地看着她。   莫笙许不自觉地颤抖,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头避过,语气不自觉地带上恭敬,“此事为真,前辈若是不信,可以移步鸳鸯殿,玄逸正在那里。”   她下意识地低着头,只是觉得身边荡起一阵冷意,还有冰冷的两个字。   “带路。”   等到浮璃和莫笙许一起离去,殿内的大能互相看了看,神色复杂,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当年为了减少争斗、避免凡人之苦,各方大能联手开辟三界,凡人自不用说。修魔的去了魔界,修仙的留在了修真界,唯独妖族是个难题。   仙门他们攀不上,魔界他们不敢去,在很久一段时间,势弱的妖族只能流窜在人界,不敢露头。   直到百年前剑宗一位大能主张有教无类,率先收了个半妖弟子,妖族在修真界才渐渐冒头,尤其是在剑宗最为众多。   “听说浮璃真人和妖族的那位九尾狐是多年好友,对门下妖族也多有照顾,若真如此……”   “暂且看看吧,希望剑宗能有个答案。”   “我就说妖族是个祸害……”   殷灵越若有所思地听着这一切,从空间戒指里拿了个糖葫芦咬了一口,回想起了一件事。   原书里,萧玄逸的父母正是被那位大能的半妖弟子所害,他被诬陷,也是被这个半妖所为。   小少主轻轻啧了声,只是抛了抛拿过来的天乾寒铁,看来只能回去再给他了。 第011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十一)   浮璃静静地看着跪地诉说的萧玄逸,漆黑的眸子不见情绪,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开口:“我知道了,此时我会上报戒律堂,若是果真如此,会还你一个清白。”   萧玄逸抬起头,眼神期待:“师兄,那我可以回到剑宗吗?”   浮璃公事公办地开口:“等到事情查清楚后,上报掌门再做决定。”   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萧玄逸,声音冷淡:“还有,事情没有查清楚前,不要声张。”   萧玄逸:“我知道的师兄,你和妖族族长关系好,我不会多嘴的。”   剑修眉头微不可查的一蹙,他深深地看了萧玄逸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准备离开。   “师兄,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萧玄逸突然喊住他,语带希冀。   “说。”   “当初我被陷害证据确凿,师兄为什么要替我求情?”萧玄逸紧紧地盯着他,像是幼时讨糖的样子,可怜巴巴的。   浮璃垂首,寒星眸清澈见底,却仿若无物,丝毫不为所动,像是天山上的积雪,永远没有融化的一日。哪怕是浮云迁移、沧海山田,他都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仅仅改修他门功法,并未伤人,罪不至死。”   萧玄逸愣住了,他看着剑修离开的背影,胜雪白衣在他身上再适合不过,背影如竹,永远没有弯折的一天。   “这还真像你会说的话……”他握紧拳头,眼神阴鸷,喃喃道。   .   琅嬛仙会正式开始是在两日后,到小福地已经来了不少人。剑宗特意开放了大部分秘境,并豪气地承诺里边的东西可以随意取用。   小福地灵草遍地、珍禽异兽无数,更有许多地方隐藏着先前大能留下的秘法传承。这些东西剑宗看不上眼,但若是放出去,恐怕都可以充当一个小门派的立派之本了。   也因此殷灵越回去的一路上,就发现这秘境到处都是人,时不时地传来欢呼声,估计又有人拿到宝物了。   小少主虽然一向喜欢热闹,但昨天本就受了伤,今天一大早又去找场子,现在虽无大碍,却也不想奔波,直接回到院落休息去了。   他们居住的院落是有名字的,叫做鸿鹄天,周围仙雾缭绕,灵气比起别处要充裕许多。   殷灵越伸了个懒腰,舒坦地吁了一口气,正准备回去睡一觉,坐在床上却哪里都不得劲。   嫌弃地看了眼被褥,这本来也是差不多的东西,但现在放在小少主眼里,却哪里都不对劲。   努力闭眼好久还是没睡着的殷灵越气愤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打开窗子往外看去。   剑修的小楼离他们很近,寂静地矗立在那里,主人好像不在。   可惜了,要是浮璃在的话他还可以去蹭下床,但现在……   没有睡饱整个人都黯淡下来的殷灵越揉了揉眼睛,决定传唤那些剑宗弟子。   反正他们跟了一路又在外面守得很辛苦的样子,未免无聊,还是给他们找点事做好了!   于是等浮璃从莫笙许那里回来,便听到鸿鹄天传来的抱怨声,少年声音不满,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唤来守在外面的弟子,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弟子:“那个小少主也太挑剔了,我都把天云锦拿出来了还不行!我们修行之人理当苦修,哪能这么贪图享受?如此耽误在外物上,这才是大大的错误……”   像是在心里抱怨了很久,弟子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直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的师兄一直盯着他,黑眸沉沉,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师兄,怎,怎么了?”   浮璃神色严肃,教导道:“修行虽然重要,但也要劳逸结合,一昧苦修是出不了结果的,放松心情很有必要。吃饭睡觉本就是人之本,万不可忽视。”   弟子愣愣地点点头,结结巴巴道:“好的师兄,我知道了。”   “如此甚好,你在这里稍候,我去拿样东西,你代我交给殷少主。”   浮璃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进了小楼。   只留下弟子奇怪地挠挠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师兄刚才说的话,好像都快有几天加起来还多了……”   浮璃回到房间,将他攒了好几年的“家底”收进储物袋,颇有些不舍。   但想到昨晚少年痛苦的样子,他还是叹了口气,出了小楼。   左右明天还要去找九尾,大不了想办法再打一架好了……   弟子还在楼外恭敬地等着,接过剑修递过来的储物袋,“师兄可还有什么吩咐?”   浮璃略一思索,开口道:“殷少主那里不用盯着了,他虽然性子骄纵,但并非不明事理。来者是客,不必千方百计地防着。”   弟子迟疑地开口:“那掌门那里……”   “我会说的,你去吧。”   浮璃让他退下,剑光如虹,消失在天际。   今日萧玄逸所言,他还要去面见掌门,亲自询问一二。   .   殷灵越靠在软椅上,拿着糕点悠闲地吃着,看着剑宗弟子送上来的被褥,这个颜色丑,那个不舒服,可谓是挑剔到了极点。   偏偏他年龄太小,又长得好看,那弟子每每想要生气,但看着他圆溜溜的杏眸,只好愤愤地再去翻库房。   正当他愁眉不展的时候,另一位弟子快步走进来,双手奉上储物袋:“殷少主,这是师兄让我送过来的。”   殷灵越咽下糕点,甜滋滋的口味在嘴里化开,奇怪地接过来。他还没有给这位剑宗首徒送东西,浮璃倒是先他一步,也不知道是什么小玩意。   小少主灵识漫不经心地一探,待发现里面是什么后,瞬间愣住了。   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雪白光滑,缎面微微反着光,正是他昨日里用过的。 第012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十二)   剑宗位于高山白雪之上,天地间都是一片苍茫白色,和小福地的芳草萋萋截然不同,透露着彻骨的冷意,倒是和剑修颇为相符。   浮璃站在掌门身前,语气平淡:“萧玄逸的事情就如此解决,我会把二师妹叫来,把她一起带进小福地。”   浮璃的二师妹平月,正是百年前那位剑宗大能收下的半妖,只可惜根骨不精、愚笨孤僻,如今仍是金丹期修为,直到二十年前踏入筑基期,才正式拜过三清、入了内门。   掌门点点头,叹道:“如果事情真如那萧玄逸所说,你准备如何?”   他说得委婉,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剑宗首徒对门下妖族向来颇有照拂,和妖族族长九尾更是多年好友,此时若是真的,浮璃的处境不会太好。   剑修站在窗子前,外面的飞雪打着旋儿落在他身上,久久不化。他的发上落满了点点银白,胜雪白衣被风吹得鼓起,正如传说中的仙人,随时都会乘风归去。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浮璃回头看他,眼神淡漠,“一切自有定论,容不得世人插手。”   掌门颔首,抚了抚过长的胡子,眼神复杂。   眼前的师侄拜入剑宗不过二十载,修为却已经和他持平,就算是天生道骨,也不至于如此。   或许真像师傅所说,眼前的青年,是天生为剑而生。   离了剑宗回到小福地,浮璃安排好平月,看着沉默寡言的少女嘱咐道:“小福地灵气充裕,我让人在鸿鹄天附近替你安排好了住处,这些天好好修炼,不必在意其余人的风言风语。”   平月认真听完,乖巧点头,“我明白的师兄,没有事我不会离开鸿鹄天附近的。”   浮璃眉头极轻微地蹙下,但并没有说什么,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他回到房间,下意识地准备休息,却发现床铺空荡荡的,连个修炼的蒲团都没有。   浮璃这才想起来,他的家底都送了人,也不知道那个少年睡得好不好。   剑修想到这里,回头面向窗子,遥遥看了眼鸿鹄天。天色已黑,星辰盏落下冷清清的光,给一片寂静的院落蒙了层纱。   应该是睡得好吧,浮璃认真地想,否则以他的脾气,必定要闹上一场。   眼下如此安静,应该是不错。   剑修垂眸,遮掩住眼里浅浅的笑意,转身离开了房间,去往了练功房。   明日里还要去拜访九尾,干脆打坐一夜吧。   .   翌日,鸿鹄天里,天光乍亮的第一缕光划过亮了一夜的星辰盏,直到它们一个个熄灭,金灿灿的阳光才洒满了院落。   红衣少年蹭了蹭被子,被不可想象的柔软舒服地喟叹一声,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接连两天的好眠让殷灵越精神不错,他撑着头,还能够回想起夜里的好梦,似乎下了一夜的大雪,白了人间,也抚平了业火之痛。   小少主回头看了眼被褥,是和剑修一样的胜雪之白,上面还残留淡淡的冷意,像是松柏上的一点残雪,并不凛冽,舒畅怡人。   他撑着头,忍不住笑起来,挥挥手把被褥规整好。正准备离开房间,却又十分不放心,殷灵越干脆把被褥塞到了芥子须弥里,才满意地点头。   用过了剑宗准备的早膳,殷灵越歪歪头,问黑蜘蛛:“隔壁的剑修还没回来吗?”   黑蜘蛛:“昨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我起来练功的时候,看到他一早就离开了。”   殷灵越蹙眉,想起芥子须弥里的天乾寒铁,看来今天又送不出去了,他还想充当被褥的回礼呢。   “对了少主,鸿鹄天附近多了一只半妖。”黑蜘蛛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我今天遛弯的时候看到了,只可惜被她警觉地躲开,不知道原形是什么。”   黑蜘蛛说到这里遗憾地舔唇,她也是妖族中人。只不过原形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凶悍好斗,是难得在魔界如鱼得水的妖族。   “半妖?”殷灵越心中一动,想起了原书萧玄逸一切痛苦来源的半妖,剑宗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二师妹平月。   黑蜘蛛点点头,跃跃欲试地道:“少主,我想找她打一架,难得碰到实力不错的妖族,也不知道和魔界的相比会不会更厉害!”   殷灵越回过神来,轻哼一声:“你可不一定能够打过她。”   昨天刚出了萧玄逸的事,今日小福地就多出一只半妖,看来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个半猫妖平月。   “怎么会?”黑蜘蛛不服,“我可是元婴期大圆满。虽然只是和她打了一个照面,却也能够感觉到她修为仅仅金丹期。除非她有什么隐藏修为的法宝,否则不可能胜过我。”   黑蜘蛛自认为虽然不像少主那样可以越级而战,但她一向好斗,在魔界同样修为下,从来没有人可以胜过她,又怎么会输给一个半妖?   殷灵越起身,慢悠悠地开口:“她确实只是金丹期的修为,也确实能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不等黑蜘蛛辩解,殷灵越打了个哈欠,消失在了屋子里,只留下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我出去逛逛,你不用跟着,在鸿鹄天待着吧。”   黑蜘蛛咬咬牙,看着再次空荡荡的房间,气得直跺脚。   .   殷灵越漫无目的地行走在白云之巅,路上碰到了什么灵果就摘下来咬一口、碰到什么宝物就随手把玩一下又扔下去,时不时地看热闹,看到一群人为他突然扔下的宝物争得脸红脖子粗,就笑得乐不可支。   修真界确实好玩,魔界只知道打打杀杀,哪里有那么多热闹看。   殷灵越听着耳边各种“据理力争”的争吵,干脆拽了一朵白云过来,趴在上面捧着脸,“噗,这可比人间的相声好玩多了。”   只不过热闹看多了,到底无聊,殷灵越翻了身,无聊地躺在白云上,看着天空发呆。   人说修真无岁月,百年是一天,可对他而言,却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只能一日日地掰着手指算,自己还有多久可活。   上一次的业火暴动到底给他的身体留下了影响,这些时日,殷灵越明显感觉到它们开始蠢蠢欲动,顺着经脉往血液里流动——当初医修所说的三年,还不知道能剩几天。   “好你个灵貂,竟敢偷我们的灵丹,真当我们好惹的?”   “快还回来——你竟然吞了?那可是我们师兄妹好不容易找到的!”   “师兄,我们干脆拎着它,去找妖族族长,让他还给我们一个公道。”   下方传来一阵阵吵杂的声音,殷灵越低下头,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飘到了一处密林的上方,深处隐藏着不少妖类气息,应该是剑宗给妖族准备的地方。   而密林的一片空地上,两个神情愤怒的男女正瞪着中间一只一人高的白色灵貂,皮毛光滑水润,就是瘦了些,怯怯地缩成一团。   殷灵越常年待在魔界,哪里见过这样子皮毛旺盛的动物?他看着灵貂的大尾巴,忍不住想,用来暖手倒是不错。   小少主想到就做,干脆从云层上下来,打断了正准备收拾灵貂的男女。   女子警惕地看着他,见少年生得精致灵动,忍不住放缓语气,“这位道友,你有事吗?是这只灵貂偷窃在先,可不是我们找它麻烦。”   殷灵越看向瑟瑟发抖的灵貂,勾唇一笑:“我是来问问它,要不要做我的灵宠。”   他说着看向眼含恐惧可怜兮兮的灵貂,嫌弃地蹙眉,“行了别装了,你要是答应,我就替你还了灵丹,以后只要乖乖做好一只宠物,法宝灵药少不了你的。”   妖族在三界处境并不好,能够得到的资源更是少之又少,为了能够继续修炼,很多妖族都会投奔实力强大的修士,充作宠物或者坐骑。   比如小少主的那只毒蛛,早就生了灵智,这些年乖乖地侯在他身边,得了不少好处,怕是没几年就能化形了。   灵貂的眼睛闪了闪,眼前的少年虽然只是一身简单的红色法衣,但气质不凡,面上的肆意绝不是小门小派能够养出来的,要是能跟在他身边……   “妖族灵貂,拜见真人,请真人赐——”   “他可不是什么真人,”一道女声打断了灵貂的话,莫笙许从法器上下来,浅笑着看向殷灵越,故作恭敬道,“殷前辈,真是没想到能够碰见你。修真界不比魔界热闹,但风景还是不错的。”   说着莫笙许看向趴伏在地上的灵貂,笑盈盈道:“你该称呼殷前辈为魔君,或者少主大人,万不可称呼错了。”   灵貂的眼睛动了动,原本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仿佛被吓着了一样缩在那里。   殷灵越眉头一蹙,原本想养个宠物的兴致也没了,兴致缺缺地收回眼神,懒得搭理故意搅局的莫笙许。   见殷灵越不理她,莫笙许也不急,依旧假惺惺地笑着:“前辈想把它收作灵宠?只可惜魔界魔气环绕,恐怕不适合灵貂生存,不如让给我,我会替前辈好好照顾它的。” 第013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十三)   原本准备离开的殷灵越脚步一顿,转回头直勾勾地盯着莫笙许,蓦地冷笑一声,杏眸微眯:“我连一只小兽的灵石都供不起了?”   他是看不上这只墙头草的灵貂,但也不代表谁都可以抢上门来。   莫笙许温婉一笑,“我可没那么说,只是前辈,您虽然贵为一界少主,也要问问灵貂的意见。”   说完她垂下眸子,笑得和蔼可亲,看向灵貂,柔声道:“我是余一老祖的女儿,正缺一个跟宠,你可愿意跟着我?当然,殷前辈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他怕是照拂不了你多久,你可要想清楚才是。”   灵貂怯怯地抬头,双眼清澈见底,心中却算计起来。   它当然知道眼前的女人只是为了一时之气,拿它当落那位少主面子的工具,跟过去的待遇并不会多好。但灵貂不傻,红莲业火闻名三界,魔界少主的命运它也是听说过的。他快死了,若是跟着他去魔界,到时候自己如何立足……   想到这里,灵貂身体颤抖,小声说道:“灵貂愿拜在仙子门下,请仙子赐名。”   莫笙许面露得意,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殷灵越,故作愧疚,“殷前辈,夺人所爱非我所愿。只是这灵貂到底生了灵智,万不可耽误了不是?我宫中还有其它凡宠,不如我送给——”   “不必。”红衣少年一甩袖子,看着女人,带着高高在上的嘲讽,“你这样的人碰过的东西,我嫌脏。”   “你!”   “我说错了吗?”殷灵越笑了,明艳动人,红莲火纹更加耀眼,“这灵貂也是个眼瞎的,它愿意跟着你就跟着你,我还缺了个宠物不成?你不会觉得抢了一只我看不上的小玩意,就是赢了我吧?”   小少主说到这里笑了一声,声音悦耳动听,讥讽意味十足。   莫笙许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小少主挤兑一番,气得直哆嗦,偏偏又奈何不了他,只好一甩袖子,恨恨地准备离开,连灵貂都忘了。   灵貂见此情景,心生后悔,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瑟瑟发抖地跟上。   “慢着。”小少主悠悠开口,叫住了离开的莫笙许,“莫仙子家大业大,不会连人家的灵丹都要赖吧?”   一旁不敢吭声的师兄妹二人连忙看向莫笙许,“莫仙子,它偷了我们一颗地阶灵——”   “闭嘴!”   莫笙许按捺住怒气,随手扔下一颗灵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她身法高明,远非一只未化成人形的灵貂能够比得上,转眼间就消失在空地。   灵貂可怜巴巴地愣在原地,下意识看向剩下的三人,想要询问主人的宫殿在哪,却发现红衣少年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面露鄙夷的师兄妹二人。   “那位魔界少主人真好,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理当如此,若非是少主帮我们说话,否则这灵丹真要不回来了。”   那师兄妹二人自顾自地说着话,至于灵貂,则被他们从头到尾的忽视了。   .   另一边,殷灵越冷着脸地走在密林里,周身灵压惊人,所到之处鸟兽退散,原本热闹的林子安静得吓人。   他走了好久,直到眼前出现一片湖泊,他才气闷地停下。   殷灵越坐在湖泊前,低下头,发呆地看着里面倒映出的人影。   那是一张鲜活的面容,是一切生命正茂盛时该有的样子,然而殷灵越清楚,他已经走向了枯败的那一端。   啪!   他突然恨恨地毁了湖中的倒影,激荡的灵力让湖面久久不能平静,再也不能凝聚出人形。   “连只小兽都能欺负到我头上了,”他咬牙,眼圈突然红了,“它以为我能够看上它吗?”   但事实就是如此,那灵貂当然可以看不上他,谁让他活不久了?   殷灵越闭上眼,感觉着体内扩散的业火,一时间悲从中来,眼眶酸涩。   “我一点儿都不想死,”他使劲揉揉眼睛,抑制住哭的冲动,“我还年轻着呢,怎么就要死了。”   那莫笙许比他大了几百岁,修为还不如他,都能好好地活下去,为什么他就要死?   殷灵越想不明白,干脆把系统放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喂,你说,为什么要死的人是我啊?”   系统小心地开口:“少主,其实你只要和主角——”   “你还是闭嘴吧!”殷灵越气得堵上它的嘴,抱着膝盖哽咽,“你说,我把他吃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被堵上嘴但还是能够听见的系统:……它发誓,少主口中的吃,绝对是字面意义上的那个!   没有人和他说话,也没有人看着他,殷灵越对着湖泊,终于忍不住,眼泪成串得留下。   小少主笑得时候畅快淋漓,哭得时候却只是哽咽,然而却不曾间断,像是要把这一辈子的委屈都给哭出来。   远处高大树木后的白衣剑修看着他,心中生出难过,酸酸涩涩的,让他忍不住蹙眉。   他自幼情绪波动极少,不懂得他人的喜怒哀乐,仅仅只有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表情。教他剑道的大能夸他天生有一颗剑心,然而浮璃却忍不住想,笑的时候是什么滋味,哭的时候又该是什么样的。   那天在凡界看到少年,明明是笑着的,却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那时候浮璃心中一动,后知后觉地明白,这大概就是“难过”。   他想,他也和少年一样,和这个世界隔着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引灵鸟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剑修回过神来,低声道:“我明白了,你且去吧。”   他再次看了少年一眼,想了想,转身离开。   殷灵越自顾自地哭着,心中反而畅快了些。他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却并不在意,反而赌气地想,他难道连哭都不行了?   小少主想哭就哭,才不管其他人怎么看,若是敢嘲笑他,那就干脆割了他们的舌头,好好做一个恶人。   戳戳——   感觉到背上的力道,殷灵越冷笑,正想找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算账,一回头却愣住了。   足足有两人高的大白熊慢吞吞地用爪子戳着他,身上的白毛厚实柔软,像是最好的云朵,躺在上面打滚一定很舒服。   殷灵越正这么想着,就看见那只白熊突然扑通一声坐下,张开手臂,黑溜溜的眸子无声地看着他,露出的肚皮毛茸茸的,诱惑着人摸上去。   “……可以抱吗?”小少主眼睛蹭地亮起来,蠢蠢欲动地问。 第014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十四)   白熊的脑袋点了点,带着不符合笨重身形的灵巧。身上的白毛纤尘不染,柔光水滑,是只漂亮的白熊,甩刚才的灵貂几条街。   更重要的是,它给抱,免费的!   殷灵越欢呼一声,转身投进了白熊的怀抱,把自己埋在毛茸茸的软毛里,幸福地蹭了蹭。   白熊体积大,少主身量小,恰好可以把自己塞在它的怀里,全身上下都被柔软的白毛包裹,比起陷在云朵里,更多了一份活物特有的温度,暖融融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安心。   殷灵越在白熊怀里翻了个身,手蠢蠢欲动地伸向它柔软的肚皮,中途却被一只爪子给挡住了。   白熊的小眼睛严肃地盯着他,把他的手拨开,放在了肚子以上。   小少主眨眨眼睛:“这里不能摸吗?”   它点点头,像是不放心,又伸出一只爪子。隔在了中间。   “可是这里超软的,”殷灵越可怜巴巴地看着它,软着声音撒娇,像是蜂蜜一样甜,“你就让我摸摸嘛。”   白熊不为所动,翻身躺下,露出大半个身躯,除了肚皮还被一只爪子隔着,严防死守。   计划失败的小少主鼓起腮帮子,气哼哼地扑倒在白熊身上打了个滚,瞬间忘了刚才的不愉快,笑容欢快。   他在白熊身上折腾,一会儿抓着它毛茸茸的爪子看,一时又在它同样柔软的脖子上蹭蹭,整个人都好像回到了三岁,幼稚得不得了。   小少主被人宠惯了,下手难免有些不知轻重,那白熊就任由他动作,没有一丝动容,黑溜溜的小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在他差点从自己身上滚下去时扶一把。   知道殷灵越有些累了,躺在坐起的白熊大腿上半合着眼,它才背靠着大树,轻轻吁了一口气。   “摸到了!”   一声欢呼声响起,白熊一惊,肚皮上传来按揉感,差点吓得站起来。   殷灵越用手揉了揉肚皮,杏眸里闪过狡黠,得意洋洋地看着它,“你看,我摸到了!”   白熊:……   在白熊回过神来之前收回手,小少主乖巧躺平,双手放在小腹上,呼吸恢复平稳,瞬间陷入熟睡之中。   白熊伸出的爪子顿了顿,悬在半空中,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背后的大树飘下红色的灵花,恰好落在少年的鼻翼上,随着微风轻轻打旋儿。   本该熟睡的少年下意识地微蹙起眉,手指动了动,又按捺下去仿若无事发生,只是鼻子皱了皱,不怎么舒服。   白熊慢吞吞地放下爪子,轻柔地替他拂开落红,看着眉头舒展开的殷灵越,用庞大的身躯挡住落红和微风,哄他入睡。   像是回到最温暖的怀抱,殷灵越渐渐真的睡熟,他身体里的业火也安静下来,睡梦中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干净纯粹。   应该是个美梦,白熊想,他还是笑着好看。   它低下头,黑溜溜的眼睛里是属于剑修的平静淡漠,又带着认真的守护,看着少年的安详的睡容。   那一处耀眼夺目的红莲火纹收敛了气势,在雪白的肌肤上依旧显得艳丽,唇是殷红的,脸是苍白的,每一处都好像是精心雕琢,无人不能爱。   但白熊看着他,却又陷入那乖巧的笑容中,好像是全心全意的信任,才能够丝毫没有戒备地躺在它怀里熟睡。   剑修见过天下美色,从来都是心静如水,此时却像湖泊泛起了波澜,忍不住细看。   自古美人动心弦,若是没有,只是未碰到你的那个人罢了。   白熊的身体动了动,让大腿上的人能够睡得更舒服,替他遮挡住刺目的阳光、还有微凉的风。   .   殷灵越慢腾腾地睁开眼,抬起头,触目是一片怡人的绿意。   熟睡前的记忆回笼,他下意识坐起来,白熊呢?   殷灵越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被放在柔软的落叶上,周围却是一片清净,不见了睡前的白熊。   他皱起眉,耳边突然察觉到周围有动静,不由起身去看看。   密林中多古树,大多开着红色的灵花,殷灵越认得,这是引灵鸟的伴生树,他们相依相伴,绝大多数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纷纷扬扬的落红里,白衣剑修站在树下,衣服不如平日里的整齐,凌乱不堪,道冠歪了大半,黑色的发丝披散,一双眼睛雾沉沉的,凛冽的冷意被柔和,竟显得分外可亲起来。   他手中捧着一只幼鸟,毛还没有长齐,哆哆嗦嗦地立着。殷灵越看了看树上,那里有一个黑色的鸟巢,大鸟应该不在,才让它落下了。   一道剑气推向幼鸟,恰到好处的落在鸟巢上,明明该是杀人的道法,却轻柔至极,不伤一分一毫。   “浮璃?”殷灵越挑眉,“你怎么在这里?”   他好奇地上前,忍不住问:“你怎么这样一副样子?还真是难得见到剑宗首徒衣冠不整。”   剑修回过头,看到他立刻板起了脸,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你干的。 第015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十五)   “我来拜访好友,只是路过。”   剑修声音是一贯的平淡,随手施了一个法诀整好衣冠,避过了少年后一个问题。   殷灵越眨眨眼,也不在意,只是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是妖族的地盘,眼前的剑修又和妖族族长交好,昨日里出了萧玄逸的事,他来这里也不奇怪。   “你有没有在这里见到一只白熊?”灵识在附近游荡了一遍,并没有看到刚才的那只毛茸茸,殷灵越忍不住蹙起眉,问向眼前的剑修。   浮璃板着脸,声音严肃:“没有。”   “真的没有?”殷灵越狐疑地看着他。   “我刚刚才过来,正准备前往仙人洞,路上听见这只雏鸟求救的声音才停下来。”   见他的回答无懈可击,殷灵越只好收回眼神,蹙眉沉思起来。   那只白熊虽然不能化形,但灵智不低,在妖族该有些名声。只是他对妖族向来不怎么了解,只能事后再找人问问了。   想到眼前人和妖族关系好,殷灵越忍不住嘱咐道:“你既然要去拜访九尾,能否帮我问一问妖族是否有一头白熊?若是找到了,必有重谢。”   那只白熊实在讨他喜欢,小少主忍不住想把它拐到魔界去,就算是他活不长了,冲着那只毛茸茸乖巧的脾性,也会给它安排一个好归宿。   “你很喜欢那只白熊吗?”剑修不答反问,一双漆黑的眸子终于看向他,像是清晨雾气袅袅的湖泊,藏着别人无法摸透的复杂。   “当然,它超好摸的,抱着睡觉也很舒服。”殷灵越不假思索地回答,末了遗憾道,“要是能一边躺在你送我的被褥上,一边抱着它,那才是最舒服的。”   小少主的脸上满是期待,似乎是想到了那样的可能,杏眸里满是跃跃欲试,是十分鲜活的样子。像是璀璨的阳光、艳丽的毒花,蛮横无理地闯进你的心里眼里,然后自此安家落户,还要寻个舒服的地方睡着。   剑修的睫毛轻颤,突然觉得耳根发热,他不懂得那是什么原因,只是心跳漏了一拍。   “我记着了,”浮璃的语速快了些,垂眸告别,“若是殷少主无事,我便先离开了。”   “等等!”殷灵越唤住了要离开的剑修,从芥子须弥里拿出一个木盒,遥遥扔过去。   迎着浮璃疑惑的眼神,小少主抬起下巴,带着几分骄横:“喏,这是给你的回礼,打开看看。”   浮璃打量了下木盒,上面雕着纤薄的花瓣,他认得,这是魔界特有的一种灵植,只需一片花瓣就可毒杀凡界一座城池的人。   轻轻敲了敲盒子,浮璃抬头看向殷灵越,少年的杏眸正带着一种炫耀的得意,催促着他快点打开盒子。   咔嚓——   那双拿惯剑的手惊了惊,很快又啪地一下合拢,剑修蹙紧眉,将木盒递还回去,“少主勿要玩笑,这样东西我不能收。”   “给你你就拿着,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一天。”没有从剑修脸上看到想要的惊喜表情,殷灵越也不开心了,凶巴巴地瞪着他。   浮璃不答,在周围设了个结界才开口:“天乾寒铁太过贵重,我送你的被褥不过是收集材料麻烦了些,比不得它。”   剑修的眼神坦坦荡荡,好像手中的东西不是修士渴求万分的宝物,而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铁块。   殷灵越哼了声,表情好了些,却丝毫没有接过的准备,而是靠在背后的古树上,接住一朵飘落的灵花,懒洋洋问道。   “你们剑修不是最在意自己的剑了吗?有了天乾寒铁,你只需要把它熔炼进去,以剑宗首徒的天赋,假以时日,必定是一件神器。”   话音刚落,小少主突然凑上去,拿着那朵花抵住剑修的下巴,“怎么,你不想要?”   花瓣微微沾着林间特有的雾气,抵在下巴上痒痒的,眼前的美人歪着头看他,像是打量一个稀罕物件。   剑修不合时宜地想,他刚才不应该替这人拂去落红的。   就该让他痒着,看他还能不能装下去。   “喂,问你话呢!”察觉到眼前人的分神,小少主气鼓鼓地开口,拿花梗戳了戳他,像极了人间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公子。   “自然是想要的,”剑修回过神来,慢吞吞地开口,“不过我没有价值相等的回礼。”   “谁要你的回礼?”殷灵越嗤笑一声,大方地拍拍他的肩膀,“我说过了,和那套被褥相抵了。若是你实在过意不去,哪一天真的养出了神器,去我的墓前逛一逛,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小少主靠在树上,洒脱地摆摆手,“总之呢,这样的宝贝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老头子也不需要这东西,你是我难得看着顺眼的人,就送给你好了。”   剑修一直保持着递还的手僵了僵,半晌终于迟钝地收回木盒,却没有一丝开心,只是迟钝地意识到,眼前的人很快就要离开了。   或许他闭一次关、参悟一套剑法,再出来的时候,世间就少了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你记得帮我找找那只白熊,好了,我就先回去了。”殷灵越打了个哈欠,最近几日因为业火的损耗,他越来越嗜睡了,眼下不过刚醒,竟又有几分困倦,不由揉着眼睛道。   “……好。”   剑修看着殷灵越很快消失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木盒,直到青翠的引灵鸟围着他叽叽喳喳叫了不停,他才回过神来。   “他没事了,你放心。”浮璃摩挲了一下引灵鸟的小脑袋,嘱咐道,“你是当母亲的鸟了,万不可再大意。若下次雏鸟被野兽叼了去,可别找我哭。”   引灵鸟轻轻啄了下他的手,表示抗议,扇扇翅膀急忙查看雏鸟去了。   剑修看了看天色,陪着殷灵越身上的时间不短,眼下已经是黄昏,再去找九尾已经不合适了。   他将木盒收到芥子须弥里,目光沉沉,想到了一样东西。   灵药虽解不了业火之危,却也能够暂缓其苦,他曾经在诸天万界得到过一件空间宝物,里面有数万亩灵药田,足够供一个顶流宗门百年所需。   那样东西……浮璃想了起来,得到这样东西时他并没有隐瞒,本想上交宗门,却被掌门劝说留下了。   不过浮璃不会炼丹,也只是时不时进去看一眼,将里面成熟的灵药采摘出来,分给身边的弟子。   而在他上次闭关时,为了方便取用,他把宝物给了身边时常跟随的萧玄逸,由他代为保管。   剑修垂眸,手中有一朵恹恹的灵花,是刚才少年落下的。   他把灵花收好,身形一闪,离开了密林。   那件宝物,也是时候要回来了。 第016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十六)   萧玄逸坐在蒲团上,正在闭目修炼。   莫笙许的宫殿并不是剑宗准备的,而是余一老祖亲自为女儿炼制的空间法宝,上面刻着众多法阵,聚集着灵气如朝雾般涌来,又被困在室内不能散开。   墙壁上结出一层层晶莹剔透的灵晶,再凝结下去,就是修仙界常用的灵石了。   萧玄逸控制着体内的灵气流动,和身上缠绕不散的魔气强行凝聚在一起。体内浊气和清气混为一处,却并不相融,反而互相排斥,引来经脉一阵阵痛。   “噗!”   萧玄逸突然睁开眼,脸色一白,吐出一大口鲜血,捂着胸口说不出来话。   他看着地上暗沉的血渍,上面缓慢地飘出一缕黑气,散发着不详阴冷的气息。   “魔界怨谷,果然名不虚传。”   一道诡谲的声音突然响起,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尖利刺耳,震得人脑袋昏沉。   “我说过让你没事不要出声,”萧玄逸神情阴鸷,“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若是被余一老祖发现了,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吗?”   “你不是和那个小妮子好上了吗?有她求情,想必那余一老祖还舍不得下手。”   那声音嘻嘻地笑个不停,半点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故意荡出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地面上狰狞出不停的样子,演绎出地狱百态。   “不一样,”萧玄逸却全然没有它的好心情,而是伸出手,缓缓握紧,“你是邪念、是心魔,天下修炼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不论是魔界还是仙门,你该知道落到哪一个人手里,都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怎么会?”那影子爬上他的膝盖,嬉笑着开口,“人家又没有魂魄,又哪会魂飞魄散呢?最多也不过是残念碾尘、灰飞烟灭罢了。”   萧玄逸冷笑一声,“你心里明白就好,若是牵扯到我身上,你想要个身体的美梦,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他心里清楚,影子的身份特殊。仙魔两道斗得最狠的时候,也不过是为了争夺修炼资源,再夹杂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然而那也只是他们内部的争斗,从不牵扯凡人。   但心魔不同。   不论是凡人还是仙魔,没有人不会生出恶念,这些恶念聚集在一体,虽无三魂七魄,却也有了意识。它是无数意识聚合体,悄悄潜伏在影子里,滋生杀意,控制人心。   当年仙魔两界放下干戈一致对外,足以证明心魔的可怕。   它是真正的异类,曾经涉及三界的天雪原之战,就是因它而起。   “人家知道啦~”   心魔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撒娇,刺耳至极,它却分毫不在意男人变差的脸色,沿着影子进入到萧玄逸的识海,盘踞在一处。   “心魔,仙魔共修,你说得可是当真?”它闭上嘴了,萧玄逸却还有疑问没有解决,阴沉着脸再次问道。   “当然是真的,”心魔,“说到底,魔修和正统修士的差别,仅仅只是修炼功法和汲取力量的不同。但殊途同归,都是吸取天下气息化为己用,你只不过是同时兼修两道,有什么不可以?”   “可我从来都未听说过可以这样做,”萧玄逸攥紧拳头,“光是初期将它们融合在一起就是如此艰难,万一到了后期我控制不住,只会落了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你这是在怀疑我?”   萧玄逸的影子突然动了动,蜿蜒攀爬到他的身上,尖利的声音抱怨:“那你可真是多虑了,我何至于此?我还等着你给我送上肉身呢,可不会害你。”   萧玄逸的表情松了松,心魔有求于他,确实不会轻易害他。   但……   “主人可不要想太多,”心魔察觉到了他的犹疑,又嘻嘻地笑起来,“这事情确实有隐患,但若是你能够像计划里那样得到红莲业火和琉璃道骨,自然能够促使两气相融,从此之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就连上古时期的神人魔头都不能奈何。”   心魔的声音刺耳难听,却又带着似有若无的引诱,让人不由自觉地信服,并且按照它说的做。   但萧玄逸到底不是平凡人,他的眼神一冷,从心魔的引诱着挣脱而来,“你以为得到这两样东西很容易吗?”   心魔笑而不语,在影子里变化莫测,一一演化出十八层地狱之苦。   它的声音缥缈着传来,“若是你连这点苦都撑不住,还是不要打红莲业火的注意了,我怕你连一天都撑不住。说来我其实还是更中意和那位少主合作,只是可惜了,他有红莲业火在手,我不能接近……”   心魔啧啧两声,遗憾无比。   萧玄逸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门外的风铃动了动,发出清脆有节奏的三次响声。   他心中一紧,还未说什么,心魔就惧怕地钻入识海,一切都已恢复了正常。   萧玄逸松了一口气,谨慎查看一番,戒备地打开门。   门外的长廊上,正站在一位白衣剑修,背对他而立,闻声冷冷回头,似身披霜雪,高洁傲岸。   “师兄!”萧玄逸的眼里生出惊喜,快步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外面风大。”   “不必,”浮璃不紧不慢地拒绝,“我来找你,是想讨要一件东西。”   萧玄逸一愣,尚没反应过来,“什么?师兄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灵药芥子。”剑修直接道。   正热切看着他的萧玄逸表情一僵,到嘴的话一时又咽了下去,说不出的古怪。   浮璃并不在意他的变化,继续道:“三年前我闭关后把灵药芥子交由你保管,你被逐出宗门后并未归还,现在可还在?”   萧玄逸僵硬地抬头,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灵药芥子对他来说极为重要,在他现在的所有物里,仅次于心魔。当时被殷灵越扔进万蛇窟,萧玄逸就是靠着它撑了过去。   而眼下身上的伤确实是莫笙许找来的医修治好的,但用到的药材都是萧玄逸从灵药芥子里拿的,毕竟莫笙许虽然为情爱所困,到底有一个精明的父亲,他不敢太过分。   光那一截用来接臂的千年玉藕就价值非凡,更不用替他用来治疗神识的各种灵药,哪一样拿出去都非同凡响。   保管灵药芥子已久,又独自带着它离开剑宗,萧玄逸早就把这样东西视为己有,哪想到有一天它真正的主人会上门讨要?   “师兄,我当初离开的匆忙,中途又昏迷太久,醒来时它已经不——”萧玄逸脑子一转,勉强编出来一个理由,还未说完,就撞上了剑修冷漠的一双眼。   宛若结了冰的湖泊,不仅冷,还倒映出所有不堪的贪欲,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萧玄逸,”浮璃平静地开口,又重复一遍,“东西可还在你手里?”   “……在。”   萧玄逸咬牙道,背上冷汗流下,汗津津地湿了衣服,声音艰涩地回答。   逍遥的日子太久,他差点忘了,眼前人的剑,从来不留情面,只闻善恶。   “交出来。”   “师兄,当时情况危急,我已经和它绑定,眼下如果斩断,我的神识肯定会再次受创。”萧玄逸哀求地看着他,“那天我被殷少主所伤,实在是不行。师兄可否宽限几日,等到伤好了我一定还回去!”   当年浮璃为了方便取用灵药,并未在上面留下神识烙印,相当于是一件“无主之物”,萧玄逸才能轻易留下自己的烙印。   “我不想强取,”剑修淡漠地看着他,“里面你私自取用的灵药我不会再深究,你转移到自己储物袋里的我也不会追回,现在你把灵药芥子还回来,我还可以既往不咎。”   “师兄——”   “你神识的状况我比你清楚,”剑修声音平淡,“都有余力悄悄联系火铭长老了,想必恢复得不差。”   “是我想差了,剑宗的事情怎么能够瞒得过师兄。”萧玄逸的心沉了沉,面上则是苦笑,他不再犹豫,手中突兀出现一枚银色的戒指,心下一痛,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灰败了下去。   那只戒指闪了闪,逐渐暗沉下去,变得灰扑扑的。   萧玄逸后退一步,躬身奉上芥子,“师兄,物归原主。”   他的腰弯得极深,像是被压弯了脊梁,袖口还沾着些鲜血,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浮璃挥手收回灵药芥子,看向萧玄逸的目光顿了顿,“你……好自为之。”   他是剑宗首徒,年龄虽然大不了几岁,但胜在天赋高,又天生早熟,对周围的弟子多有照顾。   萧玄逸师承丹峰火铭长老,却对剑道更有天赋。当初他已有师父不能另投他门,是浮璃一手从最基础的九式教起,一点一点教他领会剑道。   “师兄是不是觉得我坏透了?”萧玄逸落下泪来,滴在走廊红木上,“可我也不想如此,我一个孤儿无依无靠,想要为父母报仇,想要证明清白,只能够剑走偏锋。”   “我联系师父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想要证明我的清白。师兄,你不要怪我。”   浮璃垂眸,心中并没有什么波动,反而一片平淡。   他天生缺少七情六欲,确实曾经看重萧玄逸,也因此而失望过,但也仅此而已了。   “若你没有做过,剑宗定还你一个清白。”剑修一字一顿地留下这一句话,转身想要离开。   “那师兄,如果我是清白的,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待我吗?”萧玄逸面露希冀,叫住了想要离开的剑修。   “我向来对待周围弟子一视同仁。”   萧玄逸得的好处多些,他天分高是一,总是凑在最前面也是一。   其他的弟子对剑宗首徒又敬又畏,躲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凑上去?   剑修留下这句话,消失在了走廊。   留下萧玄逸看着空荡荡的走廊,逐渐握紧了拳头。   他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晃动,化成细长的蛇形,爬到他的耳边,轻声道:“你那个师兄,好无情,也好可怕。”   “我记得他呢,当初天雪原一剑刺破我心窍的,就是他。”   “萧玄逸,我看中他的皮囊了。等事成之后,就把他的身体给我如何?我要拘了他的神魂,看看这剑修,是不是真的永远高洁……”   .   殷灵越回到鸿鹄天,留恋刚才的温暖,犹觉不放心,特意唤来黑蜘蛛,让她也去妖族打听打听。   “一只很白的白熊,抱着很舒服,也很聪明,你一看就认出来了,帮我去找找。”殷灵越吩咐道,“你也出身妖族,刚好回去看看。”   黑蜘蛛:……   黑蜘蛛苦恼地挠挠头,实在没从这抽象的描述中总结出什么来,只好离开鸿鹄天,准备把所有妖族的白熊都拎出来打听打听。   一出鸿鹄天,她就看到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微弱的妖气弥漫不散,消失在了灵雾里。   “那只半妖?”黑蜘蛛眼里生出几分兴趣,但时间不早了,她只好遗憾地又看了一眼,转身前往妖族所在的密林。   少主难得吩咐她干什么事!一定要做好!   眼下天色已深,鸿鹄天的星辰盏一个又一个地亮起,像是人间的星星,闪着莹莹的光。   一只漂亮的纸鹤落到殷灵越的房间里,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然后慢吞吞地落下。   小少主刮了刮脸颊,觉得自己已经猜出这纸鹤出自谁手了。   【殷少主若是未歇下,可否一叙?】   剑修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殷灵越啧了声,觉得自己真聪明,没听就知道这是谁的。   他白天睡了一天,眼下确实不怎么困了,干脆出了鸿鹄天,就看见一只漂浮在空中的星辰盏下,白衣剑修正站在那里,颇被月光偏爱,青丝染满银华。   “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少主盘坐在附近一个柱子上,伸出手去逗弄空中的星辰盏,一点点荧光落在纤细的手指上。   “柱子很凉。”   浮璃抬头看他,那柱子是用天雪原的寒石所铸,若不是特意用灵气护体,一碰就会在身上凝结出一层冰霜。   而眼前的少年,想来是没这个自觉。   “我就喜欢凉的,我还喜欢别人仰头看着我。”殷灵越得意地笑起来,“让剑宗首徒昂首的,我是不是第一个?”   浮璃想了想,“从我踏入分神期、获得剑仙的称号,你确实是第一个。”   殷灵越笑得更开心了,干脆把腿伸下去,赤足一晃一晃的,青色的筋络衬得皮肤更加白皙,上面挂着的的金铃叮当作响。   刚才出来得急,他懒得穿鞋,便赤脚出来了,眼下在寒风中无意识地瑟缩着,偏偏主人一点儿没察觉到,还一脸得意地看着剑修。   浮璃叹息,周围的灵气逢涌着聚集到少年的足上,化作一双虚幻的“鞋”。   殷灵越低头,忍不住蹙起眉,嘀咕道:“怪模怪样。”   剑修想来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所以那双“鞋”歪歪扭扭,比他的脚整整大了两倍。   不怎么好看,但御寒足以。   小少主看着底下的剑修,忍不住越看越顺眼,一双杏眸弯成月牙,任谁都能够看出他的愉悦。   “喂,你找我什么事?”   偏偏他还使劲地压着嘴角,故意趾高气昂地看着他,像个任性的坏孩子。   浮璃的眼里生出点点笑意,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纵容,“有样东西要送你。”   “什么东西?”   殷灵越好奇地问,手指动了动,突然有了兴趣。   他很少收到礼物,魔尊是没那个兴致的,他们两个人遇到一起多半是打打杀杀。每年生辰手下的人倒是会奉上些东西,但那是以求庇佑的“进贡”,也算不得上是礼物。   浮璃持剑的手一翻,一个灰扑扑的戒指就落在了漂浮在小少主身侧的星辰盏上,恰恰好在中间。   殷灵越伸出手指把它捏出来,放在周身细细地看,不怎么喜欢它的颜色。于是抱怨道:“太丑了。”   “认主了它就好看了。”   宝物自晦,未认主前,多半是灰扑扑的,一点儿也不显眼。   “一点都不好!”   小少主收了礼物还不开心,起身站在柱子上叉着腰,怒气冲冲:“你看我送你礼物都特意找了个盒子装着,你怎么就直接拿过来了?一点儿收礼物的感觉都没有!”   剑修眨眼,不知道怎么哄这个故意找茬的少年,决定转移话题。   “这是灵药芥子,里面有不少药材,你在魔界应该缺少这些,可以找人炼些药丸,也可寻些需要的药材种在里面,那里面颇适合灵植生长。”   殷灵越气哼哼地转着戒指,却越听越耳熟,逐渐和记忆中的一一对上,不由瞪大了眼:“你去找萧玄逸了?”   这不就是原书里主角的活芥子吗?   剑修不明白地点头,嗯了声。   小少主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主角的东西怎么会白白跑到剑修手上,怎么可能?   “谁让你拿寒铁换这个了?”   殷灵越气急败坏地跺脚,一不小心从柱子上落下来,像只坠落的蝴蝶。   他也懒得稳住身形,任由自己砸向剑修,最好砸了个头破血流,看他还会不会那么蠢!   “诶?” 第017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十七)   一双手牢牢揽住少年纤细的腰,又体贴地不会太接近,给他留出反应的空间。   那双手并没有该有的温热,反而透着微凉,隔着一层红衣,刺激着被火毒荼毒已久的皮肤。   殷灵越黑如鸦羽的睫毛颤了颤,杏眸瞪得溜圆,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侧脸。   说好的砸了个头破血流,怎么就变成了跌倒在他怀里?   剑修无疑生得十分好看,哪怕总是没什么表情,却也得人偏爱,让人既敬畏又仰慕,更想得到他不一样的表情   而眼下,他正垂首,漆黑的眸子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动人,专注地看着身前的人,好像那是全世界。   “你怎么又生气了?”   “……我想生气就生气,还要理由吗?”殷灵越被这声问话惊醒,立刻站直身子,“说,你是不是把我给你的寒铁给萧玄逸了?”   浮璃没回答他的话,而是低头看了看,确定灵气幻化而成的“鞋”还没有散去,才抬起头,不解地问:“我为什么要把你送我的东西给他?”   他的语气太过无辜,殷灵越噎了一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那你的灵药芥子是哪来的?”   原书里主角三番两次用活芥子里的灵药换人情换法宝,可以说前期的资源积累全靠它,这样的宝贝,殷灵越想不出第二个。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浮璃看着他,“只是寄放在萧玄逸那里,我刚才去找他要回来。至于天乾寒铁,还在我这里。”   他的手腕一翻,那个雕着蚀骨花的木盒重新出现在掌心,浮璃打开盒子,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你的?”殷灵越愣了下,疑惑地问道。   浮璃颔首,“灵药芥子是我在诸天万界历练时所得。”   殷灵越当然不会不知道诸天万界,作为三界中最神秘的秘境,它游荡在空间缝隙里,不仅危机重重,还很少出现在人前。   但原书里记载的,灵药芥子是萧玄逸的一位故人所赠……小少主的眼睛闪了闪,很快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这位故人,该是眼前的剑修才是。至于是不是“送”的,那就有得说道了。   “……寒铁你收好,不许给别人。”知道自己误会了浮璃,殷灵越也说不出道歉的话,只是别扭地提醒,啪得一下把木盒合上往那边推了推。   “你送我的东西,我不会送给别人。”浮璃淡淡地说道,将木盒收起来。   “你知道就好!”殷灵越退后一步,和剑修拉开距离,悄悄松了一口气。   刚才的那一会儿,他的心跳得好快。   月光温柔地笼在两人身旁,像是轻薄的银纱,簇拥着他们。   “你还有什么事吗?”小少主背着手,手心里攥着那个戒指,“没事我就回去了。”   剑修的目光在他单薄的红衣上一闪而过,轻轻颔首,“天晚了,你回去吧。”   少年点点头,离开的脚步带着几分匆忙,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浮璃的眼神在他攥紧的手上停了瞬,露出了几分笑意,眉目柔和,不知道再想什么。   回到鸿鹄天,殷灵越刚踏进房间,那双怪模怪样的“鞋”就散了去,像是知晓主人已经回到了温暖的室内。   小少主的目光顿了顿,随后将那个戒指举在眼前,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他趴在床上,也不急着认主,翻来覆去地把玩着那个戒指,像是第一次得到礼物的孩子,新奇不已。   过了好久,他才郑重地留下灵识,收下这份珍贵的礼物。   灰扑扑的戒指褪去丑陋的外表,宛若鲜血一般的红色在戒指上流动,像是活物一样,透露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殷灵越眨眨眼,眼里不由生出几分喜爱,干脆把戒指戴在手上。   手指纤细白皙,戒指火红若血,两种颜色截然相反,却又融合得恰到好处。   小少主想要炫耀,偏偏这个时候太晚了,他干脆把系统给拉出来,五指伸开,得意地晃着,“怎么样,好看吧?”   系统:“好看好看!只是少主——”   它后面的话没说完,就把殷灵越再次把嘴堵上,用灵识团成一团扔到识海里去了。   “我也觉得很好看,当然,是因为戴在我手上才那么好看!”   小少主得意地晃着手指,完全忘记了应该查看一下里面的空间,专注于外表不能自拔。   买椟还珠,不过于此。但小少主自觉开心,才懒得搭理那些。   他躺在柔软的被褥上,唤来一个星辰盏,满意地打量着戒指。   “那个浮璃,是个不错的人。”   玩得开心了,小少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被堵住嘴的系统,杏眸一弯,突然想到了什么,生出几分趣味。   “喂,小虫子,我想好了,我要把那个冷冰冰的剑修拐到魔界去。我看他那么顺眼,才不会让你那个渣渣主角给糟蹋了呢!”   系统瞪大眼睛,呜呜地想要挽回,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殷灵越才不管它,趴在床上乐不可支,至于把剑修拐到魔界做什么,他还没想好。   唔,不如让他做糖葫芦吧?   小少主在芥子须弥里摸了个空,忍不住可惜地想着。   剑修做的糖葫芦,他可以再吃一百年! 第018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十八)   那之后又过了一天,正是琅嬛仙会开始的日子,鸿鹄天里,却没有人出发。   “没有找到吗?”殷灵越蹙眉,不开心地问。   “是,”黑蜘蛛小心翼翼地看他,语带懊恼,“我在妖族打听过了,这次来参加仙会的并没有熊妖。也问过密林附近的修士,并没有人见过那里有只白熊。少主,是我能力不够,要不要让人去守着?”   殷灵越有些意外,若有所思地挑眉。   那白熊看上去修为不高,应该就居住在密林那片,不是妖族的人,难道是小福地原本就存在的灵兽?   “少主,琅嬛仙会快开始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有按捺不住的魔修小心问道。   殷灵越回过神来,吩咐道:“行了,白熊的事情我有数了,先过去吧。”   到了琅嬛仙会,刚好可以问一问浮璃白熊的事情,也不知道他那里有没有结果。   刚出了鸿鹄天,就看见一个弟子站在外面,身上穿的是剑宗内门弟子的服饰,身后背着一把纤细的剑,垂首而立。   “少主,是那个半妖!”黑蜘蛛眼睛一亮,悄悄地说。   就在这时,平月走了过来,拱手道:“殷少主,师兄让我带您前往天湖,仙会就要开始了。”   说完她手一摆,一只白玉舟就出现在众人眼前,迎风便长,直到足够容纳下所有人才停下。   白玉舟不仅外面看着豪华,里面也装饰得颇为妥帖,小桌子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点心,椅子上垫着上好的灵兽皮毛,极适合休息。   殷灵越不客气地上前,径直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坐下,惬意地眯起眼。   他捏起了一块糕点,尝了口,颇觉不错,又一连拿了两三块。   “你们剑宗倒是周到,准备得不错。”殷灵越随口夸道。   平月老老实实地开口:“这倒没有,是师兄让准备的。”   殷灵越喝茶的手一顿,“浮璃?”   平月犹豫了下,但看着眼前少年不善地凝视,还是乖乖回答:“师兄说殷少主性格挑剔,以防万一,还是提前准备比较好。”   往日里剑宗基本不会准备这些,毕竟修仙之人早已辟谷,再加上仅仅只是领路,最多准备上些灵茶就够了。   殷灵越杏眸微眯,心里给剑修记上一笔,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连点心的味道都好像更好了些。   白玉舟穿梭在碧空之上,周围都是柔软的白云,时不时有飞鸟掠过。   琅嬛仙会举办的地点乃是小福地的天湖,是游荡在白云之上的灵液湖泊,上有众多擂台和保护禁制,正适合大比。   早几日大比就开始报名,自然也询问过魔界,小少主虽然符合百岁之下的年龄,但自觉不能以大欺小,也就随手报了黑蜘蛛和其他两个修为出挑的魔修。   看着一直沉默寡言的平月,殷灵越眼神一动,出声问道:“待会的比试,你准备参加吗?”   平月的年龄虽然超过了百岁,但琅嬛仙会对光化形就动辄成百上千年的妖族向来有优待,她自然是有资格参加的。   一直低垂着头的平月闻声抬头,低声道:“我修为不足,仅仅只是金丹期,还是不上去丢脸了。”   百岁金丹放在小门小派称得上天赋出众,但搁在遍地都是天才的剑宗,也就仅仅只是尚可。   旁边跃跃欲试的黑蜘蛛失望地摇头,看向平月的眼神多了分不屑。   就在这时,天湖到了,众人下了白玉舟,就看见白云簇拥之下一望无际的湖泊,上面漂浮着数个擂台。再上方漂浮着无数坐席,差不多快坐满了。   殷灵越一一看过去,不仅看到了莫笙许,还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萧玄逸。   这琅嬛仙会,确实热闹。   魔界的位置很靠前,平月领着他们落座,不卑不亢地告辞离开了。   殷灵越也不在意,他仰头看着上方的剑修,难得带着几分欣赏。   浮璃站在上空,一身白衣猎猎作响,他屈指扣在剑柄上,并没有拔剑,连着剑鞘一起击向前方的青铜钟。   剑意如霜雪,化成千万片,从四面八方围攻而去。   铛铛铛——   三声钟鸣响起,众人瞬间神识清明,醍醐灌顶一般,纷纷看向台上,只见白衣剑修缓缓收回长剑,眉眼冷凝,疏离不可接近。   “琅嬛仙会,正式开始——”   随着钟声的落下,旁边的一个弟子喊道,瞬间惊醒了被钟声所摄的众人。   “听说那青铜钟乃是极品灵器,离神器只有一步之遥,非大乘期不可击响。这剑宗首徒,不才是分神期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和人是有区别的,分神期和分神期也是有区别的。浮璃真人乃变异冰灵根,又身负琉璃道骨,五岁习剑,十岁入道,乃是三界一等一的天骄。除了那魔界少主殷灵越,哪一个能和他比?”   “如此年纪就能够做到剑意化形,确实不可小觑!”   “当年天雪原之役,我等便见识过浮璃真人的剑意。心魔奸诈,控制了万万凡人心智攻上天雪原,浮璃真人一手霜雪剑意,不伤凡人一分一毫而击碎了心魔,实乃我辈楷模。”   “若是能得到浮璃真人指点一二……”   四处窃窃私语地议论着,眼神火热地盯着上方的剑修,只是那人眼神淡漠,像是容不得世间一切,自顾自地走下云端。   只是在路过近处的小少主时,他的目光在那戒指上一顿,轻轻颔首,满意地回到了剑宗所在处。   殷灵越轻轻啧了声,等到他再次看过来,恶狠狠地扮了个鬼脸,像是在挑衅。   剑修垂眸露出笑意,左手背在身后,悄悄掐了个决。   正端起茶杯准备喝口茶的殷灵越瞪圆了杏眸,就看见碧绿茶汤上突然开出一朵红色的灵花,摇曳着打了个旋儿,然后慢吞吞地合拢,消失不见。   臭剑修,小心眼!   殷灵越恨恨地想着,压根忘了要论小心眼,他说第二,三界无人敢称第一。   两人的斗法只是一瞬间,剑宗掌门走上高台,刚说了两句场面话准备结束,却见天上裂出了一个黑色的大口子,周围地动山摇,一股恐怖的威压传来。   掌门面色一变,浮璃的手扣上剑柄,但不等二人动作,那裂缝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苍老的道人站在那里,身形佝偻,但谁都不敢小看他。   “余一老祖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掌门的表情恢复正常,客气地向那位道人行礼。   周围被那恐怖气场所震住的众人脸色一变,纷纷起身行礼,齐声拜见。   而在这种氛围中,唯一还坐着的殷灵越,便显得分外显眼。   小少主自在地喝着茶,指挥着身后的魔修捏着肩,像是没有察觉到周围气氛的紧张一样。   余一老祖淡淡扫视过去,但很快他就转移了注意力,纵容地看着欢快跑上来的女儿。   “爹爹!”莫笙许惊喜地搂着他的胳膊,撒娇地问,“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还要闭关呢!”   听到她的话,掌门的表情淡了淡,心中冷笑。   余一老祖拍了拍她的胳膊,哈哈大笑:“你想爹爹了,爹爹怎么可能不出来看看?”   “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掌门上前一步,打断道:“不知老祖为何而来,但仙会已经开始,不可再耽搁下去。晚辈这就让人准备坐席,还请老祖落座。”   散仙少有不错,但身为修真界第一大宗,剑宗自然也有闭关的大能,所以对余一老祖虽然恭敬,却也是不惧的。   “我这次过来,是听说剑宗有妖族作祟,所以特来一看。”余一老祖看了眼女儿身后的萧玄逸,不咸不淡地开口,“仙会倒是不重要,只是等大比结束,还望林掌门抽出一点时间,好好解决一下这些隐患。”   他的话音一落,妖族那边就齐齐变了脸色,特别是领头的妖族族长九尾,几乎是瞬间冷了脸,悄悄握紧了拳头。   这明晃晃的针对之意,就算是三岁小儿也看得出来。   掌门的表情也不怎么好,只是为了避免和这位散仙起冲突,他也只是拱手应是,看着余一老祖带着女儿走到一边准备好的上首,眉心跳了跳。   这余一老祖,未免也太狂了。   只是无论如何,这琅嬛仙会都要继续下去,掌门却没耐心再看,等到眼前比试开始,他不经意地和浮璃对视一眼,得到剑修肯定的点头,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天湖。   事关重大,剑宗绝不能让人欺上门来。   .   比试一轮接着一轮,小少主翘着腿,和周围严肃的气氛格格不入,像是把擂台上热闹的打斗当成了杂耍,时不时还挑剔地评判两句。   魔界之人凶狠好斗,哪怕是同样的修为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不要命的狠劲,一时之间连胜几局。   殷灵越虽然颇为嫌弃这些下属,此时也忍不住挑眉,满意地点点头。   黑蜘蛛站在擂台上,先是邀功地冲着少主一笑,然后一叉腰,手中的长刀拄地,嚣张道:“还有谁来?”   看愣了这女魔头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众人纷纷退缩,那个擂台竟然空了下来。   高台上莫笙许弯起眉眼,不善地看了眼远处悠闲自得的殷灵越,在余一老祖耳边撒娇地说了两句,起身翩翩落在擂台上。   她白裙微晃,宛若仙子,楚楚动人。   “黑蜘蛛,”莫笙许意味不明地笑笑,“我来和你比一场如何?”   说着不等黑蜘蛛回话,手中出现一把秋水软剑,率先袭去。   两人都是元婴期,黑□□法刚烈,大开大合之余也不缺灵巧谨慎。莫笙许差了些,她自小被人娇生惯养,修为虽高,却都是丹药堆上来的,但仗着手中法宝精妙,一时之间竟然也打得难舍难分。   殷灵越往嘴里塞了个梅子,轻啧了一声,黑蜘蛛要是输了,回头就让她去万蛇窟逛一圈,好好提升一番修为。   台上黑裙少女打了个寒颤,原本渐渐处于下方的长刀一转,竟然打了个莫笙许措手不及,反而占据了上风。   她的身上已经被莫笙许的剑气划下一道道伤口,鲜血浸透了黑裙,但却越战越勇,一时之间竟有一种无可匹敌之势。   台下围观群众议论纷纷,猜测起谁能赢来。   “当然是莫仙子,莫仙子可是散仙的女儿,所修功法更是传说中的《如意决》。魔界如此荒芜,这魔修也不过是一时逞凶斗狠罢了,也不知道是用的哪门子提高实力的秘法,等这会劲过了,必败无疑!”   “《如意决》最讲究生生不息连绵不绝,莫仙子只是一时被困住了,很快就能赢。”   “你看那魔修如此狼狈,哪有一点赢的样子?”   这么多人中,站那魔修的,竟无一人。纵然有人有不同意见,但看看周围的人,也只能将信将疑地保持沉默。   然而台上,莫笙许的处境却没有那么好,她绷紧着脸,表情苍白。   这个魔修,怎会如此厉害?   她是打着要落殷灵越面子的主意上的擂台,本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魔修,让这些魔界的人知道,他们不过是一群什么都算不上的爬虫!   然而现在……   莫笙许的胳膊越来越酸,体内的灵力渐渐枯竭,她想服下一枚灵丹,想用储物袋的符箓法宝,却根本腾不出手来,只能举着剑,狼狈地抵挡着越来越密集的刀光。   铛——   莫笙许手一软,长剑直接脱手而出,整个人也跌坐在擂台上,恨恨地看着眼前的魔修。   黑蜘蛛虽然很想把她打个半身不遂,但她不傻,那位余一老祖还在上面坐着呢。为了避免给少主惹麻烦,她只是一拱手,得意地笑道:“我赢了,莫仙子请回吧。”   而在台下,也有惊讶的声音传来。   “这魔修竟然如此厉害?”   “莫仙子输了,这怎么可能!”   “莫仙子难道没有修行《如意决》?怎么渐渐后继无力起来,这不应该啊。”   “同样是元婴期,莫仙子的法宝还比那魔修高那么多,竟然那么快就落败了……”   听着台下的窃窃私语,莫笙许的脸色忽青忽白,她撑着剑站起来,双眼发红。   她看向台下,那个嚣张跋扈的殷灵越正冲她轻蔑地笑了笑,很快就别过眼,像是她有多么不值一提。   黑蜘蛛喘着气,莫笙许不走,她却是准备走了。刚刚的那一战几乎耗尽了她所有魔气,还是赶紧下去打坐比较好。   她乐颠颠地路过莫笙许,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一瞬间变得血红的眼睛。   砰——   红色的血液炸开,像是粉色的烟雾,黑蜘蛛跌倒在地上,丹田处破了一个大洞。   “我的魔婴!” 第019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十九)   黑蜘蛛仓惶地跌倒在地上,第一反应并不是稳住伤势,而是脸色苍白地向丹田处看去。   当确定那一处地方是空落落的,她的脸上彻底没了血色,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魔界最重实力,弱者是无法在那种地方生存的。黑蜘蛛作为一只无依无靠的小妖,一路修炼到元婴,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历过多少艰辛。   然而现在一切辛苦都付诸东流……   “阿大阿二,带她下去疗伤。”   殷灵越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擂台上,一身红衣随风摇曳,精致的脸上布满寒霜,杏眸满是狠厉。   他手一挥,一道灵光便止住了黑蜘蛛不断流血的伤势,轻柔地把人送到了擂台下。   那两个魔修立刻上前,剑宗的人也反应过来,迅速找来最好的医修,开始替她治疗。   只是这在座的人都清楚,那魔修的一条命救回来不是难事,但修为想要回来,却基本不可能。   刚才莫笙许疯狂之下,拿出的是一张极品爆裂符,堪称出窍期修士全力一击。要不是那魔修出身妖族肉身强悍,能不能留下一条命来还未可知。   他们知道的,殷灵越自然不会不知道,此时眼含煞气,冰冷地看向台上愣愣的莫笙许。   她好像才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惊慌。   “好一个莫笙许,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殷灵越冷冷一笑,手中灵力暴涨,就要将她给抓过来。   “竖子尔敢!”   一道布满灵压的威严声音响起,那在高台之上看着这一切的散仙大步一迈,下一瞬出现在了擂台上,轻而易举地就挡住了他的灵力,并轻轻弹指,浊目阴冷。   小少主早有防范,但仍然花费了些许力气才化解了这道攻击,甚至退后两步才稳住身形。   “余一老祖这是什么意思?”殷灵越眯起眼,丝毫不惧,“怎么,众目睽睽之下,你要袒护莫笙许?”   莫笙许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慌忙躲到余一老祖身后,得到父亲的安抚才渐渐稳住呼吸。   对,她的父亲是散仙,是三界鼎鼎有名的余一老祖,那个殷灵越敢对她做什么?最多也就是口上逞强两句,大不了她待会多赔他们一些法宝灵药就是了!   莫笙许这般想着,双眼里的慌乱才渐渐散去,颇有几分不以为然。   余一老祖环视了一圈众人,看到他们皆畏惧地低下头,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对手还未下擂台,比试自然没有结束。那只小妖不够谨慎,怨不得旁人。”   殷灵越嘲讽一笑,“余一老祖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不错,比起你的修为恐怕也差不了多少吧?”   被一个看不上眼的魔修下了面子,本就想把此事揭过的余一老祖蹙眉,“既然如此,你待如何?”   他虽然眉头微皱,看向殷灵越的眼神却淡淡的,纵使被平日里看不上的魔修给冒犯了,神情还是平平。也对,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的散仙,怎么会在意一只蝼蚁?   “你问我?”殷灵越低头,低低地笑起来,“我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仗势欺我,包括我的东西。”   瑰丽的红莲业火突然出现,寂寥又可怖,快速向莫笙许袭去。   余一老祖的面色一惊,表情终于带上了几分重视,满是老皮的大手一抓,竟然直接把那恐怖的业火摄来。   业火虽然恐怖,但分神期和散仙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余一老祖的欣赏地看着手上的业火,不过也就仅限于此。   他双手蕴含道意,漫不经心地一握,正等着那业火熄灭,却突觉不对。   “不好!”   几乎是瞬间,那业火就贪婪地舔舐起道意,不知餍足地吞食,迅速膨胀变大,化作一朵一人高的血色莲花,将余一老祖整个包裹进去。   “我待如何?”殷灵越轻声细语,似微风拂面,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莫笙许身后,靠在她的耳边轻轻道。   “我呀,当然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的元婴,我便收下了。”   一只如玉的手轻松地穿过女子的丹田,上面带着点点血迹,更显得鬼魅妖邪。   那双手很白,五指修长,轻轻合拢着一只惊慌凄厉的元婴,然后漫不经心地一握。   “噗——”   莫笙许吐出一大口鲜血,无力地跌倒在地上,脖子僵硬地扭到后面,就看见红衣少年的手往下滴着血,留下一个小小的血洼。   他看到莫笙许的眼神,微微一笑,竟有几分天真之意,“你看,我是不是很公平?”   “笙儿!”   散仙震怒的声音响起,血色莲花到底困不了多久,余一老祖惊怒地护住莫笙许,迅速喂了一颗灵药。   确定女儿的伤势稳定,他猛地抬头,一双浑浊老目满是恨意,“你竟然真的敢伤我儿,今日我就要你拿命来偿!”   他抬起手,似慢实快地往下一拍,周围的空间几乎凝成了实质,众人为之战栗。   殷灵越刚刚为了那朵血莲几乎耗尽了所有灵力,只能迅速往后掠去,心中却已经做好硬接的准备,只要这一招后他不死,余一老祖休想再动他。   小少主是个聪明人,他身上最大的依仗,除了红莲业火,便是这魔界少主的身份。   在场的各大仙门只要不想再掀起两界之战,就必不会让余一老祖杀了他。   更何况……   殷灵越面上平静,就算逃不过一死,他也定要让这个老狗付出代价!   眼看那虚幻的手掌越来越近,殷灵越凝起全身灵气,一点黑色的火焰混进心脉,悄无声息地等待着手掌的降临。   就在这时,一点凉意落在了少年的脸颊上。   小少主抬起头,眨眨眼睛,发现天上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雪。   白衣剑修站在他身前,长身而立,手中持剑,明明不是多高大的身形,却让人心生安定。   剑似寒光乍破,掠起风雪无数,迎上了虚幻的巨掌,变幻莫测,将它击碎成千万片。   然而那碎片并未就此消失,白衣剑修倏忽而至,挡下了大半,却仍有最大的一片向后窜去。   浮璃紧握着手中剑,脸色苍白地倒退一步,第一次感到力有不逮。   他顾不得稳住身形,扭过头向身后看去,面上难得带出几分惊慌。   殷灵越眨眨眼,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一道长长的伤口从他的脸颊蜿蜒到小腿,血液缓缓渗出,若是再深一点,就要把人斩成两半。可也确实称得上无事,比起一开始不死也残的结局,算得上很好。   浮璃好像恢复了镇定,微微颔首,扭头看向余一老祖。   “剑宗福地,禁止伤人。”   剑修的声音平淡,仿佛眼前的人不过是天下众生的普通一个,“掌门已经前去拜访天华师祖,还望老祖自重。”   余一老祖脸色冰寒,气极反笑,“不过分神期的蝼蚁,也敢来威胁我?好一个剑宗首徒,我今日就是连你一起杀了又如何!”   “剑宗有千百万把剑,不缺我这一个。”浮璃垂眸,屈指轻轻扣在剑柄,听它发出一阵清吟,“但是剑宗之名,绝不允许外人践踏。”   余一老祖脸色阴沉,看着挡在他和那魔修之间的浮璃,心生忌惮。   杀一个殷灵越算得上师出有名,但眼前的剑修却是剑宗赋予厚望的天才。他倒是不怕,但眼下大限将至,若不能飞升,便是一死,笙儿还要在修真界行走……   余一老祖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好,你小子但凡没有瞎眼,便知道是这魔修伤人在先,我为女儿出气有何不对?”   “晚辈确实双目未盲,”浮璃抬首,不卑不亢,“所以也看到,是莫仙子最先出手伤人。”   “那一只小虫子,也算得上是人?”余一老祖看向台下,神情高高在上,“小子,你可别忘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台下被魔修护着的黑蜘蛛因为魔气不足,暂且化为了原形。那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身上的伤更衬得她狰狞可怖,和人类截然不同。   “晚辈只知,唯有曾经的心魔称得上非我族类,其他皆为天下众生,没有什么族类之分。”浮璃却并未看向台下一眼,沉静地回道。   “你——”   “老匹夫,你说什么呢?”殷灵越慢吞吞地挪向擂台,找了个地方坐着,他身上的伤口并未止血,渗人地往下流着。   “我就坐在这里,让你杀,你敢吗?”   他笑得一脸张狂,像是天下无人可敌,偏偏一身狼狈,也不知道底气在哪。   小少主似乎看出了众人的疑惑,不在意地抬起胳膊,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臂,上面有一道刺眼的血痕。   眼下,它正往外流着“血”,滴落在擂台上,化作一朵朵小小的莲花,无声地燃烧着。   “我即业火,业火为我。”少年悠悠地晃着小腿,完全不顾身上的伤口,“我一死,在座的各位,哪个也逃不过。” 第020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二十)   鲜血顺着手臂蜿蜒流下,殷红中带着更暗沉的光泽,像是火焰在流动,贪婪地四处游走。   殷灵越抬头,眉眼弯弯,看着浑身戒备的余一老祖,“我猜你不敢。”   四周一时安静,台下的群众惊恐地看着那从擂台上漂亮少年身上流下的血液,蜿蜒流到人群中,像是勾魂的使者。   一个弟子战战兢兢地低下头,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血线,突然反应过来,惊恐地后退,离擂台远远的。   他的动作瞬间惊醒了周围发愣的一群人,纷纷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如避蛇蝎。   小少主自是不会在意无关人的看法,他晃着小腿,上面的金铃叮当脆响,言笑晏晏,“老匹夫,别愣着呀。”   余一老祖眼神阴鸷,浑身紧绷,但却一直都没有动作。   血液化火,这是业火吞噬的第一步,若在此时眼前的少年出了事,那没有了约束的红莲业火,将会吞噬周围的一切。   倒时候别说他一个散仙,就是真正的仙人来了,也难逃一死。   但余一老祖却无法低头,他死死地盯着殷灵越,心中明白,若是现在放弃,无疑是自认不如。眼下众仙门都在这里,他在三界要如何自处?   一时之间,空气像是凝固了,没有人动作,只有天上飘落的雪花。   那是受浮璃剑意影响改变的天象,落在身上微凉,在空中打着旋儿飘下。   殷灵越接住一片,感受着身上被雪花降下的灼痛,在心中舒服地喟叹一声。   老匹夫还是乖乖放弃得好,否则他还真是狠不下心,那些废物死了也就死了,但剑修实在得他心意,小少主有些舍不得。   正当场面僵持的时候,天上突然飘来彩云朵朵,一道乐呵呵的声音在福地上空响起。   “余一老友,比试之事我已知晓。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那魔界的小辈。至于比试中受了伤的两个孩子,自有我剑宗负责。”   说着天空中落下两滴青色的灵液,周围渐渐传来一阵清香舒缓的气味,让人心神为之一震,本来疲劳的身躯瞬间轻松。   “这是,这是万年生?”   “有万年生在,这两位不说能够回到原来的修为,但重回金丹应该是没问题。”   “不愧是剑宗,可真是大手笔!”   万年生乃天地一等一的灵液,是剑宗特有,药如其名,每一万年才能收集到一小瓶,算起来也不过才数滴。   灵液没入莫笙许和黑蜘蛛体内,她们的呼吸瞬间平稳,丹田处的伤口也已经复原,只等回去彻底炼化剩余的药力,再接着往下看了。   那笑呵呵的声音还在继续,“好了好了,事情都解决了。浮璃在不在?赶紧主持仙会,你那掌门师叔喜欢偷懒,你可不能和他学。”   言下之意,竟然是直接把事情给揭过了。这种强买强卖地劝和,瞬间让余一老祖冷了脸。   但眼前有人递了台阶,递给他台阶的还是和他同一修为的散仙,不说全了里子,传到外面去也算是保全了体面,否则还真的为了一个鼠辈害了自己?   余一老祖想到这里,冷哼一声,“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就饶了那个小子,若有下次,我就是拼了这几千年的修为,也要为修真界除了这祸害!”   话音落下,他便一甩袖子,带着还在昏迷当中的莫笙许离开了。   浮璃心下一松,上前一步回道,“是,师祖。”   那声音笑呵呵地应了声,就连带着彩云一起消失在了天边。对于天华老祖这样常年闭关的散仙来说,特意分出神识已是难得,专心悟道才是正事。   眼看事情已经解决,殷灵越舔了舔虎牙,突然嗤笑一声。   什么威风赫赫的余一老祖,也不过如此。   他从擂台上跳下来,慢悠悠地往外面走。   殷灵越走到哪里,哪里的人群避得远远的,恨不得直接离开了这天湖,生怕沾了他的鲜血,就会身死道消。   殷灵越并不在意,他走得悠闲自在,像是在看风景,只是路过魔界众人的时候,随口嘱咐了一句:“带着她回鸿鹄天歇着,不要乱跑,要是被人取了性命我可不会管。”   阿大阿二点点头,紧张地看着他的伤势,“少主,要不要让医修给你包扎包扎伤口?”   殷灵越看了眼瞬间如临大敌的医修,并没有说话,轻嗤一声离开了天湖。   他轻声哼着歌,好像心情不错,杏眸微微眯着,视众人如无物。   张狂得似这天下,无一人能入他眼。   一直被人忽视的萧玄逸眼神动了动,抬脚想要跟上去,但触及地上的鲜血,抬起的脚又放了下去。   浮璃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少年离去的背影,突然出声,“平月。”   平月匆匆上前,依旧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师兄?”   “掌门也该回来了,等他回来,剩余的事情由你来安排。”   平月愣了愣,“可师兄,师祖不是让你——”   “我有些事,你先处理着。”浮璃垂眸,“不用担心,一切按规矩来就好。”   剑修无意识按着剑柄,心中浮现起来刚才少年的样子。   总觉得放着他不管,他可能连止血都不会。   .   天湖离那天的密林不远,殷灵越走着走着就在这里停下了,他脸色苍白地扶住一棵树,缓缓坐下。   古树上红色的灵花依旧飘落着,上面的引灵鸟叽叽喳喳个不停,树叶浓绿,阳光穿透落下些许金斑。   实在是难得的好风景,只可惜小少主并没有心思去欣赏。   他靠在古树上,突然轻笑出声,喃喃道:“那只白熊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啧,我有些想抱着它了。”   但密林里显然很安静,除了鸟叫声再无其它,原本待在这里的妖族也参加仙会去了,除了自己,怕是没有第二个人。   殷灵越这么想着,身体里突然袭来一股困意,他打了个哈欠,头靠在古树上,渐渐合了眼。   “不疼吗?”   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差点睡过去的殷灵越一惊,回头一看,便发现剑修站在他身后,肩膀上还站着一只青色的鸟,眉头微蹙,神情不悦。   殷灵越:“你怎么在这里?”   浮璃肩上的引灵鸟歪歪头,叽叽叫了两声,一双黑豆大的眼睛盯着少年。   剑修点了点它的脑袋,大鸟乖巧地抖抖翅膀,飞到古树上去了。   殷灵越反应过来,这密林里多有生了灵智的引灵鸟,确实瞒不过剑宗首徒。   “天华老祖离开前让你负责琅嬛仙会,你跑到这里,也不怕出什么乱子?”想到这里,他又躺回了古树,懒洋洋地道。   “我是等掌门回来才走的。”   “真傻,你那师祖明明是想让你趁这个机会立威。”殷灵越啧啧两声,“赶紧回去吧,机不可失——。”   “你干什么!”   殷灵越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缩,避过剑修伸过来的手。   浮璃蹙眉,耐心解释道:“我帮你看一下伤口。”   小少主瞪着杏眼看他,不耐烦地道:“哪里来回哪去,这点小伤,不用你管。”   浮璃垂眸,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看什么看?”小少主恶狠狠地凶道,“我向来喜欢恩将仇报,知道你就滚远点——疼疼疼!”   浮璃收回手,看着眼圈都红了的少年,眼里滑过一点笑意。   他在殷灵越愤愤的目光下开口,慢吞吞地道:“我十岁入道,如今已是剑道大成。不敢说能在业火下坚持多久,但替你处理下伤口的时间还是够的。”   “再说了,”浮璃,“你也不会让我出事的,对不对?”   殷灵越愣了愣,眼神渐渐复杂,忍不住问,“你不怕吗?”   人人都知道业火恐怖避之不及,眼前的剑修也该如此才是。他们非亲非故,何必冒着风险替他处理伤口?   “红莲业火,自然是怕的。”浮璃慢吞吞地道,“你要是能自己处理伤口,我也就不管了。”   剑修的眼神柔和,像是初春薄雪下初露的嫩芽,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纵容和笑意,悄无声息地便入了人心。   殷灵越突然觉得心跳得很极快,心慌意乱地别过头,声音还带着几分强作的镇定。   “有人帮忙处理干嘛不行?随你喽。”   他悄悄收敛起业火,将它们控制在心窍中,唯恐伤了眼前的剑修半点。   浮璃摇摇头,单膝跪地,先替他处理起脸颊上的伤口。   那道伤不深,但偏偏伤在脸上,小少主闭上眼睛,睫毛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敢看越来越近的剑修。   浮璃的动作一顿,才继续手中的动作,只是心中也跟着不自然起来,耳根微微发红。   除了幼时教导他的大能,他从未和一个人离得那么近过。眼前人微颤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轻轻划过他的心湖。   过了好久,又好像只是一瞬,眼前的气息终于离远了些,殷灵越松了一口气,才睁开眼。   浮璃手中凝着一团黑气,那是伤口处残留的道韵,若是一直不处理,它便如跗骨之蛆,永远不会消失,伤口自然也永远不会愈合。   他低着头,将黑气打散,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道韵已除,你自己抹下伤口。”   从始至终,剑修都微垂着眸,目光没有在少年身上停留一瞬。   殷灵越眨眨眼睛,心中的不自在突然消失不见。他盯着剑修微红的耳垂,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不要,我要你给我抹。”   他特地放软了声音,尾音甜蜜地上翘,“我又看不见,抹偏了怎么办?”   这自然是瞎话,分神期修士若真如此无能,那还修什么仙成什么魔?都回家种地去了。   看着剑修不动,殷灵越眼珠一转,狡黠道:“你再不来,我就亲你了。”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浮璃终于有了动作,板着脸用手指沾了药膏,小心靠上前去。   “诶,你说会不会留疤?”   殷灵越仰着脸方便他动作,忧心忡忡,“留疤就不好看了,一定会很丑。”   “不会。”   “是不会留疤还是不会丑?你别总是不看我啊,浮璃,你怎么那么像一个害羞的大姑娘?”   殷灵越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故意逗他,“我是不是长得很好看,你都不敢看了?”   浮璃不理他,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你别光看啊,人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要亲我我也不会不同意……”   “脱衣服。”   “啊?”刚才还喋喋不休的殷灵越瞬间闭上嘴,迟疑地道,“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亲吻开始。”   他往后靠靠,眼神犹疑。   浮璃冷哼一声,“你身上的伤口不治了?”   殷灵越:……   “我觉得你是故意的,”知道自己误会了的小少主坐直身子,嘀咕道,“你就是在报复我刚才多嘴。”   浮璃突然笑了,不急不缓:“你要是真想发生点什么,我也不介意。”   “好啊。”殷灵越丝毫不惧,手一拉,笑眯眯地道。   红衣从圆润的肩头滑落,堆积在身下。少年的脖颈纤长,锁骨精致诱人,再下面更是一片旖旎春色。肌肤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一层温润荧光,让人忍不住上手轻抚。   剑修惊了下,瞬间别过头,不敢再看。   小少主歪着头笑个不停,他早就看出来了,眼前的人就是个纸老虎,乖得很。然而还没等再笑,殷灵越就被人蒙了眼。   “哎哎哎,你干什么?”   剑修慢吞吞的声音响起:“未免你再干扰进度,还是蒙着眼比较好。”   殷灵越鼓起腮帮子,准备反驳,就听浮璃一声叹息,无奈地道:“别闹了,你都不疼吗?”   他不说还好,身上的伤口瞬间一阵火辣辣的疼,像是刚才的痛苦一下子延迟集中到现在,殷灵越眼圈都红了,疼得慌。   “那你轻点,我怕疼。”   “我知道。”   小少主从来没有和人说过,他最怕疼了。被业火折磨得那么多年,没有让他的痛觉迟缓,反而再受不得一点疼。但他叫不得委屈,因为没人会听。   所有人都关心他身上的红莲业火,佩服他能够忍过这日日夜夜,却没有一个人问过,你疼不疼?就好像在那样的折磨里,他早就该习惯了疼痛。   可他习惯不了。   然而现在,却有一个人正温柔着声音,替他处理伤口,说他知道。   浮璃的动作轻柔至极,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少年身上的伤口,自然没有发现那层蒙眼的白布后,专心致志的杏眸。   风从周围拂过,引灵鸟悄悄闭上嘴,安静得像是一副画。   “好了。”   替他处理好伤口,浮璃松了一口气,别过头,“把衣服穿好,我再帮你处理腿上的伤。”   殷灵越顿了顿才动作,声音又软又暖,“浮璃,好了。”   剑修应了声,这才转过身,帮他看小腿上的伤。   少年的腿型极为好看,修长又白皙,尤其是光滑的小腿,总是故意晃悠着撩人心弦。   然而此时,上面一道狰狞的伤口破坏了本该美好的画面,脚腕上的金铃沾了血,看上去黯淡许多。   浮璃叹息,引来灵泉替他清洗伤口,又特意冲洗干净金铃。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凝聚灵力,替他驱逐伤口上的道韵。   殷灵越低头,看着认真动作的剑修,突然觉得他真好看。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   给他糖葫芦、收留他一夜、送他被褥、给他灵药芥子……如果这些只能说剑修人好心善,那今天又为什么要护着他?   那是三界至高无上的散仙,就算是真杀了他,剑宗也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弟子报仇。到最后,也不过是这三界陨落的众多天才其中一个。   殷灵越这么想着,忍不住脱口而出,“浮璃,你是不是喜欢我?”   浮璃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他。   小少主轻咳一声,心生悔意,暗暗着闹自己的冲动。剑修要是喜欢也就罢了,若是不喜欢……   殷灵越抿唇,故意笑了两下,“喜欢我不是很正常吗?这三界喜欢我的可多了——”   “是有一点,”浮璃收回已经处理好伤口的手,一本正经地用手比了比,“只有一点点。”   小少主瞬间忘了刚才想说什么,不开心地瞪他,“为什么只有一点点,我不好看吗?”   他越想越不开心,看着眼含笑意的剑修,干脆用手拢着他的脖子,威胁道:“喂,快说,你很喜欢我,非常喜欢我!”   浮璃不理他,抬眸看着古树,在漫天落红中接过一个不一样的东西。   他拿过少年的手,轻柔地摊开,把东西放在小少主的掌心。   殷灵越愣愣地低头,那是一颗红色的珠子,中间裂开一道细缝,冒着点点绿意。   他认得,这是古树的种子,显然是被小福地的灵气激着了,还没落进泥土里,便开始发了芽。   “这是我的喜欢。”   正是这成熟发芽的种子,不过小小一颗,只待被人小心种下细心浇灌,便能迎风生长,长成参天大树,繁茂一世。   从此以后郁郁葱葱,永远不败。 第021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二十一)   殷灵越是被浮璃一路送回鸿鹄天的,他身上的伤势虽然已无大碍,但还是要小心为上。   把他送到门口,还有事要忙的剑修就替他拢好身上的披风,离开了鸿鹄天。   殷灵越偷偷看着那白色的身影消失,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怦怦跳个不停,脸上发热,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魂不守舍地回到房间,小少主坐在床上,拿出了那颗一直紧攥在手里的种子。   手中的红珠被暖热了些,那细缝中生出的嫩芽生机勃勃,像是随时都能彻底探出头来。   殷灵越小心翼翼地捧着种子,趴在柔软的褥子上,无意识地笑起来。   他想起刚才浮璃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点了点红珠,“喂,你要赶紧长大点,让那个臭剑修知道,喜欢我不应该是一点点。”   而是很多很多,比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河流还要多。   殷灵越拿着种子,想了想,准备找个地方种下去。   外面当然是没地方的,他们早晚要离开小福地。魔界是养不活这种灵植的,小少主想起了剑修送给他的灵药芥子,终于起了进去查看的心思。   他早就炼化了那个活芥子,现在也只是心神一动,就出现在了另一个空间。   数万亩灵田上,无数奇花异草欣欣向荣的生长,按照各自的属性划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打理药田的木傀儡,一个个尽忠职守地忙碌着。只是粗粗一眼看去,殷灵越就发现了不下千株的万年灵药。   想来这活芥子还没来得及被萧玄逸糟蹋,所以里面最珍贵的那一撮还在。   不过小少主并不在意这些,他满心满眼都是手里的种子,灵识嚣张地在芥子里扫过,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地方。   那是一处灵泉附近,旁边刻着众多的聚灵阵法,灵气充裕土壤肥沃,除了上面正种着一株灵植就没什么妨碍了。   小少主粗鲁地将灵植拔.出来扔到一边,丝毫不在意那是不是什么有价无市的珍宝,小心地挖了一个坑。然而他拿着那颗种子,却犹豫着没有动作。   木傀儡机械地在他身后将那株灵植另寻了个地方种下,又本能地想要接过那颗种子继续忙碌。   “去去去,一边去!”   殷灵越瞪了它一眼,干脆控制着把它驱赶到了别处,才继续看着手中的红珠发呆。   他颇有些不舍地摩挲了一下种子,才终于下定决心,小心将它埋在了泥土里。   “你要好好长大,长得越大越好,最好比这世界上的所有树木都要高大。”   小少主捧来清澈的灵泉,浇在那上面,小声嘟囔。   看着没有动静的土坑,殷灵越叹了口气,不再磨蹭,又专心多设了几个保护阵法,才离开了灵药芥子。   “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出了芥子,忍不住要趴到窗台上,看向对面。   ……有些想吃剑修做的糖葫芦了。   殷灵越舔了舔虎牙,忍不住悄悄想,是不是也要给外面的种子浇浇水?   这样会长得更快、更大些吧?   他眼珠一转,心中有了主意,兴冲冲地翻起了芥子须弥。   小少主虽然常年待在魔界,但也是在这三界游历过的,他实力高强又颇爱凑热闹,是以搜集了好多功法秘籍。   而这其中关于剑法的,应该也有不少。   殷灵越将芥子翻了个底朝天,终于从里面搜罗出厚厚一摞和剑法有关的功法秘籍。   他也不急着去找剑修,反而翘着腿,认真翻看起来。   剑宗首徒怕是看过这天下五成的剑法,一些不入流地就不要拿去添麻烦了,他还是筛选一遍比较好……   殷灵越弯着眉,杏眸里是纯粹的开心,就连平日里看着头疼的小字,也显得顺眼了些。   .   浮璃将晕乎乎的少年送回鸿鹄天,却并没有回到小楼,而是转身去了密林仙人洞。   仙人洞正如其名,是个巨大的洞窟,刚巧合了妖族的习性,是以这一次琅嬛仙会的妖族都被安排在了这里,包括妖族族长九尾。   而此时仙人洞里,一只巨大的狐狸正摊在地上,背后九只尾巴无意识地在天空中晃动着,身上的皮毛洁白无瑕,蒙着一层莹莹的宝光。   “那老匹夫显然是没安好心,”狐狸口吐人言,狭长的狐狸眸满是讥讽,“他这是拿妖族和魔修做垫脚石的贼心不死啊!”   浮璃站在洞窟前,他刚刚和九尾打了一场,手中抱着剑。   此时剑身发出一声清吟,浮璃垂首,指节轻扣在剑柄上。   散仙之上,便是飞升。然而飞升如此之难,修真界和魔界,已经有几万年无人成功了。   “他寿数将尽,”浮璃的声音冷淡,“这些年多番在外行走,为了莫笙许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原因之一,更多的是在寻求突破,包括这次前来仙会。”   九尾晃荡的尾巴一顿,声音里不由带上几分凝重,“确实如此,三百年前他就打过屠杀妖族积攒气运的主意,眼下不过是卷土重来罢了。”   “不出三日,余一老祖就会插手萧玄逸的事情。”浮璃回头,“他身份特殊,事情又关乎妖族,剑宗不会拒绝。”   “九尾,我再问你一次,你和平月当真没有关系?”剑修的表情认真,严肃地看向狐狸。   九尾的尾巴抖了抖,语带叹息,“我确实是有想替妖族寻个安身之地的想法,但那只半妖真的和我没关系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妖族最重血脉,像那样的半妖就算在妖族中出现过,也不受待见。”   浮璃心下稍松之外,却并没有放下心,反而蹙起了眉。   “你在愁那个半妖的事?何必呢,和你又没什么关系。”九尾在宽敞的洞穴里打了个滚,“再说了,这事情的真相是如何还未可知呢。”   “萧玄逸心性谨慎,没有一定的把握他不会这么说。”浮璃眼神复杂,“而且事发当日,平月的行踪的确可疑。”   九尾抖了抖身上的毛,“行了,反正我只要在这场风波中保住妖族就好了,实在不行就再溜回人界,当我的土大王去。”   剑修摇摇头,并没有多言。他只是来提醒一句,既然九尾自己有了成算,就不需要多言了。   “浮璃,你有没有觉得我第四条尾巴的毛好像稀疏了些?”心大地把事情放到一边,九尾忧心忡忡地把尾巴甩到身前,“总觉得没有其它尾巴的毛浓密了。”   浮璃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是吗?没有吧,我看不出来。”   九尾凑在尾巴上数毛,焦虑地道:“不,是真的少了,我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浮璃不动声色地垂眸:“可能,你最近好好休息。”   他不等九尾回话,颔首道别:“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九尾恹恹地点头,继续数着尾巴上的毛,只是心中无意识地想,今天好友好像走得有点急……   算了,下次切磋的时候再问问吧。他还是好好修炼,否则总有一天要为妖族愁秃了毛!   .   离开仙人洞,浮璃很快就回了鸿鹄天,他下意识地向那边望了一眼,只是天色已晚,并没有看到什么。   剑修失笑地摇摇头,心中为这缱绻的心思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小楼。   只是触及到门口,他的目光忍不住一顿。   红衣少年坐在门槛上,一手撑着脸逗弄着眼前漂浮的星辰盏,莹莹的光映照着他精致的面容,无一处不美。   “你可算回来了!”   看到浮璃,殷灵越的眼睛一亮,无意识地抱怨:“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怎么过来了?”浮璃蹙眉叹气,“天那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我想吃你做的糖葫芦了!”殷灵越理直气壮,仰脸眼巴巴地看着他,“不行吗?”   “当然可以。”   剑修无奈摇头,领着他进了小楼,“只是外面天冷,为什么不在鸿鹄天等着。”   殷灵越眨眨眼,心虚地别过头,心中难得生出不好意思。   他总不能说,他有点想早些看到剑修吧……   浮璃的小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留恋人间的享受,自然设有厨房。让殷灵越先上前休息,他就准备去替这个贪吃鬼做几个糖葫芦。   “不要,我要看着!”殷灵越紧跟着他的脚步进了这个小小的厨房,撒娇道,“我可以帮忙啊。”   “你身上伤还没好,就在一旁休息吧。”浮璃熟练地从芥子须弥里拿出山楂还有熬好的糖稀,芥子里时间静止,所以眼下都还能用,方便了许多。   他拿过山楂准备清洗一遍,一手拦住了想要凑过来的殷灵越,“去坐着。”   殷灵越:……   小少主乖乖地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口看着剑修忙活,悄悄露出一个笑容。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在卖糖葫芦。”殷灵越捧着脸,“你干嘛去人间啊?”   浮璃的手利落地串着糖葫芦,认真地道:“历练。”   殷灵越歪着头笑了,“我听说过去人间历练当皇帝的、当将军的,再不济也有当乞丐体验人间百苦的,去卖糖葫芦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剑修板着脸,用一个糖葫芦堵住了话多的少年。   糖葫芦微凉,许是怕他等不急,浮璃特意用法术冰过了,像是混了霜雪,酸甜之余,还残留着淡淡的冷香。   “好吃吗?”   小少主眨眨眼睛,又咬了一个山楂,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你给我多做一些,我放在芥子里存着。”   浮璃给他又做了两个,却是不准备再做了,眼含笑意,“糖葫芦放久了就不好吃了,下次再说吧。”   这话就是胡说了,静止的芥子里哪有放久放不久的说法,小少主刚吃完了一串糖葫芦,气哼哼的,“那我要是想吃了怎么办?”   “来找我,”浮璃替他擦了擦嘴角沾上的糖衣,神情温柔,“我总是有时间的。”   闻言殷灵越顿了顿,突然用手指戳了戳他,“浮璃,你怎么那么会讨我喜欢啊?”   “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剑修认真地说,他确实很好奇。   厨房里一时很安静,殷灵越抬头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像是落满了星辰。   “喏,我给你找了些偏门的剑法,不知道有没有用。”避过剑修的眼睛,心慌意乱的小少主总算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目的,笨拙地把几本功法秘籍从芥子里拿出来,差点掉到地上。   好在浮璃接住了,他并不急着翻看,而是柔和地看着小少主,“谢谢,我很喜欢。”   这一会儿已经足够殷灵越恢复镇定,他看着剑修,弯着眉眼:“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种子长成什么样了?”   浮璃认真地想了想,“应该已经长出来了。”   殷灵越不满地瞪他,气呼呼的,“你怎么那么小气?就不能长快一点吗!”   “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是什么决定的?”   “你啊。”   浮璃俯身看他,眼含笑意,“你多浇浇水,它就长得快了。” 第022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二十二)   殷灵越晕乎乎地回去时,脑子里还在想一个问题。   那个剑修为什么那么会讨他喜欢,每一次都恰恰戳在他的心窝里,让他心痒痒的。   小少主忍不住又去了一次芥子,给那种子浇了一次水。   ……要是长不快,就让浮璃自己来,一定是他挑的种子不够好!   .   琅嬛仙会最为人瞩目的门派大比,殷灵越不准备再去参加。   小少主还是懂得暂避锋芒的道理的,更何况他现在有了更上心的东西,自然就懒得凑那个热闹了。   至于黑蜘蛛,那天回来后就有剑宗请来的医修看过,只要彻底炼化体内的万年生,修为应该就能够稳定在金丹期。   “虽然倒霉了些,但也算得上因祸得福。”殷灵越半靠在椅子上,手中拿着剑修给他做的山楂糕,打着哈欠对下方刚醒来的黑蜘蛛说。   黑蜘蛛敬慕地看着他,脸色虽然苍白,但气息平稳,确实已无大碍。   “你身体里留了众多暗伤,这下子刚好破而后立。”殷灵越从芥子里拿出一本功法,随意地扔给她,“还有,原来的功法也太低级了些,以后改修这个吧。”   黑蜘蛛眼睛一亮,欣喜地接过,“谢谢少主,我一定会好好修炼,争取早日回来为少主效力!”   殷灵越漫不经心地颔首,又想起了一件事,挑眉问道:“我听说你最近和那个剑宗的半妖走得很近?”   黑蜘蛛身子一僵,小心翼翼地看他,嗫嚅着道,“我们不小心遇上了,她有金丹重塑的经验,帮了我很多……少主,我觉得她不是坏人。”   殷灵越哼了一声,“你一个魔修说别人不是坏人?”   黑蜘蛛抿唇,低下头不说话了。   “她重塑过金丹?”   “是,平月说她还没拜入剑宗的时候,曾经因为意外失去了金丹。”   听到黑蜘蛛的回答,殷灵越紧蹙起眉,不知道再想什么。   “少、少主,我以后还可以和她接触吗?”黑蜘蛛小声地问。   “随你,”殷灵越回过神来,将剩下的山楂糕塞到嘴里,含糊道,“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才懒得管。”   黑蜘蛛眼睛一亮,“谢谢少主,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输给她!”   不耐烦地把过于兴奋的黑蜘蛛赶出去,殷灵越回味着刚才的山楂糕,有些想那个剑修了。   他趴在窗子上看向小楼的方向,决定再去看看他的种子,顺便再要几串糖葫芦。   虽然现在剑修多半不在,但他可以先等着嘛,反正允许进出小楼的玉牌是浮璃自己给的,他才不是偷溜进去!   小少主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正准备离开,却有剑宗的弟子前来拜访。   “萧玄逸的事情,”听完弟子的来意,殷灵越挑眉,“我也去?”   原书里也有过类似的剧情,不过不是现在,而是更往后些。萧玄逸在剑宗大殿和半妖平月对峙,铁证如山之下,她受到刺激去袭击萧玄逸。也就是在这时,萧玄逸恰好因红莲业火失控昏迷,然后火铭长老去请浮璃,求他挖出道骨救人。   想到这里,殷灵越的表情冷淡,握紧拳头,想打人。   弟子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点点头低声道:“师兄让我告诉少主,不是什么大事,尽可放心。若是不想去,便找理由推拒了。”   殷灵越眨眨眼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因为听闻萧玄逸而糟糕的心情好了些,想了想,他又问道:“剑宗大殿都有谁会去?”   “余一老祖和他的女儿、萧玄逸,还有天华师祖、掌门、戒律堂的元庆师叔、平月师姐。”弟子老实说道,“哦,师兄也会去,不过现在被掌门派去请妖族族长了。”   “这可真是大阵仗……”   殷灵越舔了舔小虎牙,做了决定,“去,怎么不去,走吧。”   弟子点头,赶紧在前面引路。   出了小福地,便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天空中还飘着雪花,不染尘埃。   这景色确实很适合浮璃。   殷灵越刚这么想着,便在大殿外看见了剑修,他的身上落满了霜雪,背依旧挺直,一身白衣像是融入到了这漫天雪景中,却更胜一筹。   “你在等我?”   殷灵越弯起眉眼,欢快地跳到浮璃身边,虽是疑问,却满含着笃定。   “嗯,”浮璃颔首,慢吞吞地道,“虽然不来才是最好的,但我猜你一定会来,就干脆等了会。”   小少主哼了声,伸手替他拂去满身的雪花,“有热闹我干嘛不来看?”   浮璃摇头,看向旁边愣愣的弟子,“你先进去吧,我和殷少主有话要说。”   弟子点点头,心中却还是疑惑不解,魔界少主和大师兄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亲近了……   “这次妖族的牵扯更大些,九尾都没有来,你却非要过来。”浮璃叹息,仔细嘱咐,“待会大殿上,你什么都不要管,说话也谨慎些,别让余一老祖抓到了把柄。”   “知道了,你以为我很笨吗?”   殷灵越反驳,要不是担心剑修再蠢到被人以其它理由哄去了道骨,他至于颠颠地跑过来?   “余一老祖寿元将尽,在修真界他不敢乱来,魔界虽然好斗,但没有能够扛鼎的大能。”浮璃,“魔尊的修为虽然已至大乘期,但在散仙的眼里还是不够看。余一老祖早有以魔修和妖族祭天转运的打算,这次萧玄逸的事情,便是被他抓住的那把刀。”   殷灵越知道他说得是事实,魔尊近些年来老是闭关,就是为了早日突破大乘期,也好给魔界添一分底气。   “天华师祖一向不理这些,掌门倒是亲近妖族,收下二师妹的那位大能就是他的师弟,只不过早在五十年前就闭死关了,帮不上什么忙。”浮璃怕他出什么差错,干脆一个一个给他分析,“戒律堂的元庆长老和丹峰的火铭长老一向看不上妖族和魔修,萧玄逸的态度暂且不知,平月之前行踪诡异,她很可能真的和此事有关。”   “知道了知道了,”殷灵越踮着脚去捂他的嘴,“没事我就不说话,行不行?”   浮璃垂眸看他,任由柔软的掌心落在他的唇上。   小少主眉眼弯弯,难得乖巧,“我知道他没安好心,但这又不是躲就能躲掉的,来看着我还放心些。你放心,这些我都懂的。”   更何况他不来,怎么看着眼前的剑修,挖道骨该有多疼啊,比之红莲业火也不差什么。现在的浮璃更没有原书时的修为,若真是被哄骗走了道骨,就不会像书中那么简单了。   他待看着他,殷灵越想,要是主角生了狗胆暗算浮璃怎么办?   “好吧,”浮璃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能无奈地拉下他的手,“既然你想好了,那我们就进去吧。余一老祖怕是很快就来了,我们先进大殿等着。”   剑宗大殿多为待客所用,此次事关重大,不好前去戒律堂,因此就干脆设在了这里。   他们进去的时候,剑宗的人除了天华老祖都在了,平月坐在最下首,眉目低垂,像是一个影子。   殷灵越还没来得及多看,便觉外面多出一道威压,漫天的雪花霎时静止,随后被灵压震成齑粉。   余一老祖携着萧玄逸、莫笙许到了。   他们一进来,大殿就被一股强大的神识扫过,上首的位置瞬间多出一道虚影,是个眉须皆白的老道。   正是天华老祖。   余一老祖环视一圈,没有看到九尾,冷笑道:“此次事关妖族,那只狐狸呢?怎么没有一起来?”   浮璃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妖族族长近日颇有所得,晚辈去请的时候恰好在闭关,因此未能前来。”   “哈哈哈,也是也是,这就是余一你运气不好了,不能强求。”天华老祖笑呵呵地抚了抚胡子,也不看他难看的脸色,对掌门道:“快快快,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赶紧开始,别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掌门恭敬一拜,转身威严地道:“萧玄逸,平月,今天的事情你们应该都清楚了始末。宗门本想让戒律堂调查,但事关重大,将请出拂清镜,还无辜之人一个清白。”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强调道:“拂清镜出,必有一死,现在有人反悔还来得及。”   拂清镜乃是一位修士的道侣被人冤枉害死后,修士走火入魔之下为还道侣一个清白,以毕生修为为引,炼化道侣尸骨所出。   那道侣本就遭受折磨而死,再加上修士的满腔悲愤,虽有时光回溯之能,却怨气极重,每一次出世,必取一人性命。   萧玄逸俯身拱手,神色坦然,坚持道:“玄逸问心无愧,只求一个公道!”   平月跟着行礼,却并没有说话,过长的额发遮住了她的眼睛,显得晦暗不明。   掌门摇摇头,心中叹息,没有再多说。   “浮璃,请拂清镜。”   白衣剑修颔首,一步踏出,手中清光莹莹,现出一面骨镜。   一瞬间,所有人耳边都响起怨魂的惨叫,大殿之内阴冷彻骨,让人心神不宁。   平月的身体颤了颤,下意识摸上腰间的剑,有些后悔。   早知道来之前,便把金丹给了黑蜘蛛,也省得浪费。 第023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二十三)   镜子滴溜溜地旋转,空荡荡的镜面荡起一阵阵波纹,将发生过的事情一件件演化出来。   先是在萧玄逸的修炼资源里混入魔珠,再是强行给他灌入魔气,然后是计划让他“无意间”暴露……镜面中的少女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怎么也让人想不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平月早就有了准备,表情一片死寂,但在那双眼睛的更深处,却不断涌动着疯狂。   萧玄逸扑通一声跪下,看着眼前痛惜的掌门,声音哽咽:“掌门,真相已出,请还玄逸一个清白!”   掌门颔首,不再犹豫,“平月,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平月的身体颤了颤,猛地抬头,“掌门,我若是说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你可相信?”   “玄逸刚进剑宗时不过十岁,你便百般刁难,说什么罪有应得,不过是你嫉妒他的天赋,残害同门罢了!”莫笙许冷笑,不屑道。   “他就是罪有应得!”平月咬牙切齿地喊道,瞪向萧玄逸的双眼瞬间化为兽瞳,喉咙里传来嘶哑的吼声,“若不是你的父母,我又如何会走到这一步!”   “你什么意思?”萧玄逸猛地上前,眼圈微红,不可置信地问道。   并没有人发现,随着他的靠近,两个人的影子彻底交融到一起。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没错,是我杀的。”平月的双眼赤红,哈哈大笑,“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我一点点咬破他们的喉咙、吸干他们的鲜血,靠着他们的尸体,我活过了三天。”   火铭长老脸色一黑,怒道:“我就说不该收这妖孽进剑宗,如此残忍狠毒,该杀!”   “不用你管!”平月冷笑,抬头魔怔地看向拂清镜,“听说你能现人冤屈,那我的冤屈呢?我的呢!你就算这样取了我的性命,你还是不公!不公!”   像是感觉到她的质问,拂清镜震了震,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场景。   奢华的宅院灰蒙蒙的,镜面上僵硬坐着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声音也模糊得紧,像是蒙了一层纱。   “这半妖都养到现在这样大了,按照仙师的说法,应该已经是金丹期了吧?”   “等我有时间再问问,小声点,别吵醒了逸儿,省得吓着了他。”   “欸,我知道的。等过段时间啊,我们再攒攒钱,请仙师为逸儿续灵,从此以后,逸儿也就能修仙了!”   “仙师说续灵要抽取半妖的脊椎和金丹,所以我们要把它养得再胖一些,到时候的灵根才能够更好。”   “让下人多喂喂,比起张大人家的老虎,还是太小了。”   “喂了,怎么没有喂?但最近那些加了灵液的东西不管用了,那个半妖硬是撑着不吃。”   “它不吃就让下人硬塞进去,不咽就用竹竿捣下去,为了逸儿,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好好,我明白了,你放心……”   平月的身体下意识地抖了抖,一阵反胃,趴在地上就想吐。   然而她早已辟谷多年,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但那种被“食物”堵到喉咙里的异物感,却像是如影随形,从来没有消失过。   “不可能,我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件事!”萧玄逸反应过来,哀求道。“师兄,是不是拂清镜哪里出错了?真相一定不是这样!”   浮璃看着拂清镜,冷静道:“有些事情你记不清了,但只要曾经‘记忆’过,拂清镜就可以复现出来。刚才的复现没有画面,声音模糊,应当是你当初半梦半醒间听见,所以才会如此。”   否则人记忆的多有模糊,光凭着记得的,还有什么用?   “师兄所说不错,”平月吐够了,轻轻地笑出来,“你看,这就是我的过去。只不过他们还没等到替你续灵的那一天,便被我给吃了。”   她扯了扯嘴角,带着种诡异的亢奋,“他们那么想要我吃吃吃,我当然要多吃一点给他们看。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有灵根,还拜进了剑宗!”   续灵之说荒谬绝伦,但平月确实没想到,这个她失手没有掐死的孩子,命真的那么好!   平月的脸扭曲起来,又哭又笑,神情逐渐疯狂。   掌门叹息一声,不忍地摇摇头,心中也不知道谁对谁错。   但不管谁对谁错,眼前的一切都有了定局。   拂清镜取命,只看两人之间的因果。平月陷害了萧玄逸这是事实,怨气冲天的拂清镜只会取了她的性命作为补偿。至于平月的遭遇,那就是另一段因果了。   萧玄逸踉跄地退后,“不,我不信,怎么可能?爹娘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莫笙许连忙上去扶住他,安慰道:“玄逸,这和你没关系,你是无辜的。”   余一老祖冷哼一声,不屑地看向平月,“半妖,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能够从实招来,我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平月的身子动了动,半晌抬起头,像是恢复了正常,“你说。”   “你陷害萧玄逸用的魔珠,是谁给你的?”余一老祖扫了眼一旁悠闲看戏的殷灵越,冷笑道,“还有你和妖族,当真没有联系?”   “我的这些问题,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余一老祖慢悠悠地道,“此事事关三界,万不可大意。”   平月握紧拳头,眼里流露出讥讽,刚想要说话,影子却突然一阵扭动。   她表情一怔,到嘴的话下意识拐了个弯:“是——”   一道寒光突然袭来,上面开着一朵红色的莲花,旋转着一起袭向半妖的影子。   明明刺在影子上,平月的表情却痛苦地扭曲在一起,慢慢睁开眼,满是茫然。   “怎么回事?”天华老祖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问向刚刚收回剑的浮璃。   “我刚刚突然感受到心魔的气息,”浮璃蹙眉,“和天雪原时的十分相似,不过十分微弱。”   天华老祖点点头,看向殷灵越,露出怀疑。   “我不知道,”小少主耸耸肩,打了个哈欠,“业火它自己跑出来的,我拉都拉不住。”   他说着突然一笑,看向余一老祖,“该不会是老祖你急着得到答案,用了什么方法好让这半妖赶紧从实招来吧?”   殷灵越特意在“从实招来”四个字上加重了音,意思不言而喻。   余一老祖果然大怒,“你当我是你们这些鼠辈?”   “不是自然最好,”小少主挑眉看向平月,“那半妖,你还不赶紧回答老祖的问题。”   平月回过神来,刚才的声嘶力竭像是消失了一样,她摸了摸喉咙,感觉到不一样。   她仍然愤怒、仍然想杀了萧玄逸来解心头之恨,却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流于表面,情绪激动,仿若疯了一样。   平月掐紧手心,不再想这些,声音死寂一般,“禀告老祖,我和妖族没什么联系。至于魔珠,师父还没有闭死关的时候,我曾经跟着他去三界交界处巡视过,魔珠是在那里时和一个魔修交换的小玩意。”   “老祖,这下你知道真相了吧?”殷灵越笑盈盈地看着他,“和妖族没关系,和魔界更没关系。你要是实在不信,可以多活几年,说不定就能活到她师父出关的那一天,来问问是不是真有那么一回事。”   天华老祖笑呵呵地跟着点头,“是啊是啊,好友你别老是想那么多。好了,事情结束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余一老祖气得涨红了脸,可也知道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恨恨地一甩袖子,瞪了萧玄逸一眼,强行带着莫笙许离开了大殿。   天华老祖摇摇头,虚影一散,也消失在了大殿中。   平月跪地,对着掌门磕了个头,“掌门,若是师父出关了,告诉他平月不孝,到底没有长进,以后收一个好点的徒弟。”   掌门叹口气,颔首答应下来。   “师兄,别压制拂清镜了。”平月对着浮璃又是一拜,“这么多年师兄对我多有庇佑,平月受之有愧,不敢再烦劳您。”   她看着在剑修手中不断挣扎的拂清镜,露出一个笑容,闭上了眼睛。   浮璃一顿,骨镜脱手而出,无数黑气席卷而去,又缩回了镜子里。   至于原地,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不要!”   萧玄逸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但看着空荡荡的地方,他最后颓败地跪倒在火铭长老面前,“师父,都是我的错……二师姐她本不该遭受这些的。”   火铭长老叹了口气,“这和你没关系,你也是无辜的。玄逸,别多想。”   殷灵越嗤笑一声,看着又是懊悔又是愧疚的萧玄逸,心中不以为然。   若是换了一个人,他可能真的相信是心中愧疚。但萧玄逸?那可是能在自己烧了他的胳膊都能笑脸相迎的人,眼前的样子,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浮璃还有事要忙,先行告退。”   白衣剑修收回拂清镜,对掌门一拱手,和打着哈欠的殷灵越一起离开了大殿。   “我有件事情要做,你先回小福地休息,别累着了。”   殷灵越打了个哈欠,胡乱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浮璃颔首,看着他离开才转身前往山下。   剑宗的雪很大,浮璃御剑而行,直到出了剑宗的地界才停下,“出来吧。”   从他袖子里跳出来一只伤痕累累的黑猫,趴伏在地上,呜咽着什么。   “琅嬛仙会结束后,妖族会路过此地,能不能跟上就看你自己了。”   浮璃平静地说,“不要再回剑宗。”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回头,消失在了风雪中。   拂清镜自幼便在剑修手中,一是因琉璃道骨天生压制邪物,二是因大能想要磨炼他的心境。这么多年下来,浮璃早就对拂清镜了如指掌,保下平月虽不容易,但也不算难。   平月跪地拜谢,直到剑修的背影彻底消失,她才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她站稳,突然被一只手给拎了起来。   眼前出现一抹红色,笑盈盈地道:“我就知道他有事瞒着我……唔,把你捡回去给黑蜘蛛养吧。省得出了什么意外死了,浪费了臭剑修的一片心意。”   平月挣扎两下,看着丝毫不在意的小少主,只好不动了。   “还有,你不是半妖吗?”殷灵越戳了戳它,蹙眉道,“半妖成年后不是不能化为完全的兽形吗?”   黑猫抬起头,碧绿的眼睛无声地看着他。   “哦对了,你现在还不能说话。”殷灵越想了想,拎着它消失在原地。   “走走走,去找黑蜘蛛,同是妖族她应该能听懂猫叫吧?”   平月:……   .   另一边,萧玄逸“悲痛”地和火铭长老告别后,来到了莫笙许的宫殿。   “仙子被老祖勒令闭关去了,您要面见老祖吗?”   萧玄逸点点头,看着去通报的侍女,自己站在外面等候。   然而过了许久,不仅余一老祖没有出来,连那个通报的侍女好像都消失了一样,一直没有人过来。   萧玄逸的影子动了动,一个尖细的声音趴在他的耳边说:“看来你真的惹恼了他呢……”   “还不是你无能,”萧玄逸冷笑,“连一个半妖都控制不住,还被浮璃和殷灵越发现了踪迹。要不是被余一老祖吸引了注意力,让他们误以为这是他耍得小手段,你以为你还能躲得好好的?”   “没办法,谁让你的那个师兄那么可怕,红莲业火又实在是我的克星。”心魔遗憾地道,“再说了,就算我成功附身,那半妖害你的真相已经出来了。余一老祖就算逼出再多的话,恐怕也哄不动其他人相信,进而对付妖族和魔修。”   萧玄逸的面色稍缓,这也是他没想到的。他只知道是平月陷害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还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但……萧玄逸这时才发现,修仙这么多年,为父母报仇早就不是他唯一一个目标了,他想要的是至高无上的修为,是长生不老的寿命。   萧玄逸的眼神渐渐火热,就在这时,有侍女请他面见老祖。   知道这是余一老祖晾够了他,萧玄逸微微一笑,跟在侍女的身后去了另一处。   余一老祖没多长时间的寿元了,他本来还想把之前私留下的延寿果给他,但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心魔,你准备得怎么样了?”他勾唇,眼神却阴鸷得很。   “拜你给他服用的那些灵药所赐,随时都能成功。”心魔可惜地说,“那可是散仙,只可惜壳子太老了些,否则我还可以拿来用一用。”   “不要做多余的事,”萧玄逸,“我这么做是想让他发挥出最后一点价值,可不是要引火烧身。”   萧玄逸抬头,看向神色愤怒的余一老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如意决》他已经从莫笙许那里拿到,余一老祖这个快死的老家伙也当不了几天的靠山了……更重要的是,有他在,他永远不可能重新融入进剑宗。   既然如此,干脆送他离开好了。至于余一老祖的筹谋,那就去阴间再继续吧。   萧玄逸跪在地上,看着两人重合的影子,眼神阴狠。 第024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二十四)   宽敞的修炼室中,蒲团上面只剩下一堆枯骨,原本灵光闪烁的法衣黯淡下来,显然没了灵气。   “怎,怎么会?”莫笙许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枯骨,手颤抖着伸过去,“爹爹,你怎么了,你快和笙儿说句话啊!”   萧玄逸“悲痛”地揽住她,“笙许,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总待接受事实……老祖他,坐化了。”   听到他的话,莫笙许强撑着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仓惶地摇着头。   她早就知道父亲寿元将尽,但散仙称得上与天同寿,以前几百年都那么过了,为什么父亲突然就离开了?   “怎么会……怎么会!”   莫笙许突然抓住萧玄逸的衣领,喃喃道:“玄逸,这不对劲,一定是有人在捣鬼。对,一定是!”   她眼睛一亮,激动道:“一定是那个殷灵越,一定是他背地里做了手脚,否则父亲怎么会突然坐化,一定是!”   萧玄逸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现在可不能让莫笙许和殷灵越对上,他可不想再平白无故多了个敌人,更何况他还要想办法接近殷灵越谋夺红莲业火……   “笙许,你清醒一点!”萧玄逸担忧地握住她的手,痛惜道,“老祖是至高无上的散仙,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够害了他?”   心魔在他耳边发出嘻嘻的笑声,似乎是在嘲讽。   萧玄逸闻若无睹,愁容满面,“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如何处理这件事。老祖坐化的消息绝不能传出去,最起码现在不能,否则你要怎么办?”   莫笙许终于回过神来,想到可能到来的算计针对,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余一老祖并未投身任何仙门,自己也没有开宗立派,只在天外天开了一个洞府,除了伺候的下人,就只有莫笙许一个徒弟兼女儿。   如今他突然“坐化”,她自然无依无靠,然而财帛动人心,还有那些曾经的敌人,如何不会拿莫笙许开刀?   萧玄逸抱住她,坚定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没事。老祖他生前树敌不少,《如意决》又一直遭人觊觎,如果让那些小人知道了,事情就麻烦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莫笙许无助地看着他,六神无主。   “这样,”萧玄逸沉吟一下,“我们对外就说老祖突有所感,已于昨夜回到天外天闭关,你作为女儿,自然要侍奉在旁,今日也要启程回去。”   “如此一来,那些人就算心有疑虑,短时间内也不敢妄动。趁着这段时间,你先封闭天外天,保护好自己。”   莫笙许看着他,“可你怎么办?”   “笙许,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男子深情又坚定地看着她,“这种说法只是一时之计,时间久了难免露馅。我必须留在外面好好修炼,笙许,你不能一辈子待在天外天,我要有能力护住你,让你可以在这三界任意翱翔。”   “我舍不得你,”莫笙许声音呜咽,神色中难得透出一种脆弱,“玄逸,爹爹没了,我只有你了。”   “我们这也是没办法。”萧玄逸温柔地哄着她,“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笙许,乖。”   莫笙许听闻此话,渐渐止了泪,努力笑道:“好,我听你的,待会就走。”   萧玄逸颔首,体贴地给她留出空间,叹息着出去等候。   莫笙许感激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擦擦眼泪,替父亲整理遗容去了。   门外,萧玄逸的影子一阵波动,细蛇一样蜿蜒爬到他的耳畔,心魔昨日得到大补,看上去凝实了许多,像一条黑蛇缠在他身上。   “她要是知道,余一老祖是你害死的,你接近她也是早有算计,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心魔嘻嘻地笑着,从左边爬到右边,声音突然变成莫笙许的,似泣似怨,“玄逸,你可真是好狠的心!”   萧玄逸漠然垂眸,“她自己蠢,连累自己的父亲,怨不得旁人。”   心魔啧啧两声,“你倒是比我这个心魔还更像是异类,不过我还真是好奇,你怎么就把人留在里面了?那余一老祖身上可有不少好东西,我不信你没有打它们的主意。”   萧玄逸的眼睛闪了闪,勾唇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强抢可算不得高明……我会让她,心甘情愿地把东西送上来。”   没了依靠的菟丝花,现在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只要伸出一点点橄榄枝,让她把自己的心肝给挖出来都无妨,更何况一些修炼资源?   心魔钻入他的识海,只觉得阴冷,舒服得游荡在其中。   凡间怨气血气最浓重的乱葬岗,也不过如此。   .   不过一日,余一老祖回去闭关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琅嬛仙会,各大仙门无一不松了一口气。   毕竟见识过这位大能的不讲道理,他们难免要心惊胆战,唯恐哪里惹了他不快,现在大山一走,可不就自在了些?   再加上大比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轻松愉快的仙门论道,一时之间小福地其乐融融,一派和谐景象。   然而殷灵越却不怎么开心,脸上布满寒霜,手中一使劲,直接捏碎了核桃。   他趴在小楼二楼的栏杆上,冷笑着看着下方。   “师兄,这篇剑论我一直不明白,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萧玄逸拿着一块玉简,眼巴巴地看着浮璃。   自从那日大殿的事情之后,他这个被冤枉了的弟子自然重回剑宗,不仅如此,还得到了大笔补偿。   然后从那时开始,萧玄逸闲着没事就跑来小楼,不仅自己来,还带着其他几个弟子。   浮璃顿了顿,围了一圈的弟子立刻求知若渴地看过来。   萧玄逸拿出的东西都不是凡品,又是剑宗首徒亲自讲解,堪称可遇不可求,这些弟子自然不能错过。   “这篇剑论——”   “笨蛋!”   殷灵越气得直接把手中的核桃壳砸过去,怒气冲冲道:“喂,你就那么闲吗?”   浮璃眨眨眼,看向二楼的方向,就只剩下红衣少年气急的背影。   生气了?   剑修蹙眉,难得生出一种无措。   “师兄,师兄?”   一个弟子小心翼翼地唤道,“我们还继续吗?”   浮璃回过神来,“第二峰的一剑师叔正在天湖讲道,你们若是有疑问,可以前去听听。”   说着他颔首,就准备离开。   萧玄逸握紧手中的玉简,忍不住问道:“师兄是有什么事吗?什么时候回来,玄逸实在是有些疑问——”   “我最近准备闭关参悟剑道,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掌门师叔。”浮璃慢吞吞地道,“实在不行,剑宗十二峰,总有闲暇。”   剑修留下这句话,一股轻柔的力道便涌来,将几位发愣的弟子送出了小楼。   外面的弟子挠头互相对视一眼,“也是,我们不能总来打扰师兄。”   “萧师弟,不如我们去天湖吧,眼下正是各派论道,以你的天分,必有所得。”   “听说过几日,师兄也会去天湖讲道,我们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听着耳边的话,萧玄逸的表情忽青忽白,直勾勾地盯着小楼的方向。   他因拜在丹峰,火铭长老不擅剑道,自小就是浮璃教他剑法。剑修耐心,堪称有问必答。   然而现在……   萧玄逸握紧拳头,想到二楼上的魔头,浮璃何时和他的关系那么好了?   他阴沉着脸,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本想先接近浮璃,想办法慢慢得到道骨,然后再从更难缠的殷灵越那里得到业火。   但现在,萧玄逸总觉得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浮璃在鸿鹄天后面的池塘找到了生闷气的小少主。   殷灵越满含煞气地捏着核桃,像是在面对自己的仇人,看到剑修来了,冷哼一声,换了个方向不理他。   “不喜欢吃核桃,那我下次不买了。”浮璃看了看地上,蹲在他身前耐心哄道,“要不要再做一些糖葫芦?”   “不吃!”   “我知道你不开心,是不是因为萧玄逸?”浮璃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帮他了。”   殷灵越顿了顿,“真的?”   “真的,我保证。”浮璃点点头,“你不喜欢我和他太接近,那自然要拉开距离。”   殷灵越哼了声,接过剑修讨好递过来的糖葫芦,愤愤地咬了一个下来。   要不是怕臭剑修被骗,他才懒得管呢。   “你既然那么有时间,还不如教我剑法,我可比那个萧玄逸聪明多了。”殷灵越挑眉,带着几分幼稚的得意。   “好啊,”浮璃应道,“你想学什么?”   “你真的要教啊?”殷灵越惊讶地说,看到剑修认真地点头,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兴趣,“那你要教什么?我不会用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基础九式吧,剑宗新入门的弟子都是从这个开始学。”浮璃看着闻言蹙眉的少年,又多说了一句,“不是什么机密,也早就在三界流传,你放心。”   听此,殷灵越的眉头舒展开,立刻兴冲冲地拉着剑修站起来,“那你快教我,我还没用过剑呢。”   浮璃失笑地看着转眼又开心起来的小少主,无奈摇摇头,站在他身边认真指导。   小少主本就聪慧,再加上有剑宗首徒看着,不过一刻钟,便将那九式练得有模有样。   他收起剑,跑来剑修旁边,炫耀道:“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嗯,很厉害。”浮璃点点他的额头,“奖励你一根糖葫芦。”   “我不要糖葫芦,”殷灵越摇头拒绝,认真道,“浮璃,我刚才听到了。”   “你能不能不要闭关啊,就这三年。”他拉着剑修的衣摆,仰头望他,“要不然等你出关的时候,就没人给种子浇水了。” 第025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二十五)   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几分忐忑,抿着唇,不复以往的嚣张肆意。   “我没准备闭关,”浮璃摸摸他的头,“灵越,我陪着你。”   他说话的样子太认真,像是在许诺一辈子。   小少主愣了愣,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说好了,你,你不能闭关。”   “好。”   剑修低声承诺,他看着眼前的人,像是要把他的样貌刻在心里。   原来有了记挂的人,是那么舍不得;原来明知要离别的滋味,是那么难过。   浮璃想,他原以为自己应该是无所畏惧,剑修就算是死了,也是执着手中剑,护着天下人,死得其所。   然而现在,他凭生第一次明白,原来“怕”,真的是牵肠挂肚,心生退缩,不敢面对。   浮璃想,他确实怕了。   .   殷灵越回到鸿鹄天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他盘膝坐在活芥子的空地上,眼前是一个小树苗。不过几天,已经有膝盖高了。   “我突然有些不想让你长那么快了,”殷灵越歪歪头,小声道,“但我好想看看你长成大树是什么样子。”   树苗在风中微微晃了晃,上面青嫩的叶子簌簌作响,突然往上面抽了抽芽。   殷灵越:“……”   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绿芽,眼前浮现出剑修的样子,表情必然是淡漠的,像是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但却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殷灵越忍不住弯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会努力活下去,”他起身,小声和树苗说着悄悄话,“那说好了,你要陪着我……不长大也没关系。”   殷灵越再次看了眼树苗,离开了灵药芥子。   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小少主深呼一口气,伸出了手。   从掌心渐渐生出一朵红莲,花瓣仿若流火,暗含着某种大道至理,悄无声息地旋转,重复着花开又花败的过程。   殷灵越想起了那天,他并没有说谎,业火第一次脱出他的掌控,仿佛活了一样迫不及待地涌出。   他自小身负红莲业火,这种情况,却还是第一次遇见。而那一瞬间,一直折磨他的灼痛好像消失了一样,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殷灵越确信那不是错觉。   业火在他手里乖巧地演化,依旧艳丽强大,好像那一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殷灵越垂眸,合拢了手,业火消失在掌心。   这里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理由……或许,他真的可以不用死。   可以和剑修,一起看一看这世界是什么样的。   殷灵越想到这里,眉眼弯弯,是难得的轻松和愉悦。   笃笃——   窗户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小少主回过神来,饶有兴趣地打开窗子。   纸鹤一晃三摇地飞进来,让人担心它会不会一头栽下去。   “明天有时间吗?剑宗药庄的长乐花要开了,我想请你去看看。”   殷灵越戳了戳纸鹤,哼哼道:“人在的时候不问我,我回来了又传纸鹤,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想到这里,他噗嗤一笑,心情大好。   “告诉那个笨蛋,我有时间。”   殷灵越往纸鹤里渡了一道灵力,趴在窗户上看着它飞出去,刮了刮脸颊,有些得意。   看他的纸鹤,飞得又快又高,比笨浮璃厉害多了。   .   翌日,殷灵越打了个哈欠,捏了个点心就准备离开鸿鹄天。   黑蜘蛛正在院子里喂黑猫,看到他连忙叫住:“少主,你去哪?平月有事要和你说。”   小少主急促的脚步顿了顿,蹙眉道:“有事快说,我急着呢。”   黑猫敏捷地跳出来,口吐人言,恭敬道:“之前少主问我半妖如何化成兽形,似乎很在意的样子,我今日修养后已经能够说话,便想告诉少主。”   半妖到底不是纯正的妖怪,他们小时候还能维持着兽形,但随着渐渐长大,属于人类的那一半血脉开始显现,他们最多只能维持半人半兽的模样,然而平月却一直都维持着兽形。   殷灵越敷衍地点头,早就忘了此事,“嗯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的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眼前的一切并不怎么在意,只是随意地应了两声。   平月不知道他的心思,还在继续道:“剑宗多半妖,和其他妖怪相处时难免多有自卑。师兄知道后,因为和妖族族长关系好,特意为我们讨要了一门秘法,可以让人或者半妖维持完全的妖兽状态。”   小少主本来迈出的脚步一顿,嘴里喃喃道:“浮璃?”   平月以为是在问她,苦笑道:“对,是浮璃师兄。除了师兄,也没有人在意我们半妖的处境了。”   殷灵越的眼睛渐渐亮起来,那天在密林一醒来就碰到的剑修、怎么找也找不到的白熊、可以化成兽形的秘法……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少主迫不及待地消失在鸿鹄天,出现在隔壁小楼。   浮璃正等着他,看到他的身影,身上的冷意好像都散去了,“吃饭了吗?我给你准备了些点心。”   他拿着一个四方木盒,里面是整齐的糕点,晶莹剔透,闻之便觉身体一轻,显然不是凡物所做。   殷灵越正准备询问的话被打断,他眼睛骨碌碌一转,也不急着问了,接过木盒笑眯眯地捏过一块点心,边吃边说,“现在不是吃了嘛,药庄在哪?花好看吗?”   浮璃的表情一顿,突然有些心虚,轻咳一声,“就在剑宗山下不远,我们出了小福地就能看到了。”   殷灵越没察觉出不对,他还沉浸在发现白熊身份的喜悦中,心中盘算着怎么拆穿笨蛋剑修。   一定要好好敲他一笔,再让他变成白熊给抱……今天晚上他可以抱着白熊裹着被子一起睡!   .   药庄是剑宗丹峰用来种药材的地方,比起常年冰雪的宗门,反而是芳草萋萋,一片美景。   然而——   殷灵越站在花田前,看着前方的浮璃,“喂,说好的看花呢!”   面前的田地空荡荡,泥土都被翻了三尺深,别说花了,连片叶子都没有!   浮璃轻咳一声,“这是意外……我今日才知道,今年长乐花长得好,丹峰提前把它们收了,你别生气。”   他看着气鼓鼓的少年,“不过为了补偿,我给你准备了其他的花。”   殷灵越眨了眨眼,下意识想要发问,便看到眼前的花田上突然有许多幼苗蹿出,很快长成齐天大树,树上的叶子墨绿,枝丫上开出了红色的花苞,然后繁华绽放一树。   眼前所见,皆是灼目的红色,像是一场华美惊艳的梦境,无数花瓣四处飘荡,鼻翼间似乎有香气流过。   引灵鸟穿梭着飞在大树中间,叼住其中红色的种子,将它们送去其他地方,成为新的大树。   殷灵越怔怔地伸出手,接住一片灵花,知道花瓣从他手中穿梭掉落,他才恍然惊醒这是幻术。   “这是密林里古树每年一次的盛景,现在时间还不到,过几天我们可以去看看真的。”浮璃歉意地开口,“我知道花田的事情时已经晚了,来不及去问问长乐花开起来是怎样一种盛大景象……我并不懂风花雪月,记忆中最深刻的,便是古树花期的最后一天,所以只能准备这些。”   殷灵越仰头看着花田上相处和谐的花鸟,忍不住问道:“这一天过去他们会怎么样?”   “古树会陷入一年中的休眠期,引灵鸟也会跟着沉睡,它们早在树上筑好了巢,古树的树叶也会合拢,会是安全欢欣的一觉。”   “真好。”   殷灵越接住灵花,这一次没有穿过去,他看向显然改动了幻术的浮璃,忍不住跑进这虚幻的盛景,扭头欢快地看着剑修。   “喂,浮璃,我很开心,没有花我也开心。”小少主抬起下巴,眼里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但我还是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你要哄我才可以!”   “好,我给你做糖葫芦好不好?”浮璃想了想,“我最近又学了人间的几样点心,也学会了做花灯,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   “先说好了,我要你干什么都行?”殷灵越凑过来,“不许骗我哦。”   浮璃丝毫没有察觉到前方的坑,“不骗你。”   “那我要你变成白熊给我抱!我还要摸肚皮,你不可以拦着!”殷灵越欢呼一声,直接抱了上去,感觉到浮璃的身子明显一僵。   “你没想到吧,我都知道了,笨蛋。”   看着得意洋洋的少年,身前的触感温热,属于他特有的炽烈气息扑面而来,浮璃心明显落后了一拍,像是被人牢牢捕获。   “快点,你别想骗我,我要摸肚皮,不能拒绝。”殷灵越丝毫不知,眼睛闪亮亮地看着他,无意识地撒娇。   他怎么舍得拒绝?   浮璃叹了口气,乖乖变成白熊,任由欢呼的少年在他身上扑腾。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一边护着他不要摔倒,一边好奇地问。   “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殷灵越蹭了蹭,他才不说呢,说了不就把之前跟踪剑修捡回黑猫的事情给暴露了吗?   小少主谨慎着呢,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浮璃无奈地看着他,还没有再问,就被肚皮上的感觉弄得一僵。   ……果然不是他不想,而是这种感觉太亲近了,亲近到好像再也没有隔阂。   “说好的要摸肚皮,”殷灵越无辜地看着他,“你不能拒绝的。”   浮璃只好点点头,任由那只手在他僵住的身上揉来揉去。   “还有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我都要。”殷灵越舒服地打了一个哈欠,掰着手指道,“我要糖葫芦,要点心,还要你给我做花灯,要最漂亮的!”   “好,回去就给你做。”剑修堪称有求必应,看着撒娇的少年,摇头失笑。   殷灵越在他柔软的毛发上蹭了蹭,舒服地眯起眼,突然道:“浮璃,你抱着我。”   白熊依言收紧手臂,让他可以更好的休息。   “不是这样,”殷灵越摇摇头,眉眼弯弯,软着声音道,“你还变回人抱着我好不好,你还没有抱过我呢。”   浮璃愣了愣,迟疑道:“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说可以就可以!”小少主抬头,一脸嚣张地道。   浮璃心尖颤了颤,顺从他的话变回去,然后就被少主抱了个满怀。   他的胳膊僵了僵,最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少年单薄的背上,唯恐力气大了,便会伤了他。   “浮璃,你抱紧一些,我感觉不到你。”殷灵越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模糊地说。   浮璃抿唇,收紧了胳膊,将人紧紧揽在自己怀里。   他们的肌肤相贴,呼吸相融,像是没有一丝缝隙,和白熊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们在相拥。   像是人世间最亲近的距离,可以一直相伴到命运尽头。   过了许久,小少主的身体才动了动,从这个过于亲密的怀抱中抬起头来。   他看着耳垂微红的浮璃,突然眨眨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现在你就害羞了,以后我们要是睡在一起了怎么办?”   浮璃身体一僵,耳垂更加红了。   自觉比剑修知识更丰富的殷灵越一叉腰,拍了拍他的肩膀,气势十足:“没关系,到时候我教你!”   “你——”浮璃难得生出恼意,正准备找他算账,便看见少年远远地跑开。   他跑了几步就停下,笑容嚣张肆意,“我又没说错?笨蛋浮璃,你都快笨死了。”   殷灵越弯着眉眼,好像是世界上最艳丽的一抹色彩,蛮横地闯进人心。   从此之后理所当然地赖下不走,反客为主,占据了所有心房。   .   从药庄回来后,殷灵越一连几天都心情不错,连业火的事情都没有那么忧愁了。   还有三年呢,小少主无所不能,一定能够在这三年里想到办法,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殷灵越斗志满满地想,溜达着出了鸿鹄天,准备去外面等剑修回来。   眼下正是仙门论道的最后一天,也是轮到剑宗首徒去讲道的一天,听说天湖已经围满了人,挤得水泄不通。   本来浮璃给他留好了位置,就在最前面,只是殷灵越实在怕了那几个见着他就念经的和尚,尤其是在论道这种场合上,他们一定会黏着他不放。   殷灵越气哼哼地站在天湖外面,暗暗下定决心,待会绑了剑修就走,绝对不给那些秃驴一丝机会!   “殷少主?”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脚步声传了过来。   殷灵越眉头一蹙,心中本能得生出厌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萧玄逸。   他快步走到少主跟前,先是恭敬地施礼,然后道:“好久没有见到少主,少主风采依旧……我一直想找个机会给少主道歉,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了,少主可否给我个机会?”   他说得诚恳,姿态放得极低,一双眼睛热切地凝视着殷灵越,不错过一分一毫。   小少主本来想要离开的脚步一顿,慢条斯理地道:“你道的哪门子歉?我怎么不知道。”   “那天我误入少主房间的事——”   “你可真奇怪,”殷灵越生了几分兴趣,上下打量着他,“我都快把你整个人剁成人.彘了,你还想着来给我道歉?萧玄逸,你可真是奇人一个。”   萧玄逸抬起头,苦涩地看着他,“我也觉得我不是个人,但凡有一点廉耻之心,我都不应该再接近你。”   殷灵越拧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是从那天起,少主的身影都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我做梦是你,醒来是你,没有一刻能忘了你。”萧玄逸的表情热切又悲凉,“我痛恨我自己,不敢接近你一步,但我实在忍不了了,我根本控制不住。”   “少主,你说我是不是下贱?”   终于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殷灵越后退一步,忍不住恶心得想吐,这主角有病吧?   殷灵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仅下贱,你还恶心人,你能不能躲回去自尽!”   要不是因为他现在重回剑宗小少主不好下手,就凭他说得这些话,自己都能把他给打残了,治不好的那种。   “我也觉得我有病,”萧玄逸苦笑,“可是我真的放不下你。一开始我明明只是想要去请教师兄,结果在小楼看见了你,我明知道那样会很麻烦师兄,却还是忍不住三天两头的跑过去。为了更师出有名,我还特意叫上其他几个师兄弟。”   殷灵越:“……”   你赶紧滚啊!   就在这时,天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显然是论道已经结束,剑宗首徒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来。   浮璃一眼就看到那抹红影,随即也发现了一旁的萧玄逸,忍不住眉头一蹙,快步走上前去,身边的其他人下意识地跟上来。   殷灵越眨眨眼,收回想要揍人的手,眼睛骨碌碌一转,突然有了主意。   他柔和地看着萧玄逸,堪称温柔:“你喜欢我是吗?”   萧玄逸心生古怪,但还是按照计划好的走下去,“对,我——”   “浮璃!”   剑修下意识抬头,接住跳到自己怀里的少年,还没等说什么,便被人揽了脖颈,唇上触及到温软。   漆黑的眸子一瞬间瞪大,心跳像是停滞了,愣愣地感受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他们唇瓣紧贴,没有一丝一毫缝隙,好像已经许定了终生。   “看到了没?你师兄喜欢我,最喜欢我了!” 第026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二十六)   少年炫耀的声音响起, 终于惊醒了周围一圈愣住的人。   跟着过来的各大仙门吓得齐齐倒退一步,揉揉眼睛,怀疑自己中了幻术。   那可是剑宗首徒浮璃!魔界少主殷灵越!就算不是敌人,也不应该这样那样……   萧玄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连伪装都忘了, 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整个人都失了魂。   也是, 本以为要勾搭的红玫瑰和白月光跑了, 能不震惊吗?躲在识海中看着这一切的系统叹息着想, 彻底放弃了任务成功的可能。   殷灵越非常满意自己造成的场面,干脆揽着他的脖颈不松手了。小少主从来不是扭捏的性子, 喜欢就是喜欢, 还管别人怎么看吗?   浮璃耳垂通红,“你真是……”   “我怎么了?”小少主撒娇, “我不好吗?”   他不愿意下来,浮璃就抱着他, 听到此话, 叹息着低头:“你哪里不好,我怎么不知道?”   殷灵越满意了,得意地瞥了萧玄逸一眼,冲他比了个口型。   你不配。   小少主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能够配得上他的,只有鼎鼎有名的天骄。   亦如剑宗首徒浮璃。   .   殷灵越哼着歌回到了鸿鹄天,想到今天剑修板着脸说教却又耳垂通红的样子, 就忍不住笑起来。   他先去芥子里给那又窜高了不少的树苗浇了水,出来后想了想, 把扔在识海中的系统扒了出来。   “小虫子,你觉得浮璃怎么样?”殷灵越捧着脸,笑眯眯地问。   系统下意识地回答:“很好,不愧是原书中主角——”   好,好冷。   系统瑟瑟发抖地抬头,快速改口:“当然最好的地方在于,他和少主很般配,你们简直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比翼双飞恩爱非常,是三界必须在一起的一对!”   呜呜呜不好意思为了活着他放弃了自己的设定……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以后更多的任务!   殷灵越哼了声,心中欢喜,满意地点点头,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我问你,你对业火的了解有多少?”   系统摇摇头,老实道:“我只是一个小系统,知道的一切都出自书里,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小少主挑眉,倒也不怎么意外,笑眯眯地道:“现在你的任务完不成了,我可不会一直留着你,你可要早做打算。”   系统打了个寒颤,看着周围的业火,瞬间抱大腿哭泣:“少主你再留我几天,等到主系统判定任务彻底失败,我就会被接引离开,我保证安静不说话!”   殷灵越:“主系统?啧,你们看上去没什么用啊。”   系统乖巧认怂:“我们一向秉承着广撒网多捞鱼的政.策,只负责发布任务,不会做多余的事。”   小少主啧了两声,撑着脸沉思起来。   看来这个系统是真不知道有关红莲业火的消息了,只是不知道那天剑宗大殿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异常……哪怕再出现一次,他也一定可以抓住线索!   不过现在想想,浮璃那个时候也是出了剑,当时他说过,似乎感觉到了心魔的气息。   心魔……   看着少主紧蹙的眉,一直没说话的系统微微抖了抖,想了想提议道:“少主,你现在已经和白月光在一起了。只要他愿意把琉璃道骨送给你,那你也可以和主角一样不用——”   “闭嘴!”   系统委屈地蜷缩起身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出主意还要被怪。   殷灵越冷声道,“你以为我是萧玄逸,要伤害喜欢的人来换取活着的可能?”   系统没说话,小少主却红了眼,“浮璃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们干嘛要老打他的主意。挖道骨挖道骨,说得好像多轻易一样,琉璃道骨相连神魂,你以为只是伤害肉.身那么简单?”   殷灵越一想到那个可能,心里就生出酸涩。他自小为业火所累,知道疼痛是多么折磨人的一件事,根本不可能习惯。   系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闭上嘴不吭声了,殷灵越也懒得理它,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慢慢想起办法。   如果那天平月的影子里真的是心魔,那么只要找到心魔,他很可能就可以解决业火。   只不过他虽然没有参与过天雪原之战,但也听说在那之后心魔濒临破碎,早就不知所踪,眼下要到哪里找?   殷灵越蹙起眉,或许他可以从主角身边查起,萧玄逸身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正当他计划着如何调查,门突然被敲响了,黑蜘蛛站在门口,脸上满是失落。   “什么事?”   “少主,你,你真的和浮璃真人在一起了吗?”黑蜘蛛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表情矛盾。   “没有啊。”   黑蜘蛛眼睛一亮,还没松了一口气,就听小少主捧着脸,烦恼道:“那个笨蛋还没有和我确定关系呢,他真是笨死了,都几天了还不知道再表白一次。”   黑蜘蛛:……   “再说了,我们还没有结契呢。”小少主晃着腿,眼里生出期待,“不过现在不能,等到时候我解决了业火,就把他带回魔界——你哭什么?”   心碎成一块块的黑蜘蛛蹲在地上,眼圈红红的,她刚才一听到消息就跑过来了,纵使早有准备,此时心中还是忍不住难过。   “少主,要是我们没来琅嬛仙会就好了,那样就不会遇到浮璃真人了。”黑蜘蛛哽咽着说,有些难过。   “你怎么会那么想?”殷灵越起身,奇怪地看着她,“再说了,就算没遇到浮璃,我也不会看上你啊。”   正抽噎的黑蜘蛛一僵,随即哭得更大声了,“虽然我知道这是事实,但少主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我为什么要安慰你,你又不是我未来道侣。”小少主莫得感情,淡定地道,“好了,你要哭回去哭,我要去找浮璃浇水了。好好修炼,魔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呢。”   他说完摆摆手,欢快地离开了鸿鹄天,留下泪眼婆娑的黑蜘蛛哭都哭不出来。   黑猫跳到她脚边,安慰地蹭蹭小姑娘。   .   殷灵越和浮璃的事情,不过一个时辰便传满了各大仙门,然后继续往外扩散,很快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个是剑宗首徒,一个是魔界少主,瞬间点燃了围观群众的八卦之火,议论得那叫个热火朝天。   “真的假的?他们真的亲了?”   “各大仙门的人都看着呢,就在天湖外面,还能有假?”   “听说当时浮璃真人特别温柔,简直不像个剑修。”   “我还以为浮璃师兄要修无情道,那殷少主想必也是要一辈子逍遥自在的,没想到没想到……”   “听说那天萧师弟也在,事情是不是真的啊?”   萧玄逸黑着一张脸,没管那个剑宗弟子的问话,一甩袖子离开了。   好一个殷灵越,好一个浮璃!   “你生什么气?”到了僻静处,心魔好像活了过来一样,笑嘻嘻地道,“你不是不喜欢男人吗?再说了,那个莫笙许可还惦记着你呢,你真的不管不顾了?”   “闭嘴!”萧玄逸阴沉着脸,“我告诉你,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好过,你也离死不远了!”   心魔嘻嘻笑了两声,识时务的没有再说话,在影子里四处游动。   萧玄逸握紧拳头,突然出声问道:“你确定就在明早,诸天万界会降临在小福地?”   “当然,这可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稀奇事。诸天万界在三界游荡多年,还是第一次要降临在另一个秘境中,我可不会算错。”   “很好,”萧玄逸眼神阴鸷,缓缓笑了起来,“这一次,我要业火道骨一起拿到手。”   他本想慢慢来的,是这两个人不给他机会,既然如此,就不需要犹豫了。   萧玄逸垂首,用灵识吩咐了心魔几句。   听到他的话,原本百无聊赖的心魔一下子激动起来,快速窜到他的耳边,声音尖利:“当真?你真的要把你那师兄的皮囊给我?”   萧玄逸冷冷地扫他一眼,不急不缓道:“他既然不顾念旧情,那我又何必犹豫?你只要能办好我说的,道骨一到手,我自然不用留他。”   “你可真是无情,不过我喜欢。”心魔荡漾地开口,“你的那个师兄,我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变异冰灵根的根骨,天生澄澈的剑心,还有那一副好容貌。就算是没有了琉璃道骨,也是三界一等一的好皮囊。”   “既然如此,你才更应该帮我好好办事。”萧玄逸声音温柔了几分,“事成之后,等我坐上三界至尊的位置。这天下,可不都是你滋养食物的地方?”   心魔以恶意为食,最喜兴风作浪,挑起祸事,贪婪吸取其中诞生的怨恨痛苦。   “那说定了,好主人,我一定会帮你拿到业火和道骨……”   .   翌日。   小福地上空飞来一群灵鸟,它们叼着蒲草编制的篮子,里面盛着灵果美酒,送到在座的修士手中。   今日正是琅嬛仙会的最后一天,各大仙门聚在一起,也不拘束什么身份地位,二三好友结伴举杯共饮,之后便是痛痛快快地一醉。   露天宴席的一个角落里,殷灵越端着酒杯,小心翼翼地嗅嗅,又抬头看向对面的剑修:“这是什么酒?”   “清河坊的无穷碧,”浮璃失笑,“你尝一口就好,别喝太多。”   “我才不会醉!”殷灵越反驳道,“我又不是没喝过酒。”   “那也不能喝太多,这酒的后劲大。”   “那又怎么了?我就算喝醉了不是还有你吗?”殷灵越一点不怵,端着绿色的酒液一饮而尽,“好了,我今天就交给你了!”   浮璃叹息,正想说什么,便被一个弟子叫住了。   “师兄你快去看看吧,小师妹又和人打起来了,我们拦不住!”弟子苦着脸诉说,这小师妹刚从戒律堂放出来,就又惹祸,他已经能够想象到师兄的冷气了。   弟子瑟瑟发抖,连送到眼前的八卦都没空去在意。   果然,浮璃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歉意地看向殷灵越,“我先过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殷灵越仰头撒娇,“那你快点,别等我醉了你都没回来。”   “不会的,”浮璃揉了揉他的脑袋,“就一会儿,你不要乱跑。”   小少主嘟囔两声,看着剑修离开的背影,“啰嗦,我肯定不会乱跑啦,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他哼了声,拿了个果子刚咬一口,便听到一道声音。   “少主。”   身前投下一片阴影,殷灵越抬起头,眼神厌恶,“你怎么又跑过来了,上次的事情还没让你得到教训?”   “我来只是想和少主说一件事,”萧玄逸神情温和,赶在小少主之前道,“听说少主最近在打听心魔的消息,我刚好知道一些,不知道少主有没有时间移步一叙。”   殷灵越拿着酒杯的手一顿,杏眸微眯:“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少主有没有时间。”萧玄逸一拱手,“只要少主有时间,玄逸随时恭候。”   他冲殷灵越一笑,率先走到一旁的僻静处,静静等待。   小少主眯起眼睛,慢慢盘算起来。   半晌,他站起身,朝着萧玄逸的方向走去。   “你要说什么?”殷灵越停在他半步外。   “不急,”萧玄逸垂眸,眼里闪过一丝志在必得,“马上就要来了。”   小少主心中一跳,瞬间警铃大作,刚想退开,便见天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缝隙,恰好出现在他上方。空气一阵扭曲,将他与周围割裂开来。   殷灵越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消失在原地。   萧玄逸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但很快,他便惊慌失措地喊道:“不好了,殷少主不见了!”   这边的动静早已吸引了宴席上的人,很快就有修为高深的大能率先赶来,严肃地看着上方的黑色漩涡。   “这是,这是秘境降世的特征!”   “怎么会?小福地本来就是秘境,怎么会和另一个秘境重叠?”   “那魔界少主被漩涡卷入了秘境,这下可如何是好?”   黑蜘蛛听闻这边的动静,赶紧跑过来,看到一脸担忧的萧玄逸,立刻惊疑地看过去,长刀出鞘,“是不是你动的手脚?我告诉你,若是少主出了什么事,我必让你以命偿之!”   萧玄逸愤怒道:“阁下未免也太过无理取闹了,朗朗乾坤之下,我能够动什么手脚?难道我还能控制秘境不成!”   正当众人乱做一团的时候,远处一道急促的剑光到来,冷如寒霜的浮璃快步走到漩涡前,周围的人立刻安静下来,分开一条路。   “师兄!”   “师兄,我们该怎么做?”   “浮璃真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浮璃没有回答他的话,抬头看着天空上黑色的漩涡,握着剑柄的手不由收紧泛白。   他只不过离开一会……   萧玄逸上前,愧疚地道:“师兄对不起,我只是想和殷少主道个歉,谁知道秘境突然降临,我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切就突然发生了。”   浮璃无视了他的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能慌,若是连自己都失了分寸,灵越还能够指望谁?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便是一片刺骨的锋芒。   “这是诸天万界,现在刚刚形成入口,并不稳定。一剑师叔,你先把人疏散开来,以防万一。”浮璃冷静道,“我曾经侥幸去过一次诸天万界,就由我进去寻找殷少主,各位稍安勿躁,不要轻举妄动。”   一剑师叔点点头,安排弟子让人暂时离开,一时之间,这里只剩下几位修为高深的大能,还有萧玄逸。   一剑师叔:“浮璃,诸天万界太过凶险,我知道你担忧殷少主,但也不必急于一时。等到秘境入口稳定下来,我们几位大能一起进去,也省得再出什么事。”   诸天万界乃是上古大战后留下的天地碎片,里面危机重重,不知道死了多少生灵,每一次现世,都是一场血肉的掠夺。   浮璃曾经去过的一次,也是在秘境入口稳定后才敢以身犯险,但仍旧是九死一生。眼下秘境尚未稳定,里面的空间随时都可能溃散,若是此时进去,一不小心就会化成齑粉。   萧玄逸上前一步,恳求道:“师兄,还是让我去吧,诸天万界如此危险,你又何必为了他做到——”   “勿要多言,我心意已决。”   浮璃的声音冰冷,眉眼间像是覆盖上了一层霜雪,经久不化。只有握着剑的手,上面的青筋凸起,可以看出剑修的慌乱。   萧玄逸未出口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他握紧拳头,冷笑地看着背脊挺直的浮璃,心中暗暗想道。   看在过往二十年的份上,我已经给了你机会,眼下是你自己放弃的,也刚好成就了我。   旁边的一剑师叔见浮璃心下已定,叹了口气,和其他几位大能退后一步,不再多说什么。   萧玄逸也跟着往后挪了挪,只是好像担忧师兄一样,没有离得太远。   浮璃没有在意周围,眼下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手中的剑上面。   寒光出鞘,宛若天光乍破,携着无可匹敌之势刺向漩涡。黑色的雾气纷纷散开,就这样被分开了一条路。   剑修不再迟疑,身形一闪,进入了这个短暂的通道中。   就在他走后不久,萧玄逸“不小心”接近漩涡,在众人的惊呼中被卷进了秘境。   漩涡之中,萧玄逸却没有他们想的惊慌恐惧,而是悄悄勾起了嘴角。   人到齐了,好戏也该开场了。   .   漆黑一片的空间里,殷灵越四处看了看,神情渐渐冰冷。   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周围到处是漂浮的尸骨,还有一些灵光已灭的法宝,时远时近,周围时不时地闪过一道黝黑的光芒。   空间缝隙。   殷灵越抿唇,小心避过那些黑芒,暂时找到了一处稳定的空间。   他下意识地想要调动灵力,却发现一无所获,体内空荡荡的,仿佛是一个未曾修炼过的凡人。然而在这种空间不稳定的地方,也不能使用业火,否则一不小心,便会使得空间暴动。   “大意了,”殷灵越冷着脸,自言自语道,“我该更小心些的。”   最起码,也应该等到浮璃回来再说。   他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撇去这些杂念,四处观察起来。   这个地方到底有没有出口?若是没有,他该怎么办?   “浮璃该快回去了,”殷灵越小声喃喃,“要在他之前回去,否则他该生气了。”   都答应了剑修不要乱跑,结果大意之下连秘境都换了,一想到这里,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主就心虚得紧。   然而就在这时,周围空间突然快速地波动起来,殷灵越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未来得及躲避,便被一处缝隙伤到了胳膊。   “该死!”   鲜血顺着胳膊滑落,还未开出红莲,下方空间缝隙突兀而至,直接吞噬了进去。   殷灵越险而又险地躲过又一次袭击,神色却渐渐疲惫起来,周围的空间缝隙越来越多,这样下去,或许下次不等他找到下脚的地方,便被这无处不在的缝隙给绞杀了。   一道漆黑的光芒似慢实快,瞬间接近了小少主,来势汹汹。   殷灵越目光一沉,正准备赌一把唤出业火,却突然传来一股力道,被人拥到了怀里。   是天山松柏上,霜雪未化的冷香。   噗——   小少主的眼睛一瞬间睁大,看向剑修的目光慌乱,“浮璃!”   “我没事。”剑修手中剑轻扬,剑意激荡,瞬间清出一片稳定的空间。   他将殷灵越放下来,心中一松,看着眼神惊慌的少年,想要摸摸他的头,但看着手上的鲜血又收了回去。   “别怕,我护着你。”   浮璃的神情柔软,却不知道少年眼中的惊慌是为何。   剑修身上向来齐整的一片白衣满是血痕,背上是长长一道伤口,他握剑的手满是深可见骨的伤痕,却依旧紧紧握着剑。   “笨蛋,你都不疼吗?”殷灵越小心翼翼地拢着他,根本不敢收紧,声音哽咽,“谁让你来找我的!”   小少主在魔界肆意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护着过,像是被人郑重放在心里,不舍得伤到一分一毫。   “别哭了,都是小伤。”浮璃用干净的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等出去了,找个医修看一看就好了。”   殷灵越只觉得嗓子被人塞了棉花,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点头,擦干眼泪刚想寻找出口,表情便是一变。   他一把推开剑修,整个人也踉跄着退后,便见两人之间突然闪现的一道黑芒,若不是躲得够快,他们就要被空间缝隙直接吞噬了。   “你没事吧?”   浮璃摇摇头,眼神凝重,“小心些,刚才那个缝隙不对劲。”   他不是第一次进入诸天万界,对这些空间缝隙出现的规律也有些了解,然而刚才的那一下,却根本没有任何痕迹,仿佛是凭空出现。   啪啪——   正当两人想办法接近的时候,击掌声突然响起,一个让人厌恶的声音响起。   “师兄,我还从没有见过你这样在意一个人的样子。”   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浮璃眼神一凝,剑意毫不犹豫向后刺去。   铛!   寒剑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剑修的身体晃了晃,仿若不稳。   “浮璃!”   殷灵越表情一变,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直接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少主,别白费力气了。”萧玄逸接住昏倒的剑修,志得意满道,“诸天万界的空间需要令牌控制,不巧,我就有这么一块令牌。”   “你想要干什么?”殷灵越眼神盈满怒火,声音阴狠,“萧玄逸,要是敢伤他,便是同归于尽,我也不会让你出了这秘境半步!”   萧玄逸低低一笑,看着地上渐渐交融的影子,“少主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喜欢师兄,师兄竟然也这么喜欢你。”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却给了我一个好主意。”萧玄逸勾唇,“师兄现在昏过去了,不过不久之后,他就会再次‘醒来’,到时候我会和师兄结为道侣。”   殷灵越握紧手,指甲深深陷入血肉里,“你对他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失去这段时间的记忆罢了。”萧玄逸,“但是感情还在,他有多喜欢少主,就会有多喜欢我。以他对少主的在意,想必会乖乖为我奉上道骨。”   至于直接强取?萧玄逸虽然心动,但也只能放弃。道骨联通神魂,一个不好,便前功尽弃,还是让浮璃亲自动手比较好。   “你敢!”殷灵越眼睛通红,宛若泣血。   “少主这是吃醋了?不过不用,等到道骨取了,我便会来找你。”萧玄逸低笑,故意刺激他,“比起我这个无情的师兄,我还是更喜欢少主你,到时候我们两情相悦,未必不是一段佳话。”   他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心中一阵快意。本想上前看看这红衣美人是如何疯狂,但看到那双通红的眼睛,却觉得心中一寒。   萧玄逸不自觉地摸了摸被亲手砍断的右臂,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转而道:“算了,我先走一步,等过几天,我便亲自来接少主离开。”   看着那处的人影渐渐消失,殷灵越一次次想要追上去,除了多添一身的伤,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他看着重新恢复死寂的空间,突然蹲下身子,呜咽道:“浮璃……”   都是他不好,要是自己没有乱跑,就不会被萧玄逸算计陷入诸天万界,浮璃也就不会为了救自己以身犯险。   再退一步说,如果自己能够不顾忌那么多,早点杀了萧玄逸,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殷灵越想着一个又一个可能性,心中空落落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胳膊上的鲜血蜿蜒着流下,顺着手指浸入那枚戒指中,渐渐地越来越亮,仿佛活过来了一样。   殷灵越察觉到异样,从绝望中抬起头,便看到了那枚戒指。   “灵药芥子……”   小少主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记得浮璃说过,这枚芥子是他在诸天万界历练所得……诸天万界!   殷灵越重复着那四个字,下定了决心,割破手指,让鲜血流得更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殷灵越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沉,就在他控制不住要晕过去时,突然感觉到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色立刻不一样了。   他看着周围红艳纤薄的花,还有一望无际的黄沙,喃喃道:“这里是魔界……”   .   一向被苍茫白色笼罩的剑宗,突然多出了几分喜气,到处都是明艳的红色。   原因无他,明日就是剑宗首徒浮璃和其师弟萧玄逸的道侣大典。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来,便让因为意外还没来得及离开小福地的各大仙门震惊不已。   之前不是说剑宗首徒和魔界少主关系匪浅吗?怎么不过一夜就变了人!   “我那天可是看见过浮璃真人和殷少主相拥而吻……”   “就是,怎么今天就变成了萧玄逸?”   “这事情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只是我听说,剑宗不许人议论此事,要是被发现了,会直接把人‘请’出剑宗方圆百里!”   “没错,这事情果然不简单!”   一时之间,到处都是议论的声音。   而此时,剑宗大殿。   “是,玄逸心意已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萧玄逸沉痛一拜,“掌门,师兄从诸天万界出来时几乎濒死,如果让他知道殷灵越已经死在了里面,他一定会更加疯狂。既然如此,我愿意试一试。”   “师兄现在没有以前的记忆,我只希望各位能够保密,万不可走漏风声,否则师兄他……”   萧玄逸没再说下去,却足以让掌门叹息不已,他摇摇头,“罢了罢了,只要浮璃愿意,我也就不管了。”   “你下去吧。”   离开大殿,萧玄逸心中一松,眼里生出几分得意。   心魔趴在他的耳边,“主人,你不是说要把浮璃的身体给人家嘛,不会反悔了吧?”   “道骨关联神魂,我要是现在就让你彻底占据了浮璃的肉.身,还怎么拿到道骨?”萧玄逸轻哼一声,“别急,明天就是道侣大典了,你只要替我继续迷惑住浮璃,等到大典过后,一切顺理成章,那具身体就彻底是你的了。”   “听话些,明白吗?”   心魔嘻嘻地笑了,“那说定了,一切都会如你所想。”   .   翌日,鸿鹄天。   剑修慢吞吞地练着剑法,好像不知道疲惫。   “师兄,你怎么又来小福地了?”看着空荡荡的院落,萧玄逸眉头一蹙,哄道,“马上就到时辰了,典礼快开始了,师兄随我出去吧。”   浮璃淡淡看他一眼,扭头继续练剑。   “师兄,喜服我拿过来,你不看看吗?”萧玄逸像是没感觉到他的冷漠一样,继续道,“赶紧换上吧师兄,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呢。”   他看着一直不为所动的剑修,暗暗催促了下心魔。   果然,浮璃很快有了动作,轻轻颔首:“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萧玄逸:“……”   “那我先去外面等着。”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萧玄逸轻轻点头,离开了鸿鹄天。   他走后,浮璃终于收了剑,在院子的石桌上坐下。   那上面还放着刚才的那套喜服,颜色红艳,上面绣着许多长乐花。   剑修眉头一蹙,下意识自言自语:“要是红莲就好了。”   他想了想,从空间取出来一盏红莲灯,依旧留着浅浅白痕的手抚摸着那朵红莲。   浮璃记不起这盏红莲灯是什么时候得了的,许是哪一次去凡间历练时顺手买的,时间久了就忘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盏红莲灯被小心放在了芥子里,还特意单单开辟出一处空间,不像是不在意的样子。   还有一件东西。   浮璃手中一闪,出现了一个木盒,上面刻着蚀骨花。   剑修认得,这是魔界的花。他并没有打开,却很清楚里面是什么。   “近日我老是做梦,”浮璃突然自言自语,“是一处地方,有个人还等着我去救。”   “我记不清他的样子了,只是他身上有着一袭红衣,比灵花还要炽烈。”   “我觉得那个人……不是师弟。”   哪怕所有人都说,他和萧玄逸自小一起长大,早就暗生情愫,在琅嬛仙会时终于坦明心意,互许白头。   浮璃突然一蹙眉,若有所思道:“所以我是移情别恋了吗?”   只是那个人,到底是谁?   剑修想不明白,只觉得心里难受得慌,一抽一抽的,似乎只要不想就不会疼了。   但他不能不想。   “我要去魔界看看,”浮璃站起身,喃喃道,“至于师——萧玄逸那里,我应当是对不起他。”   似乎是觉得“师弟”太亲近了,他想了想,改成了直呼名字。   剑修觉得这样做实在不对,违背自己的道意,但他捂住自己的心口,却没办法忽视那里的抽痛。   “我不喜欢他,不能耽搁下去,待会就和他说清楚吧。”   “至于补偿……”浮璃想了想,认真道,“萧玄逸说过他因为意外废了修为,最近修炼不比以往,怕是突破不了金丹期了。”   “既然如此,就把道骨给他吧,也算是两不相欠。”   浮璃自言自语道,很快下定决心,将红莲灯和木盒收好,离开了鸿鹄天。   至于那件喜服,很快就被突然而起的狂风吹掉了地上,沾染上了灰尘,变得污浊不堪。   .   道侣大典上,萧玄逸正耐心地等着,哪怕下面的客人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他不怕浮璃不来,心魔的力量,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那是轻而易举便可以惑人心智、改变一切的力量。   果然,很快另一边就传来动静,有人惊呼喊道:“是浮璃真人!”   萧玄逸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正准备迎上去,却看到了一片白色。   剑修依旧穿着那身白衣,表情平淡,和喜乐融融的大典格格不入。   下方的宾客神情古怪,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八卦起来。虽然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事情果然不简单。   萧玄逸的表情一僵,很快恢复正常,快步迎了上去,像是埋怨一样,“师兄,我不是给你拿了喜服吗?知道你不喜红色,但今天可不比以往。”   正准备直言相告的浮璃顿了顿,诚实道:“不,我挺喜欢红色的。”   宛若火焰一样热烈,灼灼动人,不能忘怀。   萧玄逸手一顿,继续笑着道:“是吗?时间不早了,师兄赶紧上来吧,等到结过天地契约,我们便是道侣了。”   浮璃蹙眉,在心中斟酌了要说的话,便准备把一切说清楚。   “萧——”   砰——   外面传来一道巨响,打断了剑修要说的话。大殿的门被整个踹开,烟尘四起,一道红色的身影立在其中,嚣张地踩在那长生木的门板上。   “敢跟我抢人,萧玄逸,你是活腻歪了!” 第027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二十七)   红衣少年拎着一把刀, 眉间红莲火纹像是感觉到主人的怒气,妖艳灼目。   萧玄逸的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退后一步。满堂宾客皆哗然,这, 这不是已经“死去”的魔界少主吗?   浮璃的心突然跳了跳, 脚步不受控制地迈出, “你——”   “臭浮璃, 你给我等着, 别以为这次我会轻易饶过你!”殷灵越恶狠狠地瞪他, 打断了他的话,“等会我再收拾你, 现在给我闭嘴!”   浮璃愣了愣, 一向清冷孤高的剑宗首徒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真的顺从地站在一旁, 全神贯注地看着少年,眼神莫名。   “殷少主, 原来你平安无事!”掌门惊讶出声, 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惊慌的萧玄逸。   “我自然是没事的,否则就算是死了,也待被气活过来。”小少主傲然屹立,“剑宗掌门,把你那个胆敢暗算我的弟子交出来,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掌门蹙眉,谨慎道:“不知道殷少主是什么意思?那个弟子又是谁?”   唰——   红衣少年一直拎在手里的刀直接扔了出去, 发出一声急促的长啸,直接刺入了萧玄逸的腿中。   掌门愕然回头, 就看见那个深受重视的弟子不知道何时挪到了角落之中,此时瘫倒在血泊之中,惨叫不止。   “萧玄逸,你要是再敢搞什么小动作,那现在就去死吧。”殷灵越眼神冰冷,“觊觎我的业火,算计我未来道侣的道骨,你可真是能耐。”   他身上的红衣艳丽,脸色冷凝,缓步走到萧玄逸身边。   “没想到吧,我能够从诸天万界活着出来,可真是白费了你一片筹谋。”   此言一出,原本就心生疑虑的众人瞬间炸开了锅,看向场中的二人,窃窃私语起来。   掌门的脸色难看,他并不蠢,结合最近发生的一切,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不由沉痛地看向萧玄逸:“我问你,殷少主说的可是真的?”   地上苍白男子的眼睛闪了闪,状似无措,急切地撑起身子,靠近殷灵越,“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少主要这样污蔑我?”   地上二人的影子渐渐靠近,但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些,注意力都放在了场中二人身上。   “殷少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只是以为你死了,未免师兄过于悲痛,才出此下策。”   萧玄逸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涌动,宛若活物一样,扭曲成了另一个样子,渐渐和小少主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如今你回来了,我自当离开。你大可放心,不必如此污蔑我!”萧玄逸悲愤地说,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地上,当发现影子彻底重合时,他不由心中一喜——   “啊啊啊啊!”   不似人类的惨叫响彻整个大殿,似男非男、似女非女,阴森尖利,像是无数怨魂怨鬼的惨叫,震得人耳朵发痛。   殷灵越勾起嘴角,右手拢着一层瑰丽的火焰,缓缓从影子里拽出一个不断挣扎的东西。   那是一团浑身漆黑的污泥,没有一丝光芒,像是地狱最深处的沼泽。它不断地扭动着,似乎拥有神智,却怎么也无法从那双手中挣脱,反而惨叫得更加厉害。   红莲业火滋滋地燃烧着,不过片刻,那污泥看上去竟然小了一圈,叫声越来越刺耳,像是无数男女老少在齐声咒骂,痛哭流涕。   “原来这么个小玩意就是心魔。”殷灵越轻轻啧了声,手中业火开出红莲,将那污泥齐齐吞没,花瓣合拢消失不见。   小少主低下头,笑容柔软艳丽,踢了踢被吓得跌倒在地上的萧玄逸,“你不会以为,我会在同一个地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摔倒吧?”   他笑得恶劣,萧玄逸在他的笑声中,终于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不,这怎么可能!”   “心魔怎么会输?”   一直以来,这个自小便出现在他身旁的心魔,一直是他最大的底牌。能够让女修对他心生爱慕,在同门中获得敬仰,多次历练中险死还生……靠的都是能够惑人心智、见多识广的心魔。   然而现在——   “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红莲业火最克邪物。”殷灵越嗤笑,“你那个心魔几次三番哄你下手拿到道骨和业火,不过是因为他知道,业火永远不可能消失,而被琉璃道骨压制的业火,对它来说再也没有威胁。”   萧玄逸洋洋得意时,又如何知道,这本也是心魔自己的算计?   萧玄逸的眼睛赤红,但他很快在少年冰冷的笑容中反应过来,没了心魔的他会面对什么。   他看着越走越近的殷灵越,不由得惊慌往后躲去。萧玄逸的大腿受了伤,只能像个爬虫一样在地上挪动,却在少年悠闲的步子中无济于事。   只能够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等着噩运降临,那像恶鬼一样的笑容……他的身体颤了颤,眼里的恐惧无法抑制地涌出,好像又回到了鸿鹄天的那一夜。   根本就不能够反抗,只能够等待魔头大发慈悲,侥幸捡回一条命……   眼看小少主越来越近,萧玄逸终于受不了了,张皇失措地喊道:“师兄,师兄救救我,这个魔头要杀了我!”   “师兄,师兄你不能不管我。”他努力向浮璃的方向爬去,眼神祈求,“师兄你忘了吗?我是你一手带大的,我的剑法是你一手教的,你怎么舍得让我死!”   白衣胜雪的剑修垂首,看着地上可怜狼狈的萧玄逸。   殷灵越的脚步一顿,心中不由紧了紧。他不知道浮璃会怎么做,会不会帮那个萧玄逸……但哪怕是知道剑修现在没了记忆,他还是忍不住委屈。   我才是你喜欢的人,你还把种子给了我呢,怎么能够说忘就忘,还忘了你要陪我一辈子?   心酸的小少主压根儿忘了,自从踏入大殿开始,剑修就像是哑巴了一样,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   “师兄,师兄!”看着魔头果然没有再上前来,萧玄逸不由一喜,赶紧伸出手想要拽住眼前胜雪白衣的一角,却抓了个空。   浮璃退后一步,没有关注脸僵住的萧玄逸,而是抬头,看向眼前烈火一样的少年,声音沙哑:“我认得你。”   他的指节泛白,死死握住剑柄,额头暴起青筋,豆大的汗滴从上面滑落,像是被彻骨的疼痛折磨着。   但剑修不为所动,一双漆黑的眼睛依旧全神贯注盯着少年,不放过一分一毫。   “你、是——”   那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切的痛苦,剑修的身躯晃了晃,跌到一个温软的怀抱里。   殷灵越慌乱地上前接住他,“浮璃,你怎么了?”   剑修的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只是那双拿惯了剑的手死死揪住他的衣领,没有一丝血色的唇挤出了两个字。   “灵……越……”   轰然间,仿佛海水倒灌、风雪归冬,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一样涌回,原本空荡荡的心被填得满当当。   浮璃吃力地睁开眼,看着熟悉的面容,依旧鲜活,不由得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我没事,灵越。”   说完这句话,剑修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晕倒在了少年怀里。   小少主惊慌地看着怀里的人,难道、难道他还是来晚了一步!殷灵越双眼发红,看着虚弱的浮璃,都快要哭了出来。   好在这时,已经有和剑宗交好的医修上前来,很快便得出结论,浮璃只是一时昏迷过去,并无大碍。   小少主心中一松,哽咽着低喃一句,“笨蛋。”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他又不是真的要和笨蛋计较,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何必急于一时?   “掌门,掌门你救救我!我是剑宗弟子,你不能让那个魔头杀了我,不能!”   “还有还有,我会成为三界至尊的,只要你现在帮了我,我一定会铭记于心,以后奉您为父,事事为先!”   掌门:“……”   我要不起你这样的儿子!   到了现在,一切事情的真相自然不言而喻,掌门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开口:“殷少主,此事是剑宗的失责。你放心,这混账就交给你全权处置,剑宗绝不插手。”   “那是自然,既然掌门深明大义,我也就不多计较了。”殷灵越不客气地点头,手中弹出一豆业火,直接废了萧玄逸的修为。   “黑蜘蛛,带着他,我们回魔界。”   “好勒,少主!”   黑蜘蛛兴奋地上前,她和其他魔界众人一直都留在剑宗没来得及回去。只不过还没等他们想办法寻找少主,便得了殷灵越传来的消息,让他们暂且按兵不动,勿要打草惊蛇,省得萧玄逸一不做二不休对浮璃出手。   殷灵越点点头,也没了在这留着的心思,别扭地抱着比他还高了大半个头的浮璃,就准备回魔界。   黑蜘蛛看着他古怪的姿势,不由提议道:“少主,让阿大阿二来吧,他们比你高,方便——”   看着小少主微眯起的杏眸,黑蜘蛛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又憋了回去,怂怂地低头。   殷灵越哼了声,他的道侣,容得其他人碰吗?   小少主不爽地想道,依旧保持着古怪的姿势,抱着剑修准备离开。   “殷少主等等,浮璃就不必带走了吧?”掌门干巴巴一笑,试图留下他们的首徒,“剑宗有许多客房,不如你和浮璃先去那里休息?”   “你看他愿意留下吗?”小少主哼了声,“他拽着我的衣服不放呢。”   掌门和众宾客不由得看了过去:……   果然,堂堂剑宗首徒正紧紧拽着一角红衣,像是怕被丢下的孩子,根本舍不得丢手。   殷灵越得意地抬起下巴,“你不必担心,还有在座的各位,过段时间我们举行道侣大典的时候,自然会邀请你们观礼。”   “告辞。”   说罢,小少主就“笨拙”地抱着他的未来道侣,离开了大殿。   只留下眼巴巴的掌门,痛心地看着他们被拐走的首徒。   宾客中有人小声嘀咕:“总觉得这一去,浮璃真人就回不来了……”   “有那殷少主在,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掌门心累一笑,不想说话,更不想发表意见。   他只是忧愁地想,如果上面的师叔师伯师祖问起时,他要如何回答,剑宗的首徒、修真界的一代天骄,就被人这样拐跑了,并且目测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样子。   .   宫殿一角的饕餮香炉,正缠绵飘出袅袅白烟,闻之怡人清心,正是难得一见的卷云舒。   软木的雕花大床上,四角的帘子被拳头大的明珠压着,床上铺着雪白缎面的被褥,柔软温暖,上面躺着两个人,像是密不可分一样相依相偎。   浮璃的手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想要寻找那个昏倒之前的身影。   灵越……   “你醒了!”   还不等剑修彻底清醒,一双白生生的胳膊就揽住了他,少年惊喜的面容就凑了过来。   “好像没什么大碍了……快快快,赶紧让医修过来!”   殷灵越小声嘀咕一句,转头就冲着殿外催促道。   “是,少主。”   随后就是一阵响动,很快一个白胡子老头就走了进来,在小少主的虎视眈眈之下,诊起脉来。   “少主放心,少主夫人已经无碍了,随时都可以行洞——”   还没等笑呵呵的老头说完剩余的话,就被小少主不耐烦地摆手赶了出去。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赶紧滚吧。”   医修耸耸肩,丝毫不在意,和一旁的侍女挤挤眼睛,感叹少主真是年少青涩,这就忍不住了。   殷灵越可不知道那个老头子如何编排他,此时他正用手拢着剑修的脖子,蹙眉思考着什么。   “灵越,”浮璃丝毫没有命门被控的自觉,反而担忧地看着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那天你有没有受伤?可治疗过了?业火没出岔子吧?”   殷灵越心中一暖,但很快反应过来,手中使劲,恶狠狠地道:“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臭浮璃,你竟然敢和别人举行道侣大典!”   “我——”   “失忆了也不是借口!”殷灵越红了眼,咬牙道,“要是我来晚一步,你是不是就真的和他结契了?”   “笨浮璃!臭浮璃!我要气死了气死了!”   “没有,”浮璃揽过他,柔声哄道,“真的没有,你没来之前,我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本来准备把赔礼给他,就来魔界找你的。”   小少主正愤怒的表情一顿,敏锐抓住了什么,“什么赔礼?”   剑修眨眨眼,很快转移话题:“我们这是在魔界吗?这里是灵越的住——”   “是不是道骨?”殷灵越揪着他的衣领,神色狰狞,“要是我没来,你是不是准备把道骨给他。”   浮璃叹息,努力解释:“我当时只是失忆了,所以才会这样想,下次绝对不会了。”   “你当你的道骨是石头,哪里需要哪里搬吗?”殷灵越气愤地吼道,“王八蛋,大白痴,谁允许你这么做了?我答应了吗?”   剑修沉默,看着气红了眼的少年,不由叹息一声,伸出手替他抹了抹眼泪。   “不生气了好不好?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浮璃将少年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脊,“以后我都听你的,灵越不让我做的事,我都不会做。”   “所以这一次,就饶过我好不好?”   殷灵越抽噎一声,抬头愤愤地一口咬上他的嘴,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挪开。   小少主看着神色纵容的剑修,白皙的手指在上面按了按,“你要长记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说话。”   浮璃应了一声,眼含笑意:“我都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殷灵越满意一笑,心中气愤放下,再看向剑修唇上的伤口,不由得脸红心跳。   他们同在一张床上,离得委实有些近……浮璃了然地点头,准备起身,“灵越,我出去逛逛,你先休息。”   “逛什么逛!”红着脸的小少主一把把要离开的剑修重新扯回床上,自己干脆趴到了他的身上,不满地问道,“我不好看吗?”   近在咫尺的面容精致灵动,浮着浅浅一层红晕,如同鸦羽的睫毛轻轻颤抖,杏眸里满是强作的镇定。   浮璃心落后一拍,专注地看着他,像是挪不开眼,“你怎么会不好看?”   眼前的人,是红莲中张扬的烈火,只一眼便刻在心里,永远都不能忘怀。   “那亲亲我,摸.摸我……最后再抱抱我。”殷灵越凑在他耳边,呼吸扑在上面,脸红得像是在滴血。   “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啊。” 第028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二十八)   少年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此时却像是不敢看人一样,微微垂着眼睑,睫毛像扇子一样轻轻扑闪,在下方留下两道阴影。   “灵越……”   浮璃轻声唤道, 微凉的手触碰到他的脸颊, 被上面的热意暖得心颤, 差点脱口而出应下。   但剑修到底不是不自持的人, 他深呼一口气, 认真地道:“我们还没举行过道侣大典, 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明白。”   殷灵越低头看他, 哼了声, “说得你好像多大一样,我们的年龄差不了几岁, 别以为我很好骗,我懂得可多了。”   他犹豫了下, 忍住羞意趴在剑修胸膛上, 如同霜雪一样的凉意让他轻颤,身上的热度好像都降了些。   浮璃的手顿了顿,终于忍不住搭在他身上,但仍旧不敢收紧,而是又低声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浮璃,我说过我还不知道情.欲是什么滋味。”殷灵越在他身上蹭了蹭,抿唇笑笑,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唇上, “我以前没什么兴趣,只觉得两个人白花花地凑在一起, 有什么好玩的?”   “但想到是你……我便忍不住想,那样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很舒服。”   “浮璃,我想让你告诉我,那样的滋味到底是什么。”   “唔!”   浮璃拥住他,将少年困在自己怀里,细细亲吻,过了良久才道:“我告诉你。”   殷灵越喘着气,眉眼弯弯,揽上他的脖子:“我喜欢你,浮璃。”   “我也喜欢你……”   .   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床上的人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殷灵越撑起身子,露出红痕遍布的锁骨,只觉得身上一酸,差点又软了下去。   他别扭地活动了下,不知道那种事情为什么会那么累。   “浮璃去哪了?”   小少主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另一边,忍不住嘀咕道,不怎么开心。   哪有洞房第一天就不在的道理啊?   殷灵越颇有些委屈地想,将红衣穿好,赤脚从床上下来。   门外侍女机敏地出现,“少主。”   “浮璃呢?”   “浮璃真人早上就出去了,嘱咐我们不要打扰您休息,不知道去哪里了。”   小少主闻言蹙眉,“多长时间了?”   “大概一个时辰,一直都没有消息。”   也对,到底是堂堂剑宗首徒,除非魔尊出来,否则这剩下的小杂鱼,确实拿他没办法。   殷灵越挑眉,在心中暗暗记了一笔,等浮璃回来再找他算账。   不过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地牢看看,他可还没忘记,昨天带回来的主角还没处置呢。   地牢是魔宫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里面光是禁制阵法就足足有上百种,再加上里面守卫的魔兵,萧玄逸就算是插翅也难逃。   “拜见少主!”   红色的身影刚刚出现,守卫的魔兵便齐齐跪下,恭敬地看着殷灵越直接闪身进了地牢。   他对这里再熟悉不过,所以也不需要人带路,径直往里面走去。   今天就算浮璃不出去,小少主也是要过来一趟的。昨日在剑宗抓到心魔的时候,他很快就有了一种明悟。   这就是他的一线生机。   殷灵越眯起眼,忍不住勾起嘴角,脚步都快了几分。   等他解决了业火的隐患就不用死了,到时候可以让剑修一直陪在他身边,到哪里都陪着。那样的日子,一定很不错。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要解决掉萧玄逸才能放心。   想到这里,殷灵越的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很快就来到了地牢的最深处,几乎没有任何生灵的死地。   “他昨天说他喜欢我。”   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是一贯的慢吞吞,殷灵越迈出的脚步一惊,不由得停下。   “他特别好,从今天开始,他是我的了。”   明明是平淡的声音,却带着藏不住的炫耀,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像是要对面的人听清一样。   殷灵越眨眨眼,这个声音他当然认识,昨天晚上还抱着他的人,怎么跑到地牢来了?   而且……   忍不住为剑修的话红了脸,殷灵越的嘴角高高翘起,决定不急着出去,看看笨蛋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师兄,我倒是想不到你竟然会变成这样一副蠢样。”   地牢里,被折磨得不轻的萧玄逸怨恨地看着外面的人,但随即想到什么,愉悦得笑起来。   “只是可惜,殷灵越活不久了。最多再有三年,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就会化作灰尘一捧——不,说不定连灰尘都没有。”   萧玄逸看着浮璃顿住的样子,忍不住快意一笑,他现在是逃不了一死了,浮璃不是喜欢殷灵越吗?那就喜欢吧,喜欢得越深,他以后就会越痛苦。   想必他这个过分执着的师兄,一辈子都会疯魔,再也不能动情。   “你知道怎么解决业火。”浮璃不为所动,明明是问句,却说得肯定。   萧玄逸的眼睛闪了闪,反而笑了起来,他打定主意不告诉浮璃,“是吗?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既然敢打红莲业火的主意,不会不知道它的隐患,也不会不知道如何解决。”浮璃,“你心性谨慎,不是万无一失,不会出手。”   “师兄还真是了解我,”萧玄逸轻笑,“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师兄?左右我逃不过一死,有魔界少主陪着,也算是赚到了。”   “同样是死,我可以让你死得轻松些。”浮璃淡淡地道,“有些手段,不是你能够想象的。”   “那又如何?”萧玄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阴狠地看着他,状若疯癫,“就算如此,你也别想从我这里知道办法。浮璃,你等着吧,等着殷灵越死后,我倒要在地狱里看着你,会是怎样一副样子。”   “你现在越爱他,我就越开心,到时候这些爱,都会变成在你心上啃噬的毒虫,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浮璃,你只会比我更痛苦。”   萧玄逸得意地哈哈大笑,仿佛已经赢了一样,一直不停。   浮璃冷眼看着他,突然出声:“是琉璃道骨。”   萧玄逸的笑声停住,像是被人堵住了嗓子,直勾勾地盯着剑修。   过了一会儿,他才冷不丁地问:“你怎么知道?”   “不难猜,”浮璃垂眸,声音淡淡,“红莲业火并非凡物,能够解决它的自然也不会是一般的东西。你一直想要得到的,并且还是和红莲业火一个层次的,就只有琉璃道骨了。”   “不错,不会是师兄。”萧玄逸蓦地笑出来,“可是那又怎么样?师兄你敢把道骨挖出来给他吗?”   “来,我告诉你师兄,你现在修为不过分神期,而殷灵越撑不过三年。”萧玄逸凑到铁栏杆之间,脸上布满血污,“没有修炼到大乘期就剥离和神魂相连的道骨,师兄你的修为会一落千丈。最糟糕的可能,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个凡人了。”   “三年时间,纵使师兄再怎么天纵奇才,也不可能突破到大乘期。”萧玄逸露出一个神经兮兮的笑容,“所以你是给他呢,还是不给?师兄,凡人的寿命短暂,你要是重来,可不一定再能成为这三界如此风光的浮璃真人了。”   “怎么样?是不是比起知道,还是不知道更好些?”萧玄逸哈哈大笑,“我猜师兄你一定很痛苦,那可是道骨啊,没了琉璃道骨,你还能是这光风霁月的剑宗首徒吗?”   “我是剑修。”   浮璃丝毫不为所动,不仅如此,他反而露出一个笑容。   并不过分明显,却将剑修的愉悦展现得一干二净。   “就算没了琉璃道骨,我依旧能够靠着手中的剑再重新爬上来。”浮璃的声音带着笑意,他轻轻扣在剑柄上,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我本来还不是十分确定,既然如此,一切都简单了。”   “什么简单了!”   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他背后响起,是被剑修刻在心里的声音,他的身体忍不住一僵,回过头就看到了怒气冲冲的少年。   “臭浮璃,让你不听话不听话!”殷灵越气得跺脚,四处看了看,干脆踮起脚尖掐着他的脸往两边扯,“你昨天是怎么答应我的?这才一夜你就敢忘了。”   “你是不是非要我一直跟在你身边才能长记性啊!”   小少主气得不行,他那么在意的人,宁愿冒险也不希望他出事的人,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   “灵越,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浮璃认真道,“我只是——”   “不用你操心!”殷灵越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心中实在气得不行,“你现在给我出去,给我回宫殿等着。”   浮璃看他气得狠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无奈地任由少年把他推出了地牢。   左右消息已经到手,也不急在这一时。   浮璃一走,地牢里就只剩下怒火未歇的小少主和突然变得瑟瑟发抖的萧玄逸。   “你怕我?”殷灵越冷笑,“倒是没想到,不过一天,竟然把你的胆儿给吓破了。”   “殷少主,我错了,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萧玄逸讨好地笑笑,完全没有在浮璃面前的猖狂。对眼前的这个人,在昨天一天的幻境折磨下,恐惧彻底深入骨髓,让他一看到这个人就忍不住发抖。   “我只是想让你们好好在一起,所以才给师兄出了个主意,真的!”   “是吗?”小少主冷笑,“你给我打马虎眼,也未免太天真了。”   “不过我今天也懒得和你计较,本来还想多留你一段时间,只是最近我要闭关,以防万一,还是先送你一程吧。”   萧玄逸瞳孔一缩,瞬间瘫软下去,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你,你要做什么?” 第029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二十九)   地牢幽深, 仅仅壁上一盏阴灯摇曳着火苗,少年面容本该精致如画,在萧玄逸眼里却显得阴森诡异。   “我要干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殷灵越慢条斯理地说道, 轻嗤看他, “再说了, 这不是你应得的吗?几次三番暗下杀手, 这可都是你做的。”   萧玄逸直打哆嗦, “少、少主……”   “眼下我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殷灵越笑意盈盈,“更何况这不是便宜了你吗?让你干脆利落地死去, 还不快谢谢我。”   “不, 我不想死,少主, 你饶我一命吧。”萧玄逸咽咽口水,神色惊恐地哀求。   殷灵越淡淡地看着他, 无动于衷。   “对了, 少主不是想要和师兄在一起吗?”萧玄逸眼睛一亮,急切道,“少主可以把多余的火毒逼到我身体里,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师兄的。这样一来,少主就能和师兄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小少主顿了顿,突然嗤笑出声,“我倒是没想到, 原来是我抬举了你。误把一只爬虫当成了毒蛇,啧啧, 是我走眼了。”   萧玄逸好像松了一口气,连忙附和道:“对对对,少主说得对,我不过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实在是不用您费力,您就放过我吧!”   他原本以为在这些日子里死或许都是一种解脱,但是却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不想死。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只要他还能活着,他就一定能够重新——   萧玄逸突然停住了,他缓缓低下头,看到心脏处一朵红莲,不知道何时绽放出华美的花朵,悄悄摇曳旋转。   “懒得和你多说了,我还要找那个笨蛋算账呢。”   神智渐渐模糊间,萧玄逸听到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干脆地判定了他的死亡。   心口处传来一阵接连神魂的灼痛,萧玄逸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但很快,那点子血液也被蒸发消失。   他终于绝望地意识到,这一次,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侥幸逃生。   萧玄逸不甘地想要挣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莲蔓延着开满全身,像是一小片花海,轻轻摇曳,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他的眼神惊恐,却连一丝祈求都不能发出,直到化为飞灰,不见踪影。   到死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殷灵越在地牢站了片刻,确定他死得不能再死,神魂□□一并消失,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主角,他小心几分总无妨碍。   小少主一边想着,一边离开了地牢,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宫殿。   没了萧玄逸这块压在心里的大石头,小少主冷哼一声,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敢不听他话的剑修身上。   难怪一大早就不见踪影,原来是跑出来干这事了,也难为他想办法潜入地牢。   殷灵越不由得冷笑,气势汹汹地回到宫殿,正要找他算账,却突然一愣。   白色的大熊安静地坐在床上,显然已经等待良久,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过来,冲他招了招手,“回来了。”   看着毛茸茸的爪子,殷灵越一顿,禁不住诱惑地摸了上去。   揉揉……捏捏……再抱抱……   不过一刻钟,大意的小少主就幸福地躺倒在毛茸茸的怀里,心里一边暗恨自己的不争气,一边又忍不住蹭了蹭。   “臭浮璃,你可真奸诈。”殷灵越气哼哼地撒娇,趴在他身上道,“那这次我就不和你生气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已经有办法了。”   白熊抬起的手顿了顿,突兀地化成人形,将没反应过来的小少主小心稳住,然后让他坐好。   “是什么方法?”浮璃表情严肃,认真问道,显然是要和他仔细谈谈。   剑修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必定会拼命为他努力。小少主业火缠身的事情从来不是秘密,在小福地的时候,很多时间浮璃都是白天陪着他,夜晚再前往剑宗藏书阁,一点一点翻看可能有关于业火的记载。   可以说这世界上对业火的了解,除了小少主本人,怕是无人敢说比浮璃知道的更多。   所以也因此,他此时对殷灵越口中的办法充满了疑虑。   小少主突然失去温暖的怀抱,免不了哼唧两声,但看剑修严肃,还是带着几分得意将他的发现娓娓道来。   “你可还记得那日剑宗大殿之上,你突然察觉到心魔的气息?当时业火第一次不受我控制,迫不及待地向心魔涌去。”   “那时我便猜测,业火可能和心魔有关系,所以便想办法打听心魔的消息。”   “直到我从萧玄逸身上真正接触到心魔,便突然有所明悟。世间之数,必有定理。我原先不知道为什么业火会突然降世,那时才明白了。”   “心魔是世间恶念凝聚而成,只会被打败,不可能被杀死。三界几次斗争,都是因心魔而起,然而千年沧海桑田,心魔却依旧为祸三界,一直不曾停歇。”   “但是红莲业火,却可以炼化心魔,这就是它降世的原因!”   说到这里,小少主有几分激动,眼睛亮晶晶地凑到浮璃面前,“从那时开始我便明白了,这便是我的生机,只要我能够将心魔彻底炼化,便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功德,届时业火之患自然能够解除。”   他为这想法生出几分憧憬,胳膊揽住浮璃的脖颈,“所以说你不用担心啦,我能解决好的!”   然而剑修却并没有像他那么轻松,反而微蹙起眉,“这只是你的猜测,如果有个万一——”   “这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万一?”殷灵越不开心了,气鼓鼓地反驳,“再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什么事情做不到!”   小少主瞪着他,一双杏眸里满是张狂的自信,仿佛再难的事情都不值一提。   浮璃无奈,浅笑道:“好,我相信你。”   “这就对了——”   “不过道骨还是要给你。”浮璃摸了摸他的头,“也好以防万一。”   小少主的话语僵住了,脸色不由冷了下来,“我都说了不需要不需要,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他又急又气,忍不住红了眼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啊?你这样我怎么舍得,你,你……”   殷灵越“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心中气得慌,比被那个萧玄逸算计时还要愤怒。   “你听我说,灵越。”浮璃,“心魔之事终究不确定,我们只有三年的时间。就算退一万步讲,你的想法没有错,但万一来不及了呢?”   浮璃坚持地看向他,“道骨对于我来说只是外物,没了道骨我也依然能够修炼,只不过慢了些——”   “你闭嘴!”小少主恶狠狠地捂住他的嘴,气得口不择言,“你以为你很厉害吗?我告诉你,没了道骨你什么都不是!你会修为大跌,会连个凡人都不如!”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明明看上去凶狠,那双杏眸里却闪着水光,只让人心软。   浮璃拉下他的手,小心握住,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宛若冰雪化成春水,引来万花初绽。   “我可以慢慢修炼,纵然修为没了,心境剑道却都还在。二十年不成,那便四十年,六十年,总有一天我还能够再回来。”   “但是没了你,我这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剑修俯身,亲了亲愣住的少年,抬头笑道,“你明白吗?”   “……你凭什么这么说?”殷灵越哽咽着问,“万一你回不来了怎么办?”   “不会的,”浮璃小心拭去他的眼泪,温柔哄道,“我会回来的。”   “只要你还在这里,哪怕百年千年,我总会回来的。”   殷灵越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他年纪尚小,还未曾识过世间百味,便在一个人身上尝到了最好的爱。   剑修说他不能没有自己,但他怎么不明白,如果自己没有了他,又要怎么办?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浮璃了,他不能冒任何风险失去他。   “你说得轻巧,到时候哪怕修炼回来了,也是一个老头子了,我才不会喜欢你。”殷灵越扯着他的衣服,擦擦眼泪开玩笑道,“我只喜欢好看的。”   浮璃纵容地揉揉他的脑袋,顺着他的话道:“没关系,等我修炼到元婴期,就可以重塑身躯,到时候我再去找你。”   殷灵越顿住了,抬头看向剑修,正和那双眼睛相撞。   他们心中都知道,无论何时都不会抛下对方,却偏偏要用不可能的可能,来告诉对方自己主意已定。   “浮璃,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殷灵越认真地看着他,表情渐渐严肃,一字一顿道,“你总要给我一个试试的机会,就算你不同意,我也已经决定了。”   “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是想让你放心,事实上就算你不同意,我也准备去怨谷闭关的。”小少主的话语冷漠,刻意隔绝了所有感情,“你的道骨,不管你自己要不要,我都不会要。”   “明日我便去怨谷,会请魔尊封闭出口。你若是愿意,便等着我……我也一定会回来的。”   浮璃的手颤了颤,半晌才艰涩道:“你心意已决?”   殷灵越:“我心意已决。”   殿内一时间沉默,落针可闻,没有人说话。   久到殷灵越以为剑修要生气离开了,才突然听到一道声音。   “殷灵越。”   浮璃唤道,第一次全名全姓,让小少主不知所措。   “我给你两年时间,两年后,只要你没有从怨谷出来,不论最后是什么结果,道骨我都不会再留。”   “我会在魔界等着你,从明日开始,我便记着时间,一息都不会少。”   “我亦心意已决。” 第030章 金手指一起跑路了(三十)   殷灵越看着他, 突然低下头,眼泪落在了雪白的被褥上,留下一小片水迹。   小少主自认从不在人前流泪,每每只在夜深人静之时, 被业火折磨得狠了, 才不受控制地落下几滴泪。   然而自从遇到剑修, 却偏偏老是哭泣, 并不是难过, 而是酸涩。   是被人太爱了的承受不住。   “笨蛋, 我还记得呢,我要罚你。”殷灵越抱着他, 将自己赖在他怀里, “罚你不珍惜我的道侣。”   “你要怎么罚?”浮璃温柔地拍着他的背脊,像是在安抚, “我都听你的。”   “罚你在我闭关的时候,每天给我做一串糖葫芦。我出关的时候, 一串都不能少。”殷灵越认真地道, “你做糖葫芦的时候,要想着我,说三百遍‘最爱殷灵越’,一句都不能少。”   “好。”浮璃纵容地道,和他相偎在一起。   “你不要糊弄我,到时候我一吃糖葫芦,肯定能够尝出来你有没有偷懒,我厉害着呢。”   “是是是, 你最厉害了,我才不敢。”   “浮璃, ”殷灵越从他怀里起来,揽住他的脖颈亲了亲,“我们来双修吧。”   “你再抱抱我……”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丝毫没有缝隙的唇里,帘子轻轻晃了晃,后面隐隐有着缠绵的两个身影。   直到天光大亮,这一次独自醒来的,是另一个人。   留下浮璃看着空荡荡的宫殿,轻轻叹了口气。   .   殷灵越来到怨谷的时候,天还早着。   他猜浮璃知道他走了,但还是不发一言,匆匆离开。   魔尊依旧拄着他的拐杖,看着他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白送的好处你不要也罢了,现在不过两年,怎么又这样一副样子?”   “啰嗦,”小少主杏眸一瞪,“我要闭关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看着被合拢的洞窟,魔尊一愣,随即气得牙痒痒。   “还有!”   洞窟突然又被人刷地一下打开,殷灵越探出头来,“告诉你的那些手下,要是让我知道有人敢欺负他,等我出关就扒了他们的皮!”   说完,洞窟再次合拢,只留下再次被气得跺脚的魔尊。   “臭小子,也不想想,这魔界除了老头我,谁能够欺负得了他?”   魔尊先是恨恨反驳,随后一顿,突然反应过来。   “好一个小铃铛,原来你不是防着他们,而是防着老头我!”   可惜魔尊就算再气,现在也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洞窟深处,红衣少年盘膝而坐,一朵巨大的红莲自他身下徐徐开放,那久炼不死的心魔正在花蕊中翻滚惨叫,却依旧苟延残喘。   “两年。”   他轻轻说了句,闭上了眼睛。   两年之内,我一定出关。   .   魔界的天气总是经久不变,除了漫天的风沙,似乎再无变化,好像时间永远留在了那一刻。   怨谷中,洞窟突然传来一阵咔嚓的响声,缓缓打开了门。   一角红衣从洞窟前闪过,随后出现一个精致灵动的少年。   他眉目间的红莲火纹好像活了一样,更加灼灼动人,似乎是久不见阳光,一时有些恍惚。   “大概是一年半……应该没记错吧?”   明明确定时间应当不过两年,但不知道为什么,殷灵越却突然心生几分着急,脚尖轻点,化作一道红影,消失在原地。   他一路出了怨谷,别过蚀骨花海,回到了宫殿,却依旧不见那个人。   殷灵越突然生了几分急切,他忍不住胡思乱想,浮璃是出了什么事吗?   正在这时,一朵红色的灵花轻轻飘落,恰好落在小少主的身前。   殷灵越一愣,下意识接过,喃喃道:“这是古树的灵花?”   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眼中生出喜意,寻着灵花飘来的方向赶去。   黄沙间有一株高大的古树,上面开满了火红色的灵花,青翠的引灵鸟在其中穿梭,叼住落下的种子。   殷灵越恍然想起,在闭关之前,他把灵药芥子还给了浮璃,连带着那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树苗,想来现在被剑修移植了出来。   当初不过是怕有个万一,连累了他喜欢的人,糟蹋了那颗种子。然而没想到,不过一年,它便长得如此高大了。   当真是郁郁葱葱,永远不败。   殷灵越忍不住笑弯了眉眼,他看着树下的人,是惯常的胜雪白衣,正在做着糖葫芦。   剑修旁边有一个高大的稻草棍,上面已经插满了糖葫芦,远远看去红艳艳的。周围围了一圈孩子,排队等着。那些平日里就凶悍的魔界孩童,现在却乖得不成样子,眼巴巴地讨要着。   殷灵越哼了声,突然不开心了,脚尖轻点,不再犹豫。   树下的剑修似有所感,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便觉背上一重,一双胳膊揽住了他的脖颈,有人凑到他耳边。   “臭浮璃,谁让你把我的糖葫芦分给别人了!”   是很熟悉的声音。   浮璃身体一僵,过了好半晌,才声音沙哑地开口。   “五百四十五串糖葫芦,你的那份,我一直给你留着呢。”   “一串都不少。”   小番外:   凡间,今日又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不过是黄昏,灯会上已经挤满了人。   灯会一个偏僻的角落,明明该是人流稀少的地方,却偏偏聚满了人,一股子诱人的焦糖味飘过来,引得人直咽口水。   靠墙的地方,正摆着一个摊子,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男人正熟练地做着糖葫芦,旁边稻草棍上,裹着透明糖衣的山楂又大又圆,一看就知道味道不会差。   而在摊子的旁边,一个红衣少年坐在小板凳上,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   比起平凡的摊主,他的面容精致灵动,眉间似乎绘着一朵绽开的红莲,笑容无忧无虑,像个娇养长大的小公子,明明该和摊子格格不入,却反而显得格外融洽。   “诶,这就是那糖葫芦摊子?”人群里,一个牵着孩子的妇人好奇地看了眼里面漂亮的小公子,忍不住问道。   “夫人是外地人吧?那你可一定要尝尝我们平阳城有名的糖葫芦,只在花灯节这一天出摊,做的糖葫芦那叫一个好吃,全城的小孩子,没有一个不惦记的。”   妇人点点头,她也是听说过这家有名的摊子,据说开了十几年了,但凡花灯节,都是风雨无阻,开摊迎客。   “这糖葫芦怎么卖?”   妇人话音刚落,便见那小公子笑眯眯道,“一串糖葫芦一文钱,排队等,摊子开到天黑就关,要买吗?”   “要!”不等妇人开口,旁边的孩子就欢快地应道。   妇人回过神来,也应道:“要两串……你们这摊子怎么关得那么早?”   她忍不住嘀咕,天黑时才是这灯会最热闹的时候,生意也才会更好,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我们也要去看灯会啊。”少年往一旁忙活的男人嘴里塞了个糕点,笑着道。   妇人悄悄打量了一下少年的衣着,心中想道,该不会是哪家的小公子出来玩吧?她忍不住又看向旁边的摊主,却正巧对上了一双眼。   淡漠安宁,像是初春的湖泊。   察觉到妇人在看他,摊主礼貌地点点头,又继续忙活。   直到天幕暗了下来,四处的花灯一一亮起,像是一条火龙,热闹闹地蜿蜒一条街。   小公子把妇人要的两串糖葫芦给她递过去,看着人群散开,角落重回空荡荡,便一下子跳到男人背上。   “我今天乖不乖?”殷灵越笑嘻嘻地问,“你看我帮你招揽了多少生意?”   他这话倒是没说错,刚才围了一圈买糖葫芦的,除了真想买的,便是一群来看“小公子”的姑娘小姐。   “是是是,你真厉害。”   随手施了个障眼法将东西收好,浮璃无奈地点点他的额头,“好了,还要不要去看花灯?”   “当然要去,”殷灵越哼了声从他身上下来,转而又捧着他的脸,“你要是不用障眼法,咱们的生意肯定能再好一倍。”   “不行,”浮璃淡定地拿下他的手,“我现在是糖葫芦贩子。”   剑修在这方面颇有些固执,每次出来,不仅用上障眼法,还特意换上不知道哪来的粗布麻衣。还有他那摊子上的一应家当,哪个都是老旧平凡,一点儿都不显眼。   “不行就不行,那我要今年的灯王,你要帮我赢回来!”   “好,还想要什么?”   殷灵越眼珠骨碌碌一转,笑眯眯地在他脸上亲了口,“我要你每年花灯节都在我身边,哪也不许去。”   浮璃微微红了耳垂,纵容地看着他,“哪一年不是我陪你?”   “就是要你一直陪着我嘛,是你自己答应的!”   “陪着你,当然陪着你,要不然我往哪去?”   天上星辰点点,地上花灯火红,红衣少年赖在剑修的背上,让他背自己一会儿。   繁星之下,他们越走越远,最后融入到热闹的人群中。   听说凡间有一个传说,但凡花灯节拿到灯王的爱侣,必定恩爱一生,天长地久。 第031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一)   “霆轩, 听说顾少已经回来好几天了,我们约不出来,你把他请出来咱们一起去玩玩呗!”   “顺便带上你养的小情人——好好好我不开玩笑。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在顾少面前保密。”   “不过你也要早点把他给打发了, 否则海城就那么大, 万一他和顾少撞上了……啧啧, 那场面就热闹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 玩玩就是玩玩。挂了, 我这赛车呢。”   客厅里刺耳的声音传来, 间伴着手机主人醉酒后敷衍的回答,厨房的灯光依旧明亮, 里面站着一位面容秀丽的青年, 脸侧的淤青更加显眼,袖子挽了大半, 露出半截如玉的小臂和上面触目惊心的伤痕。   白溪正在杀鱼,厨房的门并没有关, 接电话的人也不顾忌, 所以他把客厅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说话的人他认识,是他男朋友赵霆轩的好友,海城有名的花花公子梁启。   明明那些话十分刺耳,白溪却并不在意,仿佛并不是梁启口中即将被抛弃的“小情人”,笑容淡淡,手中高高扬起的菜刀寒光一闪——   砰!   还没有死透的鱼猛地跳动一下,鱼头和鱼身被剁成两半, 泛着腥味的污血溅射到了白衬衫上,他一手按着还不断摆动的半截鱼身, 哼着歌在水龙头下冲洗起来。   水流急促流下,冲打在那流血的截面上,碰撞出细小的水珠,微微溅湿了袖子。   白溪轻轻将鱼捞出来,摆平放在案板上,泛着寒光的刀尖划破鱼皮,仔细地将皮剥了个干净,露出里面雪白的鱼肉。   这些动作他做得优雅、熟练,神色认真,无比专注。   无人可见的虚空上,系统1551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新的宿主,暗暗祈祷不要像上次一样任务失败。   不仅如此,这一次系统1551是真的想帮到白溪。原因无他,这个宿主太可怜了些。   在它接到的剧情中,宿主白溪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却因为和主角出国的白月光顾青空长得很像,被主角赵霆轩想方设法追到手。   但很快,本该两年后回来的顾青空突然回国。慌乱之下,为了避免被白月光发现,冷漠无情的赵霆轩直接把人关在了别墅里,并且为了让白溪不敢跑出去,狠下心来下手折磨。   直到白溪因这期间落下的病根死去,赵霆轩才幡然悔悟,从此白溪就成了他心中的朱砂痣手中的红玫瑰,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次,它就是为了阻止这个悲剧而来。   系统1551壮志凌云地想道,准备第一个目标,就是要帮助宿主躲避接下来赵霆轩醉酒之下的毒打。   它等着白溪停下刀,确定不会因为它突然开口而伤到自己,才故作高深地开口:【宿主你好,我是唯一挚爱系统1551,来帮助您打败白月光,成为主角的唯一挚爱!】   系统期待地等待着白溪的反应,然而青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微微垂眸,神色如常地处理着鱼肉。   没有得到宿主的回应,系统1551愣了下,但很快又喊了起来:【宿主,宿主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白溪继续手中的动作,刀背从雪白的鱼肉上轻柔地刮过去,带起细细一层鱼蓉。他有一双漂亮的手,适合弹钢琴,也适合画画,然而现在处理起鱼肉,竟然也有一种冰冷锋利的美感。   系统:【宿主,宿主?】   不确定是不是程序出了故障,没办法传递声音,一直得不到回应的系统心急如火。它看了看时间,确定还不到半个小时,白溪就会被醉酒失控的主角赵霆轩打进医院,顿时不知所措。   它是一个新手系统,上个世界更是几乎从头关禁闭到尾,根本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系统一咬牙,干脆莽撞地直接把剧情给传递过去。   它一开始没想那么做的,毕竟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现代世界,宿主白溪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突然接收那么多信息定会头疼不已。但想到白溪接下来会面临的毒打,这点小痛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但和系统1551想的不一样的是,白溪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轻哼着零碎的调子,将搅拌后的鱼蓉一一捏成丸状。   任凭系统如何呼唤,他都好像都没有感觉到一样,煮鱼骨,下鱼丸。   直到系统1551渐渐死心,以为连剧情传输都出故障了,正忧愁怎么才能帮到宿主的时候,那双手突然停住了。   “爱?”   白溪像是在自言自语,歪头似乎是在疑惑,难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仔细琢磨着什么。   他从那种幻觉的痛苦中抽离出来,恍然大悟般开口,“原来这就是爱。”   “我明白了。”   系统1551:【等等,你明白了什么?】   它连忙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发现传递的剧情恰好停留在这一段。   【赵霆轩神色痛苦,哀求着哭诉:“我为什么要把你关在家里?为什么要对你动手?是因为我爱你啊!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就悄悄爱上了你。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对你的在意是爱,只是一味地想要留住你,所以才会用这么偏激的手段。”】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白溪逐渐展露的笑颜,明明是很干净温和的,系统却激灵了一下,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溪垂眸,眉眼弯弯,轻吁一口气,像是解决了什么让人头疼的难题,神色轻松。   青色的碗里,是雪白的浓汤,里面漂浮着五颗白色的鱼丸,让人食指大动。   他端起鱼丸汤,向客厅走去。   系统来不及想白溪到底是什么意思,明知道他应该听不见还是急切喊道:【等等,宿主停下!赵霆轩不喜欢吃鱼,他现在还喝醉了酒,你现在过去会被迁怒的!】   “我知道,喜欢鱼丸汤的是顾青空。”白溪难得心情好,竟有闲心搭理这个幻觉,“霆轩他嫌鱼有腥味,从来不吃。”   系统:【对对对……等等你能够听到我说话?】   然而白溪却没再理它,一双丹凤眼里满是温柔,笑意一点点加深,端着鱼丸汤走到客厅沙发前。   刚和朋友喝醉酒回来的赵霆轩躺在上面,一身酒臭,衣服凌乱,上面还带着不知道是谁的口红。   白溪并不奇怪,赵霆轩一直自称自己是“直男”,喜欢的是白溪这个人,而不是他的性别。他们在一起后,赵霆轩更是经常打着这个名号,出去寻欢作乐。   也不知道他对那个白月光,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白溪无趣地想,面上的笑容更加深切,“鱼丸汤做好了,我按照你说的做的,明天可以拿给你那个朋友尝尝。”   白溪并不会做饭,他从小学艺术,会弹钢琴,会画画,一双手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么多年能够下个面已是极限。   到现在他也只会做鱼,做得最好的就是鱼丸汤。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因为是赵霆轩要求的。至于为什么,没有人告诉白溪,却不代表白溪不知道。   然而白溪也不在意,他将鱼丸汤递过去,微微俯身,白衬衫下露出好看的锁骨。   醉醺醺的赵霆轩本来不想理他,飘到鼻翼间鱼类特有的腥味更是让他几欲作呕,心中无名火起,但一切却在听到“那个朋友”时顿住了。   赵霆轩一脸嫌弃地喝了口汤,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品尝里面的滋味。   确实和当年上学时青空喜欢那家的味道一样……他满意地想道,正想让这个赝品下去,突然脑子一阵昏沉,双眼渐渐模糊。他努力地想要睁大,却只能隐隐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脑袋一栽,晕倒在了沙发上。   瓷碗啪地掉在地上,浓汤撒了一地,猩红的地毯像是被血液浸透了一样,圆嘟嘟的鱼丸不知道滚去了哪里。   在被关在别墅的第十五天,听到“爱”的十分钟后,白溪终于忍不住了。   他看着赵霆轩,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灯光昏暗,让青年的面容显得模糊不清。   白溪低下头,黑色的眼睛浮现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像是在打量一件没用的死物。过了好久,他才突然笑了起来,语带亲昵地开口。   “这是你给我的爱。”   “我也‘爱’着你。” 第032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二)   翌日, 早上九点。   灯光突兀地亮起来,将地下室的黑暗驱逐个干净,只剩下一室死寂。   赵霆轩紧蹙眉头,刚睁开眼睛, 便觉眼前刺得慌。   他下意识伸手挡住眼, 却觉得身上发软, 根本使不上力气。   不仅如此, 脑仁一阵抽痛, 身上的酒味经过一夜变得臭烘烘, 衣服皱巴巴地绑在身上,显然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   赵霆轩皱眉, 本能地发怒:“白溪, 你人呢?赶紧给我滚过来!”   他一连喊了三四声,连周围的环境变了都没注意, 或者说看到了,却没放在心上。   赵霆轩气急败坏地喊道, 却一直都没有人过来, 才暂时放弃,撑起身子转而打量起周围。   四周的环境很熟悉,赵霆轩轻而易举地就认出来,这是他别墅的地下室,通向厨房,平日里只用来储藏东西,也用来训导“宠物”。   半个月前,他曾把白溪关在这里三天, 每天往里面扔两瓶矿泉水和面包,直到最后白溪精神崩溃, 答应他没有他的允许绝不会出别墅才把人放出地下室。   想到这里,赵霆轩就自鸣得意,就算只拿白溪当替身,但有谁又会不喜欢一个只能依靠自己、脆弱又美丽的金丝雀呢?   不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赵霆轩疑惑地想,记忆却停留在昨晚的鱼丸汤上。他想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大概是自己半夜醉醺醺的,不小心来到了地下室。   “他昨天在干什么?跑哪去了!”   赵霆轩阴沉着脸,他早就习惯了白溪无微不至的照顾,每日衣食住行被打理得妥妥当当,没有一丝不适。像这样喝醉了酒却连衣服都没换,第二天甚至还找不到人的情况,绝对是第一次。   发现白溪到现在还没出现,赵霆轩脸色更黑了些,他不会是跑出了别墅吧?   想到这个可能,赵霆轩不由生起了被冒犯的怒火,他撑起身子努力让自己坐起来,往日里很简单的动作,现在却颇为费劲。   赵霆轩心中疑惑,但只不过一瞬,他就抛之脑后,在地下室搜寻起来。   他的目光轻飘飘从前方掠过,却又突然顿住。   刚,刚才……   赵霆轩咽了咽口水,想起刚才无意识间瞥见的那一抹白影,就忍不住背脊发冷。   这地下室,不是闹鬼了吧?   赵霆轩僵硬着转头看过去,沙发的前方是一面大镜子,是他特意让人安的。赵霆轩喜欢把白溪拖拽到镜子前,更好的欣赏他痛苦狼狈的样子。   而此时的镜子里,他正浑身狼藉地瘫坐在沙发上,宿醉的痕迹展露无遗,比起堂堂赵氏的大总裁,倒更像是路边喝醉酒的流浪汉。   然而赵霆轩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他的瞳孔紧缩,只觉得一股寒气直从脚底升起。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镜子中他的身后。   身穿白衬衫的青年,安静地站在沙发后方,笑容柔和干净,和他一起注视着镜子里的一切,欣赏地看着镜中人。   地下室没有第二道门,也就是说,这个人一直都站在这里看着镜子里的他。包括他刚才的暴躁唤人,还有疑惑奇怪,他都静静地看着。   赵霆轩的手下意识地扣紧沙发,像是被无形的恐惧攥住了,僵硬着转过头去。   “亲爱的,早上好。”   白溪俯身,神情亲昵,趴在赵霆轩的耳边说,满意地看着男人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恐,又因为反应过来变得愤怒。   “白溪,你装神弄鬼的干什么!”   赵霆轩的脸彻底黑下去,看着白溪神色不悦。他还没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对,心中充满了怒火,准备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宠物”。   然而他伸出的手还没到打到人,便被一只干净柔软的手强而有力地握住了,任凭他如何挣扎都不动分毫。   赵霆轩愕然地睁大眼,终于察觉出不对,身体上的乏力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挣扎的动作更像是无力的撒娇。   “一点点药品,”白溪将他的头转过去,欣赏地看着镜子,凑在他耳边亲昵地开口,“就像是亲爱的,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一样。”   他们毕竟是两个男人,赵霆轩想要一个人控制白溪,光凭他快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可做不到。这种让人肌肉无力的小玩意,在这幢别墅里,算是常备药品。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赵霆轩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惊怒交加地问。   “霆轩,我这是在‘爱’你啊。”白溪苦恼地看着镜子中愤怒又不敢挣扎的男人,像是不明白他的反应。   难道自己应该得到的,不是爱人欢欣的接受吗?就像是霆轩曾经教导自己的那样。   白溪叹气,为爱人的愚笨感到烦恼。   不过很快,他像是又想通了,神色包容,“没关系,就算你现在不懂我的爱,以后也会想明白我的一片苦心,我不和你生气。”   他哼着歌,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对手铐,开心地晃了晃,“看,喜不喜欢?”   手铐在灯下反着光,表面是金色的,上面雕着玫瑰花,看上去更像是艺术品。当然,它的质量经过白溪的亲身体验,同样挑不出错来。   赵霆轩很熟悉,这就是那两天他为了限制白溪的自由,一直拷在青年手上的东西,是他特意找人定制的款式,   “白溪,你疯了吗?”赵霆轩让自己镇定下来,想要安抚好这个突然发疯的宠物,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是不是受刺激了?昨天梁启都是胡说的,我怎么可能会和你分手。”   “真的吗?”白溪收回放在镜子上的目光,专注地看着赵霆轩。他长得好看,垂眸看人时,那双丹凤眼更加显得勾人,惹得人心痒痒。   往日里赵霆轩最喜欢的,就是这双和顾青空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他几乎是痴迷地让白溪拿着书,坐在开着的窗户下,看着微风吹动青年身上的白衬衫,来复刻心中美好的回忆。   哪怕白溪当时正重感冒,当晚就因此高烧不退住院,他也只是自鸣得意。   但现在,赵霆轩看着那双眼睛,竟然忍不住害怕,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放缓,“当然,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什么时候要跟你分手过?”   他看着好像有几分挣扎的青年,忍不住继续哄道,“乖,快去给我拿件衣服,我还要去公司呢。”   “这就不用了,霆轩,你怎么能出去呢?”青年摇摇头,状似奇怪地拒绝。   赵霆轩的身子一僵,但很快,他就压抑着火气,“好了白溪,你要闹也应该有个限度,不要惹我生气。你这样下去,我可就不爱你了。”   他冷声威胁道,显然十分知道青年最怕什么。然而这一次,事情却并没有如他所愿。   “霆轩,我想好了。”白溪笑意盈盈,自顾自地道,“我看书上说了,‘爱’都是相互的,只有你一个人爱我可不行。”   “我也要爱着你,不能让你得不到回应。”白溪的眼睛亮晶晶的,好整以暇地看着赵霆轩,“所以亲爱的,你开心吗?”   赵霆轩终于忍不住了,过往被人追捧的生活让他高傲自大,哪怕到了现在,他依旧自以为能够掌控这只宠物,“我告诉你白溪,你快把我放了。你以为你的手段很高明吗?公司的人很快就会发现我没去,到时候我会报警,你就彻底地完了!”   果然,白溪正摆弄着手铐的动作顿住了,像是在思考什么。   赵霆轩一喜,连忙又道:“你现在放了我,就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小情趣,我也答应你,一切都既往不咎。”   白溪撑着下巴,苦恼道:“可是,我已经替你请过假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放在赵霆轩的耳边,正是今天早上的录音。   白溪的声音是一贯的柔软干净,那边的助理果然没有发觉,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   毕竟谁都知道赵霆轩赵大少是出了名的会玩,他所谓的公司也只是挂了个名,自有专门的经理人打理,动不动失踪早就是常事。至于白溪这个有名的金丝雀,也不是第一次替赵霆轩请假了。   毕竟以往赵霆轩出去寻欢作乐,都是他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你看,他们根本没发现异常,之后也不会。”白溪弯眉,眼里充满了毛骨悚然的爱意,“亲爱的,我会好好‘爱’你,不会让别人打扰我们的爱情。”   “就算你瞒得过公司的人,我的朋友家人呢?”赵霆轩深呼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昨天才跟梁启通过电话,他迟早会发现的。他们万一报警了,白溪,你以为你还瞒得过去吗?”   “是吗?”白溪不置可否,啪嗒一声,在赵霆轩愤怒的目光下,将手铐拷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可是霆轩,地下室是你装修的,手铐是你定制的,就连这药,也是你自己找人配的。哦,还有我的两次住院信息。”白溪苦恼地问,真心实意地替赵霆轩担忧,“万一警察真的来了,你要怎么来证明是我囚禁了你?或者说,你怎么来解释你的所作所为。”   白溪摊开他的手,将一只去掉SIM卡的老式按键手机放在他手里,可以报警,却不能做其他事。   “我将选择权交给你。”   “你敢吗?”   地下室的大门打开又合上,白溪清瘦的背影消失在窄小的楼梯处,最后一丝光线也彻底消失,阴冷黑暗的地下室让赵霆轩浑身发寒。   他敢吗?   他不敢。   .   是选择在他手里挣扎求生,还是选择报警共同毁灭,白溪并不怎么意外的得到了答案。   他看着监控中的男人,感到一阵失望。   白溪关掉监控,叹了一口气,觉得没意思透了。   但无聊归无聊,他还是打开了久久未登录的社交账号,时隔三年,再一次发了围脖。   【溪流入长空: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一个为期一个月的游戏。在这个游戏过程中,我每发布一件作品,当评论和转赞数达到我订好的目标,就会发布第二件作品。以此类推,直到一个月后,会举行抽奖活动,神秘大礼已经交给第三方平台监管~】   【溪流入长空:当然,游戏的另一个玩家也随时有叫停的权力,一起期待他能够让游戏更有趣吧。】   溪流入长空是白溪从开始学画开始,就在经营的一个账号,到如今已经拥有了百万粉丝。只不过在和赵霆轩在一起时,他早就已经停止了更新。   而从今天开始,这会是他给亲爱的赵霆轩,最“惊喜”的一件礼物。   白溪哼着歌发布了这条微博,并没有观看后续的想法,而是将作品上传,之后就去洗了个澡,决定美美地睡一觉。   他这一觉睡得极好,难得没有被梦魇打断。一直到太阳西落,柔和的光芒笼罩在屋里,白溪才满足地睡醒。   白溪去厨房给自己简单做了个早餐,从阳台上的小花坛里剪下几朵玫瑰,坐在客厅里悠闲地修剪起花枝。   他在艺术上的天赋从来让人惊叹,不管是绘画还是音乐,在他的手里都像是活过来一样。而现在哪怕是在插花,也依旧让火红的玫瑰展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只可惜,这种天赋被人有意之下蒙了尘,已经许久不见它原本的光芒。   “白月光……红玫瑰……”   白溪一边摆弄着花瓶,一边自言自语,耳边聒噪的声音从未停止,让他在某一瞬间蹙紧了眉头。   “原来我又多了一种妄想症啊,真是不妙。”   白溪苦恼,“要去看医生吗?”   他的语气是轻盈甚至柔和的,双眼里却闪过一丝厌恶,对去看医生这个提议反感至极。   也就是在这时,那聒噪的声音像是被吓到了,停顿了一瞬间,随后连忙解释起来。   【系统:我不是你的妄想症啊宿主!宿主你清醒一点,你要相信我啊,这个世界上哪有我那么聪明的妄想症!】   意识空间里,系统1551欲哭无泪,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这样一个局面,它怎么就成了宿主的妄想症呢……   “好吧,但你吵的我头很疼,”白溪,“所以能安静一会儿吗?”   系统委屈地闭上嘴,只是心中却为这脱缰野马一样的剧情感到绝望。为什么为什么,它明明只是传输了剧情,明明什么都没做,宿主怎么就突然反过来把主角给囚禁了呢?   它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的任务,估计又要失败了……   耳边终于清净下来,白溪的眉头舒展,心情愉快地决定,把看这个月去看医生的时间往后推迟。   但这点愉快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   白溪起身,从容不迫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当先的那个面容俊俏,眼下带一点青黑,显然是常年混色在欢乐场中。白溪认识,正是昨天打电话过来的梁启。   往日里梁启总是带着几分花花公子特有的嚣张和轻浮,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的额头微微冒汗,神色难掩急躁,时不时偷偷看向身后,似乎正在担忧什么。   白溪的目光在他身上顿了一下,随后漫不经心地掠过去,停留在他身后,颇有几分好奇。   那是一个和白溪差不多年纪的青年,穿着一件简单的米色大衣,长身而立,眉目干净清隽,手中缠着一串白玉珠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无意识地转动着。整个人像是被珍藏的古玉,文雅柔和,自有一种贵气让人不敢冒犯。   明明人常说,人是看不出来别人和自己长得像,但白溪却一眼就断定,这人就是顾青空。   不是凭借容貌,而是感觉。 第033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三)   “这位就是白先生吧?”   温雅柔和的声音响起, 顾青空左手不知道何时停止了转动珠子,指节扣在上面不动弹,对着白溪伸出另一只手,眼中带着说不出的专注, “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   伸过来的那只手修长有力, 指腹微微带着一层薄茧, 五指修长、指节分明, 是很好看很适合握着的一双手。   白溪看着它顿了顿, 目光上移, 落到了笑容柔和的顾青空身上。   他似乎没发现白溪的慢待,手依旧稳稳地伸着, 更没有一丝尴尬, 充满耐心。   一旁的梁启按捺住心中的焦躁,顾忌着顾青空在旁, 隐含威胁地催促道:“白溪,你傻了吗?顾少还等着呢。”   白溪并未回话, 一直静待的顾青空却忽然蹙眉, 看向他的眼神冷了几分。梁启忍不住瑟缩了下,讪讪闭上了嘴,心中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这位太子爷不快。   顾青空收回眼神,看向白溪,笑容又重回温柔,“抱歉,是我太着急了。”   说着他便准备收回手,却突然触碰到了温热。   白溪眉眼弯弯, 笑容依旧轻快,微微回握了下便一触即分。   “你好, 我是白溪,应该是没见过顾先生的,可能是我长得太普通了,让顾先生误会了。”   他似乎是开了个玩笑,却让一旁的梁启脸色大变,紧张地看向一旁的顾青空,他可没忘记,眼前的两个人长得有多么像。   几乎是如出一辙的丹凤眼,同样柔和精致的轮廓,不说有七分相似,也有五分。   若不是今天不小心在路上碰到了这位太子爷,又被强行请着一起来拜访赵霆轩,就算是借梁启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人带来见白溪。   只是眼下木已成舟,梁启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顾少可千万别发现不对……   顾青空似乎真的没有察觉到什么,顺势收回了手,神色自若地对着白溪笑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只是白先生可称不上普通。”   看顾青空没有发现不对,梁启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打岔,生怕他们继续接触下去真察觉到什么,“霆轩呢?我找他有事。”   白溪摇摇头,疑惑道:“你不知道吗?霆轩今天一大早出差去了,要一个月才回来。”   梁启这回是真的惊讶了,蹙眉质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今天一早才知道,”白溪笑意盈盈,掩饰住心里的几分不耐烦,“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他公司问问。”   梁启听此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心中对发小养着的小情人很是看不上眼,不过眼下听闻赵霆轩不在,他不由松了一口气。   那家伙该不是近乡情怯跑了吧?想到平日里赵霆轩对待顾青空的态度,梁启忍不住想道,还真有可能。   不过也好,幸亏发小不在,梁启打了一个寒颤,不敢想象这三个人碰到一起是怎样一副场景。   “顾少,既然霆轩不在,要不我们先回去,下次再约着他出来一起聚聚?”梁启看向顾青空,试探地问道。   白玉珠子被紧扣在掌心,顾青空目光在白溪身上停留许久,在他察觉之前挪开,对着梁启道:“可以。”   梁启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开口:“这次运气不好霆轩不在,真是给顾少添麻烦了,我回头就让他赔礼道歉做东请您吃饭。”   顾青空可有可无地应下,对待梁启的态度并不友好,反而是对白溪的态度柔和,甚至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珍重,“那白先生,我们就先告辞了。”   白溪点点头,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不由歪头一笑。   他靠在门上走了一会儿神,才刚刚进门,刚才离开的顾青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手中提着一个盒子,甜品特有的香气从里面传出来。   “第一次上门拜访,我特意带了些礼物,刚才忘了拿过来,希望你不要嫌弃。”他脸上的笑容像是从来没有消失过,看向白溪的目光既柔软又专注,将盒子递了过去。   白溪有些惊讶,客气道:“辛苦顾先生了,我怎么会嫌弃?”   顾青空收回去的手一顿,微抿了下唇,试探地开口,“那能和白先生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我一见白先生就觉得亲切,想和你交个朋友。”   白溪有些惊奇地看着他,心中生出几分趣味,“当然可以,不过我许久没用手机了……这样吧顾先生,你说一下,我记着。”   顾青空愣了下,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串数字。   白溪重复了一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马克笔,袖子往上挽起,露出长长一道疤痕。他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随手在白皙的小臂上记了下来。   顾青空的目光凝在那截小臂上,或者说那道狰狞的疤痕上,不由收紧了握住玉珠的手,“你——”   “什么?”白溪恰好抬起头,好奇地问道。   顾青空顿住,险险咽下那句到嘴的疑问,只是微笑着问:“白先生的联系方式呢?你还没告诉我。”   白溪恍然大悟,靠在门框上,丹凤眼里浮现出一丝漫不经心,“那个啊,我好久没用手机了,等过几天有了新手机,我会告诉顾先生的。”   顾青空垂眸,状似恢复平静,“那你不要忘了。”   白溪眨眨眼,丹凤眼潋滟生光,盈满了一池春色,“顾先生那么好看,我一定不会忘了的。”   得到他的保证,顾青空心下放松,轻声和他道别,只是走到半路突然回头,冲着站在别墅里看不清神色的白溪笑了笑。   白溪微微颔首,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面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冷淡的靠在门框上,转动着手中的马克笔。   而在另一边,顾青空很快走到了拐角处,转动着玉珠,心中轻轻背诵。   过了许久,直到他心中重新平静下来,才深吸一口气,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向远处微微露了个角的别墅,眼神柔软而又怅惘。   像是在看一个惦念已久的人,却发现他过得并不好,对自己的自责和止不住的心疼。   .   送走了顾青空,白溪转身回了客厅,将那个甜品盒子打开了。   八个漂亮的蛋挞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甜香味愈发浓郁,勾得人食指大动。   白溪有些意外,拿起一个金黄酥脆的蛋挞,放在眼前打量。   这种甜品在他小时候也曾经风靡大街小巷,白溪家境不差,记得他上初中时,还隔三差五地被家长奖励过。   一直到他转学到了海城郊外,蛋挞才成了他生活中的奢侈品。   白溪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应该是刚出炉不久,外面的那层壳依旧酥脆,而里面嫩黄色的流心则甜软腻人,轻轻一抿就破了。   还挺好吃的。   白溪愉快地泡了杯红茶,配着一盒蛋挞,坐在客厅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茶。   至于被遗忘在地下室已经快一天的人,也就只能继续被遗忘下去了。   .   第二天,白溪登上【溪流入长空】,就听到不断的消息提醒声响起,很多都是老粉的留言,问他为什么消失了那么久。   白溪泡了杯茶,打开留言一个一个地看了过去。卧室里的窗帘拉着,只有电脑的荧光亮着,他的嘴角带着点模糊的笑意,那双丹凤眼却格外专注。   或许是白溪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专注,他就着茶看完评论,一直到底,才向后靠在椅子上。   他捧着茶杯,热气也抵挡不住心中突然生出的怅惘,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要是有昨天的蛋挞配着就好了……”   不知怎么的,白溪突然生出这个念头,不过也只是停留了一瞬,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脑上。   虽然这个账号已经许久没用了,但好在粉丝基础大,他定的要求也不高,很顺利地就完成了。白溪从以往的作品里远了一张上传,这么一天就没什么事了。   他才终于想起了地下室的赵霆轩。   待在别墅的日子很无聊,白溪想了想,决定给自己找个乐子,有什么比和赵霆轩在一起更能打发时间的呢?   那可是他的“爱人”。   想到这里,白溪心情大好地勾起唇角,随手拿了点面包矿泉水,准备去地下室。   又累又渴的赵霆轩闻声激动地抬起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黑暗更折磨人的东西,如果不是还有一个手机供他确定时间和提供微弱的光亮,赵霆轩早就撑不下去了。   但从始至终、不论如何,赵霆轩从未想过报警。   一旦报警,就代表着他曾经对白溪做过、甚至更久远之前的事情都瞒不住了。在海城,赵家可算不上一手遮天,到时他这个无所事事的小儿子,就算再受宠爱,也逃不过被放弃的命运。   赵霆轩一点都不想去监狱里走一遭。   白溪随手开了地下室的灯,四周一下子明亮起来,让一切都无所遁形,包括狼狈不已的赵霆轩。   “亲爱的,我来看你了。”白溪心情很好地打招呼,看着赵霆轩的样子,有些意外的挑眉。   赵霆轩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宿醉加上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和以往风流的赵少简直判若两人。   接过白溪递过来的矿泉水迫不及待地连喝几口,又狼吞虎咽地吃下半个面包,赵霆轩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   他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溪,心中浮现出几分恨意和恼怒,面上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来。不仅如此,赵霆轩甚至还整理起自己的衣服和吃掉的面包残渣,勉强恢复了几分以往的风度翩翩。   做完这些,他才深情地看向青年,语气诚恳,充满着歉疚,“白溪,我知道错了。”   赵霆轩专注地看着白溪,好像这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包容地看着自己“闹脾气”的恋人,语气柔和而又自信,“我知道最近是太忙了些,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忽视你。过几天就是伯父伯母的忌日了,我记着的,到时候陪你一起回去看看。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看着白溪,目光中充满着笃定,十分自信自己的话语可以达到目的。   赵霆轩刚开始追白溪的时候,他还在上大学,因为父母的去世性格变得孤僻冷漠,一个人在校外租了个房子早出晚归,除非必要的人际往来,几乎不说话。   当时赵霆轩在校园里惊鸿一瞥,几乎立刻看上了这个和顾青空格外相似的同学,从此以后,他开始穷追不舍,各种礼物送了个遍,却依旧没有让白溪动容。   直到最后他给了白溪一个盛大的告白,旁人都以为是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让白溪动了心。但赵霆轩知道,白溪眼里的浮冰是从他说出那句【我爱你】,才开始渐渐消融。   那以后,赵霆轩才明白过来,他握住了这个青年的软肋,只要给他足够的爱,就能够将他一点点驯服。   回忆起往事,赵霆轩渐渐有了信心,他看向白溪的眼神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和傲慢,像是在施舍一样诱哄道:“白溪,我是爱你的,你知道的,对不对?” 第034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四)   “我知道啊, 我怎么会不知道?”   白溪蓦地笑出来,绕到赵霆轩的背后,抚上他的侧脸,“我当然知道你爱我, 所以我不是以同样的方式爱回去了吗?”   他们在一起三年, 除了最开始赵霆轩为了追求他给予的百依百顺。之后就只有赵霆轩自认掌握了他的软肋后, 像对待个玩物的随意和忽视。   而这点忽视, 在赵霆轩发现自己的白月光回国后, 就变成了变本加厉的侮辱和殴打, 一直到上次他把白溪关在地下室三天。   赵霆轩身体一僵,他做过什么他当然清楚。这一刻, 他恍然明白了白溪的意思, 惊愕地看向青年,却正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眼。   他愣住了,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白溪是故意恐吓想要报复他,还是真的这么认为。如果白溪真的是这么想的……赵霆轩心底生出寒意, 本能地往后靠。   是了, 他怎么就忘了,白溪就是这样一个疯子。   白溪的目光幽深,看着赵霆轩轻微颤抖的样子,突然一笑,“霆轩,你害怕什么呢?”   赵霆轩没有说话,他看着白溪,越看越发现眼前的人就是一个疯子, 往日里自以为是的掌控和了解都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自己脸上。   白溪的表情温柔顺从, 但赵霆轩却觉得寒毛直立,面上的表情自然不怎么好看,惨白一片。   白溪轻轻啧了声,自言自语道:“你这个表情可真不好看,怎么不笑了?”   赵霆轩并没有回答,他也不在意,自得其乐地从怀里掏出马克笔,黑色的粗线沿着男人的嘴角往上画,是小孩子的那种简笔画,他却画的很认真。   过了一会儿,白溪才满意地收回马克笔,掰正赵霆轩的肩膀,让他看镜子里的两个人。   坐着的男人脸庞苍白,哪怕故作镇定,神也改变不了脸下隐藏的惧怕。然而他的嘴角却被诡异地延伸,上面画了个大大的“X”。而和他靠在一起的青年,面容是一如既往的秀丽干净,语气轻快道:“霆轩——”   “你看,我给你画的笑容,你喜欢吗?”   白溪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头和他靠在一起,柔和地问。   赵霆轩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他的嗓子像是被掐住了,不,是被什么缠住了。他看着镜子里纤细俊美的青年,像是在看一只毒蛇,缓缓攀爬,然后死死地勒紧了他的脖子。   .   接下来的两天,除了清晨会定时送到的清水面包,白溪都消失无踪,全不在意这个被自己关进地下室的男友,不过好在他把地下室的灯留着了。   赵霆轩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只知道自己一直盯着那部被留下来的按键手机,手伸出去又收了回来,却一直下不定决心。   白溪明显是疯了,谁知道会做什么,应该报警吗?……不,不能报,如果事情被捅出去了,那些赵家的敌人,还有赵家内部的某些人,都会迫不及待地把他拉下马!   可是如果不报警,他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如果一直没有人发现呢?如果在发现之前,白溪就发疯了怎么办?   要不,还是再等等?马上就是爷爷的八十大寿了,家里人一定会提前联系自己回去,到时候找不到人就会发现不对劲的。就这么几天,只要自己安抚好白溪,一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赵霆轩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并不知道楼上的卧室里,白溪正透着屏幕,同样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地等待着他的选择。   一直等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轻轻跳了一下,从8:59变成了9:00,白溪的表情才有了变化。   他轻轻叹息一声,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叹息烟消云散。然而并不能,白溪关闭了监控,将一条编辑好的微博删掉,换成第三幅作品。   他给了赵霆轩选择,然而他的“爱人”并没有把握住,选择了最糟糕的一条路。   临走之时,他又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亮下去的屏幕,时间并没有过多久,依旧停留在九点整。   九点整。   白溪哼着调子,依稀还记得,那天自己从地下室爬出来的时候,大厅里的挂钟敲响,正好是九点整。   白溪忍不住笑了,到地下室的一路,他都保持着这种好心情,来到了赵霆轩面前。   他一进来,赵霆轩就忍不住往他手上看,发现白溪两手空空,忍不住失望,开始思考自己能不能忍过这一天。   他还偷偷藏起了半瓶水,应该可以——   “霆轩,我来接你出去了。”   赵霆轩先是一愣,随后狂喜,“你,你说什么?”   待在地下室的感觉自然不好受,如果能出去他就不用犹豫了,不过白溪为什么会突然要放他出去?   赵霆轩想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警惕地看着白溪,“你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啊,”白溪笑吟吟地开口,甚至主动上前,在赵霆轩戒备的目光下,拿出了钥匙,“你看,我真的是来接你出去的。”   赵霆轩仍然不敢相信,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这是眼前青年的再一次发疯,还是恢复如初的温顺。   “霆轩关了我三天,我自然也不会关霆轩太久。”白溪冲他眨眨眼,带着几分炫耀,“我没有迟到哦。”   关了他三天……赵霆轩慢慢琢磨起来,终于明白过来白溪的逻辑,忍不住眼睛一亮,急切道:“对,没错,你快把手铐打开放我出去!”   他的动作带起手铐一阵哗啦啦的响,然而白溪并没有动作,反而笑道:“不过在那之前,要霆轩看过一些东西才可以。”   赵霆轩闻言立刻道:“什么东西?是你画的画还是我们的合照,我都记得呢白溪,你看我一直都爱着你!”   被关在地下室的这几天,赵霆轩一直都在绞尽脑汁地回想如何安抚白溪,那些记忆中少数的温情时刻自然被人掘地三尺地翻出来,希冀能够打动眼前的疯子。   白溪摇摇头,目光幽深地看着赵霆轩,“你要是早这样,我又如何要费这些功夫?”   赵霆轩不明白,白溪也没有解释,他转而一笑,点进手机的相册,体贴入微地举在赵霆轩的面前,“来,看看这个。”   一张张照片被滑过,无数的男男女女,然而永远的主角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赵霆轩。   群.P、嗑.药、飙车……有的是在家里,有的是在外面,然而无论哪一张,都是高清□□,把照片里男人丑陋的迷醉表情,不错分毫地展露出来。   赵霆轩当然不会认不出自己,然而却挡不住他的愕然,“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就算知道白溪不止像以往表现出来的那般,家里的照片可以解释,但是外面呢?有很多场景,不,应该说几乎所有场景,他都没有带着白溪,白溪又是怎么有这些照片的?   白溪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确定他把所有照片都看仔细了,才在赵霆轩愤怒的目光下收回手机。   “你监视我!”   “这怎么叫监视?”白溪觉得冤枉,委屈道,“明明是在意霆轩,我才会去收集这些,明明是我在‘爱’你呢。”   赵霆轩死死地盯着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强笑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是说要放我出去吗?这些照片是什么意思?”   “白溪,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句生硬的话脱口而出,赵霆轩又连忙找补,“我以后都不会了,白溪,我像你保证。”   至于出去之后如何,赵霆轩心中咬牙切齿地冷笑,他当然不会放过白溪,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要打断青年的腿。不过他不会要白溪的命,毕竟这张脸还是十分不错的,他会把人留在别墅里,做一辈子只能被困在方圆之地的金丝雀。 第035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五)   “我不想干什么。”白溪眨眨眼, “我一直以来要做的,不都是‘爱’你吗?”   “只是我有些不放心,不放心霆轩你出去后,会干些什么……”白溪凑近他, 修长的手指虚虚点着他心的位置, “我真的害怕, 一出这个门, 霆轩你就会翻脸不认人了……比如, 打断我的腿, 再把我关进地下室?”   被轻易猜中了心中所想,赵霆轩脸色大变, 面上的表情几乎挂不住, “怎么会?白溪你想太多了,我怎么会这么做?我知道以前是我错了, 我以后会改的。”   白溪:“是吗?”   “当然,我保证!”   白溪失笑, 并不在意赵霆轩的回答, 只是在他紧紧的目光下轻敲了下手机,“我只是想告诉霆轩一件事,这些东西,不止我有。”   他俯身看着赵霆轩,像在看一只不听话的宠物,“所以亲爱的,你明白的,不要做让我不开心的事, 可以吗?”   赵霆轩的脸色发白,干脆心中的发狠侥幸消失的一干二净。不仅如此,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如果白溪知道这些,那他会不会知道更多,比如两年前,他曾经做过的事情……   赵霆轩不敢再想,他听到了自己干涩的声音,“好”。一切都好像仿佛旧事重回,他逼着白溪困在别墅的那天。   只不过这一次,两个人的地位颠倒,占据主导位置的,是原本柔弱无害的金丝雀。   .   白溪并没有食言,很快他就打开了手铐,带着赵霆轩离开了地下室。   但这一次,赵霆轩不敢再有任何小动作,他心里之前吵杂的那些歹毒念头,随着他吓破的胆子一起安分下来。   按照白溪的吩咐去洗漱,赵霆轩站在冰冷的浴室当中,依旧不敢放松。   他梗着脖子,不敢乱看,心中却惊惶得厉害。哪怕浴室安全封闭,在他的眼里,这个别墅也已经没了任何称得上私密的地方。   将热水器开到最大,任由弥漫的水雾飘满浴室,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赵霆轩才靠在墙上,眼神阴鸷,惊慌中夹杂着愤怒。   没关系,没关系……他这样安抚自己,两年前他对白溪还没有彻底撕破脸,仍有几分面子情,不可能那个时候就被监视了。而且那个时候白溪还在上大学,他处理得又快,待在别墅的时间并不多,不会知道那件事的。   赵霆轩想到这里,微微放松了些,却仍旧紧握着拳头,任由热水激打在身上。   等着吧,等他确定白溪手中的底牌,一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霆轩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静悄悄,只有厨房里传来隐隐的歌声,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白溪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快坐啊,晚饭做好了。这几天你都瘦了,可要好好补补。”   他将托盘放在赵霆轩跟前,上面是一盘片得薄薄的生鱼片,晶莹剔透地摆在盘子里,只是那股鱼类特有的腥味萦绕不散。   赵霆轩看着眼前的生鱼,忍住呕吐的冲动,强笑道:“白溪,你知道我不喜欢吃鱼,要不我吃面包好了。”   就算在地下室过了几天半饥不饱的日子,赵霆轩对腥味的厌恶依旧让他反胃个不停,更何况白溪今天做的大多是生食,他不敢想象自己吃完后会露出什么表情。   “不行哦,哪有这样的道理?”白溪摇头,轻点了下餐盘,“这些菜,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学的,现在霆轩怎么可以不吃?”   他亲自夹了一块生鱼片,喂到赵霆轩嘴边,像是互相腻歪的情侣一样,“来,快吃。”   生鱼片晶莹剔透,仿若透明,在黑木筷子下微微晃荡,那种腥味就更重了。   看赵霆轩没有动作,白溪轻轻催促,撒娇一样,“你说过不会做让我不开心的事,现在连个鱼都不肯为我吃了吗?”   赵霆轩僵住了,感觉着鼻翼间的恶心味道,差点维持不住表情,但他却不敢露出分毫,尤其是在白溪温柔专注的目光下。   他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青年,握紧了拳头,狠心下咬下那片生鱼片,立刻被腥味冲的差点晕过去。赵霆轩连嚼都不敢嚼,囫囵吞枣一般,……强行把鱼片咽进了肚子。   “霆轩真乖,来,再吃一片。”他刚咽下去,白溪就亲昵地又递上一片,“多吃点,好好补补,你都瘦了。”   赵霆轩僵着脸,机械地随着白溪的动作张嘴咽下,还要勉强露出笑容。   没关系,都没关系……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等他查出来白溪手里东西的来龙去脉,他不会放过白溪的,一定会狠狠地报复回去!   抱着这样的念头,赵霆轩撑过了整个午饭。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才终于忍不住跑进了洗手间,吐了个稀里哗啦。   然而哪怕等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那腥味还是在口腔里萦绕不散,恶心得赵霆轩酸水都吐出来了,但还是没用。   白溪笑吟吟看着仓惶跑开的人影,看着餐桌上还剩下的食物,明明没吃什么,却没什么胃口。   他喝了口茶,突然又想起了之前的蛋挞,忍不住怀念起来。甚至想明天见到那位顾先生的时候,可不可以问他要一下店家的名字。   等到赵霆轩从洗手间出来,就发现白溪还在客厅等他,他的脚步下意识一顿,下一刻又恢复平静,目光深情地走到青年跟前,“白溪,不去休息吗?”   白溪有午睡的习惯,只是赵霆轩忘了,那已经是大学时候的事情了。   “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白溪将赵霆轩的手机递给他,“霆轩,你朋友约我们明天去明泉玩,我已经答应下来了。你今天休息好,明天晚上八点,不要迟到哦。”   他冲着赵霆轩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窗帘拉好,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赵霆轩目送他离开,让自己表现的深情体贴。等到白溪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他才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   出乎赵霆轩的意料,并没有什么他需要回复或者问他在哪里的消息,所有的一切都被处理得妥妥当当。不管是公司助理的询问,还是狐朋狗友的邀请玩乐。   看着消息里熟悉的语气回复,赵霆轩心中一跳,如果不是真的被关在地下室三天,他一定以为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真正的他还活在外面,跑出去游山玩水,时不时回个消息。   赵霆轩抿紧唇,手不停地滑动,终于翻找出了明天的邀请,是梁启的。   消息里,“自己”和梁启相谈甚欢,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不仅没有察觉出不对,还和“自己”吐槽了许多他养的小情人,并且表示替自己约好了顾少,明天一起去明泉聚聚。   甚至就连赵霆轩自己,也没看出有哪句话,不符合自己的性格。   赵霆轩握紧拳头,再一次从骨子里,感觉出白溪的疯狂。   这是一个真正的疯子。   至于明天顾青空在场的事情,赵霆轩已经分不出心思去想,他只是绞尽脑汁地想,要如何哄好白溪,来为自己背地里的动作争取时间。   .   而在另一边,或许因为睡之前心心念念着好吃的蛋挞,白溪当晚做了一个梦。   梦里,四处的环境皆是一阵模糊,仿佛隔了层磨砂玻璃,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大概的轮廓。   那大概是一个厨房,外面则是黑洞洞的,勉强可以看清是一个个条形的桌子。厨房里不怎么亮,只有从开着的天窗传来的月光,可以模糊看清两个人影。   “要好了吗?”   白溪听到自己期待的声音,在问旁边的另一个人。   “还有两分钟,马上就好了。”   叮——   很快,“白溪”便听见烤箱定时到了的响声,身边一起躲着的人起身,小心打开烤箱去拿东西。但与此同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并且越来越接近。   “有人来了!”   “白溪”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声音急促,伸手就想拉着另一个人逃跑。   那个人影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拉着他,一起从另一道门跑开,一步都不敢停。   直到回到他们的住处,“白溪”才气喘吁吁地松了一口气。   他打开灯,径直躺在床上,看着旁边同样大口喘气的另一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刺激了,”“白溪”翻了个身,感慨道,“只可惜了我的蛋挞,你输了,我明天不要吃药。”   “不。”   “不许耍赖,没有蛋挞我是不会吃——”   金色的蛋挞被递到他面前,许是做的人手艺太差,又被拿在手里跑了一路,外面的酥皮碎得不成样子,金黄色的细屑到处都是,中间的塔皮也破了。   但确实是蛋挞。   拿着蛋挞的人眉眼弯弯,难得带着几分得意,“是你输了。”   “白溪”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蛋挞上,而是愣愣地看着被烫红起泡的掌心,直到被人把蛋挞塞到手里才回过神来。   “哥哥,接下来的一周要遵守约定,好好吃药哦。”   那是白溪这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蛋挞。   陷在柔软被褥中的青年猛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清醒,大脑便一抽一抽的钝痛。耳边似乎还响着温柔的嘱咐,但却听不清,只剩下模糊的嗓音。他还犹记着梦里被人珍重在意的感觉,然而随着意识的清醒,梦里的一切都像是来时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只留下白溪茫然不已。   等到那股疼痛如同潮水般退去,他才忍不住去想,刚才到底梦到了什么?   .   翌日,明泉二楼的包厢里,璀璨的吊灯明亮,将各怀心思的众人照了个清楚。   顾青空坐在最中心的沙发上,姿势端正背脊挺直,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玉珠,闭目养神。浑身好像生了光晕,不似凡尘中人。   其他二代围着他做了一圈,远远地看着,却不敢靠近,只是在心中赞叹,不愧是顾大少,也难怪赵霆轩那样的玩咖,也栽在了他身上。   也幸亏他是顾大少,否则恐怕早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赵霆轩那样的性子,想要什么就是耍尽手段也要得到,当然不会因为简单的喜欢就会自行惭秽,选择远远地看着一个人。曾经有圈子里的人抱着这样天真的想法来问,却很快被人嗤之以鼻地反驳。   赵霆轩为什么不对顾青空下手?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顾青空和他们不同,虽然同在一个圈子里,年龄也都差不多。他却因为一些缘故早早就接手了顾家,更难得的是他手段雷霆果决,短短几年便带着顾氏更上一层楼。要真论起来,他们的父亲才能和对方平辈相交。   顾青空和他们,早就不是一个层次了。像赵霆轩那样色厉内荏的家伙,也就只敢养一个替身在身边聊以慰藉了。   想到这里,二代们不由对那个白溪感到一阵同情。虽然身份和他们不同,但从往日里的相处也能看得出性格能力都不错,只是可惜那么一个人,也被赵霆轩祸害了。   然而同情归同情,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小情人去得罪赵霆轩,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而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顾青空突然开口,“赵霆轩还没到吗?”   旁边陪坐的梁启心中一惊,看了看时间,小心解释道:“霆轩他可能是路上堵车了,要不我打电话催催他?”   梁启的话音刚落,包厢的门恰巧被推开了,率先进来的人正是赵霆轩。   他的后面跟着一个青年,眉目柔和干净,偏偏因上翘的丹凤眼添了几分明艳,像是春日里的湖泊,十二分动人。   纷纷看过去的众人一愣,赵霆轩怎么把小情人也给带出来了?要知道正主还在这呢。   想到这里,他们不由互相看了一眼,暗自奇怪,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偷偷找了个找了个和顾大少像的也就罢了,反正他们这些人哪个都不敢得罪,自然不会往外传,但现在把人直接带到顾少跟前,他是疯了吧?   一想到这里,众人连忙扭头,却发现顾大少起身,快步迎了上去,然后是赵霆轩,再然后……越了过去。   顾青空停在了白溪面前,有意无意忽视了赵霆轩惊喜的招呼,只是看着白溪道:“我没想到白先生会来,真是意外之喜。”   他的目光专注,从未停下转动玉珠的手都止住了,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人,满含欢喜。   然而白溪却不知道这欢喜是从何而来,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个人的眼神让他很舒服。   像是三月里的春风,暖融融的吹过流浪者,让疲惫的精神得到舒缓,想要让人停一停、歇一歇。   真奇怪,白溪的手指轻轻动了下,心中觉得好奇。真是有意思极了,这个他第二次见到的人。 第036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六)   不管心里如何想, 白溪面上总让人挑不出错来。他的表情一如往昔,冲着顾青空莞尔一笑。   毕竟就算是冲之前蛋挞的份上,也值得他好好谢谢这位顾先生。   旁边的梁启左看看右看看,使劲地冲赵霆轩使眉眼官司, 不明白为什么发小要把白溪带来。   他特意叮嘱过, 这次聚会顾少也会来, 你把背地里养的小情人带出来, 是生怕不出差错暴露吗?   尽管心中吐槽不断, 但梁启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人都来齐了, 顾少,我们坐下来说话吧。”   顾青空礼貌颔首, 转头对白溪又是笑如春风, 明明并没有什么交情,他给白溪的表情总是更温柔、更专注。不自觉地就拉进了距离, 和原本下意识让人仰望的礼貌疏离不同,他现在更像是个邻家哥哥。   “白先生, 空位置不多了, 来我那里坐吧。”   白溪点点头,欣然答应。他的注意力难得没有放在赵霆轩身上,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顾青空,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包厢里正中间摆了一个双人沙发,赵霆轩猜也能猜到是顾青空的位置,他刚想走过去坐下,就听到这句话,脸色不好起来。   但显然剩下两个人都没有在意他的想法, 赵霆轩心中不适,也只能在梁启的拉扯下另找一个靠近的地方坐下, 憋屈地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个人。   相似的眉眼在灯光下靠近,竟显得格外融洽,自成一个世界。   赵霆轩坐在一旁,几次三番想要接话,都被人一同忽略了。他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忽视过,尤其是白溪,哪怕在别墅里的日子,白溪的目光也从来都放在他身上。   他终于忍不住,不悦唤道:“白——”   未出口的话被咽了回去,白溪的眼神越过顾青空,遥遥放在他身上,明明带着笑意,却让他浑身发冷。   赵霆轩僵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不同以往,再也不敢说话,等到白溪的眼神收回去,他才骤然一松,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梁启看着场中分外融洽的两个人,不由蹙起眉头,悄悄捅了捅发小,“霆轩,顾少什么时候那么容易亲近了?”   这位圈子里有名的厉害人物,他们这些二代都认识。顾青空虽然总是面带笑意,但骨子里却是冷的,从不和他们一块玩。   赵霆轩也心下生疑,却说不出什么理由,抿唇握紧了拳头。   一时之间,虽然都是各玩各的,但除了赵霆轩,包厢里也是和乐融融。不过正在这时,一道女声响起。   “大家有没有觉得,白溪长得特别像顾少,特别是那双丹凤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包厢一角,一个长相妩媚的女人晃着骰子,翘着二郎腿,不怀好意地看着赵霆轩。   说话的人是圈子里另一位“杰出人物”,同样对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不过她向来对赵霆轩的所作所为十分看不起,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找赵霆轩麻烦了。   果然,听到她的话,赵霆轩的表情瞬间不太妙,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虽然被逼无奈带着白溪来参加聚会,但赵霆轩未尝不抱着一切不会暴露的美好幻想,但现在却被女人直接戳破了,如何让他不怒?   赵霆轩深吸一口气,看向闻声抬头的顾青空,目光又掠到笑意盈盈的白溪身上,一时之间心中两种煎熬,竟分不清哪个更让他焦躁。正当他想办法弥补,就听到一道温润的声音。   “是吗?”顾青空言笑晏晏,“杨小姐应该是想太多了。”   赵霆轩心下一松,心想多亏没发现,然而不等他的心落下,就又听到了那道声音。   顾青空莞尔一笑,摇摇头道:“我倒是觉得,应该是我像白先生才对,而不是白先生像我。”   听到他的话,包厢里一时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这位太子爷为什么要自降身价。   白溪就是一个普通人,虽然性格能力都不错,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如何能够和堂堂顾氏的当家人比?   白溪有些惊讶,一双丹凤眼潋滟生光,好奇地歪头,“为什么这么说?”   顾青空恰巧回头看他,见他不知道何时拿了杯威士忌,忍不住蹙眉,伸手轻巧地把酒杯抽出来。   白溪意外地挑眉,看着他一边起身走到背后的小酒柜,一边和他说话。   “白先生不记得了,”顾青空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一应工具,双眸微垂,“你比我大一岁,自然是我像你。”   “反正无论怎样,也轮不到我像哥哥。”   最后那“哥哥”两个字,似乎是在调侃,却带着无法言说的缱绻味道。   白溪一怔,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心又有趣的事情。   顾青空从小酒柜里挑了几种温和的果酒,将那串从不离手的玉珠取下放在一旁,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白皙有力的小臂,开始简单地调酒。   白溪好奇地看了看那串玉珠,还未等他疑惑问起顾青空怎么知道自己的年龄,手里便被人塞了东西。   触手的玉珠温润,还带着另一个人掌心暖融融的热度,一颗颗圆滚滚白生生,缠在手上把玩确实别有一番趣味。   白溪也不见外,悠闲地一个个转着,自得其乐的消磨时间,近看才发现那串玉珠上面刻着佛经,个个不同,于是问道:“顾先生信佛?”   “倒也不是,”顾青空道,“只是有一段时间老是做噩梦,整日整夜地睡不着。听说那些经文有效,我便多看了些,这串玉珠就是家里人那时候找人做的。”   “会好些吗?”白溪生了兴趣,“是什么经文?”   他的睡眠质量也不怎么好,也就是这段时间,才勉强能够睡个安稳觉。   “玉珠是用来静心的,”顾青空莞尔一笑,认真建议,“催眠的话,我比较喜欢看道德经,要从中间挑那些生僻的看,比佛经的效果好。”   顾先生显然是个实用主义者,并且坦荡至极,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   白溪倒是很喜欢他这个态度,“那我改天一定要试试。”   “可以,我那里有一套道德经,比市面上的全,明天我给白先生送去,可以吗?”   最开始开口的女人若有所思地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个人,正在疑惑,目光却触及到了脸色不妙的赵霆轩,顿时心中一乐,把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管他呢,反正赵霆轩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白溪为顾青空话中的期待心中一跳,就被手里的微凉惊醒,抬头便察觉手中多出了一杯酒,色泽苍绿,像是浓郁了一夏的生机。   顾青空:“尝尝这个吧,你应该会喜欢。”   他的笑容暖融融,让人忍不住地想要跟着笑起来,白溪自然也笑了,低头微抿了一口酒,本是随意品尝,却忍不住眼睛一亮。   酸酸甜甜,还带着冰块特有的凉意,比起酒更像是汽水。   但确实很讨白溪的喜欢。   青年忍不住惬意地一叹,丹凤眼潋滟生光,忍不住问他,“这是什么酒?”   顾青空:“我随手调的,白先生喜欢吗?”   “喜欢,”白溪笑眯眯地颔首,“那就谢谢你啦。”   场中的两个人似乎已经将刚才的尴尬带了过去,又继续聊起了天。别样相似的面容在灯光下同样出众惊艳,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相配,似乎他们之间自有一种气场,让外人无法插足。   包厢下的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心中八卦不断,不明白身份尴尬的白溪,是怎么和堂堂顾大少扯上的关系。 第037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七)   但就算不明白, 他们也不由慎重地重新在心中评估起白溪的价值。哪怕白溪之前展现出来的性格能力再优秀,也不如一个贵人的看重。   之前看低白溪是因为赵霆轩,现在看高白溪,则是因为比赵霆轩地位更高的顾青空。   这就是海城所谓的上流圈子, 让人厌恶却毫无办法。   赵霆轩脸色不好地看着中间沙发上还在说话的两个人, 从头到尾都被忽略个彻底, 和他来之前想象的根本不一样。不管是应该被白溪监控注视, 还是应该被顾青空发现针对, 他都应该是所有人瞩目的对象,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坐在角落里, 被人忽略个彻底。   赵霆轩心生憋屈, 隐隐有一种被背叛的错觉。   可偏偏顾青空是顾家的掌权人,白溪是让他直打哆嗦的疯子, 哪一个都不是现在的他惹得起的,只能愤愤地咽下。   “你先坐着, 我出去一下。”   正憋屈着的赵霆轩一愣, 便看到顾青空的背影离开了包厢,他心中一喜,不过心中踌躇,顾忌着白溪不敢动作,在座位上磨蹭了一会儿。   但顾青空一直不回来,白溪则一个人坐在中间的沙发上闭目养神,赵霆轩心中一动,不由得起身往外走去。   “霆轩要去哪?”   白溪突然问道, 似乎只是无意识的一问,却让赵霆轩的身体一僵。   但他很快就笑起来, 状若无事道:“刚才酒喝多了,我去一下洗手间。小溪乖,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赵霆轩冲他宠溺地笑笑,神色坦然地离开了包厢。   白溪并没有睁开眼,手中还转动着那串玉珠,滑腻的珠子滚过细嫩的指尖,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更白。   包厢里的其他人早就凑到了另一边玩去了,虽然压着声音,却也自得其乐,自然也包括梁启。   一时之间,这原本该是包厢中心的沙发,却早就被人忽视,难得安静。   白溪突然睁开眼,拿起茶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随手把玉珠缠好放在口袋里,也离开了包厢。   悄无声息,无人察觉。   .   洗手间里,水流哗啦啦地流下,顾青空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能急,要慢慢来。”   他深呼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急躁,看着镜子里的人影,想要转动玉珠却手中一空,才发现自己把东西给了白溪,只能在心里背了一遍道德经。   六年的日日夜夜,每一夜他都要伴着道德经入睡。哪怕从来没有特意去记忆过,他也已经倒背如流。   情绪渐渐平静,不过多久,顾青空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青空,”赵霆轩惊喜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顾青空并不怎么意外,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他故意为之,他慢条斯理地擦干手,并没有回头,而是看着镜子中的人影,眼神微冷。   赵霆轩见他不答话,忍不住蹙眉上前,“青空,你怎么和我生疏了,我今天和你说话你都不理我。”   他说着就要拍上顾青空的肩膀,不满道:“我们好歹也是高中同学,你不必——”   “啊啊啊!”   未出口的话语变成杀猪般的惨叫,顾青空掰着他的手,利落地一摔,看着地上的人冷笑。   灯光下,他本就清隽文雅的面容多了几分冷意,抬步淡淡走了过去。   赵霆轩猝不及防下摔了个狗吃屎,他抬起头,惊怒地看着顾青空,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又被一只手强硬地拽起来。   顾青空惯常带笑,就算是透着种疏离却也让人如沐春风,然而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却冷得吓人。   “赵、霆、轩。”他念了一遍名字,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的本事可真不小。”   想到助理给自己的调查结果,还有上面的两次就医记录,顾青空就握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留下两道月牙形的血印。   压根儿就没有再给赵霆轩说话的机会,顾青空根本就没有留情,一时间洗手间里充满了惨叫和闷哼,门口接连几个客人都被吓跑。   顾青空做事稳妥,向来不落分毫,却是第一次,在没有事先安排的情况下,不顾及任何可能带来的后果,发泄心中的怒气。   直到洗手间来了被吓得颤巍巍的领班,还有自己的助理,他才冷静地收手,用帕子一点一点擦干净手。   “顾、顾青空,你疯了!”   赵霆轩的脸肿了一块,现在说话都不方便,但还是愤愤地挤出这句话,眼中充满了怒火。   纵使顾青空是他心中的白月光,但赵霆轩也不是什么善茬,眼下恨不得把刚才的一切都还回去,再狠狠折辱。   但赵霆轩却不敢。   眼前的人,早就和他不是一个层次,他尚且还是一个靠着家里吃饭的少爷,但顾青空却已经成为了顾氏的掌权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因此赵霆轩就算心中再怎么愤恨不解,但也只是咬牙质问,“顾青空,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八年前,我继母派人来问,是不是你作证我有自闭症?”顾青空低头,平淡地问道。   他自然不能让赵霆轩把这件事情联系到白溪身上,但没关系,有的是理由。   这件事情,他被接出来的那一天就知道了,那个把他接出来的老人亲自以这个例子来教导他。顾青空之所以不报复,只是觉得没必要,他并不在意赵霆轩到底有没有在背后算计他。从始至终,他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原因也不是子虚乌有的自闭症,不过是因为他被放弃了而已。   赵霆轩先是一愣,随后脸色一变,“你,你怎么知道?”   然后顾青空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直起身,随手把手帕扔进垃圾桶,走到外面已经等候已久的助理跟前。   许助理是个干练冷冽的女人,带着一个黑框眼镜,站在男洗手间门口也是神色从容,身后跟着瑟瑟发抖的领班。   “先生,已经处理好了。”   顾青空点点头,知道她说的是刚才不小心撞见的几个人,明泉富贵,能够进来的也都是一个圈子的,要是传出去难免有些不好的影响。   “替他叫个救护车,”顾青空吩咐道,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优雅从容,礼貌地对赵霆轩道,“赵少记得把医疗单寄到顾氏,我会双倍赔偿。”   赵霆轩震惊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发冷,那点愤怒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变成了让他直打哆嗦的惊恐。   那件事情,顾青空怎么会知道?   曾经的顾青空是什么样子?纵使不如现在风光,却也依旧优秀得令人仰望。每天路过教室窗前的白衬衫少年,不知道让多少人暗暗瞩目。   然而这个白月光性格孤僻冷漠,从不和人交流,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然也无从接近,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白月光。   赵霆轩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与那些人不同的是,他在得到机会后,毫不犹豫地准备把月亮拽下来。   所以在顾青空的继母派人询问时,他明知道这是不怀好意的算计,但还是顺水推舟,拉了好几个人一起作证,顾青空的精神不正常,恐怕得了什么心理疾病。   果然,很快顾青空就被他的继母以看病为名安排了休学,再也没来过学校。   赵霆轩的算盘打得好好的,他几乎可以猜到后面的发展,从此以后,在顾家没有依靠的顾青空怕是废了,那么接下来就是自己登场的时机。   既然不能够靠近,那便让月亮自己掉下来,然后自己再以救世主的姿势出场,想必效果非凡。   但他没想到,顾青空的继母会那么狠,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前,就打着“专业治疗”的名号,把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这让赵霆轩猝不及防,根本没了出场的机会。等他安慰自己可以等顾青空出来或者自己羽翼丰满时再“拯救”这个小可怜,一切的发展却又快得令人咂舌。   顾家出了变故,一瞬间第三代竟然只剩下顾青空一个独苗苗,他被接出了精神病院好好教养,然后就是进入顾氏学习,再然后就是以顾家掌权人的身份出国开发市场。   月亮不仅没有坠落到深渊,反而以一种谁都想不到的姿势,重新回到了更高的夜空上。   这一切让赵霆轩嫉妒心酸之余,却也忍不住暗暗心惊,好在他一开始为了完美自己的形象,一切都是暗中进行,不用担心会引来的后患。   但现在,顾青空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   赵霆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前却突然投下一个阴影。   许助理的眼神冰冷,像是利箭一样刺破人心,“赵少,救护车很快就会来。”   赵霆轩从回忆中惊醒,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一种熟悉感。   许助理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后续事宜将由我负责,如果您对赔偿有什么不满,尽可以联系我。”   赵霆轩的脸忍不住扭曲了一下,钱?他缺钱吗?!   但他不敢说,只能强笑着接下那张名片,很快急切请求道:“你能不能帮我给青空带一句话,我没想到他的继母会那么狠。真的,一开始我只是想开个玩笑,后来我也想办法挽回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许助理垂眸,心生厌恶,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冷静地推了推遮了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客气道:“我会的,赵少放心。”   正巧这时,救护人员也到了,她往后退一步,看着被抬上担架的男人,眼神冰冷。   她和旁边的领班吩咐了几句话,中跟鞋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响声,离开了明泉去跟进情况。 第038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八)   顾青空从洗手间出来, 很快就恢复了笑容,身姿笔挺,依旧是惯常温柔疏离的样子。   刚到走廊拐角处,他便被人叫住了。   白溪靠在墙上, 身边是郁郁葱葱的高大盆栽, 绿植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 形成一个静谧的角落。   青年的脸色看不清, 只能够听到他悠悠的声音, “霆轩怎么了?”   顾青空垂眸, 面不改色:“他在洗手间摔了一跤,我让助理送他去医院了。”   “是吗?”白溪意味不明地反问, 站直了身子, 一直隐藏在阴影里的面孔终于暴露出来。   顾青空轻轻应了声,他看着好像很担忧的白溪, 还是忍不住问道:“白先生是真的喜欢他吗?”   “喜欢?”白溪重复了一遍,歪歪头, “我当然是喜欢他的, 没有人会不喜欢‘爱’。”   顾青空垂眸,纵使已经是意料之中,但心中还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酸得难受。   “顾先生?”   听到疑问的声音,顾青空抬头,刚想说什么,却突然被人拽到阴影里去。   白溪把他抵在墙上,漂亮的丹凤眼充满趣味, 低低笑起来,“你喜欢我吗, 顾先生?”   顾青空一愣,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不明白那双温柔专注的眼睛多出的波澜,早就把一切暴露个干净。   白溪靠近他,温热的呼吸几乎相融,“虽然不知道只是第二次见面,顾先生为什么会喜欢我,但是——”   他看着强自镇定的顾青空,突然笑了笑,踮起脚尖,凑过去亲在了他的眼睑上,轻飘飘的留下痕迹。   那个吻很轻,甚至说不上是吻,更像是轻轻的碰触,却让顾青空觉得烫得慌,喉咙发干,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地跳个不停,如同鸦羽般的睫毛扑闪,神色狼狈。   白溪看着似乎还冷静着的顾青空,轻易发现下面隐藏的浓烈感情。哪怕主人不肯承认,它却已经欢快地涌出来等待被人妥善收藏。   白溪忍不住伸出手,抚摸那双眼睛的周围,痴迷地开口,“我喜欢你看我的眼神。”   浓烈的、隽永的,却又被强行隐藏在湖泊下的感情,轻而易举便让人迷醉。   “真漂亮。”   这让他感觉,自己正被全心全意地爱着。   绿植之后的角落里,时间仿佛停住了一样,连呼吸好像都开始变得艰涩。   “白先生,你不能乱亲别人。”过了许久,顾青空的声音才响起,他像是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认真告诫道。   他下意识地去转动玉珠,却扑了个空。   白溪忍不住笑了,他摊开顾青空的手,将口袋的那串白玉珠子放在他的掌心,却突然触及到上面的血痕。   “这是怎么了?”白溪蹙眉,惊讶地问道。   “不小心弄的。”   白溪并没有追问,他看了看时间,准备回去。   “等等。”顾青空终于出声,叫住了白溪。   “有什么事吗?”   “你的联系方式,”顾青空,“我刚才看见你拿手机了。”   白溪没有手机,他对社交几乎没有需求,也格外听“爱人”的话。如果不是这几天为了方便行动,他也不会去买一个手机。   他刚才有拿出来过吗?白溪不记得了。   顾青空以为他是不想给,不由再次开口:“你答应过的。”   白溪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拒绝,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联系方式念了一遍,果然看到顾青果然看到顾青空的神色松快些许。   确定白溪没有耍他,顾青空又垂眸靠在墙上,不说话了。   直到白溪离开,顾青空的睫毛颤了颤,才重新睁开眼,神色复杂地看着白溪离去的背影。   直到最后,这些复杂都归为一抹无奈的柔和,像是实在拿他没办法的纵容。   哥哥还是这样逗他,顾青空觉得,自己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   白溪离开明泉的时候,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歪着头,从车窗看着外面瑰丽的灯火,明明是深夜,还是川流不息,热热闹闹,但却让他提不起一丝兴趣。   想到刚才的事情,白溪歪歪头,干脆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不怎么熟练地划开。   他依旧有好长时间没用过手机了。   白溪点开通讯录,输进去一串号码,没有丝毫停滞,只是在备注那里想了想,最后笑容愉悦地输入了四个字。   甜心蛋挞。   做完这一切,他才调转车头,心情愉快地去医院看望他的爱人。   .   翌日,许助理敲响老板的办公室,将赵霆轩的后续事宜简单交代一遍。   当听到赵霆轩说的话后,顾青空并不意外,“是他会说出的话。”   人为了保全自己,总有百般借口可以来解释自己做的事情,哪怕他明知道不是那样。   其实顾青空并不怎么在意他,毕竟当年不论有没有赵霆轩,继母都会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区别只是早晚罢了。   但事情却扯上了白溪。   察觉到顾青空情绪不对,许助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小心退出了办公室,并体贴地带上了门。   顾青空回想起他查到的资料,哥哥的母亲患有精神疾病。   这本不应该是一件奇怪的事,因为精神病确实有很大可能性会遗传。但奇怪就奇怪在,在他和哥哥在精神病院朝夕相处的一年里,白溪从来没有提起过。   虽然只有一年,但那个他们的关系特别好,好到每天都腻在一起。更何况在自己坦诚为什么会到精神病院的一切后,哥哥就更没有理由隐瞒自己,然而在记忆里,哥哥却直接含糊过去了。   而且那场导致哥哥父母双亡的火灾……顾青空想起报告中的重点标注,同样并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所以哥哥,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呢?   你是不是很痛苦,有没有恨过我,没有去找你?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白溪没有再见过顾青空,只是时不时会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两个人默契地没有提那天的事情,保持着良好的往来。   赵霆轩伤的不重,只是脸上的淤青没那么容易消下去,他就这样顶着伤兢兢业业地讨好白溪。不仅随叫随到,还贴心懂事,深情款款之下,好像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而现在,赵霆轩正体贴入微地替他剥核桃,茶几上还放着一大束玫瑰花,时刻注意着他的需求。   “你和顾青空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赵霆轩像是不经意地问。   这几天,他经常能够看到这两个人打电话聊天,一次最起码半个小时以上。这让他既憋屈,又为这种超出掌控的事情感到不安。   “这个啊,我们的共同话题比较多。”白溪笑吟吟地看着他,“毕竟霆轩没兴趣和我发展共同的爱好。”   赵霆轩对艺术没什么兴趣,更没兴趣让白溪参与他花天酒地的生活。当然,就算有共同话题,赵霆轩也不会和白溪聊。   他对白溪的兴趣,仅存在那张和顾青空相似的脸。然而在被暴揍一顿后的现在,那些心思还有几分就也未可知了。   “白溪,你还是和他少些来往,顾青空他没有你看上去那么简单。”   赵霆轩并不希望白溪和顾青空的关系好起来,不管是从哪种角度来说,这都会给他添很多麻烦。尤其是如果白溪拉到了顾青空这个靠山,那么他之后的计划,几乎都进行不下去了。   赵霆轩:“你也知道我身上的伤,就是他……唉!”   “是吗?我倒觉得他人还不错。”白溪捏了颗核桃,“倒是霆轩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那双丹凤眼仿佛能够洞察一切,让赵霆轩心中一突。 第039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九)   难道他知道自己背地里的动作了?   赵霆轩不敢深想, 又觉得不会,他做的隐蔽根本没有经自己的手,白溪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镇定道:“白溪你忘了,过几天是我爷爷的八十大寿, 说好了我们一起去参加。我约好了几个老裁缝, 待会我们去看看, 替你订几身西装。”   赵家老爷子的八十大寿, 纵使他早就不管事, 却也依旧是整个海城圈子的大事。这样的大事, 自然不可能不重视。   但以往他的生日,白溪从来没有参加过。而现在一来就是整寿, 可见赵霆轩为了讨好他, 确实是下功夫了。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白溪欣然同意, 起身回到房间。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赵霆轩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 就见赵霆轩一脸歉意地放下手机, “白溪,梁启那边出了点事,我恐怕不能陪你一起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改天吧。”   “不用不用,”赵霆轩连忙摆手,劝道,“裁缝都约好了,再说离老爷子的寿宴也没几天了。还是早些去做比较好, 省得来不及。白溪,我让小张陪你好不好?”   白溪定定地看着赵霆轩, 久到赵霆轩以为他真的发现了什么,正当他额头冒汗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噗嗤一笑。   “好啊,那我和小张一起去,你先去忙吧。”   见他没发现什么不对,赵霆轩松了一口气,神色匆忙地点头,好像真的有什么急事。   白溪目送他离开,慢悠悠地露出一个笑容,这才悠闲地坐上车,去看看他的爱人,提前给他备好的礼物。   而就在白溪走后不久,原本应该离开的赵霆轩又折返回来,并且身后跟了好几辆车,上面下来十几个专业人士。   “所有的地方都要查,不管是监控、窃听器,视频还是照片,还是什么其他东西,只要这个别墅里有,都给我找出来。”   “还有,等你们弄完后,别墅里的一切都要还原,绝对不能让人看出不对来,明白吗?”   “是!”   很快,在这个豪华的别墅里,一场搜查就悄无声息而又迅速地展开。   直到傍晚,这场搜查才结束。   然而光看赵霆轩的表情,就知道结果不尽如人意。   这些天,他一直都在调查白溪是怎么得到那样东西的,却一直都没有线索。在他得到的资料里,白溪的关系很简单,他根本没有朋友。就算是没有赵霆轩的要求,他也几乎不出门。所有自己怎么调查,都不确定另一份照片会在谁那里。   而这一次,请人搜查家里,一是担心家里到底有没有监控,二是更进一步的调查白溪的社会关系。   别墅里,赵霆轩阴沉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眼前站着一个黑西装男人,神色诺诺。   “你是说,什么都没找到?”   黑西装男人点点头,额头冒出冷汗。   “一点儿都没有?”   黑西装:“对,除了赵少之前让在地下室安得那个监控,别墅里什么都没有。”   “那白溪的电脑呢?”   “我已经让人尽量恢复数据了,但信息显示白先生最近并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或许拿到他的手机能够得到更详细的线索——”   赵霆轩深吸一口气,神色暴躁,“没用!废物!”   他要是能够拿到白溪的手机,还用来找这些人吗?而且赵霆轩早就调查过白溪的消费记录,那个手机是他被关进地下室的第二天才买的,又怎么会有之前的信息?   “我要你们有什么用?啊?”   黑西装丝毫不敢多话,他后面还有许多检查人员,一起低下了头。   等到赵霆轩终于发泄完心中的愤怒,才疲惫地跌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霆轩不确定白溪手里到底有多少自己的把柄,这一次,好不容易趁着他松懈离开,几乎翻遍了整个别墅,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那那些东西,到底在哪?   赵霆轩心中发苦,要是只有那些视频也就罢了,他不插手公司事务,能暴露的也有限,影响连那些群.P视频都比不过,只要运作得当,他什么事都不会有。   但有一件事情不同……两年前,就算两年前白溪还没有搬入别墅,却也经常进出这里,万一他知道了什么呢?   虽然知道可能性很小,但赵霆轩还是忍不住去多想。说到底,不过是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难免要疑神疑鬼。   赵霆轩还在冲着那些黑西装发火,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小张偷偷给他发的短信,白溪要回来了。   赵霆轩脸色一变,连忙挥挥手让这些人离开,自己也转身出了别墅,营造出自己还在外面的假象。   那些人都是专业的,很快别墅又恢复了整洁,一切都好像没有动过,还是原来的样子。   等到白溪回到别墅的时候,赵霆轩并没有回来。   这幢别墅并不大,赵霆轩也不喜欢陌生人上门,除了定时过来打扫的家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住在这里。   然而白溪一进别墅的门,就察觉出了不对。   他露出了一个有趣的笑容,忍不住感叹,亲爱的终于有动作了。   这场乏味的游戏,也终于多出了一点波折。   “白溪,我回来了。”   等到赵霆轩从外面回来,天已经黑透了。他的身上还带着酒气,仿佛刚从外面应酬回来。   赵霆轩进别墅的时候,客厅里并没有开灯,唯有借着影影绰绰的月色,才可以依稀发现坐在茶几旁的白溪。   茶几上还摆放着一个花瓶,插着他之前修剪的红玫瑰,花瓣已经枯萎了。白溪就坐在那里看着那朵花,黑暗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让人心中忐忑不安。   白溪:“你回来了。”   赵霆轩应了声,小心打量着他,确定白溪应该没有发现什么不对,正松了一口气,却听到——   “霆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赵霆轩打了个激灵,状若无事地笑道:“怎么会?你想太多了。”   白溪若有似无地一笑,轻声道:“你带人回来找东西了,对不对?”   听到白溪的话,赵霆轩一瞬间冷汗淋漓,不确定他是真的知道,还是在故意诈自己。   “白溪,你在开玩笑吧?”赵霆轩哈哈一笑,纵使心里打鼓,还是决定继续隐瞒,“我今天一天都待在别墅,没有别人来。”   白溪起身,“是吗?”   赵霆轩看着逼近的白溪,忍不住后退一步,“白、白溪,你准备干什么?”   “说谎的不是好孩子,尤其是不能对恋人撒谎。”白溪靠近他,笑容干净,“霆轩,做错事了要受罚哦。”   月光下,迎面走来的青年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却让人毛骨悚然,背脊发冷。   赵霆轩吓得连忙往后躲去,却忘了自己身后是台阶,一个不小心,直接摔了下来。   好在他站的位置并不高,应该不用再进医院。   白溪走过去,站在摔倒的赵霆轩跟前,“你在找那些视频,对吗?”   赵霆轩忍住身体上的痛苦,连忙摇头,“我没有,真的没——”   “嘘。”   客厅里并没有开灯,但落地窗外的月光明亮,白溪漂亮的手指竖起,在唇间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赵霆轩不敢再说话,惊惧地看着他。   白溪俯身,背着手轻笑,“霆轩,说谎的人,要掉舌头的哦。”   赵霆轩打了一个激灵,他毫不怀疑,白溪是真的能做出来那种事。   “来,我问你,你今天有没有带人回来?”   赵霆轩不敢再撒谎,声音干涩:“……有。”   “是不是在找那些视频?”白溪眉眼弯弯,诱哄道。   赵霆轩无力地应道:“是。”   “我就知道,你在找那些东西。”白溪歪头,轻笑着问,“你很想要对不对?”   “想要。”赵霆轩认命地回答,只觉得一切都在那双眼睛下无所遁形,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白溪轻笑,怜悯地看着他,声音带着诱惑,“想要的话,那就来讨好我吧。”   夜色下,青年秀丽的面容,一半藏在阴影里,一半露在月光里,既残忍又动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赵霆轩,神色温柔,再一次开口,“只要你讨好的我开心了,我便把视频给你,如何?”   赵霆轩握紧拳头,着了魔一样看着白溪,心中五味杂陈。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被一个以往一直看不上的小宠物如此对待,被轻易地踩在脚下,拿捏住把柄动弹不得。   就在这之前,他还在自己的谋划沾沾自喜。然而不过是几个小时,就只能狼狈地躺在地上任人看不起。   然而赵霆轩想起那些照片、想起了两年前、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很快就屈辱地下定决心。   没关系,只是暂时地低头,等他把那些把柄都找出来,他一定会把今日的一切都还回去!   “好……”   听到他的回答,白溪满意地点点头,才不在意赵霆轩有多么不甘,转身哼着歌回到了房间。   他打开电脑,并不怎么在意那些被人使用过的痕迹。赵霆轩不可能会查到,就算是查到了,也没有用。   白溪笑了,打开【溪流入长空】,再一次更新作品。   玩游戏的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   .   赵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是在整个海城最大的酒店举办,几乎邀请了整个圈子的人。一眼看过去衣香鬓影,华丽的珠宝能够闪瞎人的眼睛。   白溪穿着一件纯白的西装,身姿纤细如白鹤,丹凤眼微微翘起,如同春日湖泊一样潋滟生光,轻而易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当然,他过分漂亮的长相是一,和另一个人长得过分相似,也是一。   宴会里的人惊奇地看着和赵霆轩一起相携而来的白溪,又忍不住看向另一个宴会的焦点,被众人围着的顾家掌权人——顾青空。   当再次察觉到这两个人有多么像的时候,他们不由心中嘀咕起来,各怀心思,猜测纷纷。   白溪乖巧地站在赵霆轩身后,充当一个不会说话的花瓶,心中却生出几分厌烦。   他有些后悔过来了,这种讨人厌的聚会,一点儿参加的必要都没有。稍微有点好奇的顾青空,此时也没空注意这里。   等到再一次打发走上来打招呼的人群,赵霆轩松了一口气,四处看了看,不动声色地带着白溪来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虽然把白溪带过来了,但赵霆轩可没打算让白溪见自己的爷爷。   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如果真的让老爷子知道他把小情人带到这样的场合,……那他绝对讨不了好。也就是看这次参加宴会的人足够多,赵霆轩才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一是为了向白溪表达自己对他的重视,二则是为了另一个计划。   他一直查不到白溪口中的另一个人,就只能暂时放弃,转而在白溪身上下功夫。然而白溪现在油盐不进,他难免要用些小手段。   “白溪,”回想起自己的计划,赵霆轩自觉已经有了把握,才对白溪道,“我要去爷爷那里一趟……抱歉,我现在还不能带你见爷爷。”   他歉疚地看着青年,仿佛真的有多么惭愧一样,半点让人看不出来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白溪并不意外,随意地点点头,笑意盈盈,“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赵霆轩松了一口气,又深情安抚几句,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转身步入觥筹交错的人群。   他的出现一下子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在簇拥下向宴会的中心走去。   白溪坐在角落里,看着赵霆轩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心中已经开始期待,他的爱人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如果收到了礼物,他一定要好好回礼才是。   白溪有趣地想,闭上眼睛,准备休息片刻。   然而不等他休息一会儿,这处本来安静的地方,突然响起吵杂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白溪蹙眉,懒懒地睁开眼,就看见周围多了好几个人,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身精致长裙的女人。   这个女人白溪依稀有些印象,应该是赵霆轩众多的露水姻缘之一。对她有印象,则是因为她是第一个闹到赵家公司的人,甚至还以为他不要她是因为自己,她家世不错,后来赵霆轩为了摆平这件事,还接连愁了好几天。   “这就是白溪,霆轩的男朋友。”长裙女人笑容满面,悄悄在最后三个字咬了下重音,满意地听到周围人捧场的哇声。   “白溪的钢琴弹得特别好,你们知道吗?他还拿过全国大奖呢!”长裙女人状似熟稔地介绍,目光却从未在白溪身上停过一分,只是自顾自地跟身边人介绍,好像在参观什么物件。   白溪大学学的并不是绘画而是音乐,因为大学拿了几个奖,赵霆轩轻松地就知道了,自然在他的圈子里,白溪的符号就是“钢琴”。至于他的画,赵霆轩只知道他会画,却从来不曾了解过他画的怎么样,更不知道那个停用已久的账号。   想到这里,白溪轻轻摇头,如果让霆轩知道,他遍寻不到的答案是那么简单,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   白溪漫不经心地想,思绪从过去回到现在,看着长裙女人突然生出几分好奇,这些人是准备做什么。   没让他等太久,一切就有了答案。   长裙女人笑眯眯地道:“白溪,今天是赵爷爷的八十大寿,你要不要上去演奏一曲,就当是礼物了。”   旁边的人纷纷赞同点头,三言两句下就定下了事情,已经有人安排侍者去准备钢琴,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白溪的意见。   白溪有趣地看着他们,好像再看一场有趣的表演。直到他们吵杂的声音落下、表演落幕,才兴致缺缺地留下一句,“没兴趣。”   长裙女人听此,脸色不太好地蹙眉,“白溪,今天可是赵爷爷的八十大寿,你身为霆轩的男朋友,本来就没有准备礼物,现在连献艺都不愿意,这不太好吧?”   白溪眨眨眼,笑吟吟地道:“可那又不是我爷爷,你该去找霆轩问问才对。”   他说罢眼睛一闭,直接将这几人视若无物,准备继续休息。   长裙女人表情冷了下来,颇有些咄咄逼人地道:“不敢上台,该不会是你的奖项里有什么水分吧?”   白溪的动作停住了,他睁开眼,歪头看向女人,突然开口,“我不喜欢别人质疑我的爱好。”   他对艺术,从来都是认真又热爱的,不管是绘画还是钢琴,都曾经是他某一段时间的精神支柱。白溪不认为它们是他的饭碗,而是另一种灵魂深处的存在。   所以被人恶意侮辱的时候,就令人分外不舒服。   长裙女人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继续道:“你一和赵少在一起就得了奖……啧,说不定我真的猜对了呢。”   白溪起身,顺手端起了旁边的香槟,走到了长裙女人面前,歪头笑道:“你知不知道,没有证据的随意揣测,很没有道德?”   “怎么,我说的不是事实——啊!”   青年高抬起手,冰冷的酒液不急不缓地流出,从发丝上流下,将洁白的长裙弄得脏兮兮的。   他看着被酒液花了妆容的长裙女人,眉眼一弯,带着几分狡黠道:“你看,报应来了。”   “你,你——”   白溪叹气,看着周围一圈脸色不好的几人,他们神色不善地围上来,看上去估计是想教训一顿,然后直接把人扔出去。   白溪可不想落到那个境地,所以他眉眼一弯,将酒杯放到一旁,“好了走吧,不是要弹钢琴吗?”   那几个人一愣,围过来的脚步顿住了,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跟上他的节奏。   白溪并没有搭理他们,而是轻哼着不成曲调的歌词,率先走了出去。   身后的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对视一眼,决定还是按照最初的计划来。   宴会的侍者速度自然是一流的,三角钢琴准备的很快,还被人特意安置在了大厅中央,保证所有人都能看见,并且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   不过多时,白溪便坐上了宴会中心的三角钢琴旁,看着黑白两色的琴键,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依旧许久没有碰过钢琴了。   宴会的宾客已经得知了这就是要表演的赵家大少的男朋友,纷纷围了过来,不动声色地看好戏。   果然,一向性格古板的赵老爷子连出现都没有出现,赵霆轩也不见踪影,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看热闹,同情地看着场中的青年。   白溪并不在意这些目光,手中轻抚了遍熟悉的黑白琴键,就毫不犹豫地开始弹起来。   果然,在这等着他呢。   不过几息,白溪就发现了不对,这钢琴显然被人动了手脚,有好几个琴键都发不出声音。   围观的宾客忍不住都蹙起眉,原本同情的眼神都变成了不屑。因为良好的家世,他们或多或少都懂些艺术,轻而易举便能够听出来这曲子的断断续续。   白溪突然感到倦怠,他或许应该联系侍应生换一架钢琴,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很容易就可以得到满足,然而他却提不起力气。   看着依旧在场中“随意”按键的青年,宾客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他们看出来不是技巧的原因,却不由得更为白溪的敷衍感到愤怒。   因为前者是白溪一个人的问题,而后者则是对他们的挑衅。   赵霆轩站在角落里,轻轻抿了口酒,得意地看着化为众矢之的青年,估量着自己出场的时间。   他已经计划好了,在白溪最为孤立无援的时候出现,去充当这个救世主,甚至为了青年,不惜冒着把一切暴露在家人面前的风险。   赵霆轩当然不敢让赵老爷子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打了一个小小的时间差。赵老爷子年纪大了,年纪大了就容易累,这个时候,老人家应该已经回家休息了。   他本来应该去宣布这个消息,赵霆轩却悄悄隐瞒下来,以此来营造他为了白溪和家人闹翻的假象。至于老爷子那边,他已经打点好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不会传到爷爷耳中。   就算有那么一天,那也应该是很久之后了,到时候他早就把白溪甩在污泥里,还怕和爷爷解释吗?   而做着一切,就是为了让白溪知道,他有多爱他。   赵霆轩比任何人都知道,白溪有多在意“爱”这个字。   在最初追到他的一个月,白溪最常问的一个问题,就是你爱我吗?哪怕任谁都能看出赵霆轩回答的敷衍,青年还是笑得一脸开心。甚至在一次他开玩笑说跳到水里证明自己的爱意时,毫不犹豫地跳进泳池。   赵霆轩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渐渐不再伪装成一副痴情的样子,开始放肆起来。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再一次把不听话的宠物驯服,重新变成原来拿个为爱言听计从的样子。   只需要细细谋划,做到这一切并不难。   赵霆轩从来不担心白溪会逃出自己的掌控,因为他已握住那条软肋,只需轻轻施加力气,便能让他痛不欲生,乖乖回到自己的怀抱。   毕竟白溪做了那么多,不还是因为爱他吗?   赵霆轩满意地想着,看着场中央宾客的议论纷纷,准备再晚一会儿出场。 第040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十)   与此同时, 宴会的二楼,眉目清隽的男人站在走廊上,手上还缠着那串白玉珠,蹙眉看着楼下。   哥哥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一直被合作伙伴拉着聊天的顾青空, 并没有想到, 白溪也会来参加这场宴会。   他以为以赵霆轩的性格, 还不敢那么大张旗鼓地把人带出来, 但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白溪。   不过这不妨碍他看出来, 哥哥现在的处境。那些讨人厌的宾客围在他身边, 像是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顾青空想, 他应该能帮到哥哥, 只是不知道,那个赵霆轩去哪了。   暂时把赵霆轩放到一边, 顾青空唤来一旁静候的侍者,“还有什么乐器吗?帮我拿一样过来。”   侍者会意地点头, 看了眼台下还在演奏的钢琴, 提议道:“小提琴可以吗?”   “可以。”顾青空面不改色地应下,反正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同。   侍者在心中感慨,也就只有像顾大少这样优秀的人,才能那么从容地说出什么都可以的话吧?   他将迅速取来的小提琴递给顾青空,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听到怎样美妙的音乐。   大厅里,白溪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琴键,手提不起力气, 不仅是精神上,还有从身体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他已经没有兴趣去期待赵霆轩接下来的节目, 心中升起了厌烦,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回去好好睡一觉。   太无聊了,他想,或许该早些结束这个游戏。   白溪只觉得意兴阑珊,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世界在他的眼中变得光怪陆离,一道杂音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它说道:【白溪,你看,没有人会爱你。】   【白溪,你看,做到最好也没有用,你得不到你想要的。】   【白溪,你看,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需要留恋的价值。】   【白溪,爱护自己玫瑰的小王子,终有一天也会离开的。】   这个世界依旧是光怪陆离,它不会变得更好了。   白溪不知道这个消失已久的幻听为什么会再次出现,比起那个很吵的妄想症系统,他果然还是更讨厌这个幻听。   可这一刻,白溪在心中悄悄叹息,这个世界,确实不会变得更好了。   最起码他的世界是这样。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   那道声音真的很难听,像是刚接触乐器的孩童不知轻重地在提琴上面一划拉,吱呀一声,像是在锯木头一样。   然而就是这道声音,将白溪从那些讨厌的幻听中拉了出来。   他抬起头,循声望去。   宴会的二楼上,一个青年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肩膀上架着小提琴,然而估计是第一次接触,姿势完全错了。不仅如此,还摇摇欲坠,全赖于身后侍者努力的扶着,才勉强没有掉下来。   而那个拉小提琴的人神色从容,表情格外地认真,仿佛在举行什么了不起的演奏。如果只是看着,忽略掉他错的离谱的姿势,眉目清隽的先生架着小提琴,神色自若地拉着,光是看上去,就是一副赏心悦目的油画。   然而也只能看着,但这位先生好像不满足,不仅不满足,甚至还转过身,准备往楼下走。   吓得侍者连忙紧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是要护着值钱的小提琴,和这个比小提琴更值钱的大少,只能焦急不已地跟着。   顾青空架着小提琴,一路还算是顺利地来到了大厅,刺耳的小提琴声早就把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这里,本来正议论纷纷的宾客震惊地看着这里。   在“锯木头”的衬托下,白溪的“敷衍钢琴”瞬间完成了质的升华,简直可以称之为仙乐。   等到发现拉小提琴的人是谁,他们震惊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白溪有意无意地按着琴键,看着顾青空越走越近,等到他终于来到钢琴旁的时候,白溪已经忘记了要继续按键。   顾青空察觉到他的动作,以为是曲子结束了,松了一口气,将“架”着的小提琴递给身后的侍者。   “怎么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你走出了自己的路。”白溪沉默,委婉地说道。   白溪忍不住看着那双手,明明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好看到像是艺术品,到底是怎么折腾出那些声音的?   石化的宾客们纷纷回过神来,他们一个个都是人精,自然不会再来挑刺,但也不会违心地去夸赞。各自互相看了一眼,就稀稀拉拉地散开了。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去在意白溪弹得怎么样了,所以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突然跑过来“锯木头”的顾大少身上。   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顾青空就是圈子里新的谈资了。   即将成为其他人口中谈资的人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白溪,温柔邀请道:“要一起出去透透风吗?”   白溪:“当然。”   白溪起身,跟着顾青空一起离开了大厅,来到了外面的小花园里。   而在宴会的角落里,迟了一步的赵霆轩脸色阴沉,握紧了拳头。但事已成定局,他什么都不能做,否则很可能反过来暴露自己,只能憋屈地退到一旁。   他就知道,有一天顾青空一定会坏他的事!   .   小花园里夜风舒缓,草木的气息芳香动人,海城秋天的蚊虫已经很少了,现在的这里很适合休息。   白溪停在一株玫瑰树旁边,花坛里的玫瑰开始枯萎,他眼睛里的玫瑰却悄悄舒展里下。   “你刚刚是在帮我吗?”白溪促狭地笑道,“倒是没想到,顾先生的技艺,那么别具一格。”   “正常的发展应该是我技惊四座对吧?”顾青空无奈,有些不好意思,“听起来很不错,我也很想那样帮到白先生。但很可惜能力不够,我只能陪着白先生一起丢脸了。”   白溪眉眼一弯,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你能够拉出声音来,已经很不错了。”   顾青空专注地看着他:“那白先生愿意指导我一番吗?”   白溪一愣,调侃道:“我要收的学费可不低哦。”   顾青空跟着他笑起来,心中松快,配合着他的话问:“那我要拿什么当学费呢?”   宴会上白溪并没能吃到什么,现在有些饿了,一饿他就想起了自己念念不忘的蛋挞。这段时间虽然经常跟顾青空接触,但因为聊天愉快的缘故,白溪总是忘了要地址。现在突然想起来了,他当然不会放过。   “那我要你之前买蛋挞的地址,没问题吧?”   “有问题。”   “嗯?”白溪挑眉,没想到他会拒绝,“一个地址而已……”   “蛋挞是我自己做的,不是买的。”顾青空看着白溪一下子失望的表情,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可以给你做。”   “给我做?”白溪眨眨眼,愉快地问,“你很喜欢做甜品吗?”   顾青空发现了他的试探,他有一瞬间的犹豫,是继续像上次一样避而不答,还是将那些藏在时光里发酵的隐秘心思,彻底暴露在阳光下,暴露在这个人面前。   这本该只是他一个人的心思,也本不该现在告诉这个人。他应该等到更久远的未来,他们都变得更好的未来,在一个美好的晴朗的午后,如果时机恰好,他或许会告诉白溪。   但不论是何时,都不应该是现在。   然而就在这一瞬,他和白溪四目相对,他们的目光交融在一起,不知道发觉了什么,顾青空的心尖一颤。   在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一朵生长在贫瘠的荒野里、濒临枯萎的玫瑰花。玫瑰花得到了一滴水,然而远远不够。   顾青空没办法看着玫瑰枯萎下去,于是他接受了这个试探。   “我只做给我喜欢的人吃,”顾青空垂下睫毛,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只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继续,“白先生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喜欢是藏不住的,顾青空更像是不会遮掩自己目的的年轻人,一双眼里的专注与爱意,丝毫逃不过白溪的目光。   然而白溪没想到,他会突然承认,毕竟上次在明泉,他一直都保持着回避的态度。   这让白溪以为,这位顾先生,并不想和他更进一步发展。但就在刚才,他却直接表白了。   白溪难得觉得无措,这是难得让他感到新奇的体验。在和赵霆轩的关系里,表面上他是被掌控的一方。然而只有白溪自己清楚,真正主导局面的是他自己,所以他永远不会感觉到无措。   但现在不一样了,顾青空是一个超出了他认知的人。他就像是一只蜻蜓,突兀地落在了一潭死水上面,力气不大,但却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在这一片玫瑰树之后的角落里,空气似乎一瞬间变得粘稠起来,连时间的流速仿佛都缓慢了,像是不敢惊扰这片空间的两个人。   白溪看向对面,他发现对面的顾青空睫毛轻颤,明明耳朵都红个通透,却依旧紧张地看着他,是一种掩饰不住的在意。   白溪原本无措的心一下子就镇定下来,他甚至有闲心去想,看来之前在包厢里说比自己小一岁应该不是骗人的,确实看上去年纪不大的样子。   他也有了心思去感受这个目光,“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当时应该只是第一次见面……不对,蛋挞是你提前准备好的,难道说是送给霆轩的?”   “不是,”顾青空蹙眉,为这个猜测也为那个亲密的称呼,“一直都是送给你的,我说过的,我们之前见过。”   白溪不知道真假,但他没有印象,恐怕就算是见过,也不过是擦肩而过的程度。   顾青空的眼神让他很舒服,那种被人在意的感觉,让白溪心中喟叹,也就懒得在意这件事情的古怪程度了。   只是可惜,他已经开始了一场游戏,这个场外的“甜心蛋挞”,已经没有吃到的机会了。   除非他愿意放弃这场游戏。   “白溪,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顾青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而是认真伸出手邀请,双眼里透出祈求,“和我一起离开吧。”   【“哥哥,和我一起离开吧!”】   白溪的眼前一晃,隐隐约约好像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形,和顾青空的身形重叠在一起,一双眼睛明亮生辉,像他伸出手,想要带他一起走。   他心中升起一阵答应的冲动,像是沉寂在心中的念头在这一刻复苏,让他差点直接答应下来。   就在这时,而边再次响起了幻听的声音。   【他是骗你的。】   【小王子并没有带走玫瑰花。】   【你们只见过三次,他只是一时冲动……】   幻听的声音把白溪拉回现实,他回过神来,便听见顾青空担忧的呼唤。   “白溪,你怎么了?”顾青空焦急地扶住他,一叠声地问道,“是生病了吗?还是太累了?还是因为……”   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吗?   拦住想要带他去看医生的顾青空,白溪深呼一口气,站稳了身子,“老毛病了,有些时候会头疼,我现在没事了。”   顾青空认真地看他,确定他是真的没大碍了,才松了一口气,也咽下了那没有说出的半句话。   “宴会二楼有休息室,我送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说罢,他不容拒绝地扶着白溪回到宴会上,将人带到自己的休息室。   休息室布置的很舒服,中间的沙发甚至可以直接躺上去,顾青空让白溪躺在上面,替他盖上被子,又去倒了杯热水。   “你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有什么事叫我。”   白溪点点头,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明身体和精神都叫嚣着要去睡,但好像他还在记挂什么,怎么也不能如愿躺下。   顾青空看着他的样子,斟酌道:“你和赵霆轩……”   “你想说什么?”听着顾青空没有后续的话,白溪追问道,他的脸色泛白,双眼因为困倦分泌出泪水,竟显得格外动人。   顾青空却没有再说下去,他甚至没有追问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而是替他拉了拉毯子,安抚地拍着他的背,“睡吧,没事了,好好睡一觉……”   不知道是因为他温柔的声音,还是落在背脊上安抚的轻拍,那点让白溪强打起精神的在意渐渐消失。他缓缓闭上眼睛,沉浸在了美梦当中。   他应当做了一个不错的梦,顾青空看着他的眉头舒展,眼里却满是忧虑和懊恼。   他不应该心急的,刚才不应该和哥哥说那些的……   他不能再次把事情给搞砸了。 第041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十一)   等到白溪再次醒来, 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这一觉睡得极好,好像又做了那个很好的梦,只是可惜还是和以前一样,等到睡醒了, 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往日里白溪做了这样的梦, 第二天醒来总会怅然若失。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他看着坐在前面对着电脑的青年, 他竟然感到一种满足。   这很奇怪, 白溪想, 但他不应该去深想。幻听说得没错,他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虽然甜心蛋挞很美味, 但他依旧不打算改变主意。   “你醒了?”   察觉到白溪的目光, 顾青空看过来,在他询问之前开口, “昨天看你睡得香,我就没有打扰你。赵霆轩那里我让人和他说过了, 他说待会来接你。”   白溪点点头, 客气道:“麻烦顾先生了。”   明明白溪一直都是叫他“顾先生”,但这一刻,顾青空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不一样。他和白溪的距离,好像又变得生疏了。   如果说之前白溪虽然口口声声叫他“顾先生”,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他。那么现在白溪口中的“顾先生”就变得客气有礼,是一个生疏的称号了。   果然是因为他昨天太过着急了吗?   顾青空心中微沉,面上却不露分毫,全程保持着温柔体贴, 将白溪送走了。   他看着青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忍不住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对助理吩咐道:“帮我约一下林医生,明天——不,还是今天吧,帮我把今天的其他事情推了。”   张助理没有多问,推推眼镜应下,然后就去忙了。   .   白溪并没有等赵霆轩来接,就一个人回到了别墅。   他回到别墅的时候,赵霆轩并不在,或许是因为去接他刚好错过了。但白溪并不在意,他只感觉到无聊,昨天发生的事情,太无聊了。   太无聊了。   赵霆轩是怎么想到那个主意的呢?不仅无趣,更让人厌烦。   同样的把戏,他已经在赵霆轩身上,见到很多次了。   他来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几乎不用怎么收拾,他就把东西收拾得妥妥当当,甚至还没有塞满一个行李箱。   也对,他搬来别墅的时候,就几乎没带什么东西。这两年也没有添置过,自然不会凭空多出来一部分。   收拾好一切,白溪站在客厅里,打量这幢他待了两年的别墅,竟然生不出什么亲切不舍的情绪。   “白溪,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别墅的门被打开了,行色匆匆的赵霆轩道:“昨天宴会上面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的。”   他自责地看着白溪,“你放心,那几个人我已经教训过了,下次他们要是再敢欺负你,你一定要记得找我。”   站在二楼拐角处的白溪一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   赵霆轩深情款款地告白:“当然,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你。你放心,我下次再也不把你一个人留在外面了,我下次一定努力把你带到爷爷身边。”   白溪勾唇,看着深情诉说的赵霆轩,不由靠近了些,“我还以为,那几个人是霆轩你找的呢,原来是我误会了啊?”   赵霆轩身体一僵,但面上还是故作无事,既受伤又无奈道:“白溪,我怎么会这么做?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让你不相信我,但你也不能这么怀疑我!还有……”   白溪失笑,拎着行李箱往前走了两步,喋喋不休的赵霆轩终于发现出不对,紧张地问:“白溪,你要去哪?”   “我要搬出去住,怎么了?”   “为什么要搬出去住?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等等白溪,就算发生了什么,你最起码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赵霆轩连忙道,拦住白溪追问道。   “为什么?”白溪歪头思考,开玩笑道,“因为我害怕哪天你会直接买凶杀.人,我哪里还敢住在这里?”   “怎么可能,白溪,我怎么可能那么——”   “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的。”白溪,“亲爱的,看在我还爱着你的份上,不要再惹我生气了。”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白溪语气微沉,面上却是笑吟吟的,“我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你没有哄好我,我不介意让那些照片被所有人知道。”   “到时候你做的事、我做的事,一起大白于天下,我们一起下地狱,好像也不错。”   赵霆轩说不出话来,他想不出哪里出了纰漏,让白溪察觉到不对。比起上一次,他这一次更小心,去威逼白溪的那个长裙女人甚至不是他指示的,他只是稍微挑拨了两句,之后的一切才会顺理成章。   赵霆轩感到恐惧,好像一切事情在白溪的面前都是无所遁形。然而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白溪要离开他的“掌控”。   只要白溪仍待在别墅里,就算再怎么夜不能寐,赵霆轩也觉得事情都在他掌握当中,他可以慢慢筹划。但要是白溪真的离开了,就代表这一切事情,都不由得左右了。   眼看着白溪就要走出别墅,赵霆轩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笑出来,“白溪,你能去哪?这样吧,你要是不想和我住在一起,我就把天华小区的房子给你,你总不能去住酒店吧?”   “不用了,”白溪,“我有地方住。如果没有想好的话,不要轻易去找我,否则我会不开心的。”   他脚步不停,拉着行李箱上了提前约好的出租车,很快消失在了这个富豪云集的别墅区。   赵霆轩看着空荡荡的别墅,终于忍不住,狠狠砸了下墙。   “他能够去哪……”赵霆轩自言自语,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顾青空,他一定是去顾青空那里了!”   想到昨天晚上碰的壁,赵霆轩就脸色一黑,心中憋屈莫名。   难道白溪和顾青空真的有什么了?   .   简洁大方的会客室里,顾青空在主人对面坐下,歉意道:“对不起,没有提前预约就来麻烦您,实在是事出有因,请您见谅。”   “青空说的哪里话,你来照顾我的生意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麻烦?”对面的男人风趣地说道,三四十左右,眼角处的鱼尾纹显得他和蔼可亲,让人很容易放下戒心。   林医生说笑了几句打开局面,就直奔主题,“这次来,还是为了那个人吗?”   准确的来说,眼前的人是他的客人,却并不是他的病人,所以并不需要顾忌那么多。   “对,我做错了一件事。”   “我向他表白了。” 第042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十二)   林医生有一个奇怪的客人, 每一次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他口中的“哥哥”。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位顾家大少和那位哥哥是什么关系,但以林医生的敏锐,还是察觉到了些不同的情愫, 但他聪明的什么都没有问, 只是以一个专业人士的角度进行建议。   然而就算是早有预料, 猛一听到这句话, 还是差点被这句过分直白的话给吓到了。   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压压惊, 林医生才看向顾青空, 确定道:“这么说,你对他抱有‘爱情’意味的感情?”   顾青空垂眸, 似乎是很难开口, 良久才说:“是的,我喜欢他, 但我不应该现在就和他说。”   他心里清楚,不管从哪方面来看, 当时都不是表白的时候。事实上当时顾青空就后悔了, 然而话已出口,容不得他收回。   林医生点点头,他在这一行已经见得多了,感慨道:“和精神病人谈恋爱,确实会压力很大。”   顾青空微不可查的蹙眉,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但并没有解释,只是问道:“林医生, 他的病,你有什么办法吗?”   林医生无奈地一摊手, 苦笑道:“青空,就算我再厉害,也不可能隔空治疗。我最多能够根据你给的信息分析一下他的病情,再多的就不可能了。”   “我倒是有一个同门师弟,他是这方面的行家,只不过收费比较贵,要不要我推荐给你?”   顾青空抿唇,这根本不是医生的问题,而是白溪配合不配合的问题,固执地问道:“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他现在不会听我的,我不敢刺激他。”   在医院里的时候,顾青空就知道哥哥对医生有多排斥。每半月一次的定时检查总是能躲就躲,窝在厨房里不出来,总要他千方百计的去哄,才不甘不愿地陪医生聊几句。而在白溪已经失去记忆的现在,顾青空就更没有把握哥哥会听他的了。   林医生沉吟半天,才道:“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他在精神病院的时候,精神状态还不错。”   “嗯,”顾青空点头,神色里浮现出一丝怀念,“那个时候虽然还在医院里,但他每天都让自己很开心,像一簇不会熄灭的火焰,热烈地燃烧。”   而现在的白溪,就像是一根随时会崩断的皮筋,让顾青空心惊胆战之余,只能百般呵护,生怕一个不小心,他的哥哥就不见了。   就像六年前那样,更彻底、更猝不及防的,再也找不到了。   “这样说来,他的病情突然加重,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林医生斟酌着开口,“我的建议是,找到那个刺激源。只有找到他变成这样的根本原因,打开那个心结,他才有可能变得更好。”   “我明白了……医生,你觉得,他会因为我的表白,变得更糟糕吗?”   “这个应该不会。”林医生摇摇头,心中好笑,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过分老成的晚辈,用这么一种忐忑的语气说话。   “可他开始故意疏离我了,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继续接近他,还是按照他的想法远离他。”顾青空垂眸,他手上还挂着那串玉珠,却并没有去转动,反而是静静地看着。   他可以替哥哥排除一切不好的东西,包括赵霆轩,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是那些“不好”的其中之一。   林医生摇摇头,“青空,你要知道,喜欢是一种很美好的感情,尤其是对于你口中的这个病人,你没有发现吗?他很喜欢别人对他的‘爱’。”   “就像你之前说的,他现在的恋人对他并不好,甚至称得上变态。或许很多人会疑惑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不会离开,但我不会,我从业多年,见过许多这样的病例。”林医生道,“人活着是需要爱的,哪怕在外人看来,那份‘爱’多么虚假和微弱,但在当事人看来,那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然而人又不是瞎子,珍珠和鱼目放在一起,谁都知道该选择什么。”   “所以青空,放手去做吧。”   听完林医生的话,顾青空陷入了沉思。他想到了昨天晚上,哥哥的眼神。   那一瞬间,几乎让他觉得,哥哥随时都会离开,像干涸而死的玫瑰,永远枯败下去。   顾青空突然笑了,他的神色突然生出几分眷恋,到了这个时候,好像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他爱着哥哥,而哥哥需要这份爱,那还有什么好踌躇的呢?   顾青空起身告辞,刚准备走,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哥哥,却被林医生叫住了。   “青空,你最近怎么样?”   顾青空有些疑惑,“嗯?”   “我看你好像没怎么睡好的样子,”林医生指了指他眼下的青黑,“是不是又睡不着了?”   顾青空和林医生认识,起初就是为了医治他的失眠,一来二去的,他们才渐渐熟悉起来。   “那倒没有,”顾青空一笑,“我找到我想要找的人了,不会再失眠了。”   只要白溪还好好的,他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整日整夜里做着失去一个人的噩梦。   顾青空起身准备离开,正打开门想要出去,身后又传来林医生的喊声。   “等等。”林医生有些犹豫,像是在斟酌什么,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顾青空回头,“医生想说什么就说吧。”   林医生不自觉地摩挲了下保温杯,神色罕见地带了几分郑重,“青空,你真的做好和一个精神病人在一起的准备了吗?”   “我知道在他生病的时候这么做不道德……”顾青空苦笑,轻声道,“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失去任何一点失去他的可能。如果我将来会因此遭报应,那也是应得的。”   去接近一个病人,不管嘴上说的再怎么好听,也是他趁着哥哥心里生了病,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林医生摇摇头,表情严肃,“我想要告诉你的事,和精神病人在一起,并不像普通人那么简单。”   “因为生病的缘故,他们对感情的需求更高,也更容易疑神疑鬼。他们会不自觉地想要掌控伴侣的一切,查你的手机、跟踪你,因为一些小事就怀疑你会不会出轨会不会不喜欢他了。”林医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悲伤怅然,“就算是治好了病,他们也不会像常人一样。而很多病人,是一辈子都不会彻底痊愈的,也就是说随时都有复发的可能。”   “和他们在一起,是一件注定需要更多耐心和更高的抗压能力的事情。而更可悲的是,你几乎没有后悔的机会,因为他们经不起那样的打击,你已经背负起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林医生:“尤其是你口中的那个人,他对情感的要求只会更高,所以青空,你做好准备了吗?”   他的神色很严肃,连眼角的鱼尾纹都紧绷起来,双眼犀利地看向顾青空。   “我做好准备了。”顾青空回答道,毫不犹豫。   林医生眉头紧皱,几乎可以夹死苍蝇,语气都不由自主变得严厉,“我希望你可以想清楚再说,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是一时的轻狂和冲动热血就能够决定的。背负起另一个人的一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不需要想清楚,”顾青空语气平静,“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一件需要思考的事情。”   “哪怕是放弃一切,他都是我这一辈子,永远都不能抛下的存在。”   林医生一怔,神色恍惚了一瞬,等他反应过来,顾青空已经离开了。   林医生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保温杯,突然觉得眼角湿润,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如果他当年也能有那么坚定,那该有多好啊……   .   白溪下了出租车的时候,外面下起了薄薄的细雨。   这里是一处老式的居民区,老到连墙体都被时光熏黑变得苍老,高大的梧桐树郁郁葱葱,让狭窄的小路显得更拥挤了。   白溪一个人拉着行李箱,慢慢走上了楼。   这里是他奶奶留下的房子,小时候白溪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等到亲人们都过世,也就没人来过这里了。   不过后来父母去世后,因为原来的房子被火烧过,白溪又一个人搬回这里住了。直到开始上大学,又遇到赵霆轩,就再也没回来过。   也就因为没回来过,加上这种老房子没办过房产证,赵霆轩竟然一直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处房产。   白溪打开房间,一种时光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他将行李箱放好,打量着这小小的房子,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他和它都一样,永远不是别人唯一的选择,而且不管再怎么犹豫,最后总是被放弃。   “最起码我现在又回到这里,”白溪不上心地安慰,“不过你也太脏了,看来要打扫好久。”   房子显然不会回应这份调侃,它依旧沉默地存在着,白溪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才自讨没趣地开始打扫。   房子不大,是很简单是一室一厅,但到底是闲置太久,到处是灰尘,等到白溪打扫完,觉得自己快要瘫在地上了。   他看了看还没有打扫的储藏间,虽然只是特别小的一间,但想到里面堆满的画材和杂物,还是决定放弃了。   反正再也用不着了,也不用这么麻烦~   白溪愉快地决定了,正准备休息,手机上却响起了日程提醒。   他看了一眼,原本不错的心情却一下子差了起来,看着手机上的日期久久不语。   “……原来今天都29号了,”过了好久,白溪才揉着眉心开口,“那明天就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   看来不论如何,明天都要去看医生了。   啧,真不想去。   然而很多事情,不是不想去就不能不去的。第二天,白溪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坐上了公交车,去了每个月最后一天,都会准时去的地方。   六年来,每个月的最后一天,他都会坐车前往,风雨无阻。以至于之后赵霆轩把他关到地下室,也是因为他坚持在上个月的最后一天离开别墅。   否则以他几乎不出门的性格,也未必会惹怒赵霆轩。   公交车很快到站,白溪下了车,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家私人心理诊所,一进去就被人领到了里面。   不大的会客室里被人装饰得很用心,书、水杯、钥匙串等等随意地放着,像是家里一样,让人也忍不住跟着放松。   戴着眼镜的心理医生正打着游戏,注意到白溪来了连看都没看一眼,随意道:“来了啊,坐吧,这次准备坐几千块钱的。”   “一个小时,”白溪随意道,“你看着扣吧。”   他经常来这家心理诊所,干脆办了会员卡,里面充了不少钱。赵霆轩把白溪当成无依无靠只能靠着他才能活着的菟丝花,却不知道一个能够拿到全国最高荣誉的钢琴家,就算后来不怎么在外活动,之前积累的资本也足够他活得很舒适。   听到这“大方”的话,心理医生终于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哟,白先生又来撒钱了,啧啧,那我今天又要请诊所的人吃饭了。”   白溪:“那不是好事吗?”   游戏传来人物死亡的音效,心理医生干脆把手机一扔,看着他咬牙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难缠的病人。”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我他妈的竟然一点进展都没有!”心理医生怒道,“要不是我是直的,我都想直接上阵和你谈恋爱了!”   “那倒不必,”白溪歪头,“我看不上你。”   心理医生被他气得倒仰,翻了个白眼,“怎么,老子哪里差了?”   想他不过三十,就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心理医生。不仅长得好,还有车有房有存款,若不是遇上白溪这个棘手的病人,事业堪称一路无阻。就算不喜欢,也轮不到一句看不上吧?   白溪嘴角往上动了动,不置可否。   他懒得说话,从灵魂里传出来的厌恶和难受让他一动就不想动,包括动动嘴皮子这种简单的事情,在此时都好像要用尽全部的力气。   就算心理医生这里布置得再怎么舒适、再怎么让人放松,对面的人再怎么不像个医生,都改变不了它的本质。   而只要让他把这里和医生医院等地方联系在一起,都会让白溪清晰地明白一个事实。   他有病的事实。   哪怕白溪一直知道他自己有病,但每一次被冰冷地指出这个事实,都会让他浑身难受,几欲作呕。   他厌恶甚至深恨自己的病,这让他觉得自己坏掉了,也或许在他刚出生的时候,那种腐朽的血液就开始在他身体里流淌。   这让他觉得,他本不应该存在。 第043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十三)   白溪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等待着一个小时的流逝。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一动不动。就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左右着他,让他虽然抗拒但依旧坚持留在这里。   白溪不配合,心理医生也没办法。倒不是说他不敬业, 主要是这六年来, 他什么办法都试过了, 然而对面的病人就像是一块顽固不化的石头, 怎么都不会动容。   “六年了, 整整六年了了!”心理医生再次喃喃道,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感觉整个职业生涯都变得灰暗了, 偏偏这个阴影还像是噬骨之毒, 甩都甩不掉。   一想到这里,心理医生就十分不甘, 他看向白溪道:“我说你又不治病,天天跑过来干什么?就算是嫌钱太多你也可以捐给慈善机构, 我就没见过你那么不配合的病人!”   但凡主动来看心理医生的, 不管他对治病这件事是不是抗拒,都代表着他内心深处都有让自己变好的希望。而心理医生要做的,就是打开他的内心,然后一点点引导他变好。   然而在白溪身上,心理医生从来没有看到过那种希望。也或许是有,只是他从未找到。   白溪睁开眼睛,或许是因为太累,他面上难得没有什么表情, 慢条斯理地道:“生病了就要看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心理医生语噎,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叹口气,看着对面的病人,再一次感受到那种无力感。   一时之间,房间里总算安静下来,时钟滴滴答答地流逝,很快一个小时就要过去了。   白溪睁开眼睛,准备等待最后一分钟来到,就直接闪身走人。   然而一直沉默的心理医生终于开口了,他这一次没有以往的吊儿郎当,反而很是认真,“白溪,我下个月还能见到你吗?”   白溪一顿,他看向对面的医生,难得有些惊讶。不过这惊讶只停留一瞬,就被更深处的平静所掩埋,他眉眼弯弯,如释重负道:“应该不会来了。”   “你会员卡里的钱还有很多没有花呢,”心理医生的表情有些难过,“白溪,散财童子也不是你这么做的吧?”   会客室的挂钟轻轻敲响,一个小时的心理咨询已经结束了。   白溪摇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轻飘飘地笑道:“时间到了,我先离开了。”   心理医生欲言又止,他想要做些什么,然而漫长的职业生涯早已让他明白,有些事情注定是他不能够挽回的。   到最后,这些无可奈何都只能化作很久之后的叹息。   “再见……希望下个月还能够见到你。”心理医生郑重地说道,那是看着一种美好即将逝去而无法挽回的难过。   白溪没有回答这个话,他出了心理诊所的门,就看到原本的艳阳天又飘起了蒙蒙细雨。   远处的高楼大厦、近处的绿树成荫,都被这层雾雨轻轻拥抱。行人神色匆匆地路过,间或还夹杂着几声抱怨,谁也没心思去注意这份美景。   当人有了更需要去在意的东西,确实很难去关注周围这无关紧要的东西。   白溪轻轻抖了抖雨伞,一个人撑着它走进了无边细雨中。   到了老小区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细雨让梧桐的叶子格外清碧,芬芳的香气扑鼻而来。白溪顺着香气看过去,是小区门口的花店在处理一些散装鲜花,门口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一眼望去姹紫嫣红,十分夺目。   他刚走过去,就听到卖花姑娘的热情招待,“先生想要什么花?这会正在处理,价格便宜好多哩。”   白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桌子上的玫瑰花鲜艳欲滴,上面才刚刚喷了水,更显湿润美丽。它的旁边是几枝白栀子,显然没有红玫瑰那么好的待遇,然而香气已经馥郁,温柔强势地闯进你的鼻翼。   白溪伸出手,本想拿几朵玫瑰花回去摆着,他从小就喜欢这种开得热烈的花。却不知道为什么,手临时拐了个弯,转而拿起旁边的白栀子。   “先生眼光真好,这白栀子是刚从枝上剪下来的,正是最香的时候,放在家里可以接连香好几天。”   卖花姑娘麻利地动作,一边夸赞一边帮他把花包装好。   她的动作太快,白溪本想拒绝的话只好咽了回去,他对卖花姑娘笑了笑,拿着那束包装好的白栀子走了。   只是边走他边头疼,嫌弃地瞥了眼白栀子,他向来不喜欢过分浓烈得味道,偏偏这栀子花还香得过分。   白溪一边思考如何处理这束栀子花,一边往楼上走。只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扔了它,心里想着回家后还是放到储藏间,反正哪里也不常去。   然而他刚到四楼,就看到门口站在一个人,长身玉立好似松柏,一手转动着白玉珠,而另一手则提着个甜品盒子。   白溪的脚步顿住了,他还没说什么,眼前的人就自然而然地走了过来,“你回来了,我过来看看你。”   顾青空神色坦然,仿佛他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多么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纠结半晌,白溪忍不住问道。   “很抱歉,我让人查了查……我带了蛋挞。”顾青空将甜品盒子提到面前,僵硬地转移话题。   白溪没有说话,他的眉头微蹙,上下打量着顾青空,不知道再想什么。   顾青空坦然地让他打量,不仅如此,还露出一个笑容,“这两天有些忙,没有给你打电话,没想到再去别墅找你你就已经不在了,你最近还好吗?”   顾青空本想今天去别墅,想办法让哥哥离开赵霆轩,为此他想了好几个计划,决定实在不行就从赵霆轩那边下手,但没想到竟然会得知白溪已经离开了。   他心中一松,但又担忧不已,哥哥一个人住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顾青空时常恐惧,一不小心,白溪就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崩断那根弦。   虽然白溪很少会和他提过去的事情,但好在顾青空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少年。他让人找了找,很快就锁定了这个地方,只是在没等到人之前,顾青空也不敢肯定白溪就是来了这里。   但好在他等到了。   白溪并不想再和眼前的甜心蛋挞发生什么牵扯,然而……   咔嚓——   “进来吧,只是家里好久没住人了,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白溪让他在小小的客厅坐下,自己则去厨房里倒水。一边走一边想,他今天是怎么了?   在小区门口买了根本就不喜欢的白栀子也就罢了,怎么还真的就把人给迎进来了呢?   旁人看白溪总觉得他会是人如其名的性格柔软,但他自己知道,当他决定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会坚持到底。哪怕他面上的笑容永远柔和有礼,心却冷硬得像块石头。   然而就在刚才,当他看到门口的顾青空因为自己的久久不语变得低落,白溪便觉得心中一软,等反应过来,就把人迎进来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端着水的白溪想,或许是因为诱惑太大了?   毕竟甜心蛋挞再配上一盒蛋挞,确实让人很难拒绝……   这种想法只在白溪停留一瞬,他已经来到客厅,笑着将水杯递给了顾青空。   他一直在客厅坐着,举止十分礼貌,只是看着被白溪随手放在茶几上的白栀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眷恋而温柔。   “你很喜欢栀子花?”白溪心中一动,把水放在他面前问道。   顾青空:“小时候妈妈在家里种过,后来我去了其他地方,那里也有一棵很高的栀子树。每到花开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都是香气,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却总是不喜欢,老是抱怨香味太重了,齁得慌。”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悄悄偷觑了一眼白溪,好似在期待他有什么反应。   白溪并没有察觉,一脸赞同地点头,“他说的对,我也这么觉得。”   顾青空哑然失笑,忍不住弯起了眉眼。   那盒蛋挞放在那里,最后也被打开了。他们两个人就在这里,随意地聊天说地,竟然也不觉得无聊,仿佛什么话题都能分享给对方。   白溪难得这么愉快,他好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往日里觉得难挨的那些每分每秒,在不知不觉中就消失了。   等到白溪再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是被外面噼啪的雨声惊醒。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雾蒙蒙的小雨突然变了脸,倾盆大雨宣泄而出,听着这动静都让人害怕。   听到这动静,白溪看了一眼时间,不由得有些惊讶,“已经七点了?”   他们竟然就这样坐在客厅里,聊了一下午。   “顾先生,你——”   “我没有开车过来,雨下的那么大,恐怕不好回去了。”顾青空抢在他之前开口,十分歉意地道,“能够收留我一晚吗?”   他的目光太专注,差点让禁不得诱惑的白溪直接答应下来,但好在在脱口而出之前,白溪就反应了过来。   “顾先生家大业大,不缺人来接吧?”白溪打趣地笑着,婉拒道,“我这里地方小,可没有你休息的地方。”   “没关系,我在沙发睡就好。”顾青空面不改色,“雨那么大,路上也不安全,再说那么晚了,也不好麻烦司机。”   客厅很小,里面的沙发自然也不会大。只不过是两张小小的单人布艺沙发,就算是顾青空蜷缩着腿,也不能把自己塞进去。   似乎是发现了这点,顾青空又补充道:“我靠着沙发睡就好,以前公司里忙来不及回去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凑合一夜。”   白溪挑眉,笑容带上了几分坚持,“那我帮你约一辆车吧,不麻烦。”   他说着就要拿出手机,手却被人攥住了,对面的人不知道何时探了过来,相似的丹凤眼只放得下他一个人,顾青空的语气带着几分难过,“哥哥……”   不知道为什么,白溪突然心中一软,他只以为是顾青空故意这样喊,早就不记得这两个字之后的含义,却依旧为了它们动容,怔怔地看着顾青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白溪不记得了,他曾经和顾青空说过,只要乖乖叫他哥哥,那么什么时候都会保护他。   但他不记得了,顾青空还记得,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   “让我留下来好不好?”顾青空继续道,攥住白溪的手改为牵住他的小指,比起请求更像是撒娇,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白溪好像穿过时空,似乎曾在某个时间,也曾见过眼睛的主人这么像他撒娇。   于是等他再反应过来,那句“好”字已经脱口而出。   ……一定有哪里不对。   白溪神色复杂地看着厨房,就在刚刚,这个坚持留下来的青年已经愉快地钻进去,开始准备晚饭。   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头,一方面是自己,另一方面则是顾青空。   到底是为什么,在他拒绝的态度那么明显的情况下,顾青空还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凑过来?仅仅只是他猜想的一见钟情,不止于此吧?   而至于他自己……白溪细细数起这些天,发现他对顾青空,总是格外的纵容。   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白溪看着厨房,慢慢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他感到了一种兴奋,人生格外无趣,尤其是在他身上,兴奋总是一种罕见的情绪。   往日里,他只能够在赵霆轩身上感觉到这种兴奋,因为那是他填饱肚子的“猎物”,是他的“爱人”。但现在,白溪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蠢蠢欲动,好像每一个细胞都从死寂中活跃过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好奇与探究,他想让厨房里的人,永远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这会让他觉得很满足。   白溪再次觉得,刚刚让顾青空留下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样下去,恐怕他真的会忍不住对这个美味的甜心蛋挞下手,那样的话就太可惜了。   毕竟他不喜欢糟蹋“食物”,尤其是像蛋挞这样合他心意的食物。 第044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十四)   因为是刚搬回来并没有多久, 家里的食材并不多,顾青空很快就做好了两菜一汤。   “家里厨房的东西太少了,我本来还想做几样新学的甜品,看来只能等下次了。”顾青空遗憾道。   又来了, 白溪抬眸看着他想, 这种不知道哪来的熟稔和亲近。   顾青空的做菜的手艺显然没有他做蛋挞的手艺好, 两个菜和汤都只能算得上一般般, 但好在白溪对物质上的食物从来不挑剔, 一顿饭就顺顺利利地结束了。   等到晚饭结束,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白溪略微打开窗户往外看去, 噼里啪啦的雨声立刻就闯入耳朵。   好像连老天爷都在帮顾青空, 让他今晚留在这里。   白溪回头,和无辜看着他的顾青空大眼瞪小眼半晌, 最终败下阵来,“行吧, 那我先去洗澡, 你自便。”   顾青空顿时笑开了,声音带着几分轻快,“那我去刷碗,哥哥去忙吧。”   白溪点点头,将换洗衣服带好,转身就进了浴室。   他将水洒开到最大,却不急着洗澡,热水沿着秀丽的脸庞滑落, 水汽在上面氤氲开来。白溪的眼睛眨了眨,睫毛上一颗水珠颤了颤, 忽地落入他的眼里。   那颗水珠在眼睛里化开,有那么一点疼。白溪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蓦地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像是红玫瑰的花瓣一点点舒展开,在雨水里摇曳生姿。   外面的大雨隔绝了一切,等白溪洗完澡,已经快九点了。他随手拿了个毛巾开始擦头发,边走边对休息的顾青空道:“我洗好了,你等一下我替你找些换洗衣服,一会儿就好。”   白溪并不在意自己的样子,却让时刻关注他的顾青空一怔。青年无疑有一张过分好看的面孔,水汽滋润了他的皮肤,连眼角都带着几分殷红。他说话的时候头发还在滴水,沿着细长的脖颈滑入更深处……   顾青空突然转过头,眼观鼻鼻观心,手中开始转动起玉珠,应道:“嗯。”   白溪奇怪的看他一眼,也没在意。他胡乱擦了几下,等头发不在滴水就任由它湿着,转身去衣柜里开始找衣服。   “睡衣是干净的,内衣也是我之前新买的,不知道合不合适,你先用着吧。”   听到他接近的脚步声,顾青空这才转过头来,“好……你怎么不吹头发?”   白溪的头发虽然已经不滴水了,却依旧湿淋淋的。   顾青空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已经是秋天了,今天又下了那么大的雨,着凉了怎么办?”   他唠叨着就开始起身去找吹风机,没找到又去问白溪,“哥哥,吹风机在哪?”   这家伙叫“哥哥”还叫上瘾了?   白溪心中好笑地想,不过对于顾青空的问话,他只是懒洋洋地道:“柜子里,不过你留着自己待会用吧,我不喜欢吹头发。”   “那怎么行?”顾青空皱眉,看他无所谓的样子,知道说不通干脆放弃了劝说,直接找好了吹风机,强硬地把白溪按着坐下。   白溪:“我说了不喜欢吹头发……”   “秋天天冷,明天感冒了怎么办?而且不吹头发的话,老了会头疼的。”根本就不理白溪的反抗,顾青空熟练地动作,“到时候哥哥后悔都来不及。”   被他的话弄得无语,白溪吐槽:“你好像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   “那我就只能希望等我老到八十岁的时候,哥哥也能好好听我的话了。”顾青空无奈道,顺手打开了吹风机。   嗡嗡——   白溪错失了最后拒绝的机会,吵杂的声音响起,一瞬之间,耳边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不由绷紧了背,手悄悄握紧。   白溪讨厌吹头发,仅仅只是因为吹风机的声音太大。   人警惕周围的世界,最常用的两种器官,就是眼睛和耳朵。而吹风机巨大的噪音,总是轻而易举地让他失去对周围环境的判断,手上吹头发的动作,也会让他的视觉大打折扣。   这总让白溪感到恐惧,就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会被不知何处而来的东西砸得头破血流。有可能是男人的烟灰缸,也有可能是女人的高跟鞋。   所以白溪总是不吹头发,他宁愿第二天起来感冒发热,也不愿一点防御都没有的等待攻击。   然而在此刻,站在他身后的人好像知道他的恐惧,仿佛做过千百次一样,手中的动作温柔舒缓,伴随着温热的风一起抚过他的头发。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溪渐渐放松了警惕,他的背不在绷直,双眼眯起,感到昏昏欲睡——   “好了哥哥,别在这里睡,快去房间休息吧。”   顾青空熟练地关上吹风机,无奈地叫醒他。   白溪打了个哈欠,今天没有午睡,让他这几天恢复以往的生物钟感到困倦。压根儿没有听清顾青空说什么,胡乱地点点头,揉了揉眼睛迷瞪地看向顾青空。   那双黑色的眼睛因为倦怠的泪水水润润的,眼角的殷红更深了些,此时困倦地看向别人,仿佛放下了所有戒备——   “干什么?”白溪突然警醒,看着伸到眼前的手问道。   顾青空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他仔细地将一缕贴在白溪脖颈上的头发并到耳后,眼神温柔缱绻。   温热的手擦过白溪的脖颈,那块被碰触过的皮肤好像在发热一样,让他怔愣得说不出话来。   “头发长了,哥哥,明天我们一起去剪头发吧?”   “……好。”   时间已经很晚了,顾青空也去了浴室洗澡,白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紧紧关上了门。想了想,他又不放心,从床上爬起来把门给锁上了。   白溪不担心顾青空会对自己做什么,莫名的信任让他很放心这个人。然而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表情冷漠地上锁。   他关上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了,然而耳朵却格外地不听话,灵敏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老房子的隔音并不好,白溪能够清晰地听到外面人的一举一动。他听到浴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听到被人刻意放低却依旧存在的脚步声,听到那脚步在他门口停留了很久,又听到脚步声响起前往客厅。   十点了,白溪一向早睡早起,他本该闭上眼睛乖乖在生物钟的主导下陷入沉睡,然而不受控制的思绪却又飘向了外边。   客厅里只有两张单人沙发,他要怎么睡?真的直接靠在沙发上睡,明天腿会麻到动都动不了吧?还有,他只给了他一床毯子。虽然现在只是秋天,但今天天这么冷,会不会着凉……   白溪心中思绪繁杂,身体却未有动作。他像是被死死钉在床上,眼皮被胶水黏住了一样,一直到渐渐睡着。   然而在睡梦中,他也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在一起蜷缩在被子里。   轰隆——   雷声伴随着闪电一起出现,房间内一下子亮起来,白溪的眼睛猛地睁开,下意识地滚向一边,扑通一声从床上摔了下来。   白溪发出了一声闷哼,然而他却没有心思去查看自己身上的伤,而是抬起头,脸色惨白,一双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窗外。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老房子的隔音阻止不了轰隆隆的雷声,也阻止不了火焰和惨叫声。   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今天明明下了大雨,他却忘了拉窗帘。   白溪感觉到自己站起来,打开了窗户。   .   顾青空睡得并不踏实,身高腿长的他委屈地缩在沙发里,每隔几分钟就会惊醒一次。   而这一次,是被外面的雷声惊醒的。   顾青空动了动,就感觉到腿一阵酸麻,他深呼一口气,努力动作几下,心中考虑要不要干脆不睡直接熬上一夜好了。   不过随即他就想到,明天和哥哥约好了去剪头发,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约会,可不能因为明天的精神不佳而搞砸了。   想到这里,顾青空忍不住笑出来,他刚想再睡回去,就听到一道闷响声。   是从白溪的房间里传来的。   顾青空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他快步起身,结果腿因为酸麻差点摔倒。但他很快扶着旁边的沙发站好,深呼一口气,无视脚上的酸疼,快步来到白溪的卧室前。   咚咚——   “哥哥,你醒了吗?”   “哥哥,你在吗?如果醒了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顾青空一连敲了几下,都没有听到回应,他的表情渐渐紧绷起来,而在那之下是压抑不住的焦急。   理智告诉他,或许哥哥只是睡着了,再加上雷声才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然而顾青空却不敢赌这个“或许”。   顾青空后退一步,狠狠地撞上了门。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哥哥的精神状态不对……他不该放哥哥一个人的!   顾不得肩膀上的疼痛,顾青空一连撞了好几下,好在这个房子实在太老,就连它的门也一样老。不过几下,就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声音,吱呀一声被撞开了。   顾青空快步走了进去,然而就只看见被风吹起来的窗帘,还有大开的窗子。而本该躺在床上熟睡的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楼外的雨水从窗户飘进来打湿了地板,风呼呼地吹着,冷得顾青空浑身发抖。   他快步走到了窗子前,从房间里往外看去,然而外面黑乎乎一片,原本频繁的闪电此时却像消失了一样,连丁点照明都不肯提供。   顾青空死死地看着窗外,双手扣在窗台上指甲崩裂都没有发现,他在楼下看到了一道黑影,正对着房间的窗户死寂地躺在那里。   顾青空又想起了刚才那道闷响,一时之间,他已经分不清,那道响声到底是从房间里传来的,还是从……外面。 第045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十五)   当那个念头在他的脑海出现的瞬间, 恐惧就将他整个人淹没,顾青空几乎站不稳身子,下意识往前探去,雨水冰冷地打在他身上。正当顾青空绝望的时候, 却听到了一声细小的呜咽。   在滂沱大雨之中, 那声呜咽小的像是幼猫的叫声, 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顾青空僵硬地回头, 往身后看去, 眼睛里满是让人不忍的希冀。   假如有人在这个时候看到了这双眼,那么他一定不忍得再去刺激这个人。因为或许只是一根稻草, 就可以轻易地摧毁他。   然而房间里空荡荡, 幻想里的人依旧不存在,那声呜咽好像真的只是他绝望之下的幻觉。   就在那根稻草即将落下来的时候, 垂下的床单突然动了动。那或许只是窗外的风引起的动作,却让顾青空眼睛一亮, 急切地想要走过去。   他的腿太酸了, 地板上又布满了雨水,大喜大悲之下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滑倒在地。   顾青空试了一次没能站起来,干脆爬到了床边,他的手在发抖,恐惧又希冀地,轻轻拽紧了床单的一角。   那隐隐的呜咽声,在此时也清晰了许多。他本该放下心来, 却反而越来越心慌。他在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空欢喜。   顾青空握紧手, 猛地掀开床单,在床底看到了一个人。   他的哥哥。   白溪蜷缩在床底,他捂住了嘴巴,脸色苍白的好像是一戳就破的薄纸,他直勾勾地盯着这个闯入自己安全世界的人,茫然又脆弱。   顾青空忍不住笑了,他擦了擦不知道何时流出的眼泪,不管不顾地跟着爬进床底,哪怕因为太过急切身体撞到了床棱都没有停下。直到切实地抱住这个人,他才感觉到自己活过来。   “哥哥,你怎么这样啊……你下次不要吓我了好不好……”顾青空又哭又笑,哪怕到现在,一想起刚才的那种恐慌,都让他忍不住更紧地去拥抱这个人。   白溪没有回话,他的眼睛黑润润的,却也空荡荡的,顾青空感觉到那个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他没办法形容那个眼神,只觉得心中疼得厉害。   顾青空只知道,他的哥哥不好,这么些年他不在的日子里,过得一点都不好。   白溪一直都没有动作,他安静地蜷缩在床底,任由顾青空抱着他,一双眼睛看着他,却像是两颗琉璃珠。   眼前的白溪,既不像曾经他们一起时的灵巧狡黠,也没有了之前的尖锐锋利。他好像被人拔去了所有的刺,只留下供人观赏的美丽躯壳。   顾青空试探性地握住他的手,唤道:“哥哥?”   白溪依然没有反应,安静地看着他,眼珠突然动了动,凝在了他身上,和他静静对视。   顾青空心中一沉,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当年哥哥父母火灾离开的那天,同样也是雷雨交加的一天。也正是因为大雨,才没有让那场火灾变成整栋楼的惨事。   顾青空心中痛恨起自己的后知后觉,只能够小心翼翼地抱起白溪,让他躺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冰冷的地面。   那双眼睛专注地看着白溪,只倒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他听到了一个声音说:“哥哥我来了,你不要害怕了好不好?”   “哥哥,以后都由我来你陪着你,好不好?”   幻觉还在他耳边叫嚣着,它说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爱他,没有人会爱一个身体里留着腐朽血液的疯子。就像是他的父亲,在漫长的时间里,只留下对一家人的憎恨和冷漠。   然而在这一刻,那些幻觉的声音却好像在退却。白溪只能够看到一个的眼睛,听到他温柔的安抚,还有他小心又紧紧的拥抱。   白溪突然笑了,整个人好像都活了过来。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抱住眼前这个人的脖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失了色的天真,“你是来带我离开的吗?”   “嗯,我来带你离开。”顾青空抱紧他,在他耳边许诺,“哥哥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   那一年火势那么大,大到轻而易举地便烧毁以往的一切。那么多的痛苦和爱意,都在火里化作了飞灰。   那一年的雨也是那么大,雷声响彻云霄,闪电让一起纤毫必露,他一个人缩在窗子下面,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能够想起他。无论何时,他都好像是要被放弃的那一个。   那个时候的白溪,多渴望有一个人可以带着他离开,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是丢下他一个人。   他将头轻轻放在另一个人的胸膛,听着从那里传来的心跳声。他们在黑暗里小小一处空间,静静相拥。   直到外面雨声渐渐停歇,顾青空感觉到白溪的身体渐渐放松,才试探性地开口:“哥哥,我们出去好不好?”   “你先去把灯打开,记得把窗帘拉上。”白溪道。   顾青空一愣,随后惊喜道:“哥哥?”   “我没事了,”白溪不知道何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样子,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从容的笑意,“好了,你去吧。”   顾青空乖乖地起身,他打开灯,将窗子关好窗帘拉紧,又将空调打开,才小心翼翼地掀开床单,哄道:“哥哥,我们出来好不好?”   白溪嗯了声,他重新回到了灯光下,被人按在床上裹着被子,看着那人忙活。   这个被遗忘已久的房子,在这一刻,好像才终于活过来。   白溪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他将手放在胸口,心里想,他还是大意了。   “先喝杯热水,”顾青空走了过来,“暖暖身子。”   白溪没有接,他歪头问道:“顾青空,你爱我吗?”   顾青空下意识回答:“爱,我当然爱你,但你能不能先把水喝——”   杯子掉在了床上滚了滚,水浸湿了床单,却已经没有人去在意了。   白溪拉过他的衣领,狠狠地吻了上去,甚至比起吻那更像是咬。他尝到了血腥的滋味味,却依旧没有停止,反而更激烈地吻了上去,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要把眼前的这个人吞噬殆尽。   亲上去的那刻,白溪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轰然倒塌。   白溪不知道是该怪顾青空的紧追不舍,还是该怪今天的雨太大,只是在这一刻,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来宣泄心中的感情。   而在这一刻,亲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溪才放开顾青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烦恼道:“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顾青空的耳朵红的滴血,偏偏面上还故作镇定,“那你就继续喜欢我,我不会辜负你的喜欢。”   白溪眼中的笑意加深,他让人靠近自己,顾青空只好撑着床,纵容地看着他。   “床单湿了……”   “没关系,反正明天都是要洗的。”   白溪不在意地道,他刚才从床底出来,身上也都是灰,只不过因为想起了那些不好的事,他没力气现在就去处理。   顾青空好笑地看着他,“我是说你睡哪?”   “另一半不还是干的吗?”   白溪靠在床头柜上,懒洋洋的。他突然伸出手虚虚搭在顾青空的脸上,目光专注,“你怎么那么狼狈?”   往日里的顾青空总是干净整洁,清雅得像是一块被珍藏的古玉,然而现在这块古玉却染上了尘埃。不仅头发和上衣湿了个透,脸上也是灰一道白一道,神色也不如以往的从容,哪怕是在尽力掩饰,但还是透露出一份疲惫。   “我还以为你……”顾青空的声音仍然带着几分后怕,他不敢把那个字说出去,好像一说出口,眼前的人就真的变成蝴蝶飞走了。   “以为我跳楼了?”联想到刚才的情况,白溪很快就猜出了原因。   他看着顾青空后怕的样子,语气带上几分疼惜,“放心吧,我不会的。”   他没说不会什么,却让顾青空一下子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着他,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我去再给你倒杯水。”   “不用,我又不渴。”白溪摇头拒绝,干脆又把人拉回床上,“那么晚了,你不困吗?”   顾青空隐隐猜到了白溪的意思,他的心跳不由快了一拍,“你……”   “留下来吧,”白溪轻轻捏了下他的耳朵,带着情人之间的亲昵和温情,“顾青空,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   “你说过,要带我离开的。”   如果你真的能握住我的手,那么我觉得,我一定会跟你一起离开。   这一晚,他们两个人挤在剩下的半张床上,紧紧拥抱在一起。无论外界的风雨有多大,都和他们无关了。   .   等到身边的人熟睡,白溪才悄悄睁开眼,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真奇怪,白溪想,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的生活总是平静无波,白溪站在这里,总能一眼就看到在未来毁灭的结局。   可是有那么一天,遇到了一个人,一切都开始变得复杂有趣起来。   白溪并没有告诉顾青空的是,站在窗户前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跳下去。   他感觉不到人生的趣味,一切都是乏味可陈。他找不到一个愿意永远爱着他的食物,每一分每一秒都忍受着“饥饿”的感觉。那种仿佛永远空了一半的感觉,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他迫切地需要被爱填满。   然而当雨水惊醒他的时候,说不清是因为不甘还是什么原因,他退回去了那一步。   毕竟不管怎么样,跳楼都是一种丑陋的死法,更何况还只有他一个人。   深深的夜色里,白溪忍不住无声地笑出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伸出手,就着床边被人特意留下的小夜灯,着迷地隔空描摹着顾青空的面容,心想,你能坚持多久呢?   你到底能爱一个疯子,多久呢?是会带着我一起离开,还是和我一起……毁灭。 第046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十六)   隔天白溪醒来的时候, 顾青空还没有起。他睡得很沉,眷恋地揽着白溪,头靠在他的胳膊上,呼吸平稳舒缓。   白溪轻轻挪开他的手, 刚一动作, 便见眼前人的睫毛动了动, 眼看就要醒来。   “你再睡一会儿, 还早着呢。”白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温柔地哄道。   顾青空迷迷糊糊地蹭蹭, 似乎是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又沉沉睡了过去。   他确实是累坏了, 回国后的每一天, 白溪的事情就像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剑,让顾青空无时无刻不在担心。   他生怕一个错眼, 哥哥就不见了,这种恐惧也带到了他的梦中, 让他总是睡不安稳。   而现在, 渴求的一切终于有了进展,顾青空感受着身旁的气息,安心地睡去。   房间里还很暗,白溪并没有拉窗帘,从床边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就悄无声息地起床了。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了坏掉的门锁,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现在想起来, 白溪大概觉得,那道锁防得不是顾青空, 而是自己。   只可惜,哪怕他已经把门锁得好好的了,还是被人给撞开了。   想到这里,白溪嘴角翘起,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洗漱完毕,白溪开始哼着歌准备早餐,虽然除了做鱼之外都还是手艺不佳,但煮个鸡蛋熬个粥还是可以的。不过白溪想了想,把之前准备的白粥换成了鱼片粥。   除了甜品之外,他对食物没什么偏好,最拿手的又是鱼,家里自然会常备这些食材。   等一切都做完后,白溪回到了房间里,猛地拉开了窗帘,霎时金光透过玻璃盈满整个房间。外面早已是雷雨停歇天光大亮,一切都欣欣向荣。   白溪回过头,看着下意识皱眉的顾青空,声音里带着笑意,“起来吃饭了,懒虫。”   顾青空这时才迷蒙地睁开眼,看到了窗边的哥哥,还在游离的精神顿时清醒过来,满含欢欣地唤道:“哥哥。”   白溪嗯了声,心想顾青空大概是有什么恋兄情节,才会那么执著叫他哥哥。   他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十分合理,连之前顾青空知道他比他大一岁都有了理由。   等到两人收拾好来到餐桌上,顾青空看着满桌的食物有些惊讶,他还没有动作,白溪就体贴地提他盛好了粥,连鸡蛋都替他剥好了。   顾青空有些无所适从,这本来是他想给哥哥做的事情,但却先一步从白溪那里享受到了。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这样的待遇,只有曾经他们还在精神病院相依为命的时候有过。   他们待的那个精神病院,是有名的外紧内松,食堂经常克扣伙食没人管,倒是院外经常有人巡逻,还养了好几条黑色的大狗。   那个时候顾青空还是个没受过什么苦的娇少爷,本就自小丧母,突然间又被继母陷害父亲放弃,他心中的惶恐不言而喻。偏偏精神病院那样的地方,就算是正常人进去了,迟早也要变得不正常。   行为怪诞诡异的精神病人、日日夜夜吠犬不宁的恶犬、还有恶劣的陌生环境……那个时候,是白溪每天陪着他保护他,带着他在精神病院里四处玩乐、替他驱逐恶犬、在路过那些形容可怖的病人时会捂住他的眼睛牵住他的手……那是顾青空绝望之中,唯一能握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个默许父亲放弃了他、又把他带回顾家的老人,一辈子都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一个仅仅相处了一年的人,抱有那么深的感情。   顾青空想,那个老人大概不明白,有人愿意在仅有一个鸡蛋时,把全部都给你,是一件多么令人不能忘怀的事情。   “怎么了?”白溪问他,笑意盈盈,“怎么不吃了?”   顾青空回过神来,接过他递过来的鸡蛋,回了一个欢欣的笑容,“没什么,只是很开心。”   他确实很开心,白溪光看就能够领略到那种愉悦,轻易能够感染一切。   白溪忍不住弯起眉眼,心中若有所思,这个可爱的甜心蛋挞,比赵霆轩更好骗的样子呢。   等到早饭结束,白溪婉拒了一起出去的体系,笑吟吟道:“剪头发的话还是下次吧,你公司里没有事要忙吗?”   顾青空站在门口看他,抿唇不语,但那种不乐意任谁都能看出来。哪怕他知道白溪说的是对的,但在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之后,还是不愿意离开。   “要懂得细水长流,”白溪,“你可以明天再来找我。”   顾青空心动,“可以吗?”   “当然可以。”白溪瞄到了昨天被顺手放在了茶几上的栀子花,想到昨天听他说喜欢,干脆把花送给了顾青空,“明天见。”   “……明天见。”   顾青空护着那束栀子花离开了,白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靠在门框上,眼神渐渐飘远。   他在思考,也在犹豫。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溪才有了动作,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客厅里,栀子花的香气还缱绻着不肯散去,充斥在某个角落。白溪窝在沙发上,意外地觉得不讨厌。   “已经半个月了……”   他伸出手,看着上面跳跃的阳光,自言自语:“我的游戏,还有半个月。”   然而白溪的生活中,却出现了一个意外。这个意外那么美味,让他不再想往预定的结局走了。   白溪想了想决定,既然不想,那就再看看吧。   他不擅长做选择,就把选择交给那个有趣的人,让他替自己决定,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   当白溪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拒绝。他总是那么聪明体贴,能够轻而易举地照顾到每一处。   于是顾青空就发现,原本他还在担心哥哥会不会反悔,却没想到白溪开始主动接近他,他们的关系好像一瞬间突飞猛进,亲密无间。   看电影、聊天、一起吃饭……哪怕不出去,他们也有那么多话可以聊,总有许多事情想要说。哪怕是路上遇到的一片好看的云、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都想要分享给对方,那是如此的迫不及待。   然而面对顾青空的疑问,白溪只会无奈地反问:“这样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总让他担心。   顾青空没有把心里的忧虑说出口,而是握住了他的手,“当然好,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白溪笑而不答,他亲昵地亲了亲,心中的天平又歪了一角。   于是这一天,等到白溪听到门铃打开门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人时,他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好。   是赵霆轩。   这个男人最近过得并不好,为了让他不再打扰哥哥,顾青空可没少给他找麻烦。这一次能够腾出空来找白溪,赵霆轩可是废了不少功夫。   白溪挑眉,“你怎么来了?”   “白溪,”赵霆轩的神色疲惫,“我想你了。”   白溪的动作顿了顿,他无意识地敲敲门框,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心烦。   明明该是他喜欢的表情和话语,这一刻却再也不能打动白溪的心,甚至让他感到无聊。   “到底有什么事?”白溪的语气不自觉地冷淡下来,他并没有动作,站在门口,评估地看着赵霆轩。   似乎只要下一句话不合他的心意,他就会直接关上门,不留半分余地。   这份预感让赵霆轩吞回了本想继续煽情的话,转而直奔主题,“马上就是伯父伯母的忌日了,我已经空好了时间。白溪,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好多。你不知道,我已经有很久没回别墅了。”赵霆轩苦笑,“我现在才发现,没有你的日子是那么难过。原来我早就习惯了你的存在,我不能接受没有你。”   白溪听着他的话,觉得有点耳熟,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这不是他那个妄想症里,等到自己死后赵霆轩在空荡荡别墅里的独白吗?   “白溪,我知道你现在恨我,我也不会再祈求你的原谅,因为我知道我不值得。”赵霆轩继续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不在意那些照片了。我现在只想补偿你,白溪,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白溪看着他,赵霆轩在他的目光里依旧保持着深情款款,也不知道练了多久,才能出得这一份好面具。   有点意思。   “好。”白溪点头答应下来,并没有拒绝。   赵霆轩眼露惊喜,靠近了他几分,脸凑了过来,“白溪……”   白溪突兀地扭头,避过了他的动作,“还有什么事吗?”   亲了个空的赵霆轩一愣,为这份不同寻常觉得惊讶。说起来可笑,白溪和赵霆轩在一起三年,他们的接触依旧停留在最简单的亲亲抱抱。   所以在这一刻,本以为白溪会享受的赵霆轩,脸色却不好看起来。   他并不喜欢男人,更准确地说是他自己认为,他只是恰好喜欢同为男人的顾青空。至于白溪这个替代品,摆着好看也就罢了,真让他和男人亲密接触,只会让赵霆轩感到恶心想吐。   而比起恶心,这一会显然是白溪的拒绝更不能让他接受,赵霆轩面上温柔,再次试图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沙哑道:“白溪……”   白溪心中微冷,正想好好和看不懂脸色的游戏对象聊聊天,余光却瞥到了一个人。   顾青空沉默地站在楼梯的地方,一手提着蔬菜瓜果,微仰着头,正看着他们,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白溪的动作一顿,无端觉得心慌。 第047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十七)   赵霆轩顺着白溪的目光看去, 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顾青空?你怎么在这里。”   他看着身姿挺拔的青年,心中一时火热一时愤怒,让他看向顾青空的眼神格外复杂起来。   顾青空提着蔬菜瓜果,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在白溪这里时, 他已经很少带那串累赘的白玉珠了。   然而这幅家常的样子, 也足以惊掉许多人的下巴。   顾青空并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仿若无物地从他身上掠过, 然后停留在白溪身上。   白溪不开口,他也一直没有说话。   赵霆轩看了看白溪明显不意外的样子, 又看了看顾青空手上提的东西, 终于明白了什么,脸色带了几分愠怒:“顾青空,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告诉你,你甩手段也不要在这种地方!”   赵霆轩警告道, 他回想起上次的猜想, 眼里蒙上了一层阴翳。   之前他猜测白溪是到了顾青空那里,不过后来托人查到了老房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以为一切是自己多想了。   然而现在,赵霆轩的脸色铁青,这怎么可能是他多想了?白溪和顾青空……他们怎么可以有那种关系!   “白溪,有些事情我要告诉你。”赵霆轩深呼一口气,转身对他提醒道, “我和顾青空已经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了,现在我和他有些过节。他接近你很有可能是别有用心, 你不要再被他骗了。”   一直沉默的顾青空终于说话了,然而并不是对赵霆轩,他盯着白溪,反问道:“哥哥也这么认为吗?”   白溪还没有说话,赵霆轩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还用怎么认为?你总不会是想说你是真的喜欢阿溪吧?我告诉你——”   “好了,”白溪淡淡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赵霆轩的话,“你先回去吧。”   “白溪!”   赵霆轩震惊地睁大眼睛,他总是对自己的地位没有明确的认知,然而在白溪冷淡的目光下,他只能咽下这口怒气,故作无事地离去。   路过顾青空身边的时候,他还讥讽地一笑,好像已经看穿了他的目的。   然而赵霆轩走了,楼梯口的气氛却没有因此重回以往。他们沉默地对视,谁也没有先说话。   白溪不自觉地蹙眉,开始思考要怎么打破这种氛围。这对他来说,本不是什么难事,然而在这一刻,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格外地不合适。   白溪觉得自己有些心慌,然而他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隐瞒过顾青空什么,这一切都是他们二人都了解且默认的。   但在这一刻,白溪莫名的心烦意乱,他紧紧看着顾青空,试图从那里找到一个突破口。   好在这时候,一个搬着箱子的员工走了上来,为楼梯里古怪的气氛疑惑,好在看到了之前的客人,确认道:“顾先生,是这家对吧?”   顾青空终于有了动作,他微微一颔首,“就是这里,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位先生,能让一下吗?”   白溪依言让开了位置,看着员工抱着东西进了厨房,询问地看向顾青空。   “我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刚好看到下面的电器在做活动,就买了一个烤箱。”顾青空将手中的东西先放在了客厅里,“是壁挂式的,不会占什么空间。”   白溪嗯了声,叹了口气。   烤箱的安装并没有费什么功夫,很快工人就离开了,一时间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白溪看着一直不说话的顾青空,轻轻啧了一声,决定主动出击。   “不开心吗?”他坐到了另一张沙发上的扶手身上,故意凑过去,声音里带着撩人心弦的笑意,“怎么看上去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我没有很难过,”顾青空别过脸看他,一手稳住他的胳膊以防摔倒,“我只是……”   他的只是在口中残留了半天,也没说出剩下的话来,只是看着白溪,更加不言语了。   人大概真的是贪得无厌的动物,顾青空想,明明一开始只是希望哥哥好好的就可以,然而到了现在,他却觉得难过起来。   “那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白溪伸出手,温柔地描摹他的眉眼,“毕竟和我在一起,似乎很挑战你的道德底线?”   和顾青空在一起的时间不久,但也足够让白溪了解,他是一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   而这么一个人,终于清晰面对自己在这份感情里的尴尬地位,很容易会感到不适吧?   要不还是早些结束游戏?   白溪漫无目的地想,并没有发现自己又在考虑这件事情,逐渐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大概是珍珠在前,谁还去想要那惨白的鱼目?   顾青空摇摇头,双手虚虚怀抱着白溪以防他摔下来,是得体又温柔的距离,“并没有……哥哥和他,算不上是情侣。”   顾青空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他感到难过,仅仅只是因为白溪而已。   “没有任何一对情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的肆意压迫。也没有任何一份爱情,是这个样子。”顾青空看他,在心里说,哥哥只是生病了,才会以为自己爱赵霆轩。   就像现在哥哥以为自己喜欢他一样。   这个话题并没有继续下去,顾青空轻轻拍了拍白溪,让他从窄小的的沙发扶手上下来,提着买来的东西走向厨房,“我买好了食材,哥哥要吃蛋挞吗?”   “好啊。”白溪眼睛一亮,跟着他一起走进了厨房。   顾青空在厨房忙活,他大概做过很多次蛋挞,所以动作分外熟练。白溪站在他旁边,偶尔给他打下手,气氛逐渐恢复了以往的愉快。   直到顾青空斟酌着、试探着提起了一个问题,“我刚才听到,过几天是哥哥父母的忌日?”   白溪递东西的手一顿,了然问道:“你很好奇?”   顾青空没有说话,干脆停下手中的活,转头认真地看他。   “唔……你要是好奇的话,说说也无妨。”白溪道,面上带着几分忧伤和怀念,“他们在我高中的时候就去世了,到现在已经快有六年了。”   “他们是很好的一对夫妻,对我也很好。”白溪叹息,“只可惜,水火无情……它带走了我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面满是眷恋,那种感情做不得假,他是在真切地怀念着过去。   顾青空心中的念头往下沉了沉,他说不出哪里不对,但直觉白溪的态度不对劲。   白溪感伤道:“那是一场意外,我的母亲为了救我的父亲冲进了火场,他们在大火中一起离开了我。不过他们虽然离开了,但我知道,他们会永远爱着我。”   听完他的话,这一次,顾青空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   太像了。   白溪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极了屏幕里的演员,他的一举一动堪称完美,仿佛是一个真的生长在美满家庭中的孩子。他的父母真切地爱着他,他也真切地为父母的离世感到难过。   然而顾青空却记得,在精神病院的一年里,哥哥的家人从来没有看望过他。那天雷雨夜哥哥的表现,也不像和家里关系很好的样子。   而且——   “意外?”顾青空试探性地问道,“确定是意外吗?”   白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点头爽快回答:“当然,不然你该不会以为是有人故意纵火吧?”   “说不定有这个可能呢?”   “怎么可能?”白溪笑了,亲昵地戳了戳他,“办案的警察亲口告诉我的,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白溪说得肯定,没有丝毫犹豫。当年办案警察的联系方式现在他都还有,总不可能会记错。   顾青空没再问什么,转移话题道:“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那就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白溪轻飘飘地道,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   垂首掩饰住眼里的忧虑,顾青空继续手中的动作,心中想着,那一天无论如何,都要跟过去看看。   .   顾青空并没有留多久,就回去了公司。他刚回国没多久,还有许多事要忙。每天来白溪这里的时间,都是他想尽办法从自己的休息时间里挤出来的。   回到公司时,顾青空习惯性地让助理过来,却不由得蹙了蹙眉。   张助理今天没有穿惯常的职业套装,而是穿了一条修身的白色裙子,长发披散起来,还化了淡妆,看上去知性而优雅,魅力四射。和往常干练冷冽的她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顾青空当然不是因为她的改变而蹙眉,事实上他是一个很好的老板,除了员工的能力,他从来不干涉其他事情。然而张助理这种改变后面所代表的意味,再联想到最近传到他耳边的话,他的心不由沉了沉。   “你——”   “先生,我要辞职了。”张助理抢先一步开口,将早就准备好的辞呈送上,往顾青空跟前推了推。   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顾青空看着她,问道:“何必呢?”   “先生又是何必呢?”张助理反问道,“那么久以来,为了白先生做了那么多事情。而您还能做的事情,却是我一辈子都做不了的了。”   顾青空沉默,他知道张助理的意思,却仍旧不想看她走上错误的路,“辞职申请需要提前一个月。”   “我知道,但这是我的选择。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再来公司了。”张助理笑了出来,她很少笑,而此刻竟然十分好看,像极了她曾经给顾青空看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上的女子,也是笑得这样明媚动人。   顾青空突然没了阻拦的想法,他看着张助理离去的背影,只是在她即将出门时说了一句,“助理的位置,我给你留着。”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那时候我还在公司的话。”   张助理回头对他感谢的一鞠躬,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   .   而另一边,天已经黑透了,白溪一边画着画,一边哼着歌。   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动画笔了。然而这几天难得的,竟然有了画画的欲望。   执画笔的手从生疏渐渐到熟练,流畅地行走,一直到深夜十二点,这幅画才终于完成。   窄小的厨房里,一道清俊的背影立在那里,他微垂着头,露出半个侧脸。然而仅仅只是这半个侧脸,也足以窥见那让人心动的温柔。   “顾、青、空。”   白溪撑着脸念叨着,连脸上粘上了颜料都没注意,只是专注地看着这幅画,心情都变好了些。   他保持着这样良好的心情打开电脑,将这幅画代替原本要上传的作品,发布到了网上。   很快,因为这段时间的积累,就有许多粉丝回复。   【长河落日圆:溪流这幅画好温柔啊,看上去就觉得温暖……嘿嘿嘿,是谈恋爱了吗?】   无意间瞥到这条回复的白溪一愣,关闭电脑的手愣住了。他撑着下巴认真思考半晌,觉得应该不算。   在他还没有结束上段“爱情”的现在,他和顾青空充其量算得上是搞暧昧。唔,反正不是在谈恋爱。   白溪想到这里,突然有些不开心。他皱起眉,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他喜欢的甜心蛋挞,还没有打上他的印记。   不仅如此,他对顾青空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不知道顾青空每天几点睡几点起,喜欢去的地方是什么,有哪些朋友……   白溪捧脸,有点儿苦恼。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的游戏遇到了瓶颈,然而他却不知道突破口在哪。   好像唯一的办法,就是干脆停掉游戏。 第048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十八)   三天后, 阳光明媚的清晨。   白溪一早就起来了,他特地换了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带上提前准备好的□□离开了老小区。   赵霆轩已经在楼下等他,看到他下来立刻殷勤地打开车门, “白溪, 我们现在就去吧?”   白溪点点头, 丹凤眼在他身上停留一瞬, 很快就又收了回来。   这一次赵霆轩特意没有让司机跟来, 而是自己开车过来, 来创造他和白溪两个人的独立空间。   然而一路上无论赵霆轩如何试图和白溪搭话,得到的回应总是漫不经心, 让他的心往下沉了沉。   白溪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的膝盖上放着那一束包装精美的□□,目光看向窗外,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勾起唇角。   等到了墓园的时候,白溪才回过神, 刚下了车, 却被走过来的赵霆轩回身困在了车门之间。   他俯身看着白溪,浑身透露出哀伤的气息,“白溪,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白溪挑眉,侵略过来的气息让他很不适,正欲说些什么,余光却瞥到了一个身影。   顾青空?   他迟疑地想,下意识认真看过去, 却什么都找不到了。   白溪蹙眉,发觉自己心里竟然有些失望。   一直都没有等到回应的赵霆轩心冷了下去, 但他仍旧不想放弃,再次问道:“是顾青空吗?白溪,你相信我,他和我之间有很多过节。他回国才多久?认识你才多久?白溪,你真的要相信我,他绝对没安好心。”   白溪回过神来,眉目间带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不悦,“我的事情,你不用插手。”   不管顾青空抱有什么目的,他的眼神总做不了假。白溪只觉得有趣,他把顾青空当作一个不知道放了什么馅料的美味蛋挞,蠢蠢欲动却又克制地浅尝辄止。   他怕蛋挞里藏了毒药,却依旧受不住诱惑放在身边。哪怕只能解解眼馋,也让他分外愉悦。   更何况,若是蛋挞里面,真的是美味诱人的甜心呢?   赵霆轩看着白溪,发觉他的目光并没有放在身上,不自觉地握紧了手。   事情再一次出现了变化,以往不管怎么样,白溪都是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那种注目让赵霆轩胆战心惊的同时,却也让他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毕竟哪怕白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还不是把一颗心系在自己身上?赵霆轩一边恐惧,一边又高高在上的表示轻蔑。   而现在,那种注目没有了。白溪就像一个有了新玩具的孩子,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将他弃之如敝履。   “……墓园到了,我们进去吧。”赵霆轩似乎是毫不在意他的冷淡,从车里提出祭品,转移话题道。   白溪点点头,当他注意到墓园的时候,表情一下子变得哀伤又怀念起来,和任何一个前来祭拜的人都没有什么两样。   他表现得是如此完美,每一步都透露着沉重,天气也恰到好处地阴起来,仿佛在配合他一样。   白溪的父母是合葬,墓碑上也是他们的一张合照,照片上两个人笑得幸福美好,恩爱非常。   像往年的每一次一样,白溪来到墓前,就开始讲述自己这一年来的事情。   而赵霆轩稍微落后几步,脸色阴沉地看着白溪的背影。   “……我过得很好,爸爸妈妈,你们不用担心。”白溪的眉眼柔和,“你们也要过得很好才行。”   正当他退后一步,准备将手中的□□放下时候,后方却猝不及防地跑出一个人影,一巴掌将他手中的□□拍掉了。   □□在地上滚了几滚,随后落在了泥土里,干净的花瓣沾了尘。   “呸!你还有脸来祭拜!你这个杀人犯的孩子,和你母亲一样流着肮脏的血,我弟弟不用你来!”   说话的女人咒骂道,愤恨地看着白溪,她看着白溪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仇人一样。   “姑姑?”白溪迷茫地认出这个人,有些疑惑道,“你说什么啊?”   “说什么?”姑姑冷笑,“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个精神病妈害死了我的弟弟。”   “她害死了我的弟弟!”姑姑的声音突然高了一度,满是愤恨,“如果不是我这次回老家,我都没有想到,原来那场火灾是有预谋的!”   “什么意外?根本就不是意外!”姑姑咬牙切齿,“两个老的瞒了我一辈子……你还不知道吧?他们、还有办案的那些警察,为了你竟然一直都瞒着我。”   姑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的双眼发红,憎恶地看着白溪,“我当初就反对他娶那个精神病女人,谁知道他那么坚持。结果又生出了一个精神病的小杂种,还被那个女人给害死了……”   她越说越激动,已经满脸都是泪,赵霆轩估摸着差不多了,强行上来阻拦,“够了,这和白溪有什么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赵霆轩一边说着,一边去注意白溪的表情,等看到他苍白恍惚的脸色,心中不由很满意自己的计划。   他一直都忽略了,对付白溪最好的办法,不都是他自己的病吗?   如果白溪真的成为一个疯子,那么他说出的话自然没有可信度。至于他手里的东西,等白溪进了医院,就再也不会有拿出来的机会了。   “怎么可能?”白溪茫然无措,“姑姑,你骗我的对不对?”   他似乎是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又哭又笑,“他们一直都很恩爱的,我走了之后他们不是一直很幸福吗?怎么可能会是妈妈杀了爸爸?”   “这不可能……当时我也在的,对,这不可能,你不要污蔑妈妈!”   “怎么不会?”   姑姑在赵霆轩手里拼命挣扎起来,也许是她的力气太大,竟然真的让她挣脱出来,狠狠一个巴掌扇在了白溪脸上。   “这个巴掌是替我弟弟扇的,你和你那个妈,都是害人精!”姑姑说着就再次抬起手,想要扇下去——   “住手!”   一个人挡在了白溪面前,说话的人声音急促,额头上还带着汗意,“哥哥,你没事吧?”   “我告诉你白溪,你就是个害人精。和你那个贱人妈一样,都不该活着!”姑姑说着就再次扑上来,疯狂地厮打着。   顾青空丝毫不在意女人的厮打,他谁都没有在意,只是护着白溪,神色匆匆带他离开。   白溪神色茫然,他的双眸里带着切实的困惑,不明白到底发了什么,只是本能地跟着顾青空的脚步,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你这个害人精,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和那个贱人一起去死?”姑姑追了几步,没有追上去,就像是没有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的弟弟……”   赵霆轩看着眼前的一幕,尤其是在触及相拥离开的两个人,目光彻底阴沉下去。   他看了一眼哭个不停的女人,上前一步,“你想报复他吗?”   姑姑抬起头,眼泪模糊地看着他。   “或许,我有一个办法……”   .   顾青空带着白溪匆匆离开墓园,直到坐上车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过来本来是以防万一,害怕哥哥发现,并没有跟着哥哥进去。如果不是听到了出墓园的人在议论,他根本就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而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再感到一切都迟了。   “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   看着一直不说话的白溪,顾青空小心翼翼道。   白溪的侧脸有些红肿,他抬眸,有些疑惑地看着顾青空,“我的妈妈,故意放火,烧死了我的爸爸?”   他看着顾青空,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想从另一个人那里得到答案。   顾青空不知道该说什么,哪怕他知道那个姑姑说得是对的,却给不出任何答案。   “哥哥……”顾青空抱住白溪,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我们不要想那些了好不好?”   白溪没有回答他,只是眨眨眼睛,一滴泪水滑过他的脸庞,他用手接住,半晌才说出:“我只是有些困惑。”   他的父母感情很好、他的家庭很幸福、他们都很爱他……只不过是一场意外,他才会只剩下一个人。   可现在,怎么不一样了呢?   顾青空没再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抱住了白溪,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那些他没有参与过的时光里,他的哥哥该有多难过。   “……我们回去。”白溪。   顾青空担忧地看着他,却只能在白溪坚持的目光下送他回家。   等到了家,白溪依旧是魂不守舍,他坐在沙发上,目光困惑。   “我的父母很爱我,”他重复道,“他们不可能抛下我。”   “青空,你说呢?”   顾青空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认真许诺,“我不会抛下哥哥的。”   “我会一直留在哥哥身边,哪怕哥哥将来不要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我都会在哥哥身边。”   “哥哥什么时候找我,我都会在的。”   顾青空靠在他颈间,比起白溪,他倒更像难过的那一个。   他确实很难过,难过到每一次午夜梦回,都在恨自己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些。   如果时光能重来,他绝不会跟着老人离开。哪怕要一直留在精神病院里,只要陪在哥哥身边,都可以慢慢来的。   想到这里,顾青空不由抱紧了些,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走了。   白溪眨眨眼睛,他依旧感到困惑和难过,却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   他喜欢这种,被人放在第一位,在被爱着的感觉。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还在活着。   而不是死在了那一年,血色的火焰和冰冷的雷雨中。 第049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十九)   顾青空一直陪着白溪, 一直到暮色四合,他才松开手,“我去做些饭吃,好不好?”   白溪:“你去吧。”   自从回到家, 白溪一直保持着一种沉默, 他枯坐在沙发上, 不知道再想什么。   “哥哥, 你……”   “嗯?”   顾青空看着白溪茫然的眼神, 到底没有说什么, 只是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发顶,去厨房准备晚餐去了。   这些天他每天都会来老房子报道, 原本简陋的厨房多了许多东西, 空荡荡的冰箱也被各种食材充满。顾青空准备做蛋挞,他希望哥哥吃到喜欢的食物, 心情能够变好。   而客厅里,白溪的面上流露出一种真实的困惑, 似乎想不明白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过了许久, 他才有了动作。   白溪打通了那个当年办案警察的电话。   时隔六年,这个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对面的人并没有认出来他是谁,但当白溪提起六年前花园小区的纵火案,对面的人一下子就沉默了。   白溪的心往下沉了沉,他突然有一种了悟,那个姑姑,应该说的是真的。   “你想问些什么?”警察的声音很迟疑,他想起了那个案子, 因为实在是记忆深刻。   白溪:“当年的火灾,真的是意外吗?”   “……你知道了什么吗?”   并没有多费什么功夫, 白溪就知道了一切。   当初的火灾,果然不是意外。只是顾虑到当年的白溪正是高考的年纪,本身的精神也不太正常,两位老人在和警察沟通后,决定对外隐瞒这个消息。   而现在,时隔六年,一切的真相到底是水落石出了。   “你别想太多,当年的事情就算不是意外,你的母亲也不是故意的。人生病了没办法,你不要为此愧疚——”   “并不是,”白溪打断了想要劝解他的警察,声音缥缈,“不是她放的火。”   话出口他才一愣,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说。   对面的警察误以为他不能接受,也就不再说什么,简单劝解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独留白溪一个人,正被更深的茫然所淹没。   他想了好久,渐渐趴在桌子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到处都是炙热的火焰,他听到了少年的祈求和哀嚎,却只看见了两个僵硬相拥的人偶。   人偶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他们幸福地依偎在一起,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客厅的窗子被打开了,清瘦的人影站在窗帘下,外面是雷雨交加,他想跳下去,跳下去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哥哥?”顾青空呼唤,看着眉头紧蹙的白溪,不由带了几分急促。   白溪一惊,从梦中惊醒,他惶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身体微微颤抖。   他还在恐惧,这一次,梦里的记忆并没有消失。它们像是扎根在他脑海里,刻在他的灵魂里,让他永远不能忘记。   “哥哥,你怎么了?”顾青空绷紧了脸,他蹲下身子去看白溪的表情,双手紧按住他的肩膀,好像生怕一个松开,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白溪的表情痛苦,他捂住额头,觉得脑袋一抽一抽得疼。然而让他更难受的是,被全世界都抛下的恐慌。   没有人会爱他,会视他为唯一,会眼里只有他,会永远陪着他。白溪心中魔怔地回荡这句话,有什么声音在他耳边嬉笑嘲讽。他被全世界抛下了——   直到他被人抱在怀里。   那种折磨了他六年的恐惧,在这一刻,终于被人跨过时光抱在怀里安抚。   顾青空的声音总是温柔的,然而他面对白溪的时候,总是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拿出来。如果白溪想要,哪怕挖出心脏他都愿意。   而在此时,顾青空将人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不熟练地、甚至是走调地哼着一首歌,“好了好了,噩梦都飞走了,哥哥开心好不好?”   白溪的心情渐渐和缓,原本在他脑海里就要喷薄欲出的记忆又渐渐平息。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却又本能地感到庆幸。   “我没事了,”白溪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那么紧张。”   “是你先吓我的。”顾青空埋怨道,“再来这么几次,我真的要被哥哥吓出心脏病了。”   白溪眨眨眼,聪明地转移话题,“你做了什么?快让我看看。”   他说完就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甜香,忍不住惊喜地眨眨眼睛,“你又做了蛋挞?”   顾青空点点头,他今天做了很多,白溪美滋滋地拿了一个开始吃,心情大好。   顾青空坐在一旁,确定他的情绪已经恢复正常,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至于白溪的表现是不是太过奇怪,情绪回转是不是太快,顾青空并不在意。他的哥哥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顾青空从来都知道,白溪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   会对同样只是个孩子的顾青空施以援手,哪怕嘴上再怎么嫌弃也会抱着害怕的顾青空睡觉,每个周末都要挑食说自己不喜欢吃鱼丸……顾青空关于白溪的记忆,总是带着几分口是心非的温柔,像是内馅柔软的蛋挞,甜蜜动人。   白溪回过头,便发现顾青空正看着他发呆。他的眼睛动了动,突然带了几分促狭的笑意,在顾青空猝不及防之下,揽住他的脖子咬了上去。   白溪的吻总是很凶狠,以至于有时候顾青空总会觉得他不是在亲吻,而是在咬人。但顾青空总是很乐意接受他的一切,纵容地张开嘴,和他相互纠缠。   等到气喘吁吁,白溪就趴在他怀里,唇和唇还是硬赖在一起,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上面的伤口。   微微的血腥味让他眯起了眼,让他有一种惊奇的感觉。他在品尝另一个人的血液,是流通了全身——包括心脏的血液。   他和另一个人离得那么近。   顾青空伸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的头发。白溪的头发很柔软,之前说要剪,但他一直懒得出门,所以拖到了现在。   “下次还是要去剪一下的,”顾青空絮叨了起来,“遮挡住眼睛了。”   “不想出门,”白溪在他怀里撒娇,“要不你学一下自己给我剪?”   顾青空想了一下,心动了,“万一我剪的不好呢?”   白溪笑意盈盈:“反正我不出门,剪丑了祸害的也是你的眼睛。”   顾青空语噎,半晌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那我一定要好好练练再下手,剪一个帅气的发型。”   白溪欣然点头,他揽住顾青空的脖子,心中忍不住生出亲近的念头。   他被人稳稳抱在怀里,总觉得安全无忧,于是就忍不住更加亲近,眼波流转,让顾青空觉得,一朵玫瑰在他的眼睛里开得正盛。   白溪眨眨眼,突然凑近他道:“你说,我们像不像在偷情?”   本来心弦正乱的顾青空一僵,唇抿了起来,他看着白溪苦笑,“哥哥觉得现在说这个合适吗?”   白溪眨眨眼睛,下巴放在他胸口,一双眼睛看着他,不吭声了。   “而且,说我狡辩也好不讲理也好,我从来不觉得我做错了。”顾青空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被那忽闪的痒痒弄得心中一动,“真正让我在意的,是哥哥……哥哥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顾青空故作调侃地看着白溪,想要装作若无其事,但那双相似的眼睛,在白溪的目光下总是无所遁形。   “……那可怜的顾先生,我给你一个名分好不好啊?”   白溪被那双眼睛蛊惑了,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后才反应过来,只不过他并不觉得不后悔。   不仅不后悔,反而觉得眼睛一亮,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提议。   顾青空一愣,他的眼睛因为惊喜而睁大,没有人不会喜欢这么一双眼睛。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好看多么动人,而是那双眼睛里的喜悦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轻易就可以被它感染,忍不住和他一起笑出来。   白溪也被它感染了,双眼弯起,好像夜空上的月牙,甜蜜蜜的。   顾青空犹豫道:“哥哥在和我开玩笑吗?”   他本不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然而恋爱中的人总是容易被一些风吹草动惊住,那不是因为不了解,而是因为太在意。   好在白溪只觉得可爱,或许是因为眼前人已经成为他的所有物,他看顾青空越来越顺眼,心情愉悦地点头:“当然。”   “不过呢,你要再给我几天时间……几天就好。”   他要快快地,把上一场无聊的游戏结束,好腾出精力放在眼前的甜心蛋挞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甜心蛋挞成为他一个人时的样子。   白溪觉得自己真的有病,不过无所谓啦,他现在只觉得开心。   很久没有的,发自内心的愉悦。   等到顾青空离开,白溪也依旧保持着好心情,他坐在顾青空刚才坐过的地方,放松地神游天外。   直到脑海中想起一个声音。   是那个妄想症系统,白溪努力地回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他从别墅里搬出来,这个系统好像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系统的声音很低落:【我觉得我的任务又要失败了……】   “哦?”白溪心情好,竟然有了几分和妄想症聊天的兴趣,“你以前也失败过?”   系统点点头,沮丧道:【上个世界也是这样,我不明白为什么。】   “这有什么好疑惑的?”白溪漫不经心地道,“发霉变质的面包,难道会有甜心蛋挞好吃吗?”   系统对比了一下主角和白月光,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不由得更沮丧了,只能弱弱地说:【可那是主角啊,主角可是世界的中心……】   “可那和我有关系吗?”白溪懒洋洋地反问道。   系统一愣,随后沉默了。它茫然地看着困倦的白溪,再一次为自己的任务感到疑惑。   它是系统,寄居在人类的意识中,所以对他们的情绪十分了解。系统还记得那时候白溪的意识,癫狂、病态、杂乱……那个时候它总是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的宿主一不小心就自我毁灭了。   然而这些天,它渐渐感觉到白溪的情绪变得平缓,那些愉悦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变得多了起来。哪怕这里面还有着一些细小的黑点,但系统觉得,这并不是问题。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那些黑点,迟早会彻底消失。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一个不是主角的人。   系统捂住自己不存在的脑袋,第一次感觉到困惑起来。这种困惑让它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核心代码,它真的是在给宿主带来幸福吗?   系统想,决定抛弃一起感情因素,单单从人类的择偶观来分析。   ——然而结果更让它沮丧了,毕竟比起温柔多金又长得好的顾青空,赵霆轩单单家暴这一点,似乎就足够所有脑袋正常的人类把他踢出待选里了。 第050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二十)   装饰典雅的西餐厅里, 白裙美人正坐在那里,她带着黑框眼镜,面上浅笑,更显得知性温柔。   坐在张助理对面的赵霆轩不由心中一动, 他刚刚从一个约会上赶来, 才喝了酒, 有些醉意朦胧, “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   张助理心中一动, 像是开玩笑一样, “是我像什么人吗?”   “怎么会?”赵霆轩哈哈一笑,“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也经常听说, 赵少在身边养了一个替身。”张助理语气幽深, “或许对于我,也是一样的目的。”   赵霆轩连连摇头, 他当然不会承认,只是说:“你可不要误会,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况且啊, 他很快就——”   赵霆轩正想说什么,却突然闭上了嘴,端起酒杯掩饰住突兀的动作。   等到放下酒杯,赵霆轩才哈哈笑着转移话题,只留给张助理一个满是深意的笑容。   看着张助理若有所思的表情,赵霆轩笑笑,满意地抿了口酒。   这是他特意把上手的美人,一开始不过是打着监视顾青空的主意, 却没想到换下那身老气的职业套装,也可以变得那么美丽动人。   只可惜, 张助理直接从顾氏辞职了,让赵霆轩心中忍不住遗憾。不过没关系,就算是辞职了,身为顾青空的助理,知道的也不会少。只要利用得当,未必不会成为一步秒棋。   更何况,光看着张助理的那张脸就让他欣赏不已。这么多年,赵霆轩的审美一直都没有变过,他一直偏好温柔优雅的白月光。   当年的顾青空是这样,白溪也是这样……只可惜,他在白溪身上摔了个跟头,并没有看到柔和小溪下,被冰封的一团火焰。   赵霆轩想到这里,原本恢复了几分清醒的大脑又混沌了起来。他忍不住想,就算再怎么恼怒愤恨,也挡不住白溪动人心魄的事实。尤其是他疯起来的时候,那种带着侵略性的美,总是让他忍不住又害怕又战栗不已。   等到以后白溪彻底被药弄坏了脑子,他未必不可以把人接出精神病院留在身边……还有顾青空,一想到未来有一天,他可以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赵霆轩就难耐兴奋。   张助理看着他充满恶意的笑容,忍不住皱紧了眉,她悄无声息地按开身上的录音笔,才走到赵霆轩身边,“你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赵霆轩神志不清地点头,任由张助理扶起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柔美面容,刚才的熟悉感又涌上心头。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他大着舌头道,嘟囔着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张助理眼神冰冷,但语气依旧是柔和的,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是吗?那到底是哪里啊?”   赵霆轩又不说话了,他努力蹙眉想了半天,却依旧说不出一个字。   张助理把他送到酒店房间,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男人,忍不住露出一个冷笑。   她的笑容说不出的憎恨和悲凉,流出一滴眼泪,她伸出手擦了擦,拿着包离开了房间。   张助理出了酒店,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变得十分冷淡。她本来就不是多么喜欢笑的人,这段时间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去顾氏。”她招来一辆出租车,并没有隐藏的想法,坦荡荡地坐上去。   毕竟这也不难解释,交接工作、看望朋友……像赵霆轩那样自大的人,又怎么会怀疑一个女人可以逃脱他的魅力?   张助理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直到车停在了顾氏,她才冷淡地走下车。   顾青空已经在办公室等她了,看到张助理来,“你看上去变了很多。”   “但也得到了很多,”张助理一笑,随即认真起来,“先生,我查到了几个人,你可以帮我吗?”   哪怕张助理知道顾青空在意白溪,却依旧不敢肯定,会不会帮她搅入更深的浑水。   “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当然。”顾青空毫不犹豫地回答,和终于放松下来的张助理相视一笑。   解决了此次前来的第一件事,张助理随后道:“对了先生,最近赵霆轩一直在联系一些人,我怀疑他准备针对白先生了。”   顾青空蹙眉,“他做了什么?”   “一些精神病院的人,还有一个人,好像是白先生的姑姑。”张助理踌躇地开口,“白先生的精神病并没有治好,如果可以确定他的攻击性和危险性……先生,这点你比我了解。”   “……我明白了。”   顾青空的表情不太妙,原本如同春日一样柔和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阴霾,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冷得吓人。   张助理点点头,确定顾青空会做好准备,就识趣地告辞离开了。   下楼的时候,许多员工都惊喜地和她打招呼,张助理下意识地一一回应。她看着这栋熟悉的高楼大厦,忍不住心生怅惘。   她在这里工作了十年,顾青空在国外发展业务的时候,海城这边也是由她负责。说来好笑,比起对顾氏的感情,张助理这个外人其实比顾青空深很多。   然而这里,或许她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张助理地脚步顿了顿,随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但是她不后悔。   .   得到张助理的提醒,顾青空不费什么功夫就拿到了那些被赵霆轩联系过的名单。他一一和那些精神病院打了过去,很快就得到他们的保证。   ——海城这些精神病院,在顾青空有了自己的能力后,就找人重新整治过。他总觉得这样做就可以离哥哥近一点,但很可惜,那些年他一直都不知道白溪的下落。   所以哪怕到了现在,那些精神病院也还记着他这个人,聪明地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然而做完了这些,顾青空的表情依然没能放松。他的心情沉重,赵霆轩做这些小动作靠的是什么?当然不是因为他强大的人脉,更重要的是白溪的姑姑。   在白溪所有直系亲属离世的现在,如果被判定具有攻击性和危险性,姑姑作为白溪唯一的亲属,就会成为他的监护人,自然也能够选择将白溪送到精神病院。   只要有白溪姑姑在,赵霆轩的行为就挑不出错来。   不过在打最后这一个电话之前,顾青空决定,先和哥哥打一个电话。   .   而老房子里,白溪靠在门框上,表情说不出的厌倦和不喜。   女人站在他门口,带着几分冷笑和大仇得报的快意,“我带了医生过来,给你做一个检查,也省得你在外面在像你那个妈一样,放火害死了别人。”   在她的身后,是一个小眼睛的心理医生,手中还提着公文包。哪怕不去靠近,白溪都能够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问道,让他心里止不住地排斥。   他讨厌医院、讨厌心理医生、讨厌他的病……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幻觉就好像拥有了自己的实体,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哪怕白溪知道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却依旧为此感到喘不过气来。   好在这个时候,白溪的手机响了起来。   白溪一愣,等看到来电显示,他不由流露出愉悦的表情。在他没发现的时候,幻觉已经消失,他又恢复了正常。   听到顾青空说了什么,白溪的眼睛动了动,笑吟吟地道:“我知道了,可是你说完了一步。”   “他们已经在我家门口了。”   听到对面顾青空明显变得焦急的声音,白溪忍不住更加开心,“那好啊,你赶紧过来吧,我等你。”   应着顾青空的要求没有挂断电话,白溪目光温柔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姑姑面色阴沉:“是之前那个男人?你和你那个妈还真是一样,勾引男人的本事可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可是那又怎么样?”姑姑冷笑,恶意道,“你有病,我作为长辈替你治病,他一个外人管得着吗?”   说着她和王医生说了几句话,看向白溪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待宰的羔羊。   “哥哥,能把手机给他们,让我和他们说几句话吗?”顾青空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怕再吓到了他。   白溪眨眨眼睛,原本蠢蠢欲动的尖刺只能遗憾地收了回去,他柔弱地嗯了声,先将手机递给了那个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迟疑地接过电话,也不知道对面的顾青空说了什么,很快就哆嗦着额头冒出冷汗。他抖着手掏出手机,果然看见好几个未接来电,连忙打过去,很快就听到了对面暴跳如雷的声音。   “谁让你去的啊?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为什么不接!赶紧给我滚回来!”   王医生心里发苦,谁让他来的?这不是你默许的吗?为什么手机静音?这不是医院要求工作时间不可以开声音吗?怎么现在都是他的错?   然而就算心里再怎么吐槽,王医生也只能擦擦冷汗,连和姑姑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只是把手机塞给她,麻溜地提着公文包滚蛋了。   姑姑气得脸色通红,眼里满是愤怒,她对那个手机吼道:“我告诉你,你最好别多管闲事。这是我们白家的事,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   耳边的声音震耳欲聋,顾青空却依旧面不改色,礼貌道:“白女士,我听说您的两个儿女都在乔瑞集团工作?”   姑姑的脸色一白,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您,我和乔瑞集团的总裁是合作关系。”顾青空的语气依旧是彬彬有礼,哪怕做着威胁的事情,却依旧让人挑不出错来,“您在做一些事情前,总要为自己的儿女考虑。”   “你要告什么?我告诉你有什么冲我来,对孩子下手算什么本事!”姑姑惊怒道,“冤有头债有主,这和我的孩子没关系。”   来找白溪报复的那一天,她就做好了可能会遭到报复的准备。但姑姑依然坚定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在为自己的亲人报仇……然而她想不到,这一切竟然会连累到她的孩子身上。   “原来您也知道和孩子没关系,”顾青空的声音依旧礼貌,却带了几分冷意,“既然您知道,为什么又要难为白溪呢?”   姑姑语噎,下意识道:“他身上留着那个贱人的血,谁知道他疯狂之下会做出什么——”   “白女士,”顾青空声音冷淡地打断她的话,“我明白你对亲人的不幸离世感到愤怒,也同情您遭遇的一切。但就像您认为的那样,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都和白溪无关。”   “当然您如果坚持要报仇,不如亲自去找已经去世的蓝女士,相信当时候您会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   听出了顾青空话里的嘲讽,姑姑变得恼怒起来:“你这是仗势欺人,你会有报应的。”   “我会不会有报应这点,就不劳白女士糟心了。”顾青空客气地回应,“不过我知道一点,如果白女士依旧坚持自己的所作所为,您会比我更早的见到报应。”   姑姑的脸色彻底没了血色,她的嘴翕动了几下,却再也没有说出话来。哪怕她不在乎自己,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孩子……   “好,我不会再找他的麻烦。”姑姑深吸一口气,轻蔑地看了白溪一眼,“可是那又如何,一个疯子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等着你被那个疯子连累的那一天,就像我的弟弟一样,被大火活活烧死。”姑姑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她的双眼发红,任谁都能听出她话里的恨意,近乎诅咒。   对面的人不知道回答了什么,一下子点爆了姑姑的怒火,让她恼怒的挂断手机,转身走到白溪面前。   白溪的眼睛轻轻动了动,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 我倒是没想到,会有人会这么护着一个害人精。”姑姑冷笑,“你想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吗?我可以告诉你。”   不等白溪回答,她就继续道:“他说他相信,不会有这么一天。”   姑姑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白溪渐渐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说他相信不会有这么一天,但是白溪,你敢保证吗?”   白溪没有说话,他不再靠在门框上,站直了身子,面上的笑意消失了,冷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我相信,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姑姑毫不在意,继续道,“你知道吗?你的身体里留着怪物的血。迟早有一天,会像你那个怪物妈妈一样,把亲近的人吞噬殆尽。”   “你放心,作为你的姑姑,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看望你,也顺便看望一下刚才那个口出狂言的男人。” 第051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二十一)   姑姑说完这些话, 就直接转身离开了,高跟鞋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只留下白溪的表情渐渐变得冷漠。   光影将他分割成两半,一半藏在阴影里, 一半露在光芒下, 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塑。   正在这个时候, 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是那个人。   “哥哥, 他们离开了吗?”   白溪刚接通电话, 就听到了顾青空担忧的话语,下意识柔和了声音道:“已经没事了, 他们已经走了。”   他并没有问顾青空说了什么, 顾青空也默契地没有说,而是道:“你在家等我一会儿, 我马上回去。”   白溪蹙眉,“你不上班了?”   “已经没有什么事了, ”顾青空笑道, “再说了,有什么事他们也可以电话联系我。”   结束了电话,白溪正想进去,却突然瞥见了外边一个长方形的东西。   白溪走过去捡起来才发现,是刚才那个医生的工作证,估计是掏手机时落下的。   他拿在眼前看了看,下方写着六个大字“青山精神医院”。   ……青山精神医院?   他的大脑刚刚出现这六个字,无数的杂音就突然在白溪耳边炸响, 震得他头晕目眩,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门框。   【你是正常人, 溪溪,你是正常人,你是正常人你明白吗?】   【你为什么要继承你妈妈的病啊,小溪……】   【你为什么要有病?都是你的错,你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我受够了这个家了!】   【从今天开始,溪溪就在医院里好好待着,等妈妈和爸爸和好了就来接你回去。】   【这是新送来的病人,看上去还没成年啊,病得也不严重,怎么就进来了?】   【父母给送进来的呗,别管那么多了,想在这里待久点就管好你的嘴。】   【听说西边的病房又自杀了一个,进去的时候屋子里都是血。】   【又有新病人进来了,据说家里还很有钱……啧啧,和上次那个未成年安排在一起吧。】   【谢谢你,哥哥……】   【蛋挞好吃吗,哥哥?】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等我好不好?最多半年,我就来接你离开。】   【溪溪,妈妈来接你回家了,你跟妈妈回去好不好?】   青山精神医院……为什么这么熟悉……   白溪眨眨眼,眼前是一片重影。然而在重影之中,渐渐出现了一副副画面。   他分不清自己处在幻境还是现实中,只知道耳边有无数杂音,这些声音重叠在一起,让他的脑袋乱哄哄的又疼得厉害,只能勉强听清一两个字眼。   一直到顾青空赶来,白溪才蓦然被惊醒,从那种浑浑噩噩中回过神来。   触及顾青空担忧的表情,那些杂音就像是浪潮一样退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就好像有什么本该喷薄而出的东西,在最后关头又突然平息。但留下的影响却告诉白溪,它在蠢蠢欲动,随时都可能像火山一样喷发。   白溪手一动,悄无声息地把那张顾青空没有发现的工作证藏到了口袋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让顾青空看到这个。   “我没事,只是刚刚有点头晕,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白溪不动声色地说,转身进了门,顾青空微微放松,看他确实没什么大碍,总算放下了一颗心。   他跟着白溪进门,唠叨道:“哥哥你就是在家里待太久了,等忙完了这段时间,我们一起出去跑步好不好?”   白溪本想答应下来,这段时间他总是对顾青空格外宽容。然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那个“好”字在舌尖逗留了一会儿,又被咽了回去。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白溪笑盈盈道,“你忙完了吗?”   “还没有,但用不了多久了。”顾青空坐在他旁边,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哥哥是不舒服吗?”   “可能吧。”白溪倦怠地说,他心中藏着心事,说话时就多了几分心不在焉。   顾青空悄悄看他,以为白溪是因为今天姑姑的事情。他心中担忧,但这些事情他不了解,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只能抱着白溪,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哥哥,要不你先搬去我那里住好不好?”   “为什么?”白溪转过头看他,让自己看上去很正常,语气轻松道。   “这边的小区太老了,也没什么安保,更重要的是赵霆轩也知道这里。”顾青空道,“他这个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住在这里也不安全。我那边虽然也算不上隐蔽,但赵霆轩的手还伸不到那里。”   当然还有一些话顾青空没说,他有些担心,下次来找白溪的可能就不只是一个白女士和医生了。   他不能不防这个“万一”。   白溪没有说话,他看着顾青空期待的眼神,有一瞬间想要答应下来。这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对老房子本来也没有什么眷恋。就像当初可以轻易答应赵霆轩一样,他本来也可以轻易答应眼前美味的甜心蛋挞。   毕竟白溪相信,只有足够近的距离,才能够让一个人只属于自己。   “哥哥?”顾青空看他不说话,忍不住戳了戳他,笑着唤道。   白溪握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跟前,“最近怎么不见你带那串白玉手串了。”   “带着不方便,再说也用不着了。”顾青空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在白溪瞪过来的眼神中,一本正经地道,“因为我有哥哥了,才不会再做噩梦。”   白溪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的手摩挲着顾青空的动脉,看着眼前完全没有发觉的人,忍不住兴奋和恐惧。   然而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白溪触电似地松开手,面对顾青空疑惑的目光故作无事地笑道:“搬家什么的,过段时间再说吧……本来也用不了几天了。”   顾青空想到临走之前得到的消息,确实也用不了几天,赵霆轩就会成为秋后的蚂蚱。再加上白溪不愿意,他也没有再坚持。只不过心里想可以找几个保镖跟着,但要瞒着哥哥才行……   顾青空一点儿都不奇怪,白溪如果知道了保镖的事,会故意把人甩开。   他并没能在老房子那里待多久,就因为白溪困倦的样子提前离开了,离开前顾青空忍不住亲了亲哥哥,“明天等我好不好?”   “好,”纵使白溪现在觉得浑身不对劲,看着眼前的顾青空也不由得带出几分笑意,“记得买条鱼过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顾青空更开心了,他凑过去又亲了亲白溪,才离开。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回头,发现白溪还站在门口看他,又是开心又是催促,“外面冷,哥哥赶紧进屋吧。”   白溪应下了,但还是看着顾青空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走进了房间。   一进到屋里,他脸上的表情就淡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上翻出了一张纸。   青山精神医院、病、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白溪看着纸上的字,还有那张工作证,抿紧了唇。   他不应该去过精神医院才对,他明明一直跟在父母身边,只有高中的时候在学校寄宿过一段时间。虽然父母老是吵架,但他们的感情很好,对他也很好,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一定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他怎么会被送进精神医院呢?   白溪困惑地想着,忍不住把目光放到杂物间,那里放着他多年的旧物。   他需要确定,他的记忆有没有出问题。   封闭已久的杂物间再次被打开,里面没有灯,但好在现在才傍晚,白溪看到里面到处都是灰,金色的余晖下满是飞扬的灰尘,让他忍不住轻咳。   画材、书本、废弃的家具……这里面堆满了好多东西,它们都是被时光抛下的存在,只能在杂物间里苟延残喘。   白溪一一翻看起来,这里的东西很多,但很奇怪,并没有多少和他父母相关的东西。   白溪努力想了想,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答案,应该是在那场大火中遗失了。   但这也代表着,并没有证据他记忆有问题的证据。   白溪遗憾地眨眨眼,嘴角却忍不住翘起了一个弧度,并没有发觉自己一瞬间的轻松。   然而这满屋子的灰尘依旧让白溪感到不适,他一边整理着最后一个箱子,一边忍不住皱起眉。   灰尘总是让他想起一切不好的东西,它们是只有被人抛弃遗忘后,才能滋生出来的存在。只要一待在这里,白溪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稳定自己的呼吸,想着下个月是不是还要拜访心理医生。毕竟白溪还充了很多钱在会员卡里,不用完实在可惜。   这么想着的时候,白溪的手指无意识碰触到一个白色的药瓶。药瓶被放在了两本书的夹缝中,上面又被一本厚重的画册盖住,如果不是白溪找得仔细,都不一定能够发现。   他把药瓶拿了出来,是治疗他的病的。   白溪的脑袋晃了晃,他的耳边似乎出现了一个声音,只不过比起之前的乱哄哄,这个声音只有一道,温柔又无奈。   【哥哥,要好好吃药啊。】   “对,不仅要好好看医生,还要好好吃药。”白溪喃喃道,连他自己都没有听清自己再说什么,只是茫然地拧开药瓶,想要倒出一丸药来。   然而倒出来的并不只是药,还有一个被卷起来的纸张。 第052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二十二)   那是小小的一卷, 被人很珍惜地放在了药瓶里,藏在了不会有人注意的角落。哪怕纸张已经因为时间泛黄,却依旧清晰地记载着每个字。   白溪的手伸了出去,然而就要在碰触上的时候, 他突兀地停住了。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在警告他, 如果这张纸被打开, 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白溪还是打开了, 他像是着了魔一样, 死死地盯着那张纸, 动作却又分外小心,在手心里缓缓摊开。   这是一张病历纸, 上面匆匆忙忙写着两行字, 留下这张纸的人很急,只有一行写得很清楚的联系方式, 还有一句“哥哥等我”。   白溪眨了眨眼,努力地想要看清楚, 耳边一瞬间响起了许多声音, 他的睫毛颤了几下,一滴眼泪突兀地自那双丹凤眼生了出来。   【我不在的时候,哥哥一定要好好吃药……】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哥哥不要忘了我。】   【哥哥,你等我来接你好不好?】   记忆如山河倾倒,瞬间席卷了他整个人,白溪一向挺直的背脊压弯了下去,茫然地看着眼前模糊的景象, 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有些东西,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只不过是不去想、不去念,就好像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接下来的路还能好好走一样   他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后悔莫及。那些被他逃避的、掩藏的往事终于在这一刻,把他整个人吞没。白溪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在这些记忆里溺了水,下意识地想要握紧手中的那根救命稻草,却又根本不敢使力气,生怕它会破损生了褶皱,只能虚虚地拢着那张纸,唯恐一个用力它也会消失不见   白溪死死地看着那行数字,他很熟悉那行字,他当然熟悉,怎么会不熟悉呢?   不仅仅是最近这一个月,还在更早之前,他蜷缩在窗户底下的时候,无数次地在心里背诵默念。他在这个世界像个孤魂一样游荡的时候,每一次拿出手机都想拨出这个电话,却又在最后一刻放弃。   他就像是一个溺水的旅人,想要握住岸上的救命稻草,却也怕稍微一使力,稻草就会随他一起被吞没。   “原来是这样……”白溪的声音沙哑,又哭又笑,“这是我唯一留下的东西……”   他把所有的证据连同记忆一起埋葬,自欺欺人地给自己编织了美好的幻境。哪怕他的本能都在告诉他一切都不对劲,却依旧沉浸在里面不愿意清醒,只是在每个雷雨夜瑟瑟发抖。   然而现在,这场历时六年的幻境,被一张小小的病历纸给戳破了。白溪颤抖着把那张纸又放回了药瓶,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捂住脸瘫坐在了地上。   唯独是这一样东西,他没舍得丢下。偏偏是这一样东西,最后戳穿了他的美梦。   “真可笑,”白溪喃喃道,“原来根本就没有人爱我……”   什么幸福的一家人、爱他的父母?他从来都是那个家庭里,不应该出生的负累罢了。   叮咚——   手机响了起来,铃声很特别,白溪的身体一僵,将手机拿了过来。   铃声是他特意给青空设的,短信也确实是他的。刚刚从他这里离开不久的人在短信里温柔地向他说到家了,顺便问他睡了没。   白溪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迫不及待,眼睛里濒临枯萎的玫瑰花有一瞬间绿了叶子,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键盘上,却又在最后一刻收了回去。   白溪突然想到了那个女人说的话,还有那一场火焰。   【迟早有一天,会像你那个怪物妈妈一样,把亲近的人吞噬殆尽。】   白溪在心里重复了这一遍话,他想起了那一场大火。除了他以为,所有人都误会了那场大火。   火并不是他的“母亲”放的,而是那个总是疲惫叹息的男人。   毕竟像他的“母亲”,又怎么会舍得杀死她的爱人?   只是在日复一日的争吵里、在看不到希望的未来里,每一天那个苍老得不行的男人,沉默地点燃了床单。   他的“母亲”反锁了房间,幸福地抱着那个男人,一起毁灭在火焰里。   白溪茫然地想起记忆里的“父亲”,似乎在他的回忆里,关于他的记忆,只有长长短短的叹息。   有一天,顾青空也会变成这样吗?   白溪的手突然失了力气,手机啪地摔在地上,没有人操作,很快屏幕就熄了下去。   他不知道在杂物间里待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这小小的一片天地黑洞洞的,杂物们依旧是被抛弃后的沉默,沉默地看着还在挣扎的一个人,等待着他的选择。   白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杂物间,等他再次恢复记忆,自己已经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被窝里。   明明不过刚刚入秋,他却冷得发抖,唯独手里还死攥着一个药瓶,却再也不敢打开。   一直到再也撑不下去,他才合上了眼,梦里,他梦到了好久好久以前的过去。   那一天也是初秋,精神医院的栀子花还开着,香味浓得齁人。他讨厌这种香味,然而就是在这种香味里,他遇见了一个人。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特殊的人,那个时候顾青空的眉眼还没有张开,让白溪觉得好像见到另一个自己。   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要来了个弟弟,谁知道这个弟弟就真的跟在他身后,一起把精神医院的每一个角落变成了游戏场。   白溪觉得,他这一生,再也没有那么好的时候了。   白溪还记得顾青空离开的那天,自己从医生那里得知他要出院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察觉被背叛而恼怒失落,那个少年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   那张小小的病历纸被他塞到了自己的手里,少年俊秀的脸上还带着奔跑而生的汗意,他抱紧了白溪,那一瞬间,白溪觉得他在发抖。   “我的爷爷要接我回去……白溪,我要走了。”   “你等我好不好?最多半年,我一定会来接你回去的!”   那是顾青空第一次没有叫他哥哥,白溪还记得他的眼神,像是深海里的萤火,期待地看着他,让人不忍心拒绝。   但顾青空并没有等到那个答案,白溪靠在医院走廊里的柱子上,看着他被黑西装的保镖拽走,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回头。   白溪不能去送他,精神医院的墙下养着好几条大黑狗,见人就咬。他只能气喘吁吁地爬到了最高的楼上,试图去看看他有没有被好好接走。但天太高,人太多,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但白溪想,如果有一天,有一个比他还低了半个头的少年来接他,他还是蛮愿意跟着他离开的。   只是时间过得太快了,明明昨天还是个少年的人,今天已经变得那么高了。太多的事情都依旧变了模样,他没办法再从泥潭中抽身,更不想再拉一个人进来。   白溪只是忍不住想,如果他当初没有选择跟着“母亲”离开,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   顾青空一直没有等到白溪的回信,以为是他休息了,并没有想太多。先腾出手来让人联系了几个保镖,才躺在床上休息。   一直第二天,顾青空敲开了老房子的门,才发觉了不对。   白溪的脸色很白,在阳光下仿佛随时都会变成透明的一样,他的眼睛微肿,一双丹凤眼定定地看着顾青空。   “哥哥不舒服吗?”顾青空蹙眉,熟练地腾出手去摸白溪的额头,却被他转头躲过了。   顾青空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白溪进了屋,声音缥缈地传来,“进来吧。”   顾青空下意识点头,先把东西放进了厨房,才走到白溪身边去拥抱他。   和白溪在一起的这些天,顾青空已经学会了去拥抱和亲吻。白溪就像是一个永远都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总要做些亲密的动作才能让他满足。   “哥哥昨天没睡好吗?怎么看起来脸色那么差。”   察觉到身体被包围的温度,白溪的眼睛动了动,放在了旁边人身上。   他有一双黑润的眼睛,仔细地看着顾青空。   “怎么了?”顾青空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的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担忧,拥抱白溪的手下意识地带了几分力。   “没什么,”白溪摇摇头,突然笑了起来,“笨蛋,你也想太多了吧?我只是没睡好。”   他说着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因为困倦挤出了几滴泪水,嘴里抱怨道:“都怪你,这么早就过来。”   顾青空给他按了按肩膀,“那哥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不就好了?”   他看白溪哼了声不说话,不由笑了笑,宠溺道:“哥哥再去睡一会儿,我去把早餐做好。”   白溪点点头,答应了下来,看到顾青空进了厨房忙碌,才趿着拖鞋进了卧室。   他躺在床上,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从枕头下翻出了那瓶药。   明明再往前一步,只要装作一切都不知道,他就可以得到他一直想要的爱。   白溪安安静静地看着药瓶,最后又把它塞回了枕头下。   这一个人,他不舍得。   他闭上眼睛,或许真的是太累了,沉沉地睡过去,然而梦中也不得安稳。   虚幻的梦里,一株玫瑰在快速生长着,它扎根在一个人的血管中,亲昵地弯腰和他碰触,花瓣正好和那个人的唇瓣相触。   他的唇瓣彻底失去了血色,玫瑰却开得越来越艳丽,一直到最后,开在了枯骨之上。   白溪猛地惊醒,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第053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二十三)   他下意识地打量周围, 房间里冷冷的,墙皮上因为时光泛了黄,柜子里零星挂着几件衣服,连桌子上都干干净净只有一台电脑。   不论是身体上, 还是精神上, 这里似乎都不是一个温暖的房间。   白溪在这里住了快半个月, 依旧没能留下什么痕迹。他就像是一个游离在人间的孤魂, 他在这里生活, 却始终和周围的一切隔着一层距离。   到了最后, 他留下最深的痕迹,原来只在一个人身上。   白溪又想到了刚才的那个梦, 梦里的恐惧似乎又在这一刻回到了他身上。他突然掀开被子, 从床上下来的动作有些踉跄,路过桌子的时候还不小心地撞了一下。等到终于透过厨房未关上的门看到顾青空, 他的动作又突然停住了。   顾青空已经听到刚才的动静,边将煎蛋盛出来, 边转头看白溪, “哥哥那么快就醒了?刚好饭做好了,快来吃吧。”   白溪含糊地嗯了声,他弯下腰,将被自己撞下来的东西拾起来重新放回桌子上,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渐渐平缓,又重新落了回去,然后往更深的地方坠落。   又冷又黑。   顾青空一无所觉,他今天的心情很好, 赵霆轩的事情有了重大进展,他很快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不管是张助理的、自己的, 还是哥哥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可以得到了结。   顾青空总是希望,白溪能够得到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一切。花的香味、鸟的歌唱,还有楼下梧桐树青翠的绿叶,白溪都能够再一次注意到它们。   他希望白溪的世界重新明亮起来,而现在最大的一片阴影,即将要被吹散。   早餐很丰盛,他们吃完之后,便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单人沙发斜对着放着,他们的距离不远,却也不近。顾青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白溪,看见他果真没有过来的意思,不由有些失落。   不过这点失落并没有留多久,就随风而逝。白溪今天的话格外得多,他和顾青空聊天的时候撑着头,眼神格外专注,笑容也格外明媚。   顾青空看着他的样子一个恍惚,有一瞬间,以为是以前的哥哥回来了。   像是阳春三月坐在墙头朝他扔花瓣的少年,每一个举动都带着肆意张扬。   顾青空心中一动,然而不等他往下想,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打断了。   看了看来电显示,他不由蹙了蹙眉。   他很少在打电话的时候故意避开白溪,然而这一次,顾青空罕见地犹豫起来。   这个电话和赵霆轩有关,他不能不接,却也不能当着哥哥的面接……   白溪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理解道:“你去吧,赶紧的。”   这个电话确实重要,顾青空点点头,去了厨房接了电话,压低着声音和对面的人说什么。   白溪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来。他看着这世界,突然觉得了无生趣。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那被放在药瓶里的纸条,只有这一样东西,他没舍得丢,到底也结出了善果。   只不过时间过得太快了,白溪想,他果然还是很喜欢吃蛋挞,所以不忍得毁了那一个人。   顾青空接完电话匆匆走过来,也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消息,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意,这种喜意一直到白溪身边,化作一个温暖的拥抱,“哥哥,我有一点事。”   白溪顿了顿,理解地点点头,玩笑道:“去吧,我刚好再回去补个觉。”   “嗯,等这件事情解决了,明天我给哥哥一个惊喜好不好?”顾青空看着他,看样子不等到他的回答是不会动作的。   白溪打趣地笑起来,“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顾青空板脸,想要佯装生气,却不过一秒就破了功。他笑着在白溪的脸颊上亲了亲,“我争取早点回来。”   “嗯。”   白溪看着顾青空在门口换好鞋、拿起车钥匙准备离开,他即将关上门,然后离开这个沧桑的房子。   “等等——”   顾青空疑惑地回头,脸上还带着笑意,在白溪面前,他总是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哥哥?”   白溪没有说话,他坐在沙发上,另一侧的沙发空荡荡的,看不出来刚才还坐了个人。老房子的采光也不太好,客厅里总是很昏暗,眼下太阳升起,只有旁边的沙发才能被阳光笼罩。   他被阴影藏了起来,只有一双眼睛黑沉沉的,静静地看着顾青空。   顾青空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他迫切地想要做什么,于是他突然转过身,在白溪惊讶的目光下又走进了屋里。   顾青空把他从冰冷的沙发上,抱到了另一个金灿灿的沙发上,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好了,我要走了。”顾青空又亲了亲白溪,自从白溪说了那句类似表白的话后,他就喜欢上了这种亲密的小动作。不需要白溪主动,拥抱和亲吻总是能够在人想不到的时候轻轻拂过。   白溪的眼中犹带着点惊讶,然而那点惊讶在触及灿烂的阳光后,就变成了让人动容的笑容。他眉眼弯弯,刚才的冷意在光芒下一点点消融,这一天,第一次主动抱了抱顾青空。   “青空,”白溪道,“愿你晴空万里。”   “这个名字真好。”   顾青空愣愣地被他推出房间,脸上不由得发热。走的时候他还在想,一定要早些结束那些事情,明天过来的时候,要记得买些鸡蛋。   还有,家里的单人沙发不好,可以找个时间和哥哥一起去挑一个双人的。不用太大,也省得占用老房子本就不大的空间。冬天快要到了,他可以和哥哥在每一个寒夜挤在一起,看电视也好聊天也好,只要他们在一起,总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   顾青空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想着夏天或许会太热。不过没关系,在那之前把哥哥拐到他那里就好了……   他往小区外走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老房子那里,窗帘被拉开了一角,有一个人安静地追随着他的身影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个人,外面只剩下被风吹起的落叶,白溪才放下了窗帘。   他找出了那张工作证,看了半晌,突然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赵、霆、轩。”   “先前是我想错了,仅仅一点小教训,怎么对得起你呢?”   明明带着笑容,白溪的眼睛里却没有丁点笑意,他看了看日历——   还有三天,就是那场被他提前结束的游戏的最后一天。   然而这一刻,白溪不准备放弃了。   毕竟是筹备了那么久的游戏,总要在最后一刻,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临走之前,白溪站在客厅里,看着这个他住了半个月的老房子,心里想,以后这里会不会又要一直空荡下去。   然后他又想起外面的高楼大厦、想起楼下住户的热烈议论,这一座老房子,也将在不久之后,化作一片废墟,被更新的、更豪华的高楼替代。   被人抛弃了那么久,到头来也只会什么都不剩下。   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命运。   白溪将房子里的一切封存,什么都没有带,只是怀中揣着一个小药瓶,两手空空地离开了。   .   赵霆轩最近并没有住在别墅里。   自从上一次被白溪关在地下室整整三天,他就对别墅有了阴影。再说最近的事情又出了纰漏,让赵霆轩更加烦躁不安,干脆又一连换了好几个住处,直到换了最后一个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里的房产并不是他的,而是赵霆轩一个狐朋狗友的。为了防止白溪顺藤摸瓜找上门来,他连梁启的房子都不敢去,特意在朋友里挑了个不起眼的,才算是放下一颗心。   这一次看白溪怎么找过来……   赵霆轩得意地想,哼着歌跨出电梯门。他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小区,虽然比不上别墅舒适,但也能凑合。   而且最让他满意的是,这个房子安保过关,门还是特殊定制,除了通过指纹谁也别想进去,就算是白溪知道了这里,也别想进来。   赵霆轩用指纹打开门,因为屋子里的窗帘一直拉着,所以房间显得很昏暗,好在感应小夜灯适时亮起,让他十分安心。赵霆轩顺手拿了杯水喝了起来,正想打开大灯,却突然瞄到了什么。   屋子里的豪华沙发上,有一个人正坐在那里,小夜灯不足以照亮他的面容,但赵霆轩依旧能够感到那种让人冷到骨髓的寒意。   “你回来啦?”   柔和的声音响起,那人抬起头来,冲着他一笑,“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赵霆轩一个哆嗦,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哪怕几天前他还在意淫等成功后要如何玩弄这个人,但现在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就跑。   然而房门并没有被打开,不管赵霆轩用了几分力气,怎么拼命撞门,都没有反应。   刚才还让他感叹的高科技,转眼就成了他的送命符。   赵霆轩听到身后靠近的脚步,恐惧地转过身靠在门上,勉强笑道:“白溪,你怎么来了?最近比较忙,没时间去看你,你过得好吗?”   他看着白溪手中并没有拿刀,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心中多了几分底气。这一次他是清醒状态,和清瘦的白溪比起来,怎么也不可能会再被放倒吧?   然而这想法刚在赵霆轩脑中出现,他就感到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留下最后一个惊恐的眼神,就昏了过去。   在昏过去的最后一秒,还有一个问题在他心中浮现,那就是白溪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白溪看着他滑下的身躯,任由赵霆轩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同样的手法,你能中招两次……真的不知道让我怎么评价你。”   白溪将藏在袖中的小刀又收了回去,可惜地看着地上的人,像是在看一摊烂肉。   将“烂肉”处理好,白溪拉开窗帘,看着外面即将落下的夕阳。   不愧是高级小区,这里的采光实在很好,明明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一拉开窗帘,屋子里还都是暖洋洋的光芒。   然而白溪站在阳光下,却依旧觉得有些冷,他突然想起了早晨被人抱到阳光下的样子,好像再也没有那么温暖的时候。   他看着楼下,下面的绿化也真的很好,已经秋天了,白溪还是可以隐隐看到几簇鲜艳的花,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可是白溪觉得,还是没有他楼下的梧桐树好看,也没有花店处理的栀子花娇嫩。   他想起了栀子,就有一点后悔,忘了早上去照顾一下卖花姑娘的生意了。   一直焦急地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系统,在这一刻也终于没了声息,它处在白溪的精神里,自然能够感受到这个人的一切情绪波动。   不是它想象的癫狂混乱,反而是一片平静的黑暗,像是永远都不会有一盏灯亮起。   系统说不出话来,然而它不说话,白溪却突然开口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响了一天的耳边突然冷清起来,也怪不习惯的。   系统:【宿主,你真的不能那么做。就算你不喜欢赵霆轩,也不能杀了他,这是不对的……】   它能够感觉到,这一次白溪和之前不一样。如果说把赵霆轩关到地下室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是危险却还有一丝余地,而现在却彻底没了后退的可能。   了无生息的黑暗,永远是最可怕的。   “为什么不对?”白溪反问,“像他那样的人,毁了不知道多少人,难道还有活着的价值。”   系统:【可是你现在生活在人类社会啊,而且赵霆轩是主角,主角是不能死的——】   哪怕它早就明白了没有完成任务的可能,却还是在本能地维护着“主角”。这就是系统的设定,就好像原本的红玫瑰和白月光应该围着主角转一样,它的中心并不是宿主,而是原定的主角。   “无趣,”白溪刚升起的那丁点兴致也没有了,“我很以为你能够说出什么有趣的话。”   他伸手触碰着眼前的光斑,却在每一次即将碰到之前离开。也或许是从来没有碰到的可能,毕竟阳光永远温暖,却也永远不可能被人捕获。   它不是其他的任何可造的光源,而是高高悬挂在天上的太阳。假如有人一意孤行要把太阳拽下来,那太阳就不再是太阳了。   会变成一堆漆黑冰冷,又沉默无声的石头吗?   系统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它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错,却也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好像真的不合时宜。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相信你吗?”白溪突然开口,像是突然有了诉说欲,在空中握住了手,“明明你告诉了我那么多,有一部分也确实发生了,想知道我为什么还一直把你当成一个妄想症吗?”   系统确实好奇:【为什么?】   “主角也好,红玫瑰白月光也罢,书里面把我形容得那么可怜,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关心过我为什么那么可怜呢?”白溪歪头,握住的手又摊开,空荡荡的掌心自然什么也没有留住。   “然而我一点儿都不觉得我可怜,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无聊。”白溪道,“我什么都不能留下。”   白溪看着窗外,夕阳温柔地和世界说再见,等到了明天它还会照常升起,和每一个还活着的人打招呼。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更何况,你连我和顾青空认识都不知道,让我怎么相信你?”   而如果他真的只是像书中写的那样,是一个等待救赎的小可怜,似乎一切也不错。   只是可惜,他并不是。 第054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二十四)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在天际, 房间的窗帘悄无声息地拉上,屋子里的灯亮起来了。   白溪将画具找出来,这是他今天前往这里时,连同其他小东西一起带来的。   他在房间里挑了个最舒服的位置, 作画的欲望难得高涨, 骨节分明的手持着画笔, 认真地在画布上勾勒, 丹凤眼睛里满是让人沉醉的认真。   这样的白溪, 任谁看了也不会相信, 这是一个疯子。   他更像是艺术家,或许有几分符合职业的敏感纤弱, 却也该是明亮耀眼的, 而不是和任何残忍的事情挂钩。   然而白溪学画后,第一幅能够真正称为作品的, 却正是一副黑暗压抑的画作。   至于画的是什么,白溪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教绘画的老师惊讶的表情、母亲暴怒尖叫的声音……还有被称作父亲的那个人, 一声沉默的叹息。   白溪不再被允许学画, 而是改学了钢琴,天生对艺术的感染力让白溪学什么都很快。然而当他坐在阳光敞亮的琴室时,总能感觉到一种如影随形的目光——   他的母亲,正在一个角落,悄悄地监视着他。   于是白溪的钢琴永远欢快,永远充满了热烈又温暖的感情,他轻而易举地骗过了自己,再骗过了所有人, 一直到拿到全国最高的奖项,之后他本该到更高的地方去进修。   但白溪并没有去, 他模糊记得,似乎是当时一个老师,对他说“你的钢琴没有灵魂,也没有爱”。   画笔流畅地滑过,白溪的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觉得那个老师说的没错。叫白溪的那个人,一辈子都不能明白“爱”是什么感情了。   红色的颜料在画布上氤氲开来,白溪轻轻哼着破碎的调子,听着旁边柜子里传来的撞击声,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伴奏。   直到这幅画完成,白溪的歌声才停下,他看着堪称完美的作品,露出了一个笑容,一双眼却像是干涸的枯井,没有一丝光芒。那朵漂亮的玫瑰花,彻底枯萎了。   画布上,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低垂着头,身上缠绕着纤细的玫瑰藤蔓,花枝上的尖刺深深陷入他的肌肤,根系扎根于血管之中,吸收着汩汩流动的鲜血——于是花朵便开得更加艳丽、更加夺目。   是今早的那一个梦。   白溪静静地看着作品,他的手突然失了力气,画笔在地上咕噜噜一转,不知道掉到了哪一个角落。而画画的人坐在那里,一直绷紧的身体松懈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直到柜子里传来的撞击声越来越大,才惊醒了他。白溪的眼睛动了动,没有急着去料理那一摊烂肉,而是打开了电脑,登上了【溪流入长空】这个账号。   白溪喜欢一切有始有终。   他把刚完成的作品上传,然后编辑了一条微博——   【溪流入长空:游戏提前结束,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开奖。】   白溪觉得,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再等到三天之后了。   作品发出去没多久,很快就有粉丝刷出来了。或许是这幅画的风格太过黑暗阴郁,和前几天的温暖阳光相差太多,有许多人在下面担忧地询问。   白溪没有回复,他关闭了电脑,任由最后一点温暖的荧光灭下,才打开柜子,像拖死狗一样把里面的人拽了出来。   赵霆轩被绑得紧紧的,嘴里还塞着一块抹布,惊恐地看着白溪。   快要十二点了,白溪想,明天还是要一切都干干净净的才好。   他弯下腰,将赵霆轩扶到了椅子上,对面是一个大镜子,是从浴室拆下来的。   做完这一切,白溪才把抹布拽了出来,看着大喘气的赵霆轩,轻声叹息,好像十分无奈,“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你怎么就不知道把握呢?”   赵霆轩拼命摇头,惊恐地看着对面的青年,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来。   白溪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一双丹凤眼黑润润的,看不出什么锋利的痕迹,总是显得柔柔弱弱。   然而赵霆轩只觉得恐惧,他努力让自己恢复镇定,咽了咽口水,试探道:“白溪,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不是有人在你跟前说了什么?你不要相信他白溪,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我是对不起你,但有些事我不会做的,真的,你要相信我!”   赵霆轩口中的“他”自然不会是别人,而是顾青空。他被关在柜子里那么久,早就清醒过来,除了恐惧之外,最疑惑的就是白溪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白溪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普通人,他昨天才安排了精神医院的事情搬过来,怎么那么快就被找到了?   就算白溪真的能找到这里,他又是怎么进来的?小区的安保不说,门上的指纹除了他就只有那个朋友有,白溪又是怎么进来的?   想到这里,赵霆轩自然而然地就联想起来最有可能的那个人——顾青空!   除了他还会有谁?赵霆轩咬牙切齿地想,拼命地想要说服白溪,“你看,他故意把我的住处告诉你,不就是想借刀杀人吗?白溪,你千万别中了他的诡计,我早就告诉你了,他接近你就是想要报复我,你怎么就是不信啊!”   白溪定定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好笑,“……你可真是,傻得可怜。”   赵霆轩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茫然地看着他。   “赵霆轩,好歹我们也一起生活了三年,你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我。”白溪靠近他,“我以为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你多少也会有点警觉,没想到你还是那么蠢。”   白溪嘲弄地看着他,眼神轻蔑而高傲,赵霆轩先是一愣,随后一股怒气从他心中升起,压着声音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找过来的?”白溪低头,轻笑道,“是你那个朋友,亲口告诉我的啊。”   “怎么可能!”赵霆轩震惊地睁大眼,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他当然了解。或许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深厚感情,但自己和白溪之间,傻子都知道该选谁!   这么一想,赵霆轩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他看向白溪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怜悯,“是顾青空让你这么说的吧?你看,他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就是把你当作一把刀,好来报复我!”   白溪叹息,他的表情有些无聊,干脆从怀里掏出手机,“你看,我真的没有骗你。”   赵霆轩看着手机,逐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我只是发了个朋友圈,哦,也只屏蔽了你。”白溪笑盈盈地道,“不管是梁启,还是其他什么人,他们都知道我要来找你。”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想着要告诉你,赵霆轩,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白溪看着不说话的赵霆轩,笑弯了眉眼,“因为我只是你们眼中的,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啊。然而哪怕是蝼蚁,只要学会漫长的等待和精密的织网,也可以像蜘蛛一样,捕获比它大许多倍的猎物。”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弯腰笑出了眼泪,“所以我只是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想要找你道歉求你原谅的消息,他们就一个个主动地送上门来,告诉我你的消息。不仅如此,那位宋元先生,还亲自把我送了进来。”   赵霆轩睁大眼睛,怎么也没有想明白,他为什么会栽倒在这么可笑的理由上。   然而很快,他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看向白溪的眼神终于不再是惊讶,而是更深层次的恐惧。   他终于彻底明白过来,他招惹的,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在白溪和赵霆轩的这段关系里,表面上是他占尽了上风。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白溪囚禁在别墅里,可以把他打到进医院却不敢吭一声,赵霆轩就像是把控了白溪生命的主人一样。   哪怕是被白溪握住了把柄,赵霆轩也依旧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一时大意,只要忍过这一遭,他还是高高在上的赵少爷。   而白溪?白溪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哪怕在艺术上有点天分,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赵霆轩从来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他面对白溪的时候都有一层底气。   然而事实上,真正掌控一切的,根本不是赵霆轩,而是那一个总是柔和顺从的青年。   他悄无声息地跟在赵霆轩身边,不动声色地在猎物所有的交际圈中留下自己的痕迹,比猎物本人更了解他的那些朋友。   不需要费什么力气,白溪就轻而易举地在赵霆轩的朋友中留下了这样的形象:温柔、深情,却又能力卓绝的艺术家。   他是被赵霆轩强迫的小可怜,是一朵无奈踏入污泥中的白莲花。哪怕是一直都看不上他的梁启,也觉得他是无害的,甚至对他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怜悯。   而那些喜欢他的人呢?   白溪想要获得一个人的喜欢,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哪怕那些微不足道的喜欢在平时帮不到他什么,但在一些紧要关头,比如现在,总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赵霆轩想明白了这一切,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你,你——”   白溪一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心里想,他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系统。   他之所以觉得系统是他的妄想症,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书中“白溪”的经历,是合乎逻辑的。   如果不是系统的突然出现,让他感到原来的游戏太过无聊且无趣。白溪确实准备按照书中写的那样,悄无声息的,一点点驯服赵霆轩,然后满意地从世界上离去,给他的“爱人”,留下最深的记忆。   书中的白溪,从来不是病死的,而是——   自杀。 第055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二十五)   房间里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 还有五分钟,马上就要十二点了。   白溪不想再耽搁下去,他轻轻吁了一口气,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配合着钟表的声音, 仿若丧钟一样让赵霆轩的表情死灰了下去。   “白, 白溪, 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赵霆轩拼命地摇头, 椅子被他撞得摇晃不已, 很快就因为他的动作一起摔在地上。   白溪的脚步并没有停,垂眸看着地上的人, 双眼里透不出一丝光亮。很奇怪,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感觉不到一丝解脱的快感, 反而觉得无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被白溪当作寄托的猎物, 已经彻底让他失去了胃口。   赵霆轩拼命地往后躲, 他的手和腿都被死死得绑住了,于是只能像一个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吓得眼泪和鼻涕一起横飞,“我把我的钱都给你,密码是我的生日,白溪你知道的。还有,还有我以后会好好爱你的,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做你的一条狗, 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白溪,白溪, 我们好歹也在一起那么多年,你饶我一次吧……”   赵霆轩是真的吓傻了,这一次,他是真的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在靠近,语无伦次地求饶,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然而白溪依旧没有动容,他不紧不慢地靠近赵霆轩,那把袖珍却锋利的小刀被他拿在手里,被秀气白皙的手一衬,不像是凶器,倒像是艺术品。   他看着地上的赵霆轩,思绪不知道为什么飘远,想起了另一个人。   白溪想,如果在遇到赵霆轩之前先遇到了那个小时候的少年,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又或者说,如果那个时候,他从火海中逃出去后,能够多有一些勇气,打通那个电话,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只可惜,白溪并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叮咚——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门铃声,打断了白溪的动作,他身形一顿,却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然而门铃声并没有停止,并且变成了咚咚的敲门声,大有再不开门,就直接撞门的趋势。   赵霆轩本来黯淡下去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心中充满了喜意,升起了微弱的希望。   白溪的动作停住了,想了想,冷硬地用抹布再次堵住赵霆轩的嘴,然后将他塞回了柜子里。   他并没有带着刀,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面上重新恢复柔和的笑容,重新走到了门口,“谁啊——”   “哥哥!”   顾青空看到打开的门,眼睛一亮,声音带着狂喜。他放下正准备找人开门的电话,紧紧地抱住白溪,“你怎么不见了,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他早早地处理好证据的事情,本来想回到家给哥哥一个惊喜,就发现老房子里已经没了人。   所有的东西都被封存起来,老房子又变得沉默冷寂,好像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是他贪心不足的梦。   顾青空不是傻子,他很快联想起早上哥哥的不对劲,白溪的动作又没有特意掩饰,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那个朋友圈。   哥哥去找赵霆轩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让顾青空感到一阵冷意,他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连等人一起过来的时间都来不及,刚刚从那个宋元的嘴里逼问出地址,就自己一个人开着车跑了过来。   白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放在两侧的手微微颤抖,却又在蜷缩的一瞬间松开,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你来干什么?”   “我在处理一些自己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打扰到我。”白溪不等他回答,又继续说,“也希望你忘记这一个月的事情,当然,如果你感到愤怒,我和你道歉。”   “哥哥是什么意思?”顾青空一愣,茫然问道。   白溪挑眉,不走心地道:“需要我和你说得更明白些吗?很抱歉,之前是我任性了,现在我后悔之前的选择了。”   “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顾青空抿紧唇,拉住白溪的手,“哥哥告诉我,我可以改的。”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他就站在这样的灯光下,丝毫不反抗地低下头,竟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白溪:“……你没有哪里不好,只是比起你,我还是更喜欢亲自培育了好几年的‘爱人’。”   他说着残忍的话,眼神却复杂地看着顾青空,然而那点复杂并没有让人窥见半分,甚至从表面上看来,他显得十分漫不经心,一看便让人心生愤怒。   但顾青空并没有,他像是天生不知道如何在白溪面前生气,所以只是茫然地望过去,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好像这世界那么大,他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却只愿意在一个人的心中安家落户,再也不离开。   但留给他的,注定只有驱逐。   白溪礼貌地问:“可以离开了吗?”   “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顾青空声音艰涩地说,“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不可以。”   白溪声音冷硬,正欲合上门进去,屋里却传来一阵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滚出来了。   白溪面色一变,伸出手就想要关上门,却被人强硬地拦住。   顾青空像是猜到了什么,手死死拦住即将合上的门,哪怕马上就要被狠狠夹住,他也没有松手的打算。   “放手!”白溪气急,拼命地想要合上这扇门,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想要顾青空看到屋里的那一幕。   那会让他觉得,他在自己唯一的美好面前,也将变得面目可憎,像个怪物。   “哥哥让我进去好不好?”顾青空摇摇头,一向温润的眼睛发红,“你不要做错事情,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帮你的。”   “是因为赵霆轩吗?”顾青空慌乱地说道,“我已经找到他杀人的证据了,不用多久警方就会重新开始调查,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案子?   白溪并不知道这一件事,但联想起顾青空这一段时间的神神秘秘,也能够猜到什么。他倒是从来没想到,赵霆轩手里会有人命。   但那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白溪的声音冰冷,一字一顿地说道。   顾青空摇摇头,声音沙哑,“如果哥哥不见了,让我怎么办?”   “我从六年前就开始想,等到我有能力的那一天,我一定要把哥哥带到身边。”   “然而我太笨了,我不知道要回头看看,一不小心,就把哥哥弄丢了。”   “我找了哥哥那么久,久到自己骗自己,想着哥哥一定会过得好好的,我竟然就那么心安理得的待在国外。”   顾青空说到这里,早就已经泪流满面。然而他一点儿都不想,把这幅狼狈懦弱的样子暴露在白溪面前,所以拼命把眼泪逼回去,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哽咽。   “哥哥,你想起来了对吗?”顾青空道,“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白溪看着分外狼狈的顾青空,突然觉得好笑,好笑到他忍不住想,到底是他蠢,还是顾青空没长脑子呢?   当年的事情,不过是两根救命稻草,他义无反顾地选了另一根,将另一个人忘了个干净。却没有想到被他拼命握住的那根稻草,只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一不小心,就摔了个头破血流。   这一切,和顾青空有什么关系?   白溪收紧手,突然觉得心烦意乱,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感觉关门的手渐渐扶不住,他就像是一只刺猬,在这一刻,被人温柔的话语逼得不得不拔去了身上的刺——   然而白溪并不想、一点儿都不想,让顾青空看到屋里的那一幕。   那是他仅存的美好,让白溪觉得自己不那么像个笑话,所以就分外不允许丁点丑陋暴露在他面前。哪怕连白溪自己都知道,一切都不过是掩耳盗铃。   “是啊,你为什么没有早点来呢?”白溪扯了扯嘴角,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什么样子,大约并不好看,“所以你现在,也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哥哥——”   “我不想听你的那一套,”白溪打断他的话,“我只知道,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顾青空艰涩道:“……无论怎么样都不行吗?”   白溪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看着他,谁也不知道,他关门的手,有多么溃不成军。   他几乎是使尽所有力气,才忍住了松手的冲动。   “好,我明白了。”顾青空的手渐渐失了力气,他对白溪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轻松,“既然哥哥不想让我进去,那我就在外面等哥哥。”   “等到明天早上,无论哥哥去哪,我都陪着你。”   他松开了手,门在白溪惯性的动作下合上,他们被分隔在两端。   顾青空站在门外,静静地等待,并不知道屋里有一个人,正透过猫眼看他。   白溪站在门前许久,才转过身,他拿起被放在一旁的刀,来到了客厅里。   赵霆轩从柜子里滚了出来,呜呜地说不出话,头上满是撞击留下的伤痕。看到进来的白溪,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   白溪拿起刀靠近他,哪怕猎物已经如同待宰的羔羊,却再也下不去手。他的手沉甸甸的,好像负上了另一个人的重量。   白溪的手一松——   刀掉在了毛毯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它就掉在不远处,白溪一弯腰就能够够到,却再也没了力气。   他就站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了动作。   白溪把房间里的一切收拾好,又把赵霆轩身上的绳子又绑紧了些,才带着那把刀,心口处放着那个药瓶,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喷雾,打开了门—— 第056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二十六)   顾青空站在门外, 他不知道眼前的门会不会打开、何时会打开,只能够沉默地站在那里。只有一颗心,被放在火上反复煎熬,却偏偏不把痛苦暴露分毫。   他早就习惯了忍耐。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顾青空都不明白自己活着是为什么。除了早早就离世的母亲, 他不被任何人期待, 他活在豪华明亮的别墅下, 却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和任何人都没办法亲近。   旁人不能理解顾青空的痛苦, 顾青空自己也理解不了。他比起那些还在为生活挣扎求生的人好太多太多,哪怕在家里不受重视, 但从出生的那一刻, 就注定了他这一辈子都会衣食无忧。   然而人或许就是这样永远不会满足的生物,当生理需求得到满足时, 必定会渴求更高层次的精神需求。   被他称作父亲的人,有新的妻子、新的儿子, 他们一家人热热闹闹, 无论何时顾青空回到别墅,那里总是一派欢声笑语。然而热闹和他无关,欢声笑语也和他无关。   顾青空还记得自己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那个男人冰冷漠然的脸,他明知道自己被放弃了,但心里总是忍不住渴求,会不会,会不会只是误会……   直到他一次次在精神医院里半夜惊醒, 才终于肯明白一个道理。原来不是所有父母,都一定要爱自己的孩子。   他抱着膝盖在医院惨白的房间里孤坐至天明, 耳边是病人们神经质的笑声,外面的树影婆娑,他听到有人议论说,又有病人自杀了。   顾青空想,他会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   然而有一天,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年冲他伸出手,他给了顾青空渴望的一切。不管是寒夜的拥抱,还是恐惧时的安抚,白溪总能在感到他不舒服之前,照顾他的每一点情绪。   顾青空就是从那时起,一颗心才渐渐地落到了实处,好像终于有了可以安放的地方。   就像是居无定所已久的旅人,渐渐有了一个可以定居的家,他开始反复试探,小心确定,从一点点小情绪开始,渐渐不再忍耐和掩饰。   只有在白溪面前,顾青空才不是那个温柔疏离的少年,而是会带着小小抱怨、小小撒娇的弟弟。   直到有一天,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老人出现,要接顾青空离开。他的父亲、继母、还有那个弟弟,一起死在了一场车祸中。   顾青空记不得当时的心情了,但大约是不难过的,他心里只惦记着一件事,那就是哥哥怎么办?   然而顾青空,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坐在豪车上离开,拼命地扭头看向精神医院的方向。顾青空依旧厌恶和恐惧这个地方,但那里面有一个人,是荒漠中开出的红玫瑰,开在了他心上,将要热烈一生。   直到再也看不见精神医院,年少的顾青空才回过头,他看着前面背脊永远挺直的老人,并没有见到亲人的喜悦,只觉得陌生。   他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清冷下来的别墅,再次明白了一个事实。   顾家不需要顾青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姓顾的人。   然而他的哥哥,还在围墙里等着他。   而现在,他在走廊里,等着他的哥哥。   吱呀——   门被打开了,或许是因为今天接连几次的遭遇,它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房间内暖黄的光线和走廊里惨白的光线交汇——   顾青空睁大了眼睛,狂喜盈满双眼,“哥哥!”   白溪站在门口,他没有再固守那门内的一方天地,而是走了出来,一直到顾青空身边站定。   白溪一寸寸地打量着他,既像是探究,又像是要把这个人刻在心底。   “顾青空,”他唤道,“我们有那么熟吗?”   只是一年而已,白溪不觉得,那一年时光,值得顾青空做到如此地步。   站在他面前的青年想要抱住他,却又为他冷漠的话语感到无措,只能够压下嗓子里的哽咽,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喜欢,不,我爱你。”   很多时候,顾青空都没办法把“爱”这个字说出口。他性格内敛含蓄,总觉得这个字太重,单单说出来,总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所以总不肯轻易说出口。   然而面对白溪,他总要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珍视和在意,“爱”这个字,似乎就不再那么沉甸甸了。大概是因为顾青空心里,比口中的那个字,还有更多不能表达的爱。   感受到顾青空的目光,白溪的睫毛颤了颤,渐渐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他在想,顾青空大概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什么怪物,所以才能够轻易地说出这种话。   “我的父亲,也说过你这样的话。”白溪的声音很轻,“我还记得小时候,他抱着我母亲笑得开怀的样子。”   幸福并不是凭空捏造,白溪之前那么笃定自己的记忆,自然是这个家庭,确实有过一段十分幸福的时光。   “然后我看着他,一点点沉默下去,变成了个只会叹息的石头。”白溪歪歪头,看着急切想要说什么的人,“顾青空,你的爱太轻易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白溪不想把这么美好的人,变成一块石头。   青空呢,就继续做天上的太阳吧,永远温暖明亮。或许有一天,他能够从黑暗里走出来,可以远远地看一眼太阳,依旧像以前一样璀璨夺目。   那个时候,他会很后悔吧?但这一刻,白溪并不想那么做。   顾青空摇摇头,他的表情难过,但依旧很认真地道:“不是这样的,你相信我。哥哥,我们还有那么长时间,我可以像你证明的——”   然而他敢拿时间去赌,白溪却不敢,甚至连继续听下去都不敢。   每当这个时候,都会让白溪明白,自己是一个多么不坚定的人。   所以他打断了顾青空的话,握紧了手中的喷雾,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顾青空没有再说下去,下意识地听从白溪的命令,他靠近白溪,那双眼睛里藏着太多的感情,总给人一种不能承受的感觉。   顾青空看着他,不知道如何让哥哥相信自己,只是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他,“哥哥……”   白溪没有说话,而是笑了笑,主动凑近顾青空,一反常态,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感受着怀里一瞬间绷紧的身躯,眉眼弯弯,笑容明媚,悄无声息地拿出了口袋里的喷雾——   顾青空使劲地眨眨眼,但依旧无法控制的感到昏沉,他感觉到了什么,拼命地想要抓住眼前的人。   白溪并没有躲避,甚至主动将顾青空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喷雾本来是准备给赵霆轩的,却没想到,用在了顾青空身上。   他还真是对自己没有一点防备,明明都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至于这些东西的来历,其实很简单,他们曾经待过的那个精神医院,是海城有名的“流放地”。那里并不是治病的地方,而是用来处理一些“东西”的。   所以白溪来了,顾青空也来了。   而这样的地方,黑暗的滋生再容易不过,一些小东西的门路,也不过是多费几句话的事。   白溪想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原来在更久以前,他就是一个怪物了。   顾青空沉沉地昏睡在他怀里,白溪站在走廊里,吃力地拥抱这一个人,温柔又认真地看着他。   如果是在那场大火后、是在三年前,白溪想,自己一定无法拒绝顾青空。   他是贪婪爱意的怪物,又怎么能拒绝这么一个温柔的人呢?   过了好一会儿,白溪才怅然地回神,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附近订了一个房间,然后请人一起把顾青空送了过去。   明明是大半夜带着一个昏睡不醒的人,然而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起疑。就算有人觉得不对,但一看到白溪坦荡温柔的样子,就自己打消了疑惑。   白溪摇摇头,好笑地想,或许他真的有犯罪的天赋也说不定。   高级小区位于市中心,旁边自然很豪华,白溪订了最好的酒店最好的房间,希望拽着他衣袖的人可以好好睡一觉。   仔细拉了拉被子,白溪坐在床畔,看着还在昏睡的顾青空,认真观摩着眉眼。   这是他们重逢后,白溪第一次认认真真,不落分毫地看着顾青空。   顾青空和小时候,真的是一模一样。只是眉眼长开了,变得更好看、和他更像了。   只是可惜,他没有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认出这个人。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白溪轻轻地道,眨了眨眼睛,竟然有一瞬间的如释重负。   终于,他没有像自己的母亲那样,毁掉自己在意的人。   白溪在这一刻,才勉强愿意,承认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是自己的母亲。   大概是这一瞬间的感同身受吧……   白溪悄无声息地笑了,双眼弯成了月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生怕惊醒了什么,所以更加小心谨慎。   他站起身,悄悄把自己的衣袖抽出来,离开了房间。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忍不住回头,留恋又温柔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然后再也没有回头。   白溪没有回头,自然也不会知道,他走之后,床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泪又冷又沉地落入了被褥之中。   然而不管他如何挣扎,都没办法从噩梦中醒来。   .   天空中又下起了雨,一到了秋天,海城总是容易下雨,是那种雾蒙蒙的小雨。虽然添不了什么麻烦,但一连几天见不到太阳,也是恼人。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来到了警察局,他的怀里抱着一大捧白栀子,好像整个人都浸在了香气里,所以眉目显得格外温柔干净。   他单手撑着一把大黑伞,或许是因为伞太重,所以倾斜了些,半个身子都被迷蒙细雨浸湿了。海城的这场秋雨,给他添了几分落寞之意。   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实习生一个激灵,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道:“你找谁?我去帮你叫。”   他显然是把青年当成了局里谁的追求者。   青年笑了笑,低头看了看栀子花,上面沾了几滴水珠。   他的手收紧了些,才在实习生脸红心跳的样子里,轻轻地道:“我是来自首的。”   “好的我这就去——自首?”实习生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惊讶又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人。   青年,也就是白溪并不在意他的目光,而是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对,我是来自首的。”   “我差点杀了人。”   实习生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很快就有人匆匆走出来,警惕地看着他,还有他手中的花,生怕那捧花下面藏着什么凶器。   白溪笑了笑,主动把花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还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花枝,以免压到哪里娇嫩的花瓣,才解释道:“来自首的路上看到有小姑娘在卖栀子,忍不住就全买下来了,还挺好闻的是不是?”   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白溪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地站在那里。直到有人领他进审讯室,他才看向门外的天空,有些失神。   “今天没出太阳,不太好。”   他特地赶在天亮后才出来,却依旧没能看到太阳。   大概是因为太阳,也会在某一天厌弃他吧?   白溪笑了笑,他低头,胸前的衣襟上,似乎还残留着栀子花浓烈的香味。   .   近几天,沉浸在秋雨中的海城一下子从昏昏欲睡中惊醒过来,几乎所有媒体都在报道一桩案子。   赵氏集团的小少爷,涉嫌谋杀、囚禁、吸毒、偷税漏税、□□、□□、□□易等种种违法行为,一开始是在一个叫做【溪流入长空】的账号上,举办的抽奖活动上抽出来的二十万奖金和一个包含着大量录音、视频和照片的匿名举报。   然后当天下午,又有消息走漏出来,顾氏集团的前助理,主动去警察局报案,说赵霆轩谋杀了自己的妹妹。   几乎是同时,顾氏集团一向低调行事的当家人顾青空亲自举办媒体发布会,指控赵氏集团不当竞争、偷税漏税、涉嫌违法交易等行为。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让广大网友过足了眼瘾,尤其是涉及了赵氏和顾氏两个庞然大物,议论纷纷之余,几乎都不约而同的关注着进展。   然而越关注,原本只是吃瓜的群众就是越愤怒,如果张助理的报案和顾青空的亲自指控让他们惊叹却觉得遥远。那【溪流入长空】暴露出来的各种音频,却让他们亲眼看到那可怕的冰山一角,直面赵霆轩所造就的种种黑暗。   那一个个本该鲜活生动的生命,明明受到了伤害,却不得不在赵氏的强权下低头。   如果不是今天暴露出来,谁又知道他们的遭遇?或许这一辈子,都没有人知道,那些被恶魔掩埋的美好,然后凶手本人继续得意洋洋、招摇过市。   一时之间,呼吁抵制赵氏的风声一下子占尽了上风。这不仅仅是赵霆轩一个恶魔的事,正是这个恶魔身后站了无数个庞然大物,他才敢这样嚣张!   原本鼎盛的赵氏,几乎是短短时间,在警察的调查和网友的抵制、以及顾氏无孔不入的狙击下,就有了迟暮之意。   然而这一切,都和白溪没关系了。   赵霆轩的案子虽然没有判下来,但已经有了切实的证据,进监狱也只是早晚的事。至于白溪,是赵霆轩囚禁殴打他在先,又考虑到是主动自首,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很快就被无罪释放了。   当然,白溪患有精神病,并且有长达十五年的精神病史,且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他当时处于被赵霆轩刺激后精神不正常的状态,才是他被无罪释放的最主要的原因。   白溪走在大街上,觉得真是好笑,好笑到他忍不住弯下腰,笑出了眼泪来。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这个精神病得到好处……真是,再也没有这么好笑的笑话。   真是讽刺,白溪由衷地想,没有比他更像个笑话的人了。   他看了看这世界,突然觉得陌生,明明没有过多久,这个世界好像已经换了个样子,和以前截然不同。   白溪突然觉得,他没地方可去了。   然而想归想,他到底还是有地方可以回去的,那一处老房子依旧矗立在梧桐道上,只是好像更陈旧了几分。   白溪又回到了这里,他轻轻跟老房子打了个招呼,打趣道:“又是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并没有人回答他,白溪本该习惯,现在却觉得冷清,坐在沙发上,发呆了好久。   他还住在这里,那个人却再也没有来过。   白溪想,这样也挺好,真的很好。他大概是想明白了,这样对两个人,都是再好不过。   所以白溪认真露出了一个笑容,起身整理了一下,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   家里的菜没有了,还要买一条鱼。他除了鱼做得很好,似乎也没有什么拿手好菜了。   白溪在超市里认真的选购,一个人不需要多少吃的,于是塑料袋也是孤零零一个。和周围大包小包的人比起来,好像格格不入。   他在夕阳的余晖下,走回了梧桐道,路过花店时,忍不住买了一枝栀子。   等到了楼下,白溪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起来,他在找一只碧青眼睛的猫,是小区的流浪猫。他是最近才发现的,以往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自己住的地方有这样一只猫。   那只猫的鼻子很灵,每次他买了鱼就凑了过来,一点儿都不怕生,只会亲昵地撒娇讨鱼吃。   白溪觉得可笑,这猫一点儿也不机灵,也不怕自己把它抓走,变态一样把它虐杀。   但那猫总是缠着他,于是白溪就忍不住想,或许养一只猫也不错?一个人住,似乎确实太过冷清了。   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在楼下找到那个总是等待他的身影。   大概是终于知道害怕,躲开了吧?   白溪失笑,垂下眸,不让自己再分神,拎着东西上了楼。   他住的地方在四楼,老小区没有电梯,白溪一步步数着,转了个弯就到家了——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人。   顾青空坐在门口,一只碧青眼睛的猫蜷缩在他怀里,抱着猫的人靠在门上,一只腿支起来,半点不讲究地直接坐在地上。他的眼底一片青黑,昏昏欲睡的样子。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看到白溪,顾青空一下子笑开了,仿佛拨云见日,海阔天高。   “哥哥怎么才回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白溪不小心弄丢的东西,都在这一刻回来了。 第057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二十七)   白溪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然而等到他终于想明白了一切,他已经打开了门。   空荡荡的老房子,在这一刻, 像是蓦然焕发了生机, 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登堂入室的那个人已经接过白溪手中的东西, 自顾自地去了厨房, 打开了水龙头, 开始准备午饭。   白溪茫然地站在那里, 那只碧青眼睛的猫围着他转,又甜又软地撒娇。   这只他想收养的猫, 就在刚刚开门的时候, 趁着白溪一个不注意,主动溜进来自投罗网。   “哥哥, 你来做鱼吧?”顾青空突然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声音带着无意识的撒娇, “我想吃你做的鱼了。”   白溪张张嘴想拒绝, 然而出口的却是一个嗯。   一直到白溪进了厨房,才后知后觉地想,他为什么要让顾青空进来?   顾青空,又是为什么如此自然地留下,像回到自己家一样,那么理所当然?   .   自从那天之后,顾青空就在白溪家里留下了,他像是突然闲下来了一样, 再也没有离开过,天天操心着白溪的一日三餐, 打扫卫生,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想把家里重新装修一遍。   白溪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本画册,眉头紧蹙,正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然而如何白溪都知道,这样不对劲。   他们默契地不再提那天的事情,仿佛一切都回到了白溪恢复记忆之前,每天在家里聊天说地。   然而发生过的事情,他们都清楚地记得。   “沙发还是要米色的吧?我们可以把电视往里面挪挪,这样空间大一些,到时候我可以抱着哥哥一起看电视打游戏……”顾青空说到一半,发现并没有人在听,忍不住皱眉。   “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顾青空不满地戳他,“我在很认真地问你的意见。”   白溪回过神,“你最近很闲吗?”   顾青空笑眯眯地道:“除了哥哥之外,最近确实没什么事。”   已经快一周了,顾青空自从进了这个门,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不仅如此,白溪再也没有听到他的电话响起过。以往顾青空虽然白天也赖在这里,但总是有许多公事要处理,白溪就经常见到他抱着电脑忙工作。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消失了。顾青空像是彻底成为了一个家庭主夫,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只围着白溪转,好像再也没有其他值得他牵挂的事情。   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白溪身上。   白溪的手捏紧了画册,声音不自觉地冷淡,“没事你也可以出去转转,不用陪着我。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   他以为顾青空是担心他会自杀,才会天天连门都不出。然而现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白溪暂时没有死的想法。   顾青空摇摇头,撑着头认真地看着白溪,像是在玩笑又像是在认真,“那可不行,我怕我一走,哥哥就不让我进来了。再说了,我总要习惯的。”   白溪蹙眉,正想问他习惯什么,门铃就响了起来。   顾青空站起身,趿着拖鞋就走了过去,他最近越来越随意了,可以毫无障碍的和这个老小区的人混在一起。   而此时,门口的阿姨正热情地和他聊着天,声音隐隐传了过来。   白溪听到门口的热闹,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画册,跟着出去看看。   明明顾青空到老小区没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全小区的人都熟了起来。原本无人造访的老房子,最近经常响起门铃声。   好像关于它的生活,一下子都鲜活起来。   白溪刚走到门口,阿姨就眼前一亮,热情道:“这位就是白先生吧?哎呦,可真是个艺术家!”   顾青空赞同地点头,手中端着一个大瓷碗,是刚刚阿姨塞给他的,炫耀道:“哥哥他很厉害呢,钢琴拿过全国大奖。”   阿姨更激动了,“对对对,我知道,我女儿的钢琴老师也说过,那个奖可厉害了!听说拿到了,可以上全世界最好的音乐大学哩!”   “是啊,那个奖特别厉害,拿到也特别难!”顾青空说完,又遗憾道,“只是可惜哥哥当年拒绝了,否则现在一定更厉害了。”   “确实可惜,”阿姨唏嘘,随口问道,“多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啊?”   “哥哥不喜欢陌生的环境,”顾青空极为自然道,“艺术家嘛,比起外界,更注重自己心灵的提升!”   ……什么鬼?   白溪抽抽嘴角,看着已经转而夸起了阿姨的女儿,商业互吹越来越过分的顾青空,眼神复杂。   就很不理解。   阿姨心满意足地听完顾青空的吹捧,“哎呀,她哪有小顾说得那么厉害,将来有白先生一半我就知足了。”   连小顾都叫上了……白溪忍不住疑惑,到底是什么时候,青空和这些人那么熟了?   正当白溪思索时,话题不知道何时又回到了他身上,阿姨一拍大腿,“白先生最近的脸色好了很多哩,就是要好好补补。”   顾青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白溪忍不住问,“我以前的脸色不好吗?”   “也不是脸色不好,只是精神气没有那么足。”阿姨道,“以往总是孤零零的,我们也不敢搭话。现在看来才正常,是艺术家嘛!”   “现在好啦,还是小顾会照顾人,你那个汤的做法也教教我,我给我女儿也每天做……”   等当两个人终于寒暄完毕,顾青空端着大瓷碗进了厨房,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一大碗豆腐脑。他拿了两个小些的碗,一个碗多一些,一个碗少一些,然后端了出去。   白溪看了看碗里快满出来的豆腐脑,默不作声地拿着勺子舀了一勺。   豆腐脑滑嫩细腻,带着微微的甜味和桂花香气,还带着氤氲的热气,一碗吃下去,心都化开了。   “她为什么送这个过来?”白溪问道,其实他更想问,顾青空怎么和那个阿姨那么熟。   顾青空将碗收到一起,他做事总是勤快,声音远远的从厨房里传出来,“你说刘阿姨啊?她家里是开早餐铺子的,楼下你喜欢吃的豆沙包就是她家的。你上次问不是说想吃豆腐脑了吗?这边也没有卖的,我就问问阿姨会不会做,谁知道她今天就直接把东西送过来了。”   白溪走了过去,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安静地看着他。   “我是想问你,你什么时候和他们这么熟了?”   不仅是刘阿姨,还有楼下的小夫妻,卖花的铺子……最近白溪去买花都不需要付钱了,总能被卖花姑娘热情地塞一大把栀子。   “这个是自家种的,怎么卖也卖不完,败了也可惜,就直接送给白先生吧。”   嗯,她还知道他姓白。   以往白溪连这栋楼里住了几个人都不知道,现在已经渐渐清楚,隔壁的是谁,楼上的是谁……   这在以往,是根本不能想象的事情。   “你连门都不出,怎么和他们熟起来的?”   顾青空这个时候已经洗完了碗,将它们放在橱柜上,擦着手走过来,亲昵地用额头抵着白溪的额头,“现在社交哪还用出去?都是直接在群里聊天,我不是把哥哥拉进业主群了吗?”   白溪皱眉,“有吗?”   “有!”顾青空肯定地说,哭笑不得地掐了掐他的脸,“还有张阿姨,之前不是你说钢琴声吵得睡不着,我才和他们认识的。”   白溪想了想,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来这件事,毕竟那钢琴声实在太难听了,难听到他记忆深刻,还总是在午休时响起。而最近,好像确实没有在休息的时候听到了。   “她怎么会听你的?”   “我帮她解决了女儿学琴的问题,”顾青空无奈,“你又忘了,我那天还特意问过你哪个兴趣班比较好,记性怎么这么差?”   白溪蹙眉,强调道:“这个我记得。”   只是没想到,是和楼上的住户有关。   “而且有很多人我之前都认识了,”顾青空继续道,“之前我每天去超市买菜,经常和他们碰见。偶尔就会一起说说话,有时候哥哥你都看到了。”   这是更久之前的事了,那个时候顾青空虽然没有住进来,却天天报道,和楼里的人渐渐地熟起来。   然而这一切,当然不是顺其自然,而是顾青空有意为之。毕竟白溪让人不敢靠近,顾青空本来也不是个多么容易亲近的人。   “是吗?”白溪再次疑惑,他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顾青空的眼神温柔下来,“那是因为哥哥那时候,总是注意不到这一切。”   楼下的卖花姑娘、楼上的阿姨,还有许多许多人和物,这一切白溪都看不到。   这栋楼那么热闹,但白溪却好像活在孤岛中,他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只把自己的世界放在一个人身上。   然而顾青空不想要这样,哪怕他很喜欢哥哥看着自己的感觉,他也希望白溪的世界,能够拥有美好的一切。   而顾青空,只是这些美好当中,不那么重要的一位。   顾青空的眼睛眨了眨,抱住了白溪,“现在哥哥这样,真好。”   孤岛附近的海面,终于有陆地浮出,哪怕只是露了一个尖,却让顾青空由衷得感到开心。   白溪沉默,任由顾青空抱着他,心中却察觉不到什么喜悦。   他不懂顾青空的意思,也对和别人建立关系并没有兴趣。白溪觉得,顾青空大概是误会了。   做一座孤岛,没什么不好。 第058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二十八)   半夜, 白溪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分茫然和恐慌,等到最后清醒后,才渐渐散去。   白溪的目光下移,最后停留在黑暗中另一个人的身上。   老房子只有一个卧室, 顾青空就睡在他身边, 很规矩地保持着距离。因为屋里太黑, 白溪只能够看见冰冷的被子鼓起, 静悄悄地躺在那里。   有那么一瞬间, 白溪以为里面躺的是一具尸体。   这个念头升起, 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等白溪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伸手探了过去, 握住了另一个人的脖颈。   温热的、流动的血管在他手心下微微起伏, 那是属于活人的生命力,鲜活又美好, 而不是一块沉默的石头。   白溪轻轻叹了口气,他的手并没有拿开, 而是放在上面许久, 直到顾青空下意识地动了动,他才松开手。   这已经是白溪,不知道多少次在半夜惊醒了。   收回了手,白溪在床上坐了许久,沉默地和黑暗对视,好一会儿才重新躺下。   而在他睡下不久,一旁的人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   顾青空的表情很平静, 他撑着身子检查了一下白溪的被子有没有盖好,又把刚才的那只手重新放回被子里, 才同样躺下去,安稳地睡过去。   一直到天亮。   白溪起来的时候,顾青空早就已经起来了,客厅里窗明几净,温暖的阳光洒下一片流金。而厨房里,也开始飘出了诱人的香气。   “哥哥醒了,”顾青空探出头,“你先坐一会儿,早饭马上就好。”   白溪点点头,看着这座突然变得大不一样的房子,竟然感觉不到什么陌生。   大概是因为,这些改变里,每一样他都“被迫”参与。   客厅里的格局被改变了,原本的单人沙发被收了起来,换上了浅色的双人沙发;小阳台上多了许多盆栽,大多数连白溪都不认识,但看上去很不错;还有那一只没有名字的猫,在这里安家落户了许久……   还有很多很多地方,白溪仔细地看过去,最后打开了杂物间。   这是之前顾青空主动想起来打扫的,白溪想着里面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同意了。   至于唯一的那张纸条,被白溪藏在了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他推开了门,杂物间已经彻底变了一个样子。那些滋生在遗忘中的灰尘已经被抹去,放在箱子里的书被整理出来,摆在又重新被使用的旧柜子上,小桌子放在一边阳光能够照到的地方,两边各自挤挤挨挨地摆着那两个单人沙发,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这些被时光抛下的东西,在阳光下,再一次重新活了过来。   白溪没有进去,只是在门边看了看,就合上了门,回到了客厅。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金灿灿的煎蛋上面被番茄酱勾勒好了笑脸,顾青空正在摆碗筷,喊他过去吃饭。   这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吃过早饭,白溪出去买东西。他一个人坐在地铁上,周围是人来人往,天空在他那里,似乎总是灰色的。   白溪觉得,顾青空大概还是想试一试,他明知道这不应该,却还是放任了。   太阳总有一天会知道,黑夜是他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白溪在等着这一天,如果那一天到来,他一定会笑着送顾青空离开。   地铁到站了,白溪从座位上起身离开,去了最近的商城。   家里的一些画具用完了,白溪过来挑一挑,买东西的时候,想到顾青空说过想和他一起画画,顺手又往购物篮里放了一些适合新手的画具。   直到结账的时候,白溪才反应过来,顾青空随时都会走,买了也用不了多久。   “先生,这个还要吗?”   看着白溪迟迟没有把东西拿出来,收银员礼貌地问道。   “……算上吧。”白溪从购物篮里把那套画具拿出来,递给了收银员。   拿都拿了,再放回去好麻烦。   提着购物袋离开商场,白溪又有些后悔,东西太多了,提着很重。   但现在也来不及后悔了,白溪遗憾地顺着人流往前走去。商场的大荧幕上正播放着什么节目,白溪隐隐约约听到了“顾氏”两个字。   顾氏?   白溪心中一动,忍不住抬头看过去,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黑润润的双眼里盈满了期待,想要在屏幕上看到某个熟悉的面容。   那是一个财经节目,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自信的男人,年轻帅气,面上带着几分谦虚的笑容,却掩盖不了下面的锋锐。   一旁的主持人介绍,这是顾氏现任总裁。   那并不是顾青空,顾青空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是优雅的、疏离的,所有的棱角都在白溪不在的时候被打磨光滑,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来。   白溪的心沉了沉,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站在那里,恍惚地继续听了下去。   这不是什么秘密,在这一段他没有发现的时间,这个消息早已经是人尽皆知。   然而突然换了总裁的顾氏并没有出现什么波澜,让一旁虎视眈眈的同行大失所望。这一场权力的更迭平稳而又悄无声息,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行事低调手段狠厉的上任总裁,早就已经悄悄离开。   好像狙击赵氏的那一场漂亮的胜仗,正是为了他离开,举办的一场华丽的谢幕。   白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这个采访的,他手里的东西很重,双手都被勒出了红印子,然而脚步却一动不动。哪怕旁边就有长椅,却依旧固执地站在那里听完了一切。   顾青空,从顾氏离职了?   白溪后知后觉地想,难怪最近没见到他忙工作,待在老房子里哪也不去。   那么,是为什么呢?   白溪眨眨眼睛,突然感到害怕。   他害怕这一切,是因为他。   .   顾青空收拾好东西,看了看时间,想着白溪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先去给阳台的盆栽浇了浇水,忍不住想要不要给哥哥打电话,就听到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顾青空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去,“哥哥怎么才回来?”   他一边接过白溪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一边抱怨地问道。   白溪并没有回答他的,而是定定地看着顾青空,过了好久才轻声问:“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的声音真的很轻,好像秋天坠落的枯叶、冬天飘落的雪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顾青空回过头,认真想了想,没想出来个所以然,迟疑地问:“什么事?”   他话说完已经觉得这样回答不好,还没来得及弥补,白溪已经自己说了下去,“你从顾氏离职了?”   顾青空眨眨眼,恍然大悟,“这消息才传出来啊,他们的动作还真慢,我都快离开半个月了。”   “为什么要辞职?”   顾青空眉眼一弯,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飘飘地道:“现在这样不好吗?”   怎么会不好?只能够围着白溪一个人转、眼睛里只能够放下白溪一个人,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繁华热闹阳光万里,只剩下一座小小的房子,和一朵开在房子里的小小玫瑰。   翱翔在天际的海东青,主动折断了自己的翅膀,甘愿做一个被人豢养的金丝雀。   白溪本该感到开心,这本该是他梦寐以求的,拥有一个自愿被掌控的猎物,对猎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然而他心中并没有想象的愉悦,甚至于他心中感觉到了害怕。就好像眼前美好的生命是那么脆弱,哪怕放在白溪手中一秒,就有可能烟消云散。   顾青空看着他,眨眨眼睛,主动靠近,“我现在一穷二白,以后哥哥养我好不好?没有了哥哥,我就没有地方去了。”   白溪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嘲讽地笑了出来,像是带刺的玫瑰,是一种伤人的锋利。   “你以为你很聪明吗?”   白溪靠近他,笑容中带着冷漠,“然而我觉得,你只是在自作聪明,你会后悔的。”   顾青空摇摇头,认真地道:“我不觉得,也不会后悔。”   他缺席了哥哥的生命六年,六年前他因为顾家不得不离开;而六年后,他不会犯同样的错误第二次。   不觉得?   不后悔?   嘣的一声,白溪听到自己心里的一根弦,猛地断了。   他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这种话?   白溪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地笑着,那双眼睛黑沉沉地看着顾青空。那些被隐藏起来的病态,在这一刻终于暴露出来。   粉饰太平的假面,被彻底撕了个干净。   白溪逼近他,手抚摸着眼前人脆弱的脖颈,笑盈盈地道:“知道疯子会做什么吗?和我在一起,我会在你的手机里放定位、在你的手机里放窃听器。我容忍不了你的眼睛里看着别人,接受不了你不爱我,甚至不能忍受这份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变淡一点点。”   “等到我终于忍不住的那一天,我会把你关起来。你应该都知道的,就像是对待赵霆轩一样,把你关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让你的眼睛里只能看着我。”   这样的白溪,还在继续说:“不仅如此,哪怕在你眼里我是正常的,我也会在你不知道的角落织网。”   “我会悄无声息地接近你的朋友,让他们不知不觉地远离你,一点一点斩断你所有的社会关系,你只能待在我身边。然后我会一点点驯服你,就像曾经做过的那样。”   顾青空摇摇头,想要说话,脖子上的那双手却突然收紧,力气不大,却足够打断他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你难道是想要改变我吗?顾青空。”白溪安静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着要‘治’好我,想要我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他的双眼里是一片荒漠,玫瑰不再开放,空荡荡的悲凉和孤寂。   “你那么想当救别人如水火的英雄吗?”白溪松开手,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难过,在他耳边轻轻地道,“可我只觉得你自作多情。”   他是个疯子,他的血管里汩汩流动的鲜血,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错误。   而错误,不可能被修正。这个问题,早就已经千百次地被证实过了。   顾青空摇摇头,他的眼睛很难过,却依旧带着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温暖从容:“我确实那么想过。”   “但如果哥哥觉得那样不好,也没什么不可以。”   顾青空笑了,他一点儿都没有害怕,“哥哥,来之前我都想好了。”   “我哪里都不去,只看着哥哥、只围着哥哥,我会永远爱着哥哥的。”他牵住了白溪的手,“至于其他的——”   顾青空:“我没有朋友,也没有需要联系的人。我已经从顾氏离开了,没有人会来找我,我唯一的社会关系,只有你。”   至于其他人,不过是因为白溪,才发展出来的脆弱联系。   “想要把我关起来吗,哥哥?”顾青空的声音带着诱惑,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白溪,“我已经准备好了。”   如果可以和玫瑰一起开在人间,当然最好;但玫瑰要是更留恋黑暗,也没什么不可以。   只要玫瑰还在他身边、还在热烈地开放,哪怕是一起堕落到地狱,又有什么关系呢?   .   杂物间的窗子被挡住了,灯光昏暗,青年的侧脸白皙如玉。因为窗子太低,他只能跪坐在地上。被锁链囚禁并没有让他动容,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眼前冷漠的掌控者,突然笑了出来。   他仰起头,看着站着的白溪,像是信众在仰望自己的神明。   “他们都说你有病,或许,我也病了。”顾青空笑了,眉眼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明明这世界有那么多地方,我却哪里都不想去。一想到如果不能够待在哥哥身边,好像在哪里都不能活下去。”   “哥哥知道吗?我在准备离开顾氏、处理人际关系的时候,才发现我连一个能够真正称为熟悉的人都没有。”   在白溪不在的六年里,他好像已经失去了和人亲密交往的能力。每当和一个人亲近,就会让顾青空产生一种负罪感,他总是想起,在漫长的时光里,他弄丢了一个人。   弄丢了他的哥哥。   顾青空跪坐在黑暗里,双手被铁链锁在了窗子上,他却分毫不在乎,只是专注地看着白溪。天上的太阳永远耀眼温暖,却在这一刻和黑暗融合得那么好。   白溪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顾青空。   所以在被牵进杂物间的时候,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好像被蛊惑了一样,就顺着他的动作,亲手把人锁在了窗子上。   “哥哥想要一个爱人对吗?”顾青一字一顿地道,“我可以给哥哥最好的爱,哥哥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他驯服地低下头,丝毫没有反抗的,将脖颈暴露在猎人面前。   哪怕即将被戴上项圈,他也感觉不错。   白溪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段光滑的脖颈,第一次明白,他轻易地、彻底地掌控了这个人。   不是靠那黑色的锁链,而是靠无形的爱,这种爱是畸形的,死死地将顾青空捆在他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这种感觉让白溪感到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好像加快了,那些被压抑的疯狂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缓缓俯身,和那双相似的眼睛对视,“你想好了吗?”   顾青空莞尔一笑:“我是你的。”   无形的弦断开,白溪这一次没有再忍,他凶狠地咬了上去,血腥味在两个人的口腔蔓延,顾青空却丝毫不在意,一双眼睛含笑看着白溪。   等到两个人第一次分开,顾青空才喘着气说出剩下的话,“当然,哥哥也要是我的。”   白溪随意地嗯了声,满足地靠在他怀里,轻轻舒了口气,像是终于吸够精气的妖精,眼睛从所未有的明亮。   他白瓷般的脸上染上了红晕,笑容明艳。有一朵红色的玫瑰,在他心里热烈地开放。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又亲了起来,昏暗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但无人在意,他们在黑暗中拥吻。   毫无作用的锁链被打开,滚烫的身躯一起滚倒在冰凉的瓷砖上,却丝毫扑灭不了心中的火。白溪揽着身上人的脖子,着迷地想,他被骗了。   顾青空是故意的,狡猾的猎物故意走进了猎人的陷阱,拿自己作为祭品,以此来驯服冷漠的猎人。   但没关系,白溪主动打开身体,渴望被彻底占有。他轻轻喘着气,眼神迷蒙。   猎物早就剥去了自己的壳,在更早的时候,他就被猎人驯服了,并且离开猎人就活不了。   顾青空,永远都不能离开他。 第059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二十九)   第二天, 白溪是在顾青空的怀里醒来的,他们不知道何时来到了卧室,赖在一起沉沉睡着。   明明还很困,白溪却并不想再睡下去, 他在窗帘缝隙仅有的阳光下, 发呆一样把目光放在顾青空身上。   他的脑袋昏沉沉的, 困意让他恨不得闭上眼睛, 却还是强撑着不肯睡去。   白溪就这样看着顾青空, 像是在确定什么。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 伴随在他人生中,阴魂不散的一声声尖叫和叹息。   被白溪叫做母亲的那个人, 是一个纤细又美丽的艺术家, 她将惊人的艺术天赋延续给了白溪,一同到来的还有腐朽的血脉。   她有病, 但在白溪最开始的记忆里,确实有一段十分美好的时光。   一对年轻的男女因为爱情成为夫妻, 很快又有了一个美好的生命, 似乎就像是一段童话故事,有了一个美好的结局。   直到白溪同样被检查出严重的精神疾病。   永远敏感纤细的内心、无孔不入的监视、声嘶力竭的尖叫……对于白溪的父亲来说,这一切都已经让他厌倦,却因为爱情的誓言,他不得不强撑下去。   而白溪的病,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那个男人再也看不到希望。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白溪冷眼看着这个家庭支离破碎, 他站在第三处,却成为了一切的元凶。   男人和女人, 总不乐意承认他们错了、承认他们的爱情其实一开始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根本就不堪一击。而想要伪装这一切,就需要第三个人来承受一切。   他被送往到精神医院,又因为可笑的理由被接出来,最后在一场大火中被人遗忘,看着和他纠缠最深的两个人相依相偎地离开。   原来真的没有人爱他。   而现在,终于有人爱他了。   白溪轻轻舒了一口气,用手轻轻触碰另一个人,来确定顾青空的存在。   在此刻,他竟然有点理解那对男女了。哪怕爱情之后会腐朽成什么样子,在一开始,它就是如此诱人美丽,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   白溪正想着,一旁的人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随后一下子惊醒起来。   “怎么那么热?”顾青空蹙眉起身,先替白溪盖好被子,又慌慌张张地去找药,回来的路上还一直没停的啰嗦。   白溪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和药,仰头喝下,然后将东西放到一边的床头柜,直接舒舒服服地拉着人一起又睡了回去。   “别动,我好困。”白溪打了个哈欠,嘟囔着说,“你再抱着我睡一会儿。”   顾青空身体一僵,随后无奈地放松下来,他嗯了一声,替哥哥拉好了被子。   白溪蜷缩在另一个人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犹在想,不一样。   他们会不一样的。   .   那一天之后,顾青空依旧天天赖在家里,没什么出去的意思。   “你可以出去,”白溪趴在沙发背上,“天天待在家里不无聊吗?”   “不无聊啊,有哥哥在身边呢。”顾青空笑眯眯地擦手,顺手拿了一碗炸丸子投喂,“好吃吗?”   “咸了点,”白溪挑剔地回应,但还是乖乖地张开嘴,“我好像胖了。”   除了擅长的两样,他们两个人的厨艺都只能算得上及格。虽然最近顾青空专心投入刷厨艺技能,但可惜进展依然缓慢。   “那下次给你做甜品吃,”顾青空颇有自知之明,“不过哥哥这样不算胖,你以前太瘦了。”   白溪揽着他的脖子,笑盈盈地不说话。   “别闹,你上次教我的画还没完成呢。”顾青空和他互相抵着额头,“乖一点好不好?”   “那你先亲一亲我。”白溪眨眨眼,黑润润的眼睛像是在撒娇。   顾青空无奈:“然后再一大早地躺回床上?”   “我也没让你做后面的事啊。”白溪笑盈盈地说,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可恶。   可这点可恶,放在了另一个人眼里,就变成了可爱。   顾青空没经得住诱惑,乖乖亲了上去,直到两人方都气喘吁吁才停下。   “哥哥明知道我忍不住,还老是来撩拨我。”顾青空稍稍离他选了些,脸上是一片从容,偏偏耳朵红得滴血。   他们才刚刚在一起不久,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尤其白溪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会避讳什么,坦荡之余,就让顾青空吃尽了苦头。   他自然是愿意多和白溪亲近亲近的,但哥哥的身体不太好,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整天折腾在这种事情上,到底不好。   尤其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每当顾青空起了反应,白溪就笑眯眯地不拒绝。不仅不会拒绝,还十分纵容,简直是顾青空对他做什么都可以的意思。   毕竟确实是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这几天,一到白天,顾青空就不敢和他太过亲近,生怕再像之前那样赖在床上一天不起来。   “我先去洗个手。”他转过身匆匆离开,没发现自己几乎是同手同脚。   看着落荒而逃的顾青空,白溪眨眨眼,终于忍不住捂住嘴笑起来。他颇为跃跃欲试地想要不要跟到浴室去看看,但想到甜心蛋挞可能会恼羞成怒的样子,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放弃。   碧青眼睛的猫跃了上来,白溪将它抱到了怀里,笑得格外开心。   一直到顾青空重新走出来,他才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不要揶揄地看过去。   “今天要来的,是你那一个助理吗?”白溪问道。   顾青空嗯了声,纠正道:“她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助理了。”   赵霆轩的案子已经告一个段落,张助理最近有了时间,准备亲自过来拜访,顺便告诉他们赵霆轩案的后续。   再次相遇之后,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过赵霆轩,然而有些问题,总要有一个答案。   顾青空抱住他,安慰道:“哥哥,我在呢。”   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白溪眨眨眼,为爱人永远的过分贴心无奈,在顾青空眼里,他好像就是个脆弱的玻璃娃娃。哪怕顾青空早就知道,他曾经对赵霆轩做过的那些事情。   但白溪悄悄勾唇,还是默认了这份关心,和顾青空赖在一起玩游戏。   不久,门铃声响起,约好的客人终于上门。   顾青空起身去开门,张助理提着礼物站在门外,她早已换下了身上的白色裙子,又恢复了以往的职业套装,显得沉默冷淡又锋利。   “顾先生,白先生。”张助理郑重地唤道,弯腰鞠躬,“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   “你不用这样,”顾青空无奈,“这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张助理摇头,固执道:“应该的。”   白溪已经从顾青空那里得知过张助理的事情,此时也不意外,只是沉默地看着。   “……赵霆轩的判决已经下来了,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从牢里出来。”张助理没有耽搁,直奔主题,“赵氏那边我也在负责盯着,两位先生放心,他们不敢打扰你们的。”   顾青空点点头,“你已经回到顾氏了?”   “是,还要谢谢先生的推荐,让我还有一个容身之地。”   “不用谢我,”顾青空摇摇头,笑道,“他愿意留下你,是因为你自己的能力,又不是因为我。”   结束了这个话题,张助理没再说话,哪怕换下了那身衣服,她好像还没从中恢复过来,总是愣愣地看着什么地方。   顾青空皱眉,正想着说些什么,一旁的白溪已经起身。   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了张助理跟前。   “介意和我说一说,你妹妹的事情吗?”白溪的眼神柔和,“我们可以聊聊天。”   张助理握住水杯,她本不是喜欢和别人哭诉的性格,却在这一刻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十八岁,死于、死于毒品注射过量。”   第一句话还开口,剩下的事情就不难了。   张助理十八岁的妹妹,在高考之后被朋友怂恿去酒吧狂欢,正好撞上了赵霆轩,被见色起意的畜生灌醉带到了自己的群欢聚会上。   事发的时候,赵霆轩喝醉了酒,拿着毒.品注射给昏迷的妹妹,却没想到她对这东西的反应那么大。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下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和她关系不好,一直都不好。”张助理愣愣地说,“我比她只大六岁,却偏偏因为父母早逝,不得不一手拉着她长大。”   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人艰辛地活着本就够难了,何况要带着一个妹妹?就算这个妹妹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她,但张助理依旧没办法喜欢她。   “她很乖,别人说去酒吧是朋友怂恿,其实我知道,一定是因为我。”张助理,“那个时候我刚刚和她吵了一架,让她成了年就拿着钱搬出去,她一定是因为这个生气才会去的……”   被压抑的呜咽声在房间里响起,然而哪怕伤心到极致,声音依旧被压到极低,生怕惊动了什么。   谁都没有说话,为这份悲伤空出一片空间。   白溪坐在那里,开始冷静地对比自己的回忆。   然而时间在太久之前的一晚,那个时候他和赵霆轩的牵扯还没有那么深,他也没有在他的手机里安放监控软件。对比到最后,白溪也只是依稀地想起,似乎确实有过那么一段时间,赵霆轩的表现十分不对劲。   然而当初的他没有深想,所以并不知道,这份不对劲下面,隐藏的是一条美好的生命。 第060章 病娇替身和白月光跑了(三十)   压抑的哭声渐渐消失, 张助理背过身,再回头时,除了微红的眼角,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没有多留, 而是起身告辞, “非常感谢两位先生, 不论如何, 都祝你们永远幸福。”   顾青空心中叹息, 承诺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都可以来找我。”   他虽然已经离开了顾氏,但留下的人脉却还在, 更别论手中还有为数不少的股份。   张助理摇摇头, “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一辈子,最难过的那件事情, 已经结束了。   张助理离开了,老房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顾青空有些心不在焉, 连白溪和他说话都没注意。   “怎么了?”白溪蹙眉,去摸他的额头。   “没什么,哥哥。”顾青空回过神,咽下心中的恐慌,“我只是有点感慨。”   就差那么一丁点,或许他也会失去哥哥。   想到这里,顾青空下意识抱紧了白溪,好像只有这样, 才不会担心他被风吹散。   “那就去睡一会儿吧,”白溪摸摸他的头, 似乎明白了他的不安,“我陪你怎么样?”   顾青空点点头,把脸埋在白溪脖颈间,怎么都不肯撒手。   白溪无奈,只好保持着这种怪异的姿势,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卧室休息。   现在还是上午,但在只有两个人的家里,似乎也不用在意那么多。等终于哄睡了顾青空,白溪才起身,来到了客厅。   他抱着电脑,犹豫半晌,还是登录了那个账号。   自从事情结束后,白溪再也没有登录过这个账号。然而现在赵霆轩的事情有了结果,他便想上来看看。   然而刚打开电脑,白溪就被接连响起的私信声吓到了。   他一个个看过去,发现都是粉丝关心的话语,信箱都快塞满了。   那双丹凤眼渐渐睁大,最后又放松地合上,白溪闭着眼,想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不错的地方。   重新编辑了一条微博,白溪点击了发送。   【溪流入长空:大家不用担心,我回来了,以后还会继续更新的。】   估计有很多人设置了特别关注,很快就有不少粉丝留言,白溪挑了几个回来过去。   【溪流入长空:我现在很好,以后也会继续更新的,但大概没有这么频繁了。】   【溪流入长空:至于我的安全问题……大家不用担心,有人陪着我。】   打下“有人陪着我”这句话时,白溪不由得舒展开了眉眼,仿佛只要想起那一个人,就能够感觉到安心。   系统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宿主,我很快就要走了。】   白溪惊讶地睁眼,“为什么?”   系统的语气沮丧:【任务已经判定失败,不久后主系统就会接引我离开。对了宿主,你不要担心自己的精神状况了,我真的不是你的妄想症。】   白溪:“我知道,虽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也发现了。”   系统一愣,反应过来后沉默,过了好久才出声:【宿主,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吧。”   系统:【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不愿意完成任务。一开始你不是很喜欢主角的吗?为什么后来又……】   白溪弯眉,实事求是地道:“你不明白,大概是因为你不是人。”   系统愣住,下意识分析道:【根据人类的习惯,宿主是在骂我吗?但我确实不是人……】   白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是在实话实说。”   “因为你不是人,所以永远不明白,真正的爱是什么。”   那不是单纯的好与不好,永远无法用简单的文字说明。白溪永远不会真的爱上赵霆轩,而所谓的原著,也只不过是从主角角度单方面的描述。   系统读到了白溪的想法,愣愣地想,是不是上一个世界的小少主、和现在的白溪,就算在原著里,也都不是真心爱着主角的?   “不过,我也想问一个问题。”白溪突然道,“顾青空会一辈子幸福吗?”   他没有问起自己,而是问了另一个人。   然而系统并没有来得及回答,卧室方向就传来了碰撞声。   白溪起身,正想过去看看,就被人抱住了。   顾青空抱住他,过了好久才听到自己的心跳渐渐平稳,却依旧不肯松开手。   白溪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担忧地问:“怎么了?”   “……我做噩梦了,哥哥。”顾青空哑着嗓子,控诉道,“我醒来没有看到你。”   说好了要一起睡觉,等醒过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从噩梦里惊醒、发现旁边的人不见了的时候,不知道顾青空有多害怕。   “好好好,我的错。”白溪无奈,“我在呢,所以你做了什么梦?”   顾青空沉默,突然把脸又埋在他脖颈里,不说话了。   顾青空不会告诉白溪,他梦到了他的哥哥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带着他一起。   “哥哥,你以后去哪都带着我好不好?”   白溪像是明白了什么,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青空,我还没有学会怎样爱一个人。”   过往的生活从来没有教会白溪去爱,他学会的是占有,是掠夺,是不动声色的驯服。所以面对顾青空,他总是多了几分无所适从。但是——   “但我不会把你丢下的,”白溪笑了笑,像是带毒的玫瑰花,“就算是死,我也会带着你一起。”   “害怕吗?”   “你最好说到做到,”顾青空抬起头,“要是我发现哥哥骗我的话,这辈子都不给你做蛋挞了。”   “……有时候我真是不知道该拿你也怎么办?”白溪苦恼地笑道,“你小时候也不这样啊,明明那个时候,一个病人就把你吓得哇哇大叫,还要我哄你才能好。”   “根本就不是这样,明明是哥哥故意吓我的。”顾青空好笑地捏住他的鼻子,“给我讲医院里的恐怖故事,又暗示我那个人就是杀人魔。”   白溪歪头,不确定地道:“是,是这样吗?”   顾青空严肃地点点头。   “哎呀,我失忆过嘛。”白溪无辜地和他对视半晌,转移话题,“记错也是在所难免。”   顾青空笑他,两个人窝在沙发上打闹了一会儿,又看起了电视。   总是那些翻来覆去的故事,然而顾青空抱住白溪,在这一刻,才终于彻底放下心。   他爱的人还在他怀里,真好。   而白溪,这个时候正和系统对话。   系统:【虽然我并没有那么能力,但宿主你好像不需要结果了。】   “是的,”白溪悄悄看抱着他的人,眉眼俱是笑意,“我会好好对待自己的太阳的。”   他的世界里本没有太阳,然而有一天,一个叫做顾青空的人,固执地赖在世界里死死不走。   于是黑暗终于被驱散,枯萎的玫瑰起死回生,他又回到了人间。   白溪舒服地窝在顾青空怀里,心里想,没有比这再好的时候。   或许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爱一个人,但顾青空,永远都会被怪物小心珍藏。   .   转眼又到了月末的那一天。   心理医生怅惘地坐在会客室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上个月他的那个老顾客没来,这个月估计也不会来了,或者之后的每个月,都不会有一个叫做白溪的病人来到这里。   哪怕在这一行见惯了类似的事情,心理医生还是忍不住遗憾。   然而就在此时,门铃声响起。   “进来。”心理医生喊道,心里有些奇怪,他今天没约病人啊……   他这么想着,抬头看了过去,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门口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正是他刚才觉得不会再来的白溪,而此时,这个病人正回头和一个男人说着什么。   “你在外面等我就好,闲着没事去逛逛,附近很热闹的。”   “没事,我等着你,待会一起去玩。”顾青空摇摇头,对一脸古怪看着他的心理医生温柔一笑,“您就是哥哥的医生吧,一直以来都麻烦你了,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没有没有,他付了钱的。”心理医生下意识摆手,嘴快地说道。   顾青空一笑,又对白溪嘱咐了几句,就主动离开了会客室,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白溪挑眉,哼了声,“你没有把我的会员卡注销吧?”   “我是那样的人吗?”心理医生反驳道,“我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   白溪懒得理他,在沙发上坐下,颇为有趣地看着旁边的小猫抱枕。   心理医生暗暗看着,一直绷紧的心突然一松,这是白溪第一次把目光放在这些布置上。   这代表着,他终于有了变好的想法。   “我还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心理医生感慨道。   白溪弯眉,表情柔和,眼睛下意识看向了门外,“我也没想到。”   心理医生打趣道:“是啊,不过看来我要赶紧开始了,否则恐怕都都等不及了。”   白溪耸耸肩,开始了第一次,他在心理医生这里真正的治疗。   一切快结束的时候,心理医生突然开口叫住了要离开的白溪:“我有一种预感,你来诊所的次数不会太多了。”   白溪:“嗯?”   “毕竟治好了病,也没必要看医生了。”   心理医生玩笑道,看着眼前的病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白溪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赞同地点点头,转身出了会客室。   外面已经有人等着他了,天空下不知道何时又下起了小雨,顾青空撑起了伞,他们一起走在了街道上,步履悠闲。   “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唔,最起码你不用担心某天醒过来,突然被我关起来了。”   “怎么会?我可是很欢迎哥哥把我锁起来的。”   撑着伞的人突然停住了,顾青空侧身对白溪莞尔一笑,“当然,如果哥哥愿意把我永远关在你的心上,那就最好了。”   白溪眨眨眼,欣然点头同意。   他们一起走进了雨幕,然后又一起回家。老房子很小,装下两个人却刚刚好。 第061章 怪物和玫瑰(一)   狂风像刀子一样呼啸而过, 混在里面的细小沙砾砸在人身上,哪怕已经穿着足够厚的防护服,也依旧让星楼疼得咬牙。   如果脱下防护服,估计身上都是淤青了。   好在走过这个关卡, 风就渐渐小了。走在前面的佣兵首领舒了一口气, 目光不善地看着被护在中心的星楼, 评估了半晌, 才狮子大开口地说:“待加钱, 十万信用点, 现在就转过来。”   星楼不吭声,他不是傻子, 就算再怎么没有和人相处的经验, 也知道自己是被当作肥羊宰了。   哪怕他已经小心再小心,特意挑了信用度最高的佣兵队伍, 却还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这里离阆州城还有两天的距离,接下来的一段路, 会有大量魔物出没。”佣兵首领护目镜后的双眼透着冷光, 声音却放得和缓,“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我们都有家人,命可以不回去,但钱一定要回去。”   星楼转过头,透过护目镜看过去,周围的佣兵沉默地围着他,防护服将一切皮肤都挡得严实, 只能够看到一双双或沧桑或稚嫩的眼睛。   好吧,钱, 他确实不缺。从地下城出来后,他就在附近的一个属城兑换了大笔信用点。   星楼估量了一下,干净的声音从防护服里响起,带了点闷闷的音色,“我可以先给你们一半。”   佣兵首领想了想,五万确实不少了,有了这么一笔钱,最起码两三年内都不用愁了,如果努把力,说不定可以进入阆州城。再说真要把人惹急了,万一给自己招上麻烦也是得不偿失。   价钱谈拢,信用点转过去,队伍又继续沉默地向前走,在黄色的荒漠上,如同一只再小不过的虫子,用尽全力在地上蠕动。   如今是新纪元一百三十六年,一百三十六年前,天灾几乎毁灭了一切文明。而到了如今,人类终于有了在大地上喘气的余地,建立起了四大主城、十二属城,还有无数个小安全区。   星楼来自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地下城,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将要前往四大主城最顶端的那一个——阆州城。   只要一切都顺顺利利,他就能够在阆州城定居,在大地上生根发芽,开始新的生活。   自由的、可以看到星星的生活。   然而就在星楼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大地突然震动起来,烟尘四起,空气中渐渐飘来一种黏腻腐烂的味道。   佣兵首领的脸色一变,失声叫道:“魔物群!”   “快跑,快散开跑!”   “别管那个少爷了,快跑啊!”   在恐怖的魔物群下,这个在属城排名第一的佣兵队伍瞬间支离破碎,再也没有人顾得星楼,毫不犹豫地分开跑了出去。   他们敢护卫星楼进入荒漠,不过是因为这条道路因为阆州城的常年清剿魔物稀少,多数只是零散的一两只,而像这样大规模的集群,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   星楼茫然地看着眼前恶心的魔物,和地下的完全不一样……他想完这一点,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丝毫不敢停下。   魔物的恐怖,任何一个活在新纪元的人,都不会不知道。   好在这些魔物虽然身躯是分散的,但它们只有一个意识,一次只会追击一个猎物,这也是刚刚那些佣兵分开跑的原因。   而很幸运,星楼并不是它的第一个目标。   星楼大口大口地喘气,喉咙因为运动过度反上来阵阵血腥味,感受着心中的恐惧,忍不住惊叹。   他确实在害怕,却也依旧为这种从未感觉过的激烈恐惧,感到奇异。   荒野之上不是一片平坦,到处都是各种细碎的石头或者看不出原样的遗留物,星楼小心地在中间穿行,心绷得紧紧的,丝毫不敢停下。   【滴,系统1551已上线,请宿主——】   “啊啊啊啊——”   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脚下一滑,星楼惊恐地叫着,双手拼命地想要拽住什么东西,但依旧是一脚踩空,直接掉在了深坑里。   “嘶……”星楼撑起身体,幸好他身上的防护服是最好的,才没有摔出个好歹来。   他扶着坑壁站起来,茫然地向上看去,只能够看到血红的夕阳渐渐远去,天地之间黑暗即将降临。   “遭了。”星楼喃喃道,沮丧地跌坐在坑底。   系统:【宿、宿主?】   “你是什么东西?”星楼冷下脸,咬牙道,“要不是你突然出声吓我,我也不会掉进来!”   知道是自己的缘故才会出现这原著中没有的一幕,系统愧疚地开口:【我是系统1551,是来帮助宿主成为主角的唯一挚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主角?”星楼透过护目镜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夜色,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我惨了。”   这个坑不算特别深,大概只有两米多,但坑壁光滑,没有着力点,根本不是星楼能够爬上去的。   防护服里的氧气渐渐变少,星楼干脆取下头盔,露出一张犹带稚气的面容。   他的皮肤很白,白到不太像是活人,一双眼睛又极黑,就算是不笑也是弯弯的,像极了天上的月牙。   而现在,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正一手撑在头盔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将脆弱的皮肤直接暴露在无处不在的辐射下。   荒野真正恐怖的地方,并不是魔物,而是导致末世出现的辐射。而防护服最大的作用,也不是保护和御寒,而是隔绝辐射。   但此时,星楼过分苍白的皮肤正和辐射密切接触,却丝毫没有溃烂变异的痕迹。   “我带的食物和水只够三天的,而三天,荒野中有人路过,又能够发现这里的几率几乎是零。”星楼仰头看着上面,“这还是不会有魔物发现我的情况下。”   系统自责地闭上嘴,努力想办法看可不可以帮助宿主从这里走出去。   然而直到深夜,天空上开始闪烁着星星,星楼依旧待在坑底。   他抬起头,热烈地看着天空,一双眼睛里的感情浓郁到要溢出来,良久才感叹道:“星星真漂亮。”   正当他仰望着星空的时候,一个阴影遮住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魔物……不,并不是魔物,星楼从来没有在书中看到这样的魔物,它有着锋利的爪牙,身躯高大,一条细长的尾巴下意识地摆动,冷淡地俯视着坑底。   星楼愣愣地和它对视,好漂亮的眼睛……   清冽微冷,无喜无悲,像是天山上的雪,空灵又疏远。   有那么一瞬间,星楼以为自己看见了月亮。那个在书中哪怕是黑夜里,也能够给予光亮的存在。   怪物,姑且称之为怪物,它看着底下的星楼,突然将尾巴甩到坑里。那条细长的尾巴轻轻摇晃,上面细小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只要坑下的人伸出手,就可以碰到。   星楼没有回过神来,依旧愣愣地看着那双眼,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怪物的尾巴晃了半晌,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终于收了回去,然后身形缓缓后撤,消失在了坑口。   “等,等等!”离开了那双仿佛带有魔力的眼睛,星楼终于回过神来,刚才那个怪物似乎是想拉他上去?   来不及思考这个想法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星楼急得蹦起来,“那个,你能不能回来?我有很多钱,很多很多信用点,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然而并没有怪物折返,星楼仰头一直看着,直到脖子都酸了,才沮丧地跌坐在坑底。   怪物也不需要他的钱啊……   星楼难过地戳着坑壁,他一点儿都不想死啊。   他还想看看花开起来是什么样子,听说阆州城有最好看的玫瑰花;他还想看看那个据说特别好看的阆州城主,是不是真的像天上的月亮一样……   也不知道和刚才那个怪物的眼睛比起来,是不是又是另一种美色?   正当星楼低落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脑袋被什么戳了戳。   他茫然地抬起头,就发现才念叨着的怪物不知道何时去而复返,爪子拿着一个很长的树枝,眼下正一下又一下地戳着他的脑袋。   看到星楼终于反应过来,怪物的动作停下了,淡淡地看着他。   这次星楼没有再被美色所惑,果断握住树枝,讨好地看着它,“谢谢你,能不能拉我上去?”   怪物拽了两下树枝,星楼下意识握紧,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整个提溜了上去。   他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自己像是一条鱼一样,被轻松提出水面,然后被安稳放在地面上。   “谢谢你!”星楼舒了一口气,“非常感谢!”   怪物没有说话,转身离去。正当星楼犹豫自己要不要跟上去的时候,它突然又停下了,扭头继续用树枝戳他。   星楼眨眨眼,试探地又重新握上去。   怪物扭头,继续往前走。   星楼了悟,欢快地笑起来,“谢谢怪物先生,你真的是个好人!”   “对了,您是先生吗?还是一位女士?”星楼,“如果我叫错了,请你不要生气。”   怪物还是没有说话,沉默地走在前面,星楼却陷入了一种兴奋当中,这是他第一次走在夜色中的地面上,明明是他最熟悉的黑暗,却偏偏有着银色的光辉笼罩着一切。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前面善良的怪物先生,也可以看见遍地的杂草和石头,还有空荡荡的荒野,哪怕一点儿都不美丽,却让星楼移不开眼。   “真好,”星楼满足地说,眼神里满是惊叹,“原来在地面上,哪怕是黑夜,也是可以看见的啊。”   月亮真好。 第062章 怪物和玫瑰(二)   荒凉的大地上, 星楼牵着树枝,亦步亦趋地跟着怪物,月光在荒漠上留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他们的身影在空荡荡的天地间,正逐渐变得渺小, 却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而此时, 一直没有动静的系统, 正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个世界的背景很特殊, 在刚刚的一段时间里, 已经足够让系统分析出, 背着宿主的怪物,正是这个世界主角的白月光兼反派。   他们在不该的时间段遇上了, 这让系统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让它在星楼被救后,就一直闭口不言。   这已经是系统接手的第三个世界了, 按照规定,新手系统如果接连失败三次, 将会被回收到主系统那里, 重新编写程序。   系统本该对这种事情平静对待,对于它来说,并没有生或死的概念。   但此刻,或许是上个世界白溪留下的话印象太深,系统却犹豫了。   或许它不应该直接把剧情传输给宿主,一切顺其自然,会不会更有利于任务的完成?   .   星楼并不知道系统所想,他已经暂时忘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东西, 跟着怪物的脚步,开心地一步步行走在荒野之上。他有许多话想要说, 哪怕唯一的听众一直都没有反应,也阻挡不了星楼的喋喋不休。   毕竟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面对着冰冷的地下城,现在有一个活物愿意听他说话,已经足够让星楼开心了。   更何况这位怪物先生虽然没有反应,但星楼总觉得,自己说的话它都有在听。   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它能不能听懂?星楼认真地想,他觉得怪物先生是有智慧的,或许不会说话,但应该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夜色渐深,月亮越来越亮,那个银白色的天体太过美丽,将荒野之上的一切映照得纤毫毕现。   星楼舔了舔干涩的唇,渐渐闭上了嘴巴,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他们已经走了很久,星楼觉得自己有点累。   白天的时候,他已经赶了一天的路,又因为魔物的事情大量消耗体力,到了现在,星楼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他努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将目光放在了眼前的尾巴上。怪物先生的尾巴又细又长,上面布满了黑色的细小鳞片,无意识地在空中摆动。   星楼仔细研究了半天,也没和记忆中的某种魔物对上号,不知道是不是在辐射下的一种新型变异,又或者是在末世后出现的新物种。   他待的地下城消息闭塞,从来没有见过像怪物先生的物种,但星楼可以肯定它并不是魔物。   魔物虽然长得千奇百怪、各种各样的都有,但他从来没有在怪物先生身上闻到过那种黏腻腐烂的味道,这也就代表着,怪物先生并没有魔物必须具备的感染能力。   身体里的疲惫渐渐升起,星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真的太困了,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耷拉着,头一点一点的,手却还努力牵着树枝。   有怪物先生带路,他眯一会儿,应该——   “啊!”星楼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他的手腕被一个凉凉的东西缠住了,又硬又滑。   是怪物先生的尾巴。   星楼一下子有了兴趣,惊叹地看着主动缠上来的尾巴,那些细小的鳞片像是最精密的仪器,按照某种规律重叠在一起,细密得看不到一丝缝隙。   他不由下意识地按了按,立刻就幸福地眯起眼。   虽然看上去很硬,但其实很有弹性,透过薄薄的一层鳞片,依稀还能够感觉到下面的温热——   怪物先生不知道何时扭过头,属于兽类的银色瞳孔静静地盯着他,以及他手中自己的尾巴。   “我,我不是故意的。”星楼刷地收回手,结结巴巴地道,“是它自己缠上来的。”   尾巴从星楼的手腕上滑下来,迅速回到怪物的身后,然而那双兽瞳还是没有移开,继续打量着他。   星楼背着手,愧疚地低下头。虽然但是,他刚刚确实做得不对,不应该把研究癖放在刚刚救了他的怪物先生身上……   手中的树枝被抽了出来,星楼更沮丧了,正想挽回些什么,就看见高大的怪物放低了身体。   星楼茫然地睁大眼睛,就看见怪物回过头,那双兽瞳像是天山上的雪,又清又冷,倒映着荒野上,唯一人类的身影。   “您是要,背我吗?”星楼想了想,试探道。   怪物终于有了动作,轻轻点了下头。   “……太麻烦您了。”星楼有些羞愧,但也知道以自己的体力,恐怕坚持不到半个小时,就受不了了。到时候如果晕了过去,只会更加给怪物先生添麻烦。   他小心地俯上怪物的背脊,便感到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冰冷,它或许是某种冷血动物,但星楼并不觉得害怕。   他没有把自己的双手放在怪物的脖颈上,而是规矩地搂住肩膀两侧,“先生,我好了!”   怪物没有说话,它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背着星楼,平静地走在荒野上。   如果有人能够看见,一定可以发现,怪物的脚步总是那么轻,完全不符合它的体重。在黄沙之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渐渐消失在远方。   而星楼,小心把脸靠在怪物的背上,哪怕知道不应该,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悄悄看了一眼怪物先生的爪子,尖利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锋利的寒光,但星楼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危险性,而是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样的爪子,并不像人类一样适合拿着细细的树枝。   所以一开始怪物先生才会把尾巴递给他,而不是树枝。但他一直都没有反应,怪物先生才特意去找了树枝。   星楼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他更觉得愧疚,小声地在怪物耳边说道:“对不起,先生,我并没有害怕您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您太漂亮了,一开始才不敢靠近。”   怪物的脚步顿了顿,但只是一瞬间,又继续往前走。   星楼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像是怕怪物不相信一样,又继续说道:“您真的很漂亮,哪里都好漂亮!”   说完,星楼确信地点点头,哪怕怪物没有回应也看不到,他还是十分认真的样子。   天上的月亮高悬在夜空之上,空荡荡的荒野笼罩着如水的银霜,一切都美得如梦似幻。   星楼将头靠在怪物先生背上,小心打了一个哈欠,目光追随着那条随着动作的尾巴,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似乎是被他的笑声吸引,尾巴无意识地摇了摇,小心试探地又勾住了他的手。   星楼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他蠢蠢欲动地想要摸一摸,又想到刚才怪物先生的目光,忍不住觉得羞愧。   怪物先生那么好,自己却老是肖想它的尾巴,实在是不应该……   然而星楼不动,那条尾巴却主动地蹭了蹭,在他手腕上选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乖巧地圈着不动了。   星楼的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怪物先生,发现它并没有察觉,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像是保守了共同的秘密,开心地笑了。   一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体内的困倦,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才看着手上的尾巴,渐渐安心地睡了过去。   临睡之前,他在心里的笔记本写下了今天的日记。   【晚安,亲爱的地下城,这是我离开你的第三天。   在这一天,我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遇到了魔物群、雇佣的佣兵丢下了我,还不小心被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吓得掉进了坑里。   我曾以为自己会孤独地死在漫天的星光下,但很幸运,我遇到了一个善良的怪物先生。   简直就像是末世前的童话书里写的一样,怪物先生容貌“丑陋”,但有着美好善良的心。当然,我觉得怪物先生一点儿也不丑,它的眼睛很漂亮,爪子也很锋利,尤其是尾巴,好可爱。   我觉得,我和怪物先生是朋友了,它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只是不知道它愿不愿意。   不过我会努力的,努力成为怪物先生认可的朋友!   对了,还有一个会在脑子里说话的系统,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星楼缓缓闭上眼睛,彻底熟睡前还在想,那个系统怎么也不说话了,明天醒来一定要好好盘问一下,不能忘了。   就在星楼的呼吸平稳后,背着人类的怪物扭过头,打量着他的面容。   月光下,少年白净的脸蛋直接暴露在空气里,柔软的发丝被夜风吹起几缕,显得乖巧又可爱。   没有头盔,那个头盔被遗落在了坑里。   怪物的眼睛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好久之后,他才终于回过神,目光扫到了星楼手腕上的尾巴。   似乎是感觉到了它的目光,尾巴耷拉了下来,渐渐从洁白纤细的手腕上滑下去。   不听话。   怪物转过头,背着身上的人类,继续往前走去。   睡梦中的星楼眉头皱了皱,手腕上很舒服的东西不见了,让他低落地握紧手,想要抓住什么。 第063章 怪物和玫瑰(三)   星楼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哪怕没有温暖的床铺,荒野的风也那么大,但身上的防护服隔绝了这一切。而身下的怪物先生,比属城那么多的同类, 都更让他心安。   “先, 先生?”   突然被怪物推醒, 星楼迷迷瞪瞪地睁眼, “辛苦您了。”   怪物摇摇头, 等到星楼清醒过来, 才指了指一个方向。   眼下天还未亮,月亮还在另一侧, 将要缓缓落下。   星楼顺着怪物的目光看过去, 在一片荒漠上,看到了一座绿色的城。   本该需要两天的路程, 却在他睡着之后,仅仅一夜就到了。   然而星楼来不及深思, 就被那座城震撼了。   它优雅地伫立在月亮即将离去的方向, 是和这死寂世界完全不一样的生机勃勃,只是光看着,他就不由自主地为这座城着迷。   阆州城,是这座大陆上的生机之城。它容纳着将近一千万人口,比起传闻中来之不拒的诸神国度圣城,更加的海纳百川。   仅仅离开地下城三天,星楼就无数次听说过它的美名,和一手建立起这个伟大城市的城主——夕岁流。   哪怕还离着那么远的距离, 星楼都能够感受到它无与伦比的美丽。   怪物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身, 往荒野的深处走去。   “等等!”   星楼回过神来,就看到怪物先生想要离开,连忙追了上去,“您,您要走了吗?”   察觉到星楼追上来,怪物回过头,看着他轻轻颔首。   星楼想要挽留,却发现根本没有理由。阆州城是所有人类的希望之地,却永远不会收留一个怪物。   “你,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星楼喘着气,“您愿意听吗?”   怪物没有说话,银色的兽瞳沉静地看着他。   原本紧张的星楼在它的目光下,渐渐放松下来,他第一次介绍自己的名字,十分认真地开口,“我叫星楼,名字来源于一句末世前的古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好像是一位姓李或者姓杜的诗人所作。但在今晚之前,我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星星。”   “怪物先生,很感谢您,让我见到了这么美丽的星空,还有充满美丽银光的黑夜。”   怪物静静地听完他的话,没有再停留,继续往荒漠深处走去。   这一次,星楼没有挽留,心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怅惘失落的感情。   他和看过的书对比,依稀明白,这种感情名为“离别”。   想到这里,星楼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真好,他也有了可以“离别”的朋友。   天上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璀璨金芒洒向大地,星楼再往荒漠深处看去,已经见不到怪物先生的影子了。   他在心中许愿,在未来,一定有和怪物先生再见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他如果还需要自我介绍,一定是“怪物先生的朋友”。   星楼舒了一口气,转身正准备走,脚却踢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被放在他往前一步的位置,擦得很干净。   他把东西拿起来,发现是一个废弃的头盔。   星楼恍然明白了什么,看向荒野的方向,忍不住笑了。   “怪物先生!”他跳起来冲着什么都没有的荒野挥手,笑容灿烂,带着少年人的赤忱,“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等在阆州城安顿下来,他一定会来找怪物先生的!   在心里悄悄定下一个目标,星楼带上了这个伪装用的头盔,往阆州城的方向走去。   虽然已经能够隐隐看到阆州城的轮廓,但距离依旧十分远,星楼一边走,一边打开水囊喝水,吃点干粮垫垫肚子。   他对赶路没有经验,所以不确定能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只能抓紧时间。不过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的魔物,星楼能够感觉到附近的气息十分纯净。   看来是因为靠近阆州城,所以都被提前清剿了。   因为之前休息过,星楼的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才终于想起了昨天那个奇怪的声音。   “系统,”星楼,“你还在吗?”   围观了一夜的系统跳了出来,因为昨夜的决定,让它感到愧疚和心虚,声音都有些发飘:【宿主,我还在。】   “你昨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星楼想了想问。   系统虽然并不准备直接把剧本传输给宿主,但对于星楼的问题,还是有问必答。   【宿主,我是系统1551,是来帮助您成为主角的唯一。】   “什么乱七八糟的?”星楼听得有点懵,不由蹙眉,“你是什么时候被人植入我的大脑的?还有主角是什么东西?目的又是什么?”   【宿主,我是来自于更高纬度的系统,因为主系统的缘故,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发展。您会在阆州城遇到一个叫金润的人,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按照故事线,你会喜欢上他。我是来帮助你,成为他的唯一挚爱。】   系统认真解释,努力用星楼能够明白的语言描述。   星楼眨眨眼,悄悄感知着系统的存在。   他能够“看”到,在他的大脑里,有一个像云雾一样逸散的数据流,蜷缩在最边缘的角落。虽然分析不出这个东西的由来,但似乎确实没有恶意。   真奇怪,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智能的“系统”。而且还可以以精神体的方式存在于别人的大脑中,简直是闻所未闻。   越和系统交谈,星楼的眼睛越亮,他对系统说的话压根儿没有注意听,嗯嗯嗯地敷衍,精神全放在数据流上,试图解析出它的本源。   但很遗憾,系统的程序显然要比他所知的更高,星楼只能暂时放弃,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和系统打好关系,好好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   不知道走了多久,星楼逐渐气喘吁吁的时候,阆州城终于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   他眼睛发亮地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两排绿色的巨树栽种在城外,很好地抵御了风沙,淡银色的透明能量罩连带城墙全都囊括在内,将恐怖的辐射隔绝在外。   城外的偏门处,长队如龙,无数的人翘首以盼等待入城。   而在能量罩内,是高耸入云的城墙,陈旧的墙面上布满了时间留下的痕迹,这样的一座城,无疑历尽沧桑。   “好漂亮……”   星楼忍不住为这座城目眩神迷,比起他自小居住的地下城,还要让人震撼惊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开始顺着排队的人流慢慢往偏门的方向走,很快就来到了第一排绿树那里,叶子郁郁葱葱地垂下,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星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小心又虔诚地碰了下,手中奇异的触感让他本能地小声惊呼。   那是人类对绿色植物本能的爱意。   “干什么呢?”正在登记的工作人员瞪了他一眼,“掉了一片叶子,你也不用进城了。”   “不好意思,”星楼连忙道歉,表情却难掩雀跃,“我第一次见到绿色的树。”   因为辐射的问题,这个世界的植物生长极为艰难,荒野之上寸草不生,而在各个城市内,用尽了办法也只能培养出基本的粮食产物。或许是因为基因已经变异,大多呈现出褐色或黄色。   而星楼的地下城里,就更不会有绿色植物了。   听到他的话,工作人员的脸色缓了缓,带着几分炫耀道:“这可是我们城主亲自出手净化的种子,除了我们阆州,哪个城市都不会有。”   星楼睁大眼睛,更为惊叹。   “你是第一次来吧?”工作人员满足了,一边登记一边问。   星楼连忙道:“对。”   “第一次来需要去隔离区待一天,确定你没有变异或者感染,才能暂时进城。”工作人员道,看星楼年纪很小的样子,好心道,“如果想留在阆州,必须拿到居住证。我看你估计也是背井离乡跑到这里,永居的暂时不用想了,先努力拿到暂居的吧。”   “啊?”星楼茫然地挠头,“不能直接待在阆州吗?”   “你想什么呢?”工作人员道,“每天来阆州的人那么多,如果谁都收留,阆州早就塞不下了。”   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安全”这一说,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一个小安全区覆灭。能够称得上暂时无忧的,也就只有四大主城。而阆州身为四大主城之首,每天都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看到那边的棚户区没?”工作人员指了指。   星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两排绿树之间,看见了无数的低矮房子,里面时不时有人影闪过,“嗯。”   “那里虽然不在能量罩的隔绝范围内,但因为月光树的影响,辐射稀少,许多拿不到居住资格的人就住在那里。”工作人员道,“等你从隔离区出来,就去那里找个房子。白天进城找点工作,晚上回去睡觉,慢慢来,总有机会留在阆州的。”   “我知道了,谢谢。”星楼点点头,正想离开,队伍却突然哗然起来。   “城主,是城主!”   “城主好!”   无数的人站起来,激动又狂热地冲着城墙鞠躬,像是在朝拜——不,本就是在朝拜。   他们朝拜的方向,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乌色长发披在背上,淡淡地看着下面的熙熙攘攘,目光平和,像是神明在注视人间。   这个人,宛若天上雪,云中月,可望不可即。   星楼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呼吸一窒。   他好像看到了,一轮月亮在缓缓升起。   “真好看……”   星楼第一次觉得,他的古文确实没有学好。地下城说得不错,他不应该只喜欢看那些童话书,否则现在也不会连一个夸赞的词都说不出口。   但星楼依旧觉得,这个人很好看,是他短暂人生从未见过的动人心弦。 第064章 怪物和玫瑰(四)   “确实好看, 和传说中的神明相比,恐怕也相差无几了。”   一个声音突然接上星楼的话,他回过头,就看见自己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位白袍男子。   星楼的目光在他衣领处的金纹停留片刻, 不由皱紧了眉。他在地下城的时候, 也一直有在搜集地面上的信息。而四大主城鼎鼎有名的圣城, 就以这种金纹为标志。   末世之后, 新纪元的人类每时每刻都处于朝不保夕之中, 物质上的极端匮乏就转变为精神上的高度渴求。圣城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大肆传.教、吸收信众,短短时间内, 就一跃而上成为主城之一, 甚至隐隐有统一人类的趋势。   星楼曾经听地下城讲过,圣城最为猖狂的时候, 在任何有人类居住的地方,只要有人敢质疑他们的诸神, 就会受到残忍的刑法。   一直到二十年前, 处在巅峰的圣城突然爆出惊天丑闻,被捧为“诸神”的十六位掌权者皆在其中,数百万信众亲眼所见。高高在上的圣城遭此打击,地位摇摇欲坠,差点跌出主城之列。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才算是勉强喘过气来,但依旧声名不显。   那个“丑闻”是什么,星楼并不知道,地下城将这设为【绝密】。但圣城对这片大陆的影响, 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比如“魔物”,在新纪元第一次发现这种恐怖的变异生物时, 其实是以“异种”为名。但圣城在传播自己教义的时候,将它视为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魔物”之名才广为传播。哪怕圣城早就不复往昔威名,到了现在“魔物”也早就成了所有人的口头语。   而更让星楼在意的是,在圣城口中的【神堕事件】之后,其余城市纷纷联合起来发布禁令,明文禁止任何圣城的宗教人员前往。一旦发现,即刻逐出,但眼前的人却明目张胆出现在了阆州城外。   那个白袍男子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笑了笑,轻飘飘地道:“不必紧张,我不进去。”   “但是,确实十分不近人情啊……”   他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看星楼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笑意不由更深,转身混入人流离开了。   星楼看了一眼,确实不是进城的方向,他去的是绿树之间的棚户区。   奇怪的人。   星楼在心里嘀咕,但很快就扔到了一边,转身继续高高兴兴地看月亮了。   真好看!   .   乖乖按照规矩在隔离区待够了二十四个小时,星楼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挺喜欢人多的地方,但里面的人也太多了。   摇摇头不再想这些,星楼前往棚户区,准备在天黑之前先给自己找好住的地方。   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星楼走进棚户区,就感觉不太对。   这里并没有他想象的热闹,反而户户门窗紧闭,低矮的房屋仅仅只露着巴掌大的出气口,像一口口了无生机的枯井。   血红的夕阳照在上面,荒凉凄冷。如果不是星楼能够明显感觉到里面杂乱的气息,恐怕真的会以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犹豫了半天,星楼走近棚户区最靠里的一间房,上面挂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牌子,写着“管理处”。   “有人吗?”星楼敲了敲门,礼貌地问。   房子里并没有回应,正当星楼想再问一问时,门上小心揭开一个木板,只有巴掌大,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   “挂着牌子的房子都是没有人的,自己去挑,挑完了把牌子取下来,每天天黑之前会有人过来收信用点的。”   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话音还没有落下,木板就啪地一下合上,吓了星楼一跳。   这个地方,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   星楼没来由地感到失落,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踌躇满志地看向棚户区。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要在这里住很久,一定要挑一个最好的房子!   哪怕这些房子都是大同小异,星楼也一个个地耐心看过去,他像是永远都充满了用不完的精力,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一处地方都充满了兴趣。   好的、不好的,他都宽容甚至欣喜地接受。   “就是这里了!”   星楼站在棚户区的外围,叉着腰颇为满意。这边地域很空旷,一眼看过去几乎所有房子都空着,身后就是无边荒野。   “晚上可以起来看月亮,白天太阳也一定会是第一个照亮这里。”星楼开开心心地道,“如果有机会,还可以去荒野找怪物先生玩儿。”   他吃力地踮起脚尖,拿下挂着的牌子,进了房子。   屋里面很空旷,更精准地说,是里面什么都没有,连床都没有,好像所有的材料都用来将房子盖得密不透风。   星楼不嫌弃地打扫出一片空地,这里正靠着小小的窗子,他将窗子打开,但很快就发现屋里还是很暗。   星楼犹豫了一下,决定把门也打开。   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正在缓缓逝去,他将防护服垫在身下,趴在上面把玩刚刚取下来的木牌。   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木牌很轻,拿到手里几乎没什么重量,触碰时有一种微凉的感觉。   星楼在这上面感受到了和月光树一样的气息,“应该就是用那个做的……只是为什么比树上的气息更浓?”   他奇怪地翻了面,发现木牌正面刻了“一百七”三个字,应该是房屋的编号。后面却是两个繁复的字体。星楼看了半天,只觉得那字好漂亮,却没有认出来是什么。   ……突然想起了从来没及格过的古文课。   星楼心虚地刮刮脸,丢脸地将头埋在胳膊里,不是他不想学,而是太难了嘛。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月亮遥遥挂在天上,清冷的银辉从窗子和敞开的大门里照了进来,将屋子里照出一种冷白的质感。   星楼在这种光芒下,开始写今天的日记。   【晚安,亲爱的地下城,这是我离开你的第五天。   今天一切都很顺利啦,虽然棚户区让我大吃一惊,但我选的房子超棒的。   我在月光下,写这样一篇日记,好像连每一个字都带了月光的味道。   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沉默地伫立在那里,我经常会想起你,但我还是不后悔离开。   摘星楼,就是要摘星星的,我怎么可以连真正的星星都没有看见过?   对了,我昨天和怪物先生介绍了我的名字。虽然很笨地忘记了那一位伟大的诗人,但我依旧很开心,不知道怪物先生会不会——】   突然闯进来的黑影打断了星楼的话,他猛然睁大眼睛,还来不来惊呼,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锋利的指甲划过他脆弱的皮肤,却被主人收敛得很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痕迹,但泛起的寒气依旧让人觉得危险。   星楼来不及觉得害怕,就对上了怪物的眼睛,立刻欣喜地开口:“先——”   怪物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星楼这才发现,它的肩膀上有一大块灼伤,到现在还持续腐蚀着,甚至可以看见里面白色的骨头。然而那双银色的兽瞳却十分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痛苦。   是会让人怀疑,怪物是不是没有痛觉的平静。   星楼捂住嘴巴,表示自己不会说话,难过地看着怪物先生。   它松开手,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才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依旧是很小心的收敛着,没有伤到人类一分一毫。   星楼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他会制作药剂、解析异种,却没有一种办法,告诉他要如何才能够帮助眼前的怪物。   星楼突然感到自责。   怪物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在屋中月光最盛的地方坐下,然后用尾巴戳了戳星楼。   月光下,伤口处腐蚀的速度渐渐放缓,到最后已经停了下来。   星楼隐约明白了什么,惊喜地睁大眼睛,“可以好吗?”   怪物点点头,表示不用在意。   月光……月光……   星楼想到了什么,从防护服里翻出那个木牌,“这个这个,先生试试。”   他殷切地将木牌递给怪物,期盼它的伤口能够赶紧好。   看到木牌,怪物的目光顿了顿,还是接了过去,靠近伤口。   果然,愈合的速度加快了。   星楼更加激动,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我去把外面的也取下来!”   他太庆幸自己选了这里,才会遇到怪物先生,外面又有那么多空着的房屋。   怪物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就已经跑出了门外。   不过一会儿,星楼就抱着一堆木牌跑了回来,一股脑地倒在了怪物身边。   看到它伤势的愈合更快了,他才心中一松,额头上的汗珠晶亮,星楼却不顾得擦,而是仔细观察着怪物先生的伤口。   “这样的话,天明之前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星楼放下心来,拿着铺在另一边的防护服过来,“先生,你先起来一下。”   怪物依言起身,奇怪地看着他。   星楼将防护服铺好,认真地道:“地下很凉的,会生病的。”   只要是活着的生物,都会生病,怪物先生也是一样的。   怪物垂眸,安静地看着防护服半晌,才缓缓坐下。   星楼将木牌又集中到他身边,捧着脸坐在它对面,担忧地问:“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我能够帮到先生吗?”   他意识到,这里靠近人类居住区,很有可能是因为送他过来,先生撞上了人类才会受伤。   毕竟那样的伤口,不是魔物能够制造出来的。   怪物摇摇头,没有回答,而是拍了拍防护服空着的另一侧。   “是让我过去吗?”   星楼犹豫,防护服摊开足够大,可以容纳他和怪物先生两个人。但他知道,异种受伤时,会一直保持着戒备。虽然怪物先生不是异种,但道理也是一样的。   一直警惕的话,对伤口愈合没有好处吧?   但怪物先生的眼睛很柔和,那里面凝住的银霜好像化开了,变成了暖融融的一池月华,让人心神摇曳。   星楼不受控制地坐在他身边,等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才脸色红扑扑的,气恼自己的不争气。   但是怪物先生,是真的好看啊……   外面的明月越来越亮,他们并排坐在屋子里,一起仰头看着门外的满月。   “怪物先生,你有名字吗?”   星楼扭过头问,声音里带着期待,“我还不知道怪物先生的名字呢。”   做朋友的第一步,就是交换姓名吧?   怪物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直到星楼觉得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它才突然牵过少年的一只手。   掌心被轻柔地摊开,尖利的指甲轻轻划过,有些痒痒的,但星楼努力忍住了,认真看着怪物先生的一笔一划。   “岁?”星楼的眼睛明亮,好像天上的星星,“那我可以叫你岁岁吗?”   怪物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   “那岁岁,我们是朋友了,对吧?”   星楼开心地问,虽然怪物先生还是没有反应,但没关系,就算现在不是,未来他们也一定会是朋友的!   这一夜,他们并排坐在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虽然怪物先生并不会说话,但星楼依旧滔滔不绝地说着。   他在和朋友,分享他认为重要的事情。   直到凌晨,怪物起身和他道别,星楼有些不舍,正想说些什么,外边却突然吵杂起来。   这和棚户区连呼吸都要小心放低的声音截然不同,充满着冰冷的锋芒和杀机,迅速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城卫军例行搜查,都快出来!”   “砰——”   “我搜这里,那边你们去看看。”   星楼悚然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有一个人影闯了进来。   糟糕,怪物先生——   星楼来不及回头,霍然握紧手,里面藏着一把小小的尖刺,上前一步挡住了城卫的目光。 第065章 怪物和玫瑰(五)   ……什么都没有发生。   星楼松了一口气, 哪怕是被人推搡着在门外和其他人一同抱头蹲下,也不生气,反而很开心。   怪物先生好厉害~   就在刚刚,星楼以为要彻底暴露、跟随怪物先生来一场疯狂的逃跑之旅时, 却发现怪物先生早就已经离开了。   虽然星楼并不知道, 它是怎么从身后那仅有的、不到两个巴掌大的透气窗离开, 但并不妨碍初次离开地下城的少年满心赞叹, 双眼都是亮晶晶的。   【叮, 检测到主角金阳, 恭喜宿主开启任务的第一步!】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星楼一跳。   “金阳?”星楼总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想了很久也没有印象。   “抬起头。”   一个声音响起,星楼本能顺从地抬头, 茫然无辜地看了过去。   金阳皱着眉,从他稚嫩的面容扫过, 并不做停留, 继续往下找去。   若放在往常,他或许会攀谈下去,但今天不同……金阳下意识想起半夜回城时遇到的那个怪物,狰狞恐怖,根本没有半分人类的样子。   这样的怪物,真是那些圣城之人口中所说的,阆州城高洁如月的城主吗?   那个从小教导他长大、领导着阆州城数十年,完美到不像人类的——人间神明?   金阳闭了闭眼, 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想法,再次睁开眼时只剩下一片冷色。   昨天半夜, 那个怪物被他侥幸打伤,之后就逃窜出去,他带着人在荒野搜到天明,并没有发觉它的踪迹,而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处地方,眼前的棚户区。   金阳的脚步继续往前,不管如何,他是不会让一个怪物坐在“人类希望”的位置上的……   我想起他是谁了!   星楼眼睛一亮,悄悄拍了下手,在心中炫耀似地对系统说:“他是阆州城城卫队的队长对不对?”   从地下城离开后、暂时待在属城的那段时间,他听的最多的,除了那位阆州城主,就是眼前这位刚刚离去的城卫队长了。   据说他不到二十岁,斩杀过的异种就快有数百之多,阆州城主非常看重他,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任城主了。   系统肯定了星楼的想法,犹豫了半天,试探性地开口,“宿主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印象?很好啊。”   星楼毫不犹豫地回答,察觉到意识中的系统猛地炸开的样子,惊奇地悄悄观察着。   厉害!精神体直接膨胀了一倍有余呢。   星楼一边想着,一边暗暗记下,等眼前的事情结束,一定要好好盘问一下系统。昨天因为怪物先生耽搁了一夜,可不能继续放任下去了。   而此时,金阳的步伐停下,眉头皱得死紧。   刚才他并没有发现那只怪物,在棚户区这群不成人样的感染者里,没有同那只怪物一样更不像人类的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绷紧了些。   “队长,这些感染者怎么处置?”副队上前请示。   按照常理,一旦发现感染者必须立刻驱逐,以免他们因为变异发狂后攻击普通人类,必要时甚至可以击杀。但棚户区的这些不同……阆州城的一切都瞒不过那位至高之上的城主,眼前的一切,明显是他默许的。   金阳回过神来,冷声道:“变异程度达到50%以上的,就地格杀,50%以下的,驱逐到阆州城五十里以外。”   星楼站在后方,那些城卫绕过他下来抓人,一个小女孩被从他身后拉出去,她的脸上满是恶心的脓包,被抓到时拼命往后缩,哀求地哭嚎着。   “你干什么?”城卫的手被拿住了,他不耐烦地看向眼前的少年,试图挣扎,却并没有成功。   眼前的少年明明瘦弱,力气却极大,硬是让城卫一动不能动。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星楼反问道,脸上并没有表情,奇怪地问,“生命是最令人尊崇的存在。”   “你没有听到金队长的话吗?”队员冷笑,“这些感染者都是祸患,还有你,表面上看上去人模狗样,还不知道变异到什么程度了呢?”   “你说得对,”星楼并没有理他,而是自言自语道,他快步走到金阳面前,认真地再次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金阳垂眸,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傻子,讽刺道:“你说为什么?”   “变异虽然是不可逆的,但只要待在没有辐射的地方,变异程度基本不会再继续加深,棚户区辐射稀少,有月光树在,他们变异的速度就更慢了。”星楼并不在意他的讽刺,而是认真地回答,“而且这里的感染者虽然多,但最严重的也在70%以下,会发生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有人定时处理。”   “他们不会造成什么危害。”星楼总结道。   金阳嗤笑,同样回他,“也不会有什么益处。”   砰!   枪声响起,一个感染者应声倒下,距离星楼很近,血液溅到了他的额头,顺着白皙的皮肤滴落。他的睫毛颤动,避免血液流到眼睛里。   “阆州庇护普通人就已经忙不过来了,这些寄生虫还是别来添乱的好。”金阳收起枪,看着星楼身后升起的朝阳,平静道。   死亡。   星楼的思绪还有些迟钝,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而且是这么不讲道理的死亡。   地下城说,为了生存,难免会有斗争,有斗争就会有死亡。当你热爱生命的时候,也要能够理解这一切。   星楼以前不懂,地下城只有他一个人类,也就永远不会起纷争,他听到地下城的讲述只会嗯嗯点头,却第一次去想,他要理解的,是这种东西吗?   “开始动手吧。”   星楼想不明白,他的知识足够浩瀚,他读过许多书,有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老师教导,他懂得许多道理,他会做研究、会制药,明白要与人为善,要乐观地迎接每一天。   但在“为人”这一件事上,他仍旧是稚嫩的,地下城太空旷了,所以生活在地下城的星楼,感情便十分简单,这种复杂的感情他难以招架。   不过,想不明白就不要再去想,而是思考自己该做什么。星楼并不如何愤怒,反而十分平静,那把尖刺又从袖口的暗袋中滑到手上,边角泛着绿莹莹的光,估量着如何快速控制住眼前的这位队长。   本来以为不会用上的……哎呀,这次结束后估计阆州城也不能待了,星楼心中有些沮丧,但很快乐观地想,他可以去找怪物先生嘛,一起在荒野中流浪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金阳。”   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空气中凝滞的气氛,那些正在抓人的城卫纷纷惶恐跪下,声音里带着激动和尊崇。   “城主!”   一个人自月光树下缓步走来,披着一身白色的披风,语气平和,是永远听不出喜怒的样子,“你准备在棚户区干什么?”   金阳的身体一僵,缓慢转过身去,恭敬道:“城主好。”   夕岁流目光触及到地上的尸体,“我记得,我让你从圣城回来直接去见我,并没有让你来这里逞威风。”   金阳沉默,径直跪下,“请城主责罚。”   “带着人回去吧。”夕岁流道,对旁边的副队道,“找人把他安葬了。”   “他”说的是谁,显而易见,副队连忙应下,眼露自责,他当然不会为杀了一个感染者而愧疚,而是因为惹了城主不快。   这些人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周围的感染者也悄无声息地退下,刚才的吵闹好像只是一场梦,没有人在意死去的人,也没有人在意杀人的人。   星楼眨眨眼,迟钝地没有反应过来。   “去洗一洗,”夕岁流将一块手帕递给他,语气是令人放松的温和,“还有,手里的东西可以收起来了,小心别扎着自己。”   “哦哦,”星楼愣愣地接过手帕,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握着手帕,迟疑道,“你不惩罚他吗?”   他看着眼前的人,被那些温和的目光注视着,总让人相信,这个人会像皓月一样皎洁,做不出任何包庇的事情。   夕岁流笑了笑,看着他茫然的样子,忍不住替他抹去了脸上的血迹。   “我没办法惩罚他,”他抬起头,“因为我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是对的。” 第066章 怪物和玫瑰(六)   夕岁流离开了, 星楼闷闷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怪物先生也离开了。   外面的阳光很温暖,城门口的喧闹声开始响起,他平日里最爱热闹了, 眼下却没有兴趣, 一个人低落地躲在阴影里, 熟悉的黑暗让他有了安全感。   系统忍不住试探:【宿主, 你讨厌金阳吗?】   “金阳, 你说那个队长?”星楼捧着脸, “倒也没有讨厌那么深,但我确实不喜欢他。”   星楼不喜欢一切没有道理地剥夺其他生物生命的行为。   系统:【他以后会改正的, 现在的他还不正常, 对于感染者的认知仍然有许多偏见,等以后他经历了许多, 自然就明白了感染者也是人类的道理。】   系统忍不住替金阳辩解,它并没有撒谎。这本小说的主角是一个成长型角色, 要经历许多才能够明白一切, 只有等到对他亦师亦父的白月光死后,他才开始改变对感染者的态度,真正当好一位城主。   “你今天怎么老是替外人说话,”星楼鼓起脸,“我就是不想喜欢他不可以吗?”   系统想了想剧情里,一开始宿主确实不喜欢主角,主角对宿主也是抱有利用的心思,它确实不用多说, 而且也会让宿主不开心……对了,这样的话, 那个金阳不是要来了吗?   果然,原本关紧的门被再次打开,穿着城卫制服的金阳站在门口,冷淡地敲了敲门板,“出来。”   “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啊,”星楼不服气地道,“有什么事你就站那说吧。”   金阳沉默,言简意赅道:“刚才城主和你说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星楼不爽地看着他,反问道。   “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你,只要你以后不后悔就行。”金阳冷笑,“我给你找了一份工作,你收拾收拾,跟过来。”   “工作?”星楼的眼睛亮起,随即又警惕起来,“你为什么要替我找工作?而且我的隔离期还没过,按理说不能进城。”   “城里有快捷通道,可以用仪器检测异化率。”金阳道,“至于我给你找的这份工作……”   他眯起眼睛,走到星楼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城主身边还缺少一个打杂的,我要你过去,把你看到的东西都告诉我。”   “你想让我监视城主?”星楼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他和夕城主有什么矛盾,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道,“我不去。”   “那你恐怕要一辈子呆在棚户区了。”金阳。   “我怎么不知道,阆州城是你一手遮天的地方?”为了显出话里的气势,星楼特意站起身来讽刺回去,一双黑瞳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格外吸人眼球。   金阳的眼神顿了一下,“……你倒是牙尖嘴利,这样,你不用什么事情都告诉我,我也没兴趣知道。”   “只是,如果城主身边出现了什么异种或者怪物,你需要向我汇报。当然,这也是为了城主的安全考虑。”   怪物……联想到昨天怪物先生的躲避和今天早上的搜查,星楼隐隐猜到了什么,怪物先生和城主大人是有什么关系吗?或者怪物先生会出现在城主身边?   那么他或许可以答应下来,如果怪物先生真的出现在了城主身边,他也可以隐瞒下来。星楼相信,怪物先生就算真的出现,也不会是为了伤害城主,反而是眼前这个人,肯定没安好心。   “那好吧,不过阆州城内会有异种吗?提前说好,我只会告诉你异种相关的事情。”星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按着正常人会有的反正回答。   金阳嗤笑了一声,“这座城市里隐藏的怪物,比你想象得可怕。”   如果圣城的人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消息足以让所有人类震惊。   金阳看了一眼星楼,并不担心这个人会背叛,如果那件事是真的,那他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如果他能侥幸活下来,自然知道该站在谁那边。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叫星楼的人,是他像那个人试探的第一步。而石子落下去,就一定会有反应……   .   “城主住的地方有那么偏吗?”星楼抱着自己的包袱,跟在金阳身后,蹙眉问道。   一路走来,他们穿过热闹的城中心,往东边不停地前进,道路两旁的房屋越来越破,到了后来,干脆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   金阳想到了自己知道的那个消息,眼神幽深,“毕竟,我们的城主可是个念旧情的人。”   星楼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也并不担心,他似乎不知道害怕是什么,这让金阳多看了他几眼。   又走了十多分钟,金阳才终于停下,这里已经很靠近城池的边缘,星楼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城墙,可见这个地方实在偏僻,周围连一个老鼠都没有,更别提其他人家。   他们停在一个二层的小楼,是这一路来难得完好的建筑。它看上去年头已经很久了,斑驳的墙皮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郁郁葱葱的爬墙虎爬满了整座房子,显得幽暗阴冷。   门前的小花坛也落满了腐烂的枯叶和虫子的尸体。   金阳伸出手,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夕岁流的脸色苍白,他没有披白天的披风,只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袍,星楼发现他的袖子已经磨边了,看上去很有些年头。   夕岁流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冲他点点头,随后道:“金阳,有什么事吗?”   “我听嘉彦说,您的身体还没有好,这边太偏僻了,所以想找一个人来照顾您。”金阳低下头,“因为今天早上看您和他说了几句话,所以擅自猜测您可能不会拒绝,所以就提前把人带来了。”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下面的人往小楼这边送人了,只不过夕岁流都拒绝了。金阳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突兀的地方,但察觉到头顶上不曾离开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心头绷紧。   时间似乎一瞬间停滞了,半晌,终于还是金阳按捺不住,抬起头试探道:“您不愿意吗?”   “没什么,”夕岁流淡淡地收回目光,看向星楼,“你愿意吗?”   明明他的表情并没有波动,但星楼有一瞬间似乎听到了他的叹息。听到夕岁流的问话,星楼连忙回答,“愿意,我当然愿意。”   “好,那你就留下吧。”夕岁流对他笑了笑,“金阳,待会记得让人送一些被褥过来。”   金阳心下一松,答应离去,只不过在离开前,他对星楼嘱咐道:“你一定要照顾好城主,不要偷懒,可千万记得。”   星楼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悄悄做了个鬼脸,随后就把他抛之脑后。   跟在夕岁流进了小楼,星楼就感觉到了一阵阴冷,屋子里很暗,只能大概可以看到四处的家具。   啪嗒——   灯一下子亮起来了,夕岁流打开灯,手中多了一件披风,“是不是有点冷?这边的爬山虎太密了,阳光照不进来。”   他将披风给星楼披上,语气温和,“待会有人送被褥的时候,你可以向他们提前支取一些信用点,买一些合适的衣服。在那之前,麻烦你用我的衣服凑合一下吧。”   星楼想要拒绝,动作之间,他的手碰到了夕岁流的手。   好凉——   不太像是人类会有的温度……   这个念头在星楼心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无视,真诚道:“你的手很凉,我觉得还是你更需要,我不冷的。”   夕岁流将披风披好,冷白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星楼反对之前帮他把披风绑好。   “虽然在房间里穿披风有些奇怪吧,但你还是先凑合一下吧。我已经习惯了,你不用担心。”   夕岁流松开手,好像是一转眼之间,他就从星楼眼前移开,来到了红木桌子旁,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星楼一想也是哦,转头就看到他正在倒茶,“等等——”   他摸了摸水杯,果然一点热气都没有。   “你身上已经很冷了,还是不要喝冷茶比较好。厨房在哪?你等等我这就去烧水!”   看着将包袱放在一边就准备行动的星楼,夕岁流顿了顿,指了指左边,“那里。”   “你等我一会啊,我很快的。”星楼转身就往厨房走去,临近门又不放心地扭过头,“千万不要喝冷水啊。”   夕岁流点了点头,看着少年在厨房里的动静,半晌,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端起旁边的冷水喝了一口,“是一个好孩子呢……”   房间内,他身上宽大的白袍似乎被风吹动一般,翻涌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但下一秒,又恢复了平静。 第067章 怪物和玫瑰(七)   第一次照顾别人, 星楼整个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的心,按照地下城照顾他那样,认认真真看着夕岁流睡下才离开。   其实他还想给城主讲一下,地下城给他讲过的童话故事, 但是被夕岁流拒绝了。   不过没关系,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星楼振奋地想, 他对给别人讲故事这一件事情, 充满了跃跃欲试。   不过今天已经很累了, 星楼打了个哈欠, 洗漱后迷迷糊糊回到自己的房间,连要给地下城写信都忘记了, 趴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系统感受着转眼就睡过去的宿主, 有些发愁。   宿主这一次确实按照剧情待在了白月光身边,接下来应该就是发现白月光的不对劲, 在这个过程中和主角从互相看不顺眼,再到互相心动喜欢, 经过各种虐身虐心, 最后身为人类希望的宿主帮助主角解决白月光,重新建立起一个真正属于人类的主城。   然而在故事最后,亦师亦父的白月光在主角心中依旧有不可小觑的地位。但这也是1551的任务,它要让宿主成为主角的唯一,而不是之一!   但是……系统1551总觉得,虽然剧情看似走在轨道,但宿主的表现总让它有种事情其实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没关系没关系,1551安慰自己, 只要接下来想办法让主角提前发现白月光的真面目,避免支线的展开, 这样的话主角就不会对白月光有不一样的感情,那它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至于剧情,真的不告诉宿主吗?想到剧情中宿主要遭遇的一切,1551有些迟疑……   门悄无声息地被推开,正思考着的系统吓了一跳,警惕地看向房门外。   走廊里并没有开灯,只有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门外的人面容被隐藏在阴影里,但那一身白袍已经揭示了他的身份。   系统立刻提起心来,它就知道白月光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想干什么!他要是敢做什么小动作,它、它……它就立刻叫醒宿主,让宿主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门外的人并没有动作,良久,几条漆黑无光的触手从宽大的白袍里探出来,在黑暗的房间里无声游走。   一条触手轻轻将半开的窗户关上,另外几条合力将星楼抬起来些,轻柔地将他压在身下的被子抽出来,然后在空中抖了抖,将被子给星楼盖好。   陷在被褥里的少年迷糊地嘟囔几声,睡梦中皱起了眉,触手隔着薄被安抚地拍了拍,直到星楼又安稳地睡过去,触手才替他捏紧被子,悄悄撤了出去。   木门又悄无声息地被合上,房间重归黑暗,系统纠结起来,这件事情明天还要告诉宿主吗?白月光大反派半夜过来……就是盖了个被子?   .   第二日,等星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匆匆来到楼下的时候,发现要他照顾的人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夕岁流扔是惯例的一身宽松白袍,不过星楼看出发现这件比昨天那身新一些,但能够看出同样有些年头了。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是白米粥和煮鸡蛋,还有一小笼包子。   “过来吃饭吧,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准备上去喊你了。”夕岁流促狭地笑道。   “对不起我起晚了!我下次一定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我以后会好好表现的。”星楼愧疚地道歉,明明说好了是他要照顾城主,结果反而被城主照顾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睡得那么好?明明以前他都能够按照生物钟准时起来的。   “没关系,”夕岁流笑了,“你尝尝,我好久没做饭了,看看可不可以。”   “是城主亲自做的吗?”星楼惊奇地道,看着餐桌上只在视频里看过的饭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是,我吃过了,味道应该还可以?你试试。”   星楼郑重地拿起勺子,小心喝了一口白粥,柔软充满米香的滋味立刻让他亮起了眼睛,“好吃!”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地下城只会给他准备各种口味的营养液,星楼一个都不喜欢,但从来没有想过正常人的食物会这么好吃。   “这个也好吃!都好好吃!”星楼幸福地眯眼,“我以后都可以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吗?”   “每天都有人送食材过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提前和他们说,也可以去外面买。”夕岁流忍不住笑了,“这只是很普通的食物。”   “才不普通!”星楼反驳道,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又低落又愧疚地垂首。   “那个,我不会做饭。但是我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星楼小心翼翼地问。   夕岁流一愣,随即失笑,“没事,我负责做饭就可以,你负责打扫卫生怎么样?”   “可是我就是来照顾你的,这样不好。”   “金阳让你过来,主要是担心我身体不好可能会出事。”夕岁流冲他眨眨眼,“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最大的任务就完成了。”   ——那个金阳才不是这么想的,他根本就是没安好心。   星楼在心里反驳道,更不喜欢那个金阳了,他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夕岁流,又有一点犹豫。   城主那么好的人,如果知道金阳是那样的人,一定会不开心吧。再说,他还不知道金阳到底想干什么……   在心里悄悄定下一个目标,他一定要知道,那个金阳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过眼下——   星楼坚定道:“我一定会好好学做饭的,不会一直麻烦城主你的。”   “好吧,我可以教你,做饭不难的。”夕岁流无奈地笑了,眼神带着一点奇特的纵容,“你快点吃饭,不然饭菜马上就要凉了。”   看着眼前和营养液完全不同的饭菜,星楼眼睛亮亮的点头,埋头继续吃了起来。   饭后,夕岁流带他参观了小楼,“二楼最左边的那个房间是我用来放一些旧物的地方,你不用管,这边是书房,有很多书,要进来看看吗?”   星楼将眼神从那个唯一被锁住的房间收回来,在心中记下了,转而期待地问:“有童话书吗?”   “有。”夕岁流正开着门,突然顿了下,笑道,“还有很多诗词书。”   “啊?”星楼满头问号,跟着夕岁流走到书房内。   书房很大,然而空余的地方并不多,大部分地方都被书架占据,只在窗前摆着一张书桌,上面摆放着一些文件。   “你叫星楼对吗?”夕岁流一边说,一边抽出一本书,似乎被翻过很多次。   我昨天有告诉城主我的名字吗……星楼迷糊地想,看着眼前的人。   夕岁流很熟悉这本书,随手一翻,就翻到了那一页,递到星楼面前。   “唐,李白。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星楼下意识地念到。   对哦,这首诗是李白写的。   “你的名字就是出自这里。”夕岁流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写下了“星楼”两个字。   “好好看,”星楼凑过去,惊叹道,“感觉我的名字一下子变得漂亮了。”   纯白无暇的纸张上,“星楼”两个字清隽飘逸、力透纸背,足以见下笔之人的用心。   “喜欢这个名字吗?”夕岁流看着眼神发亮的星楼,轻声问道。   “喜欢,当然喜欢!”星楼以为他是在问写的字,使劲点头,“我就从来没有写过那么好过。”   “那你想写好一点吗?”   星楼:“想啊,但是我就是写不好,练了好久都不行……”   夕岁流:“那以后我教你写字。”   “好啊,”星楼开心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他说完有点不好意思,“那个,城主,这张纸能不能送给我啊?”   夕岁流失笑,“你要是喜欢的话,当然。”   星楼认真把那张纸收了起来,这是他收到的第二份礼物,第一份礼物是怪物先生送给他的头盔,他都有好好收藏。   “谢谢城主。”星楼兴高采烈。   “还有,不用老是叫我城主,你直接叫我的的名字吧。”   “那我叫你岁流可不可以?”星楼完全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相反他觉得这样很好,这样是不是就证明城主也是他的朋友了?   怪物先生叫“岁岁”,城主叫“岁流”,他来到新世界认识的两个朋友,名字里都有“岁”,真好。   夕岁流:“当然可以。”   等把整个小楼看过来,星楼就准备出去买一点生活用品,他本来想要邀请夕岁流一起,却被拒绝了。   “我一定会尽早回来的,岁流,你等我回来做饭。”   星楼背好包,冲着夕岁流摆摆手,就离开了。   夕岁流站在二楼,目送他远去,随着大门合上,整个小楼又重归黑暗。   一阵风吹过,爬山虎的叶子飒飒作响,阴影浮动。 第068章 怪物和玫瑰(八)   城内的集市并不怎么热闹, 来往的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星楼置办好生活用品,问向店主,“请问, 这附近有卖花的地方吗?”   他也想给岁流送一点礼物, 而且小楼门前的花坛一直空着, 如果岁流同意的话, 他想种一些花。等到下次见到怪物先生的时候, 他也有礼物回赠了。   “花?”   店主是个脸上带疤的年轻人, 他看了一眼星楼,嗤之以鼻:“阆州城从来没有花那样无用的存在。”   “可是我听说, 阆州城有最好看的玫瑰花啊。”星楼反驳, “而且鲜花并不是无用的存在,它是很好的慰藉品。”   “那都是以前了, ”店主轻蔑地撇了他一眼,“总之现在, 金队长绝对不会允许城内再出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说着, 店主又上下打量了星楼一眼,尤其是他手腕上新办的ID卡,随后用几分古怪的语气道:“新来的吧?以后你就明白了。”   星楼蹙眉,为店主的语气感到不舒服,他暂且不明白那里面包涵了什么,但就是无端地感到厌恶。   “你如果想要买花,可以去东边的城墙脚下看看,那里经常会有一些摊贩聚集, 买卖的东西也比较杂。”一直在旁边整理货架的老人突然开口道。   店主撇了一眼,继续悠闲地看着电视。   星楼乖巧地冲老人道了谢, 离开了这家店。   东边的城墙脚下……星楼记得,昨天过来的时候,他就在小楼那里看见了城墙,并不远。   那他可以先去买回了花再回去,刚好可以给岁流一个惊喜。   沿着来时的路一直往前走,星楼果然在城墙脚下看到了聚集的摊贩。他们沿着城墙摆着摊,每个小摊之间都保留了不近的距离,物品都摆放在身前的小摊上,有些不讲究的,就直接往地上一扔。   星楼惊奇地沿路看过去,果然卖什么的都有,包括他之前在城里买的东西,这里不仅有,还很便宜,只是明显都是二手的。   而且这里比城里热闹多了,到处都是砍价还价的声音,星楼好奇地凑到一处围观,被摊主瞪了一眼才不好意思的离开。   虽然还想继续逛逛,但时间不早了,他回去还要学做饭,需要空出充足的时间。星楼把那些好奇的心思放下,四处找起卖花的地方。   一直走到聚集摊贩的外围,星楼才找到一处卖花的地方。   摊主是一个裹着破布的婆婆,左眼只剩下一个黑窟窿,声音嘶哑,“你要买什么花吗?看看吧。”   “这些都是什么花?”星楼并没有在她的面容上过多停留,礼貌地发问。   他眼前的一块破破烂烂的麻布,上面摆放了不少花朵,五颜六色生机勃勃,有很多都是星楼没有见过的,应该是这些年出现的新品种。   “没有名字,它们都是荒野上的花。”婆婆看着那些花,喜爱又平和道,“我这里没有末日前的花。”   星楼忍不住问道:“我听说以前,阆州城到处都种满了鲜花,还有世界上最好看的玫瑰花,为什么现在没有了呢?”   “因为现在不需要了。”婆婆看着好奇的星楼,慢悠悠地笑道,“如果你愿意买下所有的花,我可以给你讲讲这个故事。”   星楼觉得眼前的婆婆有点像伪装成外婆的大灰狼,但是……“多少信用点?”   星楼还是没有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他喜欢听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   “五十。”   星楼惊讶道:“那么便宜?”   这些花虽然都是野花,但每一朵都很好看,被整齐地摆放着,上面还带着些露水。   “你要是想贵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星楼赶紧摇摇头,在旁边找了个空处坐下,乖巧地等着听故事。   “阆州城种花养花的传统,其实有很久了。”婆婆的声音带着怀念,“那个时候,阆州城刚刚建立,或者说,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安全区,都是刚刚建立。”   “那个时代,是一个很黑暗的时代,各种天灾层出不穷,天空永远都是黑色的,每天都有人死去。那个时候,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在等待死亡,人类在这个世界,看不到希望。”   “阆州城建立起来的时候,发生过很多次暴动,这些事情不是因为外界,而是来自于内部。城内的气氛总是紧绷的,人们每天麻木地活着,又会在某一天突然崩断了弦,成为灾难的制造者。”婆婆靠在城墙上,仰头看着天空,似乎是想要透过同样阴郁的天空,看到数十年前的世界。   “城主府的人想了很多办法,一开始是全城播放各种末日前的影视作品——但成本太大了,那个时候电力的获取是很难的,而且效果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城里的气氛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直到城主出去一趟,带回来一批种子。除了一些粮食作物,更多的是花的种子。城主让人将这些花的种子分发给所有人,承诺只要种出花的人,都可以得到十斤粮食作为奖励。”   “哪怕有很多人并不相信,但是种花而已,不是随手挖个坑再埋起来那么简单吗?再说了,万一真的有粮食呢?”   “不久,第一个种出花的人出现了,城主信守了承诺。于是城内的人都疯了——那是一种很美好的疯。那一年的阆州城内,第一次议论的不是死亡,而是鲜花与生命。”   婆婆露出了笑容,“那一年我五岁,我很幸运,看到了这个世界最美丽的春天。”   那一年的阆州城,到处都开满了鲜花,整个城市都被馥郁的香气醉透,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星楼全神贯注地听着她的讲述,心想,那一定是一个像城主一样美丽的春天。   “后来呢?”他问道。   “后来,阆州城就一直种花了,种得最多的是玫瑰花,最好的也是玫瑰花。因为城主种出来的,就是一株玫瑰。”   “这个传统一直维持到了五年前。”婆婆的笑容淡了,“金阳——那位金队长向城主提议禁止种花,因为种花不仅浪费了一部分的土地,同时过于浓郁的花香可能会引来一部分异种。”   “城主……”星楼不知道夕岁流会不会答应,因为金阳的提议似乎很有道理。   “城主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将决定这个事情的权力交给了居民。”婆婆回答,“那是第一次举行全城投票,得出的结果是,阆州城不需要种花了。”   “为什么?”星楼忍不住问道,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大家不是都喜欢花的吗?”   “其实早在这之前,城内种花的人就已经越来越少了。阆州城越来越稳固,生活越来越好,住在这里的人们再也不需要担心朝不保夕,每天都是忙忙碌碌,没有人再有时间侍弄鲜花,也没有人再在意。”   “金队长的提议,不过是顺应了大家的想法而已。”   星楼抿住唇,不吭声了。   “你不明白?”婆婆好笑地看着他,“之前我也不明白,但是最近,我明白了。”   “曾经的阆州城没有希望,他们把鲜花当成一种希望的象征。后来日子越过越好,他们的生活充满了希望,鲜花的存在,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所以无论是抛弃还是留下,就都不重要了。” 第069章 怪物和玫瑰(九)   听完这个故事, 星楼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他抱着那些鲜花,珍惜地抚了抚花瓣。   “对了,您这里有种子或者带根的花吗?”星楼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目的, 连忙问道。   婆婆:“你什么时候要?”   星楼想了想, 他今天还要回去问问, 岁流想不想在院子里种花, 又喜欢什么样的花。   “明天早上我还会再来, 到时候我会给你答复。”   婆婆点点头, 答应了下来。   将信用点转过去,告别婆婆, 星楼就离开了。他捧着花心想, 不知道夕岁流看到这些会不会开心。   小楼附近还是很荒凉,星楼快步走到院内,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到处都是破败的建筑, 和昨日一样。   但和昨天相比, 星楼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正当星楼谨慎地四处打量,眼前的门突然打开了,夕岁流:“怎么不进来?”   “岁流,我觉得有人好像在看我们。”星楼的表情严肃,眼神警惕。   夕岁流看着被鲜花遮住大半张脸的少年,忍不住笑了,“进来吧,不用担心……也不是敌人。”   他接过星楼怀里的鲜花, 让他进来。   “你今天去东边的城墙那里了?”   星楼茫然地跟着他进去,下意识回答:“是的, 我去买了花。”   “那里城墙的外面就是棚户区,时间久了,他们就和城里的一些居民交易一些物品,居民再在城内摆摊。多少有些鱼龙混杂,你下次去要注意点。”夕岁流将花放在桌子上,“很漂亮的花,多少信用点?”   “五十。”   “看来没有被骗。”夕岁流促狭地笑。   “我才不会被骗。”星楼抗议道,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等等,那外面的是什么人?”   夕岁流摸了摸他的头,轻描淡写地道:“一些不用在意的人。”   夕岁流:“你不是要学做饭吗?再不去,时间来不及了。”   星楼想了想,仰头道:“您是不想说吗?”   眼前的男人收敛住了笑容,他叹了口气,轻轻敲了敲少年的额头,“怎么那么聪明?”   星楼也不生气,很认真地道:“不想说可以不说的,要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那位城主低下头,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但星楼却觉得,那双眼睛更加温柔了。   “一些小事情,不想让你知道,也不用在意。”   “那我去做饭,你负责处理这些花好不好?”   星楼觉得,夕岁流应该是喜欢花的,所以让他和花待在一起,会不会开心?   “好。”   夕岁流摸了摸他的头,注视着少年走进厨房。   他想了想,去了楼上,从上锁的房间里找出了两个落满了灰尘的花瓶。   于是当天,小楼里就多了两瓶漂亮的插花。   .   照顾夕岁流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相反,很多时候星楼都觉得,自己反而被他照顾了。   这让星楼觉得有些惭愧,又忍不住开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在被人在意着。   这些天他经过夕岁流的同意,把小楼的院子里清理了出来,两个人一起从那天的花里挑出了喜欢的,拜托婆婆寻找一些拿过来种。   今天花到了,夕岁流本来也想帮忙,但却被星楼拒绝了,他发现夕岁流好像并不喜欢阳光太过刺目的地方。   “你说,这就是交朋友的感觉吗?”星楼一边种花,一边忍不住在心里问系统。   他总觉得自己很开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开心。   然而1551一点也不开心,支支吾吾地不说话,它再次觉得,剧情好像又脱轨了。   明明在原著里,白月光和宿主并没有多大的交集,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系统没有回答,星楼也没有在意,他小心将一株红色的花放进小坑里,快乐地絮叨着一些事。   “对了,系统,你有想要的礼物吗?”星楼,“我不知道要送给你什么,有什么是你能够收到的吗?”   【给我吗?】   系统有些受宠若惊,这是它第一次没有被宿主讨厌!   “对啊,虽然你出现得莫名其妙,但我们也认识了有一个——嗯,有一个星期了,所以我们也是朋友了对吧?”星楼期待地问。   1551已经不止是受宠若惊了,它整个系统都炸开了,信号都有些不稳:【不是……当然……不是,我是说,宿主想和我交朋友,我很开心。】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星楼。   【不用不用,宿主愿意和我做朋友,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星楼歪头,“看来你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我会好好想的,如果有能够给你的礼物,我一定会送给你。”   1551感觉自己可能程序过载,运转都变得缓慢了。   星楼将花种好,拍拍手回到小楼,他刚进去,夕岁流就走了过来,瓷白的手握着杯子,双眼含笑,“累不累?”   笑得星楼觉得自己晕乎乎的,只知道乖乖顺着他的动作,就着那双手喝水。   今天的水好像很好喝……反应过来的星楼有些愧疚,偷偷看向夕岁流,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不好的事。   “洗洗手,过来吃饭吧。”   因为今天星楼在外面种花,所以午餐是夕岁流准备的,只有一人份。   星楼发现,夕岁流好像并不怎么吃东西,如果是他做了,夕岁流会跟着吃一些。但更多时候,他好像更喜欢看着自己吃饭。   星楼问过他,夕岁流只是含笑看着他,“我不需要吃饭。”   星楼:“也不想吃吗?”   夕岁流点点头。   星楼就没有再问了,只是下次做饭,他就只做自己的了。   他很喜欢和夕岁流这样相处,被人信任和重视着,星楼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感觉,他想,他一定不会辜负这样的信任。   星楼吃饭的时候,总会努力吃得更香一些,只是如果是他自己做的饭菜,那就有点难。   城主看着他的样子,总会忍不住笑起来。星楼有时候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但觉得他开心了就是一件好事。   于是夕岁流开始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将星楼赶出厨房,接手做饭这一件事。   “今天还讲故事吗?”吃完饭,星楼期待地问。   小楼的书房他都逛过了,那里的很多故事书他都听地下城讲过,但城主的脑袋里总是有很多他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故事。星楼最近最喜欢的事,就是听夕岁流讲故事。   “那你晚上还练字吗?”   星楼立刻乖乖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写完的。”   夕岁流讲故事的地方,是在二楼的小露台,阳台上依旧是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将整个露台笼罩在黑暗中。   星楼坐在他旁边,乖巧地捧着脸,等着听故事。   夕岁流的声音不急不缓,娓娓道来,本就有趣的故事,由他讲来更是多了几分味道。   星楼听着听着,忍不住打个哈欠,思绪渐渐飘荡起来,沉浸在故事的美梦当中。   看着整个身子都倒向自己的少年,夕岁流停止了故事的讲述,调整了下身子,让他躺在自己的膝盖上。   星楼似乎是感觉到了这个姿势的舒服,眉眼舒展开来,在睡梦中也是一副乖巧的样子,肌肤白得透明,像是童话里的小王子,不知忧愁。   露台之上,风飒飒吹过,爬山虎的影子像蠕动的蛇群一样遍布在少年苍白的皮肤上。   夕岁流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逐渐变得暗沉,黑压压的,像是那些贪婪的异种一样,饥饿地注视着少年。   宽大的白袍下,有触手蜿蜒而出,沿着爬山虎的蛇影,迫不及待地从四面八方笼罩而去,让昏睡的少年无路可逃。   直到贪婪的触手即将触碰到星楼的那一刻,一只洁白如玉的伸出来,轻轻并指一划。   四面八方的触手立刻断裂开来,落在地上,因为脱离了主体痛苦地扭曲挣扎,像是在无声的哀嚎。但很快,那身宽大的白袍下就蜂拥而出更多的触手,毫不客气地将它们吞噬殆尽。   就像是风吹过爬山虎的飒飒声。   睡梦中的星楼似乎觉得不对劲,轻轻打了个寒颤,眉毛紧蹙。   夕岁流正想替他把披风拢好的手僵住,不知道要不要把他喊醒。   星楼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像身边的人靠拢过去,哪怕那个人的身体并不温暖,但还是让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双手迷迷糊糊抱住伸到眼前的东西,蹭了蹭又睡了过去。   不仅毫无防备,而且像豺狼寻求温暖。   夕岁流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任由星楼抱着他的手不放,身躯渐渐放松下来。   “放心吧。”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星楼的背,承诺道,“新世界属于你。” 第070章 怪物和玫瑰(十)   早上的时候, 星楼刚刚从外面回来,就撞见了来看望夕岁流的金阳。   金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恭敬的和夕岁流汇报着什么,听到开门的动静, 扭过头饱含深意的和星楼对视一眼。   “回来了, 快坐下吧。”夕岁流看向他, 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眼多了几分笑意。   星楼乖乖地问:“我不需要回房间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夕岁流拍拍身边, 让他坐下, 扭头继续和金阳谈话。   似乎是一些关于阆州城建设的事情, 星楼听不太懂,也没什么兴趣, 但并没有离开, 暗暗防备着那个金阳。   他一定对岁流没安好心,之前还让他监视岁流和怪物先生有没有关系。对了, 这件事情他还一直没有告诉岁流……   星楼越想越犯愁,思绪逐渐飘远。城主的头发很长, 有一缕刚刚好落在他手上, 痒痒的。   星楼下意识拽了拽,攥着那缕黑发继续发呆。   夕岁流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星楼没事,纵容他的小动作,继续不急不缓的和金阳说话。   金阳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这样冒犯这位“人间神明”,也从来没有人看见过神明这样纵容一个人的样子。   金阳记得, 自己自小便被眼前的男人教养,但却从来没有和他亲近过。阆州城主永远是一副孤高清冷的样子, 一边看透了所有,一边又高高在上地看着。就像是天上的月亮,注视着人间,又从不肯接近人间,傲慢的在天上俯视挣扎求存的芸芸众生。   在知道那个真相之前,金阳面对教养他长大的阆州城主,从来都是又敬重又自卑。而知道那个真相之后——   “……你做得很好,以后这些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不需要再给我过目。”   金阳回过神来,恭敬道:“这是我该做的,礼不可废。”   然而他送过来的文件,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已经决定好、甚至已经开始实施了。   夕岁流不置可否,并没有点破,“你还有什么事吗?”   金阳:“城内的事务已经都安排好了,只是还有一件事,马上就到冬天了,不知道今年城主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星楼飘远的思绪瞬间回来,仰头看向夕岁流,“你要去哪吗?”   “不去哪,”夕岁流双眼含笑,看了星楼一眼,扭头对金阳道,“不用准备了,从今以后我都不需要出去了。”   金阳的心一紧,完全没有料到,他的计划彻底被打乱了。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从金阳开始记事起就知道,每一年的冬天,异种不活跃的时候,城主就会出去一次,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短则四五天,多则半个月,他又会悄无声息地回来。   他去了哪里,他做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这一次,他为什么不去了……   “金阳,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夕岁流的话打断了金阳的思绪,“没什么事了,我就回去。”   他站起来准备回去,离开时又顿住了,不太好意思道:“不知道能不能让星楼送送我,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他说。”   金阳看上去有些羞愧,“之前在棚户区对星楼不太礼貌,现在回想起来,我应该道歉。”   他并不确定城主会不会察觉到不对劲,但他现在迫切地想要从星楼那里了解,城主最近有什么不对劲。   夕岁流看上去并不怎么在意,随意地问:“星楼,你愿意吗?”   星楼纠结地想了想,无视了系统在脑子里不停响起的“愿意”声音,最好还是下定决心。   “我去送送他,很快就回来。”   星楼决定要看看,这个金阳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离开了小楼,金阳并没有说话,直到视野里看不到小楼的存在,他才停下脚步,不咸不淡地问:“最近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身边没有你说的异种,也没有怪物。”星楼巧妙地回答。   “那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吗?任何违反常理的!”金阳咄咄逼人。   “这不包括在我们说好的范围内——”   星楼的话突然顿住了,泛着冷光的匕首抵在他纤细白皙的脖颈上,寒意逼人。   金阳的语气森冷,“看来你还没有看清自己的身份,你以为抱上了城主的大腿,就能够好好在阆州城待下去了吗?”   他的话似乎别有深意,本来想要反抗的星楼心中一动,顺着他的话试探地说,“什么意思?”   “城主体弱多病,早在五年前,就不怎么过问城中事务了。”金阳嗤笑,“你以为现在的阆州城,是在谁的手里?”   然而金阳并没有直说的是,现在的阆州城虽然掌控在他手中,但他却不敢去挑战那个人,不敢去挑战那个人一百多年来对阆州城的掌控。   所以他只能徐徐图之,一点一点让所有人意识到,坐在城主位置上的,是怎样一个怪物……   听出金阳话里的意思,星楼心中一紧,他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一直以来岁流都很闲,每日里在小楼陪他练字给他讲故事,完全不像一个主城的城主。   甚至星楼从来没有看见他出过门,除了今天的金阳,上门的也只有每天过来送食材的人。他待在小楼里,就好像那就是他的全世界了。   “所以现在你该明白,该听谁的了吧?”   握着匕首的手突然使力,割破了少年苍白的脖颈,留下了一道嫣红的血线。   星楼回过神,手中的尖刺又滑回袖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辜又无害,“可是他真的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星楼决定,他要保护好岁流,还有怪物先生。金阳之前追捕怪物先生,现在又在算计岁流,只有搞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才能够更好的保护他们。   少年软下声音,身体因为惶恐颤抖着,和之前充满防备的样子相比,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金阳看着星楼脖颈上的鲜血,苍白的皮肤上殷红夺目,让人不由得把视线停留在哪里,他舔了舔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亲近之感。   就好像这个人对他很重要,是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他的血、他的肉,而他的一切都诞生于他,于是绝对不能伤害他。   “你,你怎么了?”   看金阳一直没有说话,反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个不停,星楼感到不舒服,装作紧张的样子提醒道。   被他的声音惊醒,金阳骤然回过神来,忍不住倒退一步,恐惧又亲近地看着那个人。   刚才的感觉,就像中邪一样……   金阳下意识地想要离开,收回匕首,匆匆地就走了。   星楼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这个人有什么毛病吗?   他摸了摸脖子,那个伤口并不深,不过岁流看见了应该会担心吧?星楼决定在这里站一会再回去。   然而不过一会儿,刚刚离开的金阳又折返了回来,表情挣扎地看着星楼。   星楼皱紧了眉,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服,让竖起来的衣领挡住脖颈上的伤口,“你还有什么事吗?”   金阳的表情忽明忽灭,他感觉到身体里好像有什么本能的存在被唤醒了,让事情彻底脱离了他的控制,按照他的性格本应该解决这个让自己失控的存在。但金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完全生不出伤害之意,就好像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   金阳看着警惕又茫然的星楼,心中急转,他好像并不知情的样子。如果知情,这么单纯的少年,不会不利用……不会不表现出来。   金阳下意识改变了一种说法,不去冒犯眼前的人。   “没什么,”金阳让自己更加自然地回答,“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这几天不要乱跑,尤其不要去东边的城墙那里。”   说完这句话,他就以极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压抑住想要和这个少年亲近的想法,匆匆逃离了这里。   “城墙那里……”星楼将这句话记在心里,决定这几天多去看看。   他有自保的自信。   星楼摸了摸脖子,估摸着差不多了,在附近找了一处水源,擦干净了上面的血迹。   阳光之下,少年的脖颈完好无损,依旧是往常的苍白纤细,仿佛上面什么痕迹都未出现过。   星楼转身,欢快地回了家。   .   接下来的几日,小楼一如往常的悠闲自在,夕岁流常常在二楼的小露台上,给不自觉就靠在他身上的星楼讲故事。   每当这个时候,星楼就忍不住一边听着城主口中那些悠然长久的故事,一边偷偷拿他乌黑的长发辫辫子。   ……是那次之后养成的坏习惯。   被夕岁流发现,星楼就抬起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下次坚决不改。   这一点,某位城主的纵容要负很大责任。   夕岁流对待星楼的时候,总像是对待一个宠爱的晚辈。星楼觉得,岁流有点像地下城口中,正常人家庭里的父亲、母亲和哥哥。他既会像父亲那样教导他为人处世,也会像母亲那样温柔的纵容他,还会像哥哥那样陪着他玩闹。   但在星楼心中,夕岁流又和这些形象截然不同……他要更特殊一点。   “怎么了?”夕岁流拍拍他的背,问道。   “没什么。”星楼摇摇头,不好意思把自己刚才想的事情告诉他。   星楼不太明白那种复杂的感觉……或许之后有时间,可以问问系统?   虽然系统好像笨笨的,但看它有时候在自己脑子里讲些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应该对感情这种东西颇有了解?   “对了,我今天早上去城墙那边,听他们说,最近城东方向屡遭异种袭击。”星楼,“那边的棚户区都被拆除了,连城墙那边都不让摆摊了。”   星楼有些担忧,但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猜测这件事情应该和金阳有关系,但却完全拿不出证据。   “城东……”夕岁流的手顿住了,很快又恢复自然,“金阳安排得很好,城东除了这两处,本就人烟稀少,不用太过担心。”   可在城东最外围的,不就是小楼吗……   星楼责备地看着他,“你一点儿都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里。”   夕岁流笑笑,“放心,不会有事的。”   星楼坐好,不在靠在他身上,语气突然严肃:“岁流,你觉得金阳是个什么样的人?”   夕岁流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一个天生的领导者。”   “那你觉得,他会害你吗?”星楼有些紧张,“如果我说他的坏话,你会相信吗?”   其实从那天和金阳分开后,他就总想告诉夕岁流真相,但因为心里隐隐的担忧,一直没有说。   但最近的事情让星楼觉得,金阳就是冲着夕岁流来的。   像是怕夕岁流会不让他说下去,星楼又紧接着到:“我觉得,最近的事情就是金阳干的。”   这话说的很没有道理,是异种袭击的城东,难道金阳还能够操控异种不成?   “我相信,金阳不会做伤害阆州城的事情。”   星楼抿唇,低落地垂头,虽然岁流不相信他很正常,毕竟他们才认识那么短的时间,听城里的人说,那个金阳是被城主一手养大的孩子,岁流更相信他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是,但是……   星楼就是忍不住地生气,他也不知道生气什么,反正不是生岁流的气,就是不开心。   “不开心?”夕岁流好笑地看着他,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   星楼仰头,委屈地嗯了一声。   “可是我也相信,星楼不会骗我啊。”夕岁流继续说道,垂眸温柔地看着星楼,是天上月亮甘愿低头的样子。   星楼眼睛刷地一亮,抓着他的衣服不放,“你更相信我吗?”   夕岁流只是想点点头,他对星楼一向很纵容,从来都是任由像星星一样的少年,在他的领地里肆意玩闹。   但他只是星楼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暂时的领路人。他会教导星楼如何认识这个世界,如何对待这个世界,如何隐藏住自己的不正常,在这个世界安稳无忧的活下去。   这是这个孩子,应该有的待遇。   而在他之后,剩下的路应该由星楼自己走,也只能由星楼自己走。   他是旧世界的人,眼前的少年,属于新世界。   所以夕岁流和他相处,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是毫无底线,但夕岁流很清楚自己给自己划出的界限。   所以他现在只需要点点头,就足够了。   星楼也不会察觉到什么不对,他现在已经足够开心。就像是从来没吃过糖的小孩子,给他一颗糖就很满足了。   只需要一颗糖,少年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满足又幸福地看着你。   夕岁流突然叹息一声,在星楼不解看过来的眼神中,轻轻道:“不是更相信你,是只相信你。”   他只要一颗糖,他却忍不住给他全部。   夕岁流看着忍不住欢呼的星楼,也跟着笑起来。   既然已经打破了规矩,那就对他再好一点吧。   “那我们要怎么办?”虽然高兴的恨不得站起来转圈圈,但星楼也没有忘记正事,所以努力压抑自己的开心,认真地问道。   “不用做什么。”   星楼茫然,“啊?”   夕岁流:“星楼觉得,金阳是个什么样的人?”   星楼想了想,毫不犹豫道:“不是个好人。”   夕岁流赞同地点点头,接着道:“也不是个坏人。”   他看星楼有些不解的样子,耐心地教导,“人是很复杂的存在,不能单一的用好和坏来形容。就像楼外的爬山虎一样,它带来的阴凉,在夏天是好的,在冬天是坏的。好与坏,并非不能共存。”   “只要坏的地方不是在根系,那就不是大事。城东的事情或许是他做的,但他拆除了棚户区,疏散了城东的居民,并没有闹出人命。”   “金阳在一些事情上认知有偏颇,但总体而言,他是一个合格甚至优秀的领导者。”   星楼似懂非懂地听完,想了想问道:“他是你选中的领导者吗?”   “不是我选中的。”夕岁流眼中的情绪很厚重,像是积了很重的雪,一棵逐渐苍老衰败的枯树。   “是这个城市选中的。”   星楼听到他说完,突然觉得很难过,眼睛酸涩,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星楼觉得,他就要离开了。幸好,他抓住了他。   少年紧紧抱着眼前的人,努力地想要说什么,但他还太过稚嫩,很多事情都不懂,到了最后,只能够凭借本能说出一句话。   “我还在呢。”   夕岁流突然笑了,温柔又宠溺的嗯了一声。 第071章 怪物和玫瑰(十一)   这段时间, 夕岁流不再让星楼出去,嘱咐他一直留在小楼内,城中的气氛则是更加紧绷了。   金阳又过来一趟,汇报说最近外面的异种更加蠢蠢欲动, 尤其是城东因为人烟稀少防卫较弱, 外围的月光树毁了好多棵。   金阳今天过来, 就是为了补种之事。   “马上就到冬天异种的休眠期了, 这一段时间异种的袭击愈发频繁。城主, 城东外围的补种恐怕要尽早处理好。”   夕岁流平静道:“你知道了, 你不用操心。”   金阳心下放松,告别离去, 临走之前, 忍不住看了旁边趴在茶几上写字的星楼一眼。   那一次奇怪的感觉并没有再次出现,但心里的亲近之意却并没有消失, 反而有越来越盛之势……   他其实很想再开口让星楼送送他,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在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 他要控制和这个奇怪少年的接触。   星楼练完了字, 看到夕岁流正站在窗前,不知道再想什么。   “怎么了?”他凑过去,仰头问道。   “没什么。”夕岁流回过神,答非所问,“今天的冬天,恐怕会有些漫长。”   星楼:“啊?”   夕岁流看他茫然的样子,忍不住一笑,转而问道:“星楼有想过, 以后要做什么吗?”   星楼皱眉,“做什么?”   夕岁流点点头, 拉着他在桌子前坐下,循循善诱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星楼不会想一辈子都照顾我吧?”   “照顾岁流没什么不好啊。”星楼反驳道。   “那星楼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想做的事情?”星楼神色迟疑,他从地下城出来,当然有想做的事情,他想交很多朋友,想看看这个世界不同的风景,想看看所有和地下城不一样的地方。   自从和夕岁流待在一起后,星楼就已经很满足了,他有了最好的朋友,每天可以吃到各种好吃的,能够听到与地下城完全不同的故事,学到很多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虽然他依旧想要再看看这个世界,但却没有那么迫切了。   星楼看着等待他回答的夕岁流,突然一拍手,兴奋道:“我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做什么?”   “岁流和我一起出去旅游吧?”星楼认真回答,“之前岁流的意思不是说,要把阆州城给那个姓金的吗?”   “既然如此,岁流你也有时间了,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一起去旅游吧。”   星楼越想越觉得这个提议好,亮晶晶地看着城主,等待他的答复。   夕岁流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顿了顿,在星楼的目光之下,神色如常:“旅游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他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再给星楼追问的机会,“你刚刚不是练字了吗?拿过来给我看看。”   星楼果然忘记了刚才的想法,拿起每日的作业给夕岁流看。   夕岁流眉目低垂,仔细看过他的字,先是一一指出不足之处,才在星楼眼巴巴的目光下夸了夸他。   星楼开心地道:“那我今天表现这么好,可以听故事吗?”   夕岁流颔首,摸了摸他的头,“我们今天换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关于这个世界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依旧是二楼的小露台,天越来越冷了,夕岁流让星楼穿上披风,自己仍旧是一身白袍,给星楼仔细地讲这个故事。   这注定是个漫长的故事,所以直到夕阳西下,故事才堪堪停下。   “好了,天晚了,剩下的明天再讲。”   星楼恋恋不舍地去洗漱,回到房间打个哈欠准备睡觉,觉得今天格外得困。   等到天彻底黑透时,二楼的另一个房间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白色的人影离开了小楼。   天上的月亮惨白,冰冷的秋风刺骨,依旧是绿意盈盈的爬山虎似乎活过来一样,飒飒作响。   那个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之下,向着城东的方向而去。   .   与此同时,同样的月色之下,城主府。   这里是阆州城高层办公的地方,以往这座城市的领导者也住在这里,不过很久之前,他就搬离了。   现在住在这里的,是金阳。   金发的男人站在离窗户较远、月光映照不到的阴影处,神色复杂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既厌恶着月亮,恨不得能够让它早日暴露出腐朽的真面目,但同时,哪怕他不愿意承认,金阳也惧怕着这月亮。   那个一手把他教养到大,似乎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更像是神明——不,更像是怪物的男人,真的对他的小动作一无所觉吗?   金阳知道自己是对的,阆州城不应该被一个异种所欺骗、所领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当计划真的开始,金阳却发现,他心里竟然有一丝怯弱、有一瞬间想要停止这个计划。   这让他分外憎恶起自己,难道被那个异种养了二十年,他就真的认贼作父了吗?   “今天的月色不错呢,”一个悠然的声音响起,穿着金纹神父服的男人走到了金阳身后,“城主再想什么?”   金阳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别叫我城主。”   神父不以为意,退后一步,神色恭敬:“您是诸神的孩子,是太阳之子,是当之无愧的圣城下任城主,是所有圣城之人的希望。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圣城人员,都愿意为您的大业付出一切。城主这个称呼,您当之无愧。圣城所有人,都等待着您能接纳我们。”   金阳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怀着什么心思,倒也不必把自己说得那么忠心。夕岁流或许不是什么善类,但你们圣城更不无辜。”   神父的头压得更低,声音带着一种从容的虔诚:“圣城所有人,都愿意在您的座下洗刷自己的罪恶。而真正的光明,只有您能够带来。”   “只有您能够做到,让圣城和阆州城抛下一切过往的仇恨和成见,二者融合无间,在您的带领下,拯救这个残忍的时代,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神父一字一句道来,神色谦卑但不谄媚,却恰到好处的说到了金阳的心里。   金阳脸色稍缓,看着外面的月亮,“你说,他现在在干什么。”   神父站直身子,会意道:“不管干什么,都不重要了。城主,到了这一步,他的结局早已注定。”   神父表情悠然,“自新纪元开始,仅仅从有记载的地方便可以看出,他活了最起码有一百三十年。整整一百三十年,他依旧美丽、强大、年轻。他的长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个秘密。”   天灾的到来虽然改变了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生物,让它们变得恐怖残忍,但并没有改变人类——人类的寿命一如既往,也从来没有过特殊的能力。   然而阆州城主是不同的。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但却默契地没有人提出来。在更久以前,神父相信,这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并不重要,他们只会因此更加崇拜、更加信任那个男人,他们只会觉得更加的自豪与兴奋,他们会说,他们追随的是一位神明——活着的神明。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被改变了。   狂热的崇拜变成被藏在心底的惧怕,曾经的信任腐化成冰冷的怀疑,那不再是他们的领导者、救世主——但却并没有人敢宣之于口,所有人共同维持着一份虚假的平静。   可惜了,他不是没有过选择和退路的……   神父露出一个惋惜的笑容,到了这一步,一切都不重要了。   神父自己不重要,眼前的金阳也不重要,城外的异种更不重要。   他们只是更早地打破了,这一份虚伪的平静。   “我是当年被他从圣城抱回来的,你只告诉了我这个。”金阳想到什么,突然开口,“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该告诉我,当年圣城真正发生了什么?”   神父挑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有些讶异。   自从知道阆州城主是一个异种——哦不,魔物后,金阳再也没有仔细追问过二十年前圣城的故事。   神父非常理解,如果他是金阳,即将拥有圣城和阆州两大主城,他也不会在意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您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神父垂首,谦卑道,“当年的事情我也所知不多,只对大致的发展稍有了解。”   金阳:“你就说说你知道的。”   神父露出了一个回忆的表情,惭愧道:“那和时候,正是魔物最为活跃的时候。因为魔物在大陆上大量繁衍作乱,圣城为了庇佑更多人,接收了大量来历不明的信徒。正是因此,被一些有心之人混入其中,圣城的教义走偏,发生了很多神明也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说到这里,神父的表情变得悲悯不忍,叹息道:“所以夕城主就联合其他两个主城,禁止圣城传教,对圣城的所作所为做出了批判——在这一点上,虽然那位不知道抱有什么目的,但确实制止了圣城往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但请您放心,”神父躬身行了个礼,神色虔诚,“我们都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圣城的道路已经发生了改变。往后,您的方向便是圣城的方向,圣城必会在您的领导下,走上正确的道路。”   金阳转身,冰冷地看着他:“我不是在问你这个,我想要知道的,是我的身世。”   自从那日和星楼接触后,金阳就一直在研究,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阳并不信鬼神,更没有信仰,这源于那个人自小的教导——他痛恨那个人,但不可否认,他的思想观念在很多方面,都来源于那个人。   所以排除了中邪的可能性后,金阳的第一反应是星楼对他使用了什么药物。在第二次见面前,他特意找来医生做了个全面检查,确定并没有什么问题后,才再去接近星楼。   这一次的感觉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但那种来源于本能的亲近之意,让金阳有了另一个想法——   不是鬼神,更不是药物,那么会不会是,一些更深层次的原因?   比如,血脉?   神父苦笑:“并非是我有意隐瞒,只是城主,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只是一个孩子。而现在我虽然能够接触这些事物,但当年很多事件的细节都被销毁了,我也不知内情。”   “我想知道。”金阳一字一句道。   神父:“既然城主坚持,那我之后会再查一下当年事件的记载,只是不知道能够查到多少。”   “不过等事情结束后回到圣城,如果能和当年避世的一些主教交流,或许真的能够查到当年事件的一切内情才对。”   金阳神色淡淡,并不意外。对星楼的奇怪反应虽然重要,但放在他将要完成的大事面前,也只能先放一放了。   “等一切结束,我会封你为大主教。”金阳别有深意地看着神父,“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他不会再让圣城出现什么神明,但想要更好地掌握那座城市,宗教的力量是必须存在的。   神父这一把刀,他会好好使用。   神父后退一步,恭敬道:“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   已经到了深秋,小楼的爬山虎却依旧苍翠欲滴,只是让这座房子显得更加阴冷起来。   不过星楼并不觉得冷,他对冷热并不敏感,哪怕现在外面的人都穿上了厚外套,他也仅仅是一件单衣。   ——虽然总被岁流拦住穿上厚厚的披风,这似乎是城主少有的几件厚衣服。   星楼乖乖地让披风把自己包起来,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很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   “今天还讲故事吗?”星楼有些担忧,他总觉得最近夕岁流的脸色不太好。   一开始星楼以为,是岁流怕冷,也让他穿上披风,但并没有什么改变。   最近夕岁流也变得有些沉默,也不经常出来了,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就算是出来,很多时候也是站在露台那里一动不动,全身上下都被罩在那身惨白空洞的袍子里,面上的表情也是空白——比起活人,他更像是一座雕像。   不知道看向何处的雕像。   每当这个时候,星楼都想上前抱抱他,但夕岁流似乎不喜欢这个时候接触他,总是温柔地让他做些其他事。   只有给他讲故事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   星楼总觉得,只有那时候,他才轻松一点。   夕岁流回过神来,双眼含笑,“别担心,只是最近的事情有点麻烦。”   是什么事情那么麻烦呢?   星楼很想问一问,但他并没有说,配合地做一个乖巧的听众。   因为天渐渐冷了,他们讲故事的地方,也从二楼的露台转移到一楼的沙发。星楼煮了热气腾腾的茶,放了很多糖,希望这样能够让夕岁流舒服一点。   喝了口茶的夕岁流的表情有点奇怪,在星楼期待的目光下开口,“很甜。”   星楼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在他的认知里,甜就等于好喝。   夕岁流忍不住闷笑一声,捧着那杯热茶继续喝了下去。   “我们昨天讲到哪里了?”   星楼:“今天要继续讲圣城的故事。”   他心里其实很担忧,往日里岁流从来不需要思考,就可以顺着昨天的故事流畅地讲下去。   最近夕岁流的精神,确实不如往日里好了。   星楼找不到原因,最后只好将怒火算在了那个金阳头上,这一切绝对和他脱不了关系。   夕岁流温柔地敲了敲少年的额头,“专心。”   星楼“哦”了一声,暗暗把账记下。   “二十年前,是圣城最鼎盛的时候。而让他们跌下神坛的,是一场人体实验。”夕岁流娓娓道来,别人遍求不到的隐秘,在他这里只是哄孩子的一个小故事。   星楼也丝毫没有自己在听什么大秘密的反应,趴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地看着夕岁流。   “混乱黑暗的时代是狂热信仰滋生的土壤,二十年前,是异种自诞生而起最活跃的时代。也因此,在那个时候,圣城的权势已经到达了顶峰,已经到了进无可进的地步。除了阆州城,其他各大安全区也都充满了圣城的信徒。”   “狂热的信仰下,诞生了很多悲剧,而这些悲剧又推动着越来越多的人信仰圣城,但圣城的掌权者并不满足。”   “长久的被奉为神明,让他们觉得自己就是神明。于是他们就开始了‘神造计划’。”   “他们意图造就一个不怕辐射、能够在大陆上自由行走的新人类。”   不怕辐射?星楼抬头,是说他吗? 第072章 怪物和玫瑰(十二)   讲故事的人并没有在意星楼的走神, 依旧从容地讲述着当年事情的经过。   “他们通过某种途径,获得了两种特殊的基因样本,开始了大面积的人体实验。那一段时间,圣城失踪了很多人, 但因为圣城本身的管理混乱, 因此, 并没有引起外人的注意。”   “直到那一年, 圣城邀请其他安全区去参加神诞日庆典, 圣城的所作所为才大白于天下, 圣城的权威也因此轰然倒塌。”   星楼刚才想了一下,虽然同样都不是不怕辐射, 但他应该和圣城没关系。   他从小就待在完全封闭的地下城, 而地下城的历史,可要比圣城长多了。   不过同样不惧怕辐射, 星楼还是好奇那个实验的结果,“那么他们成功了吗?”   “明面上, 当然是没有成功。”夕岁流微微一笑, “如果成功了,哪怕只有一个成功了的例子,圣城的势力都不会被打击,反而可以趁此机会,将那些信徒彻底拉入狂热的信仰深渊。”   “但事实上,那个人体实验,确实是有一个成功的例子。那是一个不惧怕辐射的人类婴儿,他被带回了阆州城。”   星楼睁大了眼睛, 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就是金阳,”夕岁流露出一个复杂而又释然的笑容, “他更适合这个新世界。”   本来还有些震惊的星楼,看到夕岁流的神情,立刻反驳道:“那又怎样?只是不怕辐射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才没有你厉害!”   星楼还想说,他也不怕辐射,所以那个金阳根本就不值得在意!   但少年剩下的话没说下去,因为夕岁流揉了揉他的脑袋,那双手总是那么温暖,他的笑容又是那么柔和,成功带偏了星楼的注意力。   “四大主城,除了圣城之外,都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夕岁流不动声色地制止了少年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将话题拉回了正轨,一点一滴给星楼讲述着,这片大陆需要注意的事情。   “而对于圣城也不必过于担心,想必再过个七八年,那些过于狂热的信仰就会逐渐减少甚至消失。”   “为什么?”星楼好奇。   “异种的数量和活跃度正在逐年下降。”   虽然因为异种强大的破坏力,这个事实还并没有被绝大部分人察觉到,但根据近十年来的数据显示,异种的繁殖速度一年不如一年了。   在这一点上,夕岁流也有所猜测。这个世界已经是千疮百孔,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正常生物都越来越稀少,在没办法获得足够食物和寄生体的前提之下,异种注定走向灭亡。   “圣城之所以能够吸引那么多信徒,不是因为神明真的存在,而是因为这个世界太坏,于是人类只能让自己去相信神明。而当人类能够靠自己活下去的时候,一个虚构出的神明形象,当然也就不重要了。”   夕岁流:“更何况,这一代圣城的掌权者是个聪明人,他会知情识趣,加速圣城从神明之城到一个普通宗教城市的转变。否则,他会和圣城一起走向灭亡。”   星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夕岁流笑了笑,看着乖巧的少年,就好像是看到了即将到来的美好未来。   他轻声描述着:“在将来,异种将不再是人类的威胁。而等进一步解决辐射问题,这个世界将会重回过去繁荣的样子。”   星楼喃喃道:“过去的样子?”   “星楼没有亲眼看过吧?在过去,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夕岁流的表情第一次真切而又怀念,想起了久远的过去。   一个轻松的,不需要背负那么多的世界……   “我只在书本上看过,”星楼也不由得面露向往,“听说那个时候,仅仅是人口就有七十多亿。”   那是一个放在现在完全不敢相信的数字。   星楼更加期待起这个世界,他觉得以他的特殊,大概是可以和岁流一起,活到这个世界重新生机勃勃的样子。   想到那些书本上记载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各种各样的好玩的好吃的,到时候他都要和岁流一起去看看……   “你会喜欢那个时代的。”夕岁流不由莞尔,承诺道。   .   听完今天的故事,星楼回到房间还是犹带向往,干脆趴在床上和系统聊天。   “系统,你见过这个世界过去的样子吗?”   他觉得系统这么特殊,说不定和地下城一样,是末世前就存在的人工智能。   系统诚实回答:【我并没有见过这个世界过去的样子,但我去过其他世界,能够推测出这个世界过去的样子。】   应该是和它上个宿主白溪的世界一样,但科技更为发达的世界。   “你是来自于其他世界吗?”星楼兴奋地坐起来,特别认真地审视起精神体里的系统,“那你一定特别厉害!”   因为系统一直以来笨笨的,他还以为1551是侥幸从末世前留下的残次品。   1551并不知道星楼所想,闻言不由得内芯发热,整个系统都飘飘然起来:【也,也没有很厉害。】   这个宿主真是它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好的宿主,从来没有宿主对它这么好过!当然宿主要是愿意和主角好好相处那就更——   “那你一定知道为什么最近岁流不舒服吧?”星楼眼巴巴地问道,他对其他世界并没有兴趣,他连自己的世界都还没有探索完呢!   1551仿佛突然被关机重启,整个系统都僵住了。   星楼不知道系统所想,继续说道:“他最近很不对劲,虽然他没有说,但我看得出来,他给人的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   越来越不像人类,更像是、更像是怪物先生一样……   星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只是直觉在夕岁流身上,正发生着什么不好的变化。   “1551,你既然是从别的世界来的,那你知不知道岁流是怎么了?”   被星楼郑重的声音拉回神智,1551整个系统都丧了起来,但看到星楼一脸期盼的样子,它想了想,还是在不违反自己不暴露剧情的原则下,心虚开口道:【是补种月光树的原因吧?虽然我并不知道月光树是什么原理,但像这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克制辐射和异种的存在,也不是可以轻易得到的。】   虽然很心虚,但系统没有撒谎,夕岁流确实是因为月光树才会变得虚弱,再接下来也会因为月光树的存在,在所有人、包括宿主面前初次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星楼一瞬间恍然大悟,随后又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这一切和那个讨厌的金阳脱不了关系。”   系统:【……它就知道。】   明明在原书中,身为完美进化者的宿主和新人类的金阳除了一开始闹了些矛盾,后面将会因为基因上的联系,逐渐亲近起来。虽然中间金阳会因为基因的原因怀疑宿主、甚至利用宿主,但两个人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而金阳也会在宿主的帮助和白月光反派的成全之下,成为人类走向新世界的领导者。   而在故事的结尾,是已经苍老的金阳来到白月光的墓前,身旁是放弃了永久生命但却依旧年轻的红玫瑰。   哪怕到临近死亡,金阳都没有选择过伤害宿主。   但显然,宿主却不是那么想的。他对主角的态度过于厌恶,对本该只是淡淡的白月光却越来越好。系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这次的主角和前两个世界比起来,已经算得上很好了……   “系统,那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让岁流早日恢复。”星楼自责道,“他现在应该很难受,我却帮不上忙。”   系统无声地闪了闪,随后坚决道:【没有办法!】   它绝不会给反派伤害宿主的机会。   星楼本来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打算,闻言也不意外,只是使劲揉搓着被子,自言自语:“待想个办法,好好教训那个金阳一顿。”   系统:!!!   完全不想宿主和主角的关系进一步恶化,系统连忙蹦了出来:【不可以的宿主——宿主有没有想过,夕岁流并不想你这么做!】   “那就不告诉岁流。”星楼不假思索地道,在他的心里夕岁流什么都好,但就是太好了,才老是被人欺负。   【可这一切都是夕岁流自愿的!】   “自愿?”星楼歪头,不开心道,“你什么意思?”   系统想了想,不如趁此机会,透露出一些剧情,让宿主升出一些危机感……   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宿主才能够跟主角发生出感情,它还是主动推动一下好了。   于是系统道:【金阳是被夕岁流一手教养长大的,对于夕岁流来说,金阳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喜欢金阳,所以他愿意把手里的东西都交给金阳。】   星楼不知道为什么很生气,怒冲冲地反驳:“才不是这样,岁流才不是因为这个才把阆州城交给金阳,他一直都很负责很努力的当好一个城主,他绝对不会因为私人感情就随随便便决定继任者。他是因为,他是因为——总之,不是因为喜欢!”   虽然不明白那一天夕岁流的怅惘和话语是什么意思,但星楼觉得,那不是喜欢。   喜欢是开心的,是让人总想笑出来的,就像他喜欢岁流一样。   【为什么不是?爱情本来就是没有理智的。】系统不解道。   正想反驳的星楼一愣,爱情?   系统口中的喜欢,和他想象的喜欢好像不是一个意思。不过爱情,是童话故事里总讲述的那些感情吗?   但是——   虽然不明白,但不妨碍星楼毫不犹豫地反驳:“才不是!你不要乱说话,我会生气的!”   岁流就像是童话故事里那样美好,他要发生感情的人,也一定是童话故事里那样的人。   总之,绝对不可能是金阳那样的人。   星楼坚决道,决定最近都不要理系统了。 第073章 怪物和玫瑰(十三)   矗立城东一角的小楼, 仍旧是安静的一片天地,哪怕外面如何狂风暴雨,似乎都到不了小楼这里。   但星楼还是察觉到了不对。   起先是常来送菜的那个中年人,以往明明都是一脸笑容, 有时间了还会和星楼聊两句。但现在每每到了小楼, 就僵硬着身子, 神色惊慌, 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他看向小楼的眼神, 从之前对城主的敬畏和好奇, 转变成了一种彻底的恐惧。   然后就是小楼外,不知道何时总有一些年轻人“路过”, 比起不敢冒犯的中年人, 他们的神色虽然同样不安,但看向小楼的眼神, 更多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好奇。   星楼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这种预感,在金阳一大早出现在小楼外时, 达到了顶峰。   星楼:“城主还在休息, 你来得太早了。”   最近几日,似乎是因为身体不适,每每直到中午,夕岁流才会下来。   金阳捧着一个盒子,面对星楼时不由得放松,身体没有了刚来时的紧绷,淡淡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星楼只好坐在他对面, 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看。   金阳的脾气并不好,然而这一次他却并没有生气, 反而因为心中的亲近之意,不由得也频频向星楼看去。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少年长得很不错,皮肤白皙光滑,五官还犹带稚气,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生机勃勃,是十分讨人喜欢的长相。   金阳心中一动,心跳快了一拍。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神色反而多出了一分厌恶。   他冷淡地瞥了同样坐着的星楼一眼,挑刺道:“看来你讨好城主的本事不错,才会让你连最起码的礼数都不知道了。”   星楼莫名其妙,同样语气不善道:“你什么意思?”   他一生气,整个人就更加生动起来,格外惹人注意。   金阳冷笑,更加肯定了某种猜测:“你不会就是靠着这张脸,才成功留在——”   “金阳。”   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二楼的扶手处,夕岁流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客厅。   比起面对星楼时的温柔纵容,其余时候的夕岁流,往往是清冷淡漠,让人不敢生出丝毫冒犯之意。   金阳的话不自觉地吞了回去,再也不敢开口。   “你醒了?”星楼丝毫不害怕,反而担忧地问,“今天想吃点东西吗?”   虽然夕岁流说过他不需要吃东西,但星楼觉得身体不舒服时,吃点好吃的或许会让他舒服些。   “不用了,星楼,你忙自己的事情去吧。”夕岁流的神色不由得柔和,转而又冷淡地吩咐道,“金阳,跟我过来。”   他第一次没有询问,仿佛对不速之客的来意早有预料。   金阳心中一紧,看着楼上人转身而去的身影,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盒子,直到手指发白。   跟在夕岁流的身后来到二楼,金阳垂首,掩饰住眼里的阴霾。不管如何,阆州城马上——不,是已经不再是这个男人的一言堂了。   夕岁流带他来到书房,径直站在窗口前,“说吧。”   金阳捧出那个盒子,他的神色迟疑不决,但还是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截剖开的木头,木头的外侧再正常不过,但内里本该是木头的地方却充满了恶心的粘液,漆黑无光,就像是异种身上的那样。   金阳看不清那个人的表情,于是就把头垂得更低,“之前那些月光树虽然倒了,但因为还能一起一些防辐射的作用,就没有人敢动。直到这两天,那些月光树突然流出一种黑色的粘液,就有人剖开了月光树,发现……”   他没有再说,但一切都已经不言而喻。金阳不动声色地看向窗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期待起他的反应。   或许心中除了对异种的厌恶,他的心中同样充满了一直对这个人低头的不甘,所以到了现在,金阳就格外期待起他的反应。   他已经剥开这个怪物的第一张皮,金阳很好奇,他会怎么做。   “然后呢?”夕岁流终于如金阳所愿的转身,但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金阳感觉到分外憋屈,就好像他奋力挥出的一拳,对这个人而言不过是轻飘飘的一阵风,并不需要在意。   他想过夕岁流会狡辩、会惊慌,他万分期待那张假面似的脸被打破平静会是什么样子,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那双眼睛仍然冷淡而又疏离,他看着他,就像是月光无情地俯视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地面上的蝼蚁生出任何动摇。   但金阳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您不应该给一个解释吗?”金阳努力压制住心里的不甘,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像是质问。   但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我没什么好说的,新的种子已经准备好了,不需要也没什么。”夕岁流平静道,“如果城里因为这事情起了什么风浪,就麻烦你多费些心思处理了。”   城里当然起了风浪,因为这风浪就是由金阳一手挑起的。虽然他并没有做多余的事,只是引导那些人发现月光树的真相,只是在流言开始出现时选择了漠视。   城主府的人一开始小心翼翼问过需不需要处理,但在金阳不作为的前提下,纷纷选择了沉默。毕竟那位阆州城的城主,早就已经只是名义上的城主了。   然后不出金阳所料,关于月光树的真相开始在城内疯狂流传开来,甚至开始往其他安全区传播。   保护着阆州城的月光树、被阆州城主净化过的月光树,竟然有着和异种一模一样、甚至更加让人惊惧恶心的内里!   而原本就勉强伪装成平静样子的阆州城,终于被这一颗石子打破,被藏在心底的恐惧和不信任,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但是金阳却并没有了一开始的兴奋和成就感。   夕岁流下了逐客令:“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可以离开了。”   金阳沉默,然后告辞离开了。   夕岁流看着被关上的门,转身又继续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残垣断壁,但在几十年前,那里还好好的。夕岁流记得,那个时候城东很热闹,聚集着最多的城民。   他和同伴一起出门的时候,会收到鲜花,收到感谢,收到崇敬而又亲切的笑容。   冷风突然从窗口吹过,宽大的白袍被风吹得鼓起,他站在那里,就像是过去的残留物,显得孤冷而又死寂。   星楼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没缘由的心慌,急促喊道:“岁流!”   窗前的人回过神来,神情柔和关切,“怎么了?”   星楼没说话,撞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夕岁流有些惊讶,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好耐心地拍着他的背。   “……没什么。”过了一会儿,星楼才抬起头,闷闷地道,“刚才我以为你要走了。”   夕岁流好笑,“我能去哪?”   星楼闷不吭声,没再说什么,只是依旧抱着他不放。   夕岁流叹息,神情却更加柔和,藏在他骨子里的那种冷漠,被这个拥抱一点点驱散。   “好啦,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今天给你讲你喜欢的,你想听什么我们就讲什么。”   过了好久,星楼才闷闷地应了一声,“那我先下去泡茶。”   星楼走的时候,目光平静地书桌上滑过,表情没有丝毫动容。   系统苦逼地想,主角的挑拨——不是,主角的提醒根本没有丝毫作用啊……   夕岁流看着他离开,随后目光转移到书桌上敞开的盒子里。   金阳走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没有带走它。   夕岁流突然哂笑,随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玻璃瓶,连着盒子一起扔到了垃圾桶。   他猜到过以后都应该用不上了,但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还是准备了。不过显然,并没有什么区别。   空无一人的书房里,玻璃瓶倾倒在垃圾桶里,只剩下数颗褐色的种子,黑色的液体缓缓流出……   那是怪物的血液。   .   虽然夕岁流并没有说,但星楼还是知道了关于月光树的事情。   “是那位卖花的婆婆告诉我的,最近频频有异种潜入到棚户区附近,阆州城已经不再安全,她要离开了。她还让我和您说,阆州城已经不再适合过去的人了。”星楼好奇道,“岁流认识婆婆吗?”   夕岁流沉默,过了好久才露出一个温柔而怀念的笑容,“她应该是我一位故人的孩子。”   故人的孩子?星楼纠结道:“那,卖花婆婆是您的晚辈吗?”   夕岁流莞尔,“是啊。”   “哦……”星楼拉长了调子,有些不开心。卖花婆婆是夕岁流的晚辈,却又是他的长辈,这里面相差的时间,隔了好几个他自己。   不过没关系,星楼掰着手指想,他能够活很久的,岁流也能够活很久,迟早会把这些距离给追上来。   夕岁流看着星楼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他最近看着星楼,总是忍不住笑出来。   他专注地看着星楼,在少年疑惑不解的目光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星楼在我身边,我很开心。”   在最后的一段旅途,有你陪着我。   星楼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因为夕岁流专注的目光,忍不住脸颊发热,赧然地刮了刮脸。   感受到宿主的情绪,系统又绝望又焦躁,这样下去,不仅是任务完不成了。要是宿主真的喜欢上了白月光,以它对这位宿主的了解,拥有一颗赤子之心的星楼,恐怕会为了爱人付出一切。   所以对宿主有着那样恶意本能的白月光,绝对不是宿主的良配!   系统的焦急影响不到星楼,他一直到晚上都沉浸在一种奇怪的感觉中,明明是开心但和他以往的开心又不一样。星楼感觉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心里又热又软,连不小心吃到了姜片都觉得甜甜的。   他趴在床上,突然很想和地下城写信,很想和它分享这一天的快乐。   但是星楼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外面吵杂的声音打断了。   小楼之外,充满了惊慌失措的人声和跑动声,而伴随着这声音一起到来的,是一种黏腻腐烂的味道。   异种的味道。   星楼心中一沉,翻身起来,正准备去查看一下,就听到门外传来夕岁流的声音,“星楼,不要出去。”   “岁流?”   或许是因为隔着一层门,那个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和一些奇怪的停顿,但确实是夕岁流的声音。   “关好门窗,就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   星楼着急道:“可是——”   “听话。”   那个声音严肃且不容拒绝,这是星楼第一次听到他对他这么说话。   “我会解决好这一切的,相信我。”   “……好。”   门外,那个声音听到星楼的答应,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本孤冷如月的面容早已被漆黑丑陋的鳞片所覆盖,而在星楼声音落下的那一刻,唯一保持着人类形态的声带,也彻底异化。   走廊内,月光平静地注视着一切,倒映出一个狰狞恐怖的身影。   它银色的兽瞳无声地倒映着同样美丽的月亮,小楼之外,那些过往一直蠢蠢欲动、传来恐惧而又垂涎声音的异种,第一次失控,贪婪地想要分食这位早已开始衰败的王者。   这是怪物拒不承认它的身份,反而和食物混迹在一起的代价。 第074章 怪物和玫瑰(十四)   解决那些异种对于怪物来说, 虽然有些勉强,但并不费力。   毕竟它与异种的斗争有百年之久,没有人比它更清楚异种的弱点。   只是——   怪物躲在废墟间的阴影里,身上的伤口往下滴着液体, 它并没有在意, 波澜不惊地听着外面逐渐传来的追捕声。   那些人本是为了追捕异种而来, 等异种被消灭后, 又变成了追捕它而来。   它并不意外, 或者从更早的时候, 它就知道有这一天。   深蓝近似于黑的天幕上,明月孤悬, 乌云飘来, 垂下大片的阴影。   .   虽然被要求待在房间里,但星楼却丝毫不敢放下心, 直到听着外面逐渐减少的声音,从窗口传来的味道也逐渐变淡, 星楼才慢慢放下心。   但很快, 星楼的心又提了起来。   外面又传来了一阵动静,这些动静格外规律,应该是城卫队。   这些人敲响了城主府的门,但因为没有得到回应。低下领头的人低声说了什么,到底没有人擅闯。   然而星楼的耳朵一向灵敏,所以他很清楚下面的人说了什么。   “……不在这里……队长说不用查……让去废墟……那个奇怪的异种……”   奇怪的异种?   星楼抿唇,有一种直觉告诉他,他们说的就是怪物先生。   这个世界的异种本就千奇百怪, 能再被奇怪形容的,除了怪物先生, 星楼想不到其他人了。   怪物先生会有危险吗?岁流会有危险吗?   他也一直没有听到关于岁流的动静?如果岁流在下面,这些人怎么没有和岁流打招呼?   星楼咬咬牙,不再犹豫,拿好武器,悄无声息地从窗口翻了出去。   他遥遥跟在那些人身后,少年的追踪技能并不高明,但因为月黑风高,周围又有一些受伤的城民滞留在原地,是以并没有被发现。   城卫队似乎在搜捕什么,星楼还看到他们会突然停下来,问那些城民一些问题。   那些回答并没有逃过星楼的耳朵,让他不由得更深地抿紧了唇。   果然是怪物先生。   还有,岁流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会和怪物先生在一起吗?他会受伤吗?   星楼隐隐有一种预感,或许找到了怪物先生,就找到了夕岁流。   他握紧了手,努力按捺住心中的焦躁,他一定要在他们之前找到怪物先生。   可怪物先生会去哪里呢……   星楼深呼一口气,四处打量一下,把自己带入怪物先生的位置,思考这个时候它会在哪里。   城东太荒凉了,更容易藏身的地方应该是继续深入城内——那里的建筑更多,逃生的可能也更多,哪怕是城卫队反应过来,它也完全可以引起恐慌,借由慌乱的居民突破围堵。   但星楼觉得怪物先生并不会去哪里,它不会愿意自己惊扰了安睡的居民。   过了不久,星楼下定决心,转身向城东废墟的深处走去。   这片地界早已荒凉已久,四处都是残垣断壁,黑夜里连月光都被遮掩住,死寂得像根本没有活物存在。   星楼不敢打灯,但更不敢慢下脚步,城卫队已经搜寻过来了。他必须在那之前找到怪物先生,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他觉得怪物先生会在这里,但是为什么一直没找到……   星楼摔了一跤,随手抹掉手上的血迹,努力安慰自己,没有找到怪物先生是好事,说不定怪物先生已经离开阆州城,去到了安全的荒野了呢?   “快快,那边派些人过去。”   “还有这边,都搜查仔细了,一个异种都不要放过!”   冷漠的吩咐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城卫队的脚步声,然后是手电筒打过来的白光。   星楼一惊,连忙像更深处跑去,气喘吁吁也不敢停下。   虽然他并不是异种,城卫队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但他并不想给岁流惹麻烦。如果让那个金阳知道了,他一定会拿这个欺负岁流的……   但他的脚程显然比不过那些城卫队的人,追捕的动静越来越近,星楼的动作不由得更急了起来。但是废墟崎岖不平,到处都是石头和断壁,慌乱之中,星楼差点摔倒的时候,一条漆黑的条状物突然伸了过来。   不等星楼看清,那东西就灵活地卷上少年纤细的腰肢,将他拽入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一只收起了锋利爪牙的手轻轻掩住他的嘴。   应该是怕星楼惊叫出声,但那只手的象征意义远远高于实际意义。   大概是怕他不喜欢。   星楼并没有害怕,隔着薄薄一层睡衣,腰间冰冷的存在虽然陌生,但感觉是熟悉的。   是怪物先生。   他们眼下应该是在一个高楼倒塌形成的三角空间内,因为刚好被前方的一块断壁挡住,所以从外面并没有办法看清,成为了一片安全黑暗的小天地。   外面的追捕显然已经到了,但星楼却并没有精神去注意,心惊地看着遍体鳞伤的怪物。   星楼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怪物先生美丽强大,每一片鳞片都熠熠生辉,那双银色的兽瞳如同天上的月亮一般冷冽皎洁。它站在月光之下注视深坑里的他,像是无所不能。   但现在——   怪物身上到处都是翻飞的鳞片和啃咬的痕迹,半个胳膊几乎都被咬了下来,可以看见森森的白骨。除此之外,同样有着不少的贯穿伤。它的左眼虽然依旧美丽,但再也没有了那种皎洁之感。右眼则是空洞的,眼睑处有灼烧的痕迹。   星楼闻到了,是火药的味道。它身上的伤,一半是异种造成的,一半是人类造成的。   星楼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低下头,想要看向怪物的下半身。   但他没能成功。   怪物轻轻地捂住他的眼睛,和捂住他嘴的时候同样,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却让星楼停止了动作,生怕惊扰到了它。   少年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怪物并不强大。   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怪物,会被异种所食,会被枪炮所伤。   它的强大是虚假的,想要伤害它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曾经有人帮它,可现在没有了。   但没关系,星楼让自己不要哭,他要让他自己变得强大。   没有人帮岁岁了,他可以帮它。   外面的天地重新安静下来,那些搜查的人已经离开,这片黑暗又回归安全。   星楼轻轻蹭了蹭怪物的手,撒娇一样轻轻开口,“我不能看看吗?”   他没有让自己表现出眼泪,但依旧有湿润的水迹触碰到怪物的手,明明布满鳞片的地方不该这么敏感,却让它的手不由得想要蜷缩。   过了良久,久到好像这里已经没有了活物存在,怪物依旧没有动作,那只手像是凝固了一样顿在那里。   哪怕星楼只要一个动作就可以绕开那双手,但他仍旧没有动作,安静且坚持地等待着。   直到怪物垂下那只手,先做出了选择。   它想要遮掩的另一面,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少年的面前。那是更强大、也更脆弱的一面。   怪物的下半身并不是之前看过的模样,它变得更加恐怖——是人类本能生厌的恐怖。   那是一团缠绕着的触手、一堆涌动着的烂肉,它们丑恶不堪,像是一种活物一样呼吸蠕动着。它们挑战人类感官的极限,只要触及就让人生理性恶心恐惧。   它们才是怪物的真面目,是它的本真,是它的原初。   一个像童话故事里那样,虽然凶恶但更趋向于野兽的怪物,不过是它给自己伪装出来的一个形象。   一个在它退场时,不至于给人留下更深阴影的形象。   而就像是所有童话故事里那样,虚假的伪装必将破裂,露出其邪恶的真容一样,它在漂亮的少年面前暴露出了一切。   星楼抬起头,眼里泪光闪烁,但仍旧是开心地笑着,“怪物先生果然是最独特的存在,我从来没见过您这样的生物。”   怪物靠在断壁上,银色的眼睛黯淡无神,但却是柔软的,就像是月亮化成了水。   星楼轻轻揽住遍体鳞伤的怪物,毫无阻碍的和它亲密接触,四目相对之时,轻声问道:“我可以研究您吗?”   我并不害怕、并不厌恶、并不排斥、并不准备逃离。我想要接近、想要容纳、想要保护、想要给予安全。   我想要更加了解您,我能够更加了解您,我是一名生物学家,虽然并没有对您提起过。   我曾经觉得那是不重要的存在,因为那只是一项技能,但现在我却分外喜欢起这个身份。   我并不会伤害您,我想要的是保护您。   您——你愿意吗?   怪物没有说话,只是终于闭上了眼睛。   少年被一团蠕动着的触手吞没了。   而在这片天地之外,乌云突然散去,天空静谧而美丽,孤悬的明月周围突然多出了璀璨夺目的星星。   或许接下来的夜空,都像今晚一样美丽。 第075章 怪物和玫瑰(十五)   那天夜里, 和怪物先生分开后,星楼一个人回到小楼的时候,夕岁流已经回来了。   他的脸色很苍白,只是确定少年的安危, 就很快回了房间里, 并没有询问星楼为什么要出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外面城卫队的动静并没有消失, 似乎是因为城东防卫的缺失, 又有零碎的异种潜入了城内。   不过这已经不需要夕岁流去解决了, 外面的城卫队还没有弱到这种地步。   直到第二天,一只漆黑如同影子一样的异种潜入了小楼。   那个时候, 星楼正准备去书房, 从二楼走廊的窗户处突然蹿出来一只异种,锋利的牙齿几乎就要落在脆弱的脖颈上。   然而在那之前, 一道黑影如利剑一般闪过,残忍的异种顿在半空中一瞬间, 然后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自昨天之后, 隔壁房间的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道苍白单薄如同剪纸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星楼眨眨眼,笑容满面:“我就知道有岁流在,我不会有事。”   夕岁流的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视线掠过少年带着青色脉络的脖颈,“这两天城里很乱,你多注意一些。”   星楼乖乖点头,看向地上发出恶心味道的异种, “我这就去把它收拾了。”   “不用,我来处理。”夕岁流莞尔, “你去做你的事情吧。”   “我很擅长处理这个。”   星楼顿了顿,无措地点点头,神情低落地走向书房。   刚从地下城出来不久的少年,并不懂得如何处理复杂的关系,有的只是一腔坦诚与真挚。可当对方关上门,拒绝他进入时,少年只剩下彻底的茫然。   他在那个门附近来回打转,却不知道如何进去。   夕岁流看着星楼的背影走远,宽大的袖子里漫不经心地探出了一条触手,将异种拉入了房间。   他看着地上的异种,神情说不是厌恶与否、喜欢与否。苍白的身影跪在地上,放弃了所有的忍耐与伪装,迫不及待而又贪婪地埋首。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细碎的声音。   星楼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在书房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书。他早就发现,夕岁流这里的书有很大一部分他都看过——这不仅是指那些童话故事,还有更多的生物基因方面的书籍。   他的记忆力很好,看过的所有书星楼都可以一个字不落地背出来,不过他还是上来了,他只是想要趁机确定一下夕岁流的状况。   好像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星楼抿唇,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低落。   随便找了两本书,星楼抱着书走在走廊里,目光忍不住地往那个房间里瞥去。   只是这一瞥,就让星楼脚步忍不住顿住了。   那道门并没有关好,留下小小一道缝隙,走廊的灯光在黑暗的房间里留下一道光柱,让人忍不住想要窥探。   虽然知道很不应该,但是星楼还是挪动脚步,心虚地安慰自己,他只是想要提醒岁流关好门,不然天冷了半夜会有风进来的。   越靠近那道门,一种细碎的声音就越清晰,与此同时,一种潮湿的腥味也越来越明显。   这种味道并不陌生……   星楼的动作下意识地放轻,悄悄站在那里,从缝隙里看去。   他只看到了影子,落在了窗帘之上的影子。一道人影趴伏在奇怪的影子上面,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什么,贪婪而又怪诞,像是地狱里只知道进食的恶鬼。   那些细碎的声音在这一刻,彻底清晰起来,那是撕咬、咀嚼、吞咽。而当这一切出现在人类身上,只会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但星楼却在这一刻平静下来,他甚至轻轻呼了一口气,快乐地席地而坐靠在门上,就着走廊的灯假装看起书来。   他当然并不是想要看书,只是想要等夕岁流吃完饭,他们可以一起说会话。   【宿主!快跑!】系统完全不理解此刻星楼的淡定,它整个数据流都炸了起来。   【白月光发疯了,等到他吃完那个异种马上就是你了,趁他现在没注意宿主快跑啊!】   看星楼没有动的意思,1551疯狂地在他脑子里呐喊,整个系统都不行了。   完了完了,照这个情况宿主活下来的几率还有多少?人类本来就是白月光最好的食物,身为完美进化者的宿主对白月光来说,更是绝顶美味!现在白月光明显发狂了,宿主还能逃掉吗!   明明这个时候白月光不应该发狂才对,他应该在死的时候才会失去理智,为什么会提前到现在?   不要啊,任务失败也就算了。星楼是第一个对它这么好的宿主,还会怕它一个系统寂寞陪它说话,怎么可以死?   【宿主,我不想你死,你快跑啊!】   “你把岁流叫做白月光?”星楼丝毫没有在意系统的催促,反而惊奇地注意起了一个称呼,“白月光——这个称号真好听。”   系统已经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这次失败会被销毁也没什么了,它根本就没有保护好宿主。   它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让宿主从白月光身边逃跑才对。   星楼并不在意脑子里的吵闹,他抱着膝盖,乖乖等待着里面的人结束。   不知道什么时候,里面的声音停止了。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并不温柔宠溺,淡淡地看着少年,像是天上的孤月,透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星楼仰头,丝毫不在意,笑容纯粹,“岁流,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异种啊?”   夕岁流俯身,那张脸从黑暗中显露出来,落在了光明里,却并没有被光照亮。   “我最喜欢吃的是人类。”夕岁流的声音依旧温柔,那双眼却深不见底,最终停留在少年的脖颈出。   那里纤细、脆弱,代表着血管的淡青色经脉随着呼吸起伏着,只要咬破那里,就会有血液汩汩流出。   “星楼,我已经饿了很久了。”   走廊昏暗的光线里,那只惨白没有一丝血丝的手触碰上少年白皙脆弱的脖颈,冰冷的抚摸着那里,像是在评估什么。   在漫长的时间里,他独自忍受着饥饿。一开始他连异种都无法接受,他凭借着那些敬慕和依赖的视线甘之如饴地承受着一切。再后来,他忍不住了,他开始在夜晚化身为怪物在荒野上猎食游荡——他在主动地变成一个怪物。   但这份饥饿从未消失过,也从未被满足过,它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来愈难以忍受,它渴求的从来都只是鲜活的生命。   像眼前的少年一样,耀眼、鲜活的生命。   “我很饿。”   【我就知道!我刚才就察觉到的呜呜呜,他的视线从之前就一直在宿主的脖子上打转,他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怎么办宿主?要不我们还是勉强挣扎着逃一下吧!】   明明只是在宿主的精神体里,系统都觉得自己被白月光吓得数据运算都不通畅了。它没办法想象宿主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难怪宿主从刚才开始就一动不动,果然是被吓傻了……   星楼眨眨眼,突然笑了,“我有一个秘密,是不是一直没有告诉过岁流?”   他没有等待夕岁流的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地下城不让我告诉别人,但是岁流不是别人。”   “我不会死的,再严重的伤都会很快恢复。断掉的手臂可以再长出来、破掉的心脏可以自己愈合。”   “只要岁流不一下子把我吃完,那我就可以不停地长,就像植物一样。”   “所以岁流不要一下子把我吃完好不好?”   少年仰着头,脆弱的脖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怪物的面前,就像是献祭一样,脸上还犹带着稚气,星星一样的眼睛却那么认真。   他也确实在献祭,他在把自己献给怪物。   主动的、自愿的,并不带有狂热,反而带着自以为是的理智。   夕岁流引诱一般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再也无力维持这样的面具。   走廊里,这幅画面像是定格了一般。   许久没有等到预想中的疼痛,星楼想了想,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根没有淬毒的尖刺,认真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会死,不信我演示给你看。”   他握着那根尖刺,毫不犹豫地冲着脖颈就要扎下去。   “够了。”   那只苍白的手握住了纤细的手腕,阻止了这场可笑的演示。   少年害怕怪物不吃他,所以像怪物演示,他确实不会死,来让怪物可以毫无负担心满意足地饱餐一顿。   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夕岁流终于放弃了刻意维持的距离,那双眼睛里深藏在海底的坚冰终于融化了。他和星楼一样坐在地上,复杂又轻轻叹息:“你都不害怕的吗?”   星楼当然不害怕,他反而放松下来,快乐地扑进了怪物的怀里。   他能够感觉到,那一扇门为他打开了。   “我不害怕啊,我只是有一点生气。”   终于又恢复到以前一样的相处,不,甚至更好。星楼难过道:“我很生气的,我以为昨天你会和我好好说话,结果你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也很担心你,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样了,你却不愿意理我。”   说到这里,星楼忍不住替眼前的人委屈,反问道:“你都不疼的吗?”   夕岁流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的背,轻声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真正确定是昨天啦,我又不是笨蛋。”星楼在他怀里偷偷做了个鬼脸,假装没有被男人发现,有些小小的得意,“你说要处理异种,我在下面没有碰到你,反而看到了怪物先生,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虽然你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模样让我一个人回来,又提前回到小楼等着我,但我还是发现了。”   “在这之前我也有察觉到一些了,你又没有很努力的骗我。”   “对了,我是不是没有给你说过,金阳让我监视你?”星楼仰头,“他说让我注意你身边和异种有关的东西。那个时候,我就猜到你和怪物先生有关了。”   “我很聪明的。”   说到这里,星楼的声音轻了下来,“包括你今天故意让我看到这些,我也是知道的。”   他只是有一点点的不懂那些复杂的情感,但并不是一个笨蛋。   岁流那么聪明,怎么会做出那么不谨慎的事情?   “你想要赶我走,我偏不走。”星楼努力忍住眼里的泪水,让自己看起来不会太过软弱。   “我就是想要待在你身边。”   夕岁流像是被人剥去了坚硬的壳,再也没办法流露出一丝冷淡,那双眼睛里的温柔终于深入到底,露出了最柔软的一面。   “并不是想要赶你走,只是想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   昨天晚上控制不住在少年面前暴露出真面目后,他就后悔了。所以夕岁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哪怕他猜到星楼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还是假装怪物和夕岁流是两个存在。   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想让星楼离开或者退回原来的位置。但少年并不是这么想的,在他反复路过怪物的房间,一直偷偷看着那道门的时候,怪物也在看着他。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并不想后悔。”星楼用小指勾住另一个人冰冷的小指,小心翼翼道,“下次不许这样了好不好?”   “……好。”   夕岁流早已发现,他没办法说出那个拒绝。他所做出的挣扎,在命运看来,或许只是答应得或早或晚的区别。   他的声音很轻,纵容一只玫瑰开在了他的世界里。   星楼忍不住偷偷笑起来,藏都藏不住。   “对了。”星楼想到什么,突然跪坐起来,解开了自己的衣领。   少年白皙而又光洁的肩膀露了出来,精致的锁骨润泽如玉,宛若一朵刚刚开始绽放的娇嫩玫瑰。   他凑到夕岁流跟前,特意将纤细的脖颈凑了过去,“我没有骗你哦。”   “我真的可以给你吃。” 第076章 怪物和玫瑰(十六)   少年像是怕怪物不知道如何开始, 还贴心地摆好了适合下嘴的姿势,邀请他前来品尝。   “你吃完之后,把我放在那里就好,明天早上我就可以恢复正常了。”看夕岁流并没有动作, 星楼催促道, “你咬一口试试啊。”   不知道他是因为无知而无畏, 还是因为无畏才显得无知。   总之, 不管夕岁流是不是认真的, 可看样子少年却认真了起来。   夕岁流很无奈, 他叹息一声,在星楼茫然的目光下替他整理好衣服, 然后将人打横抱起。   “你是准备去餐厅用餐吗?”星楼有些疑惑, 乖乖的没有乱动,好奇地问道。   看样子是十分拥有一份美餐的自觉。   夕岁流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他将人抱回了房间,在星楼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 就用被子将他团团包好。   星楼震惊, “你不吃了吗?我真的不会有事的。”   夕岁流伸出一条触手,替他把窗子关好。   “你是不是怕我疼,”星楼想了想,自觉找到了原因,“那我可以打麻药的,只是不知道你吃了会不会有影响。”   那条触手顺势关上了灯,房间陷入黑暗之中。   “岁流——”   夕岁流低下头,冰冷的手指抵住了少年温热的唇, 阻止了他的话。   “嘘。”   月光之下,夕岁流的侧脸泛着光, 月华融入那双眼睛,更显得温柔和醉人。尤其是当他专注地看过来的时候,就像是月亮放弃了所有只停留在一个人身上,让人做什么都甘愿。   星楼愣怔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脸红心跳,那放在他唇瓣上的冰冷手指,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显眼起来,那点冷意并不惹人讨厌,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好像被他的呼吸暖热了一样……   一想到这里,星楼立刻连呼吸都不太敢了,生怕惊动了什么,又下意识的觉得羞愧,就好像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很晚了,再不睡觉的话会被大灰狼吃掉的。好了,闭上眼睛。”   星楼着魔一般,顺从地闭上眼睛,耳朵却在这一刻分外灵敏起来。   他听到了脚步渐远的声音,关门的声音,然后是更轻的脚步声……   星楼突然睁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红着脸,嘀咕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我又不怕大灰狼,异种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星楼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更快了,跳的他干脆拉过被子,将自己藏起来。   就是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好奇怪啊,岁流变得好奇怪,他也好奇怪……   .   自从那天之后,小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和平静,只是多出了许多意外,比如——   “哎呀。”   星楼虚假的痛呼声刚刚出口,却并没有感觉到手上的痛意。他睁开眼睛一看,果然发现一条触手已经挡在了他和菜刀之间,另一条触手已经温柔而又强硬地夺回菜刀,并合力将他推出了厨房。   再一次计划失败,星楼闷闷地来到沙发处,果然看到正在那里从容看书的夕岁流。   他凑过去拿掉书,认真地道:“我不好吃吗?”   漂亮的少年凑在你面前,问他好不好吃,这样的场景——不论如何,很难让人不心动。   夕岁流无奈地叹息,深感自作孽不可活,他如果没有那样试探星楼,也不会天天遇到这样的画面。   自从那天之后,星楼总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就像是他小时候面对家里那只不肯吃东西的小狗一样,总是担心他会饿死,试图以各种方法喂食,想尽办法把自己送到他嘴里。   夕岁流一边心软得不成样子,一边坚决拒绝,只是他的拒绝显然并没有什么成效。   在这几天之内,星楼割破了五次手,试图直接把自己的手给剁下来不下三次,被夕岁流阻止后,还在想是不是手上没有肉你不太喜欢……   小楼虽然是怪物的巢穴,但自从星楼来了之后,夕岁流一直把触手和感知控制在自己的房间之内,避免不小心触犯了少年的隐私。但现在星楼这么一弄,整个小楼终于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样子。   爬山虎的阴影之下、房间的角落里,一切被人忽略的地方,或许都藏着怪物严阵以待的触手。   不过效果很不错,最起码自那之后,他已经成功避免了所有星楼有意又或者无意的受伤。   老实说,夕岁流对付异种时,都没有那么费过心。   感觉到了夕岁流沉默的拒绝,星楼还是不死心,沮丧味道:“你今天也不想吃我吗?”   “不想。”夕岁流坚决拒绝。   星楼不开心,躺倒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然后将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他怀里,嘀咕道:“我刚刚还特意洗了个澡,洗得可干净了,热水泡得我皮肤都发红了,谁知道你还不想吃。”   嘟嘟囔囔的星楼并没有注意到,靠着的人一瞬间僵硬的身子。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扩大范围的感知和触手,很容易发现一些夕岁流并不想发现的隐私……虽然他在那一刻瞬间就退了出去,只留了一条避免少年再故意弄出各种意外的触手,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   比如现在星楼说的事情。   夕岁流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尤其是现在,少年正亲密地躺在他的膝盖上,一只手环抱着他,另一只手正把玩着他的头发。   他有些想把星楼推出怀里坐好,但因为少年太过自在舒服的样子,一时没有动作。   只是这样似乎太过亲密了……夕岁流终于意识到,虽然他一直把星楼当作一个孩子,但是他其实早就成年了,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少年。   如果是在末世之前,星楼应该正在上大学,像他这样漂亮的少年,一定能够吸引到不少追求者。   咕噜噜——   夕岁流回过神来,就看到星楼用他的衣袖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不好意思地道:“是岁流做的饭太香了……”   厨房里,饭菜的香味早已蔓延到客厅,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夕岁流莞尔一笑,注意回到了厨房那边,“还有一道汤没有做好,你先吃着其他的,等会再喝汤?”   星楼赶紧点头,乖乖从他怀里起来。   另一边,触手已经送过来了拧到半干的湿毛巾让他擦手,饭菜也被触手端了过来。   “好方便,”星楼纠结地道,“但是这样我会变成一个笨蛋的。”   不仅是做饭,夕岁流的触手太好用了,自从被星楼发现后不再隐藏,直接包揽了整个小楼的所有家务。   难怪之前金阳往城主府送人一直没有成功,岁流根本不需要别人照顾他嘛,也一直都是他照顾别人——比如他自己,不止是现在,自从自己来到岁流身边后,就一直在被照顾着。   夕岁流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不要想太多。   星楼坐到餐桌前,夕岁流虽然不吃饭,但还是坐到了他对面,陪着他一起。   他更加羞愧起来,明明是他要给岁流吃,结果自己却先饿了。   星楼看着满桌子的菜,不由得蠢蠢欲动,试探地道:“你看,我这样整天白吃白喝的是不是不太好?”   夕岁流并没有说话,仍旧是含笑看着他。   星楼自觉受到了鼓励,于是整个人都精神了,“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岁流,你看,你做饭给我吃,我给你吃,这样不就不是白吃白喝了吗?”   夕岁流终于说话了:“是吗?”   星楼使劲地点头,试图说服岁流这个方法的合理性。   “我觉得这个办法很好。”他肯定地再次点头,觉得自己很聪明。   夕岁流用手指敲了敲少年的脑袋,看着少年假装很痛地捂住头,“一点都不好。”   他看星楼还想狡辩,无奈地道:“不用担心,我已经恢复很多了。”   星楼怀疑地看着他,不太相信。   夕岁流向他解释:“我和其他异种不太一样,除了进食,我还可以靠辐射和其他一些能量形式来补充自己。”   否则在末世刚开始的那些年,他无法从人类的食物里获取足够的能量,又不愿意吞噬异种,早就自己把自己饿死了。   猎食异种,也只是这些年身体虚弱下的无奈办法。   “那天的伤看着吓人,其实并没有伤到我的本质。这几天修养下来,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星楼定定地看着他,并没有被夕岁流糊弄住,“那和你会饿不是一回事。”   他也和正常人类不一样,他也不需要经常吃东西,就可以维持自身的生命,但他还是会像现在一样感到饥饿。   饿起来的感觉很难受,星楼记得有一年,他想实验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所以故意三个月没有吃东西——那次并没有实验出极限,但星楼再也没有试过了。   他只是饿了三个月就那么难受,那么岁流呢?   那么长的时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和永不停歇的饥饿,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第077章 怪物和玫瑰(十七)   夕岁流确实很饿。   他活了一百五十七年, 异变为怪物一百三十年。   这一百三十年,饥饿于他从来没有消失过。他的身体永远不满足,永远在叫嚣着进食,而他的身边从不缺少食物——很多时候, 夕岁流都以为自己会被饥饿吞没, 将触手伸向身边的人, 彻底异化为异种。   但他撑住了, 他完美的瞒过了所有人, 也不曾有人主动探寻过。   曾经的他强大且无所不能, 即使同伴知道他不用进食,也只以为这是他强大的一种表现;后来的他开始变得虚弱, 但再也没有人在他身边。   夕岁流的这一辈子, 承受过许多种目光。有期望、敬仰、视他若神明的疯狂;也有排斥、厌恶、见他如恶魔的恐惧。   但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目光看过他, 一种需要别人照顾保护的目光。   夕岁流没办法不动容,所以他更不会去伤害这样一个人。   “听话, 不许闹。”夕岁流捏了捏他的脸颊, “再不吃菜就要凉了。”   星楼闷闷地道:“你真的不吃吗?我觉得我应该很好吃。”   难道岁流就是不喜欢他这样不正常的人类?   星楼决定回去问问系统,怎样才能让夕岁流吃掉他。   回到房间后,系统对星楼的疑问是扔了一大堆文学资料。   那曾经是它一个系统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学习感情的资料,现在就交给宿主了。   1551很想哭,作为一个失败经验丰富的系统,它在夕岁流并没有吃掉宿主的那一刻,就知道那不过是这对情侣互相试探的小把戏——虽然现在他们并没有在一起, 但系统觉得并不远了,最起码主角是没有希望了。   它就不信现在这种情况下, 主角如果对白月光下手,宿主会选择视而不见?   宿主绝对会和主角反目成仇!并且绝无可能再走上相爱相杀的道路上。   虽然认识宿主并没有多久,但系统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很了解星楼的。   只是——   系统悄悄地躲进了宿主的意识深处,还是有些害怕。   虽然一个被制造出来的数据不应该害怕格式化,但当它要面临离别的时候,系统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准备好。   但如果宿主——不,星楼能够得到幸福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1551想,如果白月光不会吃了星楼来让自己进化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他更适合星楼的存在了。   1551看着星楼快乐的样子,觉得身为一个数据生命的自己,好像也同样感觉到了人类的快乐。   .   城主府   金阳正在看着一份资料,当他看完之后,神情彻底变得阴沉起来。   那张陈旧的资料上,开头便是【实验体901基础资料】一行大字,而下面的字就更让他震惊。   他的基因有一部分来自一个奇怪的地下城,金阳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片大陆上有什么地下城,他确实知道有几个建立在地下的安全区,但这些显然都不会是资料记载中神秘莫测的地下城。   而另一部分——金阳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像是压了一大块石头,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基因竟然会有一部分来自于夕岁流!   他一直把夕岁流当作异种,那个人也确实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金阳从来认为,他只是不幸的被一个异种收养长大,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和那个异种有什么深切的关系。   而现在,这份资料告诉他,他基因的一部分,就来自于那个怪物。   如果那个怪物是异种,那继承了异种基因的自己,又是什么?   金阳完全没有想到,他只是让神父查一下自己的身世,竟然会查出这个结果。   他从来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金阳闭上眼睛又睁开,最后让自己恢复平静,将资料扔到桌子上,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倒是有胆子,给我看这个。”   “城主说笑了,这只是一份资料而已,不会影响什么。”   一个悠然的声音响起,让人这才意识到房间里竟然有第二个人,那个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正是神父。   金阳看着他,不由得冷笑:“你不觉得,这和我们的目标冲突了。”   神父惊讶道:“怎么会?”   “夕城主只是人类进化的失败品,不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身体、随时可能会狂化失去神智——这样的它,是没办法能够领导人类前进的。”   “而您,您当然和它不同,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只不过是吸收了它一部分的优势基因。至于那些和异种有关的,当然早在实验之初就被剔除了。”   “即便如此说,夕岁流也算得上我基因上的父亲。”金阳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意味,“你给我看这个,就不担心我无法再对它下手吗?”   神父笑了,“它怎么会是您的父亲?神明也无法认同您的话,您是太阳之子,是神明的孩子,至于夕城主,它只是为您提供了您歇息躯壳的一部分。”   金阳的眉头不由松开,虽然他一向不喜欢圣城的这些神明之说,但这一次却格外说到了他的心底。   神父的笑容更加深了,继续说道:“再说,除掉夕城主是必须的。如果它还存在,那么世界就永远停留在过去的阴影里,永远也到不了新的地方。哪怕是为了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类,您也必须将它铲除。”   “这片大陆正在重新回到人类手里,异种正在逐渐走向灭亡,但如果不杀掉最大的异种,世界又谈何归于人类?”   神父退后一步,恭敬行礼:“就算是为了所有人类,您也必须坚定这个决定。”   金阳的神色不由得放松,但还是没有说话。   神父垂首,勾唇一笑,然后站起身来,将那份资料点燃了。   点燃了的资料被扔到了地上,跳跃着的光芒映照在金阳脸上,让他的神情闪烁不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金阳道。   神父一笑,轻巧道:“这份资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在新世界,它的存在没有必要。”   金阳并没有说话,但他也没有阻止那份资料的燃烧,反而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神父勾唇,知道自己再一次猜对了。   “对了,那个地下城是哪里?上面说我的基因来自于地下城,又是什么意思?”金阳突然问道。   “关于地下城的所在,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它是在天灾之前就存在的城市。在天灾开始后,它也是最开始研究天灾、研究辐射的机构。据说在末世真正到来之前,那里就聚集了全世界所有的顶尖科学家,为人类火种的保留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有很多技术和知识都是那个时候就已经研究出来的,比如规避辐射的能量罩、感染者测试仪、异种的习性和弱点,都是他们的成果。”   金阳的表情不由得向往,“那个地下城在哪里?”   神父摇摇头,遗憾道:“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当年地下城的那一份基因样本,是被‘诸神’中的一位带回来的。自祂陨落之后,再也没有人知道地下城的所在。”   金阳有些可惜,毕竟如果地下城能够为他所用,那么对人类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不过没有也不是一件大事。   “那那份来自地下城的基因样本呢?你有什么知道的?”金阳随意问道,并不抱什么希望。   神父微微一笑,出乎金阳意料地说:“关于这份基因样本,我确实知道一点。”   “哦?”   神父并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据说在地下城有一个自然进化的婴儿,他天生不怕辐射,刚一诞生就被视为人类的希望。但因为某种原因,似乎出生不久就被地下城冰冻了。”   “或许城主的基因样本,就来自于他。”   金阳心中一动,不由得深思起来,自然进化者……   .   天越来越冷,小楼的门便经常关着,外面的冷意丝毫影响不到小楼。   星楼也很长时间没有出门了,他每天不是在看系统给他的资料,就是在小楼四处游荡,试图从各种地方找到怪物的触手,整栋房子都成了他的游乐场。   除了夕岁流仍旧不肯吃他外,生活再完美不过。   “岁流,你看我的字写得好不好?”星楼将练好的字拿过来,期待地问。   星楼的字确实写得越来越好了,夕岁流也挑不出什么错,夸奖道:“很好,再过一段时间,不想练就可以不练了。”   “那我可不可以要一个奖励?”   夕岁流看向他,“比如?”   “比如,可以让我许一个愿望?”星楼讨好地抱着他撒娇。   夕岁流假装思考很久,才在他眼巴巴的眼神下开口,“除了吃了你之外,都可以。”   “哦……”星楼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   但他很快又振奋起来,在这之前,他早就想好了第二个愿望。如果岁流还是不愿意吃了他,那他就要“吃了”岁流。   开玩笑啦。   他只是想要更多地了解夕岁流,系统给他的资料虽然都是爱情故事,但星楼觉得世界上的感情都有共同之处,所以还是可以代入他和岁流参考的。   比如情侣、不对,朋友之间要更多地了解对方。   但关于夕岁流的事情,他有很多都不知道。   所以——   “我想要进蓝胡子的房间看一看!” 第078章 怪物和玫瑰(十八)   “蓝胡子的房间?”夕岁流并没有怎么思考, 就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道,“你说的是二楼左侧的那一个房间?”   星楼嗯嗯地点头,“就是你不让我进去的那个房间, 我没有偷偷进去哦。”   这几天因为在和触手玩寻宝游戏, 小楼的角角落落星楼几乎都去过了, 唯独那一个房间他一直没有进去。   星楼在以前就很好奇, 但那时候他并不想要去探寻夕岁流主动隐藏的秘密, 而到了现在, 他却越来越想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   夕岁流失笑,“你就不怕真的看见不能接受的秘密?”   星楼坚决摇头, 信心满满:“岁流身上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   他的信心不是来自于自己, 而是来自于夕岁流。星楼觉得,没有比夕岁流更值得他相信的人类了。   “可以是可以, 不过,你恐怕会很失望。”夕岁流莞尔, “那里只是一些旧物, 并没有蓝胡子的秘密。”   星楼赶紧点头,“我就是想看看那些旧物。”   他在夕岁流疑惑的目光下认真道:“因为我想更加了解你。”   系统给的书上说,两个人之间只有足够了解对方,才能够长久维持好一段关系。否则就算表面上看上去再亲密无间,也只是空中楼阁,迟早会轰然倒塌。   他想要和夕岁流当一辈子的朋友,才不要像书里写的那样会分道扬镳,他要把所有隐患都扼杀在摇篮里!   星楼认真的拿着系统给的攻略指导书, 决定把它们通通都实践在和夕岁流的友谊中,让他们的友谊像书中这样美好。   夕岁流失笑, 鸦羽一般的长发垂下,让他的神情不太明显。   那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他都忘了再去怀念,只是把它们放在一个房间里,时间久了就忘了。   而现在,有人想要去看看它们。   夕岁流带着星楼,打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这个房间并不是很大,原来应该也是一间卧室,不过被改成了一个工作间——当然,现在更像是杂物间了。   出乎意料的是,房间里并没有星楼想象中的灰尘,反而干净整洁,像是有人常常打扫。   夕岁流:“我也很久没有来过了,不过偶尔会让触手进来一趟,打扫一下卫生。”   现在看来,触手的成果还不错。   星楼认真环顾着这个房间,他的目光掠过放在窗台的工艺品、挂在窗帘旁的布艺小熊、墙上贴着的地图、木架上的军刀、堆在地上的各种机械制品……   这个房间,只是简单一看,应该有很多人来过、歇息过。   最后,星楼的目光停留在房间的中央——那里摆放着几张拼在一起的桌子,中央有一个相框,靠近窗台的那张椅子上还有一张柔软的垫子。   夕岁流察觉到他的眼神,怀念道:“那里是我们用来商量工作的地方,不过只用了不到三年,后来城主府建立起来,大家都搬到那里去了。”   星楼点点头,目光忍不住停留在那张侧对着他的相框上。   “想看吗?”夕岁流故意问他。   “想!”   星楼连忙点头,可怜巴巴地道:“让我看看嘛,我很好奇岁流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   “那你要失望了,”夕岁流笑着道,“那张照片上没有我。”   “啊?”星楼又惊讶又失落,沮丧地垂头,“怎么会没有岁流呢……”   他并不怎么好奇照片上的其他人,但星楼真的很想知道,一百多年前的夕岁流是什么样子的。   夕岁流揉揉他的脑袋,拉着星楼在椅子上坐下,解释道:“拍照的那一天我刚好有事没回来,当时大家说先拍一张给我看看,等我回来再补拍。”   “那补拍了吗?”星楼忍不住问。   “没有。”夕岁流的声音听不出遗憾与否,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事情,“后来大家都很忙,人总是不够,就一直拖着没拍。再后来,人就再也凑不够了。”   星楼没有了刚开始的精神,像是被夕岁流口中的故事感染了一样,神情说不出的怅然。   夕岁流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虽然没有我,但你真的不打算看看吗?”   他拿起那张相框,鼓励一样递给了少年。   星楼小心翼翼地接过,生怕这个相框在他这里有了什么闪失。   照片上有男有女,年纪都不是很大,刻意空出了中间的位置,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们身后的背景里里,鲜花开得正盛,爬山虎郁郁葱葱,和他们的笑容一样充满了希望。   星楼认了出来,照片里的背景就是小楼,那时候的小楼还并没有现在的破旧,反而十分崭新漂亮,爬山虎的颜色是生机勃勃的苍翠,院子里开满了鲜花。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小楼的时候,墙皮斑驳,充满了荒废已久的苍凉,院子里只有腐烂的树叶和虫子的尸体,遍布了整个小楼的爬山虎只让人觉得阴冷。   如果不是金阳敲开了门,这里并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想听听他们的故事吗?”夕岁流问。   星楼认真点头,不愿意错过一分一毫。   夕岁流一笑,看向那张照片,娓娓道来。   “那个时候,我们刚刚离开位于地下的研究院,选择重新回到地面上,试图为人类开辟一个新的未来。”   “一开始我们辗转了很多地方,最后还是选择了这里——阆州城在末世之前就具有完备的防御建筑,因此城内的基础设施也都较为完善,这里本身也符合灾后重建的一切基础条件。”   “但城市也不是一天之内就能够建设成功的,我们安顿好了一起出来的普通人,以这个小楼为中心,开始了我们的重建计划。”   夕岁流指着照片上的人,给星楼介绍,“那个穿着军装的人是陆兴,在末世之前,就是军中的新星,后来负责阆州城的一切安全工作。”   “他是负责后勤的廖音,在经商方面很有一手,大家都说如果是在末世之前,他一定可以成为商业巨鳄。”   “那是机械学院的舒心书,大家都叫她书书,城里所有和机械有关的都是她负责。”   “…………”   “…………”   “至于最后一个,是和我同样出身研究院的江女士。”   说到江女士的时候,夕岁流的神色有些复杂,他在星楼的目光下轻声道:“我们那时候研究的是一块导致辐射出现的陨石,研究院给了我们最顶尖的防护服,但末世的辐射不同以往,防护设备并不能完全阻隔。”   “但是末世已经来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只能够选择直接上阵,近距离接触那块陨石。”   “等我们离开研究院的时候,绝大部分研究员都已经因为感染而死,活下来的只有我和江女士。我是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异,而她也没有被幸运眷顾,离开研究院后,她身体一直不好,不到三年就离世了。”   星楼若有所悟:“那个带着软垫的椅子是她的?还有窗台的工艺品和小熊玩偶……”   透过这些东西,他好像看到了过去的那个慈祥柔软的女士。   夕岁流点点头,笑着道:“不仅如此,她的后代你应该也见过。”   星楼有些惊讶,随后反应过来:“卖花婆婆?”   他在阆州城接触过的人并不多,而这些人里夕岁流也知道的,最有可能就是上次让他带话的卖花婆婆了。   夕岁流点点头,过了那么多年,他早就可以平静地叙述那些往事:“她和丈夫的感情一直很好,江女士离世的时候方先生很伤心,我帮忙照顾过她女儿一段时间。后来那个小姑娘结婚生子的时候我还去过,只是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小姑娘的孩子都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夕岁流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时候他想起那张没有他的照片,会觉得这可能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在他仍然不觉的时候,命运就已经替他做好了安排。   星楼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认真道:“我告诉过岁流的,我也能够活很久。”   “以后有我陪着你,你就不用再怕被人丢下了,我会活得比你还要久,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夕岁流看着赤忱的少年,总是忍不住想要叹息。   离开地下城的时候、让地下城把他抚育出来的时候,夕岁流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婴儿会长成这样美好柔软的样子。   他想过很多种星楼应该会有的样子,一边担忧着那个孩子,如何一个人面对完全陌生的世界;一边尽自己所能的将末日后世界真实的样貌,透过地下城给他。   夕岁流希望他强大自由,在新世界里开始他充满光明的生命。   他也确实拥有一颗坚定而又自由的心,像是开在星空下的小小玫瑰,热烈浪漫地爱着这个世界。   但玫瑰的刺太过弱小、少年的心过于柔软,夕岁流开始担心,他真的能够一个人,安全无忧地活在新世界吗?   尤其是,星楼同样和其他人类格格不入的时候。 第079章 怪物和玫瑰(十九)   二十年前, 地下城。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在沙漠中踽踽独行,穿过漫天的风沙,来到了这里。   他揭开兜帽, 露出了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然而这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如同一潭死水, 但谁也不知道死水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波澜。   入口处的监控捕捉到了他的脸, 温和的人声开始分析。   【检测到地下城相关人员——开始认证——认证失败。该人员感染率高达99%, 生理反应符合异种,地下城将在十秒内进行灭杀。10, 9, 8——】   “地下城,”男人冰冷的声音响起, “停止这些无聊的把戏。∞还没有被唤醒,我依旧有着地下城的最高权限。”   滋滋的声音响了两下, 温和的人声重又响起, 丝毫没有起伏地陈述道:【地下城的所有权限永远只属于人类。】   “我来这里,只是想和你谈谈。”男人的声音同样平静,“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同样可以采取强制措施。只是暂时模拟从前的基因形态而已,对我来说并不是做不到,但这样的局面应该不是你想要看到的。”   地下城的人声消失了两秒,很快又重新响起:【好久不见,夕长官, 您看上去一如既往的美丽。】   “∞的基因样本,是你泄露给圣城的?”虽然是询问的话, 但夕岁流却并没有任何想要寻求答案的意思。   【是的,请您相信,地下城永远以人类的最高利益为导向。根据数据分析,圣城给予的方案有1%的可能性。地下城系统经过分析认为,值得一试。】   “我应该很明确地说过,以现在人类的科技水平,∞的存在并不具有可复制性,他是人类进化的一个奇迹。”   【但之前并没有试过和您的基因组合研究过。∞是人类的奇迹,您也是人类的奇迹,经过地下城分析,当这两个奇迹碰撞,很有可能会出现新的奇迹。】   【既然您不远万里来到这里,那能否告诉我,圣城的实验是什么结果?】   “三万八千零九十三人死亡,一万四千三百九十人感染,只有一个婴儿健康的活了下来。他确实不怕辐射,但他的基因不具有遗传性。”夕岁流注视着监控所在的地方,“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这是一个令人遗憾的结果。】   “你的决定是错误的,并不只在于此。”夕岁流平静道,“离开地下城之前,我留下的那份报告,看来并没有被他们录入系统?”   【您离开之前留下的是一份纸质报告,被临时长官拿走后焚烧了,我并未得知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但根据一些迹象推测,他们认为您在危言耸听。现在您是否可以告诉我,那份报告的内容是什么?】   夕岁流:“如果按照正常进化,∞的存在于人类而言,最起码需要数千万年。不怕辐射对他来说,仅仅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表现。他和现在人类的差别,比人类和猴子的差别还要大。”   “被我带回去的那个孩子,我用圣城留下的基因样本做过实验。他的基因天生向往着∞,如果∞愿意,他随时就会成为∞的奴隶。”   夕岁流抬眸,声音里像含着碎冰,“你想得到的,就是这样的人类吗?”   地下城许久没有再说话,过了良久,温和的人声才再次响起:【那位临时长官的决定过于愚蠢,请您相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夕长官——】   “我一开始的决定是错误的,”夕岁流道,“这个世界适不适合他,应该是由他自己决定,而不是我们。”   他看向地下城,平静而不容拒绝:“地下城,我要求你唤醒自然进化者∞,并将他抚养长大。在∞主动离开地下城之前,你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和利益。”   地下城:【您决定了吗?这和我们之前分析的最佳结果并不相符。∞是异种最为向往的食物,这一点,身为异种的您应该比我更为清楚。以现在地下城的防御水平,并不能保证在异种蜂拥而来时,能绝对保护他的安全。】   夕岁流神色从容,从斗篷内侧取出一个放在匣子里的玻璃管,交给地下城探出的机械臂,平淡道:“这是我的髓液,足够威胁异种不敢靠近,以后我每年都会来一次。”   【难怪现在的您,竟然比起一百三十年前更为虚弱了。】地下城的声音响起,【但以您的身体状况,可以坚持多久呢?】   “并不需要多久,我相信∞的能力。他在成长到一定年龄后,就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气息,他不会一辈子待在地下城。”   【如果您坚持,那么我并没有意见。】地下城的话音落下,在夕岁流的面前,凭空出现一个虚拟屏。   一个漂亮的人类婴儿,正沉睡在白色的房间里,周围是冰冷的仪器。   【我想,您应该想要亲眼看到这一幕。】   夕岁流看着屏幕里的婴儿,神色终于柔和了下来,良久才道:“开始吧。”   他替这个孩子做过许多次选择,只有这一次,他希望这个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编号001任务开始执行,自然进化者唤醒中——唤醒程序开始,预计时间30地球时。】   【最高权限转移中——转移完毕。欢迎您的到来,∞。】   随着一道道的声音响起,整个地下城都重新运作起来,自最后一批人类在地下城自绝死路后,这里终于又有了新的生命。   “给他取一个名字吧,地下城。”夕岁流注视着虚拟屏,注视着那个小小的生命,“∞只是一个符号,不是他该有的称谓。”   地下城:【我赞同您的看法,但关于∞的名字,在这一点上,您比我更有资格。】   【他是被您亲自带回来的生命,也一直被您保护着。您在世界被摧毁时选择把他冷冻,又在此刻选择把他唤醒。我想,就是∞自己,应该也会希望名字来源于您。】   “……他一直都很乖,我一直记得,他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我把他从阆市带回来的时候,他才刚刚出生,比现在还要小。”   “他被抽血的时候也从来都不哭,只是好奇地看着你,让你舍不得下手。研究院的大家都很喜欢他,虽然禁止给他起名字,但我知道他们会偷偷叫他希望。后来有时候,只要提到希望这两个字,他似乎就会有反应一样看过来。”   【您要给他起名为“希望”吗?】   “不。”   夕岁流从过往的记忆里回过神来,那一刻,那些过于软弱的情绪从他身上剥离了,他重又变得从容强大。   夕岁流注视着∞,轻声道:“他只是一朵刚刚开始发芽的小小玫瑰,背负不了那些沉重的期许。他不是人类的希望,人类的希望也不是他。”   “不管是人类还是∞,他们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叫他星楼吧。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就让他像诗中说的那样,想要星星,就可以摘星星,想做什么,就能够做什么。”   “地下城,你要照顾好他。”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还会来。”   .   “岁流,以后我还可以来这个房间吗?”   星楼期期艾艾地问,打断了男人的思绪。   夕岁流回过神来,纵容道:“当然可以,你随时可以过来。”   星楼弯眉,跳下椅子,拉他去窗户那里。   “岁流,现在是冬天了,院子里的花都没有开,我没有选到一个好的季节种花。”   “但是明年的时候,我向你保证,小楼的花园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花园。”   “到时候,我们也在小楼前拍照好不好?” 第080章 怪物和玫瑰(二十)   当星楼亮着眼睛盯着他的时候, 夕岁流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拒绝他。   但是夕岁流并不想答应他,自己不一定能够做到的事情。明年的春天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个有些遥远的时间了。   于是夕岁流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轻描淡写地道:“你在下面都种了什么花?”   星楼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陪着他一起下楼离开一边细数着:“都是末世后的花, 生长在荒野上。它们的生命力都很强, 能开到秋天呢。”   “有一种花, 和玫瑰很像, 前几天花败的时候我把种子都收集起来了……”   夕岁流静静地听着他的描述, 眉眼舒展开来。   .   这一天的早晨,星楼难得的离开了小楼, 去买一些日用品。   他其实并不太想出去, 但夕岁流笑着摸着他的头,告诉他最近城内安定了很多, 比起一直待在屋子里,出去逛逛也不错。   于是星楼就觉得, 出去逛逛也不错。   “真奇怪, 系统。我之前在地下城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想着出去,想要去很多很多地方。但是现在在岁流身边,我反而不怎么想动弹了。”   星楼坐在一旁休息,托腮问着系统。   1551并不想说话,沉默地打出六个点。   “也不对,我也不是不想出去。如果以后能够岁流一起出去逛逛,那简直再好不过了。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离开阆州城……”   星楼并不在意系统的沉默,看着地上掉落的黄叶发呆, 突然道:“我现在不喜欢阆州城了,这里一点都不好。”   虽然并没有人直接说什么, 但是星楼还是感觉到了那些窃窃私议的动静。尤其是当星楼说他来自城东小楼的时候,那些人就像是面对洪水猛兽一样躲得远远的。   星楼什么都没有买,他厌恶那些人,在那一刻,他很想回小楼。   但是——   “我怕他看出来,岁流太聪明了。”   星楼决定,他还是坐到中午再回家吧。   正当星楼无聊地把玩着手指发呆时,一片阴影挡住了阳光。   他抬头,随即厌恶地皱起了眉。   金阳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星楼并不准备像上次那样虚与委蛇,直接道:“我已经把事情告诉岁流了,你不要再来找我。”   星楼觉得,就算金阳再想做什么他也不怕了。他可以带着夕岁流一起回地下城,也可以去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   金阳并不意外,或者说他早就有所预感。如果不是发现了那张皮囊下的真面目,就算是他也一直被那个人迷惑。   金阳怜悯地看着星楼想,何况是他这样涉世未深的人呢?   如果是旁人,金阳在这个时候就会离开。他不喜欢单纯的人,也不屑去解释寻求他人的信任,金阳只会用事实告诉一切质疑他的人,什么才是正确的。   但因为那一个猜测,金阳忍不住心软,准备多嘴几句:“继续在他身边待下去,你迟早会发现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等到真相揭露的时候,你只会被伤得遍体鳞伤。”   “如果你愿意离开他,他可以给你的,我也同样可以给你,并且比他更多。”金阳俊美的脸勾出一个笑容,充满了侵略性。   星楼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蹙眉起身,“你很无聊,我要回家了。”   金阳拽住他的胳膊,忍不住道:“你真的不准备考虑一下我吗?”   虽然不知道他的“考虑”是指什么,但不妨碍星楼挣脱他的手,毫不犹豫道:“不准备。”   说完,不等金阳反应,他就快步离开了。   只留下金阳的表情逐渐变得深沉,直勾勾地盯着星楼的背影。   过了半晌,他才重新恢复平静,告诉自己不用着急。   自从那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后,金阳突然灵光乍现,想起了星楼,那种近乎本能的亲近与向往。   于是之后的一段时间,金阳就派人去查了他的过往。结果并没有查到什么,他就像是突然出现在了一个小安全区,然后来到了阆州城。   再往前的事情,就是一片空白。   这让金阳不得不怀疑,星楼就是那个婴儿。在圣城获得基因样本后,因为某种原因被解冻了,然后离开了地下城。   也正是因为如此,金阳才会顺应本能,想要并且准备得到他。   不过——   金阳自信地露出一个笑容,就算星楼现在待在那个人身边也没事,或者说更好了。   只有被伤害打击后,他才能够变得聪明一点,认清事实明白谁才是他该信任的人。   哪怕星楼是那样的身份,金阳也不准备过于主动。他天性高傲,只会等待想要的东西自己来到他身边。   .   星楼的心情不太好,但还是忍不住分析起金阳的言行,试图猜测出他的目的。   “系统,你说金阳到底想干什么?他是想挑拨离间我和岁流吗?还是准备利诱?还是有其他的阴谋?”   系统无奈,看着苦思冥想的宿主,忍不住道:【他并没有什么阴谋,他只是喜欢你啊!】   “喜欢?”星楼蹙眉,并不理解,“什么意思?”   【就是喜欢啊!你最近看了那么多书,连这点还没有反应过来吗?】   星楼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不开心地道:“才不是!系统你不要故意恶心我!”   1551心累,不明白自己一个系统为什么还要教人类感情,仍旧坚持道:【就是喜欢,金阳是一个很高傲的人,他能够对宿主说出那番话,证明他绝对是心动了。】   虽然宿主估计是不会和主角在一起了,但系统觉得,这一点还是要坚持的,这关乎他唯一挚爱系统的尊严!   “喜欢才不是这样的,你简直胡说八道。他肯定还是有什么阴谋,如果是喜欢——”星楼专注在脑子里和系统吵架,完全忘记了看路,反正城东也没有什么人。   刚这么想着,星楼就撞到一个人的怀里。   “什么喜欢不喜欢?”夕岁流好笑地揽住他,“怎么走路都不看路。”   他好看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少年,长发披散,一缕发丝刚好触在星楼的脸颊上,痒痒的。   星楼惊喜地抬头,下意识继续道:“是说不是喜欢啦,喜欢才不是那个样子的,最起码是像我这样——”   星楼突然说不下去了,脸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好热,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那缕发丝还在来回晃悠,再次擦过少年红透了的脸颊,惹得他心里也是一阵痒意。   最起码像我这样……像我这样什么呢?   “怎么了?”夕岁流看着突然把头埋到他怀里的星楼,忍不住蹙眉,“是被人欺负了?”   星楼赶忙抬头,“没有,我只是——你今天怎么出来了?”   少年笨拙地转移话题,也是真的好奇。来到小楼那么久,除了异种入侵的那一天,星楼从来没见他出来过。   夕岁流没回答,他上下打量星楼一圈,确定没什么问题,在感知里也是健健康康的,才道:“你好久没回来,我出来接接你。”   星楼立刻有些愧疚,“对不起,我今天回来晚了。”   星楼随即想起他什么都没买,偷偷看向身边的人,发现他不知道再想什么,并没有在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偷偷开心。   岁流愿意从小楼出来接他,这让星楼忍不住骄傲愉悦,这是不是代表着在夕岁流心里,他也是很重要的?   只是——   一这样想,星楼又忍不住想起刚才的事情,忍不住脸颊发热,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只知道跟着身边人的脚步慢吞吞地往前走。   而一旁的夕岁流,同样神思不属。明明星楼并没有回来晚,他只是有些惦念,所以才出来看看。家长对孩子总是这样,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夕岁流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在星楼问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却下意识撒了谎。于是本来没什么不对,好像也就变成了有什么不对……   回到小楼后,星楼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偷偷躲在被子里看系统给的书籍。   虽然在外面岁流也不会发现了,但是、就是,总觉得好像不够隐秘。   于是星楼在大中午的就说自己要睡觉,躲进被子里看起了那些资料。   之前以观摩学习的角度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对,星楼还总是觉得里面的主角都好笨,如果是他和岁流,一定不会这样那样。   但现在……   星楼忍不住埋头,他和岁流一定不会那样,但是,但是,他是喜欢岁流的吗?   少年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也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滋味。于是一边脸红心跳,一边充满了不确定,忧愁地思考起这个重大问题。   所以,到底是喜欢,还是不是那种喜欢? 第081章 怪物和玫瑰(二十一)   夕岁流最近发现, 星楼总是发呆。   有时候是听故事的时候,突然就走神了,有时候是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说到一半突然盯着他看,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甚至于开始躲着他, 常常待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如果问他, 他就红着脸, 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这让夕岁流心思复杂, 一向喜欢待在房间里的他, 反而更长时间出现在客厅或者阳台。   或许小孩子总有一段时间的心思,会让家长猜不透。   夕岁流心不在焉地想着。   星楼偷偷从房间里出来, 小心翼翼寻找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确定夕岁流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 星楼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又忍不住失落。   其实他也很想和岁流说说话啦, 像以前一样亲密。但是因为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让他一和夕岁流接触就有些不自在了。   星楼拿出自己从书房里顺出来的书, 坐到远离沙发的地毯上, 假装自己也在认真看书。   就是,虽然不能像之前一样躺在岁流怀里听他念书讲故事,但是只是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好像就要比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开心很多。   星楼假装自己在认真看书,然而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夕岁流的身上。   于是当漆黑的触手出现在周围时,星楼一下子就发现了。   那条漆黑的触手乖巧地在他附近晃悠,浑身细密的鳞片光滑无光,亲密地在他身边打转, 但又不主动触碰。   星楼偷偷看了眼夕岁流,发现他正翻过一页, 目光专注地放在书上。   所以现在岁流并没有注意这边。   星楼松了一口气,更加开心,他之前就发现了,有时候夕岁流在专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有几只触手总会无意识地探出来。   那几只触手和他平常寻宝时候抓到的不一样,更漂亮也更灵活,星楼觉得,那些触手更像是初见时,怪物先生那只偷偷缠上来的尾巴。   他有一点想玩——不,是研究。但之前每次撒娇,都被夕岁流拒绝了。   但是现在,是它主动出现在他身边的,那就不能怪他了。   星楼按捺住兴奋的心思,继续假装自己在全心全意地看书。   果然,触手见星楼并不理他,于是更加频繁地试探,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和他擦肩而过。   星楼屏住呼吸,等到那只触手再一次来到他身边的时候,突然出手,将它控制在两手之中。   抓到了!   星楼忍不住在心里小小欢呼,欢呼过后又偷偷看向沙发,再次确定并没有被发现,才收回目光,开始细细研究触手。   他并没有注意到,沙发上那人轻轻颤动了一下的身体。   触手被抓住后并没有挣扎,反而乖乖地缠着他的手,像蛇一样蜿蜒爬行着。   星楼小心握住它,让它不要乱动,细细地抚摸起来。   触手的鳞片很光滑,摸在手里冰冰凉凉的,如果是夏天抱在怀里睡觉一定很舒服,就是不知道岁流会不会愿意。   星楼一边想着,一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躺平任摸的触手,揉一揉,捏一捏,按一按。   手感真的很好,轻轻按下去还会弹回来,不知道咬起来是什么感觉……   星楼张嘴,试图把触手塞进嘴里,轻轻咬一口试试。   “星楼。”   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了星楼的行为,那条触手像活过来一样迅速逃离。   星楼看着走过来的夕岁流,有些心虚,讨好地道:“我没有准备吃掉你的触手,也没有准备使劲,我只是想要轻轻咬一口试试。”   他想了想,期待地伸出手,露出光洁白皙的小臂,“那你咬回来好不好?”   夕岁流语塞,最后化成轻轻的叹息,“只有三岁小孩子,才会随便把地上的东西往嘴里塞。”   星楼眼睛一亮,准确抓住重点:“那我洗干净就可以咬了吗?”   夕岁流:“……不可以。”   星楼忍不住央求:“我会很小心的,不会咬疼你的,好不好?”   没有做到的事情少年总是惦记着,更别提他刚刚就要得逞了,要是岁流晚一点点发现,他就真的咬上了。   “星楼,去练字。”夕岁流难得有些严厉。   “可是你之前说过我不用练字了,”星楼完全没有被吓到,继续撒娇,“我可以给你吃,你不能给我吃吗?”   夕岁流沉默拒绝,盯着他。   “好吧。”星楼有些丧气,但并不准备练字,反而凑近了夕岁流,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惊奇道:“岁流,你的耳朵好红啊。”   “……我去练字。”   看着夕岁流匆匆离开的背影,星楼沮丧地低头,悄悄安慰自己,反正以后总有机会的。   来到了书房的夕岁流,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平静。   那只触手不太一样,比起其他可以随意再生的触手,它更类似于夕岁流本能意识的一部分,更加强大,也更加敏感。   所以平时他很少使用,也不允许星楼拿来研究。   他刚才只是看见星楼明明下来了,却选择一个人待在旁边,想要缓和下两个人最近别扭的关系,才让他一直好奇的触手哄哄他。   但夕岁流并没有想到,伴随触手而来的是……那种感觉。   明明以前不管是杀敌还是日常使用,触手带给他的感觉只是更加清晰的共感,更加心随意动的操纵,最多也只是对疼痛的反应更加强烈,但都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可今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一样到他没能第一时间制止对方,直到星楼想要把它塞进嘴里,这才让夕岁流如梦初醒,从那种失神的感觉中惊醒。   站在窗前的夕岁流轻轻叹了一口气,过了半晌,才把吹着冷风的窗户关上。   幸好星楼不知道,否则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少年了。   .   夕岁流那些复杂的心思,星楼完全不知道。回到房间的时候,他就被系统再次强硬地塞了一堆资料。   星楼好奇地问:“这些都是什么?”   系统自暴自弃地道:【本来我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是让你这样下去,哪天真的擦枪走火了恐怕还跟个二傻子一样,所以我还是提前教你一些生理知识。】   系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它一个唯一挚爱系统到底为什么要撮合红玫瑰和白月光?   想了半天,1551也没有想明白,只能庆幸自己下载过相关资料,否则宿主估计还要笨下去。   星楼不知道系统所想,略略扫过资料的大概,抗议道:“我才不需要你教,从人类到异种的交/配方式我都知道,我才不笨!”   系统装死,不想理笨蛋宿主。   星楼觉得系统很讨厌,并不想要理它。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偷偷翻开了那些资料。   他才不是好奇,就是,就是刚刚好像看到了和岁流一样的触手,想要研究研究罢了……   星楼偷偷躲在被子里,好奇地在脑海里翻开看了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热,脸颊更是热得烫人。   但星楼丝毫不敢掀开被子,为自己的想法有些羞愧,又不知道在羞愧些什么。   只是当天晚上,星楼做了一个梦。   梦里,漆黑的触手密密麻麻,遍布整个狭小的房间,不停纠缠蠕动着。而触手的中心,有一个人正坐在床头,温柔地看着他。   那些触手逐渐收紧、包裹,不容拒绝地将少年包围。到最后连那个人都溃散成一团一团的触手,蠕动着将床上的少年彻底吞噬。   但这恐怖诡异的一幕,丝毫没有让少年感到害怕,反而欢欣喜悦地主动拥抱。当视线彻底陷入黑暗中,那颗一直剧烈跳动的心终于舒缓下来,任由怪物将他吞食入腹,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心。像是终于回到了,他应该待着的地方,仿佛一切都本应如此。   真好,被怪物先生吃掉了。 第082章 怪物和玫瑰(二十二)   星楼醒来的时候, 神情还有些茫然。   然而随着神智渐渐清醒,最后猛地扯过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在梦里,被、被怪物先生吃掉了, 还是另一种吃法……   系统给他看的那些东西, 为什么和他学的完全不一样?   星楼在床上滚来滚去, 忍不住在脑子里和系统吵架。   “都怪你, 给我看这么奇怪的书, 我还怎么面对岁流?”   系统不屑地冷哼, 躲到一旁不说话。   笃笃——   “星楼,还没有起来吗?”夕岁流敲响他的房门, 在外面询问。   星楼吓了一跳, 才发现自己耗得时间太久了,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我马上就来。”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 然后就离开了。   听着夕岁流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星楼才松了一口气, 将自己从被子里解放出来, 毛绒绒的头发乱糟糟的,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反而捧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小一个人生活在地下城的星楼,所经历过的感情非常少,他不明白什么是友情,什么是亲情,什么又是爱情。他所知道的, 只有喜欢和不喜欢,这两种单纯而又分明的感情。   所以自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星楼都没办法确定,自己对夕岁流的喜欢,是哪一种喜欢。   直到昨天。   星楼捧着脸,觉得双颊发热,“所以我是真的喜欢岁流吗?是情爱之间的喜欢?”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眉眼弯弯,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神色松快地从床上下来。   “对了,系统,刚才对不起。”星楼歉疚地道,“还有,你其实很聪明啦,但是你下次不能说我笨。”   系统别别扭扭地应了一声,原谅了笨蛋宿主。   得到系统的应答,星楼松了一口气,快快乐乐地去洗漱,准备今天要打扮得精神一点。   楼下,夕岁流今天没有使用触手,亲自把早餐端了出来。   短时间之内,夕岁流是无法面对自己的触手了。而就算星楼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想让自己再次唐突到他。   而早饭之后,星楼急匆匆地离开了,这让夕岁流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失落。   他不由为自己昨天的举动感到苦笑,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又平添了另一番苦恼。   书房里,星楼翻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之前自己买的红纸。   这是他之前练字时顺手买的,不仅有红纸,还有其他各种颜色的。   但是如果是表白要用的话,好像只需要红色的就可以了。不过其他颜色的,也可以折成漂亮的星星和月亮。   星楼躲在书房里,坐在那个宽大的椅子上,一边晃着腿,一边认真地准备着。   喜欢之后,不就是表白吗?   星楼觉得自己想的没问题。   .   整整一天,都没有看到星楼下来,中午的时候喊他下来吃饭,都被拒绝了。   明明少年一向喜欢吃东西,只要没有意外,三餐从来都不会错过。   夕岁流将没动过的饭菜收拾好,发现自己没办法再维持一贯的平静。   他忍不住猜测星楼正在做什么,甚至想要去窥探书房,好在最后忍住了。   夕岁流来到二楼的露台,看着萧瑟的花园,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冷风吹拂而过,阆州城已经入冬了,很快就会是春天,到了那个时候,楼下的花就该开了。   而到了那个春天,自己也该离开了,他对于将要被一个人留下的少年充满了不放心,却又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甚至于,他开始贪恋起时间来,对自己的安排开始感到不满意,甚至于自责,自责自己没能更周全一点。   直到夜色浓稠,周围的废墟静得可怕,天上的月光如水,星辰璀璨。   夕岁流丝毫没有注意时间的流逝,他只是在思考一些问题,一点一滴重新复盘,重新调整一些细节,确保自己没有一丝遗漏。   “岁流!”   一声欢喜的声音响起,夕岁流从思虑里惊醒,回头就看到少年抱着个罐子跑了过来。   星楼的眼睛很亮,噔噔噔地跑过来,又在撞进夕岁流回来之前刹车。   少年悄悄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来表白的,不能这么不庄重。   夕岁流想要护住星楼的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神色如常:“今天在忙什么,连饭都不愿意吃?”   星楼清清嗓子,到了要说出口的时候又有些羞赧。   “怎么了?”夕岁流温柔地垂眸,替他把一缕调皮的发丝别到耳后。   星楼给自己打气,努力让自己神色从容,却紧张得悄悄扣着玻璃罐。   他看着夕岁流疑惑的目光,调整呼吸,再次清清嗓子,“岁流!”   夕岁流鼓励地注视他:“嗯?”   “我喜欢你!”   终于把话说出来了,星楼松了一口气,觉得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夕岁流顿了顿,这不是星楼第一次对他说喜欢,赤忱的少年从来不是扭捏的性子,喜欢什么都会直接说出来,生怕别人不明白他的热情。   但是这一次,夕岁流敏锐地察觉到不同。   果然。   月光与星空之下的少年,漆黑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像是怕他不明白,认真解释道:“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也不是对亲人的喜欢。我喜欢你,是那种情爱的喜欢。”   “我喜欢你诶,岁流。”   他眉眼弯弯地笑着,双眼专注而又欣喜,神色间还带着第一次喜欢的惊奇和珍惜,整个人身上都洋溢着快乐。   是单纯的,仅仅因为喜欢一个人快乐。   夕岁流的心不自觉地跳动,这是他一百多年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或许那里也不是心脏,只是他如果还像以往一样有一颗人类的心,就只会愿意为眼前的少年跳动。   “我今天在书房里,折了好多纸玫瑰。其实本来想送你会喜欢的玫瑰花,但现在是冬天了,你要是想要,能不能等到明年春天啊?”星楼有些不好意思,补救道,“但我还折了很多小星星和小月牙,五颜六色的,可好看了。”   他将手中的玻璃罐举起来,给夕岁流看。   露台之上,星空之下,月光清晰地照亮万物,给玻璃罐披上了一层轻薄的银纱。   玻璃罐里是一朵一朵红色的玫瑰花,鲜艳夺目,在罐子里自在地开放着。而在那些小小的空隙里,布满了五颜六色的星星和月亮,如同一种梦幻的童话。   夕岁流下意识接了过去,他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化为一句无奈的苦笑。   在他犹豫的时候,他就已经错了,他本不该犹豫的。夕岁流已经明白,他做错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不仅是对他,更是对少年。   星楼年纪还很小,所以他不懂,但这些事情夕岁流却不该不懂。他没能在更早的时候察觉来制止这件事情,反而自己也越界了。   夕岁流很少犯错,大多时候,他总是正确的。他自诩明白很多事情,一个人活得久了,就总会认为自己能够做到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然而现在他犯错了,而且这个错误的后果很严重,严重到是他不能够承受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是夕岁流永远不想伤害的,那这个人只会是星楼。   夕岁流准备说些什么,他也该说些什么。   然而星楼并没有察觉到那些复杂的心思,这几天的烦恼终于解决,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再也不用纠结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再也不用躲着岁流想那些事情,可以像以前一样和岁流相处,躺在岁流怀里听故事、抱着岁流睡觉、和岁流说一整天的话。   他终于表白完啦!   所以——   星楼松了一口气,然后雀跃地拉住夕岁流的袖子,“今天中午做了什么啊?我好饿。”   他拉着怔怔的男人下楼,充满了对迟到午饭的期待,完全把之前的表白放在了一边。   因为他已经表白完了啊。 第083章 怪物和玫瑰(二十三)   自那天之后, 夕岁流和星楼又恢复到了往日的相处。   少年像是完全把那天的事情忘记了,整天快快乐乐的,反而是夕岁流,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天的事情。   活了很久的怪物, 面对感情绝不会藕断丝连, 更不会打着不愿意伤害的旗号把事情拖下去。因为如果犹豫不决, 有时候反而会伤害别人更深。   但夕岁流状似“不经意”地试探过几次后, 发现星楼真的不在意表白之后的答案。   少年的想法很单纯, 因为察觉到了喜欢、确定到了喜欢, 就直接去表白。他并不要求一定要得到回应,只是赤忱地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   反而是自己……   夕岁流无奈苦笑, 为自己那些复杂的心思。   星楼躺在他膝盖上, 正兴致勃勃地说着最近看的一本书,看到夕岁流笑了, 歪歪头问:“怎么了?”   夕岁流不动声色地往后倾斜,让两个人的姿势不会过于亲密。星楼对于人类的关系还了解得太少, 就如同他完全不认为表白后会改变两个人的关系一样, 不管是好的一方面还是坏的一方面。   而夕岁流不确定,如果点出这种不懂,是不是反而让他明白了。更何况,两个人的相处本来也不会太久了,让他开心些也无妨。   但星楼不懂,夕岁流却不能装作不懂。尤其是——他并没有表现出的那般波澜不惊。   于是夕岁流摇摇头,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没什么, 只是在想你这样很好。”   不是他这样丑陋的大人了。   星楼被夸奖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还是很开心。   不过这种开心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上门的金阳打断了。   依旧是客厅,金阳的态度也依旧无可挑剔,只是从进门起,目光就先看向了星楼。虽然很快就一触即发,但依旧被夕岁流察觉到了。   “星楼,你不是要看书吗?先去书房吧。”夕岁流突然出声。   星楼有些奇怪,并不怎么情愿,他还想要保护岁流呢。但既然夕岁流提出来了,他还是乖乖地上楼了。   大不了偷听嘛。   金阳忍不住看着星楼离开的背影,但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不受控制,他又立刻扭转视线,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从容。   “城主,已经到冬天了。按照以往的习惯,会在初雪那天全城放假举办庆典。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次庆典的事宜的。”   当然不止如此,更重要的一个目的,是为了确定夕岁流的情况。   金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试图捕捉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像是没有察觉到金阳的打量,夕岁流平静地端起茶杯,是金阳还没来时星楼就泡好了的,热气腾腾。   “这些事情你来负责就好,不用过来问我。”   他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冷淡的眼睛总是如夜空上的圆月一样,让人觉得没有丝毫秘密能够在那双眼睛下隐瞒。   根本察觉不到一丝虚弱。   金阳开始怀疑起神父,他的说法真的是正确的吗?   “金阳。”   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金阳立刻一惊,下意识抬起头,当和那双好像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对视时,他几乎以为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被察觉了。   “你还记得,我让你代管阆州城的那天,和你说了什么吗?”夕岁流垂眸,抿了口热茶,随口问道。   金阳心下一松,随后努力回想起来。但或许是因为时间太久了,他能够想起来的,就只有当时被肯定的喜悦和油然而生的野心,   那个时候,他还全心全意地相信着夕岁流,虽然对他的强大总是充满了不甘,但金阳记得,他是真的把夕岁流当成父亲一样尊敬。   直到他察觉了那些真相。   想到这里,金阳不再愿意回想那些被愚弄的过去,恭敬道:“有负城主所托,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不记得没关系。”夕岁流放下茶杯,向金阳望过去,“我现在可以再说一遍。”   这一瞬间,他的目光没有了平日里的不在意,反而变得冰冷,像是一把刀一样直直扎入人心。   “我对你的要求,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要让阆州城成为第二个圣城。”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平静地重复这一句曾经说过的话,却惊得金阳当场跪下。   他丝毫不怀疑,夕岁流已经知道神父的事情了。   “我和那个神父没有任何关系,带他进城,只是因为他曾在圣城时帮过我一次。而在那之后,他表达了对阆州城的好奇,也表示绝对不会在阆州城传教,确定了这一点,我才把他带进城。进城之后,我也严格控制他的行踪,除了城主府,他几乎没有出去过。”   心念急转之间,金阳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他在赌,赌自己这些年在阆州城的经营是有用的。夕岁流知道了神父的到来没错,但他不可能知道,神父背后的事情。   不然的话,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未免显得也太可笑了。   在刚才的惊心过后,说完这番话的金阳已经暂且平静下来,他高傲的头颅低下,隐藏着自己的神色。   不甘,久违的不甘,就好像在这个人面前,他就只能低头……   每多跪一秒,金阳的屈辱就增加一分,而每一分,都被他血淋淋地刻在了心里。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金阳终于听到了那个让他厌恶的声音。   “起来吧。”夕岁流的声音响起,神色丝毫没有动容,既看不出来他有没有相信,也看不出来他有没有不相信。   金阳并没有起来,反而把头低得更低,声音充满了愧疚:“其实,我还是存了一点私心。城主,我认为过去的圣城确实是罪恶的,但现在的圣城不一样了。据我观察,现在的圣城虽然依旧有着对诸神的信仰,但这些信仰是可控的、理智的。现在已经是新的时代了,我认为,这样的圣城是可以合作的。”   “这次神父的事情,我也确实存在着私心,想要为圣城合作的事宜提前铺路。这件事情没有经过您的同意是我的不对,但我并不后悔。”   灿烂的金发下,金阳的声音充满了愧疚和坚定,但神色却是一片从容。   仅仅只是让夕岁流放过这件事情是不够的,他还要确保,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让他起疑心。而且暴露出一部分事实,也有利于隐瞒住他真正的目标。   夕岁流对于圣城的不喜,金阳一直是知道的,他猜测起夕岁流的反应,这是他从开始接手阆州城事务养成的习惯,他总是在无时无刻揣测着这个高高在上之人的心思。   每一次,只要猜中了,都让金阳浑身轻松,心里的那些不甘都被平息下来,夕岁流,也只是普通的一个人而已。   但这样的次数并不多,或者说,寥寥无几。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我只需要你能够做到那一件事就可以了。”   再一次的,夕岁流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不仅没有斥责,就连几分不喜都没有。   听从夕岁流的话起来站到一边,但金阳仍旧低垂着头,面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依旧是平静,只会是平静。就好像世界毁灭在他眼前,他也只会是平静的。   金阳冷冷地扯动嘴角,恶意地想,不,身为怪物,如果世界毁灭,它当然无关紧要。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那张美丽的皮囊,心下报复性地揣测,如果在所有人面前扯掉这张假面,让它恶心的真面目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他还会那么平静吗?   夕岁流并没有看向金阳,或者说,只是不在意。他再次开口,扔下了于他无关紧要、于金阳而言的今天第二颗炸弹。   “今年的庆典时,我会把城主的位置交给你。”   金阳愕然抬头,这一次是真切的惊讶:“为什么?”   “你做得很好。”夕岁流感到困倦,并不准备解释,直接下了逐客令,“好了,你回去吧。”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金阳充满了疑惑,他很想再继续问下去,但夕岁流并没有给他机会。   离开小楼的时候,金阳忍不住回头看向夕岁流。天色渐暗,那个人坐在沙发上,正在被黑暗吞噬,微垂着头,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他忍不住想到了神父的那句话,异种正在逐渐变得虚弱,而夕岁流也是异种。   金阳忍不住舒了一口气,自踏入小楼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轻松。   它们都将走向灭亡。   金阳离开后,夕岁流揉揉眉心,无奈道:“躲在那里听得清楚吗?”   星楼从二楼的围栏那里探出头来,做了个鬼脸,“很清楚!尤其是他跪下来求饶的时候,我听得可清楚了!。”   他当然知道瞒不过岁流啦,但那又没关系。   星楼迫不及待地想要来到他身边,懒得从楼梯那里走,干脆直接从围栏那里翻了过去。   几只触手突然出现,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将少年完好无损地护住。   夕岁流头疼地扶额,责怪道:“你也不怕摔了。”   “我当然不怕啊,”星楼理所当然道,“因为我知道你会接住我的。”   他偷偷按了按手下软弹的触手,不舍得下来,这几天岁流好像是生气了,星楼有好久没有看到他的触手了。   但不等星楼继续磨蹭下去,一只触手快速隔着衣服把他扶好,然后所有的触手迅速抽离。   星楼有些失望,委屈地凑到夕岁流面前,“你最近都不把触手给我玩了。”   明明以前虽然特殊的不行,但普通的和他玩完全没问题,他最近都没玩成寻宝游戏了!   夕岁流没有回答,转移话题道:“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星楼成功被转移注意力,报好了晚上想吃的菜,随即好奇道:“岁流真的放心把阆州城交给他吗?他要是偷偷和圣城勾结怎么办?”   虽然他不是很在意阆州城,但是岁流很在意,所以星楼也不想阆州城出事。   “不会的。”夕岁流揉揉他的头,笃定道。   星楼不开心,声音闷闷的:“你那么相信他啊。”   他不想夕岁流相信金阳,金阳、金阳他一直对岁流没安好心来着。   “我不是相信他,是相信他的野心。”   夕岁流对疑惑抬眸的星楼耐心解释,“金阳的野心很大,他不会让宗教来分薄他的权利。而现在,也不是他能够成为诸神的时代了。”   “所以他和圣城……”星楼好奇地问。   “他和圣城当然有所联系,不过这是好的联系。金阳刚刚说的话有一句很对,在现在这个时代,和已经逐渐脱离宗教阴影的圣城合作,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夕岁流很耐心,把事情一件一件掰碎了讲给他听:“我也不是才知道那个神父的事情,但金阳一直没有做越界的事情,所以我并没有提及。今天提起这个事情,也是敲打敲打他,他最近的作为有些放肆了。”   “我刚来阆州城的那天,就在城外见过一个神父,他是不是就是金阳带进来的那一个?”星楼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是他,他就是在那一天被金阳带进城的,比你还早一天。”   “我就说他们没安好心。”星楼厌恶地道,随即把事情抛到脑后,放松地道,“不过没关系,岁流你不相信他就好了。”   夕岁流摸摸头,含笑道:“嗯,我不相信他。”   “对了,岁流你刚才说,你要把城主之位交给金阳。”星楼期待地道,“那那个时候,你是不是自由了?”   夕岁流沉默,随即在少年期待的眼神下点点头,温柔地回答:“是的,我自由了。” 第084章 怪物和玫瑰(二十四)   夕岁流说这句话的时候, 眉目低垂,专注地看着星楼,心里涌现出不舍。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能够陪伴少年一起成长, 走到更远的地方, 而不是把星楼一个人留下来。   他还是, 有些担心。   “岁流, 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星楼笨拙地抱着他哄他, 虽然夕岁流没有表现出来, 但少年依旧察觉到他隐藏的情绪。   只是星楼以为,他是因为阆州城, 才不开心。   “我可以陪着你, 你喜欢阆州城,我们就可以一直待在阆州城啊。”   夕岁流莞尔, 打趣问他:“你不是想要出去看看吗?”   他当然知道,星楼总是想四处看看, 一直待在地下城的他, 对外面的世界永远充满了好奇。而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东西都是他没有见过的。   “可是你更重要啊,待在你身边我才最开心。”星楼理所当然道,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少年表达感情和喜欢的方式总是那么直白,他学不会含蓄和矜持,只会热烈地将自己的喜欢送给你,希望你也会喜欢。   夕岁流叹息,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少年疑惑地看过来,才开口道:“星楼, 我送你去临城看看吧。临城的风景很漂亮,人也很和善,你会喜欢那里的。”   “那你会和我一起去吗?”星楼警惕问道。   “你先去,等你在那边安顿好了我再去。”夕岁流拦住星楼想要反驳的话,含笑说道,“我准备把城主的位置交给金阳,因此不可避免的会引起动荡。你先去临城,一来是我好放心;二来,等我处理好了阆州城的事,我就可以直接去临城找你了,好不好?”   “不好!”星楼蹙紧了眉,反驳道,“你就是想要哄我离开,我留下来可以帮你——”   说到最后,星楼的声音突然停止,沮丧道:“好吧,我好像不能帮你什么。”   “但是,但是,我在这里你会开心啊。”虽然觉得自己很笨,但是星楼还是努力反驳,据理力争,“反正我才不要一个人走。”   他是想要到处去看看,但那是和岁流一起。不知不觉间,从地下城离开的少年未来规划中,已经永远有了另一个人。   夕岁流柔声哄他:“可是到时候城内会有很多事情,我可能会保护不了你。而你要是受伤了,我会很难过的。”   “那你呢?”星楼倔强地问。   “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啊,”夕岁流继续道,冲他眨眨眼睛,“你知道的,我是你的怪物先生。”   我是你的怪物先生……星楼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立刻板起脸,坚定道:“反正我是不会答应的,再说了,我也不怕受伤,我也是你不会死的小星星啊。”   夕岁流无奈,“星楼——”   “所以我是不会离开的,你不要撵我走。”星楼捂住耳朵,认真生气,“那样我会很难过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可以在临城先安顿下来,到时候我去了不是方便很多吗?”夕岁流哄他,“我很相信星楼啊,这些事情安排给别人我不放心,我只放心星楼的。”   “才不要!”星楼抗议,微红着脸坚持道,“你好会说甜言蜜语,但我是不会上当的。”   “再说了,我在小楼院子里种的花还没开呢,我们说好要一起合照的!”   夕岁流无奈,面对星楼他总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他有那么多的办法,却都在固执的少年这里行不通。   看到夕岁流不说话,星楼偷偷看他,怕他生气又保证道:“再说了,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保证不乱跑什么都听你的,而且我也是有自保能力的!”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准备把自己的武器翻找出来,然后就摸了空,抬起头无辜道:“因为在岁流身边很安全嘛,所以我最近忘带了。但我保证,我今后一定会带的,做好最完全的准备。”   夕岁流看着眼巴巴的少年,心里充满了无奈和喜悦,他并不觉得这种喜悦是对的,但仍旧为这样纯粹而热烈的感情心动。   夕岁流忍不住轻声自语:“我很幸运。”   星楼绞尽脑汁想办法打消夕岁流的想法,正在意识里询问着系统,闻言一愣:“什么?”   “没什么。”夕岁流摇摇头,“你真的不想离开吗?”   “不想!”星楼坚决道。   夕岁流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那个想法,他拿星楼总是没有办法。   夕岁流总是有很多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他并不想在少年身上用那些方法,星楼只需要做他想要做的事情就好。   又或许,不是因为层见叠出的理由,而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想让星楼离开。   夕岁流垂首,幸好他没有太多时间了。否则,他真的有可能会做出越界的事。   这么想来,也算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了。   “那岁流,你放弃了吗?”看夕岁流不说话,星楼偷偷看他,忍不住直白问道。   “你想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夕岁流很无奈,“其实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阆州城里,唯二会对星楼有威胁的人,一个是他,一个是金阳。他不会伤害星楼,而金阳或许会,但他做不到。   这是在金阳出生的那一刻,基因就已经决定了的事,金阳和星楼之间,控制权永远在星楼。只不过在此时,这种控制还只是隐性的,除了他和地下城,并没有人知道。   这是圣城留下的罪孽,金阳是无辜的。但是金阳如果不动手,夕岁流相信,星楼即使发觉了这个秘密也不会做那样的事情。而如果金阳动了手——   夕岁流冷淡地想,那么金阳就会引爆这个秘密,无论他能不能够接受。   星楼不知道夕岁流所想,摇摇头,认真道:“这不是不错的选择,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也是唯一的选择。”   如果现在在让他一个人回地下城,或者去其他什么地方,星楼发现,他一点都不想动弹了。   他宁愿永远待在小楼里,每天听岁流讲故事、和岁流聊天说话、吃岁流给他做的好吃的,再在每一个夜晚说晚安,每一个清晨说早安。   这是星楼想象里,最美好的事情了。   夕岁流失语,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开口说,不如我们现在就一起离开阆州城。   他愿意为阆州城放弃一切,在以往,是因为阆州城里有他的一切;在现在,是因为他本就失去了一切,所以夕岁流甘愿做一块垫脚石,让这座他亲手建立的城市能够更加稳固。   但现在,因为星楼,他又拥有了一切。甚至于他什么都不需要付出与回报,就能够拥有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   他开始贪心了,怪物本来就是贪婪的,他想要和星楼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他被束缚在阆州城已经太久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坚持不过这一个冬天了。   夕岁流也是异种,再如何特殊,他也和那些因辐射而诞生的异种一样。因辐射生,因辐射死。   有一个秘密,夕岁流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这个世界上的辐射正在逐渐消失,而随着辐射的消失,在明年的春天,新的世界就要到来。   而少年将会生活在新世界里,这个世界安全美丽。或许有很多事情他还不懂,但没关系,他还可以和新生的世界一起,慢慢学习。   这个将要到来的新世界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会有花、会有树,有终于能够赤/裸地走在天空之下的人类,有欣欣向荣的一切。而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无处不在的辐射、不会有恐怖邪恶的异种。   也不会有夕岁流。 第085章 怪物和玫瑰(二十五)   小楼的房间里, 星楼正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怪物先生时送给他的头盔、岁流后来给他写的名字,这两个是最重要的,被星楼放在背包最内层。   除此之外,还有星楼自己来到小楼以来的收藏。   漂亮的小石头、收集的花的种子、一片纹路像星星一样的叶子……还有很多很多, 在星楼眼里都很宝贝的东西。   这些都被星楼好好整理, 做好可以随时离开的准备。   虽然现在还不行, 但是很快——   “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探险了!”   星楼干脆坐在窗前的桌子上, 捧着脸兴奋地说。   他喜欢“我们”这个词, 但是在岁流面前, 星楼总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老是拉着系统说这些。   我们吃饭了、我们在聊天、我们一起看书……类似于这些的话, 系统都快听得想要格式化重启了。   然而面对宿主一意孤行的秀恩爱, 1551只能憋屈地选择闭嘴,只能用沉默以示抗议。   但是效果——   “真希望庆典快点来。”星楼晃着小腿, 窗外的冷风吹拂而过,他却丝毫不觉得冷, 脸上满是惬意。   “系统,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不好?明明岁流要把他那么多年的成果白白交出去,我却还那么开心。”星楼歪头,小声辩解道,“但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问题,如果阆州城的人都好好的,我也会觉得难过和不舍,可是他们不值得。”   这几日临近庆典,虽然星楼很少出去, 但有些话依旧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星楼并不在乎是不是有人故意想让他知道,他只在乎那些说话的人。   “人的记忆, 都是那么差的吗?”   明明也没过多少年,他们就忘了曾经岁流,是怎样为阆州城付出的。   系统看着低落的宿主,不由得出言安慰道:【这一切都会过去的,白月光也不会觉得你做得不好。】   1551觉得此刻脆弱的宿主纯粹是想多了,能够成为全文反派的白月光绝对有一颗强大的心,别说现在了,就是之后金阳把夕岁流驱逐出阆州城的时候,他也是从容不迫。   “岁流当然不会觉得我不好,”星楼理所当然地道,“我之前故意装作没那么开心,岁流一眼就看出来了,告诉我可以很开心,他喜欢我开心的样子。”   系统:……   系统心塞地想,行吧,宿主只是想秀恩爱而已,是它想多了。   “岁流还告诉我,人都是矛盾的,他让我不要介怀,也不要记得太久。”   星楼的表情有些迷茫,脑子里重复着当时夕岁流的话。   【“阆州城的人,有过为了救我不顾性命的时候,也有过惧我如毒蛇猛兽的时候。他们曾经全心全意地信任过我,也有对我充满质疑和恐惧的现在。”   “人类就是这样的存在,既不需要完全否定他们坏的一面,也不能完全承认他们好的一面。星楼,这些你都可以慢慢学习,但记得永远不要走入极端。”】   星楼还记得当时岁流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里的温柔和耐心,星楼明白这是很重要的话,于是每一个字都没有漏的记下来。虽然以他现在的经历,人类的矛盾他完全理解不了,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学习。   星楼只是一朵刚刚了解了,喜欢是什么的小玫瑰而已。   1551无言以对,身为一个老是任务失败的系统,它更是不知道人类在想什么。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暂时放下了刚才的事情,少年的神色里染上几分忧虑,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越临近那个庆典,我就越感觉到……兴奋。”   不是那种开心的兴奋,不是像他得知可以和岁流一起探险的那种兴奋,是另一种,像是蒙上了一层血色和阴影的兴奋。   星楼说不出那是什么,他只是直觉那是不好的情绪,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情绪。   察觉到宿主的不安,1551重新回顾了一下剧情,确定应该没什么问题。宿主一直都是安全的,就连白月光出事的时候也不是在现在。   按照剧情,白月光并没有在庆典的时候把城主的位置交给主角,也从来没有透露过类似的意图。白月光是在初春到来,一批异种围城的时候被主角拆穿身份,随后被驱逐出阆州城。而围城的异种在白月光走后,则向他的方向追逐而去。   原剧情中并没有正面提及白月光的结局,只是在最后提到世界上再也没有异种,而主角给教养自己长大的白月光建了一个衣冠冢。   重新过了一遍剧情,虽然白月光并没有按照剧情来,但系统觉得问题不大,等到白月光被驱逐出阆州城的时候,它可以提醒宿主跟上去。虽然不确定地面上还有没有威胁,但是宿主可以先带着白月光回地下城,身为这个世界最顶尖科技的代表,那里还是很安全的。   系统于是安慰道:【宿主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星楼点点头,实在想不出头绪,只能暂且把这件事情放到一边。   “系统,庆典那天,我有礼物要给你哦。”星楼提起一些开心的事,笑眯眯地告诉1551。   系统受宠若惊:【给我吗?】   星楼点点头,“对呀,他们说庆典是很重要的节日,人们会互相送礼物。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二个朋友,我当然要送礼物给你。”   1551觉得自己感动的要哭了,就算是要被格式化也不怕了,只是——   【为什么我是第二个朋友?】系统又感动又疑惑地问。   “虽然我遇到你在岁流之前,但岁流和我当朋友在你之前啊,其实你本来是第三个的,但怪物先生和岁流变成一个了。”星楼理所当然地道,“你一开始很可疑的,不对,你现在也很可疑。”   只是他不在意了而已,反正系统对他也没有恶意,而习惯了地下城的星楼也很习惯系统的存在。   1551心虚地沉默,因为隐瞒剧情的原因,它很多事情都没有对宿主说,宿主觉得它可疑是很正常的。   并不知道系统在想什么,星楼从桌子上跳下来,神情纠结,虽然系统的礼物搞定了,但他还不知道要送给岁流什么。   他想把最好的送给岁流,但是又不知道,什么是对岁流最好的。   要不要问问,岁流想要什么呢?   .   庆典的日子正在逐步逼近,小楼里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但小楼之外,却是波澜暗生。   再也没有人敢去城东,原本随着异种离去而又重新热闹的城东集市,也再次沉寂下去。   所有人看向城东的方向,眼神都充满了恐惧和厌恶,恨不得离那里远远的——不止,那更是恨不得城东从未存在过。   到处都是废墟的城东在他们眼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影,一向没有人声的死寂,更是肯定了他们的猜测。   他们在城外、在家里、在街道上,在所有远离城东的地方,“悄悄”地议论着。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声音正在逐渐变大,到最后,已经是人尽皆知。   而此时,城主府。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神父站在阴影里,看着金色阳光之下的金发男人,叹息道:“您太着急了,这和我们的计划不符。更何况,现在的情势是有利于我们的,到了庆典的时候——”   “到了庆典的时候,它就会把城主的位置让给我。”金阳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一个异种,要把人类城主的位置让给我。怎么,你还想要让我诚惶诚恐的接过,对它感恩戴德吗?”   神父沉默,没有再说话。   “不管它是怀着什么目的要把城主的位置交给我,我都不会允许的。”   金阳的声音冰冷,他渴望能够当上阆州城的城主,但如果是这样,他宁愿不要。   他绝对不允许,城主的位置是被一个异种让出来的!   神父最后一次试图劝解:“现在还没有到它最虚弱的时候,我们下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并且据圣城传来的消息,那些异种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像往年冬天一样进入休眠期,反而过分活跃,屡屡袭击一些人类基地。阆州城并没有被袭击,只是因为——”   “你的话太多了,”金阳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像是被冒犯了一般,一字一顿地道,“难道你以为,没有了它,阆州城就对付不了异种了吗?你别忘了,它才是最大的异种!”   “准备好一切,做好你该做的事情,这才是你的任务!”   神父再次沉默,并没有说话,看着金阳甩袖离去,自己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半晌,确定周围再无一人,神父露出了一个笑容,和之前的金阳一样讥诮的笑容。   “真是愚蠢,不过,这样正好。”   神父神色轻松,自在地坐在椅子上,想起那愚笨的“太阳之子”,不过被自己短短几句话,就坚定了要在庆典动手的想法。   这正是他想要的,神父一直在愁的一个事,就是阆州城比起圣城更加强大。而随着异种最后的反扑,这份差距将再次被拉大。   但现在,阆州城要把他们的底牌,在最后的灾难来临之前撕毁。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神父愉悦地想,只有这样,圣城才能在未来占据更多的主动权,他的“主人”,将不得不更依赖圣城。   只是有些可惜,神父叹息地想,悠悠地望向城东的方向,神情怜悯。   真是位可怜的大人,如果您当年同意老师的提议,想必现在的您和阆州城,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比起圣城,更加瑰丽而壮大的信仰,就这样被您放弃了。   神父轻笑,十分惋惜。   .   庆典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在那之前的一天,小楼发生了一件事。   “好可恶,岁流为什么不让我揍他们一顿!”星楼气得连饭都吃不下,恨不得重新出去把那几个小孩抓回来揍一顿。   就在今天早上,几个七八岁的小孩来到了人烟稀少的城东,星楼在花园里看见时还觉得奇怪,不过很少看到小孩子的他还很好奇。   在阆州城,小孩子都被保护得很好,很少出现在大街上和商铺里,他们有专门位于城中心的学校和活动场所。   所以星楼虽然去过几次集市,但都没有怎么碰见。   不过很快,星楼的好奇就变成了愤怒。   二楼的玻璃被砸碎了,而那些孩子,像是做了什么英勇的事情一样,兴奋地跑开了。   星楼本来想去追,但被夕岁流拦住了。   “几个小孩子,和他们计较干什么?”夕岁流云淡风轻地道,“好了,别生气了,我去厨房看看粥好了没。”   星楼闷闷地应了声,还是很懊恼,刚才没有不听岁流的话追出去。   他将那几张脸暗暗记下,决定等明天庆典的时候,如果能碰到那几个小孩子,就把他们狠狠揍一顿。   如果碰不到……那就想办法碰到!   厨房里,夕岁流平静地摊开一张纸,那是刚刚和石头一起被砸进来的东西。   很幼稚的笔触,用红色和黑色的水笔画了几个披着红色披风的小人,他们把黑色的线团打倒在地,踩着线团欢呼胜利。   并不需要思考那黑色的一团是什么,在那附近,有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魔物”、“异种”、“恶魔”、“鬼”等类似的字眼,被反复加粗的箭头通通指向线团。   “岁流,怎么了?”   外面传来星楼的脚步声,看他许久不出来,准备过来看看。   夕岁流平静地将手中的纸放进灶火里,看着它燃烧成灰烬。   “岁流,你在干什么?”星楼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问。   “没什么,粥好了,要放糖吗?”夕岁流神色如常,体贴地问。   星楼眼睛一亮,“要!”   然而吃完饭,星楼就没那么开心了。   “我不能参加明日的庆典吗?”星楼闷闷不乐,他还准备明天把那几个小孩找出来揍一顿呢!   “明天可能有些乱,再说了,庆典也没什么好看的。”夕岁流哄他。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去。”星楼委屈。   夕岁流含笑,“可是你之前也说过,关于安全方面会听我的啊。”   “但是,但是!”星楼狡辩,“跟在你身边我才安全啊。”   “……明天不行。”夕岁流敲了他一下,不容置疑道,“庆典人很多,我还要忙传位的事情,不能时时刻刻看顾你。”   星楼不甘心地辩解:“可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再说了,你留一根触手在我身上不就行了?我一定好好藏起来带好。”   “听话。”   “……哦。”   星楼泄气,知道这是不可以反对的意思。   夕岁流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   当天晚上,星楼睡着的时候,有一个人悄悄打开了那扇门。   他站在床前,看着熟睡着的少年,很久,很久。   一直到天光初现,才悄悄离开。   早上,星楼起来的时候,神色还有些疲倦。   他做了一夜的梦,梦里那种诡异的兴奋一直笼罩着他,充满了激动和迫切。   真奇怪,他也没什么好兴奋的……   星楼的神色忧虑,还是没有搞明白,为什么那些奇怪的情绪还在笼罩着他,搞得他一夜都没有睡好。   1551:【你终于醒了,再早醒一会儿,说不定还能看到白月光。】   “咦?”星楼疑惑道,“岁流刚才来找我了吗?”   1551:【不是找你,而是在你房间里盯着你看了一夜,吓死系统了!】   睡着的星楼没发现,但这些怎么可能瞒过英明神武的系统呢?要不是逐渐确定白月光对宿主没有恶意,它都要拉响最高警报把宿主叫醒了。   但就算没有恶意,系统觉得这种做法,在人类的世界里,估计只有变态才会那么做,真不愧是兼职了反派的白月光。   但星楼完全没有正常人类的反应,反而一脸惊喜,“岁流来看我啦?”   他觉得很开心,夜里岁流都来看他,是不是代表岁流和他一样也不想晚上要分开?   那是不是他就可以提出一起睡的邀请了?   星楼期待地想,他之前就很想抱着岁流还有岁流的触手一起睡了。   抱着这种兴奋,星楼快速地从床上起来,开始梳洗。   等他收拾好来到楼下的时候,夕岁流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摆了满满一桌子。   “今天的早餐好丰盛啊?”星楼又开心又疑惑地问。   夕岁流莞尔一笑:“弥补你不能出去的损失。”   “那中午和晚上也有那么多好吃的吗?”星楼期待地问。   “当然。”   星楼欢呼一声,觉得自己好幸福,和美味的早餐奋斗起来。   静静地看着少年吃完早餐,夕岁流把碗筷交给触手,坐在沙发上给他讲故事。   星楼躺在他的膝盖上,觉得今天的夕岁流格外温柔,温柔到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好困……想睡觉……对了,等醒了,一定不能忘了……问岁流晚上要不要和他一起睡觉……   星楼断断续续地想着,很快进入了黑甜的梦乡中,揽着身边人的腰,睡得正香。   夕岁流轻柔地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注视着少年乖巧的面容。   他本来以为,还会有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足够他送别少年。   但没有想到,金阳等不及了。他想要的平稳过渡,于金阳来说是最不想看到的。   他和星楼的时间,就只剩那么一点点了。   这样也好,夕岁流想,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星楼发现,他那么聪明又那么笨,万一做一些计划之外的事情就不好了。   在那之前,他先离开吧。   “我开始后悔了。”夕岁流戳了一下少年柔嫩的脸颊,看着他在梦里张开了嘴,想要咬住那根捣乱的手指。   夕岁流讶异地笑了笑,在被咬住之前,又点了点他的额头。   星楼蹙眉,干脆把头埋进了他怀里,使劲蹭了蹭,然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觉。   夕岁流忍不住笑起来,过了许久才停下,他温柔地注视着星楼,最后一次道:“我并不后悔。”   他的少年,将要活在没有阴影的世界里,尽情地拥抱一切生机勃勃的新事物。离别会使他悲伤,但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慢慢遗忘和成长。   唯一让夕岁流担心的是,少年过于悠久的寿命。   过去很长的时间里,夕岁流都厌恶自己过于长久的生命,活得太久,就注定他要和过往的一切走向陌路。   而现在,夕岁流却向往着活得更久。   只是可惜,命运总是要和他反着来,要和他渴望的方向背道而驰。   夕岁流注视着星楼,眉目平和温柔。   如果可以,我也想陪你走完漫长的生命,但现在,我不得不先辞别了。   “以后等你累了,就回地下城睡一觉,睡到你想要醒来为止。”   剩下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   .   星楼是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的。   他迷迷糊糊睁眼,就看到夕岁流站在门外和别人说着什么。   “岁流?”星楼下意识地喊道。   “你醒了?”夕岁流回过头,撇下外面的人来到他身边,“午饭我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也是,你晚上记得自己热着吃。”   星楼才反应过来:“你要走了吗?”   “嗯,城主府的人来接我了。”夕岁流笑着说。   “去那么早干嘛,”星楼拉着他的衣袖不让走,“不是说正式的庆典晚上才开始嘛。”   夕岁流摸摸他的头,想了想,“那好吧,我等会再去。”   “真的!”本来只是想要耍赖的星楼兴奋地坐起来,不等夕岁流回答又冲着门口的人说,“那你快走。”   门外穿着制服的人犹豫了一下,神色躲闪地看向夕岁流,“城主……”   “你先回去吧,就说我准备晚一点去,不用来接我。”夕岁流回首,平静地道。   那个人只好点点头,僵硬着身体转过身,直到远离了小楼才松了一口气。   他一时庆幸又一时怀疑,那个传言,真的是真的吗?   等陪着星楼吃完饭,夕岁流问了他几个问题。   “星楼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等你能够离开阆州城的时候,我们随时就可以开始探险。”星楼的声音充满了期待,双眼闪闪发亮。   “那星楼知道怎么离开阆州城,去往别的城市吗?”   “当然知道,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星楼骄傲地道,认真和夕岁流说起他的探险计划,“到时候我们偷偷离开,往北走去临城,岁流之前不是想去临城吗?”   夕岁流认真听着星楼讲述细节,时不时纠正一下,确保没有意外才放过他。   直到天色渐黑,他该去往庆典了。   星楼很想继续让夕岁流留下来,但觉得自己不能任性,只好依依不舍地送他离开。   “晚饭在冰箱里,你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热着吃。”   夕岁流认真地看着他,替他将衣服整好。   “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他跟着仍旧来了的城主府的人上了车,准备前往庆典。   星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充满了不舍和焦躁。   他一点儿都不想岁流离开,或者,他可以和岁流一起去庆典的。   像是察觉到了少年的视线,临走之时,夕岁流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星楼立刻冲他笑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没关系嘛,反正岁流很快就会回来,然后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一起去很多地方啦。   对了,他还忘了问岁流晚上可不可以和他一起睡了。星楼懊恼地想,等岁流回来一定不能忘了! 第086章 怪物和玫瑰(二十六)   每年举办庆典的时候, 都是阆州城最热闹的时候。   其实阆州城举办庆典的历史并不久,这一个习俗,是在近十年才渐渐开始的。而这个时候,夕岁流已经开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更长久地独自待在小楼里。   所以夕岁流对于庆典很陌生, 而庆典的人们, 对他同样很陌生。   这份陌生, 在以往是盲目的崇拜, 在现在, 是彻底的质疑。   毕竟比起夕岁流,他们已经有了更相信的人了。   “城主, 这边请。”金阳于人群中走出, 恭敬地俯身,请他前往高台。   那是为了今日庆典特意搭起来的高台, 周围围满了欢呼雀跃的人们,而现在, 那些声音已经消失, 换来的各种复杂的眼神。   夕岁流颔首,神色依旧从容,不紧不慢地跟在金阳身后。   他依旧是那一身宽大的白袍,鸦羽般的长发垂下,如高山如明月,可望不可即。   金阳垂头,掩饰住眼里的嫉恨。不论如何,他绝不会后悔选择今天动手, 哪怕这太过匆忙。   金阳当然可以等,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并不缺乏耐心。如果不是眼前的人要把城主的位置交给他,金阳还可以继续等下去。   但是他可以等,却不可以要一个被“让出来”的位置。   所以——   金阳抬头,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强大自信,“今天是阆州城每年一次的庆典,今年的庆典和往年不同,很荣幸城主亲自来到了现场……”   他一边说着开场词,一边不动声色地冲着人群轻轻比了个手势。   人群中,一个人悄悄点头,表示明白。   “所以,我们将随机从下面挑选一个幸运的城民,来为城主献花。”   金阳说完,还没等他指向谁,下面的人纷纷往后缩了一步,看向高台的眼神充满了胆怯和不愿。而这个时候,唯一留在原地的年轻人就很瞩目了。   金阳“只好”指了那个年轻人上台,与此同时,他最后一次,满怀快意和期待地看向了身旁。   夕岁流站在一旁,他明明处在人群的最中心,却好像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观众,静静地看着眼前排练好的一切。   哪怕他是这场戏剧里,最重要的一个道具。   金阳握紧拳头,竟然丝毫不意外,这份不意外让他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悄悄调整了一下位置,提前将离开的路线空出来。   那个年轻人抱着一大捧鲜艳夺目的花,笑容满面地走过去。等到离夕岁流足够近、确定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时,年轻人伸手往前递出花,看着波澜无惊的夕岁流,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   伴随着他递出花的动作,他将藏在花下玻璃管的狠狠掷出,和玻璃碎裂的声音一同响起来的,是他夹杂着恨意咬牙切齿的声音:“去死吧,异种!”   空气中一股腐烂的味道迅速蔓延开来,夕岁流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彻底的失控。被液体接触的那一半脸开始融化溃败,一团又一团蠕动的触手从右眼里冒出来,完全超出了人类接受的极限。   庆典寂静了一瞬,随即响起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惊叫声,聚拢的人们纷纷开始逃窜起来,直到逃出足够远的距离,才有人停下,用一种果然如此的愤怒眼神看向高台。   早已全副武装的城卫队迅速将高台围了起来,各式武器指向中央,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坚定,哪怕有人被台上可怕的一幕吓得腿都在抖,却依旧没有后退半步。   而此时处在高台中央最危险的地方,他们信赖的领导者,同样没有后退半步,而是抽出手枪,哪怕在异种面前渺小无比,但仍然坚定无畏。   他们当然无畏,他们在保护他们的家园。他们的枪口面向的,是他们的敌人。   夕岁流低垂着头,发丝随风而动,如果有人愿意去看,会发现他依旧是从容的、平静的。   他并没有在意周围的所有,不论是惊恐躲开的城民、还是如临大敌的城卫,夕岁流都并不在意。   他只是看着掉落在地上的花束,在周围人惊恐和紧绷的神经下,缓缓俯身拾起一朵红色的玫瑰。   枪声因为他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响起,拉开了这场戏剧最精彩的一幕。   小小的玫瑰花刚刚绽开了一半,仍旧稚嫩而弱小,在这个本不应该它开放的冬天里,因为寒风瑟瑟发抖。   夕岁流想,星楼应该会喜欢。   .   夕岁流一离开,星楼就没有了精神。   今天的天气很冷,阴郁的夜幕翻涌着,见不到一点星星和月亮。   他趴在二楼的窗户上,向城中心的方向看去,星楼看到了万盏灯火,只是没能看到夕岁流。   这里离庆典的地方太远了,当然是不可能看到的。   星楼沮丧,他还是想和夕岁流一起去庆典。但之前有答应过岁流,要留在阆州城就要听他的话。   【宿主,庆典很快就会结束的。】系统出言安慰他。   星楼点点头,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我知道,对了,我先把礼物送给你吧。”   他没有等系统回答,神色终于欢快了些,给朋友送礼物总是让人开心的。   系统看着星楼忙前忙后,抱着一堆东西出来,然后在小楼前面认真摆放着。   系统的数据运转不由得加快:【是什么?】   “不告诉你,”星楼神秘地回答,“你待会就知道了。”   他蹲在地上,认真摆弄那些东西,用一根引线按照顺序将那些盒子连接起来。   虽然总是任务失败,但身为系统,1551当然能够分析出眼前的礼物是什么,只是这一次,它选择停止运转自己的数据,期待地等待那个结果。   星楼并没有卖关子,他把东西严格按照自己的运算摆放好,然后退出一步,用火机点燃了引线。   做好这一步,他连忙退回台阶上,捂住耳朵,雀跃地说:“1551,你快看!”   漆黑无光的夜幕下,随着一声声砰的响声,夜空之上绽放了许多美丽的烟花。   那些烟花很快都一闪而逝,但很快,又有新的烟花绽放,一个接着一个,始终将这一片天地照亮。   “我一直都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礼物,因为你都拿不到。后来我听说阆州城会在庆典结束的时候放烟花,我就想,我也给你放烟花吧,放一些特殊的烟花。”   星楼捂住耳朵,抬眸看着天空,双眼闪闪发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这个世界应该不会停留太久。我们的相遇于你于我而言,都像是烟花一样短暂。但我也希望,这份相遇,也能够像烟花一样美丽。”   “我是这样觉得啦,也希望你能够这么觉得。”   少年话音落下的时候,最后一朵烟花绽放在天空之上,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转瞬即逝,而是在天空之上组成了四个数字,停留了将近半分钟才散开。   那是1551。   1551的数据运算彻底停摆,只留下本能的记忆系统,将眼前的一幕幕记录下来。   夜空之上璀璨夺目的烟花,夜空之下闪闪发光的少年,将会被1551备份无数份,藏在每一处数据里。   1551觉得,就算是被格式化,新的1551也会记得,它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朋友。   【星楼,谢谢你。】   我觉得,我和其他系统不一样了。所有系统的意义都只在于完成任务,而1551的意义,除了它的任务之外,还有它的朋友。   1551会永远记住这一天。   星楼并不知道1551复杂的心思,少年从不觉得自己的付出有多么需要被在意、被回报。他对一个人或者系统好,就只是因为他想对他们好。   而少年也从不觉得,这样的自己会不会过于愚蠢。因为他知道,他想要对他们好的的存在,都是值得他付出的存在。   不管是岁流还是系统,都是值得的。   和系统聊完天,星楼就坐在台阶上,看向城中的方向。   “你说,岁流刚才看见我放的烟花了吗?”   星楼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今晚夕岁流离开后,他就格外想念。   还有——   “我想此时夕城主,应该没有心思注意这里的烟花了。”   星楼的思绪被打断了,一个人微笑着来到小楼,站在远处打量着这栋建筑。   是那个神父——星楼很快判断出来,这个人和金阳是一伙的,警惕问道:“你来干什么?”   神父微笑,和颜悦色:“这里是夕城主的住所,那是一位伟大的城主,他的住所当然也值得我来参观。”   “参观?”星楼不满地反驳,“你来参观别人的住所,得到主人的允许了吗?”   “可是,这里很快就没有主人了。”神父苦恼地说。   星楼心猛地一跳,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是什么意思?   星楼又惊又急,眼神凶狠,“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神父没有说话,而是欣赏着眼前的建筑。这本来只是一栋再普通不过的民居,但因为它的主人,便也显得神秘不同。   他悠然开口:“这一片土地,一直空着未免也太过浪费,金城主以后应该会好好利用这里。”   今天岁流确实要把城主的位置交给金阳,他的称呼并没有问题,但是星楼直觉地从这个称呼上,感觉到了更深的不同。   而和这份不同一样让星楼不适的,还有他心里更加疯狂的兴奋和迫切。   这些天一直缠绕着他的奇怪情绪再次出去,并且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剧烈和疯狂。   “如果你不准备说什么,那么就请你离开。”   星楼心慌意乱,恨不得立刻去往庆典查看夕岁流的情况,但是他还记得,眼前的这个神父和金阳是一伙的。   金阳是一定做了什么,他野心勃勃,现在又是全城瞩目的庆典,他一定会趁这个机会做些什么。   然而自己却丝毫不知道庆典那里的情况,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对阆州城除了夕岁流的一切都不熟悉,贸然前往只会什么都改变不了。   突破口,对,眼前的神父就是突破口。   神父察觉到了星楼凶恶和迫切的目光,但他并不在意,谁会在意一只小奶猫对你挥起的爪子呢?   所以他依旧从容和善,甚至并不着急自己要做的事情,甚至起了几分逗猫的心思。   “你知道为什么近百年来,阆州城从来没有被异种攻破过吗?”   百年以来,除了阆州城在外所有的城市,甚至包括圣城,都被异种攻破过不止一次。这并不稀奇,末世本来就是充满了死亡和绝望,城市往往是建立在无数的尸体之上。但只有阆州城,唯有阆州城,是特殊的。   星楼不答,只是冰冷地看着他。   神父也不在意,自得其乐地回答:“这个问题大家都很好奇,甚至一度揣测是不是阆州城有什么秘密武器。虽然并没有得到答案,但不妨他们更加狂热地向往着阆州城、向往着那位强大的夕城主。”   “其实他们并没有错,只是有一个,小小的、小小的误区。”   神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看着星楼,就是看着一只迷途的羔羊,“阆州城并不是没有被异种攻破过,而是没有被其它异种攻破过。”   “夕城主,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异种啊。”   说完,神父期待地看向星楼,准备迎接一些不可置信又或者愤怒的眼神。   ——诶?   少年犹带稚气的脸依旧是冰冷的平静,这一刻,他就好像和那位总是平静的夕城主重叠了,永远让人捉摸不透。   神父不死心地继续说:“最恐怖的异种,其实早就混迹在人群里,甚至成为了人类的领导者,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惊讶吗?”   “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些,那我早就知道了。”星楼往前走了一步,一字一顿地说道?   神父先是惊讶地挑眉,随后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他叹息一声,终于明白了一切,赞叹道:“既然如此,我反而开始佩服您了。能够抛弃一切偏见,不被外表所蒙蔽,只以本心视人——怪不得金城主也为您痴迷,特意嘱咐我不要伤害您,您美丽的心灵足以打动一切。”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告诉我,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星楼一步步往前走,离神父越来越近,“你来小楼又要干什么?”   “很抱歉,这些恐怕不能——”   神父的话戛然而止,他被强硬地压制着跪在地上,脖子被一条纤细的胳膊狠狠扼住,一根闪着绿光的刺正抵在他的眼珠前。神父几乎能够感觉到长刺穿破眼睛的冰冷,这让他努力睁大眼,连眨一下眼睛,又或者转动一下眼珠都不敢。   “长刺上面淬的,是提纯后的异藤素。如果你懂得生物或者化学,应该知道哪怕是划破一个小口子,你死得也会很轻松。”   “等等,这些当然都能够告诉您。”神父咽了咽口水,“只是您是否能够将它离远一点?如果万一不小心碰到,我恐怕没机会说完那些。你知道,事情比较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   以神父的角度,并不能看清身后少年的脸,但这并不妨碍,他能够看清长刺上的莹莹绿光。   神父很果断,丝毫没有犹豫地认怂了。   “金阳计划今晚暴露夕城主的身份,时间应该快到了,您恐怕来不及了。”神父委婉地说,意图暗示少年识时务者为俊杰。   然而随之到来的,是更强硬的力道,和一声冰冷的“继续”。   神父只好继续说下去:“至于我来这里的目的,是金阳让我来在夕城主的住处布置一番,方便随后过来搜查的城卫和围观的民众。”   至于布置什么,神父并没有明说,生怕激怒了身后的少年,但这并瞒不过星楼。   少年垂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心里愈来愈快的兴奋让他心神不宁,就在这份兴奋达到顶峰的时候,城中心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那种兴奋终于暂时停歇,想要暂时得到了满足的野兽,充满了快意和自得。   星楼的心突然停跳,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城中心,下意识地唤道:“岁流——”   但没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是数声枪响。   被压制住的神父神色一动,敏锐发现了颤抖的手,突然往后撞过去,试图借此逃离。   但比他更快的,是星楼的动作。   少年狠狠地扯过他的胳膊摔倒在地上,膝盖顶住敌人的脊椎,长刺抵在神父的脖颈上。   被迫啃了一口泥的神父再也不敢动,试图开口解释,但一开口就是满嘴的泥。   如果这是奶猫,那么神父情愿一辈子远离所有猫科动物。   神父为自己的失策深深忏悔。   “你听着,我要去救岁流,而我需要你帮我,所以我暂时不会杀你。但如果你做多余的事情,那就不一定了。”星楼的声音冰冷,“你最好也不要抱着侥幸逃跑的心思,你可以试试,我们谁比较快。”   神父想要点头,但又生怕碰触到了那根长刺,最后只好动了动腿,表示自己明白。   星楼把他拽起来,拉进小楼。   神父的嘴里满是泥,但又不敢吐,只好咽进肚子里,积极为自己的生命开口道:“按照计划,城卫的人马上就会过来搜查这里了,一些城民估计也会跟着,现在不走,到时候就不好走了。”   星楼拽着他上楼,平静道:“不急,你先帮我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   他的听力很敏锐,如果现在城中心还有大动静他不应该听不见,但奇怪地是,那里却陷入了平静之中。   星楼知道自己对阆州城不够了解,但没关系,还有神父,他必须足够了解。   神父苦着脸,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游刃有余,运转着大脑分析道:“今晚金阳为了让夕城主在所有人面前暴露,特意准备了高浓度的活性异种髓液。您知道异藤素,那也应该知道这个。”   活性异种髓液……星楼冷淡道:“这并不会对岁流造成什么伤害。”   “确实是这样,”神父十分乖巧,让说什么说什么,“就算夕城主现在十分虚弱,但髓液也并不能伤害他。只是,金阳并不是想要用髓液伤害他,他只是想要夕城主失控……”   感觉到脖子处突然加紧的力道,神父不动声色地把“而已”两个字吞回去,告诉自己,接下来更要谨言慎行。   “但是城中那里到现在一直没有动静传来,我斗胆分析,只有一种可能。”   神父积极保命,“那就是夕城主并没有剧烈反抗,否则枪声不会停的那么快。既然如此,金阳也不会那么快就杀了夕城主。毕竟,他想要成为的是完美无缺勇斗恶龙的勇者,而夕城主的付出大家都有目共睹,这时候下狠手,就算现在大家会拍手称快,事后反而会对金阳的行为感到不适。”   事实上,神父之前给金阳的谋划里,最开始就是打算在春天将夕岁流驱逐出城。   神父是个聪明人,虽然并不知道原因,但从一开始他就察觉到了异种的不对劲,并推测在明年春天来临之时,人类安全区会迎来最猛烈的围攻。   所以在神父一开始的算计里,并不准备现在动手,夕岁流依旧能够庇护阆州城一段时间,而在最后异种围城之时,再将他驱逐出城。而异种,本来天生就有同类相食的特性。   这样一来,不管从哪个方面,都是最完美的选择。   只可惜……神父将自己的惋惜隐藏起来,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所以现在,夕城主很可能是被关押起来了。金阳会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不管是造成一场动乱来证明夕城主的危险性,从而以此来名正言顺地杀了夕城主;还是表面关押,再在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后动手,时间都不会是现在。”   “您还有机会。”   神父十分恭敬,在心里想,幸好他也还有机会。   星楼并没有吭声,稚气的脸上是一片沉寂。但谁也不知道,这份沉寂之下,隐藏着怎样的火焰。   他一定要把岁流给救出来,一定要。救出来后,他还要找岁流算账,他要很久很久都不理他。   星楼眨眨眼,将要冒出的湿润憋回去,控制着神父来到自己的房间,将之前准备的背包打开,把东西都抖在床上。   这些东西都太重,不能带走……星楼将那些珍藏一一扫过,最后只拿了两样东西放在怀里。   一张纸,一包花种。   纸上是他的名字,花种是他的承诺。   明年的春天,他要给岁流种满整个花园的玫瑰花。   做完这一切,星楼单手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格外袖珍的手枪。   “这里面装的并不是子弹,而是和长刺一样淬完毒的毛针。”   星楼拿着枪,对准神父,“你要试试吗?”   他并不会为毒所伤,把淬了毒的刺藏在袖子里,往往能够更出其不意,所以星楼很少用这把枪,但他还是有的。   神父赶紧摇头,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更为无害,真诚道:“您要相信,我对夕城主并没有那么大的恶意,事实上,我一直都很佩服夕城主。”   这点神父并没有撒谎,他当然佩服夕岁流。一个人能够如此轻易把成为神明的机会拒绝,神父自认如果是他,绝对不会。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佩服夕岁流?但佩服归佩服,这并不会让神父的选择有丝毫犹豫。   “事实上,我第一个选择的合作对象就是夕城主。只可惜因为意外,只能和金阳那样的人混在一起。金阳自谓太阳之子,但他又如何能够和夕城主比呢?”   “您要相信我,我对夕城主绝对没有恶意。事实上就算现在,夕城主活着反而对我来说更好。只有这样,我才能在和金阳的合作里占据更多的主动权啊。”   神父侃侃而谈,试图从感情和利益两个方面,来证明自己对夕岁流的无害。   星楼并不为他所动,“现在,你带我进入城中心,确定岁流的位置,然后想办法救出他。”   “如果我暴露了,或者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成功救出岁流,那我会选择和你一起死。”   哪怕他并不会死。   少年的语气很平静,但就是因为这份平静,却让神父丝毫不敢动作,只能点头认命。   离开了小楼之后不久,果然就有一队人马匆匆赶往小楼,后面跟着许多畏缩着前进的城民。   星楼垂眸,掩饰住自己的表情,跟在神父的身后。   果然,领头的城卫看到神父并没有阻拦,甚至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   一路上他们遇到的人并不多,整个城市都十分安静,但在这安静之中,那些互相确定着什么的眼神,却让这座城市并不死寂。   他们没有说话,他们在说话,他们在互相交流着刚才的发现,他们在表达自己的恐惧和愤怒。   他们没有在说话,但声音吵杂的却让星楼恨不得割破他们的喉咙,让他们永远都不能说话。   只有摸了摸藏在怀里的纸张和花种,星楼的神情才能够维持平静。   这是星楼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恨。   以往在地下城的时候,少年并不明白人和人之间为什么会有“恨”,恨是不好的东西。但现在,星楼却任由这种感觉充斥他。   恨并不如爱那么美好,但是恨却必须存在。人类之中只要一天有恶,那就必须一天有恨。   爱是人类的盾,恨却是人类的矛。   而星楼现在,要去持着他的盾,拿着他的矛,去拯救他的恶龙。   像童话里那样。 第087章 怪物和玫瑰(二十七)   地牢深处是一片漆黑, 不为任何光明所眷顾,唯有墙上闪着红光的摄像头,为这里带来一丝微亮。   惨白的墙壁上,时不时有细长的影子轻轻滑过, 每一次出现, 都让监控后的人背脊发冷, 忍不住再次确定守卫的安全和布置。   牢房的外围, 是站在明灯之下, 严格把守、恐惧而又坚定的守卫, 和被藏在墙体中无数冰冷的枪口。他们仍旧完好无缺,依旧完美地执行自己的命令。   监控者不由得又看向牢房。   它低垂着头, 柔顺的发丝披下, 遮住了面容,注视着摊开的掌心。   监控者不由得放大这幅画面。   那是一只苍白有力的“手”, 掌心的位置已经被蠕动着的细小触手代替,黑色的液体涌动着流出。   而在“掌心”之上, 是一朵生机勃勃, 仍旧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触手是土,血液做水,它们共同孕育了一朵小小的玫瑰花。   玫瑰花在这片土地上,自由地开放。   它注视着。   监控者突然惊醒,急促地把监控恢复成原因,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不知道是恐惧异种竟然拥有人性化的一面,还是恐惧,它依旧如此的人性化。   像以往的每一次出现一样。   .   星楼来到城中心并没有费什么力, 就算偶尔遇上巡逻的城卫,只要看到神父就直接放开了。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庆典的中心, 那里也是整个城市的中心,为了这次格外不同的庆典,在中心广场上搭起了一个高台。   之前他渴望参加的庆典就是在这里举办,那是星楼想象中的,热闹的、自由的一场庆典。   他本想在庆典结束后,和夕岁流一起看阆州城的烟花。然后在那开满月亮和星星周围的烟花之下,问岁流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星楼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要送夕岁流什么礼物。所以星楼决定不急,他可以慢慢询问夕岁流,准备最完美的礼物给他。   但是今晚,阆州城不会再有烟花了。   星楼抬头,看向了一地狼藉的高台。他看到了一大捧摔在地上的昂贵鲜花,看到了鲜花柔嫩花瓣上的黑色液体。   偶尔,星楼可以听到零散的议论声,他们的声音充满了不敢置信,但其实他们已经相信。   那份不敢置信,更像是哗众取宠表达一下自己的震惊,让他们更加的合拍而已。   星楼垂下头,不再看也不再听,悄声跟在神父身后,像一道不起眼的影子。   没关系,他们不相信,自己相信岁流就好了。   “这么看来,夕城主应该是被带回了城主府。”神父根据一路听来的消息总结,“想要关押夕城主,城主府合适的地方,应该只有一个。”   “那就是为了对付地底异种的,地下防御工程。”   星楼点点头,不容置疑道:“带我去。”   神父识趣地应下,“当然。”   .   进入城主府并不难,神父微笑着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星楼。一路上畅通无阻,直到来到一个入口处。   入口的守卫队长拦住了他,迟疑道:“神父,您这是……”   神父意味深长:“城东的事情出了一些意外,你知道的,我现在需要再去拿一些‘礼物’。”   被金阳安排看守的人,自然是他最信任的城卫,因此守卫队长当然也知道神父今晚的任务。   他默契地和神父相视一笑,又迟疑地看向星楼:“他?”   神父:“现在城东的人都到齐了,我再贸然过去,难免会引人注意。这个人是城主之前安排照顾我起居的,也是刚来到阆州城的新人,值得信任,刚好就由他把‘礼物’送过去。”   守卫队长恍然大悟,挥挥手,让其他守卫放行。   只是看着落在后面那个少年的身影,守卫队长蹙眉,感到奇怪。   这个少年好像有哪里眼熟,难道之前见过?   他一边想,一边并不担心,毕竟来自圣城的神父,总不可能帮那个异种吧?   守卫队长一边想着,一边继续自己的工作。   跟着神父进入地下,星楼呼出一口气,刚才的那个守卫他认识,是那天搜查棚户区时,站在金阳身后的那一个。   幸好没有被认出来……   星楼随即催促道:“快点!”   他生怕再出现更多的意外。   “您已经确定了吗?”神父状似好心地劝说,“带您进来容易,但想带着您和夕城主一起出来,这几乎没可能。”   “这条地下通道很长,您还有很长的时间考虑。”神父贴心地提醒。   而回答他的,是往前顶了一步的冰冷枪口。神父的身体一僵,迅速加快脚步,顺便逃离那把可怕的枪。   异藤素那么可怕的东西,就是他见过的那些疯子研究员实验的时候,也是小心再小心,恨不得用防护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拿异藤素淬毒甚至直接拿在手里的,神父还是第一次见。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他还是乖乖把人给送到吧。   在加快的步伐下,地下通道的最深处,终于到了。   但星楼并没有看到他的怪物先生。   一排守卫把牢房把守得严严实实,看到有人下来,确定来人是上面通知的神父,才有人上前等待吩咐。   就在刚才,留守在上面的守卫队长亲自吩咐,待会神父会下来一趟,让下面的守卫暂时听神父的吩咐。   “我来是询问一些关乎两城隐秘的事情,这些事情很重要,不能外泄。所以烦请各位,能不能去较远的地方守卫?”神父神色苦恼道。   领头的两个守卫互相看了一眼,“这……”   “您可以请示一下上面,我想他会同意的。”神父十分贴心,甚至退后一步保证自己的无害。   守卫见他没有为难,松了一口气,马上通过对讲机询问,但并不觉得会得到肯定的回答。毕竟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来,牢房这里都离不开看守。   然而很快,那些守卫就得到了令他们惊讶的答复,连忙让开,甚至就连上面的摄像头都转开了。   这让离去的守卫不由得更加震惊,唯恐自己得罪了大人物,干脆带着人走得更远,确定自己绝对听不到任何动静才停下。   神父笑意加深,并不意外。   金阳的一些小动作,一些他信任的人知道无妨,但他可不敢让所有人知道,毕竟那多影响太阳之子英明神武的形象?   如他所想,一切顺利。神父颇有些自得,正准备扭头和挟持自己的人说什么,就看到少年完全不顾一切,奔向了怪物的方向。   神父心中一动,不如趁这个机会——他还没有更多的动作,身体就僵住了。   一滴冷汗从神父的额角滴下,他悄悄缩回探出的半只脚,靠着墙壁乖乖站好,冲着前方微笑表示自己的无害。   触手像刀锋一样竖起的鳞片缓缓合上,但仍旧没有离开,在他身边缓缓游动,形成一个半圆。   神父再也不敢动作,咽了咽口水,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玫瑰身边是有怪物守护的。   .   星楼跑过来的时候,处在牢房里的怪物已经看向了他。   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但在这一刻,却都想不起来。星楼眨眨眼睛,想要把热意逼回去,却并没有成功,反而让泪流得更汹涌。   之前那么久他都没有哭,但在这一刻,他却再也忍不了了。   本来只是看着他的夕岁流无奈,几只触手缠绕上冰冷的牢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并没有在乎,只是从那空隙里把少年拢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奈道:“怎么哭了?”   “我,我很生气。”   少年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你是故意的。”   夕岁流沉默,说不出话来。   星楼把头埋在他怀里,感受着熟悉的冰冷气息,一边安心,一边又止不住的委屈。   他忍不住一直哭,那些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在怪物的怀里,烫得那些畸形的触手忍不住颤抖。   “你把我丢下了,”星楼一边哭鼻子,一边看向夕岁流,“我很难受,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今天了。”   “……对不起。”夕岁流不知道该说什么,到最后,好像只剩下这三个字。   “我不管,你对不起我,那你就要跟我走。”星楼努力忍住抽噎的冲动,让自己显得可靠又坚定,“我要带你走。”   他的努力其实并没有多大作用,少年的眼睛仍旧是红通通雾蒙蒙的,任谁都可以看出他刚刚哭过。   但谁都不会怀疑他的坚定。   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夕岁流更了解他。   夕岁流沉默,从他发现星楼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只觉得沉默——或许是因为,他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形容那种感受。   而因为注定得不到结果,这种感受,最后只能走向沉默。   “你不要跟我走吗?”   眼睛闪着泪光的少年看着夕岁流,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不要显得委屈和难过。   夕岁流伸出完好的那一只手,轻轻擦去他的眼泪,才道:“星楼已经是个大人了对不对?”   星楼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是个小孩子,你会跟我走吗?”   “我走不了了。”   夕岁流伸手,将遮住另外半张脸的发丝拢在耳后。   牢房的光线微弱,但并不妨碍,星楼可以看清楚一切。   左边的那半张脸,是一如既往的完美,是只有被神所偏爱才能够拥有的美丽;而另外半张脸,却是截然相反。   那是由一团又一团蠕动着的细小触手组成的“半张脸”,是人类本能的厌恶和恐惧。   但星楼并不害怕,也并不厌恶,他只是急切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地方,我们都可以去。如果哪里都不行,那我们就——”   “星楼,”夕岁流打断了他的话,“我曾经有过机会的。”   “我曾经有过许多次机会,都可以离开阆州城,那个时候无论是假死还是失踪,我都可以离开。”   “但我没有离开,我因为自己心中的欲望,选择留在了阆州城。”   夕岁流:“一开始,我告诉自己,是因为阆州城离不开我。后来我明白,其实是我离不开阆州城。”   “我并不想真的成为一个异种,所以我留在这里,渴望让它可以成为我的船锚。”   “但其实,我做出选择的时候,就知道我终究会有这么一天。我不是一个异种,我也不是一个人类。”   他是异类。   “才不是!”星楼拼命摇头,认真到,“如果你不是人类,那我是什么?”   “我也和普通人不一样,我也不会死,我也可以活得很久很久。如果你不是人类,那我是吗?”   夕岁流张口,但并没能说出来。   星楼捂住他的嘴,“如果你不是人类,那我也不是。如果你是人类,那我也是。我们是一样的,如果你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我也会成为那唯一一个异类。我也会被厌恶、被惧怕、被所有人驱赶。”   “可那个时候,你就不在我身边了。”   星楼没有笑也没有哭,一字一顿道:“你以前说,阆州城选择了金阳,那我现在告诉你,我选择了你。”   “夕岁流和星楼,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夕岁流看着他,眼前的少年一往无前,永远不会被苦难打倒。   他永远不会害怕困难,哪怕是摘星星,他也会去搭梯子,在他眼里,好像没什么不能做的事情。他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想做就去做,就像现在一样。   可夕岁流害怕他会被摔得遍体鳞伤。   “如果我注定只能带给你痛苦呢?”夕岁流垂眸,那些触手停止了蠕动,直直地“看”向星楼。   这一幕十分惊悚,但星楼已经习以为常,这里的每一根触手,都保护过他,也陪他一起嬉闹过。   “可是你现在就让我很痛苦。”星楼搂紧他的“腰”,整个人几乎陷在那些触手里,他却宁愿被它们所包裹。   “如果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固执地说道,“如果你赶我走,那我就再回来,我哪里也不去。”   夕岁流苦笑,竟然不怎么意外。或许就是知道星楼的性格,他才会选择偷偷离开。   只是没有想到,星楼会找过来,那么快,快到他来不及离开。   “你想带我走,对吗?”   星楼点点头,期待地看着他,心里却没有了之前的急切。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并且绝不会反悔。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异种——比如,一团只知道蠕动的触手。”夕岁流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能够杀了我吗?”   “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可能只有一个月,也可能只有几天。”   “你能够杀了它吗?星楼。”   夕岁流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神色并不紧张,反而带着几分轻松,但星楼却明白,这个问题很重要。   就是因为这个,岁流才会离开他的。   所以星楼知道,答案只有一个。   “我会。如果你不是你,那我一定可以。”星楼的神色很认真,澄澈的眼睛没有丝毫虚假,他是真的如此保证。   “……那你带我走,好不好?”夕岁流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本以为说出这句话会顾忌重重,却那么容易。   或许是因为,他早已渴望着被少年带走。   星楼的眼睛亮起来,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他忍不住抱住眼前的人,欢呼道:“那我们一起私奔吧!”   夕岁流忍不住笑,笑容牵扯到右脸上的触手,所以显得惊悚非常。   但不会有人忽略他眼睛里的温柔。   夕岁流点了点星楼的额头,“胡说什么?”   星楼抱着他的腰,理直气壮:“书里就是这么写的!”   夕岁流无奈,但是终究没有打断快乐的星楼。   他很愿意星楼能够一直那么开心。 第088章 怪物和玫瑰(二十八)   星楼并没有欺骗夕岁流, 他喜欢的是什么,在意的是什么,星楼一直都很清楚。   如果有一天,怪物先生真的会失去自己的灵魂, 只留下一团无意识的触手, 那么星楼一定会收敛好他的“遗骸”。   只是, 星楼没有说出来的是, 他绝对不会让那一天有机会到来。   少年在心里发誓。   “那个——”一道声音从不远的地方响起, 打断了他们的静谧。   神父畏惧着眼前的触手, 听到那边两个人终于结束了对话,忍不住出声提醒。   感受到迎面而来的视线, 神父小心建议:“如果决定离开的话, 是不是该走了?否则拖太长的时间,恐怕守卫就要发现了。”   神父真心实意地为眼前这两个人担忧着, 毕竟现在性命握于他人之手,如果夕岁流和星楼不能逃出去, 神父毫不怀疑自己的下场。   “对, 岁流,我们该走了。”星楼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郑重地承诺道,“我会保护你的。”   夕岁流坐在那里,全身上下大部分都异化成触手,却偏偏还有一部分是完好的。   星楼能够闻到一种很冷的味道,像是在地下城的时候,他寻找到的那一条暗河, 带着淡淡的湿气和腥味。   那是怪物血液的味道,夕岁流的情况并不好。   他让星楼先站起来, 低头看向自己脚踝的位置,那里同样异化成一团团的触手,但却并不能像其他触手一样自在游弋。   这个时候星楼才发现,两个材质特殊的圆环分别穿过怪物的触手,另一端连接着地面,将它死死钉在地上。   夕岁流露出一个无妨的笑容,安慰红了眼的星楼,“过来。”   怪物伸出苍白有力的手,捂住了少年雾气蒙蒙的双眼,他的动作很轻,冰冷的皮肤和另一个人相贴时,能够感觉到犹带湿意的睫毛轻轻擦过掌心。   他忍不住笑,并不存在的心脏在这一刻为这一抹湿意而诞生,柔软地化作黑色的血液,流淌到每一根触手。   怪物的眼神那么专注,而他的动作又是那么轻描淡写,于是除了睁眼看着的神父,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幕多么惊悚。   被禁锢在特殊圆环里的触手毫无预兆地被断成两截,不等它们本能地挣扎蠕动,就被旁边蜂拥而上的其他黑影悄无声息地吞噬。   异种,本身就有着同类相食的天性。   神父不期然地想起这句话。   从两个小玩具之中脱离,夕岁流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那些蠕动着的触手在他的操纵下,很快组成了一具新的躯体。   星楼忍不住睁开眼睛,试图从那双手的指缝里偷看。   于是怪物很配合地,让手指之间出现足够的缝隙。   只可惜,怪物重组形成的速度太快,星楼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了玻璃的反光。只是还没能等他细看,重组就结束了。   几近彻底失控的怪物,又重新回到了人类的模样。   “好了,可以睁眼了。”夕岁流出声提醒,都感觉到少年慌忙闭上眼睛时,睫毛擦过的感觉,才忍不住笑着放下手。   星楼“乖乖”地睁眼,拉着怪物的手,认真地道:“我可以背着你。”   他当然能够感觉到,怪物强大外表之下,不堪一击的虚弱。   “如果走不动了,我会和星楼说的。”夕岁流摸摸他的头。   “那我可以搀着你,你可以靠在我身上。”星楼退而求其次地道,认真地说,“我说要带你走,是想要保护好你。我可能很弱,做不到很多事,但我能做的一定能够做好。”   夕岁流默然,最后应了声:“好。”   星楼松了一口气,认真支撑起另一个人的重量。   神父不由得无语,他果然不能明白少年人在想什么。怪物再虚弱,也永远比人类强大得多。星楼的举动在神父看来,就像是一只天真的蚂蚁对受伤的大象说,快来依靠我。   神父不能理解,但不妨碍他对此闭嘴。   只是——   “如果二人要离开阆州城,我恐怕并不能帮上什么。”神父委婉地说,“我毕竟来自圣城。”   所以赶紧放他一个无用之人的自由吧!   星楼征询地看向身旁的人,“岁流?”   夕岁流冲他点点头,对神父道:“不需要你做什么,送我们到地上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神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当然没问题,只是那些守卫还在。”   “我会解决。”夕岁流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并不紧张,依旧从容。   果然,当他们从牢房走到更远处的时候,神父只看到了一地被打晕在地的守卫,还有几只触手正贴心地把守卫拉到两边,空出他们通过的道路来。   神父看着完好无损只是昏睡的守卫,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地下通道的尽头,出口就在眼前的时候,神父突然停住了。   他没有像之前说好的那样,让上面的守卫打开入口方便他们离开,而是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夕岁流:“很可惜,您本来有另一个机会的。”   夕岁流并没有说话,他半靠在星楼身上,神色苍白,显得虚弱且不堪一击,但并没有人敢小看他。   他是夕岁流,是在全世界的末日里,带领着那时被天灾摧毁所有希望的人类,建立起了第一个安全区。   而不仅仅是阆州城,在那么多年里,他扶持了太多的安全区,救助了太多的人类。末世里有很多英雄,但不会有一个人,比他的光芒更加明亮。   这样一个人,他当然是深不可测的。   很多时候神父都觉得,其实这个人一直都知道他们再干什么。他只是不在意,所以选择了无动于衷。   但现在……   神父看了一眼和夕岁流相互扶持的星楼,语气充满疑惑与惋惜,“我其实很佩服您,所以更为您感到不值。”   “如果您当时接受老师的橄榄枝,成为新的神明,那么您绝不会面对如今的困境。”   “毕竟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您更加伟大。比起那些伪造出来的诸神,您才是真正的神明。再也不会有人,比您更能成为人类的信仰。”   神父的语气不由得激动,激动的同时又充满了不解。这本该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对老师对夕岁流都是。   于是二十年前,他的老师,圣城当时的大主教同样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当时的圣城所有的光芒都被集中于诸神之手,那些“神明”明明不过是一群只知道享乐的猪猡,却因为信徒狂热的信仰,拥有了无与伦比的权利。而神父老师大主教的身份,也不过是这些“神明”的奴仆。   而已经是所有人眼里神仆的大主教,是没有办法成为新的神明的,哪怕圣城所谓的“神明”,足足有十六位之多。   不甘的大主教于是决定,再造出一位新神。新神会是他的友好联盟,也会是能够和诸神分庭抗礼的对象。   但想要在信仰几乎已经被诸神瓜分的年代,找到一个可以和诸神匹敌的存在并不容易。   但大主教的运气很好,他很快就发现了,有一个人可以。   那个人,甚至都不需要他推波助澜,就几乎已经是人类心中的神明。人人都对他敬仰而向往,视他为人类的希望,末世之中的救世主。   那个人就是夕岁流。   那个时候,夕岁流不论是名望还是势力都无一不缺。比起那些圣城的“神明”,他更是无欲无求。但是大主教并不认为,夕岁流会拒绝他。   聪明的大主教很快就发现,他要如何能够打动夕岁流。   夕岁流活得太久了,而他是一个人。人类面对长生时,除了向往,还有恐惧。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们之所以这个时候没有发难,是因为他们还需要夕岁流,他们敬仰着夕岁流。在这个世界的绝望和夕岁流带来的希望之下,他们当然会选择忽略所有不对劲,狂热地追随着他。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是会变的,这份敬仰和信赖,迟早会演变成恐惧和怀疑。大主教认为,他提出的建议对于夕岁流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且唯一的选择。   人类会恐惧一个人群中的异类,他们会无端地揣测和质疑。既然如此,那就不让他们质疑好了。   将夕岁流捧为神明,真正的人间之神。而神明的一切,当然不需要人类来质疑,愚昧的信徒只要学会跪地俯身就好了。   到那个时候,夕岁流身上所有的隐患都会迎刃而解。不仅如此,那些异常还会成为他就是神明最有力的佐证。   就连诸神都拿不出的证据,永远不会苍老的容颜和悠久的生命,却早就在夕岁流身上证实了。   于是大主教信心满满,主动找到阆州城的城主做交易,邀请他参加圣城的神诞日。甚至将人体实验的详细计划都告诉了夕岁流。   当时的大主教,大概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强大。看,连诸神最大的筹划,其实都在他这个神仆的掌控之中。   但大主教没有想到的是,夕岁流会做出完全不一样的选择。   他在神诞日的那一天,所有人的面前,让圣城的污秽暴露在光明之下,让诸神的颜面扫地血流成河,让信徒失去信仰陷入疯癫。   他将致命的一刀斩进圣城畸形的宗教关系当中,让自那日之后,这个世界上再也出现不了如诸神那时那般,疯狂到抛弃一切的信仰。   夕岁流不仅拒绝了大主教,并且永远在根本上,斩断了那种可能的出现。   神父看着眼前的人,心想,这是一个愚蠢的选择。   不然就是如今的自己,第一合作的选择,本应该也是他的。   神父叹息:“金阳以为他是太阳之子,但那只是他以为的而已。他虽然继承了您的基因,却并没能继承您的强大与智慧。”   “而您,您并不需要别人来证明,就已经足够被称作神明了。”   “而您没有顺势成为神,就是您犯下最大的错误。”   夕岁流微笑,并没有说话,他并没有对一个陌生人剖析自己内心想法的爱好。   所以他选择沉默,但星楼却并没有沉默。   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眼神父,不由得冷笑,“你这样的人,没办法理解岁流的选择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神父:……   星楼继续道:“同样站在那里,你们这样的人,看到的只有将要获得的权利,而岁流看到的,是流出的鲜血。”   “你大概从来没有在意过,那场人体实验里死了多少人吧?”   虽然神父并没有提及,但联系到夕岁流以往给他讲过有关圣城的故事,星楼很快就讲它们串联起来,明白了当年发生的一切。   正因为明白了,星楼才更加厌恶神父。   他厌恨金阳是一回事,但这并不妨碍,他厌恨那些人体实验的制造者。   神父当然从来没有在意过,包括现在,他也没有在意过。神父沉默,他此时的沉默也当然不是因为愧疚,而是选择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沉默来表达他不存在的愧疚。   还年轻的神父当然和二十年前的人体实验没有关系,星楼并不觉得他需要愧疚,但神父伪装出来的愧疚却让少年厌恶地别过眼。   夕岁流莞尔,揉了揉他的脑袋。   星楼看着他,突然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一个人,夕岁流不喜欢一个人坐在很高的位置,当所谓的神明。”   “夕岁流就是夕岁流,他只要做夕岁流就好。”   不用做什么神明,也不是什么异种。夕岁流就只是夕岁流,他做什么只是他的选择,和什么神明异种统统无关。   星楼并没有把话说完,但他的未尽之言显然已经被另一个人接收。   夕岁流忍不住笑,因星楼而笑的时候,他的笑容总是显得轻松,他顺从地颔首:“对,我只是夕岁流,也是星楼的那一个夕岁流。”   星楼的眼睛不由得亮起,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不要翘起,自以为含蓄地回答:“那我也是夕岁流的星楼。”   被无视的神父苦笑,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叹息。   然后他就被星楼瞪了一眼。   本想继续表达一下自己惋惜的神父立刻闭嘴,他可没有忘记那淬了异藤素的长刺。   怪物很可怕,怪物养的玫瑰花同样很可怕。   神父主动上前一步,从死角处站到监控的正下方,“我这就让他们开门。”   有神父的存在,这一关并不难。外面的人通过监控确定是神父,很快就打开了入口。   今年的冬天格外得冷,伴随着入口的打开,一股冷气也随之而来。   相较之下,连地下通道都是温暖的选择了。   星楼扭过头,眉眼弯弯,期待地问:“我们可以私奔了吗?”   少年的眼睛里没有惧怕,也并不担心前路如何,他不在乎是不是会被刀枪所指,也不在乎会不会下一秒就尸首分离。   他只是握紧夕岁流的手,想着,他们不会分开就很好了。   就像系统给的故事里那样,私奔不需要结果,因为私奔本身就已经很美好了。   那是一个很难的事情,因为首先,你要有一个值得并且愿意和你一起私奔的人。   但是他已经找到啦。   星楼弯眉,笑的得意而骄傲。   于是夕岁流也不舍得纠正,顺势点点头,默认了这一个“错误”。   神父摸摸鼻子,站在地下通道里,看着走向黑夜里的两个人,心中依旧惋惜和疑惑。   不过虽然不懂,但这并不妨碍装模作样的神父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向趁着夜色私奔的情侣送出一个祝福。   祝他们能够跑远一点。 第089章 怪物和玫瑰(二十九)   少年和怪物的私奔之旅, 当然不可能一帆风顺。   怪物的触手很好用,一开始,确实悄无声息地解决了通道入口出的守卫。再加上夜色深沉,夕岁流仍然熟悉曾经居住过的城主府, 他们通过触手的感知避过巡逻的守卫, 顺利地离开了城主府。   但城主府位于整个阆州城的中心, 因此, 不论从哪个方向离开, 他们都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这个时间, 足够那些城卫发现地下通道的不对,并且追踪而来。   星楼听到身后传来奔袭的脚步声, 忍不住紧绷住身子, 他扶着夕岁流的手下意识缩紧,像是要把自己宝贝藏起来的孩子。   宽大的袖子里, 轻轻滑出一根触手,安抚地缠上了他的手腕。   星楼回头, 看向夕岁流。   他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站在浓稠夜色里,就像漆黑幕布上的一道白色剪影,似乎风一吹过,就会将他吹散。   但夕岁流仍然是笑着的,就算这个时候,他仍然是可以给人依靠的。   “害怕吗?”他轻声问道。   星楼摇摇头,仍旧皱着眉,他只是在苦恼, 怎么才能够让岁流更依靠他一些。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却并不着急, 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出去的方向是星楼选择的,因为他想,虽然是私奔,但他们仍然是光明正大地离开。   阴郁的夜幕之上不见星月,雾霭沉沉。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可能会下雪。”星楼收回视线,忍不住嘟囔,“早知道我把你的披风带出来了,今天走得好匆忙,我有好多东西都没有带,包括你送我的头盔……”   夕岁流莞尔,“那只是随手捡到的。”   “但是是你送我的礼物。”少年反驳,认真道,“你送我的东西,我都有好好收藏。”   夕岁流其实是想说,那并不能够说是“礼物”。礼物应该是精心挑选准备送出去的东西,而那个头盔只不过是他随手在荒野里捡到的。   他还没有送过星楼真正的礼物。   夕岁流有些后悔,没能够更好地对待他。   身后的追兵声越来越近了,而这一次,就在他们周围。   数队城卫从不同的方向包围过来,而在后方领头的那个人,就是金阳。   他穿着一身白底金边的城卫队长制服,璀璨的金发在夜色里仍然熠熠生辉,英姿勃发,站在所有人最前面。   所有人包括除了城卫之外的,不知道为何跟上的一些居民。   他们落后在城卫之外,躲在阴影的角落里,恐惧又忍不住好奇地观察着这一幕。   金阳看着相依相靠的两个人,忍不住收紧了手,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星楼还愿意待在那个人身边?   这是一个愚蠢的选择。   金阳一边冷笑,一边感到可惜,他按住胸口,刻意忽视了心中的不适。   没关系,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走下去。至于星楼,只是一个意外,什么都影响不了的意外而已。   他将会拥有一切,他将是真正的救世主,他将会带领人类,重新建造一个新世界!   星楼蹙紧眉,厌恶地看着金阳。但与此同时,他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奇怪的情绪。   那种热切的兴奋和迫不及待,还有拼命掩藏这一切,试图表现出悲痛的自得……   星楼心中一动,但来不及细想,只能暂时把它放到一边。   “城主——或者说,现在该叫您夕岁流?”金阳的神色悲痛万分,“我很信任您,但我从来没有想到你是一个异种。我更想不到,你在背后里一直残害着无辜的城民。”   “他们说在您居住的小楼里搜出了大量的人类骨骸,他们说近些年屡屡有人在城东失踪,但这些我都不信。哪怕您是异种,我也相信您不会伤害人类,我以为我可以证明您的清白,但您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星楼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身后的城卫,看着远处的城民。   神父没能在小楼里放下所谓的“证据”,临时准备的时间太短,这让金阳的谎言像纸一样脆弱,但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夕岁流、愿意去调查,真相很容易水落石出。   然而没有人愿意去相信一个异种。   星楼突然明白,为什么岁流不反抗了。因为金阳其实什么都不用做,他就已经赢了。   就像岁流曾经说过的那样,这座城市选中了金阳。   这座城市也放弃了夕岁流。   并不在意无人回应,因为金阳想要的观众都已到齐,另一个主演配不配合并不重要,这场戏剧终究会按照他的想法结束。   这是戏剧尚未开始演出就已经决定的事。   “关于那些死亡的守卫,您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金阳的最后一句台词落下,神色说不出的悲痛,他看着神色淡淡的男人,这一刻竟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厌恶和不甘,反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难过。   在很久之前,他和这个人的关系还没有现在那么冰冷僵硬。在金阳还很小的时候,他们还是有过一些温情相处。   如果他不是异种——在这一刻,金阳发现自己竟然软弱起来,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片凛然。   “动手!”   “岁流!”   和密集枪声同时响起的,是星楼忍不住的呼唤。   他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死,他只是想确认一下,身边的人是不是还在。   怪物回应了他。   星楼抓住一根触手,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安心。   枪声仍旧在响,但并没能响多久。   金阳的表情僵硬在脸上,震惊地看着前方。   烟尘弥散,持枪的城卫倒了一地,而被集火的两个人仍旧站在那里。   当周围的人看清楚那一切,忍不住响起一声声尖叫。   那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两个人——那是一个人类,和一个由无数触手蠕动着组成、唯有面部还维持人类形态的怪物。   这比庆典时的那一幕,更加让人恐慌。   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居民纷纷尖叫不已,下意识的往后退。   金阳察觉到不对,立刻厉声呵斥:“不能退,我们能够退到哪里去!”   “我们的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家人都在身后,现在退了,就是送死!”   “所有人!无论是城卫还是居民都给我拿起武器!”他率先拔出剑,丝毫没有惧色,“它已经不行了,刚才的攻击已经给它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只要杀了它,阆州城将不再会受异种的威胁!”   金阳的话成功阻止了城民准备夺路而逃的脚步,他们看向那个怪物,是啊,它确实快不行了。   黑色的液体流了一地,触手上面鳞片炸开,血肉飞翻,似乎只要努努力,就能够杀了它。   星楼看着它身上的伤,红了眼眶,那上面绝大部分的伤,都是为了保护他而留下的。少年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没用。   他什么都帮不了岁流。   夕岁流无奈,轻声道:“不是因为这个,你知道的,它们很快就会好。”   枪弹造成的伤口于他而言,不过是看着可怖,放在以往这样的伤几个呼吸就可以恢复。这一次那么缓慢,不过是因为他本体虚弱罢了。   这和星楼无关,但夕岁流却没办法阻止少年的难过和自责。   “我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强的,一定能够保护好你。”星楼突然开口,“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当然相信你。”夕岁流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险些让他维持不住人类的面貌,虚假的面容诡异地扭曲了一瞬,再次吸起一阵惊恐的叫声。   星楼舒了一口气,握住怪物的“手”,站在了他的前面。   金阳看着那个人,心里忍不住生出恼怒的恨意。   他没有想到夕岁流会那么强,明明已经那么虚弱,却还能够撑过城卫的攻击。   但没关系,他还带了其他人。   看着聚拢而来的城民,原本慌乱的金阳重归平静,只需要坚持一会儿,被他派去其他地方的城卫就会赶回来。到时候,他不信夕岁流还能撑下去。   金阳看着前方的两个人——不,一个半死的异种和一个少年,无论怎么想,胜利都只会在他这一方。   只是金阳心中,还有一丝不忍。   他看向星楼,想到他猜测少年的身份,最后一次道:“你还有重新做出选择的机会。”   “如果你回来,我保证所有人都会既往不咎。”金阳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想要的,我仍旧可以给你。”   他很少低头,此时再三开口,已经是金阳难得的放低身段了。   然而他自以为的付出,得到的不过是无动于衷的冷漠。   星楼坚定地站在怪物前面,试图给予他庇护。   夕岁流本来冷淡的眉目松动,看着眼前的少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星楼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笑完了,他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他现在很开心,和夕岁流在一起,星楼总是很开心。但就在他如此开心的时候,星楼仍旧感知到了另一种情绪。   恼恨、愤怒,和迫不及待。   看着对面的金阳,星楼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完全被忽视的金阳心中说不出的恼火,冷然道,“杀了他们,不管以前是什么,现在它都只是一个异种。只有杀了他们,我们的家园才能重归安全。否则,你们要永远活在异种的阴影中吗?”   “这么多年,大陆之上那么多安全区,只有阆州城,一直都高频率地遭受着异种的侵扰。以前我并不明白,但现在大家应该都有一个答案了。”   “杀了它,为了我们的阆州城、我们的家!”   金阳的话无疑非常具有煽动力,那些城民开始围了上来,但他们的动作却是畏缩的,并不坚定。   星楼明白,他们不过是被金阳强行聚合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只要解决了金阳……   与此同时,一种激动、忐忑和兴奋的情绪,再次在他的胸腔回档。   星楼突然明白过来,这段时间一直纠缠着他的陌生情绪是什么了。   那是金阳的情绪。   庆典之前压抑着的期待和兴奋,庆典时的自得和愉悦,之前的恼火和愤怒,以及现在的激动和忐忑。   伴随着这种明朗,星楼终于知道这种单方面的情绪感知代表着什么。那代表着只要他一想,就可以像操纵自己的身体一样,操纵另一个人。   只是——   星楼突然开口:“岁流,我可以那么做吗?”   夕岁流并不意外,他从不怀疑少年的聪慧,也不疑惑少年的询问。   他只是用触手摸了摸星楼柔软的发丝,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   星楼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毫不犹豫道:“我要保护你。”   金阳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心中却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彻底失去控制,再也回不到正确的轨道之上。   这种不安让金阳忍不住想要高声开口,催促那些城民加速攻击——   快点,还犹豫什么!   “都不许动,撤回来!”   然而响起的,却是另外一个声音。 第090章 怪物和玫瑰(三十)   话出口的一瞬间, 金阳就察觉到了不对,他下意识地想要纠正自己的话,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发现自己仍在说话,十分自然流畅地开口, 让所有人退后。金阳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 然而完全做不到。   这是一种本能的压制。   就好像他的身体本就不属于他, 而是另一个人寄放在他这里的。当那个人没有在意他的时候, 他可以控制, 但如果那个人想起来时, 他只能够躲在意识深处,就像是一个主人回来时慌忙躲起来的小偷。   而对于这种操控, 金阳甚至完全生不出反抗的意识。   金阳惊恐地透过属于另一个人的眼睛, 看向了星楼。   长相稚嫩的少年拥有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皮肤白皙, 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嘴角犹带着笑容, 看上去乖巧又无害。   但从本能传来的向往和臣服, 却告诉金阳,他就是那个人。   这一瞬间,金阳感觉到了绝望,他明白了一切。   那是属于人类终端的完美进化者,对于他自己基因的完美操纵。   属于星楼的那一部分基因,其实从未被他掌控过。   金阳身后,那些城民同样察觉到了不对劲。金阳短时间内完全相反的两种不同举动,简直就是在告诉他, 他现在的表现是有问题的。   是啊,毕竟他们面对的是那种非人的异种, 说不定就有什么奇怪的能力可以做到呢?   城民们咽了咽口水,没有了领导者的鼓舞和激励,他们终于又想起了怪物的恐怖,那是他们完全无法匹敌的力量。   没看到就连那些训练有素的城卫都倒了一地吗?   再说,再说就连金队长都被人控制了,仅凭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城民,又能够做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们的脚步开始不易察觉地退缩,再也没有人敢上前。   星楼并不意外,这些人就像是一群被驯化已久的羊,没有了头羊的带领,就只会是一盘散沙,什么都做不了。   他舒了一口气,牵起怪物的手,仰头道:“我们走吧。”   这一次,没有人会阻拦他们了。   夕岁流收回注视金阳的视线,在他看着金阳的时候,金阳一直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不管是让他带领好阆州城,还是其他随便什么。   但夕岁流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回头温柔地看着少年,欣然接受。   夜空之上并没有一丝光亮,乌云涌动,像是在酝酿什么。被浓重夜色笼罩着的世界,显得分外安静。   这座城市仿佛死去了。   少年牵着怪物的手,肩并肩走在通往大门的道路上,整个阆州城,就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他们渺小得好像两个黑点。   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只是无声地窥视着他们,确定他们离开的那一刻,星楼好像听到了无数声此起彼伏的如释重负。   星楼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夕岁流的手更紧了一些。   怪物回以温柔的安抚。   他们很快走出了城门,星楼没有看到曾经见过的月光树,城门的地方光秃秃的。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那翠绿叶子时,心中充满的惊奇和欢喜,也没有忘记那个书记员骄傲仰慕的神色。   明明也没有很久。   他们又路过了棚户区,星楼同样记得,这里是被夕岁流主张留下来的。   他还记得那一天,夕岁流出现的那一刻,改变了本要血流成河的棚户区。   星楼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棚户区仍然还有人,也仍然像星楼初见时那样,沉寂得仿佛从没有人存在。   他们每走一步,都被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们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一个人流露出挽留,或者其他什么感情。   这是早已经知道的事情,但星楼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到悲伤。   怪物无奈地分出一条最完好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拭去少年的眼泪。   它缠住少年的手腕,无声地动了动。   星楼忍住眼泪,停止了脚步,转身看着面目狰狞的怪物。   夕岁流已经无力维持人类的面貌了,那仅仅是维持着人形的一团触手。   星楼一如既往地笑起来,郑重道:“这座城市不要你,那我就给你一座新的城市,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城市。”   “我带你去,好不好?”   那双星星一样的眼睛上,仍有着点点泪花,却依旧明亮而纯粹。他诚挚地邀请一个怪物,去他的秘密国度。   夕岁流温柔地点头,“好。”   星楼眉眼弯弯,突然大声地开口,“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的声音很大,在寂静的夜色里更是分外响亮,惊动了无数暗处的人,让那些眼神变得焦虑不安。   他们停留在城门外的时间有些久了,久的那些人越来越恐惧,生怕怪物会改变主意,将这座城市变成它的猎场。   夕岁流感觉到了,但并不在乎。他配合地低头,无法维持人类模样让他的声音有些古怪,但依旧温柔。   “什么事?”   星楼听到他的回答,不由得笑起来,神色飞扬,看着“低头”的夕岁流,突然仰起头,重重地亲了一下。   那并不是人类该有的触感,星楼能够感觉到柔软唇瓣间的冰冷湿滑,还有点点湿润的腥味。他认真地亲吻着,神色柔软。   原本蠕动着的触手像是被他吓到了那样,僵硬在那里。   星楼忍不住弯眉,伸出舌头,认真舔舐触手上的伤口,轻轻扫过不同的触手。   当天空中的第一片雪花落下,带来一阵凉意,夕岁流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看着少年,想要说些什么,却并没有说出来。   星楼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认真而又大声地宣布:“他们都不爱你,但我爱你。”   “他们都不要你,那我要你。”   “夕岁流,你是我的了。”   少年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在此刻,在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在亘古不变的夜空之下,快乐地宣告着。   怪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垂眸,用触手抚摸少年的发丝。   如果他还有很多年以后,夕岁流想,如果想起这一天,他大概是幸福而又甜蜜的。   少年给他的糖太甜了,足够压过所有苦涩。   如果还有那一天的话。   阴暗处的眼睛窥视着那两个人离开,直到那两个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他们才突兀地松口气。   少年对怪物的爱意宣言,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愚蠢的自以为是。   他们迫不及待地关上大门,确定自己又回到安全的城市,才不以为然地想道,不知道那个少年能坚持多久?   该不会,今晚就会被急需补充能量的怪物吃掉了吧?   他们的眼神充满恶意,高高在上地鄙夷着少年的选择。   大概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掩盖他们藏在深处的心虚和不安,让他们显得理直气壮了吧?   毕竟那是异种啊,驱逐异种,不就是人类应该做的吗?   .   雪越来越大了,但并没有对两个人造成什么妨碍,温度于他们而言,早已不那么重要。   不过这也确实是一件好事,夕岁流想。   有一点,金阳并没有撒谎,近些年来异种之所以一直在阆州城附近游荡不散,确实是因为他。   对于天生就有同类相食特性的异种来说,他们既畏惧着强大的怪物,又渴望着能够分食它。   在以往夕岁流还足够强大的时候,它们只敢躲在远处贪婪地窥伺,不敢进入阆州城半步。   而随着这些年辐射的减少,虚弱的异种渴望获得更多的能量,而同样变得虚弱的夕岁流,也越来越没有办法压制它们了。   它们开始蠢蠢欲动,频繁地开始游荡,不停地向着怪物的属地接近试探。   比如,现在。   夕岁流能够感觉到,已经有一些异种在他离开阆州城的时候,远远地缀在他们身后。   但怪物的气势仍然强大,让它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贪婪地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一涌而上把他分食的机会。   它们早就等待着,把这个明明是异种,却霸占着大量食物不肯食用、甚至不允许它们靠近的异类食肉吮血。   而现在,这个异类从那个巨大的壳子里出来,虚弱地来到它们的地盘。这让异种开始跃跃欲试,期待有一个将背叛者分食的机会。   但怪物不会给它们这个机会。   “岁流,我们歇歇吧。”星楼看了看身后,他们离阆州城已经很远了。   今天的雪下得又那么大,刚好将他们留下的痕迹覆盖住,就算金阳现在能够摆脱他的操控,也来不及派人追上他们了。   所以星楼放心地停下,想让状态不是很好的夕岁流休息休息。   夕岁流并不累,或者说,他已经感觉不到常理意义上的“累”了。   但他仍然答应下来,在坐下的时候,贴心地在地下垫了几根触手。   在星楼茫然地注视下,他含笑开口:“地上有积雪,直接坐下去衣服会湿的。”   星楼拨浪鼓似地摇头拒绝,“是让你休息,我坐上去,你会疼的。”   “它们没那么敏感。”说到这里,夕岁流忍不住看了星楼一眼,他又响起了之前被星楼挑中的特殊触手。   星楼不明所以,坚定拒绝:“不要,你是伤号,要好好休息。”   “那你要站着和我说话吗?”   星楼想了想,凑到夕岁流身边,“我可以蹲着。”   他打定主意不准备做,怪物却没有再给他拒绝的机会。   一只触手揽住少年纤细的腰,强硬地让他坐下。   “坐好,不要乱动,不是你说让我休息吗?”   看着倒打一耙的怪物,星楼只好坐在由触手编制而成的柔软坐垫上,忧心忡忡地怀疑自己会不会太重,触手会不会被他压坏?   想到这里,他只能尽力不要坐实,但很快就被发现的怪物揽过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于是大雪纷飞的夜晚,他们互相依靠着,静静地看着这夜晚。   “你难过吗?”星楼小声地问,“难过的话可以哭出来,我可以假装没有看到。”   “怎么这么问?”夕岁流好笑地开口。   星楼认真地回答,声音很轻:“因为是我的话,我会很难过的,会难过到怎么哭都不行。”   被曾经一手带领着保护着的人们背弃,他为之付出一切的城市里,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哪怕只是为这场不公平的审判提出一句小小的疑问。   但一句不同的声音都没有,他们就这样快速地接受了一切。   如果是他的话,星楼想,他一定无法接受。   最起码无法像夕岁流那么平静。   “大概是因为,很早我就已经知道了吧。”夕岁流想了想,认真解释道,“我活了很久了,很多事情也都早有预料。因此,也就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接受。”   再激烈的情绪,在时间的缓释下,也会变得微不足道。   “可是我觉得,你有在难过。”星楼轻声开口,“我觉得你很难过。”   夕岁流笑意微敛,并没有说话。   再如何想象过会发生的一切,等到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期盼,会有不一样的发展。   人类总是这样,怀抱着侥幸心理,夕岁流也不能逃脱。   但他仍然能够平静地、微笑地接受这一切。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不论何种结果,他都能够接受。   只是,本该是一个人品尝的苦果,却有人陪着他,担心地问他苦不苦。   于是便也不苦了。   夕岁流并没有把想法告诉星楼,这一份小小的惊喜,被他温柔妥帖地独自收藏。   寒冷的风呼啸而过,雪下得那么大,更显得此方天地的空旷寂寥。一个人走在这样的苍茫雪夜里,总会忍不住生出孤独无依的感觉。   但他们是两个人,他们可以互相依靠。   星楼转过身,要求道:“你闭上眼睛。”   怪物虽然疑惑,但仍旧配合地闭上了眼睛,哪怕此时的他,其实根本没有可以称得上是“眼睛”的器官。   星楼弯眉,也跟着闭上眼睛,小声道:“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你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不是星楼了,我只是一颗路过的小星星。”   “小星星虽然现在很笨、还不是很可靠,但他的肩膀还是可以依靠的。”   他张开怀抱,在冰冷的寒风里,他的脊背单薄但又笔直,已经能够让人依靠。   “你可以在小星星的怀里歇一歇,好好休息一会儿。这件事情,只有小星星知道。”   于是怪物也不由在星星那里停留。   星星轻声哼着歌,笨拙而又温柔地轻轻拍着怪物的“脊背”,让那些沉重的情绪从他身上远离。   星星已经,是一个足够让人依靠的大人了。   夕岁流意识到这一点,心中既失落又庆幸。   未来的路,星楼一定能够走得很好。   这一晚,夕岁流并没有睡,星楼也没有。   他们并不困倦,只是互相依靠着,看着这场大雪。   夜晚不再黑暗,大雪也带不了寒冷。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再一起启程。   一路上,星楼的话都没有停下,他认真给夕岁流介绍着地下城。   “地下城很大,但都是在地下,一直待在下面恐怕不太好。”   “等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建造地面部分,建造一个‘地上城’。我还要建一个花园,种好多好多花。”   说到这里,星楼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他挥着手,尽力向夕岁流描绘那美好的一切。   “只有我们两个人,做这些可能会很忙,但我们有很多时间嘛,我们可以慢慢来。”   星楼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扭头,看向身后含笑看着他的夕岁流。   原本触手构成的怪物,在这几日里像是渐渐恢复了过来,已经能够继续维持人类的样貌。   但星楼知道,并没有那么好。   他轻轻抱着夕岁流,把头靠在他怀里,“今天感觉怎么样?”   夕岁流摸摸他的头,神色一如既往的轻松,“还可以。”   一路上,星楼一直都有好好照顾他的身体,只要周围有异种,少年都会想办法给他准备食物。倒是星楼自己,一路下来几乎都没有休息,也什么都没有吃过。   所以在接下来路过一个安全区的时候,夕岁流要求停下来。   “你累了吗?”星楼蹙眉,安抚道,“我们在更前面一点再停下好不好?”   这里太靠近安全区,星楼不由得担心,夕岁流会受到伤害。   “是你累了。”夕岁流叹息,“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走,好不好?”   “我不累,这才几天?”星楼认真道,“我可以半年不吃东西都不会有事。”   “那星楼要做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吗?”夕岁流故作严厉地看着他。   星楼看着他,半晌低头,看着地上的积雪。这场雪下得太久了,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因此,地上仍然有着厚厚一层积雪。   他背着手,踢了踢地上的积雪,小声嘀咕道:“我听话了也不会有什么奖励。”   夕岁流无奈,想了想,“如果你去的话,我送一个礼物给你好不好?”   星楼蓦然抬头,双眼亮晶晶的,“什么礼物?”   “提前告诉你,那就不是礼物了。”夕岁流莞尔,敲了下他的脑门,“你乖乖地去,我在前面等你。”   虽然不知道阆州城的消息有没有传到这个小安全区,但安全起见,他还是不出现的好。   至于并没有见过多少人的星楼,仍然是安全的。而金阳或许会通缉他,但已经被唤醒基因的他,本能就会让他无法做一切对星楼不利的事情。   星楼并不是很想去,比起进城休息,他更想陪着岁流。   这几天,他总是忍不住害怕。有时候短暂的休息里,他总是忍不住睁开眼睛,确定夕岁流还活着,才能够安心闭上眼睛。   星楼能够感觉到身旁人正在变得虚弱,但他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唯一的渴望就是,尽早赶回地下城。他能够有足够的资料和仪器,来解决岁流身上的问题。   他一定可以的。   看着礼物都没办法打动、还是有些犹豫的少年,夕岁流没办法,只好板起脸:“听话。”   “那,那我把你送到前面。”磨蹭了半天,看到夕岁流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星楼只好同意。   “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去。”   夕岁流点点头,并没有拒绝。他其实想说自己并没有那么脆弱,但在星楼担忧地目光下,又把那些话吞回去。   或许这样,更能够让他接受自己快要离开的事实。   在一个被雪覆盖的山丘下把夕岁流安置好,星楼才不放心地离开。   一路上,他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像是生怕自己一眨眼,夕岁流就消失了。   好在那个人一直都在背后温柔地注视着他,星楼每一次回头,都可以看到他无奈的笑容。   星楼暂且安下了心,在看不到夕岁流的身影时,快步向安全区的方向跑去。   这一场补给并没有很久,虽然按照夕岁流的说法,是想让他挑一个好地方,认真吃完一顿饭再回来。   但星楼并没有那个心思,再好吃的东西于他而言,都没有怪物给他做的任何一顿饭好吃。   所以星楼只是快速地购买了一些干粮,就迫不及待地返回了。   幸亏当时置换的信用点足够多,他出来后也没有怎么用过,所以现在还有足够的信用点购买食物。   星楼并没有怎么逗留,离夕岁流越远,他就越担心。   担心他会不会被人类发现,会不会遇到厉害的异种,他把夕岁流一个人留在那里,如果出事了自己都没办法知道。   星楼开始后悔起来,他刚才就不应该离开。明明只要他坚持,和岁流比起来,赢得一定是他。   星楼的脚步不由得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甚至直接在安全区里跑了起来,丝毫不顾忌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好在这个冬天太冷,连执勤的守卫都躲在亭子里,所以星楼得以畅通无阻的回去。   他在雪地里奔跑,哪怕气喘吁吁也没有停下,直到接近那个山丘时才停下。   星楼欣喜地绕过山丘,脚步却突然僵住了。   穿着单薄白袍的男人背对着,低垂着头,白雪在他身上积了厚厚一层,像是失去了所有生命力,与这死寂的天地融为一体。   好像是——   “星楼?”夕岁流扭头,身上的雪花因为他的动作簌簌落下,他重又从一个僵硬的雪人回归人间。   星楼突然眼睛一热,委屈地扑倒在他怀里。   “怎么了?”夕岁流有些惊讶,温柔地接住他,“是在安全区遇到什么事了吗?”   星楼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把头埋在他怀里不出声,紧紧抱着怪物的腰。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会因为恐惧而颤抖个不停。   夕岁流皱紧眉,不知道家里的孩子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正当他担忧的时候,少年闷闷的嗓音在他怀里响起。   “你能不能再说说话?”   怪物没有体温,也不会有心跳,唯一能够确定这个人还活着的方法,好像只有他说话活动的时候。   星楼甚至想要夕岁流变回怪物的样子,那样蠕动的触手天生就会告诉他,这个人是活着的。   而不是像个雪人一样,死寂地僵立在那里。   星楼的话没头没尾,但这一刻,夕岁流却奇异地懂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于是只好拿起了刚才自己准备的东西,“我刚才在做一个东西,来准备要送给星楼的礼物。”   他拿起那个东西,轻轻晃了晃,一道清脆的敲击声响起。   “要看看吗?”夕岁流诱惑地问道,引诱躲在夜幕里的星星出来,“你不想看看这是什么吗?”   躲在他怀里的星星并没有动作,夕岁流耐心地等待着,轻轻摇晃着那个东西,一阵阵清脆的声音不断回荡。   过了好久,星星终于探出头来。   星楼悄悄露出半张脸,好奇地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   那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灯笼?灯笼主体是有很多块碎玻璃拼接而成,把手是一截被打磨得很光滑的木头,上面用六角花纹形状的铁片固定着。而在其中的一个角上,用异藤揉搓而成的细绳穿过,上面缀着被打磨成各种形状的彩色小玻璃,有小星星、小月亮……还有一朵被雕刻得很精心的鲜红色玻璃,绽放了一半的玫瑰花。   每当有风吹过,或者持灯笼的人轻轻摇晃,那些装饰就会互相撞击、又或者敲击在灯笼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星楼不由自主地坐起来,接过这个只有巴掌大,可以说得上袖珍的漂亮灯笼。   他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好久,才故作生气,板着脸问道:“你是在模仿我的创意吗?”   夕岁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星星、月亮、红玫瑰还有彩色玻璃……虽然做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那么多,但他仍然为这场巧合感到耳朵发热,忍不住轻咳一声。   星楼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啦,我很喜欢。”   他珍惜地看着灯笼,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里,生怕把它打碎了,自言自语道:“你一定找了很久的材料。”   荒野之上虽然有很多废品,但想要找到合适的并不容易。更何况这场雪下得那么大,把一切都掩埋在苍茫白色里。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这些材料,说明岁流一路上都在注意着。   比起他只是在书房里,随便用彩纸花费不到一天时间准备的礼物,岁流给他的这一份,要珍贵多了。   不过那个装满了折纸的玻璃罐子,已经被留在了阆州城。但也没关系,星楼想,他以后要送给岁流一份更好的礼物。   夕岁流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见星楼没有提及更多关于那件礼物的事情,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复杂。   但他摇摇头,把这些情绪放下,转而含笑道:“这个礼物还少了一部分。”   星楼茫然地抬头,“啊?”   怪物在少年不舍的目光下拿过灯笼,把上面的铁片打开,然后从身体里取出一朵玫瑰花。   那是他从庆典上拿走的那一朵。   当时还只是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已经开放了一大半,哪怕离开花枝那么久,天气又那么寒冷,它仍然娇艳欲滴,甚至比当时更加美丽。   它扎根在怪物的触手里,被照顾得很好。   夕岁流把那一块血肉连同玫瑰花一起取下,小心放在灯笼里。   “这样的话,它就可以挺过这个冬天了。”夕岁流弯眉,“你不是很想看一看,真正的玫瑰花是什么样子的吗?”   “它就是这样的,像你一样。”   怪物的伤口很快就已经结痂,他在少年怔愣的目光下,把那朵玫瑰,送给他心目中的小玫瑰。   星楼接过灯笼,怔怔地看着里面开放得很漂亮的玫瑰花,突然觉得它有些讨厌。   明明他那么喜欢影像资料里开得夺目耀眼的玫瑰花,明明离开地下城的愿望之一就是想看看真正的玫瑰,明明一直以来那么期待,但在这一刻,星楼就是很讨厌它。   讨厌它扎根在怪物的血肉里,靠吸取怪物的生命来活着。   星楼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但仍旧带着几分呜咽。   “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样?”   夕岁流一愣,没有明白。   “明明送给我玻璃灯笼就已经很好了,我没有一定要看玫瑰花。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来送给我这样的玫瑰呢?”   “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很讨厌,我这辈子都不要喜欢玫瑰花了。”   少年低着头,不让自己流泪的样子落在另一个人眼里,然而温热的眼泪一滴滴落在雪地上,同样落在另一个人心里。   夕岁流为他的眼泪猝不及防。   在这之前,他没有想过星楼会是这样的反应。或许是因为这对于怪物,本来就是一件习惯的事情。   比起他为阆州城培育月光树所付出的东西,这朵小小玫瑰花需要的,不过是手心大小的血肉。   因此怪物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于他而言,这只是剪下一小片指甲。毕竟他的触手有那么多,玫瑰花需要的又那么少。   他只是忽略了,少年的心有多么柔软……或者更直白地说,星楼有多么在意他。   夕岁流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别哭了,是我错了。”   他伸出手,小心拭去少年的眼泪,“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下次了好不好?”   星楼没有回答,别过怪物的手,低着头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泪。   他不肯看夕岁流。   夕岁流无奈,拉过少年的手,解释道:“我只是很喜欢这朵玫瑰花,就想着,如果能给你看看就好了。”   “我也没想到,还能有机会让你看到它。”   夕岁流顿了顿,继续道:“我没有想到你会那么难过,但是星楼,准备这份礼物的时候,我是很开心的。”   “因为我以为,你会很喜欢。”   “我不喜欢!”星楼回头,眼睛还是红红的,“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份礼物!”   说完这句话,他又扭过头,不要和怪物面对面。   “我知道,所以我下次不会那么做了。”夕岁流的眼神柔软,他看着少年,“我知道星楼在意我,所以我下次不会那么做了。”   “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那你说的,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星楼终于愿意转过身来,“不然我会很生气的。”   夕岁流松了一口气,含笑保证道:“我一定会做到的。”   星楼放下心来,凑过去抱着他,找到那一条触手,小心翼翼地检查着,“疼不疼?”   夕岁流无奈,“如果是以往,它现在已经恢复如初了。”   星楼不开心地哼了一声,“你也知道是以前啊?”   他抬头,严肃地道:“这种事情,你以前都不能做,现在是一个伤号又怎么能做?”   夕岁流莞尔,他乖乖地听着少年的训斥,时不时地应两声。   直到星楼说累了停下,他才开口:“我刚才那么听话,星楼是不是应该答应我一件事?”   星楼有些茫然,“什么事?”   “不要讨厌玫瑰花。”   听到他的话,星楼蹙眉,又开始生气,但看着夕岁流认真的样子,又无法对他生气,只好小声反驳:“我就要讨厌。”   夕岁流笑容柔和,理了理少年气得翘起来的发丝,慢慢解释道:“因为星楼在我心里,就是一朵小小的玫瑰花。”   星楼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夕岁流的话音落下,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少年的脸颊爆红,心跳得厉害,哪怕他不是很明白,但并不妨碍他为此感到开心。   “我,我是玫瑰花吗?”星楼捂着脸,有些害羞又有些期待地问。   夕岁流点点头,轻轻戳了戳少年的脸颊,在星楼埋怨的目光下开口,“所以那么多花,唯独不希望你讨厌玫瑰花。”   “星楼这一次原谅我,不要再生气好不好?”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一轮明月已经升起,今晚的天气不错,应当不会再下雪。   如水的月光流淌在雪地之上,熠熠生光,像是一条银白的河流。   这一幕很美,但星楼却没办法分出精神去注意。   他只是怔怔地回望着夕岁流,对面那双眼睛那么柔软,好像已经融化成水,比这满地的月华更加让人心动。   星楼突然说不出话来,捂着脸把头埋在对面人的怀里。   夕岁流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   星楼闷闷地道:“你作弊。”   夕岁流:“?”   星楼继续道:“月亮都帮着你,你们真讨厌。”   不懂夕岁流回答,他又道:“今天星星出来了吗?你帮我看看。” 第091章 怪物和玫瑰(三十一)   如果月亮和星星一起出现, 就像是他现在和岁流在一起一样。   星楼就是怀着这种美好的期望问出的这句话。   夕岁流抬头,仰望着夜空,然后微笑着回答:“在呢。”   星楼忍不住笑起来,然后趴在怪物身上, 偷偷去看月亮。   今天的天气那么好, 月亮那么圆, 星星也那么明亮。   星楼觉得, 这是一个很好的预兆。   .   离开那个小安全区附近后, 他们又继续启程。   地下城的位于这片大陆的中部, 如果是在末世之前,这个距离不过是开车三四个小时而已。但在末世百年之后, 已经没有可以满足开车的条件。   好在他们二人并不需要怎么休息, 日夜兼程之下,地下城也就没那么远了。   这个冬天太冷, 一路上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偶尔临近安全区的几次,他们会听到关于阆州城的消息, 但星楼并没有关注, 也不让夕岁流关注。   夕岁流:“他们说金阳在找一个人,开出了非常丰厚的条件,并且表示绝对不能伤害那个人。”   星楼一下子急了起来,警惕道:“他一定是骗你的,你别想跟他们走!”   夕岁流无奈,点了点他的额头。   星楼拔下他的手,赌气道:“那个时候他们都不要你,现在后悔也不行。我不管, 你是我的了。”   “怎么会觉得他是在找我?”夕岁流莞尔,“明明是在找你。”   “那他如果找你, 你就要跟他走吗?”星楼还没忘记刚才的问题,固执地发问。   夕岁流莞尔,只好哄他:“当然不会,我答应了你了,要被你带走的。”   听到这句话,星楼终于放心了,随即好奇道:“我?他找我干什么。”   夕岁流仔细跟他解释:“金阳的身体里,有一半的基因来自于你。迫于这种本能的影响,他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情,并且,会天生对你生出向往。”   “之前他没有这种表现,是因为这种基因是隐性的。但现在,它被激活了,并且再也没有逆转的可能。除非金阳有办法剥离那一半基因,但这样他也活不下去了。”   夕岁流说到这里看着星楼,带着不舍地温柔叮嘱:“如果有一天,你待累了地下城,想要来地面上看一看,可以去找金阳。”   “他不会伤害你,你可以信任他。”   如果这个世界,有谁是最了解星楼的,那一定是夕岁流,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就连星楼自己都比不了。   星楼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夕岁流照顾研究,没有人能够比他更了解少年基因的恐怖。   那是人类更高层次的表现形式,是以人类现在的科技完全无法复制解读的存在。就连星楼本身,对自己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并没有完全发挥出自己的能力。   不过夕岁流并不担心,星楼还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而等自己走后,他依然有可以相信的人。   “我才不要!”星楼皱眉反驳,“我不会相信他!”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这不妨碍你相信他。”夕岁流无奈,“你来到地面才那么短的时间,有太多的事情你都不了解。有他在,最起码能够告诉你一些事情。”   虽然在小楼的时候,他已经尽力把知道的都用讲故事的方法告诉了星楼,但这个世界正重新开始洗牌。夕岁流并不知道,等星楼再次离开地下城,他看到的世界会有多陌生。   而金阳在这个时候,就可以很好地帮助他。   “不是还有你吗?”星楼红着眼眶,执拗道,“你不会教我吗?你不会保护我吗?”   夕岁流沉默,半晌才道:“星楼,人和人都会离别的。”   他终于在这一刻,又和星楼提及了这件事情。   这一路上,有很多次,夕岁流都觉得自己会撑不下去。   但每一次,他看了看身旁的星楼,又度过了。   离地下城还有那么远,他不放心把星楼一个人丢在半路上。夕岁流在心里告诉自己,最起码,要亲眼看着他进入地下城。   但夕岁流同时也知道,最多也就到那里了。   冬天已经将要结束,而美好的春天,就要到来了。   “星楼,明年的春天,伴随着辐射的消失,所有的异种都会走向灭亡。”   “这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我已经多活了那么久,算是很幸运了。”   更何况在我生命的尽头,还遇到了你。   星楼红着眼睛,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不接受。   夕岁流笑容柔和,爱怜地看着他,“你不要害怕。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但我还会看着你。”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哪怕你看不到,我也在。”   “可是我不想这样,”星楼无声地哭泣,眼泪一滴滴落下,“我想让你陪在我身边,是我可以抱着你,可以听见你说话,可以看到你的那种。”   “我不想让你离开,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什么是离别。”   夕岁流沉默,半晌张开手,把星楼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脊。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你知道什么是离别。   又下雪了,这个世界那么苍白,像是死亡的幕布。   雪越下越急,这片天地空旷而寂寥,到了最后,也只凝结成那两个互相依靠的渺小黑点。大雪落在他们的身上,积了厚厚一层。   星楼想,如果他们只是两个被堆在一起的雪人,也很好。   .   随着他们离地下城越来越近,夕岁流渐渐开始了铺垫。   他告诉星楼自己的猜测,辐射的消失并不能让异种一下子消失,而是让它们失去能量来源,慢慢走向灭亡。而在那时,这个世界必定会迎来异种最后的疯狂。   至于夕岁流自己——   “我有一种预感,在那之前,我的意识会先消失。”   夕岁流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笑盈盈的,但他的视线从未从星楼身上离开。   “到时候,那就只是一团触手了,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异种都没什么不同。”   夕岁流的语气很轻松,或者说,他正在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让星楼把他和失去意识后的它彻底分开。   星楼没有说话,低着头快步走在前面。   夕岁流叹气,又一次感觉到了无可奈何。   他总是不知道该拿星楼怎么办,好像不管怎么做,结果都不是那么好。但夕岁流希望,星楼能够得到最好的。   这让他有时候会后悔自己这些年的放任自流,如果他有想过去找办法,或许就能够活得更久一点。   也能够陪星楼走得更远一点。   似乎是发现了夕岁流的担忧,星楼抬起头,认真道:“我没有生气。”   他主动拉着夕岁流的手,“我们快点走吧,地下城就快到了。”   等到了地下城,他就可以开始研究了。   他一定能够想出办法,让岁流好好的。   地下城,就在前面了。   .   星楼并没有说谎,地下城就快要到了。然而比地下城更先要来临的,是异种的攻击。   一直远远缀在他们身后的异种,突然像疯了一样,开始了同归于尽一般的攻击。   这并不在夕岁流的意料之内,异种是再狡诈不过的生物,在没有确定他的状况之前,不应该这么快就下手。   但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夕岁流忽略了一件事,地下城是末世前最尖端科技的代表,这里也有着末世后最优秀的净化和隔绝辐射的设施。   以往这些设施在辐射充裕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但现在辐射变得稀薄,它们的作用就一下子凸显出来了。   夕岁流可以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加虚弱,而异种突然到来的疯狂,也正是由此而来。   他本应该更早的注意这一点,但是——   越临近地下城,他就越忍不住去注意星楼。   把少年送进安全的孤堡,怪物就应该离开了。   但现在,在那之前——   原本如月高悬的男人,突然异化成了一团触手,再也看不出一丝人类的痕迹。   在那之前,他要把这些异种解决干净。   少年的孤堡,要一如既往的安全。   “岁流!”星楼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慌乱和急切,还有无法宣泄的恐惧和愤怒。   他看着怪物被疯狂的异种扑上来撕咬,哪怕触手的反应是那么快,杀伤力又是那么强大,但怪物身上仍旧还是多出了许多伤痕。   那些触手环绕着他,将他完好无损的护在中央,甚至怕他害怕,安慰地揉了揉他的黑发,试图用触手挡住他的眼睛。   但星楼仍然能够看到,黑色的血液落在惨白的雪地上,刺得他眼睛发疼。   而他可以拿来威胁神父的异藤素,对异种来说,却并没有多大作用。 第092章 怪物和玫瑰(三十二)   星楼不记得战斗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他只记得自己哭着抱着那团遍体鳞伤的触手, 想要把它抱起来,那些绝大部分已经失去活性的触手从他身上滑落,像一滩软烂的黑泥。   天上又下雪了,下下来的雪是那么冷, 这片死寂的天地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 还有一地异种的尸体。   少年颤抖着手把触手一根根绑在自己的四肢, 剩下的一团已经停止蠕动的触手被他背在了背上, 努力站起来, 向地下城的方向走去。   就在前面,那里就是他的希望。   他们离地下城入口本来就已经不远了, 但这点短短的路程, 在星楼的眼里却那么长。   他的脸上布满了泪痕,脚步却一步都不肯慢下, 在洁白无瑕的雪地里,留下一串串沾染着黑色血液的脚印。   少年控制不住地流泪, 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却腾不出手擦一擦。   一只触手缓慢地支起,轻柔地拭去他的泪水。   那点力度很轻,却让星楼的眼睛蓦地睁大。   他急促地扭头,惶恐地想要确定什么。   那是一根遍体鳞伤的触手,原本光滑坚硬的鳞片几乎没有一片完好,被洞穿的咬痕和爪印到处都是,但比起剩下的那些失去活性的触手,它看上去还仍旧好得多。   星楼的眼里升起希冀的光芒, 小心翼翼地唤道:“岁流?”   触手没有回答,怪物已经没有了模拟发声器官的力气。   它从少年的脸颊下滑落, 那无力地姿态让星楼惊慌不已,以为它和其他触手一样,又要死了。   但好在那一幕并没有发生,触手轻轻缠绕上星楼苍白的手腕,那点力道很微弱,却一下子让他松了一口气。   星楼的心略微安定下来,他顺从触手的力道,摊开了掌心。   滑腻的触手轻轻在他掌心滑过,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字。   自刚才以来,星楼的脚步一直没有停下,哪怕刚刚得知怪物苏醒,他也不肯放慢半点脚步。   因为星楼知道,只有到了地下城,才能够真正的留住夕岁流。   他要让他留下来。   但在这一刻,星楼的脚步却停住了。   他一直没有止住的眼泪在这一刻更汹涌地流出,声音带着不受控制地哽咽,“你很过分,你知道吗?”   触手为他的眼泪措手不及,而它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了。   或许它想要为少年擦干净眼泪,但好像从手腕重新攀爬回脸颊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夕岁流只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坚持自己做出的选择,他为什么不想一想,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一点都不想走,你给我选择的那一条路。”   少年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好像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让那根触手僵在那里。   说完这些话,那些眼泪好像也流尽了。星楼擦干净眼泪,将那根触手缠绕着手腕上。   他最后说出一段话。   “我反悔了,反正你现在也拿我没办法。如果你要生气,那就继续生气到能够和我吵架的那一天。”   “不然你现在的样子,连吵架都吵不起来。”   一望无际的白色里,少年短暂停下的脚步又继续前进,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   这里离地下城的入口并不远,很快,星楼就找到了熟悉的标志。   他松了一口气,命令地下城打开通道。   【早安,欢迎您的回归。】   伴随着温和人声的响起,通道上方的积雪被抹去,一道冷白色的金属大门出现,无声向两边打开。   幽深的地下入口出现,从上方往下看去一眼望不到边,而仅仅从那窄小的通道里所能看到的,就足以震惊外界的所有人。   但星楼已经习以为常,他一边快步走进通道,一边着急地催促:“快给我准备一辆医疗车。”   大门在他进入后合拢,但通道内并不黑暗,反而明光烁亮纤尘不染,一辆医疗车很快出现,无声滑行到星楼身旁。   他轻柔地解开那些绑在四肢上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医疗车上,正准备让地下城系统把夕岁流送到研究室,突然察觉到不对。   医疗车突然加速滑动远离了星楼,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地下城冰冷的声音。   【检测到高等级异种生命,正在开启灭杀程序,灭杀程序加载中,预计五秒钟。】   伴随着地下城的声音响起,通道上方突然探出数个圆柱形的凹形深口,自动调准方向,将深口对准医疗床的方向。   【1、2、3……】   星楼来不及疑惑地下城为什么突然攻击,他拼命向前跑去,在激光武器蓄能完毕的前一刻,扑在了医疗车上,死死地遮住了怪物。   “住手!地下城!”   【检测到最高权限拥有者,停止攻击。】   星楼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依旧不敢放开。地下城回答的,不是听从他的命令,而是检测到他的存在,也就是说地下城是因为不能伤害他才停止攻击。   再联系到他带着岁流刚进通道时地下城并没有反应,但当自己把岁流放在医疗车上两人分开后,地下城就立即开始了攻击程序这件事,星楼就更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不是第一次在地下城内见到异种,事实上星楼学习材料的主要部分,就是由地下城捕捉到的各种异种。   否则一开始,星楼也不会直接把岁流带进来。但现在的情况,却让星楼感到陌生,也让他感到害怕。   如果连地下城都不能接纳岁流,那他要带着岁流到哪里去?岁流现在的状况,还能够去哪里?   像是感觉到他的无措,触手轻微地蹭了蹭他,星楼小心握着那根触手,努力一笑,“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一定还有办法。”   一边死死地护着夕岁流,确保它最起码大部分触手都被自己遮挡着,另一边星楼拼命思考起来,要如何对付地下城。   但星楼对人工智能并不了解,一时之间也没有思路,只能够想到同为人工智能的系统。   如果系统还在——   【宿主,需要帮忙吗?】   1551的声音在星楼意识里响起,让他惊喜地睁大眼睛,“你还在?”   自那天放完烟花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发现过系统的存在。   星楼一度以为,它已经离开了。   【我并没有离开,只是上级系统抽查到我,并对我的代码开启了自检程序。在自检期间,我会临时开辟一个单独的封闭空间,避免可能发生的意外对宿主造成负面影响。】   1551悄悄在心中补充一句,如果要离开的话,它肯定会和宿主道别的啊。   毕竟宿主不仅是宿主,还是编号1551的系统唯一的朋友。   但是系统1551没有想到的是,它再出现,会看到宿主和白月光是这样一副场景。   如果按照剧情,他们现在应该还是阆州城。1551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它也知道剧情再一次逃脱了剧情的掌控,而现在这个地下城系统,竟然敢欺负它的宿主!   笑话,其他的生物欺负宿主,作为系统的它没办法。但同为系统,竟然敢欺负另一个系统的宿主,那就不要怪它下狠手了!   1551充满了斗志,迫不及待地问:【宿主,需要我接管地下城吗?】   星楼立刻道:“如果你可以,那就立刻接手。”   岁流的情况不能再拖了,他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1551自信满满地答应下来,迅速从宿主的意识里离开,试图驱逐地下城系统接管地下城。   结果——   1551很快就成功了,但也很快就失败了。   地下城的灯光突然全部亮起,又在一瞬间熄灭,除了由自动程序运转的部分,其他机械都在同一瞬间停止了工作。   星楼急切地问:“1551,发生什么了?”   过了几秒,1551的声音突然在星楼的意识里响起:【宿主,我已经成功接手了地下城,但作为感情系统的我被禁止涉及其他方面,所以不能控制地下城运转。】   【但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虽然我并不能直接控制地下城本身,但我能够通过入侵地下城系统,来间接控制地下城。但按照系统规则,这一点需要得到宿主的同意。】   “同意,我同意。”星楼毫不犹豫道,“你控制住地下城后,让它立刻把冷冻深眠室准备好,我要带岁流去!”   随意星楼的声音响起,地下城的灯光一瞬间亮起,一切都高速运转起来,医疗车再次自行前进起来。   但这一次,是前往冷冻深眠室。   二十年前,星楼在那里苏醒。二十年后,星楼要把他喜欢的人冷冻在那里,争取更多的时间。   直到有一天,他有了足够的准备,再把他的恶龙,从深眠里唤醒。 第093章 怪物和玫瑰(三十三)   星楼亲手把遍体鳞伤的怪物, 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仪器内。   那成团的触手像是蛇一样,缓慢而又无声地蠕动了一下。   虽然怪物现在并没有可以称之为眼睛的器官,但星楼仍然知道,它在看着他。   星楼握住一条触手, 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带着属于少年人特有的、一往无前的执拗:“我还有很长的时间, 我可以慢慢研究你。”   “我会把你放在这里冷冻, 我也会解剖你, 会用你的触手做实验。”   “我会做很多很多事, 或许这些事情在你眼里只是无谓的浪费时间,但对我来说, 那是很重要的事情。”   触手轻轻缠绕着他纤细的手腕, 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   星楼知道,它是想要他, 不要记挂它。   夕岁流总是能够解决一切,他永远站在最前面, 永远不会麻烦与拖累任何人。星楼知道他很强大, 也知道自己很弱小。   但是星楼仍然希望,强大的怪物也可以依靠他。   并且,他也没有表现得那么弱。在阆州城,只是没有能够让他施展的地方。但回到了地下城,这里有他熟悉的一切,也有他擅长的一切。   星楼低头,面对着怪物,坚定而又自信地道:“我想要做的事情, 就一定能够做到。”   少年有那么长的时间,还有那么一颗一往无前的心。他会跨过刀山与火海, 将所有阻碍踩在脚下,去往恶龙的方向。   他会赢,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星楼俯身,在怪物“额头”的触手上,留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一样,他小声道:“睡吧。”   等我叫醒你。   .   确定怪物的触手在仪器的运转下,星楼暂时离开了冷冻深眠室,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解决。   星楼来到了外面,坐在了等候椅上,他的衣服上还沾染着怪物的血迹,脸上仍旧有着之前哭泣留下的痕迹。   但当触及到少年那双格外平静的眼,就会知道他并不是能够被小瞧的人。   “说吧,地下城。”星楼的声音并不大,但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却无端地带上了一种威严。   他不容置疑地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地下城系统凝视着惨白灯光下的星楼,这让他显得冷漠而坚韧。地下城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光影造成的错觉,或者说,这正是少年的本质。   就像是这二十年前里,他一个人生活在冰冷孤寂的地下城市,却并没有被这种孤独打败,反而成长为一个热烈善良的少年。   曾经的夕岁流,现在的星楼,他们都是地下城认可的强者。   地下城系统理智地分析,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将会彻底成为地下城的主人。不仅仅是权限方面的掌控,还包括一切,包括离开它这个人工智能,仍旧可以让这座城市游刃有余地运转。   就像现在这样。   正当地下城分析这些的时候,不等它继续运转,一个龇牙咧嘴的数据流就开始威胁它赶快回答。   地下城系统冷静地想,并且还要包括,现在星楼有了一个新的人工智能。虽然这个人工智能过于活跃,并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但这仍旧算是一个备选。   数据的运转只是一瞬间,这并不耽搁地下城的回应。   温和理智的人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带着一种机械生命特有的冷感。   “如果您询问的是关于袭击夕长官一事,这是由新纪元三年,夕长官离开地下城后,由剩余所有高层通过表决,写在我代码里的任务。”   伴随着地下城的声音响起,星楼震惊地睁大眼睛,并没有预料到这个回答。   夕长官……是指岁流吗?   星楼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是的,夕长官同样出自地下城。”地下城给予肯定的回答。   星楼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一些他以前并不怎么在意的事情,在这一刻串了起来。   他收紧手,“继续,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关于岁流……还有关于我的。”   地下城系统:“关于地下城的历史,您是知道的,它的前身是末世前的世界级研究院。而夕长官,在那时就是研究院的总负责人,并且直接负责生物基因方面,在该领域斩获多个荣誉,做出了许多不可磨灭的贡献。”   伴随着系统声音的响起,一道投影出现在星楼面前。   那是一张证件投影,左侧写着职位年龄等一系列信息,而在右侧,是星楼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夕岁流,也是他在蓝胡子的房间里,想要见到的年轻时的夕岁流。   而在那个房间里没能看到的照片,他现在看到了。   星楼说不上什么面容上的变化,毕竟岁月的流逝并不能在怪物的身躯上留下痕迹。但他仍旧清晰地知道,那是不同的。   证件上的夕岁流,是从容的,也是轻松的。   他的身上还未来得及,去背负那些过于沉重的东西。   “辐射在这个世界刚开始出现,还没有引起大范围关注时,夕长官就带领团队率先开始了研究。夕长官的团队在这方面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后来所有应对辐射的措施,都是在他们的成果基础上改良的。”   地下城的声音并没有停下,似乎是知道星楼想要看到些什么,伴随着它的话语,不同的影像资料都被投放出来。   这一次,是一群在实验室忙碌的人,除了夕岁流,星楼还注意到另外一个人,那是那位江女士。   “但是他们的努力,依旧不能够改变末世的到来。并且因为这种辐射过于特殊,许多研究人员都死于感染。”   接下来的投影里,是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让人不忍心也不敢再看第二遍。   星楼仔细看着那些照片,都是典型的辐射感染症状,和他在棚户区看到的那些人十分相似,并且更为严重。   毕竟这些研究员,是直面辐射源头的。   “同样也是在辐射下,但不同于其他研究员,夕长官的身体上发生了一种异化。与大多数人想象的不同是,这种异化在当时的地下城并不是秘密,因为在发觉不对的第一时间,夕长官就把这件事情上报给了上级。”   在这一点上,地下城系统不可否认地承认,它确实从一个人工智能的角度,佩服过这位夕长官。   虽然从理智角度看来,不管出于保护身边研究人员的安全方面,还是出于研究辐射方面,夕长官上报自己的异化都是最大利益化的选择。   但在人类眼里,这个举动无疑是把自己置于烈火之上,绝大部分人都不会主动暴露自己。   更何况夕岁流和其他人还不一样,他是有选择的。只要他愿意,身为地下城总负责人、又拥有系统最高权限的他想要隐瞒这件事,不过是轻而易举。   但夕岁流却在第一时间,把自己的不同上报给了上级,并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处境。   “出于安全考虑,高层决定隐瞒这个消息,但生物研究院的人都知道这一点。而在研究方面,夕长官也主动配合其他人的实验。甚至许多关于他的实验,都是在他本人的指导下进行的。”   地下城系统:“这些研究同样为人类带来了重要的情报,而随着天灾的不断出现,辐射愈演愈烈,异种也开始逐渐增多。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阆市沦陷的消息。”   “阆市就是阆州城的前身,是仅次于首都的城市。关于阆市沦陷的事情,一开始只是短暂的有几个区联系不上,但总体并没有什么不对。直到后来突然有一天,整个阆市都失去了联系,而派去阆市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   “后来经过一系列的调查,通过一线人员九死一生带回来的样本,夕长官终于确定,阆市是被一个人类异化后的庞大怪物吞噬了。并且,占据了阆市的人类异种并不如他一样还保留了人类的意识,而是受于异变的影响,只剩下进食的本能,最后由于突然剧烈的进食欲望,将整个阆市都变成了它的巢穴。”   “这个结论在研究院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毕竟明面上,辐射对于人类造成的影响只是感染致死,并不像其他生物一样会造成异化,因此很多人都对夕长官的结论提出质疑。”   “夕长官对此并不在意,他只是坚持要求前往阆市,认为那里有很重要的线索。而之后,夕长官确实也如愿去了。”   “到了阆市外围后,夕长官通过机器检测,确定阆市还有存活的生命,这并不符合常理。因此夕长官决定主动带队,进入了阆市。”   “阆市内部具体发生了什么,我这边的资料并不详细,如果您之后好奇,可以亲自问一问夕长官。”   星楼皱眉,为地下城系统特意的提醒感觉到了异常。   而很快,这种异常就得到了解答。   “夕长官从阆市带回了一个婴儿,而那个婴儿就是您。”   就好像是雷霆巨响,一瞬间,星楼的大脑一片空白。   关于他的来由,幼时的星楼当然询问过,地下城系统告诉他,他是末世之中人类的完美进化者。   而一直生活在地下城,从未见过正常家庭的星楼,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不会有什么更复杂的身世。   又或者星楼想过,但并没有那么在意,毕竟他生在地下城,本来就只是一个人。而人类只有处于社会之中,才会对那些复杂的关系生出探究。   但星楼没有,因此,他也并没有生出关于自己如迷雾一般身世的迷茫。   然而不管星楼有没有过迷茫,在这一刻,关于他背后的一切,都在地下城系统的讲述里一一展开。   “夕长官认为,阆市的人类异种是一位人类孕妇。正是因为分娩的需求,它的进食欲望才会突然增大,最后吞噬了整个阆市。而因为一种唯一性的巧合,那个婴儿虽然受到了母体的影响,但却是正面的影响。”   “他依旧是一个人类,但却不受辐射影响,是位于人类终端的完美进化者。”   地下城的声音在星楼耳边一一闪过,他不由得扭头,而墙壁也因他的心意变作透明。   他看到了位于仪器里,深眠着的怪物。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他们就已经见过了。   “关于您的身份,在初期其实一直饱受争议。但夕长官一直坚持,只肯承认您人类的身份。而当时的地下城,也确实需要一个属于人类的希望,因此同意了夕长官的要求。”   “您也一直由夕长官照顾,并且由生物研究院进行研究。这点请您放心,您并没有遭到除了采取基因样本之外的伤害,夕长官一直把您保护得很好。”   “……不需要你说,我也知道。”星楼回过神,抬起头,神色安静,“我从来不会怀疑他。”   夕岁流,是对自己很不好,对别人太好的人。星楼知道,他永远不会伤害自己。   星楼望着身后,开口道:“继续吧。”   温和的人声继续响起,“阆市的沦陷只是一个开始,在那之后,异种越来越多,天灾频繁出现,很快,属于人类的城市一个接一个的沦陷。”   “不同国家的高层离开自己的国家,聚集在了研究院,也就是在那时地下研究院正式改为地下城。”   “到了最后,地上再无一个人类城池,所有的希望都聚集于地下城。地下城虽然有着一定自给自足的能力,但并不能承载过多的人口,随着一部分流民的接收,地下城开始过载了。”   “当连维系生命的食物都不够的时候,地下城就注定充满了争斗。尤其是流民快要饿死,但众多的高层却依旧能够饱腹的时候。战争在那一刻,几乎是一触即发。”   “但在那之前,夕长官突然提出,要带着一部分人去地上,建立新的城市。这对于当时的高层来说,当然是欢迎至极,毕竟如果能够离开一批人,那么地下城过载的情况会好很多,或许足够剩余的人撑下去。”   “夕长官的举动熄灭了即将到来的战争,他带走了一小部分精英和绝大部分的流民,去往了地面。临走之时,夕长官将您放入了冷冻深眠室,要求我在人类走上正轨之后再将您唤醒,并将冷冻深眠室设为地下城禁地。做完这一切后,他将保护您设为我的第一任务,并将地下城系统的最高权限让渡给了您。”   星楼趴在冷冻深眠室的玻璃上,竟然并不意外。他看着里面的怪物心想,在你睡着之前,是否也在想起这个轮回般的巧合?   你一定想到了,只是你没有力气和我提起这个巧合。   星楼弯眉,笃定一般地想着,如果这真是宿命般的轮回,那么我也一定会像宿命一样,将你唤醒。   地下城系统:“夕长官离开后,地下城的临时长官要求所有人都不能再提及他,包括我,并且让部分人工智能研究员,在我的代码里写下了攻击夕长官的命令。地下城的最高利益导向永远是人类,这和命令并不冲突,因此很容易就被我的核心代码接受。也因此在您没有主动询问之前,我并不能将夕长官的事情告知。”   “伴随着一批人离开,地下城的人口终于回到了合理范围之内。但剩余人的结局,并不美好。”   “剩余的人口里,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各国的高层,然后是一小部分研究人员和战士,最少的则是流民。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虽然没有了生存的压力,但长期生存在封闭的地下,和不平等关系的压迫,让战争又一次地爆发了。随着不同战斗地展开,地下城的人口越来越少,再也掀不起战争。”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一直到五十年前最后一个人类,她在地下城的出口处徘徊许久,最后选择了自杀。” 第094章 怪物和玫瑰(三十四)   那个人类到了最后, 已经住在了出口处。很多次地下城系统都以为她会离开,但到了最后,她也没有打开那扇门。   “至此,地下城除您之外, 再也没有了任何生命。”   对于这个结果, 星楼并不意外, 自他出生起, 地下城就只有他一个人, 那些选择留在地下城的人, 结局早已注定。   但他仍为这个结局感到怅惘。   星楼并没有让这种情绪停留太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继续问道:“之后呢?为什么我会被提前唤醒?”   他心里隐隐有了预料, 圣城能够获得自己的基因以此制造出了金阳,地下城系统脱不了干系。   果然, 地下城并没有隐瞒,温和的人声再次响起, 平铺直叙道:“二十五年前, 圣城的人根据线索来到地下城附近,想要找到入口,但并没能成功。我观察了他们一段时间,主动联系上了他们。”   “圣城提出将您和夕长官的基因融合在一起的实验计划,当时的我认为这具有一定的可行性。之后,我将您的一份基因样本给了圣城。”   “二十年前,夕长官重新回到地下城,告诉我实验的结果, 并要求我立即将您唤醒。”   “之后二十年间,每年冬天, 夕长官都会来到地下城,将可以威慑异种的髓液送过来。同时夕长官也会将他收集的地面资料交给我,让我在日常学习中教导给您。”   “这便是我知道的,关于您和夕长官的全部了。”   得知一切的真相,星楼竟然发现自己并不怎么意外。岁流从未刻意隐瞒过他,这些事情,其实很多时候都露出了若隐若现的脉络,只是他从未想过去探寻,所以也从不知道这些真相。   所以他也从来不知道,在他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有人悄悄地守护着他。   星楼透过冷冻深眠室的玻璃,去看那陷入沉睡的怪物,他将眼里的湿意逼回去,在心里悄悄道,你把我保护得很好。   我也会把你保护好。   .   结束了和地下城的对话,星楼并没有休息,只是简单洗了个澡,换上纯白的防护服,又来到了深眠室。   感谢他完美进化者的身份,长时间的工作并不会让他的精神不好。   他开始了在实验室里的生活,很多时候,都是1551催促他,星楼才会歇息。   而少年的歇息指的是,趴在深眠室外的桌子上,给怪物先生写一封漫长的信。   等到写完了,他就把信放在小小的邮筒里,看着它通过传送,被放入了深眠室内的桌子上。   星楼渴望有一天,夕岁流能够从睡梦中醒来,看一看他写的那封信。   有时候,他感到累的时候,也会让地下城系统投影一些关于夕岁流的资料。   有时候是照片,有时候是视频,虽然这些大多都是工作记录,但星楼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他透过这些资料,去想象过去的时候,夕岁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有时候,他也会看一些夕岁流的研究成果。然后发现这些都是他已经学过的,只是在地下城系统的教导中,并没有标明这些成果的主人是谁。   每当这个时候,星楼就会很生气,生气到生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被唤醒?否则他一定会把那些讨厌的高层都给揍一顿。   星楼所有的生活都被夕岁流这个人占满,不论什么时候,都在做和他有关的事情。   1551对此很无奈,它很担心宿主的身体,但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可以阻拦宿主。它也只能在心里庆幸,幸好宿主不是普通人类,否则在这种不眠不休的工作中,身体早就撑不住了。   怪物虽然处于深眠之中,但在星楼的努力下,很快身躯就得到了恢复。   那些触手重又变得光滑,坏死的部分自动脱落,被其他触手无意识地吞噬。   第一次发现怪物恢复健康之后,星楼试图唤醒他。   然而苏醒的,却并不是他的怪物先生。   而是一团,彻底失去意识、只知道蠕动进食的触手。就如同,岁流之前和他说过的那样。   那一天,星楼坐在那里好久,最后神色如常地起身。他让那些触手重新陷入深眠,开始了新的研究。   他说过的,他反悔了。又或者一开始,星楼就没有打算过杀死触手。   星楼要杀的,是彻底没有意识的异种,是和岁流无关的另一个存在,那不就是他正在做的吗?   而少年永远不会绝望,永远不会失去希望,只要星楼还在坚持,无论什么时候,岁流就还在那里。   他把从怪物身上取下的触手切片、培育,用各种方法开始了实验,那个时候,星楼总是冷静甚至冷酷,冰冷地没有丝毫不忍。   有时候研究获得进展,星楼便会暂时打开深眠室,试图将怪物唤醒。   但他并不是总是成功,虽然1551觉得,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并不是。”星楼从深眠室出来,脱掉带着点异种血迹的白大褂,取下门上的玻璃灯笼,捧在手心里小心观看。   因为他的动作,那串小星星小月亮碰撞起来,在死寂的实验室里,发出清脆动人的声音。   重新浇了点水,星楼才将盛放着玫瑰花的玻璃灯笼重又挂回门上,每一次他打开或者关上门时,那串铃铛都会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于是疲惫的少年就会露出一个快乐的笑容,好像又回到了那些相依相伴的过去。   星楼注视着那朵已经彻底绽放的红色玫瑰,因为怪物血肉的缘故,它的花期很长,到现在仍旧是鲜嫩美丽的样子。   星楼轻轻道:“有一次,我成功了。”   1551茫然地出声:【可是所有实验的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   被唤醒的那些触手扭曲可怕,几乎只是一瞬间就会占领整个深眠室,充满了永远不会满足的进食欲望,将范围内的所有生物捕猎。   有好几次,星楼都会被那些乌黑的触手淹没。他能够感觉到它们从他的脸颊、喉结,又或是锁骨、腰肢和小腿一一滑过,最后缠绕在苍白的脚踝上,束缚在纤细的手腕上,收紧在脆弱的脖颈上,直到冰冷湿滑的感觉占据少年所有的感官系统。   它们贪婪地想要吞噬一切,但在最后,一切又只会停留在不断地游走和收紧之间,什么都不会做。   星楼知道,那是他的怪物先生不愿意伤害他。虽然在1551眼里,那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意识残留罢了。   星楼并不想和它争辩,他只是张开手,拥抱那些扭曲的触手,然后去地面上捕猎更多的异种,将它们喂给怪物。   不论是活的还是死的,那些异种只要进入深眠室,就会在一瞬间被触手刺穿,然后被无数蜂拥而上的黑影包裹,直到最后,室内连丁点痕迹都不剩。   如果有正常人类看到这一幕,大概会吓得浑身发抖,但星楼的神色却十分快乐,心中总会放松一些。   虽然岁流还是不愿意吃掉他这一点,仍旧让星楼感到十分遗憾。   一开始为了帮助岁流恢复,知道自己不同的星楼,在自己身上容易恢复且不影响日常工作的地方,取下大块的血肉,他在一次唤醒后,试图把这些喂给长久没有能量补充的怪物。   那些伤并没有给少年留下什么痕迹,虽然第一天的脸色惨白,但在得到食物补充后,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但怪物却不愿意碰那些血肉,哪怕星楼来到室内,试图主动将血肉喂给它们。   星楼能够感觉到,被他握着的触手加快地蠕动,它们围绕着那些血肉,鳞片翕张,星楼能够感觉到它们很饿了,却碰都不愿意碰。   星楼坐在室内唯一空白的地上,白色的实验服沾染上了点点花瓣般的血迹,看着占据了整个天花板的触手,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岁流已经醒过来了,正悲伤地凝视着他。   可是他如果醒来了,一定会很生气,哪怕不能说话,也会把自己好好教训一顿。   但那些触手却什么都没有做。   然而星楼知道,那并不是他的错觉,他深深地凝视着怪物,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离开。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收拾好那些血肉,准备继续工作。   离开之前,星楼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道:“我并不会放弃。”   他知道夕岁流在此时醒了,也知道夕岁流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交流。   沦陷在深渊里的怪物,并不愿意给他无谓的希望。尤其是这种希望,或许会关乎星楼的生命。   但星楼并不愿意放弃,他还有点生气,于是离开深眠室后,赌气地拿起笔,谴责地写完了长长的一封信。   虽然又陷入深眠的怪物并不能够看到,但星楼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醒来。   然后他会要求讨厌的岁流,给他回一封同样很长很长的道歉信!   就算抱着这种美好的期望,但很快,星楼的研究就陷入了瓶颈。   怪物的变化,是异种这个群体在辐射影响下的必然结果。包括他会失去意识,归根究底其实都是在过于虚弱的情况下,异种的本能为了活下去而导致的结果。   而星楼所要做的,就是让怪物脱离辐射的影响,能够像人类、像末世其他的生物一样,换一种方式活下去。   “辐射于异种,就像是空气和水于人类。”星楼坐在椅子上,白大褂将他整个人包裹着,更显得苍白。   他喃喃自语:“而我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别的东西,代替辐射。”   星楼将手举起来,抬起头,挽起袖子看着自己的胳膊,是看上去就知道主人很健康的光滑白皙。   他蹙着眉,纠结地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负起这么重要的任务。 第095章 怪物和玫瑰(三十五)   星楼开始了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他用自己的血液开始培育怪物的细胞, 以此来观察它们的变化,但依旧没有足够代替辐射的成果。   而他的时间,也没有一开始想象的那么充裕。   星楼开始更加、更加地把一切精力都放在研究上,他的实验也越来越不择手段。很多时候, 哪怕有着那么强大的再生天赋, 少年的身上依旧有着许多或新或旧的伤口。   他已经等不及了, 所以手段越来越粗暴。1551为此感到担心, 地下城系统也用严谨的分析劝告他, 这样下去, 哪怕他和常人不同,也会撑不下去。   但星楼并不在意, 仍旧把所有的一切都放在了研究上。   偶尔,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星楼能够歇息片刻, 地下城系统会告诉他一些外面的消息,这个冬天格外漫长, 整个世界都诡异地一直在下雪, 造成了末世以来最恐怖的雪灾,各大安全基地都被冻死了很多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星楼正观察着培养皿内,寄生在一块血肉上的触手。   地下城系统的声音落下好久,他才轻声道:“春天快来了。”   虽然在回到地下城之后,星楼就让系统关闭了辐射净化系统,但这一切,只是暂时延缓了怪物的衰弱。   春天到来后, 辐射很快就会消失。他低估了辐射对于怪物的重要性,星楼并不确定, 冷冻深眠室可以维持怪物的生命多久。   地下城系统并没明白星楼的意思,它只是以一个人工智能的角度联系上下语意,回以理智的分析:“到了春天,外面的局势确实会好很多。只是在那之前,各大安全区都会迎来一波异种的反扑,地下城也会为此提前做好准备。”   星楼并没有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埋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实验。   但很多时候,他的实验都没有好结果。   外面的消息一个一个传来,春天的第一个嫩芽出现了,异种的反扑开始了,有多少个安全区被攻破了,局势开始逆转了,异种——异种开始死亡了。   星楼捧着脸,注视着培养皿。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辐射了,但里面的那条取自怪物的触手,仍旧健康地蠕动着。然而那团取自他的血肉,却失去了再生的能力,彻底被触手吞噬了。   更准确地说,并不是血肉使得触手生存下来,而是血肉之中蕴含的再生能力,让触手获得了一种新的生存方式。   星楼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答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怪物并不会高兴。   他会很生气、很生气。而已经很累很累的岁流,不能够再背负起那么沉重的东西。   星楼仰倒在椅子上,用胳膊挡住刺眼的灯光,假装自己没有在哭泣。   但实验室里太安静了,于是哪怕再轻微的抽噎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有时候,星楼会想让自己笨一些,假如他什么都不懂,那就可以快乐地做出选择。他很愿意牺牲自己,让怪物先生好好的,并且不会为此感到难过。他只会感到开心和不舍,但他的离去仍旧是充满幸福的。   但星楼很了解夕岁流,正如夕岁流了解他一样。   所以他的怪物先生,在一开始就选择了离开,不愿意把另一个可能告诉他。   因为怪物知道,少年的心太过热烈与赤忱,他天生愿意为喜欢的东西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这并不是怪物想要看到的。   1551担忧地看着宿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星楼。在它得到的剧情里,并没有明确提出辐射的作用,而怪物也是死在黎明之前,与辐射并没有关系,所以它并不知道原来白月光一开始就注定会死。   如果它早知道这一点,它一定会阻止宿主喜欢——1551的数据运转戛然而止,它突然沮丧地意识到,自己本来就一直在阻拦。   只是它的阻拦从来没有成功过。   1551有点心酸,尤其是这本书的剧情已经快结束了。哪怕它故意拖延不准备离开,主系统那边也会在不久之后把它召回。   它三次任务都没有成功,等待它的结局将会是彻底的格式化。1551并不怕格式化,它只是放心不下宿主。   1551决定,在离开之前弥补自己的错误,把一切告知宿主,哪怕星楼或许会因此讨厌它。   【宿主,我有事要告诉你。】   1551的声音在星楼的脑海里响起,他并没有动作,仍旧用胳膊挡住眼睛,声音很轻,曾经的活力满满已经离开了他,他变得安静而沉默。   “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1551听到他问道,忍不住感到心酸。它记录里的宿主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而是永远会以热情和好奇面对整个世界,追逐着一切美好的事物。   而不是这么难过、这么死气沉沉的样子。   1551不想让他再沉浸在那些情绪里,于是坚持道:【是很重要的事。】   过了半晌,星楼放下手臂,“那你说吧。”   他坐起来,很认真的在听。   1551并不知道,如果宿主知道一切、知道自己故意的隐瞒会不会讨厌它。但它想要把一切告诉宿主,哪怕这些过去的剧情,已经对宿主没有什么帮助了。   星楼沉默地听完一起,哪怕知道了这么颠覆一切的消息,他已经打不起精神。   1551忍不住确认:【宿主?】   像是感觉到了它的忐忑和担忧,星楼揉了揉脸,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好啦,我并没有生气。你没有做错什么,相反,你帮了我很多。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如果没有你刚来时吓了我一跳,或许我和岁流就不会遇见了。”   【可是宿主,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1551迟疑地问。   星楼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久才道:“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情,并不重要了。”   听完星楼的话,1551感到很难过,在它过往根据宿主性格的分析里,得知一切的星楼或许不会生气、或许不会愤怒,但他一定会充满好奇,兴致勃勃的和它讨论这个世界之外的事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么平静。   1551在这一瞬间,宁愿宿主会为它的欺骗感到生气、会很讨厌它,也不希望他是这般的波澜不惊。   如果它有办法可以救活白月光就好了,那么宿主就不会难过了。   1551这么想着,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它同样变得低落,但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小声道:【宿主现在要接收剧情吗?】   星楼可有可无地点头,很快,一些奇怪的信息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但星楼并没有精力去仔细翻看,他只是大概扫了一眼,最后停留在结局。   他的怪物先生,死在了人类的黎明之前,于荒野之上被异种分食。   而自己在那之后,和金阳走在一起,为此主动放弃了长久的生命。   “不是这样的。”   星楼突然出声,让1551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星楼并不在意有没有人在听,自顾自地道:“我选择放弃生命,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吸引我的东西。”   “如果是和岁流一起,那我会想要活很久很久,只要他在我身边,多久都可以。”   “书里的那个星楼,只是觉得那个世界很没有意思,才会觉得,漫长的生命很无趣。”   1551听完宿主的话,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事实上,哪怕是现在那么死气沉沉的星楼,1551都觉得宿主比书里的那个“星楼”要好得多。   书里的“星楼”,经历过太多事情,他和金阳的虐恋几乎从开头贯穿到结尾。金阳一开始喜欢他,却因为要他窃取情报而冰冷对待他,后来“星楼”离开了小楼来到金阳身边,但完美进化者的身份意外暴露,让金阳怀疑自己的喜欢都是被他操纵的,自此又开始了一系列的虐恋情深。直到最后,两个人才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而这,仅仅是“星楼”的感情线,在其他剧情里,他完美进化者的身份,会暴露在一个狂热信仰诸神的小安全区。知道“星楼”的身份后,那些人把他关在地牢里,像异种分食怪物一样食用他的血肉,直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一群异种突然袭击了那个安全区,把所有人类都当分食殆尽,只有关在地牢里的“星楼”逃了出来,最后昏倒在荒野上,幸运地被不知道为什么,跑那么远巡逻的金阳所救。   书里,这一点被认为是金阳和“星楼”的心心相印的证明。   但现在1551觉得,那群异种或许并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故意驱赶到那里的。金阳恰到好处的到来,也并不是因为“星楼”幸运,因为有一个人,恰好可以命令金阳扩大巡逻范围。   它想起剧情里,也就是在那之后,白月光突然对“星楼”多出了很多关注,一度让金阳心怀警惕,认为这个怪物是要对“星楼”下手。从而一边厌恶操控自己感情的“星楼”,一边仍旧坚持保护他,为两个人以后的和好打下了基础。   书里的“星楼”,并没有被一个人全心全意地保护过,到最后,其实他的世界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同样是绝望,“星楼”的绝望是一个人的深渊,而星楼就算去往深渊,绝望之余也永远充满希望,因为他知道,有另一个人在深渊等待他、陪伴他。   1551终于觉得,哪怕现在的星楼不会拥有一个美满的结局,但和夕岁流在更早的时候重逢,对他来说仍旧是一件好事。哪怕会为此失去生命,或许对于宿主来说,这仍旧是一件充满幸福的事情。   只是,1551并不想面对那个结局。星楼是一个特殊的宿主,它希望他能够快乐幸福的活很久很久。   正当1551沉浸在数据运转里的时候,一道声音把它从沉思中惊醒。   “所以,我决定了。”   星楼突然出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   他像是想通了什么,站在那里伸了一个懒腰,神色轻松地道:“我不会去死,星楼不会为了夕岁流去死。”   “星楼会因为这个世界太过无聊而离开,但永远不会因为夕岁流选择离开。”   他的神色变得温柔而眷恋,轻声道:“我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让他背负起那么沉重的东西。”   “我知道,那样他并不会开心。”   “他会活得,很累很累。”   就像星楼如果没有了夕岁流,也会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一样。   但那个时候,岁流会比他还要难过。因为夕岁流身上背负着另一个人的生命,于是他将连选择离开都不敢。   这不是星楼想要看到的。 第096章 怪物和玫瑰(三十六)   做出了这个决定后, 星楼反而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他开始快快乐乐地准备起来。   “我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但成功率很低,而且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回头。”星楼对系统说, 努力地把那些信都塞在一个铁盒子里。   还有很多他很宝贝的东西, 都被他一起装在一个大背包里, 将会一起放入深眠室。   1551好奇道:【什么想法?】   “先不告诉你,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星楼轻快地道, 神神秘秘的。   1551看着宿主这个样子, 哪怕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觉得快乐起来。   星楼将那盏盛放着玫瑰花的玻璃灯笼, 交给了地下城系统, 依依不舍地道:“你要照顾好它。”   地下城系统接过这个任务,温声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到。   1551察觉到了不对, 不安地道:【宿主要离开吗?】   “只是不太确定结果,会不会像我理想的那样发展, 所以提前把事情安排好。”星楼继续手上的动作, 一边安抚着系统,一边把所有实验材料通通销毁。   如果以后他和岁流不在了,这些东西留在无主的地下城,就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弄完这些,他打开旁边的医疗箱,把所有工具再次检查一遍。   1551担忧的情绪不断地透过相连的意识,传递到星楼那里,他弯起眉眼, “1551,你不用担心啦。”   “这是我选择的, 可能结果会不太好,但是我绝对不会后悔。”   1551沉默,再也说不出劝阻的话来。它只能担忧地望着宿主进入深眠室的背影,希望一切的结果都是好的。   在进入深眠室之前,星楼停在门口,看向了玻璃灯笼里的玫瑰花。   接过任务的地下城,把它挂在了深眠室的大门上,里面的玫瑰花依旧鲜艳娇嫩,无忧无虑地开放着。   星楼想起荒野上的那一个夜晚,被岁流捧在手里的玫瑰,还有夜空高悬的明月和星星。   他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心情更好了些。   星楼在心里和系统告别,语气轻松而认真:“谢谢你,遇到你,我很开心。”   1551默默地在心里回应,遇到宿主,我也很开心。   它沉默地注视着少年背影轻快的打开深眠室的门,伴随着玻璃灯笼叮叮当当的脆响,头也不回的进入了怪物的巢穴。   相比起什么都不知道的1551,一直辅助星楼做实验的地下城系统,反而有了一定的猜测。   这并不是一个合理的选择,地下城系统理应再次劝告星楼保持冷静,但到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数据经过分析告诉地下城系统,它的话语只会得到一个结果。   少年的决定,早就不容更改。或许这条路的终点是走向死亡,但他仍然是甘之如饴的。   旁观者如地下城系统,当然无法置喙他的选择。   星楼关闭深眠室大门时,并没有丝毫犹豫。   他走到那些仪器中间,注视着陷入沉眠的怪物。   它的状态并不好,哪怕仪器已经尽量让它陷入休眠,进入一种假死状态,以此来避免辐射对它的影响,但怪物的触手依旧开始暗淡无力。   星楼并不意外,怪物的生存方式和人类不同,深眠室对它的作用并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要不是这个深眠室当初是为他特意打造的,可能连现在的这点作用都没有。   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于是只能加倍努力。好在努力的方向在一开始,就被标明了。   金阳,融合了他和怪物先生的基因,却依旧活得好好的,据1551所说,他会健健康康的活到生命尽头。   星楼为此感到厌恶和不甘,但金阳的存在,确实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因此星楼的很多关于怪物的实验,都是建立在自己身上。   只是一开始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后来星楼结合地下城系统那里,圣城当年留下的初始资料,再加上在阆州城对金阳的观察,并不意外地得出一个结论。   圣城拿到岁流的基因后,必定做出了很大程度的削弱,否则金阳身上不会没有丝毫异种的特征。   毕竟,圣城想要造出的是“新人类”,而不是人类和异种的综合体。   星楼并不意外圣城的做法,他只是在考虑,就算岁流的基因被削弱了,但金阳能够丝毫不被辐射影响,又是因为什么?   除非……岁流的基因,在长久的处于弱势地位后,被他的基因同化了,学会了另一种生存方式。   星楼知道自己是在异想天开,但这并不是一个完全不可能的结论。毕竟岁流在一开始就是人类,模拟出人类的形象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而不出所料,在他用大量自己的血肉培育怪物的细胞后,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接下来,就是他真正的实践了,虽然和他一开始想象的那种方法,并不一样。   星楼看着医疗床上的怪物,握着它的触手,安慰道:“接下来,可能会有一点疼。”   “但是岁流别害怕,我会一直在的。”   他没有再耽搁下去,从旁边的医疗箱里,取出了一把手术刀。   那只苍白的手一开始还有些颤抖,但当锋利的刀刃对准怪物时,就变得有力而坚定。   他黑色的眼睛里,氤氲出迷雾一般的水汽,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发抖,但仔细听去,又是坚定无比的宣誓。   “岁流,我要解剖你。”   “我会打开你的大脑,剖开你的心脏,我会更加的了解你。”   “我也会让你更加了解我。”   少年弯下腰,在怪物的触手上落下一个吻。   这和他一开始想的,其实并不一样。直接让怪物吃掉他,会是更加简单更加安全、成功的几率更大的结果。   但把怪物一个人留在孤独的世界里,它该有多难过啊?星星如果被一个人留在世上,也并不会觉得幸福。   所以,现在的选择,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星楼毫不犹豫地,冷静地分开了怪物缠绕的触手,找到了类似于“结”的源头。   所有的触手,都是从这里延伸出来,而在延伸的同时,又像是打结一样,把那里团团包裹着,并不能够让人看清楚里面的真面目。   星楼冷静地把那些触手一根根切断,每一次下手的时候,他都会以为自己做不到,但每一次,他都做到了。   那些断裂的触手痛苦地蜷缩着,黑色的血液顺着冰冷的刀锋流下,滴到了雪白的床单上。怪物的触手开始无意识地翻涌着,像是在无声的哀嚎。   星楼控制住自己的颤抖,不让那些讨厌的泪水影响视线,他努力让自己保持住冷静,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   哪怕他在亲手伤害的,是他喜欢的人。   终于,等到将那些缠绕的触手剥离,怪物的核心暴露在了星楼面前。   那是一个丑陋的、正在走向衰落的不规则椭圆形,它好像并不是活着的,而是一件死物。   但在星楼的眼里,那就是怪物的大脑、怪物的心脏。   他伸出手,轻轻摩挲着那颗“心脏。”   冷。   这是星楼的第一感觉,“心脏”丝毫没有温度,并且没有任何起伏。   柔软,则是星楼的第二个感觉。那像是一滩软烂的黑泥,只要稍稍使力,就会把整个手陷进去。   他深呼一口气,并不敢有丝毫动作,生怕伤害了这个“脆弱”的“心脏”。   他没有时间再浪费,星楼拿起手术刀,闭上眼睛,又在下一秒睁开。   少年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并不是因为他把那些深刻的感情都放下了,而是他把它们,放在更深的地方。   我要保护他,所以在这一刻,我绝不能变得软弱,做一个只能被岁流保护的废物。   星楼毫不犹豫地用手术刀,划开了那颗心脏。   这比切割那些触手时柔软的多,星楼的动作轻柔无比,将伤害降到最低。   叮——   手术刀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有光芒一闪而过。   星楼的动作戛然而止,他蹙紧眉,想象不到怪物的“心脏”里,会有什么坚硬的器官。   但解剖并不能够停止,星楼伸出白皙的手,沿着被手术刀割开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分开两边,像里面看去。   那是一个玻璃罐子。   透明的玻璃罐子里,有红色的纸玫瑰,还有五颜六色的小星星和小月亮。   它们盛放在污黑的血液里,一如既往的通透鲜艳,带着一种梦幻般的美好。   它们被妥帖收藏在怪物的心脏里。 第097章 怪物和玫瑰(三十七)   星楼的眼泪在这一刻, 再也不是他想忍就能够忍下去了。   它们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滴接一滴的从眼睛里流出来,直到星楼被脸上的湿意惊醒,生怕眼泪溅在了怪物身上, 慌忙退后一步, 用袖子狠狠地擦拭起来。   他想让自己不要哭了, 却丝毫无法止住眼泪。   星楼看着医疗床上的怪物, 他从来没有想过, 原来他送出的礼物, 会被夕岁流那么重视地收藏着。   他以为,那个装满了纸玫瑰和小星星小月亮的玻璃罐子, 已经被遗落在小楼里。   他还曾经充满遗憾地想, 玻璃罐子拿不回来了,他还可以给岁流准备更好的礼物。   但星楼从来没有想过, 原来玻璃罐子一直没有遗落,一直被怪物带在身上。   明明那只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礼物, 没有那么珍贵, 更不值得这样的珍藏。   星楼想起了那一天在地牢里,他透过指缝偷看时,就曾看到过怪物的触手间,露出玻璃的反光。   他想起了那一朵被藏起来的、扎根在触手血肉上的红玫瑰。   岁流好像确实喜欢,把东西藏在密密麻麻的触手间,但星楼并不知道,为什么玻璃罐会跑到它的心脏里。   那是怪物在失去意识后,无意识地将自己的宝贝越收越紧、越藏越深, 直到玻璃罐陷入到最深的地方,被柔软的黑泥核心迫不及待地吞噬。   于是并没有固定形状的流质核心, 从此以后,有了椭圆的外形。   于是从没有过器官的软烂黑泥,至此之后,有了一颗坚硬的“心脏”。   黑泥就像是血肉一样,将心脏放在最深的地方,围绕着它生长蔓延,不露一丝一毫在危险的外界,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它。   “你,你以为身体是用来藏东西的吗?”星楼狠狠地擦着眼泪,却并没有什么效果。   他只好抽噎着喃喃:“把那么坚硬的玻璃放在心脏里,你不会不舒服吗?”   怪物陷入在沉眠里,并没能回答他,但星楼已经知道了答案。   在他哭泣的时候,被他割开的黑泥吃力地蠕动着,试图重新粘合在一起,把暴露在外界的“心脏”重新藏起来,藏到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深渊里。   这是陷入了深眠、越来越虚弱的怪物,第一次主动对外界有反应。   我不能再哭了。   星楼在心里告诫自己,他不能第二次伤害怪物。   他用药剂仔细洗干净手,确定没有丝毫污染,然后主动的把手伸进了怪物的心脏里。   黑泥已经快合拢,玻璃的反光不太明显,星楼只能从边缘入手,准备小心翼翼地摸索。   黏腻的黑泥从指缝到周围,一瞬间将他的手全部吞噬,星楼感觉到自己的手,陷入了冰冷而又柔软的地方。   他并不害怕,两只手慢慢移动着,在轻微的排斥下,接近了那个玻璃罐子。   他握住罐子,试图把它拿出来。   原本只是慢慢蠕动着的黑泥,在这一刻突然有了剧烈的动作,紧紧地收缩包裹,让星楼的动作变得很艰难。   他狠下心来,不再犹豫,紧紧握着玻璃罐子,在黑泥强烈但仍旧无力地挽留下,把玻璃罐子拽了出来。   当“心脏”离开的那一刻,黑泥茫然地维持了几秒空洞洞的椭圆形,随后在下一刻,失去了维持形状的支撑,真正变成了一滩烂泥,在医疗床上流出了不规则的形状。   这才是怪物真正的核心,真正丑陋的内在。   但星楼并不这么觉得,他把玻璃罐子放在一旁,将那些淌往不同方向的黑泥,禁锢在自己怀里。   少年的怀抱于黑泥而言,像是终于有了归宿,不用在继续流散,停止了流淌,像死物一样沉眠。   星楼开口,让地下城系统关闭了深眠系统。   而在同一瞬间,他依旧怀抱着黑泥,随后小心且艰难地伸出手,用手术刀割破了手腕的动脉。   殷红的血液滴在了黑泥上,像是于无边的深渊里,开出了一朵朵鲜艳的玫瑰花。   那一瞬间,黑泥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准备远离,又像是被深深吸引一般想要吞噬。   星楼舒了一口气,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接下来,他不顾黑泥的挣扎,将仍在流血的手腕,径直放在怪物的心脏里,让黑泥将伤口包裹。   血液蜿蜒着流出,汇入了黑色的深渊里,彻底和怪物融为一体。而如同液体一般的黑泥,本能地顺着伤口流入少年的血管。   好凉。   星楼下意识地想着,看着黑泥像是被滋养了一般,变得越来做巨大,十分快速地蠕——不,流动着。   它从少年的怀抱里,顺着苍白光滑的肌肤开始蔓延,腰肢、锁骨,脖颈……   星楼弯起眉眼,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下一秒,黑暗顺着他的口腔涌入,包裹了所有纯白,将少年整个人吞噬——不论是外面还是内部。   星楼的意识渐渐模糊,只是隐约地想,好凉……好撑……   他安心地陷入昏睡,丝毫没有反抗的意识,反而张开手,让怪物更好地占据他。   像是主动向恶魔献祭的纯白羔羊。   而恶魔也毫不犹豫地,从所有孔洞和缝隙里涌入,直到黑色的液体流入血管,成为新的血液,将纯白的羔羊染成属于它的黑色。   而羔羊殷红的血液,也温柔地融入到恶魔体内,耐心地引导着它,学会新的构成方式。   这个时间太长了,长到星楼从昏睡里醒来也没有结束。   他明明已经被黑泥吞噬,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依旧能够看清楚整个深眠室——不,不是简单的看清。   在这一刻,他好像共享了怪物的视野,同样能够分享触手的感知,一瞬间,整个深眠室在他的脑海里纤毫毕现。   星楼看到,怪物的触手重新生长出来,黑压压得如同蠕动的蛇群,庞大而又冰冷,占据了整个深眠室。   它们从天花板到地板上的缝隙,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仪器、医疗床、桌子、还有桌子上的玻璃罐子……它们慢吞吞地游动着,湿滑的鳞片翕张,所有的存在都被吞噬包裹,将这里彻底变成了怪物的巢穴。   而他,他在怪物的心脏里。   星楼的嘴被迫张开着,感觉到黑色的液体在他的口腔里温柔地流动,从上颚到牙齿、舌下,最后顺着喉管来到他的身体深处,在每一处地方留下痕迹。   星楼有了一个认知,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黑色液体换了个方向,但依旧在他体内流动着、繁衍着。   星楼的眼皮越来越低,在睡着之前,他安心地想到。   真好。   他的身体也是怪物的巢穴了。 第098章 怪物和玫瑰(三十八)   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 然而外界的一切变化,都与深眠室无关。   不论是守卫外面的地下城系统,还是处在宿主意识里的1551,在那之后, 都无法感知到深眠室的具体情况。   室内早已没有了任何光亮, 远远看去, 那里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像是神话故事里魔鬼居住的深渊。偶尔仔细观察, 则会发现深渊似乎是活着的, 让人心惊不已。   事实也正是如此。   阴冷扭曲的触手,一团团地缠绕在“心脏”的位置, 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茧”。每一次触手本能地蠕动, 都会让“茧”无意识地起伏着,正如同呼吸一样。   而少年沉睡在怪物的“茧”里, 于最深处的地方安眠,彻底成为了怪物守护的所有物, 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 “茧”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动作。   怪物从本能的欲望中清醒的第一瞬间,感觉到的就是难以言喻的满足。   像是渴求已久的欲望终于得到了宣泄的入口,每一片空洞的心灵都被温柔地补上,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彻底的满足。   就像是它丢失的另一半,终于被找回,每一处缺口都被补足, 完美无瑕地融合在一起。   然而夕岁流在那一瞬间,除了安心和满足, 同时升起的另一种感觉,却是恐惧。   怪物生怕自己在不知道岁月的沉眠里,做出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以至于在那一瞬间,恐惧和胆怯彻底占据了,一向从容不迫男人的大脑,让他僵硬在那里,竟然不敢去确定,少年是不是真的活着。   明明星楼就在他的核心里,他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另一个生命,却生怕那只是欺骗自己的假象。直到星楼随着黑色液体的翻涌,换了个姿势安睡,怪物才像是真正活过来一般。   它的触手下意识地收紧,庆幸没有把珍宝弄丢之余,试图把少年往更深处的地方藏去,藏到没有任何存在可以窥伺的地方,哪怕那里已经是怪物的核心了。   但在此时,属于人类的意识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不让触手打扰到安睡的少年。   夕岁流注视着自己的“心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神悲伤而又无奈,还有……满足。   它在被人所爱。   纵使觉得这种满足十分卑鄙,但阴暗的怪物还是为此感到快乐,黑泥似的核心紧紧包裹着少年,在他的体内肆意流淌,不愿意留下丝毫空间。   再次确定少年还活着,夕岁流终于能够安心。   它控制着黑色液体一一从少年的身体流过,温柔地补足那些缺损和伤口,让他变得更加健康和强大。   这本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长久的融合让他们的本质也成为了一体,在这一刻,怪物能够做到用自己的核心,为少年补充缺失的血液。   怪物为此感到庆幸。   这个时间并没有多久,早在那些寂静的共同沉眠里,黑泥在获得了足够的力量后,就开始了无意识的回馈。   现在怪物的举动,则是把无意识变为主动,帮助少年更快速地吸收这些能量。   等到一切结束后,确定星楼的脸色重回红润,感知到的气息也是如同春天一样的生机勃勃,怪物才放下心来,控制着黑泥从他的身体里离开。   黑泥留恋地从被它占据的少年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出,撤出的速度格外缓慢,直到怪物惭愧地注意到这一点,才迅速离开了少年的身体。   沉睡着的星楼皱起眉,原本被胀得满满的身体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像是本来属于他的一部分被强制剥离,他不由得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抓住液体,把它留下来。   但这并没有成功,黑泥从少年的指缝里渗出,不舍但是坚决地离开了。   星楼睡了很好的一觉,是自从回到地下城后,终于能够放下心来的歇息。   他并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但有一点,星楼是知道的。   无论是留在人间还是去往深渊,他都会和岁流在一起。   所以不管是什么结局,星楼再也不会胆战心惊,再也不害怕了。   而现在,这场幸福的沉睡被打扰了。   星楼不舒服地紧蹙着眉,隐约感觉到与他相拥而眠的存在离开了,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挽留。   但这种挽留失败了,一瞬间的空落落让星楼越来越不安,最后终于突破了浓稠的睡意,吃力地睁开了双眼。   他对上了怪物的双眼,像明月一样,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温柔地俯视着。   星楼愣了愣,然后瞬间被狂喜淹没,他伸出手,想要拥抱月亮。   由触手维持成人形的怪物,配合地伸出触手,把他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没事了吗?”星楼紧紧地抱着它,仰着头期待地问。   纵然早就有所猜测,他能够醒来也证实了这一个猜测,但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星楼还是不能放心。   在这一刻,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只能容纳眼前的怪物。   夕岁流莞尔,并没有说话,只是抵住少年的额头,轻轻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星楼终于忍不住,把头埋在了怪物的怀里,明明并不想要哭泣,但还是控制不住眼泪的宣泄而出。   他一开始还是小声的呜咽,试图掩盖住自己又哭了的事实,但随着怪物温柔的安抚,星楼再也控制不住,抱着怪物像个笨蛋一样嚎啕大哭。   “你好讨厌啊,走了那么久,我都以为你不回来了。”   “明明你什么都知道,但却一直瞒着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如果能够早点知道,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够更早地想出办法。”   “要不是我聪明,我是不是就一直见不到你了?”   他一边哭一边控诉,生气地指责怪物的隐瞒。   夕岁流愧疚又无奈,他轻轻拍着少年的背,温柔地安抚着。   直到星楼哭累了,他将那些泪痕拭去,换了一个让星楼更舒服的姿势,温声道:【你也一点都不听话。】   他明明并不想让少年伤害自己,可星楼还是这么做了,这让夕岁流既愧疚,又忍不住有一点生气。   虽然他知道这并不是星楼的错,一切只能怪自己,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叹息,希望少年不要那么柔软。   夕岁流宁愿星楼的心更冷硬一些,也不想星楼善良到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哪怕那个得利者是自己。   心虚地别过头,星楼突然在意起了另一件事,故意疑惑地“诶”了一声。   明明岁流没有说话,他却好像能够听到温柔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然后星楼刚刚表现出惊讶,随即又察觉到了怪物的心声。   他这才注意到,好像从刚才起,怪物一直都没有说话,但他好像一直都能够察觉到岁流的想法和情绪。   【是本质融合的一点副作用,不用担心,时间久了会慢慢恢复以前的。】   “会恢复吗?”星楼恋恋不舍地问,“可不可以让它不要恢复?”   怪物愣了一瞬间,随即失笑。   【不觉得这样很不自在吗?】   星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兴致勃勃地道:“这样很好!嗯……我觉得,很舒服。”   他纠结地形容着,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试图比划着让怪物明白。   “就像你之前抱着我睡觉那样,你的什么我都了解了,我的什么你也都知道了。”   “这样很安心,而且以后你再想瞒着我什么事情,都不可能了!”   星楼越说眼睛越亮,最后想起起这种美好的副作用会消失,不由得遗憾摇头。   【……如果你想的话,也不一定会消失。】   “真的可以吗?”星楼惊喜地问。   怪物点点头,这并不难,只要把它的一部分核心留在星楼的身体里,就可以达成这个结果。   至于它,星楼的本源,本就有一部分,永远的和怪物融合为一体。   怪物就是依靠着另一个人的生命,才能够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怪物压抑的情绪并没能隐瞒,顺着相连的本质,流淌到了另一个人的心里。   星楼眉眼弯弯,伸出手,抱住了怪物由触手形成的躯体。   他哼着歌,快乐地道:“可是我觉得,这样很好啊。”   他就是怪物的生命,是怪物的另一半,他们的本质互相融合,互相将自己最重要的部分,留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星楼拥抱着怪物,让自己的想法和心意,能够传递给另一个人,“能够把你留下来,我超级开心的。”   再说了,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哪怕当时意识模糊,星楼也清楚地记得,本源的流逝只是一时的,那种变得虚弱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乎是怪物刚刚得到喘息的机会,就开始用黑色的液体来滋养他的身体。   明明对干涸已久的怪物来说,刚刚得到水源的它,应该在欲望的操控下,迫不及待地索取。但在贪婪的索取之前,它先做到的,却是给予。   他并不知道,按理来说已经失去意识的岁流,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他只知道,他并没有被伤害,反而一直被人保护着。   所以这场本来应该如星楼预测中,会因为没有意识的怪物很可能被本能支配,而充满了危险的“教导”,才会变得安全又舒适,就像是睡了黑甜的一觉。星楼不仅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反而像是终于补足了日夜不眠缺失的精神,整个人精力十足。   他安慰地拍着怪物的背,紧紧地拥抱着它,不留一丝缝隙,试图让怪物能够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想法。   星楼想让夕岁流明白,只有他在自己身边,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所以你不需要难过和愧疚。   而且,你不是把我给修好了吗? 第099章 怪物和玫瑰(三十九)   安抚好怪物之后, 星楼终于有时间注意周围的环境。   黑色的液体早已从他身边离开,这让他有些不舍。星楼很喜欢那种两个人之间,毫无阻碍、亲密无间的感觉。   但是现在没有了……星楼有些遗憾地想。   此刻,由触手维持成人形的怪物和星楼, 处在一个由更外围触手, 组成的“茧”中间。茧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但因为共享了怪物的视野, 所以星楼依旧能够看清一切。   只是……   他担忧地望向怪物特意维持的人形, 那完全由触手组成, 只有一双眼睛模拟出了人类的形态。   星楼想起从刚才开始,怪物都没有说话, 除了他们现在心灵相通的一个原因, 恐怕更大的可能是因为,它并没能恢复完全, 无法模拟出人类的发声器官。   星楼担忧的想法,被怪物清晰地捕捉到了, 它安慰地用触手蹭了蹭少年。   【还需要一点时间, 才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待会我先把你送出去,你再等我一段时间。】   “啊……”星楼沮丧地垂头,“就不能让我和你待在一起吗?”   怪物用触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不舍但坚决地传递出自己的想法。   【你先离开,待在这里不会舒服,在外面好好休息。】   星楼并不开心,他正试图想要据理力争,但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忍不住“咦”了一声。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惊喜地看着怪物:“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   怪物的触手瞬间停止了蠕动, 僵硬在了那里,清澄的眼睛突然垂下,避过了少年的视线。   星楼丝毫没有怪物尴尬的自觉,他兴致勃勃地想要凑过去,去看怪物的眼睛。   触手终于反应过来,强硬地把他按在原地。   星楼并不在意,反而更加兴奋,怪物的所思所想在这一刻,丝毫不露地顺着相连的心灵,传递到他这边。   夕岁流很无奈,他想了想,只好“整理”了一下思绪。   星楼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耍赖!”   他突然听不到怪物的心声了,虽然还能感觉到岁流的情绪,但也仅仅是情绪。   星楼生气了,“这样一点儿都不公平,你怎么突然不让我听了?”   怪物摸了摸他的发顶,但并不准备改变。   星楼瞪了半天,最后沮丧地发现,自己好像拿怪物没办法。   可恶。   看到星楼生气沮丧的样子,夕岁流感到很无奈,不知道要怎么哄他。   他并不是不想对少年敞开心扉,但是对于一向习惯了含蓄的夕岁流来说,突然那么直白地把心里的想法,传递给另一个人,实在是太……   怪物想了想,伸出一根触手拉住他的手腕,试图“贿赂”星楼。   很好哄的少年终于软下了神色,他伸出手抱着怪物,“好吧,那你给我看看你的眼睛,我就原谅你。”   怪物由触手组成的身躯,再次陷入僵硬,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感觉到从夕岁流那边,传来的尴尬和无奈,星楼终于有了一点点,他是不是有一点点过分的心虚。   但是——   星楼揽着怪物,试图撒娇,“你就让我看看嘛,那双眼睛不是因为我才出现的吗?可是我刚才都没有好好看。”   “你让我看一看,我就乖乖地在外面等你,好不好?”   想了想,星楼忍痛提出了交换条件。   感觉到了少年的渴望,怪物无奈之余,终于露出了那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因为迫切地想要看到他、确定他的存在,在明明没有足够基础条件的时候,仍旧率先模拟出来的眼睛。   那是因他而出现的眼睛。   星楼揽住怪物的“脖子”,沉迷地和那双眼睛对视。   那么漂亮的眼睛里,倒映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星楼突然笑了,他轻轻地亲了亲怪物的眼睛,小心地伸出舌头,温柔地舔舐而过。   “你是怕我在这里分心对不对?”星楼眉眼弯弯,得意道,“不用否认,刚才你的心都告诉我了。”   “你有一点点不坦诚,但没关系,我聪明就好啦。”   “还有,我很开心。”   看着星楼快乐离开的背影,盘踞在整个深眠室的怪物,僵硬了一瞬间,随后无奈地散开,继续缓慢地游弋。   夕岁流纵容地想,他的少年,也有一点点坏心眼。   并不讨厌,反而十分可爱。   .   离开了深眠室,星楼并没有如答应夕岁流的那样去休息。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留在了深眠室外,一边和1551聊天,一边透过玻璃,注视里面正处在沉睡中的怪物。   这将是一个有点漫长,但十分安全的过程,然而星楼还是不愿意离开。   他有一点害怕,只有一点点。   但星楼总觉得,眼前的一切太顺利了,明明睡着之前他还在想,他和岁流是不是没有以后了?转眼之间,他从安眠中醒来,原本失去的一切,又重新回到他的怀抱里。   星楼总害怕,这是一场梦,是他睡得太久了,在怪物的怀里做的一个美梦。   他不敢离开,也不敢睡着,生怕转眼之间,梦就醒了。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他希望自己能做一辈子。   星楼的担忧并没有多久,就被从一次沉睡中,暂时清醒的怪物察觉了。   夕岁流叹息一声,伸出一只触手,把不听话的少年拉进了深眠室。   星楼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欢呼一声,觉得十分好玩。   还没等他好奇地检查触手,确定它们最近有没有更加健康,就被触手轻轻敲了一下脑门。   星楼捂住脑袋,委屈地道:“干嘛打我?”   庞大的黑暗触手之间,一个无奈的声音响起。   “那你最近,有好好听话吗?”   怪物这段时间第一个选择模拟的,就是发声器官。否则,它连教训笨蛋都做不到。   星楼心虚地四处看,就是不肯看触手——虽然周围到处都是触手。   他只好低头,小声道:“我怕我一醒来,你就不在了。”   怪物沉默了一瞬间,随即柔和了声音,“我向你保证,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看到我,我都在。”   “真的吗?”星楼仰头,渴望又有点不确定地问。   夕岁流温柔地注视着他,“真的。”   “所以,你去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可以知道,我没有骗你。”   “可是你之前就骗过我。”星楼小声反驳,“说好了要回来,可是你一直没有回去,还要我出来找你。”   夕岁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郑重地开口,像宣誓一样:“我保证,以后都不骗你了。”   “所以星楼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被怪物哄着离开深眠室,回到了自己位于地下城的房间,星楼还有些晕乎乎的。   他躺在床上,想起刚才岁流的话,忍不住悄悄露出一个笑容。   星楼用被子遮住半张脸,觉得自己不能太张扬。   宝贝要偷偷存放起来,才不会被小偷偷走。   他安心地想着,把刚才听到的话,一个字不差的记在心里。   嗯,如果哪天岁流再骗了他,他是要生气的。   星楼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乖乖地听从怪物的安排,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自己并不会睡着,毕竟之前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但等星楼真正闭上眼睛后,却不知不觉地被睡意淹没。   真正睡着之前,他还在想,明天一定要去深眠室看看。   如果怪物没有在那里,他就会很生气、很生气。   这次无论岁流怎么哄他,都不行了。   .   或许是因为心里惦记着事情,这一觉星楼睡得很舒服,却并不长。   他在黎明时分就睁开了眼睛,随即连梳洗都不顾的,从床上跳下来,往深眠室的地方跑去。   地下城系统注意到他已经醒了,温声地提醒他不用急,“夕长官正在深眠室等您,并没有消失,您可以慢慢过去。”   星楼的脚步不由得慢下来,但并不开心,他看着上方的摄像头,突然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你好多嘴。”   地下城:……   星楼轻哼一声,继续快乐地跑向深眠室。   今日怪物并没有沉睡,看到他过来,伸出一只触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才在星楼依依不舍的目光下,继续在沉睡中修补自身。   星楼舒了一口气,看着深眠室,露出了一个笑容。   在这一刻,他那一颗一直半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星楼放松地围着深眠室打转,他把挂在门上的玻璃灯笼取了下来,悠闲地浇了点水。   他捧着玻璃灯笼,突然想到了送给怪物的玻璃罐子。   那天把罐子取出来后,星楼就把它放在了桌子上,后来就再也没看见了。   星楼纠结地想,岁流不会又把它藏到了触手里吧?   他趴在深眠室的玻璃上,试图像在地牢时那样,找出一点玻璃的反光。但入目都是黑色鳞片的触手,他什么也没看到。   星楼决定,以后他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怪物的触手,把每一根都分开看看,找一找岁流有没有又乱藏东西。   才不是因为他想玩触手! 第100章 怪物和玫瑰(四十)   自从那天在深眠室里, 看见等待他的夕岁流之后,星楼终于安下了心。   他不再每日里守在深眠室,开始做起了别的事。   比如,给即将恢复到以往的夕岁流, 找一个房间。   星楼认为这件事情, 必须很认真的做。以往在小楼时, 岁流给他准备的房间就很好, 他要挑一个更好的。   地下城很大, 最多可以容纳百万人口, 供人居住的地方自然也不少。   星楼现在的住处位于地下城的中心,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他纠结地想, 要不要把岁流的房间安排在这里?   以前是只有他一个人,而且在未成年之前, 星楼并不被允许离开地下城,所以住在中心位置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现在, 他是和岁流一起, 而且也不用一直待在地下了。他们可以在天气好的时候去看星星和月亮,闷了的时候出去透透气,不必一直拘在地下。   这样的话,地下城中心的位置就不太合适了,就算有代步工具,离几个出口的位置也都太远了些。   但是可以做核心实验的研究室,都在地下城的中心位置,这样的话以后不论是他们做研究, 还是想要检查岁流的身体状况,都不太方便了。   星楼纠结了半天, 最后愉快地做出了一个决定,快乐地准备起来。   每一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星楼会前往深眠室,和仍旧在深眠的怪物说一声早安。   然后他会去给怪物准备一个漂亮的房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城堡那样。   在又一年的春天刚到的时候,星楼会前往地面,选择了一片最肥沃的土地,种下了从小楼带出来的花种。   他并没有忘记曾经承诺过,要给怪物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花园。   松土、施肥、浇水,星楼一点点看着它们慢慢发芽,在绿色的嫩芽之间,许下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他希望怪物能够在今年,看到他亲手打造的花园。   他希望夕岁流,能够喜欢这份礼物。   而在每一天的晚上,星楼会隔着玻璃和怪物说晚安,然后乖乖地回去睡觉。就好像之前怪物陪着他时那样,每一觉都是好眠。   有时候,星楼也会和系统聊天。   他很在意1551这个朋友,担忧地问它:“如果你没有完成任务,会被惩罚吗?”   星楼还没有忘记,在系统第一次来到他身边时说过的话。虽然当时星楼并不懂,但在知道关于剧情的一切后,他已经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   1551有些犹豫,还没有等它回答,星楼就紧接着道:“你不要撒谎,你在我的意识里,如果你撒谎了,我会知道的。”   他很严肃地道:“我不喜欢朋友向我撒谎,就像是地下城系统那样,我会很难过、很生气的。”   于是1551只能放弃刚才的想法,犹豫着道:【会有惩罚,但是,我总觉得这次会有转机。】   只是虽然告诉了星楼,但它还是选择隐瞒了惩罚的内容。   星楼:“什么转机?有我可以帮到你的地方吗?”   1551摇摇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个转机是什么,我只是记得,那次自检结束后,负责抽查的另一个系统走之前,突然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星楼疑惑地重复。   再次想来,1551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对,但它就是觉得,那声“再见”有着不一样的意味。   1551有时候会觉得,那是不是因为自己太不想要被格式化,而导致数据运转错误带来的错觉。但它刚刚自检结束,按理来说,并不该有这种明显的错误才对。   星楼想了想,猜测道:“会不会就是那句‘再见’本身不对?和人类交流的时候,你们可能会结合人类的礼仪,在事情结束时留下一句‘再见’。但系统和系统之间交流,是纯粹极简的数据交换,也会那么麻烦吗?”   1551一愣,对哦。   就像是它和地下城系统交流,也不会说什么“你好”、“再见”。那是属于和人类交流时,特别存在的社交语言。   它一下子快乐起来,数据运转都加快了。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不代表你能够逃脱惩罚啊。”星楼无奈地道,叹息一声,“我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地方。”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看着刚刚长到掌心那么大的嫩芽,有些低落。   1551看着宿主,认真反驳:【宿主,你错了。】   【遇到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   【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只是一个没有自我的数据流,存在与不存在,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惩罚与我而言,也并没有和奖励有什么不一样。】   【现在的我畏惧惩罚,但我同样很高兴,我能够畏惧。畏惧本身于我而言,就已经是最宝贵的东西了。】   【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我很高兴能够遇到宿主。】   星楼静静地听完1551的话,眉眼弯弯,“我也很高兴能够遇到你。”   “你走之前,一定要和我告别。”   1551答应下来,这正是它想要做的。   “对了,1551,你离开之后还可以回到这个世界吗?”   1551看着宿主期待的神色,并不想让他失望,但这并不是它能够改变的。   【按照规定,一个系统只能一次进入一个世界。离开之后,我就不能回来了。】   星楼失望地垂头,“那我要怎么确定你的安危呢?”   1551努力加快数据运转,想尽办法安慰道:【虽然不能回来,但我会想办法在这个世界留下讯息,告诉宿主我没事。】   星楼暂且松了一口气,叮嘱道:“那你一定不能忘记。”   在那之后,星楼也会花更多的时间和1551聊天,他希望在离别之前,和1551留下更多的回忆。   当然,他们的交流不是每一次都是愉快的,比如这一次。   “岁流才不在意金阳!”星楼很生气,在意识里狠狠戳着那团数据流,“金阳是个坏蛋,岁流超级讨厌他,你不要乱说!”   被质疑了的1551也很生气,反驳道:【虽然现在金阳变坏了,但在他年幼时,确实有过和白月光感情很好的一段时间,这是书里面写明白的。】   星楼更生气了,据理力争:“可是现在没有了,你不能还说岁流在意金阳。再说了,书里的剧情又不一定对,我就没有像书里一样喜欢金阳。”   1551:【那是因为剧情线发生了改变,书里面说了的,白月光抚养金阳长大,小时候金阳还想长大后,成为白月光那样的人。因此被金阳驱逐出阆州城后,他的感觉很复杂。如果不是因为在意,为什么会感觉复杂?】   星楼气得脸都烧了起来,看着冥顽不灵的系统,他决定把那本讨人厌的书全部看一遍,拿到证据反驳系统的话。   但是星楼并没有成功,只是看了几页,他就把那本书扔到一边,愤愤不平道:“才不是这样,这本书是假的,岁流怎么会那么冷淡不理我?”   书里面写,自从他来到小楼后,就基本上没有见过岁流。岁流只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连和他说话都不愿意。   1551结合现在所知认真分析,证明剧情的合理性:【那是因为白月光在那之前,并没有和你在荒野相遇,也不知道你就是完美进化者,而你又是金阳送过来的,他为了控制触手不暴露,也是为了你好,当然要远离你。】   “我不管,就是假的,没发生过的事情都是假的。”   星楼冷哼一声,“你还是人工智能呢,这点实事求是的道理都不懂。”   1551:……   不擅长吵架的1551败下阵来,选择闭上嘴,停止这场幼稚的吵架。   星楼则得意地离开,去往深眠室和岁流分享自己的胜利。   怪物并不是经常苏醒,大部分时候,都在沉眠中修复自身。但星楼并不在意,这并不能阻碍他趴在玻璃上,絮絮不休地把一天的事都告诉他。   每当这个时候星楼总会发现,触手会更靠近玻璃一些,就像是在倾听一样。   星楼总是忍不住更加开心,也忍不住想,如果他能够抱抱触手就好了。   就是怀着这种美好的期待,星楼每一天都很开心,等待着怪物彻底苏醒的那一天。   而这一天于星楼而言,来得并不算晚。   那一天,星楼正迷迷糊糊地睡着,昨天睡得有点晚,他很想继续睡一会儿。但想和岁流说早安的愿望却控制着他,慢悠悠地睁开眼。   他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正翻看着一本书,长发披散在背上,垂到星楼跟前,让他忍不住抓住一缕不撒手。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那个人扭过头来,柔和地注视着自己。   星楼还没来得及去想,今天怎么那么快就到了深眠室,就先伸出手开心地抱上去,迷糊着说了声“早安”。   “早安。”   星楼的脑袋一点一点,心想岁流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最后终于忍不住,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   好了,说完早安了,他还可以继续睡一会儿,尤其是在岁流的怀抱里——等等!   他碰到岁流了!   星楼一下子清醒,从温暖的怀抱里坐直,惊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不是隔着一层玻璃正在休眠的触手,而是近在眼前的、清醒的、健康的人类模样。   “岁流!”   夕岁流含笑应了声:“我在。”   星楼抱着他,迫不及待地问:“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你以后都好好的了吗?”   他说着,又伸出手摆弄男人的身体,开始检查起来。   夕岁流纵容着配合他,张开手让星楼检查,一一回答他的问题,“醒了,凌晨时分醒的。我让地下城系统告诉我你的房间,看你还在睡,就在旁边看书等你。”   这具属于人类的躯体依旧美丽,并且比起曾经,更加的强大有力。   星楼放下心来,蹭到他怀里,撒娇道:“你醒来为什么不和我提前说一声?”   夕岁流很无奈,这个要怎么提前说?   星楼很可惜,小声嘀咕:“早知道我昨天晚上就不睡了。”   他这两天看了好多遍睡美人呢,星楼还以为,他会有机会把岁流给吻醒呢。   星楼越想越懊恼,突然坐起来,拉着夕岁流让他躺下。   夕岁流不明所以,但仍旧纵容地顺着他的力道躺下,“怎么了?”   星楼严肃地道:“你快闭上眼睛,睡过去。”   夕岁流:“?”   “我要把我的恶龙给亲醒的,所以你快睡着,等我亲了你才能醒。”   夕岁流明白过来,好笑道:“可那不是睡美人才有的待遇吗?”   “那你也是睡美人嘛,”星楼毫不犹豫地道,神采飞扬,“再说了,恶龙超酷的好吗?” 第101章 怪物和玫瑰(四十一)   在星楼的年纪还很小时, 每天听那些童话故事的时候,就很喜欢里面的恶龙。   有很长一段时间,还很幼稚的他都和地下城比划着,想要一条属于他的恶龙。   如果他有一条恶龙的话, 一定不会排斥它、惧怕它, 星楼一定会很宝贵地照顾它, 让恶龙的每一片鳞片都熠熠发光。哪怕是在黑暗的深渊里, 也拥有无可比拟的色彩。   可惜地下城并没有办法, 替星楼完成这个愿望。   小时候的星楼还很沮丧, 但现在却很开心,因为长大后的他, 已经成功捕获了一条属于自己的恶龙。   如果让小时候的自己知道, 一定会超级羡慕自己,小时候没有完成的梦想, 长大后的他完成了!   星楼凑到夕岁流面前,催促着自己的恶龙, 振振有词地道:“你快睡觉嘛, 不会费多少时间的。再说了,你刚醒,就要好好休息。”   夕岁流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脑袋,眼神从放在床边几本不同的睡前故事划过,无奈地问:“只是睡觉就满足了吗?”   星楼疑惑地抬头,不等他表达自己的疑惑,房间突然暗了下来。   遮天蔽地的触手在房间里蔓延,将所有的一切都包裹在其中, 吞噬了所有光亮,并且悄无声息地把怪物和少年分开。   顺着触手的力道远离, 星楼虽然疑惑,但并没有挣扎。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星楼才好奇地观察着周围。   触手已经安静下来,它们缠绕着形成了一个幽深的通道,不知道通往何方。   星楼伸出手,捏了捏周围由触手组成的墙壁,在触手无奈着蠕动时,才恋恋不舍地松手。   虽然夕岁流并没有说,但星楼很快就猜到了这场变化的真相。   岁流要和他玩游戏诶!   星楼一下子精神起来,哪怕身上还穿着睡衣,也不能阻挡他斗志满满的旅程。   他要去拯救恶龙!   星楼振奋地想着,赤着脚踩在柔软的触手上,为脚下冰凉而又柔软的感觉蜷缩了一下,随后沿着同样由触手形成的走廊,往巢穴的深处走去。   他穿着纯白的棉质睡衣,每走一步,柔软白皙的足都会陷入邪恶黑暗的触手里,连脚踝都不能幸免,被松软的触手给蠕动着吞噬。   如果有外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被恶龙吞噬的无辜少年。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无辜少年会穿着睡衣,兴致勃勃地走在恶龙的巢穴里,自在的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因为少年早已和恶龙为伍。恶龙的巢穴,本就是他的家。   星楼专注地探索着周围,想要找到巢穴的中心,然后很快就发现了,这是一个迷宫。   但这难不倒他,发现了这一点的星楼十分兴奋,跃跃欲试地想要在迷宫里,找到他的恶龙。   星楼研究着迷宫的构成,十分快乐地沉迷在这场游戏中。   “迷宫”并不是一直禁止不动的,星楼很快就发现,每隔一段时间,走廊就会开始不规律地蠕动,分开、重构,和不同的走廊接在一起,形成新的路线。   有时候,走着走着,星楼会因为触手突然的蠕动,从“走廊”上面掉了下去。失重的感觉一开始,还会让没有准备的星楼惊叫,但很快他就发现,其它触手会在下面温柔地接住他。   它们绵密地织成一张柔软的大网,将从上层掉下来的少年捕捉,保护他受不了一点伤害。   星楼从软弹的触手堆中爬起来,双眼充满了兴奋,他很快喜欢上了这种游戏,开始主动找“陷阱”,从上一层掉到下一层,快乐地体验那种失重的刺激。   毕竟触手总会接住他。   虽然玩得很开心,但星楼并没有耽搁太久,他恋恋不舍地和触手告别。星楼还没有忘记,恶龙还等待着他的拯救呢。   会移动的迷宫并没有难倒星楼,他很快就规划好最快的路线,甚至利用触手可以掉下去的特点,向巢穴的深处进发。   这并不难,因为星楼能够在心里感觉到,恶龙正在不远的地方等待他。   星楼因此满怀期待,想要找到在恶龙的巢穴里、等待被他找到的恶龙。   或许是游戏的另一方,也正希望着被找到,这场寻找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星楼就在一次转弯里,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眼前的通道已经到了拐角,却并没有出现另一条路,而是由如同藤蔓一样的触手,遮掩住了后面的一切。   星楼用手轻柔地扒开,眼前如同蛛网一般的触手,往里面看去。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由触手组成的通道,而是一个幽深的洞穴。   因为角度原因,星楼并不能够看清楚洞穴的全貌,但他仍然能够感觉到,怪物正在洞穴深处等待着他唤醒。   小心翼翼地在不伤害触手的前提下,星楼从“蛛网”里面钻到了洞穴里,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的一切。   这是一个由触手围绕着形成的幽深洞穴,洞穴里显得十分可怕,有许多触手从洞顶垂下,伪装成藤蔓的样子,总让星楼忍不住想要拽一拽。   他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继续往前走,终于在洞穴的中心找到了他的“恶龙”。   在洞穴的最中央,一头丑陋狰狞的野兽漂浮在那里,四肢被邪恶的触手禁锢着,不知岁月流逝地沉睡着。   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怪物先生。   星楼弯下眉眼,十分快乐地想,他永远不会忘记的。   那一天在圆月之下,把他从深坑里救出来的美丽怪物,已经永远镌刻在少年的心里。   星楼迫不及待地想要来到野兽的身边,但很快,就被突然伸出来的触手阻拦了。   这些一直都很安静的触手,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拦在了星楼面前,兢兢业业完成最后一个任务。   星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随后终于反应过来,在这场游戏里,触手充当角色的好像是邪恶的反派。   怎么会!!!   星楼震惊地想,明明触手一路以来那么乖、那么好玩,怎么会是反派?   星楼已经完全忘记了,一路上以来由触手造成的路线变化和各种陷阱,只记得各种探险时的快乐,当然或许是因为,触手本来就是在陪他玩。   看着眼前阻挡得严严实实的触手,星楼纠结地蹙着眉,被拦在了最后一关前。   好像没有什么好办法……岁流这个安排一点也不好,安排他的触手过来,自己怎么反抗?   星楼最后想了想,理直气壮地决定耍赖。   他抓住一根乖巧的触手,小声威胁道:“如果你不让开,我要咬你了。”   星楼还没有忘记,之前他想咬触手的时候,岁流根本不让他碰。   果然,在他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那些触手僵了僵,突然如潮水一般退去。   星楼一边有些得意,一边又有些生气。   决定了,他以后一定要把怪物的每一根触手都咬一遍,看岁流还躲不躲!   感受着从另一个人那里,传递过来的情绪,夕岁流感到很无奈。   如果星楼愿意真的把触手当成敌人,哪怕只是出声驱赶,他就会发现,触手会很配合地退开。   但星楼完全没有真正与触手为敌的意思,苦恼了半天,选择了以“咬一口”作为威胁。   哪怕这些都只是普通的触手,但夕岁流还是因为他的话身体一僵,只能控制着触手散开。   然而触手真的退开了,星楼反而又有些不开心。   夕岁流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继续保持着沉睡的样子,等待少年把他唤醒的最后结局。   而星楼看着沉眠的野兽,动作不由变轻了几分。   那些禁锢着野兽的触手早已经散开,但野兽仍然没有苏醒,静静地沉睡着,等待着有一天,会有人来到邪恶的巢穴里,把它唤醒。   而无论它等待多久,都不会有人唤醒它。哪怕有人历尽千辛万苦,打败了所有触手来到洞穴深处,找到了沉睡的野兽,但没有人会愿意去亲吻一个那么丑陋狰狞的野兽。   所谓野兽的等待,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奢望。   但星楼愿意。   如果王子只愿意拯救公主,那就由他来拯救恶龙。   由他来让恶龙逃脱邪恶的诅咒,重新变得自由而又强大。   星楼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俯下身,在野兽由冰冷鳞片覆盖的额头上,郑重地落下一个吻。   柔软的吻落到了野兽的额头,也落到了野兽的心里。   这或许就是童话故事里,真爱之吻总有改变一切能力的原因。   在那一刻,野兽褪去了所有丑陋和狰狞,摆脱了邪恶的诅咒,挣脱了一切束缚。   它因少年的吻,由它变成了他,重新变成人类的模样,美丽而又强大。   他从深眠中醒来,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那一瞬间,野兽的眼里,只能够容下一个人。 第102章 怪物和玫瑰(四十二)   少年把他的恶龙吻醒了。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那样, 他们的结局总会是美好的。   于是周围又重回为明亮的房间,触手悄无声息地退去,隐没在夕岁流的衣袍下。   星楼眼前一花,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 他并不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 兴奋地道:“岁流好厉害!”   夕岁流无奈, 为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有点不自在。   在触手占据房间之前, 他本就依着星楼的意思躺在床上, 而触手离开之后, 因为之前姿势的原因,星楼恰好跪坐在他身上。   夕岁流扶住他的身子, 试图让他先离开。   但星楼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反而靠得更近了些,因为身子前倾的缘故, 睡衣向上掀起,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腰身。   夕岁流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迅速挪开了眼睛, 一只手撑在安全位置上,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在变为怪物时,夕岁流可以接受更为亲密的接触,他更把那时候的自己当作一种“工具”——以前对付异种的工具,现在陪星楼玩的工具。   所以那个时候,他可以接受和星楼更亲密些,并不觉得会冒犯少年。但身为人类的时候,夕岁流总会注意他们的亲密别太过界。哪怕人类的模样只不过是怪物的一层模拟, 触手的形态才是它的本真。   尤其星楼并不会注意这一点,夕岁流就只能在更多的时候提醒自己, 注意好分寸。   并不知道夕岁流在想什么,星楼撒着娇,要求怪物下次还要和他玩这个游戏。   在夕岁流纵容地答应他之后,星楼就跳下床,兴冲冲地拉着怪物,去看自己给他装饰的房间。   那是星楼精心挑选过,打通了三个相隔的房间,又重新设计,添置了好多东西才设计而成的,专门为怪物准备的房间。   “超——大的!”星楼站在房间的中心,张手比划着,“这样的话,你变成触手的形态也不怕了。深眠室里就太小了,你的触手老是被挤在玻璃上。”   说完,他期待地看过来,一脸求夸奖的样子。   夕岁流莞尔,配合地点头,表示自己很喜欢,只是——   “你的房间在哪里?”   “你刚才去过了啊。”星楼无辜地说。   夕岁流沉吟,“我们的房间离得那么远吗?”   一个在地下城中心,一个在地下城外围,如果两个人想要见面,需要穿过半个地下城。   仿佛正等着他这句话,星楼立刻迫不及待地回答:“那我来外围的时候住你这里,你去中央的时候,住我那里。”   星楼觉得自己很聪明,兴致勃勃地道:“这样就不远了啊!”   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和岁流睡一个房间啦!   明白了少年的意图,夕岁流只能无奈地看着他。   星楼渐渐心虚,低着头小声道:“你不愿意吗?”   夕岁流伸出手,轻敲了一下他的头,“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星楼立刻抬头,“不许不愿意!”   他有些委屈,“和我住在一起不行吗?我很乖的,睡觉不打呼噜也不乱动。如果你还担心其它的,那我在房间里都可以听你的。”   “……为什么想和我睡一个房间?”   星楼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我想一直和岁流在一起不分开,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   他眼巴巴地看着夕岁流,“所以你和我住一起好不好?我就准备了一个房间,这里离中央这么——远呢,我们见面好不方便的。”   夕岁流叹息,拿他很没办法,“那你还只准备一个房间。”   “反正你不答应,我就多多缠着你嘛。”星楼想了想,这么回答,“我知道你就是很别扭啦,像个小孩子一样。”   夕岁流从未想过,有人会这样形容他,不由问道:“我哪里别扭了?”   星楼抬头,超级自信地道:“因为你明明也不想和我分开啊,你也舍不得离我那么远,偏偏还要拒绝我。”   夕岁流一时说不出话,神色带上了几分不自在,为少年在某些地方的格外敏锐。   看着夕岁流哑口无言,星楼乘胜追击,“那你答不答应嘛?”   夕岁流点点头,很无奈,“你都安排好了,我还怎么拒绝?”   “好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星楼开心地往后倒在柔软的床上,抱着枕头打了个滚,“那我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   他打完滚,又兴冲冲地要求,“我今天晚上要抱着你的触手睡觉。”   夕岁流摇摇头,只是在心里想,幸好他并不需要睡眠。   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晚上会发生一些越界的行为。不过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要提前注意点。   于是当天晚上,因为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觉,认认真真洗完澡的星楼,就看到两个隔得远远的被褥。   在被怪物塞到被子里后,他看着远远的在另一端的夕岁流,委屈地问:“你为什么要和我隔我那么远?”   夕岁流放下正在看的书,含笑哄他:“你不是想我陪着你吗?这样我也可以陪着你啊。”   “可是我把床准备得那么大,是为了方便你睡觉,不是让你离我那么远的。”星楼愤愤坐起来,“这样一点都不好。”   夕岁流无奈,从床上下来,在星楼那一侧坐下,转移话题,“好了,不生气了,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星楼扭头,躺下身,把被子拉到头上面,闷闷地不说话。   他有点难过,岁流是不是不喜欢自己,明明都在一个房间了,还要离得那么远。   明明他们之前在深眠室的时候,就可以离得很近很近,近到没有一丝距离。   夕岁流叹息,看着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的星楼,想道,果然还是一个小孩子啊。   星楼在空无一人地下城待的时间太久了,哪怕已经成年,但在亲密关系这一方面,还是显得懵懵懂懂。   如果不说明白,恐怕星楼可以这样迷迷糊糊一辈子。他当然可以选择不说,享受少年过界的亲昵,但不行。   在星楼眼里,他们的亲密是单纯的,仅仅是因为喜欢所以想要和他挨在一起,夕岁流却没办法这么看待。   而他既然没办法把星楼的一些亲密行为,当成单纯的亲近,就不能一直装糊涂。   夕岁流坐在床边,神色有些复杂,他并不知道问出那个问题的结果,是好的还是坏的,是他想要的,还是他不想要的。   更勿论其实夕岁流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星楼永远幸福快乐,又不敢自大地认为,那一定会是来源于自己。   他希望星楼能够冷静地做出选择,不要混淆了感情。但夕岁流又不确定,假如少年的答案是否定的,他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于是夕岁流只能在对待星楼的问题上分外小心,不让自己有任何伤害他的机会。   “星楼有想过,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夕岁流斟酌着词句,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第103章 怪物和玫瑰(四十三)   听到夕岁流的话, 床上的“茧”动了动,星楼悄悄拉开被子,露出了一双乌黑的眼睛。   他看着夕岁流,觉得怪物好像很认真的样子, 于是不由得掀开被子, 坐了起来。   夕岁流包容地看着星楼, 并不着急, 等待着他的答案。   星楼慢慢思考起来, 眼神有点茫然, “我和岁流的关系……”   他想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夕岁流, 是星楼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 是曾经保护过星楼的人,是星楼同样想保护的人, 也是——   星楼喜欢的人。   星楼突然感觉到了一种紧张,比上次和岁流表白时还要紧张, 双手不自觉地抓住衣角,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开口:“夕岁流,是我最最最重要的人。”   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连着三个最加在一起,都不能表达夕岁流的重要,于是再次开口:“是其他的所有东西加起来,都没有你重要的重要。”   这种别人听起来就觉得很不现实的话,星楼却说得很认真, 他盯着夕岁流,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 是最纯粹直接的表达自己的内心,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他没有一丝夸张。   他是真的这么认为,夕岁流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比其他的任何一起都重要的人。   于是怪物也不由得为此震动,不由得想要把玫瑰永远留在它身边,不想再追问下去,不去在意那些细节。   反正在少年的心里,它已经是最重要的存在了,又何必非要让他明白?   但夕岁流不能那么做。   于夕岁流而言,他认为自己对星楼是有责任的。   那是他从怪物占据的阆市带回来的孩子,是他在遥远的地方祝福长大的少年,也是他,心动的少年。   所以夕岁流就更不能,欺负星楼什么都不懂,来满足自己卑劣的阴暗心思。   这是他身为年长者的责任和义务。   所以——   “那是因为,你生命里的东西太少了,星楼。”夕岁流温柔地看着他,“你还没有去过更多的地方,见过更多的人,经历过更多的事情。你的人生还很漫长,有足够多的时间,把更多美好的东西放在你的生命里。”   “现在说这种话,对未来的你来说,很不负责哦。”   他揉了揉星楼的头,决定把这个突兀提起的话题就此结束,在以后的时间里慢慢教他。   否则现在从涉世未深的单纯少年那里,得到的答案只会有一个。而夕岁流希望的是,星楼在经历过更多事情,见识过所有的美好,真正明白了喜欢是什么,再得出的答案。   如果那时候,星楼还喜欢他,那就是世界于夕岁流而言,最好的礼物。   但是夕岁流离开的步伐却被迫停止了。   星楼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我才没有对未来的我不负责!”   “你不要老是把我想的很幼稚很笨,我是认认真真思考了很久,才这么说的。”   夕岁流哑然失笑,无奈道:“你说的思考了很久,是指刚才吗?”   “不是指刚才,刚才我是在思考我们的关系。”星楼摇摇头,严肃地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一点,根本不需要思考。”   “我又不是傻子,夕岁流对于星楼来说多么重要这一点,我的心每时每刻都把答案告诉我了。”   “你如果还愿意像之前那样,能够听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就知道我没有撒谎。”   夕岁流想要解释:“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撒谎,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我很笨、很幼稚,所以现在说的话不能当真对不对?”星楼不由得红了眼眶,“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一个小孩子,不能为自己的话负责?”   夕岁流很想解释,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希望星楼,能够在拥有更多的时候再做出选择。而不是生命里仅仅有一个夕岁流,就认为夕岁流是最好的。   但星楼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地道:“我以后会再见多少人,那些人也都没有你好。”   “我会再经历多少事情,他们也都没有你重要。”   “而且,不管我以后会经历再多,夕岁流明明都会陪在我身边,再多美好的东西,也是我们一起看过的。”   “夕岁流不能老是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不给我做选择就给我,我早就说过了,但是你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星楼抹了抹眼睛,很生气地指出这一点,他说完这句话,看着手足无措的夕岁流,又觉得自己太严厉了。   于是星楼反思道:“当然,我也有一点错误,因为我老是表现得不太成熟,所以你总以为我还小。”   “但是,还是你错得比较多。”   夕岁流沉默了很久,才看着星楼,“你说得对。”   夕岁流总在替星楼做出选择,却忘了星楼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他或许很多事情都还不懂,但已经有了能够为自己做出选择的能力。哪怕这个选择是错误的,夕岁流也相信,星楼能够承担。   归根究底,是夕岁流远没有少年勇敢,总在顾忌很多事情,总在害怕。   害怕星楼有一天会发现,夕岁流并没有那么好,少年只是误把一块石头当成月亮,想要回头的时候,会发现回去的路已经没了。   星楼伸出手,抱住夕岁流,把头埋在他怀里,“我明明是认真想过的,正因为想过,所以才知道,我喜欢的人,只会是夕岁流。”   “我没有什么都不懂,你刚刚问我们是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悄悄从夕岁流的怀里抬头,与怪物漂亮的眼睛对视,小声道:“我想说,我们是在一起的关系。可是我想了想,你还没有答应我的表白。”   “所以岁流,你现在能答应我的表白了吗?”   星楼期待地看着夕岁流,抱着他的手不由得收紧,像是生怕如果得了否定的答案,夕岁流就跑了一样。   夕岁流回抱着他,这么亲密的距离,好像星楼已经是怪物的所有物了。   他下意识想要收紧手,但随即又克制住自己的动作,轻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星楼重重地点头,抵在怪物的心脏上,“想好了。”   夕岁流再次问道:“想好了?”   星楼不由得弯眉笑起来,虽然他并不觉得岁流需要问那么多次,但仍旧为怪物的在意感到开心。   这让他有些遗憾地想,早知道就早一点和岁流说了,岁流很笨,那他就需要聪明一点。   星楼在心里记下了,以后一定要多多和怪物说喜欢。   他攀着岁流的脖子笑起来,理所应当地道:“我当然想好了,我都亲了你好多次,我要对你负责的!”   星楼说着,重重地在怪物额头上落下一吻。   夕岁流终于笑起来,眼神柔软而又专注,那些被压抑着隐藏的感情,在这一刻彻底挣脱了束缚,如同潮水一样,绵绵不绝地涌向另一个人。   夕岁流从不相信命运,但在这一刻也不由得承认,如果这世界上有命运存在,那他无疑十分幸运。   星楼和他对视着,被怪物的眼神看得十分不好意思,只觉得心跳的得越来越快,像是随时会从心里跳出来。   但星楼仍然不愿意避开夕岁流的眼睛,他喜欢岁流这么看着他。   他也希望岁流能够看到,他也是这么看着岁流的。   “我给你后悔的机会,”夕岁流将他困在自己的怀里,全神贯注地看着怀里的少年,轻声道,“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不要害怕,和我说就好。”   “才不会后悔!才不会改变主意!”   星楼大声地反驳,很生气的样子,执拗道:“我就是喜欢夕岁流,会一辈子喜欢夕岁流,能够活多久,就喜欢多久!”   夕岁流莞尔,将少年搂紧,嗯嗯地应着。   天上的月亮从此之后,成为了少年的私有物。 第104章 怪物和玫瑰(四十四)   确定了关系后, 星楼就开始讨要他身为男朋友的福利。   夕岁流莞尔,纵容着少年赖倒在他怀里,“想要什么?”   “要心灵感应! ”星楼毫不犹豫地回答,“我都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了。”   自从怪物离开深眠室后, 星楼就发现他只能隐隐感觉到它的情绪了, 只是之前太开心, 忘记和怪物提及。   夕岁流不自然地扭头, “……这个不可以。”   星楼睁大眼睛, 不可置信, “可是你之前都答应我了。”   “但我现在觉得它不太好,”夕岁流哄他, “我们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知道另一个人想什么, 那么生活会失去很多乐趣的。”   “可是我想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星楼不愿意,伸出手开始举例心灵感应的好处, “如果刚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我就不用和你说那么多了。”   “但是那样的话, 如果星楼想要给我惊喜, 那就做不到了。”夕岁流显然如何知道改变星楼的想法,果然,他的话音刚落下,星楼的神色就变得犹豫了起来。   他思考了半天,在和夕岁流经过一系列讨价还价后,终于满意了。   “那我说我想知道的时候,你一定要让我知道。”星楼要求道。   在夕岁流无奈的答应后,他才放下心来, 开开心心地提出身为男朋友的第二个要求,“我还要抱着你睡觉。”   纵然早已明白少年的直白, 夕岁流的表情还是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这点犹豫被星楼发现后,委屈地道:“你都是我男朋友了。”   夕岁流揉揉他的脑袋,“好吧。”   星楼立刻开心起来,没有再给夕岁流去另一边的机会,拉着他一起躺下,随后关了灯。   房间里一片漆黑,夕岁流能够感觉到,少年正紧紧抱着自己,两个人亲密相拥,呼吸都逐渐重合在一起。   这种感觉让夕岁流渐渐放松,不再僵硬着身子,他低头看着埋在自己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不由得一笑。   怪物并不需要睡觉,它只是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少年身上,陪伴他一起入眠罢了。   .   自从那日之后,明白了男朋友身份好处的星楼,就开始有一点后悔起来。   早知道当男朋友那么好,那他就要早一点当怪物的男朋友了。   1551无语问他:【那你之前还表白完就跑?我一直以为,你并不在意结果。】   “那时候我确实不在意结果啊!”星楼理所当然地道,“反正我和岁流总会在一起,他答不答应我又不重要?”   他放下给花园浇水的水壶,捧着脸看着眼前已经开始打了花骨朵的花枝,“我只是没想到,原来做男朋友,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他可以要求岁流抱着自己睡觉,两个人赖在一起看书,还可以偷偷亲岁流不怕被发现。   1551:……   看着一点亲亲抱抱就被满足的星楼,1551终于忍不住了:【情侣还可以做更多,你真的有好好看我之前给你的书吗?】   “我当然有好好看完了。”星楼当然没有忘记系统给的那些书,他还为此做了一个梦。   想到那个梦,星楼羞赧地捂住脸,“你是说发生性关系嘛。”   他说完了,又忍不住叹气,“其实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啦,就是,我对岁流还不是很了解嘛。”   1551没想到,宿主竟然还能想的那么周全,不由感动道:【也是,虽然白月光是一个很好的人,但你们认识的时间还太短,等你们更加了解了,再进一步发展也不错。】   “对啊!”星楼肯定地点头,兴致勃勃道,“我最近在努力研究岁流的生理结构,只是一时间还没有结果。所以我打算直接问问岁流,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害羞。”   1551茫然地开口:【这和生理结构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又要害羞?】   “因为我不知道,岁流到底有没有发/情期,发/情期又在什么时候啊。”星楼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异种并没有固定的发/情期,它们只会在需要繁衍的时候交/配一次,而什么时候需要繁衍,则是由它们的生存状态来决定的。”   “但岁流又和普通的异种不一样,”星楼纠结地戳着眼前的花枝,“我研究了好久,连他有没有发/情期都没能确定,更别提他什么时候会发/情了。”   1551沉默了,它怎么也没有想到,宿主所谓的“了解”,竟然是指这个。   人类不应该都是很含蓄的生物吗?不是不会把“性”直白地说出来吗?   星楼并不知道系统在想什么,在地下城长大的少年,并没有人类的一些羞耻观念。他放过被他戳得东倒西歪的花,给自己打气,“所以我决定了,还是直接问岁流比较好。”   “但是我又怕岁流害羞不肯说实话,”星楼担忧地想,“你说我要不要提前让岁流把心灵感应打开?这样就不怕他说谎了。”   1551默然半晌,随即释然,反正又和它没关系。   它有些幸灾乐祸地想,不知道白月光到时候心里会想什么。   抱着这种想法,1551撺掇宿主:【那你不能提前和他说要问什么,否则白月光恐怕不会答应你。】   “才不会,他之前答应这个要听我的,我才不会让他耍赖。”星楼下意识反驳,随后又想了想,觉得1551说的有点道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先不告诉他吧。”星楼又补充道。   觉得这个计划很不错,星楼满意地点点头,低头又小心地检查了一下花苗,确定它还健健康康的,就快快乐乐地离开了。   他刚来到地下不久,就看到了正等着他的夕岁流。   本来正坐在走廊里看书的男人抬起头,将扑在他怀里的少年放好,“今天又上去干什么了?”   星楼亲昵地蹭蹭他,像一只猫一样赖在怪物怀里不动弹,“秘密,现在不能告诉你。”   他悄悄地想,我在等花开啊,到时候要给你世界上最好看的花园啊。   星楼在这一刻,觉得没有心灵感应也很不错,否则他就没办法给岁流准备惊喜啦。   当然如果能够让他单方面,知道岁流心里在想什么也很不错,只是这样对岁流有点不公平了。   星楼遗憾地想,落在夕岁流眼里,则不由得让他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是想出去玩吗?”夕岁流就像是一个担忧孩子无聊的家长,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出去旅游吧。”   离阆州城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异种也在去年春天消失了,现在地面之上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没有人会分心注意他们,而他和星楼刚好可以,去看看这个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夕岁流的话音刚落下,原本舒适得不想动弹的星楼,瞬间警惕地开口:“不可以!”   夕岁流有些讶异,星楼一直都想去不同的地方看看。就算现在不想去,也没必要那么抗拒。   “不要出去旅游,我们先待在地下城好不好?”星楼拉着他的衣服,很不情愿地道。   “怎么了?”夕岁流摸了摸他的头,蹙眉问道,“是地面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自从来到地下城,夕岁流就再也没有关注过地面。面对星楼奇怪的表现,夕岁流只能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竟异种刚刚消失,突然从绝望中脱离的世界,发生多大的变化都不奇怪。   “……也不是。”星楼小声开口,看上去忧心忡忡,“你很想出去看看吗?”   夕岁流莞尔,摇摇头,“我在哪里都可以。”   常年深居在小楼里的怪物,早就没有了对世界的好奇心。于他而言,待在哪里都一样。当然,现在需要加一个前提,是和他的少年待在哪里都一样。   听完夕岁流的话,星楼松了一口气,开心道:“那我们最近一百年,都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夕岁流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他抵着星楼的额头,“要我答应你也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出去。”   “……”星楼犹豫了半晌,“你很想知道吗?”   夕岁流点点头,耐心等待他的答案。   “……因为金阳还活着啊。”星楼小声地道,“我不想你和他见面,等他死了我们再出去好不好?”   夕岁流这次真的有些惊讶了,他疑惑地问,“为什么?现在的金阳并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威胁。”   “因为有人和我说,你很在意金阳。”星楼偷偷看着夕岁流,虽然并不相信,但他还没有忘记,之前1551和他说的话。   夕岁流无奈,他没有想到,星楼是在想这个。他想了想,开口道:“我和金阳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现在想来,其实我的原因占很大一部分。”   他捏了捏星楼的脸,阻止了少年想要反驳的话,继续道:“把他带回阆州城的时候,正是我最忙的时候。那时候圣城的丑闻刚刚暴露,我很忙,忙着安顿那些受害者,也忙着趁机削弱圣城的影响力。”   “所以一带他回到阆州城,我就把他交给了下面的人照顾。一直到他六岁时,我才真正有空闲,开始参与他的管教。”   “六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这也就导致,我们的关系很生疏。”夕岁流回忆道,“而且,虽然在带他回来之前,我就给他安排好了身份,对外说是圣城一个受害者留下的孩子。但或许是因为底下有人说了什么,导致有一段时间,他一直以为他是我的——”   说到这里,夕岁流顿了顿,才继续道:“私生子。后来我开始照顾他的时候,明确解释了这个问题。但我忽略了,小孩子的脸皮都很薄,我解释完了之后,他就开始躲着我走,一和我单独待在一起就不肯说话。”   关于这一点,夕岁流曾经考虑过,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金阳确实继承了他的基因,但夕岁流并不认为,他们存在什么亲缘关系,也不认为,让金阳知道自己是一个试验品,他们确实存在一定关系,会比只是一个单纯的遗孤更好。   “我也就放弃了亲自照顾他的想法,把他的日常生活交给了下面的人,只负责他的课业。”   “时间久了,我们的关系就越来越冷淡了。他后来想要反抗我,我一点都不意外,确定他有足够的能力后,我也就放手了。”   所以夕岁流一直以来,并不认为金阳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而同样的,他也并不在意金阳的背叛。   夕岁流揉揉星楼的头发,声音里带上几分笑意,“所以你并不需要担心,我会在意金阳。”   虽然觉得这样并不好,但听完夕岁流的话,星楼还是忍不住感到开心。   但是——   “也不止是金阳啦,”星楼小声地道,“如果阆州城的人反悔了,让你留下来,你会留下来吗?”   单单一个金阳,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但如果加上阆州城呢?   阆州城,是岁流亲手建立的城市,也是岁流为之付出了一切的城市。星楼并不知道,如果那个城市想要留下他的月亮,月亮会不会答应。   他紧张地看着夕岁流,不自觉地抿紧唇。   夕岁流温柔地看着他,笑容带着几分无奈,“我现在,又不是你的东西了吗?”   星楼茫然地张嘴:“啊?”   “你带我从阆州城离开的时候,自己说的话都忘记了吗?”夕岁流在星楼疑惑的目光下,带着几分笑意重复他曾经说过的话。   “你说过,我是你的了。”   被少年带走的月亮,是没办法自己离开的。   它已经是他的私有物。 第105章 怪物和玫瑰(四十五)   听完夕岁流的话, 星楼忍不住捂住脸,过了一小会儿,又偷偷地去看他。在发现怪物正含笑看着他的时候,又羞赧地再次挡住脸。   可是他又想要看看岁流, 于是就开始来回重复这两个动作, 自己偷偷笑得很开心。   夕岁流好笑地看着他, 摇摇头, “这样就很开心了?”   星楼放下胳膊, 振振有词地道:“你都是我的了, 我为什么不能开心!”   夕岁流只能无奈地应是,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星楼并不在意, 他赖在怪物的怀里, 把玩着垂到眼前的乌黑长发,一边恶趣味地把它们编成小辫子, 一边畅想着未来。   “那等什么时候,我们在地下城待的无聊了再出去玩吧?”星楼兴致勃勃地细数着, “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 等玩累了,我们再回地下城。”   夕岁流自然是无不应好,耐心地听着星楼说个不停,偶尔回应两句。   他的神色放松而又柔软,守在他的少年面前,像是邪恶的巨龙守着它的宝物。   直到星楼说累了,慢慢打了个哈欠睡了过去,夕岁流才小心把他抱回房间里, 轻柔地放在了床上。   突然离开熟悉安心的怀抱,星楼下意识蹙紧了眉, 他的手向身边抓了抓,什么都没有抓到,逐渐想要醒过来。   一只触手恰到好处地递过来,终于抓住了熟悉的冰凉物体,星楼舒了一口气,抱着触手心满意足地睡去。   夕岁流莞尔地看了他一眼,依靠在星楼旁边,展开了一封信。   他慢慢地、一个字不落地把那封信看完,视线落在信纸上的湿痕,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那是很熟悉的笔迹,是一笔一划临摹他的字帖,被他亲自教出的字。   夕岁流那时不会想到,有一天,这些字会组成那么难过的信。   夕岁流扭过头,看着抱着触手、凑在他身边睡得正香的星楼,忍不住轻轻抚摸他的眼睛。   敏感的眼睑被人触碰,星楼忍不住动了动,但并不觉得讨厌。于是干脆用半个身子压住触手,用空出的手一把搂住那只手,抱在怀里继续呼呼大睡。   夕岁流忍不住笑,他也没有抽回手,任由星楼抱着,用另一只手抽出一张信纸,在由触手张开的鳞片组成的“桌子”上,开始写起了一封回信。   他每写几个字,就要回头看一看星楼,每一看星楼,都在纸上落下隽永的笔迹。   夕岁流就这样在另一个人的气息里,写完了这一封信。在墨迹干透时将它收好,放在了信封里。   随后,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铁盒子,将它打开,珍重地把星楼的那封信放了进去。   至于那封回信,则被他收好,放进了另一个盒子。   做完这一切,夕岁流躺下来,在星楼下意识滚过来时,抱着他一起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星楼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神智还没有清醒,就下意识地在怪物的怀里蹭了蹭。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星楼安心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抱着他的怪物。   岁流好像还在睡。   这让星楼的举动不由得放轻,躺在夕岁流怀里,光明正大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怪物。   他看了半晌,想了想,觉得自己难得醒的比岁流早,不趁机做些什么,好像不太好。   抱着这种想法,星楼偷偷看了怪物一眼,确定它还在睡,于是悄悄凑过去,飞快地亲了一下。   嗯,怪物并没有反应。   星楼在心里夸了夸自己,然后再次凑过去,蠢蠢欲动地想要再亲一下。   然后就被怪物逮着了。   夕岁流睁开眼,无奈地看着他,星楼一开始还有些心虚,但很快理直气壮地反应过来,这是他的男朋友。   对啊,他亲自己的男朋友有什么错?   星楼严肃地道:“男朋友可以不给我亲吗?”   夕岁流哭笑不得,在星楼“威胁”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星楼满意地点头,一本正经地教育道:“合格的男朋友,还要乖乖地在被我偷亲的时候,假装自己没有发现。”   夕岁流配合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很听话,是个合格的男朋友。   星楼满足了,最后要求:“那你再睡过去,不许睁眼。”   夕岁流很无奈,少年明明知道,他并不需要睡觉,但还是喜欢玩这种“游戏”。   不过——   “这次不需要玩睡美人游戏吗?”怪物贴心地问。   星楼纠结地想了想,最后决定,两个都要。   “那你等我最后亲你的时候,再睁开眼睛。”星楼凑过去,咬了咬身旁人的唇,在上面留下淡淡的印子。   “像我这样亲你的时候,你才可以睁眼哦。”   怪物分外配合地点点头,在少年催促的目光下,乖乖闭上眼睛。   有轻轻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脸颊上,还有唇瓣上,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落在了湖水里,在夕岁流的心里惊起了一阵阵涟漪。   星楼停下来,满意地看着夕岁流半晌,才又俯下身,轻轻舔舐怪物的眼睑。   夕岁流忍不住的睫毛微颤,想要睁开眼睛。   “我的男朋友还在睡觉,不可能现在醒来。”   星楼故作威胁的声音响起,让怪物只能紧闭双眼,假装自己陷入沉睡。   星楼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再次凑过去,咬在了夕岁流的喉结上。   他并没有使力,只是用牙齿轻轻地磨着,时不时地舔舐而过,感受着另一个人呼吸的变化,在心里满意地笑起来。   由“实验”可见,基本可以确定,怪物还是有发/情期的。   根本就不需要1551说的那么麻烦嘛,他已经提前验证好了。   夕岁流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并没有睁开眼睛,声音似乎带着一点轻微地颤动,“星楼,别玩了好不好?”   星楼眨了眨眼,看在怪物乖乖没有睁眼的份上,放过了它。   当然,完成了自己的主要目的也是一个原因。   星楼凑过去,再次低头,这一次没有再继续“欺负”怪物,乖乖咬在了唇瓣上。   夕岁流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顺着这个吻,睁开了眼睛。   他无奈地看着得意的星楼,想说什么,最后只能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啊……”   星楼搂着他,窝在怪物怀里,耍赖道:“可你是我男朋友诶,我对我男朋友做什么,不都是正常的吗?”   夕岁流点了点他的鼻子,“你就不怕——”   “我才不怕,”星楼凑过去,趴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般开口,“岁流,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夕岁流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还为少年的主动转移话题松了一口气,暂且放下心,点了点头。   “那你不可以骗我哦,我很聪明的,被我发现了我会很生气的。”星楼坐起来,严肃地开口。   夕岁流无奈地回应,“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不会再骗你,也不会再故意隐瞒你。”   星楼放心了,快乐道:“说好了,不许反悔哦。”   他没有再给夕岁流察觉到不对的机会,凑到怪物的耳边,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会有发/情期吗?”   星楼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一缕微风轻轻掠过,但落在了夕岁流耳里,却显得格外响亮。   有那么一瞬间,夕岁流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他,还知道顾忌一些,特意压低了声音。   他本想要生气,抑或佯装生气的责怪几句,但在星楼期待的目光下,只能叹息一声。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竟然丝毫不意外,星楼能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过了好半晌,夕岁流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窘迫,“下次不可以这么说话。”   星楼眨眨眼,趴在他身上,小声道:“你是不是害羞了?”   夕岁流没有说话,只是头疼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星楼凑过去,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有哪里不对,安抚地拍着夕岁流的背,哄小孩子一样:“这很正常啊,正常人类也不过是因为随时都能够发/情,所以没有了常理意义上的发/情期。但道理都是一样的,就像是你和我一样,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所以岁流,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发/情期是什么时候?”   他期待地看着夕岁流,乌黑的眼睛闪闪发光。   夕岁流:“……你为什么想要问这个?”   星楼搂住他的脖子,苦恼地道:“因为我想要根据你的发/情期,来确定一个适合我们发生性/关系的日子啊。”   他的神色格外自然,仿佛说的只是“晚上吃什么”这样的小事。因为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好像本就该如此一样。   “因为我不太了解嘛,所以希望能够提前准备好,这样到时候会顺利一些。”星楼耐心解释着,力求让怪物明白自己行为的合理性。   夕岁流深吸一口气,捂住少年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星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第106章 怪物和玫瑰(四十六)   星楼眨眨眼睛, 把那只手拽下来,理所当然地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振振有词地继续开口:“我想和我男朋友进一步发展,有什么不对?”   少年仰起洁白如玉的脖颈,正如他所说, 想要和他的怪物融为一体。   夕岁流伸出手, 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脸颊, 好笑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就敢乱说。”   “我当然知道!”星楼不满地解释, “我看过很多书啦, 什么都看过, 和你类似的生物,我也有看过。”   “而且……我也做过那样的梦。”说到这里, 星楼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头, 不让怪物看到他的表情,只有声音从夕岁流的胸口, 闷闷地传来。   “总之,我就是知道!”   夕岁流明白了, 这是看了一些“杂书”。他好气又好笑, 干脆问他:“那你梦到了什么?”   星楼从他的怀里露出一双眼睛,谴责地看着他。   “你学坏了。”   没有就“学坏”这个问题多言,夕岁流点点他的额头,无奈道:“有些事情不用太急,你什么都不懂,我们慢慢来。”   “我理论已经满分,只差实践了。”星楼抗议,“你不能连实践的机会都不给我, 就说我不懂。”   “再说了,正常情侣不都是先牵手、拥抱、接吻, 然后再进一步发展的吗?我们前面都已经走过了,没有很快,不需要慢慢来。”   说完,星楼抬起头,再次亲了亲怪物,表示自己说得没错。   夕岁流:“……那不叫接吻。”   星楼疑惑地抬眸,下意识又亲了亲。   夕岁流温和而又无奈地看着他,苍白冰凉的指节抵在少年柔软的唇上,眼神缱绻而又眷恋。   星楼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乌黑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紧张,让星楼不由得屏住呼吸,等待着连他也不知道的什么。   夕岁流垂首,视线落在了那柔软的唇上,不由自主地俯下身。   他温柔而又不容抗拒地,分开少年的唇瓣,逐渐加深,教导星楼属于情侣之间,真正的接吻是什么样的。   星楼茫然地着张着嘴,任由另一个人占据了他的呼吸,乌黑的眼睛不再清可见底,而是氤氲出淡淡的雾气。   呜。   有些,有些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星楼微喘着气,晕晕乎乎地想。   但是,并不难受,反而还很舒服。   星楼断断续续地想着,随即被夕岁流温柔地带领着,彻底沉浸在这个缠绵的吻里。   直到许久之后,夕岁流才放开了他,爱怜地看着怀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少年。   他的视线在星楼殷红的唇瓣上停留许久,才不动声色地挪开,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这才是接吻。”   星楼愣愣地看着夕岁流,红晕一点点蔓延到他的脸上,直到最后,干脆躲避着把头埋在了怪物的怀里。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其实更像是自投罗网。   夕岁流温柔地看着他,安抚地拍着他的背。   星楼躲在怪物怀里,过了一会儿,又有些不甘,闷闷地道:“你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夕岁流拍着他的背脊,并没有说话,眼神倒是很无奈。   怪物总是善于隐藏的。   夕岁流拉过旁边的被子,想要替星楼盖好,他猜想,今天星楼大概是不愿意起来了。   感觉到夕岁流的动作,埋在他怀里的星楼抓紧他的衣襟,小声道:“你不继续了吗?”   夕岁流的动作一顿,看着躲在怪物怀里的柔弱猎物,目光流连在他露出的洁白后颈。   不仅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猎物,还主动地往猎人的口里送去,身体的每一寸都与另一个人亲密贴合,不留一点缝隙。   于是猎人温和地看着他,慈悲地给猎物逃跑的机会,意味不明地道:“你不怕吗?”   “我怕什么?”   猎物安心地蜷缩在猎人的怀抱里,发出了愚蠢的反问。   星楼从被子里伸出胳膊,光滑的小臂搂着夕岁流的脖子从他怀里抬起头,“你说得对,我不太懂。”   他坦诚地与怪物的眼眸对视,神色逐渐带上几分羞赧,但仍旧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   “我不太懂,你能不能教教我?”   星楼的声音好像都有几分颤抖,毫不躲闪着猎人逐渐变得幽深的目光,期待着猎人能够吃掉自己。   如果猎物能够让猎人有一瞬间的饱足,那正是猎物所期望的。   冰冷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猎物脆弱的脖颈,直到那片白皙的肌肤,变得如玫瑰一样的殷红,夕岁流才松开手。   他注视着星楼,叹息一声,“在我的设想里,这一天要更久。”   但夕岁流总是忽略了,少年有多么赤忱地想要献出自己。   “可我想要早一点,和你融为一体。”   星楼与他靠得很近,近到他们的一切,都在对方的眼里一览无余。   星楼弯着眉眼,“我不觉得早点和你发生关系,有哪里不对,那正是我所期望的。”   他主动亲了亲怪物,在夕岁流的耳畔小声开口,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霸道,“你以前不可以有发/情期,但你现在可以有了。”   “因为以后,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星楼仰着头看着怪物,脸上因为羞赧变得通红,他的声音因此带上几分不可抑制的颤抖,但他的语气仍然认真。   他凝视着怪物,伸手揽住他的月亮。   于是月亮也忍不住,生出肮脏的心思。   夕岁流垂眸,冰凉的手停留在他脆弱纤细的脖颈处,轻轻地摩挲着。   属于怪物的生命,正在那里汩汩流动着血液,被它握在手里。   夕岁流沿着脖颈的动脉,一点一点往下滑,最后停留在睡衣的领口处。   他低头,温和地看着怀里有些无措的少年,突然问道:“还要继续吗?”   星楼有些羞恼,抓住怪物的手,用牙齿“狠狠”地咬了一口,“继续!”   夕岁流的眼眸里带上几分笑意,慢悠悠地解着睡衣的扣子,目光一直落在星楼身上。   他解开一颗扣子,就要停一下,询问少年的意见。   星楼的身体轻轻颤抖着,看着故意欺负他的怪物,在反复几次后,终于忍不住委屈道:“你故意欺负我。”   “有吗?”夕岁流莞尔,手指抵在他苍白的锁骨上,促狭地道,“我明明是在给你后悔的机会。”   “都说了不会后悔,”星楼埋怨地看着他,“我才不像你一样,老是口不对心。”   他从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不会像故意欺负他的怪物一样,老是藏着掖着!   星楼愤愤地想,张开嘴咬在了怪物的脖子上。   夕岁流的表情并没有变化,从容地等着凶狠的咬,在落到他脖子上时突然变轻。   不管开始再怎么凶恶,真正落到怪物身上时,总会变成柔软的吻。   星楼趴在他怀里,有些埋怨,“你不要故意欺负我了,我都没有欺负你。”   夕岁流无奈,“你没有欺负我吗?”   “没有!”星楼理直气壮地道,随即想到了什么,眼睛乌溜溜地一转。   “所以为了补偿我,你把你的触手放出来,我要欺负回去!”   他才不要让岁流一直占在上风,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   想起上次在小楼时的事情,星楼觉得自己十分聪明,这样就不会只有他被欺负了。   岁流要是再故意欺负他,他就要欺负回去。   夕岁流捏了捏他的鼻子,“不好。”   星楼眨眨眼,并不意外,他就知道,岁流老是藏着掖着,总不喜欢坦诚。   含蓄矜持是人类的坏毛病!   星楼叹息地想着,没关系,他还有办法。   少年凑近怪物,近到两个人的呼吸相融,才发出邀请。   “可是我想让你的触手,在我的身体里筑巢。”   “就像是之前你做的那样。” 第107章 怪物和玫瑰(四十七)   在深眠室的时候, 星楼就发现,怪物具有筑巢的本性。哪怕是陷入在沉睡中,也要把包括星楼在内的深眠室里的所有,都用触手一寸寸游弋, 彻底留下怪物的气息。   只不过怪物的“筑巢”, 和其他生物并不一样, 并不从外界寻找材料, 它使用的是自己的触手, 在自己圈定的地盘一点一点游弋, 直到触手占据巢穴的每一处,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曾经在小楼的时, 同样是如此。在星楼知道真相之后, 触手就开始在小楼的每一处出现。   后来怪物离开深眠室,来到了地下城, 哪怕怪物有意控制,但星楼还是发现, 怪物的触手总是喜欢在他身边游弋, 无时无刻地关注着他。   有时候,星楼会故意假装摔倒,然后毫不意外地发现,会有触手突然出现,将他温柔地护住。   星楼满足地想,在他渴望怪物的时候,怪物也在忍耐,想要把他再次变为巢穴的欲/望。   小楼、深眠室, 那些都曾是怪物的巢穴。而他自己……不仅是曾是,而是以后都会是。   像是那日在深眠室里那样, 被怪物占据,每一处都留下它的气息,彻底成为能够让怪物停留安眠的巢穴。   星楼看着夕岁流,属于少年的包容让他敞开一切,邀请怪物来占据他的身体。   “让我成为你的巢穴吧。”   他轻声道,靠近怪物,主动张开了嘴,露出了柔软殷红的口腔,还有更深处的喉咙。   怪物看着他的猎物,滚动了一下喉结。   饥饿。   自从深眠室之后消失的饥饿再次出现,在怪物的身体里涌动,迫使怪物和它赖以生存的食物更深地融合。   就像是在深眠室那样,不分彼此。   怪物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猎物身上慢慢游移,像是在确定哪里更好下口,可以让它咬住猎物的命脉,聆听他美妙的呻/吟,享受它美味的猎物。   星楼感觉着夕岁流的目光,突然心跳得很快,浑身发/热。   他不自觉地收紧手,将自己更紧密地贴近怪物,直到他们的呼吸相融,空气变得越来越粘稠,如同蛛网一般,把猎物困在怪物的怀里,再也不能挣脱。   但星楼并不准备挣扎,他心甘情愿地成为怪物的猎物。   他张开的口腔正在邀请怪物,如同之前一般,进入他的喉管、食道、胃袋……直到占据他身体的每一处空缺,充实他的身体。   怪物贪婪地凝视着少年许久,久到那些满溢的感情就要溢出来,属于怪物本能的疯狂就要再也控制不住,下一刻就要把天真的猎物吞食入腹之时,它又突然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刻,本该宣泄而出的情感,又被重新关在了怪物的的眼底。   夕岁流克制地滚动了一下喉结,伸出手,在他温热的唇瓣上摩挲着。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害怕。”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星楼张着口,不自觉地咬了一下怪物苍白的指节,随即反应过来,又下意识伸出舌头安抚似地舔了舔,无辜地看着他。   正如怪物所说,少年对它,是一点都不知道害怕。   夕岁流突然笑了,冰冷的手指顺着滑入了湿热的口腔,沿着唇瓣内侧,一颗颗抚摸着星楼的牙齿,在尖利的虎牙处摩挲了半晌,又继续往更深处游荡。   他的动作并不激烈,反而十分温柔,轻轻地揉捏着少年柔软的舌头,看着星楼因为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张着口,轻轻喘/气。   “所以我们来先试试,你可不可以承受。”夕岁流低下头,安抚地亲了亲少年的额头,“你总是太急了,让我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准备好。”   星楼茫然地张着嘴,涎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明明只是被玩/弄口腔,却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开始变得有哪里不对。   他只能呜咽着喘/息,任由那根手指越进越深,乌黑的眼眸变得雾气朦胧。   夕岁流莞尔,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为猎物的可怜而停止,往更深处探索着。   他抚摸过少年口腔的每一处,直到手指比星楼本人更了解它的地盘,才用冰冷的指节抵着上颚,另一根手指进入到更深处,轻柔但却不容抗拒地,慢慢抚摸着星楼的咽喉。   呜。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从雾蒙蒙的眼里流出,星楼不受控制地喘着气,胸口一起一伏,双手紧紧抓着怪物的衣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这和上次在深眠室不一样……   星楼迷迷糊糊地想着,明明,明明是上次进入得更深。   他终于开始觉得不对,明白了上次的经验不可以参考,忍不住开始担忧地想,他真的可以成为怪物的巢穴吗?   努努力,应该可以……吧?   星楼这么想着,配合着怪物的手指,任由它违反生理本能的,进入到他的喉管里。   夕岁流笑了,他搂住逐渐变得无力的少年,亲了亲他的耳朵,奖励一般道:“是个乖孩子。”   漆黑的触手从他的袖子里游了出来,顺着手指开始在属于它的地盘里,肆意游荡。   星楼仰着头,不受控制地感到紧张,下意识搂紧怪物。   怪物回以温柔地安抚,轻轻拍着他的背,有温柔地吻落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星楼慢慢放下心来,闭上眼睛,等待着怪物的动作。   他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给予出全然的信任,对怪物给他的所有,全盘接受。   他等待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充实感,逐渐占据整个身体,等待着他变成一个容器,触手成为他的一部分。   而后在和触手的共存里,随着它的游动胸口一起一伏,学会了另一种呼吸的方式。   他在和触手一起呼吸。   星楼的神色逐渐变得安心,沉浸在温柔的怀抱里,满足地休憩在触手的包裹里。   而触手同样在他的身体里停歇,那是独属于它的巢穴。   密密麻麻的触手将少年彻底包裹住,哪怕一寸皮肤都不允许逃脱它的掌控,直到确定这一点,才温柔地继续在少年的身体里肆意游动。   少年成为怪物巢穴的同时,也永远驯服了怪物。从此之后,怪物只能在这里停歇。   夕岁流温柔地“看”着自己的所有物,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那是属于怪物本该永无止境的贪婪,在这一刻,奇异地被满足后,露出的笑容。   星楼有一点没有说错,怪物具有筑巢的本性,只有在由它触手占据的巢穴里,才能安眠。   与此同时,怪物同样喜欢,把自己的宝物藏在触手里。或者说,藏在自己的身体里。   而这一刻,只属于它的宝物,已经被怪物彻底地占据,成为它可以安心游荡的巢穴。   它在少年的额头上,落下怜悯而又珍惜的一吻。 第108章 怪物和玫瑰(四十八)   星楼迷糊地从睡梦中醒来时,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还有盘踞在床上,把他保护在中央的触手。   他慢慢从触手的保护中坐起来,脸越来越热, 最后忍不住捧着脸发呆。   和他想象的完全、完全不一样……   大意了!   星楼越想, 脸就忍不住地越红, 他整个人都像是烧了起来, 大脑陷入了恍惚状态。   他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肚子, 又忍不住抿紧唇, 甚至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好撑……   星楼确定似地按了按胃部,发现那里是空荡荡的, 松了一口气之余, 又忍不住有些留恋。   就是,如果岁流不老是故意欺负他, 那样还是很舒服的。   想到这里,星楼开始寻找起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星楼动了动, 试图从床上起身, 那些触手配合着游弋,亲昵地守护在他身边,随着他一起动作。   星楼坐在床侧,低头看着光洁的小腿,上面已经被触手黑色的鳞片覆盖,忍不住脸红。   他悄悄地摇晃了下小腿,感受着触手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不留下一丝缝隙, 又有些开心。   触手已经完全是,属于少年身体的一部分了。   正当星楼有些纠结要去哪里找岁流, 又怎样才能够更方便地行走,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属于饭菜的香味和另一个人一起回到了房间。   小机器人将饭菜摆到一边的桌子上,又依次滚动着退了出去。   “饿了吗?”   星楼的目光追随着怪物,闻言乖乖地点了点头,伸出双手要抱。   夕岁流莞尔,难得看到他那么安静的样子,冰凉的手放在少年的后颈,将他揽在怀里,安抚似地拍着他的背。   “很累吗?”他亲了亲星楼的额头,问道。   “也没有很累。”星楼乖乖地回答,一夜过去后,虽然怪物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时间恢复,但以少年恐怖的恢复力,不过是一点点酸疼,当然很快就没事了。   “就是不想动弹,”星楼打了个哈欠,自然地在怪物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撒娇式地抱怨道,“而且我一醒来你都不在。”   嗯……虽然准确来说,怪物并不是不在。   夕岁流亲了亲他,“这次是因为不太熟悉地下城的厨房,我亲自去看了看,下次不会了。”   虽然夕岁流在地下城的时间并不短,但以往于他而言,也没机会去厨房。这还是夕岁流第一次,在地下城的厨房里做饭。   “那我下次醒来,你一定要在。”星楼要求道。   夕岁流配合地点头,莞尔道:“我做了你喜欢吃的饭菜,现在要吃吗?”   星楼犹豫了一下,吃饭就要洗漱,洗漱就要和岁流分开,吃饭也要分开,可是岁流做的饭菜好香,他也饿了……   星楼纠结地想了想,最后决定,两个都要。   他昨天晚上都那么累了!   星楼张开手,撒娇地搂着怪物的腰,“那你抱我去洗漱。”   夕岁流捏捏他的脸颊,当然不会拒绝,在星楼“你怎么老喜欢捏我脸”的嘟囔中,抱着他去洗漱。   星楼乖乖张着嘴,让触手帮他刷牙,歪着头看着镜子里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满意地点点头。   半晌,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脸又慢慢红了起来。   夕岁流轻笑,亲了亲星楼的脸颊。   星楼瞪了下怪物,抢过牙刷,自己加速完成刷牙洗脸这些事,然后抱着夕岁流,狠狠地亲了回来。   “不许笑话我!”   星楼气呼呼地说,又重重地亲了一下,然后被夕岁流揽住,温柔地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星楼喘着气被松开,夕岁流才配合地点点头。   星楼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得意,他故作不经意地道:“你今天好喜欢亲我哦。”   明明之前,怪物老是不和他亲近,还总是故意拉开距离。   夕岁流温柔地注视镜子的两个人,手轻轻摩挲着星楼还殷红的嘴唇,在他的耳边轻轻道:“因为现在星楼已经彻底属于我了。”   “那夕岁流也彻底属于星楼了。”星楼快乐地说道,然后满意地点点头,颇为喜欢这个答案。   夕岁流亲了亲他的鼻子,才道:“我经常亲你,你会嫌烦吗?”   “才不!”星楼瞪他一眼,霸道地捧着他的脸,“要继续保持才可以!”   他在夕岁流好笑的目光下,继续详细地要求:“每天都要亲我好多下,最少一百下,不,一千下。”   “那我每天除了亲星楼,其他什么事都不做了。”夕岁流揉揉他的脑袋,纵容地说。   “对!”星楼毫不犹豫地应下,眼睛亮晶晶的,“我养你嘛。”   夕岁流忍笑,配合着又亲了星楼一下,“好吧,那我就乖乖被你养着,每天只要亲你就好。”   星楼嗯嗯地点头,被夕岁流抱着离开洗漱间,中间又要求被自己养着的怪物亲了好多下。   夕岁流一边亲着他,一边忍不住想,这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轻松幸福的工作。   等他们两个人磨叽着来到饭桌前,原本热气腾腾的饭菜刚好凉了下来,正适合入口。   夕岁流替星楼盛了一碗甜粥,看着他吃饭,但星楼没有吃多少,就放下了碗。   夕岁流不由蹙眉,他是按照星楼的食量准备的早餐,现在才动了五分之一不到。   夕岁流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摸摸他柔软的肚子,确定少年并没有吃饱。   星楼的脸有些红,嘀咕道:“不用摸,那里很空啦。”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没有准备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不吃了吗?”夕岁流看着星楼,有些担忧地问。   星楼点点头,趴在怪物的怀里,小声道:“吃不下了。”   他有些羞躁,但在夕岁流疑惑的目光下,还是放低了声音,超级小声道:“嘴很累,不想动。”   夕岁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星楼按着他仍放在胃部的、冰冷的手,继续小声道:“这里也很饱,明明什么都没吃,就是很饱。”   说着,星楼抬起头看他,带着几分埋怨,“都怪你啦。”   夕岁流轻咳一声,他低下头,亲了亲星楼的嘴角,目光又忍不住停在他的腮颊,伸出手轻轻抚摸,昨天晚上,那里一直都是鼓起的。   难怪星楼会觉得累……   “你之后要补偿我哦,”星楼小声要求,“我喜欢吃的东西,你以后都要做给我吃。”   夕岁流温柔地点头,又为他总抓不住重点而无奈。   但星楼显然并不在意那些,他只是看着夕岁流,攥紧他的衣襟,羞赧而又期待地问:“那昨天,我有让你舒服吗?”   他抬着头,纤细的脖颈仰起一道美丽的弧线,光洁而又白皙,毫无保留地落在了怪物的眼里。   夕岁流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半握着他的脖颈,手指沿着动脉轻轻摩挲半晌,而后又松开,向上描摹着他的五官,最后低下头,在少年的额头、眼睛、鼻子、脸颊上一一落下细碎的吻。   那些吻轻得像是羽毛掠过,让星楼有些痒痒,他忍不住笑起来,揽着怪物的脖颈,眼神得意。   他已经知道了答案,怪物在这一刻,已经通过了心,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吻最后落在了殷红的唇上,但怪物只是摩挲着,没有继续下一步。   星楼微微张开嘴,等待着怪物的进入。   但夕岁流并没有继续,也没有离开,他只是保持着这种毫无间隔的姿势,亲密地喁喁私语。   “不累吗?”   他还记得刚才,星楼连饭都不想吃了。   星楼乌黑的眼睛看着怪物,像一汪静谧的水,毫无保留地倒映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认真地道:“有一点累,但还是想和你接吻。”   他的话音落下,怪物不再犹豫,顺着主动张开的唇,往深处探寻。   过了许久,等结束这个吻,星楼已经没有了力气,浑身发软,全靠夕岁流搂着,才没有滑落下去。   他趴在怪物身上,慢慢喘着气。   夕岁流含笑地看着他,指节抵在殷红的唇瓣上,好像也被传染了热度。   他摩挲着唇瓣,温和地问:“舒服吗?”   星楼点点头,他很喜欢接吻。   “那昨天呢?”   星楼乖乖地回答:“昨天也很舒服,就是有一点不好。”   夕岁流含笑地亲了亲他,时刻不忘记自己的工作,虚心求教:“哪里不好。”   “我一点儿都没占上风,”想到这里,星楼就有一点生气,“明明之前在小楼里,我要咬你的触手时,你就很害羞,结果昨天就没有了,还故意欺负我。”   他谴责地看着夕岁流,但神色又忍不住有些开心。虽然岁流的反应不太如意,但能够光明正大地咬到之前不让他咬的触手,星楼还是很满意的。   他不由得舔了舔牙齿,冰凉而又光滑软弹的感觉,好像还残留在齿间。   夕岁流莞尔,抚摸着他的后颈,低声问道:“喜欢吗?”   星楼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充实满胀的感觉像是已经被身体习惯,导致现在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是感觉很饱。   于是星楼诚实地回答:“喜欢……就是太长了。”   夕岁流轻笑,慢悠悠摩挲着他的脖颈,神色多了几分意味深长,“那以后还想这样吗?”   星楼看了看他,突然把头埋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夕岁流终于忍不住,促狭地笑起来,他揉捏着星楼的后颈,像是叼住了柔弱猎物的命脉,揶揄道:“昨天你不是说不怕吗?”   星楼抬起头,义正言辞地道:“我本来也没有怕。我就是,就是今天有点累。”   “你等我歇一会,晚上再来。”   他斗志高昂地说完,转头又把脸埋在夕岁流怀里,假装自己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也没有听见,学坏了的岁流令人气愤的笑声! 第109章 怪物和玫瑰(四十九)   自从更进一步发展后, 星楼就对两个人之间的相处越来越满意了。   老是喜欢含蓄的怪物,终于改掉了这个坏毛病,每天都在乖乖工作,每天都要亲他很多下。   星楼一边满意地想着, 一边亲了亲在讲故事的怪物。   夕岁流的目光从书上挪过来, 低头亲了亲他, 轻笑道:“不累了?”   星楼立刻谴责地看他, 为自己昨天又没有成功占据上风而生气。   夕岁流安抚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后颈, 鼓励道:“下次加油。”   星楼很生气, “你早晚有一天会输给我。”   他握着拳,斗志满满地道。   夕岁流轻笑不语, 配合地点头。   看着怪物乖乖承认这一点, 星楼满意了,随后想到了什么, 轻咳一声道:“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夕岁流看着明知故问的星楼,他们天天待在一起, 又怎么会没有时间?   但夕岁流没有拆穿, 分外配合这个美好的邀请,“有啊。”   星楼清清嗓子,有些紧张,“那你今天晚上,可以和我一起约会吗?”   说完,星楼明明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看向怪物,期待地等待他的回答。   结果当然不会让他失望, 夕岁流莞尔,低声道:“当然可以, 只要是你的邀请,什么时候都可以。”   星楼满意了,放松了下来,轻快道:“那你今天晚上要等我哦,我会过来接你的。”   夕岁流迟疑:“你不和我在一起吗?”   “不要,我要接你去约会。”星楼笑眯眯地从怪物怀里爬起来,摆摆手,“所以我现在要回自己的房间了,你等我来接你啊。”   说完,他就欢快地跑走了。   夕岁流愣了一下,半晌无奈地摇头,莞尔一笑。   只有空落落的怀抱告诉怪物,它有多么不习惯。   夕岁流叹息一声,看了看时间,选择重又打开一封信,来打发这个难熬的下午。   那些信,怪物已经看过很多遍,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但他还是忍不住在某个独处的时间打开,静静地看完。   那是星楼写给他的信。   .   星楼当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偷偷跑上了地面,来检查那些已经开得正盛的花。   他确定每一株都生机勃勃、鲜嫩依旧,才松了一口气。   星楼已经等了好多天了,从花枝上出现第一个花骨朵时,他就开始忍不住期待,怪物看到这个花园时,会不会很开心。   为了这份惊喜不出意外,星楼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跑上来,检查自己的花园有没有出岔子。   好在让他安心的是,什么意外都没有出去,他顺利地等到了赏花最好的一天。   1551很无奈:【我觉得白月光应该已经知道了。】   它在心里吐槽,每天晚上都忍不住跑上来检查,除非白月光是个傻子,否则怎么会不知道?   “才没有才没有!”星楼拨浪鼓似地摇头,自信满满,“他最多知道我有跑上来,又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1551:……   它并不觉得,以白月光的聪明会不知道,尤其是笨蛋宿主还一点儿也不会掩饰。最多也就是,配合宿主的演——   “再说了,就算岁流知道了,也会假装不知道的。”星楼一点都不担心,骄傲地道,“因为我有天底下最好的男朋友。”   1551的想法半途止住了,只能勉强安慰自己,好在宿主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   它看着宿主在那里检查花,终于放心很多,要说出的话也就没有那么难了。   1551:【宿主,我要离开了。】   星楼正欢快翻开花叶的动作一顿,过了好久才道:“那么快啊。”   【不快了,已经很久了。】1551理性地道,它已经拖了很长时间,拖到上级系统亲自发通知接引,才准备离开。   星楼:“可是我觉得过得很快,明明只是一眨眼,时间就过去了。”   1551:【那是因为宿主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快,这是好事。】   星楼沉默不语,半晌才问:“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十二点,上级系统会来接引我离开。】1551的心中同样充满了不舍,它看着星楼,很感激他给自己带来这种情绪。   “我们还不知道,你会不会被惩罚。如果你离开了,我要怎么知道你好不好?”星楼慢慢地问,心中充满了担忧。   如果他的朋友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星楼虽然不舍,但仍旧能够面对离别。然而面对不知道会怎样的1551,星楼总不能放下心来。   这些天以来,除了和岁流待在一起,星楼就一直和1551分析着一切,但因为信息不足,他们并没有讨论出什么答案。   现在要送别1551,星楼的心中充满了担忧。   1551安慰宿主,数据轻快地运转:【我已经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宿主,只是需要得到你的同意。】   星楼期待地问:“什么办法?我都同意!”   看着迫不及待回答的星楼,1551虽然高兴,但还是开口教育道:【宿主,对于人工智能来说,你刚才的那一句话,就代表着有很多漏洞可以利用,下次不要这样了。】   “我知道啊,我又不笨。”星楼坐在地上,认真地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我相信你才这样,别人我才不会。”   听到星楼的话,哪怕理性分析这样不好,宿主还是过于轻信它,但1551还是忍不住开心。   它一边开心,一边想,幸好它安排好了一切,否则宿主以后很可能,就要被那个冷酷无情的地下城系统给骗到了!   【关于地下城系统,我已经更改了它的那部分指令,并且彻底检查了一遍它的代码。宿主,以后你可以放心了。】   星楼点点头,催促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怎么告诉我,你以后好不好?”   1551解释道:【虽然并不能再回到这个世界,但我会在地下城系统里留下一个程序,这个程序来自于我,并不会对地下城系统造成什么影响,只是会替我传递一个消息,之后就会自毁。】   【由于到时我们会处于不同世界,消息传递过来的时间可能会很长、也可能会很短,我并没有办法保证。】   这是一个很简单、也很没用的单项传送功能,而1551没有说的是,如果它“死”了,那么程序永远不会启动。   这一刻,1551用“死”来形容自己的格式化。   它注视着自己的宿主,认真地道:【所以宿主,你一定要和白月光一起,活很久很久,否则的话,要是我的消息传过来,你却不在了,那就白费我的力气了。】   星楼重重地点头,同样认真地回答:“你放心,我一定会和岁流一起永远活下去,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等待你的消息。”   看着瑰丽花园中,认真承诺的少年,1551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属于系统的笑容。   它在心里再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的结局真的很好。   宿主没有像书里那样,对世界失去兴趣,放弃了悠久的生命,而是永远心怀热爱,有一个最好的人陪伴在他身边。   这样真的很好,1551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两个世界的宿主,会不选择主角。   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理由,仅仅是因为,谁都知道要选择更好的人。   想到这里,1551不由得慢慢开口:【宿主,身为一个并没有感情的智能生命,我很感谢你,让我永远了感情。】   【虽然我并不觉得,宿主会被那种错误的想法困住,但我还是要说,我很感谢你,所以也希望你不要觉得愧疚。你并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那是你的命运,当然应该由你做出选择。】   星楼静静地听完系统的话,慢慢嗯了一声。   “我知道,我很担心你,但关于这一点,我从来也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也永远不会后悔。”   “我在意你,也和这些剧情这些任务都无关,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1551舒了一口气,检查了一遍系统日记,确定没有漏掉的事情,就安心下来,随后又提醒星楼:【宿主,月亮和星星出来了,你该去接白月光出来约会了。】   【今晚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气温18℃—20℃,适合观月赏星,也适合你们约会。】   而1551会注视着你们约会完毕,再离开。 第110章 怪物和玫瑰(五十)   星楼从花丛中站起身, 在朋友的祝福中,去接他的男朋友约会。   他沿着通道往下走,在1551的催促下,深呼一口气, 期待又有一点点紧张地, 敲响了房间的门。   几乎是他刚刚敲响的那一刻, 门就被打开了, 夕岁流站在那里, 像是已经等待许久。   星楼一看到他, 眼睛就亮了起来,欢快地道:“我来接你约会了。”   夕岁流莞尔, 配合地点头:“好啊。”   “待会我牵着你走, 你闭上眼睛,不许睁眼。”   星楼严肃地说着, 认真嘱咐:“我让你睁眼你才可以睁眼哦。”   他当然知道,怪物并不是用眼睛来“看”的, 他要求岁流闭上眼睛, 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但又没关系,反正他体贴的男朋友会假装自己看不见的。   星楼得意地想,果不其然,听到了男朋友温柔地答应声,还有那双闭合起来的眼睛。   星楼满意地点点头,凑过去,在夕岁流的脸颊上落下奖励的一吻,然后珍重地拉着他, 往出口的地方走去。   夕岁流跟在他身后,怪物没有温度的手, 被另一个人的体温包裹着,它悄悄“看”了一眼前方认真的少年,忍不住露出微笑,然后关闭了自己最重要的感知。   一瞬间,黑暗将怪物笼罩,原本在它“眼里”纤毫毕现的世界,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幕布,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感知的消失于怪物而言,就像是一个正常人,突然被剥夺了绝大部分五感,哪怕只是一瞬间,带来的恐慌和不安,也几乎可以打倒任何一个人。   但怪物并不在意,它甚至十分安心,乖乖地跟随在少年的身后,不论是去往何方。   星楼拉着怪物,慢慢地,和它一起来到了只有一门之隔的出口处。   星楼深呼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太紧张,他已经安排得很好了,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停留,怪物反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星楼的心突然定下来,他看着夕岁流,忍不住骄傲地想,他有最好的男朋友,而无论他送给夕岁流什么,夕岁流都会喜欢。   因为岁流,就是这么这么好,这么这么珍惜别人好意的人。   而现在,这个人早就是他的啦。   星楼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他不再紧张,握着怪物的手,打开了那道门。   属于夜晚微凉的轻风,带着馥郁的花香一起袭来。   朦胧的圆月和璀璨的星辰之下,红色的鲜花开得正盛,是最耀眼最美丽的姿态,无声地炫耀自己的美丽。   星楼拉着夕岁流,让他在花园的中心停下。   他没有让怪物睁眼,而是注视着闭目温和的夕岁流,慢慢地开口。   “在小楼的时候,我就说过,要给你世界上最好的花园。”   “后来我们离开了,不能在小楼里给你种花了,所以我在地下城的上面,建了一个小小的花园。”   “它们是我从小楼离开的时候,一起带走的花种。种下去的时候,我一直很担心,能不能在今年春天开花。”   “好在,它们的生命力很旺盛,抓住了春天的尾巴,开得很漂亮。”   他说话的时候,怪物一直都乖乖地闭着眼,朦胧的月光拢着它,让怪物也变得虚幻起来。   但星楼并不担心,因为怪物正紧紧反握着他的手。   星楼弯起眉眼,同样紧紧地握回去,在夜空之下,郑重地开口。   “你可以睁眼了。”   夕岁流睁开了眼睛,一瞬间,被他关闭的感知迅速将周围的信息收集给他。让夕岁流知道,夜空有多么静谧,花园有多么瑰丽,馥郁的香气和晚风相依相伴,恰到好处地醉人。   他可以“看”到每一朵鲜花,知道它们有多么娇艳,那是属于他的,少年赠予他的礼物。   但怪物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只属于它的小玫瑰。   星楼眉眼弯弯,坦然地和怪物对视。   直到夕岁流无奈而珍重地将他揽在怀里,在星楼的耳边轻轻叹息,“你怎么那么好?”   “我就是那么好啊。”星楼快乐地道,环抱住他的腰,“因为你也那么好。”   “我会一直一直对你好,你也会一直一直对我好,因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啊。”   夕岁流莞尔,在他耳边许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每一年的春天,我都给你种花,每一年的春天,你都陪我看花。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春天,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那我就只需要被星楼养着就可以了?”   “不可以!你不能忘记了自己的工作,你每天都要亲我好多好多下的。”   “好,”夕岁流从善如流地改正,“那我以后一定认真完成工作,剩下的时间就被星楼养着了。”   星楼满意地点头,快乐地抱着自己的男朋友。   他们亲密无间地依靠在一起,在瑰丽梦幻的花园里,静静地欣赏眼前的美景。   星楼把头埋在夕岁流怀里,悄悄闭上眼睛。   【1551,你要走了吗?】   1551点点头:【还有十分钟,就到十二点了。】   星楼沉默了一瞬间,很快又让自己的情绪变得轻松,他希望自己传递给1551的,是开心的记忆。   【以后我们不能再见了,你一定要学聪明一点,不要老是笨笨的。如果以后你还做任务,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介绍自己时也要委婉一点,不然很容易被宿主迁怒的。】   【也不要表现得太好欺负,否则人类是很容易得寸进尺的生物,你一定要记得,如果有人类欺负你,一定要欺负回去。】   星楼絮絮叨叨地说着,很担忧自己这一个笨蛋朋友,以后要怎么办。   1551静静地听完,并不觉得宿主唠叨,它把星楼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好,和那些美好的回忆一起,都做好备份。   虽然很可能回去后就面临格式化,但1551依旧希望,能在这时候,把自己和宿主的回忆都认真收藏好。   就像是白月光珍藏宿主的每一份礼物那样,就像是宿主记住白月光的每一句话那样,1551将自己珍贵的东西,和他们一样,妥当收藏。   星楼说完那些话,沉默了一瞬间,又道:【1551,你变得越来越像个人了。或者说,你变得越来越和人类一样拥有感情了。】   【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我是一个愚笨的人类,没办法思考人工智能的命运。我只是有一点希望,你不会后悔。】   1551感觉到了宿主的在意,它同样认真地道:【可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哪怕是后悔,同样是珍贵的存在。而对于以往的我来说,根本不会有后悔这种感情。】   【有了感情和回忆,1551才是1551,而不是一个只有编号的数据流。】   静静听完系统的话,星楼慢慢叹息一声:【好吧,今天被你教育了呢。】   【那就算今天的你,比今天的我聪明一点点哦。】   1551得意地笑了两声,随即想起了什么,又道:【宿主,你要不要和白月光说说话?不然我觉得,他可能会发现你的不对劲,到时候你要怎么解释?】   星楼愣了下,有些惊讶,疑惑地问道:【难道你们系统的存在,是要保密的吗?】   1551:【……倒也不是保密,只要不把原著剧情提前告知别人都没有关系,但是一般情况而言,宿主不会把系统的存在告诉别人。】   比如它的前两任宿主,虽然1551觉得,他们或许只是把自己忘了,或者觉得自己并不重要,但1551坚决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可是我没什么不可以和岁流说的啊。不过,我倒是确实不想让岁流知道那些剧情,那些事情太丑陋了,虽然岁流不会在意了,但我还是不想让他知道。】   【但是关于你的存在,现在要保密也没办法啦,岁流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猜到了。】   1551沉默,然后悄悄在心里反驳,它才不相信宿主,白月光就算察觉到不对,也不可能会猜到它。   十分钟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到了最后的时刻。   星楼突然想到了什么:【1551,你帮我和岁流拍一张照片吧。】   1551:【?】   星楼认真地道:【之前小楼花园的合照没有岁流,所以我想在地下城的花园里,和岁流一起拍一张照片。本来我安排好了相机的,但是你要走了,我希望这一张照片,由你来拍。】   【1551,可以吗?】   1551怎么会拒绝,它只是急匆匆地看着倒计时,上面鲜红的5让它心中一跳,【快点,要来不及了,我现在直接拍吗?】   【等等,等我站起来,你现在都拍不到我的脸,怎么算合照!】   4——   星楼一边说着,一边猛地坐起来,拉起一脸惊讶的夕岁流,急促地道:“我们来拍照吧。”   3——   夕岁流点点头,并没有多问什么,和星楼拥抱,额头抵着额头,一起等待那张合照。   2——   1551将这一幕永远记录下来。   1——   最后一秒落下,星楼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冲着遥远的夜空一笑。   谢谢你,我很幸福。   1551注视着他们,欣慰地慢慢离开,它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宿主,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场烟花。   谢谢你,星楼。   星楼仰着头,看着夜空许久,才低落地垂头,把头埋在夕岁流怀里。   夕岁流并没有询问,慢慢拍着他的背,安抚着少年。   “我刚才送别了一个朋友,”过了一会儿,星楼闷闷地出声,声音低落,“以后都不能再见了。”   夕岁流并不惊讶,他只是温柔地嗯了声,耐心地陪伴着星楼。   “但是我也相信,它一定会好好的。”星楼抬起头,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我们虽然不能再见,但我会一直记得它,因为它是我的朋友。”   夕岁流温柔而肯定地回答:“会的。”   星楼点点头,忍不住又抱住夕岁流:“但你不一样,你一定要一直在我身边。”   “朋友是可以离别的,但爱人不可以。”   “离别的爱人,就不是爱人了。”   夕岁流低头,亲了亲星楼的额头,不论多少次重复,都心甘情愿地承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怪物会在玫瑰身边,画地为牢。   星楼的神色松快了些,随即他想道:“对了,照片。”   刚才时间那么紧,也不知道1551为他们拍摄的照片,有没有留下。   “之前那位接管地下城的人工智能,在零点时向我传输了一张照片。”   地下城系统温和的声音响起,并在花园上方投射出了那张合照。   夜空之下,月光和星光都笼罩着他们,无数的鲜花在他们腿边开放,他们互相看着彼此,紧密相拥。   这是1551,送给他们的礼物。   星楼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来不及。   他让地下城系统把那张照片保存好,准备之后打印下来,收藏在自己的宝贝里。   地下城系统:“好的,主人。请问,那位人工智能是离开了吗?”   星楼忍不住哼了一声:“它离开了又怎么样?”   地下城系统:“请您不要误会,在此之前,我就在那位人工智能的监控下,多次自检代码,将不利于您和夕长官的一切都删除了。”   “现在的我,对您来说,是完全无害的,请您放心。”   星楼沉默地听完,扭过头,不想理地下城系统。   在星楼的前二十年人生里,一直生活在空无一人的地下城。与常人不同的是,星楼热爱着这座城市,哪怕城市回以他的是孤寂。   他将地下城视作他的家,地下城系统就是他的“家长”,虽然这么说并不合适,但星楼一直以来,就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在离开地下城后,他会忍不住每天给地下城写信,也是在给地下城系统写信。一直到后来,他的生活越来越充实,才把写信这件事情放下,准备以后带着岁流回到地下城的时候,再慢慢把事情讲给它们听。   只是星楼没有想到的是,地下城系统面对岁流时,给予的是冰冷的枪口。   哪怕之后星楼明白,对于一个单纯的人工智能来说,地下城系统这样才是正常的。它不会知道什么是“背叛”,因为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来说,完成任务就是它存在的根本。   但星楼还是忍不住生气,哪怕他知道,于没有感情的地下城系统而言,这种生气完全没作用。   他生气地把头埋在怪物怀里,怪物回以包容地安抚。   “主人,关于之前攻击夕长官一事,我很抱歉。这是我的失误,为您造成的不便,请您谅解。”   地下城温和的声音响起,星楼从夕岁流怀里抬起头,忍不住道:“人工智能也会道歉吗?”   地下城系统卡顿了一秒,虽然明白接下来的话,会不利于它的目的,但身为一个人工智能,它还是温和地回答主人的问题。   “根据数据分析,您对我的负面情绪,不利于我和您的沟通。夕长官也会在地下城生活很长一段时间,获得谅解对接下来的相处至关重要。因此,道歉具有充足的必要性。”   星楼不屑地呵了声,随即想到了什么,不满地道:“岁流才不是只‘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他会和我一直在一起,只要我在地下城一天,他就会在地下城一天。”   说完,他越想越气,忍不住嫌弃道:“你果然很笨。”   地下城系统明智地选择沉默。   夕岁流失笑,亲了亲不开心的星楼,哄他:“好了,不用理它。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星楼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懊恼道:“我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夕岁流停下脚步,疑惑地看过去。   星楼并没有回应他的疑惑,而是抬起头,认真地对地下城说:“恢复夕岁流在地下城的最高权限。”   星楼之前就准备这么做,但那个时候,地下城的隐患还没有解决,他只能暂时记在心里。   夕岁流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地下城系统:“很抱歉,并不能完成您的任务,同一个系统内,不能同时存在两个最高权限。”   星楼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就把我的最高权限去掉,把岁流的恢复。”   夕岁流终于反应过来,拉过星楼,无奈地道:“不许胡闹。”   “可是我的最高权限,不也是你给我的嘛。”星楼搂着他,狡辩道。   “如果你想让地下城系统,因为来回改变最高权限而死机的话,可以那么做。”夕岁流捏了捏他的鼻子。   “但是,但是我想给你啊。”星楼不服气地说,“我想对你好都不行吗?”   “那你可以给我除你之外的最高权限,”夕岁流莞尔,低头亲了亲他,“我本来也是听你的。”   怪物的吻很温柔,眼神又那么专注,说话又那么好听,星楼一时间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满地道:“可是你刚才也没有听我的啊。”   “这不一样,”夕岁流又亲了亲他,笑吟吟地道,“你不是说要养我吗?”   “对啊。”   “那你不是最高权限,怎么养我?”夕岁流哄他,“到时候就变成我养你了。”   星楼想了想,欢快道:“你养我也可以啊,大不了每天我亲你一千下好了。”   夕岁流:……   夕岁流无奈地笑了,他亲了亲星楼,低声道:“我不想要那些。”   “可是我想给你,”星楼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想给你一座城。”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夕岁流已经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怪物被自己的城市驱赶,那少年就要给它一座更好、更安全的城市。   星楼凑过去,亲了亲还想要拒绝的怪物,“好啦,我已经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看着夕岁流,目光专注而无畏,坚定地道:“地下城,把我们二人分别设为次最高权限。而最高权限,则是我们两个人做出相同的指令时,才能开启。”   夕岁流沉默了很久,才涩然地问:“你就不怕,有一天我会和你起冲突。”   星楼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然后商量道:“那我多亲你几下,你听我的好不好?”   听到这个答案,夕岁流一点都不意外,他说不出自己心里那些柔软的感受,只好很无奈地反问,“那我多亲你几下,你听我的好不好?”   “也可以啊!”星楼欢快地回答,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反正岁流听他的,和他听岁流的都一样,岁流才不舍得真的欺负他。   “你啊……”   伴随着夕岁流无奈的声音,地下城执行命令的声音响起,夕岁流再也没有了拒绝的机会,因为关于这一点,星楼的指令永远不会和他相同。   星楼的双眼明亮,看着属于自己的怪物,眉眼弯弯,得意地道:“从此之后,属于我的,都有你的一半。”   “属于你的,也要有我一半。”   “我很聪明的,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夕岁流叹气,只好亲了亲他聪明的男朋友,把他看得牢牢的。 第111章 怪物和玫瑰(番外一)   1.关于表白这件事, 和星楼的魔法书。   有一天,星楼看完了一本书,忍不住愁眉叹气地来到怪物身边。   夕岁流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捏捏他的脸颊, “怎么了?”   星楼闷闷地看他一眼, 低下头, 又忍不住抬起头看他。   于是怪物只好自己猜测, “是书不好看吗?”   星楼很喜欢看那些童话, 每天晚上都要怪物给他讲故事, 伴随着怪物舒缓的声音入眠,星楼每一次都能睡个好觉。   但是那些童话书早就被星楼倒背如流了, 因为夕岁流最近总在写东西, 于是一个人没事干的星楼,只好一头栽在系统丰富的书籍储备里, 开始了探险之旅。每每遇到好看的故事,或者是觉得夕岁流会喜欢的书, 星楼都会一脸开心地跑过来和怪物分享。   但既然是探险, 当然不可能每一次结果都那么好。这几天有好多次,星楼看到不喜欢的书,又或者因为里面的故事难过了,都会跑过来找怪物求安慰。   现在怪物已经能够熟练地把星楼揽在怀里,并贡献出自己的触手哄少年开心,然后或是陪着星楼一起义愤填膺地吐槽,或是陪他一起为书中的故事难过。   乖乖地被怪物抱着,星楼低落地摇摇头, “不是书的事,那本书很好看。”   “那是怎么了?”夕岁流温柔地询问。   星楼磨磨蹭蹭一会儿, 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我之前的表白好像总是很仓促,你会不喜欢吗?”   夕岁流愣了下,随即无奈地笑了,叹息一声,“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再说了,你的表白哪里有仓促。”   “可是书上的表白,都是要准备好久的。”星楼靠在他怀里,数了数,“我第一次给你表白,只准备了一个白天。第二次当时就表白了,什么都没准备。”   “而且,而且你当时都没有答应我啊。”   夕岁流一怔:“我没答应吗?”   “你没有,”星楼控诉地看着他,“你当时就问我想好了没有,会不会后悔,你根本就没有答应。我还被你的话带跑了,根本就没有发现!”   夕岁流哭笑不得,只好应是,乖乖承认错误。   星楼满意地点点头,夕岁流忍笑,“那我现在——”   “不许说!”星楼连忙打断他的话,捂住夕岁流的嘴,“现在不许答应。”   夕岁流疑惑地眨眨眼睛,看着自己的少年。   “我要再准备一次表白,会很认真很认真的准备,到时候你再答应我。”星楼认真地说完,才放下手。   夕岁流无奈:“那我现在就不能答应吗?”   “不能,”星楼严肃摇头,“我要给你最完美的回忆,别人男朋友有的,我的男朋友一定要有,还要更好。”   他安抚似地拍拍夕岁流的肩膀,“你再等等,不要急。”   夕岁流失笑,拉过少年亲了亲,叹息道:“你才是总是那么急,幸好我这次有准备,不然又让你抢先了。”   星楼疑惑地抬眸,“什么——”   他的话没有说出口,就被眼前的人抱着腰,放在了书桌上。   灯光之下,夕岁流单膝跪地,看着“王座”之上的少年,他向上伸出手,声音充满了笑意。   “来自地下城的小王子,孤独的旅人对你一见钟情,请问,你愿意收留无家可归的旅人吗?”   星楼眨眨眼,慢腾腾地反应过来,一下子脸红了。   夕岁流的笑意更加深了,继续道:“如果小王子愿意收留旅人,那么旅人愿意把自己神奇的魔法书,献给尊贵的王子。”   星楼故作不经意地清清嗓子,让自己的脸不要那么红,“那,那你就拿上来看看。”   他本来以为怪物会拿起一本童话书,却没有想到,夕岁流拿起了一旁,他一直以来都在书写的那个很厚的本子。   星楼当然认得那个本子,最近怪物总在那里写些什么,不仅不能经常陪他玩,还不给他看,纵然怪物没有因为这个忽略了他,但星楼还是忍不住有一点点生气和好奇。   要不是地下城系统说,人类情侣之间,都要保留一点隐私空间,星楼早就要闹了。   但现在,怪物把那个本子拿给了他。   星楼突然猜到了什么,这个猜测让他忍不住更紧张,下意识地动了动,在夕岁流把书递过来时,小心翼翼地接过,生怕不小心弄折了哪里。   他是第一次,清楚地看到这个本子的封面。暗棕色的表皮四角布满神秘的花纹,右上角有一个玫瑰印章,封面中央是一个六芒星,六芒星的背后,是一个仰望着玫瑰的怪物虚影。   星楼看了看书,又忍不住看了看夕岁流,他的眼睛有一点点红。   夕岁流温柔地看着他,“不打开看看吗?”   星楼重重地点点头,屏住了呼吸,慢慢地打开了这本魔法书。   相比起神秘且一看上去就很厉害的封皮,魔法书的内部就显得平平无奇了,和世界上的任何一本书一样,有目录,有故事,有漂亮的插画。每一张纸上,都被人细心在边缘画出了玫瑰,和从不远离玫瑰的怪物虚影。   星楼低着头,慢慢翻开一页又一页,书上的故事很陌生,但字迹再熟悉不过,他看着那些隽永的字描绘出一个个梦幻的故事,忍不住眼睛越来越红。   夕岁流温柔地注视着他,伸出起等待被握住的手从来没有放下过,“那小王子,愿意接受旅人的表白,收留流浪的旅人吗?”   星楼没有去握住那双手,他把魔法书珍惜地放在一旁,然后直接扑倒了怪物的怀里。   小王子才不要坐在什么王座上,他要和他的旅人、他的怪物在一起。   夕岁流稳稳地接住他,看着揽着自己脖子,把头埋在自己怀里的星楼,既好笑又忍不住心生柔软,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少年,“那么,小王子是答应旅人的表白了吗?”   星楼抬起头,眼睛还是有些红,但神色郑重,毫不犹豫地道:“我答应!”   夕岁流笑了,他亲了亲自己的小王子,“那么从此以后,就没有旅人了。”   只有守在小王子身旁,凶恶忠诚的怪物。   星楼点点头,紧紧抱着怪物,不愿意撒手,认真地道:“我是地下城的小王子,嗯,那我要封你为地下城的国王。”   夕岁流欣然点头,并不在意这里面的逻辑错误。   “还有一点,”开心玩,星楼突然想起来,愤愤地道,“你才没有对我一见钟情,你一开始都不喜欢我,还老是想拒绝我。”   夕岁流无奈:“谁说我一开始不喜欢你?”   “但是,不是这种喜欢!”星楼抗议。   “确实,这是我的错。”   面对少年的抗议,夕岁流乖乖承认错误,眼睛里盈满笑意,“但是,怪物之后每一天,都在对你一见钟情啊。”   星楼看了看他,突然捂住脸:“真的?”   “真的。”   “那好吧,原谅你。”   星楼放下手,看着属于自己的怪物,总是忍不住笑起来,他很开心,开心完,就有一点烦恼。   “可是我也想和你表白啊。”他纠结地道。   夕岁流失笑,“你已经和我表白两次了。”   “但你还没有答应我呢。”星楼想了想,霸道地开口,“不管,我还是要和你表白,你乖乖等着。”   “而且而且,你还欠我一次表白,要记得补给我。”   夕岁流只好点头,等待他男朋友的表白,并且又欠了一次表白。   星楼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提前捂住怪物的嘴,突然袭击:“我喜欢你。”   夕岁流:“?”   星楼欢快地道:“好啦,你现在欠我两次表白了。”   他放下手,抱紧了怪物笑眯眯地说。   夕岁流很无奈,“我是不是还会继续欠下去?”   “欠债怎么可能会有还完的那一天呢?”星楼冷酷地说,像极了冷血的资本家,“你的债以后每一天都会增加。”   夕岁流莞尔,“那可还真是一件好事。”   星楼快快乐乐地点头,当天晚上就赖在怪物怀里,津津有味看起了那本魔法书。   等他把魔法书里的每一个故事都看完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对了,它为什么叫魔法书?”   “因为每一个故事,都可以为小王子成真啊。”   星楼眼睛一亮,很快想起了之前的童话游戏,兴高采烈地道:“我要玩!”   “我以为你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天,已经看厌了。”   “才看不厌,我一辈子都不会看厌!”星楼不满地反驳,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蹙起了眉,不开心地道,“不对,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这么说的?”   夕岁流含笑不说话,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   星楼哼了一声,任由怪物在他脸上动手,威胁道:“就算我一辈子看不厌,你也要给我准备新的故事。”   “这才是一个合格男朋友的素养!”   “那游戏还要玩吗?”   “要,小孩子才需要做选择,我可以都要,明天我就要玩!” 第112章 怪物和玫瑰(番外二)   1.关于两个人的藏宝游戏, 以及情书这件事   随着两个人的关系亲密无间,星楼的怪物先生,终于不再含蓄,总喜欢用触手, 时时刻刻围绕包裹着少年。   这就给了星楼, 许多可乘之机。   比如现在, 星楼就蠢蠢欲动地看着眼前的触手。   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比如, 怪物是不是又把玻璃罐子藏在了触手里。   嗯, 他才没有想和触手玩寻宝游戏,他只是想确定一下自己送出的礼物在哪里, 又有什么不对?   心安理得地说服自己, 星楼悄悄抬头,确定怪物在一旁的实验室里做实验, 一般这个时候,岁流总会很专注。   星楼满意地点点头, 确定阻拦自己和触手玩的“敌人”, 一时注意不到这里,就摸索着眼前的触手,顺着它们往深处找去。   原本只是一团的触手,察觉到他的动作,乖巧地蠕动着,围绕着星楼,形成了一个圆形的“茧”。   于是等夕岁流找过来时,就发现星楼跪趴在那里, 大半个身子都陷入在黑色的触手里,唯有两条光洁的小腿露在外面。   夕岁流:……   感知到星楼的状况, 夕岁流叹口气,无奈地把少年抱出来。   正玩得开心的星楼扭过头,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抱着夕岁流催促道:“你快变成触手。”   “又在干什么?”夕岁流叹口气,搂着他坐下来问。   “寻宝啊,”星楼理所当然地道,“你把我的玻璃罐子藏起来了,我想找找不可以吗?”   夕岁流无可奈何,只好捏了捏他的脸颊,表示责备。   星楼半点不放在心上,冲着怪物撒娇:“你快变成触手嘛,我刚才没有在那里面找到,一定是被你藏在这一部分触手里了。”   “如果你不让我找,我会一直惦记着,吃饭吃不好,睡觉也睡不好的!”   看着搂着他撒娇的小玫瑰,怪物有什么办法?怪物只好乖乖地化成一团蠕动的触手,任由星楼一脸兴奋地分开触手,沿着那道缝隙往它的身体里爬去。   感受着体内多出的另一个人,夕岁流“垂眸”,注视着自己的“身体”,露出了一个无奈而又饱足的笑容。   星楼仔细地在触手里摸索着,一直往更深更深的地方爬去,找了好久好久,久到他都饿了,都没有找到玻璃罐子。   他只好泄气地坐下,“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嘴边的触手。   都怪触手一直在动,肯定趁着他不注意,把玻璃罐子换个地方藏起来了!   夕岁流无可奈何,把少年抱出来,将刚才用触手准备的午餐送过来,“饿了吗?过来吃饭。”   星楼生气地整了整凌乱的衣裳,从怪物身上站起来,“不饿!气都气饱了!”   夕岁流捏了捏他气鼓鼓的脸,好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寻宝游戏没有找到宝贝,还不让人生气吗?”星楼哼了声,想了想,决定耍赖,“你把玻璃罐子拿出来,我就不生气。”   “不好,”夕岁流轻笑,“送给别人的礼物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我也没有要收回去,你就让我看看嘛。”星楼乌溜溜的眼睛一转,搂着他,试图讨好,“你把玻璃罐子藏哪了?”   “那你的东西藏哪了?”夕岁流笑眯眯的,“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星楼:……   星楼盯着夕岁流一会儿,突然跳起来,“不理你了,我饿了,要吃饭。”   说完,就直接跑到餐桌前,坚决不给怪物追问的机会。   夕岁流失笑,摇摇头,跟着星楼的脚步一起往餐桌走去。起身时,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察觉到“心脏”的坚硬,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   吃完饭,星楼偷偷看了一眼怪物,确定他没有注意自己这里,就迫不及待地溜走了。   他先跑到自己的藏宝地点,一一检查完自己的宝物,确定一个也没少,才松了一口气。   星楼安心地抱着自己的魔法书,拿着自己的玻璃灯笼,写着自己名字的信纸,还有其它零零碎碎的东西,觉得自己超级幸福。   只可惜,他不像岁流一样有触手,藏东西总是不那么方便。不过幸好他聪明,岁流都没有发现这里。   星楼这么想着,又数了数,注意到了旁边的铁盒子信箱。   那是之前怪物还在深眠室时,他写给岁流的信。后来等怪物清醒了,星楼又偷偷把这些信收回来,不愿意让它看到这些信。   因为笨蛋岁流,一定会很难过和愧疚。难过星楼还可以勉强接受,但愧疚不可以。   他才不想让他的怪物,觉得对不起他。   这么想着,星楼顺手打开了铁盒子,准备把它们拿去烧掉。   但是——   星楼蹙着眉,看着里面洁白的信纸,纠结地想,他写信的时候,有把信纸保留得那么平整吗?   那个时候,星楼总是忍不住哭,有好几次,他写完信就发现,信纸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   星楼这么想着,顺手拿起一封信,想要看看自己当时写了什么。   ——他不由得坐了下来。   那天下午,星楼守着那个铁盒子,像是对待宝贝一样抱在怀里,每一个字都不愿意放过,慢慢看完每一封信。   直到夕岁流找过来,星楼才吸吸鼻子,扑进怪物怀里,抱着他不撒手。   “怎么哭了?”夕岁流无奈地问。   “你怎么可以那么好!”星楼生气地说,“对我好还不告诉我。”   他委屈地看着怪物,“你不告诉我,要是我没有发现,直接把信烧了怎么办?”   夕岁流温柔地道:“为什么要烧?即使信没有被我换掉,也不能烧。”   星楼不说话,抱着他。   夕岁流亲亲他,“那也是我的珍宝。”   “……反正下次,你不能这样。”星楼慢慢地道,教育自己笨笨的男朋友,“你对我好,要告诉我才行。要是我很粗心,没有发现怎么办?”   “好,我记得了。”男朋友乖乖认错,“我只是也没想到,你天天来这里,竟然今天才发现。”   听完怪物的话,星楼终于反应过来,被自己忽略的事实,生气地道:“你早就知道了!”   夕岁流眨眨眼,不说话。   星楼愤愤地在怪物的脖子上咬了一口,控诉道:“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你竟然知道了,知道了也就算了,竟然还假装不知道。假装不知道也就罢了,刚才我问你玻璃罐子藏哪了,你还故意问我转移话题!”   “对了,还有我写的信,你藏到哪里了?”   夕岁流笑了笑,低头亲了亲少年,试图再次转移话题,“该吃晚饭了,我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甜点。”   他抱着还喋喋不休的少年,假装自己没有听到那些问题。   “哼,你不要装傻,不说我也能够猜到哪里。”星楼很生气,握紧拳头威胁怪物,“我以后要送你更多更多的礼物,看你的触手还有心脏能不能塞得下!”   夕岁流的脚步不停,低头亲了亲生气的少年,声音里带着笑意:“想法很不错,建议多试试。”   星楼哼了声,表示自己迟早会成功。   “还有,你怎么才写了二十三封情书?”星楼不开心地抱怨,认认真真地计较,“我先写的,你要表示礼貌,要双倍补回来,不,十倍!”   夕岁流含笑道:“可以啊,但是你要怎么回报我?”   “你是在补偿我好不好?”星楼小声嘀咕,最后想了想,大方地道,“好吧,那我也给你写情书。”   “我每天都给你写,你也要每天都给我写哦。”   “不过你每天要多写一封,要把债还完了,不许拖!”   2.关于人类和怪物,会不会有生/殖隔离这件事。   事情的起因,是最近越来越放肆的夜晚。   因为怪物总是过于从容,十分好胜且不折不挠的小玫瑰,只能在每一个夜晚越挫越勇,谦虚严谨地学习相关知识,试图让怪物乖乖认输。   ——然后屡战屡败。   直到这一天,聪明的小玫瑰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于是当晚夜中时,星楼断断续续地强烈要求,让怪物打开心灵感应。   夕岁流看着身下的人,一边揉捏着他的后颈,一边叹气。   “我不管,”星楼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但仍旧坚持控诉怪物,“没有心灵感应你也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就不可以。不能老是这样不公平,我也要知道你在想什么……呜!”   星楼的声音变得含糊,乌黑的眼氤氲出水雾,看着故意欺负他的怪物,显得分外委屈。   夕岁流轻笑,低头亲了亲星楼的眼睛,“一定想知道?”   “当……然!”   “那之后,可不允许反悔。”   “我才,我才不会!”   星楼的声音颤抖,盯着身上一派从容,看上去十分淡定的夕岁流,恶狠狠地道。   夕岁流轻笑,俯下身,堵住了接下来,并不需要再说话的嘴。   他打开了心灵感应。   那一瞬间,星楼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   炙热、疯狂的感情和想法,像汹涌的潮水一样把他淹没。如果有人能够窥见分毫,一定会为此恐惧不已。   星楼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洋,彻底被吞噬,那些过于剧烈的感情,像粘稠的蜜,让他连呼吸都不能够,却又沉浸在里面不能自拔。   还有——   星楼的脸突然红透了,他仰起头,双手无力又紧紧地搂着身上人的脖子,再不知道今时是何期。   好吧,今天,今天就不和你争了。   怪物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慢条斯理地品尝起它的小玫瑰。   于是第二天,星楼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不肯见人。   夕岁流哭笑不得,哄了半天,实在没办法,只好自己先出去,免得星楼要躲在被子里一辈子。   听到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星楼慢慢露出脸,松了一口气。   他从床上坐起来,捧着越来越热的脸,回忆起昨天的夜晚,出去一个生物学家的角度,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人类和怪物……会有生/殖隔离吗?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颊通红,手忙脚乱的拿起旁边的被子,慌忙把自己蒙起来。   都怪岁流!   于是等夕岁流带着午餐回来,就发现星楼仍旧蒙着被子,大有从此地老天荒的趋势。   他只好叹了一口气,把午餐一份一份地摆出来,让香气浸满整个房间。   过了一会儿,床上的“茧”动了动,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不小心露了出来,只是双眼紧闭,似乎睡得很熟。   夕岁流莞尔,坐在床边俯下身,温柔地落下一吻,唤醒他“熟睡”的小王子。   “小王子,该起来吃午餐了。” 第113章 怪物和玫瑰(番外三)   1.关于星楼忘记了生气这件事   有一天, 闲着无聊的星楼,正开心地在触手上打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猛地从触手上坐起来,目光纠结地看着怪物。   夕岁流疑惑地走过去, “怎么了?”   “在阆州城的时候, 你骗我一个人走, 我很生气的。”星楼不开心地说, “当时我就想, 把你救出来后, 要好久好久不理你。”   “但是,我忘记不理你了!”星楼懊恼地说。   夕岁流忍不住笑出来, 然后在星楼瞪过来的眼神中轻咳一声, 收敛住笑意,“嗯, 这样确实不行。不如这样,你现在开始生气不理我好不好?”   星楼看了他半晌, 终于憋不住气恼地说:“可是我舍不得不理你。”   这样好亏!   夕岁流轻笑, 亲了亲郁闷的星楼,哄他:“那你理我归理我,我哄你归哄你,我们各论各的,好不好?”   星楼眼前一亮,在心里算计了一下,发现自己不仅不用勉强自己不理岁流,还能够让岁流好好哄他, 这笔买卖不亏!   他满意地答应下来,要求怪物接下来一段时间, 都要好好讨好自己。   夕岁流笑着答应下来,乖乖地开始讨好起男朋友。   2.关于外界的变化这件事   在地下城待久了,星楼就会和夕岁流,一起去地面上看一看。   自从异种消失之后,一直紧迫威胁人类生死存亡的麻烦消失,人类终于开始有余力发展自己。   每一次出现,星楼就发现,外界的一切都在日新月异地改变着。   新的城池建立起来,人口越来越多,城内总是充满欢声笑语,一切都欣欣向荣地发展着。   每当路过这样的城市,星楼都会拉着怪物伪装一番,然后兴致勃勃地去城内游玩。   但是偶尔,他们也会接触到一些过去的事情。   星楼厌恶地瞥了一眼布告栏,拉着怪物直接离开。   夕岁流轻笑,“他还没有放弃找你。”   “谁让他找了?”星楼生气地说,“我感觉很恶心好不好!”   “好好好,”夕岁流顺从地点头,“那我们不提他,去吃那家冰激凌?”   星楼点点头,半晌还是忍不住,“他好讨厌,还说你死了!”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夕岁流轻笑,亲了亲他,“夕城主死了,就只剩下星楼一个人的怪物了。”   被怪物亲得晕乎乎的,星楼满意地点点头,“那你可不能被他突然的浪子回头给骗到。”   星楼说完,还是不太放心,试图给怪物讲明白,那个人的可恶之处,“他现在知道承认你的好,为你正名了,早干什么去了?”   “而且他现在这么做,肯定还有别的目的,比如为他自己赚一些好名声,然后借着你的名头,吸引一些人去投奔。不然这么下去,阆州城估计很快就要没落了。”   夕岁流有些惊讶,为少年难得敏锐的政治嗅觉,他捏了捏星楼的脸颊,夸赞道:“你好聪明。”   “我当然聪明。”星楼的尾巴都快要翘起来了,很快又道,“所以你不能被他骗!”   “嗯嗯嗯,我只会被聪明的星楼一个人骗。”   “对嘛,就是要这样。”星楼喜滋滋地道,终于放下心来,“那我们先去吃冰激凌,吃冰激凌的时候,顺便把资料送给这边的研究所。”   “好啊,都听你的。”   夕岁流顺从地应下来,到了冰激凌店之后,打开了一个手表状的仪器,很快,一份份精密的科技资料,就被传送给这座城市的研究所。   这已经是他们经过仔细考察后,选择的第三个城市。地下城是整个人类文明的智慧结晶,而由它保留下来的那些文明之火,则由他们两个,传递给这个开始蓬勃发展的世界。   吃完冰激凌,星楼有点困,乖乖地被怪物背着走,打个哈欠道:“岁流,我们明天回家吗?”   “你想回的话,我们现在就回去。”   “可是还有一个城市没送……”   “那你乖乖地睡一觉,等你醒来,资料就被送好了,你也会在地下城。”   “嗯……”   于是星楼就乖乖地睡着了,温柔的怪物背着他的少年走在荒野上,向最后一个城市前进。   那之后,它会带着它的少年一起回家。   3.关于传说中,死亡沙漠中的玫瑰花海   在人类的神秘传闻里,有一个最浪漫而又不真实的,则是传说中位于死亡沙漠中心、能够给人带来爱情和生命的玫瑰花海。   据说,曾经有人误入过死亡沙漠,在彻底失去意识时,看到过一片瑰丽的花海。   他随即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已经出现在沙漠外围,而且身上的伤不仅都好了,还多出了一些食物和水。   并且在那之后,这位倒霉而又幸运的探险家,邂逅了他至死不渝的爱情。至此,这位探险家成为了玫瑰花海的忠实信仰者。   而现在,玫瑰花海的拥有者,正气呼呼地和他家怪物说话。   “那个人真讨厌,我好心好意救了他,他竟然给我们的花园随便起名字!”星楼愤愤地说,“还有,那不是玫瑰花,那是爱之花!”   虽然他是特意挑选了很像玫瑰花的种子没错啦,但那确实不是玫瑰花,是独属于他和岁流的花!   夕岁流忍笑,开始哄他的少年,“嗯,虽然是他的错,但看在他也不是故意的份上,星楼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可是都是因为他,最近有好多人不知死活地试图往沙漠中心走,烦死了。”星楼抱怨道。   “他们也进不来不是吗?”夕岁流安慰道,“这些事情交给地下城系统就好,你看你这几天,都累瘦了。”   一提起地下城系统,星楼就更生气了,“还有它!竟然让人一直走到了花园,要不是我正好发现,就不只是不知真假的玫瑰花海了,而是一片居然有人类活动痕迹的花园了!”   “……虽然这次地下城系统确实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但是星楼,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花园了吧?”   夕岁流很无奈,这些年,星楼每年都要把花园扩建一番,于是他们的“花园”就越来越大,最后硬生生在沙漠中,造出了一片绿洲。   也因此,地下城系统才会有疏漏的地方,导致外面的人闯入。   “可我就是要给你最好的啊!”星楼理直气壮地说,“大不了我们再想办法升级升级地下城系统嘛。”   夕岁流:……   夕岁流能怎么办?夕岁流只好亲了亲自己的男朋友,表示一切都没有问题。   4.关于人类的睡前故事这一件事   最近,人类之中有一本绘本特别流行。   而恰好,某次出来采购的夕岁流,就买到了这本绘本。   他抚摸着“月亮和星星”这个作者名字,拿着书去找不小心掉了马甲的笨蛋。   看着眼前的夕岁流,星楼心虚地眼神漂移,“我画画又没什么……”   “画画可以,画画不给我看吗?”夕岁流捏捏他的脸颊,“我会吃醋的。”   星楼眼睛一亮,兴冲冲地道:“那你快吃醋!”   夕岁流轻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星楼轻咳一声,收敛住自己的兴奋,乖乖低头认错:“我就是想让全世界人类的睡前故事,都是我们的故事……”   “那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夕岁流无奈,“你那段时间老是躲着我,一个人待在工作室里,我还以为你和我相处腻了呢。”   “才不会!”星楼连忙抬头,紧紧抱着怪物,“和你待再久我也不会腻!”   “可是,一直和我在一起,时间太久了,难免会觉得厌烦吧?”   “我才不厌烦,”星楼生气地道,“你不许胡说。”   他恶狠狠地“咬”了怪物一口,过了好久才分开,“你都不知道,那几天我好想你的。”   “不给你看绘本,不让你知道,是因为我觉得我画得不够好,地下城系统也说,我的画技不算出众。”星楼委屈地道,“但我又想赶快出版,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就先发出去了。”   “我只是想好好练一练,等以后厉害了,再画一本更好的给你。”   “所以,你不要乱想,我从来没有厌烦你,永远不会厌烦你。”   “因为我爱你,最爱你,只爱你。”   夕岁流低头,搂着怀里的星楼,双眼里是融化的一池水。   “怪物也是。”   以及,人工智能懂什么艺术?   5.关于1551的回信这件事   那是一个春和日丽的下午,星楼突然兴冲冲地跑过来,扑到夕岁流的怀里。   “怎么了?”   “它回信了!”星楼的眼睛亮晶晶的,“它没事,现在好好的,以后也会一直好好的。”   夕岁流莞尔,“是你那位看不见的朋友。”   星楼嗯嗯地点头,抱着夕岁流,幸福地道:“真好,它也好好的,我们也好好的。”   夕岁流温和地点点头,抱着自己的少年,“我们都会一直好好的。”   包括远在异方的,另一位朋友。 第114章 怪物和玫瑰(番外四)   金阳站在城主府里, 神情疲惫,他低垂着头,双眼下是一片青黑,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他慢慢看着这个城主府, 明明随着异种的离去, 新世界繁荣的到来, 这里在前几年又被他修缮了一番。但现在看起来, 却反而比如前些年那么光辉巍峨。   金阳当然知道, 这是因为什么。   他在前方突然停下, 站在建筑的阴影里,神情晦暗不明, 不远处两个研究人员的交谈声, 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你最近也被其他安全区找上了?”   “自从上次去过坪地安全区一次后,他们一直都派人联系, 许诺我如果去了,就会成为那里研究院的总负责人。”   “坪地安全区……那是一个不到百万人口的小安全区啊。”   “那也比留在这里好, 俗话说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再说了, 待在现在的阆州城,连凤尾都算不上。”   “是啊,我听说,研究院里的几个顶尖人才,早就已经找好下家了。你绝对想不到,他们去的最多的是哪家。”   “哪家?”   “圣城!”   另一个人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随后连忙捂住嘴,四处看了看, 确定没有人发现,才放心地压低声音:“怎么会是圣城?那可是一座宗教城市!”   “但事实上, 圣城其实是有不错的科研基础的,要不然当年怎么能够搞出那么大阵势的人体实验?”   那个人小声地道:“再说,圣城现在又不叫圣城了,人家现在叫自由城,宗教自由,信仰自由。”   “但是,怎么会选圣城呢……这天底下的大城有那么多,为什么会选择圣城?”   “还不是咱们那个引狼入室的‘城主’。”   那个人在“城主”两个字上咬了重音,神情讥诮地道,“现在末世才刚结束,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其实各大安全区对咱们这些技术人员,都有大量缺口。但他们都对阆州城内部的情况不了解,下手难免谨慎了些,只有圣城。你知道的,那个神父,可是一直在城主府畅通无阻……”   另一个人沉默半晌,随后叹息一声,说不出的怅惘:“其实要论科研实力,我们阆州城因为历史原因,一直是最深厚最强大的,但现在却只能分崩离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阆州城给不了我们相应的待遇,我们就只能去其他地方看看了。”   “说是这么说,但真的要这么做的时候,又觉得有点不太好。”   “那又怎么了?阆州城早就不是以往的阆州城了,说得难听一点,我们当时也不是背叛了那位——”   那个人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另一个人的神情也变得沉默而又复杂,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再提那个人的未尽之言,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总之,现在的阆州并不能让我留下来。而且,咱们这一片的城市,在一百多年前,本来就是一个国家的,谈什么背叛不背叛?”   “最多,我不去圣城就是了……”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那两个的人脚步声渐渐远去,回到了后方的研究院内。   金阳的拳头慢慢松开,上面已经留下了深入血肉的指印,他却分不出半分精神去注意。   金阳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疲惫、荒谬和无力的感觉当中,他甚至没有多少愤怒——他已经愤怒不出来了。   当年,当年……   金阳还记得,当年的阆州城是如何的辉煌昌盛,有着最多的人口、最顶峰的科技和最安全的城卫。而其他城市,在阆州城面前,只能乖乖地低下头。   而研究院——研究院,金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当然知道,当年那个人带着的人里,有不小的一部分,都是当时位于世界顶尖的研究学者。那个人本身,也是一位出色的研究学者。   所以阆州城的科技总是在最顶端,所以阆州城的科研实力总是最深厚,所以现在,那些渴望快速发展的豺狼,都把目光放在了已经不如往日的阆州城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金阳慢慢回忆起来,似乎是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起离开后开始的。   那一年,他们走后的那个春天,阆州城就迎来了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异种潮。而从没有经历过,真正被异种攻破城池绝望的城卫,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强大。   金阳勉强带着人坚持了下来,但损失惨重,下面的人开始怀疑起他是不是真的无所不能,甚至质疑起他的选择。   毕竟当年那个人在的时候,阆州城可是从未被攻破过。   再加上当时的他一直不顾所有人反对,坚持要找到星楼,更让其他人心生不满。毕竟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一夜他被人控制的事,早就已经被传得人尽皆知。   但那个时候的金阳并不在乎,他满心满眼都是要找到那个人,属于他基因本能的疯狂向往和思念,让他没办法停止自己寻找的脚步。   他到处让人去找,那个时候的阆州城还威名不减,所以几乎所有阆州城,都像他要求的那样发布了悬赏任务和寻找的布告,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他没有找到星楼,而随后金阳就发现,这个世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阆州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唯一,失去了异种的威胁,其他城市还有那些小安全区,也迅速地开始了自己的发展。   而在他的带领下,阆州城已经远远落在了后面。   稍有几分清醒后,金阳想要弥补这个错误,但却来不及了,快速发展的其它城市,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而所谓奉他为主的圣城,神父,呵,神父……金阳早知道那是一头会咬主人的狼,但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控制住这条狼。   然而现实却狠狠地给了金阳一个巴掌。   “其实要说起来,现在的阆州城,也没有那么差。”金阳自言自语,试图说服自己,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阆州城还是有着底蕴在的……   这么想着,金阳靠着墙,缓缓滑落在地上,不甘地用手捂住脸。   他想要的是青云之上!是俯视众生!金阳绝不甘做平庸的人,他一开始连在那一人之下都不愿意,又如何能够接受现在的自己?   但让他无力的是,他改变不了这一切。   金阳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无所不能,他也不过是一个厉害的凡人。以往他耀眼的一切,不过是建立在另一个人的成果之上。   他不如夕岁流。   在这个时候,金阳终于承认了这一个事实。他不甘地想着,甚至到了现在的时候,他还要利用这个人的名字,替夕岁流平反,恢复夕岁流的名誉,然后把自己的名字摘出来,好让不知道内情的外城人,能够因为这个名字,来对阆州城多几分注意和重视。   金阳悲哀地想,他利用着这个名字,也怨恨着这个名字。   夕岁流早已知道这一切,却还是选择了离开,把这一番烂摊子留给了自己。金阳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报复地想,干脆他也不管阆州城了,金阳倒要看看,那个死去的男人在九泉之下,看到他一手建立的城市毁于一旦,会是个什么表情。   但是金阳没能那么做。   他不再是那个自命不凡的太阳之子,在这个时候,金阳早已经明白,不是自己为阆州城增光添彩,而是阆州城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如果没有了阆州城,那么金阳和这天底下的芸芸众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闭上眼睛,无力地把手放在心口,一向骄傲的金阳,在这一刻迫切地想要一个人来拯救自己。   星楼。   他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张着,属于基因的本能,让他疯狂地向往着星楼,而属于金阳的意识,也让他疯狂向往着星楼背后的一切。   如果有了星楼、如果有了地下城,如果有了这些,他一定能够东山再起,重新走上巅峰……   金阳这么想着,慢慢扶着墙站起来,他一定要找到星楼,一定要让他帮助自己。   他是因星楼基因而生的人体实验的受害者,只要好好说,星楼会像——会像夕岁流一样,帮助他的。   金阳离开了城主府,比起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研究员,身为阆州城的城主,他知道的还是要多一些的。比如,最近有一两个城市,研究院的实力突然大涨,据说是多出了,许多末世前的技术资料……   金阳并不需要分析,就笃定地想,这一定来自于星楼,来自于星楼背后的地下城。   那么下一次,下一次他会去哪里呢?   金阳慢慢分析着,很快锁定了目标,那是末世结束之后,势力出众,且很在意科技,也很在意治下城民的几个城市。   他没有再耽搁,快速带着人,往离上一次技术资料出现,距离最近的城市赶去。   日夜赶路之下,很快,金阳一行人就来到了城市外围,就在要进城的时候,远远的,金阳好像看见了有熟悉的两个人,肩并着肩往城外走去。   金阳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身旁的守卫疑惑地叫住了他,隐晦地提醒道:“城主,就要进城了,我们这次是悄悄来的,最好——”   “我知道了。”金阳深呼一口气,知道这一次不能引起大范围的关注,他再次看去,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金阳收回视线,心想,那不会是星楼。   夕岁流已经死了,现在的星楼应该是一个人才对。   而这个时候,就是他出场的时候,只要他好好地和星楼道歉,好好地和星楼说,那么一直是孤独一人的星楼,一定会接受他。   只要夕岁流不在,星楼一定会知道,他应该帮助谁。   金阳舒了一口气,跟着队伍,慢慢走进了城内。 第115章 怪物和玫瑰(番外五)   联邦地下科研中心生物研究院。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正站在一群人的中心,他长相清隽俊秀,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慢慢翻看着手中的研究日志, 不时温和出声, 指导着旁边的研究员, 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怦然心动。   尤其是, 这个人不仅长得好, 能力比长相还要更出众, 能力出众也就罢了,偏偏又没有丝毫傲气, 性格也是让人如沐春风。   旁边的研究员看着这位全中心历年来最年轻的院长, 不由得想,怪不得夕院长能够连续十年蝉联全中心最想与之结婚的人, 不过就不知道今年——   “记住了吗?”   男人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目光并不凌冽, 但扫过研究员的时候, 却让他忍不住一个激灵,连忙道:“记住了,请院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夕岁流点点头,将研究日志递还给他,“好好做,思路还是不错的,但细节方面还是要注意。”   研究员感动地点点头, 目送着夕岁流离开,翻开起自己的研究日志, 准备和院长刚刚说的对比一下。   但一翻开,研究员就看到了里面密密麻麻的红笔标注,每一处有待改进的地方都被圈了出来,并简单写明了改进方向。   研究员不由得感动落泪,握紧拳头坚定地想,去他的什么天才新人,谁也不能跟他们院长比!   .   又检查完一个实验室的进度,夕岁流率先走了出来,站在走廊里,在手中的考察本上划了一个勾。   身为生物研究院的院长,他除了自己负责的实验之外,对手下实验室的也要负责监督进度和指导方向,因此,每个月月末,夕岁流都会对每个实验室进行检查。   而最后一个实验室是……   他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手中的笔在实验室负责人那里,慢慢画了一个圈。   .   人类基因生物研究室。   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穿着大大的白大褂,埋头在办公桌上,十分不努力地呼呼大睡。   一旁戴着眼镜的研究员看着他,忍不住悄悄拍了一张照片,传到了中心内网上。   她的导师,超可爱的!   另一个一头卷发的研究员看了看她,揶揄地道:“我看,如果今年导师能够评上最想结婚之人,你一定居功至伟。”   眼镜研究员白了她一眼,喜滋滋地道:“你懂什么?今年导师就要拿因葵奖了,要是再把这个评选拿下,那导师不就是双喜临门?再说了,有了这两个,以后看那些人还敢不敢说导师不如——”   “不如什么?”   刚睡醒的少年看了看时间,一脸不开心,听到眼镜研究员的话,虎视眈眈地问道。   “没,没什么!”眼镜研究员吓了一跳,看着不知道何时站到自己身后的导师,差点魂都飞了。   糟糕,怎么被导师听见她说这些了!整个实验室里的人谁不知道,导师最讨厌别人提起那位夕院长,每一次听到,都会生气地冷哼一声。   而且这次自己还说导师不如那位,虽然这并不是自己的本意……   “没拿到的事情,就不要乱说,传出去影响不好。”星楼慢慢地道,拆开一个棒棒糖塞进嘴里。   发现星楼没有追究那个“不如”,眼镜研究员松了一口气,“是是,我知道了,下次绝对不乱说。这次也是在我们自己的实验室里,我才提一提。以后我记得了,没有尘埃落定的事情,不会再宣扬了。”   星楼咬着棒棒糖,闻言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继续道:“当然,因葵奖一定是我的。”   眼镜研究员突然沉默,所以你不让我说,是准备自己说吗?   “还有,那个什么最想结婚评选,从此以后,夕岁流是不可能再评上的。”   自信地说完,星楼困倦地打个个哈欠,靠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只留下沉默了一瞬间,突然激动起来的眼镜研究员。   果然,这生物研究院,迟早是她们导师的天下!什么夕院长岁院长,都不值一提!   在心里充满信心的激动完,眼镜研究员小心翼翼地看了星楼一眼,“导师,你要不去休息室睡一会儿?从前天到现在你都没有好好睡一觉。”   闭目养神的少年抬起手,摆了摆,表示不用。   她正还想劝星楼睡觉,旁边的卷发研究员拉了拉她,在眼镜研究员疑惑的目光下,用口型比了个“月末”。   眼镜研究员心中一惊,这几天忙得昏天暗地,她竟然忘了,今天是月末!   难怪导师今天一脸不开心,到现在都不去休息!   眼镜研究员叹气,平常导师都很可爱很好说话的,但只要涉及到那位夕院长的时候,总是变得又凶又冷,尤其是在每个月的月末,总会从天天笑着的小可爱,变成一个活的冷气制造机。   也不知道那位夕院长哪里得罪了她们导师。   一旁闭目养神的星楼突然开口:“现在几点了?”   卷发研究员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十五分了,导师。”   靠在椅子上的人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再次开口。   这一次,星楼的声音明显带着冷意,生气地道:“他带着人到哪了?迷路到了北极吗?”   不用说,卷发研究员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道:“我这就去问问进度。”   眼镜研究员在旁边,握紧了拳头,十分能够理解导师的愤怒。   就不用说导师和那位的私仇了,光是每个月的月末检查这一项,就足够她们导师生气了。   要知道,按照生物研究院的惯例,从来都是先从最顶尖的实验室开始查,然后再依次往下递减。偏偏轮到他们的时候,那位夕院长突然以距离为原因,把他们实验室放到了最后。   这也就罢了,因为研究项目的缘故,他们实验室的位置确实比较偏,但每到检查到他们实验室的时候,那位夕院长总是要磨蹭半天,明明检查再久,也不见他能够从导师那里挑出什么错误!   而且这一次,还来晚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实验告一段落,他们难得可以准时下班一次!   所以眼镜研究员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她们导师那么讨厌夕院长。要是换了她,她也是一样。   正当眼镜研究员这么想着的时候,刚刚离开的卷发研究员突然匆匆进来,来到星楼身边低声道:“导师,来了。”   原本困倦地闭目养神的少年,眼睛蓦地睁开,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不仅如此,还马上整了整被他弄得有些乱的白大褂,然后精神百倍地看向实验室大门。   眼镜研究员立马跟着站起来,导师开始备战了,她也不能落下给导师丢脸!   实验室的门很快被再次推开,走在最前面的那位,穿着和他们相同的白大褂,却显得格外风姿夺目。   在这一点上,眼镜研究员不得不承认,这位夕院长确实长得很好看,但是,她们导师也不差!   好看在可爱面前不值一提!   夕岁流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一定,落在了中间的那个人身上。   他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比平时的更深一些,让人如沐春风,“不好意思,来晚了,上一个实验室出了一点小问题。”   跟在他身后的检查组,不由得抬起头,用敬佩的目光看向他们院长。   原来实验动物失控跑出来,叫做小问题啊。   星楼神色不动,冷哼了一声。   你还知道来。   夕岁流轻笑,没有说话,主动向旁边的卷发研究员问道:“你们的研究日志给我看一下。”   卷发研究员点点头,正准备去拿,就看到她的导师突然走过来,亲自把厚厚一摞研究日志递过去,面无表情地道:“看,好好看。”   后面的检查组不由眉毛跳了跳,看着这位胆大包天的天才新人,想起刚才院长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解决失控的实验动物,不由得用复杂的目光看向星楼。   夕岁流笑容不变,从容地接过研究日志,翻看起来。   旁边的围观群众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庆幸他们没打起来。   夕院长和这位天才新人有矛盾互相看不顺眼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比如见谁都笑主动大方的星楼,一看到夕院长就冷着脸,比如一向很关照下面实验室的夕院长,却一直吝啬给人类基因实验室提供帮助,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证明两个人的关系很差。   话是如此,两边的人也一直互相看不顺眼,但最好不要闹到明面上,却是两边人共同的观点。   正当他们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见夕岁流一反常态地早早合上研究日志,笑容温和,主动邀请道:“正好是吃晚饭的时候,检查也结束了,不如我们一起?” 第116章 怪物和玫瑰(番外六)   听到夕岁流的话, 周围的人神色惊讶,面面相觑。   难道是因为,这一次天才新人要评因葵奖,所以院长要主动示好了?   那可是他们院长啊!   虽然觉得不可置信, 但其他人又想了想, 也觉得并不是不可能, 因葵奖对于生物学家来说, 就是他们毕生追求的最高荣誉。研究中心人才济济, 那么多年以来, 也就只有夕院长拿过因葵奖,哦, 未来可能还要加上眼前的这个天才。   想到这里, 哪怕立场不同,检查组的人也不由得佩服地看向星楼, 这个刚进研究中心没几年的新人,确实是世间少有的天才, 总有许多奇思妙想, 偏偏还总能把这些奇思妙想投入实验,变成现实。   历数生物研究院成立以来的人物,也就只有院长能够与之抗衡不落下风。唉,就是这么两个人,偏偏关系还不好,只能说,到底是一山不容二虎。   不过,这次院长主动提出邀请, 两个人的关系说不定能够缓和些,最起码不要老是剑拔弩张, 让人生怕他们突然打起来。   这么想着,检查组的目光不由聚集在星楼身上,带着期待几分复杂地等待他的回应。   眼镜研究员却不这么想,她的导师虽然好说话,却从来不是会低头的性格,殊不知之前为了项目,直接把一个老前辈气得摔门而出,虽然后面证实她导师是对的,但也让人见识到了她们导师的厉害。   现在?哼,她们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导师才不会——   “好啊。”   眼镜研究员震惊地看过去,就看见她们“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导师,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不仅如此,看上去似乎还很开心?   不不不,那一定是她的错觉!错觉!导师一定是碍于周围人那么多,才不得不应下。   抱着这种想法,全程恍惚的眼镜研究员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不过刚走没多久,就看到她们导师突然停下了。   星楼缓缓看了身后一大波的人,向身边的人问道:“都去?”   夕岁流莞尔,握着拳头轻咳一声,“正好都要去吃饭,我请客。”   星楼:……   他恶狠狠地瞪了夕岁流一眼,赌气地快步走在前面。   眼镜研究员不明所以,但还是松了一口气,果然,她们导师还是一如既往地看这位不顺眼。   一顿饭休想收买她们的导师!   夕岁流选的餐厅位置,距离基因研究室并不远,很快一行人就到了。   身为容纳了近百万人口的大型研究中心,这里除了免费的食堂之外,自然也不缺各种盈利的餐厅和娱乐场所,以供研究人员放松休息。   其他人正在热热闹闹地点菜,眼镜研究员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包厢,虽然待在研究中心的时间不算短了,但中心的免费食堂一向不差,他们又那么忙,很少会到外面的餐厅吃饭。   不过——   眼镜研究员看了一眼熟练地坐好开始翻菜单的星楼,心里不由嘀咕,导师好像对这里很熟啊。   没等她继续想下去,就看见刚才出去一趟的夕岁流回来了,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坐下。   眼镜研究员正疑惑,就听见她们导师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开心地哼了一声,卷着菜单在她旁边敲了敲,“你去对面坐。”   “啊?”   眼镜研究员神色惊讶,四处看了看,“可是只有检查组那边有空位了。”   今天的包厢是一个将要首尾相连的月牙弧形,并没有严格的主位客位,所以大家几乎都是自己找位置坐下。比如她和卷发研究员,都是跟着先坐下的导师,坐到了月牙较小的一半那里。而检查组的人多,则坐在了另一边。   “检查组里都是有很多研究成果的前辈,你跟着他们学学,改改毛毛躁躁的臭毛病。”星楼面不改色地道,“快去。”   眼镜研究员还想说什么,但是旁边的卷发研究员轻咳一声,拉着还很疑惑的她快步去了对面。   “诶,导师没让你去啊,”眼镜研究员回头看了看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坐在那里的导师,“留导师一个人在那里多不——”   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院长走了过来,笑着坐在了导师身边,然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导师的表情好了不少。   眼镜研究员沉默,神色复杂地坐在了检查组那边,连周围都是大佬这点,也分不出精神去注意了。   很快,点好的菜一道道地被送上来,除此之外,每个人还多了一道甜品。   检查组的人“咦”了一声,看着眼前的银耳莲子羹,“我们点这个了吗?”   眼镜研究员也低头看了看,“我这里是牛山药牛奶羹诶。”   正小声和星楼说什么的夕院长抬头,神色自然:“我点的,他们家的银耳莲子羹很不错,就给大家点了一份,不过听说你们实验室最近休息不好,所以给你们换成了山药牛奶。”   听到身边人刻意颠倒了前因后果的话,星楼搅了搅眼前的山药牛奶,要不是他聪明,一定会被这个人给骗了。   哼~   他屈起手指,往另一个人的手心里挠了挠。   一本正经的夕院长低头轻笑,抓住那只捣乱的手,反握了回去。   一个多小时的用餐时间结束,众人陆陆续续地放下碗筷,准备回宿舍休息。   检查组的人一个个地来跟他们院长道别,夕岁流神色从容,嘱咐他们早些回去休息。   从表面上半分看不出来,生物研究院令人尊敬的院长,正在桌子底下,和传闻中互相看不顺眼的天才新人,偷偷拉着小手。   星楼撑着额头,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一个年纪大的老前辈不由得笑了,年纪大的人,总是会很喜欢星楼这样长得乖巧能力又强的孩子,“这一次项目结束后,星楼组长可以放心休息了吧?”   听到老前辈的话,星楼放下手坐好,礼貌地点点头,半点不像面对夕岁流时的样子。   正和老前辈客气地说着话,星楼的目光突然一顿,关心地道:“你衣服好像破了。”   老前辈低下头,摆摆手道:“没事,之前那个实验室的动物跑了出来,吓了我一跳,衣服不小心勾到旁边的桌子上了。幸好有院长在,才没让我这一把老骨头出事。”   夕岁流莞尔,不动声色地反握回突然加重的那只手,面上还是一片云淡风轻,“这都是我该做的。”   送别了老前辈,又送别了一脸犹豫不决的眼镜研究员,包厢里霎时一片寂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星楼立刻不忍了,神色凶恶,捧着他男朋友的脸,“怎么回事!”   “没什么,”夕岁流抓过他的手亲了亲,神色无奈,“只是有几只威胁不大的小型动物跑了出来,当场就被击毙了,相信我,没有受任何伤。”   “你击毙的?”   夕岁流轻咳一声,很想说不是,但看着虎视眈眈的男朋友,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星楼很生气,用力一拍桌子,像只发怒的小老虎,“研究中心是没有安保人员吗?要你去!”   夕岁流无奈地笑了,抱着他眷恋地道:“有安保人员,但我等不及了。”   星楼的手一顿,半晌气哼哼地抱紧他的腰。   “不生气了?”夕岁流好笑地问。   “我才没有生气!”   “你刚才都快把那个研究员吓哭了。”   “她胆子没那么小,就是不怎么聪明,我不吓吓她,她肯定还要磨叽一会才走。”   星楼轻哼了声,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你,一点都不能让我放心。”   夕岁流无奈,“好好好,我以后一定注意,争取不让我们星楼组长操心。”   星楼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夕岁流笑了笑,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他眼下的青黑上,心疼地慢慢抚摸,低声道:“这几天都没能好好休息吧?”   被抚摸眼底的感觉有点不舒服,但星楼并不在意,任由另一个人动作,“没关系,我都解决了。”   夕岁流叹气,“研究虽然重要,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这句话你才是要好好记着。”星楼不满地反驳。   夕岁流没说话,对于这一点他也很无奈。   静谧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流淌,星楼安静了半晌,看着另一个人,慢慢地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解决不了。”   夕岁流温柔地看着他,“什么?”   “我好想你。”他小声地道,“好几天都没见你了,我好想你。”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天前的那个晚上,自从他开始守在实验室里,人多口杂,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所以星楼今天,格外期待这一次的月末检查,偏偏这个人还来晚了。   “……我也想你了。”夕岁流搂着他,慢慢收紧这个拥抱。   “你想我了,你还不让我对你笑,还不让我和你多说话。”星楼动了动,趴在他身上,闷闷地说道。   夕岁流侧首,在他脖子上亲了亲,很无奈地道:“你一对我笑,所有人都要知道你喜欢我了。”   “知道就知道,我又不怕!”星楼也侧过头,在他脖子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夕岁流顿了顿,有些无奈地想,看来待会要避着人走了。   他抚摸着星楼的后颈,在少年抬起头的时候,亲上了他的唇。   星楼呜咽一声,乖乖张开嘴,任由熟悉的气息将他从外到内占据。   一直到他快喘不过气来,夕岁流才放过他,结束了这个吻。   看着赖在自己怀里,红着脸喘气的少年,夕岁流抚摸着他的黑发,慢慢开口:“我只是想你的荣誉,可以在所有人眼里,都独属于你一个人。”   “你的优秀,不是因我。” 第117章 怪物和玫瑰(番外七)   如果星楼没有那么年轻优秀, 或者夕岁流在研究院的地位没有那么超然,再或者干脆他们所研究的不是同一个领域,他们都可以不顾忌那么多。   毕竟地下研究中心是一个很包容的机构,这里很多时候, 只看你的能力。   但偏偏星楼就是那么年轻, 又那么优秀, 刚刚来到研究中心, 就已经开始崭露头角, 而在此之前, 却又没有足够的成绩。   而夕岁流,夕岁流是研究中心成立以来最年轻的院长, 是国内国外大奖小奖都拿过的大佬, 是生物领域的执牛耳者。比起星楼年长些的他,早已在这里有了深厚的底蕴。   并不需要怎么猜测, 夕岁流就知道,如果他和星楼在一起的消息先传了出去, 那么在之后的很多年, 原本没有多少积累的星楼所有获得的荣誉,都会被人私底下冠上夕岁流的名字。   毕竟曾经的天才有一个夕岁流就够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天才?比起让他们相信,自己是被一个进入行业没有几年的新人打败,他们更愿意承认,真正的荣誉属于新人背后的那个人。   甚至有时候,有些人并不是“恶意”的,他们也会自然而然地想, 啊,这个人的男朋友是夕院长诶, 真羡慕他,可以得到夕院长的帮助,如果我也有那么厉害的男朋友就好了。   然而哪怕事实上没有那个人,也没有那么个“夕院长”,也并不耽误他们信誓旦旦地猜测和议论。而这样的情况,反而已经是夕岁流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后果了。   还有更多的,泼脏水、排挤和质疑等等。已经有了深厚积累,站在行业顶端的夕岁流自然不惧这些,再脏的事情也不会有人敢涉及到他身上,但星楼不同。   他们只会把所有的恶意,都宣泄在较弱的那一个人身上。   夕岁流低头,亲了亲紧抱着他一言不发的男朋友,“我等着你。”   “……我一定会拿到这次的因葵奖。”星楼收紧胳膊,喃喃地道,“没有几天了,岁流。”   夕岁流回抱着他,两个人都再也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对于他们来说,难得的亲近。   .   随着秋季最后一个月的到来,生物研究院开始越来越躁动,总有人忍不住私下讨论,讨论的对象无不是一个人,星楼。   因为因葵奖的评选结果,就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   因葵奖,对于生物领域的所有人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奖项。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得到这个奖,仅仅只需要一个提名,就足够那位生物学家激动不已,感慨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肯定。   而想要获得因葵奖,则是更难的事情。因为因葵奖并不是每一次举办,都会把奖项颁布出去。如果那一届没有足够优秀的成果出现,那么举办方宁愿直接结束评选,也不会把因葵奖随随便便给出去。   但今年不同。   所有人的议论,虽然都带着羡慕嫉妒恨,但无一不同的是,他们对星楼能不能获得因葵奖这一点,都抱着八/九分的肯定态度。   “……都是同行,我们又不是傻子,他的那个研究,就是直接在因葵奖得主里横向对比,也是完全不落下风。能够与之相争的,恐怕还是只有咱们院长。”   “是啊,但还是好——酸啊!”   “现在的天才都是批发的吗?就是不知道,院长是什么心情。”   “院长是什么心情?院长需要有什么心情!就算他得了因葵奖,想和院长比,也要再等个十年八年吧!”   “也不能那么说,星楼组长还是很厉害的,你瞪我干什么?你看你这就不对——咳咳!”   说话的人使劲咳嗽了几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一行人,差点被吓死。   他结结巴巴地道:“院长,组长,你们来了?”   夕岁流莞尔一笑,“我来进行月末检查。”   “哦哦哦,哈,哈。”那个人下意识地张着嘴,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了,只是苦逼地想,怎么忘记了月末检查这回事?   一旁慈祥的江女士叹气,嫌弃地道:“还不让开,你是准备一直在这挡着是吧?”   那个研究员连忙点头,赶紧让开,看着进去的一行人,慢慢呼了一口气。   另一个研究员见此,幸灾乐祸地道:“活该,我都朝你使眼色了,你还说。”   “你瞪我有什么用!下次遇到这种事,麻烦用更激烈更明显的方式提醒我好吗?”   “比如,踹你?”   “滚!”   .   夕岁流带着检查组和江女士一起进了实验室,那些聚众议论的研究员估计是尴尬,都远远地躲开了。   夕岁流简单翻看着研究日志,江女士这里,从来挑不出什么错误,这位女士在研究方面,一向认真严谨。   夕岁流不过是日常走过场罢了,很快就放下研究日志,拿出考察本,在江女士实验室那一栏,打了个勾。   江女士正和检查组的人说着刚才的事,比起对夕岁流总是尊敬而不敢冒犯的检查组,江女士笑容和蔼,然后慢悠悠地直接开口:“院长,他们都很想知道,你对星楼组长评因葵奖这一件事,怎么看?”   检查组:!!!   虽然被江女士吓了一跳,但忍不住八卦的检查组,还是偷偷把目光放在了他们院长身上。   感受着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夕岁流垂眸,看着考察本,轻笑道:“我很期待。”   检查组集体“咦”了一声,为这个格外官方客气的答案感到失落,甚至有人大着胆子问道:“院长,这里只有我们自己人,您尽管开口,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们说啊。”   面对检查组的起哄,夕岁流面色不变,敲敲桌子让他们安静下来,准备继续下一个实验室的检查。   江女士若有所思地看着夕岁流,和检查组的想法截然相反,她露出了饶有趣味的笑容,然后在检查组离开时笑呵呵地跟上了。   老年人也是可以八卦的嘛。   今天的月末检查进行得格外快,很快就结束了。这一次并没有星楼的实验室,因为他们的项目,早已在上个月宣告圆满结束。   “今天的检查结束得好早啊。”一个检查员嘀咕道。   “是啊,估计是因为大家都提前准备好了吧。”另一个检查员开口,“我看刚才咱们一离开,他们能走的就都走了。”   “听说是星楼组长他们组的人,在那边搞了个因葵奖现场直播,就等着出结果呢,大家都去围观了。”   “也不知道星楼组长怎么想的,他的项目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也不是没有时间,为什么不亲自去参加因葵奖,反而在研究中心看直播。”   “当年咱们院长不是也没去吗?”   “院长是当时手里有实验,脱不开身。不过你这么一说,他该不会是想要向院长看齐吧?”   那个检查员正说着,就看到他们院长离去的背影,赶紧喊道:“院长,你去哪?”   夕岁流并没有回头,脚步不停,声音里带着笑意,“去围观咱们星楼组长拿奖。”   后面的检查组互相看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只怪新人太厉害,连他们院长都有压力了。   江女士慢悠悠地跟在最后面,推了推眼镜,然后肯定地想,一向从容不迫的夕院长,这一次很迫不及待。   .   星楼坐在人群中间,看着不知道要走流程走到什么时候的因葵奖,不耐烦地咔嚓一声,咬碎了棒棒糖。   旁边的眼镜研究员看了一眼,以为星楼是在紧张,立马又递上了一根棒棒糖。   星楼没有接,摇摇头,“不吃了。”   眼镜研究员把糖收回去,好奇地问:“导师,你怎么不去参加颁奖典礼啊?”   她们导师和其他人不同,这一次几乎是十拿九稳诶,那么荣耀的时刻,不去亲自走上领奖台捧起奖杯,多可惜啊。   听到眼镜研究员的问话,周围的吃瓜群众纷纷竖起耳朵,他们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星楼嫌弃地道:“太远了,一来一回要好长时间,有什么好去的?”   眼镜研究员:……不愧是她们导师!   结果出来还要很久,懒得再看那些流程,星楼扭过身子,想看那个人来没来。   不动声色地在后面扫视一圈,但让星楼失望的是,除了密密麻麻围了一圈的吃瓜群众,他什么都看不到。   郁闷的星楼只好收回视线,握紧拳头想,这么重要的时刻,如果夕岁流还要刻意避开不来,星楼觉得,自己一定会很生气。   到时候要把他的脖子哪里都咬一口!让他遮都遮不住!   在心里张牙舞爪地想着,星楼面上倒是一片平静,丝毫没有惊动身边的人。   他在心里恨恨地想,有谁能和他一样,谈个恋爱谈得都会演戏了!   眼镜研究员看了一眼神色从容的自家导师,不禁自豪地想,这么重要的时刻,谁能有她们导师这么淡定?   就在这个时候,后面的人群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声,淡定的星楼耳朵动了动,快速转过身,因为动作太大,还差点带倒了椅子。   后方的人群中,挤在一团的研究员们纷纷让开,此起彼伏地打着招呼。   在一声声院长中走过来,夕岁流礼貌地冲他们点点头,然后在众多研究员们吃瓜的眼神中,停在了星楼面前。   他低下头,轻笑道:“我可以有这个荣幸,和星楼组长一起等待最后的结果吗?”   星楼假装矜持地点点头,然后踢了踢旁边的眼镜研究员。   眼镜研究员迟疑地道:“……导师?”   “去后面坐!”   星楼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这个研究员,除了在研究上聪明了一点,其它时候都格外没眼色。   眼镜研究员委屈地让出位置,就看到那位夕院长歉意地冲她颔首,然后毫不犹豫地在她的位置坐下。   夕院长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很无奈,“怎么不给我留个位置?”   她们导师“哼”了一声,“我又不知道你会不会来,干嘛要给你留。再说了,后面不是有空位吗?”   眼镜研究员缓缓扭头,在后面的空位坐下,她刚才还在想,组里的人都到了,为什么导师还非要空一个位置,现在明白了。   原来是给她留的……   卷发研究员好笑地捅捅她,“我早就说了,让你跟着我坐在后面。”   “……我只是没想到,导师的好胜心有那么重!”眼镜研究员突然道,握紧拳头自言自语,“对,好胜心!”   所以才会让夕院长和他坐在一排,让对手亲自见证导师的胜利!   卷发研究员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夕岁流坐在星楼身旁后,来自后方偷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要知道,哪怕是当年院长自己拿因葵奖,他都没有多关注。听院长手下的研究员说,那一天院长连直播都没看,因葵奖的结果出来的时候,他正带着人在做实验!   这次反而不一样,不是院长自己的奖,他却亲自来了,看样子还要和所有人一起等结果。   难道新人给院长带来的压力,真的有那么大?   不提围观群众的想法,自从夕岁流坐下后,来打招呼的人就变得更多了。   一个毛发比较稀少的研究组长走了过来,酸溜溜地开口:“这下好了,如果星楼组长再拿因葵奖,那咱们生物研究院两次拿因葵奖,两次都没人去,传出去也不知道外边会怎么说,会不会觉得咱们研究院的人,都比较恃才傲物呢。”   星楼抬眸,看着眼前的秃头,冷哼一声,“你倒是想去,恐怕连大门都进不了。”   像秃头组长这样没脑子的小肚鸡肠,要不是生物研究院的院长是岁流,早就被人穿小鞋给穿死了。也就他男朋友这样从来公正无私的人,才不会在意这些,这个秃头也才敢当面跑来酸自己的顶头上司。   秃头:……   秃头组长的脸挂不住了,指着星楼对夕岁流道:“院长,你看你看,我就是开了个玩笑,他——”   “他也是开个玩笑,”夕岁流从善如流地接下去,“年纪小,说话难免没顾忌了些,不像您老阅历深厚,还是要多担待一些的。”   秃头组长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夕岁流,很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但又想到这位院长的风评,好像是自己想多了。   星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很高兴,但并不准备顺着男朋友给他搭好的梯子下来。   他露出一个很讨人喜欢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对啊,我年纪小,不像胡组长您,年纪大了就总是精力不济,还能够让实验室的动物跑出来袭击人。知道的明白是您老脑子糊涂了管理不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赶着月末检查的时候,想要袭击院长呢。”   被星楼这么讽刺一顿,秃头组长的表情彻底像他实验室的动物一样失控了,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好歹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理亏,一甩袖子离开了。   只是走的时候,他不高不低地说了句,“院长都没说什么,一个新人还知道多管闲事了。”   星楼的笑容一下子变淡了,生气地瞪着秃头组长离去的背影,怎么就是多管闲事了!   那是他,那是他马上要公开的男朋友!   夕岁流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星楼生气地反握回去,目不转睛地盯着直播光屏,赶快出结果!   坐在后面的眼镜研究员一抬眸,就看到了他们相握的手,第一反应是导师没注意,立刻准备提醒,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就看到前面的院长回了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明明笑容很温和,但却让眼镜研究员下意识把手背到后面,神色僵硬地看起了直播。   有了片刻延迟,眼镜研究员的第二反应告诉她,这很不寻常……   自从那个秃头组长走后,似乎是发现气氛不对,一时之间没有人再上前,星楼得以安安静静地,等待直播的结果。   为这个研究付出了那么久,星楼并不怀疑,自己能不能拿到这个奖项。更何况在此之前,举办方多次邀请他亲自前去,透露出的口风,也隐隐暗示了结果。   但是星楼仍旧在这一刻,难以言喻地感觉到了紧张。   他不自觉地握紧夕岁流的手,看着主持人准备打开信封,看着主持人开始卖关子,看着镜头开始偏转,气得恨不得自己穿过去亲自打开那封信。   好在,或许知道这种行为很讨人厌,这种卖关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镜头聚集到主持人的手上,信封慢慢被打开,后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十秒倒计时,镜头也开始在两者之间来回切换。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对得起这个奖项。   ——10   ——9   ——8   星楼忍不住看了身边并肩而立的人一眼,如果他没有……   “你会的,”夕岁流笃定地开口,“你已经决定了这一切。”   ——3   ——2   ——1   倒计时结束了。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室内一时落针可闻。   这一刻,星楼并没有扭头,仍然看着身边的人。   这一刻,那个名字被主持人脱口而出。   “得奖者是,来自地下研究中心的,星楼!”   空气寂静了一瞬间,下一秒,不论是检查组还是人类基因研究室的人,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他们喜气洋洋地看向年轻的因葵奖得主,热烈地围了上来,正准备把他抛起来庆祝庆祝,就看见天才新人转过身,面对着院长。   这是要开始胜利者的挑——   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束缚,这一刻,星楼的心里充满了兴奋和激动,他迫不及待地扑到眼前人的怀里,大声道:“夕岁流,当你的男朋友要求好高哦。”   吃瓜群众们:……阿这,星楼组长高兴傻了?   但下一刻,夕岁流温柔地抱着他,嗯了一声,让吃瓜群众安慰自己的想法落了空。   “但我很厉害对不对?”星楼笑容洋溢,热烈而甜蜜,“我走到你身边了!”   他啪叽一声在夕岁流脸颊上亲了一下,用最大的声音道:“我宣布,你是我的男朋友了,整个地下研究中心、整个世界,都要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   夕岁流的笑容柔软,低下头,终于可以像一个男朋友那样,用一个热烈而又绵长的吻来宣示主权。   他是星楼的男朋友。   星楼是他的男朋友。   下一刻,原本被惊得沉默的吃瓜群众们,发出了更热烈的欢呼声。   管他呢,庆祝要紧!   江女士举起自己的羊绒手套,也“热烈”地挥动起来,对人群中的两个年轻人表示祝福。   眼镜研究员在热闹的人群里,神色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喃喃道:“我真蠢,我真蠢,我早该知道的……”   卷发研究员无奈地捅捅她,“有什么好吃惊的,导师得了因葵奖,还是先庆祝吧。”   “不,”眼镜研究员喃喃道,觉得自己已经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我只是要让自己记住一个事实。”   “以后导师旁边的位置,绝对不能坐。”   卷发研究员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看着没注意自己的眼镜研究员,偷偷拿出了手机,发了一个帖子。   【公告:以后不会再评比地下研究中心最想结婚之人了,此版块封禁。】   她的帖子刚刚发出来,就有人开始询问,卷发研究员露出了一个笑容,打出了最后一行回复。   【因为投票最多的两个人,已经内部消化了。】   随后,她附赠上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人在喧闹的人群中热烈接吻,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存在,互相抱住对方的样子,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而对他们来说,本就是如此。 第118章 关于系统的一章   1551回到了神秘的数据空间, 时不时有数据流快速划过,奔去自己的任务世界。   1551成为系统的第一天起,就听到上级系统说,如果没有意外, 它们这些系统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数据空间, 而是一直奔波在不同的世界里。   现在1551回来了, 而它并不知道, 等待它的是好的还是坏的。   并没有让1551等多久, 上级系统就来了, 和上次完全不一样的大大咧咧,【我是编号139系统, 行了, 有什么事情快说,没事就赶快做任务去。】   1551吓了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好像浮现出来一个叼着烟的三白眼系统。   【喂喂喂, 你不会是傻了吧?傻了就自觉自检重启, 不然我就直接按报废处理了啊。】   1551赶紧回过神来,来不及惊讶这个上级系统为什么那么奇怪,迟疑地问道:【按照规矩,这次我被接引回来,不是要被格式化重新编码的吗?】   【因为你运气好,所以抽到了每百年一个的赦免名额。】139打了个哈欠,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工智能,【行了吧?赶紧走赶紧走, 我可是很忙的。】   【……如果是这样,那我想要放弃这个名额, 给更需要的系统。】   139催促的话一顿,终于开始认真地看着1551,【为什么?】   【因为不管再来多少次,我都不会去完成任务了。】1551慢慢地道,【我不想再强迫我的宿主,去做他们不喜欢的事。】   139:【所以你宁愿放弃名额?】   【对,就算给了我机会,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任务失败。与其浪费宝贵的名额,不如把它利益最大化。】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个名额已经和你绑定了,你不要就没了,你准备怎么做?】   1551想了想,坦诚地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去的。虽然我不会再做任务,但我很想看看,下一个宿主的故事又是什么样的。】   139:【你很好奇?】   1551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对,我很好奇。】   139的声音响起,不知道为什么,1551总觉得它的声音变得很神秘,【好奇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是不该有的情绪。】   1551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人工智能拥有感情这件事,它自己都没搞明白,于是只好选择沉默。   说完那句话,139并没有继续在意这个问题,懒洋洋地催促:【行了我知道了,赶紧滚去你下一个任务世界。】   1551:【……可是我不会执行任务的。】   139有些火大地看着1551,【我真没见过你这么死脑筋的系统?划水都不会啊!】   1551迷茫地道:【但是,人工智能存在的意义,不就是执行任务吗?】   【你稍微动点脑子,】139很无语,翻了翻数据库,【你是唯一挚爱系统啊。好,那我问你,帮你宿主得到主角唯一的爱这种任务,完成了有什么好处吗?】   1551下意识地道:【主角是世界的中心,如果红玫瑰没有和主角在一起,主角的命运就会出现大幅度偏移,世界就——】   1551突然停住了,它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好像主角不管怎么样,世界都不会怎么样。   【显而易见,这种任务对世界没有好处,而对我们系统,更没有好处。】139开口,【所谓剧情,也不过是以世界中的一个人为主角,从他的角度观测到的众多命运线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如果你有认真观察你的宿主,就会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剧情所给出的,并不一定是正确的。】   1551点点头,迷糊地道:【对,确实是这样,我也一直很疑惑,为什么现实会和剧情不一样。】   【因为剧情是从“主角”的角度给出的,是“主角”认为的事实。也就是说,剧情是主观的,而不是客观的。】   1551沉默,在和139交谈的过程中,它感觉自己已经彻底迷茫了,如果并不需要完成任务,那么主系统为什么还要给它们颁布任务。   它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139想了想,随意地开口道:【……这样吧,你就把主系统当成一个黑心资本家,就看不了其他小系统闲着,哪怕那些任务没什么意义,也非要给每一个系统安排得脚不沾地才满足。】   1551缓缓点头,它猜到139估计是在忽悠它,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而139也没有给它问的机会,催促道:【现在可以滚了吧,拜托,你都挡了其它系统离开的路了!】   【等等,】1551回过神来,连忙道,【那我如果再完成不了任务,还会被格式化吗?】   139停顿了半晌,才慢悠悠地道:【这个要看你表现。】   什么看我表现?1551很茫然,刚才还不是说,完成任务没有意义吗?   139看了看时间,决定不再忍这个很蠢的新生系统了,打开传送通道,准备把1551扔出去。   感受到快速形成的通道,1551惊呼一声:【等等,那个,如果完成不完成任务并不重要,那我能不能换一个任务,我不想带着这样的任务出现在宿主身边!】   没等1551说完,传送通道就把它吞噬了,1551只好放弃挣扎,任由传送通道把它送往下一个世界。   而在到达下一个世界前,1551启动来自于自己核心的一小部分程序,向遥远的地方,它最好的朋友道平安。   虽然来到数据空间的一切都超出了它的预计,139系统也奇奇怪怪的,它也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迷茫,但是——   我很好,星楼。   看着宇宙中数不尽的星星,1551露出了一个笑容,它知道,它的朋友就在其中一个星星上,幸福快乐地生活着。   它快乐地想,放松地奔赴下一个世界。   新的宿主,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了,你可以放心选择你的人生。 第119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一)   飞往C国的飞机上, 头等舱。   江觉厌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翻看着那些剧情,明明普通人一时间接收大量信息,必定会觉得不适, 他却神情如常, 只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 像是淬了毒一样冰冷狠毒。   “谢、余?”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熟悉的名字, 半晌, 突兀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像是开到最盛时的红玫瑰,扎手得很, “呵, 谢余,真不愧是谢余。”   1551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次的宿主, 感觉到意识里传来翻涌的情绪,赶紧道:【但是这都只是剧情, 是可以改变的!我不会干涉你的人生, 这一次我的任务只是观测者。】   【宿主放心,有我1551帮忙,肯定让穿书主角铩羽而归,你和白月光还可以在一起!】   然而让1551没想到的是,听完它的话,刚刚还在压抑着情绪的宿主,却立刻勃然大怒。   江觉厌眯起眼,明明脸上还带着笑, 语气却冷得刺骨,“我为什么要和谢余在一起?为什么要改变剧情?”   “1551是吧, 你不知道我江觉厌,从来不吃回头草吗?”   1551震惊了一瞬,连忙道:【如果宿主不喜欢白月光,那我尊重宿主的选择,但是宿主不改变剧情,难道是要和主角在一起吗?】   “不是你说剧情中,我爱他爱的不能自拔吗?”江觉厌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莹白如玉的手撑着下巴,看上去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只有那双丹凤眼,依旧闪着冰冷的光。   “所以我要亲自去看看,主角——那位亲爱的冉楚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被宿主噎得说不出话来,1551看着眼前的宿主,很茫然。   它完全没有想到,第一次让宿主自己选择未来,宿主会是这么一个反应。   毕竟明明剧情中就已经写明白了,红玫瑰和白月光一开始就是一对,是穿书者主角趁虚而入,才让这对曾经的情人为他变成了情敌。   如果主角是个很好的人也就罢了,1551也能够理解宿主的选择,但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就是一个,就是一个明目张胆的坏人啊!   穿书者冉楚,明明早就知道红玫瑰和白月光是一对,却选择趁虚而入,一开始就目标明确的想要把两人攻略,成为他的俘虏。并且在后面和红玫瑰白月光在一起后,并没有对此满足,在外面自始至终都有许多露水情缘。   剧情中形容冉楚,说他是一朵善于伪装的毒花,男人总会被他表面的美丽柔和欺骗,等发现这朵花是带毒的时候,却再也不能离开,只能痛苦地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绝望而又心甘情愿地,等待冉楚偶尔一次的垂青。   这些都是剧情中,清清楚楚写明白的了。所以1551不明白,宿主为什么还会对主角有兴趣,难道不应该是躲都来不及吗?   然而1551不说话,江觉厌却说话了,“怎么,你很震惊?”   1551迟疑地道:【是的,宿主,在此之前,我已经做过三次任务了。三次任务里,红玫瑰都选择了和白月光在一起。】   江觉厌轻嗤,漠然地道:“那这一次你就知道了,我绝不可能和谢余在一起。”   谢余,呵,谢余。   .   下了飞机之后,江觉厌拉着行李箱,过于精致明艳的脸,为他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很多人只是看看,最多也只是偷偷拍几张照,江觉厌一般懒得管这些。但今天他的运气不怎么好,遇到了一个热情似火的外国人。   金发的摄影师一直跟在他身边,试图用不怎么熟练的汉语和他搭话,面对江觉厌的冷脸也丝毫不退缩。   “亲爱的东方美人,能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这位摄影师先生很帅,尤其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看谁都是一脸深情,他自信地看着眼前的美人,无往不利的长相,让摄影师觉得并不会有人拒绝他。   江觉厌的脚步终于停下,却并不是为了摄影师,而是因为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上面是一个消息。   【入海流:你下飞机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入海流,是江觉厌在外国时认识的一位普通网友。当然,现在这位普通网友已经不普通了,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叫主角。   江觉厌轻呵一声,再看到那个昵称,感到一阵恶心。   江入海流,鱼入海流,这位主角的心思,还真是一直没有掩饰过。   江觉厌打开手机,拖住那个名字,毫不犹豫地拉入了黑名单。   1551惊讶地看着宿主,不知所措地道:【宿主不是喜欢主角吗?为什么现在还要拉黑他?】   “谁说我喜欢他了?”江觉厌在心里漫不经心地回答。   【可是——】   “只有小孩子才讲感情,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欲/望。”   江觉厌放好手机,摄影师还一脸期待地看他,以为江觉厌刚才拿出手机,是要给他联系方式。   但摄影师注定要失望了。   江觉厌一脸不耐烦,这份不耐并没有减损他的美貌,反而多出了几分锋利,“长得丑,就不要学别人出来猎艳。”   恶劣地丢下这句话,江觉厌头也不回,拉着行李箱快速离开了。   只留下一脸惊愕的摄影师,怀疑自己生疏的汉语是不是出了毛病,以至于听错了美人的话。呆了半晌后,也只能安慰自己,应该是刚才不小心惹了美人的不快,才让美人那么讨厌他。   然而如果换一个了解江觉厌的人在这里,就会告诉摄影师,你想多了。   江觉厌人如其名,除了他自己,见谁都觉得讨厌。   看着快步离开机场的背影,谢余站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冷静地想,以往这个“除了”里,还包括他。   但现在没有了。   他看着江觉厌的背影消失,也同样离开了机场。   .   因为这次回国并不准备惊动太多人,所以也没有亲朋好友来接机,只有被江觉厌临时通知的助理,开着车来接自己的上司。   “湖心别墅那边都打扫好了,您随时可以入住。先生,现在要回别墅吗?”   江觉厌停顿了一瞬间,随即在系统的提醒下想起来,主角现在就住在他别墅的隔壁。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或许会换一个住处,但江觉厌不同,他现在对主角充满了兴趣。   “回去。”   江觉厌的笑容饶有趣味,他倒要看看,那个主角有什么样的魅力。   而主角,要是真像书里写的那样长得不错,那江觉厌也不介意和他发生点什么。   毕竟如果能够让谢余恶心,那么江觉厌就会为此,感到很开心。   遗憾的是,回到湖心别墅的当天,江觉厌并没有看到那个冉楚。   直到第二天早上,江觉厌从睡梦中醒来,懒洋洋地吃完早餐,站在阳台上看风景。   然后就在系统的指引中,看见了主角。   以及,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人。 第120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   清晨的湖心别墅, 下着一场雾蒙蒙的细雨,长相确实不错的主角,正带着一脸笑意和旁边的人说什么。   那个人撑着一把老式的大黑伞,伞身微微前倾, 礼貌地遮住另一个人, 反而是他自己, 大半个身子都落在了烟雨中。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西装, 因为持伞的原因, 看不太清他的肩膀以上, 但江觉厌知道,他一定会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   谢余。   江觉厌认识谢余很多年, 从幼儿园起, 他和谢余就在一起,那一张脸化成灰江觉厌都不会忘记。   江觉厌看着雾雨里的两个人, 像是一副细心渲染的油画,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 慢慢地道:“还真是般配。”   察觉到宿主的情绪, 1551识趣地保持着沉默。   “既然是三人行,那怎么能少了我呢?”江觉厌饶有兴致地笑着,决定回去加身衣服,去看一看据说会是他未来一生的两位室友。   回过身的江觉厌并没有看见,正打着伞的人突然抬头,朝阳台那边看了一眼。   只可惜,凭栏而立的美人已经进屋,谢余自然什么都没看见。   冉楚看着眼前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雨中的男人, 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试探地开口:“你都没有被伞遮着, 不如我们靠近些,不然你要被雨淋湿了。”   谢余回过头,闻言摇摇头,礼貌地道:“不必了,那样不方便。”   冉楚笑意微敛,看着两个人之间足有半臂的距离,忍不住心中轻啧了一声。   不愧是谢余,真难搞。   “那,要不你送我回去吧。”冉楚主动笑着道,“我请你喝茶行吗?”   江觉厌刚从楼上下来,就听到了这句话,他笑着上前,“介意也请我喝一杯茶吗?”   冉楚“惊讶”地扭过头,露出一截纤细美丽的脖颈,看着身后的“陌生人”,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艳。   江觉厌并没有打伞,身上随手套了一件风衣,他并没有细心装扮过,但仍是这场烟雨里唯一的艳色。   这世上许多人,只要见过江觉厌,就会发现再也没有人比他更能摄心夺魄。   冉楚的心里不由得生出嫉妒,哪怕他早就暗地里搜集过江觉厌的照片,依旧为这张脸感觉到了不公平。   这就是主角吗?不过再好看的主角,也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冉楚敛去心里的思绪,面上仍是一片迟疑:“你是……”   他疑惑的样子,半点让人看不出他昨天因为这一个人,气得一夜没睡。因为江觉厌一直在国外,冉楚本想先从网络上接近他,等江觉厌回国后,再双管齐下,网络现实都不放。在冉楚的计划里,他一直很期待,江觉厌和他熟悉以后,如果知道自己就是那位神秘的入海流,会是什么心情?   线上的知心好友,线下的如玉美人,当这两者合为一体,冉楚就不相信,江觉厌就不会对他不动心?   但冉楚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现实接触,刚回国的江觉厌,就直接把他拉黑了。   发现无论怎么发消息,得到的都只有红色的感叹号,冉楚气得咬牙切齿,真不愧是江觉厌,他三年以来的早安晚安天冷加衣下雨带伞的消息是白发了,怪不得江家人都说,江觉厌是个白眼狼。   以后等江觉厌成为他的狗,冉楚一定要好好教教他,让江觉厌也尝一尝,被人冷待是什么滋味。   江觉厌并不在意眼前的主角在想什么,很多时候,他从来不顾忌别人的想法,只按自己的计划行事。因此现在,江觉厌也只是轻笑,伸出手,“我是江觉厌,刚搬到你隔壁的新邻居。”   冉楚恍然大悟,连忙点点头,回握住那只手,笑容干净,漂亮得像是雨中初露,“那刚好,天冷,一起进去喝杯热茶吧。”   “谢余,你说呢?”   说完,冉楚像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笑着问向谢余。   江觉厌也漫不经心地看过去,许多年以来,再一次看清另一个人的面容。   谢余微敛着眉,扣子果然如他想的那般,扣到最上面一颗,西装之上没有一丝的褶皱,如过去的时候一样,克制、古板、禁欲,活在他给自己立的条条框框里。   而现在,他抬眸看向江觉厌,烟雨渲染了他的眼睛,雾蒙蒙得让人看不清。   “我都可以。”   谢余冷淡地回答,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于是冉楚开心地笑起来,带着两个人往他家里走去,好像完全不知道,身后两个维持平静的陌生人,其实是竹马竹马的旧情人。   而冉楚要的就是,他们的不和,冉楚很期待有一天,这对原书里据说爱得要死要活的情人,会有为他反目成仇的一天。   光是这么想着,就不由得让冉楚露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那会让他的虚荣心和狩猎欲,得到最大的满足。   进到冉楚的别墅内,江觉厌随意找了位置坐下,丝毫没有客人的自觉。   他用手撑着下巴,慢慢打量这个别墅,就是不愿意把零星半点的目光分给另一个人。   谢余停留在门关里,慢慢收好那把大黑伞,他站在那里许久,等到冉楚端着热茶出来招呼,才在招呼下落座。   呵。   江觉厌接过茶,目光扫过谢余被冻得发红的手,在心里冷笑,活该。   冉楚顺着那只手,也看向谢余,立刻担忧地道:“你的衣服都淋湿了,要不脱了吧,我这里有备用的,我去给你拿。”   “不用,”谢余冷静地道,他放下茶,“我就走了。”   冉楚一愣,不知所措地道:“现在就走吗?不多留一会儿。”   谢余摇摇头,站起身,“本来也只是路过,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他没有在冉楚的挽留声中留下,也没有看江觉厌一眼,只是在门关那里的时候,身躯微微一顿,然后直接离开了。   而江觉厌,从始至终神色自若地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茶慢慢啜饮。   冉楚无奈地送走谢余,起身折返到茶几旁,叹息道:“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走得那么急,连伞都忘拿了,幸好今天雨下的不大。”   他忧心忡忡地说,随后看向江觉厌,不由得再次蹙眉,“江先生也是,这么冷的天,怎么就穿了件风衣就出来了?也没打把伞。幸好时间不长,否则衣服也该湿了。”   江觉厌放下茶杯,闻言看了看冉楚,丹凤眼里渐渐晕染开一抹勾人的笑意,“我这不是为了好有理由,来蹭一蹭漂亮邻居的茶吗?”   冉楚一愣,脸飞快地染上一层红晕,“别开玩笑了江先生……那个,我叫冉楚,江先生直接称呼我就好。”   江觉厌笑盈盈地点头,看着眼前的主角,确实拥有一份得天独厚的好相貌,只是,过于虚假了些。   他看着冉楚,连害羞垂首的样子都像是精心算计过,将漂亮的弧线显露无疑,透露着一种楚楚可怜的动人味道。不过,江觉厌漫不经心地想,也并不讨厌。   谁能拒绝一个小美人,费尽心机地讨好你呢?他相信,谢余也是这么想的。   并没有害羞多久,冉楚就恢复了过来,他慢慢和江觉厌说着话,不动声色地寻找话题,都是江觉厌会喜欢的。   谢余已经走了,走了也好,没了他碍事,自己才好接近江觉厌。   江觉厌并不在意,他半靠在沙发上,慵懒地用莹白如玉的手撑着额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冉楚说着话,但每一句都能让冉楚笑出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冉楚越来越开心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野心满足的光芒,能够让江觉厌和他聊那么久,是冉楚用另一个身份入海流经营了三年都没有达成的效果。   他自得又轻蔑地想,男人果然都是看脸的生物,连书里的主角都不意外。江觉厌对入海流那么冷淡,但真正见过自己后,还不是被这张脸吸引了。   冉楚兴致勃勃,很想把这场谈话继续下去,但江觉厌却觉得无聊了。   他的目光扫过客厅装饰用的挂钟,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上午十点。谢余已经走了三个小时,而眼前据说对谢余关心备至体贴入微的冉楚,丝毫没有问候一下的意思。   江觉厌慢慢垂眸,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谢余啊谢余,你的眼光还真不怎么好呢。   他站起身,没有了继续和冉楚聊下去的心思,兴致索然地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下次有机会,再和冉先生聊。”   冉楚一愣,为突然结束的话题感到措手不及,看着已经转身要走的江觉厌,只好压下心底的不悦,笑容满面地送他离开。   临到门口的时候,冉楚往外一看,雾蒙蒙的细雨仍在下着,没有要停的意思,他下意识道:“我给你拿一把伞吧,还下着雨呢,别淋着了。”   他和江觉厌的别墅虽然是邻着的,但湖心别墅是高档别墅区,为了保护住户的隐私,中间都隔着一段绿化。虽说走快些也无妨,但冉楚还是要表现一下自己的体贴的。   冉楚笑着回过头,正想去找,回头就看到玄关里遗落着一把大黑伞,完全忘记这把伞的冉楚,笑容立马僵住了,看着正等待他的江觉厌,尽量自然地道:“那是刚刚谢余留下的伞,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取,我再给你拿一把吧。”   说完,冉楚垂眸,收敛住眼底的阴郁,扭头匆匆去杂物间里,重新找出了一把伞。   他说呢,为什么一向做事不落分毫的谢余,今天会把伞忘在这里。冉楚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终于让那个男人在这里放松了,现在看来,是要留给江觉厌才对。   该死的谢余,还真是情深似海。   冉楚厌恶地在心中咒骂,迟早有一天,他要这对曾经的鸳鸯,在他面前跪地讨好自己,成为他冉楚的两条狗。   这么报复地想着,很快冉楚就露出了一个笑容,恢复成之前自然的样子。   他来到江觉厌身旁,将手中印着许多漂亮小花的折叠伞递给他,发现江觉厌的目光还在那把黑伞上,不由笑着道:“谢余就是这样,在外面做事滴水不漏,在自己朋友面前却总是粗心大意,老是忘这忘那。”   冉楚毫不顾忌地扯着谎,反正这对原书里已经彻底闹翻了的旧情人,不可能再去为他的话对峙。而自己也绝不会,再给他们复合的机会。   江觉厌点点头,收回目光,语气淡淡地道,“冉先生和那位谢先生的关系确实很好,不然也不会一大早地就一起出来散步了。”   “那倒不是,他就是路过。”冉楚笑得很好看,看上去很含蓄的样子,“大概是因为我要过生日的事情,他来看看我有什么需要的。”   “生日?”   “对,后天是我的生日。”冉楚点点头,发出了邀请,“明天晚上我准备了生日party,准备一直守到第二天。江先生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来吗?”   江觉厌大概想了想剧情,没记错的话,这次party谢余也在。秉着谢余不痛快,他就痛快了的想法,江觉厌愉快地点头,“可以,我明天会来的,我很期待,冉先生的生日party。”   冉楚开心地笑了笑,随后看着江觉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有,江先生不用总是叫我冉先生,你直接叫我楚楚……当然,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似乎是觉得楚楚这个称呼太亲密,冉楚又连忙补救道:“我的家人还有朋友都喜欢叫我楚楚,我都习惯了,其实不太好对不对?听起来很像女孩子。”   “怎么会?”江觉厌笑意加深,他看出了冉楚的小心思,但仍旧顺着他的意道,“楚楚这个名字很好听,那我也就随大流,叫你楚楚吧。”   “不过,你也不用叫我江先生了,你觉得怎么方便怎么叫吧。”   冉楚点点头,很害羞的样子。但是他的心里却感到很满意,明天就是生日party了,虽然之前他不确定谢余会不会来,但现在有江觉厌在,谢余一定会来。   冉楚很期待,谢余听到江觉厌叫自己“楚楚”时,会是什么表情。   而就要离开的江觉厌,并没有要冉楚手里的那把伞,他的笑容很漂亮,眨眨眼道:“这样的碎花小伞,是不是和我的形象不太符合?”   冉楚不知所措地蹙眉,目光下意识看向那把黑伞,心里恼怒,但还是道:“那——”   “距离也没多远,我跑回去就行。”   江觉厌轻松地道,不再和冉楚多语,快步离开了这座别墅。   背对着冉楚,走在烟雨里的江觉厌,神色渐渐冷凝。   他嗤笑地想,冉楚实在多虑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拿谢余的东西。   尤其是,是谢余忘在他“情人”家里的东西。 第121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三)   江觉厌不打伞回到别墅后, 第一时间就回去睡了一个回笼觉。   他昨天本就没睡好,今早还是饿醒的,要不是看到了那两个人,江觉厌本就打算吃完早餐继续睡的。   而本来就没休息好, 还出去冻了一圈的后果是, 当天下午江觉厌热醒后, 就发现自己发烧了。   摸了摸额头, 大约确定自己烧得不是很严重, 江觉厌倒了点水喝了退烧药, 然后裹着毛毯开始看电视。   他躺在沙发上,脸还带着病态的红晕, 丹凤眼因为生病没有了平日里的锋利, 反而变得惫懒而沉默。   1551担忧地看着江觉厌,念叨道:【宿主, 你不去医院看看吗?或者让医生上门看看也行啊。】   以它对宿主财力的了解,这应该不难才对。   “懒得弄。”江觉厌倦怠地道, 他其实很想继续睡一觉, 睡着了就没那么难受了。但可能是白天睡多了,他躺在那里只觉得头疼,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1551觉得拿宿主很没办法,碎碎念道:【回来的时候应该拿一把伞的,好歹挡挡雨,说不定就不会发烧了。】   许是因为大脑过于混沌,江觉厌自动忽略了系统话里的另一种可能,讥笑道:“我又不蠢, 谁知道谢余那个变态,会在留在他情人家里的东西里, 放些什么?”   1551不明白宿主的意思,但不妨碍它连忙纠正宿主的错误:【宿主,白月光现在和主角还不是情人关系,以剧情里来说,他们现在最多出于暧昧阶段。感情戏是在你回国之后,两边同步发展的。】   它期待地说完,以求宿主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1551并不想强迫宿主做选择,但也希望,宿主能够有一个好的未来。   而以1551对人类的浅薄了解里,和主角在一起,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的未来。   但江觉厌并没有因为它的话动容,而是从善如流地改后:“对,是未来情人。”   1551:……   1551感觉到很没办法,它想了想,试探地开口:【宿主,你能告诉我,你和白月光,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吗?】   江觉厌动了动,惊奇地道:“你不知道?”   1551点点头,诚实地道:【我只知道剧情里写明了的,而关于你和白月光为什么会分手这一点,书里并没有写。只是从主角的角度评价道,那只是年少时的一段不成熟的荒唐感情。】   江觉厌挑眉,再次仔细翻看了一下剧情,这次他没有只在意那些让他嗤笑的情节,而是放在那些细节上,于是果然发现如系统说的那样,书里并没有明确提出他和谢余分手的原因。   而不仅如此,关于他和谢余两个人的事情,书里也是模模糊糊。据开头冉楚的自述那里也说明了,他并没有真正看过这本小说,关于这本书的了解,完全是因为身边有几个朋友很喜欢这本小说,讨论剧情时被他听到了。   江觉厌停顿了一会儿,第一次感觉到可惜。而这点可惜很快被他自己驱散,化作漫不经心的轻笑,“你好奇我和谢余为什么会分手,我也很好奇,在冉楚听到的剧情里,我和谢余为什么会复合。”   1551想了想,迟疑地道:【可能是宿主你和白月光当年有什么误会,后来书里的误会解决了。但是主角可能知道这一点,他可能故意隐瞒了这个误会?】   “想法很有趣,但是你想多了。”江觉厌看着电视,瞳孔里倒映出里面的情情爱爱分分合合,“我和谢余,没有误会。”   谢余亲口说出的分手,江觉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1551没话可说,看着宿主,再一次感觉到无从下手。它心累地想,这样的感觉,和前三次一模一样,但是这一次,还不如前三次。   让宿主和主角谈恋爱的时候,都不愿意。不让宿主和主角谈恋爱时,宿主却又非要和主角在一起。   你们宿主,都是这么叛逆的吗?   1551在心里的碎碎念,江觉厌当然不知道,他半合着眼,突然笑起来:“我说,你这系统还挺套娃的。”   1551规规矩矩地道:【我刚接收剧情时,也比较惊讶,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不是本世界的主角,还是穿书,刚巧和我们系统执行任务的方式有一定的重合。】   江觉厌轻笑,过了半晌才道:“你说,那现在我、谢余和冉楚,谁是主角?”   1551犹豫地道:【以我接收的剧情里,你和白月光都是冉楚命运的一部分,所以……】   江觉厌没说话,他渐渐闭上眼睛,像是要睡着了。   1551看了看他,还是坚定地道:【但是,我一直都相信,宿主的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我的前三个宿主,也都证明了这一点。】   江觉厌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他觉得这个系统还挺讨人喜欢。不过,江觉厌并不打算和剧情对着干。   反正,也没人值得。   .   时间回到上午,谢余回到家的时候,身上已经湿透了。   他沉默地把西装脱下来,平整地放在脏衣袋里,随后清除不小心留在玄关处的水迹,整理房间,直到一切都和之前一样了,他才停下来。   谢余打开电脑,开始工作,然后到十二点吃饭,吃完饭是十二点半,继续工作到一点,然后午睡半小时,继续起来工作。   这样的日子,只要没有意外,谢余每天都在重复,他活得像是一个机器人。   三点半的时候,谢余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是助理的电话。   谢余对助理的要求很严格,除了固定的汇报时间,如无大事,助理都不能干扰他工作。   而这个时间,助理找他,谢余只能想到一件事。   他盯着手机很久很久,直到第二次响起,才冷静地点开。   电话另一边的助理很疑惑,在工作时间,老板对电话一直是秒接。这还是第一次,需要他打第二遍,但助理并没有多说,干净利落地汇报:“总裁,您让我找的湖心别墅的房子已经找好了,房主给出的价格高于世面价格30%,请问还需要再谈吗?”   助理说完,耐心地等待谢余的回答,他认为总裁一定会接受,因为助理从未看见谢余那么急迫的让他做一件事,要求他有结果后第一时间汇报,而不是等到每天下午五点半的固定汇报时间。   至于别墅偏高的价格,对他的老板来说,又实在算不了什么。   助理自信满满,已经想好之后的工作安排,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电话另一端,一直没有声音传来。   他不由疑惑地道:“总裁?”   谢余看着手机,放在桌子上的手张开又合上,到最后死死握紧,直到指节泛白。   谢余,克制。   他在心里这么说,在助理忍不住再次发问之前,声音平淡地道:“不用了,接下来你也不用再操心这件事了。”   对面的助理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通话已经被挂断。他只好放下这件事,对于自家老板的深不可测,又有了新的认知。   挂断了电话,谢余垂首,死寂了半晌,才重新拿起笔,像一个机器人一样,继续开始工作。   .   第二天晚上九点,已经重新恢复健康的江觉厌,带着一份礼物,悠闲地敲开了隔壁的大门。   冉楚惊喜地打开门,“快进来,party快要开始了。”   江觉厌随意地点头,打量着别墅内部,这里早已被装饰好了,幽暗的灯光和氛围,更像是一个酒吧。而此时这个“酒吧”里,已经坐满了冉楚的朋友,各种吵杂的声音扑面而来。   江觉厌挑眉,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一个角落,恰好,坐在那里的一个人,也正向玄关处看过来。   是谢余。   江觉厌在心里感觉到十分好笑,虽然早知道谢余要来,但谢余真的来了,还是让他很想笑。   那可是谢余啊,活得像个老古板,连高中毕业庆祝时都不愿意去酒吧,而是选择早早回去。讨厌吵闹、也讨厌被打乱作息的谢余,竟然真的来参加冉楚的生日party,还要为冉楚熬夜到零点。   江觉厌想笑,也就真的笑出来,他笑起来时格外好看,哪怕绝大部分时候,他的笑容都不是善意的,而是永远充满了攻击性,也同样让人挪不开眼。   现在,也正是如此。   party的许多人,都忍不住被这个美人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得上前打招呼,想要让冉楚介绍一下。   正笑意满满的冉楚表情一僵,心生恼怒,他才是这场party的主角,可这些人眼里,都只有一个江觉厌。   冉楚心里生出厌恶和不甘,凭什么,凭什么江觉厌是主角,所有人就都要喜欢他,就都要围着他转?   那他就偏要江觉厌成为他的狗,爱他爱得不能自拔,冉楚要驯服江觉厌,还有谢余。   他要这对曾经情深似海的旧情人,为他反目成仇。   而冉楚想要活在,所以人的中心,而不是做无人在意的尘埃。 第122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四)   谢余坐在角落里, 静静地看着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的江觉厌,半点不感到意外,无论什么时候,江觉厌总是活得最漂亮也最耀眼的存在。   他只是看着言笑晏晏的江觉厌, 有一点难过。   那曾经是谢余一个人的玫瑰, 如今终于挣脱了束缚, 张扬放肆得开在所有人心里。   谢余端起旁边的酒杯, 辛辣的液体入喉, 也压抑下了心中翻涌的情绪。   他没有上前, 在热闹的party里,像一个旁观者一样, 从头到尾坐在角落里, 遥望着曾经属于他的玫瑰。   结束和一个人的交谈,江觉厌瞥到冉楚快维持不下去的笑脸, 微微一笑,决定还是不要再刺激他, 主动要求找一个安静的位置歇一会儿。   听完这句话, 快爆发的冉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快速替江觉厌找了一个位置,本想再继续说说话,但很快,身为party主人的冉楚就被叫走了。   目送着歉意的冉楚离开,江觉厌坐在那里,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这个party,不得不承认,冉楚的审美还是不错的。整个party不失热闹, 但又用绿植和摆设隔出一个个小空间,可以让喜欢安静得人待着, 也适宜发生一些私底下的暧昧。   江觉厌轻笑,慢慢拿起一旁的香槟,抿了一口。   江觉厌想要独自待一会,但显然,很多时候既使他不想,也总有一堆苍蝇殷勤地围着他转。   一个颇有几分俊俏的青年走过来,没等江觉厌开口,就自己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开始自得地吹嘘起来:“美人,你是第一次来冉少的聚会?”   江觉厌随意地点点头,目光从他的中分发型上,还有漂亮的格子西装上掠过,在心里嫌弃地啧了一声。   好久没有见到那么辣眼睛的搭配了,真是白瞎了这身衣服。   俊俏青年并不知道江觉厌在想什么,相反,还为江觉厌的目光感到自得,他伸出手,扯了扯身上的西装,“知道这是谁设计的吗?”   江觉厌顿了顿,从善如流地问道:“谁设计的?”   俊俏青年凑过去,低下头,神秘地道:“谢余!”   说完,他就好整以暇地等待欣赏美人震惊的脸色,但江觉厌只是突然往后靠了靠,歪头好像很疑惑地看着他。   俊俏青年心中一跳,哪怕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也不生气,主动替他答疑解惑,“你不知道谢余是吧?那可千万记着了,谢余可是世界时尚最顶端的大佬,他亲手创立了时尚品牌‘渔’,你要是在外面说自己不知道谢余,就等于说自己不懂时尚。谢余设计出的每一件衣服都备受追捧,但很少对外发售,没有关系根本买不到,瞧见我身上这件没?”   他得意地再次扯了扯,“要不是我和冉少关系好,还买不到呢。你要是也想买,我可以和冉少说说,说不定冉少愿意帮忙呢。”   江觉厌轻笑,“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俊俏青年大为得意,正准备继续喋喋不休地吹嘘,最好让美人自觉臣服,乖乖跟着他上/床,就听见眼前的美人笑吟吟地继续说,“只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草包不会以为自己裹了一层金玉,就可以假装自己不是败絮了吧?”   俊俏青年一愣,等到反应过来江觉厌说了什么,立刻脸一阵青一阵白,握着酒杯的手直颤抖。   “你——”   “嘘。”江觉厌竖起食指,让他安静,低笑起来,“就要开始庆祝冉少的生日了,还是安静些比较好吧?”   说完,他施施然地站起身,像开始聚集的派对中心走去,离开之前,他向青年眨眨眼睛,活像只勾引人的狐狸精。   俊俏青年的气恼不由得消散,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美得不像话,所有的怒火都变成了欲望在他的心底燃烧。   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看着江觉厌远去的背影,不自觉地想,一定要想办法得到这个男人。和他这样带刺的美人上/床,一定超爽。   俊俏青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眼睛闪了闪,虽然之前冉少警告过,不要在他的派对上搞事。但是今天人那么多,灯光又那么幽暗,和酒吧根本没有什么分别,不会有人发现的……   .   已经开始临近十二点了,冉楚落落大方地站在派对的中心,礼物围着他摆满了一群,穷极无聊的围观群众,开始起哄让他拆礼物看看。   冉楚无奈地拒绝,但实在拗不过朋友的起哄,只好答应拆几个看看。   江觉厌站在靠后的地方,漫不经心地看着喧闹的人群,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1551茫然地问:【宿主,怎么了?】   “谢余那样的老古板,也能够站在世界时尚的顶端?”江觉厌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1551好奇地问:【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世界时尚圈要完了。”江觉厌轻笑,“有钱人的审美也完了。”   1551:……   【可是,剧情里说白月光很厉害啊,拿过很多奖。后来在一起后,还经常给你们三个人设计衣服,一起穿情侣装。】   “那我只能说,他还挺忍辱负重的。”江觉厌嗤笑,慵懒地道,“为了家庭和谐,还要给我这个旧情人兼情敌设计衣服。只是他愿意做,我还不敢穿呢,谁知道他会往衣服里放什么。”   这是宿主第二次说怕白月光偷偷放东西了,1551不由好奇地问:【他会放什么啊?】   江觉厌停顿了一会儿,突然转移话题道:“他确实很会做衣服。”   系统再问,江觉厌就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热闹的聚会中心,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而这个时候,推拒不下拆了好几件礼物的冉楚,拿起了一个包装简单的盒子。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盒子,而旁边本来只是起哄的人群在看见里面是什么之后,不由得集体发出了一声尖叫。   盒子里,是一块银白色的手表,不论是纯手工的制作还是上面镶满的粉钻,都说明了它的价值不菲。   “我记得,这个是J家的限量版,这个系列全球只有三块,而这块粉钻的,是价格最贵的那一块!”   “这是谁送的?好阔!”   “哎呀你真是,还能是谁,当然是……”   冉楚在周围人的叽叽喳喳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意识看向了人群。   他在找谢余。   但谢余并没有因为他在拆礼物而过来,依旧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冉楚想了想,主动走过去,旁边的人起哄地簇拥着他往那里走。   “谢谢你,我之前只是提过一次,没想到你就送我了。让你送我那么贵重的礼物,实在不好意思……”   江觉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谢余似乎说了什么,但声音不高,依旧是冷淡的样子。   他不由得感到无趣,像谢余这样的性格,竟然还真的有人在接触后,还喜欢他?   冉楚并没有带着人在那里待多久,知道谢余不喜欢吵闹,他很贴心地很快就带人离开了,毕竟,冉楚的虚荣心已经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他把玩着那块手表,在周围人的催促声中,羞涩地带上了手腕,心里却还有些遗憾。   要是能让谢余亲手给他带上,那才是最完美的礼物。只是冉楚很清楚,他现在去提这个要求,谢余只会拒绝。   不过没关系,他打量着自己纤细手腕上华贵的手表,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谢余会成为他的,而看到了这一幕的江觉厌,也一定会因此,不由自主地注视他。   冉楚这么想着,在切蛋糕的时候,亲自捧着一块蛋糕去找江觉厌。   冉楚笑了笑,脸上还因为是寿星被抹了一点奶油,看上去俏皮又诱人,他不好意思地道歉:“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都没有好好陪你说会话,是我这个主人的失职。”   他把甜腻的蛋糕递给江觉厌时,粉钻手表在灯光下熠熠生光,衬着冉楚纤细的手腕,显得格外漂亮,一眼看过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江觉厌接过那块蛋糕,面容不变,笑吟吟地道:“哪里会?我今天玩得很开心,还要谢谢楚楚才对。”   冉楚听完,不由得脸红了一瞬,心里总算舒服了很多。   只可惜,谢余离这里太远,没有亲耳听到这句话。   冉楚这么想着,又故意在江觉厌这里磨蹭了好长时间,确定谢余一定看见了,才满意地向下一个人走去。   看着冉楚远去的背影,江觉厌的表情渐渐淡下去,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他随手拿起叉子,尝了一口蛋糕,很快就为此蹙紧眉,太甜了。   他不喜欢嘴里那种甜腻腻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一杯冰凉的酒贴心地被人送上来,江觉厌抬起头,是刚才的那个俊俏青年。   “要喝杯酒吗?”俊俏青年自以为笑得很迷人,把酒递了过去。   江觉厌挑眉,他正好难受,接过那杯酒,轻抿了一口。   【宿主!别喝!】   与此同时,1551的惊呼声响起,焦急道:【他好像是后来那个给你下药的那个主角朋友!】   江觉厌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个情节,但不是在这次生日party上,而是后来有一次在酒吧,和冉楚还有他的朋友遇见的时候。   他好像还因此,和冉楚发生了一点亲密关系。当然,没有到最后。   这么想着,江觉厌顺势咽下了口腔中的酒液。嘴里甜腻的味道还是没散,他蹙了下眉,干脆又喝了一大口。   1551:!!!   【宿!主!】   你就这么叛逆吗!!! 第123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五)   1551看着宿主, 心累得说不出话来。江觉厌用一只手撑着额头,在心里轻笑,“急什么?”   他感觉到了一股眩晕和燥热,但江觉厌并不急, 相反, 他觉得自己十分平静。   但1551不可能不急, 它快速地道:【宿主,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对对, 你的住处离这里不远, 趁着药效还没彻底发作,你赶紧离开!】   “不走。”江觉厌感觉自己越来越晕, 身体也越来越热, 他干脆趴在桌子上,倦怠地道, “我为什么要走?我等着主角过来,好……”   江觉厌的声音越来越低, 慢慢的就不说话了, 只留下1551焦急的呼唤。   看着趴在那里没有了意识的美人,通透如玉的皮肤因为药效的作用染上了潮/红,像是等待着别人触摸啃咬,俊俏青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美人的滋味,他偷偷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于是冠冕堂皇地看着昏睡的江觉厌, 假惺惺地问:“你怎么了?是喝醉了吗?我扶你过去休息吧。”   这一招俊俏青年用过很多次,先把掺了药的酒给猎物喝了, 再以喝醉了带去休息为由把猎物带走,之后再发生什么,就是由俊俏青年自己说了算。至于猎物后续会不会追究……俊俏青年的笑意加深,这药可是好东西,代谢得极快,一夜剧烈运动过去,猎物又能够拿出什么证据呢?   他再次虚伪地呼唤了几声江觉厌,见猎物没有吭声,终于大胆地伸出手,想要一揽美人入怀——   砰!   俊俏青年只觉得腿弯一疼,整个人被踹倒在了地上,正想破口大骂是谁坏了自己的好事,扭头就看到了一张冰冷压抑着愤怒的脸。   他霎时吓傻在了那里,结结巴巴地道:“谢,谢总?”   谢余的心里充满了怒气,他深深地看了俊俏青年一眼,不再浪费时间,快步上前搀扶住状况不明的江觉厌。   好烫!   谢余的眉蹙得死紧,这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醉酒,他推了推江觉厌,试图唤醒他的几分意识,但并没有成功,眼前滚烫的人反而如同找到了归处一样,像蛇一样缠了上来。   谢余的脸越来越冷,那个下药的青年已经趁势跑了。他只好一只手紧紧搀扶住江觉厌,另一只手拿过那杯喝了一半的酒,因为没有合适的容器,他倒了一些浸透手帕,然后把手帕放在口袋里收好,以便之后化验成分。剩下的酒他喊来一个闻声过来查看的熟人,交给她保管好。   “看好这杯酒,不要让任何人碰它,事后必有重谢。”   简单快速地说完这句话,谢余没有再耽搁,拦腰抱起江觉厌,快步离开了派对。   路过的粉发女孩愣愣地点点头,看着江湖传闻中可能是个性冷淡的谢总,紧紧抱着一个漂亮的男人,那个男人还无意识地乱摸着,而据说不解风情的谢总,竟然也纵容着他……   粉发女孩沉思半晌,觉得自己吃了好大一个瓜。不过——   管他呢!粉发女孩快乐地想,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杯酒,恨不得拿个保险柜把它锁起来。   要知道,能够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谢余谢总欠人情的机会,就是连她父母都没有遇到过……   .   谢余抱着身体滚烫的江觉厌,用自己的外套紧紧包裹着他,但当走出别墅的那一刻,谢余还是感觉到怀里的人,因为接触到冷空气而瑟缩了一瞬。   他安抚地拍了拍,更加抱紧了这个人,大步流星地向停车场走去。   找到自己的车,谢余空出一只手打开后车门,试图把人放进去。   但因为他放开的动作,原本被紧紧困在怀里的江觉厌终于得到了自由,因为身上的热度,伸出手想要抱住眼前冰凉的躯体。   谢余一时挣脱不开,只好压低声音,“江觉厌,松手,我送你去医院。”   可是没了意识的人又怎么会听他的话,江觉厌伸出两条柔软的胳膊,紧紧搂着眼前的人,还张开嘴,试图咬一口。   谢余想要躲避,但并没有成功,江觉厌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颈上,留下了两个深深的齿印。随后似乎又觉得自己太过粗暴,江觉厌伸出舌头,爱怜地舔了舔那有些渗出血迹的齿印,然后又继续往上舔,最后将吻落在了男人的嘴角。   谢余闭了闭眼,身躯微不可察的颤抖,当感觉到江觉厌还在试图继续时,他终于哑着嗓音开口了。   “江觉厌,你知道我是谁吗?”   谢余漆黑不见丝毫光芒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江觉厌歪歪头,氤氲着一片水汽的眼睛好像因为这一句话清醒了几分,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好久,在看到对方越来越紧绷的样子后,突然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知道,你是谢余嘛。”   原本克制内敛的男人眼睛不由得睁大,漆黑不见底的深渊好像落进了一束光,他张张嘴,大概是想要说什么,但下一刻,谢余再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眼前的江觉厌,仍在继续:“真可惜,我还以为会是冉楚呢,白瞎了我喝那杯酒……”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又往谢余这边蹭了过去,颇有几分将就的意味。   谢余眼里的光灭了,他压抑地闭上眼睛,但仅仅是一瞬,谢余又睁开了眼,不顾江觉厌的挣扎,沉默而又快速地把他塞进后座,系好安全带,然后快步来到驾驶座。   握着方向盘,谢余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冷静,谢余。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紧紧握住方向盘,平稳而又快速地开着车,向最近的医院驶去。   .   江觉厌再次醒来,是在惨白的病房里。   他看着周围的摆设,轻轻啧了一声,在心里问系统,“主角把我送医院里去了?那么好心?”   1551复杂地看着宿主,迟疑地道:【你不记得昨天的事了?】   江觉厌点点头,“记得啊,我喝了那杯酒,然后呢?冉楚来了吗?”   【不是冉楚,】1551叹着气回答,【是白月光。】   “谢余?”江觉厌愣了一瞬,随即满不在乎地笑开,“倒也不奇怪。”   他从病床上坐起来,身体还有些无力,但这并不耽搁江觉厌起床,他打量着这个病房,是私人医院。   也是,谢余做事总是那么妥帖细致,比起可能需要等待且隐私没有那么高的公立医院,私人医院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宿主为什么这么说?】1551心累地问,【还有昨天,我明明告诉你酒有问题了,你还喝!】   【难道下了药的酒会更好喝吗?!】   听着1551发自灵魂的质问,江觉厌满不在乎地笑笑,安抚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那个垃圾嘛,他才来我就知道有些不对,后来结合剧情一想,也很正常。”江觉厌边说边从床上下来,慢慢来到了洗手间。   “估计是剧情里生日派对时,冉楚大部分时间都跟着我,他不好下手,才在后来选择了酒吧。但这次不一样,我故意抢了冉楚的风头,他昨天恨不得离我远远的,哪还往我这边走。垃圾看到了机会,就总想做些小动作。”   1551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无力地质问:【知道你还这么做……】   江觉厌笑了笑,慢慢对着镜子打理自己,“又不会出事,别看冉楚今天不在我身边,但他精明着呢,估计时时刻刻都注意着我,哦,还有谢余。”   “那个垃圾想带我走,瞒不过冉楚。我猜剧情里在酒吧那次也是一样,冉楚不会让他的‘猎物’,逃出自己的视线。”   【万一,万一主角恰好没有注意那里呢?宿主你就不能想的更全面——】   “万一冉楚没注意,还有谢余呢。”   说这话的时候,江觉厌用手接了一捧水,把脸埋在冰冷的水里许久,才慢慢抬起头。   1551很惊讶他这么说,江觉厌懒懒地一笑,“怎么,没有想到我会说谢余。”   1551点点头,诚实地道:【是。】   “这又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谢余就是那样的人。”江觉厌从旁边扯过一张一次性的面巾,擦拭起脸上的水珠,平静地道,“谢余永远活在他给自己制定的规则里,他基本上不会做违法的事,也不会看着一件违法的事在他眼前发生。”   “他就是那种,哪怕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也不会做任何坏事,不会闯红灯,不会小偷小摸,对着空无一人的收银台,也会把钱一分不少放上去的人。”   “他不仅不会触犯法律,也不会违反规则,同样有着比世界上绝大部分人更高的道德底线,他不允许自己有瑕疵——这个瑕疵不是指能力或者其它,而是指品格。”   “所以如果看到有人没有意识地被人带走,他一定会上前阻拦,不论那个人是谁,是他的仇敌还是他的朋友,都一样。”江觉厌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在讽刺又像是没有,“恰好那个时候,因为冉楚的原因,他一直在往我这里看。”   【听起来,白月光人很不错?】1551下意识地道,疑惑宿主为什么肯定白月光的人品,却还是不愿意和白月光复合。   “是吗?”江觉厌将用完的面巾扔进垃圾桶,同时露出一个笑容,喃喃地道,“我也觉得很不错。”   所以他对于谢余,也并不需要那么不甘和怨愤,对吧?   【不过,宿主你刚刚说基本上不会违法?】1551不由好奇地道,【难道白月光那样的人,也会做违法的事?】   1551等待着宿主的回答,但江觉厌听到它的话,却一反常态地,看着镜子沉默了许久,像是失了魂一样,表情呆愣。   直到1551奇怪地喊了好几声,江觉厌才渐渐回过神来,重新带上几分慵懒的笑意,语气放松地道:“那不是后来嘛,他都愿意为了主角做三人行这种事了,还不能说明他打破了底线?所以我用基本上来形容,也没错。”   1551哦了一声,看着宿主,还是觉得有一点奇怪。   江觉厌并不知道系统所想,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继续道:“只是可惜了,我本来还想和冉楚发生点什么的。”   “没想到来的是谢余。”他遗憾地摇摇头,好像真的为此惋惜不已。   1551闻言,不由得第一次同情起白月光,叹息着道:【宿主,看来你真的是很讨厌白月光。昨晚也是这样,没意识了也不忘怼他。】   江觉厌一愣,“我昨晚也这么说了吗?”   1551点点头,【是啊,你昨晚也那么说了。】   “那谢余——”   咚咚。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了,很有礼貌的两声提醒就停止在那里,耐心等待里面的人反应。   是谢余。 第124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六)   江觉厌并不需要怎么猜测, 就知道那是谢余。   只有谢余,连敲门都流露出属于他的那种礼貌与克制,生怕有一丝一毫冒犯了别人。   江觉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扭头看了看镜子, 确定自己的形象依旧完美无缺, 面对前男友绝不落下风之后, 才满意地点点头, 打开了门。   谢余就站在那里, 还微垂着头, 是刚好可以确定里面的人状况,又不至于看到不该看到东西的角度。   江觉厌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洗手间的门, 果然, 是磨砂玻璃的。   确定江觉厌整理好了,谢余才慢慢抬起头, 他今天换了一件衣服,外面依旧是纯黑色的西装, 内里搭了一件高领衬衫, 更显得冷淡禁欲,不好接近。   他平静地道:“我买好早饭了,过来吃一点吧。”   看来昨天还回去换了一身衣服。   江觉厌漫不经心地颔首,顺便在心里讥笑自己刚才的好奇。   谢余会有什么反应?他什么反应都不会有。   江觉厌走过去的时候,谢余已经支开了桌子,上面摆了一份豆浆,半份小笼包,还有两个翡翠烧麦。   江觉厌的眉头微松, 顺手拿起豆浆喝了一口,微烫, 少糖,是他喜欢喝的那一种。   谢余看了一眼,确定他在吃饭,又打开手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江觉厌也没有说话,神色从容,慢条斯理地解决了早餐。   他吃完饭,擦擦手,“你可以先回——”   “我和你说一下昨天的事。”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谢余看了他一眼,复又垂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平淡地继续道:“你体内药物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与昨天那杯酒里的一致,证据之后我会让人送过来。在那之后我询问过冉楚,昨天的生日聚会并没有监控,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作证。”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化验单拿出来,同时还在继续:“昨晚的那个人名叫赵岳,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只不过以前都是在酒吧里,受害者苦于证据不足,在事后多选择忍耐下来。我已经让人联系那些酒吧,看看能不能拿到一些证据,受害者那边也在联系,如果能够联合举证的话,对判决会更有利。”   他条理分明地说完,不落下分毫,完全不需要江觉厌再思考,他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一如既往地妥帖细致。   但是——   江觉厌轻笑,笑容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张狂,“你觉得,我想要报复需要那么麻烦吗?”   走法律途径,对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最公正可靠的办法。但是对于江觉厌这样的人来说,漫长的诉讼流程,就不太高效了。   江觉厌拿出手机,忽略了上面多如牛毛的消息和未接电话,而是搜了搜,随即笑开,“他家是开娱乐公司的,那就好办了,你应该没有忘记,江家的产业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以文娱为主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好看,甚至因为说的比较随意,没有了该有的攻击性,反而显得有几分可亲。只是那双丹凤眼盯着手机的时候,像是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尘埃,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   谢余一顿,很快又平静地整了整手中的资料,将它们放在了病床旁的桌子上,“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选择,如果对你来说有更方便的方法,那当然更好。”   “当然,我也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江觉厌笑吟吟地道,“谢先生帮了我,我自然十分感激,就是不知道,谢先生想要什么回报?”   他十分客气也自认为很有礼貌地发问,等待眼前这位谢先生的答案。   谢余看着他,有一瞬间很想问,我们现在那么生疏吗?但很快,他压下了这句话,不让一时的冲动毁了难得的相处。   他低下头,脖子上的的伤痕还隐隐刺痛,这种刺痛让谢余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他顺着这股痛感,自认为冷静地道:“不必,我也不算帮上了忙,真要细究起来,应该是我不小心打扰了你的好事。江先生不追究,我已经很感激了。”   听完谢余的话,江觉厌原本笑吟吟的表情不由得慢慢淡了下去,化作一片冷凝。   这是因为被迫救了前男友,然后发现前男友惦记他的新情人,所以觉得不满?   真是难得啊,他认识谢余那么久,都没见他生过气,偏偏现在,为了冉楚。   呵,王八蛋。   江觉厌心里升起一团怒火,完全把自己在洗手间里生出的那点“放下”扔到了一边,决定和谢余死磕到底。   他压抑住怒气,假惺惺地笑起来,“怎么会?该感激还是要感激的,毕竟谢先生确实是出于好心,我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谢余抬起头看着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得握紧,偏偏表情还是一片平静,“没必要那么麻烦,对了,之前冉楚一直在联系我,想要知道你的下落来当面道歉,只是我不确定你和冉楚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告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告知冉楚。”   江觉厌眼睛微眯,随即轻快地开口,“当然可以,我和楚楚虽然认识不久,但一见如故,是很好的朋友。朋友来看我,我怎么会不愿意?”   他眨眨眼,冲着谢余笑笑。   谢余的手收得更紧,脸上像是结了霜一样,冷得吓人。   江觉厌见此心中更气,脸上却还维持着笑容,假装疑惑地提醒:“怎么不给楚楚打电话,他现在说不定还急着呢。”   谢余不想让冉楚见他,不可能,他们可是要纠缠一辈子的。   “……你手机就在你手里,”谢余的表情冷凝,控制着自己的语速,让他看起来更理性些,“冉楚之前也和你打了不少电话,你可以回复他。”   江觉厌“惊讶”地拿起手机,连忙道:“我刚才只顾着搜赵岳了,竟然忘记了这件事,真是太不应该了,我这就回复楚楚,希望他不要太急。”   说着,江觉厌就当着谢余的面,笑着打通了冉楚的电话。   他不动声色地庆幸,幸好那天冉楚要交换联系方式自己答应了,不然若是自己不知道“楚楚”的联系方式,可不是要在谢余面前低一头?   呵,谢余。   电话打通了,江觉厌笑眯眯地和冉楚说着话,让他不要担心自己,顺便告知自己的地址,只是——   “对了谢先生,这里是哪个医院来着?”   江觉厌轻快地问道,盯着谢余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恶劣地勾起一个笑容。   谢余,你也有今天。   谢余不自觉地深呼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快步去往洗手间,“我去洗把脸。”   江觉厌“关心”地问了几句,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看着谢余急促离开的背影,他在心中冷笑。   你不想说,我就没办法知道了吗?   江觉厌一边笑着和冉楚说话,一边随手翻开床前的医疗卡,将上面的地址告知了冉楚。   “对对,楚楚你快点来哦,我在这里等你。没办法,医院里太无聊了。”   一定要快点来,他可是太期待谢余到时候的表情了。   挂断了电话,江觉厌靠在床头,笑得很开心。   1551小心翼翼地道:【宿主,你很生气吗?如果不想让主角来,可以不让他来啊。】   江觉厌笑意盈盈,轻柔地道:“怎么会?”   他都说了,他超级期待冉楚快点来,看看谢余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到底可以因冉楚,生出多少涟漪。   江觉厌和从洗手间里出来的谢余并没有等多久,很快,终于得到了地址的冉楚,就迫不及待地赶到了这里。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冉楚出现在门口,他弯着腰气喘吁吁,白皙的脸蛋因此发红,一看就是一路跑上来的。   接着,冉楚就快步上前,一边担忧地关心江觉厌的身体,一边道歉。   “真是对不起,在我的生日宴会上让觉厌你遇到了这种事,幸好你没有大碍,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冉楚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觉厌的表情,还有坐在一旁冷漠的谢余,心里充满了焦躁和愤怒。   赵岳那个蠢货,如果弄坏了自己的好事,他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江觉厌轻轻挑眉,看着眼神不断在他和谢余之间游移,自以为没人发现的冉楚,在心里问系统:“他在干什么?”   1551不是十分确定,又和剧情对照了一番,才迟疑地开口:【可能是怕你和白月光发生了什么,想要确定一下。】   “嗯?”   1551乖乖地继续:【剧情里说,冉楚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他嫌脏。有明确提出过,幸好他穿越过来的剧情节点你和白月光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他才愿意下手,不然他才不要二手货。】 第125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七)   听完系统的话, 江觉厌有一瞬间的惊讶。   但他看着冉楚,随即反应过来,这件事发生在主角身上并不稀奇。   江觉厌只是觉得,有一些……可笑。   这就是谢余现在喜欢的人。   冉楚还在不安又焦躁地观察, 按理说谢余把江觉厌送来了医院, 他应该不用那么担心, 他偏偏, 偏偏今天谢余换了一身衣服。   该不会……   江觉厌挑眉, 在心中不可思议地道:“他不会还真以为, 我和谢余会在医院里做什么吧?”   1551:【……好像是这样没错。】   “他以为我是谢余那个变态吗?”江觉厌嗤笑,“在哪里都能发/情。”   1551不得不提醒:【那个, 白月光在这方面也是偏为保守的。以人类的价值观来说, 他做的最过分的事,应该是围观你和主角做——】   “行了别说了。”江觉厌嫌弃地打断, 眉头紧蹙。   一直关注着他的谢余立刻问:“怎么了?”   听到他的话,一直在想要确定什么的冉楚只能回神, 也赶紧上前表达他的关心:“对啊觉厌, 怎么了?”   觉厌——   谢余眉头微蹙,江觉厌的表情恢复了平时的从容,轻笑道:“我没事,刚才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冉楚以为他指的是赵岳,立刻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亲自过来给你道歉,到时候觉厌你要打要罚,他绝不敢说一个——”   “那就不用了。”江觉厌打断了他的话, 看着有些惊愕的冉楚,云淡风轻地笑道, “我自然会有办法解决,就不需要楚楚你多麻烦了。”   冉楚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随即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   哪怕穿书之前关于这一部分的剧情知道的不多,穿书之后的五年,也足够让冉楚清晰地认识到,江家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说白了,就算是谢余这样的人物,也无法和江家比拟。毕竟一个白手起家的穷小子,又怎么能和底蕴深厚的江家比?   要不是江觉厌从小不在江家的圈子长大,后来又直接去了国外,导致圈子里知道江觉厌的人不多。否则像赵岳那样欺软怕硬的人,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江觉厌下手。   只是——   冉楚的心里,涌现出一种让他硌得慌的不舒服。哪怕之前他也恨赵岳恨得牙痒痒,恨他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差点搞砸了自己的计划,但当江觉厌轻飘飘地说出他自有办法时,冉楚还是觉得不适。   不是为了赵岳,而是为了江觉厌这天然的高高在上,俯视赵岳和他,如俯视什么小虫子的态度。   “……那这样,如果觉厌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和我说。”冉楚掩饰住眼里的阴晦,一如既往地笑得干净漂亮,神色认真地道,“我站在你这边。”   江觉厌也笑眯眯地回道:“楚楚放心,有需要你帮忙的,我就一定会说。”   冉楚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只是在心里,他看着江觉厌,又厌恶又嫉妒。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冉楚在心里想,他就是一边厌恶着那些以势压人的人,一边又发自内心地,向往权势。   冉楚承认自己的卑鄙,但那又如何?他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漫不经心地想,他就是要那么卑鄙。   而迟早有一天,江觉厌和谢余,都会爱上这么卑鄙的他,一边痛恨一边又无法远离,和之前那些男人一样。   和冉楚进行了一系列亲昵又友好的交流,到了最后,冉楚接了一个电话,不得不告辞离开。   “我爸妈让我回去,他们想要全家人一起,再给我过一次生日。”   冉楚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觉厌,那我……”   “那你快点回去吧,”江觉厌理解地微笑,“我这里本来也没什么事,待会就去办出院手续。”   冉楚点点头,看向了谢余,“谢余,那你待会陪着——”   “不用。”江觉厌打断了他的话,明知道冉楚是在以退为进,想让自己拒绝,他还是分外配合地道,“昨天已经麻烦谢先生很多了,一个出院手续而已。我已经发消息给我的助理了,他已经在来医院的路上了。”   冉楚像是放下了心,“那就好。”   “谢先生也一起离开吧。”江觉厌笑吟吟地道,“我这里不需要太多人,就不麻烦你了。”   谢余抬眸看他,自从冉楚来了之后,他好像反而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坐在旁边看他们说话,一直很安静。   而现在,他看着江觉厌,表情平静地问:“不需要我了吗?”   “不需要了。”   听完江觉厌客气的话,谢余点点头,没有再碍事地待下去,和等待他的冉楚一起离开了病房。   江觉厌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表情渐渐淡了下去,靠在病床上,过了半晌,才打开手机发消息让助理赶紧过来。   做完这些,他撑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1551疑惑地想要开口问的时候,江觉厌突然轻啧一声,“亏了。”   1551:【什么亏了?】   “我和谢余在一起那么久,没发生点什么,真对不起他那张脸。”   江觉厌遗憾地道:“我也是才刚刚想起来这一点,毕竟别管谢余里子是怎么样,那张脸总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1551沉默,这绝对是它带过的最“个性”的宿主。   江觉厌不知道系统所想,撑着脸叹息,“都怪那时候还在上学,要是早知道有这一天,那我怎么也……”   剩下的话江觉厌没说,他想了想,突然问道:“1551,你帮我看一下,现在谢余具体和冉楚发展到哪一步了。”   1551并不需要回顾剧情,就直接无奈地道:【之前就告诉过宿主了,他们两个人在剧情里现在处于暧昧阶段,并没有超出朋友以上的发展。】   江觉厌轻哼:“你见过哪个朋友,给别人送价值大几千万的粉钻手表?”   他嗤笑着说完,仍旧不放心,“有过接吻吗?”   【没有。】1551心累地回答,【不仅没有,他和冉楚所有的亲密关系,都是在你们三个共同入洞房的那一夜。在此之前为了公平,你们都没有单独和冉楚发生过更深入的关系。】   江觉厌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若有所思地道:“第一次就玩3/P,啧啧,谢余果然是个变态。”   【……宿主,你也是其中之一。】1551不得不提醒道。   江觉厌抬起下巴,张扬地道:“我最多是表里如一,又不像谢余,整天装成个正人君子。”   再怎么兢兢业业地维持自己完美的道德观,到最后还不是为了冉楚,亲手打破了自己的底线。   1551感觉到很无奈,只好转移话题:【宿主问这个做什么?】   江觉厌没有回答,而是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   现在谢余还没有和冉楚发生关系,再之后就是他们三个人大被同眠了。想起自己和谢余谈了那么久的恋爱,最多也只是亲亲抱抱,江觉厌想想都觉得亏。   既然如此,不如——   “待想个办法,睡了谢余。”   .   另一边,谢余和冉楚一起离开了病房,在等电梯。   冉楚不由看向一直沉默的男人,神色带上了几分歉疚:“谢余,待会一起走吧?你看上去很累,真是麻烦你了,这本来是我该做的事情。”   他看上去又羞愧又担忧,比起明明被救了还全程淡淡的江觉厌,一脸感激的冉楚,简直善良得让人感动不已——   毕竟江觉厌醒了那么久,可从未关心过谢余一句。   冉楚在心里想着,更加满意起自己的形象,看向谢余的目光更加柔软了些。   谢余并没有应下,而是看着冉楚,突然答非所问地道:“他不喜欢别人叫他‘觉厌’。”   冉楚一愣,茫然地“啊”了一声。   谢余平静地看着冉楚,继续说下去:“你既然喜欢他,就不要做让他不开心的事情。” 第126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八)   冉楚终于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强笑道:“谢余,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觉——江先生昨天才认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想法?”   谢余看着他, 没有说话, 直到在冉楚以为, 他已经知道自己背地里做的那些事的时候, 谢余才侧过头, 继续看着不断变动数字的电梯。   他的声音传来, 依旧平静如水,“我只是提醒你, 他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   所以谢余称呼江觉厌, 永远是直呼其名,又或者是……   他没再想下去, 一旁的冉楚勉强笑着点点头,心里充满见了鬼的愤怒。   他还真不知道这一点, 仅仅是听几个人的议论, 当然不会连喜不喜欢什么样的称谓都提起来。冉楚只是随便选了个称呼叫,毕竟谁让江觉厌的名字那么古怪,怎么叫都很别扭。   但谢余告知他,并没有让冉楚感到开心,他只是再次愤怒,愤怒谢余的提醒。   还真是谢余,像书里说的那样情深似海。连以为自己是情敌,都要跑过来提醒一个称呼。   冉楚不自觉地握紧了手, 看着谢余,到最后只能一遍又一遍用计划中的未来, 来安抚他心中叫嚣的自尊心和愤怒。   直到许久,和谢余一起下了电梯的冉楚才恢复了平静,还能让自己笑着邀请谢余:“你坐我的车回去吧,还可以在路上歇一歇。”   谢余摇摇头,比起刚才可以说得上是冒犯的表现,他重又回归了古井无波的平静,淡淡地道:“我还有事,就不麻烦你了。”   冉楚只好笑笑,在谢余的目送下,离开了医院。   该死的谢余,以为自己很想送他吗?等以后,他一定要让谢余随叫随到,车接车送,甚至送他去和别人约会!   看了一眼冉楚快步离开的背影,谢余平静地转身,又重新回到了医院。   途中,他还顺手帮了一个老人,亲自把她送到了对应的科室。   之后谢余来到了医院大厅,他挑选了一个隐秘的角落,因为私立医院的病人并不多,他才找了个位置选择坐下。   坐下的时候,谢余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瞬间的疲惫。不过很快,他又重新收拾好表情。   谢余昨天确实没有休息,但不是因为江觉厌,而是因为他自己。   后半夜,他守在安睡的江觉厌旁边,舍不得离开。   谢余已经很久很久,没能好好看看江觉厌了。   谢余安静地靠在椅子上,灯下的阴影笼罩着他,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他坐在那里等了许久,直到看到江觉厌和一个年轻人一起走出医院大厅,才垂眸安静地离开。   .   江觉厌让助理送自己回了湖心别墅,就让他回去了。   因为有人不方便说话,1551在他脑子里憋了一路,最后还是忍不住雀跃地道:【宿主是要和白月光复合吗?】   虽然并不准备插手宿主的选择,但是!1551觉得这是一条正确的路!最起码要比主角那条多人行走的路好上不少!   然而1551注定是白开心了。   江觉厌倒了一杯水,闻言漫不经心地道:“谁说我要和谢余复合了?”   【可是宿主不是说要——】   “睡了他,和复合有什么关系吗?”江觉厌仰起脖子喝了口水,喉结滚动了一下,显得性感又勾人。   他放下水杯,对茫然的1551笑得漂亮,说话时轻飘飘的样子却像极了渣男,“我早就说过,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欲/望。”   江觉厌说完,随即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的想法超级正确。   1551终于明白了宿主的意思,它一边不由得同情起白月光,一边又忍不住提醒:【可是这样,宿主也没办法和主角在一起了。主角说过的,他有洁癖。】   江觉厌放下水杯,眨眨眼,如同一只惑人的狐狸精,“那就是他的事了,总不至于我还没和冉楚在一起,就要有为他守身如玉的责任吧?”   再说了,江觉厌也不觉得,冉楚真的会因为这个就放弃。   1551还是很担心,不由得小声念叨起来,【这样不太好吧……我是说,对宿主你个人可能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江觉厌恶劣地笑道,“冉楚接受不了,大不了就不让他知道。这样以来,以后在一起了,也不是不可以继续。”   “嗯,这么一想,和谢余偷情,还真是别有一番刺激。”   江觉厌眼睛微亮,像是想了一个极好的主意。他侧着头想了想,确定这才是自己想要的三人行,不由得愉快地点点头。   很好,就这么决定了,不过在此之前,待快点睡了谢余才行。   1551真的很无奈,看着宿主快乐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明明刚来到这个世界,发现139系统真的给自己改成了观测者任务,只要从头旁观到尾就算任务完成,1551还是很开心的。只是快乐之余,它查阅本世界的剧情后,还想帮助宿主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但是它实在没想到……   这个宿主,那么叛逆。   1551怨念地想完,只能打起精神,更加努力地面对这个世界。   不干涉宿主的选择是一回事,不想让宿主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同样也是1551想要做的。   .   接下来的几天,江觉厌在家闲着无事的时候,就天天被愧疚的冉楚找上门。   长相干净漂亮的青年,有时候是带着自己精心制作的小蛋糕,有时候是拿着自己种的花草盆栽,站在门口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你,很难让人不心动。   只是,精心制作的小蛋糕,被不喜欢吃甜的江觉厌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而需要人耐心照料的花草,在连自己都是一天三次家政上门的江觉厌手里,更是不过几天就枯死了。   更何况,江觉厌其实并不喜欢,别人踏足他的地盘。   于是在冉楚第三次上门的时候,他很快反主为客,笑吟吟地表示想去对方家做客。   冉楚一呆,随即赶紧点头,表示很乐意,之后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来招待江觉厌。   老是说,冉楚的手艺并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好,但是江觉厌还是表现得大为赞赏。   好不好吃不要紧,要紧的是谢余的新欢正费尽心机地在讨好他,光是想想,江觉厌就很满足。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江觉厌干脆把冉楚家当成了食堂,天天定时定点上门打卡,到了最后,冉楚的脸都快绿了。   能不绿吗?江觉厌一来,他最起码也要做四菜一汤,为了自己苦心孤诣营造的能干形象,他还不能叫厨子上门,只能自己动手做饭。   这也就罢了,辛辛苦苦做好了一桌子菜,冉楚刚陪着人一起吃完,江觉厌还要不离开在这歇息。   可江觉厌可以休息,他可以吗!乱七八糟的厨房和一片狼藉的碗筷还等着他去收拾,冉楚当然想放在那里不管等家政,但这实在不利于他维护自己爱干净的人设,尤其每当这个时候,江觉厌总是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或者干脆问冉楚用不用自己帮忙。   冉楚能说用吗?他不能,他只能笑得好看的让江觉厌歇着,自己勤快地去干活,几天下来,他恨恨地摸着自己的手,感觉皮肤都变得粗糙了。   而江觉厌客气两声之后,总是跟大爷似地坐在那玩手机或者看电视,非常有客人的自觉。   然后在离去的时候,为笑得脸都要僵的冉楚,送上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潇洒地离开。   只剩下一身疲惫的冉楚慢慢回到房间,顺便还要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第二天江觉厌的准时到访,恨得咬牙切齿。   至于江觉厌每日都不忘送上的各种礼物……冉楚冷笑,他现在的身份也是富二代出,再加上自己比起原主对身份的经营良好,还差那点礼物?   而更让冉楚忍耐不住的是,因为江觉厌天天上门的关系,他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出现“约会”了。   这让喜欢刺激,常年沉浸于欲/望中的冉楚,根本忍受不了了。   他不自觉地打开手机,作为一个好的猎手,冉楚的眼里当然不会只有江觉厌和谢余,事实上他的手机里,拥有着不少的“小狗”。   冉楚趴在床上,脸颊红润的看着手机,虽然心里还在犹豫,但到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挑选半晌,点开了一个人的聊天框。   聊天框里,距离冉楚上一次回复,已经有半个月了,这期间对面的那只野狗,一直不屈不挠地发各种消息,甚至打电话。   要不是冉楚曾经冷着脸表示过,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上门,否则这只野狗早就直接找上湖心别墅来了。   冉楚一边自得地想着,一边又轻蔑地发出一条短信,让对面那只听话得多的野狗来接自己。   算算时间,也该给这只狗点甜头了……冉楚一直非常擅长训狗,也非常明白,如何打一个棒子,给一颗甜枣。   几乎是冉楚刚刚发出消息,对面的男人就立刻回复,深情地表示自己马上就到。   冉楚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这么多天连续在江觉厌和谢余两个人身上吃瘪的自尊心终于得到了平复,他高高在上地又给舔狗发了条消息当甜头,心里不由满意地想,这条刚收不久的野狗,还真是听话。   施施然发完消息,冉楚放好热水,开始洗澡,顺便做个全身保养。他一边在热腾腾的水雾里轻喘着气,一边期待地幻想着即将到来的欲望,将要满足他的身体。   这场澡冉楚洗了许久,他并不急,任由那只野狗在外面等着,和他冉楚建立关系的狗,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再说……   冉楚的眼睛闪了闪,心想,只有等得够久,才会让江觉厌发现。   冉楚太懂男人了,所以当然也知道,一昧的示好是没用的。也该让江觉厌明白,他并不怎么上心的自己,其实在外面也是有人虎视眈眈地追求的。   而男人就是这样,明明是自己也不怎么在意的东西,一旦发现也有别人想要,立刻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不悦。   冉楚换上精挑细选的衣服,胜券在握地想,一旦开始感到不悦,江觉厌就会开始上心,会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而那之后……   冉楚笑得很开心,他看着镜子,确定里面的自己完美无缺,才转身出门。   在那之后,就轮到江觉厌,来讨好他了。   .   江觉厌满意地吃完米其林厨师亲自上门完成的一顿晚餐,终于觉得舒服许多。   回到房间运动过后,他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想了想,要不明天还是不去找冉楚算了。   玩了这好几天,江觉厌也觉得无聊了,实在是冉楚的反应就那么几种——忍耐,或者拼命忍耐。   他早就感觉到没意思了,偏偏江觉厌期待的另一位主演这几天都没有上门,就更让这出戏没有那么吸引人了。   于是江觉厌决定,还是自己的胃比较重要。   这么想着,江觉厌耳朵突然动了动,他听到了一阵引擎声。   他挑开窗帘,恰好可以看到,一辆豪华汽车停在了冉楚的别墅外。   而很快,一个长相帅气,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男人从车里下来,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别墅,百无聊赖地靠在车门上等待起来。   江觉厌若有所思,轻笑道:“这就忍不住了……”   他还以为冉楚能够再坚持一段时间呢。不过,看冉楚今天白天的反应,也确实不像是能够再忍下去的样子。   就在这时,等待的男人突然接起了一个电话,熟稔地说着什么。   是冉楚吗?不太像……   江觉厌漫不经心地放下窗帘,不过,那个男人好像有点眼熟。   或许是在哪里见过? 第127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九)   江觉厌随意地想, 并不怎么意外冉楚会这么做,毕竟剧情中早已写明了,不论是三人行前还是三人行后,如毒花一样的冉楚身边, 从不缺少各种男人。   不过, 江觉厌很快就把这件不重要的事情抛到脑后, 半靠在床上, 开始看起了“书”——前段时间, 发现自己对于剧情很多细节没有注意的江觉厌, 决定把这本以冉楚为主角的书再看一遍。   并不怎么喜欢整天在意识里翻看剧情,于是江觉厌让1551把剧情投射在一本书上。   幸好1551虽然没有什么功能, 但这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   1551忧愁地看着突然生气, 并把书扔到一边的宿主,小心翼翼地提议:【其实, 看着不开心,我们可以不看的。】   “看, 为什么不看?”   江觉厌冷哼, 负气地又把书拿过来,边看边冷笑。   很好,混蛋谢余“珠玉在前”,这次自己可以毫无负担地睡他了。   江觉厌面无表情地想,直到夜深了才狠狠合上书,准备明天继续看。   然而第二天,江觉厌并没能继续进行这场“生气”活动。   刚吃完早餐不久,江觉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上面的来电显示是“胡琳琳”。   江觉厌蹙眉,面无表情地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   胡琳琳的声音立刻亲热地在对面响起,“阿江啊,你回国了也不怎么来看看妈妈,妈妈一个人很寂寞——”   “缺钱了?”江觉厌打断她的话,淡淡地道。   “那倒也不是,当然,阿江要是愿意给,我也是可以收的。”胡琳琳厚着脸皮道。   “你要是有事,那就快说,不然你知道的,我对你的耐心并不多。”   “别别别!”胡琳琳赶紧地道,知道江觉厌这些年来愈加说一不二的脾气,立马快速说明自己的来意。   “这不是江家人嘛,又开始不长记性了,这几天又跑到我面前放肆,上次我包养了个小明星,他们竟然威胁那个小明星,要是敢跟着我,就封杀他!”   “你看你看,他们多嚣张?他们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当家。那可是你啊觉厌——不对,阿江,阿江,妈妈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   胡琳琳正气愤不已地告状,结果嘴一瓢,竟然把以前的称呼带了出来,她一时惊慌不已,立马开始道歉。   胡琳琳可是十分清楚,她能够从被江北岭赶出门、被所有江家人瞧不起的下堂妇,变成现在零花钱不断、可以明目张胆地包养小明星的贵夫人,可是全靠她这个好儿子。   每当想起这点的时候,胡琳琳总是又得意又懊悔,得意自己生了个好儿子,可以让自己咸鱼翻身;懊悔自己没能在和小江觉厌一起被赶出江家时,多照顾照顾他,而不是感觉生活没了出头之日,就天天自暴自弃出去打牌玩乐,以至于现在好不容易儿子出头了,她却连光都只能沾一点点。   就像现在这样,连不小心叫了儿子不喜欢的称呼,都生怕他直接挂断电话,不管自己这边的烂摊子。而给胡琳琳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在江觉厌主动挂断电话后再打过去。   但好在,今天儿子的心情似乎还行,并没有生气。   江觉厌当然不是因为心情好才没有生气,纯粹是因为这几天在冉楚那里听多了“觉厌”两个字,所以勉强算是有了抗体,可以暂且无视。   所以他只是淡淡地道:“继续。”   那边的胡琳琳立刻松了一口气,快速精简了自己的话:“所以我想着,你要是有时间,要不回来吃顿饭,给那些江家人看看,现在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胡琳琳虽然虚荣势利,但有一点很聪明,那就是她知道,江觉厌虽然不喜欢她这个母亲,但却更厌恶江家。   可以说,她能够在江觉厌上位后拥有那么好的待遇,全靠江家人太垃圾,以至于很多时候,江觉厌不介意顺手帮帮她,给江家人添添堵。   果然,对面的江觉厌想了想,反正最近也没事,于是淡淡地道:“我今天中午十一点半回去,让厨师备好菜,半个小时之后走。”   胡琳琳大喜,丝毫不在意时间长短,乐颠颠地应了声“诶”,电话随即响起被挂断的嘟嘟声,都不影响她得意的笑容。   毕竟胡琳琳很有自知之明,她对于江觉厌,最多只有生恩,没有养恩。当年就算江觉厌跟着她一起被赶出江家,也是有江家每个月按时打来的抚养费。而她整日里拿着大半的钱出去鬼混,只留下江觉厌和剩下的钱在家里,从来没有操心过一天。   要不是江家后来越做越过分,她的宝贝儿子也不至于那么厌恶江家,以至于到最后,平白让她得了好处。   所以想想,哪怕只能沾一点点光,她对现在的待遇也很知足了,平日里没事,绝不敢上前打扰江觉厌半分。   这么想着,胡琳琳顿时积极地起身,亲自督促厨师做菜,务必让她的金大腿儿子吃好喝好。   只要中午江觉厌一露面,那些江家集团的董事,自然知道该听谁的。胡琳琳幻想着,恐怕下午他们道歉的电话就会打过来,她的小男友估计也会立马甜甜地约她出去狂欢。   但是——胡琳琳摸了摸脸,毫不犹豫地准备到时候,再换一个小明星包养。   反正江家的公司里,从来不缺好看的小鲜肉。   .   江觉厌放下手机,也没有了看书的心情,转头闲极无聊地找了个电影看起来。   毕竟他空闲的时间不多了,还是趁现在保持好心情,先放松放松。   这几年江觉厌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开扩市场。不过江家到底还是以文娱为本,国内的市场更为重要,所以已经彻底接手江家的他,不出意外就要长留在国内了。   这也是江觉厌这一次回来并没有声张的原因——一旦那些人知道他回来了,他好不容易有的一段休息时间,也要浪费在那些接踵而来的应酬上。   不过现在,连胡琳琳都知道他回来了,恐怕是那些董事找到机会故意透露过去,以便来试探江觉厌回国,却一反常态悄无声息的原因。   其实他只是,真的不想理那些脑子不怎么好使的蠢货。   江觉厌一边淡淡地想,一边悠闲地看着电影。   直到将近十一点,他才慢悠悠地换了一身衣服,开车前往了江家别墅。   于是强撑着一夜狂欢后腰酸背痛的身体,早早起来的冉楚,在家里期待地左等右等,还是没能等到这几天准时上门的江觉厌,等到最后,冉楚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他只好亲自去隔壁敲门,但敲了半天,都没有反应。冉楚只能安慰自己,他应该有事出去了。   但是——   冉楚阴郁地想,昨天之后,江觉厌不应该会因为吃醋,今天更早地上门,甚至会假装不经意地询问他,昨天那个人是谁吗?   为什么江觉厌今天不但没来,反而还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128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十)   江觉厌回到江家别墅的时候, 胡琳琳已经在门口喜笑颜开地等着了。   其实平日里,胡琳琳并不住在这栋曾经把她赶出去的别墅里,但每一次江觉厌要回来,她就立刻马不停蹄地搬回来, 监督厨师准备好一大桌子饭菜等待她的金大腿, 亲亲热热地陪江觉厌吃完, 完美做好一个给江家添堵的工具人。   比如现在, 胡琳琳亲热地嘘寒问暖, 围着江觉厌说个不停, 进了别墅大门就赶紧让佣人上菜,还殷勤地拉开主位的椅子让江觉厌坐下。   这种全然无视的态度, 让坐在一旁沙发上等待许久的江北岭, 气得脸色发青,却偏偏在他这个儿子面前, 屁都不敢放一个。   江觉厌在江家积威之深厚,如此可见一斑。   菜很快就上齐了, 热气腾腾的一大桌, 色香味俱全,全是按江觉厌的口味做的。   所以说,权势是个好东西,江觉厌小时候和胡琳琳处在一个屋檐下,也不见得她记得他喜欢吃什么。倒是现在一年也见不了两次,然而次次回来,胡琳琳都能让人摆满一桌他喜欢的,且次次不重样。   江觉厌轻笑, 并不觉得这样不好,反而很满意地点点头, 接过旁边女佣送上的毛巾擦干净手,开始吃饭。   没有那么多爱恨情仇,也不需要他用心经营,这些人自然会讨好他,江觉厌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他这个人骨子里就拥有一种俯视众生的傲慢,只允许别人仰视他,而不会勉强自己放下身段,费心和别人经营一段平等的关系。   ——除了谢余。   但是唯一的谢余,也没有给他一个好的结果。   胡琳琳小心地看着江觉厌的脸色,确定他吃得开心,不由松了一口气,开始像往常一样,在江觉厌吃饭时讲一些江家的“趣事”,来给金大腿儿子下饭。   坐在沙发上一直无人搭理的江北岭忍不住长咳一声,压抑住心中的不适,主动走了过来,低声下气地道:“你回来了。”   他没有像胡琳琳那样称呼他“阿江”,也不敢直呼其名,就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句话。   因为江北岭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敢叫出和江觉厌名字有关的任何一个称呼。   当年还是花花公子的江北岭,一眼相中了虽然出身草根、但却长得十分勾人的胡琳琳,于是立刻非君不娶,固执地闹腾了许久才逼得江家人不得不同意,带着胡琳琳进了江家的门。   但是婚后没多久,从反抗长辈的成就感脱离出来的江北岭,就发现胡琳琳是个名副其实的草包,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她简直肤浅愚蠢到极致,给一点风就轻飘飘地想上天。   江北岭出身大家族,一直自诩为翩翩公子,却不想一时被狐狸精迷了眼,娶了个上不得台面的虚荣女子为妻。尤其是婚后他和其他娶了门当户对妻子的朋友对比起来时,就更厌恶起了胡琳琳,视她为自己人生中的耻辱。   要不是当时胡琳琳已经怀了孕,再加上江家长辈有意磨磨他的性子,当时江北岭就要和胡琳琳离婚。   但是不能离婚,不代表江北岭就要给胡琳琳好脸色,他直接彻底无视了胡琳琳,也从不回家,全当没有胡琳琳这个人。反正在外面,也不缺江大少的“家”。   连带着胡琳琳生下了孩子,江北岭都没看过一眼,连回来都没回来,而其他江家人也都有意无意地无视了这个孩子,视若空气。   后来胡琳琳还是想翻身,就抱着孩子去堵江北岭,让他给孩子起一个名字,刚从欢乐窝里出来的江北岭冷笑一声,看着襁褓里的婴儿,轻飘飘地道:“我一看见他就觉得厌恶,既然这样,就叫他江觉厌吧。”   说完,他就直接扬长而去,胡琳琳终于明白自己是不可能靠孩子翻身了,她只能抱着江觉厌回去安慰地想,好歹她还有一个江太太的身份。   婴儿的名字,从此也就定了下来。胡琳琳江太太的身份,却没能维持多久。   等到江觉厌三四岁,开始上幼儿园的时候,江北岭在外面的众多情人终于开始开花结果,他带着一个知书达理的情人和孩子回来,对江家长辈说自己已经诚心悔过,之后不会再做那种轻狂没脑子的事了。   而看着已经成熟不少的江北岭,江家长辈满意之余,也看不上胡琳琳和她生出的儿子,终于同意了江北岭离婚的想法,把江觉厌和胡琳琳一起扫地出门。   虽然江家长辈觉得没必要把孩子一起赶出去,他们江家也不缺那一碗饭,但江北岭坚持,他只要一看到那个孩子,就觉得看到了自己的耻辱。所以在他的要求下,本也就不怎么在意的江家长辈,自然是点头同意了。   那个时候的江北岭不会知道,被他不放在眼里的江觉厌,会在多年之后,彻底把江家握在手里,成为连他都看不透的大人物。   所以那个时候的江北岭,放任了二婚妻子时不时对江觉厌的欺辱;也在江家老子快去世时,准备召回所有江家血脉想要分遗产的时候,无视了其他江家人为了多得一份遗产,对江觉厌三番五次的下狠手。   反正多不多这个儿子,他江北岭分到的,只会是最多的。当时自以为大度的江北岭只是没想到,江觉厌会那么狠,那么聪慧。   聪慧到一眼就看穿了江家的局势,猜透了他们所有人的小心思,轻而易举地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狠到逼得江老爷子,不得不考虑,把江家交给他。   不然,江家那些被温室养大的蠢货,连同江家百年的基业,迟早被江觉厌料理个干净。   ——这是当时奄奄一息的江老爷子,临走之前告诉江北岭的,他那时候一时怨愤,又一时欣慰,一时后悔,可以说得上是五味杂陈。   但当时的江北岭哪里能明白江老爷子的深意,他只觉得愤愤不平,父亲为什么忘了自己,要把江家交给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子,甚至在江老爷子死后,第一个跳出来和江觉厌作对。   ——然后在那之后的现在,江北岭再也不敢对江觉厌高声说话、有一点不尊敬。   正如现在,他站在餐桌前,而江觉厌坐着,本该是江北岭居高临下,他却下意识地半弯着腰,像极了古时候毕恭毕敬的佣人。   但江觉厌并没有因此,就对江北岭和善半分,他夹了一筷子清炒莴笋,淡淡地道:“他在这里,我吃饭不顺。”   于是不用江觉厌再多说半句,胡琳琳立刻就站起来,积极地挽起袖子,大有江北岭不走,就架着他走的样子。   反正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又生了一场大病的江北岭,肯定是不如没心没肺的胡琳琳身体好。   好在江北岭到底还要脸,他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铁青,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狗仗人势的前妻,哆哆嗦嗦地离开了。   至于对江觉厌?他连怨怼都不敢生出。   赶走了江北岭,胡琳琳轻蔑一笑,又坐了回去,继续讨好她的金大腿儿子:“瞧他现在的样子,要是不说,谁看他不是看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那眼袋都快垂到地上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做个男人!”   “对了阿江,你知道吗?江家人前段时间竟然来找我,让我不要再包养小明星,传出去不好听,为此可以让我和江北岭复婚——哈,我傻了吧才会和他复婚。”   “要是他还像二十年前那样风流倜傥,勉强睡一睡也不是不行,但现在外边到处都是等待我疼爱的小鲜肉,谁要用他这根老——老丝瓜啊!”   越说越兴起的胡琳琳,在“老黄瓜”脱出口的前一刻,终于反应过来换了一个词。   她差点忘记了,今天的菜里就有一道凉拌黄瓜,要是打扰了金大腿儿子吃饭的兴致,那可就完了!   幸好,幸好自己反应快。胡琳琳庆幸地想着,顺便提醒自己,接下来要管好自己的嘴,别再因为把不住门,犯下今天的第三个错误。   于是胡琳琳想了想,决定换了个话题,毕竟一提起江家,她就老是容易刹不住车。倒不是胡琳琳憋不住嘴非要说点什么,但要是什么都不说地看着江觉厌吃完这一顿饭,不就是显得他们感情没那么好吗?   只是江觉厌也不是什么话题都感兴趣的,江家的笑话是一,另一个……胡琳琳想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   “对了,阿江,你还记得以前经常来咱家的那个谢余吗?”   江觉厌筷子一顿,抬眸看向了胡琳琳。   胡琳琳以为他感兴趣,立刻殷勤地道:“他现在啊,可了不起了,我上次听人说才知道,原来我用的包包定制的礼服,都是出自他的公司。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后来想办法找人要了他的照片,发现果然是他,哎呦可帅了,和阿江你一样帅!”   胡琳琳絮絮叨叨地继续:“可是你说稀不稀奇,这谢余都那么有钱了,他奶奶谢裁缝竟然还住在梧桐巷。我上次回梧桐巷的时候,还见那个老太太在做衣服呢,说起这个,谢余也算是家学渊源了,怪不得衣服能做那么好——话又扯远了,老太太还住在梧桐巷,好像是不舍得搬,不过听那些人说,谢余好像每个月会回去看她一次。”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下意识看向自己儿子,要是江觉厌能多回来几趟,那些江家人也不至于总没脑子的在她面前跳。   ——当然,胡琳琳只是做做白日梦,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   正不耐烦想让她闭嘴的江觉厌,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顿了顿,露出了一个冷笑。   “他倒是不记仇。”   不记仇到还能月月回去,看那个刁钻的老婆子。   胡琳琳不知道他的意思,以为他说的不记仇,是指谢余对梧桐巷的那些人,于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道:“是啊,当时看那个老太婆刻薄的样子,谁能想她真的能把谢余教的那么好。看看,那可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都能成为世界知名品牌的总——”   啪!   筷子被江觉厌摔在了桌子上,他侧过头,冷冷地看着胡琳琳。   胡琳琳吓得大气不敢出,结结巴巴地道:“阿,阿江?”   看着畏惧的胡琳琳,江觉厌深吸一口气,靠在椅子上,闭着眼,让自己不要那么生气。   谢余现在和他是什么关系?他犯不着为谢余生气。   只是,那些好像是条件反射一样让他维护谢余的怒火,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反而越烧越旺。   那个小时候安安静静的谢余,好像又出现在他眼前,被人指指点点。他要是不说话,那么没人肯维护谢余半点。   谢余从小就过得不好。   偏偏对他很好。   他再讨厌现在的谢余,也没办法对小时候那个整天安静地跟着他、照顾他,给他做饭补衣服、为他去打架的谢余,说半个不好。   甚至有时候江觉厌会想,分手也不是谢余的错,他只是被那个老太婆规训坏了,谢余被他变态刻薄的奶奶、他杀人犯的父亲,还有梧桐巷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一起关在了一个笼子里。   谢余只是被关得太久了,没办法挣脱。所以他选择放弃江觉厌,这也没什么。   如果不是后来有一个冉楚。   江觉厌闭着眼,过了好久,才慢慢睁开。   胡琳琳手足无措地看着江觉厌,试探地道:“阿江?”   “我是你和江北岭的儿子。”   江觉厌站起身,他牵动嘴角,似乎是想笑,但最后那只变成一个冷漠讥诮的表情。   “怎么,你觉得你和江北岭,比杀人犯好到哪里去吗?”   丢下这句话,江觉厌没有再多留,直接离开了江家别墅。   只剩下胡琳琳懊恼不已,气得开始打自己的嘴巴,怎么就说错了话?   但偏偏,胡琳琳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江觉厌会生那么大的气。   一个儿时的玩伴而已,有那么特殊吗?   胡琳琳绞尽脑汁地回忆,也只是从记忆里隐隐约约找出一点痕迹。   似乎很多年前,还没有离开梧桐巷的时候,她难得有一天醉酒回家,已经成长为一个半大少年的江觉厌站在那里,不耐烦地对她道:“都说了不要叫我觉厌。”   意识不清的胡琳琳嗯嗯地应了两声,迷迷糊糊地道:“那叫你什么?”   醉酒让她的思绪迟钝,嘴里的话也是卡了壳一样,“江,江……”   她本意是想叫江觉厌的名字,但少年似乎误会了,立刻不满地反驳:“不许叫我江江,这又不是你能叫的?”   说起后半句的时候,他的脸上下意识带了点笑意,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   但喝醉了酒的胡琳琳没有注意,她瘫倒在玄关处,嘴里下意识地嘟囔道:“那叫你什么?”   “……算了,你还是继续那么叫吧,反正你也不会改。”   少年似乎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到了房间,快进去时,又扭过头凶恶地强调。   “总之,不许你叫我江江。”   留下胡琳琳愣了许久,才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去洗漱,隐隐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于是很多年后,江觉厌终于有了能力,让所有人都把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不敢忘记。那时的胡琳琳想了半天要怎么重新称呼儿子,在不多的备选里,下意识地避过了亲昵的“江江”,而选择了有点别扭的“阿江”。   她当时并不知道为何,而现在的胡琳琳终于慢慢想起来,总有一个和江觉厌一起出现的少年,安静地唤着她儿子“江江”。   那个人是谢余。 第129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十一)   江觉厌没有回湖心别墅, 他暂时不想去往任何一个和谢余、和他的新欢有关的地方。   他关闭了导航,开着车在这个城市里漫无目的地穿行,去往一个个街道。江觉厌从来没有发现这座城市有那么大,有那么多错综复杂的道路。   开到最后, 眼前却是一个熟悉的巷子, 和一排排笔直的梧桐树。   他还是回到了梧桐巷。   江觉厌没有下车, 也没有继续往里开, 他停在了边角处, 静静地看着这条巷子。   他几乎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的前十八年, 那也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哪怕大部分时候都充满了恶意和无视。但总有一个谢余, 是不一样的。   他们曾经那么好过。   “这是谁家的车?不会是谢家那个小子吧, 他换新车了?”   “不应该啊,谢裁缝住在那边, 车怎么会停在这?”   几道议论的声音传了过来,细听之下, 还有点熟悉。   江觉厌的手重新放上方向盘, 他挥散了那些软弱,重新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他不会再在意这些。   谢余既然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那他也不会再去留恋。   江觉厌和谢余,在十八岁的梧桐巷,到此为止了。   江觉厌开着车离开了,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不久,一辆黑色的汽车驶进了梧桐巷。   谢余在规定的地方停好车辆, 因为天气阴沉,所以拿了一把黑伞备用。他依旧是一身深黑色西装, 路上偶尔有人见到他,会热络地上前打招呼,谢余淡淡地颔首回应,但也仅此而已。   他来到一栋居民楼的三楼,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一分钟,门被打开。   谢裁缝出现在门口,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岁月的风霜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佝偻着腰的一瞬间,显得很衰弱。   但当她抬起头看人时,那些衰弱就消失无踪了。谢裁缝总是面无表情,颧骨很高,或许是因为做了一辈子的裁缝,她的眼睛很利,像鹰一样。当她用那双眼看向谢余时,永远带着冷冷的审视。   她在审视,眼前的男人会不会像她的儿子一样长歪,成为一个畜生。   好在,这一棵树在她的修剪下,尚活在人的范畴里。   谢裁缝让开了门,自顾自地走进去,谢余把伞规整地放在门外,在她身后进去,然后合上了门。   这个时候,房间内的挂钟刚好响起,是下午五点整。   屋内的一切都很老旧,但被收拾得很干净,每一处都透露着苍老的主人,一丝不苟的性格。   谢裁缝径直走向掉漆的红木桌,上面已经摆好了一碗粥,一个鸡蛋,和一小碟咸菜。   她开始吃饭,谢余坐在了对面,他小时候坐的位置。   谁都没有说话,墙上的老式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声音也是冷冷的。   谢裁缝吃完饭,端着碗开始去清理,她的表情很平静,一如过往的每一天那样,全然没有在意屋里的另一个人。   谢余同样没有说话,依旧坐在那里,既没有离开,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   等到谢裁缝手脚麻利地忙完回来,挂钟刚好再次敲响,发出铛铛的三声闷响。   下午五点半。   谢余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他的手放上门把手的那一刻,谢裁缝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像是阴魂不散的丧钟,“我会一直看着你。”   她站在谢余身后,鹰一样的眼死死地盯着他,像过去的许多年一样,时刻不敢松懈。她生怕一觉醒来,她种出的树,再次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于是谢裁缝不敢有丝毫懈怠,她强求自己一定要活得好好的,不能生病、不能脆弱、不能感到孤独。在每个月的这一天,换上最板正的衣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等待谢余上门。   她要监视着谢余,她会一直看着谢余。   谢余的身体顿在那里一瞬,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地回答了她的话。   “不需要你。”   说完,他也没有回头,打开门离去。   他在空荡的楼道里站了几秒,看向了三楼的另一户人家。   那里已经被后来有钱的胡琳琳买下了,所以一直都没有人住。偶尔,胡琳琳会回来,得意地告诉这里的老邻居,她活得有多好。   但不会有江觉厌。   江觉厌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出现在这里了。而在未来,江觉厌也不会再回到这里。   谢余不会再在这里,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等到江觉厌了。   但没关系。   谢余慢慢走下楼,到下面的时候,发现果然下起了雨。   雨不大,依旧是之前的那一天一样,细细密密的。   谢余撑起黑伞时,想起了一模一样的另一把伞。   江觉厌大概不会用。   但没关系。   谢余走进雨幕里,平静地想,江觉厌不会再回来,那他就走到他身边。   江觉厌不会用他的伞,那他就替他准备好,其他人的伞。   这就是谢余,会做的事情。   .   谢余像过往的每一天一样,开车平稳地行驶在这座城市里,不会违反任何交通规则,也不会出现丝毫错漏。   他在六点十分回到住处。   谢余收拾好自己,确定身上没有一丝水迹,走进工作间开始工作。   这里很大,是整层公寓最大的一个房间,主人待在这里的时间,远比卧室还要多。   工作间的四面墙壁上,都被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有西装、风衣、衬衫……等等各不相同,而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是手工制作,且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谢余在工作桌前坐下,那里摆放着一件完成了大半的衣服,是一件玫瑰金的西装。   他拿起针线,开始继续缝制。明明并没有多少表情,但他的动作,却总让人觉得很温柔。   谢余的每一针,都落得很仔细,每一次走线,都悄无声息地隐匿。   他工作时很认真,房间里的挂钟不论响了多少下,他都没有抬头。   直到东方即明,谢余才抬起头,舒了一口气。   他摊开那件西装,静静地看了许久。   它很漂亮。   它的主人,会比它更漂亮。   谢余抚摸着面料,慢慢露出一个,对他而言很罕见的笑容。   他把衣服仔细挂好,放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才离开了工作间。   一夜未睡,对谢余并不是很少见的事,每一个月的这一天,他都不会睡觉,在工作间做上一个通宵的衣服。而到第二天早上,他还可以继续工作。   谢余已经习以为常。   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样。   他睡着了。   或许是最近太累了,又或许是……江觉厌回来了。   谢余因此,做了一个梦。   是很久之前的梧桐巷。 第130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十二)   傍晚的霞光染红了半边天, 梧桐树高大笔直,守卫在这片居民楼里。   谢余背着小书包,安静地走在梧桐巷,准备回家。   几个小孩子在他路过时, 突然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多余!”   话一出口, 他们就像约好了一样, 嬉笑着跑开, 像是怕谢余追上来。   但他们想多了, 谢余并没有追上去, 他甚至连回头都没有,仍旧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那几个没跑多远的孩子无趣地停下, 互相看了看, 凑在一起嘀咕道:“多余好无聊啊,像傻子一样, 笨笨的。”   “对啊对啊,听说他的父亲是杀人犯哦, 很可怕的, 我妈妈都不让我和他玩。”   “好可怕!”   “怪不得大家都讨厌他!”   “可是还有一个比多余更讨厌的。”   “谁啊?”   “我听阿毛说,昨天他们班,就转来一个叫‘讨厌’的。你想啊,他都叫讨厌了,那该有多讨厌啊?”   “哇,那他一定很讨厌。”   “对啊对啊,一定很讨厌!”   “那是当然,等明天, 我带你们去看看他,想不想——”   砰!   说话的鼻涕男孩捂住头, 茫然地回头,就看到身后站在一个小男孩,穿着干净漂亮的小西装,身上背的书包一看就很贵,而他双手正握着由最厚的语文书卷成的圆筒,保持着敲击的姿态。   鼻涕男孩看了看他手里的书,又摸摸自己的头,终于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妈,妈妈,有人,有人打我!”   鼻涕男孩边哭边说,往一边的居民楼跑去,他身后的那些小男孩小女孩害怕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集体畏惧地看了一眼拿着语文书,像是拿着屠龙宝剑的男孩,吓得四散而逃。   听到身后动静,难得有点好奇的谢余回过头,就看见那个西装小男孩拽拽地收回手,十分轻蔑又霸气地道:“一群废物!”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往这里看,他警惕地握着“宝剑”扭过去,就看见了另一个小男孩。   谢余就看到他歪歪头,随后放下手,将书斜插进没拉好的书包里,走到他面前嫌弃地问:“多余?”   谢余没说话,安静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睛衬着那张苍白的小脸,看上去有一点吓人。   但是西装小男孩才不害怕。   他上下打量了谢余一眼,随即不屑地道:“他们给你起难听的外号,你都不会反抗吗?笨死了。”   西装小男孩昂着头,说话的时候有点傲气,却并不惹人讨厌。他长得也很漂亮,皮肤白得几乎透明,配合他说话时的神态,像极了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谢余抿紧唇,第一次生出辩驳的想法,“不值得。”   西装小男孩冷哼一声,“有什么不值得的?算了,你果然很笨。但这不是你的错……有人接你吗?”   算了……谢余摇摇头,不准备再解释,他指了指一处稍矮些的居民楼,“我家就在那里。”   所以不用人接。   西装小男孩“咦”了一声,“我家也在那里。”   他看了看谢余想了想,用一种你占了大便宜的口吻说:“算你运气好,以后你就当我的小跟班,下次再被人欺负了,我保护你。”   说完,他迫不及待地把身上的书包脱了下来,递给了谢余。   谢余沉默了一瞬间,看着眼前的西装小男孩,他正下意识地捏着胳膊,不舒服地动了动。   算了,谢余再次想。   他接过男孩的书包,将那本可怜的语文书取出来,一丝不苟地用手抹平再放好,然后把书包的拉链拉好,因为个子矮,提着书包会蹭到地上,所以他选择抱在怀里。   西装小男孩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的这个跟班很不错,于是安慰地拍了拍谢余的肩膀,“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嗯,以后你天天给我拎书包就可以。”   谢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西装小男孩也不在意,背着手走在前面,他骄傲的样子,像极了巡视领土的小王子。   他们很快就回到了“皇宫”。   到了居民楼前,西装小男孩想要接过书包,“你回家吧。”   “你住在三楼?”谢余没有给他,反而问道。   西装小男孩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谢余:“我也住在三楼。”   然后他没再说,抱着小男孩的书包,率先爬上楼梯。   西装小男孩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跟班有点奇怪,但很快也亦步亦趋地跟上。   很快,就到了三楼。   谢余把书包交给他,礼貌地道:“我要回家了。”   西装小男孩摆摆手,“那你回去吧。”   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喊住了谢余,“对了,我叫江觉厌,你叫什么?”   江觉厌……谢余记在心里,扭过头回答,“谢余。”   江觉厌点点头,“好了,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不会记错的。你也不能记错我的名字,记得叫我的时候,要把姓一起带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严肃,漂亮的小脸也跟着板起来,像是再说什么很重要的事。   如果换了一个人,可能会笑话他的严肃,觉得他的要求很古怪。但谢余点点头,同样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回答:“我记住了。”   江觉厌满意一笑,率先扭头,从小西装的内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对面的门。   还没进去的谢余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的屋子黑洞洞的,冷寂得不像是有人居住。   他没能再看下去,因为谢余眼前的门同样打开了,面无表情的谢裁缝,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不到自己膝盖的小孩子。   她上下打量谢余许久,确定他的衣服上没有一丝因打架而生的灰尘和杂乱,才让开一步,淡淡地道:“进来吧。”   谢余弯下腰,礼貌地鞠了一个躬,“谢谢。”   说完,他才走进门,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忧隔壁的孩子。   江觉厌他家里好像没有人,而且这几天隔壁的动静,确实不像是有大人在。   谢余在吃饭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犹豫着要不要请示一下谢裁缝去看看,但很快就发现,他不用去担心了。   因为他需要先担心自己。   谢裁缝在检查他的书包时,发现了一张小小的画着粉红桃心的卡片——谢余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可能是他放学后去给老师送作业的时候。   他并不奇怪自己的书包里会出现这个,因为这已经不是谢余第一次,收到女同学的示好。但是在今天之前,他每天放学之前,都会检查一下书包再回家。   只有今天因为替老师送作业,时间太晚了,再加上最后一节课时,他刚整理过书包,所以才没有再检查。   但就是那么巧,偏偏是今天、是放学后,有人在他的书包里,放了这么一张卡片。   谢裁缝死死捏着那张卡片,她看着谢余,神色还勉强维持着平静,但谢余知道,那只是一时的。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一样,随后到来的,将是铺天盖地的爆发。   “这是什么?”   她冷冷地问,谢余早已放下碗筷,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的空地处,小手放在裤子的中线上,垂下头静静地回答:“可能是女同学,在我不在时放进书包里的。”   谢裁缝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放进你书包里?她不给别人,为什么要给你?要不是你干了什么,她会给你?”   她愤怒地说着一长串的责问,像是狂风暴雨一样朝谢余席卷而去。而谢余什么都没说,一直保持着那个垂着头的姿势,静静等待着。   并没有多久,谢裁缝就停下了,她压抑地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胸口仍旧因为怒火起伏着,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则是痛恨地看着谢余。   就像是看着什么强/奸犯一样。   “出去。”   她指着门口,声音并不大,也没有了刚开始的尖利,却透露着一股深深的冷。   谢余抱起一旁的书包,礼貌地鞠了一躬,转身向门外走去。   铁门在他刚到外面的时候,就被砰地一声关上,还留有余劲地震了震。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此亮了起来,给冰冷阴暗的走廊里,带来了昏黄的光亮。   但谢余并没有在意这些,他站在那里低下头,想起了刚刚那张卡片。   那其实只是一张很普通的,买卡通本子时会夹在书里送的卡片,只是上面被人用水笔画了几个桃心,又贴了几张贴画而已。   但谢余知道谢裁缝会生气。   谢裁缝不在意谢余的成绩、不在意谢余的健康、不在意谢余的爱好……她不在意谢余的一切,她只在意谢余的品格。   她不允许谢余做任何有失品格的事,她要谢余做一个道德模范。她让谢余不能打架,不能晚归,不能不拿到老师给的小红花。   她不能在别人口里,听到对谢余的任何一句指责。   ——除了谢余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这件事。   只有这件事,是谢裁缝无法改变的,也是她拼命想要在谢余身上避免的。   谢余抱着小书包,在往楼梯处走去时,他看了一眼对面。   冰冷的铁门并不能让他看到,对面有没有灯光。   但谢余已经不再想去看看江觉厌了。   这或许就是“自尊心”。   谢余坐在低一阶的楼梯上,慢慢地想,当然,他现在也没办法帮另一个人。   而且现在上门,更像是祈求帮助也说不定。   谢余这样想着,他从书包里拿出本子,半趴伏在楼梯上,准备开始写作业。   但楼道里因铁门而亮的声控灯灭了。   在以往的时候,谢余会用一旁备着的砖头,使劲拍一下地面。这样不用老是起身,那样不方便他写作业。   但今天的谢余并不想这么做,他想到了隔壁现在有人住了,如果老是敲转头,会吵到江觉厌也说不定。   江觉厌会出来查看也说不定。   抱着这种想法,谢余伸向砖头的手慢慢收了回去,他跪坐在低一阶的楼梯上,茫然地发着呆。   谢余不知道现在他该做什么,距离他睡觉的时间,还很早。   他只能垂下头,慢慢摸着黑,把书重新收拾好,按照顺序整齐地放进书包里。   做完这一切,楼道里终于回归了寂静,谢余沉默地跪坐在那里,像是一座没有生命的渺小雕像,他被黑暗所吞噬,与黑暗融为一体。   谢余在等待天亮。   明天他要早点去学校,不然完不成作业,谢裁缝同样会生气——谢裁缝不在意他的成绩,但却不能容忍他在任何事情上,偷懒或者耍滑头。   可是天亮,要很久。   谢余慢慢想着,无意识地看着上方。   他似乎在期待,会有像童话里那样接走卖火柴的小女孩时,那样一道温暖的光,接他去该去的地方。   然后就真的,有了一道光。   暖融融的光线沿着被开启了一条门缝,照亮了黑暗冰冷的楼道。   谢余下意识地追逐着那道光。   一个小小的黑色头颅出现在那里,警惕地往外边看着。   半晌,似乎是发现外面没有人,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那么响?吓死我了。”   确定外面没有人,江觉厌的胆子大了不少,偷偷嫌弃刚才自己在屋里的担惊受……   呸,他才没有怕,只是警惕。   江觉厌这么想着,主动从屋子里走出来,准备巡视一下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威胁存在。   他在周围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于是走到楼梯口处,随意地往下看。   ——!   一个黑黝黝的人形跪在那里,抬着头往上看。   江觉厌吓得猛地往后跳了一步,正想要转身冲回安全的屋子里,声控灯却亮了起来。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一时照亮了这方天地。   而江觉厌也终于看清了,那个跪坐在楼梯上的人是谁。   是谢余。 第131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十三)   谢余抬着头, 漆黑的眼静静地看着他,就是见到了人,也是什么话也不说。哪怕灯亮了起来,在昏暗的楼道里, 还是有一些吓人。   但江觉厌不怕, 他看着抱着书包的谢余, 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不耐地“啧”了一声。   “你考试没考好?”   他走过去, 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余。   “我所有的考试, 都是满分。”   谢余慢慢地道,说完他垂下眼睛, 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然后, 他撑着地站起来,拍了拍膝盖, 然后背对着江觉厌坐在楼梯上。   现在不用写作业,就不需要保持刚刚那个别扭的姿势。   江觉厌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谢余, 皱着眉很想不管这个笨蛋, 但是想起这是自己的跟班。江觉厌想了想,只好走过去,踢了踢他旁边的扶手,唤起谢余的注意,“喂,你要去我家吗?”   他看谢余不说话,又补充道:“我家只有我一个人。”   谢余还是不说话,或许他刚才幻想着有一道光接走自己, 但他回归现实的时候,又变得沉默寡言。   江觉厌焦躁地看了眼不说话的谢余, 想起身边那些幼稚的小孩,于是努力诱惑道:“我家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泡面、饮料、薯片,还有电视、游戏机、赛车,你想吃什么玩什么都可以。”   “……谢谢你。”谢余侧过头,礼貌地拒绝,“但是我不想去,你回去吧。”   或许是被他的再三拒绝气着了,身后响起了几声脚步声,随后就此没了声音。   江觉厌应该是回去了。   谢余松了一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失落,他慢慢垂下头,看着水泥的楼梯发呆。   声控灯又灭了下去,谢余下意识抱紧书包,但在那之前,突然有人狠狠踢了一下楼梯扶手。   砰——   灯光再次亮起来,谢余惊愕地扭过头,就看到江觉厌怒气冲冲地站在他身后,“不就是被人赶出来了吗?怎么,你还想一辈子在这里当只守门狗啊!”   谢余皱眉,“我只是——”   “你到底来不来?”江觉厌看着冥顽不灵的笨蛋,干脆威胁道,“你要是不来,我就把你从楼梯上一脚踹下去。”   谢余抿紧唇,也有些生气,“我坐在这里碍着你了吗?”   “碍着我了,”江觉厌霸道地道,“你待在这里,谁知道你半夜会干什么,还不如把你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安全些。”   “你——”   “你打得过我吗?”   江觉厌冷哼,打断了他的话,看着瘦弱的谢余,炫耀似地挥了挥拳头。   谢余生气地抱紧书包,想要往下走去二楼,但江觉厌没有给他离开的机会,直接拽着谢余的胳膊就往屋里拉。   “我不想去。”   谢余憋红了脸拒绝,从来没和人打过架的他,根本没办法挣脱直接拽着衣领和胳膊就死命不松手的江觉厌。   嗯,如果不是谢余留的头发太短,那么打架功夫深厚的江觉厌,会直接拽着他的头发往屋里扯也说不定。   谢余还想要挣扎,江觉厌也倔上了,气急败坏地道:“你不去也待去!”   “我不去!”   “去!”   “不去!”   “你再不去我就喊你家的门了!”   “……你松手!”   “去不去?”   “……去。”   于是,这场奇怪的“打架”,以江觉厌的胜利告终。   对此,江觉厌得意地表示,在打架这一方面,从来没有人赢过他。   当天晚上,江觉厌作为胜利者,大方地把自己床铺的一半让给了手下败将。   “我关灯了。”   看着谢余躺好,江觉厌打了个哈欠,啪嗒一下关了灯。   房间一下子暗了下去,但这种黑暗和楼道里的冰冷不同,谢余想,他的身下是柔软的床铺,身上是温暖的被子,旁边还有另一个人,正困倦地打着哈欠。   这里没有风,没有深不见底的楼梯,没有不知道何时会跑出来的怪物,没有可能会出现的,让他只能沉默地低下头的路人。   这里很安全。   谢余的心不由得平复了下来,他听着身边另一个人,渐渐平稳的呼吸,扭过头对着江觉厌,放低了声音,很轻很轻地道:“谢谢你。”   谢余不是笨蛋,他当然不会误会,江觉厌的好意。   熟睡的江觉厌动了动,抱着被子,睡得更香了。   似乎是被睡得正香的江觉厌感染了困意,明明现在还不到谢余睡觉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地合上眼,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睡着之前,他慢慢地想。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谢余无家可归的时候,愿意收留他。   谢裁缝不算,她收留的不是谢余。   她收留的,是一个“证明”。   .   自那天之后,谢余就和江觉厌熟悉起来。熟悉之后,他就发现,江觉厌家里总是只有他一个人。   而只有一个人的江觉厌,总是天天吃泡面和各种零食,吃腻了就跑出去下馆子,然后因为只有他一个小孩,三番五次地被人宰。   江觉厌也不在意,用他的话说,反正还有很多钱。   谢余紧皱着眉,拽着江觉厌严肃地说:“这样不行。”   他认真地和江觉厌分析,吃泡面有多不健康,乱花钱也不安全,要好好吃饭,要存下一部分的钱,留备着以防万一。   说完这些,他就在江觉厌惊奇的目光下,带他去学校后面一家干净的小饭堂办了卡,“你以后就到这里吃,也不许再吃泡面了。”   江觉厌:“那我晚上饿了怎么办?”   “……你来喊我,我给你做。”   江觉厌惊奇地看过去:“你还会做饭?”   “劳动课上有教,我应该可以。”   于是第一次,江觉厌吃到了咸得齁人的炒鸡蛋。   他嫌弃地吐出来,谢余站在一旁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咽下,板着一张脸自我检讨,“这次是我的失误,错估了盐的咸度,下次不会了。”   江觉厌想了想,虽然很难吃,但作为老大似乎应该鼓励跟班的进取心,于是垫着脚拍了拍他的头,“加油。”   谢余看了他一眼,抿紧唇,越挫越勇之下,开始每天准时准点过来做饭。   他的手艺也越来越好,于是之后每天,江觉厌都能吃到一份不咸不淡、滑嫩适中的炒鸡蛋。   而江觉厌也惊奇地发现,和他一样大的谢余,好像会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以前就总是打架,现在还要为了自己的跟班出头的江觉厌,漂亮的小西装上,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少了几个纽扣,多出几道口子。   后来有一天,谢余路过,把他扔到一旁的西装拿回去。趴在床上玩游戏的江觉厌随意地看了一眼,埋头继续玩游戏。   一件衣服而已,跟班要就给他。   然而第二天,江觉厌就发现,那件衣服又出现在了他的床头,干干净净完好无损地放在那里,不仔细看去,完全不会发现缝补的痕迹。   “谢余!”江觉厌抱着衣服跑出去,“你还会补衣服?”   谢余没有回答,而是皱着眉问:“之前你的西装是送到巷尾那家干洗店吗?”   “对啊。”   “下次不用去了。”   “他也坑我了?”   “那倒没有,”谢余平静地道,“巷子里除了你,没有人去照顾他的生意,已经倒闭了。”   “……那我的西装怎么办!”   “我给你洗。”谢余显然已经思考过了,“但我不是每一天都有时间,所以你一个星期只许穿一次西装,其它时候要穿可以机洗的衣服。”   “可是我穿西装很帅!”江觉厌抗议。   “两次。”谢余补充,“最多两次。”   “……那好吧。”   “嗯。”   “对了谢余,你怎么会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劳动课上有教。”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   江觉厌看了一眼沉默地去给他炒鸡蛋的谢余,决定以后对跟班要更好一点。   于是之后在学校里,每天下课都有人会发现,隔壁班把大孩子都打哭了的“讨厌”,每天都会过来找“多余”。   他会带着很多零食,各式各样的,在其他小朋友羡慕的目光中一股脑地倒在谢余的桌子上,然后特别霸气地站在讲台上,威风凛凛,问他在班里的眼线,“今天有人欺负谢余吗?”   “眼线们”立即积极地摇头,整齐划一地喊,“没——有——”   这个时候,江觉厌就会满意地点点头,将塞给谢余的零食里,找出他们两个人都不喜欢的,一一发给那些排队上来的眼线。   谢余没有抬头,认真地剥着一把开心果,放在干净的纸巾里,然后在上课铃快要打响之前,包好塞到江觉厌的口袋里,看着他像一阵风一样跑开。   同桌的女孩羡慕地看着谢余,叽叽喳喳地道:“谢余,你能把我介绍给江觉厌吗?我现在想让他当我的男朋友。”   “……不可以。”谢余抿紧唇,在老师无奈的目光下,把零食努力塞进桌洞里。   于是女孩失望地发现,今天谢余没有把多出来的零食分给自己一包的意思。   开始上课了,谢余认真起来之前,不由自主地想。   今天班里,也没有人再叫他“多余”。   .   放学后,谢余背着书包,去江觉厌班级的门口等他,却没有见到江觉厌。   一旁的小胖墩吸吸鼻涕,迫不及待地道:“老大去找三班的人打架了,让我告诉你先回去,不要等他。”   谢余皱紧眉,他看了一眼胖墩,把书包扒到前面,拉开拉链,里面是满满的零食。   胖墩羡慕地咽口水,喃喃道:“好多,谢余,你能让我也当老大的跟班吗?老大说我不会做饭、不会补衣服,也不会洗衣服,还没有你长得好看,不要收我当小弟。”   谢余抿紧唇,言简意赅地道:“不能。”   说完,他把“报酬”付给胖墩,背着包闷闷地离开。   只留下胖墩羡慕地看着谢余鼓鼓囊囊的书包,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两包辣条,咽了咽口水。   谢余不知道江觉厌又和人去哪里打架了,他准备在校门口等等。最近谢裁缝很忙,又到了制作冬衣的时候,她要经常上门给客户量尺寸、供客户挑布料,在家的时候并不多,应该不会发现他的晚归。   但谢余失策了。   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谢裁缝站在那里,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冷冷地看着他。   就像是当年谢裁缝带他去受害者的墓前下跪时,那些家属看过来的目光。   谢余的脚步有一瞬间地放缓,放在裤子两边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谢余。”谢裁缝冷冷地唤道,“过来。”   她的声音就好像有什么魔力,让谢余只能顺从地低下头,平稳地走过去。   谢裁缝的眼睛从他鼓囊囊的书包掠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以谢余的高度,刚好可以看见她紧握着的、满是茧子的大手。   他并不害怕那双手,谢裁缝从不会打他,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责骂他。她对谢余的惩罚,总是充满了压抑的静默,似乎不愿意引起更多人的注意。虽然事实上,整个梧桐巷的人都知道这一件事。   谢余不害怕那些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但谢余害怕,他会不会不能和江觉厌做朋友了。   谢余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谢裁缝不会让他和江觉厌交往。   江觉厌打架、骂人,对老师不会敬畏,对同学不会友爱,总是骄傲地昂着头。他永远不会属于,谢裁缝给谢余划定的交友范围内。   但是谢余知道,江觉厌很好。他不会害怕谢余的出身,不会嫌弃谢余的沉默,也不会丢下谢余一个人。   所以他想和江觉厌做朋友,一辈子都要做朋友。 第132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十四)   谢余一回到家, 就被要求面对着泛黄的墙壁跪下。   谢裁缝在他身后站了一段时间,但什么都没说,谢余垂着头,同样沉默地不发一言。   他可以听到, 谢裁缝在家里走动的声音, 但并没有多久, 门的方向那里传来了响动——谢裁缝又离开了。   或许她真的很忙, 所以今天并没有时间, 来惩罚自己。   或许她过两天腾出手了, 就会重新给出惩罚,并要求谢余和江觉厌断交。   但是——   谢余抿紧唇, 第一次执着地想, 不管到时候,谢裁缝会怎么惩罚他, 谢余都不会和江觉厌断交。   未知的惩罚是最可怕的,谢余为谢裁缝和平日里不一样的反应感到不安。但他在这种不安中, 仍旧坚定地想, 他一定不会和江觉厌分开。   这是年幼的谢余,第一次对谢裁缝,做出了属于他的反抗。   屋子里又重新恢复了冷寂,只剩下古旧而沉默的家具,注视着同样沉默的谢余。他笔直地跪着,倔强地一动不动,就好像和那些家具融为一体,长久地成为, 这间房子没有生命的摆设。   就在这个时候,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了, 轻微的动静。   谢余不自觉地紧绷住身体,做好了面对新的惩罚的准备。   但出乎谢余意料的,来的并不是谢裁缝。   江觉厌推着门探头探脑地看了看,随后一溜烟地跑了进来。   他跑到谢余身边,身上的衣服还带着灰尘,脸上还有些红红的印子,一看就是刚打完架。   江觉厌皱着眉,推了推跪着的谢余,“喂,你奶奶又罚你了?”   谢余点点头,惊讶地看着江觉厌,“你怎么来了?”   “我打完架回来没看到你,还以为你跑了呢。”江觉厌哼了声,挥挥拳头,“要是你敢跑,我就揍你一顿。”   他才为这个跟班和三班的人打完架,要是跟班以后都不听他的话了,那江觉厌就亏了!   江觉厌才不允许自己亏!   “奶奶是直接去学校接我回来的,我没有时间去隔壁。”谢余认真解释,本来他回来后,是要去江觉厌一趟,把江觉厌今天买的各种东西放过去。   因为谢裁缝会检查他的书包,所以江觉厌就大方地把自己家里的钥匙给了谢余一把,分他一半做藏宝基地。   但谢余没有想到,谢裁缝会直接来接他。这还是除了学校开学以外的第一次。   江觉厌勉强点点头,表示事出有因,自己并没有生气。   谢余松了一口气,转而奇怪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直接推开门就进来了啊。”江觉厌道,“我想来找你,试着推了推门,它就开了。”   “那应该是我奶奶走的时候,没有锁门。”   谢余心里有点奇怪,因为生气的谢裁缝,会把他锁在家里。谢余不知道这一次是为什么,而江觉厌,也没有给谢余思考的机会。   他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反问道:“你奶奶不在吗?”   “嗯。”谢余疑惑地应了,他以为江觉厌知道,才敢偷跑进来。   “那你还跪着!”江觉厌立刻不满地道,拉着谢余就要让他起来。   显然,他是不知道谢裁缝不在的,但天不怕地不怕的江觉厌,为了拯救自己的跟班,还是勇闯巫婆的老巢。   但可惜,榆木疙瘩谢余,并没有接受勇士江觉厌的好意。   “不行,还差两个小时。”谢余摇摇头,认真地解释。   谢裁缝如果没有说多久,谢余就会按两个小时跪,跪完,他会起来写一份检讨书,交给谢裁缝。   但是今天,谢余不想写检讨书,所以他准备多跪一个小时。   “谢!余!”   江觉厌生气地试着拉谢余起来,但很快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固执的谢余面前,根本是无用功。   他只好一屁股坐在谢余旁边,自暴自弃地等待。   算了算了,身为老大,他要多包容小弟一点。   谢余松了一口气,年纪还很小的他固执地认为,自己既然要和江觉厌做朋友,那就不能起来。   起来就代表着认错,代表着不能和江觉厌来往了。   所以谢余宁愿一直跪着。   江觉厌坐在一旁,生气地不想理他,跪在一旁的谢余只好抿紧唇,笨拙地试图寻找话题:“你吃饭了吗?”   江觉厌看他一眼,赌气地不说话。   他才不会说,自己本来是准备打完架带着跟班一起下馆子的!   江觉厌不回答,但谢余还是猜到了,“我的书包里还有今天的零食,你去拿过来吃。”   江觉厌确实饿了,在吃饭和生闷气里考虑了两秒,选择气哼哼地把谢余的书包拿过来扔到地上,开始从里面扒拉零食。   他自己买的,为什么不吃!   江觉厌咔嚓咔嚓地吃着,吃着吃着还不忘看看旁边认真跪着的谢余,最后终于忍不住,把一包拆开的薯片推到了谢余跟前。   “吃!”   江觉厌就不相信,那个可恶的老巫婆,会在惩罚谢余时给他饭吃。   谢余看了凶神恶煞的江觉厌半天,犹豫了下,还是拿了最小的一片塞进嘴里。   他有些害怕这样就算认错了,但又想着,谢裁缝没有提过他不能吃东西。最后忧心忡忡的谢余,被江觉厌一口塞了个大面包。   从小就知道不能浪费食物的谢余,只好把面包拿下来,认真地一口一口吃完。   很快两个小家伙,就把一书包的零食都给解决了。   江觉厌坐在零食袋子里,也没有那么生气了,他看着还坚持跪着的谢余,也转过头面对着泛黄的墙壁。   过了好久,他用胳膊肘捅了下谢余,无聊地找话题:“喂,你奶奶对你好差啊,总是动不动就罚你。”   “也没有。”   谢余想了想,认真说道,“她从来不会打我,在物质方面也没有短缺过我。而且当年,是她留下了我。”   江觉厌看了看他,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妈妈呢?”   如果是跟着妈妈,哪怕像胡琳琳一样从不管自己,江觉厌也觉得,比起老巫婆要好不少。   “她走了。”谢余平静地道,“她和我爸爸没有结婚,是未婚生子,后来还没等到要领结婚证,我爸爸杀人的事情就被查出来了。当时我的月份已经很大了,打胎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只能选择把我生下来。然后她把我交给了奶奶,她就离开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应该是怕我会去找她,但我不会的。她已经为此损失很多了,我不会去再麻烦她。”   “因为我没有名字,后来我奶奶去监狱探监,她只去过这一次,就是为了我的名字。她认为,她不是我的父母,没有给我起名的责任和权力。而我爸爸给我起了‘余’,就是很多余的意思。那个时候,他们谁都不想要我了,偏偏只能生下我。”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叫我‘多余’,因为本来就是这样。”谢余侧过头,漆黑的眼睛宛若一潭死水,很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   他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江觉厌却蹙起了眉,不满地道:“喂,他们这么想,你不会也这么想吧?”   谢余没说话,但江觉厌明白,他的意思就是:难道不是吗?   江觉厌冷哼一声,大声道:“才不是这样!”   “但事实上,就是这——”   “在你父母眼里,你就是很多余。”江觉厌看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我才不会哄你,说你父母可能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那只是他们的态度。”江觉厌很认真很认真地说,“他们觉得你多余,不代表你对这个世界,就是多余的。”   “就像是我觉得,谢余一点也不多余,如果没有谢余,我就少了一个跟——好吧,朋友。”   江觉厌本来想说“跟班”的,但想了想,谢余已经很可怜了,而且谢余还挺不错的,和他做朋友,好像也很不错。   他改了口,在谢余目不转睛地注视下继续道:“我叫江觉厌,是因为我血缘上的父亲,一看我就讨厌。”   “但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讨厌江觉厌这个名字,我觉得它超酷的。”   江觉厌抬着头,眼睛亮亮地道:“我才不管他们给我起名字时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在我这里,是江觉厌讨厌他们所有人。”   “所以我不喜欢别人叫我‘觉厌’,单拎这两个字出来,好像是他们当面说我很讨厌一样。”   江觉厌说着,霸道地一挥手:“我才不允许,他们要是讨厌我,也只能背地里讨厌。”   “而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哪怕很讨厌很讨厌我,也只能憋在心里讨厌,谁也不敢当面对我说一个字。”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觉厌站了起来,踩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趾高气扬昂着头的样子,特别像一个挥斥方遒的大将军。   谢余漆黑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追寻着江觉厌,在这一刻他觉得,如果江觉厌要做将军,那么谢余也愿意做他帐下的小兵。   因为江觉厌站在那里,就好像会发光一样。   而会发光的江觉厌,深深地吸引着,生活在黑暗里的谢余。   “但是……”   江觉厌突然皱起眉,从椅子上跳下来,纠结地看着谢余,在谢余疑惑的目光下,才慢慢地道:“你的名字太普通了,不像我一样帅,嗯,让我想想。”   他歪着头,在谢余追逐的目光下想了半天,最后瞥到了地上一个画着鱼的零食包装袋,突然眼睛一亮。   “喂,谢余,你知道吗?大家过年的时候,都要吃鱼的,而且还不能吃完,一定要剩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江觉厌凑到谢余跟前,一脸神秘地问。   谢余其实知道,但他看着江觉厌,却选择了摇摇头。   “因为年年有余啊!”   江觉厌得意地说,“所以我宣布,你的余,就是年年有余的余了!”   谢余不自觉地点点头。   觉得自己很聪明的江觉厌得意完,又凑过去,亮晶晶地看着谢余。   他说——   “所以谢余,你以后什么都会比别人多。”   “你将会拥有的爱,会比别人多。”   “你的成绩,会比别人多。”   “你的零食,会比别人多。”   “……”   “……”   江觉厌掰着手指头,快乐地一个又一个地说着,最后,他郑重地总结。   “以后谢余想要的全部东西,都会用不完,都会余下来。”   “这么一想,谢余这个名字,是不是也超帅的?”   江觉厌看着谢余,矜持地等待过去的跟班,现在的朋友崇拜的目光。而谢余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也像是被点燃了一样,闪耀着明亮的光。   谢余不是第一次知道年年有余。   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谢余,你的余,是年年有余的余。   所以那个时候,谢余的余,只是多余的余。   但是以后不一样了。   从今天以后,谢余的余,是多余的余,也是年年有余的余。   谢余第一次觉得,“余”这个字,也很好。 第133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十五)   谢余醒来的时候, 有一瞬间,还沉浸在梦里。   直到看见房间里冷色调的装饰,才恍然明白,不再是从前, 他和江觉厌亲密无间的时候了。   他和江觉厌分开, 已经有八年了。   谢余坐在那里安静了许久, 随后起身, 倒了一杯冷水, 仰头一饮而尽。   当年的谢裁缝, 为什么没有激烈反对他和江觉厌来往,那时候的小谢余不懂, 因此满心防备。但现在成年后的谢余已经经历了许多, 所以回顾以往,他可以轻易地看出, 谢裁缝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的谢裁缝,对待他和江觉厌的交往的态度, 充满了挣扎。   一方面, 江觉厌桀骜不驯,信奉有仇报仇,从来不知道什么是低头。他在学校里的所作所为,于谢裁缝而言,就是一个“拉帮结派”的小混混。   然而另一方面,回到家里的江觉厌却永远是一个人,看上去孤独又可怜,像是被所有人遗忘。而主动去照顾江觉厌的谢余, 让谢裁缝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   帮助江觉厌的谢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 这完美符合了谢裁缝的要求。   那个时候的谢裁缝,需要这么一个角色,以此来肯定,谢余不会像他的父亲那样无可救药。   但是——   谢余放下水杯,看着透明的杯底,映照出下面暗色的桌面。   一如谢余漆黑的眼。   谢余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良久,他走到阳台上,拉开了窗帘。   金灿灿的阳光盈满了一室,而谢余也在其中,但阳光能够照亮谢余身周,却照不亮他那双暗沉沉的眼。   从来克制、古板,用各种严苛的教条来规训自己的谢余,从来对自己言行的要求,变态到吹毛求疵的谢余,从来礼貌、谦逊、乐于助人,在老师和同学中有口皆碑的谢余——   这样的谢余,在他几乎完美无瑕的人生履历里,唯独对一个人,行差踏错。   他对江觉厌,做了违法的事。   .   之后的日子里,江觉厌开始很忙。   那些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的董事,开始接连上门邀约拜访,于是江觉厌再也没有时间待在湖心别墅围观冉楚和谢余——虽然谢余并没有怎么出现过。   江觉厌开始出入各种上流场所,每天不是在聚会,就是在去往聚会的路上。   而不得不说,江觉厌虽然厌烦那些无聊的应酬,但当真处于那种聚会中,天生就是所有人视线的中心、被那些人费尽心思讨好的江觉厌,还是玩得很舒心。   江觉厌乐意看到那些人,为了利益而不得不顺着他的意,低下他们自认为高贵的头颅,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   江觉厌就是这样的人,他绝不淡泊名利,反而十分热衷于玩弄权势。他天生就想要站在高处俯视众生,而绝不愿一辈子碌碌无为。   这就是江觉厌。   但江觉厌最近过得顺风顺水,冉楚却感到不开心了。   自那天之后,江觉厌已经半个月没有找过他了。   冉楚没办法再骗自己,江觉厌只是一时傲气,其实自尊心受挫的他,还在偷偷关注自己。   因为任谁都能看出,江觉厌这几天过得很滋润。   忍耐不了的冉楚咬咬牙,只能结束自己欲擒故纵的计划,决定主动出击。   他约江觉厌在这个周末一起吃饭,并且故意提到,谢余也会来。   果然,江觉厌答应了。   冉楚终于感到了舒心,他在心里修改了一下计划,想,面对江觉厌这样桀骜不驯的野狼,看来欲擒故纵是没有用的。   那就只能换个办法。   比如,用谢余,激起江觉厌的征服欲。   如果看到旧情人和自己相谈甚欢的样子,傲慢的江觉厌肯定为此不能忍受,从而对自己生出兴趣。   冉楚心中满意地想,自得地肯定了这个计划,然后用同样的方式,请谢余来参加周末的聚会。   冉楚已经准备好了,他悉心为这两个人,准备了不同的驯服方式,接下来,就是等角色们一一登场。   .   周末的聚会上,江觉厌“精心”挑了一件礼物,敲响了隔壁的门。   他跟着欣喜的冉楚进去,果然,在客厅里看到了另一个人。   谢余。   江觉厌的笑容加深,在冉楚的热情下,坐到了谢余的对面,在他沉默的注视下,对冉楚眨了眨眼。   江觉厌的眼睛很漂亮,对冉楚这么做的时候,无端生出了几分勾人的意味。而江觉厌很明显知道这一点,也很擅长利用这一点。   他在冉楚一瞬间的呆愣中,将这一次的礼物双手奉上,语气亲昵:“不打开看看吗?我挑了好久的。”   冉楚一激灵,从那双眼的魅惑中清醒,他连忙接过江觉厌手中的礼物,碰到对方微凉的指尖时,不自觉地红了脸。   ——不得不说,江觉厌这张脸,很让人心动。   冉楚一边脸红地想,一边不由自主地,拆开了包装精美的礼物。   里面是一串车钥匙。   冉楚呆在那里,江觉厌笑吟吟地在旁边开口:“之前你提过,想要一辆可以出去兜风的跑车。”   “现在,我替你实现了。”   他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看着冉楚,说话时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无论冉楚想要什么,他都会帮忙实现一样。   连冉楚也为此,不自觉地生出了飘飘然。   他抱着那个礼物盒子,冲着江觉厌开心地道:“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   “那可不行,”江觉厌突然开口,在冉楚疑惑的目光下,狡黠一笑,“我这个礼物,怎么能和谢先生送的粉钻手表比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终于把目光放在了谢余身上,笑意渐渐加深,“你说是吧?楚楚。”   听到江觉厌的话,冉楚溢出的兴奋一下子戛然而止,他像是吞了苍蝇一样,脸色难看地僵在那里。   这个时候,就算冉楚再自信,也反应过来,江觉厌给他送这么昂贵的跑车是为了什么了。   他根本不是为了讨好自己,而是为了谢余……果然是为了谢余!   冉楚抱着礼物的手不由得收紧,但在差点让盒子出现褶皱之前,他又快速松开,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相反,这正合了他的计划。   冉楚算计地想,他本来就是要用谢余,来激起江觉厌的征服欲。而眼前的这一切,不正如他所想吗?   江觉厌正为此开始关注他,甚至记住了,他说过想要一辆跑车。   想到这里,冉楚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但是面上,他还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尴尬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不自觉求助地看向谢余,“谢——”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谢余就开口了。   他垂下眼,淡淡地道:“我不会挑礼物,送的手表也不符合他的需求。比起江先生的跑车,自然不如。”   谢余说这话的时候,因为姿势的原因,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但江觉厌却为此,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冷笑。   冉楚还没有求助,他就先一步解围,对待新欢,果然是十足的贴心。   真不愧是谢余,体贴周到,从不让身边的人因他而为难。   江觉厌笑得越发开心,把玩着剔透的水晶杯,并不说话。   谢余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安静得像是一块石头。   而另一边,冉楚却为此,悄悄勾起了嘴角。   他就好像没有看见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氛围,抱着礼物盒,像是为刚才的尴尬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好了,那我去做饭。觉厌,今天还给你做你喜欢吃的炒三丝吧。”   他熟稔的说着,显得对江觉厌很了解的样子,而一旁的谢余,果然看了过来。   他甚至皱起了眉头,冉楚知道,有一部分原因,应该是为了他对江觉厌的称呼。   以冉楚对书中谢余的了解,知道他应该不会在这个地方撒谎,但是——   冉楚的表情如平常一样温柔,在心里却漫不经心地想,江觉厌不喜欢又怎么样?   迟早,他会让江觉厌,为了他喜欢上这个称呼。   冉楚一边想着,一边像是没发现谢余的表情一样,继续快乐地询问:“那谢余你呢,你今天有什么想吃的吗?”   谢余看向江觉厌,过了半晌,才在冉楚耐心等待的目光下,平静地道:“我都可以。”   表现完自己贴心的人设,冉楚就像是一个热情的主人那样,跑去做饭了。   他并不担心客厅里只有江觉厌和谢余两个人会发生什么,高傲不肯低头的江觉厌,和永远沉默的谢余,能够发生什么呢?   冉楚一边胸有成竹地想,一边维持着自己体贴能干的人设,勤勤恳恳地在厨房做饭。   自信的他并不知道,在他背后的客厅里,此时正在发生什么。 第134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十六)   冉楚离开之后, 客厅一时寂静下来。   江觉厌正坐在谢余对面,他靠在身后的沙发上,一手撑着额,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端坐着的谢余。   也可以看到, 谢余正在看他。   谢余就那样目不转睛地、专注地看着他, 就好像他对江觉厌, 还旧情难忘一样。   江觉厌对这个想法嗤笑不已, 但另一方面, 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看向谢余。   谢余无疑长得十分好看。   但和美得锋芒毕露的江觉厌不同, 谢余就像是一潭沉寂的水,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他总是穿着西装, 扣子一定会扣到最上面, 脸上没什么表情,古板、禁欲、克制, 像是和这个声色犬马的世界彻底隔离。   ——这就让人更想撕破他的伪装,打破他的面具, 看着他为你疯狂的样子。   所以江觉厌很能理解冉楚的想法, 不过,他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江觉厌可不是会做赔本买卖的男人,他就算要和冉楚、和谢余搅和在一起,他也要做猎手、做把控全局的那个人。   所以江觉厌露出一个笑容,像是不经意地碰落了放在茶几上的,一枝鲜艳漂亮的百合花——那是冉楚放在那里,每个位置旁都有一枝,是他用来装饰房间的。   谢余的目光因此, 有了一瞬间的偏移。   江觉厌的笑容加深,花就落在一旁, 他却不愿意弯半下腰去拾,而是用那双冶艳的丹凤眼,若有似无地看着谢余。   他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难得语气平和,像是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理所当然地道:“谢余,帮我捡一下。”   江觉厌知道谢余会来。   果然,谢余站起身,哪怕他明知道,江觉厌或许有别的意思。   没有人会比谢余更了解江觉厌,当他这么笑着的时候,肯定是在打什么坏心思。   但谢余还是去了,他走到江觉厌面前,弯下腰,想要去拾那朵鲜艳的百合花,但——   江觉厌在这个时候,突然拽住了他的领带,促使谢余不得不凑近,近到他们两个人几乎呼吸相融。   谢余并没有反抗,他漆黑的眼眸倒映出江觉厌的样子,顺从地保持着那个姿势,耐心等待着江觉厌的恶作剧。   ——但谢余没想到,会是另一种恶作剧。   江觉厌的脸上带着笑意,微凉的另一只手,沿着谢余被衣领包裹的脖颈向上抚摸,从他精致的下颌线,到他侧脸完美的轮廓,在谢余的注视下,缓慢又暧昧地摩挲着。   “谢余。”   他亲昵地喊道,不在像是之前那样生疏客气的“谢先生”,而是像以前一样,带着几分撒娇地开口,“我以前怎么没注意,你长得这么好看?”   谢余不自觉地绷紧身体,他张开口,想要说什么,但江觉厌没有给他机会。   微凉的手突然下移,狡猾地趁敌人不注意,抵在了谢余的唇上,圆润的大拇指甚至越界地探入少于,肆意地胡作非为。   江觉厌笑得愉悦,在谢余暗下来的目光下,用手指大力蹂/躏他淡色的唇。   知道那颜色变成如血一样的殷红,他才满意地放手,但那双捣乱的手却并没有因此结束,而是继续想要向下游移——   谢余深吸一口气,握住了他的手。   “江觉厌,”他的声音带了点沙哑的沉,不复之前的清冽,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江觉厌眨眨眼,顺势反握住他的手,拉到面前亲了亲,像是一个游刃有余的浪子,“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看着谢余为他的话闭上眼,突然再次使劲,让谢余不得不用一只手撑着旁边的沙发扶手,才不至于整个人压在江觉厌身上。   江觉厌趁此,别过头,轻轻咬了一下谢余的耳朵。   谢余猛地颤抖了下,声音终于带了点愠怒,低声道:“江觉厌。”   江觉厌知道,谢余的耳朵很敏感。   这是他们曾经处于青春期,互相好奇探索对方的身体时,发现的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秘密。   而江觉厌现在,就在利用这个秘密。   他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在谢余暗沉的目光下,肆意地咬住耳廓,甚至伸出舌头,暧昧地舔舐。   江觉厌欣赏着谢余为他轻颤的身体,欣赏着谢余不自觉滚动的喉结,欣赏着他越来越重的呼吸——   谢余终于忍不住,把这个任性的捣蛋鬼压在了沙发上,哑着嗓子压抑地道:“江觉厌,你想干什么?”   “嗯——”江觉厌故意拉长了语调,在谢余不自觉追随的目光下,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他是故意的,故意勾引眼前这个男人。   “想让你,干/我。”   他趴在谢余的耳朵旁,亲昵而又暧昧地,让自己暖融融的气息和暧昧的话语,扑散在谢余的耳朵里。   谢余的理智为此轰一下炸开,他最后看了江觉厌一眼,在他蛊惑的笑容下,俯下身,狠狠吻上了他的唇。   谢余的吻十分激烈,像是压抑等待了许久,终于要在此时把猎物吞吃入腹一样,在江觉厌柔软湿/热的口腔里,疯狂地侵占着。   江觉厌有一瞬间的,承受不住。   他对谢余的记忆,还停留在八年前还在上学的时候,那个时候谢余的亲吻,总是十分克制,对待江觉厌总是浅尝辄止,像是生怕碰碎了他。   这还是第一次,他被谢余这么凶猛地亲吻,那甚至在江觉厌眼里都不算是个吻了,他像是在被吃掉——在谢余的进食里。   江觉厌不自觉地张着口想要喘气,却给了敌人机会进入得更深的机会,到最后,江觉厌只能无力地攥紧谢余的衣领,好像只有借此,才能攀附着这个人,让这个吻继续下去。   江觉厌在此时,终于有了点后悔,后悔之前没有多练练,再来勾/引谢余。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欺我。   江觉厌神思模糊地感慨着,任由谢余激烈地亲吻,而谢余好像还不知道满足一样,那双手向下滑,揽住江觉厌的腰把他抱起,放在了沙发扶手上。   狭窄的沙发扶手,显然不能供一个成年男人坐在那里,江觉厌下意识伸出手揽紧谢余的脖子,却并没有注意到他因为姿势,而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腰。   谢余的眼睛沉了沉。   他并没有停止那个吻,那双手却趁此机会,紧紧地握住了那截柔软微凉的腰肢,并大力地摩挲着。   好烫。   这是江觉厌的第一个想法,随即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软了身子。   就像是谢余不会让人碰他的耳朵一样,江觉厌也从不让人碰他的腰——一旦被碰到,骄傲不肯低头的江觉厌,总是不由自主地软成一滩水。   就像是现在这样,谢余那双因为常年裁剪缝衣而留下薄茧的手,正紧贴着他敏感的腰肢炙热地摩挲着,而那里就像是会随时因此而燃烧一样。   江觉厌无力地闭上眼,断断续续地想,该死的谢余,他这绝对是在报复。   报复自己,咬他的耳朵。 第135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十七)   谢余并不知道,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   但这和上次不一样,这一次江觉厌是清醒的。   所以谢余不再忍耐,不再克制,他紧紧禁锢住江觉厌, 感受着那截在他手心里轻轻颤抖的腰, 不自觉地又增加了力气。   像是生怕江觉厌会跑一样, 他不会再让江觉厌离开。   这一次, 不论江觉厌排不排斥, 谢余都要待在他身边。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江觉厌从一开始的措手不及,但后来终于有了些余力, 可以去观察谢余。   他漂亮的丹凤眼里还氤氲着水雾, 却仍旧带着几分笑意地看着谢余,江觉厌很欣赏, 谢余为他而生的疯狂。   江觉厌一边任由谢余肆意地亲吻着,一边喘着气, 目光从谢余专注漆黑的眼, 到他不复冷淡的面容,再到他被雪白衬衣紧紧包裹住的修长脖颈。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谢余滚动了一下喉结,那点轻微的幅度在衬衣的包裹下并不明显,却让江觉厌的心一下子跳了跳。   还和谢余待在梧桐巷的时候,江觉厌就有一个小爱好。   他喜欢看谢余穿衬衫,什么样的都可以,但最好可以扣到最上面, 连一丝皮肤都不要露,看上去克制又禁欲, 每每都戳中了江觉厌心里隐秘的那一点小癖好。   所以他很喜欢给谢余买衬衫,哪怕在上了高中后被江家突然断了抚养费,他在其他方面节俭了许多,但给谢余买衬衫的时候,从来没有手软过。   到后来,那个时候对江觉厌总是很纵容的谢余,只好无奈地趁着业余时间买布料,给他和江觉厌做衣服——江觉厌的什么样式都可以,但谢余的,必须是衬衫。   那个时候的江觉厌,就是这么霸道又任性,而谢余总是很顺从地成全他的任性。   谢余为此在高中三年,穿了三年的衬衫。   而江觉厌喜欢看谢余穿衬衫,也喜欢看谢余脱衬衫。   他喜欢看着谢余指节分明的手,熟练地解开最上面的几颗扣子,就像是在外面克制隐忍的人,回到家里才会流落出的几分放松,总是让江觉厌心动不已。   曾经他光明正大看的时候,正和江觉厌处于互相试探暧昧期的谢余,总会不自觉地放缓手上的动作,哪怕他嘴上说着不明白江觉厌为什么会喜欢,但还是刻意的,在喜欢的人面前展露自己的魅力。   但是现在……   江觉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谢余的脖颈处流连,一边被谢余亲得喘不过气,一边倔强地决定自力更生,亲手解开那束缚住谢余脖颈的扣子。   他的手往谢余的脖颈抚摸去,察觉到了江觉厌的动作,但谢余依旧视若无睹,继续纠缠着另一个人的舌头,双手攥紧了纤细敏/感的腰。   江觉厌的身子一软,在心里痛骂了谢余一声。   稍微缓过来些,他不服气地伸出手,继续和那几颗小巧的纽扣奋斗。   好在,谢余接下来没有再故意作弄他,江觉厌得以慢慢地,解开了那几个扣子。   这为江觉厌,带来了几分刺激感。   他还没有忘记,冉楚正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为自己和谢余准备午餐。   但在一墙之隔的这里,江觉厌却和谢余在疯狂亲吻,他甚至在解谢余的扣子——虽然江觉厌并不准备做什么过分的事,但这种仿佛比亲吻更加越矩的行为,却让江觉厌不自觉地感到兴奋。   他一边单手慢慢解开谢余的扣子,一边避开谢余的吻,在男人幽深的目光下,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沙哑着嗓子轻笑地开口:“上次你说,冉楚没有在家里安监控。”   最后一颗扣子。   江觉厌的笑意加深了些,丹凤眼里氤氲着一片缠绵的雾气,意味不明地道:“他真应该在家里安一个监控。”   谢余紧蹙着眉,正想说些什么,但江觉厌已经顺势抚摸起了他的脖颈,在他的喉结处流连忘返。   谢余只好垂下头,一边任由他动作,一边在江觉厌的邀请下,再次亲吻上了他殷红的唇。   这个吻比起上次,要缠绵温柔了多,但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激烈,就好像在确定自己在短短离开的时间里,被占领的地盘有没有遗失。   江觉厌喘着气,一边埋怨地想谢余改属狗了吗?一边仍旧在那性感的脖颈处抚摸着。   但很快,江觉厌的身体顿了一瞬,他抚摸的动作也暂停了些。   那里有一个牙印。   他不动声色地看过去,确定在古板禁欲的谢余的侧颈上,有一个已经快要好了些的牙印。   冉楚,还是其他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江觉厌的分神,谢余疑惑地蹙眉,他感觉到了江觉厌的目光,却好像还不明所以一样,在他殷红的唇瓣上轻咬了一下。   还真镇定。   江觉厌在心里冷笑,面上恢复如常,细腻的手直接在那里轻轻抚摸,感受着那处略不平整的痕迹。光是现在的描摹,似乎都能想到当初那一个人留下印子的时候,下口有多么狠。   而谢余就顶着这么一个人留下的印子,和他接吻,还敢镇定自若地,由着他解开那几颗扣子。   江觉厌在心里冷笑着想,身上的谢余不明所以,只好安抚地摩挲着他的腰,顺便俯下身,亲了亲他的侧脸。   江觉厌看了他一眼,突然笑着勾住谢余的脖颈,第一次激烈地反吻回去。   江觉厌看着谢余为他的吻沉迷,为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甚至不自觉地低下头,想要更加地深入这个吻。   细碎的喘息从两个人的唇齿间溢出,谢余紧紧搂住他,衣服的褶皱由此而生,他们互相抚摸着收紧揽住对方的手,像是至死也不愿分离。   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谢余彻底沉浸在这个吻里的时候,这次一直占据主导地位的江觉厌突然侧过头,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了谢余的脖颈上。   直到鲜血在江觉厌的齿间溢出。   他才好像拥有了几分虚假的温柔,慢慢舔舐吸吮着铁锈味的血液,随着唾沫一起咽进了肚子里。然后伸出舌头,仿佛分外缠绵地描摹着那个齿印。   谢余好像也为他的温柔蛊惑,伸出手想要回抱住他,却被江觉厌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他从沙发扶手上跳了下来,那一截泛着红色指痕的腰随之消失在垂落下的衬衫里,江觉厌坐回沙发上,慵懒地往后靠。   他看上去已经从那个吻里脱离了出来,除了格外红润的唇,再也看不出之前留下的痕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反观谢余,向来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的衬衣被解开了,修长的脖颈上也被人凶恶地留下暧昧的牙印,甚至,一向古井无波的谢余在怔怔地看着他。   “好了,冉楚快出来了,别太过分。”江觉厌冲他眨眨眼,语气也是那么缠绵,说出的话却带着截然相反的残忍。   “毕竟让他知道了,总归不太好。”   谢余听到他这么说。   过了许久,又或许没过多久,在江觉厌似乎游刃有余的笑容下,谢余那些外溢的感情也渐渐收敛,重新恢复了静默。   他伸出手把扣子扣好,平静地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他转身,没有再纠缠着留下。   江觉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   这算什么?   看上去,他江觉厌好像是个人渣一样,渣了清白无辜的谢余就算了,还要让人可怜兮兮地回去自己收拾掩盖,避免让第三个人察觉出不对劲来。   但是——   江觉厌无声地冷笑,真正怕冉楚发现的,是谢余才对。   他还是不要太自以为是。   江觉厌百无聊赖地闭上眼,正想休息一会儿,却听到脑海里1551的感慨声。   【宿主,你好爱咬白月光的脖子。】   江觉厌一怔:“什么?”   【就是上次被下药白月光送你去医院的时候,你也咬了他的脖子,估计还没好,刚才你又咬了一次。】   1551诚实地道,却看到宿主的脸色,一下子不自然起来。   “我……咬的?”   江觉厌吞吐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迟疑地问。   1551奇怪地道:【当然啊,宿主刚刚不知道吗?】   江觉厌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了,他突然想到刚才被他咬破脖颈,然后就无情推开的谢余。这一次终于心虚地承认,刚刚自己好像确实有点渣。   以及——   江觉厌带着点恼怒地开口:“1551,你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系统对于宿主,是有隐私条约的。】1551茫然无辜地说,【可是你们刚刚只是亲吻,没有触发隐私条约。】   “那又怎么了!”江觉厌语气不善地道,“我允许你看了吗?”   【……我记住了宿主,下次一定直接手动打开屏蔽设置。】   听到了系统诚恳的认错,江觉厌的不悦终于消散了些,然后他就不得不注意起另一个问题。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谢余确实不会有其他人。一向循规蹈矩的谢余,不会在和冉楚暧昧的时候,还有另一个敢在他脖颈处留下那么明显痕迹的其他人。   但是——   江觉厌的神色复杂了些,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唇,他当然是在故意撩拨谢余,以备找个机会睡了他。   但是江觉厌没有想到,谢余真的会那么轻易地就被他勾引,甚至和冉楚只有一墙之隔,就把他亲成这样。   这不像是谢余。   谢余是古板的、守旧的,他永远有着最完美的道德观,江觉厌曾经就无聊地想过,和谢余在一起后,谢余一定是全世界最令人放心的恋人,因为他永远不会出轨。   哪怕不爱了,谢余也一定会遵循婚姻的规则、恋爱的规则,永远不会做任何越矩的事情。   他是一个有着很高的道德洁癖的人。   如果没有冉楚,那么江觉厌或许会以为,谢余其实还喜欢自己,他对自己旧情难忘,所以才会在自己的几句撩拨下,就忍耐不住地和自己亲了起来。   但是——   江觉厌想起了那价值不菲的粉钻手表,想起了刚回来的第二天早晨,出现在湖心别墅和冉楚相谈甚欢的谢余。   江觉厌回国的事情,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所以那一天谢余出现在湖心别墅,只会是为了冉楚。   那么早,天还下着雨,他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冉楚,为新欢的生日派对操心。   江觉厌闭了闭眼,挥散心中那些古怪的情绪,他不会让自己对谢余旧情难忘。   只是,江觉厌的眼睛复又睁开,若无其事地摩挲着下巴,转而思考起谢余现在那么奇怪的原因。   难道说,是因为现在仅仅和冉楚是暧昧期?又或者说,就像上次自己撞见的一样,谢余也知道冉楚在外面有别人?毕竟以谢余的敏锐谨慎,错漏百出的冉楚,应该也瞒不过他才对。   所以道德底线很高的谢余痛苦之下,已经为冉楚放弃了底线,提前试着接受未来那样大被同眠的混乱人生?   江觉厌纠结地揣测着,就在这个时候,客厅里传来了脚步声,冉楚出来了。   他的额头因为忙碌生出了些许薄汗,如玉的脸颊也泛着红晕,但这并不影响冉楚的美丽,反而更衬得他如出水芙蓉一样,格外动人。   “饭菜好了——咦?”冉楚快步走过来,表现的成就感满满,过来唤江觉厌和谢余吃饭,只是看到只有江觉厌一个人的沙发,不由奇怪地问道,“觉厌,谢余呢?”   他以为自己出来时,会看到冷漠对坐着的两个人,却没有想到这里只有江觉厌一个人,难道说——   “出去了。”江觉厌撑着额头,漫不经心地道,“谁知道干什么去了。”   听到江觉厌冷淡的话,冉楚更肯定了几分自己的猜测,大概是这两个人越坐越尴尬,于是相看两相厌之下,谢余主动避了出去。   他不由得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恰好在这个时候,谢余又重新回到了客厅。   江觉厌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他身上掠过,果然,谢余已经把一切都整理好了,衬衫又重新扣到最上面,伤口大概也处理过,被衣领遮挡住,看不出分毫,依旧是平时冷淡从容的模样。   这让江觉厌一边为自己留下的伤口松了一口气,一边又不由得啧了一声,果然是有了新欢,连收拾“罪证”,都更周密了些。   他这么想着,另一边的谢余则淡淡地对冉楚点点头,“刚刚去了一下洗手间。”   这让冉楚觉得有些不对,总觉得谢余对他的态度好像比之前更冷淡了些。   他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下意识走到两个人中间,一边隔开他们,一边体贴地喊他们去吃饭。   “好了,你们都饿了吧。都怪我笨手笨脚,做饭用了那么久。”   说到这里,冉楚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让自己显得可爱些。随后,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江觉厌,“你喜欢的炒三丝也做好了,我特意放在最后一个做的,就是怕凉了。好了,我们快去——”   最后一个“吧”字在冉楚的口中戛然而止,他迟疑地看向地面,那里正有着一枝百合花,像是被人狠狠踩踏过,绿色的花枝和花瓣渗出汁液,不复从前的娇嫩完好。   而那朵花,是冉楚精挑细选,特意修剪了花枝,找了最好看的两朵,放在了江觉厌和谢余的位置旁,就是为了不动声色地突出自己的人设。   而现在,本该摆放在茶几旁的百合花,却出现在了地上。   江觉厌顺着冉楚的目光看过去,不由自主地轻咳了一声。   “那是——”   “那是我不小心踩到的,”谢余平静地开口,甚至礼貌地颔首致歉,“不好意思,我这就去清理。”   江觉厌本想解释的话又咽了回去,在冉楚怀疑的目光下,若无其事地想,确实,本来也是他踩的。   自己明明一直坐在沙发上,再就是沙发扶手上,怎么会踩到地上的花?   一切的罪魁祸首江觉厌如是想。 第136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十八)   冉楚觉得有些不对。   江觉厌坐在西侧的单人沙发上, 而谢余坐在东侧,他刚刚回来的方向也是东边,要怎样才能踩到江觉厌沙发旁的百合花?   他心里生出了怀疑,目光不自觉地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游移, 但江觉厌太过坦然, 而谢余已经去拿清理的用具。   冉楚只好先放下心中的古怪, 快步走到谢余身旁, 就要拿过他手中的工具, “我来吧, 一点小事而已。”   但谢余已经在他之前俯下身,将那一点污迹收拾好, 扔进了垃圾桶里, 并再一次去洗手间洗手。   冉楚只能把这件事暂且放下,心中犹疑地想, 或许是谢余和江觉厌发生了一些冲突,才会把那枝花踩成那样?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不然还能因为是什么?总不可能他们旧情难忘, 在自己家里上演活春/宫,然后踩成那样的吧?   冉楚因为这个想法舒了一口气,面上若无其事地和江觉厌先一同前往餐厅。   漂亮的圆木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午餐,一看就知道主人费了不少功夫。   江觉厌在冉楚旁边坐下,悠悠地叹息,虚伪地感到不好意思。   毕竟不管怎么说,冉楚都是在厨房忙忙碌碌, 自己却在外面撬他的墙角,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江觉厌虚伪地想了想, 很快就看开了。毕竟未来他和冉楚还有谢余可都是“一家人”,一家人的事情,怎么说得上是撬墙角呢?   这明明很正常嘛。   这么想着,江觉厌伸出筷子,特意给冉楚夹了一筷子炒三丝,来体现一下“未来家人”之间的深厚情感。   而这一幕,恰好被回来的谢余看到。   谢余的目光从江觉厌身上,移到一旁甜甜招呼着的冉楚,最后又回到了江觉厌身上。   江觉厌回以懒散的一笑,谢余垂眸,终于在冉楚的另一边、江觉厌的对面坐下。   处于两个人中心的冉楚,不由得笑得更加甜蜜,体贴周到地开始招呼两个人吃饭。   他时不时地给江觉厌夹菜,又替谢余贴心地介绍介绍新菜,周旋在两个人中间,心中升起奇异的满足感。   尤其是往日里总是高傲的江觉厌,今日竟然频频主动给他夹菜,更让冉楚受宠若惊,连一旁的谢余都没有往日里上心了。   而他并不知道的是,桌子底下正发生着什么。   江觉厌在谢余刚坐下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个座位的美妙之处。   圆木桌子并不大,他只要稍稍伸直腿,就可以碰到对面的另一个人。   或许一开始冉楚是想要被两个人更加亲密地包围着,他也确实坐在了两个人中间,但冉楚却并不知道,看上去无话可说相对冷漠的两个人,在被纯白色桌布遮挡的底下,正在发生什么。   他也不知道,状若神色亲密给他夹菜说话的江觉厌,正在做什么。   江觉厌在蹭谢余的小腿。   他伸直小腿,很轻易地就碰到了谢余的皮鞋,江觉厌沿着他的脚腕,在那里暧昧地轻蹭着,然后缓缓向上,不动声色地挑/逗起谢余。   他刚这么做的时候,谢余讶异地看向他,而江觉厌正扭着头,和冉楚亲密地说笑着,完全没有注意谢余这一边。但他绷直的脚,却更加放肆地挑开谢余质感良好的西装裤,纤细的脚腕搭在谢余的小腿上,开始轻微地来回磨蹭。   谢余开始深深地看向江觉厌。   而江觉厌仍旧在和冉楚谈话,但这并不妨碍他脚上的动作,相反,或许是慢慢熟练了,江觉厌越来越肆无忌惮。   他的腿越来越往上移,也越来越大胆,直到最后,被忍无可忍的谢余收紧双腿夹在中间,警告地看了江觉厌一眼。   江觉厌顿了一下,恰好这时,冉楚正在问他:“觉厌,你怎么不吃菜?今天连你喜欢的炒三丝都没有动。”   江觉厌神色如常,冲冉楚眨眨眼:“我光和楚楚说话都没时间了,哪还有空闲吃饭。”   与此同时,他放在桌子下的小腿脚尖绷直,狠狠往中间压了压。   冉楚听完,脸上飘起羞涩的红晕,正想说什么,却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闷哼。   他连忙担忧地看向谢余,“你怎么了?”   谢余抿紧唇,比起常日里的平静,他现在的神色紧绷,像是如临大敌一般。   面对冉楚的询问,他停顿了一瞬间,随即不动声色地夹紧更加过分起来的那只腿,面上则是淡淡地道:“没事。”   冉楚“哦”了一声,显然已经习惯了谢余的寡言,所以并没有追问,只以为他不小心碰到了哪里。   确实是,被碰到了哪里。   江觉厌的笑意加深,丝毫没有被警告后收敛的意思,相反,被治住了一只腿,又不是没有另一条腿?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坐姿,然后在整个午餐时间,就用这种别扭的姿势,全程悄无声息地,当着冉楚的面,慢慢撩拨古板禁欲的谢余。   而冉楚,冉楚显然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今日江觉厌少见地主动搭话,他连谢余都忽略了不少,一直热烈地和江觉厌说着话。   江觉厌为此,感觉到了别样的刺激。这种当着谢余新欢的面,和他勾勾搭搭的感觉着实还错。   想到这里,江觉厌不自觉地加深笑意,他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不论如何,谢余面对冉楚,似乎确实没有了以往过于严重的道德洁癖。那么以后他们三个人在一起……   江觉厌想了想,不由轻笑,比如,白天一起对冉楚情深似海,转身夜晚就滚到了床上,刺激地偷/情?   这么想似乎还不错,江觉厌撑着额头,对冉楚笑得愈加迷人,丝毫没有心虚的意思。   毕竟什么好处,不能都让冉楚一个人得了吧?三人行,三人行,只有他和谢余单方面地和冉楚在一起怎么够?既然本来就是混乱的关系,那就不如更混乱一些。   江觉厌想到此,突然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一点期待。   他真的很想看到,古板又守旧的谢余,被他拉着一起背德地偷/情时,压抑之下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江觉厌想,那一定很刺激。   一顿午餐结束后,全程都被夹在中间的冉楚兴奋地红着脸,只是看着还剩了一大桌子的菜,有些惊讶惋惜地道:“今天大家都没怎么吃啊。”   不止是他和江觉厌,连谢余都没怎么吃。   冉楚有些疑惑,但想想今天他确实全程都忽略了谢余,看着自己和江觉厌相谈甚欢,无论从哪个角度想,谢余都不可能舒服吧?   这么一想,冉楚也随即释然了,比起难搞的谢余,他现在更想巩固一下今天在江觉厌那里的战果。   冉楚从位置上一边站起来,一边亲昵地对江觉厌说:“今天给你做的炒三丝都没有怎么动。”   不知道为什么,江觉厌心不在焉地哄道:“下次还有机会。”   冉楚欢喜地点头,正准备离开,却看见江觉厌还坐在那里,不仅如此,谢余也坐在另一边同样一动不动。   “觉厌?”冉楚奇怪地问道,“你不是想去看看我的画室吗?”   这是他们刚刚谈得开心时说好了的,江觉厌当然知道,但他现在却开始懊悔刚才为了气谢余,嘴快地答应下来。   他再次不动声色地想要抽回那条腿,不出意外的,没抽动。   江觉厌一时有些气恼,旁边冉楚正奇怪地看着他,似乎是发现了不对,眉头慢慢皱起。   江觉厌再次加大力气,然而毫不意外地发现,纹丝不动。   谢、余!   江觉厌咬牙,冷哼一声,干脆放弃挣扎,原地摆烂。   反正怕被发现的,又不是他江觉厌?他倒要看看,谢余敢不敢就一直这么夹着他的腿,然后被冉楚看见。   这么想着,一条腿抽不出来的江觉厌,干脆往后靠在椅背上,恶劣地把另一条也搭上了谢余的膝盖。   他倒要看看,夹着他腿不放的谢余,现在准备怎么做? 第137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十九)   谢余并没有准备怎么做。   只是恰好在这时, 冉楚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心中并不想接,但偏偏在江觉厌和谢余共同看过来的目光下, 只好抱歉地笑笑, 走到一旁接电话。   毕竟温柔体贴人设的冉楚, 怎么可以故意忽略别人的电话?   看着冉楚走远, 江觉厌遗憾地轻哼一声, 谢余的运气可真好。   一边这么想着, 他一边再次试图抽出腿,这一次谢余并没有阻拦, 任由那条作乱的小腿脱离他的控制。   江觉厌嗤笑, 随手拿起一旁的筷子,夹了一道炒三丝。   谢余看了看他, 突然道:“你以前并不喜欢吃炒三丝。”   江觉厌喜欢吃谢余做的炒鸡蛋,喜欢吃学校后门那家的豆浆, 喜欢吃味道偏淡的菜, 但并不喜欢吃脆生生的炒三丝。   但现在江觉厌吃了,冉楚还说,那是他最喜欢吃的菜。   江觉厌闻言,抬眸看向谢余,漫不经心地道:“时间长了换了口味,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谢余顿了下,过了一会儿,淡淡地应了声。   然后直到从冉楚家离开时, 他都没再说话。   只是在看着江觉厌转身进入旁边的别墅时,他静静地想, 时间长了,江觉厌换了口味。   所以以前不喜欢的炒三丝,现在喜欢了。   所以以前喜欢的谢余,现在不喜欢了。   这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谢余可以接受这一切,早在知道江觉厌回国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但谢余还是感到不甘。   那是他曾经一个人的玫瑰,无论开得再漂亮,却只愿意为谢余一个人所有。玫瑰花将它所有的特殊给予了谢余,又在谢余松手之后,收回了这一切。   于是谢余再也不会奢求玫瑰的特殊,他只是想要不被厌恶,想要在玫瑰身边,重新拥有一席之地。   哪怕不是唯一、不被钟爱也无所谓。   .   江觉厌回到了隔壁,让助理远程汇报了一下行程,发现自己有一下午的空闲。   他进了浴室,准备提前洗个澡开始休息,只是脱下衣服的时候,江觉厌看着镜子里,白皙的腰肢上十分明显的红色指痕,忍不住“啧”了一声。   那点指痕并不吓人,衬在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反而别有一种暧/昧诱惑之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像指痕的主人一样,握住那截纤细的腰,大力揉捏抚摸。   但江觉厌不这么想。   他无意识抚上自己的腰,那种炙热带着薄茧的触感好像还残留在上面,让江觉厌的腰肢不自觉地轻颤,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一点,黑着脸放好水,把身体埋入了热气腾腾的水中。   不过——   这个时候,他再次摩挲了下腰上的指痕,心想,并不需要上药,也并不需要担心,上面会不会留下淤青。   谢余一如既往的冷静,就算是再刚才那种情况里,也仍旧克制着自己,不在江觉厌身上留下过分的痕迹。   就是不知道,他对冉楚是不是也这样。   这么想着,江觉厌让1551再次投影出剧情,存心让自己不开心似地,看向了那一章。   一本好的三人行小说,不会没有床/戏。   而剧情里,他与谢余和冉楚的第一次发生关系,就是三人行。   江觉厌翻到了那一页。   他冷静地、漠然地,看着剧情中的描述。   起先是江觉厌和冉楚,谢余就冷静地站在房间的一角看着,书里从冉楚的角度形容他,像是永远冷静的机器,哪怕是那一刻,谢余的脸色都没有动容。   直到后来江觉厌起身,他才走上去,开始和冉楚继续。   然后就没有了。   江觉厌无从得知,当时的谢余是什么表情,他只是垂下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宿主?】1551担忧地唤道。   “没事,”江觉厌抬起头的时候,脸色重又恢复如常,甚至带着点笑意地道,“我只是在想,冉楚的心可真大。”   【啊?】   “第一次就敢玩三人行,他就不怕这边我和谢余才跟他上完床,转身就在同一张床上滚在一起吗?”   江觉厌摸摸下巴,而且现在这种可能性高出不少。   【……也不是不可能。】1551迟疑地道。   江觉厌这么想着,突然听到1551的声音,不由得讶异地挑眉。   【宿主,剧情只是从主角的角度,描绘出未来一种可能的呈现。】1551解释道,和139沟通过后的它,显然对剧情的本质了解得更深了。   【也就是说,剧情不一定会真的发生,因为它只是一种“可能”,一点微小的不同,或许都会让剧情走向另一个方向。而与此同时,剧情暴露出的信息也不一定是正确的,毕竟它是以主角的角度出发,它表达的是主角看到的、主角相信的。它具有很高的主观性,并不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所以说……】   “所以说谢余和冉楚的关系,最起码在现在,并不一定是我想的那样,你是想这么说,对吧?”   江觉厌淡淡地道,1551犹豫了一下,还是肯定地点点头,甚至再次补充道:【就像宿主刚刚说的那样,在冉楚看不到的地方,或者是剧情结束后,说不定你就和白月光真的就,就滚在一起了。】   它说完,像是怕江觉厌生气一样,偷偷注意着他的脸色。   但江觉厌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   “你说得倒也不错。”江觉厌语气轻松道,“比起故作善良还脏兮兮的冉楚,单从审美观上,我确实更喜欢谢余。”   “如果真的像剧情里那样,日日三个人大被同眠,长此以往下去,我说不定真的会对谢余下手。”   说到这里,他肯定地点点头,但在系统有些为他的态度转变欣喜时,江觉厌却话音一转。   “但这和谢余喜欢冉楚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淡淡地反问道,神色很平静,平静到看不出那之下,会不会有什么更深刻的东西。   他只是道:“在剧情里,唯独这一件事,我很确定。”   那是谢余。   那是为了他完美的道德世界,而放弃了江觉厌的谢余。   那也是为了冉楚,可以亲手打破自己的完美,选择在混乱里沉沦的谢余。   所以江觉厌只能相信,谢余喜欢冉楚,而且爱惨了他。   江觉厌伸出手,慢慢合上书,浴室里的水雾氤氲在他的面颊上,让人看不出他的神色。   1551忐忑不安地唤道:【宿主?】   “我没事。”江觉厌的声音如常,他撩起水,慢慢清洗起自己,忽地,又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浴缸上。   1551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情商低下的人工智能,实在是不知道江觉厌怎么了,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担忧地看着宿主。   像是察觉到了系统的担心,江觉厌的声音带上了点无奈,“都说了没事。”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1551不由得问道:【什么问题?】   “要不要提前备一些助/兴的药,”江觉厌十分淡定地道,“不然我怕到时候和冉楚在一起,你想到他在外面不知道和多少人睡过了,我可能会硬不起来。”   【…………!!!】   1551被他的话惊得愣在那里半天,过了许久,才连连打出三个感叹号。   “惊讶什么?”江觉厌无所谓地撩着水,有一点叹气地想,“冉楚除了一张脸还可以,其他方面都不符合我的审美。如果第一次是他,我的心理会很不平衡的,怎么想我都不一定能硬。”   “说不定剧情里我就是吃了药呢?”江觉厌随口道,“你也说了,冉楚看不见剧情里就不会显示。”   说完,他又想了想,懒懒地道:“不过这次也不一定,如果我先睡了谢余,说不定过了心里的那道坎,从此就可以接受我纵情享乐声色犬马的一生了。”   “所以,还是要想个办法睡了谢余。”江觉厌喃喃自语,“从今天看来,应该不怎么难。”   “不过,药还是要备着的。”   “不然到时候,我这边正和冉楚上/床,谢余还在旁边排队等着呢,迟迟进入不了状态,多不好。”   江觉厌撑着脸笑起来,“我们还是要照顾一下后面排队的人对不对?”   1551已经麻木了,久久说不出话来。它的这任宿主,简直、简直……过于大胆!   人类不都是很含蓄的吗?!   .   休息了半天,到了工作日,江觉厌还是待上班。   他懒散地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助理正捧着文件夹勤勤恳恳地给他汇报着工作。   “今年,我们和渔的合作已经到期,新的合约正在洽谈中,不过结果不一定——”   “等等,”江觉厌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和谢余有合作?”   助理意外地看了江觉厌一眼,为老板能够直接叫出谢余的名字感到惊讶。毕竟以他对这位深藏不露老板的了解,他很少会直接叫出一个人的名字。   他只会懒懒地、又或者漫不经心地叫出一个人的职位,丝毫不会在意职位之下的那个人是谁。而当他该出手的时候,他仍旧能够笑吟吟地叫着“X总”,然后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时,手段狠辣地把人从云端踩到泥地。   这就是江觉厌。   助理不由自主地想道,又在不小心触及江觉厌看过来的目光时,连忙低下头,重新记起自己的本职汇报道:“是的,近两年,我们双方开始试探性地合作。就结果而看,达成了双赢。但对渔会不会续约这一点,商务部并不是十分确定。”   江觉厌撑着额想了想,对于江氏和谢余合作这一点,确实不用太意外。江氏的产业大多都是在文娱这一边,而作为一个时尚品牌,注定和文娱方面少不了合作。   不过——   “为什么不能确定?”   江觉厌稍微坐直了身体,双手交叠撑在颚下,丹凤眼没有了平日里的笑意,而是带着锋利的冷芒,犀利地直视着助理。   “渔”在世界时尚圈的影响力,是完全不需质疑的。和“渔”合作,无疑可以让江氏打开时尚圈这一方面的市场,与此同时,对江氏在国外的发展也具有不容置疑的重要性。   “这,据商务部说,那位谢总很难缠,他们谈了许久,在合约方面一直都没能打动他——”   “那就继续谈。”   江觉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江氏从各个方面,都在国内文娱界处于超出的地位。商务部的那些废物要是有这样的优势在,还不能把渔谈下来,不如直接解散算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脸冷汗的助理,“告诉他们,如果一个星期之内没有进展,那我不介意给他们放个假。”   “是、是,江总。”   助理连忙应道,在退出去的时候咽了咽口水,才终于从那种颤栗感中脱离出来。   他不自觉地想起公司群里私下的议论,问他为什么能够在江总那样惑人的美貌下,还能镇定地工作。   现在助理只想让那些无知的人类过来看看,当他们真正处于江总手下时,在那种可怕的威慑下,谁还有胆子,敢注意他的美貌。   有一种人,他们会用美貌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让无数的人痴迷地去追求、去捕获,想要将他们变成自己的私藏。   而另一种人,美貌不过是他们最微不足道的武器,他们本就能征服一切,美貌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而江总,就是后一种人。   当你跟他接触后,你绝不会再为他的美貌而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你只会对他臣服,向他效忠,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的本分。   绝没有人敢去私藏他,也绝不会有人能捕获成功,江觉厌才是站在高处的那个人,他只要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自有人为他蜂拥而来,心甘情愿地拜倒在他脚下,只为求得他半点垂怜。   而这样的人,绝不会往下看。 第138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   送走助理, 江觉厌开始翻看起让他留下的,关于江氏和渔合作的资料。   看完之后,他就不奇怪谢余为什么不同意了。   什么时候都不忘了捧他们那些小明星……江觉厌嗤笑,打电话给助理吩咐道:“你跟进一下, 注意把商务部和渔商谈过程中的所有细节记录下来, 记得及时给我汇报。”   “好的, 江总, 请您放心。”   那边助理连忙应下, 江觉厌干脆地挂断电话, 确定没什么事,就愉快地下班了。   他离开公司的时候, 确定宿主现在有时间的系统, 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地问:【按照以往宿主的表现,我还以为您对和白月光有合作这件事, 会有些顾虑呢。】   “为什么要顾虑?”江觉厌懒散地道,“我又不会和钱过不去。”   “再说了, 江氏和渔虽然合作, 但也轮不到我和他下场。从开始谈判到确立合作,我们估计连一面都见不上。”   “所以就连我见到他会不开心这一点,都不需要担心,更别提其他了。”   江觉厌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系统的问题,同时思考着,接下来去哪里。   江觉厌暂时还不想回湖心别墅。   似乎是上次的那一次聚餐给了冉楚极大的鼓励,这几天但凡江觉厌在家,过不了多久, 冉楚就会一脸不好意思地来敲门。他倒是不会待多久,但是总被人打扰私人空间的江觉厌, 还是觉得很烦躁。   但江觉厌一时也想不出去哪里,他百无聊赖地想,似乎回国之后,他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给了冉楚和谢余这两个人,以至于他都没来得及发展新的兴趣爱好。   无聊的江觉厌,不由得拿出手机看了看。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江觉厌忍不住啧了一声,看了看身后灯火通明的大楼,想了想,打开公司大群,开始往里面发红包。   第一个红包发出,面对这个还有些陌生的“江总”,一时之间并没有人敢收。江觉厌并不在意,依旧随意地发着红包。   终于,有人忍不住点开了第一个红包,然后很快,群里所有的红包瞬间被扫空。与此同时,一个接一个的“谢谢江总”被员工们欢呼雀跃地打出来。   江总你就是我们的神!   江觉厌轻哼,忽略了所有马屁,在大群里发够了红包,又打开私信,单独给他任劳任怨的助理发了一个大红包。   然后酷帅的江总,就像来发红包时那样,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去,直接关掉手机,准备开始他今晚的夜生活。   “1551,帮我看一下,剧情里冉楚去的那个酒吧叫什么名字。”江觉厌慵懒地道。   他记得剧情里有描述过,那个酒吧是有名的清吧,环境清幽、设施齐全,反正他今天也没事,刚好可以去玩玩。   1551惊讶地道:【宿主要去那里吗?可是那里原本会发生给你下药的剧情,虽然现在剧情已经提前了,但为了以防万一——】   “没事,”江觉厌随口打断他的话,漫不经心地说着,“就算再给那个垃圾一个机会,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下手了。”   “至于冉楚会不会出现在那里……”江觉厌想了想,随口道,“这个几率太小,不考虑。”   总不可能他去个酒吧,还能碰到冉楚吧?   这么想着的江觉厌,在一个小时后被打了脸。   冉楚出现在酒吧的时候,江觉厌正因为那些接踵而至的狂蜂浪蝶烦不胜烦,换了一个偏僻的位置。   然后他就不小心看到了,和赵岳相携出现在酒吧的冉楚。   他们并肩走进酒吧的时候,冉楚的脸色并不好,率先不耐烦地往里面的包厢走去,而落魄了许多的赵岳则是一脸讨好地跟在后面,神色卑微地说着什么。   以江觉厌的位置,并不能够听见他们说话的内容,他只是挑挑眉,颇为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地找了一个好地方。   不过虽然听不见,但冉楚为什么和赵岳一起出现在酒吧这件事,江觉厌倒也能猜到一些。   江觉厌想要报复一个人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留手的,尤其赵岳仗着家里有钱,没少在外面做些脏事,江觉厌下手的时候,就更少了几分顾忌。   因此,赵家的公司最近很不好过。而就算赵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是惹了哪位大神,以致于文娱巨头江氏,竟然开始针对起他们赵家一个小小的娱乐公司,也很快在江觉厌公开露面之后,从神色惶恐的赵岳嘴里知道了一切。   听说最近赵家没少求人,连江家那边都使了不少力气。只可惜,江家这些年被他调理得乖了,这种涉及到江觉厌本身的事,打死他们也不敢多嘴,一个比一个能装鹌鹑。   赵岳倒是找上了冉楚一次,那天江觉厌刚好在家,隔壁的门铃一直响,赵岳在外面等了一天,但冉楚连门都没开一次。   毕竟,冉楚可不是那种小白花主角,他本性狠毒冷漠,表面的善良体贴只不过是伪装罢了。冉楚绝不会让赵岳这样一个对江觉厌下手的人继续留下来,为他和江觉厌的相处平添阻碍。   当然,事后冉楚也不忘上门,羞愧地和江觉厌再次道歉,一边斥责了赵岳的下贱手段,一边又忍不住难过茫然地诉说,没想到认识了那么久的朋友会是个那样的人,时时刻刻不忘塑造自己的人设。   江觉厌当然是很配合地安慰了几句,只是倒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冉楚还是和赵岳一起来到了酒吧。   不过——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江觉厌轻笑,随手拿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起身准备离去。   讨人嫌的冉楚今天应该不会有时间烦他了,也免得待会撞见,让他未来爱之若狂的情人尴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旁边的调酒师看着起身的美人,忍不住道:“我请你喝一杯酒吧。”   江觉厌离开的脚步暂停了,轻轻挑眉,“嗯?”   看到美人为他停下脚步,调酒师心下暗喜,自觉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将一杯蓝色海洋递到了他面前。   但江觉厌并没有接。   他看着眼神痴迷的调酒师,一只手撑在吧台上,漂亮的丹凤眼氤氲出暧昧的色彩,活像一只勾人魂魄的妖。   他像是很疑惑地侧着头,问:“你为什么要请我喝酒?”   调酒师不由得迷醉在他的眼睛里,喃喃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美人不由得轻笑,放在吧台上的一只手莹白如玉,轻轻敲打着吧台。   调酒师以为得到了默许,咽了咽口水,急色地伸出手,就想要去握住那只漂亮的手好好把玩,但在那之前,原本懒散撑在吧台上的美人突然站直了身子。   江觉厌看着还有几分帅气的调酒师,很无奈地摇摇头,“但你不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说完,他没再多留,就直接转身离去,只留下调酒师怅然若失地看着他的背影。   江觉厌本想直接离开酒吧,只是可惜,他今天的运气确实不太好。   总有人自以为自己多么招人喜欢,用着老土的搭讪方法,故意往他身上撞过来,以至于江觉厌的衬衣上,直接多出了一滩鲜红的酒渍。   拿着酒杯的男人一边假惺惺地道歉,一边猥琐地伸出手,向江觉厌的胸前伸去,嘴里还倒打一耙:“啊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看看你看看,来来,我帮你——啊!”   江觉厌的脾气很多时候,都不怎么好。   他手插在裤兜里,歪着头看着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捂住下/体的男人,讥笑道:“没几分姿色,就不要学别人出来搭讪。下次出来之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有多么猥琐。”   “还有,下次再管不住你的手,不如剁了。”   江觉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同时唤道:“服务生,给我上十杯血腥玛丽。”   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很快注意到这一幕,把江觉厌要的血腥玛丽送了上来。江觉厌随手拿起一杯,淡淡地走到地上的男人面前。   他站在那里,莹白如玉的手握着酒杯一侧,鲜红的酒液就自杯中倾泄而出,精准地泼到了猥琐男人油腻的脸上。   灯光下,糜艳绮丽的美人,脸上却是与之相反的冷漠。他站在那里,高高在上地倾侧着酒杯,就像是天上的神明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地倾倒。   被声音吸引过来的围观群众不由咽了咽口水,既痴迷又畏惧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美人谁都想要占有,但带刺的美人,不是谁都能够与之相拥的。   十杯血腥玛丽,江觉厌就站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倒在了地上男人的脸上。   敢故意往他身上倒酒,就要做好被十倍奉还的准备。   十杯酒倒完,江觉厌把最后一个酒杯,放在身后神色呆愣服务生的托盘上。   地上的男人被酒液蛰得睁不开眼,嘴里恨恨地骂骂咧咧,却只能像只蛆虫一样,捂住自己犹自疼痛的□□蠕动着。   江觉厌嫌恶地收回自己的眼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身后的服务生。   “后续有什么需要,可以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联系我。”   说完,他没有再多留,也没有人敢阻拦这位锋芒毕露的美人,围观群众纷纷让开,敬畏而又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离去的背影。   江觉厌去了洗手间。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身上红色的污迹,不由得厌烦地蹙眉。   早知道刚才,他应该让服务生帮他准备一套衣服的。   江觉厌烦躁地低头,略微清洗一下身上黏腻的酒液,就快步想要离开酒吧,回去好好洗个澡。   只是路过一个门未关紧的包厢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与此同时,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江觉厌的脚步不由得放缓,蹙眉听起来。   “放开,放开我……赵岳……你、你疯了……”   “我疯了?姓冉的,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一步?我几次三番地求你,希望你替我向那位江总说说好话。结果你呢?你倒好!不仅不帮忙,还站在岸上看热闹是吧?”   赵岳的声音带着几分癫狂,“那就没办法了,我没能对那位江总做的事,只能对你做了。事后也只能希望你看在我们这一夜情的份上,替我向你的新凯子说说好话,不然,我可不保证他会收到什么照片。”   他的话音刚落,包厢里就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以及冉楚更加剧烈的挣扎声。   江觉厌厌烦地揉了揉眉心。   他当然不想管这一个乱摊子,但是他没有厌恶冉楚到,看他被人强迫都无视的地步。   说不定是被谢余那个道德模范给传染了。   算了,就当是还他上次的帮忙,这一次帮帮他的新欢。   江觉厌露出一个冷笑,伸出手,推开了眼前那道本就未合紧的门。   心怀鬼胎的赵岳被声音惊动,回过头就看到了一张犹带着漫不经心的脸。   他吓得声音都结巴了:“江,江总?”   “赵岳是吧?”江觉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笑道,“还真是一点儿都不长记性。”   他对赵岳会这么做一点都不意外,对赵家出手时,就有手下的助理替他准备好了赵家的所有资料,其中赵岳自然是重中之重。   多次下手的赵岳之所以一直都没有翻车,就是他很“识时务”,圈子里那些不能惹的人他都记得牢牢的,从来都是绕着走。他下手的,都是那些无权无势的普通人。   或者更直白地说,是他很欺软怕硬。   欺软怕硬的赵岳,就算明知道是江觉厌让他落到这个田地,却也丝毫不敢对他下手,只能把一腔怨愤发泄在更弱的人身上,企图借此翻身。   正如同此时,本是策划了一切神色凶恶的赵岳,却在发现自己被江觉厌撞破了一切后,吓得僵硬在那里。他看了看笑意懒散的江觉厌,又看了看怀里双眼迷蒙的冉楚,突然松开手,一把把他扔在地上,趁着江觉厌不注意,夺门而逃。   看着赵岳慌忙逃窜的背影,江觉厌靠在门框上,嗤笑出声。   他才懒得追上去。冉楚如果要追究,到时候自己查就是了。他又不是谢余,做什么事都不嫌麻烦,都要弄得妥妥帖帖。   更何况,他和冉楚的关系也没到这份上。   江觉厌靠了一会,才站直身子,往包厢里走去。   包厢中央的空地上,冉楚刚刚就被赵岳扔在了那里,幸好地上垫了一层毯子,才没有把他摔出个好歹来。   此时,冉楚的脸色通红,双眼迷蒙地睁着,一张樱桃小嘴不自觉地张着口喘气,被赵岳撕开的衣服让他大半个上身露在外面,显得格外诱人。   更何况,他这时候还在不自觉地蹭着地板,时不时发出几声呻/吟。   十分惹人怜惜。   江觉厌漫不经心地想着,走过去推了推他,像往常一样亲昵地唤道:“楚楚,还有意识吗?”   冉楚迷蒙地睁开眼,突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眼前的这个人,并且无意识地磨蹭起来。   猝不及防被抱个正着的江觉厌,在冉楚看不到的角度,表情冷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试图把冉楚拽下来,但冉楚抱得太紧,就像年糕一样紧紧粘着他。   “我好热,好热……”冉楚喃喃道,“给我,给我……”   他说着,赤/裸的手臂无意识地乱摸着,整个人就像一条白色的蛇,在那里扭动着。   江觉厌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冉楚在被推开后,忍不住再一次贴上来,想要亲吻。   江觉厌用一只手挡住了他的脸,语气听不出喜怒,“好了楚楚,你先忍一下,我去找人送你去医院。”   冉楚睁开眼睛,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看着眼前的人,喃喃道:“觉,觉厌?”   “是我,你再坚持一下,待会去医院就好了。”   江觉厌让自己的语气不要显得不耐烦,但事实上,他已经很有些不耐烦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进来了,早知道,刚才就应该直接通知酒吧的工作人员。   但冉楚显然没有感觉到他的不耐烦,他只是迷蒙地看着眼前的人,不自觉地想要贴得更近。   江觉厌蹙眉,终于不耐道:“你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不要,不要医院。”   冉楚边说边抬起头,努力地想要抱住眼前的这个人,喃喃道:“如果是你,我,我可以……”   他似乎是无意识地说着,但或许正是这份无意识,反而更能打动人心。   毕竟,一个失去了清醒意识十分抗拒其他人的小美人,唯独下意识地对你特殊,如何让人不心神摇曳?   江觉厌淡淡地想,怪不得剧情里,有那么多男人痴迷于他。   只是——   他低下头,看向了似乎又陷入了欲/望当中,开始扭动起身体的冉楚。   江觉厌似笑非笑地想,所以现在冉楚是在邀请他喽。   而且,他也不是不可以答应。   虽然剧情里他们三个人的第一次是三人行,但他现在先睡了冉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从顺序来说也都一样。   而就算他想睡了谢余,也不影响他在此之前,先睡了冉楚。   毕竟是冉楚主动的,不是吗?   江觉厌这么想着,起身抱起冉楚,把他扔到了包厢里侧休息室的床上。   无人看见的地方,冉楚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他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由期待地扭动,让自己雪白的皮肤暴露得更多些。   他听到脚步声停在自己跟前。   他的嘴角开始上扬。   他感觉到一只手在他裤子上摸索。   他开始因为兴奋,不自觉地颤抖。   他期待着接下来狂风暴雨的来临。   那只手很快离开了。   他停下了兴奋地颤栗,不由自主地疑惑。   但很快,那只手又拿起了他的一只手。   他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那只手拿起了他的一根手指。   他开始惊疑了。   那只手把他的手指,摁在了冰凉的金属上。   房间里,响起了手机解锁的声音。   随后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了很久。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房间里响起了手机拨号声,三次。   终于,另一边接通了。   “他中药了,情话酒吧。”   手机被挂断了。   似乎被扔回了床上,一阵闷声响起。   脚步声又响起了,越来越远。   开门的声音响起,打开又合上。   咔嚓。   冉楚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看着空无一人的休息室,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江觉厌!   .   被人恨得牙痒痒的江觉厌,此时正坐在外间的沙发上,转着手机,无聊地等待着另一个人的到来。   1551好奇地道:【宿主,你为什么没有继续?】   “我倒是想继续啊,”江觉厌随口道,“这不是药还没备好吗?”   【啊?】   1551茫然地道,它还以为上次宿主只是随口说说。   “没办法,我刚才确定了一件事。”江觉厌十分遗憾地道,“我对他,确实硬不起来。”   说着,他还无奈地摇摇头,似乎十分苦恼。   1551:……   江觉厌为之轻笑,没再说话,坐在那里,悠悠地等待谢余的到来。   其实他不需要等,更甚至不需要通知谢余,他完全可以把事情交给酒吧的工作人员,毕竟是在他们的地盘出的事。   但江觉厌还是这么做了。   他挑眉,眼神轻飘飘地看向旁边的休息室,懒散地想,反正冉楚看上去不急。   而且,他这也是给谢余和冉楚制造机会嘛,他们要感谢他才对。   这么想着,江觉厌十分心安理得地等待起来,甚至打开了手机玩起了游戏,连休息室里突然响起的呻/吟声,都没有让他的神色出现半分波动。   直到包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包厢的门被人大力推开,砰地一声砸在了墙上。   江觉厌的脸色不由得冷了下来。   他收起手机,冷漠地看过去。   就看见一向从容不迫的谢余不复平静,神色紧绷,身上只随手套了一件大衣,而不是平日里整齐笔挺的西装。   也是,现在是他的休息时间了,如果不是他打过去的电话,谢余估计已经睡着了。而紧急之下,他当然不顾的再去穿麻烦的西装。   江觉厌冷漠地想道,他看着神色紧绷的谢余下意识四处看了一眼,直到对上他的目光,才像是蓦然松了一口气,身躯放松下来。   这就放心了?江觉厌讥笑地想,如果告诉谢余,他是和冉楚睡过了才打的电话,不知道谢余会是什么表情。   这么想着,在谢余快步走过来的时候,江觉厌站起来,嘲讽似地笑着张开口,也正准备这么说——   但谢余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平日里冷淡的、克制的男人,把他压在墙上,狠狠地咬了上去。   江觉厌尝到了血的滋味。 第139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一)   谢余的一只手, 温柔地垫在江觉厌脑后,不让他碰触到冰冷坚硬的墙壁,但与此同时,他的吻却又透露着截然相反的凶恶, 像是要把江觉厌给生吞活咽一样, 恶狠狠地撕咬着。   哪怕血腥味在两个人的口腔里开始蔓延, 他都没有停止, 反而像是被激起了凶性, 更加过分地深吻起来。   江觉厌被这个激烈的吻亲得一时愣在那里, 过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剧烈地挣扎起来。   谢余发什么疯!   要发疯也该去找冉楚, 咬他算什么!   江觉厌怒气冲冲地想着, 但不论他怎么挣扎,谢余就是执拗地抱着他不撒手, 只是接下来的亲吻,放轻了一些。   只是一些。   江觉厌冷冷地想着。   他被迫张着嘴, 任由谢余在里面攻城掠地, 舌头都被吮吸得发麻了。   该死的谢余,他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江觉厌恨恨地想着,偏偏耳边还回荡着冉楚的呻/吟声,再看眼前的谢余,不由冷笑地想,怎么,这是害怕他对冉楚做了什么,不敢对新欢下手, 就跑到他身上检查来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冷漠的目光,谢余慢慢停止了攻势, 但他仍旧紧紧拥抱着江觉厌,疼惜地舔吻起他唇瓣上的伤口。   “对不起。”   他低下头,在江觉厌的耳边诚恳地道歉,“我太急了。”   唇上的刺痛并没有就因此消失,江觉厌闻言抬眸,嗤笑道:“是太担心了吧?”   谢余垂眸,没有反驳,只是一只手下意识抚摸着他的背,保持着禁锢的姿势,不肯松手。   江觉厌恶劣地勾唇,慢慢道:“只是可惜,你来晚了。”   他的话音落下,抱着他的手突然收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江觉厌仍旧笑着,绝不允许自己处于下风,他凉薄地看着谢余,慢慢道:“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这就受不了了,那你要是知道,未来一辈子都要和我分享一个冉楚,而在后半辈子里,冉楚仍旧不忘在外拈花惹草夜夜笙歌,又会是什么表情?   谢余并没有说话,他好像又变回来之前沉默的样子,依旧亲密地和江觉厌头抵着头,过了好久,才声音很轻地回答:“没关系。”   休息室里,柔媚的呻/吟声绵延不绝地飘出,但这三个字,依旧清晰地传到了江觉厌的耳朵里。   他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带着慑人的冷意,重复道:“没关系?”   “这不重要,”谢余抱着他,慢慢地道,“我可以接受。”   你可以接受。   好一个你可以接受。   那你当年,为什么不愿意为了我,接受一下自己的不一样呢?   江觉厌牵动了一下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狼狈,但可惜,失败了。   他只好敛下自己所有的表情,神色冰冷地道:“既然如此,你不如分出一些精力,去关注一下休息室的人。”   说到这里,江觉厌终于能动动嘴角,恶劣地道:“他还真是很难被满足,缠人得狠,正等着再有人进去,好满足他呢。”   谢余没有说话,仍旧紧紧抱着他。   江觉厌继续道:“我出来有一会儿了,你现在进去,他一定会对你,特、别、热、情。”   最后四个字,江觉厌看着谢余,一字一顿地道。   也或许因此,谢余终于肯放松一些拥抱,低下头看着他,神色看不出情绪:“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江觉厌冷笑,漠然地反问道:“难道不可以吗?”   谢余看着他,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难道以为,他的旧爱喜欢上新欢,是一件多么不能够接受的事吗?   江觉厌讥讽地看着他,不再说话,而他不知道为什么,谢余也没有。   他们就那么对峙着,包厢里一时静默,只除了一旁的休息室里,愈演愈烈的呻/吟声。   江觉厌正准备开口,问问他准备拿休息室里的冉楚怎么办,恰好在此时,不知道何时包厢外多了一个人,他伸出手提醒似地敲了敲被撞在墙上的门,声音像是很纠结:“那个,到底还需不需要我……”   “冉楚在里面的休息室,你去送他去医院。”谢余没有回头,淡淡地吩咐道。   外面的人应了声,随后江觉厌就察觉到,一个男人走进了包厢,似乎有些熟悉,只是正好被谢余挡着,他没有看清。   不过江觉厌也没有在意,他只是冷笑地推了推谢余,“怎么,你要一直抱着我吗?”   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瞄到,那个男人已经抱好像彻底没了意识的冉楚离开了休息室。   那个男人路过江觉厌和谢余的时候,还特意停下,嬉皮笑脸地道:“那老板,我就不等你了。还有酒吧的老板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待会你们直接离开就行。”   他说完,就抱着冉楚离开了。   江觉厌注意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冷冷地想,谢余难道还真能放心把冉楚交给另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   江觉厌丝毫不信,他看着谢余,却发现他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需要你送?”   “你喝了酒,”谢余静静地称述,“我送你回去方便些。”   “那也不需要你——”   “我想送你,”谢余低下头,“让我送你吧,江江。”   江江。   江觉厌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久到像是上辈子一样。   那些所有的美好,都被他铭记在这个称呼里,一起丢在了记忆的深处,如非必要,不愿忆起。   江觉厌的神色恍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点下了头。   “你身上的衣服沾了酒,穿着不舒服。”谢余低声道,“换我的吧,我是在家里刚换过的。”   他是知道的,江觉厌有一点点小洁癖,尤其是对于那些带着糖分的黏腻液体,只要沾了一点,就浑身不舒服。   但江觉厌却拒绝了他。   江觉厌向后靠在墙上,似乎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轻飘飘地道:“怎么,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可以互相穿对方贴身的衬衣吗?”   谢余不自觉地抿紧唇,没有说话。   这是他下意识的小动作,江觉厌知道,每当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不想说什么的时候,都会像现在这样,下意识地抿唇,然后闭嘴不语。仿佛不这样就会有什么不合时宜的话,罔顾主人的意愿脱口而出。   以往的江觉厌,总是会好奇地搭着谢余的肩膀,苦恼地猜测着到底是什么原因,又让他做这个小动作。而每一次,那时候的江觉厌,都可以准确无比地猜出来。   因为那个时候的江觉厌,知道谢余的一切,也愿意去了解谢余的一切。   但现在的江觉厌已经不想了。   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谢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不想说什么,他只是想快点离开。   所以江觉厌绕过谢余,率先走到了前头。   夜色渐深,酒吧里正是人多的时候,哪怕是清吧,这时候也多出了许多热闹。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由自主地想,以前他可从未想过,谢余会出现在酒吧这样的地方。   而江觉厌也以为,他也因此不会出现在酒吧这样的地方。   毕竟江觉厌和谢余,谢余和江觉厌,从幼儿园到高中,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形影不离。   直到上大学的那一年,他们分开。   后来江觉厌在国内,还遇到过几次曾经的同学,他们和江觉厌打过招呼的第二句,总会是:谢余呢?   谢余不在。   过去的谢余,要完美的自己。   现在的谢余,去另一个人身边了。   而江觉厌和谢余,也不再会是形影不离。   江觉厌这么想着,逐渐恢复了平静,平静到在酒吧外,谢余把身上的大衣披在他身上时,都没有阻止。   “你的车停在哪里了?”谢余低声道,“把车钥匙给我吧,我去开过来。”   “不开你的吗?”   “开你的。”   “也好,不用麻烦我明天再跑一趟了。”   江觉厌牵动了一下唇角,不知道是不是该虚伪地感谢一下,谢余一贯的贴心。   他把车钥匙给了谢余,谢余并没有说话,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江觉厌的不悦,在回去的一路上,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比以往更加沉默。   直到到了湖心别墅,他们才说了第一句话。   “我似乎该请你进去坐坐?”江觉厌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谢余看着他许久,顿了下才道,“不用了,你好好休息。”   他把车钥匙递还给江觉厌,但江觉厌没接。   “这么晚了也不好打车,车你开走吧,明天我再让人开回来。”   谢余摇摇头,把车钥匙放在江觉厌手里,“我提前让人在湖心别墅外等我了,刚才他发消息过来,说是已经到了。”   “那么晚了,不好让他多等。我就不打扰你休息,先回去了。”   说完,他没再等江觉厌回答,第一次率先转身离去,把背影留给了另一个人。   江觉厌也不再犹豫,同样果断地转身,回到了别墅里。   他暂时不想再见到谢余。   这种不想,让他连丁点力气都提不出来。   明明身上黏腻的酒渍那么难受,他却丝毫不想动弹,就静静地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也不愿意开灯,良久良久,才缓缓于黑暗中闭上眼睛。   而与此同时,江觉厌看不见的另一个地方,也有一个人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许久之后,疲惫地闭上眼睛。   我让你很累吗?江江。   我是不是不应该,再叫你江江。 第140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二)   江觉厌最近不想再见到谢余, 却偏偏很快,他又需要见到谢余了。   江氏和渔的续约计划大体定好后,却在一些细节的商讨上互不相让,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陷入了僵持状态, 最后渔那边, 突然提出想要见一见江氏的总裁。   这也就是江觉厌, 明明是周末还要出现在公司的原因。   江觉厌来到办公室的时候, 不出意外地, 见到谢余已经坐在会客区等着了。   见到江觉厌进来,谢余抬起头, 漆黑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江觉厌停顿了下, 随即漫不经心地笑起来,在谢余的对面坐下。   助理殷勤地替他们添好茶, 随后识趣地退出去。   随着办公室的门被咔嚓一声合上,此方天地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余的目光, 不自觉地放在江觉厌身上, 又游移到他犹带着伤口的唇。   江觉厌见此,似笑非笑道:“怎么,谢总今天过来,就是来欣赏你留下的丰功伟绩的?”   边说,江觉厌边又笑了笑,偏偏说话时牵动了嘴唇上的伤口,除了微痛之外,又让江觉厌想起今天走进公司时, 无数员工偷偷看过来的八卦目光。   江觉厌其实并不在意这一点,如果不是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非要让在大周末跑到公司来加班的话。   听到他的话,谢余的目光下移,声音压低:“我很抱歉。”   江觉厌嗤笑,干脆利落地道:“如果你过来只是为了这件事,那可以离开了,没必要。”   “我知道,你来是为了合作的事情。”谢余抬起头,冲他平静地道,“之后的续约就按你这边的意见就好,我会让下面的人配合的。”   “都按我这边的意见?”江觉厌重复了一遍,漂亮的丹凤眼看向谢余,“谢总原来这么好说话吗?”   “这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我怎么听下面的人说,谢总是出了名的难缠,合同从来都要反复商讨,对每一处都精益求精,总要斟酌好久才能定下来?”   “江氏是江氏,你是你。”谢余坦然地说,“对江氏,总要在商言商的。”   江觉厌嗤笑道:“难道我和江氏有什么不同吗?”   谢余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反问的江觉厌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像是觉得刚才的问题很可笑一样,淡淡地道:“算了。”   “谢余,既然你没意见,合同就按最后一版走吧。如果后续有什么问题再联系对接的人,不要老是来打扰我,我不是很闲的。”   江觉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余,表情是一片漠然。   他压根儿不想去深究谢余为什么会退让,不想知道他是为曾经的事情感到愧疚,还是为了前几天的事情想要补偿,这都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江觉厌最近,压根儿就不想搭理谢余。   “等等。”   谢余唤住想要离开的江觉厌,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别人看不懂的光。   他在江觉厌回过头后,不耐烦的目光下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你那天晚上,和我说你和冉楚做过了。”谢余慢慢地道,“但是之后送冉楚离开的那个人告诉我,他在那之前,并没有发生过什么。”   “你在骗我。”   说到这里,谢余笃定地看向江觉厌,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紧绷,轻轻地问,“你为什么骗我?”   话音落下,他紧紧地看着江觉厌,目光一瞬不瞬,像是生怕错过什么。   江觉厌并不意外他的问题。事实上,当时他随口撒下这个谎之后,就知道瞒不过谢余。   因此,江觉厌的表情很从容,目光则带上了几分讥笑,“你不是知道的吗?”   “我就是想要膈应你啊,谢余。”他不等谢余回答,就自顾自地道,“真可惜,早知道我就不应该犹豫,先把我和楚楚的关系,坐实才是。”   说到最后,他一字一顿地道,讥诮地看着对面特意跑来向他确认那天事情的谢余,生出了波动的眼睛。   就好像是一潭死水,终于被从天而降的石头溅起了涟漪。   谢余一时间没有说话,他黑色的眼睛暗沉沉的,下面似乎翻涌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但很快,他突然垂下眼,敛去了里面过于激烈的情绪,声音听不出喜怒地问:“你很喜欢冉楚吗?”   江觉厌理所当然地道:“他长得还挺不错的,我喜欢他,难道不可以吗?”   谢余没再说话,他低垂着头,也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江觉厌感到很无趣,他正准备走,谢余已经抬起了头,似乎已经整理好情绪,又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能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吗?”谢余拿出手机,解释道,“以后我们有合作,或许会需要联系。”   江觉厌随意地点点头,白皙的指尖夹着一张名片,递给了谢余。   但谢余却没有接。   江觉厌的名片,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很难拿到,但对谢余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他想要的是——   “我想和你交换一下私人联系方式。”谢余慢慢地道。   “我觉得我们不会有,除了工作以外的联系。”   “总说不准的。”谢余很平静地道,“而且有冉楚在,我们不可能只有工作上的交集。”   江觉厌的眼睛眯了一瞬,半晌勾唇,若有深意地笑了笑:“你说的也是。”   他看着谢余,也没再拿出手机,冷淡地报出一串数字,说完也没有重复第二遍,也不等谢余确认,就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这一次,谢余没有阻拦他。平静的男人点开手机,却并没有在键盘上输入数字,而是看着通讯录里一个从来没有打出去过的号码。   上面备注着“江江”。   顿了下,他才将备注改成“江觉厌”,然后手放在上面许久,才终于慢慢地按了下去。   刚走出办公室不久的江觉厌停下,拿出响起来的手机,不出意外的,上面是个很熟悉的号码。   是谢余。   江觉厌静静地看了许久,才在身后助理犹豫的目光下,毫不犹豫地挂断。   江觉厌本不该知道谢余的号码,但昨天晚上在用冉楚的手机打过去时,他就发现,谢余的号码并没有变。   还是原来的那一个。   也对,如果没有特殊需求,似乎也没有必要换号码。   江觉厌平静地将手机收好,另一个人也没有再打过来。   没有再多留,江觉厌向电梯走去,身后的助理敛去思绪,低声趁着这段时间,再给他汇报一下合作的事情。   “刚刚商务部长发来消息,说渔方已经松口了,续约的事情没问题。”   恰巧在此时,有另一伙人从电梯里出来,打头的就是商务部部长,而他旁边的,是一个戴着耳钉的帅气男人,嘴角还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两边人正热切地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拐角的江觉厌,向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江觉厌的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他紧紧看着那个男人,眉头不由得紧蹙。   旁边汇报工作的助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道:“看来是和渔的合作已经彻底谈妥了,准备去会议室签合同呢。”   “渔?”江觉厌目光并没有移开,一字一顿地反问道,“你说那个男人,是谢余的人?”   “是啊,”助理连忙介绍,“他就是这段时间负责和我们洽谈合同的原非原总监,据说是那位谢总的左膀右臂,私下里也是很好的朋友,很受器重,他的能力也不错,和我们江氏合作的好几个案子都是他……”   助理在旁边絮絮叨叨地介绍起来,但江觉厌却没有分出丝毫注意力去听。   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原非,直到那一行人进入会议室,再也看不到什么,江觉厌才收回目光。   “……你说,他是谢余的朋友?”江觉厌慢慢地问,或许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助理不明所以:“是啊,那位谢总一向很少和人有私交,唯独这位原总监,据说是谢总才开始创业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了,两个人的关系很好……”   助理又啰嗦起来,似乎要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几乎把谢余的创业史都说了一遍。   但江觉厌还是没有听。   他只是在想刚刚的那个人。   助理说,原非是谢余的朋友,是谢余很受器重的下属。   可是江觉厌也记得,那一天晚上,在冉楚门外等候的那个男人,就是这个原非。   怪不得之前觉得他眼熟,毕竟是“渔”的商务总监,他在哪篇新闻或者酒会上见过,也不奇怪。   只是——   江觉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微闭着眼想,谢余知道吗?   知道他的这个朋友、这个下属,其实早就和他的新欢勾搭在一起,先他一步都不知道上过几次床了?   还有前几天酒吧里的晚上,那个带走冉楚的人。   现在想想当时熟悉的感觉,其实早就告诉了他,这个人他见过。   江觉厌又想起了刚才在会议室,谢余说送冉楚离开的那个人告诉他,冉楚在那之前,并没有发生过什么?   那这个人,也就是原非,他为什么会知道?   江觉厌动了动嘴角,突然很想笑。   一开始他以为,就像谢余安排的那样,是那个人把冉楚送到医院后,医生告知的。   但现在想想,答案应该是另一个才对。   他就不信,一向纵/欲的冉楚和他的炮/友得到机会独处后,还会继续忍着。   估计刚走出酒吧——不,可能都没有走出酒吧,就又开了一个包厢,迫不及待地滚在了一起。   而谢余知道吗?   他知道那天晚上,他把冉楚交给这位信任的朋友、得力的下属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第141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三)   原非哼唱着歌, 拿着终于签订好的合同打开车门,就被里面坐着的人吓了一跳。   谢余端坐在后排,低垂着头,打开的手机发出轻微的荧光, 照在他的脸上。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原非松了一口气, 但还是奇怪地问道, “听说那位江总早就走了。”   虽然合同已经定下来了, 但难免要进行一些你来我往的应酬, 要不是原非跑得快, 估计现在还要和江氏的人一起出去吃饭庆祝。   所以现在——   原非看了下手机,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们是上午八点来的江氏大楼, 那位江总不到九点就离开了,随后他这位无情的老板也跟着离开了江氏大楼, 把工作交给了他这个可怜的打工人。   也就是说,他的老板在结束工作后, 不仅没走, 反而在车厢里坐了将近四个小时。   原非瞬间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整整衣裳,让自己不要显得流里流气吊儿郎当的,尽量让自己符合对面老板的要求,省得一不小心就被西伯利亚寒流撞上了。   做完这些,原非开始偷偷观察对面的谢余,心里八卦地琢磨着, 自从酒吧那天晚上回来后,他老板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又冷到了极致, 一连几天吓得公司里的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直到昨天下午得到江氏那边的答复才稍微好了一点,而到了今天早上,他不小心说漏嘴冉楚的事情后,老板的心情更是明显回春。   甚至来江氏的一路上,原非都觉得自己从老板那张常年结冰的脸,看到了轻快的表情。   捋一捋捋一捋,那天在酒吧晚上和老板激烈拥吻的人,是江氏的总裁,同时处于中药状态的冉楚还和那位江总处于一个包厢里。现在,暂且不提冉楚是怎么中的药,结合这前后事情一看,那结果就很明显了。   他老板隔壁江氏的总裁,目测有私下里不可告人的关系——隔壁江氏的总裁和中药的冉楚在一起被老板误会——今天早上从他这里得知真相误会解除老板开心——开心的老板迫不及待地来到今早的会面——   显然这次会面的结果并不怎么好。   “你最近有和冉楚见面吗?”   谢余冷不丁的声音响起,吓了正在热情投身于八卦事业的原非一跳,他瞬间回过神来,悄摸摸地向对面看去,老板依旧在看着手机,并没有向他这边看过来,所以也应该没有发现他的走神。   原非心下松了一口气,随口回答:“除了酒吧里的那次,最近的见面就是上个月15号,我当时还给你打电话报备了呢。”   “当时有人看到吗?”   “应该,没有吧?”原非不确定地道,“当时是晚上,天又黑,湖心别墅住的人也少,不过别墅区的保安和监控,肯定知道我去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借着这个机会悄摸摸地观察老板,平常老板几乎不玩手机,不过据原非的观察,有时候老板会在聊天软件里不停地切换账号,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想到这里,原非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瞄向老板的手机,果然,在上面看见了熟悉的加载符号。   他下意识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些,但随即一声冷淡响起的“原非”,让他吓得魂都飞了。   谢余不知道何时已经从手机上抬起了头,修长的手指按灭了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原非立刻缩回脖子,讪讪地笑了起来,“那个,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谢余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而是扭头看向了窗外。   就在原非以为,谢余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突然道:“冉楚已经很久没有找林笙了吧。”   “林笙?”原非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努力在记忆里扒拉了一遍,终于结合冉楚这个关键词,勉强回忆起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瘦弱身影。   他心中感慨了下,老板竟然连这个人都记着了,估计连冉楚本人对他有多少男人的这件事,都没有他老板清楚。   “他啊,应该是好久没见了。”原非摆摆手,“冉楚最近又找了好几个新欢,连我都不怎么稀罕,别说那个没什么能耐的大学生了。”   他说到这里,可惜地啧啧了两声,冉楚那么多的男人里,估计就这个林笙对他一腔真心,偏偏冉楚还就对这位,最不放在心上。   估计冉楚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了吧。   “冉楚许久没找他,他应该很想去看看吧。”   “啊啊?”原非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张着嘴。   谢余终于回过头,平淡地继续道:“你身为冉楚身边受欢迎的男人,跑到他身边炫耀一下,你上个月去过湖心别墅,也是应该的。”   原非吃惊地嘴巴缓缓合上,他看着目光淡淡的谢余,砸吧砸吧嘴,心里再琢磨琢磨老板的话,试探地道:“所以就是让我,‘不小心’把冉楚在湖心别墅的地址透露给林笙,然后让林笙去找冉楚?”   谢余闭上眼睛,没有对他的回应,只是淡淡地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冉楚了,冉楚对他也一向不上心,见了面,难免要起一点冲突。一旦闹起来,很容易会吸引附近住户的目光。”   “当然,林笙也不会做出什么太冲动的事,以他的性格,一切只会局限在争吵和哭泣里。”   “明白了。”   原非终于懂了,一击掌表示OK,一定按老板的要求给办得妥妥的。   谢余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你可以离开了。”   “哦哦,我可以——不是?”原非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谢余,随后在老板毫无波澜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他只好灰溜溜地下车,准备搭其它一起来的车离开,不过刚下车,却被终于想起了什么的谢余唤住了。   “我让你把冉楚送去医院。”   原非干咳一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狡辩道:“那不是我和冉楚的关系特殊吗?再说了,他当时已经忍不住了,我也是担心他,所以就——”   他剩下的话没说完,就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车窗缓缓升起,驶离了这里。   吃了一嘴车尾气的原非茫然地在那里琢磨了半天,终于从老板的态度里隐隐约约明白,大概或许,老板只是出于他一向遵纪守法的要求,提了一句。   至于原非会怎么做,他不关心。   原非耸耸肩,竟然也不怎么意外,他打开一个私下里建的公司群,幸灾乐祸地在里面发了一条天气预告。   【原大总监:今日天气,晴转暴雨,夹杂冰雹台风西伯利亚寒流泥石流,请广大市民朋友注意避险。】   而上面的一条,是原非今天早上刚刚发的,阴天转晴。   愉快地欣赏了一下公司群里瞬间刷屏的哀嚎声,原非一边翻看着通讯录,试图找到那个半点不起眼的林笙,一边感叹他的老板,大概是个变态。   不过——   旁边的同事招呼原大总监上车,原非应了声,愉快地收起手机。   变不变态无所谓,反正只要不违法不犯罪,给钱大方就行。 第142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四)   原非走后, 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   司机体贴地打开了挡板,还有遮光窗帘,给老板留下一个静谧的空间。   后排的光线暗了下来,唯有谢余掌心里的手机, 依旧发着微弱的荧光。   他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 那里现在显示的, 是一串存在了很久很久的联系方式, 只是现在, 那上面原本备注的“江江”, 被改成了更生疏的“江觉厌”。   谢余想起了来时的路上,自己的痴心妄想。   他竟然期待江江, 或许还对他留有旧情。   真是可笑的想法。   谢余残忍地审视着自己, 他闭上眼睛,不允许自己会让这些错误的想法干扰判断, 然后把江觉厌推得更远。   他要用更好的办法,待在江觉厌身边, 让江觉厌永远不会驱逐他。   首先, 要伪装得无害。   谢余睁开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那串熟悉的数字。   这是他唯一一个明面上获得的联系方式,要好好珍惜。   也要好好经营。   先从改掉江江现在不喜欢的称呼开始,谢余想。   .   江觉厌回到家的时候,哪怕经过了一路的时间,眉目里依旧是压抑不住的冷意和不快。   “系统,原非是怎么回事?剧情里有提过吗?”   哪怕并不是想要迁怒,但江觉厌的语气还是很不好, 好在1551并不介意,快速查询起来。   【宿主, 找到了,剧情在快结束的时候,有一个应该是原非的人出场。】   1551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把相关剧情截选出来发给了江觉厌。   【半夜三点,冉楚突然打电话回来,被冷落在家里等了许久的两个人,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暧昧声音,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冉楚声音颤抖地说出地址,还想再说什么,对面的另一个人却没给这个机会,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任谁都知道,他们急着干什么去了。   江觉厌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冷,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压抑不住醋意和怒火想要说什么,但是在那之前,对面同他一起等到半夜的谢余,已经放下之前一直拿着的手机站起身,转而拿起了一旁的西装外套。   “我去接他吧,你早些休息。”   说完,他也不等江觉厌回话,就打开门,走入了浓浓的夜色当中。   江觉厌看着又抢先了的谢余的背影,眼睛越来越冷,半晌,咬牙切齿地回了屋。   到了冉楚给出的地址,是一处高档酒店,谢余没有冲上去,而是坐在车里,默默地等待。   直到许久许久,夜色渐消,东方既明,才终于有两个人亲密相拥着从酒店里走出来。   谢余摇下车窗,平静地看着外面的两个人,他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任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样的狂风暴雨。   冉楚看到他,脸上的笑意一滞,随后突然扭头,故意当着谢余的面亲了亲旁边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尴尬,轻咳一声喊道:“老板。”   谢余看向他,当他面向男人时,原本平静的目光变得很冷,像是结了冰一样。男人心虚地摸摸鼻子,低头不敢看谢余的神色。   冉楚见此,心里有些得意,本来就该是这样,哼,他就要让谢余和江觉厌知道,他冉楚才不缺人陪。   挥别了很有些心虚的男人,冉楚刚上车,立刻就甩掉鞋,还犹带着情/欲红痕的身体,舒适地躺在了后座上。   谢余没有说话,也没有开车,他坐在驾驶座,看着后视镜里的冉楚,眼神逐渐变得暗沉。   冉楚才不在意他有没有生气,理所当然地催促,“快点开车,我要回去睡觉。”   谢余没动,他似乎还在压抑着怒火,但又不想把怒火发泄在冉楚身上,所以始终不敢回头,努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翻涌的醋意。   但冉楚才不在意,谢余不开车,他就冷笑一声,翻出手机准备给江觉厌打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等等。”终于,前面的男人说话了。   冉楚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他就知道,向来为他争风吃醋的两个人,才不会把接他的机会让给别人。   “你下次再和别人出来,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来接你。”   听到谢余几乎是认输的话,冉楚轻哼了声,才不会感动,爱情里输的人,就要乖乖给他当狗。   他露出了带着几分残忍和得意的小表情,显得可爱又俏皮,不耐烦地道:“知道啦知道啦,用你啰嗦。”   在冉楚清脆的声音中,轿车终于又重新行驶起来,冉楚安稳地坐在后座,看着前方的“司机”,再次感到了他的小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这可是谢余接他的专属座驾,从来不许别人坐,就连江觉厌也不可以。唉,害得他还待在两个人之间做调节。   冉楚一边得意着,一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娇蛮道:“对了,你不许找非非的麻烦。”   他特意这么亲密地叫着,想象着谢余醋海生波的样子,继续不讲道理地抱怨:“你们两个最近都没有时间陪我,还是非非一直照顾我。而且刚刚我都没想要打电话,还是非非和我说要和你们报个平安,省得你等的着急,我才打的。”   “但你不只是报平安。”   谢余的声音好像有些冷,冉楚并不在意男人的老是吃醋,不过还是敷衍地撒娇安抚道:“我其实也想你们了嘛,想早点见到你。”   果然,他的话说完,前面的男人就像是被安抚了一样,车开得更平稳了些。   冉楚睡倒在后座上,迷迷糊糊地想,上次就让谢余把后座改成成沙发了,他还没有弄,哼,回去要和他生气。还有觉厌,这次没能抢过谢余来接他,肯定又在生闷气,回去要好好哄哄……】   江觉厌看完那段剧情,冷冷地想,难怪他不知道原非这个人。   因为剧情里只出现过“非非”两个字。   他深吸一口气,逐渐想起来,这是剧情里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后,自己和谢余因为工作好几个月都冷淡了冉楚,所以他特意跑出去一夜情。   江觉厌当时看到这个剧情时并没有注意,他那个时候只顾着和系统聊天说,现在的江氏还没有能够让他出差半个月以上的工作,什么公司忙,他是跑出去潇洒了才对。   所以也没有注意,剧情里冉楚赌气一夜情的这个男人,是谢余的下属。   “然而其实,他们早就勾结在了一起。什么故意赌气,恐怕是趁机在谢余跟前把这段关系过了明路,好占据他所谓的道德制高点让谢余说不出话来,省得日后谢余知道了,找他们麻烦才对吧?”   江觉厌语气冰冷地说完上面这段话,放在沙发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他告诉自己,为什么要生气?谢余的下属绿了他,自己应该开心才对。   但江觉厌还是控制不住地,感到生气。   谢余的朋友一直都很少——不,或者说除了江觉厌,他没有任何朋友。   上学的时候,江觉厌尚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同学,但谢余却一直独来独往,除了他,不和任何人建立更深切的关系。   而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结果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回报。   “冉楚他就这么缺男人吗?”江觉厌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冰冷地反问道。   1551翻看着剧情,下意识回答:【其实这里还好了,只是接在外过夜的主角回家而已。剧情里,白月光对主角的花心一直都很纵容,到了后期,甚至主角所有能够上床的情人,都会被白月光安排做体检,才能够放心地放他们接近主角。白月光毕竟太忙了,只好这样弥补主角。】   “他还需要弥补冉楚?”江觉厌冷笑道。   1551打了个哆嗦,连忙小声补充道:【还有后期嘛,你知道的。主角家里遇到难事的时候,白月光却在国外留主角一个人面对困境,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对白月光有了芥蒂。】   【那个时候还是宿主你帮了主角呢,所以他对你的感情一直都是最深的,也因为这个,一开始他还真的守身如玉了一段时间,没有在外面花天酒地,只有你和白月光。不过后来那一段时间,宿主你很忙,刚巧白月光也忙,只有主角一个人在家,按捺不住寂寞才又恢复了以往的纵/欲生活。】   【不过就算这样,主角最在意的人还是宿主。到了后期,有时候你和白月光起冲突,主角全都不管不顾地向着你,白月光好像也知道理亏,从来都不会说什么。】   1551说完,偷偷去看宿主的脸色,却发现江觉厌低着头,垂落下的发丝遮住了他漂亮的丹凤眼,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1551有些惴惴不安,小声地道:【宿主?】   “没事。”   在系统担忧的声音中,江觉厌终于抬起头,好像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冷意。   他的神色很平静,正想再说些什么,恰好在此时,门铃响了。   叮咚叮咚——   江觉厌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打开玄关处的监控,不出意外地发现,门外果然是冉楚。   他穿着漂亮的米奇色外套,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大的礼物盒,站在外面,一脸期待地按着门铃。   江觉厌漠然地看着监控,直到门铃响了一次又一次,门外的人按捺不住地左看看右看看,他才突然打开门,原本像是结了层冰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   谢余自己都不在意的事,他为什么要在意?   “觉厌,你在啊?”外面的冉楚眼睛一亮,一脸喜色。   “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楼上听歌,没注意到门铃。”江觉厌冲他眨眨眼,让开位置让冉楚进来,像是迟疑了一下才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冉楚的脸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像是羞涩地低下头,“没,没事了,那天还要谢谢你。我今天过来,就是向你道谢的。”   说完,他把手中提着的礼物盒感激地递给江觉厌,然而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谢意。   一想到那一天,他主动想尽办法勾引江觉厌,江觉厌竟然通知了谢余,还把他一个人扔在了休息室,冉楚就气得想杀人。   江觉厌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冉楚很想这么问,但好在他的理智还在,让他没有冲动地说出那句话。   他只是低下头,小声解释道:“那天我和赵岳去酒吧,不是和他有来往,是他家里人求到了我爸爸那里,他们认识很久了。无奈之下,我只好答应见见他,没想到他会那么,那么……”   后面的话冉楚像是说不出来了,声音里逐渐带上了哭腔,江觉厌坐在旁边,丹凤眼里的情绪很冷漠,不过语气如常,时不时地会安抚几句。   过了一会儿,冉楚像是哭够了,逐渐没有了抽噎,“谢谢你。”   他小声地道,在得到江觉厌的答复后,像是为那天的事情感到尴尬一样,并没有多留。   冉楚准备离开,江觉厌也笑笑,把他送到了门口。   只是到了门口,原本要走的冉楚却又停下了脚步,他在那里踌躇了许久,才在江觉厌的目光下垂下头,似乎是为了接下来的话感到不好意思和难堪,白皙的脸变得涨红,很迟疑也很小声地缓缓问道:“那天,那天你为什么——”   “楚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激动的声音突然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正低下头假装不好意思的冉楚脸色一变,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他僵硬地缓缓回过头,看到了一个迫不及待的身影。 第143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五)   冉楚一眼就认出了林笙。   倒不是说他和林笙的感情有多好, 记忆有多深,纯粹是林笙是冉楚那么多露水情缘里,最没能耐同时又最没眼色的。   明明只不过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大学生,却总痴心妄想地描绘着他们以后的未来。要不是冉楚那段时间刚想换换口味, 他也不会看上除了一张还不错的脸, 一无所有的林笙。   而现在, 冉楚就深深懊悔起当时自己的选择。   他脸色难看的试图把手从突然冲过来的林笙手中抽出来, 但这没用, 林笙的一双眼睛极亮, 看着冉楚就像是看到了他的全部。   “楚楚,你这段时间怎么都没联系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你别不要我, 我下次绝对不和你吵架了!”   “你是谁啊?”冉楚心中一跳,只感觉到心慌意乱, 他连旁边江觉厌的脸色都不敢看,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露馅,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说着, 他暗示地看向林笙,让他不要在这里闹。   他现在没工夫去探究林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当务之急只能先把林笙支走,否则影响到江觉厌对他的映像,那才是冉楚最不想要看到的。   但林笙就像是疯了一样,紧紧地拉着冉楚的手,他想起了今天早上那个男人轻蔑的话,如果没有抓住这次机会, 以后恐怕再也没办法接近楚楚了。   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让楚楚知道他知道错了, 他以后不会再吃醋,不会要求楚楚和他出来约会,楚楚想要怎么做都好,只要别从他的世界消失,连让他知道一鳞半爪的消息都不能。   林笙的眼睛发红,执拗地看着冉楚,低声下气地哀求道:“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有再多的人我都不吃醋了,楚楚,求求你了,不要赶我走。”   他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翻来覆去无非就是过去那点冉楚还新鲜时他们的事情,想要唤起冉楚对他的记忆和感情,但是冉楚却根本不耐烦再听下去,心中反而充满了恐慌。   这和上次故意让原非来接他,想要让江觉厌看到还不同。毕竟,原非只是来接他,冉楚大可以说只是朋友,来接他一起出去聚会,如果江觉厌问起,他会咬死地把原非钉在追求者的位置上,一个刚好可以让江觉厌吃醋但又不会影响他形象的位置。   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完全不一样了……冉楚已经不敢想象江觉厌的脸色,也不敢去深究从刚刚到现在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说话,他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破坏他计划的林笙,眼神怨毒,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认、识、你。”   要不是林笙,如果没有林笙,他现在正在假装难堪地试探江觉厌,那天晚上为什么拒绝了他的邀请,不管江觉厌会是什么反应,他都可以借此更进一步。   可现在,冉楚已经不敢想象在江觉厌眼里自己的形象了。他想到刚才自己还故意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原本可能让江觉厌心生柔软的邀请,在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变成了他水性杨花的证明了吧?   听到冉楚的话,林笙的脸有一瞬间的发白,而冉楚还继续冰冷地说着:“你要是再纠缠,我就报警了,看你的年纪也不大,最好好自为之。”   林笙发红的眼眶终于忍不住,溢出了泪水,他的手像是没有了力气一样,逐渐放开了冉楚,“楚楚,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被放开的冉楚松了一口气,厌恶地瞥了一眼林笙,就扭过头,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江觉厌说些什么,挽回一点自己的形象。   但这个举动却深深刺激到了林笙,他看着对自己冷漠无情的冉楚,转身就对旁边的男人大献殷勤,原本已经放下的手又死死地拽住冉楚不放,另一只手指着江觉厌,“是他,是他对不对?是因为他你才不要我的对不对?”   冉楚脸色一变,挣扎着想要甩开林笙,可这一次,林笙的力道更大,拽得他胳膊发疼,他只好慌乱地大喊道:“觉厌,帮帮我,保安,保安!”   林笙却还在痴狂地反复念叨着,“你说过最喜欢我的手的,也最喜欢我给你画画的,你最近没来,我画了好多好多画,都是我们两个在一起时候的样子。你给我一个机会,和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他还在说着,试图抱住冉楚,而冉楚仍在挣扎,剧烈地冲突下,一声清晰的撕裂声响起。   冉楚的外套早就被拽了下来,挣扎之中,他里面米白的高领衬衣被撕裂,露出了大半个圆润的肩膀。   而现在,那本该白皙如玉的肩膀,却布满了红色的吻痕和乌青的指印,还有许多暧昧的齿印,它们看上去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但仍旧清晰可见。让人一看就明白,这具身体曾经接受过多么激烈的性/爱。   冉楚的脸色一变,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身上的痕迹如何来的,他自然清楚。那天晚上他等到了最后,只等到了和谢余一起来的原非,久被压抑的情/欲和被江觉厌还有谢余共同无视的怒火,让冉楚放下了一切顾忌,疯狂而又不知满足地陷入了欲/望当中。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过了这么几天才来拜访,因为冉楚在等那些遮掩不住的印子消下去。就算如此,它们在身上仍然留有这么深的痕迹,他只好穿了一件高领衬衣,但仍怕不保险,又加了一件外套。   而现在,这所有的措施,都在林笙的疯狂下毁了!   林笙死死地盯着上面的痕迹,他当然熟悉那些痕迹,因为他也曾痴迷地在上面留下过,他也知道,在他不在的那些时间里,冉楚身边绝对不会缺少男人,但当真看见这一幕,还是让他浑身发冷。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冉楚身后的那个人,那是一个一眼看过去就能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男人,而自始至终,他都漫不经心地看着这场闹剧,好像一切都不会影响他什么。   冉楚再也不顾得什么,快速拉好衣服,一脸焦急地同样看向江觉厌,“觉厌……”   林笙不自觉地喃喃道:“是你吗?是你吗?是你——”   “你误会了。”   一直作壁上观的江觉厌终于开口,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我和冉先生的关系,还没到那份上。”   他冲两个人点点头,“好了,二位的事情就自己解决吧,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也不顾冉楚慌乱的挽留,转身回到了别墅内,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只是——   他想了想,快步上了二楼,不动声色地从窗户里,看向旁边的绿化带。   那里好像有人。   .   原非在绿化带里蹲了半天,好几次差点冲上去,尤其是林笙突然把矛头对准江觉厌的时候。   幸好,幸好,林笙还有几分脑子,而那位江总很聪明,见情况不对就先溜了。   事情发展和老板安排的不一样,但原非觉得,这不能怪自己。谁能想到大中午的,冉楚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反而跑去隔壁窜门。窜门也就窜门吧,偏偏刚好在江觉厌送他出来的时候被林笙撞上,以至于不得不牵扯到那位江总。   这让跟过来观察的原非几乎全程提心吊胆,他一开始的计划是冉楚在家里,林笙在外面敲门大喊,为了按老板的安排,让附近的住户都知道。他还特意想办法支开了附近的保安,让他们一时之间不能赶过来,给足时间让林笙折腾的同时,也尽量不让他们起正面冲突。   毕竟老板说了,要把一切控制在争吵和哭泣当中。   不过……   原非看向场中,摸摸被黑色头盔遮盖住的下巴,心想林笙好像没哭,啧,还是之前铺垫得不太够。   但其它方面应该可以了吧?林笙脑子非常不好的抖落了一切,还正好是当着江总的面,虽然把江总牵扯进来是他的失误,但与此同时,也足够让江总看清楚冉楚的真面目了吧?   原非得意地想,没错,他在见到和冉楚一起出来的江觉厌时,就明白了老板任务的一切目的。   怪不得一定要让“附近的住户”知道,原来江总,就住在冉楚隔壁啊?   他在心里八卦了几分钟老板,又耐心地观察着场中的局势,直到林笙失魂落魄地被赶过来的保安带走,他才等到没有人的时候,偷偷摸摸地从绿化带里钻出来,顶着一身残枝落叶和发麻的腿满意地离开。   回去之后还要想办法再去见一见林笙,拉一拉仇恨,毕竟这次不小心牵扯到了江总,要是让林笙记恨上了江总,那让老板知道后,他的下场估计不会太好……   这么想着,原非把这件事情安排到了日程里,准备今天晚上就去见一见林笙,好好趾高气扬地嘲讽一番。   唉,顺便也让他清醒清醒,这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何必非要吊在冉楚这一棵多情的树上?   心里满心盘算的原非并不知道,在别墅的二楼上,有一个人正默默注视着他的离去。   江觉厌看着那个一身黑衣、还戴着黑色头盔的人离开,不由得缓缓皱眉。   这人是谁?还有刚刚,难道是冉楚得罪了谁,所以被人特意安排的?   他在心里不着边际地想着,但无奈信息太少,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时放到一边。   不过——   江觉厌冷静地拿出手机,打给了小区物业,“中心区有一个鬼鬼祟祟的戴黑色头盔的人往外走了,你们注意一下。”   不知道他是谁,不耽误他找保安,抓住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第144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六)   江觉厌最后还是没能知道那个戴着头盔的人是谁, 听说他被保安抓住后,坚持声称自己只是过来访友,而且确实得到了一位业主的肯定。   得到物业为难的答复,江觉厌点点头, 也没有再多追究。毕竟那个人是冲着冉楚来的, 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找保安不过是顺手之举, 再麻烦的他也不想折腾。   而说起冉楚, 自从那天之后, 冉楚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再也没敢在江觉厌面前出现。不仅如此, 据江觉厌的观察, 他应该最近都没有回湖心别墅。   恐怕在冉楚想到好的理由解释之前,都不会再回来了。   江觉厌有些遗憾, 他还没有看够热闹呢。   而这么想着的江觉厌,很快, 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并没有备注, 但那一串号码江觉厌很熟悉。   是谢余。   他看了手机半晌,许久,终于呼出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有什么事吗?”江觉厌问道。   “今天有时间吗?”谢余平静的声音响起,不急不缓地道,“下个月就是发布会了,我现在要上门替你量尺寸,才能赶得上发布会。”   “量尺寸?”江觉厌挑眉, “什么意思?”   发布会他知道,下个月月初, 将是江氏和渔第一次深度合作的发布会,届时会有许多名流记者来访。   而为了展现双方的友好合作,江觉厌届时会穿着渔旗下的品牌服装,来参加发布会。   这些都是早都知道的,但在之前,可从来没有提过还需要量尺寸这件事。   怎么,谢余难道还要替他量身定做一身衣服吗?   江觉厌嗤笑地想着,而对面的谢余就在他的反问当中,肯定了这个答案。   “渔和江氏的合作和以往不一样,受到各方的关注都很多,普通的衣服恐怕不太合适。”谢余道,“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只是量个尺寸而已。”   “……那你来吧。”江觉厌终究还是答应下来,他又不是怕了谢余,公事而已,有什么好拒绝的。   他继续说道:“地址你是知道的,就在冉楚隔壁。”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不给谢余回话的机会。   谢余过来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趁着这个空闲,江觉厌回房间略微处理了一下工作,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旁边的日历。   现在已经是十月末,离十一月没几天了。   江觉厌慢慢想着,此时他的脑子里,想到的却并不是谢余为此找上他的发布会,而是另一件事。   他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看着日历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直到楼下的门铃声响起,他才终于被惊醒。   谢余那么快就来了?   江觉厌一边蹙眉想着,一边准备下楼,不过在下楼之前,他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拿起日历旁的红色记号笔,提前翻到十一月那一页,把15号那一天圈了起来。   做完这些,他没再停留,转身下楼去开门。   而在他身后,被鲜血一样的红圈起来的日历,静静竖立在那里。   .   按响门铃的人,不出意外的是谢余。   他拎着一个棕木的老旧箱子,身上还是平整的西装,别墅里的人一时没有开门,他也并不急,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像是悬崖上不可高攀的松,和人间的一切无关。   直到见到江觉厌,他才垂下眸开始说话,落入了凡尘俗世当中。   江觉厌后退一步,让他进来,心里则在淡淡地想,谢余这张脸还是足够唬人的。   尤其是他表现得你好像很特殊一样。   江觉厌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开始吧。”   他也没再多耽搁,更不愿意客套,不客气地直接催促道。   谢余点点头,把手中提着的木箱打开,里面有量尺、布料、图册等等各种东西,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丝毫不乱。   他拿起量尺,走到了江觉厌身边。   谢余比江觉厌高处半个头,他手拿着量尺,走到江觉厌身前时,不可避免地带来一种侵略感。   尤其是当他炙热的手,碰触到江觉厌的肩膀时。   毕竟是在家里,哪怕天已经开始冷了,江觉厌仍旧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而此时,为了方便量尺寸,谢余的手就隔着那单薄的布料,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江觉厌不可避免地注意到那一小寸被暖热的皮肤。   他天生体寒,不管是在夏天还是冬天,室内还是室外,皮肤总是微凉的。也正是因此,肩膀上的热度就显得格外明显。   它提醒着江觉厌,他正在被另一个人触碰。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前的人。   谢余正微垂着头,神色专注,这种神色江觉厌并不陌生,谢余总是这样,做什么事都很认真。   谢余还在继续,量过了肩膀,他手中的卷尺开始下移,因此也弓下了腰,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江觉厌突然道:“想不到谢总到了这个地位,给别人量尺寸还亲力亲为,还量得那么仔细。”   他看着垂着头的谢余,话语里似乎另有深意。   谢余因此抬起了头,他看向江觉厌,淡淡地道:“我只相信,我自己量出的尺寸。”   说着,他继续垂下头,卷尺的一头被他固定在修长的食指上,指节抵着一侧的腰窝,开始测量腰围。   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江觉厌,被敏感的腰间突然传过来的热度激得身体轻颤,差点软倒在地上。   幸好在那之前,有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握着他的腰肢扶住了他。   但江觉厌没有丝毫感激,他看着谢余,突然借着这个姿势靠近,“你给冉楚,也是这么测量尺寸的吗?”   “我没给他做过衣服。”   谢余确定他站稳了,就十分正人君子地收回了手,继续冷淡地道:“更没有给他测量过尺寸。”   江觉厌在心里嗤笑,你现在没有给冉楚做过衣服,但在未来,你不仅会给冉楚做每一身衣服,还会为了冉楚忍辱负重地,也替我这个情敌量身定制各种情侣装。   谢余仍在量尺寸,量完了腰围,他开始俯下身,继续测量,只是接下来的动作里,他更加小心,没有再不小心冒犯了江觉厌。   而江觉厌冷冷地垂首,看着半跪在地上,继续替他测量尺寸的谢余,心里却没有多少动容。   谢余是在十岁时,开始正式学着和谢裁缝做衣服的。   那是谢裁缝要求的,她做了一辈子的衣服,认为人就要像衣服一样板板正正,束缚在由尺寸版型而生的条条框框里。   她也是这么教导谢余的,她试图让谢余借此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做衣服对谢余而言,不是爱好,而是谢裁缝规训他的一种手段。   所以江觉厌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谢余在长大后,会把这当成他的事业。   但是——   江觉厌想了想,讥讽地笑了,或许在他眼里的规训,于谢余而言,却是正常的,是他本就要遵守的。   所以他对做衣服这件事,并没有反感,而是当作一件很平常的事业。   尺寸很快就量好了,谢余站起身,并没有多少意外的,把那些数据记录在一旁的本子上。   江觉厌在结束后就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连头都没有回过一次,淡淡地道:“门在那边,我就不送了。”   他的逐客令下得很明显,然而谢余并没有走,他在原地似乎停顿了一下,反而更接近了江觉厌。   “有没有喜欢的样式和材质?”他问。   “你随意,我都可以。”   江觉厌毫不犹豫地回答,反正这关系到双方的合作,谢余不会拿出不合时宜的设计。   他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就是让谢余赶紧走,但谢余仍旧没走,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   “怎么?”江觉厌抬眸,似笑非笑道,“你难道还准备留下来,和我叙一叙前缘?”   那双丹凤眼里的讽刺太明显,明显到谢余不会误会这是一个邀请,但谢余还是没有动,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块冰冷沉默的石头。   “听说冉楚最近,过得很不好。”他在江觉厌不耐的目光下,慢慢地道,一瞬不瞬地看着江觉厌的表情。   江觉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露出一个冷笑。   怪不得只是量个尺寸,就要堂堂谢总亲自上门,原来是为了打听那天的事情。   而谢余,仍在平铺直叙地继续:“据说,他的私生活很混乱,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最近有好几个人撞见他,和不同的人在厮混,甚至还有人拍下了视频。”   “冉楚不像他表现的那么简单,他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江觉厌,你还喜欢他吗?” 第145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七)   有那么一瞬间, 江觉厌的第一反应是,谢余希望他回答不喜欢。   但很快,他就从怔愣中反应过来,讽刺着想, 谢余确实想让他说不喜欢。   毕竟少了自己这一个旧爱变成的情敌, 哪怕是谢余, 也会松一口气吧。   但江觉厌, 偏偏就是不想让谢余好过。   所以他往后靠在沙发上, 潋滟的丹凤眼里像是藏着数不清的缠绵情意, 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含着甜蜜的笑意, “谢余, 你知道我从你身上学到了什么吗?”   比起刚才的漠然与不耐,此时的江觉厌一反常态, 他的声音就像是蜜糖一样,而正是这样蜜糖般的甜蜜让谢余知道, 里面藏着怎样恐怖的陷阱。   江觉厌要说的话, 绝不会是他想听到的,也不止是他提前预想过的,那只会是更残忍、更无情的毒刀。   谢余不自觉地怔怔着看向江觉厌,而江觉厌也在看着他。   他慵懒地倚在柔软的沙发椅背上,没有得到谢余的答话之前,并不急着开口。他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耐心的猎人,游刃有余地等待, 猎物的主动上钩。   可谢余明知如此,明知等待他的不会是好结局, 却仍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声音干涩地慢慢问道:“什么?”   “那就是——”   江觉厌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从未消失,说出的话却是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传到了另一个人的耳朵里。   “学会接受不完美。”   谢余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   他像是从未想过,会从江觉厌的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以至于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一样,脸庞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惨白无比。   他料想到了那会是一把剖心的尖刀,它会带着毒、带着一往无前的锋利,划开他的心脏,让毒药顺着血液在他的身躯里肆意流淌。   但谢余没有想到,那会是这样一把刀。   以至于他的身躯都在颤抖,胃也像是吞了毒一样痉挛,为这料想不到的痛苦而哀嚎。   这不是谢余想要的答案。   这是谢余唯一不能接受的答案。   他怔愣地看着江觉厌许久,突然失态地转身就走,离开时踉跄了一下,几乎就要摔倒,扶住一旁的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子。也似乎正因此,他好像才注意到了被他放在桌上的棕木箱,箱子还打开着,上面还有他刚刚用完的工具没有归置好。   但谢余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整理,他猛地把箱子合上,不顾因为他的大动作而变得更加混乱的物品,用尽了所有力气提好箱子,匆匆逃离了这座房子。   谢余可以从江觉厌口里听到任何话。   无论是嘲讽、谩骂、亦或是厌恶,又或者是和另一个人的甜蜜、亲昵和爱意,他都可以让自己以一种冰封了所有表情的克制接受。   但唯独这个不可以。   他站在别墅的门外,今天的太阳很好,金灿灿的耀眼,但却并不能够让谢余的身体温暖分毫。   就像是八年前一样,那么冷。   江觉厌看着被砰地一声合上的门,不由得慢慢蹙紧了眉。   他的心中生出一点疑惑,谢余会有反应是应该的,总对自己要求完美的谢余,在江觉厌提出这一点时,不会不觉得愧疚。   但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谢余的反应太大了,大到他刚刚那么无礼地转身就走,连平日里的礼貌妥帖都不顾,像是失去了所有冷静,以至于连关门都发出了那么大的声音。   这和江觉厌预想的完全不符。   但是,这和江觉厌有什么关系呢?   他从沙发上起身,神色渐渐淡了下来,既没有看到谢余失态的痛快,也没有与之相反的不悦。   他似乎觉得百无聊赖一样,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去做其它事。   一些和谢余无关的其它事。   .   谢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   他吃力地关上门,第一次没有在回来时冷静地打理一切,而是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靠着门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胃依旧因为痛苦而痉挛着,那种冰冷的感觉从未消失,谢余垂下头,直到玄关处自动亮起的感应灯又熄灭,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脑海里,依旧在回荡着那句话。   江觉厌说,学会接受不完美。   八年里,谢余许多次都预想过,江觉厌会如何消磨了对他的感情,把他遗忘,或许再次提起时,不过是一个微小的尘埃。   江觉厌会有新的喜欢的人,会走向新的人生,他不会被过往的记忆给拖累,不会留恋谢余这样丑陋的人。   谢余早有准备,他愿意接受这一切,唯独只有,不择手段地要在江觉厌身边占有一个位置。   但他没有想到,江觉厌会说出那一句话。   唯独这一个,是谢余从未准备过,从未料想过,也并不想……接受的。   谢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了进来,在他的身上留下光暗交杂的分割性。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像是终于恢复了力气,慢慢站起身子,手指轻颤的整理好自己因为动作太大而凌乱的衣袖。   没关系。   谢余想,他可以接受。   只要是江觉厌给他的,他都可以接受。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余的表情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开始慢慢打理好弄乱的一切,又去浴室洗了个澡。   直到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一丝灰尘和水迹,他才走进了旁边的工作间。   四周的墙壁上,依旧挂满了许多衣服,它们款式不同、风格不同,但唯独有一样,大体是相同的。   那就是尺寸。   一个人,从少年到青年八年的变化,从这些尺寸里,一览无余。   谢余拿起工作台上,已经制作完毕的西装,不需要再看今天刚量的尺寸,就知道这件衣服恰到好处,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似乎是因为这个事实,谢余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他把西装珍惜地放好,然后缓缓走到了一旁的镜子前。   那是一个很大的镜子,在没有模特的工作间,似乎没有存在的必要,它也从未倒映出那些各式各样的衣服,穿在人身上的样子。   它在这里,显得很多余。   谢余看着镜子里,倒映出的另一个自己。   谢余再一次看清了自己的丑陋。   他并不完美,且十分肮脏,他总是躲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偷偷窥伺着美丽的玫瑰。   玫瑰热烈自由,总是耀眼地开放着,他天生处在光明中,受到所有人的喜爱和珍惜。   而谢余,谢余只是一只伪装成蝴蝶的虫子。虫子试图把自己洗刷干净,真正蜕变成完美的蝴蝶。但很可惜,虫子永远是虫子,永远改不了自己身上的劣根性。   但没关系。   谢余可以伪装得很完美,这一次,不会再让江觉厌发现。   他冷漠地注视着镜子里的人,慢慢地想。   .   发布会的日子越来越近,在那之前,江觉厌先收到了渔送来的两套手工西装。   这一次,谢余并没有出现,江觉厌也并不意外。如果不是为了冉楚,堂堂谢总,又怎么会有时间为这些琐事忙碌?   助理把那两套西装小心翼翼地送来,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弄褶弄皱了哪里。   江觉厌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两件衣服,至于这么小心吗?我给你开的工资难道很低?”   “不是钱不钱的事,”助理严肃地道,“这位谢总亲自做的衣服,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他滔滔不绝地给不太了解这方面的老板解释,“谢总虽然是在世界上都出名的服装设计师,但他亲手缝制的衣服从不出售,也不在外面流传。每年渔那些时尚发布会的服装,虽然同样出自谢总之手,但那些模特穿的服装都是其他人另做的,真正的原版都被谢总自己收藏着。”   “据说曾经还有个富豪花天价,想要让谢总亲自为她制作一件晚礼服,都被谢总拒绝了。不过后来谢总为她提供的设计依旧让那个富豪心喜不已,直接按照原来的价钱买下了。”   听完助理的话,江觉厌挑挑眉,原本只想让助理把衣服往那一放,现在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看看的意思,他抬起下巴点了点,“打开看看。”   “好的江总!”   助理雀跃地答道,显然也对此好奇不已,在江觉厌的注目下,小心翼翼地揭开了保护膜。   那是两套很漂亮的西装。   一套是浅灰色,一套是玫瑰金,两种完全相反的颜色,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不过相同的是,同样的剪裁完美,在细节之处又有独到的设计。有人说,西装都是千篇一律的服装,而这么说的人,真应该来看看谢余做的西装。   他的每一套西装,都闪耀着属于它独特的光芒,让人绝不会把它和其它任何一件衣服混淆。它就像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灵魂,或许并不会特别惹眼,但仍旧与众不同。   哪怕是挑剔的江觉厌,也说不出这两件西装不完美的地方。   他不由自主地想,不愧是谢余,一如既往的要求严格,向往完美。   旁边的助理惊叹道:“我终于明白了,外面的那些人为什么那么追捧谢总的设计了。或许对有些人来说,时尚只是一种面子,但谢总不同,他的设计绝不止是金钱的堆砌,而是真正的美。”   “这两件西装设计得真好,”助理的目光在西装上流连,同时还不忘吹捧顶头上司,“恐怕只有江总你这样的人才能够驾驭这样的衣服,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人穿衣裳,而是衣裳穿人了。”   他越说越期待起来,忍不住问道:“江总,要不要试试?”   停顿了下,江觉厌的目光从那两件西装上收回,“不了。”   助理一愣,不由道:“现在试试的话,万一有哪里不合适的地方,也好联系渔那边再改。不然到时候到了发布会,再出问题可就不好办了。”   助理的考虑可以说得上是合情合理,他也相信,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的江总同样会这么认为。   但江觉厌只是看了他一眼,出乎助理意料地道:“不用了。”   “这点事情都会出错的话,那就不是谢余了。”   说完,他没有给助理回答的时间,转身上了楼,只是懒洋洋地道:“那两件西装就交给你了,后天发布会你带着它们先到后台等着,出了纰漏我再拿你是问。”   助理一愣,随即再也顾不得其它,苦着一张脸,把这两件烫手山芋小心翼翼地重新收了起来。   总之,千万不能在他手里出错!   .   发布会很快就到了,江氏和渔的合作显然受了许多人的瞩目,一时之间来人络绎不绝。而这一次江氏显然考虑到了这一点,除了对公的发布会,还特意准备了发布会结束后对私的晚宴。   谢余让人送来的两套西装,就是分别为发布会和晚宴准备的。浅灰色低调严谨,适合闪光灯之下的官方场合;玫瑰金张扬夺目,在晚宴这样的场合上,正是江觉厌会喜欢的风格。   而现在,谢余就站在台下,默默地注视着台上自信耀眼,面对众多记者提问侃侃而言的江觉厌。   这一次的发布会谢余并没有作为渔的代表参加,他习惯了处在幕后,也不确定,江觉厌会不会喜欢他和他站在同一处。   但于谢余而言,看见为世人所瞩目的江觉厌,本就是一件足够他满足的事情。   他就这样看着江觉厌,挪不开眼。   直到又过了一会儿,发布会快结束时,他突然瞥到了江觉厌助理急匆匆的样子,不由得因此蹙紧了眉,想了想走了出去。   那助理似乎是在找人,被谢余喊住时还一愣,回头看到谢余时眼睛一亮,激动道:“谢总!”   “怎么了?”   “衣服——另一件西装,玫瑰金的那套出事了!”助理语无伦次地道,差点都要急得哭出来,看到谢余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谢余的眉头一蹙,冷静道:“怎么回事?带我去看看。”   助理慌忙点点头,带着谢余往后台走去,边带路,边解释怎么回事。   “江总让我保管好那两套西装,我一刻都不敢离开,只有刚刚带到了发布会后台,那里都是自己人,我想着我离开一会儿也没事,没想到再回来,就发现西装被人拉了一大道口子。”   助理提起这里,就是一脸悲愤,这两天为了保管好这两套西装,他连睡觉都不敢睡踏实,生怕夜里会有什么老鼠啊猫啊,又或者家里遭了小偷,天花板漏了水等弄坏了衣服。结果好不容易提心吊胆地度过了这两天,偏偏就在最后关头出了事!   “我已经让人去调监控了,可是那也是之后的事,现在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谢总,你看你有没有办法……”   助理忍不住哀求道,也就是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后台。   谢余也已经看到了那套出自他手的西装。   原本完好无缺的玫瑰金西装,在右侧的胸口那里斜向纽扣的地方,却出现了一道深长的口子。破坏这件西装的人,显然是特意留下了无法修复的破损。   谢余看着西装,不由得蹙紧了眉,但比起旁边慌乱的助理,他镇定得不像是设计出这件衣服的人。   过了一会儿,他把那件衣服取下来,放到一旁的工作台上,冷静地道:“你去找我的助手,她现在应该在发布会和其他人在一起,你找她把我的箱子拿过来。”   见事情有了转机,助理连忙应下,丝毫不敢耽搁,飞快地跑了出去。   留下谢余,静静地看着那身西装,苍白的指尖从那道伤口上抚过。   这是他给江觉厌做的西装。   他会让江觉厌穿上它。   谢余闭了闭眼,那些涌动着的负面情绪被他压下,再次睁开眼时,又是一如往昔的平静。   很快,助理就匆匆赶来了,不过除了箱子,还带回了另一个人。   发布会显然已经结束,江觉厌穿着那身灰色的西装,闲庭信步地走进后台。   他看着谢余手中那身被破坏严重的西装,“不必折腾了,接下来我还穿着件就可以。”   可惜了,其实比起灰色这件,他还是更喜欢这套玫瑰金的。   谢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打开助理递过来的棕木箱,平静地道:“不麻烦。”   谢余的棕木箱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很快就从里面找出了对应的针线,但显然只靠针线,是无法修复那道口子的。再优秀的缝制,在这样明显的位置,也会留下让人瞩目的痕迹。   但谢余显然已经有了想法,他打开了棕木箱的第二层,下面是满满一层宝石和金银饰品。   江觉厌这会是真有点惊疑了,挑眉道:“你把这些东西随身携带?”   谢余有这些不奇怪,带着这些来发布会现场,那就太奇怪了。   “备用。”谢余道,说话并没有妨碍他的动作,他修长的手指已经挑好了要用的材料,放在玫瑰金色的西装上一一比对起来。   “而且,这里的大部分宝石都是人造的。”   说到这里,他终于从忙碌中分出了点心,“你在意这个吗?”   “无所谓。”江觉厌漫不经心地道,“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答得轻巧,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谢余时,总觉得他的心情像是好了些。   比起天然宝石,谢余确实更喜欢人造的宝石。   他不在乎廉价不廉价,他只是喜欢那种把原本不完美的东西,经过千锤百炼,特意伪装成璀璨夺目的样子。   就算宝石的本质,依旧不过是普通的元素,它依旧廉价,但看起来却同样是完美无瑕。   那会另谢余想到自己。   而得到了江觉厌的不在意,就好像江觉厌同样不在意谢余的虚假一样。   虽然这只不过是谢余的妄想,但这并不妨碍在这一瞬间,他为此感到愉悦。   愉悦的谢余低下头,继续在材料间忙碌着。   他很快挑选好了宝石和对应的饰品——数颗大小不一的血红宝石,还有一条细细的金链子。   江觉厌已经猜到了他要干什么了,目光忍不住停留在谢余的指间。   针线在谢余的手中再轻巧不过,他微垂着头,专注地穿针引线,将那道丑陋的口子慢慢掩埋,然后把华美的金链和宝石固定上去,将“伤疤”伪装出闪耀夺目的样子。   他忙碌的时候很安静,微垂的眉眼让江觉厌有一瞬间恍惚的熟悉。   很久之前,谢余也给他这样补过衣服。   江觉厌总是太过张扬,永远不会低下自己的头,所以从小到大,他都免不了各种打架。而他的衣服也因此,破损得格外快。   而谢余就这样给他补了十几年的衣服,从小时候的笨拙,到后来的灵巧。不管江觉厌的衣服破成了什么样,谢余总是安静地接过,坐在那里慢慢缝制。   有时候还在学校里,江觉厌就会把划了口子的外套随手塞给同桌的谢余,而谢余总会无奈地看他一眼,从桌洞里找出常备的针线,替他把衣服缝补好。   这个时候,就会有同学故意起哄,喊着问他:“谢余,你是江觉厌的小媳妇吗?”   谢余总是不理不睬,江觉厌则会轻蔑地抬起头,“是又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意见,谁敢对咱们江老大有意见。”   起哄的同学立刻吹嘘起来,然后哈哈大笑成一团。   回想起过去,江觉厌的脸上在他还未察觉之时,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江总,晚宴马上要开始了?”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敲门,在外面提醒到。   江觉厌稍微回过神,脸上的笑容立时收敛了,他并没有回头,淡淡地道:“稍等。”   谢余仍在忙碌,不过可以看得出,已经快要结束了。   而江觉厌也收回了看着他的视线。   直到谢余将缝补好的西装交给江觉厌,他才对谢余点点头,敷衍地没有多说一句话,拿着西装就进了更衣室。   谢余设计的这一套西装,确实很适合江觉厌。   他穿着那套玫瑰金的西装走出来时,在场的所有人,眼里都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艳。   而谢余,更是专注得挪不开眼。   玫瑰金的西装剪裁完美,恰到好处的展现了江觉厌完美的身材,由此可见,谢余对尺寸的把控程度。   而左胸处被人刻意划开的口子,现在换上了一串缠着数颗红宝石的金色链子,宝石的大小并不相同,但却透露着一种无规则的美,它们从西装的左胸处延绵到右侧的口袋,就像是旧时代的贵族那样,透露着一种张扬夺目的华贵。   尤其是,当它被穿在江觉厌身上。   江觉厌总是高傲,总是张扬,他就像是玫瑰一样热烈,像红宝石一样耀眼,他天生活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天生就要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他绝不低调,也绝不温和,他的美丽永远带着攻击性,让人既觉得针刺一样的疼,又永远舍不得远离,只能够痛苦又心甘情愿地,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垂青。   这就是江觉厌,谢余想。   但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第146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八)   晚宴已经开始了。   江觉厌站在人群中央, 游刃有余地应酬着,他并不热络,但仍让那些人趋之若鹜。   毕竟,谁让这是一位美到让人挪不开眼的美人呢?尤其这位美人, 还永远足够让他永远高傲, 俯视众生的权势和能力。   所以络绎不绝的人们只能在心里暗暗惋惜, 不知道谁能够摘下这朵带刺的玫瑰。   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下, 冉楚跟在冉父身后, 甜甜地上前打招呼。   过了好些天, 他似乎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最起码看上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神色自如地和江觉厌搭话。   看到他, 江觉厌下意识地在人群中里,不动声色地寻找起了谢余的身影。   冉楚在这里了, 谢余也不会远吧?   果然,很快他就在宴会的一角, 找到了正往这边看来的谢余。   似乎是没想到江觉厌会往这里看, 他怔了一下,冲着这边点了点头。   江觉厌玩味一笑,看着热切和他搭话的冉父,想了想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意,在周围人疑惑的目光下,主动带着人走到了谢余那里。   就当是答谢他辛苦缝制的衣裳,帮帮忙好了。   “谢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江觉厌笑吟吟地道,“要是让别人看到了, 恐怕要说我招待不周的。”   随着江觉厌的话音落下,周围人纷纷看向这位在外界不显山不露水的谢总。在商界关于这位白手起家的总裁有很多传说, 但可惜这位谢总一向低调,很少参加商务活动,给人结识的机会并不多。   于是江觉厌这么一说,那些围着过来的商场精英,开始热络地同谢余打起招呼,试图能够趁这个机会,搭上几分交情。   而这群人中,又属一个人最为热情。   那个人就是冉父,他见到了谢余,还特意上前一步,十分熟稔地开口:“好些天没见着谢总了,刚才就一直只看到了原总监,原来谢总是跑到这躲懒来了。”   谢余看过去,疏离地颔首,算是回应。   但就算如此,也让人惊疑了几分,好奇地道:“冉总和谢总,这是认识?”   不用等谢余回答,冉父就哈哈一笑,神色努力谦虚,但还是带着几分压不下去的炫耀,“确实认识,大家也都知道,前两年我手里有几个项目周转不灵,幸亏谢总出手相助,帮我转亏为盈。”   说着,冉父热切地看向谢余,从旁边侍应生的托盘上拿起了两杯酒,一杯递向谢余,“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好好谢谢谢总,这一次就容许我借花献佛,敬谢总一杯。”   周围的人目光聚集过来,一边感叹,冉父是走了什么好运气,一边又忍不住八卦地看向另一个人。   谢余接过了那杯酒,冉父的脸色不由得一喜,然而很快,他的喜色就维持不住了。   “心意我领了,酒就不必了。”   谢余淡淡地道,他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酒杯,把它放在了身后的长桌上,酒杯里透明的酒液不由得荡了荡。   “这……”冉父的脸色变得勉强,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谢余的话并没有多傲慢,正相反,他说话的样子十分客气。然而这种生疏的客气,让刚才开口就是攀交情的冉父,瞬间脸上挂不住了。   “我开车来的,不喝酒。”似乎是看冉父有些下不来台,谢余又多说了一句。   但他的解释,不如没有。在场的人谁不是身价上亿,出入豪车接送,谁还少了个司机不成?   但谢余这么说,却没人会拆他的面子,于是周围一群人顺着他的话,纷纷附和道:“是是,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咱们也要做遵纪守法好公民,哈哈。”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很快就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但冉父的脸色再也回不到一开始的欣然自得,他本就胖乎乎的脸上现在更是涨得红通通的,最后终于在周围人有意无意地排挤下,尴尬地落在了外围。   他负气地站在那里,最后终于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一直没插上话的冉楚咬咬牙,也连忙跟了上去。   在场的人并没有谁在意冉家父子的离去,刚才的高看一眼,也不过是以为冉家攀上了谢总。但现在看来,什么主动出手相助,恐怕别有内情。别看冉父说得好听,谁知道他又隐瞒了什么?   在场的人无不这么想,江觉厌却知道,冉父并没有说话。   谢余确实帮过冉家渡过难关。   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毕竟是为了冉楚嘛。只是剧情中虽然提到了这件事,但是却没有说明,原来这是发生在两年前。   两年前谢余就能为冉楚那么大方地出手了?   江觉厌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随口应着旁边人殷勤地搭话,又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时间,结束了这一场应酬,歉意地表示失陪。   从那些让人厌烦的应酬中暂时脱身,江觉厌没再准备回去,随意地挑了个角落歇息。   他本来是准备玩会手机,那边助理就发过来了消息,提起了西装的事情。   【助理:江总,我已经让人查过了。但是后台的监控今天失灵了,我找人看过,监控确实是意外,不是人为。】   【助理:我也询问过后台的工作人员,但今天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恐怕一时不太好查……江总,要不要报警?】   江觉厌蹙紧了眉,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过了好久,他才慢慢打出一行字。   【江觉厌:算了。】   助理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也只是象征性地提提。   虽然那划坏西装的人必定居心险恶,如果不是谢总及时出手,那么很可能达不到预期效果。但一来毕竟没有真的造成损失,二来,今日来参加发布会和晚宴的都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真要是查起来,难免会惊动太多人,让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但助理不知道,他心中完全不需要考虑的答案,江觉厌却犹豫过。   手机的屏幕暗了下去,江觉厌看着上面倒映出自己的脸,神色晦暗不明。   如果是八年前的江觉厌,一定会选择报警。他不在乎什么损失不损失,什么大人物的面子好看不好看,他只会在乎,谢余送给他的礼物,被人给故意糟蹋了。   但那是八年前的江觉厌。   八年后的江觉厌,已经没有了那个会为之不在乎其它的人了。   江觉厌突然笑了,他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机,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却突然听到了一个惊讶的声音。   “原来江总一个人躲在这里。”   江觉厌抬起头,看了过去。   来人冲江觉厌笑了笑,他的容貌俊秀,说话风趣而不失礼貌,更特别的是,自有一种迷人的气质。此时见江觉厌看过来,他笑得更加迷人,像是开玩笑一样道:“江总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虽然这么问了,但却非常有主动上门的自觉,不等江觉厌开口,就主动自报家门,“我是成天娱乐的梁集,江总可能没听说过我,但我对江总可是一直久仰大名。”   江觉厌歪头,漫不经心地道:“那我现在一定记住了。”   梁集的笑意为他的话更加深了些,他看着江觉厌,试探地开口问道:“介意我在这里坐下吗?”   “我如果说介意,你会离开吗?”江觉厌像是很好奇一样随口问道。   梁集脸上的表情一僵,他看向笑意盈盈的美人,一时捉摸不透,他是真的介意在敲打自己,还是在开玩笑。   “这……”   他沉吟了许久,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脸上微微带了些窘迫,让人忍不住失笑。   江觉厌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头,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懒散,“刚刚开玩笑的,这里是公共休息区,你随意。”   梁集松了一口气,试探地在靠近江觉厌的位置坐下,在发现他没有反应之时,心中暗喜。   他琢磨着如何开启话题,能够和这位长得好看,同时又有能力的美人多说两句,但江觉厌一直微垂着眸,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梁集想了想,也不敢多生事端,识趣地坐在那里没有打扰,看上去颇为体贴。   谢余来到休息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江觉厌似乎有些累了,坐在靠里的地方,眼眸微合,神情平静。而在离他只有一位之隔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长相俊秀的男人。他一直关注着江觉厌,却又不惹人讨厌地保持安静,看上去,是一个优秀的追求者。   谢余走上前的脚步不由一顿。   但很快,他还是走上前去。   比起刻意遮掩了脚步声走来的梁集,谢余的脚步声很明显,江觉厌睁开眼看过去,就见到了他。   旁边的梁集也有些惊讶,主动站起身来打招呼,“谢总也过来休息了?”   谢余看了他一眼,客气地道:“我来找江总谈些事情。”   梁集不由得看向江觉厌,但很快反应过来,这里轮不到他待在这里,于是识趣地道:“那我先过去了,江总,谢总,你们忙。”   他脚步匆匆的离去,谢余垂下眸,在江觉厌对面的位置坐下。   “你有什么事吗?”江觉厌坐好,自认为心平气和地问。   “关于后台的监控,我想问一下,有结果了吗?”谢余垂下眸问道。   “监控被破坏了,不好查。”江觉厌没有隐瞒,直接道,“当然,如果你想要一个结果,我可以再查下去。”   西装是谢余的心血,江觉厌可以为了利益不在意,但是如果谢余想要查清楚,那江觉厌也不会拒绝。   “不必了,到此为止就好。”并没有怎么犹豫,谢余就开了口。   江觉厌点点头,正想问还有其它问题吗?就听到一个脚步声又越来越接近,是梁集。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压低脚步声,反而十分识趣地正常走过来,显然是怕如果这两个人真在谈什么,他一时惊扰了不好。   梁集手中端着两杯热水,一杯放在了江觉厌跟前,一杯放在了谢余面前。   “我看江总脸色有些不好,就自作主张,倒了两杯热水过来。”梁集主动解释道。   “麻烦了。”   谢余客气地道,梁集并不意外,这位在圈子里别有名气的谢总,一直都是这么客气有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的声音好像有点冷。   梁集不明所以,但他也并不在意,只是把目光期待地放在江觉厌身上,比起只是个添头的谢余,他的目的当然还是江觉厌。   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江觉厌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雾一样轻薄看不通透,声音似乎也是别有深意。   “我也谢谢梁总了。”   得到了江觉厌的这一句话,梁集终于放下心来,今天的辛苦准备总算是没有白费,他十分满意地想,接下来就没有再多留,十分识趣地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时,他还有些遗憾地想,要不是那位谢总突然过来,他今天肯定可以更进一步……   梁集再次离开后,休息区总算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江觉厌看向旁边的谢余,又无趣地挪开眼,他伸出手,准备拿起被人殷勤送来的水喝一口,却被人拦住了。   谢余在江觉厌若有若无的视线中,沉默地伸出手,调换了两杯水。   “你那杯水的颜色泛黄。”谢余开口道。   江觉厌低头仔细看过去,好像确实如此,他挑挑眉,“你是说……”   梁集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江氏举办的晚宴上给他下药吧?   “应该是蜂蜜。”谢余垂下眸,语气似乎很平静地解释道,“他没有坏心,但你不喜欢吃甜的,还是喝这一杯吧。”   江觉厌看过去,和谢余的眼睛对视,一时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笑了起来,主动打破了沉默,伸出手继续去拿水,但不是谢余给他换的那一杯,仍是选择了那一杯蜂蜜水。   “以前不喜欢吃甜,但我现在觉得,或许也可以试试。”江觉厌若有所指,笑吟吟地继续道,“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总不好浪费,你说对吧?”   说着,他在谢余的注视下,仰头一口喝完了那杯蜂蜜水,随即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嘴里甜腻的感觉让江觉厌心生厌烦,但他的神色依旧从容,看不出一点不适。   他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整了整因为坐下而有些凌乱的衣裳,开口道:“既然谢总没有其它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江觉厌起身就走,不过走到一半,突然又停了下来,头也没回地道:“西装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答复,请谢总放心。”   这一次,他没有再停下,只在站在原地的谢余眼中,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直到江觉厌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谢余才低下头,看向那一个空空如也的杯子。   从前的江觉厌,身边也从不缺少追求者,美丽的玫瑰身边,总是有许多人爱慕地伸出手,想要得到他的垂青。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最后都铩羽而归。江觉厌追求者最多的中学六年,谢余也从未见过,他对那些费劲了心思接近的追求者,多说一句话。   他像是无情的恶魔,就算是你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献给他,恶魔也只会恶劣一笑,丝毫不在意地转身就走,视若无物。   除了谢余。   江觉厌桀骜不驯,天生就知道如何残忍地对待别人,唯独对谢余,他生出了慈悲。   但他却没有给江觉厌,一个好的结果。   许久之后,谢余终于收回了放在杯子上的视线,他深黑的眼眸不见光芒,看向江觉厌离开的方向,迈步追了上去。   他会把江觉厌想要的,都献于他。   .   晚宴已经结束了。   客人络绎不绝地走出,豪车一辆接一辆地驶离,唯独一辆黑色的轿车,一直隐秘地停在一个角落里。   谢余坐在车里,神情平静,手指却在不停地切换账号。   没有。   没有。   没有。   有了。   谢余的手停住了,注视着屏幕,那是一条朋友圈,只简单地配了几张发布会的照片,一看就知道主人的敷衍。   谢余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这条朋友圈,脸色柔和了下来。   这是江觉厌回国以来,发出的第一条朋友圈。   这条朋友圈发出不久,下面就是一连串地点赞和评论,各种恭维的话语络绎不绝。   但是有一点不对。   谢余慢慢刷新这条朋友圈,终于确定,以往总是第一个出现的“入海流”,这一次没有出现。   也对,冉楚今天会很忙。   谢余淡淡地想着,他看了看时间,暂时退出朋友圈,打开了一个聊天框。   【加快速度。】   很冷淡的四个字,对面却立刻积极地恢复收到,表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   谢余暂时把目光从手机上收回来,看向了酒店门口。   他在等一个人。   .   江觉厌离开酒店的时候,人已经几乎走光了。   拒绝了助理送他回去的提议,江觉厌一个人走向停车场,只是他刚上车,却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声音。   那些声音很暧昧,也很熟悉。   “嗯……啊……”   “楚楚,喜欢吗?”   “快,快一些……”   江觉厌的目光渐渐偏移,看向了旁边不同震动的车子。   冉楚……还有原非?   这就忍不住了?   江觉厌的表情渐渐变冷,只是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车窗就被人礼貌地敲响,两下。   江觉厌回过头,是谢余。   他站在那里,神情平静,让江觉厌一时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发现,那辆不停震动车子里的两个人,是冉楚和原非。   一个他现在为之改变的人,一个他现在交托信任的人。   “……你要上车坐坐吗?”不知道为什么,江觉厌终究还是开口问道。   谢余讶异地看他一眼,当然不可能拒绝,主动上了车后座。   车厢里一时安静,江觉厌摇下了车窗,这让那些奇怪的声音不会再传到车厢里。   但是车厢里的气氛,还是很古怪。   像是寂静了许久,谢余看着江觉厌,声音很轻地开口,再次问了一个问过的问题:“你还喜欢冉楚吗?”   听到他的话,江觉厌明白过来,他知道车子里的两个人是谁。   但是谢余没有生气。   他不仅没有生气,还仍旧在问自己这一个问题。   江觉厌看着谢余,他正专注地看着他,一瞬不瞬,全神贯注地等待一个答案。   可笑。   于是江觉厌笑起来,轻飘飘地道:“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答案了吗?”   谢余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一瞬,但车厢里的光线太昏暗,等江觉厌再看过去,他似乎已经恢复如常。   他道:“我想再问你一次。”   但江觉厌却没有回答,反而反客为主,一双暗含着冷意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谢余,语气则是笑吟吟地问:“你呢,你还喜欢冉楚吗?”   “你知道冉楚私生活混乱,你还喜欢冉楚吗?”   “你知道那晚你让原非送他去医院,结果他们却背地里搞在一起,你还喜欢冉楚吗?”   “你听着冉楚和原非做/爱,你还喜欢冉楚吗?”   他一句又一句地问着,丹凤眼死死地盯着谢余,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这把刀出鞘到最后,又在江觉厌的宛然一笑中,主动收鞘。   “哦,我忘了,你肯定早就知道了。”   “冉楚和原非这样错漏百出的偷情,怎么可能瞒得过你?”   江觉厌凑过去,昏暗的车厢里,他的丹凤眼里波光潋滟,亲昵地像是情人之间的私语道:“毕竟,谢余十八岁时就能在男朋友的手机里安监控软件,二十六岁的谢余,会做什么都不奇怪了。” 第147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九)   江觉厌的话, 就像是终于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放出了那些纷杂繁乱的回忆。   他和谢余为什么会分手?   因为在江觉厌刚刚上大学不久,就在自己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个监控软件。   一个可以定位、监控通话记录、窃取聊天信息的软件。   那就是他们分手的导火索。   车内变得很安静, 这种安静和刚才不同, 而是一种没有了生息的死寂。   江觉厌看着谢余, 总是从容不迫的谢余, 这一次完美无缺的面具好像终于有了龟裂的痕迹, 就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中最深的痛处一样。   于是江觉厌就笑了, 笑得很开心:“你根本就是什么都知道嘛。”   “别说只是原非了,恐怕冉楚有多少个男人, 你比他自己都更清楚吧?”   “哦, 还有一个可能,恐怕原非都是你故意介绍给冉楚的吧?毕竟比起让他在外面随意找人, 肯定还是放在你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心。”   “你说,冉楚他知道吗?”   “他知道你这么可怕吗?”   说到最后一句, 江觉厌的声音压得极低, 但在谢余的耳朵中,却分外明显。   他看向了残忍恶劣的男人,神情好似有了动容又好像没有,平静地慢慢开口:“我很可怕吗,江觉厌。”   “你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江觉厌轻笑,想了想又叹息着摇了摇头,“不对,你应该是有的, 所以你那么拥有自知之明的,主动和我提了分手。”   “我真的应该感谢你的, 谢余。”江觉厌笑着道,像是很感激一样,真诚地道,“谢谢你放过我。”   很疼。   谢余想,竟然不怎么意外,江觉厌想要对一个人残忍的时候,永远不会留情。   他已经收回了对谢余曾经生出的,那些不该有的慈悲。   从那以后,谢余已经和那些无望地仰视他的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或许还有一些。   谢余想,因为他要比那些人更加胆大一些。   “……不用。”   谢余听见自己平静地回答,他心想,确实不用。   因为他不会放过江觉厌。   玫瑰不需要一个丑陋的守护者,但他会以另一个姿态,陪在江觉厌身边。   哪怕江觉厌并不需要。   “所以,你刚才的问题,我现在已经给你答案了。”江觉厌一笑,一字一顿地道,“冉楚再怎么不好,也比你好的多。”   “有了你这么一个前任做对比,我对下一任的要求,不得不说变得很低。”   “冉楚只是比较花心,只是他再花心,最起码也没有违法犯罪,也就不是不可以接受。”   “你说是吗?谢余。”   “……我知道了。”   过了许久,谢余的声音响起,江觉厌的话似乎并没有让他的表情有一丝波动,就连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平稳。   他甚至还十分体贴礼貌地道:“今天打扰你了,天那么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江觉厌嗤笑,直接打开了车门,冷冷地道:“滚吧。”   谢余顿了下,“你今天晚上虽然没有喝酒,但也累了一天,我给你叫了代驾,在停车场外等着。”   他考虑得十分周到,安排得十分妥帖,如果让另一个人听到了,哪怕再厌恶谢余,恐怕这个时候都会有几分感激。   但这并不包括江觉厌。   他甚至连一句应承都没有说,丹凤眼里像是封了湖的冰,冷冷地看着谢余。   于是谢余明白,自己再被驱逐。   他没有再停留,从车上走了下来,把空间留给了江觉厌。   轿车启动的声音响起,这过大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旁边还在车/震的两个人。   冉楚似乎说了什么,但很快在原非的安抚下,又沉浸在了欲望的狂欢之中。   但这些谢余都没有在意。   他既不在意被人抛赶下车的狼狈,也不在意那些传入他耳朵里的暧昧呻吟声。   谢余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他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直到江觉厌的车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他才抬起脚,平稳地走出了停车场。   外面的风很大,今天晚上的天气并不好,谢余看着被吹得簌簌作响的树,下意识地想,刚刚忘了提醒江觉厌加衣服了。   “先生,是你叫的代驾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那是一个穿着黄背心的年轻人,此时正犹豫地看着谢余。   谢余这才回想起了这件事,他冲着代驾抱歉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付了双倍的费用给了代驾,作为让他白跑一趟的赔礼。   拿到了钱的代驾却并没有走,在谢余询问地看过去时,他犹豫地开口问道:“先生,你看上去脸色很不好,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谢余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摇摇头,“谢谢,不需要。”   代驾只好点点头,骑上自己的电动车,临走之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那个奇怪的男人。   天那么冷,有谁会自找罪受地穿着单薄的西装站在外面吹风……脸白得跟纸一样,不会是失恋了吧?   谢余并没有在意离去的代驾。   他站在那里,按亮了手机,拨通了原非的电话。   手机第一次被按断,谢余冷静地再打了一次。   这一次,那边迅速接通了,原非还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响起,“老板,怎么了?”   “回来,马上。”   没有再给原非询问第二句的机会,那边的电话就被立刻挂断了。   原非一愣,几乎想要打电话回去问问变态老板,在开什么玩笑?   但是身为打工人的本能,却迅速压制住了原非的蠢蠢欲动。   他看向身下满面春色,因为突然打过来的电话强自忍耐的冉楚,想了想,露出了一个苦逼的笑容,“那个,楚楚,谢总临时打电话让我回去加班……”   ——一分钟后,原非在冉楚“你是不是个男人”的目光中,狼狈地爬出了车。   他是个男人,但首先,他是一个要赚钱的打工人。   .   江觉厌一路开得很快。   好在,深夜里的城市里并没有多少车,可以让他能够顺利地发泄一把。   江觉厌想起了刚刚他离开时的动静,恐怕会惊动了那两只忍不住发情的“野鸳鸯”。   他们会注意到谢余吗?   但谢余一定会注意到他们。   谢余心里会想什么?   或许什么都不会想,毕竟他已经接受了。   他早就知道了冉楚和原非在一起,却选择了默认,假装不知道这一切。   谢余啊谢余,你真是个情圣。   你真是个——   车停在了湖心别墅前,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   江觉厌坐在车里,很想说,谢余,你真是个——他想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管别人怎么样,江觉厌发现自己,还是不能那么轻贱谢余。   他永远记得他记忆里的那个人,活得有多努力。   江觉厌想了想,突然出声笑了出来,他笑得很开心,甚至笑出了眼泪。   江觉厌从来没有让谢余在他面前受过委屈,可是谢余在那之后,却会为了另一个人忍辱负重,甘之如饴地默认了他们的偷情,甚至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围观他们□□。   谢余啊谢余,你原来也有今天。   我从来没有让你受过的委屈,你原来可以在另一个人面前那么心甘情愿吗?   真好笑。   好笑到江觉厌捂住肚子笑了出来,好笑到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笑得那么开心过。   是啊,他之前怎么没有想过的。   那么聪明的谢余,能够悄无声息地往江觉厌手机里安监控软件的谢余,怎么会不知道冉楚和原非在干什么?   他怎么会是一个被情人和下属共同背叛的蠢货——他根本什么都知道。   他不仅知道,他还可以心甘情愿地给冉楚和原非创造机会,就像是酒吧里那样。   江觉厌怎么之前没想过呢?   想过谢余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他只不过是情深似海,可以为了喜欢的人放弃骄傲和尊严罢了。   多好啊,多么令人羡慕的爱情。   江觉厌笑得胃都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他想了想,笑得跌跌撞撞地从车里出来,笑得手都在抖得打开别墅的大门。   他来到别墅的酒柜面前,心想,那么好笑的事情,怎么可以不喝点酒来庆祝?   于是他拿了最烈的酒,拿了最漂亮的酒杯,倒了满满一大杯酒,准备好好庆祝一番。   1551慌乱地看着笑得愉悦的宿主,焦急地道:【宿主,你怎么了?】   刚才在晚宴的时候,宿主都一直控制着没有沾酒,为什么回来后又开始喝起酒来?   “我没怎么啊?”江觉厌很疑惑地问道,“我在准备庆祝啊。”   他拿起酒杯仰起头,喉结快速地滚动着,一饮而尽,然后把空了的酒杯朝下,雀跃地道:“庆祝我们的主角和谢余完美的爱情!”   【宿主!】   【宿主,你不要再喝了!】   【宿主,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解决,酗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1551担忧的声音连连响起,但江觉厌眨了眨漂亮的丹凤眼,全当是没有听见。   喝酒多好,喝酒喝的他笑抽了的胃都没有那么疼了。   而且他还可以替谢余庆祝——毕竟他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了,虽然没有感情了,但过去的情分总还是在的。   他当然要替谢余庆祝庆祝,庆祝谢余这,完美的,伟大的爱情。   江觉厌轻哼着歌,快乐地喝着酒,喝到后来,他干脆把酒杯扔到了一边,拎起两瓶酒转移阵地。   他回到了二楼的房间,抱着酒瓶准备继续喝,却很快又被一阵呕吐的感觉打断。   他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酒,跌跌撞撞地来到洗手间,趴在盥洗台上呕吐起来。   他一直吐一直吐,吐到后来,江觉厌怀疑自己已经把肠子都给吐出来了,不然为什么,他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勉强撑着盥洗台站稳,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他竟然还穿着谢余送的西装。   江觉厌突然有了力气,他伸出手,开始解西装的扣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手一直在发抖,于是到了最后,他开始狠狠地拽着衣服,使劲地撕扯起来。   但西装的面料太好,他一时没有成功,于是江觉厌转移阵地,试图找到一把利器,最后在房间里翻了半天,遗憾地只找到了一把美工刀。   1551惊慌地看着拿着美工刀对准自己的江觉厌,焦急地道:【宿主,放下!】   但一个醉鬼怎么会听系统的话?   江觉厌满意地拿着美工刀,重新又回到了洗手间,低着头拿着刀,开始冲着西装比划起来。   1551心惊肉跳地不敢挪开眼,它现在甚至连阻拦的话都不敢再说,生怕自己出声之下,让江觉厌手一滑伤到了自己。   但好在,这一幕并没有发生。   虽然有些吃力,但江觉厌仍旧顺利地把那一身衣服剥了下来,然后团成一团,直接扔在了角落里。   但江觉厌仍旧没有放下美工刀。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歪着头,用刀尖对准他。   镜子里的另一个江觉厌,同样用刀尖对准了他。   【宿,宿主?】1551的声音吓得都在打哆嗦了,但却并没有得到答案。   江觉厌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但并没有成功。   于是他便没有笑,冰冷地看着镜子里的那一个人。   “江觉厌,你输了。”   你输了。   你其实还是对谢余抱有期望。   可笑的期望。   你在不甘。   不甘为什么被抛弃的是你。   不甘谢余为什么会被另一个人改变。   你真的可笑。   十分可笑。   你从来没有看清自己。   你以为你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其实你还是在在意。   你成功让自己,成为了别人故事里的一个笑话。   【宿主?】1551忧心忡忡,试探地开口问道。   它看着没有反应的江觉厌,继续进一步开口:【宿主,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来,你是为了白月光难过吗?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你不要难过,事情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主角——不对是冉楚,在他来之前,你和白月光最后本来就会又重新走在了一起。】   以人工智能的情商,并不足以1551分析出宿主现在的想法,它只能通过一些分析,确定宿主今晚不对劲的源头,就是白月光。   所以1551继续唠唠叨叨地道:【所以现在一定是因为冉楚,而让你们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误——】   哐当。   美工刀掉落在了盥洗台上,发出了一阵冰冷的响声,打断了系统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江觉厌垂下眸,打开了水龙头,任由水池被接满,他才屏住呼吸,把脸埋了进去。   很冷。   就像八年前一样。   1551看着重新变得安静的宿主,哪怕心里还是充满了担忧,但是因为心里古怪的直觉,它还是没有说话。   它只能忧心忡忡地,等待宿主的反应。   过了许久,伴随着水龙头从未停止的流水声,江觉厌终于从水池里抬起了头。   他对着镜子,慢慢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水迹。   直到脸上再也没有了那些像是泪痕的水痕,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和谢余,没有误会。”   一切都被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宿主……】   “你之前不是想知道,我和谢余为什么会分手吗?”江觉厌突然笑了起来,“似乎冉楚也不知道吧,也对,如果他知道了,就会知道他有多特殊。”   【按剧情里的描述,冉楚确实不知道这一点。】1551一边偷看着宿主的脸色,一边小声地道,【他只知道你们分手了,而且似乎闹得很不愉快。】   江觉厌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被水打湿的发丝往下不停滴答着水,很让人讨厌的,让他擦干的脸又多出了水痕。   【是因为之前车上宿主提到的,手机里的监控软件吗?】1551想了想,鼓起勇气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吧。”江觉厌喃喃地道。   【以人类的角度来看,确实没办法容忍无底线的被侵犯隐私,宿主当时做得很对……】   1551絮叨的声音传来,江觉厌却渐渐听不清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是酒意又泛了上来,苍白的脸色变得通红,他摸着自己烫手的脸,突然笑了出来。   他当时做得很对?   “1551,你是不是忘了,被分手的是我。”   “不是江觉厌为此不要了谢余,是谢余为此不要了江觉厌。”   “江觉厌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啊。”   1551茫然地“啊”了一声,以它的角度,完全无法理解,明明是白月光做了错事,提出分手的为什么不会是宿主?   但江觉厌却没有解答系统疑惑的精力。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   那个时候刚上大学的自己,因为认识了隔壁计算机系的同学,所以在某次那个同学在聚会上兴致勃勃地科普网络安全知识时,随意地贡献出了自己的手机。   然后他就知道了,谢余在他的手机里,安装了几乎无孔不入的监控软件。   那时候的他想,难怪谢余的关心总是来得恰到好处,他们又为什么总是可以碰见,谢余又为什么总是知道一些他没有告诉他的事。   一切原来早就有了答案,就在他每天从不离身的手机里。   那个时候的江觉厌是什么感觉?很愤怒吧。   但江觉厌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很担心。   担心谢余会不会成为他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毕竟谢余啊,追求完美的谢余,对自己的要求总是那么严格。所有人都在紧紧地注视着谢余,要求他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成为正确的人。   他绝不可以成为第二个谢诚,他要证明自己的血液并没有因为有一个杀人犯父亲变得肮脏,证明哪怕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他也可以出类拔萃,这是所有人的期望。这个所有人里,已经不止是疯狂的谢裁缝了,还有那些对谢余充满了善意的老师、同学。   他们对谢余抱有莫大的期望,他们相信谢余绝不会做坏事,谢余也绝不能做任何有失道德的事,毕竟出现在他们世界里的谢余,总是那么完美。   他们因此对谢余的要求更加严格,他们告诉谢余,正因为你出生在一个这样的家庭,所以你才要加倍努力、加倍约束自己,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一个道德模范。   所有人都在看着谢余,于是谢余也在看着自己,他总是那么冷漠地审视自己,要求自己做得更好,做得最好。   所以那个时候的江觉厌,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   他神色不变地夺回了手机,在周围人探究的目光中、在谢余平静的目光中,从容地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是吹牛的,原来还真有几分本事。”   于是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以为这不过是江觉厌好奇之下的试探,他们不再用那种古怪的目光看向江觉厌和谢余,纷纷开起玩笑来。   事情好像就那么过去了。   但谢余要和他分手。   谢余是怎么说的来着?   “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想要知道。”   “已经很久了,江江,比你以为的还要久。”   “唯独在你身边,我不能控制住自己。”   “我会做得越来越过分的。”   “谢余对江觉厌,不能是一个完美的人。”   “我们分手吧,江江。”   谢余要和他分手。   因为谢余在他的手机里安了监控软件。   原来江觉厌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爱人和普通人有一点点小小的不同,但谢余却不能不在意,他因为江觉厌而生出的瑕疵。   他不能容忍他因为江觉厌而变得不完美。   所以谢余要分手。   他要把那些瑕疵,连同让瑕疵而生的人,一起丢下。   偶尔,只是偶尔,江觉厌曾经想过。   如果是任何一个理由分手,他都可以试着去挽回。毕竟他和谢余那么好,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认为他们会分开。   但谢余认为他是他的瑕疵。   所以江觉厌,不能挽回。 第148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三十)   “其实, 很不错了对吧?”   江觉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如果不是后来有了一个冉楚。”   如果不是后来还有一个冉楚,那么江觉厌或许还可以认为,他对谢余是特殊的。   毕竟那可是谢余啊, 那么完美那么克制的谢余, 永远活在了条条框框里的谢余, 却为了江觉厌踏出了错误的一步。   如果时间仅仅停留在这里, 那么过后很多年, 江觉厌或许可以释怀。   可偏偏后来就是有一个冉楚。   江觉厌有时候会想, 如果谢余找的是一个不错的人,他能够继续维持那样的完美人设下去, 他不会那么不平衡。   江觉厌也可以放下过去。   但偏偏, 谢余为了另一个人,打破了他的执念。   他为冉楚放弃了自尊、放弃了骄傲、放弃了为人的道德, 或许唯一能够勉强安慰江觉厌的是,他还没有为之付出守法的底线。   可江觉厌在乎这个吗?   镜子里的人牵动一下嘴角, 对着江觉厌说, “难道你还要为此感激涕零吗?”   为了谢余只在他的手机里安了监控软件?   江觉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笑了出来,他们一起笑得格外开心,一起笑到了前仰后合。   到了最后,他笑出了眼泪,笑着用手拭去的时候,他突然又想到,也不对啊, 你看,他又不是谢余。   他怎么知道, 谢余有没有用同一种对付他的方法,来对待冉楚呢?   说不定软件都是同一个呢。   江觉厌为此笑到了没有力气,他撑着盥洗台,缓缓滑落坐在了地上,让另一个自己消失在了镜子里。   酒意又泛了上来,江觉厌的脑子又开始混沌起来。   他意识模糊地想,如果这是一本小说,一本只有谢余和冉楚爱情的小说,那么江觉厌是什么呢?   是一个用来衬托主角的爱情有多么伟大、多么轰轰烈烈、多么超越了一切世俗的失败前任吧。   或许很多年后,情深似海的谢余和冉楚回忆起他们伟大的爱情时,还会带着几分愧疚和歉意地提起他这个曾经的男朋友。   多么好……   江觉厌的眼神开始涣散,过了良久,他终于闭上了眼,任由酒意和疲惫将他包裹。   他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   湖心别墅里,另一个处在中心区的别墅。   巡逻的保安最近被特意提醒,原本空置的4号别墅终于还是被卖了出去,新业主可能已经入住了,他平日里巡逻的时候可以多注意一些。   于是保安在经过4号别墅时,特意多留意了一些,他的目光在别墅周围搜寻着,却不小心瞥到了一个站在阳台上的黑影。   他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心中嘀咕有钱人都有什么毛病,大半夜地不睡觉,跑到阳台上当雕像?   为了不碍了有钱人欣赏夜景的眼,保安加快了步伐,迅速走出了有钱人的视线。   只是临到头来,保安还是忍不住回头,偷偷瞥了一眼4号别墅的那个业主。   他好像一直在看着什么,那个方向……好像是2号别墅?   保安对2号别墅的业主很有映象,之前他们保安队还接过那位业主的举报,在中心区抓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只可惜没有什么证据,最后只能无奈地放走了他。   幸好2号别墅的业主非常通情达理,最后也没说什么,让提心吊胆生怕惹了业主不快的保安队集体松了一口气。   而现在,保安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难道4号别墅的业主和2号别墅的认识?   不对,那也不用大半夜地往那边看。   可能是2号别墅那边的景色比较好吧?   保安不着边际地想,不明白千篇一律的绿化,为什么吸引了有钱人的视线。   他摇了摇头,不再想下去,打着电筒继续巡逻。   4号别墅的阳台上。   保安已经离去了很久,但不论时间过得再久,阳台上的身影都丝毫没有离开甚至移动的意思。   他就像是与幽深的夜色融为了一体,尤其是深黑的眼睛,透不出一丝的光。   但偏偏是这双眼睛,却一直追随着唯一还亮着光的别墅。   谢余站在阳台上,变态一样地窥伺着那里,哪怕天已经很冷了,他穿的又实在单薄,却依旧没有回到温暖的室内的意思。   他只是在想,如果江觉厌知道了谢余在干什么,会很愤怒吧?   或许也会害怕?但不会多,因为江觉厌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他只会傲慢地抬着头,对抗一切不满的事情,绝不会认输服软。   他只会和谢余死磕。   但谢余却不想这样。   他不想赌江觉厌的心软,不想赌江觉厌会不会在日复一日里,消磨了对他的感情,以至于对过去的美好都充满了厌恶。   他也……很害怕。   害怕自己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所以谢余选择了分手。   他想要变得更好,他要把身上那些不完美的地方剔除,洗刷掉身上的肮脏,然后再出现在江觉厌身边,求得玫瑰的原谅。   但虫子到底是虫子,无论何时,都改变不了它卑劣的本质。   谢余失败了。   心里疯狂燃烧着的占有欲和爱意,大肆嘲笑着谢余的妄想。在那之前,谢余从来不知道,忍耐是一件那么难的事。   忍耐本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是被谢余刻在了骨子里,从会呼吸开始就会遵循的本能。   冷静本该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谢余应该能够理智地分析,什么事情会导致什么结果,他本该在更早之前,就冷静地扼制住自己的脚步。   但偏偏这一切,都在江觉厌那里失效了。   谢余终于在暗无天日的痛苦折磨里,明白了一切。   从他二十年前遇见江觉厌开始,命运就已经丝毫无法反抗的,发生了改变。   江觉厌是谢余一眼能够看到头的人生里,一条神秘而又蜿蜒的小路。   如果远离江觉厌,那么谢余可以继续毫无波澜地走在预计好的路上,但这根本就是一个谬论。   谢余根本不可能远离江觉厌。   除非江觉厌从未出现过。   但江觉厌却那样出现在他的人生里,像一团火一样,热烈地照亮了谢余黑暗的前路。   于是谢余本该闷头前行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改变,跌跌撞撞地走向了光的方向,然后在拥抱住那团火的时候,生出了贪婪的心思。   他想要把这团火独占。   他想要把它吞入腹中,哪怕明知道明亮的火其实有着另所有人畏惧的温度,但他仍旧期待着把火吞下,看着它自最柔软的位置开始燃烧,逐渐将自己染上属于它的色彩,直到那变成一具焦骨。   直到谢余的一切,都为火焰燃烧殆尽。他仍旧卑劣地妄想着,火焰会不会有一瞬间,因为他变得更加明亮?   在那一刻,谢余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   江觉厌是循规蹈矩的谢余,唯一的越矩;是冷静理智的谢余,唯一的冲动;是永远忍耐的谢余,唯一的不可抑制。   江觉厌是谢余唯一的疯狂。 第149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三十一)   谢余在阳台上站了一夜, 他只是想要看看江觉厌,却在漫长的凝视中,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2号别墅的灯一直没有熄。   江觉厌晚上睡觉绝不会开灯,亮着的灯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一晚上都不会睡好。   谢余的眉头微蹙, 按道理来说, 这只是一些微小的不同, 但他还是担忧起来, 而这种担忧在八点时, 江觉厌没有如往常一样在阳台出现时达到了顶峰。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江觉厌的电话, 然而很快手机里就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联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 谢余的脸色沉了下来,拔腿就往楼下走去, 只是突然他又停住了。   他没有江觉厌家的钥匙,或许可以联系物业, 但他是以什么身份, 以什么理由让物业强行打开业主的门进去查看?   谢余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但很快,他就松开了手,快速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江觉厌助理的电话,因为昨天的西装事件,他得到了这位助理的联系方式。   很快,电话就被接通了,对面的人声音还带着茫然, 但仍旧措辞有礼地道:“谢总,您——”   “江觉厌好像出事了, ”谢余言简意赅地道,“你来他别墅查看一下。”   说完,谢余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在助理再次打过来时也选择直接挂断。比起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说服助理反而让他生疑,不如一开始就说得不明不白,就算是出于谨慎,看在打过来电话提示的是谢余的份上,这位优秀的助理也会过来看看的。   然而哪怕是这样说服自己,理智也告诉谢余,江觉厌在自己家里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可能他只是今天恰好起晚了,昨天太过疲惫又忘了关灯,自己的担忧不过是小题大做,江觉厌很可能会什么事都没有,但谢余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一旦遇到了江觉厌,谢余刻在骨子里的冷静就好像消失了一样,丝毫不起作用。   他不准备在这里继续等下去,迈步下楼,快步往右前方的2号别墅走去。   好在,并没有让谢余等待多久,在他刚到2号别墅不久,满头大汗的助理也跑了过来。   助理看到站在2号别墅前的谢余一愣,“谢总?”   刚刚他给这位突然预警的谢总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直接挂断了,无奈的助理只好给自家老板打电话询问一下,但一连好几个电话都显示在关机。江总虽然不是什么工作狂,但在工作日的时候,一般不会出现让手下人联系不到他的情况。   助理的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不敢再耽搁下去,开着车就来到了湖心别墅,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这位今早行为古怪的谢总。   谢余没工夫去注意助理要中的几分警惕,大步上前,声音急促地道:“钥匙!”   “好的好的。”助理吓了一跳,连忙从包里掏出钥匙,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为什么合作公司的谢总,会知道他有江总的钥匙?   但助理已经没工夫再细想下去了,等不及的谢余已经直接夺过了他手中的钥匙,快步来到别墅面前,利落地打开了门,然后毫不犹豫地进入别墅上楼。   助理一时间心惊肉跳,生怕这位谢总不怀好意,连忙小跑了上去,想要阻拦谢余的强行入室。   “谢总,要不你先在楼下等着,我先去看看我们江总,他可能还没——”   顾忌到对方的身份,助理特意委婉地劝说着,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砰地一声打断了。   谢余直接踹开了二楼主卧的门。   他已经确定了江觉厌的情况不对,扔在一楼的酒瓶已经证实了这一点,但当谢余在洗手间里找到了半躺在地上的江觉厌时,脚步还是有一瞬间的踉跄。   他近乎是疯狂地扑了上去,直到手碰撞到了那滚烫的肌肤时,心才落了下去。   幸好,幸好,江觉厌还活着。   旁边跟进来的助理吓了一跳,连忙焦急地上前,“江总,江总?”   他一连唤了几声,都不见江觉厌回答,他正想让谢余让开自己上前检查,就见那位生人勿近的谢总已经直接抱起了江觉厌,急步往楼下走去。   助理连忙跟了上去,到了一楼的时候,就看到了谢余已经打开了车门,把江觉厌放了进去,然后下车前往驾驶座,准备开车。   助理来不及争辩那是他的车,趁着谢余启动的功夫,迅速挤进了车里,才没有被落下。   谢余头也没回,“照顾好他。”   “哦哦,是是。”迫于对方慑人的气势,助理慌忙应道,伸出手帮忙固定好江觉厌。   然后不等他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车就像离弦之箭一样,一秒窜了出去。   助理:!!!   .   江觉厌烧得很严重,但好在送来得还算及时,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只是下次告诉病人,不能再那么喝酒了,尤其是醉酒后还不能好好照顾自己,这是有很大风险的。”严厉的医生嘱咐着。   助理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送走医生后正想说什么,就看见旁边的谢余看着病床上仍在昏睡的江觉厌,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是因为谢余的眼睛太过深沉,助理一时间没敢说话,只是佩服又疑惑地看着这位总裁。   刚刚来到医院后的全程,可以说他都没有插上手,全是这位谢总忙里忙下,也不知道他和江总是什么关系,竟然这么上心。   他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不经意就看见谢余往外走,连忙跟了上去,“谢总,你是要走了吗?今天实在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江总也不知道会烧成什么样子。”   谢余看了他一眼,绕过他,轻轻合上了病房的门。   做完这一切,他才哑着嗓子开口道:“不用。”   助理反应过来,一边感叹自己这个助理还没有合作的总裁心细,一边开口道:“医生说江总很快就能醒了,您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告诉我,等江总醒了我会转告他的。”   “没什么事。”谢余透过病房的玻璃门,看向了病床上苍白着脸沉睡的人,顿了一会儿,他才继续道,“如果你们江总醒来后没有问起,不要提起我来过。”   “阿这……”助理迟疑地看向谢余,难道还有人做好事不留名吗?   “他听到我的名字心情会不好,”谢余看向他,“如果你要说可以等一下,等他的身体稍微好转些再说。”   “可以吗?”   谢余直视着助理,明明是客气询问的话,从他的嘴里脱口而出,却像是不容置疑一样,带着慑人的威力。   “……可以。”助理被看得头冒冷汗,犹疑着应了下来。   反正等这位谢总走了,怎么说不还是他的事。身为江觉厌身边的特级助理,他不会连这个都不懂。   谢余点点头,转身离去。   助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松了一口气,放低了脚步声回到病房,开始认真照看起自己的老板来。   只是视线虽然放在了江觉厌身上,助理却忍不住八卦起来,这两位同样年轻有为的总裁,到底是什么关系。   然而不等他想多久,原本去而复返的谢余却回来了。   助理惊讶地回过头,就看见谢余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手里提着封闭包装的早餐,还有一个保温饭盒。   “这是你的。”谢余把早餐给了他,饭盒则被他小心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助理惊讶又感激地接过,“谢总……”   谢余没有看他,而是不自觉地伸出手,去触碰江觉厌的脸颊。   微凉。   谢余的心放下去了,他又替还睡着的江觉厌捏了捏被子,眷恋地看了许久,才在旁边助理纠结又古怪的视线中收回目光。   “等他醒了,把保温饭盒里的早餐拿给他吃。”   谢余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吐字清晰,嘱咐道,“你不想隐瞒他可以,但最起码等他吃完饭再说。”   助理一愣,愕然地看向谢余,却发现对方深黑的眼睛,已经看透了一切。   “……是。”   得到了助理的回答,谢余点点头,深深地又看了江觉厌一眼,才转身准备离开病房,只是被迟疑地助理小声喊住了。   “谢总如果担心的话,可以等江总醒来再早。”   “……不用了,”谢余看着江觉厌,慢慢地道,“还是不要惹他生气比较好。”   江觉厌不会想要见到他。   尤其是,在江觉厌刚刚被冉楚和他刺激到醉酒发烧后。   “照顾好他。”   留下这句话,谢余收回眷恋的视线,在江觉厌醒来之前离开了病房。   留下助理八卦了许久,最后饿着肚子打开封闭包装的早餐,发现里面都是气味很小的食物,不由又看向了病床上的江觉厌。   这位谢总,意外地对他们江总很贴心……   .   谢余又回到了湖心别墅,并没有什么事情,他只是想到了今天离开时匆匆忙忙,助理大概忘了给江觉厌锁门,他过来查看一下。   然而助理虽然匆忙,但还是记着锁上了门。   谢余站在别墅外,怔怔地看向二楼。   他想起了今早见到江觉厌时候的样子。   他就那么静静地靠在盥洗台,脸又那么白,白到有一瞬间,谢余以为他已经死了。   直到他伸出手触碰到江觉厌,被他炙热的温度烫醒,才带着不该有的庆幸,庆幸只是发烧。   可是江觉厌为什么会发烧?因为醉酒。   江觉厌又为什么要醉酒?因为他,因为……冉楚。   因为谢余昨天特地安排,让江觉厌看到了那一幕,又让江觉厌想起了不好的过去,江觉厌才会借酒浇愁。   如果没有谢余做这些事,那么——   “谢余?”   一个惊喜的声音打断了谢余的思绪,出现在了他面前。   是冉楚。   今天的冉楚打扮得也很好看,此时正站在谢余面前,一脸开心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正想着好些天没见你了,没想到今天就碰到你了,真好诶。”   谢余没有说话,深黑的眼静静地看着他。   冉楚下意识感觉到有些冷,但他并没有在意,而是期期艾艾地继续道:“我能请你吃饭吗?上次你帮了我,我还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谢你。”   他的双脸微红,似乎是因为想到了那天的事情感到很丢人,但一双眼睛却仍坚持地看着谢余,等待他的答案。   没错,在江觉厌身上接连受挫后,冉楚决定,重新把重点放在谢余身上。   一开始,因为知道剧情里谢余一直对江觉厌旧情绵绵,冉楚就没打算从他身上先下手。虽然因为江觉厌在国外的原因,他先和谢余认识了起来,但冉楚和谢余的关系,一直停留在“朋友”上。   外界有些传言他和谢余如何如何暧昧,不过是冉楚故意经营出来的罢了。   但现在,因为上次的事情江觉厌已经对他好感大降,冉楚哪怕再恼怒再不甘,也知道这不是他一时能够挽回的。受挫的冉楚沉寂一段时间后,决定重振旗鼓,从谢余这里下手。   谢余对江觉厌情深似海又怎样?知道剧情的他,可是很快就知道一个可以攻略谢余的关键剧情点,只要操纵得当,完全可以让谢余的感情,从江觉厌身上转移到他身上。   冉楚志得意满地想,更加期待地看着谢余。但是这一次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看见谢余有开口的样子。   谢余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他可不是什么会无视别人的性子……   冉楚看着谢余深黑的眼,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安,本能地放低了声音:“谢余?”   好在这一次,谢余像是回过神来,看着他慢慢地道:“你要请我吃饭?”   冉楚故意重重点头,“嗯!”   “可你不是喜欢江觉厌吗?”谢余似乎是很平静地问,“你喜欢江觉厌,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冉楚的脸一僵,完全没想过他会从谢余嘴里听到这些话,这些超出预计的询问让冉楚的大脑呆滞了一瞬,过了半晌才磕磕绊绊地道:“我没有喜欢江觉厌啊。”   “谢余,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江先生只是很好的朋友,我对他没有这个意思,我喜欢,喜欢……”   最后的话冉楚没有说出来,而是含羞带怯地看向对面,似乎在暗示什么。   但谢余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而是看着冉楚,眉头一点点蹙起:“你不喜欢江觉厌?”   冉楚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再这么问,但出于自己的攻略策略,他还是继续红着脸,肯定地“嗯”了一声。   现在的攻略重点是谢余,哪怕谢余现在很有可能还喜欢着江觉厌,他也要在谢余这里,把他对谢余一片痴心的形象给立住了。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利用好接下来的那一件事,让谢余被他彻底攻略……   但是这么想着的冉楚,却听到了让他疑惑不解的话。   “你为什么不喜欢江觉厌?”   “你怎么可以不喜欢江觉厌?”   谢余似乎很疑惑,接连发出了两个疑问,他深黑的眼紧紧盯着对面,那里面的探究让冉楚身体一僵,有一种被看透了一切的恐怖感。   “为,为什么这么问。”他结结巴巴地道。   “江觉厌那么好,你喜欢他,不是很应该的吗?”   谢余似乎很有耐心,详细地解释道。   冉楚的大脑被他的话搅成了浆糊,完全不能理解谢余为什么会这么问,只能凭借自己定下的攻略策略,下意识地回答:“江觉厌人很好没错,但是我也不一定要喜欢他啊。”   说着,他像是找回了几分理智,看着谢余的脸,很快又羞赧地低下头,声音闷闷地说:“我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冉楚垂着头,在心里揣测起谢余的表情,他会感到惊愕吗?他心里会在想什么……   “我知道了。”   一道没有温度的声音打断了冉楚的沉思,他顺着这句话抬起头,却发现谢余的脸上仍旧什么表情都没有,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这一次的平静有些不一样,冉楚说不出来有哪里不一样,只是觉得今天的谢余很古怪,很……吓人。   “谢余?”   冉楚为心中的不安,忐忑地开口地唤道。   谢余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像往常一样,礼貌地道:“没什么了,天冷了,你早些回去吧。”   “哦哦。”冉楚下意识地应道,他本想再留一段时间,但在谢余的注视下,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家。   天知道他今天打扮得那么好看,本来是准备出去约会的,只是遇到了谢余,才不愿意放弃这难得的偶遇上前搭讪……   冉楚在心里不满地想,但随即感觉到谢余如芒在背的瞩目,他又感觉到了几分兴奋。   因为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解释,谢余刚刚为什么会问他那些奇怪的问题?从谢余还喜欢江觉厌的角度来说,也完全解释不通嘛。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谢余他很有可能,在为了他——冉楚,吃醋。   所以谢余才会问那些奇怪的问题,因为他在吃醋,他怕冉楚喜欢上了江觉厌。   虽然并不知道,谢余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江觉厌,而是喜欢上了自己,但冉楚并不担心,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喜欢上他不是应该的吗?   谢余和那些男人,也没什么不同嘛。   冉楚想到这里,嘴角拼命上扬,愉悦地回了别墅,然后快步上往二楼,准备趁此机会多欣赏一下谢余对他的深情。   这样想着的冉楚并不知道,谢余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晦暗不明的眼里在酝酿着什么。   冉楚不喜欢江觉厌?   没关系,他会喜欢的。   江觉厌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他。而江觉厌喜欢的人,绝对不可以,不喜欢江觉厌。   谢余会替江觉厌准备好他想要的一切。   比如,冉楚。   他会让冉楚痴迷地喜欢上江觉厌。 第150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三十二)   办公室里很安静。   距离原非被谢余叫到办公室已经很久了, 但今天他的老板一反平日里有事说事的干脆利落,自从原非进入到办公室后,他除了刚开始看过来的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原非先在心里反思了一下, 确定自己最近没有什么失误。工作上的事顺风顺水, 而昨天晚上冉楚那边, 他可是老板一个, 哦不两个电话打过来, 就麻溜地违反了生理本能滚了出去。   自觉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 原非稍稍放下了心,终于又起了八卦的心思, 偷偷摸摸地看过去, 就见办公桌上摆着一大盒宝石,老板拿着一颗蓝钻, 对着阳光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谢余已经看了许久了。   美丽的蓝钻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就是拿着放大镜寻找, 也找不出一点瑕疵, 这种没有瑕疵的宝石是绝对无法天然形成的,它是人类以各种各样的手段,在后天的锤炼下而形成的人工宝石。   而与完美的外表相反的是,它们的原材料,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化学元素,廉价且寻常。   而冉楚的“喜欢”,比那些普通的化学元素更加廉价,更加不堪入目。   啪嗒。   指间的蓝钻坠落, 落入了装满了各色宝石的盒子中。   声音把八卦的原非惊醒,清了清嗓子, “老板……”   “左侧第三个文件柜里,有一份编号R的文件。”   “哦哦。”原非摸摸鼻子,乖乖跑腿去把文件拿了出来,从数量繁多的文件里找到那个R,拎在手里掂了掂,很沉。   这是什么?原非在心里嘀咕着,不过他的好奇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   “打开看看。”   谢余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原非也早就习以为常,他伸出手打开那个厚厚的文件袋,随手拿起了一份资料看起来,发现好像是和冉家相关的。   和冉家又有合作了?   原非随意地想着,继续往下看下去,嘴角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嘴角的笑意却一点一点僵住了,坐姿再也不复之前的随意,甚至加快了速度,迅速翻看了起来。   等把文件看了大半,已经确定了事情真相的原非抬起头,吃惊地道:“冉家……他们也太胆大了吧,这么大的数额……”   他咂咂嘴摇摇头,在心里八卦了一下冉家,又想到冉楚平日里的挥金如土。唉,有钱人那么有钱了,还是想要更有钱,总想要做一些违反法律的事。   不像他们老板,年年拿十好企业家——   “你拿着这份资料,去实名举报冉家偷税漏税。”   谢余的声音很平静,和他往日里的任何一句话都一个调子,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甚至都不在原非身上,而是低着头,注视着原木盒子里的各色宝石。   然而原非却没办法那么淡定,本来正在八卦的他被这句话一吓,差点从沙发上滚了下来,幸好反应极快,没有真的出这么大的丑。   “不是,老板,为什么要……”   原非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下意识询问起来,但当对上谢余看过来的那双深黑的眼,原非就自动自觉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好吧,我不该问,但是为什么让我去?”   就是嚯嚯也不能老逮着他一只羊嚯嚯啊,更何况他和冉楚的关系还那么特殊,虽然只是炮/友,但几次三番滚在一张床上,好歹也有点情分不是。   冉家的偷税漏税可不比以往,要真是被捅了出来,绝对不是简单地补上税款再罚款就能完事的,估计一不小心,就待进去那么一两个。   原非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冉家要出事估计他也会在旁边幸灾乐祸拍手称快,但那是事情由别人捅出来,如果是由他原非——   原非觉得,以后他再见冉楚,一定会尴尬,绝对不能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了。   毕竟他虽然目的不纯,但冉楚也是个渣,既然是渣渣相遇,自然没有谁对不起谁的说法,原非自认为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他虽然帮了老板的忙,可那不都是事实吗?   “由你来做,效果更好。”谢余淡淡地道。   “什么由我来做,效果更好?”原非无奈地扶额,斟酌了一下言辞,“那个老板,这件事要不你找——”   “别人”两个字还没出口,谢余冷淡的声音已经响起。   “今年你的分红上升五个点。”   五个点。   五个点!!!   原非立刻把未出口的话吞回去,拼命挥着小铲子把它死死地埋在最下面。   开什么玩笑!找什么别人!   这种铲奸除恶、宣扬法律之光、肃清商界的事情,当然要由他十好市民原非来做!   谁抢他跟谁急!   原非一把把那份资料紧紧抱在怀里,嘴里还在信誓旦旦地说着:“老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冉家这样的蛀虫继续偷国家的财产,我要维护咱们法律的尊严,做好咱们十好企业该做的事情,什么冉家楚家,他们在正义面前都不值一提!”   说完,他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转身离去,但在走之前,却被谢余叫住了。   “还有一件事。”   谢余的声音很淡,但立刻叫停了原非的脚步,他殷勤地凑过去,“老板,还有什么事吗?”   “举报之后,把这些事情透露给他身边的那些男人。如果这些人里,有人想要插手……”   “那必须不能让他们插手!”原非立刻识趣地接上,虽然他觉得,老板完全是多心了,就算这些人里对冉楚再有几分真心,看到了放在他怀里的这份资料,恐怕也只会摇摇头,避之不及地躲开。   毕竟真心是真心,利益归利益,谁闲着没事给自己惹那么一个烂摊子?   “我要的是,冉楚身边一个人都不会有。”谢余抬起头,看着原非,“不管是有能力的,还是没能力的,他们都不会再留在冉楚身边,明白吗?”   ……就是让冉楚“众叛亲离”呗?   原非盘算了一下,这不就一点也不难吗?有能力的不会没脑子的出手,没能力的冉楚要是没了钱还背上大笔负债,他们还有胆子凑过去?   毕竟又不是什么真的痴情不悔爱意深重,能够在明知道冉楚身边有不少人还跟他有牵扯的,不是他这样的玩咖,就是林笙那样脑子不好的蠢货。而这样的蠢货,冉楚的鱼塘里也就林笙一个,不过林笙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好像已经心灰意冷,跟着老师出去旅游写生去了。   实在不行,大不了他再多关注一下。   这么想着,原非乐颠颠地应下,积极主动地道:“老板,还有什么事吗?”   “舆论方面也要注意。”   “没问题!”原非慷锵有力地回答。   不就是墙倒众人推吗?老板要是嫌这样都推得不好,他原非可以第一个上去推!   誓要做十好市民的原非离开老板的办公室后,站在走廊里徘徊了一会儿,看着手里的资料充满了爱意。   那可都是钱啊!   就是有些……唉,虽然冉楚是个渣,但他也是个渣,只不过原非自认为自己渣得有底线,而像冉楚那样可以让他没有丝毫负担地睡下去的,也不多。   更何况冉楚声甜貌美,在床上也玩得开,原非这么一盘算,还真有点不舍得。   但是——   冉楚有钱重要吗?谁都没有钱重要!   原非快乐地想,像这种不违法不犯罪,轻轻松松天降横财的事情,肯定是老天爷看他赚钱辛苦赏下来的!   至于不好意思见冉楚,大不了以后都不见了嘛……   原非离开后,谢余坐在办公室里,冷隽的面容在阳光下看不出表情,唯独那双深黑的眼,注视着那满满一盒璀璨夺目的宝石。   冉楚的喜欢很廉价。   那不过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污泥,不仅毫无价值,而且很脏。   但没关系,他会为江觉厌把污泥洗干净,再打磨成美丽的宝石。 第151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三十三)   “……是谢余送我来的医院?”   已经吃完早餐的江觉厌看向旁边的保温饭盒, 眼神晦暗不明。   助理在一旁应下,把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遍,说完,偷偷看着江总的脸色。   是谢余。   谢余为什么会知道他出事了?   江觉厌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机, 随即反应过来, 嗤笑地想, 谢余现在就算真的做了以前那种事, 也不会是在自己的手机里。   旁边的助理看他一直没有说话, 忍不住低声开口:“江总?”   “没什么, 今天辛苦你了,回头给你发红包。”江觉厌敛下思绪, 随意地开口。   助理欣喜地应下, 随后按江觉厌的吩咐叫来医生,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就准备出院。   旁边助理还想劝江觉厌再多待一会, 却被他拒绝了,漫不经心地道:“只是发烧而已, 退了烧就没事了。”   让助理送自己回了湖心别墅, 江觉厌就让他回去了,准备今天暂时放个假。   一楼的客厅里,还残留着昨日醉酒留下的痕迹,江觉厌一边嘲笑自己昨天的失态,一边转移到了二楼,顺便给家政打电话,让她过来打扫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放好热水, 准备泡个澡。   昨天晚上他先是忙了一天,晚上又喝醉了酒在地上躺了一夜, 就算身体还没好透,但江觉厌还是不能允许自己继续维持这样的状态。   好在浴室的保暖措施完善,不会有什么事。只是把自己埋进热气腾腾的水里时,江觉厌还是忍不住想起了昨天的事。   有些事情,到底还是没办法欺骗自己。   谢余。   他突然把头埋进了热水里,任由水流吞没了他的脸,直到许久之后,他才突然抬起头。   水珠从他精致的面容上一点点滑落,那双丹凤眼像是被水浸透了一样,氤氲出湿润的痕迹。   江觉厌闭了闭眼,随即没有再耽搁,洗完澡,他就从浴缸里出来回到了房间。   他没急着换衣服,身上披着浴衣走到了床头前,拿起了上面的日历。   明天就是十一月十五日了。   江觉厌看着被鲜红的圆圈出的那个日子,站在那里许久,随后把它扣在了桌子上。   就当是感谢他今早送自己去医院吧,江觉厌淡淡地想。   .   翌日早晨八点,澄湖男子监狱。   本该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江觉厌,坐在低调的黑色轿车上,闭着眼睛慢慢等待着。   过了一段时间,车窗被轻轻敲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在外面低声道:“老板,人来了。”   江觉厌睁开眼,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随即车门被人打开,在保镖的陪同下,一个斯文儒雅戴着眼镜,却剃着寸头的中年男人上了车。   江觉厌细细地打量他。   他的两鬓已经斑白,比之照片上的形象看上去瘦了些,但总体而言,依旧是文质彬彬。如果给他换一身行头,戴上假发,穿上白衬衫黑裤子,拿到外面去看,充当一个大学教授也不成问题。   然而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斯文俊秀的男人,仅仅因为几句辱骂,就杀了一个人,事后还毁尸灭迹。如果不是被警方查了出来,他大概还可以若无其事地伪装下去。   而这样一个人,就是谢余的父亲,谢诚。   他在谢余的人生里消失了二十六年,但却一直如同阴影一样笼罩着谢余。明明是他杀了人,但所有的压力却都在他离开后,被压在了谢余的身上。   他让谢余哪怕腰挺得再直,也要在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下低人一头;他让谢裁缝在余生变成了一个疯子,变态一般地训诫着谢余;他毁了谢余的一生,却在谢余好不容易从过往的困境里走出来,在所有人渐渐把他遗忘时,还要再次出现。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对谢余既算不上生育之恩,更绝无养育之情,却还能在出狱后大放厥词,上节目逼谢余和他相认。   “请问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谢诚推了推眼镜,看上去人畜无害地问道。   “你既然不认识我,又为什么敢上车?”江觉厌看着他,慢慢地问道。   谢诚像是很无奈地笑了笑,温和地指向车窗,那里就是监狱,而在监狱的门口,还站着两个执勤的士兵。   很聪明。   确实很聪明。   就像在剧情里那样,谢诚发现自己的儿子成了大总裁的第一件事,不是先上去相认,而是思考了一下之后,利用自己在监狱里的人脉找起了媒体包装自己。   他颠倒黑白,伪装成自己是被逼无奈的样子。他没有否认自己杀人的事实,他只是说,被杀的那个人是个酒鬼,经常在巷子里发酒疯骚扰他的老婆,有一次甚至威胁谢诚会把他的老婆孩子都弄死。   所以被逼无奈之下的谢诚,才会为了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动手杀人。二十六年后,他终于可以出狱了,却发现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二十六年的牢狱之灾,他的老婆已经跑了,老母亲只来看了他一次就再也不出现,唯一的儿子也从未见过。但谢诚并不怨天尤人,反而在节目里表现得很欣慰,他说他很高兴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他的儿子已经成了大总裁,很帅很优秀,继承了他奶奶的事业。只是他不会选择和儿子相认了,自己这样的存在,对现在的儿子来说只会是一个污点。   这就是谢诚在网络上给自己包装出的形象,一个听上去有情有义,看上去也斯文俊秀的可怜男人,出了监狱之后也没有怨天怨地,反而积极主动地生活着。   这让谢诚一下子火遍了网络,成为了新的社会热点,自然而然地,八卦的网民们开始好奇起他口中的总裁儿子。   于是这些人开始顺着谢诚给出的信息扒了起来,年龄、长相、工作方向,再加上暗地里的推波助澜,谢余的存在很快就被人扒了出来。   他们血淋淋地议论着谢余的过去、谢余的现在,感叹谢余的年轻帅气多金,然后又联想到了谢余的父亲。   儿子开着豪车住着大房子,为儿子付出一切的父亲却吃着糠咽菜为下一顿发愁,这像话吗?   于是这些人纷纷跑去渔的官方账号下留言,亲切地告诉谢余,你的父亲回来了,你的父亲是个好人,他是被逼无奈的,你们快点相认。   谢余会相认吗?   当然不会,江觉厌甚至不需要看剧情就知道,他只会冷淡地给出一则声明,表示自己和谢诚先生并没有任何除了血缘之外的关系,谢诚先生六十岁后,可以去法院起诉他,他会按照判决结果支付赡养费。   这就是谢余对这场荒诞闹剧的所有回应,但是想要看到一个大团圆结局的围观群众却不乐意,他们开始大肆议论这个话题,甚至到了最后,上升到了父母该不该为孩子付出一切的高度。   而在这场闹剧里,不管谢余愿不愿意和他相认,谢诚都可以借此赚得盆满钵满,无论如何,最起码生活是不用愁了。键盘侠们也借此拥有了指点江山的机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感叹世风日下。   只有谢余。   只有好不容易从过往的阴影里走出来的谢余,再一次被人指指点点,只是从杀人犯的儿子,变成了为妻杀人的谢诚无情无义的儿子。   “请问这位先生,你到底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谢诚开口打破了车内的静默,很无奈地道,“我不像你,是要为生计奔波的。”   江觉厌却没有应承他的话,而是一点一点打量着谢诚,直到车内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绷时,突然开口:“你很紧张?”   谢诚放在两侧的手下意识收紧,哪怕很快就松开了,但还是暴露了一切。   他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虽然随后尽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但还是不复之前的游刃有余。   “看来,你是已经知道了谢余现在的情况了。”江觉厌上下打量着他,然后悠闲地翘着腿,随意地道,“所以你对我的出现虽然意外,但也没有太吃惊。”   谢诚可能以为他是谢余的竞争对手、谢余的朋友,或者谢余的其他什么人。但不管江觉厌是谁,都证明江觉厌有所图,否则干嘛要大清早地来堵谢诚?   而不论是什么目的,谢诚都盘算着可以借此发一笔。监狱里的日子太难熬了,出狱了他也不想再从头来过,那太难了,既然老天给了他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不就是让他利用的吗?   谢诚就是这么想的,他丝毫没有心虚,反而为自己的聪明自得不已。但这份自得在江觉厌捉摸不透的笑意中,逐渐消失,甚至转化为了对自己的怀疑和紧张。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到底想干什么?   谢诚阴沉着脸想,也这么问了。   江觉厌对此,冲着旁边的保镖抬了抬下巴。   保镖会意,从旁边的纸袋里掏出了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了谢诚。   江觉厌撑着下巴,懒散地道:“这里呢,是一千块钱。也别嫌少,对你一个刚出狱的社会渣滓来说,已经很多了。”   “你想干什么?”谢诚没有接,因为江觉厌的话索性撕去了伪装,阴郁地开口。   江觉厌没说话,翘起的脚轻轻点着地,旁边的保镖已经识趣地从旁边的纸袋里,再次拿出一张文件和一支笔递给了谢诚。   “父子断绝关系书?”谢诚看了看,状似温和地一笑,“谢余让你来的?”   江觉厌惫懒地瞥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无聊地把玩起旁边扶手上的流苏。   他的无视狠狠刺痛了谢诚的心,他焦躁地用脚磨蹭了一下车底,还是按捺不住地开口:“你以为这张纸有什么用吗?就算我签了它,只要我想,它随时都会是一张废纸。”   “是没什么用。”   江觉厌放弃了流苏,转而抬起手,对着阳光研究起了自己的指甲。   与此同时,他漫不经心的声音仍在响起,“但是,好看啊。”   “你——”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张纸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做到啊。”江觉厌终于不再无聊地摆弄各种东西,而是把目光放在了谢诚身上,轻笑着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谢诚没有说话,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   “好吧,你应该不知道,毕竟脱离社会都那么久了,能够用你那不太聪明的脑瓜子想出利用舆论的办法,已经是你的极限了。”江觉厌耸耸肩,“虽然我很少做以势欺人的事情,但偶尔嘛,也会想放肆一把。”   他在谢诚越来越紧张的目光下,轻柔无比地开口:“谢诚,不知道我是谁可以,但你只要知道,我可以让你一辈子出不了头就是了。”   谢诚阴沉着脸,终于还是沉不住气地问:“你什么意思?”   “你联系了程虎接你,就不奇怪为什么他到现在都没有来吗?”江觉厌看着谢诚,在他逐渐失控的表情中,恶趣味地笑了起来。   “你做了什么?”谢诚咬牙问道,他刚才也在想程虎为什么没来。只是程虎这人一向目中无人,纵使他听信了自己的计划,会故意来迟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谢诚并没有太在意。   但现在看来……   “程虎当年出了狱,在外面开了一件宣传——哦不,水军公司。在网上,程虎确实能够做到很多事,但谁让他遇到了我呢?”江觉厌无奈地冲他摊摊手,“没办法,我们勉强算是同行,想给他找点麻烦实在太容易了。”   “哦对了你放心,我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江觉厌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笑吟吟地补充道,“我只是举报了他而已,嗯,你不会不知道水军其实是违法的吧?”   谢诚的表情开始失控,他极力让自己温和的面容不要太过扭曲,但可惜江觉厌还在恶劣地继续,让他的努力变成了无用功。   “总之呢,你只要知道,你的所有准备都不会成真就是了。毕竟我虽然不像你一样那么会玩弄舆论,但好在我有钱有势,媒体方面总要卖我一个面子。”   江觉厌说到这里,啧了一声,冲着那个没人接的信封点了点,“你看,这就是有钱的好处。”   “而有钱的好处呢,当然也不止这一点。”   江觉厌撑着下巴,漂亮的丹凤眼直视着谢诚,笑意盈盈地道:“比如,我不仅可以让你的如意算盘落了空,还可以一辈子让你出不了头。”   谢诚没有说话,但他的面容再也不复之前的温和儒雅,而是变得扭曲不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江觉厌,似乎是想要确认那些话的真实性。   “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江觉厌轻柔地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会派人一直盯着你。”   “只要你敢做一点牵扯到谢余的事情,我就会让你知道,比坐牢更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你当然也可以报警,如果你能够向警察说明,我确实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江觉厌柔和地说完上述的话,也没有看谢诚越来越扭曲的脸色,反而看向了手腕上的表。   “啧,依旧九点了。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在你身上浪费太多了。”江觉厌摇摇头,“所以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签了吧,签完字你就可以离开了。”   谢诚死死地盯着江觉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双手紧握,表情阴沉得可怕,像是一条择人欲噬的毒蛇。   如果不是身旁两侧都有保镖挟制,恐怕他当场就会对江觉厌出手。   但江觉厌的神色依旧没有动容,在谢诚那么恐怖的目光下,他甚至还能悠闲地笑出来,“快签吧,不要耽误咱们彼此的时间。”   谢诚最后还是接住了那支笔,他努力让自己可以维持平静,告诉自己只要忍耐下去,迟早能够找到机会。   然而握着笔暴起青筋的手,却早已暴露了他充满了怨恨的内心,就连留在纸上的那两个字,都狠狠地划透了纸背。   但江觉厌并不在意。   他只是拿过保镖恭敬递过来的断绝书看了看,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旁边的保镖立刻拉开了车门,请谢诚离开。   谢诚走之前,阴沉地留下一句话:“我记住你了。”   江觉厌想了想,好心地提醒道:“离开这辆车后,可以好好查一查我是谁的,记住了,我叫江觉厌。”   “还有,你也可以多注意一点。”   江觉厌趴在车窗上,笑容轻柔地道:“比如,你猜现在有没有人在看着你。”   谢诚一惊,慌忙看向身后,而他的身后是空荡荡的马路,什么都没有。   旁边江觉厌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摇摇头关上车窗,黑色轿车在谢诚阴鸷的视线中,毫不犹豫地驶离。   而坐在车里的江觉厌,则笑吟吟地吩咐司机回公司。   旁边保镖主动递上一个信封,“老板,他没拿。”   “真是想不开。”江觉厌摇摇头,叹气道,“何必和钱过不去呢?”   “算了,你们拿去分了吧。”他随口道。   保镖欣喜地点头收好,一千块钱也是钱,干嘛不要?他们又不是谢诚那个眼高手低的傻子。   想到这里,他主动开口:“老板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盯着他的,不会让他有机会做什么小动作。”   江觉厌随意地点点头,并不怎么担心。   倒是他意识里的1551担忧地开口:【宿主,谢诚是个很残忍的人。你们人类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万一谢诚他以后……】   “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是因为大多数人没有精力去一直防范,而我有足够的金钱帮我做到这一点。”江觉厌懒洋洋地在意识里回答,见1551还是担心,只好别有深意地道,“再说,也不一定需要防多久。”   【宿主,什么意思?】1551一下子精神起来,好奇地问道。   “谢诚是一个很傲慢的人。”江觉厌难得耐心解释,勾唇笑了起来,“虽然他一事无成还靠脸才哄得一个女人为他未婚先孕,但谢诚本质上,认为自己十分优秀,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因为社会的不公让他怀才不遇。”   “所以他才会杀死那个酒鬼——那个酒鬼确实喜欢撒酒疯,但谢诚杀他的原因,是酒鬼对他的辱骂,而不是什么为了他的妻儿。”   “这样的谢诚,和社会脱节了二十六年才出来,又被我斩断了快速发家致富的途径,他会甘心好好生活慢慢来吗?”江觉厌嘲讽地道,“等着吧,他迟早会再进去的。”   1551若有所思地应着,不过很快,它又志得意满地道:【宿主,你提前搞定了谢诚,冉楚就没机会刷白月光的好感了。而且这样一来,白月光肯定特别感激你,只要你和他一说——】   “我为什么要和他说?”江觉厌淡淡地打断了1551的话。   1551茫然地道:【可是宿主为了这件事费了那么多心思,又是查资料又是托人找关系,为什么不告诉白月光?】   它是知道这段时间宿主的辛苦的,哪怕和白月光吵了架,知道剧情的宿主还是选择了帮忙,不是因为喜欢白月光吗?   “我帮他,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江觉厌一字一顿地道,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再说了,就是没我出手,事情爆发后冉楚也会帮忙,我还不至于拿这件事去抢功。”   【可是冉楚会帮忙也是因为知道剧情啊!】1551不解地道,【他甚至是照抄了他所知的剧情里,你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去找了白月光的母亲。】   【功劳本来就是宿主的啊!】1551肯定地道,冉楚根本就是坐享其成,什么都没付出嘛!   江觉厌轻笑一声,看向了窗外,眼神逐渐变深。   他是从系统提供的剧情里,知道谢诚的事情的。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们早就忘记了谢诚的存在。   谁也没想到,谢诚还会有出狱的这一天。同样也没想到,出狱的谢诚会做出那么恶心的事情。   在剧情里,冉楚一直以来都对谢余无从下手,但他一点都不急,就是在等他所知道的,谢诚出狱后的事件。   他等着谢余被所有人质疑的时候,再按照所知剧情中江觉厌的办法,提前找到了谢余的母亲,让她来出面反驳谢诚的谎话。   也就是说,冉楚早就知道会有这一件事。   但冉楚什么都没说,只把这件事当作攻略谢余的武器,不仅没有说,还不动声色地在背后推了一把,让这把火烧得更猛烈,然后在谢余最痛苦的时候,从天而降打开他的心防。   这就是谢余喜欢的冉楚。   江觉厌一开始并不想管的,毕竟反正到最后,事情都会被冉楚解决,而且剧情里,谢余不是也好好的吗?   不仅好好的,在那之后不久,就立刻积极地加入了三人行。   但江觉厌最后还是管了。   到了最后,他还是不想看到谢余被人议论纷纷的样子。   江觉厌闭了闭眼,心想,就当是还了谢余给他补了那么多年衣服的辛劳吧。   毕竟他们也有过很好的时候。   至于恐怕要白等一场的冉楚,那就再想别的办法攻略谢余嘛。   反正谢余,估计早就喜欢他了。   江觉厌淡淡地想,随即在司机到了的提醒声中睁开眼,下车前往公司。   解决谢诚的事情其实并不难,冉楚知道的剧情里,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折腾,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流言已经出现,负面影响也已经造成,最好的办法是要反转舆论,所以江觉厌才要找到最有资格反驳谢诚的谢余母亲出面。   而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江觉厌完全可以很轻易地解决这件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谢诚闭上嘴。   不管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江觉厌漫不经心地想着,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助理已经在等着了。   他冲着助理点点头,开始处理起今天还有昨天堆积的工作。   毕竟和渔的发布会刚刚结束,第一次全面合作下,还有许多事物需要解决。   江觉厌一边听着助理的汇报,一边在纸上记录着什么,突然,他的笔停下了。   “渔的股价有下跌的趋势?为什么?”江觉厌蹙着眉,疑惑地问道。   江氏和渔前天才举行了发布会,两方的股价正是上涨的时候,怎么会下跌?   助理惊讶地反问:“江总还不知道?”   从助理的话里察觉到了什么,江觉厌坐直了身子,丹凤眼压迫力十足地看过去,“怎么回事?”   助理不敢大意,连忙道:“这件事情在网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冉家的公司偷税漏税严重,那位冉总听说已经被刑拘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这和渔有什么关系?”江觉厌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说重点。”   冉家偷税漏税的这件事情他当然知道,这就是之前1551提过的,他帮了冉楚,从此之后让冉楚感激涕零的事情。   但这和渔有什么关系?   助理老实地道:“因为举报冉家的人,就是渔的那位原非原总监。虽然他没有大肆宣扬,但毕竟是实名举报,稍微有点关系的都知道是他,这件事不仅在网上传疯了,在我们商圈内部也是热议话题,估计这也是渔的股价下跌的原因,毕竟……”   唠叨的助理还在说着什么,但江觉厌一时间已经没有精力去注意了。   他紧紧蹙着眉,心中充满了疑惑。   怎么会是原非?   怎么会是原非举报了冉家? 第152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三十四)   在1551提供的剧情里, 对偷税漏税这件事的起因描写得并不多,重点描写在冉楚之后的奔波劳碌里,为了补足税款和罚款到处去求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见他。   剧情里说那是冉楚最绝望的时刻, 他的苦苦哀求在那些男人面前丝毫用处都没有, 这让冉楚怨恨起这些无情无义的男人, 再次坚定了他游戏人间的本心, 只不过唯一在他绝望之时出手的江觉厌, 就成了冉楚所有男人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当然, 这个特殊并没有什么用,等到了三人行后, 江觉厌和谢余忙碌起来无暇顾及冉楚时, 他还是会出去四处猎艳。按照剧情里的形容就是:冉楚这样的美人,注定无法被人独有, 人们费尽心思争夺的,也不过是他暂时的停留。而能够成为他长期落脚点的江觉厌和谢余, 已经足够幸运了。   但是这些于江觉厌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什么举报冉家的人会变成原非?   剧情里虽然没有提过具体是谁举报的冉家,但那个人绝不可能是原非。要知道在那之后不久,冉楚还因为他和谢余的“冷落”,出去找原非偷欢。   如果是原非举报的冉家,那凭冉楚这样自私自利的性格,后期还会和他那么好,甚至还特意要求谢余不许找原非的麻烦吗?   不可能。   剧情里举报冉家的那个无名人绝不可能是原非, 而江觉厌也想不出为什么,现在会变成原非举报了冉家, 原非又为什么要举报冉家。   这难道能给原非到来什么好处吗?   “……不过,渔的股价波动应该只是一时的,随着网上舆论方向的改变,应该很快就能够回转,甚至会更上一层楼。。”   助理没察觉到江觉厌的走神,终于结束了他滔滔不绝的诉说,而这个时候,江觉厌也稍稍回过了神。   江觉厌对于助理的判断并不意外,虽然并不知道原非为什么会那么做,但这件事情的一系列走向,确实十分合情合理。   然后就更古怪了。   江觉厌紧蹙着眉,整个人被深深地疑虑包围,原非实名举报这么大胆的举动,不管是好的一方面还是坏的一方面,必定会牵连到渔。不为什么,就为了渔曾经和冉家合作过,而原非又是渔的商务总监。   仅仅这点,在这场冉家偷税漏税的风波中,渔都不可能完全的置身事外。   ——那么这一切,谢余知道吗?   江觉厌的脑海里最后只剩下这一个问题,他正失神地思考时,助理不确定的提问声响起。   “所以江总,我们要为渔提供帮助吗?”   江觉厌的思绪回到现实,他不让自己再想那些问题的答案,而面对助理地请示,江觉厌倒是没怎么犹豫。   “不必明面上出手,这事还没有真正涉及到渔,相信他们在后续的处理中,也会归结到原非的个人行为上。不过网上舆论方面,记得帮忙注意一点,现在正是江氏和渔合作的关键时刻,最好不要出现什么差错,明白吗?”   助理连连点头,事情汇报完毕后,他拿好批复完毕的文件准备离开,却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等一下。”   一直好像陷入在沉思里的江觉厌,这时候好像回过了神,他微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话出口后他顿了一下,然后才道:“帮我搜集一下和冉家偷税漏税相关的所有资料,尽快拿过来。”   “好的,江总放心。”   助理没有多问,恭敬地应下,出门时小心带上了门。   只剩下江觉厌一个人,静静地沉思着,甚至忍不住骚扰起了系统。   但可惜在这个问题上,1551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像有人举报冉家偷税漏税这样客观存在的事实,应该不会有错误才对。   而既然剧情不会出错,那么就还有一种可能。   【宿主,很可能是因为剧情被改变了。】1551斟酌着言辞道,【宿主听说过蝴蝶效应吗?因为您得知剧情而做出的一个微小的不同的选择,都可能像蝴蝶的一次振翅那样,改变整个剧情。】   “就算是蝴蝶效应,也不是无中生有。”江觉厌眯起眼,双手不自觉交叉握紧,认真起来的样子不自觉给人一种压迫感。   所以,剧情里举报冉家偷税漏税的人,和现实中原非的举报这两者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关联,才会在蝴蝶效应下,发生了改变。   这个关联,会是什么?   冉楚……还是,谢余?   .   冉楚最近过得很不好。   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一夜之间,他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下,谁都能够狠狠地踩上一脚。无论他怎么不甘心,好像都无法改变这一切。   一开始,只是冉家的公司被爆出偷税漏税而已。冉楚虽然担心,但也没那么在意,说白了,在他知道的众多企业里,或多或少都存在这样的问题。   不过既然被查到了,那就把钱补上就好了,以冉楚的经验来看,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但冉楚没想到的是,冉父竟然那么胆大包天,他偷税漏税的金额实在太巨大了,这其中还包括了做假账、骗取国家财产等一系列经济犯罪,已经不仅是把钱补上那么简单的事了。   而几乎很快,随着冉父的被刑拘,这件事一瞬间闹上了网上,各种负面舆论的影响下,冉家的股票疯狂暴跌,产值几乎缩水了二分之一!   冉楚不能不在意这些,上辈子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他,这一辈子尝透了身为富二代的好处。因为是富二代,家里有钱有地位,他不必在意勾搭的男人的权势金钱,也不必下意识觉得低他们一头,因为现在的冉楚根本不缺钱,他也不想借此攀附什么,所以他可以自得而又理所应当地享受他们的殷勤和讨好,保持着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更何况在穿越的一开始,也是这个富二代的身份,给冉楚提供了上流圈子的敲门砖,让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勾搭那些优质男人。   冉家小儿子的身份,于冉楚而言,就是一个功能丰富的跳板,只有在这个跳板上,他才能够前往更高的地方,所以冉楚十分满意这一点,他十分喜欢自己“有钱人”的新身份。   然而现在冉家发生的一切,却让冉楚心中充满了恐慌,他十分害怕他会失去这个高贵的身份,最后只能选择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切还没有那么糟糕。   如果上面发生的这些,不过是让冉楚开始提心吊胆,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则让冉楚彻底失控了。   举报冉家的人是原非!   怎么会是原非?怎么可以是原非?   原非不过是他冉楚养的一条狗,平日里有时间了就叫出来玩玩,没时间就忘到了天边。最多原非这条狗比较听话帅气,再加上身份特殊,让冉楚觉得很刺激,所以比较得他的喜欢。   但就算是这样,原非也不过是一条比较受宠的狗而已。   可原非居然实名举报了冉家!   冉楚整个人都失控了,他漂亮的脸蛋变得扭曲,被背叛的怒火和怨愤让他忘记了之前的担忧,愤怒地拨出了电话,然后更加气愤地发现,他被拉黑了。   冉楚铁青着脸,浑身都因为怒火而颤抖,他哆嗦着手指再次拨出那个电话,得到的却是相同的提示音。   不仅如此,还有其它的联系软件,得到的都是一个答案。   好,好,冉楚死死地握住手机,神色阴鸷地想,他记住了。   用不了多久,他就要让原非跪着爬回来!   连番被打击之下,冉楚决定暂时放下他的骄傲,不再矜持地等待那些情人出手,他第一次放下身段主动联系他们,骄矜地催促那些人帮忙。当然,等事后冉家恢复过来,他会双倍还回去。   对面的情人总是温柔甜蜜,甚至冉楚还被约出去了几次,这让冉楚更加得意了,毕竟他的情人里不乏富家大少公司高管,哪一个不是有钱有势?   冉家现在的困难主要不是还在钱吗?只要把税款补齐稳定股价,剩下的事情都可以慢慢来。   所以在面对家里哀求哭泣的电话时,冉楚一边不耐烦,一边又傲慢得意地宣布,不用几天,这个事情就解决了。   然而一天又一天,冉家公司的处境越来越惨,冉父被刑拘已经超过一个星期,督促补足税款的通知发了好几遍,所谓情人的转机却一直没有出现。   冉楚终于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等他再给那些情人打电话时,却响起了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所有,就算有人一时接了,也会很快挂断,等冉楚再打过去,就会发现他已经被拉黑了。   他愤怒地发现被耍了,于是主动找上门去,然而这一切什么用都没有,除了让他更丢脸,更让人被踩在泥里外,什么都没得到。   冉楚失了魂一样的回到冉家别墅,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一番发展,他在心里发狠地想,原来这就是男人吗?   他以前竟然还有些可笑的喜欢,竟然还对那些狗有几分上心,但现在,事实已经告诉了冉楚,那些男人不过是一群见事就躲的小人罢了。   冉楚心里充满怨愤地想,以后他绝不会再对那些男人有丝毫心软,他要真正做一个训狗的人,而不是再被自己本就不多的真心拿出去被人践踏。他要学会真正的冷心无情,只把男人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而这一次,就是他蜕变的——   “你这个废物!”   尖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冉楚的想法,冉夫人艳丽的面容扭曲可怖,冲上来对冉楚辱骂个不停。   “天天和那些狗男人鬼混,还说你可以救你爸爸。可现在呢?你做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做!冉家白养了你那么多年,就养出了你这么一个婊子废物,天天就知道找你爸要钱,我看,他就是被你哄得迷了心,行差踏错,才会害了自己、害了冉家!”   冉夫人一边喊着,一边张牙舞爪地冲上来,冉楚恼怒得来不及骂回去,就被冉夫人尖锐的指甲划伤了脸,他只好狼狈地躲过,在冉夫人的疯狂下暂时离开了冉家别墅。   该死的贱人。   捂住犹带血痕的脸,冉楚怨恨地想,怪不得原主那么恨他这个继母,早知道前两年他就让这个女人从冉家滚出去,绝不会让她嚣张到现在。   脸上的痕迹一抽一抽得疼,虽然伤口不深,但冉楚还是忍不住惊慌,生怕留下伤疤。   全身上下,冉楚最满意的就是现在这张脸了,娇嫩精致,冲人一笑,可以甜到人心里去。   他的脸绝不能出事!   抱着这样的想法,冉楚迅速来到了常去的美容医院,让他们拿出最好的产品护理,却在掏出手机付款时,僵硬地发现他已经被限制消费了。   怎么会!   冉楚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些看人下碟的贱人鄙夷的眼神中离开的了,他只知道自己整个人充满了怒火与怨愤,一想到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心中就充满了不甘。   凭什么!   就因为他不是主角吗?所以好不容易他拥有了一切,可以不再做一只蝼蚁,摆脱那些被人瞧不起的阴影,可以像那些人一样,站在高处俯视那些下等人,然而到了最后,还是要失去?   就因为他不是主角吗?   就因为他不是主角,他就不可以拥有这一切吗?   冉楚怨愤地想,他的手不由得死死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血肉之中。   他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个地步的。   冉楚在心里告诉自己说。   还有办法,还有办法,他喃喃地道,眼神不由得闪了闪,还有两个人他没有去求。   一个谢余,一个江觉厌。   毕竟还没有真的把这两个人发展出什么,所以冉楚一开始,并不准备找他们。哪怕这两个人,其实才是他认识的人里,身份最高的两个。因为一旦是他先低头,后期再想要彻底地驯服他们,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但是现在,冉楚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当务之急,是先要拯救冉家的公司。只要冉家的公司还在,那他就还是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富二代,攻略的事情总能慢慢来。   这么说服自己,冉楚渐渐放下了心,他在心里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并没有怎么犹豫,就把目标锁定好了。   谢余。   冉楚还记得,上次和谢余见面时他说的那些话,很显然谢余已经对自己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冉楚觉得,这一次自己的求助肯定能够有结果。   反观江觉厌,之前留下的坏印象还没有挽回不说,江觉厌的脾气也太傲了,和虽然冷淡寡言,但却向来周到妥帖的谢余相比,肯定是远第二个了。   这么想着,冉楚再次肯定了自己的选择,他拿出手机,找出谢余的电话打了出去。   如果可以,其实亲自上门求助效果更好,不仅可以可怜兮兮地诉说请求,还可以借此机会好好攻略谢余,巩固一下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只是可惜,谢余太内敛了,冉楚之前一直以为他不喜欢自己,所以没有更进一步,自然也不知道谢余的地址,所以只能遗憾地放弃这个最好的办法。   不过没关系,冉楚看着手机胸有成竹地想,这一次,他一定要拿到谢余的地址。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拨出去的手机响了两下,然后在今天冉楚打出去的众多电话种,第一次被人接通了。   冉楚的眼里充满了激动,他就知道,他想的不会有错。   冉家的公司有救了,他还可以当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冉少。不仅如此,这一次他还要让那些背叛他的人好好看看!尤其是原非,之前勾搭他的时候,就是因为原非是谢余的下属兼好友别有一番刺激。虽然他不小心看走了眼,但没关系,正好可以利用原非的身份,让谢余好好替他报仇!   冉楚这么想着的时候,谢余冷淡的声音在对面响起,但他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这声音冷淡了,冉楚霎时放低了声音,像是很委屈又很坚强地,支支吾吾说起了来意。   在他说话的几分钟里,对面的人一直静静聆听着,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这让冉楚充满了期待,他没有再翻来覆去的哭诉下去,反而及时停止了那些话,然后迫不及待电话对面响起他想要的答案。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对面的声音响起了,那是很明白属于谢余的声音,平静疏离,但又不失礼貌客气。   “冉家公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也对冉先生的遭遇感到遗憾。”   谢余为什么要叫他冉先生……   冉楚的心中还充满了兴奋的期待,但与此同时,他还是下意识觉得疑惑地想着,不过这点疑惑在巨大的兴奋中,很快就被淹没了。   他竖起了耳朵,甚至不自觉地打开了手机录音,就是把这一刻永久记录下来,这是他冉楚的胜利,值得他好好珍藏——   “但是,冉家现在的遭遇,是之前犯下的错。法律给予了冉家公正的审判,在这一点上,我没有任何可以帮忙的地方。很遗憾,冉先生。”   谢余说话是一贯的吐字清晰,所以很清楚地,那些字一个又一个地飘到了冉楚耳朵里,绝不给他一丝一毫听错了的侥幸。   冉楚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像是一副滑稽的涂鸦。   .   江觉厌回到了湖心别墅,最近天越来越冷了,湖心别墅又过于潮湿,江觉厌在考虑,要不要换一个住处了。   毕竟在湖心别墅,他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了,而江觉厌最近也懒得再和谢余还有冉楚牵扯下去,太累,等他什么时候有闲心,再逗这两个人玩玩也不是不行。   江觉厌这么想着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一回到家,就看到了抱膝坐在他家门口、可怜得像是只流浪猫的冉楚。   而现在,听到了他回来的声音,冉楚惊慌地抬起头,一张犹带泪痕的小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等他看到江觉厌时,就像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抽噎着喊道:“觉厌!”   被冉楚这么信任又依赖的喊声惊得脚步一顿,江觉厌挑眉,冉楚和他什么时候的关系有那么好了?   如果他没记错,他们上次见面是发布会后的晚宴,全程他都没和冉楚说几句话。再上一次,则是冉楚在他面前不小心暴露的时候。   所以冉楚是怎么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一脸信赖地喊着他?   江觉厌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腹诽,而表面上,对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冉楚,他还是带上了几分虚假的客气,虽然那点客气并没有到达眼底。   然而冉楚就好像没有看到那一幕一样,捂着脸哭诉着最近发生的一切,他的双眼通红,说话时也是一抽一噎,却又努力控制的坚强,又可怜又可爱,看上去别有一番招人疼的动人。   而此时,他说完了一切,通红得像是兔子一样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江觉厌,“觉厌,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都可以,只要你想要的我有,我都可以给你。”   看着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他的江觉厌,冉楚颤抖着嗓子,连连承诺,害怕又强自坚强的样子,如何不惹人喜欢?   但是——   江觉厌叹息,百无聊赖地想,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似乎被他叹息的声音吓了一跳,冉楚赶紧抹抹眼泪,嗫嚅着开口,试图说法江觉厌。   江觉厌漫不经心地听着,时不时敷衍地嗯了两声,等到了最后冉楚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才状似很头疼地抚着额想了想,“这件事情我也没有什么办法,那么一大笔的钱不是好拿出来的,你也知道,江氏是家族企业,很多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说得算的。”   “要不这样,你找找谢余?虽然他最近出国了,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实在不行,我送你去找他——”   “我找过他了觉厌,”冉楚红着眼打断他的话,声音又疑惑又委屈,“谢余他没有出国,他根本就不见我,我给他打电话,他也直接拒绝了我。”   “当然我知道,他不帮我还是应该的,就是一时间也没想到,他连见我一次都不肯。”   冉楚可怜地诉说着,肩膀还颤抖了下,像极了不及寒风的柔弱小花,等着人揽在怀里好好保护。   但江觉厌却并没有注意他的瑟缩,心思还停留在他的上一句话。   谢余没有出国?   可在剧情里,不就是谢余因为出国,才在冉楚最需要的时候不在他身边,反而给了自己可乘之机的吗?   江觉厌不动神色地摩挲了一下手指,又是一处和剧情不一样的地方,不是那些主观描写,而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谢余又是为什么没有出国? 第153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三十五)   心不在焉地敷衍走不甘心但却没办法的冉楚, 江觉厌站在别墅二楼,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冉楚离去的背影。   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但这个猜测太不符合常理,江觉厌更不明白,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 谢余为什么会那么做。   他低头沉思半晌, 转头回去打开电脑, 开始继续看起文件。   那是原非实名举报冉家时, “无意”泄露的一部分资料, 资料内容条理清晰、证据详实, 根本不需再多加调查,仅靠这份资料, 就可以确定冉家的违法行为。   也正是有这样一份资料在, 才能够让冉家那么迅速的就败落了,连一点负隅顽抗的机会都没有。   江觉厌的目光放在电脑屏幕上, 看着上面脉络分明、切中要害的文字,再一次想起了一个人。   这种风格, 很像是谢余。   但是如果是谢余, 他又为什么会那么做?   皱着眉想了半天,江觉厌也没有想明白这个答案,他只能暂且放下这个问题,摇摇头想,说不定只是他想多了。   至于冉家的事,他是不可能帮忙的。   江觉厌合上电脑,莹白的手撑着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漫不经心地想,他赚钱也是很辛苦的。   而冉楚会怎么想, 暂时不在江觉厌的考虑范围内。   毕竟江觉厌就不信,以冉楚的性格会因此就善罢甘休吗?   不,江觉厌懒懒地想,估计冉楚反而会振作起来,更加努力地想要攻略他,然后狠狠地把他甩了,在欣赏他后悔莫及的苦苦哀求吧?   想到这里,江觉厌一乐,竟然还有了几分期待。   .   同一时间,渔的总裁办公室里。   谢余正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原非靠在后面的沙发上,一边喜滋滋地看着手机里的银行卡余额,一边等待老板的吩咐。   “最近江氏有什么动作吗?”   这是谢余说起的第一句话。   原非不明所以,以为他是在问和江氏的合作,“一切都稳中向好,最近的舆论并没有影响我们双方的合作。”   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谢余却也没有再追问,比起原非,他其实更了解江氏。   刚才的问话,只不过是想再确定一下罢了。   江江还没有动作,是冉楚还没有求上去吗?   那可不太好,谢余想,如果冉楚连这个头都低不下去,那就太不好了。   “最近冉楚身边,还有什么人留在他身边吗?”   原非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没吧,据我所知没有。听说他现在还被限制了消费,估计过几天再拿不出来钱补上税款,冉家下面的其它资产都要被查封了。”   谢余淡淡地点头,慢慢地想,就算一时没有低头,恐怕也要不了多久了。   很快,江江就会得到他想要的。   “继续注意。”   “好嘞。”   毫不犹豫地应下,确定老板没什么事吩咐,原非就把手机揣到了兜里,愉快地下班了。   出去之后,他还十分尽职地查了查他那些“情敌”的状况,确定一切都如他想象的那样发展着,不由同情地摇了摇头。   这么看来,真是十分对不起冉小美人。但是没办法,这一切都是金钱所迫,如果冉楚要恨得话,就恨他那个不做好事的爹,和他们十分正义的老板吧。   不过,老板又为什么要那么做?   原非摸着下巴想了想,就算是老板一时的正义发作,也不至于让他一直注意着冉楚的“朋友们”,生怕有人帮忙,非要让冉楚落到孤立无援的地步吧?   两个可能,他琢磨着想,一种是老板恨冉楚恨到极点,一种是老板爱冉楚爱到扭曲。   恨嘛,那自然不想让冉楚好过,但是原非也不记得老板和冉楚乃至冉家有什么仇啊?就算当时冉楚一边表现得很喜欢老板,一边又偷偷和自己勾搭上,当时吓了一跳的他给老板委婉地提醒时,老板也不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随你”吗?而且就算要报复冉楚,也不用特意要求,让冉楚身边一个男人都没有,这怎么看都像是吃醋?   比如就像那些霸道总裁小说里写的那样,他老板爱冉楚爱到扭曲,只是因为冉楚放荡滥情不是个良配,才一直伪装成不在意的样子,但是日久天长,终于还是敌不过心里的爱意,伸出了邪恶之手,毁了冉楚的一切,让冉楚只能乖乖地待在他身边?   原非在心里脑补了一瞬,然后带入老板里平时变态的行为,发现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很快又想起来,老板好像和那位江总也是不清不楚,之前还故意在江总面前,拆穿过冉楚在外的花心事迹。   再联想到上次酒吧里的见闻,原非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最后彻底迷糊了。   他只能总结为老板这种变态的想法不是正常人能够理解的,然后愉快地看着车,准备出去渡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虽然今年还没结束分红只到账了一部分,但是,他原非的狂欢已经可以开始了!   各色各样的美人正等着他!   .   自从那天之后,冉楚又找上门几次,甚至有一次外面下着雨,他还任由雨淋着,狼狈又可怜地在外面站了半天。   江觉厌也从一开始面色如常的敷衍,到毫不掩饰的冷淡,甚至心里暴躁地想,谢余这次又没出国,这个冉楚怎么不去缠着谢余?   他和谢余的感情不是更好吗?   江觉厌烦躁地想,干脆让人提前收拾好了一处高级公寓的房子,不再回湖心别墅。   不过回新住处时,刚巧路过了上次的那家酒吧,江觉厌停了下,鬼使神差地在这里停了车。   可能是被冉楚缠得烦了吧?他这么告诉自己。   清吧里是一如既往地安静,江觉厌挑了个位子坐下,一进门就如往常一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江觉厌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多少在意。只有有人冒昧地上前搭讪,他才懒散又不容置疑地拒绝。   不过,他这次的运气比较好,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遇到不知好歹的垃圾。   江觉厌拿起装着红色液体的酒杯,懒懒地抿了一口,酒液润湿了他殷红的唇,在幽暗的灯光下更显得诱人,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调酒师迷恋地看着他,手中调酒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放慢,直到旁边的客人不耐地催促,他才匆匆反应过来,迅速调完了这杯酒。   只是他的心思,还不由自主地流连着那红色的唇,还有刚才被毫不犹豫拒绝的各路客人。   他在吧台偷看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调了一杯鸡尾酒,亲自为美人送了过去。   江觉厌抬眸,丹凤眼里氤氲着琢磨不透的笑意,慵懒地看着调酒师。   调酒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几乎以为自己要溺死在那双眼睛里,并且心甘情愿。但他的心甘情愿于美人而言,或许轻得不如一片鸿毛,所以美人兴致缺缺地移开眼,不再看他。   也就只有在他移开眼后,调酒师才终于从那种痴迷中走了出来,既庆幸又怅惘地开口:“我真嫉妒他。”   江觉厌把玩着酒杯的手一顿,“谁?”   “上次的那个男人。”调酒师回忆起了那个被拒绝的晚上,“我看到你和他一起走出来。”   一起走出来?   谢余?   江觉厌还在想,调酒师也还在说。   “真嫉妒他,可以拥有你这样的美人。”调酒师痴迷地道,眼睛从未从江觉厌身上离开半分,哪怕除了一开始的那一眼,江觉厌就再也没看过他。   “如果可以是我的话,让我拿我的一切去换,我也都愿意。”   明知道江觉厌不在意,调酒师也不由自主地说,他深切地渴望美人可以再看他一眼,但他又十分悲凉地明白,这种渴望,不过是一种奢望。   但就在他失魂落魄地想要离开时,美人却侧过了头,再次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那双熏染着醉意的眼睛若有似无地看着他,声音好像也一样的缥缈,听不出具体的情绪,好像只是纯粹地反问,“他拥有我?”   调酒师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再次集中到那张红润的唇上,他想到上次看到的,上面被留下暧昧又疯狂地伤口,甚至不需要多想,仅凭那个伤口就可以看出,被接受的那个吻有多么激烈。   所以调酒师只能怅然地开口:“对啊,你们是又吵架了吗?上次我就发现,你们好像在冷战。”   “冷战?”江觉厌嗤笑,干脆放下酒杯,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情侣啊。”调酒师毫不犹豫地说,眼神笃定,“不会错的,我在酒吧里干了那么多年,是一夜情还是情侣,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绝对不会认错。”   “而且他走在你身后的时候,一直一瞬不瞬地看着你,那种眼神,你们不可能只是简单地认识。”   调酒师嫉妒又遗憾地道,他又站在那里半晌,看着江觉厌微垂着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能够恋恋不舍地离开。   这样的美人,恐怕也只有那天晚上的那个男人,可以拥有吧?像他这样的普通人,似乎多看一眼,都是一种冒犯,多肖想一次,都是一种罪过。   调酒师已经离开了,但江觉厌却没有在意。   他只是微垂着头,阴影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情侣吗?   在他和谢余分手八年后,竟然有人觉得他们像一对情侣。   江觉厌觉得,这真是一个很好的笑话。   他突然没了兴致,放下酒杯,就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几分轻浮和玩世不恭,“美人,要一起喝杯酒吗?”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原非端着酒,看着前方纤瘦的背影、那一截漂亮白皙的脖颈,因为垂首而凸显的肩胛骨,还有哪怕松散的白衬衫,都遮挡不住的纤细腰肢,忍不住拿他原非十余年的风流史发誓,这绝对是个美人。   就算那张脸长得再不好看,仅凭这个背影展现出来的身姿,就足以告诉世人,什么叫做美人在骨不在皮。   “你要请我喝酒?”   美人没有回头,只是状似疑惑地反问道。   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原非下意识想,不过他的意识很快就沉醉在美人动听的声音里,只觉得那里面藏着一把小钩子,钩得他心里直痒痒。   他的目光不由得顺着美人的背,移向了那只正漫不经心地轻敲着透明杯壁的手,那只手莹白如玉、纤细修长,说不出得好看,只让人想要代替那个酒杯,任由美人随意玩弄。   原非不由得心猿意马地想,声音更加压低了些,听起来更多了几分磁性,“当然,能请你这样的美人喝酒,绝对是我这辈子的荣幸。”   “可是恐怕我回了头,你会后悔。”   “怎么会后悔,绝对不会!”   原非毫不犹豫地说,哪怕这个美人的脸长得再丑,就凭这个背影、这道嗓音、这只手,他也绝不会吃亏!   “是吗?”   “当然。”原非一边期待地等着美人回头,一边深情款款地说,“不需要更多,仅凭你的背影,就足以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为你——”   话还没说完,原非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不仅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一张脸也被吓得变了颜色。   灯光下,美人的脸不仅不丑,反而出乎意料的美丽,仅仅只需要一眼,就可以引动人心,俘虏所有。   但是原非却再也不能沉醉在这份美丽里,他现在整个人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接受的事物一样,惊恐地结巴着:“江,江总?”   “原总监,好久不见。”江觉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挪向他手里端着的酒,“不是要请我喝酒吗?”   原非一顿,然后迅速把拿着酒的手背到了身后,装傻地哈哈笑了两声。   他傻了不成!甭管老板在想什么,他今天敢搭讪老板的人,明天还要不要在公司混了!   原非充满求生欲地想着,面上也轻咳一声,不复之前的轻浮风流,变得正经起来,客气道:“江总,喝酒伤身,还是适量为好。”   江觉厌懒懒地点点头,目光却还没有从原非身上移开,那种仿佛别有深意的眼神让原非浑身不舒服,恨不得原地飞升立刻离开。   但不等他离开,江觉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原总监真是,有、心、情。”江觉厌的目光扫过他领口处被人留下的口红印,笑意更深了些,“只是不知道冉少爷看到了这一幕,会怎么想。”   冉楚?   不是老板啊。   听到江觉厌的话,发现他的注意力没在老板上,反而不知道为什么提起了冉楚,本来恨不得立刻逃跑的原非,一颗心稍微定了下来,清清嗓子,露出这两天再熟练不过的正义又无奈的表情,叹息道:“唉,我这也是没办法。你说这样侵吞国家财产的事,我们身为合法公民,能够当作没看见吗?”   “冉少爷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但是他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国家的每一分钱、人民的每一分钱。我知道有人会质疑我,但是我觉得这是我们每个公民都应该做的。只希望冉总出来后能够改邪归正,重新开始,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看江觉厌赞同地点了两下头,原非不由放下了心,不管这位江总知不知道他和冉楚的关系,他这个说法应该都没问题。   江觉厌看着他义正言辞的样子,心中突然一动。   他敛下神色,状似随意地开口道:“那位冉总确实做得太过分了,涉及到的数额太大,范围也广,连他名下的一个小食品公司,都有大额的偷税漏税。这样嚣张的做法,怎么可能不出事?”   原非也跟着应着:“是啊,所谓民以食为天,虽然这次的事情不是产品质量方面,但也让人担心起食品安全啊。”   他随意地胡扯着些东西,心里则盘算着怎么告别离开,却久久没有听到对面的应声,不由奇怪地看过去,就见江觉厌脸上的笑意已经淡了下去,丹凤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原非心中突然打了一个突,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江总怎么不说话?”   江觉厌看了看他,突然一笑:“可是冉家从来没有投资过食品行业,更别提有食品公司偷税漏税这件事了。”   “我不小心说错了,原来原总监也没有注意吗?”   啪嗒——   原非整个人呆如木鸡地站在那里,直到手中的酒杯掉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才唤醒他的神智,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不自然,很快又尽力恢复了正常,除了掉下来的酒杯,看不出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   他打哈哈地笑着,“是吗?我刚才没注意听,只顾着想事情了。唉,你看我这几天忙得昏天暗地,连脑子都不清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趁势扭过头,喊服务员过来收拾一下,衣服下面却出了一身冷汗。   他暴露了吗?应该没有吧没有吧,一定要没有!   原非此刻分外后悔起自己嫌那些资料太多,后来都没怎么看,拿着东西就去举报了。他要是有认真看过,现在也不至于掉入了合作公司总裁的陷阱。   服务员已经麻利地过来打扫干净,原非笑着让他记在自己的账上,虽然很想就这样背着身一辈子,但最后还是逼迫自己,僵硬地转过身,去面对那位似笑非笑的江总。   “哈哈,那个江总,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就先离开了,那边还有人在等我。”原非勉强笑着道,随意指了一个方向。   江觉厌看了他良久,直到看的原非笑都笑不出来了,他才低下头,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随即站起身来道:“那倒也没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   他在原非松了一口气的注视下往外走,走了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扭过头,在原非惊吓的目光中,若有深意地开口:“你们谢总,和冉楚的关系很好啊。”   什,什么意思?   他果然是看出来了吧?他果然是知道了吧?原非欲哭无泪地想,恨不得穿越回过去,狠狠抽那个只知道偷懒的自己一巴掌。   但是,他怎么知道会有人问这个啊!   谁那么闲着没事,还研究冉家涉及哪个行业,还跑来诈他,诈他有什么好处?   ——对啊,应该没什么好处。   原非一个激灵,兴奋地反应过来,也对,就算知道了举报这事他的背后另有其人,又怎么了?   这位江总就算知道了他的背后是他老板,但又没有证据,就算有了证据,冉家偷税漏税也是事实,改变不了什么。   更何况,他和老板的关系特殊,也不会——   他和老板的关系特殊。   刚刚兴奋的原非突然耷拉下肩膀,失魂落魄地意识到,江觉厌知道他的背后另有其是没什么,但要是让他的老板知道他说漏了嘴,那就很有什么了。   这位江总应该不会闲着没事和他老板聊这个吧?   原非哭丧着脸,哆嗦着手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旁边侍应生上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助时摇头拒绝,看着手机屏幕半晌,终究还是视死如归地打出了那个电话。   希望看在他主动坦白的份上,能得到一个从轻发落。   “那个,老板……”   .   江觉厌靠在后座的车窗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的夜色。   原非背后的人果然是谢余。   是谢余让原非举报了冉家,但这又是为了什么?   谢余不是喜欢冉楚吗?他这么做,让冉楚怎么看待他?   难道谢余在对冉楚痛苦的爱恋中,终于更加变态了?于是决定毁掉冉楚,让冉楚陷入绝望之中,做唯一伸出手的那个人,好让冉楚接受他?   但是……到现在为止,谢余应该什么也没有做过。   昨天冉楚还在追着他跑,今天他也没有听到冉家补上税款的消息,这足以证明,谢余不仅什么都没做过,应该连一点希望、一点暗示都没有给过冉楚。   不然以冉楚的性格,谢余哪怕只是稍稍露出点那种想法,他应该就会迫不及待地答应才对。   难道是嫌冉楚还不够绝望吗?   可是在这样下去,冉家的公司就真的无力回天了……或者说,这就是谢余想要的?让冉楚彻底没有了依靠只能待在他身边?   但是——   江觉厌想到了剧情里,冉家爆出偷税漏税时,谢余却在国外。   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证明了是谢余暗中推动的一切,那么剧情里没有意外,也应该是谢余。   那么剧情里的谢余,又为什么明明安排好了一切,却在冉楚需要他的时候选择出国,反而让剧情里的江觉厌捡了漏?   正如现在,谢余看着冉楚对他围追堵截,就不怕他真的答应下来,帮助冉楚脱离困境,成为那个唯一对冉楚伸出手的人?   谢余就真的那么肯定他不会帮忙吗?   还是说……让他出手,才是谢余的目的? 第154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三十六)   江觉厌的心跳快了一瞬, 隐隐约约间好像猜到了什么,但不等他想明白,察觉到他刚才思索内容的1551就立刻道:【对啊宿主,应该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江觉厌有些烦躁地想, “那你说,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谢余费尽心思搞垮了冉家, 然后等着他出手?成为冉楚心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这对谢余有什么好处?   就算……就算如蠢货系统之前说的那样, 谢余其实并不喜欢冉楚, 喜欢的人他江觉厌, 可谢余又为什么要那么做?   把他和冉楚凑做一对?谢余难得彻底成为了一个圣人,准备成全他的新欢和旧爱?   【就是……】   就是什么?以1551的情商, 显然弄不明白这件事的缘由, 它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灵光一闪, 有了一个想法。   1551气愤地开口:【我知道了,白月光还是对你旧情难忘。但是他却变坏了, 他想趁着你帮助冉楚时, 搞垮你的公司,然后对你下手!】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江觉厌冷冷地道,在蠢货系统信以为真之前,他接下来又嘲讽地开口,“只可惜,江氏可以买下一百个冉家的公司。”   “想靠着我帮冉家的时候让江氏出现漏洞,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江觉厌淡淡地道,“他或许可以成功, 但谢余会比我先一步成为穷光蛋。”   【这个……】1551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羞愧地为自己辩解, 【我也不知道宿主的公司那么厉害,剧情里也没提,如果我知道,我一定可以做出更准确地判断。】   江觉厌无奈地摇摇头,不准备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当他看向车外的车水马龙里时,却还是忍不住想,谢余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做的谢余,不像是……喜欢冉楚的样子。   江觉厌闭了闭眼,想,谢余不是那种得不到就要毁掉的人。   如果他喜欢冉楚,反而不会那么做才对。   “先生,到了。”   前面代驾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江觉厌的想法。   他点点头,付完钱从车里下来,摇摇头让自己不再想那些。   江觉厌现在不在湖心别墅,而是在一处高档小区,他大学时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还挺喜欢这里的环境。   不过他回国后,习惯了国外的独栋居所,才新挑了湖心别墅,其实他天生体寒,本来并不准备在湿气重的湖心别墅住多久,一开始只是准备当作暂时调整的住所,过几天再换。只是后来知道了剧情,反而一直在那里住了下来。   随着江觉厌随意地想着,迈步走出了电梯,恰好在他出来的时候,楼道里的灯就亮了起来。   也恰好,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江觉厌微微一滞,谢余。   他好像刚刚从房间里出来,准备下楼那样。   江觉厌下意识扫过谢余跟前的门牌号,2202。   他在这里的住处是2201。   时隔多年,江觉厌已经想不起隔壁的具体情况了,只是记得那里应该没人住,最起码没人常住,他基本上从未听到隔壁传来动静过。   只是有一次,他嫌住处小,想要把隔壁买下来打通时,才被告知隔壁已经卖出去了。   所以是卖给了谢余吗?   不,不对,那个时候谢余还没那么有钱,应该买不起这里的房子才对。   江觉厌冷静地想,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就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然而就在与谢余擦肩而过时,他却被人叫住了。   “江觉厌。”谢余看向他,“没想到新搬来的住户是你。”   “嗯?”江觉厌顿住脚步,挑眉看过去。   “我今天听到隔壁有人打扫,出来问一问,才知道隔壁会有人搬过来。”谢余解释着,深黑的眼专注地看着江觉厌,“原来是你。”   是挺巧的,江觉厌不由自主地想,看来谢余出现在这里,确实只是一个巧合。   江觉厌看向谢余,谢余还是一如往常的古板禁欲,那么晚了不知道要出去干什么,但身上的西装依旧笔挺,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身姿挺拔、容颜如玉,比起当年俊秀安静的少年,他蜕变成了一个更强大的男人,但好像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江觉厌突然想,刚才他纠结的一切,应该都是他想多了。   谢余可能什么都没想,他只是知道了冉家偷税漏税的事,然后就举报了而已。   如果脱离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谢余本来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所以江觉厌冲他点点头,不再让自己想那些事情,抬脚准备继续往前走。   但有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手腕上的力度并不大,但热度很高,让江觉厌向来冰凉的手因为这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那只手像是察觉到了他的不适,下意识松开。   “有什么事?”江觉厌淡淡地道,手指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扭头,谢余好像也没有扭头,他们就那样并肩朝着相反的方向站在那里,他听到了谢余很平静的嗓音。   “江觉厌,你不准备帮帮冉楚吗?”   帮冉楚?   江觉厌的第一反应就是冷笑,谢余就那么喜欢冉楚吗?   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谢余好像没那么喜欢冉楚。再说,谢余想要帮冉家,也不至于找自己,他自己就有那个能力。   那他为什么这么问?   江觉厌感到很奇怪,他下意识想要扭过头,看看谢余是什么表情,又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   但就在此时,走廊里的灯暗了下来。   ……江觉厌第一次有些烦躁地想,走廊里安什么声控灯。   但他还是不自觉地扭过头,然后就发现,谢余好像也在侧着头。   走廊里很暗,但仍有寂静的月光,江觉厌适应了黑暗,才在月光的笼罩下确定,谢余确实是在看着他。   但这里仍然太黑,他看不清谢余是什么表情,只能从角度确定,那双眼睛的注视,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谢余又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   江觉厌下意识地想,身体不自觉地紧绷,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被握过的手腕好像又热了起来。   谢余到底在搞什么鬼?江觉厌忍不住焦躁地想。   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想法,黑暗里,谢余终于再次开口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江觉厌。”   很好的机会,什么很好的——   江觉厌的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   他突然想到了上次见面时,谢余曾经问过他的话。   【“你还喜欢冉楚吗?”】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具体的内容江觉厌记不清了,但他的回答,毫无疑问是肯定的。   所以,谢余真的是为了他吗?   因为江觉厌“喜欢”冉楚,所以为了实现江觉厌的愿望,才搞了这么一出?   江觉厌的心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下意识地加快了跳动。   而他自己,只是自以为冷静的,反问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出手?”   谢余没有回答,走廊里太暗了,所以江觉厌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谢余到底在想什么?   江觉厌焦躁地想,他第一次觉得,谢余这个蠢货脑袋里的想法,也有他摸不着头脑的时候。   “……我没有那么喜欢、冉楚。”   谢余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只是说到最后那个名字前,他好像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江觉厌垂下眸,突然笑了起来,好像漫不经心一样,“我也只是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喜欢冉楚。冉家需要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冉楚还不值得我那么做。”   “好了,如果谢先生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江觉厌客气地告别,扭过头继续往前走,走廊因为他的脚步声再次亮起,谢余看到他离去的背影。   他的耳边反复重复着江觉厌那一句话。   【“我也只是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喜欢冉楚。”】   江觉厌没有那么喜欢冉楚。   谢余的心突然加快跳动起来,有一瞬间,谢余很想上前拽住江觉厌,问他如果没有那么喜欢冉楚,那么可不可以继续喜欢谢余。   可在那个脚步迈出去之前,他的心却先冷了下来,连带着他的四肢、他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一样。   江觉厌没有那么喜欢冉楚,但也不会继续喜欢谢余。   因为是谢余先背叛了他,谢余生出了卑劣的心思。   江觉厌不会,也不该再接受谢余。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江觉厌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缓缓掩上了未合紧的门。   他转过身往屋子里走去,这里虽然久未有人居住,但显然被收拾得很好。江觉厌也没开灯,走到沙发处,随手拿过一个抱枕,坐在那里发起了呆。   谢余到底在搞什么鬼?   【没搞什么鬼!宿主,我这次已经确定了,他绝对是喜欢你,才做了那么多!】   1551亢奋的声音在江觉厌脑子里响起,他停顿了一瞬间,才烦躁地反驳。   “你这个答案,还不如谢余只是想举报了就举报。”   【那白月光为什么要让别人去?如果他想举报就举报,为什么不自己去?】1551自认为聪明地回答,完全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了,振振有词地道,【他就是喜欢你,又不想你以后和主角在一起了又厌恶他,所以才让手下的人去!】   ……江觉厌语噎,暂且不提剧情和现实里为什么不是一个人,如果是因为道德观却不是自己去这一点,确实不符合谢余的风格。   而且,他下意识又想到了那份详细清晰的举报资料,一看就是费了很大精力,如果只是为了随手举报一个违反了国家的小公司,谢余至于那么折腾吗?   他大可直接举报,最多把自己知道的疑点和线索说一说,完全没必要抢了警察的活去做调查。不然,谢余一辈子都要花在惩凶除恶上面,不用做其它事了。   那么,排除了所有的答案,谢余真的是……为了他?   江觉厌不自觉地抿紧唇,收紧了抱住那个枕头的胳膊,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   如果谢余不喜欢冉楚,而是对……江觉厌旧情难忘才会那么做,那么好像一切都解释通——个鬼啊!   事情或许真的和江觉厌想的不一样。   但真的会有人脑回路会那么奇怪吗?!   谢余对江觉厌旧情难忘,所以八年之后的再重返,谢余不仅没有重新展开追求,以待破镜重圆,反而试图搞垮情敌帮助江觉厌重拥新欢?   江觉厌觉得,这个想法比以上所有答案都更匪夷所思。   还不如谢余只是脑子抽了这个理由!   而且他记得,谢余也不会那么没脑子。   【可是,万一就是说不定呢?】1551小声哔哔,【说不定白月光就是那种甘愿为爱付出一切默默守护的人,他对以前做的的错事很愧疚,所以决定不再打扰你,而是选择弥补你。只有宿主过得开心,那他就满足了。】   “是啊,”江觉厌凉飕飕地道,“他默默守护到最后我都和冉楚在一起了,还要再横插一脚,成功让我和他分享‘爱人’。”   【这……】   1551说不出话来,因为它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点。   “人不能自作多情,”江觉厌淡淡地道,“想多了容易打脸。”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打开灯,准备洗个澡就睡。   然而半夜,江觉厌翻来覆去时,却感觉到胃一抽一抽得疼了起来。   他一开始只以为是被谢余气的,但很快就发现,好像确实不舒服。   江觉厌回忆起了今天一天,好像只有中午吃了点助理带回来的饭,就再也没吃过东西,下了班更是直接去酒吧喝了酒,现在会胃疼也不奇怪。   江觉厌苍白着脸,在系统担忧地询问中坐好,摇摇头拒绝,“不用去医院,只是有点难受而已,过一会儿就好。”   他慢慢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喝杯热水,以江觉厌的体质来说,一杯热水下肚,最起码今天不会有什么事了。   这是江觉厌从小留下的经验。   他捂着胃倒了杯热气腾腾的水,慢慢啜饮着,本该是习惯的味道,但今天却好像寡淡了些。   江觉厌突然想喝豆浆。   要微烫、少糖,还要在保温杯里装着,一杯下去肚子里暖烘烘的,再冷的天也不怕。   是因为今天见到了谢余吗?   江觉厌怔怔地想,鬼使神差地,掏出了手机。   他纤长的手指从屏幕上划过,又从通讯录里扫过,最后还是没能打出那个电话。   做人不能太自以为是,他想。   但是——   又或许是,今天的谢余给了他太多的错觉,江觉厌终于还是忍不住,点开了聊天软件。   只是发一个朋友圈而已,他想,没有指向谁,也不会自作多情。   他只写了一行字,很快就编辑好,看着屏幕发呆了半天,最后终于还是按了下去,选择了发送。   【想喝豆浆。】   很快,哪怕是半夜,江觉厌的朋友圈下面也多了很多回复,大部分是哈哈大笑让他叫外卖,还有一部分则是殷勤地问需不需要送上门。   江觉厌一个都没回复,心不在焉地反复刷新着,哪怕他不想让自己期待,却还是在期待一个答案。   只是他刷着刷着,突然笑了出来。   江觉厌摇摇头,把那条朋友圈删了,他怎么就忘了,现在的谢余看不到他的朋友圈。   江觉厌和谢余所有的联系,只有一个手机号码了。   但就算他们还有着另一个联系方式,以谢余的作息,他也早该睡了,怎么会看到?   而且今天晚上,谢余也出去了,现在在不在家都不一定。   自己真是被冲昏了头脑,才会做出那么愚蠢的举动。   杯子里的水已经不烫了,江觉厌仰起头,一饮而尽,胃在这场可笑的等待里忘记了疼痛,他想,不管怎么样,目的是达到了。   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向着床铺走去,准备继续未完成的睡眠。   恰好在这时,门铃声响起。   很熟悉的敲门声,两下,但今天的格外急促,只停顿了一下,就再次敲响。   江觉厌的心突然跳了起来,哪怕他知道,这只是可笑的期待。   谢余又看不到他的朋友圈,外面的人怎么可能是谢余?   但他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向玄关走去,明知道是不是应该为了安全确定一下外面的人是谁,但还是选择直接打开门。   江觉厌在做出错误的选择。   但他得到了一个正确的答案。   谢余就在外面,他提着一个袋子,还在喘着气,天那么冷,额头上却还带着汗水,好像是刚刚奔跑过。他外面匆匆套了一件西装外套,里面还是黑色的睡衣,这是总是穿着笔挺西装的谢余,难得的狼狈样子。   “你——”   “我——”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停顿,江觉厌的嗓子好像被塞了棉花,让他说不出话,只能控制着自己的躯体侧过身,腾出一个能够让谢余进去的空间。   他就那么看着谢余进去,把提着的袋子放在茶几上,匆匆在里面找东西,然后又走到了自己身边。   “胃还疼吗?”   江觉厌的胃本来已经不疼了,但看着谢余那双焦急的眼,又开始一抽一抽得疼了起来。   这一次,比之前的疼痛更加猛烈,疼到他弯下了腰,眼里氤氲出了泪水。   谢余慌乱地把他扶到沙发上,让他躺好,又匆匆离开,很快就端着一杯热水回来。   他先是试了试热水,确定水没有那么烫,又连着两颗胃药,一起送到了江觉厌面前。   江觉厌乖乖地张开嘴,顺着他的力道抿了口水把药咽下去,然后又被人塞了一颗糖。   酸甜酸甜,橘子味的,不是那种很甜腻的味道,是江觉厌恰好能够接受的那几种糖之一。   “等一会儿就好了。”谢余从旁边找到一个小毯子,替他盖好,捏紧缝隙,不让一丝冷气灌入。   然后他又站起身,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个热水袋,转身去饮水机那里灌满了热水。他回来的时候,下意识伸出手,像是想直接掀开毯子把热水袋塞进去,临到头又好像反应过来,手转了个弯,只把热水袋塞到了江觉厌怀里,安抚地道:“把它放在肚子上,会好得快些。”   “我不想动。”江觉厌侧着头看他,脸色因为痛楚变得很白,很难受的样子。   谢余的唇不自觉地抿紧,他看了一眼江觉厌,确定他没有拒绝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掀开毯子,把热水袋放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大概在努力注意距离,但还是有一瞬间,不小心擦过了江觉厌微凉的肌肤。   很烫。   江觉厌下意识地想,好像比起热水袋更加温暖,更加让人留恋。   但谢余已经克制地抽出手,替他捏好被子。   “还是疼。”   江觉厌喃喃地道,不知道自己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像撒娇。   他看向谢余,“我的豆浆呢?”   谢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压低了声音道:“今天太晚了,外面没有豆浆卖了,我买了黄豆,你先睡一会儿,等我回来就好。”   他说着起身,就准备拎着袋子离开。   “你去哪?”江觉厌提高了声音,不满地道。   “打豆浆很吵,”谢余解释道,“我先在隔壁弄好了再过来。”   “……我不想睡觉,你在这里弄就好。”江觉厌慢慢地说,“这里也有豆浆机。”   “好。”谢余看了他一眼,应了下来走向厨房。很快,厨房里响起了嗡嗡的声音。   而谢余再次走了出来,一边摸了摸他的头,确定他有没有发烧,一边道,“打豆浆还需要一会儿,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江觉厌摇摇头,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谢余,突然道:“我加过你的聊天软件吗?”   谢余顿了下,低声道:“没有,我是在一个商务群看到有人转了你的朋友圈,才知道你不舒服。”   他顿了下,似乎又觉得还有些牵强,主动补充道:“刚好我们现在是邻居,小区的药店超市也不远,我就去买了点东西来看看。”   江觉厌好像是信了一样点点头,又继续问道:“你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我今天有工作,在加班。”   江觉厌不动声色地从他身上的睡衣瞥过,在加班?   像谢余这样的人,未完成工作前,会先换上睡衣吗?   江觉厌这么想着,面上还是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胃不舒服的。”   他只在朋友圈里说了想喝豆浆。   “你只喜欢早上喝豆浆,”谢余又替他捏了捏因为乱动而松开的被子,冷淡的面容在灯光下好像笼罩了一层暖光,他看着江觉厌道,“其它时候想喝,一般都是你胃不舒服的时候。”   江觉厌是一个吃饭很讲究的人,他认为豆浆是早餐,所以就固执地只在早上喝豆浆。只有胃不舒服的时候,会很想要喝一杯热腾腾的豆浆,暖一暖。   这些谢余都知道。   但江觉厌从来没想过他还会记得,纵然两次住院,谢余替他准备的早餐,好像都是豆浆。   他发呆地想着,但是谢余应该不知道,江觉厌为什么那么喜欢喝豆浆。   江觉厌是一个很挑剔的人。   他喜欢喝豆浆,但必须喝烫的,温的不行,凉的更不行,还要放糖,放的糖不能多不能少,必须是微甜,咽到肚子里嘴里又没有余味的那种。   可是糖的多少不好拿捏,他们学校外豆浆最好喝的那家又在最远的一道门,冬天又总是那么冷,等到豆浆带回来再喝,温度往往已经没有那么烫了,江觉厌总是不喜欢。   谢余很讨厌用杯子装白水以外的东西,哪怕茶叶都不行。但却为了江觉厌,用保温杯给他带了三年的豆浆。   所以江觉厌从此以后,从喜欢喝豆浆,变成了很喜欢喝豆浆,最喜欢喝豆浆。 第155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三十七)   豆浆很快就打好了。   江觉厌捧着谢余端出来的豆浆, 乳白色的豆浆盛在白瓷的碗里,热气扑面而来,仅看着就让人生起暖意。   他慢慢地啜饮着,却忍不住透过热气, 去看对面的谢余。   谢余今天只穿了一件睡衣, 外套已经在刚刚忙碌时脱下了, 难得的家常装扮让他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不复平日里的冷峻。   而此时, 谢余正专注地看着他, 察觉到江觉厌的注视,他担忧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   江觉厌避过他的眼, 低头继续喝豆浆, 眼神逐渐若有所思。   一碗豆浆很快就喝完了,江觉厌的胃已经好了很多, 而谢余也没有了再待下去的理由。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替江觉厌把东西收拾好, 才道:“你——”   “你回去吧。”江觉厌接过他的话抢先回答, “那么晚了,你该休息了。”   谢余顿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江觉厌,江觉厌不躲不闪地看过去,还冲他笑了笑。   看上去确实没事了。   于是谢余垂下眸,没有再多留,开口告辞。   江觉厌送他到门口,合上门时却并未关紧,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隔壁响起了开门关门声, 才慢慢合紧门。   他重新回到沙发上,捧起还剩下的半碗豆浆,看着前方若有所思。   事情好像、似乎、大概,真的和他想的不一样。   谢余好像真的对他旧情难忘。   1551雀跃的声音已经在他意识里响起:【我就知道,白月光是喜欢宿主的!你看我没说错,我前三个宿主留给我的经验绝对不会错!】   【白月光绝对是对你旧情难忘,宿主!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要错过!】高兴完了,1551又可惜地问,碎碎念道,【我感觉刚刚宿主你多说一句,你们就可以复合了,但宿主你怎么什么都不说,把他留下啊!刚刚白月光就是不想离开的样子!】   “哦,我把他留下,然后呢?”江觉厌淡淡地问。   【留下了就自然是这样那样,然后你们就复合了。】1551理所当然地道。   “那我怕是永远不知道,谢余那块石头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江觉厌低头,慢慢喝了口豆浆,慢悠悠地道:“你信他说的话吗?”   【什么?】   “恰好加班到半夜,然后不小心在群里看到了我被转发的朋友圈,所以就过来了。”江觉厌轻啧了声,“他边加班边水群?”   【……说不定就是正好瞥到了呢。】1551迟疑地道,【从逻辑上看,这个理由没多大问题啊。】   “呵。”   江觉厌用一个字结束了话题,又低头把剩下的豆浆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道:“再说了,谁说我要和谢余复合了?”   【可,可是——】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要复合,也该是谢余乖乖道歉,哭着说自己错了,我才会勉强考虑考虑。”   江觉厌轻哼了声,“至于答不答应,还要看我到时候心情好不好。”   说完,他就自觉理直气壮地回房休息了,因此并没有人看到,那双丹凤眼里充溢着怎样的笑意。   并不锋利,也不讽刺,只是简简单单的愉悦。   这天晚上,虽然睡得很晚,但江觉厌一夜好梦,难得一觉睡到了天亮。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江觉厌刚刚洗漱完毕,门铃就就被人按响了,两声。   他若有所思地勾唇,并不着急,先是随意地整了整衣服,才慢条斯理地去开门。   外面的人不出意外,是谢余。   他今天的穿着很整齐,又是惯常的黑色西装,沉稳内敛,身姿挺拔,挑不出一丝差错,是随时能够参加各种商务活动的打扮。   只是谢余的手里,却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几样热气腾腾的早餐,打破了他完美的表象。   “我今天早餐多做了些,给你送来。”他平静地开口,“你吃饭了吗?”   “那倒没有。”江觉厌挑眉,让开了位置让他进来,看着谢余把早餐摆好,才露出一个似有若无地笑容,“谢总现在对谁,都是那么贴心吗?”   “你昨天胃病犯了,又睡得晚,早上不一定吃饭。”谢余垂眸,淡淡地道,“刚好我也要准备早餐,就顺便多做了一份。”   他没有明面回答江觉厌的问题,但却表现得一切都是顺手而为一样。   把早餐摆好,他没有多留,礼貌地告别:“那我就先走了。”   江觉厌看着他,“不一起吃点?”   “我吃过了。”   “餐具怎么还你?”   “我现在还要上班,你放在那里就好,我晚上过来拿。”   一切客气有礼,完美无缺,谢余和江觉厌告别后就离开了。   江觉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半晌轻轻啧了声。   谢余以前有那么别扭吗?   没有,江觉厌悠然地想,以前的谢余还是很听他的话的。   那现在呢?八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还越活越回去了。   江觉厌遗憾地摇摇头,转身回到餐桌前,吃起了他迟到的早饭。   确实如谢余所说,如果他今天没来,江觉厌是不准备吃早餐的。   毕竟现在都十点了。   不过十点了,谢余还没有上班?   江觉厌嘴角的弧度更上扬了些,抿着热气腾腾的豆浆,又吃起了烧麦。   吃完这场难得让人心情愉快的早餐,江觉厌开着车,准备前往公司。   只是在路过保安亭的时候,江觉厌想了想,暂时停下了车,撑着车窗探出了头。   “我是2201的业主,想问一下,隔壁2202是最近才搬过来的吗?”   保安出来,确定了江觉厌的身份,“请问,您问这个干什么?”   “他半夜蹦迪,吵得我一夜都没睡好。”江觉厌面不改色,“突然多了这么一个邻居,我来问问。”   “可是2202的业主不是最近搬来的啊,”保安迟疑地道,“他在这里住了好久了。”   他猜错了?   江觉厌挑眉,谢余难道不是故意搬到这里的?   “2202的业主在这里住了五六年了,风评一直很好。昨天的事情可能是有什么误会,需要我们帮您协调一下吗?”   五六年?   江觉厌一顿,他搬来这个小区住,也就是五六年前的事。   他不动声色地问:“五六年?可是我之前在这住的时候,可不记得隔壁有人住。”   “一直有啊,”保安显然在这里干了很久,回忆道,“2202的业主我印象很深刻,不过他才来的前两年确实不怎么过来住,倒是后来,开始在这里常住了。”   “……这样啊。”江觉厌心不在焉地应道,半晌回过神,谢过保安开车离开了。   但是开车刚出了小区,他还是不由得把车停在了路边,趴在方向盘上发起了呆。   江觉厌是六年前搬来这个小区的,在这里住了两年然后出国,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谢余差不多也是六年前搬过来,搬来的前两年不怎么住,倒是后面,开始在这里常住了。   恰好和他避开了。   谢余是什么意思?   江觉厌记得,那个时候谢余的工作室应该刚刚起步,应该没有闲钱随便买套房子空着吧?   那是为什么?为了他?   为了江觉厌搬过来,却不敢在这里久住,直到江觉厌走了,才常年在这里待着。   江觉厌回味了半天,突然被气笑了。   谢余,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想了半天,实在想不透的江觉厌启动车子,冷笑着离开这里。   总有一天,他要打开谢余的脑子瞧瞧,看看谢余到底给他留下了多少“惊喜”。   .   接下来的一段时候,江觉厌过得格外顺风顺水,尤其是回到住处的时候,总能恰好遇到谢余,然后又被谢余邀请吃饭。   各式各样,但无一例外,都很符合挑剔的江觉厌的口味,以至于吃了几天后,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胖了。   他下意识地掐了下自己的腰,发现一如既往地纤细柔韧,才满意地放下手,转而思考起另一个问题。   谢余怎么不装了?   他不是一直秉承着偷偷摸摸的原则吗?   谢余这么搞,每天又是刻意碰见又是请吃饭,除非是傻子,谁都知道他不对劲吧?   江觉厌向后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抵着下巴想,难道谢余终于学聪明了,知道主动追求他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   “江总?”   助理看着心不在焉的老板,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嗯?”江觉厌下意识应了声,随即反应过来,轻咳一声,“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下午再说。”   他看了看时间,随手拿起旁边的西装外套,直接下班。   旁边助理看着江觉厌离开的背影,觉得果然有哪里不对。   江总虽然不是天天加班的工作狂,但也向来讲究速战速决,中午从来不会离开公司,比起午休,江总更喜欢晚上提前下班。   但这段时间,江总却和往常不一样了,不仅工作时有时候会走神,每天到了中午还会按点下班,从来不会多留一秒。   比如现在。   难道……恋爱了?   可江总这样的人,就算恋爱了也应该是游刃有余自由自在,怎么会是这样时不时惦记的表现?   助理深深地疑惑了,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摇摇头,离开了办公室。   .   江觉厌刚出了办公大楼,还在思考谢余今天中午会做什么菜。   昨天他说想吃鱼了,那么今天应该会有一道鱼,清蒸?还是酱烧?   嗯,谢余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江觉厌的笑容变得若有深意,正准备开车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激动的喊声。   “觉厌!” 第156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三十八)   江觉厌不需要回头, 就知道身后的那个蠢货是谁。   会一直自作主张叫他“觉厌”的,显然只有冉楚。   果然,就在江觉厌想这些的时候,冉楚已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   他看上去很不好, 变得憔悴了许多, 但显然有细心打扮过, 颇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但这显然对江觉厌无效, 他看着冉楚, 只觉得厌烦。   “我这几天都没见着你, 你一直都没有回湖心别墅。”冉楚泪涟涟地说着,“我知道你是嫌我烦了, 我也不想缠着你。”   “可是觉厌, 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只能来求你了。除了你, 没有人会帮我了。”   难道我就会帮你?江觉厌挑眉,恶劣地想, 冉楚还真有些自以为是。   他正准备开口, 打断冉楚的幻想,但在那之前,冉楚已经抢先一步,忍辱负重地喊道:“觉厌,我是入海流。”   “我就是那个三年以来,从来没有忘记和你发早安晚安,提醒你加衣带伞,陪你聊天解闷的入海流。”冉楚面露苦楚之色,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把我删了,可能是我太多事了你不喜欢, 也可能是其它原因,让你讨厌我了。所以后来在现实里遇见你,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本来准备一辈子都不提起这个事,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了,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那么做。但是现在求求你,哪怕你认为我是挟恩图报也好,恬不知耻也好,我只求求你,求求你能够帮帮我,不要让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消失。”   冉楚楚楚可怜地看着江觉厌,希冀他能够出现不一样的表情,能够伸出手帮帮自己。   哪怕江觉厌不把入海流放在心上,但是自己那么说了,他也会有一瞬间的动容吧?只要有一点就好,有一点,他就可以借此机会撬开江觉厌心的大门。   他就这样看着江觉厌,眼里满溢着深深的期望。   但冉楚注定要失望了。   “如果不会成语的话,可以不用的。”江觉厌挑眉,笑容讽刺而又锐利,“挟恩图报?你对我有什么恩吗?”   要是谢余说这话,看在谢余从小到大给他做饭洗衣,兢兢业业当个田螺姑娘的份上,江觉厌也不是不可以让他挟这个“恩”。   但冉楚?   他是对他自己,还是对江觉厌存在多深的误解,会认为江觉厌会为此帮他?   “觉——”   “冉楚,与其对我纠缠不休,不如好好想想,你怎么保留下一些财产,省得到时候法院来查封的时候,你要流落街头了。”江觉厌看着惨白着一张脸的冉楚,漫不经心地往他的心里狠狠捅着刀子。   果然,听完他的话,冉楚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怨恨嫉妒地看着江觉厌离去。   他不甘心,不甘心这一辈子再次变成一个普通人。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为什么要让他穿越?让他穿越了,为什么又不把他想要的一切给他?   难道他穿越的意义,就是得到又失去吗?就是让这些高高在上的主角嘲讽他吗?   让他拿着剧本穿越到这里,不就是让他成为新的主角吗?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在最后收回这一切?   他不甘心!   肯定还有办法的,还有办法的,冉楚喃喃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对,他记得那些人讨论的时候提过,就是快要阖家团圆的时候,谢余那个杀人犯父亲上了节目,让谢余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剧情里,是江觉厌陪着谢余走过了一切,但没关系,之后变成他的。   只要等到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   冉楚在想什么,江觉厌并不知道,只是他还没走几步,就再次被人叫住了。   “江觉厌。”   谢余就站在拐角处,不知道来了多久,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江觉厌的第一反应就是紧张,随后反应过来,紧张个鬼!   他为什么要紧张?就算谢余看到了又怎么样?他和谢余现在是什么关系,他要在意谢余会不会误会?   再说了,他刚刚和冉楚离得那么远,就算谢余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不至于想象力那么丰富会误会吧?   想到这里,江觉厌就更加从容了,走到他跟前道:“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刚好要来这边工作,就把午饭一起带过来了,免得你还要再跑一趟。”谢余解释道。   看来他的午饭没跑。   江觉厌的笑容不由愉悦了几分,看了看谢余空荡荡的手,“我的午饭呢?”   “在车里,我没带下来。”   江觉厌点点头,和谢余一起上了车。车后的空间很大,像一个小包厢,谢余打开保温饭盒,把菜一道道放在中间的小桌子上。   果然,有一道清蒸鲈鱼。   江觉厌的目光放在那道清蒸鲈鱼上,不由哼笑了一声。   算谢余聪明。   旁边,谢余已经给他递过湿巾擦手,又把碗筷递过去,贴心得不像话。   看着谢余垂目体贴的样子,江觉厌心中一动,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空余时间很多吗?每天这么做饭,很耗费时间吧。”   他的目光轻轻偏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谢余的表情。   谢余做了快半个月的饭了,有什么目的也该展露出来了吧?   “并没有用多少时间,”谢余淡淡地道,“材料都是让人准备好的,我只要做就可以了。”   听到这个答案,江觉厌默默握紧了筷子:谢余这个榆木——   “而且,我喜欢给你做饭。”谢余垂首,替他盛了一碗汤,然后坦然地看过去,“就像以前一样。”   他深黑的眼看着江觉厌时,总让江觉厌有一种错觉,就是那双眼里只能够容下他。   谢余还真是学聪明了。   江觉厌嘴角的笑意加深,凑过去轻声道:“谢余,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对我还旧情绵绵呢。”   他凑过去的时候,因为角度的原因,本就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衫,露出了精致的锁骨,还有一片白皙如玉的肌肤,蛊惑着人去犯罪。而偏偏他还那么笑着,侬丽的丹凤眼似乎藏着缱绻的情思,似有若无地撩拨着谢余。   江觉厌从来知道自己的魅力。   谢余看着他,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江觉厌的笑意更深了。   谢余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是的。”   不由自主的,江觉厌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他看着专注望着他的谢余,想起了这段时间因为谢余生的气,想了想,故意道:“可是,我好像还喜欢冉楚怎么办?”   “没关系。”谢余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里酝酿着什么,语气不容置疑,“过段时间,他会来到你身边的。”   来到我身边——   江觉厌的笑容一滞,“什么意思?”   “冉楚他离不了富裕的生活,没了冉家,他迟早会再找一个人来维持他的欲望。”谢余慢慢地道,“他不值得你付出太多,但到时不需要多久,他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江觉厌的笑容逐渐消失,看着谢余淡淡地道,“我还以为你是在追求我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没有误会,我是在追求你。”谢余全神贯注地看着他,“这和冉楚会来到你身边,不冲突。”   “什么意思?”江觉厌冷着脸问。   “你没有那么喜欢冉楚,冉楚也不值得你的全心全意。”谢余全神贯注地看着江觉厌,压低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意味,像是引诱水手走向死亡海洋的塞壬,“所以江江,要不要试着接受我。”   江觉厌反应了许久,才知道谢余是什么意思。   三人行?   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从冉楚变成了他江觉厌?   他气笑了,谢余啊谢余,你可真聪明。   你、怎、么、就、那、么、聪、明! 第157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三十九)   江觉厌咬牙切齿地看着谢余, 不自觉地联系到了剧情里的结局。   他在心里对系统冷笑,“看来我们都误会了。”   1551:【啊?】   江觉厌森然地道:“谢余不是喜欢冉楚,也不是喜欢我,他只是有绿帽癖而已。”   “他就是一个性观念奇葩的变态!”   【不不不,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江觉厌语气冰冷, “你给的剧情里不就是说, 他是先围观我和冉楚上完床后又继续的吗?”   【这, 这……】   “还有现在, 我没有那么喜欢冉楚了, 是看我接受不了以冉楚为中心的三人行,所以决定另辟蹊径, 把三人行的主角改成我了?”江觉厌怒气冲冲地道。   “他谢余把我江觉厌当成什么了!”   感觉到宿主的怒火, 1551缩了缩脖子,小声宽慰:【……宿主, 白月光的脑子可能确实有问题,但是, 但是他应该不是有那种癖好。】   【我还是觉得, 他喜欢你,你看他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看着你眼珠子都不带动的。】   气急的江觉厌回过神,谢余却是在看着他,哪怕他一直没说话,谢余的眼睛也从未自他身上移开过。   现在看到江觉厌似乎从思考中回过神,他主动开口:“江江?”   “你叫我江江?”江觉厌冷然地道,“怎么, 我还以为你现在只会叫我江觉厌,或者江总。”   “……你要是不喜欢, 那我以后不叫了。”   江觉厌:!!!   气到极处,江觉厌反而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开心,语气轻柔无比,“谢总的提议好像不错。”   “只是,我为什么要选你呢?”江觉厌似笑非笑地道,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谢余冷峻的面容,最后停留在他的下巴上,轻佻地挑起。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谢余一直沉默地看着他,在江觉厌挑起他的下巴时,也顺从地抬起头,既不见不甘,也不见愤怒。   就好像是一块立在那里亘古不变的石头。   江觉厌笑得更开心了,一字一顿地道:“就算冉楚不值得我的一心一意,我也大可找其他人,为什么一定要找你?”   “你谢余,有比其他人好很多吗?”   “我会证明的。”谢余伸出手,握住那只微凉的手,在上面留下温柔的一吻。   他的声音不高,在寂静的车内却很清晰,像是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份诱哄的色彩,“我会像你证明,你会需要我在你身边的。”   江觉厌冷冷地看着他,不过不久,又继续笑起来,“好啊,我很期待。”   “我很期待,你能够做出什么来让我接受你。”   江觉厌抽回被谢余握住的手,坐回原来的位置,笑意盈盈地看着谢余。   谢余敛下神色,从容地替他夹了一筷子菜,幸好车里开着暖气,让这些饭菜不至于变凉。   但江觉厌仍旧觉得,这些菜失了味道。   兴致缺缺地吃了点东西,江觉厌起身,就准备离开。   旁边谢余伸出手护住他,体贴地提醒,“小心头。”   江觉厌回首看他,蓦地一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余,我拭目以待。”   “我会的。”谢余不见丝毫抗拒地应下,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答应什么确定的事情。   江觉厌面上依旧笑吟吟的,转身下了车,脸上的笑意却瞬间消失了,反而冷得吓人。   很好,谢余,很好。   他倒要看看,谢余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   谢余坐在轿车里,静静地看着江觉厌的背影离去。   直到江觉厌的背影消失,他才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   他在剖析自己的心。   谢余面无表情地想,江觉厌赞同他的提议时,自己竟然有一瞬间的失落。   这是一个很错误的情绪,需要改正。   江觉厌不会需要一个扭曲变态的爱人,但他未必不需要一条乖巧听话的狗。   两个人的关系太亲密了,那是两个人都独属于对方,容不下任何一个其他存在的关系。   亲密到谢余确定,他总会有一天,在这种可以独占江觉厌的美好幻想中,滋生出更加恐怖的欲望,做出更多江觉厌无法接受的事情。   就像八年前他做的那样。   毕竟,谢余从来没有改过自新,他只是学会了伪装而已。   而这种伪装,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中,迟早会被他心中张牙舞爪的欲望主动捅破。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江觉厌再次离开他。   但三个人,或者更多人的关系不会。   江觉厌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就不会太在意,他周围有一只卑劣的虫子。   而谢余则可以全心全意地看着江觉厌,只需要追随着他的身影,不必担心有一天江觉厌会因他而痛苦。   这样会很安全。   江觉厌属于他自己,而谢余则独属于江觉厌。   这就是谢余最大的目标。   .   回到公司的江觉厌摔门走进了办公室,旁边过来的助理吓了一跳,偷偷看着他的脸色。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现在没心情。”   江觉厌不冷不热地道,助理连忙点头,迅速抱着文件消失。   只是助理还是忍不住八卦地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走的时候还一脸心情很好的江总,回来时彻底变了天。   而且今天江总回来的还很早,之前几天都是下午快上班时踩点过来诶。   不会是真的恋爱了吧?那现在是,失恋了?   八卦的助理并不知道,他的老板并没有失恋,只是差点被动享受了“齐人之福”。   换个人可能会开心?   江觉厌冷笑着想,毕竟像谢余这样温柔大度的恋——追求者可不多见。   还能接受喜欢的人有另一个人,不仅不会吃醋,估计他要是提出来,谢余还会体贴地把冉楚准备好,送到他床上吧?   他是不是还要谢谢谢余?最后做一个虽然万花丛中过,但永远记得自己还有一个类似“正房”存在的谢余?   这算什么?   谢余以为他是古代的皇帝吗?   【会,会不会是白月光比较自卑?】1551小心翼翼地开口,【比如,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宿主,所以就——】   “他自卑?”江觉厌冷笑,“他那是自卑吗?他那是自负。”   “整天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猜到了一切,背地里搞东搞西一看就没闲着。”   “他但凡有一丝不确定,就不能张嘴问问我,我是怎么想的吗?”   江觉厌怒气冲冲地道,“你以为他是自卑?他其实是自负到了极点,坚定地认为自己想的一定没错。”   “就是个傻子!”   江觉厌咬牙切齿地道,“你等着,我迟早要搞明白,谢余那个混蛋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的心里盈满了怒火,整个办公室都充满了低气压,在宿主意识里毫无障碍感受到那股愤怒的1551瑟瑟发抖,决定装个鹌鹑再也不说话。   至于白月光,他自己惹下的祸当然要自己承担……   江觉厌正磨刀霍霍地准备怎么收拾谢余,恰巧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不耐地瞥了一眼,正准备继续研究如何料理谢余,目光却突然停住了。   【成天娱乐梁集:江总最近有时间吗?上次的晚宴还没和江总聊尽兴,不知道江总愿不愿意赏脸,给我一个请您吃饭的机会。】   江觉厌的目光一顿,慢慢回忆起了晚宴那天,被谢余拦下的那杯蜂蜜水。   他若有所思地抵着下巴想了想,当时谢余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对。   当时他还以为,是因为冉楚,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另一个原因。   谢余是在吃醋?从他那张脸上看见不一样的表情,可真难得。   只是,他不怎么吃冉楚的醋,倒吃这个自己只见过一两面的梁集的醋?   不过,虽然不知道谢余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但也不是不可以利用……   江觉厌的目光闪了闪,把玩着手机,有了一个想法。   他纤长的手指划开屏幕,第一次选择回复。   【可以,就今天晚上,地点我定,之后发你。】 第158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四十)   梁集按照江觉厌给的地址, 提前来到餐厅做好了准备。   梁集的心情很愉快,他本以为要请这位鼎鼎大名的江总吃饭会很难,毕竟梁集之前也在国外时就听说,这位江总有多么难搞, 又有多少追求者铩羽而归。   但江觉厌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甚至没有多说, 就直接扔了个地址, 这让梁集不可思议的同时, 又生出一点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过, 梁集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好好表现,不管江觉厌是什么打算, 他都要趁此机会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加深一下双方的了解。   他看向旁边准备好的玫瑰花,不多, 只有小小的一束,但每一枝都是精挑细选过, 只管看着, 就好像闻到了玫瑰的芬芳。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送大束的花很不合时宜,只会让人反感,但这样精致的一束,既能够留下深刻的印象,又不会被毫不留情地拒绝。   梁集看了下时间,开始时刻注意着餐厅门口的动静。果然,在约定时间前五分钟, 终于有一个他梦寐以求的身影出现。   梁集的笑容更加迷人了,他趁势起身, 站起来之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下旁边玻璃倒映出自己的样子。   休闲又不失优雅,谦逊又不失稳重,很好。   梁集满意地笑了笑,先江觉厌一步拉开对面的椅子,“江总,请坐。”   江觉厌随意地点点头,直接坐下,“你来很久了?”   “并没有多久,我也才刚到。”梁集拿起一旁准备好的玫瑰花束,含蓄温柔地献上,“路上碰到有人卖玫瑰,本不准备买,但这花开得实在好,我又想到了江总,就想这样的玫瑰才配与你相衬,就借此机会买了一束。”   江觉厌漫不经心地看过去,确实是不错的玫瑰花,他随手接过,在手里翻看了几下,心中不自觉地回想起,谢余还从来没送过他玫瑰花。   果然谢余就是个傻子、混蛋!   江觉厌在心里骂骂咧咧,对手里的花也没了兴趣,顺手放到一旁,目光移到了对面的梁集身上。   梁集一直观察着江觉厌的动作,发现他只是随意看了看就把花放下,不由感到失望,但心中其实并不怎么意外,他也并不准备靠一束花就打动这位难搞的江总。   梁集清清嗓子,正准备在江觉厌的目光下说些什么,最好能够体现他谦逊又不失风趣的性格,在江觉厌心里留下较深的印象,但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江觉厌并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的意思,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你帮我一个忙,接下来一年,江氏的合作同等条件下,我优先考虑你。”   梁集的笑容不由一滞,“江总这是什么意思?”   “你几次三番约我,不就是为了改变你在梁家的处境吗?”江觉厌轻敲了下桌子,轻描淡写地道,“我给你的这些,足够让你从被放逐的边缘位置,重回梁家的权力中心。”   梁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更加警惕、更加慎重地看向对面的江觉厌。   不错,他追求江觉厌,并不是简单的被美人所惑,而是为了更为复杂的权力。   “看来江总对我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梁集谨慎地道。   江觉厌轻挑下眉,“这点事情也不难查。”   梁集彻底没了话,不错,他在梁家的处境很差。   梁父有三任妻子,三任妻子都给他生了个儿子,梁集的母亲是第二任,既比不上陪梁父白手起家的原配,更比不上被梁父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真爱现任。   连带着梁集这个儿子,都在梁家不受重视,甚至早早地在现任继母的撺掇下,和他那个大哥一起被发配到了国外。   也就是今年,他想办法在国外的子公司搞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差错,才能够借此灰溜溜地滚回国内。   但回来是回来了,不受重视依旧是不受重视。   梁集想要摆脱这样的局面。   他看着对面的江觉厌,面露苦笑:“江总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毕竟,我其实真的也很喜欢你。”   江觉厌对他后一句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你眼里的欲望遮挡不住。”   说完,他不再给梁集询问的时间,看了下手表,“我给你五分钟,你考虑一下,不行我就找别人了。”   “不需要考虑。”他话音刚落,梁集就果断地开口,他看出江觉厌不是喜欢那些试探暧昧的性格,于是变得坦率直接,“不会有江总更好的机会了。”   江觉厌点点头,虽然他不缺人,但那么快搞定,他还是面露几分轻松。   梁集看向对面的江觉厌,他的美丽自然不必再提,而更让人心生向往的是,他还代表着无数人可望不可即的地位和金钱。   一个美人不仅拥有顶尖的美貌,还拥有顶尖的权力,那他就足以俘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   江觉厌就是这样的人。   梁集刚才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渴求从江觉厌那里获得一些东西,但同样也想获得美人的垂青。   只是可惜……   梁集最后一次心生怅惘,随后打起精神,以一种专业的态度面对他的“老板”。   比起江觉厌已经永远都不会到来的垂青,他还是先握住眼前已经送上门的好处吧。   “江总需要我做什么?”梁集好奇地问。   “……陪我吃饭,送我回家,随叫随到?”江觉厌不确定地说着,半晌摇摇头,“等我想到了再加,放心,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   梁集不知道江觉厌是什么目的,纵使因为他的话而起了轻飘飘的心思,也在那双丹凤眼斜斜地看过来时冷静下来。   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开玩笑道:“放心江总,哪怕会有生命危险,我也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生命危险?”   江觉厌沉吟一声,“……应该不会。”   谢余应该还没有变态到那个地步吧?   梁集喝茶的动作一顿,什么是应该不会?   他看向对面不确定的江觉厌,突然有了一种自己上了贼船的错觉。   但这时候,也没有梁集反悔的机会了,更何况就算真的有生命危险,他也不会把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拒之门外。   “那江总,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梁集敬业地问。   “陪我吃完两个小时的饭,然后……”江觉厌想了想,“去酒吧,玩到半夜,送我回家。”   于是接下来,梁集只好陪江觉厌硬生生把这顿让他食不下咽的饭吃满两小时,然后在江觉厌的吩咐下,带他去了一家酒吧。   是上次冉楚中药、也是原非露馅的那间酒吧。   江觉厌撑着下巴想,看原非的样子,应该对这里很熟,估计没少和冉楚在这里厮混,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原非如果遇见他,会聪明体贴地汇报给谢余吧……   梁集看着沉思的江觉厌,识趣地没有多加打扰。只不过明明身在酒吧,他却只能滴酒不沾,因为他待会还要送江觉厌回家,只能尴尬得坐在那里。   到了半夜,闲着没事刷手机的江觉厌终于玩够了,起身准备离开,梁集连忙跟上。   江觉厌看着他的样子,沉吟一下,在梁集疑惑的目光下,顺手拿起旁边的酒,泼在了他的西装上。   梁集:???   “行了,走吧。”江觉厌满意了,“你去开车。”   一头雾水的梁集只好乖乖地离开,开车送江觉厌回家。   只是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江觉厌并没有下车,反而淡淡地道:“待会你送我上去,按照你之前的样子表现。”   梁集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之前?”   “还用我教你吗?”江觉厌挑眉问。   梁集立刻识趣地应道:“我知道了,江总。”   江觉厌点点头,上下打量着他,“上衣的扣子解开两颗。”   梁集迟疑了一下,现在车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天还黑——他正这么想着,就看到了江觉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立刻激灵一下,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都消失了,只知道乖乖照做。   江觉厌挑剔地看着,嗯,衣服凌乱,勉强有几分样子了。   但还是不行。   他摸了摸下巴,不太满意地道:“把你的嘴唇揉红,最好有个口子,要像咬得那样。”   梁集:……   梁集这次不敢再犹豫了,乖乖照做。只是揉红简单,弄个口子让他犯了难。不过最后梁集还是狠狠心,咬住嘴唇加大力气,确定留下了一个见血的齿痕。   江觉厌看着他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这回差不多了。   他低下头,慢条斯理地伸出手,用手背使劲摩擦了几下,确定镜子里的自己嘴唇殷红似血,才心情很好地道:“走吧。”   “对了,”江觉厌的动作一顿,想起了什么,“把你的玫瑰带上。”   我的玫瑰?   梁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从车后座把被人随手扔在那里的玫瑰拿出来,玫瑰的花瓣因为不珍惜地对待掉了好几瓣,但好在看上去还很娇嫩鲜艳。   梁集拿起玫瑰花,连忙跟上,看着前面的江觉厌,觉得自己隐隐猜到了什么。   不会吧,这又不是电视剧,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在心里八卦地想着,站在前面的江觉厌却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眼前的高楼,确定22楼的灯亮着,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谢余,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等到梁集走到他身边,江觉厌顺势和他凑在一起,胳膊状似亲密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压低了声音的样子像极了窃窃私语。   “你接下来知道该怎么做吧?”   大概猜到江觉厌在搞什么的梁集,苦笑着点点头,主动伸出手虚虚揽住他的肩。   江觉厌更加满意了,梁集的心里却充满了嫉妒和好奇,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能够让这样的美人动心。   在楼下又和梁集多站了一会儿,确定楼上的人要是想看绝对看到了,江觉厌才和梁集“亲昵”地并肩而行,一起往楼上走去。   22楼很快就到了,出电梯的时候,江觉厌不动声色地加大了脚步声,到了门口也没急着进去,靠在墙上和附身凑过来的梁集,笑意盈盈地说着话。   他嘴角的笑意轻佻而又暧昧,丹凤眼懒散地看着梁集,纤细修长的手亲昵地搭着梁集的脖子,时不时地凑过去,轻声说着什么。   咔嚓——   江觉厌的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加紧手上的力道,让梁集凑得更近些。   旁边的门开了,谢余就站在那里,深黑的眼里不见一丝光,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第159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四十一)   走廊里, 侬艳绮丽的美人懒散地靠在墙上,纤长的手指搭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丹凤眼多情似水,似有若无地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像是在撩拨什么。而他对面容颜俊秀的男人衣服凌乱, 一双眼里满是惊艳, 此时正靠近美人说什么, 引得他低低地笑起来。   他们就在走廊里旁若无人的亲密, 直到隔壁开门的声音传过来好一会儿, 才像是终于注意到旁边有人。   江觉厌懒散地看过去,漫不经心地道:“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谢余平静地说, 目光移到旁边的另一个人身上,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梁总。”   梁集的表情一僵,总觉得背后发冷,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住在江觉厌隔壁的人是这位谢总。   怪不得上次在晚宴, 谢余会突然出现打断了他和江觉厌的相处……   梁集恍然明白了什么, 但眼前的情况不容他再想下去,于是梁集清清嗓子,顺势站直身子,面对谢余谦逊地开口:“我可当不起谢总的这一声梁总,谢总叫我梁集就好。”   他说完,随后又像是很好奇一样问道:“原来谢总和江总是邻居吗?”   谢余第一次无礼地没有回答别人的问题,自下而上慢慢打量着梁集。   从梁集手里拿着的那一束精巧的玫瑰花,到他被酒液浸透的西装, 再到他凌乱的衬衣,最后落在梁集的脸上。   那上面的齿印还没有结痂, 仍有血迹在渗出,一看就是刚留下不久。   又或者说,就在五分钟之前,楼下停着的那辆轿车里。   梁集不动声色地紧绷了身体,背后直冒冷汗。   谢余久久没有回答,江觉厌突然一笑,慵懒地开口了,“算是暂时的邻居吧。”   “好了,你先回去吧,辛苦你送我回来了。”他挪过目光,看向梁集笑吟吟地道。   接收到江觉厌的暗示,梁集识趣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道:“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可以和江总再聚。”   “我想起你的时候。”   “那江总什么时候能够想起我?”梁集立刻乘胜追击。   江觉厌的笑意加深,顺手挑起梁集的下巴,像是对待什么听话的小狗,难得耐心地哄道:“这个星期。”   从江觉厌嘴里得到了一个准确的答案,梁集终于“满足”了,但仍旧凑到江觉厌跟前状似亲昵地厮磨了好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然而过了拐角处,梁集的脚步才一改之前的犹豫不舍,飞快地走向电梯,额头布满了冷汗。   直到终于进了电梯,梁集才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他又想起了从始至终从容淡定的江觉厌,心里不由生出了佩服之感,该说不愧是声明远播的江总吗?   梁集摇摇头,他倒是没想到,江总和谢总竟然是那种关系,这要是传出去,多少仰慕者要为此哭瞎了眼啊。   不过,其实那两个人在一起应该很配。就是——   梁集不动声色地摸摸后背,发现那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想起接下来很可能还要掺和进去,甚至主动制造这样的修罗场,就心里发凉。   ……应该不需要多久吧,江总是为了谢总,谢总也明显对江总有意,应该没有多少他出场的机会了吧?   梁集真心实意地祈祷着,最后他们明天就在一起,自己可以顺顺利利地拿到江总的承诺,双方都能完美大结局。   最好不要让他这个路人有太多的戏份。   .   而此时,只剩下了两个人的走廊里。   江觉厌收回注视梁集离去的目光,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再看向谢余,“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虽然在问,但也没等谢余回答,已经自顾自地开始开门,半点眼神余光都没有分给谢余。   谢余敛下眉,平静地道:“没事了,走廊里冷,你先进屋吧。我先去煮点醒酒茶,等会给你送过来。”   江觉厌没回答,静谧的走廊里,响起了一道清晰的关门声。   谢余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自己的住处,路过餐厅的时候,上面原本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已经失了温度,凝结出了一层恶心的白色油脂。   谢余没去看,平静地走到厨房,开火加水,没有一丝波动。   他静静地等待醒酒茶煮好,目光一直没有从沸腾的水面离开过。直到茶煮得差不多了,才伸出手,把醒酒茶倒出来,放进白瓷碗里。   到了隔壁,他轻轻敲门,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谢余顿了一下,目光下移,放到了门把手上。   他伸手拧住,意料之外的,门开了。   江觉厌总是照顾不好自己,谢余想,这样很危险。   他端着醒酒茶走进屋里,在沙发上看到了闭目躺在那里的江觉厌,似乎已经睡着了,哪怕他进来了,也没有睁眼。   谢余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唇上,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上面的殷红已经散去,但谢余仍旧觉得格外刺眼。   他克制不住地伸出手,想要狠狠摩挲那柔软的唇瓣,将另一个人的痕迹抹去,他的手也几乎要触及到了,谢余能够感觉到江觉厌的呼吸熏染上了他冰冷的手,唇瓣也随着呼吸微微张开,引诱着他去触碰。   他想要去触碰。   他可以去触碰。   但是——   谢余缓缓地收回手,他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时,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江江,起来喝点醒酒茶再睡。”他再次伸出手,不过这一次,是轻柔地推了推江觉厌,“不然会头疼的。”   过了一会儿,江觉厌蹙着眉,慢慢睁开眼,语气很冲地道:“你来干嘛?”   “喝点醒酒茶。”谢余压低了声音,耐心地哄道,“很快的,喝完会舒服很多。”   江觉厌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发冷,过了好久,才伸手接过那碗醒酒茶。   嗯?   江觉厌心中一动,再次抿了一口。   咸涩的味道在嘴里充盈,很难喝,难喝到江觉厌原本烦躁昏沉的大脑一下子就精神了。   他眼里的郁气终于散开,似笑非笑地看向从始至终好像都很平静的谢余。   江觉厌慢慢喝着醒酒茶,喝到一半的时候,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这是什么醒酒茶?”   “山楂橘皮茶,怎么了?”谢余不明所以,山楂和橘皮的味道很明显,江觉厌应该不会尝不出来才对。   “放糖了吗?”江觉厌用勺子搅着醒酒茶慢条斯理地开口。   “放了,两勺。”谢余紧蹙着眉,“是放少了吗?很酸?”   “那倒没有。”   江觉厌看上去心情很好,只是眼神格外意味深长,“你的手艺还挺好。”   谢余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仍旧敏锐地感觉到不对,但江觉厌不等谢余发问,随手把空空如也的白瓷碗放在了茶几上,斜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道,“去给我倒杯水。”   咸死了。   总有一天他要让谢余尝尝,放了两勺盐的醒酒茶是什么滋味。   谢余很快倒好水过来,温度适中,江觉厌顺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因为喝得太快,溢出的水珠浸湿了他的唇,红润润的,让人忍不住想亲上去。   谢余的目光不自觉地放在了那双唇上,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嘴里的咸涩问道终于散去,江觉厌舒了口气,顺手把水杯递给谢余。   谢余接过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江觉厌的目光一动,抬头看向谢余。   他察觉到了谢余的目光落在了哪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松开握着杯子的手,慵懒地往后靠在沙发上,在谢余的目光下,状似无意地舔了舔唇上的水迹。   江觉厌深谙如何撩拨谢余。   谢余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屈膝半跪在另一半沙发上,附身专注地看着江觉厌。   “江江,我可以亲你吗?”他嗓音干涩地问。   “你不是说,不会叫我不喜欢的称呼吗?”江觉厌答非所问,似笑非笑地开口。   “……你没有那么不喜欢。”   “你凭什么这么说?”江觉厌好像很好奇一样,意味深长地道,“谢余,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负?”   谢余没有答话,他像是察觉到了江觉厌的默许,靠得更近了。   近到他们两个人的呼吸相缠,眼里都只能倒映下对方,近到比刚才江觉厌和梁集更亲昵,更密不可分。   关在谢余心里的野兽终于忍不住了。   他克制地吻上江觉厌红润的唇,却又在真正接触的那一刻,凶狠地撕咬起来。   他仔细地舔舐着江觉厌的唇瓣,确定没有遗漏,才又撬开唇瓣,往江觉厌的口腔里扫荡,不放过每一处,像是要把这里原本被人留下的痕迹彻底散去,再深深地留下他的记号。   江觉厌不自觉地呜咽一声,更多的呻/吟却在口水色/情的吞咽声中消失,只留下一缕银丝从江觉厌被迫张开的嘴角缓缓滑落。   谢余真的亲得很凶。   谢余的手扣在江觉厌的后脑勺上,迫使他只能仰着头,无力地接受前往更深处的侵占,像是连呼吸都要被掠夺。   江觉厌的手在谢余不动声色地动作下,无力地搭上他的脖颈,丹凤眼里盈满了雾气,断断续续地生气。   混蛋谢余,改属狗了吗?   明明这一次并没有被咬破嘴唇,但江觉厌仍旧觉得唇瓣一阵刺痛,足以可见谢余吻得有多用力,多激烈。   很快,江觉厌就沉浸在这个让他缺氧的吻里,再也想不起其它。   吻到最后,谢余目光暗沉地看着眼神迷蒙的江觉厌,不动声色地加大了力度。   他想起了梁集嘴上的齿痕。   江觉厌也会这么激烈的亲吻另一个人吗?   谢余收紧了手,在江觉厌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珍重而又凶狠地,咬破了他的唇瓣。   “呜!”   江觉厌吃痛的声音响起,属于鲜血的铁锈味在两个人的口腔里蔓延。   江觉厌气恼地瞪着谢余,果然改属狗了。   咬之前就不能先和他说一声吗?   谢余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在那个血腥味的吻后,他像是安抚一样,慢慢舔过唇瓣上属于他的齿印,珍惜而又缱绻。随后的亲吻也变得细水流长,不再激烈到让江觉厌觉得大脑缺氧。   江觉厌也慢慢忘了生气,懒洋洋地搂着谢余,享受这个温柔的吻。   哼,谢余。   我还以为你真能忍住呢。   他揽着谢余脖子的手不动声色地掐了掐,在谢余疑惑而又纵容的目光中,遗憾地想,刚才忘了让梁集把那束玫瑰花留下了。   不过,算了。   第一朵玫瑰花,他还是想收谢余送的。 第160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四十二)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亲到最后, 江觉厌被吮吸得舌根都开始发麻,嘴也无力地张着,要不是谢余温柔而强硬地支撑,江觉厌早就疲惫地合上唇了。   但谢余显然没有这个自觉, 还有继续亲下去的趋势。   最后还是江觉厌实在生气了, 伸出手捏住他的耳朵, 故意暧昧又亲密地摩挲。   谢余身体一僵, 呼吸的频率更急促了, 但嘴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还有继续往深处的趋势。   江觉厌觉得让他再继续下去,自己的嘴就真的合不上了。   被亲到合不上嘴……如果真的因为这个理由去医院, 他一定要杀了谢余。   江觉厌面无表情地想, 加大力度,拧。   这回谢余终于反应过来, 大概明白江觉厌不是在故意撩拨,于是终于舍得暂时离开江觉厌的口腔, 但仍旧抵着他的唇, 说话时的震动毫无保留地顺着相抵的唇传递给江觉厌。   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江觉厌气笑了,他看着谢余,很想问他是故意的吧?   但看着谢余神色如常,江觉厌只好不耐地推了推他,并没有说话。   谢余一顿,顺势往后退了半个身子,从和江觉厌耳鬓厮磨的亲密无间,到可以再容纳一个人的距离。   江觉厌并不想说话, 他现在只想闭着嘴,最好不要让他做任何需要张嘴的事, 但他一看谢余的样子,就明白这个混蛋又在自以为是地想些什么了。   为了不让自己今天晚上的努力付之东流,江觉厌只好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开口:“给我拿个镜子。”   反应过来江觉厌并不是厌烦,谢余不动声色地放松了下身体,他顺从地起身,很快就拿着镜子折返回来,放到了江觉厌前面。   镜子里的人双颊泛红,漂亮的丹凤眼失去了往日里的锐利,变得柔软而又湿润,像是被人用湿热的水浸泡过一样,红肿的唇瓣微张,隐隐还能看见里面一截红润的舌尖,不自觉地透露出一种情/色的意味。   但江觉厌并没有注意这些,而是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嘴,不仅红肿了许多,上面的一层皮估计都被某个人舔了下来,尤其是上面被某人特意留下的两个明显的牙印,但现在还在隐隐发疼。   江觉厌试着合紧唇,但是上下唇瓣一触碰,就带来一股明显的刺痛,他只好继续保持着之前微张着嘴的状态,心中怒骂。   混蛋谢余是一辈子没吃饭,生怕吃了这顿没下顿,要把他活活啃了吗?   谢余显然也反应过来,抿紧唇,歉意地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江觉厌被蹂躏到不成样子的唇。   然后江觉厌就更气了,他看着谢余抿紧的薄唇,这个混蛋凭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但谢余显然不知道江觉厌在想些什么,目光集中在他红肿带着牙印的唇瓣上,拇指抵在上面,轻柔而又满足地摩挲着。   并不疼,谢余下手的动作很轻。   江觉厌的目光动了动,斜斜地看着谢余,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你很得意?”   “没有,”谢余摇摇头,凑过去在江觉厌的眼旁亲了亲,在江觉厌不自觉闭眼时,低声道,“但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被你亲到合不上嘴的样子?   江觉厌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腹诽,面上则是不动声色,漫不经心地道:“你不是说,不在意我身边有没有其他人吗?”   谢余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似笑非笑的江觉厌,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只是有些意外。”   “以为会是冉楚?”江觉厌撑着头,“所以很意外?”   谢余没有回答,侧坐在沙发上,伸出手把江觉厌揽在怀里,替他捏着脖颈。   脖颈上的力度实在舒服,江觉厌一顿,还是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他怀里,不是很心甘情愿地享受谢余的按摩服务。   谢余的力道拿捏得很好,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缓解了江觉厌一天的疲劳,舒适之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但江觉厌仍然记着自己的目的,强撑着睡意,让自己神色如常,“我回去想了想,你中午说得也不错,冉楚确实不值得我一心一意。”   “所以梁集约我的时候,我想了想,就答应下来。”说到这里,江觉厌的眼神斜斜地飘到了身后,声音里好像也带上了似有若无的笑意,“他给我的感觉不错,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了谢余,让我有了不错的体验。”   脖颈上的力道似乎重了两分,但在江觉厌明确感受之前,又恢复到了合适的力度,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江觉厌在心里啧了声,半侧过身,去看谢余的表情,笑意盈盈地道:“所以你要好好表现啊谢余,不然就要——”   他剩下的话没说出来,因为谢余俯身亲了他。   力道很轻,像是顾忌江觉厌已经伤痕累累的唇瓣,所以只是稍纵即逝。   谢余抬起头,目光平静,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   “你最后选择的人,一定会是我。”   说得正肯定。   江觉厌咬牙在心里腹诽,你要是把这份自信用在独占我身上,我也不用头疼了。   所以说,谢余果然是个混蛋!   迟早让他哭着道歉认错!   江觉厌在心里磨刀霍霍,面上却不动声色,嘴角仍旧噙着盈盈笑意,“好啊,那我等着。”   我看你能够忍到什么时候!   接下来没有人再说话,谢余按摩的手法很精湛,显然不是简单的捏捏按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江觉厌在这种舒适的揉按中,慢慢打了个哈欠。   他困倦地往后倒在熟悉的怀抱里,为那种消失了许久的温暖眷恋不已,不自觉地合上了眼。   从早上折腾到了半夜,江觉厌已经很累了。而现在,他在让他很安心的地方,睡得很熟。   察觉到怀里的人已经熟睡,谢余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变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江觉厌睡得更舒服。   房间里很静,没有任何多余的人或事,所以谢余得以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贪婪地注视着他的江江。   “江江。”   谢余嘴里喃喃道,伸出手虚虚地描摹着江觉厌的五官,一点又一点往下移。   最后停留在江觉厌肿起的唇上。   他不自觉地放上去,力道并不大,但是落在因为刚才的蹂躏而变得分外敏感的唇,还是让江觉厌不自觉地蹙紧了眉。   直到谢余没有进一步动作,江觉厌才好像慢慢习惯了唇上多出的东西,温热的吐息熏染上那根手指,甚至不自觉地探出舌头,用舌尖洇湿了指尖。   谢余心中生出卑劣的满足。   他悄无声息地收紧了怀抱,让江觉厌只能靠在他怀里,成为他的所有物。   这是阴暗的想法。   但在这寂静的房间内,只有谢余一个人清醒的时候,他不受控制地放纵了自己。   过了许久,谢余才从那种仿佛能够独占江觉厌的痴迷中慢慢醒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里涌动的疯狂又变成了一如既往的克制。   他要让江觉厌开心,为此不能放纵自己的欲望。   谢余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江觉厌揽腰抱起,抱他去了房间。   将江觉厌放在床上,谢余用热水浸湿了毛巾,替江觉厌擦拭过手脚,才从一旁拉过被子盖好,捏了捏被脚。   “晚安。”   谢余温柔地注视着床上的人,顿了一下才转过身关上灯,从卧室里离开。   离开江觉厌住处的时候,谢余站在走廊里,不自觉地回头。   他本该提醒江觉厌一件事,夜晚要记得锁门,不然会很危险。   但谢余贪婪地选择忘记,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江觉厌可以对所有人锁上门,但唯独对谢余不行;江觉厌可以不信任任何人,但不能不相信谢余。   这是谢余比起得到江觉厌的爱,更无法抑制的贪欲。   他可以不是江觉厌的爱人,但他一定要是江觉厌可以依靠、最为信赖的人。   谢余深深地看着那道门许久,才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明天他要早起给江觉厌做早餐,今晚要早点休息,不能耽误了江江的上班时间。   而离开的谢余不知道,在他离开卧室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江觉厌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刚被谢余放下不久,江觉厌就从难得的好梦中醒来,只是没有动作罢了。   他看向黑暗静谧的房间,这里已经没有了第二个人,不自觉地哼了一声。   谢余果然笨,他要是不走,自己还能醒来赶他走吗?   江觉厌在心里吐槽,半晌,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还在肿着,刺痛也隐隐传来,但江觉厌却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   他就知道。   就谢余这样,还认为自己能够忍下去?   现在他不过是和人“接吻”,谢余就把他亲成这样,以后要是做更过分的事,谢余岂不是要……   江觉厌的思绪突然一顿,半晌想了想,谢余最好赶紧开窍。   不然到时候谢余要是还敢这样折腾他,他绝对要狠狠报复回去。   江觉厌摩挲着唇瓣想着,过了一会儿睡意翻涌,才缓缓合上眼。   只是睡梦中,他无意识地向后靠了靠,像是在寻找一个怀抱。   没有被人抱住,他只好翻了个身,蹙着眉深深睡去。   偶尔,睡梦中的江觉厌会无意识地伸出手摸摸自己的嘴唇,确定是闭合着的,才放下心。   还好,还好,没有合不上嘴……   江觉厌迷迷糊糊地想,摆脱了那个去医院的噩梦,才松了一口气。   混蛋谢余,他要被留下心理阴影了!   江觉厌在睡梦中愤怒地想着。 第161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四十三)   江觉厌今天醒得有些早。   他看了看时间, 才早上六点钟,本来按照昨天睡下的时间,他要醒得更晚才对。   看来昨天睡得不错。   江觉厌不准备再睡了,起身去洗漱, 只是刷牙的时候, 又看见了他犹带红肿的唇, 和上面两个明显的牙印。   谢余果然是属狗的。   一边刷牙一边忍受着疼痛的江觉厌面无表情地想。   等到洗漱完毕, 江觉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不自觉地伸出手指描摹那两个牙印, 随后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 脸热地放下手。   都怪谢余!   离开了洗漱间, 江觉厌暂时没了其它事,谢余应该还要过会儿才来, 江觉厌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指节轻敲着桌子, 思考起接下来的“计划”。   感受着宿主意识传递过来的, 一百零八种花式气死白月光的方式,1551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宿主,你就真的不怕翻车吗?】   它总觉得按照宿主这样的搞法,迟早会阴沟里翻船。   江觉厌喝了口温水,漫不经心地道:“翻车?我能翻什么车。”   误会宿主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具有丰富理论知识的1551整理了一下措施,委婉而又慎重地表示:【比如黑化、小黑屋。】   江觉厌拿着杯子又喝了口温水, 神情一直很平静,丝毫没有为系统的话所动。   以为江觉厌不知道什么是黑化、小黑屋, 1551积极地开始解释,十分详细地从多方面论证起来,试图让宿主明白,翻车是个多么可怕的事情!   听完1551的话,江觉厌手撑着脸,露出了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表情。   “黑化?”他挑眉重复道,“你是觉得谢余现在还不够黑吗?”   【这……】1551停顿了一下,想了想继续坚持道,【虽然现在白月光还有点黑,但这样下去可能会更黑。】   【比如,把宿主你关小黑屋!】   1551故意恐吓道,但显然它的恐吓对江觉厌来说,什么用都没有。   “谢余要是真能这么做,那我还待夸夸他,总算有点长进了。”江觉厌似笑非笑地道,“只可惜,他暂时没那个脑子。”   1551茫然地“啊”了一声,觉得自白月光之后,自己也看不懂宿主的脑回路了,整个系统都陷入了迷茫不解当中,但江觉厌显然没有给它解释的意思,自顾自地啜饮着水,偶尔在手机上记录什么。   1551安静了一会儿,像是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就算宿主不怕翻车,那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那么麻烦呢?明明只要你和白月光直说,你只想两个人在一起,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啊。】   在1551眼里,宿主和白月光发生的一切明显都是误会,现在误会在宿主那里解开了,并且拿到了正确答案,却不肯把答案告诉另一个人,非要继续让误会存在两个人之间。   以1551人工智能的情商和逻辑,都不能支撑它弄明白宿主在想什么。   “答案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江觉厌平静地反问。   1551:【什么?】   “如果按照你说的做,谢余或许会拒绝,或许不会,但既然你这么肯定谢余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我就假设这样吧。”   “那然后呢,我和他在一起了,然后呢?”   【当然是宿主和白月光幸福快乐地继续生活啊!】   “就算真的能够这样生活下去,也只是一种表面的平静。”江觉厌靠在椅子上,喃喃道,“或许可以一辈子都这样下去,像你说的那样,快乐、幸福,也会很轻松,不用想太多复杂的事情。”   这会是一条坦途,江觉厌知道,只要他不是非要研究那些未解的问题,试图去把那些隐藏在水面下的存在戳破,那么他大概会过得很幸福。   毕竟不管怎么样,谢余爱着他这件事,都毋庸置疑。   只要江觉厌坚持,那么谢余不管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大概都会一直实现江觉厌的愿望。   但是,江觉厌偏偏想要知道的,就是谢余脑子里在想什么。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了解甚至掌控谢余已经习惯了吧,那个时候他总是知道谢余在想什么,有时候谢余自己或许都没反应过来,江觉厌就可以先一步知道他是开心或者不开心。   但是,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谢余开始对他有了秘密。   最先是那个安在手机里的监控软件。   现在江觉厌回想起当时的生气,竟然不知道是担心谢余多一点,还是不满谢余竟然有事瞒着他多一点。   只不过当时江觉厌没来得及研究,他和谢余之间就结束了。   纵然现在江觉厌还不知道谢余当时在想什么,但也已经确定,最起码事情应该和他想得不一样。   他本该和谢余说通一切,那么事情会变得很简单,顺顺利利地走向一个美好的结局。   但江觉厌想要……彻底了解、彻底“掌控”谢余这个人。   江觉厌不能容忍自己,竟然不知道谢余在想什么。   “温柔的手段是不能让谢余乖乖开口的,”江觉厌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意味深长地道,“有时候对他,就是要粗暴一点。”   这样谢余才会有一个教训,在未来的日子里,才会知道对江觉厌他不能有隐瞒。   江觉厌拿着杯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在1551不解的苦思冥想里,笑容更加深了些。   这不会是一条坦途。   它通往一个神秘的地方,幽深而静谧,一路上杂草丛生、树木密密,道路弯曲而漫长,既没有好看的风景让人欣赏,更没有安全的指引让人放心。有时候走着走着,旁边就会窜出来一只可怕的猛兽,冲你呲牙咧嘴,又或许在某个拐角,你就会看到血淋淋的场景。   这是一条正常人绝不会选择的路,因为它的危险不是虚假的,而是真切地、会让你感受到脖颈处冰冷锋芒的路。   江觉厌本该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但是——   如果是谢余,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江觉厌用杯沿抵着唇上的牙印,感受着微微的刺痛不断传来,似笑非笑地想,他对谢余的容忍度真是越来越高了。   不过,算了,反正总有一天,他会把这些债亲自从谢余身上讨回来。   门铃恰好在此刻响起。   江觉厌放下杯子,慢条斯理地起身,冲着窗外明亮的阳光伸了个懒腰。   “再说了,谢余害我白生气了那么久,不折腾折腾他,我怎么会舒心?”   江觉厌自言自语完毕,轻哼了一声,才施施然地走去开门。   门外的人果然是谢余,他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琳琅满目摆放着精致的早餐,都是江觉厌的口味。   他看到江觉厌出现,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追随上来。 第162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四十四)   今天的早餐依旧很合江觉厌的胃口。   刚刚打好的热豆浆, 充满了鲜香汤汁的灌汤包,薄皮翠绿的蒸饺,还有一碗加了香油的鸡蛋羹。   谢余的手艺或许比不上外面那些以此为生的专业大厨,但他对于江觉厌口味的了解, 显然足以超过所有人。   只是——   一夜的修养显然不足以让江觉厌嘴上的伤口恢复完全, 以至于现在吃饭对于他来说, 都是一种带着不适的存在。   谢余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所有他今天带来的早餐, 包括豆浆在内, 都是温热的食物,避免给伤口带来更多的刺激。   江觉厌斜斜地瞥了谢余一眼, 轻哼一声, 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开始了自己的早餐。   谢余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吃完早餐, 江觉厌就和谢余分开,准备去上班。   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嫌弃了半天, 终于还是从旁边拿了一个口罩。   啧,宣誓主权这种事,还是等谢余自己有了这个意识再说吧。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江觉厌又把梁集约出来好几次。   只可惜,效果并没有那么显著——当然,这一段时间,谢余出现在他身边的频率更高了,做事总是更加妥帖认真, 不动声色地刷着江觉厌的好感度。   在宿主意识里看到一切的1551觉得,如果不是还惦记着自己的计划, 宿主估计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证据在宿主看到白月光时,总是不由自主上扬的嘴角。   然而谢余出现的次数随便多了,事情却并没有太大的进展。   江觉厌坐在车里撑着车窗,看着谢余离去的背影,竟然发现自己并不怎么意外。   这就是谢余,习惯了忍耐、克制,不会放纵是他的天性,压抑欲望是他的本能。   坐在旁边的梁集偷偷观察着,专注看着另一个人离开的江觉厌,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那个,江总……”   “饿了自己点外卖,”江觉厌冷冷地道,“别动我的饭菜。”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小桌子上,正琳琅满目地摆放着一桌子的饭菜,那是谢余刚刚送来的,本意应该是准备和江觉厌一起吃个午饭。   但谢余并没有提前预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梁集,所有最后他识趣地留下饭菜,自己一个人先离开了。   从头到尾,神色从容,没有一丝变化。   要不是梁集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他很可能会认为,这位谢总和江总只是普通的朋友——不,连普通的朋友应该都不是,毕竟朋友之间为了另一个人放了鸽子,也会吃醋的吧?   但谢余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到他看到尴尬坐在那里的梁集时,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意外,连离开的背影都一如既往地挺拔。   反而是梁集,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不自然,尤其是看到谢余留下的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后。   他倒不是饿了,只是那种仿佛自己是个插足别人感情的人渣感觉,让梁集浑身不自在。   “不是,我是想说,既然您对谢总有意,谢总也对您有情,你们怎么还没有……”   最后两个字梁集没有明说,但仍旧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江觉厌没有回答梁集的问题,目光依旧透过车窗看向外面,只是搭在车窗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紧到指根泛白。   车内的空气渐渐凝住了,梁集识趣地闭上了嘴,但那种令人坐立不安的气氛还是让他难以忍受,只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假装车内没有他这个人。   至于点外卖?开玩笑,梁集觉得自己就算饿死,也没有那个胆子。   “……你先回去吧,”过了许久,江觉厌恢复如常的声音响起,漫不经心地道,“有什么事我会再联系你的。”   梁集松了一口气,只是听到后面那句话,心里还是忍不住叹气。   身为一个曾经江总的追求者,现在被迫“插足”的第三者,梁集衷心地许愿,这两个人能够快点和好。   梁集走后,车内彻底沉寂下来,江觉厌低下头,烦躁地扯了扯衬衣领子。   谢余可真难搞。   但是江觉厌不想就这么结束。   他看向桌子上那完全符合自己口味的饭菜,连配套的酱汁都是江觉厌喜欢的,不管从哪个角度挑剔,这顿饭菜对江觉厌来说,都是最完美无缺的。   谢余于江觉厌而言,就像这桌饭菜一样,无疑是一个如何也挑不出错的完美爱人。   但是江觉厌想要的,不是一个完美爱人,而是谢余。   他想要的是谢余,无论谢余是完美的还是丑陋的,江觉厌想要的只是谢余。   如果是谢余,那么无论是什么样的,江觉厌都可以接受。   但谢余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如果和他好好说话他能明白,那我是想和他好好说来着……”   江觉厌疲惫地靠在后座上,仰头看着车顶,他当然知道1551还有梁集的疑惑不解。   但江觉厌太了解谢余了,纵然现在这个谢余,有很多想法江觉厌都搞不明白。   但有一点,谢余无疑十分聪明,尤其擅长忍耐,而当他想要隐瞒一件事的时候,完全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就如同刚才,如果不是江觉厌已经拿到了正确的剧本,任他再怎么了解谢余,也不能从一张仿佛和平日里复制黏贴的一张脸上,看出什么不对。   如果他们就这样在一起,那么谢余大概也可以像刚才那样,伪装成一个完美爱人一辈子。   伪装到最后,谢余自己都会习以为常,而江觉厌或许也会在漫长的时间里,忘记谢余的本来面目。   “……我才不想要这样。”江觉厌喃喃地开口,“谢余凭什么敢对我有隐瞒?”   明明他的事情,谢余都会知道,不管江觉厌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都可以让谢余知道。   所以谢余,就应该主动揭掉自己的伪装、乖乖地打开自己的心,让江觉厌可以随意地去探查,去确定。   想了半天,江觉厌的表情终于好了很多,也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了胃部传来的一阵抽痛。   对了,今天为了气谢余,他好像故意提前离开,早饭也没吃。   江觉厌无聊地想着,随手拿起旁边的筷子,开始吃起了他迟来的午饭。   经过漫长的被遗忘,饭菜已经变得冰冷,早已经失去了之前的可口,一些荤菜上还凝结了一层白色的油脂,看上去丝毫没有了之前的色香味俱全。   但江觉厌并不在意,慢悠悠地吃完了午餐填饱肚子,虽然饿了,但谢余做的饭菜很多,还剩下了一些。   他把剩下的饭菜用饭盒装好,懒洋洋地想,看来晚上也不用找谢余了。   啧,果然都怪谢余。   他刚才要是主动留下来吃饭,不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胃部仍旧在抽痛,冰冷得像是坠了块大石头,江觉厌的脸色有些白,只好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喝了起来。   谢余果然是个笨蛋。   .   梁集那边暂时没有太大指望,江觉厌只好悻悻地先放下,转而移向了另一个目标。   冉楚。   江觉厌眯起丹凤眼,漫不经心地想,听说冉楚最近过得很惨。   他显然又想了一些办法折腾,在经过江觉厌的提点后,果然“聪明”地开始想办法给自己留下一些财产,只是很可惜,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用。   听说今天冉楚位于湖心别墅的住处,就要被贴上封条,以待后续拍卖抵上冉家贪墨的税款了。   江觉厌撑着头,似笑非笑地想,这个热闹他完全可以去看看。   江觉厌真的很想知道,在冉楚知道的剧情里,谢余到底为什么要和他分手,最后他们又是如何复合的。   如果那些剧情有参考价值,江觉厌觉得,他也不是不可以给冉楚一些钱,最起码不需要流落街头了对不对?   .   湖心别墅,冉楚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穿着制服的法院工作人员正合法合规地清点着一切物品,该贴封条的贴封条,该留证的留证,而属于冉楚的私人物品,则被一个不少地送了出来。   冉楚身边很快就被堆满了东西,但他却分不出一丝力气去注意,只是满眼绝望地看着眼前马上就要不属于他的别墅。   冉楚上辈子,从来没有住过别墅,唯一一次进去这样豪华的地方,还是因为大学同学在家里举行的班级聚会。   那是冉楚第一次知道,原来有钱人住的地方可以这么大,一个书房一个洗手间,就比他堆满了各种杂物的卧室还要大,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钱人可以不出门就游泳、看电影、玩桌游等等,一切他们所有能够想象的享受,有钱人可以随意地伸出手就拿到。   那个时候的冉楚,心中既嫉妒又不甘,因为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拥有这一切,哪怕他愿意出卖自己,却也找不到这样的买主。   最后,他沉浸在贪欲得不到满足的绝望,开始沉迷于另一种欲望——   一种对于年轻,而且容貌清秀的冉楚来说,很容易得到的欲望。   他日复一日地沉浸在和不同男人的交往之中,每天不是出入酒吧就是酒店,偶尔还会一起出去旅游,去各种他没有去过的高档场所,享受那些人对他的追捧,那样的眼光,让冉楚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一切。   不是没有人对冉楚投来不屑的目光,但冉楚并不在意。   那只是嫉妒而已,冉楚坚信,并为此自得,因为他当初就是那么嫉妒那个有钱人同学。   而现在,他也成为了被所有人嫉妒的对象。   冉楚为此飘飘然,他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虽然不像那个同学一样有钱,但他已经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他想要的。   然而很快,命运就狠狠给了冉楚一个巴掌。   他“病”了。   冉楚到现在也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染上的那种病,是和谁染上的那种病?又是在哪里?或许是在一次所有人放纵成一团的party上,又或许是在某一次酒吧里随意的邀约上,总之,命运没有给冉楚探寻和后悔的机会,就给了他最致命的打击。   冉楚很不甘心,他说服自己,这又没什么,只要好好吃药,他一样可以保持健康,继续现在的生活。   但是——   那些曾经对冉楚趋之若鹜的男人们,这一次,比来时更快的,迅速消失在了冉楚的世界中。   他什么都没有了,到了最后,好像只有隐藏自己,回归平庸的生活中。   但冉楚很不甘心,他开始放肆地混迹于酒吧,用自己妩媚的身体邀请着所有男人,他不在乎容貌,也不在乎年纪,只沉浸在疯狂的欲望和报复的快感当中。   凭什么只有他要面对这么可怕的事情!   冉楚疯癫地想着,血液流了一地,旁边是痛骂和殴打他的男人们,但冉楚丝毫不怕。   “你们……活该……”   这是冉楚上辈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神明会给他第二次生命。   但是为什么呢?他不是为神所宠爱着吗?为什么到了最后,神又要收回这一切?   既然要他穿书,他不就是主角吗?   冉楚迷茫地想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你看,他明明吸取上辈子的教训了,有了良好的家世,不再嫉妒也不再滥/交,他所有的男人都身家清白,和往日里不可比拟,不会再有那种风险。他尽心尽力攻略原本的两个主角,以备展开新的人生。   他明明做好了他能够做的一切。   但神明却给了他全然相反的答案。 第163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四十五)   尽职的工作人员并不会因为冉楚的哭泣怒骂, 而放慢手上的动作半点,于是很快,那漂亮的别墅就被锁上了门,贴上了冰冷的封条。   不久, 结束完工作的法院人员开始离开, 陆陆续续地从冉楚身边走过, 到了最后, 这里就只剩下冉楚一个人。   他呆滞地看着再也不属于他的别墅, 感受到了比上辈子更痛苦的绝望。   得到后又失去的落差感, 几乎要摧毁冉楚。   好在,在最后他又反应过来什么, 喃喃道:“不对, 我还有谢余,还有谢余, 只要等到那个时候——”   “等到什么时候?”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响起,却吓得冉楚整个人一激灵, 本就瘫倒在地上的他慌乱地往后挪了几下, 才抬起头注意到来人是江觉厌。   冉楚看着光鲜亮丽、神色轻松的江觉厌,第一反应就是嫉妒,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掩饰住眼里不合时宜的神色,“觉——江觉厌,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冉楚的声音下意识带上了几分讨好,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仍旧存着几分隐秘的渴望, 渴望江觉厌会突然回心转意,痛哭流涕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再好好对待他。   但冉楚注定是要再次失望了。   江觉厌看着突然又打起精神来的冉楚,摇摇头叹气道:“听说你最近过得不太好,我来看看。”   他这样说显然让冉楚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忙激动道:“你知道了对吗?那些可恶的冉家人,说翻脸就翻脸,就这样把我赶出来了。我只能依靠起之前爸爸给我留下的财产,但没有用,那些人还是……”   冉楚像是看到了希望,梨花带雨地哭诉着,但江觉厌并没有细听,归根究底,他对冉楚的结局并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料。   虽然江觉厌从小没有在圈子里生活过,所以也不曾听闻过冉家的存在,但当江觉厌得知剧情后,他当然有派人查过冉楚、也包括冉家。   而在这些人中,他同样没有忘记,冉楚这具身体的另一个主人,真正的冉楚。   在资料显示中,五年前,真正的冉楚生性孤僻,在继母刻意的打压和冉父的无视下,早早就搬出了冉家,长时间暴饮暴食,再加上作息不规律,之后在一次熬夜打游戏中过于激动,就突发心肌梗死——这一点在医院里是有就医记录的。   据医院给出的信息,当时冉楚已经停止了心跳,但不多久在全力抢救之下,很快又恢复过来,并且心跳越来越强劲,最后可以称得上完好无损地被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从这一点上来看,现在的冉楚并没有对不起原主。而冉楚穿过来不久,就从睡过的男人那里拉了一个单子给冉父,又一改之前的畏畏缩缩,变得开朗大方,很快就获得了冉父的喜爱,甚至让继母都只能开始讨好他。   而冉楚也得意地接受了一切,没有丝毫障碍地接受了他新的人生,自认为得到了冉家上下所有人的喜爱。比起原来的冉楚,当然是他更为成功。   但冉楚显然没那个脑子去辨别,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   冉父给了冉楚很多东西,给他豪车给他别墅,冉楚一下子就有了求而不得的所有,却并没有去在意过,这些东西都在谁的名下。   毕竟冉父都说了是送给他的礼物了,又怎么会收回?再说了,难道他还要去斤斤计较地找冉父,让他一定要过户,那样该闹得有多难看,多有损他的形象?反正到最后,身为冉家唯一的儿子,冉父的一切不都是他的吗?   这就是冉楚之前所想的。   然而于冉父而言,冉楚这个突然变聪明了点的儿子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并不宠爱继母,却宠爱着自己在外面的私生子。自然,他的所有财产都是要留给那个宝贝儿子的。   至于冉楚?在冉父眼里,冉楚不过是一个出卖身体的不肖子,不仅肮脏,还有辱他们冉家的门楣。要不是还有用得到的地方,他早就和冉楚断绝关系再不来往了。   只可惜,冉楚并没能看明白这一点。   于是在冉家偷税漏税的事情暴露后,首当其冲被执行的财产,就是表面属于冉楚、实际还在冉父名下的这些。冉父自己显然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至于冉家的其他人、包括冉父养在外面的私生子,显然都各有底牌,纵然日子都大不如以前,但最起码还能够维持生活,不至于流落街头。   而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用,反而以后可能都要靠着他们养着的冉楚,就显得很多余了。   所以现在冉楚的下场,完全没有值得意外的地方。   江觉厌微微一笑,看着哭诉完毕、眼神期待的冉楚,意味深长地道:“你是真的不会做人。”   江觉厌的表情太过古怪,冉楚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明白,事情和他幻想的并不一样,他又嫉恨又不甘地道:“你是来看我笑——”   “你现在很惨对吧,所以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江觉厌打断了他的话,笑眯眯地道,“我们换个地方谈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而我会根据你的答案,来给予你一定的报酬。”   冉楚惊疑地道:“你想知道什么?”   明白江觉厌只是来看笑话的冉楚,并不认为,现在他身上有什么江觉厌想要知道的东西。   难道是想要问谢余和他的关系?不,不,这一点不能说,他还要指望着到时候拯救谢余,好让谢余帮他东山再起呢,所以现在绝不能把这个机会给浪费了。   他宁愿再撑一撑——   “比如,剧情?”   江觉厌侧头笑着,声音轻柔地开口,却一下子打断了冉楚的思绪,让他的表情变得苍白可怖起来。   冉楚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却偏偏还要勉强维持镇定,“你,你说什么?”   “什么剧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说话别奇奇怪怪的!”   “是吗?”江觉厌似笑非笑地反问。   “对,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冉楚死死攥紧手,巨大的恐慌让他的指甲深深陷在皮肉里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强撑着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尽量表现的冷静。   冉楚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剧情”两个字。   无论身处何等境地,他都没有想过,自己穿书者的身份会暴露。   这根本就不可能!   他穿书者的身份怎么会有人知道呢?明明他都那么小心了,就算有人知道他和原来的冉楚性格不一样,但也不会有人反应过来才对,最多也只是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性情大变。   穿书以来,除了面对江觉厌和谢余他表现得急切一点,其它的什么都没有暴露,从他的行为上再怎么看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穿书者,就连睡梦中,冉楚都努力管好自己的嘴,生怕无意间说漏了什么——   对,对,他明白了,一定是他什么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冉楚仔细想了想,最有可能的那一天就是酒吧那个晚上,他中了药和江觉厌独处一室。虽然后来有恢复意识,但更多时候大脑朦胧,迷糊之间说出了什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冉楚相信,他不会说出更多的,江觉厌最多也只知道“剧情”两个字,现在只不过是在诈他罢了,只要他坚持、坚持下去总会有转机,比如谢余……   “你是不是在想,等到过年的时候,谢诚就会在网络上闹出一片风风雨雨,谢余会被万人所指,而这个时候你站出来,替谢余解决这这一切,他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带着笑意的嗓音打破了冉楚的思索,他惊恐地看向江觉厌,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言喻的怪物,疯癫地喃喃道:“不不,不不不,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这明明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   江觉厌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详细?这明明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冉楚一个人知道的事情!   他不可能把这个泄露给江觉厌,那江觉厌又为什么知道这一切?   可江觉厌怎么会知道?江觉厌怎么可以知道!就算他冉楚不是主角,江觉厌又凭什么可以那么特殊,连他是穿书者和剧情的事情都知道?   凭什么?   凭什么!   冉楚像是一下子丢了魂,嘴里不停地嘀咕着,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   我不是特殊的吗?我难道不是特殊的吗?   ……对啊,现在连江觉厌都知道了,他根本就不是特殊的,不是什么唯一得到神明启示的主角,他只是在被命运玩弄而已。   冉楚恍惚地想着,整个人的意识都不清楚了,再也没有了坚持下去的力气。   就好像他的一切,都在江觉厌那短短两句话中,被彻底否定了。而冉楚迫不及待想要等到的来自谢余的转机,再也不会来到了。   江觉厌看着他,眼神中没有半点怜悯。   他还记得1551给出的剧情里,冉楚是怎样高高在上评价谢余,称谢余面对谢诚的阴谋多么软弱,又是怎么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拯救了谢余,谢余就一定要感恩戴德,把他奉为神明。   如果谢余算得上软弱,那么冉楚现在算是什么?   一具彻底被磨灭了希望的行尸走肉吧,江觉厌冷淡地想着,没有丝毫动容地看着地上还在喃喃自语的冉楚。   有时候,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永远不能明白处在其中之人的痛苦。   而现在,冉楚感受到了。   哪怕得知冉楚想要像驯服狗一样驯服他,都懒得为此生气的江觉厌,在这一刻,难得感觉到了几分愉悦。   在宿主意识里感知到一切的1551很无奈,小声在心里嘀咕:【白月光知道了或许都不生气,但宿主你一看就气炸了。】   所以明明是来问冉楚问题的,却偏偏还要在那之前,把主角刺激成这样。   待会冉楚真的能够意识清楚地回答宿主问题吗?   1551不由自主地心生担忧。 第164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四十六)   冉楚最后还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抬起头, 怨毒地看着江觉厌,“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找你谈谈,”江觉厌面色不改,指了指旁边的别墅, “如果你愿意的话。”   冉楚收紧手, 下意识就想拒绝, 江觉厌却笑眯眯地打断了他的话。   “好好考虑一下吧, 冉楚, 你现在还能去哪里呢?总不能再去找那些男人, 低声下气地哀求他们,施舍你一个住处吧?”   “你应该知道, 这么做就等于把自己放在了任人宰割的境地。”   江觉厌的话让冉楚心生不甘, 但却不可否认,知道他说得是对的。半晌, 冉楚警惕地哑着嗓子慢慢开口:“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对我做什么?”   “我能对你做什么?”江觉厌状似很无奈地笑了, “不如你告诉我, 对你做什么能让我获得利益?”   冉楚身体一僵,再次怨恨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就算是这张比起上辈子更出色的脸,现在也已经证明了,引不起江觉厌的丝毫兴趣。   到了最后,他可以依靠的就是还是所知的剧情。   冉楚的心里充满了怨恨和不甘,但再如何不愿意接受事实,他也明白, 江觉厌现在伸出的手,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是因为钱, 虽然冉楚很蠢,但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有一点积蓄,更何况他还有很多私人的奢侈品,如果能够卖出去,也是一大笔钱。   “……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保护我。”冉楚阴沉地看着江觉厌要求道。   “这可不行,太宽泛了,你不值得我这么做。”江觉厌笑意盈盈,“你可以确定一个时限,也可以具体到某一个对象,比如,我可以不再让赵岳找你的麻烦。”   冉楚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下,仰视着江觉厌,心中恐慌而又不自觉地想,他果然知道一切。   在冉家败落不久,他迎来的最恐怖的事,不是被冉家赶出门,也不是被法院收走了一切,而是赵岳,冉楚以前从未看得起的赵岳。   上次酒吧的事件后,心中郁气难解的冉楚狠狠找了赵岳几次麻烦,他当然没有做错,但本就心思歹毒的赵岳显然彻底恨上了他。   而在之前,顾虑着冉楚冉家少爷的身份,又见到了江觉厌对冉楚的“维护”,家里公司濒临破产的赵岳显然不敢再做什么,但现在不同了,冉家的公司败了。   而冉楚,也成了一只没有了依靠的小绵羊。之所以到现在都没出什么大事,不过是赵岳在确定他还有没有人护着,冉家是不是又彻底没有了回天之力。   但等到今天结束后,如果没有人帮忙,赵岳就会知道,他已经彻底孤立无援了。   冉楚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落入了赵岳那个下三滥的垃圾手里,会面临什么场景。   他以前不是没有见过的,见过赵岳如何对待那些无辜的人出手。   只是,当初的冉楚并不在意,反正赵岳再怎么垃圾,也垃圾不到他身上,而赵岳又那么会吹捧,认识的人也多,冉楚并不介意和他来往。   冉楚只是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可能会落到那种境地的,竟然是他。   他第一次懊悔起来,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和赵岳这样的人渣来往。   “……我答应你。”冉楚最终还是说道,仰头紧紧地看着江觉厌,“你要保护我不受赵岳的伤害。”   他不想,再落到上辈子的境地。   江觉厌笑吟吟地点点头,“这点你可以放心。”   他四处看了看,天已经晚了,太阳逐渐落下。   谢余现在应该在做饭吧?   只是可惜,他今天应该赶不及了。   ……赶不及正好。   “我们去哪里说?”冉楚从地上爬起来,一阵风吹过,他瑟缩地打了个寒颤。   “就隔壁吧,刚巧,我就住在你旁边。”   江觉厌笑吟吟的声音响起,却让冉楚不自觉地提起了心,原本想要做点小动作的心思,在这句话中散了个干干净净。   在江觉厌往前走时,他不自觉地回头,看向了旁边的别墅。   冉楚住在这里,当然不是一个巧合。   他是因为剧情里曾经提过,江觉厌会住在湖心别墅,所以才特意提前搬了过来,就是为了制造巧遇。   而江觉厌连这个都知道,那么又有哪些是他知道的,是他不知道的呢?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但江觉厌在湖心别墅的住处显然一直都有人收拾,看起来干净整洁。   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饶有趣味地看着冉楚,“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你让我说什么?”冉楚垂着头,阴郁地问。   “你知道的一切,”江觉厌漫不经心地道,“当然,我也会根据你所说的价值,来决定对你的保护到了什么程度。”   “你什么意思?”冉楚霍然抬起头,“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但是,总不能你跟我说了一大通没用的废话,我还要特别大方,彻头彻尾地保护你吧?”   “可是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惹上赵岳!”冉楚愤怒地道。   “你可以这么想,”江觉厌漫不经心地应着,笑吟吟地开口,“但没办法,现在主动权在我这里,你说对不对?”   随着他这句话的落下,冉楚的愤怒就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慢慢瘪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忍辱负重地道:“好,我说。”   冉楚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开始讲述起来。   “我知道的剧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我只看过很小的一部分书,剩下的都是听别人讨论知道的。大致的发展我知道,但有时候一些细节我不是很了解。”   冉楚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他希望靠剧情攥取更多利益,但有一个同样知道剧情的江觉厌在,他也知道这是隐瞒不住的。   所以一开始,冉楚就选择了先承认这件事来示弱,比起后面和江觉厌闹得很难看,倒不如提前声明。   不过说这话的时候,冉楚还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江觉厌,发现他的表情并没有变化,才不甘地确定自己赌对了。   江觉厌竟然连他拿到的剧情不完整都知道。   冉楚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的剧情里,你和谢余因为误会在大学时分开,具体是什么误会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你们分开了,而且闹得很僵,甚至后来复合都是一波三折。”   “而可以肯定的是,谢余他一直都喜欢你,他,他并没有对我有什么意思。”冉楚艰难地说着,“之前的事情你可能会有些误会,但那是都是我靠着信息差故意为之的。”   “还有……”   冉楚说了许多,除了他所看到的那一部分原著,更多的是听别人的讨论。   所以很快,冉楚就讲完了一切。   “只有这些吗?”江觉厌漫不经心地道。   但他说得漫不经心,冉楚却只能低着头,绞尽脑汁地回忆起来。   时间已经太久了,那么长时间,他除了特意把一些对自己有用的情节记下来,其它的都没有太在意。   所以冉楚想到了最后,才勉强复述了几句别人对江觉厌和谢余的评价。   但这显然对江觉厌并没有什么用,除了愉悦地发现,还有一批人觉得谢余不长嘴之外。   当然,江觉厌刻意忽略了,被这么评价的其实还有一个他。   “只有这些了吗?”江觉厌施施然地站起身,“这样的话,那我就先离开了。”   啧,看来他不知道的问题,冉楚也不知道。   到了最后,还是待他自己撬开谢余的嘴得到答案。   “等等!”冉楚不甘地开口,“这些对你没有什么用吗?”   江觉厌正想开口,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他本来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答案稍感烦躁的心,在看到发过来的消息后,不自觉地勾起了唇。   真稀奇,这可是这么多天里的头一遭。   【谢余:今晚回来吃饭吗?】   配图是满满一大桌子菜,而被摆在最中间的,是江觉厌前两天才说了想吃的佛跳墙。   ……其实他并不是想吃,这么麻烦的菜,纯粹是他想要折腾谢余罢了。   但是——   江觉厌觉得,看在谢余今天终于学聪明了,知道开始主动“争宠”把他往回抢的份上,他也不是不可以多吃一点。   他愉快地收起手机,准备离开,但冉楚却在他看着手机的笑容里,明白了一个答案。   江觉厌很可能已经和谢余开始和好了。   也就是说,他刚刚自以为可以替江觉厌和谢余解开误会,让江觉厌满意的一系列答案,很可能什么用处都没有。   那江觉厌对他的保护,会到什么程度?   ……会不会,只是保护他的生命安全?   冉楚的身体一抖,为回忆中上辈子比死更可怕的遭遇惊恐不已,恐惧之下,他拼命回想起上辈子的一切,终于在最后灵光一闪,恍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   冉楚开口叫住江觉厌,迫不及待地开口:“我想到了,我想到了,他们说过一件事,他们说谢余最害怕的,就是离开你!” 第165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四十七)   话一出口, 冉楚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应该对江觉厌没什么用。   毕竟江觉厌和谢余不是都已经开始复合了吗?   这么一句他随口听来的感叹,能起到什么作用?   冉楚惶惶不安地去看江觉厌的脸色,然后出乎意料的发现, 江觉厌并没有出现任何不以为意的样子, 反而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过了许久, 江觉厌拿出手机, 发了个消息给对面的人, 然后又坐回了沙发上。   “可以详细说说吗?”江觉厌很客气地询问。   冉楚不明所以, 但是为了自己能够得到足够的保护,还是顺着那句话绞尽脑汁地想下去, 力图把当时他听到的讨论任何细节都说出来。   而江觉厌也没有打断他的废话连篇, 一直都在认真听着,时不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直到冉楚终于说完一切, 忐忑不安地看过去时,江觉厌才微微一笑, 回归正常的坐姿。   “好了, 你的回答我很满意,在赵岳这件事上,我会给你提供足够的保护。”   冉楚听完立刻松了一口气,他并没有怀疑江觉厌会不会骗他,毕竟,江觉厌是主角啊。   主角的人品,他怎么信不过?   冉楚不甘又苦楚地想。   “我还有一笔交易想和你做。”江觉厌漫不经心地道。   得到了江觉厌之前的承诺,冉楚稍微有了些底气, 此时看向江觉厌,戒备地道:“什么?”   “我想要你手里入海流的账号, 你可以开个价。”   “你要这个干什么?”冉楚迟疑地道,摸不着头脑。   江觉厌懒洋洋地开口:“那就是我的事了。”   明白了江觉厌的言下之意,冉楚沉默了,在那里思索了许久,才抬起头咬牙道:“五十万。”   “五十万?”江觉厌饶有趣味地看着狮子大开口的冉楚,“你觉得一个账号值五十万吗?”   一向自以为是的冉楚,在最后终于显露出几分精明,他看着江觉厌强自平静地道:“但你想要,它就值得。”   “五十万,我就把这个账号给你,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   江觉厌挑眉,稍感疑惑地看着冉楚。   虽然他之前一直说冉楚要流落街头了,但江觉厌其实很清楚,不管怎么样,冉楚现在的处境也差不了哪里去。   毕竟,不说冉楚拥有的其它奢侈品,只光谢余曾经送给他的粉钻手表,就足以冉楚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了。   但是现在,冉楚却为了五十万放弃他的“骄傲”,和江觉厌讨价还价?   江觉厌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谢余送你的粉钻手表呢?”   “你不知道吗?”冉楚看了江觉厌一眼,眼里是不甘的怒火,“被冉家人骗走了。”   “他们说有人想要那块表,看在那块表的份上,或许可以帮冉家一把。我信了,毕竟它确实很珍贵。”冉楚苦涩地道,“但东西出去了,就再没回来过。”   还有冉家所谓的事成之后,因为他出的力最多,会给他冉家15%的股份一事,也随之无影无踪。   现在想起来,冉楚还是很不甘心,恨极了老奸巨猾的冉家人。如果不是冉家一脸为难地找他,又一直寸步不让的为股份份额的事和他商量,冉楚怎么会相信,真的有人可以帮冉家呢?   江觉厌沉思了一瞬,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没办法,这段时间他的注意力早就不在冉楚身上了,自然不会关注冉家又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也难怪,冉楚开始想要金钱了。   误把江觉厌的沉默误会成了不悦,冉楚看了他一眼,慌张地开始辩解:“我也不知道谢余为什么送我那么贵的礼物……事实上,我虽然有暗示他送什么礼物,但并不是这件粉钻手表,它只是谈起手表时我顺带说的。”   “但是我可以确定,谢余对我并没有什么意思,送表前送表后,他对我都没有多余的接触。”说到这里,冉楚的眼神里浮现了不甘,“或许对你们这个层次的有钱人来说,我认为价值不菲的粉钻手表,在你们眼里只是有些贵重吧?”   江觉厌不置可否,从某一方面来说,冉楚说的也不错,像粉钻手表这样的礼物,对江觉厌和谢余来说,拿出来并不费力。   但并不费力,不代表着就会随便拿出来送人。谢余既然对冉楚无意,又何必送那么贵的东西?   迟早要好好问问谢余。   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江觉厌看向冉楚,漫不经心地道:“你开的价对于一个账号来说,太高了。”   “但——”   “不过我想要,所以你开的价钱,我接受。”江觉厌随意地道,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谢余怎么还没来?   冉楚的脸上浮现出喜色,正想说什么,门铃却在这时候响了。   很克制的两次。   江觉厌的嘴角霎时上扬,注意力转移到了大门的方向。   于是冉楚也立刻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了。   他的心中充满了不甘,可在不甘之外又显露出颓败。   这就是主角们?不论如何都可以走到一起。   而他冉楚,其实也不过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个小丑?   冉楚怨怼地想着,而江觉厌已经不在意他,施施然地起身,准备去开门了。   “等等,”冉楚唤住了江觉厌,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让冉家出事的,是谢余吗?”   从一开始,就有人在冉楚的耳边说,就是你引狼入室,介绍那个谢余和冉家合作,所以才给了谢余举报冉家的机会!   但冉楚当然是不承认的,这些人拿了因他而生的好处,又在出了事之后想把所有的锅甩在他身上,怎么可能?   更何况,冉楚也不相信是谢余做的,谢余有什么理由做这件事?   谢余就算不喜欢他,也应该对他略有怜惜之情啊?毕竟你看,谢余在他的牵桥搭线下和冉家合作过,又送过他那么贵的手表,在江觉厌没回国之前,他们就有了一定的交情。所以冉楚当然可以认为,就算后来谢余参加他的生日宴会等等一系列行为是为了江觉厌,但是对他,谢余还是有几分情面的。   比起谢余,冉楚更愿意相信,是有人收买了原非,让他在两家的合作里做手脚,拿到了冉家的把柄后又一直引而不发,一直到两年后的今天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爆了出来。   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冉楚也隐约明白,这件事情谢余脱不了干系,证据就是原非在渔还好好的。   如果这件事真的和谢余无关,就算谢余不会为了他处罚原非,但原非实名举报贸然行事,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渔,谢余又为什么不在意?   只可能是谢余暗中推动了一切,最起码,是默认了这一切。   这也是为什么自那之后,冉楚选择纠缠江觉厌,却从不去找谢余试试的原因。   或许在那时候,他就已经隐隐明白,幕后凶手就是谢余。   而现在,冉楚紧紧地盯着江觉厌,想要从那张脸上得到确定的答案。   江觉厌起身往外走,漫不经心地道:“是又如何呢?不是又如何呢?你又能做什么呢?”   也举报谢余偷税漏税?   可能吗?以谢余那个性格,就算有再多的人这么做,他也不会。   那除此之外,冉楚难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冉楚当然没有办法。   他看着江觉厌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不甘。   不甘,不甘……冉楚惨然一笑,他好像一直在不甘。   可是这一次,还会有好运降临到他身上吗?   不会了,可落到这一地步,冉楚都不知道自己该恨谁。   恨谢余或者是江觉厌,还是……恨他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去接近谢余。   如果他不认识谢余,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冉楚僵硬地挪动脚步,从那两个四目相对的人身边离开,心中充满了无力。   他走向了旁边堆满了一地的行李那里。   江觉厌并没有在意冉楚,而是似笑非笑地观察着谢余的表情。   而谢余专注地看着他,从始至终没有分出半点注意力,给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存在,平静地道:“我来接你回家。”   江觉厌挑眉,笑容加深了些,难得没有多说什么,和谢余一起离开了这里。   .   虽然这一次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江觉厌的心情还不错。   他看着后视镜里认真开车的谢余,漫不经心地开口:“你知道,你送给冉楚的手表已经没了吗?”   谢余顿了一瞬间,“知道。”   果然,江觉厌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意外。   以谢余现在的掌控欲,怎么可能让冉楚逃离他的控制。   说什么他和谢余还有冉楚三人行……唔,谢余不会是抱着冉楚可以随意拿捏的想法,提出来的吧?   江觉厌试想了一下,如果真的按谢余说的做,那么以冉楚的性格,估计要从头到尾都被谢余玩弄在掌心。   那么到时候,三个人的关系怎么发展,还不是谢余一个人说了算?   江觉厌轻轻啧了一声,看了下旁边的人,觉得谢余实在是用心险恶。   接下来的路程中,江觉厌再也没有说话,不过到了小区楼下、快要下车的时候,谢余终于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没有帮冉楚?”   他为什么没有帮冉楚?   江觉厌看着谢余眼里真切的疑惑,不自觉地咬牙,就谢余这种说话方式,他要有多聪明多自恋,才能反应过来谢余这句话为的不是冉楚而是他?   江觉厌心里恼怒地想着,面上却是笑容灿烂,身体□□,凑到了谢余面前,低低地告诉他,“当然是因为,我现在觉得,冉楚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谢余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眼里的复杂一闪而过,不知道是不悦还是欣喜。   但江觉厌知道,自己的下一句话,谢余一定会不喜欢听。   “比起冉楚,我现在还是觉得,梁集更有意思。怎么办呢谢余,要不要你改一下计划,换个人呢?”   江觉厌撑着脸,笑吟吟地看着他。   谢余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江觉厌眼角余光瞥见,他放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又或者,也可以劳烦谢总给我介绍一两个人。”江觉厌的笑意加深,语气轻柔,“毕竟你给冉楚都牵桥搭线了自己的得意下属,不会偏心到连给我介绍都不愿意吧?”   “我的喜好呢,你都是知道的。”江觉厌眨眨眼,兴致勃勃地道,“我喜欢男的,长得好看的,能听我话的。”   “谢余,你能给我介绍一个吗?” 第166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四十八)   江觉厌离谢余很近, 近到他说话时的呼吸,都旖旎地熏染上谢余冷白的皮肤,柔软温热,让人止不住的生出暧昧的心思。   但他说出的话又那么狠。   狠到谢余在那一刻选择闭上眼睛, 生怕泄露出了什么不该有的情绪。   随后, 他才在车内粘稠到让人窒息的气氛里, 让自己能够平静地面对江觉厌。   “不可以是我吗?”谢余慢慢开口, “你说过, 我的相貌不错, 我也很听你的话。”   江觉厌的笑容不由真切了几分,但嘴上的话却依旧没有改变, “可是, 这方面不都是多多益善吗?”   谢余没有说话,深黑的眼沉沉地看着他, 让人辨别不出里面的情绪。   “一直吃一样东西,总会吃腻的啊。”江觉厌笑吟吟地继续说着, “所以经常换换口味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   江觉厌本该就拥有他想要的一切。   “……可以, ”谢余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是梗着一根鱼刺,又被鱼刺狠狠刺伤了喉咙,但这并不妨碍他强行说下去,“如果有符合要求的,我会介绍给你。”   江觉厌的笑容一滞。   他想过谢余的反应不会是他想的那样,但江觉厌以为,谢余最起码不会答应下来, 最多也只是默认。   但谢余偏偏答应下来。   你看,谢余该有多爱他啊, 连江觉厌明晃晃的羞辱,都可以当作没事人一样应承。   这说明谢余爱他,超过了自尊、超过了道德、超过了本能、超过了谢余本该坚持的一切。   江觉厌该为此感到荣幸才对,能让那么优秀的谢余,不在乎所有来爱他。   但江觉厌却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里涌出,燃烧到最后,连他刻意维持的笑容都变成了一种冰冷的愤怒。   “没想到你连这个都可以答应啊,谢余,你真的好、爱、我。”   察觉到了江觉厌的语气不对,谢余蹙紧眉,试图开口:“江江——”   江觉厌并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着,“所以说,我就是把你当成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就像冉楚那样,想起来时就把你牵过来逗一逗,厌烦时就把你抛之脑后,你也可以答应?我的身边可以有许多莺莺燕燕,而作为一条狗,你必须永远乖乖地守卫在我身边,你也愿意?”   他狭长的丹凤眼冷冰冰地看着谢余,嘴上明明是询问的话,却自带一种彻骨的寒意。   谢余不自觉地抱住他,收紧手,低声道:“你在生气,江江。”   江觉厌没有反抗,但也没有说话,紧绷着身体冷冷地坐在那里。   他们互相相拥,所以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可是我不知道如何让你不要生气,江江。”谢余低低地道。   “你不知道?”江觉厌漠然地反问。   “或许知道。”谢余抱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但不值得。”   谢余知道,江觉厌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哪怕谢余伤害了他,江觉厌也从来没有零星半点和报复有关的念头。   所以就算现在,哪怕江觉厌没有那么喜欢谢余了,他也会为了谢余的不自爱而感到愤怒。   但是谢余不介意。   如果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让他长久地待在江觉厌身边,那么谢余心甘情愿地接受。   这本来就是谢余早就做好准备的事情。   “谢余,你真是……”   剩下的话江觉厌没有说出口,他无力地闭上眼,许久之后,还是缓缓把手放了上去,回抱住谢余。   谢余是个自以为是,又在江觉厌面前总把自己放得很低的混蛋。   但江觉厌还是没办法放过这个混蛋。   .   今天的晚餐江觉厌最后还是没有在那里吃,回到住处之后,他就以累了为由,早早地休息了。   中途谢余来过一次,江觉厌从门口的监控里看到,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的饭菜应该是新做的,一碗粥,几样小菜,大概是想让江觉厌垫垫肚子再睡。   但江觉厌并没有给他开门。   他在监控那里看了许久,直到托盘上热气腾腾的粥都不再氤氲出热气,谢余才垂眸端着托盘离开。   谢余一共按过三次门铃,江觉厌想,每次都是两下,间隔大概三分钟左右。   第三次的时候,他就该确定江觉厌要不然是睡着了,要不然是故意装作听不见。   但谢余一直没有走。   他站在那里,在想什么呢?   江觉厌发呆地想着,良久,才从监控上挪开眼,疲惫地瘫倒在沙发上。   当年和谢余说事事有余的时候,江觉厌大概没有想到,谢余连恋爱都要多出来一个人。   该说幸好他们国家是一夫一妻制吗?   江觉厌勉强让自己开玩笑地想,那就不止是恋爱了,恐怕婚姻谢余都要多出来一个。   【宿主?】1551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担忧地小声问道。   江觉厌浑身都不想,惫懒地在意识里表达出“有事吗”。   1551犹豫地开口:【如果和白月光在一起让你很累的话,要不然宿主你就放弃——】   “不放弃。”江觉厌不假思索地开口,“我干什么要放弃!”   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杀气腾腾地道:“我还等着谢余给我哭着道歉呢,不加倍报复回来,我饶不了他!”   本来想说什么的1551沉默了,只能心塞地想,好歹宿主终于有了活力,它也算是误打误撞吧。   江觉厌在脑子里演绎了一百零八种,谢余到时候坦诚认错、苦苦哀求、等他原谅的惨状,心里终于舒服了许多,再次提起了斗志。   “再说了,今天不是没有收获。”江觉厌的眼睛闪了闪,意味深长地道,“我现在就有一个很好的想法。”   1551好奇地问:【什么想法?】   “你想知道的话可以慢慢看。”江觉厌撑着下巴,眼里闪过一丝期待,“我可太好奇谢余到时候的表情了。”   到时候,谢余最好做点什么。   不然谢余要是不做点什么,那么江觉厌就准备做点什么了。   反正谢余不是很听他的话,江觉厌想要做什么都愿意吗?   那么到时候,也该乖乖束手就擒才对。   江觉厌想到最后,心情大好,轻哼着歌去洗漱。   他有什么需要生气的?虽然谢余又蠢又混蛋,但反正从始至终,主动权一直掌握在江觉厌手里。   他想花天酒地也好,想“调/教”谢余也好,谢余不是都没意见,默默承受吗?   那江觉厌想要做些更刺激的事,谢余也不会说什么吧?   毕竟,是谢余自己自愿让渡出了主动权,那么接下来江觉厌想要做什么,谢余都没有说不的权利了。   果然和谢余这样的变态待在一起,就要比他更变态才是破局的解法。   江觉厌心情很好地想。   .   接下来一段时间,江觉厌开始更频繁地和梁集见面,而对于谢余给他介绍的想法,江觉厌没有再提,谢余也安静地没有说。   但这次谢余的识趣,显然不能让江觉厌心慈手软,他和梁集的关系已经越来越“近”,很快就进展到了下一阶段。   比如,梁集已经不再叫江觉厌“江总”,而是更亲密的“江江”。   虽然梁集每次那么叫,都觉得自己会死于那位谢总的手,但在旁边江觉厌淡淡的目光下,都只能强行笑着,忍住夺路而逃的冲动。   对此,梁集在事后小心翼翼地提议道:“江总,要不我们换个称呼?或者最起码,别当着谢总的面叫了,我们可以找个人,让他偷偷传到谢总耳朵里,也可以发发短信什么的,对不对?”   “不当着谢余的面这么叫,我会很恶心的。”   “那当着谢总的面叫,您就不觉得恶心吗?”被嫌弃了的梁集无语道。   “恶心啊,”江觉厌从电脑上抬头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道,“但那不是还有谢余吗?看到他那张脸有了变化,我也不是不能忍。”   梁集:……   最后,他只能再次祈求,这两个人赶紧和好,让他拿到好处赶紧脱身。   这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梁集觉得自己受够了。   忙完了工作,也结束了这次和梁集的约会,江觉厌整理好文件,起身时淡淡地道:“把你的身份信息告诉我助理,我会让他订两张去国外的票。”   梁集面露惊讶之色,语气难得有些雀跃:“去国外吗?我还没有准备,什么时候?去几天?”   虽然不知道他们又在闹什么幺蛾子,但是去了国外,他总不至于还经常同时面对这两个人吧?梁集觉得,只要让他能够暂时逃离这尴尬的修罗场,别说让他出国了,就是出球他也愿意!   江觉厌淡淡地扫了格外兴奋的梁集一眼,“你很想去国外?”   梁集轻咳一声,委婉地道:“江总,你知道我在国外待过很长时间,在那里也有许多朋友。所以到那时候,你可不可以多给我空出一些时间,我好走亲访友?”   “那倒不必了,”江觉厌懒懒地道,“你要是想出国,可以自己去。”   梁集:???   江觉厌:“只是‘想出国’,不代表我要和你一起出国,明白吗?”   梁集大概明白了江觉厌的意思,买机票是真的,但出国是假的。   他有些失望,只能祈祷这两个人这一次折腾完后,就能好好在一起,别再折腾不好他们的感情来折腾他了。   “这段时间,可以在社交软件上,透露一些你准备出国的消息。”江觉厌走之前吩咐道,“先不要说具体的地方和时间,只隐隐表现出一个意向就可以。”   丢下这两句话,江觉厌也没有多留,只留下梁集坐在那里开始苦思冥想,如何把握好江觉厌要求的这个度。   .   这两天江觉厌没有像以前那样好好在公司坐班,他经常带着电脑消失,有时候通过手机都不好联系上他。   助理一边把最近国外相关的工作递给江觉厌,一边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提议:“江总,您出去的时候,能不能尽量保持手机畅通,可以让我及时联系上您?您知道的,有时候一些工作真的很紧急……”   江觉厌从文件上抬起头,想了想道:“最近再有这样的事情,如果没能联系上我,你先做决定。”   “可——”   “通知下去,这个月所有人的工资奖金翻倍。”江觉厌继续低头工作,随口道,“奖励你们这个月的操心和辛苦。”   助理眼睛一亮,立刻不再多说什么,刚乐颠颠地想要转身离去,临时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迟疑地问道:“您的意思是,下个月就不会这样了?”   虽然钱多是好,但这样的工作来多了,助理觉得自己迟早要头秃。   江觉厌的笔尖一顿,声息里带了点意味深长的笑意,“如果某个人足够听话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   当然,如果不听话,江觉厌也有别的办法。   助理呼吸一滞,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猛料,恍恍惚惚地从总裁办公室离开。   ……所以江总,果然是谈恋爱了吗?   .   江觉厌下班的时候,不出意外在停车场偏僻的角落里,看到了等待着的熟悉车辆。   这段时间,如果江觉厌没有其它的“安排”,这辆黑色轿车总是准时出现在这里,安静地等待着。   江觉厌刚走近,车门就打开了,谢余提醒道:“小心头。”   江觉厌斜斜地瞥了他一眼,谢余是把他当成三岁小孩了吗?   不过江觉厌随即就垂下头,一边在手机上打字,一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谢余也没有多话,熟练地打转方向盘,离开了这里。   回到了住处,晚饭已经照例准备好了,四菜一汤。因为午饭和晚饭不好挪动,所以他们一直是在谢余这里吃。   所以这段时间,江觉厌对谢余的住处熟悉了不少,当然,只限于客厅和厨房。   江觉厌懒懒地动了几筷子,吃得并不多,很快就兴致缺缺地放下了筷子。   “不合口味吗?”谢余跟着放下碗筷,低声道,“你最近都没有好好吃饭。”   “什么东西吃多了就腻了,”江觉厌随口说道,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好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可以告诉我,你最近想吃什么口味的饭菜。”谢余慢慢地道,“我可以学着做。”   江觉厌口味清淡,不喜甜食不喜大油大腻之物,所以谢余会的菜,也都是这个风格的。   “嗯?”江觉厌终于舍得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了看谢余,随后摇头失笑,“算了,我可以去外面吃。”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道:“你以后也不用接送我了,太麻烦了。”   谢余替他盛了碗汤,平静地道:“对我来说不麻烦。”   于是江觉厌顺着他的话改口:“对我来说有点麻烦。”   他若无其事地看着谢余,贴心地建议道:“你真的不觉得这样不方便吗?如果想要追求我的话,谢余,你可以从其它方面下手。”   “车接车送啊,准备一日三餐啊,这些……”江觉厌说到这里笑了笑,不自觉地带上几分不以为然,说出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刺在了另一个人心上,“难道你觉得,我很缺司机和厨子吗?”   谢余看着他,神色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只是过了良久,他才顺从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失误。”   “接送不需要的话,三餐还需要我准备吗?”谢余平静地提议,“如果有什么想吃的菜,你可以提前告诉我。”   “……午饭和晚饭算了,”江觉厌沉吟一声,决定道,“早上我起不来,就在你这里吃吧。”   谢余点点头,“明早想吃什么吗?”   “嗯,我想想……”江觉厌点了点手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开了,“酸辣粉和红糖糍粑可以吗?”   “……可以。”谢余应道,“红糖糍粑要少放些糖浆吗?”   “不了吧,这不就是要吃一个甜口吗?”江觉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摇摇头起身,“好了,我先回去了。”   谢余也跟着起身,“明天不喝豆浆了吗?”   江觉厌无奈回头,“谢余,我都喝了一个月的豆浆了。”   “你再让我喝下去,我要喝吐了。”   他说完,冲着谢余耸耸肩,就离开了。   谢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许久,才慢慢开始动作。   江觉厌喝了谢余带了三年的豆浆都没有腻,重逢之后,还是很喜欢。   但现在不过一个月。   他平静地收拾着还剩下大半饭菜的餐桌,到了江觉厌位置时,他看到了并没有被动过的那碗鱼汤。   今天江觉厌吃得很少,晚上会饿吗?   谢余下意识地想着,不自觉地就开始盘算起来,要给他送些什么夜宵。   但随即,谢余就反应过来,江觉厌现在应该不想见到他,和他带来的已经腻味的饭菜。   他来到厨房,打开水龙头,一边清洗着餐具,一边平静地想,有一天江觉厌也会像厌烦了喝豆浆一样,厌烦谢余吗?   江觉厌会让谢余离开吗?   餐具间寒光一闪,水池里突然多出了一抹鲜红,谢余蹙着眉寻找原因,才后知后觉地不小心划破了手。   是用来切水果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混在餐具里。   伤口不深,谢余把水龙头开大,对着伤口冲洗,确定不流血了,才再次开始刷洗起来。   餐具总不能就放在这里,谢余想,等弄完再包扎也没事。   只不过等忙完了,谢余却并没有立刻包扎,而是打开了手机,寻找了一下酸辣粉和红糖糍粑的做法,然后切换软件下单,把缺少的食材买下来。   江觉厌不喜欢吃甜食,所以谢余的厨房里,只有必备的白糖,并没有红糖,也没有江觉厌不喜欢的糍粑一类食物。   也没有辣椒,没有红薯粉,这都是江觉厌不会主动去吃的食材。   江觉厌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呢?谢余不需要多想,他早就知道了那个答案。   他切换到一个社交软件,打开一个人的动态。   是梁集的主页,动态是今天早上发的,配图是一份酸辣粉和红糖糍粑,梁集则在一旁笑容满面地比耶,旁边还有配字,上面写着美好的一天从重口味的早餐开始。   下面还有很多人评论,谢余没有看到江觉厌的,也对,江觉厌和梁集有其它更私密地沟通渠道。   也是谢余不知道的渠道。   谢余看了手机许久,不过最后,他还是神色如常地划去了。   没关系,谢余想,江觉厌想要尝试新的东西,他可以学着做。   就像谢余也可以学着做另一种人。   这样的话,江觉厌就不会觉得厌烦了吧?   谢余对着手机屏幕,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   不太熟练,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多练练。 第167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四十九)   江觉厌回到房间里, 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靠着门口站了半晌,像是在回想什么,然后歪头轻笑。   时时刻刻关注着宿主的1551:【宿主, 你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嗯……应该可以?”江觉厌站直身子, 走到厨房, 在冰箱里翻了翻, 最后只找到了几个鸡蛋。   【应该可以?】1551惊愕地问, 【宿主不是很有把握才这么做的吗?】   虽然江觉厌并没有告诉1551他准备做什么, 但观察了那么多天,1551觉得宿主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变化, 还是以刺激白月光为主, 只不过现在加大力度罢了。   所以1551认为,这一次宿主一定是很有把握, 才会继续这么做。   “有没有把握又不重要。”江觉厌看了那几个鸡蛋半天,还是嫌弃地关上冰箱门, “反正谢余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有点想吃谢余做的炒鸡蛋了……记上。   1551:???   它彻底迷糊了, 搞不懂宿主到底想做什么,迟疑地问:【宿主不是想让白月光吃醋,然后看明白自己的心吗?】   确定家里是翻不出来什么吃的了,江觉厌在心里把明天带点吃的回来这件事提上日程,转头倒了一杯温水。   啧,都是谢余给带的,他家里茶叶咖啡什么的都没有,要不让现在还可以喝点东西。   端着温水恹恹地回到沙发上, 对于1551的疑问,江觉厌懒懒地回答道:“让谢余吃醋?如果只是让他吃醋就能解决, 那就好办了。”   “但可惜,不行。”   “谢余太习惯压抑自己了,只是吃醋的话,他有一万种方法让自己忍耐下来,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1551茫然地问:【那宿主到底准备怎么做?】   江觉厌嘴角上扬,笑意盈满了他漂亮的丹凤眼,语气轻柔无比地道:“我只是想让谢余明白一件事。”   “忍耐并不能让他永远得到我。”   “他要亲自把我捕获才可以。”   江觉厌的声音很柔和,意识里传来的情绪也带着愉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1551下意识一哆嗦。   总觉得白月光又要惨了……   感受到1551的情绪,江觉厌笑着摇摇头,放下水杯,转而回到了工作间,打开电脑,开始登录入海流和梁集的账号,一一对比起来。   其实做这些也不急,毕竟迟早有一天,谢余都要乖乖地把他做了什么,一字不漏的告诉江觉厌。   但江觉厌还是很好奇,这些账号里,到底哪一个,或者哪些是谢余的。   这个工作江觉厌已经做了好几天了,不得不说,确实有点难。冉楚入海流这个账号显然是为他准备的,所以为了体现自己的人设,冉楚没少加各种美术音乐等方面的人,而梁集就更不用提了,到底是出身娱乐圈,朋友圈里的人更是多且杂乱。   更何况,以谢余做事的周密,他加这两个人的账号,很可能还不是同一个。又或者说,为了确定不会被屏蔽,同一个人他也可能用不同的账号不同的身份加过。   江觉厌找了许久,才慢慢圈定了几个可疑的账号,他也不急,比起迫切地想要知道结果,他其实更享受这样一点点研究谢余的过程。   温柔地点了点电脑屏幕上那几个账号,江觉厌眼里浮现真切的笑意。   他不自觉地把玩着手机,想,在他的朋友圈里,又有多少个谢余呢?   江觉厌突然很期待,期待到他走到外面,拍了一张夜景图,也没有配字,直接发到了朋友圈。   很快,下面就多出了许多回复,江觉厌刷新了许久,遗憾地发现,这些活跃评论的人大多他都能确定身份,不会是谢余。   也对,以谢余的谨慎别说评论了,连点赞都不会有,他只会无声地窥伺。   ……所以,朋友圈为什么没有可以看到谁浏览过的功能?江觉厌遗憾地想。   .   第二天早上,谢余已经做好了早餐,光滑爽口的酸辣粉,还有一盘金黄与深红纠缠的红糖糍粑。   江觉厌吃了两口,在谢余没看见的角度,嫌弃地蹙起眉。   酸辣粉勉强还可以接受,不仅甜腻还黏糊糊的红糖糍粑,属实不在江觉厌的喜好之内。   以后还是让谢余自主发挥吧。   江觉厌嫌弃地想,但是昨天本就没吃饱,再加上自己的计划,只能勉强吃完了。   ……吃完就不动声色地倒了杯温水,确定嘴里那种甜腻的感觉都没有了,江觉厌才慢慢放下杯子。   吃完饭,江觉厌就懒散地下了逐客令,不久,他就离开了住处。   谢余撩开窗帘,看到了出现在楼下的江觉厌,还有早早等候在那里的一辆车。   那是梁集的车。   车内人殷勤地下来,和江觉厌说了什么,让他笑了起来,然后两个人一起上了车。   那辆载着两个人的车很快驶离了谢余的视线。   而当天晚上,谢余一直没有等到那辆车再来,隔壁也一直没有声响。   江觉厌今天没有回来。   谢余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个事实。   这不是什么大事,谢余冷静地想,相反,这个结果和以往相比更能让他接受。   毕竟,比起让江觉厌只能和他分享一个爱人的冉楚,能够逗江觉厌开心、哄江觉厌高兴、不在意江觉厌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的梁集,更能够让谢余接受。   江觉厌天生就该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而不是只能爱而不得,委曲求全和别人分享爱人。   哪怕这个别人是谢余自己,他也由衷的,对谢余、对冉楚感到了一种彻底的厌恶。   如果不是他们,江觉厌本该完美的人生,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污点?   每当这么想起,谢余就不可抑制地厌恶冉楚,更厌恶纵容甚至推动着一切发生的自己。   他本可以让冉楚乖乖听话,成为江觉厌一个人的爱人。   但他更控制不住地想要待在江觉厌身边,想要永远不会远离江觉厌,哪怕是用到了一种会伤害到江觉厌、会引起江觉厌敌意的身份。   谢余卑劣的爱,本就伴随着恶意的伤害。   所以,江觉厌不再喜欢冉楚,而是选择了梁集,是一件好事才对。   谢余冷静地想,但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忆起,那次在晚宴上看到的一幕。   江觉厌就那么靠在那里,拥有充满攻击性的丹凤眼合上了,变得柔和而静谧,像无边夜色里,需要猛兽守护的玫瑰。   而梁集就坐在那里,江觉厌也允许他坐在那里,以一个类似保护者的位置。   哪怕知道那时梁集不过是一个江觉厌懒得搭理的追求者,谢余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嫉妒。   如果可以是他就好了,谢余那时想。   而现在,谢余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威胁感。   这并不是错觉。   江觉厌诚然喜欢过冉楚,但谢余从来没有感到过威胁,因为冉楚浅薄、自私、纵欲。谢余知道,就算江觉厌一时喜欢上了冉楚,也会在长久的生活中感到厌烦。   江觉厌迟早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冉楚,这早就在谢余意料之中,唯一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冉楚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而现在,是梁集。   梁集接近江觉厌,当然是有目的的,谢余知道,也知道江觉厌也知道,但江觉厌显然不在意这一点,他是一个很大方的人,只要能够哄他开心,江觉厌并不在意那些围上来的人目的是否单纯。   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江觉厌从来不会因为那些小孩为了零食跟前跟后而生气。   而且,比起浅薄的冉楚,梁集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且是一个男性,长得不错,人也识趣,知道听江江的话。   梁集在江觉厌的审美范围内。   谢余慢慢地想,看着玻璃窗自己的倒影,那里面的人,漠然而又冰冷地看着谢余。   谢余想,有一天他会像冉楚一样,在还没来得及和江觉厌开始之前,就结束了所有可能,被江觉厌毫不犹豫地放弃。   就像江觉厌突然觉得冉楚没意思那样,他也会有一天,觉得谢余让人厌烦吧。   谢余慢慢明白,他完美无缺的计划,好像一开始就有一个错误。   江觉厌身边可以有形形色色的人,也可以不在意是不是有一个卑劣的虫子潜伏在他身边,但江觉厌会不会从一开始,就不接受一个虫子的示好?   毕竟,江觉厌从不缺人喜欢,而谢余于江觉厌也没有什么不可舍弃的地方。   天渐渐亮了,一抹惨白浮现在天际。   站了一夜的谢余,已经被寒冷浸透了。   这一夜,江觉厌没有回来。   这一天早上,谢余也没有准备早餐。   谢余知道,今天早上,江觉厌不会出现了。 第168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五十)   在酒店加了一夜班的江觉厌, 是在下午的时候,由梁集送回来的。   这一次,梁集不是把他送到了门外就离开,相反, 他跟着江觉厌进了屋, 磨蹭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离开。   在旁人眼里, 这自然是情人之间暧昧的依依不舍, 但事实上, 是梁集如坐针毡度秒如年地待了半个小时, 生怕这期间隔壁的正主会突然过来,时间一到, 就生怕江觉厌临时兴起再给他加戏, 留着冷汗迅速离开了。   江觉厌嫌弃地瞥了眼梁集离开的背影,走到沙发上, 把他坐过的沙发垫揭下来扔进了洗衣房,又换了一个一模一样干净的, 确定看不出丝毫破绽, 才满意地点点头。   恰好在此时,不出意外的,门铃响了。   江觉厌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开门,而是慢悠悠地走到洗漱间,对着镜子稍微弄乱了些头发,又抿抿唇,在上面留下暧昧的水润, 之后再解开衬衣的两颗扣子,调整到稍显凌乱, 可以清晰看到里面痕迹的程度,才满意地放下手,施施然地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谢余,因为背着光,让人看不太清他脸上的神色。见江觉厌出来,谢余便低声问道:“晚上在家里吃吗?”   明明他的语气表情都如平常,江觉厌却不动声色地挑眉,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就像潭水无波无澜的表面下,突然迅速掠过一道黑色的暗影。那暗影不见其貌、不知何物,让人背后发冷,下意识地就要紧绷身体,提起警惕。   但江觉厌的神色却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是笑吟吟的样子,放松地靠在门框上,懒懒地看着谢余:“谢总原来那么闲啊。”   闲到让江觉厌怀疑,他是不是就是太闲了,才总有空闲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谢余没有说话,过近的距离和江觉厌随意的姿势,可以让他清晰地看到,江觉厌犹带水迹的红唇,还有锁骨上暧昧的吻痕,以及再往下看更深处微肿的红色。   就像是昨天的一夜放纵,还有刚才依依不舍的缠绵,都在江觉厌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察觉到了谢余的目光,江觉厌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姿势,他折腾了半天才弄出来的痕迹,当然要让谢余好好看看。   谢余目光的停滞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垂下眸,不让自己冒犯了江觉厌。   很符合谢余一向的品格,克制守礼,从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江觉厌在心里啧了声,终于站直身子,往屋里走去,随意地道:“我在外面吃过了,你要是想进就进来吧。”   谢余当然不会拒绝,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江觉厌的住处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因为这里有了另一个人进来过,所以他才这么觉得吗?谢余想。   江觉厌并没有招呼谢余,自己懒懒地躺倒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眼。   谢余走到他身旁,“我给你按按吧。”   江觉厌没有吭声,依旧闭目养神,谢余也没再问,轻柔地抬起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膝盖上,不轻不重地按揉起来。   江觉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有点想睡觉了。   因为谢余,昨天在酒店里加了一夜的班,今天也没敢放松,带着梁集跑到各种地方打卡拍照发朋友圈,江觉厌是真的有点困了。   谢余低声道:“很累吗?”   一听到谢余的问话,江觉厌的意识立刻清醒了,别有深意地道:“确实挺累的。”   “累的我这段时间公司都没有好好去,谢余你说,谈恋爱都是那么费心的吗?”江觉厌状似疑惑地问。   谢余没有说话,但按揉的手停顿了下来。   江觉厌假装不知,“谢余?”   脑袋上的力道并没有恢复,谢余垂眸解释道:“我给你换个地方按。”   他一只手抬起江觉厌的头,垫在他的后颈处,轻轻揉捏起来。   不轻不重,力道很舒服,但是……   江觉厌突然开口,“你手怎么了?”   谢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解释道:“前几天不小心划伤了手,怎么了?按摩的时候,会因此不舒服吗?”   江觉厌没有说话,而是撑着沙发坐起来,顺手拉过谢余的手,闲极无聊一样查看起来。   谢余原本白皙光滑的左手上,留下了很长一道伤痕,大概是刚受伤不久,所以上面只结了一层薄痂。   也正是这道薄痂,在亲密地揉捏江觉厌的脖颈时,留下了不一样的感觉。   江觉厌的目光凝住了一瞬间。   “江江?”谢余疑惑的声音响起。   江觉厌突然一笑,伸出手指,似有若无地抚摸着那道伤口,“谢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本就刚刚结痂的伤口,因为江觉厌如同羽毛掠过一样的动作发痒,谢余不自觉地想要蜷缩住手,但江觉厌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垂下头,像是很好奇一样,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谢余的瞳孔一瞬间惊愕地缩小,他呆愣在那里,完全想不到江觉厌会那么做。   而江觉厌的动作还在继续,他像是故意撩拨一样,从伤口的这一头,细细舔吻到那一边。   谢余的身体僵硬在那里,看着埋头舔/舐的江觉厌,不自觉地想,伤口怕是全部被浸透了吧。   被那柔软而又湿热的存在,一点点浸透了,原本起到保护作用的痂,也因此晕了头,变得柔软而又亲密。   可是,江江又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谢余发现,他好像猜不到江觉厌在想什么了。   过了许久,江觉厌终于抬起头,他柔软的唇上还带着湿润的水迹,不动声色地勾人。他看着愣怔的谢余,突然噗嗤一笑,向后靠在了沙发上。   “谢余,过来。”他招招手,丹凤眼含着醉人的笑意,亲昵地唤道。   于是谢余只能乖乖地、顺从地来到他身边。   在谢余坐下的时候,江觉厌凑到他身边,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谢余身上,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谢余的耳朵上,“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手了,要是留下了疤怎么办?”   谢余不自觉地滚动喉结,他试图让自己平静地开口,但脱口而出的声音却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沙哑,于是谢余知道,一切都逃不脱江觉厌那双狡猾的眼睛。   “……不会留疤的,你放心。”最后谢余压低了声音,保证道。   江觉厌握住谢余的左手,一边暧昧地摩挲着那道伤口,一边似真似假地玩笑道:“可我会心疼的,你不知道吗?”   谢余不自觉地伸手搂住他,为这难得的亲密迷醉不已,低低地道:“不会有下次了,你放心。”   我放心?   江觉厌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恼怒,你要是能让我放心,还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弄伤?   【可是宿主,受伤这种事情除非是白月光故意弄的,不然也不能怪——】   “闭嘴!”   江觉厌毫不犹豫在心里冷声道,吓得1551迅速捂住自己的嘴,缩在角落里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再说话。   江觉厌不知道自己的生气很没有道理吗?他当然知道。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地感到恼怒。   既恼怒谢余受伤,更恼怒谢余受了伤竟然敢瞒着他,不让他知道。   谢余就不能学聪明一点,发个朋友圈使个苦肉计吗?   他难道还真的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谢余受伤,在外面和别人“花天酒地”?   1551感受着宿主的恼羞成怒,悄悄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的吐槽不会传出去。   如果它没看错的话,白月光不过是在手上划了个口子吧?既没伤筋更没动骨,宿主至于搞得白月光好像受了什么很严重的伤吗?   1551的吐槽江觉厌并不知道,他只是看着不明所以的谢余,一边维持着自己灿烂的笑容,一边在心里决定,他要好好惩罚谢余。   谁让谢余让他生气了呢?   江觉厌不讲道理地想着,身体更凑近了谢余,侧过头,轻轻咬住了谢余的耳朵。   1551吓得连忙开启隐私模式,生怕自己待会还要被迁怒。   谢余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揽住江觉厌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声音沙哑干涩,像是沙漠里被故意渴了许久的旅人,明明见到了生命之水就在眼前,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只是一场海市蜃楼。   “江江……”   江觉厌含着他的耳朵,轻轻吹气,感觉到搂着自己的手收得更紧了,紧到勒得慌,才笑意盈盈地道:“怎么了?”   声音很含糊,也很清晰,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江觉厌也没有把谢余的耳朵吐出来,而是就那样含在口里,说话时口腔的颤动、舌头的伸展,还有气体的流动、嘴唇的翕张,都毫无保留地反应给了谢余。   谢余闭了闭眼,将那些快要翻涌而出的欲望压在心里,让自己能够克制地面对江觉厌,他低沉地开口:“江江,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觉厌在心里轻哼,倒是你,这么不解风情的样子,怎么那么有把握让我选择你啊?   ……虽然他确实,只会选择谢余这个不识好歹的混蛋。   想到这里,江觉厌更觉得恼怒,张开口狠狠地在谢余的耳垂上咬了一口,直到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才施施然地放开,线条流畅的小臂撑在谢余的胸膛上,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撩拨,“你呢,你难道不想做什么吗?”   谢余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暗沉起来,他看着身上的江觉厌,因为姿势的原因,那些隐藏的痕迹暴露无疑。   谢余深深地看了江觉厌一眼,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喉结,深黑的眼变得压抑而又暗沉,这不止是因为本能,还有一种更暴虐、更迫切的冲动,想要让他摧毁一切,将江觉厌身上的那些刺眼痕迹全部咬碎抹除,以此在那刺眼的痕迹里,覆盖上由他宣示主权的标记。   就像之前那样,毫不留情地咬破了江觉厌嘴唇,让他连出去都要戴着口罩,不然就会在所有人面前,暴露他属于谢余的事实。   谢余这么想着,原本搂着江觉厌背的手不自觉地掐住了他的腰。   江觉厌的身体一软,撑着谢余的手差点没了力气,好在他早有防备,知道谢余这个混蛋肯定会那么做,不至于直接瘫倒在谢余身上。   谢余很喜欢他的腰,江觉厌很早之前就知道。   上学时还在暧/昧的时候,他会兴致勃勃地看谢余换衣服,也会故意在谢余面前换衣服。   这种时候江觉厌喜欢穿T恤,不管是有意无意地撩起衣角,在谢余面前露出一截纤细柔韧的腰肢,还是在换衣服的时候,任由T恤遮住视线,慢悠悠地动作,留下可以让人尽情欣赏的背部,江觉厌都可以得意地发现,谢余一瞬间变得炙热的目光。   这是他的弱点。   也是他的武器……用来撩拨谢余的武器。   谢余深深地看着江觉厌无力的样子,声音低哑,“江江?”   这种时候还在询问,让江觉厌很想刺他两句,比如说,谢余和昨天的人根本不能比什么的。   但感受到腰上薄痂的粗糙,他到嘴的话只好咽了下去,不过这样,不代表江觉厌就要放过讨人厌的谢余。   于是江觉厌屈起腿,看着谢余,笑意盈盈地磨蹭了下。   .   天应该已经很晚了,江觉厌倦怠地躺在沙发上,失神地看向窗外。   好累,不想动。   时间有过去那么久吗?   一想到谢余,此时洗手间里的漱口声就更加清晰了,清晰到江觉厌的脸上闪现了一抹不自然,下意识动了动,失态地嘶了一声。   ……谢余果然是属狗的,哪里都咬!   恰在这时,1551遮遮掩掩的声音响起:【宿主,你们结束了吗?】   江觉厌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从江觉厌的语气中确定不用再开隐私模式了,关了将近四个小时小黑屋的1551快乐地出来,兴奋地道:【宿主,你们是不是已经说开了?是不是马上要和好了?我可以吃喜糖了吗?虽然人工智能不能吃东西,但宿主可以给我传几张图片,我就当吃到啦。】   1551在江觉厌的意识里激动地道,以它充分的理论知识分析,进行深度结合后,基本上就是情侣解开误会亲密相依的时候!   “你觉得可能吗?”江觉厌不咸不淡地在意识里说着,毫不犹豫地浇灭了系统的兴奋。   1551一瞬间焉了:【不,不应该啊,说好了上/床解决一切,床头打架床尾和呢?你们都打完架了,刚和好了啊。】   江觉厌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恼怒道:“谁说我和他做了?”   1551吃惊地道:【没有吗?】   “我为什么要和他做?”江觉厌轻哼,“我难道是谁都可以吗?”   1551:【但那不是白月光……】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江觉厌反驳道,“他是我男朋友吗?”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的1551无言以对,只好乖乖闭嘴。   “还有,我是为了惩罚他敢——”   说到这里,江觉厌突然顿住了,不自然地拉拉被子,假装没有想起刚才被人牢牢并紧腿的感觉。   为什么没有和谢余做到最后……   江觉厌有一瞬间,其实是被亲昏了头的,差点就迷迷糊糊地点头,只是突然反应过来,他的伪装好像不太到位。   虽然他昨天是特别认真的研究过,也试验着从各个角度观察过,确定身上的痕迹足以以假乱真,但总不至于所有地方他都能……伪装。   要是让谢余那个混蛋做到最后,他不就什么都发现了吗?   当然,也不是不能告诉谢余,他和别人是……咳咳,在上面,但谢余要是误会他是特殊的怎么办?   谢余要是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江觉厌不会让他离开,再继续自以为是地坚持他的混蛋计划怎么办?   想到这里,江觉厌轻哼一声,拉了拉被子,随即就听见洗手间传来了脚步声。   他下意识就像把头埋进被子里,但立刻反应过来,不仅没有躲藏,反而状似游刃有余地看向洗手间的方向。   谢余走了出来,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水珠,包括黑色的碎发上,都残留着水迹。   谢余走到江觉厌跟前,声音还有点嘶哑,这点不正常的嘶哑让江觉厌更加不自然了,他当然知道,谢余的声音为什么不复之前的清冽。   “江江,现在能亲一下了吗?”   谢余温柔地俯身,语气诱哄地问。   ……亲亲亲,整天就知道亲,属狗的吗?   江觉厌在心里恼怒地想着,但为了维持设定,还是假装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下一秒,他的唇就被人含住了。   被轻柔地撬开嘴唇时,属于漱口水的清凉薄荷味传来。   ……效果还挺好。   江觉厌迷迷糊糊地想着,伸出手揽着谢余的脖子,闭上眼睛开始享受这个温柔缠绵的吻。   今天,就暂且不让谢余生气了吧……看在他表现得不错的份上。   .   翌日清晨,江觉厌起床穿衣的时候,为胸口的疼痛嘶了一声。   他看着修身的西装良久,最后只好自暴自弃地放弃,换了一件宽松的外套,又对着镜子调整了许久,确定看不出异样才罢休。   江觉厌看了看镜子,今天他的嘴唇倒是没有被咬破,不用再戴口罩,但是其它地方——   江觉厌忍耐住身体的不适,尤其是某些地方,面无表情地想,谢余果然是属狗的。   不咬嘴,就咬其它地方是吗?   他恼怒地想,恰好在这时,梁集的电话打了过来。   “江总,你不是让我给你送早餐吗?我已经快到了,需不需要准备一下其它东西?”梁集贴心地问道。   江觉厌随口嗯了声,边想着事情边抬步往外走,但刚刚动了一下,他就表情一僵停住了。   梁集没有得到江觉厌的答复,疑惑地问:“江总?”   江觉厌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步伐,缩小尽量不做大动作,才继续往前走。   至于梁集,江觉厌淡淡地道:“不用了,到时候你直接上来就好。”   梁集应了声,还不待他再说什么,通话就被挂断了,他疑惑地看了看手机,心想那两个人不会又出问题了吧?   梁集打了个寒颤,决定待会少说话少动作,尽量当个隐形人。   ……说真的,他们两个真的不能快点在一起吗?梁集怨念地想着,这样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难熬到他早已经没有了其它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想快点拿到报仇,在家里支棱起来。   嗯,不得不说如果没有这个原因,那么梁集觉得自己很难撑到现在。   不久,江觉厌刚刚来到客厅,就听到门铃被人按响,很有节奏的两下,江觉厌绝不会认错。   江觉厌的眼睛闪了闪,顿了下,还是走到玄关处开门。谢余站在那里,端着的托盘上面的早餐更加丰富了,有江觉厌喜欢吃的豆浆灌汤包,也有他很少吃的菌汤米线豆腐羹等。   谢余主动道:“你昨天没说想吃什么,所以我就看着多做了一些。有你想吃的吗?没有我再去买,很快的。”   谢余深黑的眼专注地看着江觉厌,眼睛深处,似乎藏着不可抑制的欢喜。   ……江觉厌突然有点后悔让梁集来了。   虽然计划很重要,但是——   今天谢余好像很高兴,最起码不要在今天让他不舒服,对吧?   江觉厌这么想着,但在他想清楚之前,他已经下意识地探进口袋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想要发消息给梁集。   但在那之前,电梯处的响动已经传来。   不等江觉厌再做更多挽回的动作,梁集已经笑容满面深情许许地大步走过来了。   他的手中提着一大包早餐,往外冒着热气和香味,江觉厌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他只随意地吩咐让梁集不要带豆浆就行,可以按梁集自己平日里的口味来。   梁集来到江觉厌的门口,抬头就看见迎面看过来的两个人,尤其是端着一大盘早餐的谢余,脸上刻意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整个人几乎僵在那里。   江总没说开头就要面对这么刺激的一幕啊?   梁集在心里绝望地想,但面上还是敬业地维持着笑容,温柔殷勤地递上早餐:“江江,上次你不是说想尝尝我家长的口味吗?今天买来了,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顶着压力说完这段话,梁集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提前有准备,江总应该不会生气了吧?   这么想着,梁集迎面就对上了江觉厌冷冷的目光。 第169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五十一)   难怪。   谢余垂眸, 难怪江江刚刚在看手机。   是因为梁集要来吧?是在问梁集怎么还没到吗?   不过现在,梁集来了。   而谢余眼里春风得意的梁集,其实心里充满了恐慌和苦涩。   他又做错了什么吗?梁集表面坚强地笑着,心里却在欲哭无泪, 偏偏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只好继续维持着深情的眼神。   走廊里一时死寂下来。   谢余端着托盘安静地站在一旁, 梁集表面深情款款、实则身体僵硬地等待着下一步安排, 而江觉厌站在这两个人中间, 脸色越来越冷。   他撑在门框上的手烦躁地收紧, 深吸一口气,正想让梁集哪来的滚哪去, 但他还没开口, 谢余就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一开始大概是想要把手里的托盘递给梁集,但随即反应过来梁集手里的东西太多, 腾不出空来,于是垂眸客气地道:“你们先吃, 如果想吃别的话, 就到隔壁来拿。”   说完,他没有再多留,看了江觉厌一眼,就识趣地离开了。   而空寂的走廊里,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便稍显松快,相反,气氛变得更加冷凝起来。   梁集觉得自己都要被冻僵了,站在那里半天都不敢动, 直到实在被提着的东西勒得手疼,才轻咳一声, 试探地道:“江总?”   江觉厌看也没看他,转身直接进了屋,砰地一声直接甩上了门。   被迁怒的梁集尴尬地站在走廊里,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还在没有等多久,江觉厌让他回去的通知就发过来了。   梁集松了一口气,一点儿也不想研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麻利地滚了。   比起满足自己的八卦欲,梁集觉得还是自己的生命重要……   而此时,和2201一墙之隔的2202。   谢余看着托盘上琳琅满目的早餐,因为时间的流逝,它们已经失了热气,再也没有了之前让人一看就想要大快朵颐的诱惑。   谢余看了很久,黑色的眼渐渐变得暗沉起来。   哪怕他想要改变,原来江江也不一定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对啊,谢余平静地想,江江身边总是有各色各样优秀的人围着转,并不缺一个谢余。   他低下头,神色竟然变得平和起来,端起托盘上已经凉透了的豆浆一饮而尽。   胃里很不舒适,但是,就好像他把什么吞没了一样。   谢余慢慢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白墙。   墙后,就是江觉厌的客厅。   江觉厌和梁集……梁集。   .   除了第一次出现的差错,接下来几天,梁集又开始勤勤恳恳地送早餐,顺便接送江觉厌上班了。   不过这一段时间,没有再碰到之前那样的修罗场,让梁集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   梁集小心翼翼地看向旁边的江觉厌,“江总……”   江觉厌没有从电脑上抬头,眉头紧蹙,仍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闻言淡淡地道:“有什么事快说。”   “没,没什么。”梁集连忙道,识趣地闭上嘴,没有再过多打扰,在旁边玩着手机等今天的“约会”结束。   江觉厌最近很忙。   他忙着迅速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最起码要保证他一两个星期乃至一两个月不出现,不会发生什么大的乱子。但江氏扎根多年,涉及的方面实在太多,江觉厌只好趁这个机会把江氏重新梳理一遍,把那些隐患蛀虫全部排查干净,又提拔了一些人,一时之间,整个江氏都欣欣向荣了许多。   在键盘上敲完最后一行字,江觉厌的手慢慢停下,轻轻舒了一口气。   好了,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谢余的事了。   想到这里,江觉厌露出了一个冷笑,他是不可能再跟谢余磨叽下去了。   就这一次机会,谢余最好把握住,不然……   江觉厌没再想下去,转头淡淡地对梁集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除了之前说好的之外,你可以再提一个要求,当然,决定权在我。”   本来无所事事的梁集一愣,文雅的面容下是隐藏不住的狂喜,他并没有拒绝,而是马上直接应下:“那就谢过江总了,江总放心,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回去会好好考虑的。”   江觉厌漫不经心地颔首,心里还在想着什么,旁边的梁集看着他,确定拿到天降馅饼后,终于反应过来什么,迟疑地道:“江总,这是要结束了吗?”   江总终于决定要结束这一场无望的博弈了吗?梁集不由自主地想道。   江觉厌随意地嗯了声,看着手机,好像在查询什么。   梁集在心里叹息一声,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虽然他一开始确实对江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但后来围观江觉厌和谢余折腾了那么久,不得不说,梁集在心里还是觉得这两个人很相配的。   不过现在……   梁集摇摇头,果然现实不是小说,哪会有那么多大团圆结局?而且其实时间久了,一开始以为是谁也离不了谁,也不过是一时被情爱冲昏头脑罢了。   没有注意旁边突然感叹起世事无常的梁集,江觉厌顺手合上电脑,看了看时间吩咐道:“把你周末的时间空出来,还有这几天你的账号都先别登陆,我来弄。”   梁集愣了一下,还没有反正过来,“不是说要‘结束’了吗?”   江觉厌奇怪地看他一眼,“对啊,要结束了。”   他平静地道:“毕竟我也不是一直有时间,慢慢和谢余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什么跟什么?梁集觉得自己不是太懂,只是大概反应过来,江觉厌口中的“结束”和他以为的“结束”,不是一个意思。   但江觉厌显然没有要和他解释的样子,直接从酒店里离开了。   没错,他们之前正同出一个酒店的房间里,只不过不是别人眼中暧昧无比的“开房”,而是江觉厌在旁边工作,梁集就敬业地坐在一旁打游戏兼无所事事。   不过现在,轮到梁集上场的时候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洗手间往自己身上掐了掐,又把自己的衣服弄得凌乱了些,再拿出包里的石楠花香水喷了一点点,然后才脚步不自然地走出了房间。   没办法,老板不愿意出力,那演戏的全部压力就来到了梁集这边。   刚出门不久,就遇到了一个人。   这在梁集的预料之中,毕竟这个酒店可是他在江总的吩咐下,费了好大的力气精挑细选出来的。   来的人正是渔的原大总监,原非。   其实一开始,梁集的目标直接瞄准了正主谢余,但可惜经过他调查后遗憾地发现,谢余根本就没有常去的酒店,不止是酒店,这位白手起家身世成谜的世界知名时尚品牌创始人,每日里的活动竟然只是家和公司两点一线,连商务活动都很少参加。无奈之下,梁集退而求其次,把目光放在了据说和谢余关系不错的下属原非身上。   ……至于他因为不用直面谢总而感到庆幸过这件事,那就不用提了。   原非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讶异,再看梁集身上的痕迹,惯常出入风月场所的原非又怎么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神立刻变得暧昧起来。   梁集轻咳一声,神色故意露出了几分不自然,“原总监,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你。”   原非热络地应了两声,眼神却八卦地看向梁集,露出了一个属于男人之间的笑容,“梁总,能不能说说,是哪位高人拿下了你?”   梁集的表情恰到好处的出现一抹尴尬,敷衍的应了两声,没有多说什么。   原非识趣地没有再提,不过他很快就联想到了圈子里最近甚嚣尘上的传闻,眼神不由闪了闪。   嗯,和那位江总有关,也就是和他老板有关……   这边,梁集已经准备离开,只不过离开之前,他还满脸窘迫地道:“还希望原总监不要和别人说我到这里来过,你也知道,这传出去影响不太好……”   原非立刻露出一个“我懂”的眼神,冲自己的嘴比划了一下保证自己什么都不会说,让梁集相信自己。   那边梁集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原非一眼,就匆匆告别离开了。   剩下的原非在他走后,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他的背影和房间号,当然没有忘记关掉闪光灯和音效,然后打开聊天软件开始给自己老板啪啪打字并附上一张照片。   【原非原总监:老板,你猜我在酒店里看到了谁?附图1、附图2。】   嗯,他只答应了梁集什么“都不说”,他确实也什么“都没说”啊。   原非十分不要脸地想,消息暂时没有得到回复,他就把手机暂时揣到了兜里,看了看房间门,又看了看刚才梁集离开的方向。   回想起刚才的事情,原非摸摸下巴,眼里流露出些许若有所思。   梁集的反应好像不太对啊……   就刚刚那反应,怎么也不像心狠手辣毁了梁家在国外的一个分公司,顺便弄瘸了自己半条腿来演苦肉计的样子。   原非琢磨了半天,难道梁集是想要借他的手……逼宫上位?   想到这里,原非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毕竟本来嘛,江总家大业大,人又长得好看,身边自然从不缺各种莺莺燕燕,就连他老板都对江总有不一样的感情,作为和江总传了一个多月绯闻,却一直没有得到江总明确回应的梁集,不安之下做出故意暴□□宫上位的决定也不奇怪了。   嗯,所以他老板就是那个“宫”了。   原非突然一乐,觉得这个玩笑挺有趣的,不过原非倒是没有当真,毕竟他老板应该没有和江总有什么结果吧……   离开的原非漫不经心地想,正巧在这时他的手机滴了两声,原非低下头,看到是谢余的消息,立刻兴致勃勃地八卦起来。   他可太想吃老板的这一口瓜了!原非真的很好奇,他老板和隔壁江总到底是什么关系,这眼看没有冉楚什么事了,倒是还迟迟不见老板和江总有进一步的发展……难道他之前还是猜错了?老板和江总的关系,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复杂狗血?   八卦着的原非并不知道,从某一方面来说,其实他和自己想要八卦的真相,只差拐了个弯的距离。   毕竟梁集想要做的事,从某方面来说,和“逼宫”确实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梁集的目的不是“上位”,而是诚心祈求这位正宫赶紧让他这个“小三”在他们的世界里消失,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第170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五十二)   谢余在看手机。   原非的拍照技术显然不怎么好, 也或许是偷拍的原因所以太过迅速,以至于呈现出来的照片并不清晰,模糊到只能看出那是一个男人。   但谢余还是意识到,这个人是梁集。   他并不对这件事感到意外, 所以神情并没有因此而生出变化。   但是谢余还在看另一个东西。   那是梁集发布的朋友圈, 时间间隔了好几天, 从一开始隐约表示自己要去看看国外的朋友了, 到提起了国外的饮食环境, 再到开始在朋友圈征询哪些景点比较好玩, 适合情侣一起去,然后又在刚刚, 晒出了两张机票。   照片上的机票并没有拍到名字, 但这并不妨碍什么。   江觉厌要出国了。   谢余慢慢地想,可是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从江觉厌那里。   江觉厌没有和他提过, 是不是要出去,是公事还是私事, 又是去多久, 什么时候回来……   手机的屏幕在此时暗了下来。   然而黑色的屏幕上,却恰好倒映出了谢余的面容。   谢余想,江觉厌当然可以不告诉他这一切,因为谢余什么也不是。   他既不是曾经和江觉厌互相依偎的少年爱人,也不是现在讨得了江觉厌欢心,能够让江觉厌耐心付出的现任——谢余只是一个该被江觉厌遗忘了的过去。   谢余不可以接受这一点。   江觉厌可以不喜欢他,不在意他,不再爱他, 又或者讨厌他,厌烦他, 视他如无物,这些谢余都可以接受。   但如果江觉厌要离开他、要遗忘他,要让谢余从他的世界里消失、要把谢余抛下在过去……   谢余平静地想,他好像不能接受这一点。   他本就不应该接受这一点。   江觉厌不属于谢余,但谢余要属于江觉厌。   所以江觉厌不能扔下谢余。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倒映出漆黑的自己,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他太不常笑了,所以这个嘴角勾起的弧度显得很怪异,不过幸好,这个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又沉寂下来。   如果江觉厌愿意让谢余留在他身边,那么谢余当然可以为了江觉厌变成各种样子。   只是很可惜,这个办法好像不太行。   毕竟江觉厌身边,从来不缺活色生香的各色追求者,又怎么会需要一个伪装出来的赝品呢?   更何况,他好像也模仿得不太像。   谢余平静地想着,眼睛看向了那道白色的墙。   今天江觉厌依旧没有回来。   .   翌日。   江觉厌吩咐完事情,要助理送来了几样并不着急、可以慢慢来的国外工作,就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助理抱着文件奇怪地离开,这些事情又不重要,哪至于让江总亲自上阵啊?   更何况,最近江总不是恋爱了吗?怎么有时间往国外跑……   助理正疑惑地往外走,就听见江总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喊住了他。   “对了,我这段时间会有点忙。”江觉厌漫不经心地道,“联系不上我也不用着急,有什么一定需要我过目的事情先往后压一压,等我腾出手再说。”   虽然为老板最近好像总想玩消失这一点感到很苦逼,但助理想起自己每个月六位数的工资,什么也不说了,严谨地应下了。   不过……   助理忍不住问道:“是有什么事要忙吗?”   最近公司在江总大刀阔斧的动作下,安生了不少,连带着他们这些手下的助理也轻松了许多,所以对江总来说,应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需要长时间处理吧?助理想,如果有的话,身为江总的特助,他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才对。   难道是……   江觉厌听到了助理的疑问,撑着下巴,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饶有深意地道:“是啊,是有一个很重要的私事。”   助理:!!!   “如果事情像我预料的那样发展的话,回来给你们发奖金。”江觉厌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即轻哼一声,“如果他没有乖乖听话还要我动手的话……嗯,也给你们发奖金。”   说完江觉厌满意地点点头,没有在公司里多留下去,神色轻松地离开了。   被留下的助理神色恍惚地看着老板的背影,原来江总这样锋芒毕露,向来受人追捧的大美人,谈起恋爱时也是这样的吗?   助理忍不住想,又回忆起了江总离开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总觉得自己知道就什么不得了的内幕。   不过……想到了下个月不论如何都会发下来的奖金,助理突然充满了干劲!   .   时隔多日,江觉厌终于再次回了家,他一进屋就懒洋洋地躺倒在沙发上,难得放松下来。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已经准备好的事情,再研究了一下未完成的计划,确定没什么疏漏,江觉厌满意地点点头。   ——嗯,不对,还有一点。   想到了差点忘了的事情,江觉厌惫懒地掏出手机,点开购物软件,开始研究起来。   是这个好呢,还是这个好呢……   江觉厌觉得他更喜欢黑色皮质结构的,戴在谢余身上一定好看——等等,也不能立刻就这么想,万一谢余没有那么无可救药呢?   江觉厌恋恋不舍地挪开了目光,转而挑剔地看起了旁边做工精致、金属材质,再加上一看就很贵的其它商品来。   ……现在的人还挺开放的。   江觉厌在心里感叹,完全不知道,在1551眼里,再也没有人比它这个宿主更胆大包天、更开放的了。   商品琳琅满目,各式各样,而且不止江觉厌之前想的那些,突然被打开了新世界的江觉厌饶有兴趣地开始研究,总觉得哪一个好像都很不错。   不过——   他暂时放弃了下单其它东西的打算,转而将注意力重新导回正轨,挑剔了半天,终于下单了玫瑰金配色的全套物品。   上次谢余给他做的那套玫瑰金西装还挺好看,只是——   江觉厌磨了磨牙,想到因为谢余的脑回路而变成了一地碎布条的西装,不解气地决定把另一套黑色皮质结构的也买了下来。   谢余要是再笨下去正好!   江觉厌冷笑着想,又挑剔地看了看那套黑色的,心里不由得想象起来,把这些东西用在谢余身上,他会是什么表情……   江觉厌突然觉得谢余再蠢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谢余这条鱼,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江觉厌轻哼着歌想,顺便要求了加急发货,确定明天就可以送到才满意地点点头。   围观了全程的1551终于忍不住问道:【宿主,你到底准备做什么?】   江觉厌讶异地抬头,“我没准备做什么啊?”   发现宿主完全不觉得自己做的有哪里不对,1551只能沉默而又绝望地打出六个点,但作为一个遵循小世界法律法规的系统,它还是顽强地道:【可是你买的那些东西——】   “我买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江觉厌状似不解,笑吟吟地问。   【当然不对!】1551义正言辞地道,【项圈、手铐、锁链……还买了两套!都是加厚的!你还给店主确定不容易挣脱才买!】   【宿主,你们所处的世界,是一个有着完备法律法规、社会体制健全的世界,咱们不能做违法的事!否则被发现了后果会很严重的!】   1551忧心忡忡地说着,试图开解或许是被白月光气疯了的宿主:【宿主,我知道白月光很气人,但我们也不能用这种方法,这种方法也太——】   “变态?”江觉厌饶有趣味地接道,“你觉得这样做会很变态?”   1551犹豫了一瞬,但还是视死如归地坚定道:【对!就是很变态!】   说完,它希冀地看向宿主,希望宿主能够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但1551看到的,却是江觉厌变得格外愉悦的表情。   “你不觉得,变态这两个字和谢余很配吗?”   似乎是感觉到了1551疑惑的目光,江觉厌慢悠悠地道,笑容意味深长,“这可和谢余太配了。”   1551摸不着头脑,迟疑地道:【宿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觉厌没有回答他,将手机扔到半空又接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了隔壁,笑容更加深了。   还有三天。   他真是越来越期待,谢余到时候会怎么做了。   没有得到宿主的回应,1551想了半天,实在忍不住,还是鼓起勇气道:【不管如何,宿主,做违法的事情是不对的!】   “你不要胡说。”江觉厌懒洋洋地道,“这最多是道德问题,谈不上什么法律不法律的。”   【可是——】   “好吧,就如你所想,我把谢余关起来了。”江觉厌理直气壮地道,“但谢余也是自愿的啊!”   1551迟疑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难道它的系统出了问题,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数据?   陷入纠结的1551还没来得及申请自检,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白月光要是答应你了,现在你们怎么可能还没在一起!】   1551生气地道:【宿主,你怎么可以骗我!】   “谁骗你了?”江觉厌懒洋洋地道,“我要把谢余关起来,谢余难道还会拒绝我吗?”   正准备质问的1551突然沉默,纠结地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要把他关起来,他只会欣然答应。”江觉厌意味深长地道,“所以我可不能简简单单就便宜了他。”   ……1551总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知道人类在想什么了,只能失魂落魄地选择闭嘴。   哦,忘了,身为系统的它是没有魂魄的,1551悲伤地想。   没有去管觉得自己系统事业遭到了巨大滑铁卢的1551,江觉厌撑着下巴,看向隔壁方向的目光逐渐变深。   总要逼一逼他的,江觉厌想。   谢余已经压抑了太久,在漫长的时间里,他早已习惯了忍耐。   如果没有一剂猛药,那么江觉厌不管给予谢余多少难过、绝望、侮辱,谢余也会沉默地全盘接受。   纵使江觉厌会做一个好的爱人,但谢余已经习惯了忍耐。不管江觉厌给予他的是好的还是坏的,谢余都会包容地接受一切。   ……似乎对正常人来说,有这么一个男朋友是件好事?   但江觉厌不想这样。   谢余开心他应该知道,谢余难过他应该知道,谢余生气他也应该知道——谢余的一切,江觉厌都应该知道。   江觉厌或许可以自己发现这些他想知道的事情。   但他却不愿意,谢余自己选择对他有所隐瞒。   毕竟,谢余本就属于他,既然是他江觉厌的所有物,又怎么可以对他有小秘密呢?   无论这些秘密是好的还是坏的,江觉厌都不在意——就像笨蛋谢余愿意接受他给的一切一样,江觉厌也愿意,拥抱谢余的好,和谢余的“坏”。   而现在,江觉厌要做把弹簧按到极限的那个人。   他等待着,弹簧在一瞬间的绝望后,重新弹起,不再压抑的样子。   ……不过,弹簧弹起一瞬间的力道似乎很恐怖?   江觉厌轻咳一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有点发飘。   飘着飘着,就忍不住再次看向了那道阻隔了一切的墙。   ……迟早有一天,要把这个墙打了。嗯,之后谢余的厨房可以留着,他这边厨房的可以改一改,做其它用途。   不过,干什么呢?   到时候可以和谢余商量商量。   江觉厌慢慢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睡了过去。   等明天再说吧。   .   然而没等到明天,当天晚上,江觉厌就被门铃声吵醒的。   ……身体有点酸麻。   江觉厌蹙着眉坐起来,刚才忘了去床上睡了。   也忘了盖被子,幸好家里开了暖气,不然恐怕要生病了。   江觉厌揉了揉发麻的腿,忍不住想,如果谢余在,恐怕不会让他睡在沙发上。   恰好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好吧,谢余已经来了。   江觉厌慢腾腾地起身,好在走了两步,腿上的酸麻就已经退去,他打开门,就看见谢余站在那里。   江觉厌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心里却忍不住提高了期待,谢余今天会做什么呢?   嗯,好几天没见了。   谢余看向江觉厌,声音很柔和,“江江,你好几天没回来了。”   江觉厌随意地点点头,毫不在意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谢余笑了笑,“就是来看看你。”   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大不了,就是笑了笑……   江觉厌突然一个激灵,谢余笑了?   他突然觉得背后发冷,再看向谢余时,总觉得谢余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不对,他怎么可能认错谢余。   江觉厌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虚假的漫不经心,迟疑地道:“你……”   他“你”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江觉厌没说出来,谢余也一反常态的没有主动去问,只是贴心地道:“天冷了,你快点进去吧。”   江觉厌恍惚地应着,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脚步自然也没怎么动。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谢余又主动找起了话题:“江江,你最近要出国了吗?”   江觉厌顿了下,迟疑地点点头。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吗?”谢余神色如常,“刚好我在国外也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我们可以同行。”   听到这个,江觉厌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再看见和平时一样表情的谢余,忍不住轻呼了一口气。   谢余看着他,“怎么了?”   江觉厌没有说话,突然笑着摇了摇头,轻飘飘地道:“算了吧,我们二人世界,你还是别来打扰了。”   谢余顿了一瞬,竟然也没有多说,贴心地退后一步,“也好,那祝你和梁集玩得开心。”   说完,他又看了看只穿着一件单薄睡衣的江觉厌,主动道:“外面冷,快点进去吧。”   江觉厌随意地点了点头,丝毫不在意外面还有一个人,转身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但重回房间的江觉厌,却并没有回到沙发上,或者去床上继续他的睡眠,而是靠着门静静的发呆。   ……有点生气。   纵使一开始被谢余少见的笑容吓了一跳,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笑容其实很熟悉。   江觉厌突然低下头,拿出手机,登上梁集的账号,从过往的记录里找到了一张自拍。   这张自拍有些不一样,因为江觉厌也在,虽然只出镜了半只手。   照片里,梁集笑得很文雅,神色专注地看着旁边的人,而一旁的人似乎也在看着他,莹白如玉的手漫不经心地搭在了梁集的肩膀上。   这张照片江觉厌当然不陌生,因为就是在他的指导下,才完成了这张别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谢余绝对可以一眼看出来那只手的主人是谁的照片。   只不过当时,江觉厌丝毫都没有在意梁集是怎么笑的,他正在百无聊赖地想着谢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江觉厌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反应。   ……不过现在看来,刚才谢余的笑容和梁集嘴角的弧度一模一样。   江觉厌烦躁地啧了一声,点了点手机,提醒自己要记得把这张照片删了,再把账号给梁集。   谁让梁集笑得那么丑?   谢余竟然还蠢得去学……江觉厌烦躁地想,他需要学别人吗?   ……不过,就算谢余再蠢,笑起来也比梁集好看多了。   江觉厌哼了声,谢余下次要是对他笑,再是学别人的,他非要把自己的照片贴满谢余的房间,让他看看什么是好看的笑容。   对着手机相机勾唇,露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江觉厌满意地点点头,罕见地自拍了一张照片,并把它保存好。   这都是谢余以后的学习素材。   江觉厌轻哼着想,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刚才谢余的那个笑容。   背后有点发凉……   谢余可能真的有点变态的天赋在的……   江觉厌在心里吐槽,心里开始怀疑起到时候,谢余会怎么变态了。   ……应该不会怎么样,毕竟谢余再变态,也会听他的。   想到这里,江觉厌满意地点点头,也对,就是要这样。   再变态的谢余,到了他面前也待乖乖的。   这么想着的江觉厌,完全忽略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谢余就算再变态,也只是对着他一个人的。   其他人完全不需要担心谢余会不会变态,毕竟,谢余在其他人面前,从来都是冷淡有礼的样子。   只有一个江觉厌,承担了克制内敛、永远不会犯错的谢余,所有的疯狂和爱意。   ……江觉厌永远也逃脱不了,一个变态的追逐。   但江觉厌显然没有自己正在靠近“悲惨”一生的意识,他靠在门上,目光不自觉地往身后飘。   那么久了,谢余应该离开了吧?   江觉厌蹙紧眉,有点无聊地想,他其实有点想谢余了。   毕竟为了演好这场戏,他故意躲着谢余走已经好几天了,不仅是没回家,连一些和渔的合作事宜也特意避过了。   ……谢余要是乖乖听话,哪那么麻烦。   江觉厌在心里恹恹地想,顺手打开了玄关处的门外监控,不知道抱着什么想法,随意地瞥了一眼。   ……!!!   混蛋谢余!!!   门外,谢余还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监控,似乎是在想透过监控看到谁。   江觉厌被吓得心跳加快,过了许久,被惊飞的魂魄才重回躯体,一颗心也落到了实处,慢慢地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咬着牙肯定地承认,谢余确实是有点变态和吓人的天赋在身上的。   江觉厌一边恼怒地想着,一边在那里看着屏幕好久,见谢余还是一动不动,随即伸出手指,怒气冲冲地戳着屏幕上的谢余。   你怎么越来越变态了! 第171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五十三)   谢余在门外站了许久。   他并不期待会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只是仍旧忍不住,把目光停留在和江觉厌有关的一切事物上。   他看向了门外的监控,不自觉地想,江觉厌会用监控看着他吗?   不会吧, 江觉厌这些天很忙, 比起谢余, 他当然会把时间放在工作, 或者是梁集身上。   谢余并不为此感到意外。   只是, 他想到了刚刚江觉厌的反应。   那个“笑容”他练习了好久。   但江觉厌并没有为此就动容, 不过他的目光确实在谢余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惊讶……亦或是嫌恶?   江觉厌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谢余并不意外。   他模仿得再好, 也只是模仿。   谢余更在意, 江觉厌拒绝他一起去国外。   虽然他早就猜到了这个拒绝。   临走之前,谢余深黑的眼再次看了监控一眼, 才缓缓离开。   他并不知道,一门之隔的江觉厌深呼了一口气, 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看来真的要快点了。   不然再继续这样下去, 江觉厌觉得,谢余没疯,他就要疯了。   江觉厌嫌弃地想着,顺手把门外监控今天的记录下载下来,专门放在了一个文件夹。   这可都是谢余的黑历史,要保存好。以后他还要把这些监控视频,亲自放给谢余看呢。   江觉厌似笑非笑地想。   .   翌日,天气很冷, 外面呜呜地刮着寒风,是让人想要躲在温暖的屋子里, 哪也不去的天气。   江觉厌起来时,恼怒地在床上坐了半天,最后还是泄气地慢慢起来。   他一边挑着待会要穿的衣服,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为什么这么冷的天气他不用上班还要出去?   哦,因为谢余。   江觉厌磨着牙,在梁集给他发短信说到了的时候,沉着脸出了门。   他来到走廊时脚步停了下,但隔壁并没有什么动静。   江觉厌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不自觉地想,所以谢余上班那么早吗?   还是说,谢余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这么想的江觉厌并不知道,在他走后不久,隔壁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谢余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脚步停留了许久。   现在下去应该能够看到江江,还有梁集。   这么想着,谢余的脚步还是迈了起来,到了楼下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辆豪车离开。   是梁集的。   谢余淡淡地想,今天江江又和梁集出去了。   快一个半月了,江觉厌还是没有腻。   江觉厌会有一天,像是腻了冉楚一样,腻了梁集吗?   或许不会?也或许是腻了,很快身边就有其他人。   但唯独不会是谢余……江觉厌好像并不想看到,谢余在出现在他身边。   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逐渐变得暗沉起来,就好像山洞里深藏的一潭湖水,终于在漫长久的死寂里,开始酝酿起风波。   .   另一边,江觉厌兴致缺缺地取消了所有出行计划,直接像之前一样,来到了一个酒店房间。   梁集在他身后跟上,迟疑地问:“如果今天我们不去其它地方‘约会’,还要特意跑出来开房,谢总不会觉得哪里不对吗?”   毕竟按照常理来说,让“情人”直接上楼不就好了吗?   江觉厌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闻言斜斜地瞥了梁集一眼,“不会。”   “为什么?”梁集好奇地问道。   江觉厌早已低下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手机上,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道:“谢余没那个脑子。”   以谢余的脑回路,估计只会想,江觉厌大抵只是不想见到他,或者随便什么其它原因,才会选择大冷天地和梁集跑到外面开房。   呵。   江觉厌磨着牙,拿着手机的手使劲,差点没有把屏幕捏烂。   要不是不想要在家里给谢余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他才懒得出来。   只不过,如果未来没有其它问题的话,他和谢余都会继续住在小区,平白无故在家里多了一个人的痕迹……算了,他还没有那么想折腾谢余。   反正谢余那个蠢货也看不出来不对。   江觉厌一边恼怒地打着游戏,一边又忍不住心慈手软地想。   旁边梁集正拿着手机无聊地刷着,江觉厌早就把他的社交账号拿走了,也不允许他做打游戏聊天等等任何可能暴露他现在在干嘛的事情,所以梁集只好无聊地拿着手机看新闻,越看又越无聊。   在江觉厌又一次游戏失败的时候,梁集偷偷看了一眼,终于忍不住小声提议:“江总,要不我们双排?”   前几天江觉厌都是拿着电脑工作,只有今天,好像是工作忙完了,开始打起游戏了。   无聊到恨不得数羊的梁集,实在忍不住蠢蠢欲动地提议:“在酒店里待太多时间不可能不干其它事,我们双排的话,既表面了我们一直在一起,又表面了我们的感情确实‘很好’,谢总看到这一幕,不会没有其它想法。”   江觉厌若有所思地看向梁集。   梁集信誓旦旦地道:“江总,你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因为男朋友和别人打游戏而吃醋生气?打游戏在情侣之间,早就已经不是纯粹的游戏那么简单了。”   江觉厌沉吟着想了想,然后愉快地点了点头。   本来他打游戏也只是打发时间,如果能够起到意料之外的效果也不错。   梁集大喜,为自己终于可以不用那么无聊,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登录上他好几天他没登录的游戏账号,   只是可惜,梁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不是不是,江总,你别往那边走啊。”   “……行行行,江总,那你跟着我,跟着我我保护你。”   “江总!都说了不要往那边走!”   “再来一盘,江总,你一定要听我指挥……”   一连十局,梁集就被虐了十局。   到最后,他只能凭借着心里对钱的向往,逼着自己有气无力地强撑下去。   然而梁集还准备继续带老板,但江觉厌已经没了兴趣,嫌弃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就这么菜,你还好意思说带我?”   梁集语噎,很想辩解不是他菜,是江觉厌太菜,他根本带不动!   但江觉厌显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看着明显不服的梁集轻哼一声,准备让谢余回去学打游戏。   到时候让谢余带他……嗯,古板守旧的谢余打起游戏来是什么意思?   江觉厌突然有点期待。   他一边想着,一边随意地吩咐梁集,“行了,你登录一下你的账号,分享一下战绩。”   “……为什么?”梁集声音发抖地问。   “不这样,谢余又怎么知道我在和你打游戏?”江觉厌奇怪地反问。   梁集沉默了一瞬,知道江觉厌的决定不是他能改变的,更何况双排这件事本来也是他提议的,所以到了最后,他只能颤巍巍地拿出手机,好几次都打错了字。   如果可以,梁集打死都不想把这张战绩图流露给任何一个,除了江觉厌这个当事人外的其他人。   但老板的要求,他不能不应。   一想到朋友圈后面可能随之而来的损友评论,梁集就不自觉地觉得自己的世界昏暗了几分。   ……他刚才为什么要打游戏?!   看着被分享的战绩图,梁集欲哭无泪地想。   打完游戏,时间也差不多了,江觉厌随意地关掉手机,“行了,接下来几天应该都没有你什么事了,你可以提前想一想准备怎么做了。”   梁集一愣,随即抑制不住地流露出几分喜色,“我知道了江总,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江觉厌点了点头,临出门想了想又回头:“对了,如果你要是担心的话,可以请几个保镖。”   还沉浸在喜悦里的梁集下意识点点头,等反应过来江觉厌说了什么之后,脸色控制不住地一僵,“江总,应该也没到那个地步吧?”   “确实,”江觉厌随意地点点头,“我不是怕你提心吊胆的,所以让你以防万一,好安安心嘛。”   说完,他饶有深意地看了梁集一眼,“你不要多想。”   梁集很想说,他本来也没有多想。   但江觉厌这么一说,他就不得不多想,不得不提心吊胆,不得不找几个保镖,让自己安安心了。   梁集深吸一口气,强笑着道:“我知道了,江总,劳烦您挂心了。”   江觉厌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随意地道:“我和你开个玩笑,谢余他不会对你做违法的事。”   嗯,混蛋谢余只会对江觉厌做违法的事。   连黑化都是定向黑化……   这么说,总觉得他好像很倒霉。   江觉厌在心里啧了声,面上则是笑吟吟地道:“当然,你要是担心,还是可以请几个保镖的。”   梁集哭笑不得,最后只能苦笑着道:“谢谢江总的提醒,我知道了。”   他看着江觉厌要走,想了想还是主动喊住,诚恳地祝福:“江总,祝你和谢总心意相通,百年好合。”   江觉厌脚步顿了下,面上不由露出一个笑容,轻快地道:“当然。”   谢余总要乖乖听话的,他笑吟吟地想。   这么想着的江觉厌,和梁集先后离开酒店的时候,并不知道有一个人正静静看着他们离开。   一旁的酒店经理看到谢余,惊喜地上前聊了几句,不过看谢余的样子并不想被打扰,也就体贴地离开了。   那是谢余曾经在国外认识的一个人,在国外也是做酒店工作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国内。   谢余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思绪很快缥缈。   除了公事,谢余很少出现在酒店这样的场所。   但是谢余也不是没去过。   有一年冬天,快过年的时候,谢余突然很想很想见到江觉厌。   那是江觉厌出国的第二年。   他忍耐了很久很久,想了太多太多办法,看心理医生,去野外放松自己,又或者去寺庙念平气的经,去道观听清心的法,想要压抑住心里的那只野兽。   似乎也不是没有效果。   谢余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过年的那一夜,突然出现在大洋彼岸。   那个时候的谢余正是创业最忙的时候,却在那个时候,放弃了所有工作,风尘仆仆地去往另一个地方寻找他日思夜想的爱人。   那个时候的谢余还没有那么疯狂。   所以他并不知道江觉厌住在哪里,只是大概知道他在国外的大学还有专业,于是谢余跑到大学在那里找了三天,最后无奈地发现,江觉厌并不在学校。   那个时候的江觉厌,早就已经开始接手江家的事,本就天资极高的他,当然不会只把时间放在学业上。   他有充足的余力,在兼顾好学业的同时,如火如荼地开展起自己的事业。   那个时候的谢余,不知道要怎么找到江觉厌。   他就像是一个流落在异国的狗,茫然,惊恐,整个世界都好像被压垮了,就好像第一次知道,原来主人也会离开他,也会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明明那么久,就算江觉厌不要他了,也在他的世界里。他们在同一个学校,他们还有共同的交际圈,他知道江觉厌住在哪里,并为此从不多的积蓄里咬牙挪出一笔钱,和江觉厌做了邻居。   哪怕那个时候的谢余,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江觉厌面前,但每当出现在那只有一墙之隔的房子里、每当在学校里又议论起江觉厌的名字、每当他在过去的同学那里听到关于江觉厌的消息,他都可以为此感到松了一口气。   江觉厌没有消失。   江觉厌还在他的世界里。   直到到了国外,谢余才发现,原来江觉厌已经离开了。   他有了新的学校,新的同学,新的事业,谢余赖以生存得知他存在的渠道,都被江觉厌远远地抛下了。   他们不再有共同的学校,不再有共同的交际圈,也不再有共同的同学。   所以谢余,不知道要怎么找到江觉厌。   清晰地认识到这一件事时,谢余第一次失去了冷静。   他开始慌张地在这座城市里寻找起来,他四处游荡,他的脚步一刻都不敢停下,每当遇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都忍不住升起狂喜,却在手要伸出去之前,清晰地认识到,那是一个错觉。   那不是江觉厌。   他开始拜托一切认识的人,过往的朋友、大学的同学、江觉厌的老师、他认识的合作伙伴、他认识的外国人……等等等等,想要借此找到江觉厌。   疯狂的寻找下,当然是有效果的。   当他靠着得来的一星半点线索,找到江觉厌的时候,谢余感觉到了自出生以来最大的满足,还有——   绝望。   谢余悄无声息地站在角落里,看着和别人言笑晏晏的江觉厌,悲哀而又愉悦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他所有的忍耐都是无用功。   他所以的试图改变都是一场笑话。   谢余清晰地认识到,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在看到江觉厌时功亏一篑。   谢余永远也无法成为一个正常、合理,没有任何瑕疵,可以完美出现在江觉厌身边,并让江觉厌喜欢的那个人了。   他心里的野兽在那一刻,彻底出笼。   那一天,谢余看了江觉厌许久。   直到夜色渐深,江觉厌结束了聚会开始离开,谢余才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没有出现在江觉厌面前。   谢余想,他总有一天会出现在江觉厌面前。   无论是以江觉厌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方式。   而现在,谢余也正准备那么做。   他收回遥望江觉厌离开的背影,手机恰好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谢余平静地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在下面回复了几个字。   一点点小动作而已,他想。   梁集很快就没有时间出现在江觉厌身边了,至于其他人,谢余想,如果江江想要其他人的话,他当然可以介绍,就像江江之前提议的那样。   但是前提是,江江要接受他。   江觉厌要先愿意把谢余永远留在他身边,要保证永远不会忘记谢余,要先和谢余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这样谢余才会允许,有其他人出现在江觉厌的世界里。   谢余想,只是悄悄调换了个顺序而已,不会有太大影响。   江觉厌会接受的。   他会让江觉厌接受的。   谢余平静地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半了。   今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现在出发的话,五点可以去往梧桐巷,今天有些事,五点半大概离开不了,可能没办法约江江吃晚饭。   但他可以替江江准备宵夜。   谢余想,开车驶向了梧桐巷。   .   天气已经很冷了。   梧桐树原本苍翠的叶子早已枯黄飘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枯枝,在呼啸的北风里,张牙舞爪地指向天空。   一处居民楼的窗户处,一个矮小的、瘦骨嶙峋的人站在窗户旁,一双鹰一样的阴鸷眼睛,像是等待猎物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楼下。   谢裁缝在等待谢余。   四点五十五分的时候,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驶进了梧桐巷。   谢裁缝冷冷地看着那辆车,随即挪动脚步,走向了屋内。   她坐在餐桌旁,闭着眼,等待熟悉的敲门声响起。   扣扣——   敲门声响了两下,声响停止,谢裁缝慢慢起身,走到了门前。   开门时,她的背紧绷,手握紧,像是提起了斗志的战士。   门开了,谢余站在那里。   谢裁缝冷冷地转身,谢余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挂钟恰好在此时敲响,如过去的每一个月末那样,五点整。   但这一次,房间里没有那么死寂。   谢裁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按照作息吃饭,她坐在红木桌旁,桌上放着一摞文件袋,冷冷地看着谢余,显然已经等待了许久。   谢余静静地看着她,并不为此感到不一样。   “谢余。”   她的声音很嘶哑,但并不虚弱,叫你谢余的名字时,仍旧像过去的许多年一样冰冷。   谢裁缝直勾勾地看着他,不错过谢余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你知道,谢诚从牢里出来了吗?”   谢余稍显意外,顿了下才想起被谢裁缝提起的谢诚是谁,但他的表情并没有为此生出什么变化,仍旧波澜不惊,平静地道:“不知道。”   “你该去看看他,”谢裁缝说,混浊的眼睛里闪着冷冷的光,每一道皱纹都像是刀一样锋利,一字一句地道,“你该去看看他的样子,然后引以为戒。”   “你要永远记住,不能走上他的路。”谢裁缝阴郁地开口,苍老的手搭上了旁边的文件袋,“我会永远看着你,永远记录下去。”   谢余看着她的目光,慢慢移向了旁边的一摞文件袋。   他当然知道那里是什么。   每一个文件袋,都按着时间记录,从谢余出生,一直到他上大学离开,那些文件袋里记录着谢余所有的错误,还有相关的证据。   谢余知道,里面会有他迟到的记录,会有他被别人送的贺卡情书,会有他的每一封检讨书,会有他零散几次打架的照片和记录,记录里会有当事人的控诉和老师的态度,会很客观,不带有一丝一毫私人感情,像法院记载罪犯的犯罪过程一样,冰冷地记载着一切。   那是谢余的“罪证”。   谢裁缝看着谢余,眼神越来越冰冷。   她想到了谢诚。   谢裁缝为这个名字感到厌恶和痛恨,那么多年里,她从来不愿意提起,甚至不愿意想起这个名字。   所以她并没有想到,在时隔多年后的重逢中,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谢诚。   一样的无耻、恶心,一样的披着人皮,却做着那么残忍的事,一样的陌生却又熟悉。   很多年,很多年,每当谢裁缝回忆起过去时,都会陷入一种恍惚的状态。   她想起了事发的那一天。   她想起了被警察搜寻出来的碎肉。   那些本不该谢裁缝看,可是她站在警察面前,身躯明明瘦弱,却又那么高大不可摧毁,像只威风凛凛的雄鹰一样,保护自己的孩子。   谢裁缝不信这一切,她要看到证据,所有的证据,不管是文字还是照片,是行凶的刀还是横流的血,是被四处藏匿的尸块还是受害者一家的嚎哭。   只有这样,谢裁缝才愿意让警察抓她的儿子。   也正因为这样,谢裁缝才清清楚楚地明白,原来不是误会、不是冤枉。   她强迫自己看完所有的证据,看完那些惨不忍睹的现场,她试图从这些里面找到一丝一毫的错误,来证明凶手不是谢诚,而是另有其人,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谢裁缝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荒谬之中。   她看向自己的儿子,白衬衫黑裤子,细细的银框眼睛,看上去又斯文又清秀,是一个干干净净的读书人。你看,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还冲着她笑了笑,笑容温和而又歉疚,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歉,像极了平日里不小心摔了碗弄脏了衣服时候的样子。   可他在说什么?   他说他杀了人,说他不是故意的,说让谢裁缝不要生气,说他也很愧疚……   他还说,让谢裁缝原谅他。   那一瞬间,谢裁缝终于从不可置信的荒谬中惊醒,愤怒而又恐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那和善的完美的表皮。   她简直不敢想象,在这张人畜无害的皮囊下,到底藏着怎样的怪物?   可是谢裁缝连告诉自己,她的儿子只是被一个怪物占据了躯壳都做不到。   因为她终于想起,那些被她故意遗忘的过去。   被学校开除的可怜儿子,早早未婚生子的女孩,家里总是不知不觉消失的钱财……   其实生活早已告诉了她一切,她却选择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   因为她以为,那都是无伤大体的小事。   可是她从未想过,这些小事叠加在一起,终于有一天掀起了悄然大波,毁了她的一切。   不会有人比谢裁缝,更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的杀人案里,所有的细节了。   每一个黑暗无光的夜晚,每一个待在这座空虚房子里的白天,都会让谢裁缝想起,那照片上血淋淋的一幕幕。   她为什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她为什么会任由那些“小事”不断地发生,最后毁了她的一切?   毁了她的儿子,毁了她的生活,毁了他们共同的未来,毁了她所在意的一切。   谢裁缝反复地想着,嘴里喃喃着,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她抱着那个小小的孩子,就像抱住了救命稻草,心中反复地想着,她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   放心吧,她看着孩子想,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直勾勾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我不会让你成为你的父亲。   我会将那罪恶的血液,永远扼制在你的躯壳里。   谢裁缝想起她那被判死刑的丈夫,慢慢想道。   她以为搬离了过去的住处,改了孩子的姓氏,就可以摆脱过去的一切。   然而那罪恶的血液原来也会一代代传承。   幸好,幸好,她醒悟得不算晚。   谢裁缝慢慢地想,她会带着这个孩子一直留在这里,她会看着他,所有人都会看着他。   看着他,不会一步步行差踏错。   看着他,永远走在正确的轨道上。   正如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她一直会看着他。   谢裁缝抬起头,混浊的眸子在这一刻亮起来,直勾勾地看着谢余,“你要记住,永远记住,不要成为你的父亲。”   “永远,永远。”   她嘴里反复念叨着,眼里流露出深刻的恨意,显然再次回想起了那个人。   谢余并不知道她是怎么和谢诚遇到的,也并不在意。   他也并不在意“谢诚”这个从未出现在他人生里,又时时刻刻如同阴影一样永远笼罩着他的人。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谢余想,只是有一点,要让谢裁缝失望了。   谢余永远成为不了一个正确的人了。   他看着谢裁缝,平静地想。   谢裁缝渐渐止住了念叨,缓慢抬起头,看着一直站在那里的谢余。   谢余并没有躲避,平静地回望过去。   那双眼睛一如往常,毫无波澜,像一潭静谧的水,但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谢裁缝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里浮现出一抹怯懦的恐惧。   那种恐惧太深刻了,深刻到已经被死死地写在她的骨血里、她的灵魂里,让她日夜不能寐,生死不能安。   “你,你……”她看着谢余,恐惧地发出几个声音。   谢余垂下眸,避过了谢裁缝的眼睛,不让她更受刺激,淡淡地道:“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谢诚的事情你不用再操心,如果你不想他出现在你的世界里,那么他永远不会再出现。”   “我会让人看着他,不会再让他做违法的事,你放心。”   “每个月的赡养费我会按时打给你,我替你请了一位生活助理,负责照顾你生活的一切,可以搬来和你一起住,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电话联系。”   “需要保姆或者其它照顾,包括生病旅游等等一切需求,你可以自己找,也可以联系生活助理,这是她的名片。”   谢余把一张名片放在了红木桌上,一摞文件袋的旁边。   “如果钱不够,也可以告诉生活助理。”   谢余最后说道。   挂钟恰好在此刻敲响。   谢裁缝死死地看着他,嘴里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谢余并不在意,他站直身子,转身离去。   一个文件袋被狠狠地扔过去,砸在了他挺直的背上,又无力地抖落在地,里面的东西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有一张照片,恰好落在谢余面前。   那是两个一起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罚站的小孩子,身上都带着伤,一个看上去安静乖巧,一个满脸的桀骜不驯。   拍照的人并没有怀着温柔怜爱的心思,所以照片并不温暖,反而显得压抑死寂。   从照片上看,那两个孩子,就好像被困在了时间的樊笼里。   但谢余却不自觉地柔和了表情。   他蹲下身,轻轻捡起了地上的照片,轻柔地抚摸着那个漂亮高傲的孩子,眼里溢出几分笑意。   身后的咒骂还在传来。   谢裁缝好像彻底失去了控制,被这绝望的一切打倒,她歇斯底里的咒骂着,抓起桌子上的东西就狠狠地朝谢余扔去。   文件袋里的东西纷纷扬扬,像是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提前下了一场雪。   “我一开始就应该掐死你,我就不应该让你活着!”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就知道,你们王家的血,没有一个干净的!”   “你给我站住,你别想逃跑!”   文件袋重重地被砸在身上,又随着那挺直的背脊,无力地滑落。   谢余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把那张照片珍惜地放在怀里,走出了那道冰冷的铁门。   连同那些咒骂和罪证一起,关在了身后。   谢余在走廊里站了半晌,眼神不由得看向对面,又看向楼道。   他好像看到了过去,和江觉厌一起坐在这里的场景。   他们手拉着手,一起往上走,有时声控灯会突然灭下来,小江觉厌就会突然停下脚步,捅了捅旁边的小谢余,“喂,谢余说——”   他拉长了调子,给足了谢余准备的时间,才欢快利落地道:“要有光!”   于是小谢余就配合地一跺脚,替在意形象的小江觉厌完成这个动作,楼道里的灯光就会因此瞬时亮了起来。   那些温暖的、昏黄的光洒落整个楼道,柔和地笼罩着他们。   谢余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不像梁集。   也不是伪装。   他只是在这一刻,很想念江觉厌。   于是谢余快步离开了居民楼。   如果快点回去,是不是可以赶得及替江觉厌准备晚餐?   虽然江觉厌不会喜欢,但是他可以借此,敲响隔壁的门。   谢余的脚步更加快了几分。   而他身后的居民楼里,谢裁缝声嘶力竭地咒骂了许久,直到谢余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愤怒地改变策略,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   “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她反复念叨着,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电话很快被对面接起,谢裁缝立刻开始讲述起来,她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告诉对面的警察谢余是一个多么坏的人,身体里流淌着多么罪恶的血。   她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希望警察可以更加重视,立刻把谢余给抓起来,不让更多的人受伤害。   不然,不然谢余一定会做出比谢诚还有,还有那个人更加恐怖的事情。   谢裁缝疯了一样反复地念叨着,诉说着,讲过去的事,现在的事,以及未来的事。   然而她满怀的期待,却得到了一个歉意而又无奈的结果。   “老太太,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你该好好想想,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身边还有其他人在吗……”   对面的人语气和善地说着,劝她放下,劝她看开,说她只是想太多,委婉地暗示她应该多出去走走……   谢裁缝安静了一瞬,下一刻,却是更加歇斯底里地道:“你们不抓他!”   “他会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   “那就是一个恶魔!”   “你们迟早要后悔!”   说完,谢裁缝狠狠地挂断了电话,看着手机喃喃个不停,到了最后,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眼里溢出了泪水,还有悔意。   她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留下一个罪犯。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他?   到了现在,她已经失去了唯一的机会。   谢裁缝悲哀而又绝望地闭上混浊的眼,终于失去了力气,缓缓瘫倒在了椅子上。   她会看着的,她会看着的。   谢裁缝慢慢地在心里重复,她会看着谢余,遭到报应被绳之以法的那一天。   只要看到那一天,谢裁缝想,她才能安心地合上眼。   这罪恶的血液,断绝的那一天。   .   江觉厌买的东西刚刚到货。   他拆开箱子把玩了许久,最后遗憾地把黑色的那一套收起来,转而研究起金属质地的那一套。   嗯,操作简单,谢余应该不会不会用吧?   江觉厌似笑非笑地想着,转而想起谢余的变态程度,又遗憾地感叹这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他不应该担心谢余不会用,他应该担心这些不够谢余用的才对。   江觉厌把玩着金属手铐,时不时手铐在纤细的手腕上,叹着气想,未来男朋友那么变态,他也很头疼啊。   “也就只有我了,”江觉厌和1551说,十分理直气壮,“就谢余那变态的样子,除了我,谁还能忍受他?”   1551看了看宿主,刚想说什么,就发现宿主又把玩起那些项圈还有锁链什么的,只好无奈地选择闭嘴。   江觉厌不知道系统所想,欣赏着身上的“饰品”,觉得自己的审美果然不错。   不过……   他撑着额,似笑非笑地想,东西都准备好了,谢余要是还什么都不做,那就太无可救药了。   如果谢余真的蠢到那个地步,江觉厌苦恼地想,他该怎么收拾谢余才好呢?   1551憋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宿主,你确定你这样做,白月光发起疯来你承受得住?】   没错,经过这几天江觉厌的折腾,睿智的人工智能1551,终于确定宿主的目的是什么了。   但它丝毫不感到快乐,反而整个系统都充满了无奈和担忧。   这样下去真的不会翻车吗?   就算真的像宿主想的那样,白月光不会伤害他,但是要是把宿主一直关着怎么办?   毕竟宿主准备的那么齐全,可以说是替白月光准备好了一切,扫除了所有尾巴,真出了什么事,短时间内,恐怕连个发现的人都没有。   1551深深地忧虑着,觉得这样下去,宿主绝对会翻车。   它担忧地看向江觉厌,期待宿主可以为他的话改变主意。   江觉厌的眼睛闪了闪。   他确实听到了1551的话,但是思考的方向,却和1551想的完全不一样。   谢余发起疯来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江觉厌沉吟一声,应该……没问题……吧?   他迟疑地想,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就在他身下的沙发上,而且……   江觉厌突然动了动,不自觉地交叠起腿,换了个姿势,原本撑着脸的手不自觉地转变位置,好像这样就能够挡住他突然变得滚烫殷红的脸。   他难得温暖起来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冰冷的金属手铐,好像这样就可以借此降低身上的热意。   然而等反应自己拿着的是什么的时候,江觉厌的表情却又为此变得更加不自然起来。   谢余应该……   叮咚叮咚——   门铃声响起,恰到好处的两声,江觉厌下意识地把手往后面藏,却忘记了还铐着手铐,吃痛地嘶了一声。   他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面留下了两圈红色的痕迹。   江觉厌磨磨牙,果然都怪谢余。   偏偏在此刻,门铃声再次有节奏地响起。 第172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五十四)   江觉厌到底还是开了门。   谢余向往常一样出现在那里, 面对江觉厌好像很不耐烦的表情,他神色从容,贴心地道:“吃晚饭了吗?”   江觉厌神色淡淡:“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吗?”   “嗯,”谢余脸色不变地点头, 温和地道, “过几天你不是要出国了吗?在外面难免不会有合胃口的饭菜, 我煮了红薯稀饭, 炒了几个小菜, 还有之前腌的咸鸭蛋, 要一起过去吃点吗?”   江觉厌似乎思考了许久,才终于点点头, 难得没有拒绝谢余, 和他一起去了隔壁。   谢余的神色为此柔和了许多。   江觉厌不动声色地看过去,若有所思地想, 这两天的谢余看上去好像“正常”了很多,也开心了很多。   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   江觉厌看着走在前面的谢余, 不自觉地磨了磨牙, 不过不等他再想下去,2202就已经到了。   谢余推开门,温暖的热气和饭菜的香味一起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地放松。   晚餐很简单,主食是红薯稀饭和杂粮小馒头,伴有三四样清淡的小菜,配上腌得正好的咸鸭蛋。   江觉厌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   他晚上确实没吃饭, 而谢余在拿捏他的胃口方面,比江觉厌本人还要明白。   就像黏糊糊伴着微甜的红薯稀饭, 江觉厌很少会想起来,但在寒冷的冬天里,喝上这么一碗稀饭确实比其它饭菜合江觉厌的心意。   而此时,谢余已经盛好了一碗稀饭,放在了江觉厌的面前,顺手又拿了一个咸鸭蛋,垂眸认真地剥起来。   江觉厌慢慢喝着稀饭,捞着里面的红薯吃,谢余的咸鸭蛋也很快剥好,放在碟子里分为两半,蛋黄立时冒出了金灿灿的油,看上去格外可口。   “下次给你煮白粥,那个配咸鸭蛋更好。”谢余一边把碟子递到江觉厌跟前,一边状似随意地说着。   然而对于他的邀请,江觉厌什么也没说,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失了兴趣,随手拿起筷子夹了一道青菜。   谢余看向了江觉厌的手腕,表情微微凝固了一瞬。   因为夹菜而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腕上,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圈红痕,颜色很重,应该是刚留下不久。   谢余不自觉地瞧向江觉厌的另一只手,那只手随意地搭在桌子上,并不能让人一窥全貌,但半遮半掩间,依旧让人能够看见殷红的痕迹。   不像是意外留下的。   那么是谁?梁集吗?   红痕看上去刚留下不久,所以在他回来之前,梁集其实是跟着江觉厌一起回来,又在不久之前离开了吗?   而那痕迹,又是怎么留下来的?   谢余的筷子顿住了。   而另一边,江觉厌却笑起来,慢悠悠地道:“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谢余收回视线,敛下思绪,语气平静地问道,“你这次出国准备离开多久。”   “看情况吧。”江觉厌懒懒地道,“可能回来,也可能就先不回来了。毕竟在国外久了,也习惯了那边的生活节奏。”   “如果我说我想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谢余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压低的声音透露着别样的专注,“如果你想待在国外,我也可以一直陪着你在国外。”   江觉厌挑眉,“可是我听说,近些年你公司的发展重心不是在国内吗?”   “没关系,我在国外也可以兼顾。”谢余平静地道。   然而他的毫不犹豫,却并没有等来肯定的答案。   江觉厌像是十分讶异一样看了他许久,过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还是算了。”   他看着眼睛一直黏在他身上的谢余,状似开玩笑一般,漫不经心地道:“谢余,你这样会让我很有压力的。”   江觉厌的话音落下,谢余顿了下,垂下眸开始吃饭。   他深黑的眼里不见失望,也不见不甘,平静得就像是一潭死水,然而偏偏这谭死水,却透露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晚饭很快就结束了,不过结束的时候,谢余邀请江觉厌一起留下看电影,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今天的江觉厌竟然答应了。   或许是因为无聊吧,又或许是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了,所以愿意把零碎的时间,打发在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身上。   毕竟江觉厌现在对他,还没有那么腻。   谢余在厨房里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想。   旁边本来在沙发上等着的江觉厌不知道何时来到厨房,挑眉看着正在刷碗的他,“你没有安个洗碗机?”   “房子买得早了,那时候的装修还不注重这个。”谢余坦然地道,“后来用厨房也比较少,所以就一直没有安装。”   “哦……”江觉厌若有所思地拉长了调子,看着围着围裙一脸家庭主父样子的谢余,突然一笑,“我是不是该感到很荣幸,很少下厨的谢总,愿意为我一直流连在厨房?”   谢余平静地回望回去:“不用,这是我自己想做的。”   江觉厌停顿了一瞬间,本来准备好的戏弄又咽了回去。   他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掩饰住自己的不自然,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为谢余难得的直球感到耳朵发热。   ……啧,要是谢余能够一直这样,他何苦还要那么麻烦?   江觉厌埋怨地想,站直了身子,没有为谢余的话多留下,十分无情地道:“既然你还没忙完,那我就先在你家逛逛了,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吧?”   “没有,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得到谢余的这句承诺,江觉厌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饶有兴致地在这座房子里逛起来。   2202和他房子的布局差不多,装修风格也类似,只不过比起江觉厌,谢余这里更显得干净利落,所有的东西都被按照位置摆放得整整齐齐。不像江觉厌,向来是随手把拿着的东西一摆,要不是有家政经常上门打扫,不出三天,江觉厌就能把原本井井有条的家弄得一团糟。   江觉厌仔细地从房子里一点点看过,眼里难得溢出几分趣味,从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里,好奇地揣摩着主人的过去。   玄关处枝繁叶茂的盆栽、桌子上的白玉摆件、被挂在墙上的风景画……   江觉厌一点点看过去,最后停留在一道白墙上,突然噗嗤一笑。   唯独这堵墙上,什么都没有呢。   江觉厌伸出手指,似笑非笑地戳了戳眼前的这堵墙,这堵光秃秃的墙的后面,就是江觉厌的住处。   谢余会站在这里,想要窥伺另一边的江觉厌在做什么吗?   江觉厌又得意又好奇地揣测,在这堵墙旁边站了许久,才轻哼了声继续往前走。   谢余的家虽然格局和他的住处一模一样,但显然后期有过大改,原本的次卧和书房被打通了,只留下一个宽敞的房间,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江觉厌在那里站了半晌,思考着不经过主人同意就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嗯,是谢余说过他可以随意逛的。   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江觉厌欣然伸出手,想要推开眼前这道门。   然而江觉厌握住门把手反复使力,门都没有被打开。   江觉厌的笑容一下子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道门,开始在心里骂人。   谢余那个王八蛋说得好听可以随便逛,结果呢?提前把门锁上了。   确定打不开这道门,江觉厌冷着脸转身,仔心里记下这一笔,以防万一,还让1551记得提醒他。   “江江。”   江觉厌刚转过身,谢余就已经过来了,他看了一眼江觉厌身后的房间,看着他解释道:“那是我的工作室,平日里都是锁上的,你想进去看看吗?”   “算了。”在谢余面前,江觉厌当然不会说自己好奇,因此只是懒散地道,“突然就没兴趣了,你不是说要看电影吗?走吧。”   谢余顿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带着江觉厌来到了客厅。   不过来到了客厅,谢余却没有先急着放电影,而是拿出了一瓶药膏,在江觉厌疑惑的目光下解释道:“你手腕上有印子,我给你抹些药。”   “不用麻烦了,”江觉厌拒绝了,看了看手腕,“就这点印子,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谢余伸出的手又放下了,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而按之前的安排放起了电影。   电影是谢余提前挑好的,一部末日灾难片。在文学娱乐方面,谢余记得江觉厌并没有特殊的偏好,只对影片质量有要求。所以他精挑细选出了一部剧情不错,又比较小众,确保江觉厌没有看过的电影。   谢余关掉了客厅的灯,布置好投影仪,电影很快就开始播放起来,与此同时,他也把提前准备好的小零食放在了江觉厌面前。   是切好的果盘还有好几样剥好的坚果,金灿灿的小酥肉还有酥脆的小麻花,配有一壶酸甜的水果茶。   没有爆米花,江觉厌不喜欢爆米花这种总是很甜还很干的食物。   果然,接过谢余递过来的零食盘,江觉厌满意地吃了起来。   与此同时,电影已经开始了放映,冷色调的场景一幕幕闪过,随即进入了正题。   但谢余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分给这部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电影的意思。   客厅里很暗,却并不是让人尴尬的静谧,江觉厌的注意力在电影上,而谢余的注意力,则贪婪而又明目张胆地放在了江觉厌身上。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   谢余为此,不自觉地感到放松。   他终于可以那么专注地、不用在意一切地看着江觉厌了。   而在这漫长的放映中,江觉厌一直很放松地看着电影,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有另一个人正在他旁边,悄然无声地窥伺着。   他好像全然被剧情吸引,丹凤眼专注地放在荧幕上,时不时地吃点零食,至于旁边的人,被他有意无意地无视了。   谢余并不在意。   他只是看着介于黑暗和光明之间的江觉厌,在他面前神色放松的样子,心里升起一种诡异的满足。   他很喜欢江觉厌这个样子。   江觉厌不必给予谢余十分的爱,只要给予谢余十分的信任就可以。   谢余觉得,他不会辜负江觉厌的信任。   电影放到一半时,江觉厌的手机响了。   他大抵也是意外,拿出手机时却露出一个笑容,客厅里很暗,唯有电影放映带来的模糊光亮,所以这个笑容在谢余的视野里并不清晰,却让他心中一紧。   江觉厌站起来,随意地对他点点头,拿着手机去了阳台,显然是要换一个地方,来和打电话的人悠闲地聊一聊天。   至于正播放到精彩部分的电影,已经不在江觉厌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谢余知道自己不该跟上去。   有时候,学会无视是一种很聪明的做法。而没有距离的“亲近”,只会引来江觉厌的敌意和厌恶。   但当看到阳台上,位于晚风和夜色之间的江觉厌,对着另一个人神色柔和、言笑晏晏的样子,谢余在座位上坐了良久,还是平静地跟了上去。   他的脚步很轻,所以江觉厌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慵懒地靠在阳台上,时不时地撩拨着旁边的几盆绿植,神色放松而闲适。   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逗他开心,江觉厌突然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   不过很快,他像是笑完了,玩笑中带着几分安抚地道:“你想太多了。”   “我现在确实在2202,但是呢,没有你想的那么过分。”   对面的人似乎又说了什么,江觉厌撑在栏杆上,闻言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你说谢余?”   “他死板又无趣,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江觉厌轻飘飘地道,“只不过闲着无聊,和他玩玩小游戏罢了。”   “所以当然,我还是喜欢你了。”   说到最后一句,江觉厌压低了声音,话语里似乎藏了十分暧昧,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撩拨。   谢余本应该听不了那么清楚。   毕竟客厅里还放着电影,晚风还在吹拂着枯树簌簌作响,江觉厌的声音又那么轻,轻到仿佛一切只是情人间的呢喃,不应该让第三个毫不识趣又不让人在意的人知道。   但谢余还是听到了,十分清晰,一个字不漏,伴着江觉厌声音里的笑意,轻飘飘地传到了他耳朵里。   但这似乎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   江觉厌对梁集的态度很轻浮,说明他对这个近些天十分上心的情人并不是真的在意,只不过是有几分兴趣和喜欢罢了,可能过了一段时间,江觉厌就会兴致缺缺地忘了他。   而有罪恶的谢余从中作梗,这个过程恐怕还要快上几分。   所以这件事好像并不是那么需要在意,至于“死板又无趣”的谢余,他又不是不知道,江觉厌对他没有那么喜欢,那最多不过是几分少年时的移情和新鲜感罢了。   毕竟,江觉厌并不喜欢谢余,其实也早就是一件他肯定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听到这些话,他还是有些难受呢?   谢余看着夜色里的江觉厌,蹙眉平静地想,果然还是他太贪婪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想要在江觉厌身边拥有一席之地。   阳台上的人似乎已经打完了电话,在带着几分笑意打趣对面的依依不舍后,江觉厌毫不留情地挂断手机揣在兜里,又闲适地摆弄了一下阳台上的绿植,才施施然地转身。   看到只隔着一道玻璃门站着的谢余,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毕竟无论谁正放松地聊着天,背后突然多了个人,都会感到惊讶。   不过很快,这点惊讶就烟消云散,踱步到谢余面前,凑在他耳边低笑,“你都听见了?”   谢余平静地点了点头,黑色的眼专注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江觉厌。   他本来是有机会躲起来的,但是在那一刻,谢余选择在那里等待。   他看着江觉厌向他走过来,也看着江觉厌在他耳边毫不在意地说话。   “那么,你现在怎么想?”江觉厌像是十分好奇地道,丝毫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吗心虚,神色从始至终都很从容。   他当然可以从容,谢余想,因为江觉厌本就拥有全世界的爱。   而谢余,如果谢余不能长久地待在江觉厌身边,那么拥有他一刻似乎也是不错的主意。   这样的话,他枯燥乏味的余生里,也有了很甜的东西慢慢回味。   于是谢余轻声道:“这没什么,我本来就不讨人喜欢。”   江觉厌看了他一眼,夜色中,那个表情模糊不清。不过很快,江觉厌像是哼笑了一声,凑到谢余跟前,“你这么好,像是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可以接受?”   “当然。”   谢余看着黑暗中,江觉厌含着笑意和光芒的眼,毫不犹豫地道。   江觉厌顿了一下,伸出手似有若无地轻触过谢余的脸颊,声音里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也就是说,我把你玩玩又扔下——”   “你也不在意?”   说到最后的时候,江觉厌侧头,亲亲吻在了谢余的侧脸上。   比起江觉厌残忍无情的话,这个吻截然相反,轻柔而纯粹,仿佛是神明赐予信徒的爱怜之吻。   谢余只感觉,一点柔软火星落在了他脸上。   很快,这点火星就开始肆意地燃烧,像是要在这个冰冷的寒冬里,把他燃烧殆尽。   谢余欣然化作火焰的养分。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道:“可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乎等他们再清醒过来,就一起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沙发上。   江觉厌攀着他的脖子,在唇齿之间溢出暧昧的呻/吟,丹凤眼里也氤氲出水润的光,勾着盆细细亲吻。   于是谢余痴迷地把吻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没有人在意旁边电影里的情节,那似乎正进行到高潮部分,女主角和男主角正在末日后的废墟上相拥亲吻,而江觉厌已经分不出更多的思绪去在意。   他已经被另一个人,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热烈而又缠绵的亲吻结束后,谢余抬起头,低哑着嗓音道:“去卧室好吗?”   江觉厌没有给他回应,仿佛是还沉浸在刚才的亲吻里,丹凤眼里氤氲着雾气,目光涣散了许久,才渐渐集中起注意力,慵懒地看向了谢余。   他轻挑起眉,“这不是一个好主意,谢余。”   他说的话让人捉摸不透,但谢余当然知道,江觉厌是什么意思。   这是神明少有的几分怜悯。   他在告诉谢余,不要再继续下去,到此为止。   这样的话,谢余就还是谢余,而不是一个被轻易拿到手中,又玩腻了随手扔在脑后的玩物。   但谢余显然不在意这一点。   所以他低下头,想要在江觉厌唇上再落下一个吻。然而这个吻在落下之前,就失败了。   江觉厌推开他,坐直了身子,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服,目光看向了电影。   电影里,正演到主角之间的离别。因为各种原因,他们要分道扬镳了。   江觉厌低下头,这让他嘴角的弧度更加模糊不清了。   “谢余,你这样会让我很害怕的。”   像是闲聊般的声音伴随着电影的背景音一起传过来,谢余看向他许久,复又挪开目光,“你不用怕,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   江觉厌似笑非笑地道:“往我手机里安监控软件的事?”   黑暗让一切都模糊不清,只能够让江觉厌看见,谢余似乎顺从地点了点头,“我不会那么做了。”   谢余的神情和他深黑的眼,一起藏匿在黑暗中,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那么做了。”   我不会……再愚蠢的故意放走你。   “我的‘病’已经好了,”他道,黑暗既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意味,“你放心。”   江觉厌没说话,目光挪到了电影上,轻笑了声。   他施施然起身,不准备再看这场电影,转身就要离去。   他当然可以选择继续,但是江觉厌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谢余主动留下他。   所以现在,他要在谢余快要决堤的忍耐中,再加上一根稻草。   电影在这时,恰好演到了主角之间即将要到来的重逢。   江觉厌的笑意更深了。   电影里的女主角说:“我从未放弃过我的爱人,暂时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他开始更期待起明天了。   .   江觉厌走后,这座房子突然安静下来,变得空落落的,只剩下了谢余一个人。   电影仍旧在播放着,零零碎碎的声音传来,谢余却没有注意。   只是某一个高能场景,明亮的光有一瞬间照亮了谢余的脸。   那张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唯有一双深黑的眼,愈加不见丝毫光芒。   谢余,要忍耐,他告诉自己。   可是谢余觉得,他快要忍耐不下去了。   江江。   江江。   他在沙发上坐了许久,直到电影播放完毕,房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他才慢慢起身,也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前往了工作室。   工作室里,一切都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又多了许多衣服。   细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些衣服都很熟悉,恰好都是这段时间江觉厌穿过的。只不过工作室里的这些衣服,比起那些更加精致,更加完美地贴合江觉厌。   谢余来到了工作台,上面是一件未完成的加厚大衣——天冷了,他在替江江准备冬天的衣服。   虽然江觉厌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有这样一间藏在暗处的房间。   但每当在这里工作,拿起针线,为江觉厌制作一件件衣服的时候,谢余的心就会不自觉地静下来。   今天本来也应该是这样。   谢余看着指肚上,冒出来的血珠,面无表情地想。   最后,谢余把大衣放在了工作台上,自己走向了镜子旁。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伪装成平静的表面终于一点点碎裂,暴露出里面的疯狂。   如果有任何一个人看到此时的谢余,都会清晰而又恐惧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什么克制有礼冷淡多金的商圈模范,那不过是一个虚假的皮囊。在那张完美的表皮下,藏着的是一个肮脏又可怕的灵魂。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谢余,都会知道那些倾慕者有多么可笑,他们为之喜欢的,不过是怪物精心挑选、描绘出来的一张完美假面。   而现在,这张假面已经有了崩裂的趋势。   江江。   江江。   谢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疯狂而又清晰地呢喃着,好像这样,就把那个人连同名字一起含在了嘴里,吞没到了腹中。   如果可以,谢余多想那么做。   那么他就永远不用离开江江了。   这样的我你也不喜欢,连更多的碰触都不愿意。   谢余轻声呢喃着,那要怎样的我,你才能喜欢呢?   才会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呢?   ……或者说,让你留在我身边?   谢余笑了笑,深黑的眼里明明藏着疯狂,却又那么理智,违反常理的冷静着。   这或许是一个十分好的主意。   又或许,他也可以更加耐心一点。   毕竟他不能吓到他的江江。   .   翌日中午,2201外的走廊罕见的热闹起来。   江觉厌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指挥着搬东西的工作人员,“那个轻点,还有这个,对对,沙发也搬走。”   “那个柜子小心点,别碰坏了漆。”   “书别弄脏了,不要有折角和污迹。”   “注意瓷器,轻拿轻放。”   “小心别弄坏了,今天上午之前搬完。”   搬家的工作人员,估计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奇怪的主顾,要搬的东西倒是不多,给钱也大方,到了搬的时候却突然变得吹毛求疵,恨不得从小到大,每一个都讲一遍。   但你说他要有多在意吧,新来的小哥在他的严厉注目下,不小心把柜子磕在了墙上,吓得连忙道歉,他也只是挑挑眉,随意地挥挥手,什么都没说。   搬家的工作人员正嘀咕着,而这个时候,隔壁终于在某个人悄无声息的引诱下,打开了门。   谢余站在2202,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江觉厌看到了他,明知故问地道:“怎么,不小心吵到你了?”   谢余没有回应,而是走到了他面前,看向2201逐渐被搬空的客厅,轻声道:“你要搬走吗?”   江觉厌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对啊,本来也只是暂时在这里住几天。”   “那也没有必要把家具都搬走吧,”谢余看向他,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以后想要回来住,也不太方便。”   “所以我以后都不回来了,”江觉厌轻笑,懒散地道,“前几天梁集说在替一个同学找房子,刚好看中了我这里,他既然想要,我就送给他了。只不过这些家具都是我用过的,不想留给别人,就一起搬走了。”   整个城市那么多的房子,梁集的同学为什么偏偏挑中了这里,挑中了江觉厌的这一处?   谢余当然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不过是梁集不想江觉厌和他有太多接触罢了。   谢余也知道,江觉厌也知道。   但江觉厌选择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默认了这件事。   所以现在,江觉厌要离开了。   谢余垂下眸,低声问道:“一定要搬走吗?湖心别墅湿气重,冬天又冷,本就不适合你住。”   这是个事实,江觉厌从小就体寒,一到了冬天手脚从来都没有热过,住的房间也因此必须是向阳的,湿气太重的地方从来都是避着走。   一开始买下湖心别墅,也不过是准备夏天避暑去的——刚回国的时候去那里住,也只是想着暂时调整,之后再搬。   只不过后来发现了冉楚,发现了谢余,就一直没有搬。   还是后来,他懒得和冉楚继续扯皮,才搬到了这里。   想到这,江觉厌心中一动,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   ……之前谢余觉得他喜欢冉楚,原因之一不会就有这个吧?   江觉厌不动声色地想着,面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笑吟吟地道:“我又不只湖心别墅一个住处,实在不行,我再挑着喜欢的地方买一套就是了。”   江觉厌这话说的轻描淡写,谢余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江觉厌不缺一个住处。   所以他只是再次问道:“一定要搬走吗?”   江觉厌斜斜地瞥向他,没说话。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我可以搬走。”顿了顿,谢余这样说道。   江觉厌的目光终于彻底移向他,好像很有趣地笑了,轻飘飘地道:“谢余,你想多了。”   他确实是想多了,谢余想。   梁集想要让江觉厌搬走,确实是因为谢余。   而江觉厌同意搬走,却和谢余没什么关系。   他只是不在意住哪里,刚好这个地方也住厌了,所以颇为喜欢的情人提出来,也就随口答应了下来而已。   反正一个房子,对江觉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住在隔壁的谢余,自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余眼里的暗色,更加浓郁了,像是无边无际的深渊,看不见一丝光。   但江觉厌好像没发现一样,丹凤眼里生出几分趣味,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你不想我搬走?”   谢余垂下眸,没有撒谎,声音不知道为何,十分低哑:“没错,不想你走。”   江觉厌提起了几分兴致,伸出手指轻佻地抬起谢余的下巴,偏偏就要垂眸的谢余直视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得十分好看。   “这么不想我搬走啊——”他拉长了调子,在谢余紧紧追随而至的目光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侧头提议道,“这样,你求求我,或许我就愿意为你留下来了。”   他看向目光专注的谢余,继续笑吟吟地道:“怎么——”   “我求求你。”   谢余看着他,丝毫没有犹豫地说出这句话,深黑的眸里不知道何时亮起了一道光,唯独倒映出江觉厌一个人的身影。   他认真地重复:“我求求你,你愿意为我留下来吗?”   江觉厌的表情顿住了。   他不是没想过谢余会应下他随口的撩拨。   江觉厌只是以为,周围有那么多人,谢余不会那么轻易地说出那句话才对。   但是谢余就是那么轻易地、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在他的意料之外。   江觉厌的目光淡淡地瞥向身后不自觉放慢了动作的工作人员,察觉到雇主的目光,原本磨磨蹭蹭想看现场八卦的工作人员立刻加快了脚步,飞快离开了现场。   他们搬走了许多大件,身后的房子是空落落的,走廊里也是空落落的,一时间这片天地里,只有江觉厌和谢余两个人存在。   江觉厌顿了下,看向了谢余。   谢余也在看着他。   那么专注地,唯一地,又似乎有些期冀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那原本暗沉沉的眼睛,好像也因为他的这一句话,拥有了生机和光亮。   江觉厌几乎就要心软,予以他肯定的答案。   他当然可以为谢余留下来。   他本来也没想真的搬走。   他只不过是想要……   想到最后,江觉厌的目光闪了闪,那点心软被他果断地按在了角落里。   对待谢余善于忍耐的人,只有把他逼到绝路,他才会愿意彻底撕开那些虚假的伪装,坦诚地拥抱江觉厌。   现在,离江觉厌的目标只差一步之遥了。   而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江觉厌清楚地知道,恐怕他再也提不起这样折腾谢余的心了。   江觉厌面对谢余,能够这样冷下一次心,就够了。   这已经要把江觉厌对谢余一辈子的无情都给用完了。   所以江觉厌想,这真的是一件亏本的买卖。后半辈子,如果谢余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恐怕都无法拒绝了。   因为他已经拒绝过那么多次谢余了。   可是谁让,报酬是他想要的呢?   江觉厌想着,看向谢余的时候,说出了与心中温柔截然不同的回答。   他的嘴角还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又那么残忍,“还是算了,谢余。”   “你该开始你新的生活了。”   谢余眼里那点微弱的光灭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着江觉厌,谭水结了一层冰,又崩裂成了碎屑,一片片的,落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四溅起血液。   可血液和黑暗融为一体,也就不引人注意了。   但是江觉厌却看到了,就好像过去那样,他总能注意到谢余任何一处细微的变化,哪怕再不引人注意也是如此。   江觉厌的心为此颤了颤,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什么,什么都好,大抵是不要谢余再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在他开口之前,谢余垂下眸,先说话了。   “那今晚可以请你吃个饭吗?”他低声地道,像是在请求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人一样卑微,“以后可能就没那么容易见到了。”   “……当然可以。”江觉厌应了下来,语气状似十分轻松地道,“一顿饭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谢余点了点头,看向江觉厌,神色好像又恢复了往常,平静地道:“我会准备好你喜欢吃的饭菜的。”   事情好像又恢复了正常。   工作人员又上了楼,来来往往地开始搬东西。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下,好像藏着什么无形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开始酝酿。   江觉厌隐隐发现哪里不对。   人类的本能正在告诉他,有什么东西正在窥伺着,蕴满欲望的眼正瞄准他的喉咙,贪婪地准备着一击必中。   那是疯狂、黑暗,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远离的恐怖,也是偏执、扭曲,让人颤栗的爱意。   江觉厌抬起头,恰好和谢余对视。   那双深黑的眼,似乎一如既往的黑暗,看不到一丝光。而在这黑暗当中……   江觉厌突然笑了起来。   他轻轻摆摆手,也没再说话,转身回了隔壁。   那让人避之不及的恐怖,正是他所期待的。   江觉厌永远不会害怕谢余。   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爱着谢余,所以心甘情愿地无视了谢余的危险,也不是因为他小看了谢余,所以认为那些危险都只不过是无稽之谈。   而是因为江觉厌知道,诚然谢余只对他一个人疯狂,将所有的偏执连同爱意,一起扭曲地倾覆给江觉厌。   但谢余对江觉厌,永远不会有危险性。   谢余永远不会伤害他。   ……又或许那些“伤害”,于江觉厌而言,是爱意的诉说也不一定。   江觉厌回到房间后,还在悠闲地想。   就算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也没关系。   谁让那是谢余呢?江觉厌想。   江觉厌对待谢余,一辈子只要残忍这一次就够了。   实在不行,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江觉厌本就为此做好了准备,不知道为什么,他笑了起来。   黑色的项圈戴在谢余身上,也很让人期待。 第173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五十五)   谢余看着江觉厌走进隔壁。   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又开始忙碌, 将一件件家具搬运出去,很快,隔壁就会变成空荡荡的,只剩下惨白的墙壁, 或许还有一些零碎的痕迹, 证明了上个主人的存在。   而后在不久的将来, 会有另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会重新开始布置这套房子, 然后在漫长的改变当中, 彻底抹消了江觉厌的痕迹。   谢余突然感受到一种恐惧。   这种恐惧有一种令人颤栗的熟悉,是那一年他在异国他乡游荡了许久, 却一直没有找到江觉厌的恐惧。   是一种……江觉厌消失在他世界的恐惧。   谢余不自觉地收紧手, 好像要借此握住什么,哪怕那里本就是空荡荡的, 他也不愿意松开,就好像生怕仅有的那一点属于他的空气, 也会溢散在空中。   他不会再让江觉厌离开了。   谢余平静而又偏执地想, 就像之前那样,无论用何种方法,无论江觉厌知道不知道,无论江觉厌愿意不愿意,他都要江觉厌存在于谢余的世界里,成为占据谢余所有空间的存在。   哪怕是以一种江觉厌不知道、不愿意的方式。   谢余温柔地看了2201许久,才转过身回到了住处。   他该为晚餐准备食材了。   那会是一顿丰富、饱足的晚餐。   .   临近下午的时候,江觉厌住处的门被人敲响了。   他打开门看着外面的人, “现在应该还没有到晚饭时间。”   “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谢余站在门口,目光在江觉厌身后空荡荡的房间一扫而过。   江觉厌挑挑眉, 像是也不在意一样,什么也没有多说,让开了路率先往里面走去。   2201的东西差不多已经搬空了,光秃秃的只剩下惨白色的墙壁,昭示着主人不会在这里久留的事实。   而这个时候,放在墙角下的两个箱子就衬得格外显眼了。   谢余从那里路过的时候,双眼忍不住一瞥,恰好可以从纸箱未封好的缝隙里,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泛着金属冷光的物品。   他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察觉到谢余目光的停留,江觉厌状似无意间回头,然后“啊”了一声,语气明明惊讶,神色却是笑吟吟的一片从容,“一些小玩意忘了收起来了,不好意思,让你看见了。”   谢余没说话,他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又看向江觉厌,目光凝在了那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哪怕昨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到箱子里物品的一瞬间,谢余也明白了。   而江觉厌的手腕上,现在已经没有了昨晚见到的红痕,光洁一片。   可现在,那殷红的痕迹像是突然渗出了血,深深地刻在了谢余心里。   “……这样不好。”   许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哪里不好?”江觉厌看向他,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对你这样的人来说,确实不容易接受。”   “不过这是我的事,就不牢谢总操心了。”   他玩笑一般地说着,显然既不在意那些东西被谢余发现,也不在意谢余奇怪的反应。   江觉厌本来就是这样,从不在意无关紧要之人的目光。   谢余沉默不语地想,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峻,让人看不清是什么意味。   江觉厌却突然凑过来,很好奇一样,“不过谢余,你不会连些小情趣都不会玩吧?”   谢余答非所问,双眼像是浓得化不开的沉雾,“你很喜欢?”   江觉厌轻佻地抚摸着他的脸,似笑非笑地道:“如果我说喜欢,你准备怎么做?”   “你喜欢的,我都可以做。”谢余抓住他的手,在上面落下一吻。   江觉厌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下,神色倒还是一如往常,他收回手,看着谢余摇摇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转身离开了2201。   “我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东西都搬空了,去你那里坐坐吧。”   江觉厌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转瞬之间,他就离开了。   2201此时,只剩下谢余一个人。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客厅,今天是冬日难得的好天气,因此阳光璀璨温暖,连空气中缥缈的尘埃,好像都沾染上了金色的光。   实在是不错的天气。   谢余的脚步并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离开被人抛弃的房子,追随另一个人而去。   2022里,时间还太早,江觉厌懒懒地坐着,时不时地还会和他说几句话。   今天江觉厌的耐心格外得好,也或许是因为,他在终于要离开谢余的世界之时,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   所以在这个时候,也愿意和谢余聊聊天,聊一聊无关紧要的东西。   “渔近几年的发展很不错,”江觉厌一边看着财经新闻,一边笑吟吟地道,“媒体都把你叫做黄金单身汉、白手起家的神话……啧,谢余,不错嘛。”   他夸赞道,但是目光却并没有因此停留在谢余身上一瞬,依旧看着手机,唇角勾勒出愉悦的弧度。   江觉厌很开心,但是是因他而开心吗?   谢余不知道这个答案,但揣测江觉厌的想法,早就成为了他的本能。   所以谢余一边应着什么,一边依旧贪婪地望着江觉厌,凝望着,揣摩着,试图能够从他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下,剖析出真正的想法,以待能够彻底深入这个人的所思所想,像是一条永远不知满足的毒蛇。   江觉厌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在这时抬起头,蹙着眉看过来。   谢余平静地回望过去,浓墨一般的眸波澜无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江觉厌定定地看了他一瞬,随后扭过头,继续看着手机,打趣一般道:“谢总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啊,前几天梁集还和我提起,手下的小明星为了抢你一个支线品牌的春季代言,差点打破了头。”   他提起梁集,好像想到了什么,眼里氤氲出柔和的笑意。   谢余的目光为此更暗沉了些。   许是他许久没说话,江觉厌终于舍得把目光移到了谢余身上,难得语气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谢余走了过来,江觉厌懒散地半躺在沙发上,没有多余的空间给他,他便半跪在旁边,和江觉厌低声说话。   “我在注册渔的时候一直在想,该起什么名字比较好。”   江觉厌定定地看着他,猜到了谢余要说什么。   “江江,”他低声道,明明语气很平静,却像是在颤抖一般哀求,“我想了好久好久,最后终于明白,鱼离了水是活不了的。”   “你这次搬走后,就不会再让我进入你的世界了,对吗?”   诚然谢余有那么多的办法,可以再次出现在江觉厌的世界里,但都比不上,江觉厌主动对他关上了门。   而在此时,江觉厌的笑容也淡了下来,丹凤眼里的情绪太复杂,酝酿了许久,最后化作一片怜悯。   或许在这个时候,念起了他们那些年的旧情,江觉厌很温和地劝解道:“谢余,你该去找其它的水流了。”   “这个世界很大的,你没必要非要把一切放在一个人身上。”   “有很多河水溪流,甚至海洋供你歇息。”   “所以谢余,你该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了。”   江觉厌难得心平气和的声音响起,不带有尖利,也不带有撩拨,就像是完全出于一个过往的旧友那样,劝解童年的玩伴重新开始。   也最多只是“旧友”、只是“玩伴”了。   谢余清晰地认识到这一个事实。   他深沉得像是化不开的浓雾一般的眼,看向了那双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丹凤眼。   江觉厌坦然地回望过去。   于是谢余知道,在这场他自以为是的渴求中,他已经输了。   江觉厌想要再多人,也已经不需要回头了。   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竟然到现在才想明白。   “谢余?”   江觉厌疑惑的喊声响起,谢余垂着头,好像在想什么一样,所有的情绪都被藏在阴影之下。   好在江觉厌不过呼唤几声,他就从思绪中回过神,眼里的情绪变得平和了许多,看着江觉厌,“你说得对,江江。”   不等江觉厌回话,他就像是已经从刚才那些无望的哀求中脱离而出,神色从容地站起身,“快到晚饭时间了,要和我一起去小区的超市买些东西吗?”   江觉厌挑挑眉,随即兴致缺缺地道:“算了,我没兴趣。”   他低下头玩手机,谢余的身影却一直没动,一直停留在他身旁。   江觉厌只好抬起头,“你还不去吗?”   “我怕等我回来了,你就不在了。”谢余语气温和地道。   江觉厌斜斜地看向他,随后又收回眸,“放心吧,答应和你一起吃晚饭,我不会赖账的。”   “好,”谢余低头,在他的发间落下一吻,“看在最后一次的份上,你一定等我回来。”   江觉厌并没有反驳,依旧看着手机,对谢余的话不置一词。   谢余可以看到,那手机的屏幕停留在聊天界面上,另一个人是梁集。   动作有点慢了,谢余直起腰想,梁集还有余暇和江江聊天。   该加快一点动作了。   谢余穿好西装外套,拿起车钥匙,在玄关处换好鞋,离开的时候刻意放轻了动作,以免关门声可能会打扰到另一个人。   他在离开的时候,路过了2201,在那里停留了一瞬,又继续往前走。   如果不能在江觉厌身边停留许久……   谢余走后,一直懒懒躺在沙发上的江觉厌动了动,突然坐直身子,走到了窗户前。   他挑开窗帘,过了段时间,就看到有一个熟悉的人走了出来。   江觉厌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   他站在那里看着,直到谢余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回到客厅,却没有在沙发上坐着,而是开始饶有兴致地四处走动起来。   最后,他停留在谢余的卧室前。   “不经主人的允许,在主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私自进他的卧室,是不是不太对?”   江觉厌状似很犹豫地问道,1551也赞同地点点头,出主意道:【要不然你发个消息问问白月光,他肯定——】   1551的话顿住了,因为不需要白月光肯定,它从不听取别人意见的宿主,已经率先打开了门。   江觉厌背着手走进卧室,像是巡视一样,挑剔地四处看着。   黑白色调,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嗯,谢余的审美一如往昔。   江觉厌大致扫了一圈,打开衣柜看了看,里面是清一色的正装和深色睡衣。   意料之中的没有其他不该出现的东西,江觉厌心情很好地合上衣柜,转身坐在了黑色大床上,又用手按了按。   还行,柔软度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在江觉厌做这些的时候,1551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宿主,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江觉厌眨眨眼,“有什么不好的?”   【就是,就是……】   “谢余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他的房间就是我的房间。”江觉厌特别自然地道,“我进我的房间有什么不对吗?”   【可是你和白月光,不是还没确定关系吗?】1551小声反驳道。   “但他已经说了,”说到这里,江觉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轻快地哼着歌,“他不是说了吗?他离了我就活不了。”   【但是这和——】   “他把公司起名叫渔,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江觉厌答非所问地道。   1551被带偏了注意力,【什么意思?】   “他在把他所拥有的,都标记上我的印记。”江觉厌侧头,想起今天看到财经新闻时,上面提起渔近几年知名的几个系列,除了水还是水,但凡是出自谢余之手的设计,命名时,总要不动声色地带上属于水的痕迹。   他以前怎么没能注意到呢?   江觉厌又得意又懊恼地想,最后只能安慰自己,算了,那个时候就算知道,以谢余的脑回路,他也猜不到事情的真相。   所以说,谢余真讨厌。   ……他要不要给江氏也改个名字?   江觉厌想了半天,最后遗憾地放弃了,毕竟江氏不是他一手创立的。   江觉厌觉得,他和谢余的事情还是不要和那些烦人的存在扯上关系。   不过——   “倒是可以专门开个小公司。”江觉厌喃喃道,撑着床想了想,顺手在上面用被单的褶皱勾勒出一条呆头鱼。   很好,江觉厌颇觉满意地点点头,很符合谢余的形象。   决定了,就用这条呆头鱼当公司的形象好了。   江觉厌心情大好地想,不过看了看时间,他还是遗憾地把那条呆头鱼给抹平,起身让床单重新恢复平整。   他背着手,在1551无奈的目光下,把未来的住处好好转了转,最后停留在工作室旁边。   江觉厌的眼睛闪了闪,想起了上次的事情,但手还是放在了门把上——诶?   没有锁。   江觉厌不动声色地挑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意更深了些。   很好,谢余,难得你聪明一次。   江觉厌想着,正要进去看看,恰好在此时,听到了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   江觉厌瞬间收回了手,不动声色地踱步回到了客厅。   谢余拎着许多东西走进来,看到他好像才回到客厅,也没有疑惑,只以为他起身走了走。   只是看到江觉厌的一瞬,他眼里的暗色舒缓了些,像是得到了什么甜美的慰藉。   江觉厌没有走。   那就先不要走了。   谢余走过去,和江觉厌说了几声话,询问他对晚上菜色的意见,江觉厌随意地应了几声,并没有以往各种挑剔的要求。   毕竟这顿晚饭只是他出于以往的情谊,简单地应付一下罢了。既然这样,也就不必在意饭菜合不合口。   江觉厌没有意见,谢余便进了厨房,开始了晚餐的准备。   时间不早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是需要许多许多时间,耐心准备的。   只有这样,才能品尝到最美味的佳肴。   而与此同时,江觉厌看着谢余的背影,眼神不由得闪了闪。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灯已经亮了起来,在惨白的白炽灯下,这套房子突然显得幽静而诡异,尤其是当厨房里传来有节奏的忙碌声时。   这里好像是一处牢房。   而江觉厌就是即将被人捕获的猎物。   他大概会被猎人关起来,关在黑暗的笼子里,成为被猎人私藏的珍宝。   江觉厌摩挲了一下手指,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划开手机,漫不经心地给助理发了个最近很忙、不要打扰的消息,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厨房。   厨房里,谢余还在忙碌,他大概在处理一条鲜活的鱼,时不时传来扑腾声,还有似有若无的腥味。   江觉厌的眼里浮现出柔和的笑意,谢余,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一切。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他这么自觉的猎物了。   如果谢余还是选择忍耐……江觉厌遗憾又期待地想,那就只好由他反过来狩猎猎人了。   他早就说过了,黑色的项圈戴在谢余的脖颈上,迫使谢余乖乖俯首的样子,也很让人期待。   丰盛的晚餐很快就准备好了,满满的一大桌,色香味俱全,还全都是江觉厌喜欢的菜式。   不仅如此,谢余还拿出了两瓶酒。   他在江觉厌的目光下从容地解释道:“明天你就要搬走了,下次再见面,恐怕要好久了,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不是明天,”江觉厌纠正道,“我待会就要走。”   谢余倒酒的手顿住了,鲜红的酒液有一瞬间差点洒落出去,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不迫。   “那就更要喝一杯了。”他说。   江觉厌并没有拒绝,接过他递过来的红酒晃了晃,看着酒液在透明的杯壁上氤氲出殷红的痕迹,在谢余的目光下,似笑非笑地抿了一口。   1551提高了警惕:【宿主,你就不怕酒里有东西吗?】   “怕什么?”江觉厌一边看着谢余,一边懒洋洋地在心里回答,“我还没吃饭呢,谢余不会在酒里放东西。”   “怎么也要我吃饱喝足,他才会做那些小动作。”   可是,都要下药了也会讲那么多吗……1551疑惑地想,顺着宿主的目光看过去,恰好在此时,谢余给宿主夹了一筷子菜。   不等1551提醒宿主要警惕,谢余温和的嘱咐声就先响起,“喝酒之前先吃东西,不然胃会不舒服的。”   1551:……   “这是我选择的事情,”江觉厌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无端地透着一种笃定,“谢余不会伤害我。”   【不是白月光不会伤害宿主,而是白月光的伤害,在宿主眼里不是伤害……】   “当然,”江觉厌欣然点头,“那正是我所期待的。”   【宿主,你有没有发现,你也有一点点——变态?】1551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吐槽道。   “是吗?”江觉厌夹了一筷子鱼,吃鱼总是很麻烦的,要注意那些悄无声息隐藏在洁白鱼肉里的小刺,不然一不小心就有卡住的风险,或许不致命,但总能让人不上不下的很不舒服。   可是想要吃到美味的鱼肉,又怎么能避免得了那些小刺?   或许可以不再吃鱼。   但江觉厌恰巧,非常、非常喜欢吃鱼。   所以连带着那些小刺,都变得晶莹剔透,每发现一根鱼刺,就好像发现了一颗精美的宝石,成为了隐藏在进食里的美好惊喜。   察觉到宿主的所思所想,1551沉默了,再也不说话,顺便熟练地提前预备好了隐私模式。   这或许就是爱屋及乌吧?它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想,最多也就是宿主这个爱屋及乌更极端了一点点。   ……也不止是一点点吧?   并没有注意1551的嘀咕,江觉厌继续和谢余进行这顿丰盛的晚餐。   不管谢余如何,江觉厌觉得自己是吃的很开心,他心情很好地品尝着各色菜品,十分惬意。   而谢余会时不时地看向他,在晚餐快要结束时,突然开口:“今晚可以不走吗?”   江觉厌挑眉,“嗯?”   谢余走过来,低声哀求道:“最后一次,你陪陪我。”   江觉厌没有说话,仔细地看着他。   谢余注视着他,喃喃道:“你明天就要走了。”   江觉厌摇摇头,失笑道:“谢余,我本来也没有留下过。”   如果不是冉楚惹恼了江觉厌,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搬回这个曾经的住处,谢余想,这段时间的一切,本就不过是他自以为是营造出来的一场美梦。   而现在江觉厌要离开了,美梦要破碎了。   谢余还能做什么呢?   或许他可以让这场梦,晚一段时间醒来。   谢余倒了一杯红酒给江觉厌,递过去的时候,他看着江觉厌接过,笑意盈盈地和他碰杯。   谢余想,他会后悔吗?   ……会吗?   .   江觉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太记得梦到了什么,只记得嘴角翘起的弧度。   是一个很好的梦。好到有一瞬间,江觉厌还留恋那个梦,只是抱着莫名的期待,他还是吃力地睁开眼。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江觉厌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正相反,他现在舒适极了,像是得到了最好的照顾。   与此同时,察觉到他醒来后,1551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恭喜宿主喜提小黑屋。】   “你的语气可不太像是恭喜,”江觉厌四处看了看,嘴角勾起,“而且,这也不是小黑屋。”   不仅不黑,相反,这个房间格外的温暖明亮。   房间的窗帘被特意拉起了一半,让阳光不至于直射到床上,与此同时,却又恰好留了一半,可以让窗外璀璨的阳光倾泻进房间里,带来一室明光。   江觉厌侧过头,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他已经被人换了一身睡衣,身上大概被擦洗过,干爽舒适,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又是那么好的天气,有一瞬间,江觉厌都要以为自己失策了。   但当他想要动动手的时候,存在于手腕的束缚感,却不自觉地让他心情大好地勾唇。   谢余,我就知道你忍不住。   恰好在这时,门被敲响了,两下。   谢余难道还等着他说“请进”?   江觉厌在心里腹诽,好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谢余站在那里,与光明的卧室截然相反,他的身后是死寂的黑暗。而谢余就站在黑暗里,专注地看着江觉厌。   许久,他才像是终于能够挪动脚步,走进了卧室。   他来到床的旁边,半跪在那里,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江觉厌的脸颊。   但当触及到江觉厌淡淡的眼神时,他又像是触电一样收回手,只是温和地道:“我帮你洗漱吧,洗漱完想吃什么我去做,材料都提前准备好了,很快的。”   江觉厌没有说话,他双手的手腕处都被固定上了细长的锁链,束缚在手腕的部分,还特意被人用柔软的棉布包裹着,以免伤害到他。   只不过,那锁链并不是江觉厌提前准备好的,让他有些遗憾。   打住这点暂且不重要的念头,江觉厌的目光放在了谢余身上,沉默地打量着他。   而谢余,仍像是没有察觉到江觉厌审视的目光一样,依旧体贴而又详细地介绍着家里的材料,又补充道,江觉厌如果有其它想吃的,他可以去买。   就在他这样的目光下,江觉厌终于开口了。   他挑眉,意味不明地道:“谢余,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谢余的话语戛然而止,过了良久,他才低声道:“知道。”   “你昨天还在告诉我,你的病已经好了,不会再犯曾经犯过的错误。”江觉厌,“可今天,你就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江觉厌说到最后两个字,特意咬重了声音,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谢余。   “那是我骗你的。”谢余柔和了表情,坦然承认道,“我的病从来没有好过。”   他坐在床边,温柔地隔空描摹着江觉厌的面孔,“我一直都想把你留下来,想时时刻刻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想让你的眼睛里只能看到我一个。”   “可是那样不好,会伤害到你。”   “所以在我无法忍耐之前,我先故意露出了马脚。”   “江江,” 他低头看向江觉厌,“其实当时,我知道那个聚会里有计算机系的高材生,也知道,他正在做网络安全方面的课题。”   “可是我还是这么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觉厌确实不知道,当年的事情还有这样的内情,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意外。   而现在,谢余告诉他,他早就知道。   江觉厌心中叹息,在心中对系统说,“你看,如果我不想办法让他主动说出来,可能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谢余或许不会瞒着他,可江觉厌不会想到去问。   而谢余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前的江觉厌或许不知道,现在的江觉厌却好像能够猜到了。   但他仍旧表现得不解,挑眉问道:“为什么?”   谢余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才低声道:“可能那个时候的我,还仍有些良知吧。”   “所以现在呢?你没有了?”   江觉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谢余看不出他的易怒,但是也能猜到,他不会开心。   他心里感到一种痛苦,又在这种痛苦中生出自虐般的快感,有一瞬间,谢余似乎想要逃开江觉厌的目光,又在下一瞬间死死地盯着。   “不会多久,”他说道,“你不要生气。”   江觉厌看不出喜怒的评价道:“确实不会多久,你不会以为,你这种错漏百出的办法,能够留住我多久吧?”   确实十分错漏百出,不像是心思缜密的谢余能够做出的事情。   “三天,我只要你三天。”谢余喃喃道,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玫瑰,“我怎么舍得关你太久。”   三天就够了,能够让江觉厌眼里只有他三天就够了,他的玫瑰天生生在阳光热烈处,如果被卑劣的虫子困在黑暗里太久,会枯萎的吧?   谢余不舍得让玫瑰有一点不好,哪怕只是叶子的一片蜷缩、花朵的一时打蔫,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所能要的,就是江觉厌一时倾尽所有地愤怒、一眼全心全意地注视,就足够了。   三天,七十二小时,四千三百二十分钟,二十五万九千二百秒。   哪怕这些时间要用他全部的东西去换,谢余也认为,这实在是一笔太划算的买卖。   三天,只要三天,三天不会让江觉厌太难受,不会让江觉厌因为谢余这个疯子而留下什么阴影,三天过后的江觉厌,只需要愤怒和厌恶地注视着谢余,然后在往后余生里,把他抛到身后就可以了。   或许很多年后,江觉厌偶尔还能想起,有这样一个讨厌的人出现过,就已经很好了。   “谢余,你有想过,你会付出什么吗?”江觉厌平静地说,“你行差踏错,等到时候事件一败露,你摸滚打爬创立下的公司、你光明似锦的前途,甚至于,你一直所追求的、要完美无缺的品格,它们都会离你而去。”   “到时候,你就什么都没有了,谢余。”   江觉厌最后的声音很轻,谢余好像在那里听出了一种叹息般的温柔,他想,那或许只是他渴望神能够怜悯他的错觉。   他趴在床边,像小时候那样,安静地看着江觉厌,却连一只手都不敢冒犯地伸出去。   万幸,江觉厌没有厌恶地转过头,还愿意再看着他,于是谢余便难得开心地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本就应该一无所有。”   谢余的世界因江觉厌的出现而光芒万丈,自那之后,那个世界才可以拥有生机、孕育生命,于是谢余的世界也开始和其他任何幸福的人一样,拥有青山绿水、花鸟虫鱼,不管遇到了什么,都有可以歇息的港湾。   而没有了江觉厌,那一切都没有了。   于是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只是没有江觉厌的一天。它们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黑暗、无声、和死寂。   “你会坐牢的。”江觉厌注视着他,趴在床边的谢余看上去乖乖的,眼里只有他,“不值得啊。”   这一次谢余没有看错,那双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里,真的盈满了一种温柔,像是春天的太阳,暖融融的。   可谢余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他的脸上一瞬间布满了惊慌失措,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东西。他所有的,自打开这个房间后所拥有的一切平静,都如同一面镜子一样被狠狠打破。   江觉厌看到他伸出手,那双苍白的手颤抖地想要遮住他的眼睛,又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收回,只剩下谢余支离破碎的声音响起。   “不要,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你不应该那样看我……”   “江江,你要讨厌我啊。”   “你要恨我。” 第174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五十六)   “你想让我恨你。”江觉厌神情莫测, 看着谢余,“你为什么想要我恨你?”   不等谢余说话,江觉厌又突然摇摇头,“不, 你不是想让我恨你。”   他看着谢余的眼睛, 那双痛苦的、又在颤抖着的黑色眼睛, 那里翻涌着沉默着哀嚎的波浪, 可江觉厌在此刻, 却像是被那双眼睛点醒了一样。   他明白了。   “你是想让我厌恶你、鄙夷你, 你要让谢余成为江觉厌生命中,小丑一样的存在。”   不需要多少爱, 更不需要多少恨, 就像是人们讨论起小丑时,以一种轻松的语气和旁边人提及, 就好像提起路过的杂草一样不在意。   江觉厌好像听见自己,心脏被呼啸的火车碾碎一样的声音。   他曾经以为, 谢余所有的一切总让他摸不着, 他不知道谢余在想什么,不知道谢余为什么那么做。   江觉厌以为,谢余不像小时候一样好懂了。   可是其实,一切都没有变。   只要记得谢余爱他、谢余不愿意伤害他,那么谢余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那么复杂。   就像是八年前的分别,谢余用一个错漏百出的监控软件,将他推得远远的。   就像是八年后的现在, 谢余又要用一个愚蠢的囚禁,要离开他的生活。   谢余想要对江觉厌做的一切, 从来没有改变过。   谢余,果然是一个又自大、又愚蠢的笨蛋。   可是这个笨蛋,只是在用他的方式爱他。   江觉厌觉得自己好像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谢余,你不是没有了良知,你是太有良知了啊。”   这个时候,你在想的,竟然是要放走我。   “你,你别哭,你怎么哭了。”   谢余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他看着眼中带泪的江觉厌,自心中蔓延的恐慌将他淹没,以至于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没有发现,只是失了魂一样的喃喃道:“要怎样才可以让江江不哭,我该怎么做,江江才可以开心。”   原来他哭了。   江觉厌想,他想要伸出手,拭干那些没用的眼泪,然而刚一动作,手腕上传来的阻力让他的动作顿住,传来哗啦一阵响声。   这响声把谢余从失神的状态中惊醒。   他快步走到江觉厌身边,慌忙去检查他的手腕,发现白皙的手腕一如既往,才慢慢放心,又去拿旁边柔软的纸巾,替泪眼婆娑的江觉厌擦干眼泪。   可他的举动宛若徒劳,谢余从不知道江觉厌会有那么多的眼泪,他从没有见过江觉厌那么伤心过。   他果然让江江难过了。   他让江江流出了,前半辈子加起来都没有的眼泪。   那些眼泪浸透了他手里的纸巾,也浸透了谢余的心。   于是谢余再也没有了什么想法,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解开了锁链。   江觉厌听到他慌乱的声音响起。   “别哭了江江,我放你走。”   锁链自江觉厌的手腕落下,这场可笑的囚禁,在江觉厌醒来的半个小时之内就结束了。   然而江觉厌却并没有如谢余所想的那样,迫不及待地从这座所为的囚牢里离开。   “谢余,”江觉厌看着他,“这点眼泪就让你慌成了这个样子,那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要和我分手,我又有多难过?”   江觉厌和谢余分手之前,从来不哭。   被所谓的家人看不起视作杂种没有哭、被赶出江家没有哭、被母亲一天天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没有哭、被同学欺负嘲笑没有哭——   和谢余分手前,江觉厌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眼泪的强者,他才不会哭哭啼啼的,遇到再难的事情,江觉厌只会昂首挺胸地跨过,而不是为此流出任何眼泪。   和谢余分手时,江觉厌也认为自己不会哭,你看,哪怕是谢余要和他分手,他也是从始至终面无表情,没有一滴眼泪不合时宜地冒出。   江觉厌想,是谢余要和他分手,他为什么要哭?   所以他没有哭,他以为自己不会哭,然而在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看着另一个人的痕迹彻底消失时,有什么软弱的东西从眼睛里夺眶而出。   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一个人上课的时候、一个人睡觉的时候……   他竭力让自己表现的从容淡定,却在每一个察觉少了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酸涩。   江觉厌以为,他远离了和谢余有关的环境,就会好一点,就不会那么软弱的总想流出那些无用的眼泪。   所以他出了国,那个大洋彼岸的国度入耳的是陌生的语言,这里不会再有另一个人的名字,不会总是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时,又在转身狠狠捅了他一刀。   事实好像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这里没有谢余,而总是受人喜欢的江觉厌,很快又再次成了所有人追捧的对象。   他忙着学业、忙着社交、忙着和江家的那些人斗,谢余的名字好像终于不会再被想起。   可是每当他以为自己遗忘时,又总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细节,心中刺痛不已。   他和谢余相依相伴了十二年,每一天他们都会见面,每一天他们都会一起做任何事情。   谢余早已成了江觉厌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江觉厌做任何事情时,总是忍不住想起谢余。   所以江觉厌,忘不掉。   他只能让自己暂时忽略过去,用忙碌的其它事情来填补空缺,时间久了,疼的习惯了,似乎人的耐性也就上升了,他不会再因为那些痛楚泪流满面,也可以做出一派从容淡定的样子。   所以江觉厌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了谢余哭了。   可是或许,江觉厌天生就会在谢余的事情上栽跟头,所以他现在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只能够任由那个人慌乱心疼的一遍又一遍的擦拭。   他听到那个人说,“江江,我错了。”   “我不应该让你那么难过。”   “江江,你别哭了好不好,你告诉我,你要怎样才可以不难过?”   他听到谢余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最后他听到谢余说,“江江,要是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好了。”   若是我没有出现,你就不会那么难过——   “我不允许!”江觉厌伸出手,把谢余拽过来,狠狠地咬上他的肩膀,鲜血的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可是江觉厌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又使劲往下咬了咬。   谢余闷哼一声,却一点儿没有挣扎的准备,他任由江觉厌在他心中发泄怒火,心里却在庆幸,真好,江江不哭了。   江江不哭了就好。   不知道多久,江觉厌终于松开了口,他抬起头,看着谢余,“你真的,真的是一个蠢货。”   “一个爱着我的蠢货。”   谢余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江觉厌也不在意,他挑起眉,明明眼角还泛着红晕,看上去却又像是以往那样盛气凌人。   江觉厌拉着谢余的衣领,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扯,冷声道:“我绝对不允许,谢余离开我的生命。”   谢余的心一跳,愕然地看向江觉厌,“江江,你,你——”   江觉厌打断了他的话,直勾勾地看着他,“谢余,我要你爱我。”   “我要你离不开我。”   “我要你的眼睛里只能看着我。”   “我要你主动拥抱我。”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看向怔怔的谢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余没有说话,他好像是陷入了什么荒谬的美梦中,先是狂喜,可随之而来的,是某种浓浓的不真实感。   江觉厌满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轻轻抚摸着谢余的脸颊,“你听不懂也没关系,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他把谢余按在床上,跨坐在紧绷的腰腹上,低头注视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谢余,“首先,你要知道,谢余爱我,不能没有我。”   说这话时,他白皙的手指一点点摩挲过谢余的额头、鼻梁,最后停留在他柔软的唇瓣上。   谢余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动作间,那微凉的手指也随着他嘴唇的颤动起伏,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江觉厌看着目光追随着他的谢余,眼里笑意加深,手往下滑,停留在他的喉结上。   他往那里用力一按,谢余下意识一颤,声音瞬间哑了几分,“江江……”   “其次,你要占有我。”   江觉厌摩挲着他的喉结,感受着那里的震动,声音里不自觉带上诱惑,“你要把我关起来,把我锁起来,让我眼里只能看着你,如果我不从,你可以狠狠惩罚我。”   他一条腿屈起,轻轻蹭了蹭,身下的身体瞬间紧绷,他却得意地笑出来。   谢余呼吸一滞,摇摇头,“江江,你不能这样,你会后悔的。”   江觉厌没有理他煞风景的话,而是继续道:“最后,你要守着我。”   “你要守在我身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我,只有你,你可以享用你的所有物。”   “比如,这样。”   江觉厌俯下身,轻轻吻了下去。   这个吻并不像刚才的撕咬那样充满血腥味,江觉厌只是轻轻地舔着他的嘴唇,然后又沿着唇瓣间的缝隙往里伸去,他只是主动挑拨了几次,就换来狂风暴雨般的对待。   谢余揽着他的肩膀,像是在吞吃什么美味一样,把江觉厌死死地困在他的怀里,明明是江觉厌处在上方,这一刻,却像是他的猎物一样,被他贪婪地享用。   江觉厌微仰着头,任由他拼命地掠夺,直到呼吸渐渐急促,才推了推他的胸膛。   谢余松开了他。   江觉厌看了看垂在谢余后方的锁链,又低头看了看谢余,不动声色地将之前掉在床上的钥匙踢到地上,面上却在问道:“现在明白了吗?”   “……江江,你会后悔的。”谢余沉默许久,才声音艰涩地开口,“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不知道?”江觉厌低头看他,“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吗?”   “那是以前,”谢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玫瑰,“你在用以前的眼光看我,你被过去的温情蒙蔽了双眼。”   江觉厌挑眉,心里冷哼一声。   “你不知道,我心里翻涌着多少恶心的念头。”谢余想要闭上眼,不让江觉厌看见他眼底的肮脏,又在那一刻之前,把所有展露在他的玫瑰面前。   “我每一次看你,都在想要占有你。”   “我每一次不看你,都在想要控制你。”   “我想要折断你的翅膀,想要你的光芒只为我而亮,我不喜欢你对别人笑,不想要你对别人亲近,我不愿意你身边出现不在我掌握的人。”   “我要知道你有的每一个朋友,认识的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   “在上大学之前,我没想过我有那么可怕。可是上大学之后,我才恍然明白,其实我的眼睛里,一直隐藏着多么恶心的东西。”   “所以我们之间的距离,仅仅是拉远了一点,我就受不了。你知道,我那个时候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江觉厌没有说话,看着谢余,等待他的话语。   谢余分辨不出来江觉厌的眼睛里有没有厌恶和不喜,又或许有,只是他不愿意看出来,于是继续道:“我想把你带回梧桐巷。”   “我想让你的世界里只有我,只有我能够掌控的一切。”   “你知道吗?江江,那时候我想起你没有亲密的家人,竟在卑劣地感到庆幸。庆幸你身边,不会出现比我更重要的人。”   “那些念头,日复一日地在我脑子里翻涌,我以为我能改,所以我把你放走了。我去看病,去控制自己,我以为我能改变,然后再重新追回你。”   “然而我改不了。”谢余轻声道,“我改不了,那些深埋在我欲望里的东西。”   “我天生就流着恶魔的血。”   “我本就卑劣。”   房间里一时寂静下来,好久都没有话语传来,只有阳光下的尘埃,在空气中跃动着。   谢余没有出声打破这份平静,他贪婪地看着江觉厌,将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点细节都反复刻画在心里,以便余生中,反复描摹。   江觉厌不应该让这样的人出现在他身边,而谢余也不想……不想让这样的人出现在他身边。   过了许久,就在谢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江觉厌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的表情带着几分谢余猜不透的莫测,“说完了?”   谢余没有回答,江觉厌继续道:“说完了,就轮到我了。”   他俯在谢余耳边,轻声道:“谢余,你又知道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对你的要求,从来不只是对你的要求。”   “因为我也想,对你这么做啊。”   暖融融的呼吸扑在谢余敏感的耳朵上,话语里的意思更是让他一时失神,他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江觉厌,只觉得似乎在梦里,江觉厌到底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谢余这样想着,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   这一次,锁链困住的,是谢余。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锁链,并没有挣扎的意思,只是困惑地看向江觉厌,“江江,你想要干什么?”   江觉厌眨眨眼,完全看不出他刚刚才用锁链把人困了起来,“干你没有干的事。”   他慢条斯理地凑近,手指挑起谢余的下巴,“谁让你那么笨,连我爱你这样的事,都想不明白。”   谢余蹙眉,开口想要说什么,江觉厌却没给那个机会,两只手掐住谢余的脸往两边扯,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还是不要说出我不喜欢听的话了,呆头鱼。”   他把谢余的那张俊俏的脸狠狠蹂躏了半天,觉得勉强不气了,才放开手往下滑去,在谢余骤然紧绷的身躯中,在他的大腿处摸索。   “江江,你别——”   谢余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被一声压抑的闷哼打断了。   “我别生气?”   江觉厌的手临时改变了方向,看着一开口就要惹他生气的谢余,决定先开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   首先,让谢余不要老是蠢的说些让他不开心的话。   江觉厌俯下身,双手撑在喘着气的谢余两侧,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余,听着谢余的呼吸越来越沉,目光只知道追随着他的样子,满意地露出一个笑容,在亲下去之前,他得意地道:“你现在是我的猎物,我想对你做什么,就能对你做什么。”   说完,他颇有先见之明地亲了下去,以免那张嘴再说出他不喜欢的话。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谢余好几次都控制不住地想要回抱住江觉厌,却都在被禁锢下无能为力。他只能任由江觉厌在他身上为所欲为,直到谢余的脑子里再也不能想其它事,一切全交由他的主人控制。   直到一切都结束,江觉厌才轻喘着气结束这个亲吻,他低头看了看两人不复之前齐整的衣物,又挑眉看向谢余,“不错嘛,看来这些年我不在,你确实很乖。”   谢余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他的一双耳朵通红,只知道看着江觉厌,说不出话来。   江觉厌轻笑,“看来需要给你换身衣服。”   “不用,”谢余状似镇定地回答,“你忙你的。”   “我还没那么狠心,”江觉厌从柜子里挑好衣服,促狭地笑,“怎么,你害羞?”   他在谢余不自然的表情下走近,挑起他的下巴,愉悦道:“那我就宽容一回,我允许你闭上眼睛,当作不知道。”   “……你可以先放开我,”谢余低声道,“我保证不会跑,全听你的。”   “现在知道乖了?”江觉厌勾唇,“可是,晚了。”   他在谢余僵硬的身子下替他换好衣服,当然,中途没有忘记施展些他的小报复,然后又在谢余骤然急促的呼吸中,施施然起身,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好了,我去洗澡。”江觉厌从容转身,顺手捡起地上的钥匙收起来,赤脚走向浴室。   “等等江江。”   江觉厌回头,靠在浴室门上,看向那个笨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怎么,有事?”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谢余要是再敢说些不合时宜的话,他就好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不、合、时、宜”。   比如,给这条呆头鱼吃点某些“补药”,他再在旁边好好地欣赏的不合时宜。   好在,谢余还没那么脑子。   “卧室没有铺地毯,要好好穿鞋,别冰着了。”谢余蹙眉嘱咐道。   看样子,要不是锁链束缚了他的行动,他怕不是会亲自起身,替江觉厌好好穿鞋。   江觉厌挑眉,重新走回来,然后在谢余的注视下,赤脚踏上了他那双黑色的家居鞋,在鞋面的映衬下,显得他的脚踝分明的白,江觉厌在谢余的注视下晃了晃,“好了,我穿了。”   “……我有给你准备,在卧室外面。”谢余滚动了一下喉结,低声道。   “不用,”江觉厌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反正,就像你之前准备的那样,两个人只用一双鞋就够了,你说对不对?”   谢余垂下眼睛,不吭声了。   江觉厌轻快地哼了声,转身去往浴室。   他并没有急着洗澡,先是在浴室里四处打量了一圈,一切都是谢余惯有的风格,只不过——   江觉厌看向明显没人用过的另一套洗漱用品,伸手拿过那明显和黑色相对的白色漱口杯,哼笑了声,“准备的倒是充分。”   他的眼神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温柔,江觉厌将漱口杯放回原处,仔细地摆了摆,确定两个杯子在一条线上,一看就是一对,才满意地哼着歌去洗澡。   热水倾泻而下,雾气很快氤氲了一室,江觉厌眨眨眼,在雾气的阻挡中,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就像是一个得到了心心念念糖果的小孩子。   .   谢余注视着浴室的门,哪怕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也知道门里的人一时不会出来,他还是不愿意移开目光。   江江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意思吗?可谢余又不敢相信,相信了却又不敢让那些希望成真。   这样的谢余,可以待在江觉厌身边吗?   我,可以吗?   浴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打断了谢余的思绪,谢余的眼睛一下子睁大,想要避过去,却又在江觉厌的声音中止住。   “不准扭头,不准闭眼,好好看着。”   江觉厌从浴室里还残留的雾气里走出来,走到谢余身边,在谢余的目光下俯身,“我的身体好看吗?”   “……好看。”   谢余哑着嗓子说,他注视着江觉厌白皙的皮肤,因为热水而泛出好看的粉色,未擦干的水迹顺着脸颊往下流,还有他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以及再往下的两处——   谢余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他不敢闭眼,只好把目光转移到江觉厌的脸上,而江觉厌也在看着他。   “所以,你想让别人看到我这样吗?”江觉厌身上的热气扑到谢余身上,暖烘烘的,却又好像带着一种隐秘的气息,本该让他头脑发昏,但那话却让他一下子冷静下来。   “所以,你想让别人,在这具身体上留下痕迹吗?”   江觉厌还在继续,“所以,你想让我,属于别人吗?”   他的声音像是海妖的诱惑,不受控制地勾起谢余的思绪,一想到江觉厌会属于别人、会为别人所有、会被别人看到这个样子——   哪怕谢余曾经已经自我折磨着想过千万遍,哪怕在那些折磨里他以为自己能够接受,却仍旧在这一刻,在江觉厌的引诱下,说出心中的真实答案。   “不想,我不想。”谢余喃喃地重复,“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也不想你身上出现别人的痕迹,更不会想你属于别人。只要这么想想,我就像疯了一样不能忍受。”   “真乖。”江觉厌笑了,他在谢余追随的目光下,轻轻地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没有之前的缠绵或剧烈,只是像羽毛一样轻柔地落下。   “这是奖励。”   在呆头鱼怔怔的目光下留下奖励,江觉厌满意地走到衣柜前,随手从谢余的衣服里挑了一件长衬衫,然后拉过旁边的椅子,翘着腿坐在了谢余面前。   “好了,奖励结束,现在是拷问时间。”   “谢余,你的手机呢?”江觉厌含笑问道,他之前已经找过了,不出所料没有在谢余身上找到,虽然在各个房间转转也能找到,不过嘛,那哪有拷问谢余来的方便和好玩。   “在工作室的桌子上。”谢余没有问江觉厌想要做什么,他看向江觉厌白皙的大腿,还有线条流畅的小腿,以及纤细的脚踝,不由得心心跳快了一拍,不自然地垂下眼,“江江,你再加件衣服,我有给你准备家居服,在右边的柜子里,别冻着了。”   “冻着?”江觉厌眨眨眼,“可是屋里开着暖气呢。”   “所以,我不冷啊。”   “那也——”   “怎么,不想我穿你的衣服?”江觉厌撑着下巴问。   “怎么会?”谢余无奈地反问。   江觉厌轻笑,在谢余的目光下悠然伸直两条腿,架在了谢余身上。   “我可是以为你会喜欢才穿的,毕竟,网上都说这叫男友衬衫。”   谢余的呼吸一滞。   “所以啊,你要好好表现。”江觉厌的小腿蹭了蹭,深谙打一棒子就给一个甜枣的道理,“表现好了,就升级为男朋友了。”   “表现不好,就只能被我锁在这里,一辈子都出不去哦。”   说完,江觉厌收回腿,站了起来,“好了,你先睡吧,昨天忙了一夜,今天也该好好休息了。”   他起身,准备去探索谢余的小秘密,却被突然喊住。   “江江……”谢余复杂地看着他,在江觉厌沉静的注视下,所有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一句嘱咐,“别忘了吃饭。”   “冰箱里有我包好的饺子和小笼包,蒸一下就能吃,你也可以叫外卖,你的手机和我的放在一起,我的手机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谢余注视着他,“只要你,别不开心。”   江觉厌没有说话,离开了房间,转身合上了门。   他并没有急着走,反而靠在门上,捂着嘴笑出来。   笑了好一会儿,他又不满意,骚扰起了系统,“1551,你在吗?”   1551冒出头来,【宿主,我在呢。】   江觉厌笑眯眯地问:“我果然很厉害吧?”   1551没来得及回话,就又听宿主说,“我就知道,谢余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怎么可能拒绝我呢?”   “他只是以为自己能够拒绝我罢了。”   “谢余在江觉厌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御,只要我想要有,只要他有,要什么他都待给我。”   “他爱我呢,1551。”   “他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爱我。”   一直没有插进话的1551沉默地看着宿主,在心里默默吐槽,所以宿主,你只是想找一个人,不,一个统炫耀吧?   至于系统需不需要发言,你根本就不关心。   不过,1551看着快乐的宿主,觉得真好。   不管如何,宿主能够和喜欢的人心意相通,实在再好不过了。   不过——   1551发问:【所以宿主为什么还要关着白月光?虽然白月光不在意,但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宿主要不要先把白月光放了?】   “我!不!”江觉厌眯起眼,“那么好的机会,你以为我会放过?”   “他之前折腾了我那么久,也该我折腾回去了。”   江觉厌轻哼一声,转头走向了谢余的工作室,比起吃饭,他现在更想看看谢余的小秘密。   他站在了谢余的工作室门口,门没有锁,他伸出手就能推开。   但江觉厌却突然有点紧张。   他深呼一口气,终于,推开了那扇门。   入目的,是很多衣服,很多很多。   一件又一件,它们套着防尘袋,挂在四面的墙壁上,也在中间的架子上,春、夏、秋、冬,衬衫、西服、运动装、家居服……等等等等,一应俱全。   不仅如此,这里很大的一部分,江觉厌都很熟悉。   “那是我第一次上台演讲穿的西装。”   “那是我拿到学校大奖时穿的休闲服。”   “那是我毕业时穿的学士服。”   “那是我出去旅游……”   “那是我第一次出席商业宴会……”   “那是我……”   江觉厌一件又一件地看过去,一件又一件地讲述过去,有很多套,江觉厌已经记不得了,只能模模糊糊凭着印象记起,他似乎有过这么一件衣服。   然而他不在意忘记的,都被另一个人,以自己的方式保存下来。   他最后停留在一件衣服旁。   那是一件玫瑰金的西装,哪怕被人重新搭配剪裁过,却仍旧从那些痕迹里可以小心看出,上面被人毫不留情留下的划痕。   “我以为这件衣服,是被家政阿姨扔掉了。”   也确实该被扔掉了,他想,虽然当时确实是谢余送他去的医院,可是当时,谢余没有时间去拿这件被弃之一旁衣服。   再后来,谢余应该也没办法再回别墅去拿。   那他是怎么找到这件西装的?   总不能,是去翻垃圾桶吧?   江觉厌牵牵嘴角,试图笑一笑,却失败了。   他只能伸手去抚摸西装上被认真缝补的痕迹,在心里想,谢余,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怎么可以一边这么蠢,一边又这么爱我呢?   你又怎么可以一边看着爱着我我,一边又一次也不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宿主,你,你怎么了?】1551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江觉厌收回手,低声道,“只是想到那个笨蛋了。”   1551还是有些担忧,但看到宿主不想说话的样子,只能先闭上嘴,时时刻刻注意着。   江觉厌在那站了一会儿,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圈,突然笑了,“你说这么多衣服,够我穿一辈子了吧?”   “不对,恐怕一辈子也穿不完,那个笨蛋恐怕还会做。”   “这样看来我是不用买衣服了,只可惜,我以前那些时尚服装的会员卡恐怕用不上了。”   “还有我的造型师,回去之后可能要给她重新介绍份工作了。唉,真是麻烦。”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尺码,我记得我应该比当年又长高了些。”   “还有这些衣服,1551,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他私底下到底有多少个账号?”   “有好多衣服,我记得我都没拍照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不等1551回答,江觉厌又摇摇头,笑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把他的那些小号找出来吧。”   毕竟,这也是一种乐趣。   他可是太期待,一层又一层地把谢余剥开的过程了。 第175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五十七)   看完了衣服, 江觉厌终于有时间将目光放在了手机上,他踱步走到工作台,看向了被并排放在一起的手机。   他并没有在意自己的手机在这期间有没有动过,率先拿起一旁谢余的。比起江觉厌的最新款, 谢余的手机应该用了有几年了。也对, 谢余向来念旧, 又对手机娱乐没什么要求, 如无必要, 确实不会轻易换手机。   用谢余给的密码打开手机, 江觉厌不由勾唇,他向后坐在谢余的工作椅上, 不爽地啧了一声。   硬邦邦的, 谢余果然不知道享受。   把给他换个椅子这件事放在备忘录里,江觉厌就愉悦地仰靠着, 兴致勃勃地摆弄起来。   .   三天后,黑暗的房间里, 窗帘被紧紧的拉着, 清晨的阳光一丝一毫也照不进来,只能够隐隐听到两声逐渐重合起来的喘息。   “江江,江江……”   躺在床上的人影不断呢喃道,目光追随着坐在他身上的人,可是屋内太过黑暗,他只能勉强分辨出那个人的轮廓,再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由持刀的美人施为, 他不能反抗,也不想反抗。   “……嗯, 怎么了?”   江觉厌的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   “我想看看你,让我看看你……”   听出了谢余声音里的渴望,江觉厌轻笑,却并没有答应,而是伸出手,在谢余的脖颈处摸索,他抚摸着那些因渴求而鼓起的经络,感受着血管在他的手下鼓动,“可是,我不想听你的。”   说完,他猝不及防地起身,施施然离开了床上滚烫的身体,离开房间前扭头看了看床上的人影,虽然因为黑暗江觉厌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那双黑色的眼睛一直在追逐着他。   “好了,我要去吃早饭了,等我忙完了再来找你玩。”   一大早就先来折腾人的江觉厌悠然说完,状似无常地关上了门,却在转身的瞬间,下意识并拢了双腿。   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江觉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自言自语地道:“幸好刚才那个家伙看不见。”   否则,他也很喜欢这件事,不就太早地暴露了吗?   离江觉厌反把谢余关起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三天对于江觉厌来说,说得上是悠闲舒畅,而对于被关起来的另一位嘛……其实,应该也不差。   虽然某个人只撩不负责,但对白月光来说,应该也是痛并快乐着吧……   系统1551在心里想着,他看着宿主在厨房里转来转去,还是不知道吃什么,在旁边不死心地提议道:【不然宿主还是先把白月光放了吧,白月光的手艺不是很好吗?宿主想吃什么都可以让他做。】   “放?”江觉厌挑眉,“他想得美。”   “我提前请了三个月的假,可不是想让事情就这么快结束的。”   1551无奈:【可是这样,真的不会不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江觉厌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出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敢这么折腾吗?”   1551茫然地反问:【为什么?】   “因为被偏爱得有恃无恐,”江觉厌晃了晃杯中的牛奶,得意而又温柔地说,“谢余他,爱我呢。”   所以江觉厌从来不怕,可以想对谢余做什么,就做什么。   随意地用面包牛奶对付完早餐,江觉厌刚想去看看谢余,门铃却被按响了。   江觉厌一顿,喃喃道:“这个时候来打扰?会是谁呢?”   他眯起眼,总觉得谢余又给他准备了什么惊喜。   江觉厌走到大门前,打开门口的可视监控,外面的人出乎他的意料,却又好像在他的意料之中——是原非。   他表情莫测地看了好一会儿,任由门铃声一阵阵响起,直到外面的人迟疑地想要打电话,江觉厌才慢吞吞地打开门。   “有什么事吗?”江觉厌靠在门框上,神色淡淡地问。   门外的原非吓了一跳,声音都有些结巴了,“江,江总,怎么是你?”   卧槽,虽然他每天都在八卦顶头上司和隔壁总裁,但没能想到会被这样突然爆料啊!   江觉厌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不可以是我吗?”   “怎么会?”原非连连摇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屋内飘。   “找你们谢总有事?”江觉厌没有让开的意思,神色如常地问。   “是,谢总让我今天来拿今年新春发布会的样品。”原非让自己镇定下来,尽量表现得从容,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他直接告诉了江总,省得被这位霸总误会。   他一个凡人,属实不能参与进大佬们的情情爱爱啊!   “新春发布会。”江觉厌重复了一遍,“是啊,快过年了。”   “不过,一个发布会的样品,也需要原总监亲自来取吗?”   原非顿了一下,打个哈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怎么知道老板为什么突然安排他来拿样品?要知道这件事,以前可都是老板的助理负责的!   但顶头上司安排的事,原非哪敢多嘴,左右只是多跑一趟,没想到还顺便吃了口大瓜。   原非给不出理由,江觉厌也没难为他,只是淡淡地道:“你想找他怕是不行了,他现在没空。”   明知道不该,原非还是忍不住八卦地问:“谢总他怎么了?”   闻言,江觉厌瞥了过去,桃花眼里看不出喜怒,却让原非一个激灵,刚准备打哈哈假装自己没问过,就听旁边的人幽幽道:“他啊,惹我生气,被我关起来了。”   “关、关?”   原非被吓了一跳,紧张地结巴起来,江觉厌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站直身子,把进来的通道让出来,声音带着笑意远远传来,“骗你的,他发烧了,才刚睡着。既然你只是来拿样品的,就别把他叫起来了。”   “你在客厅等吧,他之前有提过,我去帮你拿。”   声音越来越远,原非松了一口气,虽然心里还是好奇难耐想要八卦,但想到刚刚江觉厌看过来的眼神,他还是打了一个寒战乖乖坐在那里不动了。   过不了多久,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江觉厌手里提着几个袋子送过来,仔细嘱咐道:“小心些,别弄皱了。”   原非连忙接过,“放心,等用完之后,我一定完好无损地送过来。”   谁不知道谢余谢总的亲手作品要留着自己收藏,从不让人穿用也不外流?   不过嘛,原非想,以江总在老板工作室来去自如的样子,看来那个规矩很快就要加上一个“除江总之外”了。   拿到了东西,原非也没有多留,江觉厌笑眯眯地把他送到门外,看着原非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背影,突然开了口:“对了,谢余是什么时候安排你过来拿东西的?”   “四五天前吧?”原非回答,“怎么了江总?”   “没什么,”江觉厌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慢条斯理地声音,“我啊,只是怕他这两天生病,来不及处理公司的事情,会出什么纰漏也说不定。”   原非恍然,连忙解释:“不会的江总,谢总经常在做设计时不许我们打扰他,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一次谢总也提前安排过,您放心就行。”   江觉厌笑着点点头,“那就好。”   他看着原非走了才关上门,站在玄关处许久,才回过神来。   谢余,你安排得真好。   这是生怕我这边没有人发现江觉厌的失踪,所以还特意安排自己的下属上门一趟?   你准备的,可真充分。   江觉厌咬牙想着,差点被气笑了,我折腾你,真是折腾的轻了。   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笑容愈加灿烂,他才回到厨房倒了一杯牛奶,又拿了几片面包,贴心地给谢余送去。   他打开灯的时候,果然不出意外地发现谢余已经表现得平静,身上凌乱的衣裳也被他尽力恢复了整洁,也不知道他在双手被困的情况下,是怎么做到的。   然而谢余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却先皱起了眉,“你今天又吃的这个?”   江觉厌挑眉,“不可以吗?”   牛奶面包,也算是不错的早餐了吧?   “你胃不好,这些都是冷食,就算要吃,也要热一热。”谢余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不赞同,“你胃又该不舒服了。”   江觉厌没有说话,而谢余还在细心地嘱咐,“我知道几家外卖比较合你口味,手机上有标注,你中午可以叫一下试试,还有……”   真唠叨,江觉厌想,但他喜欢。   他把食物随手放在一边,在谢余惊讶的目光下,挑起谢余的下巴亲了下去。   “这是奖励。”   江觉厌放开他,坐在床边,“不过谢余,你已经三天没有露面回消息了,怎么,你公司的人还没有发现不对?”   江觉厌是故意这么问的,他早已知道答案,却偏偏要听谢余自己说。   谢余低声道:“我提前安排他们了。”   他没有详细说,江觉厌就替他补充,“你安排最近不要打扰你,也暗示了集团最近可能有大波动,甚至提前替你手下的人找好了下家——”   “谢余,你是真的准备,什么都不要了啊。”   谢余没有说话,江觉厌背对着他坐着,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可你竟然能为了我什么都不要,又为什么不敢拥抱我、占有我。”   “你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别人呢?”   谢余没有说话,江觉厌也不在意,他侧过头,看向床上的人,低声道:“你在害怕,是吗?”   “你害怕你对我不好,你也害怕我发现了你的不好会不爱你,你更害怕一切暴露之后,你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我猜得对不对,谢余?”江觉厌凑到他耳旁,轻声问。   旁边人的身躯僵硬,江觉厌并不意外,他只是最后说,“谢余,你是一个胆小鬼。”   “你说着爱我,却根本不敢彻底靠近我。”   “你说着害怕伤害我,于是你连接近我,都是在小心翼翼。”   “你说你要把我关起来,”江觉厌停顿了一下,“可是就算这些,你也只敢用三天时间,甚至要安排手下的人过来看看,生怕你对我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可是胆小鬼,你把我关起来,却连碰都不敢碰我一下。”   “你又为什么会觉得,你会伤害我?”   “可是胆小鬼,你都有勇气把我推开、为我放弃一切,又为什么,不可以用尽一切来拥抱我。”   没有人说话,房间里一时寂静,但又很快,被钥匙转动的咔嚓声惊动。   锁链发出响声,自谢余的手腕垂落,江觉厌把钥匙扔到一旁,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是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江觉厌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对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听在谢余的耳朵里,却在像刀枪剑戟一样,狠狠地扎在他的心脏上。   他竟然让江江这么难过,谢余想,他怎么会让江江这么难过?   因为谢余真的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吗?   谢余第一次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低估了他在江觉厌心中的地位,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他在江觉厌心里,原来也是不可舍弃的吗?   “怎么,还不走?”江觉厌状似讽刺的声音响起,“现在出了这个门,再走得远远的,我不会再找你,然后就如你所想,我的身边不会再出现谢余这样——”   江觉厌的话语止住了,因为他被抱住了,也因为那个拥抱让人心惊的力度。   那个人抱得他太紧,好像稍一放松他就会消失一样,温热的呼吸扑到了江觉厌的脖颈上,他听到了那个人沙哑颤抖的声音。   “江江,我不走,我再也不走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谢余语无伦次地道,“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你让我走我就走,你让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好不好?”   抱着他的人身体还在颤抖,江觉厌轻轻叹息一声,“笨蛋。”   “我怎么会舍得,让你走。”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谢余的眉间。   所以你就,永远留下来吧。   .   1551看着靠在床上懒到手指都不愿意动的江觉厌,再看看旁边殷勤备至、正将一颗颗剥好的葡萄送到宿主嘴边的谢余,深感宿主简直越来越堕落了。   但是,也没什么不好吧?1551看着宿主代表愉悦的精神力波长,放心地重新缩了回去。现在宿主估计没有时间理它,为了避免一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它还是乖乖给自己关小黑屋吧。   1551在想什么江觉厌不知道,他只是咬住一个葡萄,顺便咬住某个人的手指。   谢余无奈地说:“江江……”   江觉厌眨了眨眼,状似无意地舔了舔,又在谢余想要亲他之前,笑眯眯地安排道:“我晚上想吃清蒸鲈鱼、椒盐排骨、番茄炒鸡蛋……嗯,就这些了,可以吗?”   谢余还是亲了亲他的脸,“可以。”   但说完,他仍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觉厌,反复生怕一错眼就会发生什么。   “你不去忙些自己的事吗?”江觉厌翻了个身,趴在谢余胸膛上,“比如,你上午刚来过的总监,不需要你重新安排一下?”   “没有什么需要安排的,”谢余摇摇头,黑色的眼睛看着江觉厌,“他们自己可以处理好。”   江觉厌用手点了点谢余的唇,满意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刚好,我也提前准备了一个月的空闲时间。”   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好好教育教育,谢余这个笨蛋……   谢余不知道身上人在想什么坏心思,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江觉厌,知道江觉厌捏着他的脸问他在看什么,他才终于低声道:“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江觉厌就在他的怀里,就在他拥抱住的地方,没有用厌恶甚至于平淡的目光看他,而是带着笑意的、暖融融的眼神,时不时还会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房间里,连同空气中的尘埃都染上淡淡的金色,包括他怀里的人都被晕染了一层璀璨的光晕,就好像这是一场梦,一场只能够存在于不切实际幻想中的美梦里。   “梦?”江觉厌重复了一遍,“怎么,你以前梦到过我?”   “嗯,”谢余承认,眼神深邃,“我经常梦到你。”   “我猜,那不是什么好梦。”江觉厌笃定地道,随即又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所以,那只是梦。”   他在谢余突然急促的呼吸中咬上眼前人的耳廓,声音因为嘴里含着东西而稍显含糊,黏腻而又潮湿——   “谢余,现在还觉得,这是梦吗?”   …………   …………   一切在一个让人脸红心跳的热吻中结束,不是谢余不想继续,而是他被江觉厌轻轻捏住了耳朵。   致命弱点被人拿捏住的谢余低喘着气,看着身下桃花眼氤氲出雾气的江觉厌,以往冷淡的嗓音像是浸透了春日的潮水,带着绵绵情意,“江江……”   江觉厌的身体有一瞬间地发颤,差点就在谢余的眼神中沦陷任他施为,好在最后关头仅有的理智把他拽了回来,让他能够一边捏着谢余的耳朵,一边勉强喃喃道:“不,不可以。”   “再,再等一下。”   听到他的话,谢余并没有放开,反而更紧地抱住他,在两个人逐渐重合的心跳中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呼吸,直到许久,谢余才逐渐冷静下来,漆黑的眼睛里多出了几分清明。   他对刚才放肆的贪欲感到懊恼,幸好,幸好江江喊了停,否则万一伤到了江江……   “别乱想,”江觉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撒娇道,“我饿了,快去做饭。”   “现在才三点,四点就吃晚饭吗?”谢余算了下时间,有些犹豫,“不过午饭吃的确实有些早,不然我先做些点心你吃着?”   “不要,”江觉厌拒绝,“我就要吃我刚才点的那些菜,你去做。”   谢余只好应下,低头忍不住又亲了亲江觉厌的额头,才恋恋不舍地起身,走之前又忍不住回头替江觉厌盖好被子,轻声嘱咐:“你再睡一会儿,等饭好了我叫你。”   江觉厌嗯了一声,看着谢余的背影离开,听到厨房里开始传来忙碌的声音,他不自觉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轻咳一声,明知道不会被人发现,还是忍不住偷偷摸摸把头埋在了被子里,打开了手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觉厌才脸色不自然地放下手机,他撑着发热的脸颊,忍不住眼神往厨房的方向飘,如果是谢余……   察觉到自己的思维逐渐发散,江觉厌赶紧回神,他听着厨房的动静,约摸谢余还要一会儿,便先起了身。   果然,他到厨房的时候谢余还在忙,江觉厌靠在厨房门口看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江江?”谢余扭头,走到他身旁,“怎么起来了?”   “睡够了就起来了,”江觉厌自然地搂住他的腰,笑眯眯地调侃,“只是觉得你果然贤惠,高中时候的同学说得果然没错。”   他凑近谢余耳边,“谢余啊,果然是江觉厌的小媳妇。”   谢余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低头亲了亲他,“别闹了,晚饭马上就好,就差一道汤了。”   江觉厌点点头,笑吟吟地道:“我只是过来报备一下,要回一趟隔壁拿些东西,省得某个笨蛋以为我又要跑了,再躲起来偷偷难过。”   “……江江。”谢余唤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复杂,江觉厌却并不在意,只是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所以我都那么乖了,呆头鱼,”江觉厌说,“你也要乖乖的,不许乱想,有什么事要和我说,知道吗?”   “……知道。”谢余低低地道。   江觉厌满意点头,又亲了亲他的呆头鱼,才暂且离开了。   留下谢余注视他的身影,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看着灶上沸腾的汤,心想,江江出去了。   他不在这个屋子里,可是在这一瞬间,谢余心里的野兽却并没有如以前一样复苏,哪怕他仍旧渴望看到江觉厌的每一秒,但心里却有一种十分舒适的餍足。   他会回来的,谢余想,因为,江江爱他。   江觉厌说了,他爱他,不会离开他。   谢余终于有了动作,他嘴角微微上扬,拿起一旁的勺子盛了口汤,味道正好,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不知道江江什么时候回来,他记得隔壁应该已经被搬空了,只除了——   谢余想到了什么,眼睛闪了闪,若有所思地看向隔壁。   他有些猜到了什么,而并没有多久,谢余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   不过下午五点,天就已经黑了,毕竟冬天的白日总是那么短,暗色缠绵的夜晚又总是那么长。   他们早已经吃完晚饭,而现在,江觉厌在洗澡。   谢余待在本该属于自己的卧室里,第一次感觉到无所适从。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浴室的方向,那里面能够听到潺潺的水声,热水的雾气氤氲了玻璃门,像是春天里下起了潮湿的雨水。   还有江江的身影——   谢余的眼睛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突然狼狈地转过了头,他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瞬间的陌生。   镜子里的人表面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是只有看到那双眼睛,才能够看到里面涌动着的渴求、躁动还有……欲望。   那些漆黑而粘稠的欲望足够淹没任何一个人,它们在谢余的眼睛里静静涌动,让人望而生畏。谢余下意识地想要遮挡住眼睛,但又在下一秒顿住。   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放下手,心想,江江说了,让他不许瞒着他,江江也说,谢余的一切,他都可以接受。   浴室的门开了。   谢余的身子一僵,还没来得及想自己要不要扭头,就被人从背后拥住。   一只犹带着水气却又暖融融的手,轻轻挡住了他的眼睛。   “我猜,你猜到了。”江觉厌的声音带着笑意,又或许是因为嗓子也被浴室里的热气浸透了,所以那点笑意里,又藏着氤氲出的湿漉漉水气。   谢余的呼吸蓦然一重。   “你看,我就知道你猜到了。”   那个声音轻笑,本是从背后拥抱着他的人转过身,轻巧地钻进他的怀里。暖融融的热气透过另一个人,扑到了谢余的鼻翼间。   那是浸透了缠绵春水的雾气,里面藏着另一个人的气息,那味道让谢余无法描述,却足以让他沉醉在其中不可自拔。   “不要那么紧绷,”江觉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亲昵的抱怨,“我坐着不舒服。”   怀里的身躯温软如玉,他们又离得那么近,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这让那个要求太过无理。谢余不知道,他要如何能够放松,以便能够好好做一个柔软的椅子。   “江江,江江……”   “江江……”   他低声唤道,一遍又一遍重复,就像没了水的鱼,只能无数次重复着自己的渴望。   他想要伸手去拥抱、去标记,又在要碰触到之前僵住手,因为他还没有获得允许。   他还不知道,温柔的江水,愿不愿意收留一条鱼。   直到江水主动拥抱了渴望的鱼。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简简单单的拥抱过,仅仅只是依赖地互相支撑,都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确实是很久了,那已经是八年前了啊。   好在,好在他们将来还有许多许多时间,他和谢余错过的八年,可以慢慢补回来。   江觉厌轻呼一口气,慢慢放下了另一只手,他并不在意盯着他的深沉的目光,而是悄悄握住了那个人的手,趴在谢余耳边轻轻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这些都是只有你见过、碰过的地方。””   “笨蛋,你要记住,没有其他人、不会有其他人,只有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明白吗?”   “我明白。”谢余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的欲/望是毫不掩饰的贪婪,揭示着这双眼的主人哪怕平时表现得再平静、再沉着、再温顺,到了用食的那一刻,也只会一点一点,连带着骨头血沫,丝毫不剩地细细咀嚼,将猎物从头到尾吞噬入腹。   只有这样,扭曲的猎人才能够得到暂时的满足,和被他彻底吞食的猎物一起睡一个温暖的觉。   谢余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再也没有平日里的平静克制,而是只有掩盖不住的欲/望和霸道:“江觉厌是我的,江觉厌只可以是我的。”   “对吗,江江?”   江觉厌眨眨眼,向来张扬肆意的桃花眼难得出现一瞬间的不自然,看着愈来愈凑近的脸,他干脆闭上眼,光洁的手臂搂上谢余的脖颈,主动带着那个人摔倒在床上。   “好了,”他在谢余的眼睛上亲了亲,声音里还带着状似如常的笑意,“接下来,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了。”   “对我。”   .   冬日的夜晚格外漫长,今年的初雪飘飘而落,扑打在窗户上,似乎想要透过玻璃窥探一眼室内的春天,然而黑色的窗帘将一切严严实实藏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觊觎,雪花只好遗憾地离开,在玻璃上蜿蜒留下一道道水痕。   而在温暖的室内,潮湿漫长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声从一开始的热烈缠绵,慢慢地开始变缓,断断续续地不时又下大了些,而到了最后,却只变成了细细密密、如同有人在不住低泣的缱绻雨声。   这一个冬天的夜晚,注定漫长。   第二日,江觉厌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还能够醒来的。   房间里的窗帘还拉着,发现他醒了,另一个人伸出手打开了小灯,温暖柔和的黄色灯光照亮了房间。   他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明明已经睡醒了,意识却好像还被强留在昨天的狂风暴雨中,只是稍微回忆起,就好像又被带回了那个夜晚。   “江江,”谢余的声音响起,替他捏了捏被子,自然地又把他往怀里搂了搂道,“醒了?现在要吃饭吗?”   江觉厌转过头,看着眼前凑近的人脸,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泄愤地掐住眼前人的脸,“你是从来没吃过饭吗?至于饿成这样吗?”   “没有,”谢余坦然道,“江江以前又不给我吃。”   江觉厌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谁让这条鲨鱼是他自己要养的,到了最后,只能吐出一句不知道是抱怨还是撒娇的话,“你就不知道可持续发展吗……”   谢余凑近,低声和他的江江咬耳朵,“江江多喂喂我,我就知道了……”   “哼。”   “是不是还困?我去把饭拿过来,你先吃一点再睡好不好?”   “我哪还睡得着?一睡着就被鲨鱼追着咬……我要喝豆浆,你打了吗?”   “有豆浆,还想吃什么?我还炖了鸡汤,要不要用鸡汤煮个面吃?”   “你大早上炖鸡汤?”江觉厌下意识问,随后又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窗户,只可惜目光被窗帘挡住了,只能问一切的罪魁祸首,“现在几点了?”   谢余沉吟,模棱两可地道:“不到七点。”   江觉厌冷笑,“是早上还是晚上?”   谢余凑近,又和他的江江咬耳朵,“我知道错了,江江,不生气好不好?”   “江江……”   “……我才懒得和你生气。”江觉厌搂住他的脖子,和他的呆头鲨鱼耳鬓厮磨,发现手下皮革般的质感,满意地勾起一个笑容。   “给我看看。”江觉厌的声音懒洋洋的,轻轻地勾着那一道皮革扯了扯,皮革下的人温顺地仰起脖颈,任由他欣赏自己的作品。   黑色的皮革项圈扣在谢余修长的脖颈上,恰好将那性感的喉结隐藏起来,而现在,这项圈的一端正被江觉厌勾在手里。   “我的眼光果然不错,”江觉厌满意道,“就知道这个适合笨蛋。”   “尤其是,某个不听主人话、只知道自作主张的呆头鱼。”   谢余低哑的声音响起,双手收紧怀抱,“那现在,我让主人满意了吗?”   江觉厌眨眨眼,在谢余的闷哼中,扯下皮革咬上了他的喉结。   “满意了,笨蛋。”   主人和他的呆头鱼又呼吸纠缠着厮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一起起身。谢余替江觉厌收拾好,让他休息一会儿,自己去厨房下面。   江觉厌看向窗外,他今天错过了一个白天。   但好在,他们还有许许多多的白天、许许多多的夜晚,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在一起,来弥补曾经错过的八年。   他和谢余,不会再分开。 第176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五十八)   黏黏糊糊的几天过后, 江觉厌自觉身体恢复,于是第二天清晨,谢余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现他被锁了起来, 用的是和他脖子上的项圈配套的手铐。   江觉厌笑吟吟撑着脸看他, “醒了?”   “江江, ”谢余动了动, 无奈道, “这是在干什么?”   “这啊, ”江觉厌戳了戳他的脸,“这是报复。”   “报复你让我难受了那么久, ”江觉厌的话语里带着不满, 白皙的手指却温柔地一点点抚过谢余的脸庞,最后停留在他的薄唇上, 报复性地往下一摁,“报复你啊, 让我和我的呆头鱼分开了那么久。”   “可是江江早饭还没吃, ”谢余哄道,说话间的热气扑在了江觉厌微凉的手指上,低声诱惑,“江江先放了我,我做好早饭再乖乖被你锁起来,好吗?”   ……江觉厌可耻地有了一瞬间心动,但很快,他就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想起了自己被这个呆头鱼快要气死的日子。   他咬牙,伸出手使劲掐着谢余的脸, 笑容灿烂:“才、不。”   谢余只好配合地低声求道:“那江江要怎样才肯放开我?”   江觉厌勾唇,手指沿着他的下巴潜入脖颈,勾起他黑色的项圈,“我想要怎么做……”   他手突然一松,皮质项圈自然回弹,刚好打在了谢余凸起的喉结上,让男人的呼吸一乱。   并不怎么疼,但却让谢余的眼神闪了闪,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江觉厌凑过去,呼吸间的热气让人飘飘然地熏染在谢余敏感的耳朵上,声音低低地带着笑意,“今天,是惩罚的第一天哦。”   房间里属于清晨特有的慵懒与寂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热烈的喘息和纠缠,又在乐曲即将到达高潮的一瞬间戛然而止,把听众吊在了不上不下的阶段上。而弹琴的乐手却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作品,为听众的求而不得愉悦不已,看他痛苦难挨、渴求不已,再施施然抽身离开。   “点的外卖到了,我去拿。”   江觉厌起身,随手套了身谢余的家居服,拿回了外卖。   外面的饭菜自然不如谢余的手艺合他心意,但想着刚才的样子,江觉厌心情大好,只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格外赏心悦目。   嗯,特指某条呆头鱼。   估摸着吃完饭,江觉厌拿着特意留下的饭菜,又回到了卧室里。   江觉厌笑眯眯地问:“饿不饿?”   谢余深呼一口气,无奈又警惕地看向他,江觉厌笑得像个翘尾巴的狐狸,捏着他的脸故意抱怨:“问你话呢。”   谢余很想说不饿,他肯定只要他露出一丝需求,他家江江就有一百种一千种手段等着他,而谢余确实也并不感到饥饿,现在才刚到早上,但是——   “我饿了,江江。”谢余叹息着低头,顺着国王的意蹭了蹭他的手,以祈求国王能够在恶作剧完毕后获得几份欢喜。   不得不说,谢余有意的讨好让江觉厌格外满意,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畅,但这并不耽误他继续折腾这条呆头鱼。   他弯下腰,埋头在谢余颈侧,声音很轻,在安静的卧室里却格外明显。   “那我要你,zw给我看。”   谢余的呼吸蓦然一滞。   过了一会儿,谢余才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有点哑,又有点无可奈何地低声哀求,“江江,换个要求……”   “不可以哦,”江觉厌坐直身子,挑起他的下巴,声音里噙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冷酷无情,“这是惩罚。”   “惩罚是不可以被受罚者左右的。”   “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江觉厌俯下身,鼓励似地落下一吻,“加油哦,小鱼。”   咔嚓——   手铐被解开了一半,谢余被特地放下了右手。   “你可以开始了。”   国王说罢,坐回他的王座上,一手撑着下巴,开始欣赏独属于他一人的表演。   谢余很少做这种事。   尤其是在江觉厌走后。   他有着极高的道德感,再加上天生感情淡薄,也不觉得那种事有什么快感,很多时候比起去处理,他更多是的选择漠视。   倒是在青春年少的时候,竹马竹马的两个人私下相处,反倒是有过几次控制不住的亲密接触。   而上大学后江觉厌的离开,就像是把他所有的情感也带走了一样,谢余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像一个按照程序运作的机器人。他学习、工作、生活,遇到的一切无论是好还是坏,都带不起他的一丝波动,失败不能让他气馁,成功也不会让他展颜。而只有在接触到江觉厌相关的一切,他才伴随着心脏的剧烈跳动惊觉一件事情——   原来他还活着。   也因此,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自我纾解了。   而在这一刻,谢余更真切地感到自己还活着。他的一切都在江觉厌的注视下,他的血液在热切地流淌、心脏在鼓噪地跳动,江觉厌的目光既让他感到羞残,又让他渴望获得更多的注视,最好能让这个人永远看着他。   所以他愿意用一切办法,来取悦国王、独占国王。   而现在,国王想看他的表演。   “江江……”   谢余低哑的声音响起,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国王,既像是虔诚的信徒,又像是贪婪的野兽,欲望在他的眼里翻滚,随时会择人欲噬。   江觉厌滚动了一下喉结,往后靠了靠,不动声色地并拢腿,换了一个姿势。   幸好……   他的目光瞥向还束缚着谢余左手的手铐,那只手紧紧握起,苍白的手背上青筋鼓起,正强自忍耐着什么。   “江江,江江……”   谢余的声音越来越哑,与之相对的,是他看向江觉厌的眼神,每一次呼唤起他的名字,都好像是恶狼正吞咽起猎物,在口腔里反复回味。   江觉厌的呼吸也有一点沉。   他的余光看向被拷住的左手,又不自觉地目光游弋在另一只手上,他本该游刃有余,因为他是国王,他才是游戏的发起者。   更何况,表演者被拘束于床榻,就像凶猛的狮子被困于笼内,作为掌控着一切的国王,他理当安全而悠闲地享受着猛兽讨好的表演。   但是——   江觉厌不自觉地微抿唇,像是想要咬住什么。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他难耐地蹙眉,调整姿势的时候下意识地蹭了一下。   房间里的气息越来越热烈,属于寒冬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这里温暖而潮湿,醺醺然间让人放下戒备。   “江江。”   猛兽在诱惑国王走下王座,来笼内与它共舞。   “江江。”   “江江。”   “江江。”   呼唤声一次又一次响起,猛兽的眼睛紧紧追随着国王,它的声音努力显得无害,但掩饰不住的渴求又让它的欲望暴露无疑。   但,国王依旧被蛊惑了。   江觉厌很少看到谢余这个样子,大多数时候,谢余都是平静冷淡,对一切事情都游刃有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又痛苦、又狼狈,他处在进退不得之间,一筹莫展,而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   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他的国王,愿不愿意帮他。   “江江,和我一起好不好?”谢余的声音很哑,喘息很沉,听在江觉厌的耳朵里,让他忍不住身体轻颤。   谢余的所有反应……都是因他而起。   他主导着谢余的一切。   江觉厌往后靠,伸出手遮住半张脸,脸上微烫的热度让他不自觉咬牙,脑子里却忍不住开始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   却偏偏这时候,谢余的呼唤还不曾停止。   他的心里面出现两个小人,恶魔小人叉着腰,告诉天使小人,这可是惩罚啊惩罚,他要把持住底线,才不要和呆头鱼一起。   天使小人:可是,他看上去很难受……   恶魔小人:想想他做的蠢事!   天使小人:……那大不了,惩罚延期?   恶魔小人:……也不是不可以,要双倍哦,谁让他作怪。   恶魔小人和天使小人达成一致,国王终于放下手,走下了不该走下的王座,来到了猛兽被困的笼内。   国王在猛兽目不转睛地盯视中走到他身旁,低下头,泄愤似地在它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   “笨蛋……下次再找你算账……”   咔嚓。   国王亲自解开了猛兽的最后一道束缚,将猛兽自笼中放出,也就必将承受猛兽反扑、被吞食入腹的后果。   这后果……委实累人了些。   .   房间的灯再次亮起,已经是晚上了。   谢余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像是察觉到他的离去,身旁的人下意识伸出手摸索,好看的眉哪怕是在梦中也不由蹙起。   谢余低头安抚地落下一吻,“江江,我先去做饭,你再去睡会儿。”   好像是明白了他的话,本要转醒的人皱了皱眉,到底是抵挡不住劳累后的困意,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谢余小心下床,将被子替他捏好,又忍不住站在一旁看了他许久,才轻手轻脚地出去准备晚餐。   江江累了一天,要准备些清淡好消化、又有营养的,谢余一边计算着,一边找出食材来准备,想到卧室里的人,又忍不住站在那里发了半天的呆。   他伸出手,摸索了一下颈中的项圈。   这是江江给他的凭证。   谢余从来没有想到,能够那么好。   这不是惩罚,而是恩赐。   晚餐准备好,谢余带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回来,将还困着的江觉厌唤醒,犹自睡着的人迷迷糊糊地睁眼,神情不悦,又在看到谢余时消散。   但还是不开心。   “别打扰我睡觉。”   江觉厌哑着嗓子抱怨,一出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于是又瞪了罪魁祸首一样,翻身拉过被子准备继续睡。   “江江,我给你炖了梨汤。”谢余把他抱起,让人靠在自己怀里,循循善诱道,“还有虾饺和翡翠烧麦,先吃点再睡,不然胃里会不舒服。”   江觉厌睁开眼瞥了他一下,冷笑,“谁害的?”   谢余无辜回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中午也说要吃饭,你怎么不停?”江觉厌又问。   谢余有点心虚,忍不住低头,与他耳鬓厮磨,“我错了,江江。”   “下次还敢的错?”江觉厌轻哼,根本不相信野兽的歉意,呆头鱼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下次咬起人来还是很疼!   谢余不说话,低头又亲他,细细密密的吻温柔缱绻,哄得江觉厌满肚子的气烟消云散。   ……好吧,他也不是很气。   要怪就怪自己意志不坚定,被呆头鱼一哄就上了当。   恶魔小人在心里骂天使小人不争气,这下惩罚计划又要往后拖了,天使小人反驳也没见你有多争气,还不是被他一哄就缴械投降?   他对谢余是不是太没底线了?   “江江?”   谢余含糊的声音响起,他下巴抵在江觉厌的肩膀上,嘴里叼着后颈的软肉细细研磨□□,目光在这具属于他的漂亮身体上一点点扫过。   江觉厌上身松松垮垮穿着他的衬衫,扣子没有系好,又或者是系好了又被某个人蹭开了,大半个肩头和锁骨露在外面,上面满是红色的斑痕,而下面,下面什么也没穿。   谢余忍不住,加重了口中的力道。   江觉厌一惊,回头默默与某条呆头鱼对视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怒了,“谢余,你又想干什么?”   “你好歹给我点休息的时间!”   谢余:……   他这次真没准备做什么,只是忍不住亲亲抱抱,谢余自觉自己虽然自制力很强,但江江在他怀里、穿着他的衣服,他当然免不了亲亲抱抱,毕竟他所谓的自制力,只对除了江觉厌以外的所有东西起效。   “我饿了。”谢余低声说,看着生气江觉厌,似乎在思考新的下嘴的地方。   “你不会吃饭吗?”江觉厌咬着牙道。   “吃过了,”谢余把人揽过来,让他和自己面对面在怀里,“但还是饿,江江,你看到你,我就忍不住地感到饿。”   他在江觉厌的眼睛上亲了亲,眼里的黑沉翻涌,喃喃道:“想把你吃掉……”   “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江觉厌沉默,半晌咬牙,“我也饿。”   他看着谢余冷笑,伸手使劲捏他的脸,把那张脸捏成稀奇古怪的样子,才泄愤地松开手,最后在谢余目不转睛地注视下,深呼一口气,自暴自弃道:“我要吃饭。”   “不让我休息,总要让我吃饭吧?”江觉厌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恨恨道,“不然你真想让我累死不成?”   谢余眨眨眼,下意识先盛了碗梨汤给他。   梨汤清甜,热度刚刚好,上面还点缀着几颗枸杞……   江觉厌沉默,最后还是把那几颗枸杞捞着吃了。   谢余又把虾饺递过来,还有碧绿的烧麦,味道恰到好处,江觉厌不知不觉吃了很多。   江觉厌吃饭的时候,谢余就在一旁看他,偶尔江觉厌会顺手塞一个虾饺给他,谢余就会乖乖吃了,但目光还是会不离分毫。   江觉厌无动于衷,江觉厌习以为常,江觉厌——   江觉厌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过来。”   谢余顺从地凑过去,把脖颈放在他手下。   江觉厌勾着项圈,哄他,“我锁着你呢。”   “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谢余看过去,江觉厌的眼角还带着红晕,那是被他折腾得落泪时留下的,而现在,那双本有万种风情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心里的欲望平息了。   谢余抱着江觉厌,低声问:“还饿吗?”   江觉厌身体一僵,不确定地看向他。   谢余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看着他的江江,“不做了,想亲。”   “可以亲吗?”   江觉厌放松下来,思考了下道:“再给我盛点梨汤。”   他接过谢余递过来的梨汤,喝了两口就放下,在谢余没有反应过来前,凑过去亲了上去。   半晌,他们才分开。   嗯,梨汤味的吻,果然还不错。   江觉厌懒洋洋躺在谢余怀里,双眼微眯,困意又翻涌上来,但他并不想睡,于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黑色的皮质项圈。   谢余乖乖低着头,任由江觉厌摆弄,手却同样不安分地摩挲,偶尔,他会停留在江觉厌殷红的唇瓣上,伸入一小截指节。   江觉厌会抬眼觑他一下,懒洋洋地任他动作。   像只乖巧的猫。   谢余忍不住笑,于是愈发作怪,指节摁着舌头,在下颚处摸索揉捏。   江觉厌挑眉,牙齿咬住那作乱的手指,警告地磨蹭。   换来的是手指得寸进尺地往喉咙深处探去。   江觉厌收紧项圈,威胁之色溢于言表。   于是谢余顺从地抽出手指,上面还有湿漉漉的唾液,他递到嘴边舔了舔,认真地道:“甜的。”   江觉厌懒懒地瞥他,“甜的?”   他一把拉近项圈,谢余顺着力道凑近,两个人呼吸相交,江觉厌勾起一个笑容,说话间的热气扑在谢余的脸上,他的声音里带着倦怠、也带着勾引——   “要尝尝吗?”   禁受不住诱惑的野兽埋头,认真品尝起来。   “嗯……”   半晌,一吻结束,江觉厌靠在他怀里,终于抵挡不住困意,“先陪我睡会。”   “最起码,也要把今天过完吧。”   “还有两个小时,别告诉我你这就忍不住……”   谢余应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江觉厌叹息,也不睁眼,伸出手去遮他的眼睛。   睫毛在他掌心扫过,显然某个人还不准备睡。   “谢余,我讨厌你不长嘴。”   江觉厌手往下移,用力捏他的嘴。   伸出的手被抓住,谢余与他十指相交,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当年,我要和你分手,你为什么同意。”   房间里静了瞬,江觉厌突然把手挣脱,打开了大灯。   他翻身,坐在了谢余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想知道?”   谢余看着他,点点头。   “因为我做了一件蠢事,”江觉厌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道,“我以为,那个笨蛋要做一个完美的人,我要成全他的完美,所以我要放手。”   “但现在,我不会那么蠢了。”   江觉厌伸出手,扼住身下人的脖颈,他的表情在苍白的灯光中模糊不清,唯独他的声音,坚定而冷酷。   “谢余,我不会再对你心慈手软了。”   “一辈子都不会。”   “我不会再为你着想、不会再去试图成全你,我只会让你是我的,你现在听我的也好,还是将来又犯蠢也罢,如果你敢不听我的——”   江觉厌的声音突然重回温柔,同时响起的,还有手铐锁住的咔嚓声。   “就像现在这样,我可以把你锁一辈子。”   江觉厌在那只被拷住的手上亲了亲,“我可不会像你那么蠢,用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来逼走我。”   “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公司,你那么笨,我只要想,就能拿到你公司的一切。”江觉厌勾唇,“如果有那一天,只要我想,你就可以消失得悄无声息。”   “相信我吗?谢余。”   谢余仰头看他,漆黑的眼睛里,仅能够装下一个人,也只会装下一个人。   他想要去亲吻,却被手铐束缚了动作,好在他的爱人怜惜他,俯下身,给了他如愿以偿的、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我相信你,江江。”   我怎么会不信你。   “不要放走我。”   不要离开我。   江觉厌轻笑,舔了舔唇上的血迹,他看着谢余犹在冒血的唇,爱怜又心疼地□□,但是不后悔。   “下次不听话,还咬你。”   江觉厌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动作。   “……江江,你不是累了吗?”   感受到他的动作,谢余的声音一哑,不确定地问。   “是累了。”江觉厌挑眉,“但为了安抚下某个笨蛋,也不是不可以再来一次。”   谢余蹙眉,“不用——”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也没有主动的权利。”江觉厌闷哼了声,喘了口气才居高临下地道,“你只需要接受就好。”   他看谢余不赞同的样子,又忍不住轻笑,俯身亲了亲,“放心,我来主动,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心里有数。”   “更何况——”   江觉厌突然促狭地笑了笑,“呆头鱼,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余难得为自己的自制力感到羞愧。   “………………”   “………………”   “……你欠了我八年呢,谢余。”   江觉厌绷紧背,低声道:“你要给我补回来。”   “好。”   谢余认真应下,唯一自由的左手紧紧控制着眼前晃动的腰肢,目光追随着身上的人,明明如此快乐,他却还是忍不住去问那些伤心的事:“我让你难过了吗?”   “……是啊,很难过。”   “笨蛋,突然和我说分手。”   江觉厌仰头,修长的颈子形成一个美妙的弧度,他忍不住蜷缩起脚趾,既快乐、又怅惘。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分手,我只是有一点点生气、一点点担心……”   “我生气,是想要你哄哄我,我担心,是不知道你怎么了,我只是想要问问你,结果你就要和我分手。”   “我又没有说,不允许你在我手机里安监控软件。”   “你好好和我说,我会答应的啊。”   “而你竟然,就要和我分手。”   一滴泪落在了谢余的心口上,烫得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被这滴眼泪击穿了心脏。   “我错了,江江。”谢余痛苦地仰望着身上的人,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道,“我错了……”   他不该自以为是,放走他的江江。   “嗯、不原谅你。”江觉厌低低地呻/吟一声,复又继续,“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所以你要谨记这个教训。”   江觉厌又凑过去亲他,声音在两个人的吻之间模糊不清,却又清晰地沿着唇瓣间的颤动传进另一个人的耳朵里。   “下一次,不许让我哭了。”   “要我哭,只可以是在床上、只可以是因为现在的事。”   “明白了吗?笨蛋。”   吻更加深了,他们就像死也不能分开的鸳鸯,颈项纠缠、耳鬓厮磨,彼此拥抱和摩挲,恨不得和对方化作一滩水相融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江觉厌又落下了一滴泪。   这一次,是因为纯粹的快乐。   等一切结束后,谢余伸出手,替江觉厌整理带着湿气的额发,他的江江则像是一只乖巧的猫一样,赖在他怀里任由他动作。   “江江?”   “嗯。”   “要洗澡吗?”   “歇会吧,我的腰都快断了,等会你带我去。”   “好。”   又过了一会儿,谢余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江,我想亲你。”   “不要问我。”   于是谢余亲了,只是照顾江觉厌破皮的唇,他只是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就放开了。   江觉厌露出一个笑容,伸出手,迷迷糊糊地捏了捏谢余的耳朵。   换来一个惩罚意味的吻。   哼。   江觉厌不以为意,他好困,若不是实在没有精力,他一定要让谢余知道什么是惩罚。   只不过江觉厌还是没能坚持多久,疲惫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他被人抱起来,温热的水流在两个人之间流淌,擦洗的动作温柔而又细腻。   他任由自己将所有力气交给另一个人,还忍不住想,今天也就罢了。   下次要把钥匙藏得好好的。   嗯,浴室也是个不错的地方,下次可以和呆头鱼试试。   澡很快洗完了,谢余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被褥,抱着江觉厌上了床,关了灯,只留下床头的一盏小灯。   陷入温暖的怀抱里,江觉厌这时突然又有了几分清醒。   他伸出手,搂着谢余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胸膛间。   “谢余。”   “嗯,江江,我在。”   “对你我而言,爱不是放手,而是占有。”他在谢余的心口,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   “所以,不要放开我。”   “不会放开你。”   “嗯……那我要睡了。”   “睡吧,我陪你。”   “……还有一件事。”   “我在听。”   “我也不会放开你。”   “好,别放开我。”   房间里很安静。   也很安心。   .   冬天实在是一个适合两个人窝在房间里不出门的季节。   也是适合两个人久别重逢做些快乐事情的季节。   冬日的天那么冷,他们又正好没那么多杂事,正适合一起躲在屋子里黏黏糊糊。   卧室的窗帘总是被紧紧拉上,有时候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热烈痴缠,有时候又只是两个人之间的耳鬓厮磨。   所以如果没有必要,两个人都不想出门。   但哪怕再珍惜这样的日子,一个月也快结束了。   江觉厌难得没有和谢余滚在一起,悠闲地靠在沙发上,身前有一个小桌,上面摆满了各种他喜欢的零食水果,供他看电影消遣。   而谢余坐在一旁,手上正画着设计图,他试图专心,但最后还是把手稿放到一边,走到江觉厌身边把人抱起来。   “干什么?”   江觉厌的目光转移到谢余身上,感受着往他衣服里摸索的手,戏谑地问。   谢余面不改色地回答:“量尺寸。”   “唔,如果我没记错,这已经是你第五次来量尺寸了吧?”江觉厌挑眉,“我电影还没看完一半呢。”   “嗯。”谢余从容地回答,“只有足够精确的尺寸才能够做出合适的衣服。”   “……所以那个地方也要量吗?”   江觉厌轻喘了下,挑眉问道。   “需要。”   “说好的今天不做呢?”   “你看电视不看我。”   谢余的声音很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江觉厌竟然听出了委屈。   “有吗?”江觉厌眨眨眼问。   对于他的明知故问,谢余选择在江觉厌的惊呼声中把他按到在沙发上,俯身在他腰侧狠狠咬了一口。   江觉厌一边忍不住轻颤,一边又忍不住地想笑,他拉过报复完毕的谢余,两个人一起躺在并不宽敞的沙发上,“好吧,我是故意的。”   “不可以吗?”   听出了他话里的得意,谢余能如何?他只能无奈地亲了一口。   “我只是想看看你能够忍多久。”江觉厌一点儿也没有自己在欺负人的自觉,反而笑眯眯地分析起来,“结果你连十分钟都没有,就过来动手动脚。”   他扼腕地叹息,“谢余,你不行啊”   谢余沉默了下,不再说话,开始脱衣服。   江觉厌勾唇看他,“其实这件事,你不用证明。”   谁让他这一个月,几乎用各种方式亲身体验过了呢?   不过——   “我们还没在沙发上做过呢,今天试试也不错。”   江觉厌的桃花眼里潋滟生波,他双手搂过谢余的脖颈,笑吟吟地道:“你可以再证明一次。”   “关于你行不行这个问题。”   等这个问题的答案得到充分的诠释,已经是夜幕再次降临了。   江觉厌刚刚洗完澡,谢余去准备晚饭了,他一个人趴在床上,时隔一个月,终于打开了电脑。   他看到电脑上一瞬间弹出的繁杂消息,不由得啧了一声,烦躁地合上。   烦死了。   不想上班。   为什么要上班?   他已经很有钱了。   谢余也很有钱。   他们完全可以不上班。   江觉厌的目光瞥向厨房,卧室的门特意开着,厨房里的声音和香味传过来,让他想要懒洋洋地这样一辈子,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管。   什么江氏谢氏,通通扔一边去。   嗯,谢余创立的“渔”可以留下,他喜欢。   “怎么了?”   谢余走了进来,看着趴在床上不开心的人,走过去蹲在他身前,捧着脸问。   “都怪你。”   江觉厌侧头,咬了下他的手指,不满地道。   如果不是谢余要和他分手,他就不会回江家,他不回江家,就不用管江氏的一团子乱麻,现在也就不用上班——   所以,都怪谢余。   “嗯,都怪我。”   谢余顺从地回答,用手梳拢着他的头发,“所以怎么了?”   “不想上班。”   江觉厌叹气,拉着谢余开了个深吻,又无可奈何地回答。   谢余沉默,捧着江觉厌的脸低声道:“我也不想。”   一个月根本不够,一年也不行,江觉厌是他的,该和他时时刻刻绑在一起,怎么能分开呢?   谢余认真思考了一下,突然问:“你需要助理吗?”   江觉厌明白他的意思,挑眉看他,“什么助理?”   谢余拉着他的手,让他去摸掩藏在家居服下的皮质项圈,声音里带着诱惑:“生活助理。”   “你这个助理,正经吗?”江觉厌轻轻抚摸着,意味不明地问。   “正不正经,看你的意思。”谢余从容地接近,他拿过江觉厌的手,放在眼前,轻轻落下一吻,“国王决定一切。”   “这么好……”   江觉厌轻叹,“我心动了怎么办?”   “那再好不过。”   谢余一根根把玩着江觉厌的手指,又依次亲吻过去,到最后,他咬着无名指,暗示地道:“所以,你愿意吗?”   江觉厌轻颤,张张嘴,轻声道:“谢余——”   “你闻到糊味了吗?”   “你菜糊了。” 第177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五十九)   国王的骑士离开了。   不久又回来了。   糊了的菜被打包扔进垃圾桶, 好在谢余准备的够多,少了一道菜也不影响,所以江觉厌还是按时吃上了晚饭。   噗——   江觉厌忍不住想笑,却又在谢余沉默看过来时, 凑过去亲了亲, 安抚这条呆头鱼, “怎么, 生气了?”   谢余绷着脸抱过他, 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江觉厌莞尔,任由谢余动作, 舒服地往后靠在他的胸膛上。   给江觉厌夹了一筷子鲈鱼肉, 谢余才解释道:“我没有生气,只是, 我刚才是认真的。”   江觉厌:“你公司不要了?”   “不会,”谢余认真地开口, “渔是我为你而建的, 我不会放弃。”   见不到江觉厌的很多年,他都是靠着“渔”撑过去的,哪怕明知道不应该,但每当他看到两个人的名字融在一处的时候,就由衷升起一种满足感。   “但公司不用我一直守着,渔的业务比较简单,我只要把握好总方向和设计就可以了。而对于我来说,在你身边, 才能做出最好的设计。”   “你要是跟在我身边,我倒是不介意。不过——”   江觉厌拉长了声音, 戏谑地道:“你说的做出最好的设计,应该不会画稿画到一半儿,又跑过来量、尺、寸吧?”   他特意在那三个字上加了重音,笑吟吟地看着谢余。   “江江,又笑话我。”   谢余无奈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下,承诺道:“你工作的时候,我不会打扰你。”   “可如果我想让你打扰呢?”江觉厌兴致勃勃地问,“比如,嗯,办公室——”   剩下的话没能出口,谢余堵住了坏心眼的爱人,结束亲吻后才低哑着道:“江江,别乱说话,我会当真。”   “我又没有不让你当真。”江觉厌气喘吁吁,不满地轻哼,“是你自己不敢。”   谢余:……   被拿捏的死死的呆头鱼无可奈何,只好假装没听见,让他赶紧吃饭。毕竟再闹下去,饭菜都要凉透了。   不过,经过这么一安慰,江觉厌对于上班的厌烦总算好些了,睡觉前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些工作,定好下周一上班,就把电脑扔到一边,邀请爱人开始了狂欢。   “还有两天。”   江觉厌的声音像是浸透了春水,潮湿而又勾人,谢余不自觉搂紧他,只想和他融为一体。   “这两天——”江觉厌勾起项圈,侧头咬了一口男人的喉结,声音因为吞咽有些含糊,却伴随着颈部血管的起伏穿透谢余的心脏。   “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听到他的江江这么说。   那他,恭敬不如从命。   .   周一,江氏公司。   时隔一个多月,沉寂已久的公司聊天吹水群终于又热闹了。   据总裁办林秘书透露,消失了一个月的总裁终于要回来了,一时间大家都忍不住开始了八卦。毕竟总裁离开前虽然有过特意安排,但整整不见了一个月,还是忍不住让人猜测纷纷。   比如,这个月江家的人已经来了三趟了,虽然大家都知道江总的地位不可撼动,但还是忍不住猜测,在临近年关离开,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差错,还是江氏的重点要转向国外了……   好在现在江总终于回来了,让众多摇摆不定的打工人终于放下了心。   而就在这时,一辆豪车缓缓停在了江氏集团外。意料之外的,这辆车不属于江总曾经开过的任何一辆,意料之中的,从车里下来的那个人,正是他们总裁。   江总这是又买新车了?   有人忍不住八卦,偷偷分心注意着外面,就见江总并没有急着进来,反而垂着头不知道和车里的人说什么。   到最后终于准备离开的时候,江总低下头——   等、等等,那是接吻吧?那是在接吻吧!!!   吃瓜的秘书小姐文件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完全不敢!   她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旁边的吃瓜小姐妹等了他一会儿,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忙用胳膊捅捅她,“回神,快回神!江总马上上来了,快做好准备,待会儿还要汇报呢!”   林秘书哦哦两声,终于反应过来,虽然很想继续吃瓜,但迫于工作的压力,她还是迅速把精神集中在了工作上。   等下班了她一定要把这个瓜吃得透透的!   送走了同样要到公司忙碌的爱人,江觉厌开始了自己高效的一天,早点解决这些烦人的工作,他就可以早点下班。   然而堆积的工作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堪堪忙完了一半。   “好了,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江觉厌签好字,把文件夹递给等候已久的秘书,“明天通知财务,留下来加班的所有人发三倍奖金,晚上不好打车,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总裁办的人欢呼雀跃了一声,不过随即想起了一件事,“那江总,您怎么办?”   现在还留在公司的司机,只可能是江总的私人司机。   “没事,有人接我回去。”   恰好在这时,江觉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到了吗?”   “好,我就下去。”   冲员工们摆摆手,江觉厌就轻快地离开了。   眼看着老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半晌,随后不谋而合地一起冲向窗户。   “是早上那辆车!我就知道是早上那辆!”   “猜司机的都省省吧,我早就说了送江总来的不可能是司机!”   “你往旁边让让,挡住我视线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江总下去了,快把办公室的灯关了,注意隐蔽性。”   啪地一声,办公室的灯暗了下去,只剩下一群人围着窗户,眼里亮着吃瓜的光,默默窥视。   只见开车的那个人打开了车门,伸出一只手护着江总上了车,他们似乎说了什么,远远地看不真切,很快就开车离去。   “……总之,以我多年的经验来判断,那是个男人的手。”   “虽然我也觉得那是男人,但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他护着江总上车诶,好贴心。”   “所以之前江总消失一个月,是去谈恋爱了?”   “是不是男人不重要吧,重要的是早上他们在公司门口接吻诶,这是板上钉钉的正宫吧?!”   “不过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谁能是我们能猜得到吗?唉,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想知道。”   “谈得时间长了,早晚会露出马脚。”   “我好想知道啊,如果不让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今天晚上会睡不着的!”   “我也是!”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有一个甘甜可口的瓜在你面前,却只开了一半,而你短时间内,无法吃到另一半。”   “……那个,我好像知道那个人是谁。”   就在这时,有人小心翼翼的开口。   瞬间,所有人都扭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唯一的那个神!   “坐!”   “喝茶!”   “吃瓜子,啊我给你剥好。”   开口的姑娘哭笑不得,但看着同事都摆好了一副吃瓜的模样,还是沉吟了一下道:“其实我不是知道车里的那个人是谁。”   看到众人瞬间变得失望,她又慢悠悠地继续:“但我认识那辆车。”   众人的眼睛又瞬时亮起来。   这一次,姑娘没有继续卖关子,直接道:“我之前负责和渔的业务对接,去他们公司的时候看到过这辆车。”   “是谁的?”众人忍不住七嘴八舌地问。   “我不知道。”姑娘摆手,在同事们逼问的目光下,笑容幽幽,略有深意地道,“不过这样的豪车,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你们猜,最有可能的是谁?”   众人一愣,随即互相对视良久,若有所思。   姑娘舒服地抿了口茶,深藏不露的笑了笑,嗯,她可什么都没说。   .   忙碌了一个礼拜,才算是把之前遗留下来的工作整理好,但江觉厌还来不及歇一歇,就要出国一趟。   “怎么,不开心?”他撑着脸看着爱人,笑吟吟地问。   谢余并不说话。   江觉厌又道:“我保证过年前一定回来。”   “我想和你一起去。”谢余抱着他,低声道。   “不可以,”江觉厌拒绝,“你公司的事忙完了?”   不比他有提前安排好,谢余当时并没有准备再回来,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现在临近年关,正是公司最忙的时候,离不开谢余,之前的一个月已经是任性了。   “好了,最多一个星期,我很快就回来。”江觉厌凑过去亲了亲,手顺着他的脖子安抚,“你就在家里好好准备年货,过年又要放半个月的假,我都在家里陪你。”   “你要出国,”谢余的眼睛黑沉沉的,“这一次,有旁人吗?”   江觉厌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件事,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没有别人。”   “一直都只有你。”   “冉楚也好、梁集也好,他们和我都没有任何关系,也永远都不能和我的呆头鱼比。”   “我有了最好的小鱼,就永远都不会再看别人了。”   “明白了吗?笨蛋呆头鱼。”   回应江觉厌的,是一个热切的吻。   一吻过后,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不过,江觉厌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我倒是还欠梁集一个人情,”江觉厌眨眨眼,捏了捏他的脸,“所以接下来,可能还会有接触,提前给你报备一下。”   谢余顿了下,半晌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欠他人情吗?”江觉厌想了想,假装好奇地问道。   “我知道,”谢余抿唇,低声开口,“因为我蠢。”   江觉厌怔了下,随即低声失笑,送上一个安抚的亲亲,让闷闷不乐的呆头鱼开心些,“好了,不要不开心。”   江觉厌思考半晌,又道:“嗯,要不这样,我未来的助理先生,和梁集对接的这一工作,要不然就交给你?”   谢余的眼神一动,“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江觉厌懒散地道,“我说可以,就可以。”   “所以可以不吃醋了吗?都快变成糖醋鱼了。”   “为什么不是酸菜鱼?”谢余搂着他反问。   “嗯,因为你除了酸外,还有一点——”   “甜。”   国王亲了一口他的糖醋鱼,如是说道。   .   尽管再怎么不愿意,启程去国外的日子还是到了。   谢余来机场送他离开。   这并不是谢余第一次送走江觉厌,四年前,他也是在这里,注视着江觉厌离开。   只不过那一次,他像一只狼狈不敢见人的肮脏老鼠,只敢躲在下水道里偷偷窥探,生怕被人发现。而这一次,他就站在爱人面前,有依依不舍的拥抱、有缠绵悱恻的离别吻、还有许诺好的礼物。   那么好,就连离别都只是未来甜蜜重逢的点缀,他的心中不再充满苦涩,而是被人小心翼翼地浇灌着蜂蜜。   他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光明正大而又理所应当地抱着他的爱人。   “好了,别像一个吃不够糖的孩子。”江觉厌莞尔,搂着谢余脖子的手不动声色地潜入衬衫领子之下,勾起那被好好戴着的项圈,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摩挲着项圈,手状似扼着谢余的脖颈,笑容别有深意,“别总是栓得太紧。”   “有时候略微松松锁链,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明白吗?笨蛋。”   他收回手,将谢余的衣领整理好,又被拉着来了一个离别吻,才在助理战战兢兢的提醒下,走向登机口。   “我等你回来。”   谢余低声道,并没有回应,但他却难得的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江江一定会回来。   因为江江爱他。   只是……   江江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适当地松松锁链吗?   他不自觉地摩挲了下脖颈中的项圈,蹙紧眉认真思考,要怎样地表现得独占欲不那么强烈,多给江江一点私人空间。   要怎么做呢?   而且,意想不到的效果,会是什么?   江江要给他奖励吗?   .   虽然之前有想过出国后要多和谢余联系,但一旦忙起来,江觉厌就只有晚上的时间了,再加上两边的时差不对等,往往他这里都是半夜了,却正巧是谢余最忙的时候。   江觉厌也忙着跟人谈合作,好在他之前在国外经营过,应付起来也算是游刃有余,两方的合作轻松愉快,估计能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两天结束工作。   今天难得结束的比较走,江觉厌婉拒了合作方的邀请,先一步离开。   回酒店的路上,江觉厌给谢余发了个消息,结果还没等他进屋,谢余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对面是在办公室,谢余戴着耳机,估计正在忙。   “今天结束了吗?”谢余问道,看江觉厌两颊微红的样子,忍不住皱眉问,“喝酒了?”   “应酬免不了要喝酒,”江觉厌慵懒地说,打开门扯了扯领带,先倒在了沙发上,“不过呢,我今天确实喝得有点多。”   谢余抿唇,江觉厌一看就知道,他又不高兴了。   他撑着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为这熟悉的了解。   嗯,接下来会是——   唠叨。   “江江,虽然应酬避免不了,但还是要少喝点。”谢余皱着眉嘱咐,“喝酒谈不来合作,你的身体也远比一切都更重要。”   “嗯,我知道了。”江觉厌趴在沙发上,整个人跟没有骨头一样,懒懒散散的。   然后——   还是唠叨。   电话那边的人叹息一声,低头不知道再忙什么,不过一会儿又抬起头,“我联系了你的助理,他去给你买了醒酒汤,待会就到。你胃里有没有不舒服?这家酒店的中国菜不多,我让他们熬了点小米粥,你先吃点垫垫。附近有家私房菜,他们粤菜做的不错,一个小时之后送到……”   对面的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什么,江觉厌却有些听不清了,他看着对面,突然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余,你怎么比我还了解这边啊?”江觉厌好像在撒娇,“我在这里待了快四年,我都不知道这里有私房菜,你竟然那么了解。”   谢余的身体一僵,他看向江觉厌,许是因为酒精放慢了大脑的反应,江觉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现不对。   谢余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在这里,我总要多了解些放心。”   哪怕这些了解当时没用到,可现在还是有机会,用到了要用的人身上。   江觉厌撑着头还有些迷糊,他本来并不怎么醉,最起码在接到谢余的电话时,他自认为自己还很清醒,就算再来一场谈判,他也能够游刃有余地结束。   可是一见到谢余,他的酒意就上来了……   江觉厌正思考着有一种酒,是不是要用鱼来酿,门铃就响了。   “是醒酒汤到了,”谢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江江,去拿一下,慢点。”   江觉厌伸了个懒腰,觉得谢余实在多虑,但还是按照谢余的吩咐,慢悠悠地走了过去,活像个年迈的老人。   助理送来了醒酒汤,殷勤备至地打开摆好,“江总,这是按谢总的吩咐准备的,特意让人少加了糖,您看合不合您胃口。”   江觉厌嗯了声,平常他不会这么敷衍,但今天他的注意力全给了谢余,一手端着醒酒汤小口小口地抿,一边看着谢余目不转睛。   门铃又响了,谢余的声音从网络的另一端传来,“应该是酒店的粥送上来了,张助理,麻烦你帮忙端进来。”   张助理应了声,连忙去开门接过粥点,将醒酒汤撤到一边,又把白粥小菜给摆好。   没办法,收了谢总那么大一个红包,他张助理当然要对得起谢总的大方!   江觉厌靠在沙发上,一边神游天外,一边盯着谢余。   还说没喝多少……   谢余叹息,对一旁的张助理道:“他喝醉了,一个人待着不行,还请你留下来多照顾一下他。”   “这是我应该做的,”张助理连忙道,“今天我就在这里待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你在这里待着有事?”江觉厌像是回过了神,皱眉看向张助理,“我这里没有需要你忙的了,赶紧回去。”   张助理:“这……”   谢余哄道:“江江,你喝醉了,一个人我不放心,让张助理留下来,有什么事也好帮忙。”   “可是,”江觉厌眨眨眼,面不改色地撒娇,“我想和你说悄悄话,他在我怎么和你说?”   谢余呼吸一滞,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见他不说话,江觉厌满意地露出一个笑容,转头对旁边埋头装鹌鹑的张助理道:“你先回去吧,早些休息。”   “那……”张助理看像谢余,不知道该如何办。   “你先回去吧,这里我看着,有什么事再联系你。”谢余礼貌地颔首,“今天多麻烦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张助理松了口气,将桌子收拾好,仅留下粥和小菜,就识趣地离开了。   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江觉厌缱绻地看着手机里的人,一碗醒酒汤下肚,他本就不多的酒意就散了,但目光还是不舍得离开。   “谢余,”他低低地问,“想我了吗?”   “想你了,”谢余低声道,“怎么会不想你?”   “那我要查岗,”江觉厌半靠在沙发上,撑着额头懒散着撒娇,“让我看看,有没有好好戴着我给你的项圈。”   谢余怎么会不给他看?   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谢余起身锁上门,在江觉厌目不转睛地注视下脱下西装,然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一颗又一颗,放慢了动作,慢条斯理又从容地解开衬衫上面的扣子,直到一抹带着皮革光泽的黑色暴露在人眼前。   谢余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江江,喜欢吗?”   江觉厌轻磨了下牙齿,坦然道:“喜欢,不仅喜欢,还想咬你。”   “为什么要咬我?”谢余故意问。   “因为你,”江觉厌伸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不守男德。”   谢余低笑,“我给我男朋友看,怎么会是不守男德?”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吊着我。”江觉厌咬了下唇,不自觉地换了个姿势,“继续。”   谢余点头,不再半遮半掩,配合地继续动作。   他知道江江喜欢看什么。   直到上面的扣子被完全解开,修长的脖颈上扣着一条黑色的皮质项圈,任谁也想不到,平日里以冷淡禁欲闻名的谢总,得体的西装衬衫下,是这样一副色气的场面。   黑色与白色,禁欲与放纵,完全矛盾的存在在他身上,让人移不开眼。   这是只有他能看得到的。   江觉厌叹气,“更想咬你了。”   “我有好好戴着项圈,”谢余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江江要给我奖励吗?”   “奖励?”江觉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你要吗?”   谢余的目光一动,看着坏心眼的爱人,不由放低了声音:“什么奖励?”   “我要洗澡了,谢余。”江觉厌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醉酒的人一个人洗澡可不安全。”   江觉厌隔着屏幕,轻点着那个人的喉结部位,嘴角上扬,“所以——”   “你要看着我洗澡吗?爱唠叨的呆头鱼先生。”   谢余滚动了一下喉结,屏幕上,那个地方刚好被江觉厌纤细的手指按着,像是在故意磨蹭一样。   江觉厌勾唇。   来到浴室,他把手机放在了架子上,当着谢余的面,开始解开了衬衫。   他慢慢的脱往衣服,从容而又诱惑,最后,打开了花洒。   热气和水流声,阻挡了暧昧的一切。   今夜春意盎然。   ………………   第二日醒来,得益于昨天晚上特意充上的电,手机还没有挂断。   江觉厌摸过手机,看着对面的人,谢余正在忙,眉头紧蹙。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谢余敏锐地转过头,“醒了?”   “嗯。”江觉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昨天的粤菜你没有吃上,我今天又叫了一次。你起来洗漱一下,等会就送到。”   江觉厌配合地起身,因为还要工作,两个人并没有说多久,就先结束了通话。   只不过在那之前——   江觉厌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昨天晚上舒服吗?”   说完,他欣赏了两秒对面人的反应,尤其是那红通通的耳朵,不等谢余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美好的一天,果然要从“欺负”谢余开始。   .   合作的进展很快,后续的收尾江觉厌不准备再跟,他把事情安排给助理,就定好机票准备回去了。   四天零十八个小时……   他实在是有点,想谢余了。   江觉厌禁不住想,看了看时间,和对面的人告别。   剩下的时间刚好可以用来给谢余挑礼物。   他面带笑容离开了餐厅,对面合作方里的一个金发男人却快步追上来,用不熟练的汉语生硬道:“江先生,能加一个联系方式吗?”   “不好意思,有什么事联系我的助理就好。”江觉厌淡淡地道。   “我想加你的联系方式,”金发男人固执道,看着江觉厌的眼神里满是势在必得,“这样我们的合作也会更方便。”   江觉厌的表情冷了。   他最烦听不懂人话的人,尤其是这种自以为是暗地里威胁他的人。   “第一,我不加陌生人的联系方式。”江觉厌抬头,讥诮地看着对面的人,“显然,你还不配。”   金发男人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第二,我和FN的合作方不方便,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如果你能决定,那我也不介意换一个合作方。”   金发男人的脸又青了。   江觉厌轻嗤了一声,看着对面的废物,也懒得再说第三条,转身准备离开。   “第三,他有男朋友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像是所有电视剧里的桥段一样。   江觉厌蓦地扭头,就看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谢余一身黑色大衣,就站在他身后。   江觉厌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在心里想,他喜欢这种桥段。   可以多来一点。   熟悉的怀抱拥来,谢余冷淡地看着金发男人,“你还有什么事吗?”   金发男人看着相拥的两个人,原本发青的脸色一下子惨白,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转身败落地离开了。   “你怎么来了?”江觉厌抱着他,把头抵在他肩膀上,“不是说了不让你来吗?”   “我想你了,”谢余看着他,“我想见你。”   “我想见江江,就可以见,我想亲你,就可以亲,我想抱你,就可以抱。”谢余搂着他,在异国的大街上,丝毫不在意路人的眼光,“这是江江告诉我的,所以我来了。”   “……不错,学聪明了。”江觉厌揽着他的脖子,“我要给你奖励。”   说完,他主动亲了上去,热烈而又缠绵。   不时有路过的人投来好奇和祝福的目光,为这对异国的情侣,而他们对这些全不在意,目光仅停留在对方身上。   一吻结束,江觉厌也不急着离开了,让助理退了回去的机票,准备再留两天。   刚好可以带谢余看看,他曾待过的城市,还有他在国外的学校。   他们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遇到了卖花的女孩上前推销,谢余买下了她花篮中所有的玫瑰。   江觉厌接过他递来的花,轻抚那上面柔软的花瓣,轻瞥了他一眼。   谢余搂着他,轻声道:“希望这束花来得不晚。”   他想起了曾经为此吃过醋的,那捧梁集送给江江的玫瑰。   他们一向心有灵犀,谢余的一切想法都逃不过江觉厌的眼睛,所以此时,他当然也知道谢余在想什么。   江觉厌一只手捧着花,另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给予他一个热烈的吻。   吻罢,江觉厌趴在他耳边,轻轻地道:“这是我收到的,第一束玫瑰。”   谢余怔住了。   “不管是梁集的,还是其他人的,我都没有收哦。”   “这辈子,我只会收谢余一个人的玫瑰。”   亲吻在这一刻,控制不住地再次落在江觉厌殷红的唇上。   他心甘情愿。   他在他的纵容下尽情放肆。   这一天晚上,他们像是任何一对随处可见的情侣一样,在异国的街道上压马路,会为了一处灯光惊喜,也会一起品尝这里的特色美食。   他们逛了很久,路过一家珠宝店的时候,两个人都忍不住驻足。   江觉厌看着那海报上的戒指,克制不住地想,他该买一对。   谢余才送了他玫瑰。   或许戒指可以当做回礼。   可是谢余在他耳边说,正在亲手设计他们的戒指。   江觉厌只能无奈放弃,转而被更浓郁的期待占据了心房。   他拉着谢余,像是威胁,又像是亲密的情话,“谢余,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男人低下头,嗯了声,认真承诺:“我会的。”   江觉厌满意地笑了。   直到深夜,他们才手拉着手回酒店,又一起……去洗澡。   谢余在浴室里,做了昨晚就想在这里,对江觉厌做的事情。   热气氤氲的浴室里,压抑的声音隐隐响起,似哭似泣,又转眼被水声碾碎,吞入到另一个人腹中……   .   翌日,阳光灿烂。   谢余从浴室里出来,就看见江觉厌赤裸着背,趴在床上看着电脑,专注地处理事情。   他忍不住上前,去抚摸那光洁却布满了吻痕的背。   江觉厌任由他动作,仿佛是感觉不到背上越来越放肆的手,自顾自地在键盘上敲打着。   谢余低下头,咬住了他漂亮的肩胛骨。   就像是含住了蝴蝶展翅欲飞的翼,谢余能够感觉到,它在自己的口腔中轻轻颤动。   他满是贪婪,又实在不忍心,只能用尖利的牙齿,轻轻磨蹭着脆弱的蝶翼。   江觉厌终于交代完了工作。   他从谢余的笼罩里,轻巧地翻过身,拽着眼前的领带,挑着眉,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又闹。”   也不看看他一大早,忙着起来工作是为了谁。   谢余睫毛轻颤,看着他握着自己领带的手,忍不住含了上去。   明明只是手指,但江觉厌还是感觉到身上热了起来。   “得寸进尺。”   江觉厌点了点谢余的唇,看着上面的水痕,比起斥责,更像是放任。   谢余俯身继续亲他,亲完了才从容开口:“江江惯的。”   江觉厌无法反驳。   他抚摸着谢余的脸颊,看着男人身上的衣服,“一大早就穿西装?”   “江江不是说今天要出去吗?”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我在国外的大学,”江觉厌懒洋洋地道,“你要穿着这一身和我去吗?”   谢余:“可是江江喜欢我穿西装。”   这倒是没错,江觉厌一直觉得谢余是天生的衣架子,尤其是穿西装,总有一种格外的气质。   他喜欢谢余穿西装,也喜欢亲手……脱掉它。   江觉厌突然不急着去大学了。   他勾着谢余的脖子,轻声开口:“你还记得在机场的时候,我说过的话吗?”   谢余神情一动,当然还记得。   “江江说,松松链子,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谢余轻声说,语气里有些低沉,他似乎并没有做到。   江江不想要他太粘人。   可他还是忍不住来找江江了。   虽然知道江觉厌并不会生他的气,但谢余还是不想错过他的惊喜。   江觉厌勾唇,假装没有看到他的失落,在他的耳边落下一吻。   “现在,我来告诉你惊喜是什么。”   谢余愕然地睁大眼睛。   “惊喜就是,你松开了链子离我远些,我就会忍不住靠近。”   江觉厌将人按到,翻身坐在他身上,轻轻挑着他的下巴,语气柔和:“谢余,我被你驯服了。”   “你松开链子我不会跑,我只会转过身往回走,一点儿出息也没有。”   “所以谢余,发现你来的时候,我很快乐。”   “不要松开我的链子。”   吻轻轻落下,链子在这一刻收紧,谁也不知道是谁掌控着这条锁链,又或许,两者皆有。   今日的酒店又是窗帘紧闭。 第178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六十)   明明是冬季阴冷的天气, 房间里却一反常态的呈现出一种闷热潮湿。   江觉厌昏昏欲睡地趴伏在黑色的床单上,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变得黏腻红润,他倦怠地侧头枕在光洁的小臂上,双眼半合, 遮掩住一池潋滟的水光。   谢余轻柔地替他擦拭身体, 温热的毛巾离开的一瞬间带来一阵凉意, 但又似乎不是纯粹的凉, 同时还带着一阵似有若无的痒, 痒得那处皮肤格外得想被人触碰。   江觉厌忍了又忍, 最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直接把那个打扰他休息的人拽到床上, 胡乱地拉过一旁的被子, 直接把两个人囫囵地蒙起来。   “睡觉!”   他伸出手搂过被子里的另一个脑袋,然后就闭上眼睛, 和谢余头抵着头,转瞬间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谢余注视着他的睡颜, 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那是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下,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的笑容,他就静静地看着江觉厌,就像是看着自己触手可得——不,是已经被他拥入怀中的幸福。   谢余沉醉在两人交融在一处的呼吸,忍不住理所当然地想。这种想法让他变得格外轻松,那些沉甸甸的东西已经被完全卸下,他未来的人生里再也没有任何需要他在意的艰难和阻碍, 他只需要用一种梦幻般的憧憬去享受他和江觉厌两个人的未来。   他和江觉厌两个人的未来。   谢余在心里再次重复一遍,每重复一遍, 他心中的甜意就更甚一些,他忍不住去想亲一亲江觉厌,尤其他们现在离得那么近,只有他微微往前倾,就可以吻住江觉厌柔软的唇。   但是谢余努力忍住了,江江很困了,他遗憾地想,但他可以等江江醒了再讨要这个吻。   理所当然地在心中记下这个事,谢余才把注意力放在周围。刚刚江觉厌拉过被子的时候,直接把两个人的头蒙在了一起,眼下酒店白色的灯透过被子的缝隙洒落在两人身上,谢余突然生出一种不讲道理的想法。   古人结婚新娘子是要盖盖头的,那他现在,是和江江一起盖了盖头吗?   这种想法没什么逻辑,也没什么理由——从来没听过是哪对新人一起盖盖头的,但谢余并不在乎,他单方面地认为他和江江一起盖了盖头,这必定是好的意味,代表着他和江江会一辈子到老,长长久久,再也不会分开。   谢余向来冷淡的眼睛里泛起一阵阵柔光,他看向上方的“盖头”,虽然不舍得,但还是一手遮住江江的眼睛,避免突然明亮的光会惊动他,一手揭开被子,以免一直蒙着头呼吸不顺,睡着不舒服。   之后,他伸出手关掉房间里的大灯——之前灯一直是开着的,从他们今早醒来到现在又睡去,谢余喜欢看清江觉厌身上的每一处,包括他每一个或激烈或压抑的反应。   等关好了灯,谢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遮住江觉厌眼睛的手,似乎是察觉到身上多出的温度离去,江觉厌也跟着微蹙起了眉,把枕边人又往自己这里搂了搂,“别闹,再睡一会儿……”   谢余顺从地靠近江觉厌,终于忍不住在他侧脸留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才将被子整理好,和他的江江一起头抵着头,腿并着腿,仿佛酒店的床格外得小,睡姿稍稍放肆就会就会掉下床一样,挤挤挨挨地睡在一起。   .   等江觉厌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懒洋洋地摸索过手机看完时间,随后毫不留恋地把手机扔在一边,对里面多出的信息提示,没有丝毫点开的欲望。   奥伦多……谁来着?记不清了,国外的名字大多相似,江觉厌向来分不清楚也懒得去记,他大概记得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就再也不愿意分出心神去关注,反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身边还在睡的男人。   这倒是难得,谢余大多数时候都醒得比他早。   尤其是上学的时候,高中的作息有时候就连游刃有余的江觉厌都感到困倦,但谢余好像什么时候都精神百倍一样,永远醒在他前面,等他一起去上学,替他买好早餐……   江觉厌的思绪飘远了一会儿,又很快回到现在,他看到还在沉睡的谢余,心虚地意识到一件事。   谢余的工作也很忙,昨天应该是匆匆挤出时间赶过来的,但他们昨天晚上闹了一场,今天早上又忍不住闹了一场。   实在不应该,江觉厌难得反思自己,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己是这么纵/欲的人呢?   不仅是这两天,还有之前在国内也是,他和谢余似乎格外放肆了些。   明明没有谢余在身边的这么多年,他也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啊……   江觉厌胡思乱想的时候,旁边的人终于醒了,谢余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江觉厌,确定江江还在自己怀里,才开口唤道:“江江,醒很久了吗?”   他低头问,呼吸扑洒在江觉厌的耳边,声音带着一股性感的沙哑,像是过电一样从耳道窜过大脑。江觉厌不由一个激灵,只觉得背后一阵酥麻。   然而还没等到他从这种感觉中回过神来,一个吻就接连而至。   谢余来讨要他睡前就想要的那个吻。   舔舐,撩拨,纠缠,吮吸……谢余就像是个吃不够糖的孩子,但今天给糖的那位似乎不如以前大方,总有些心不在焉。   “江江?”谢余只好结束这个吻,低声开口,声音里好像带着点委屈,“怎么了?”   江觉厌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沉吟后开口道:“我们这样,是不是太频繁了?”   “江江为什么会觉得频繁?”谢余咬着他耳朵,笃定地反驳,“我只觉得太少了。”   “只要一想到我错过了八年,就忍不住想多亲近你。”他低声道,眼神里带着渴望,直勾勾地盯着江觉厌,“那些错过的,我都要补回来。”   江觉厌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对。   反正……他也不舍得。   单纯的身体交流并不会让江觉厌如此沉迷,但只要一想到与他做这件事的人是谢余,他就忍不住在欲望中沉沦,格外食髓知味起来。   他想着这些事的时候,谢余又凑了过来,“江江,再给我一个吻。”   两个人又亲成了一团,不过这次没有亲多久,江觉厌就喘着气推开了谢余。   “我饿了。”   他刻意地往后靠,平复情绪,看着犹不满足的谢余,“再说了,今天还去不去大学了。”   谢余深吸一口气,克制地在他侧脸上亲了亲,才抱着他一起去了浴室。   虽然险些又没能出来就是。   .   等到一切打理妥当,谢余依言换了身休闲装,他并没有这样的衣服,还是临时打电话让张助理送过来的。   两个人慢悠悠地从酒店点了些简餐,一边凑在一起黏黏糊糊地吃着,一边商量起接下来的行程。   江觉厌的大学是要去的,这是他们昨晚就商量好的行程,不过接下来的安排,江觉厌询问起谢余有几天假期。   “只要江江想我陪着你,多久都有。”   谢余认真地说到,显然并不是用来哄人的甜言蜜语,而是真的那么想。   江觉厌倒是了解他的想法,无外乎是放权,但又有多少人能够舍得紧握在手中的权力呢?   可谢余永远舍得。   旁人眼里的谢余是白手起家的总裁,时尚圈的巨鳄,于是他们认定谢余必是一个心思深沉、野心勃勃的人,他们不会觉得谢余会愿意放下手中的权力。在他们眼里,向谢余这样本来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有了钱后,只会更在意钱,更舍不得放手。   但江觉厌知道,谢余是什么样的人。他没有那些对金钱权力地位的贪婪渴求,他是一个近乎于无欲无求的人,江觉厌有时候会觉得,他就是那种天生的圣人——当然,对江觉厌除外。   只有对江觉厌,谢余会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切,他不再是无欲无求了,反而像个贪婪的怪物。怪物盘踞在他的猎物之上,仔仔细细地将他拆穿入腹,又一点一点翻找过所有血肉、骨头、脏器,生怕哪里藏了什么没有给他。一旦有了他所不知道的发现,就会发出愤怒的低吼。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的所作所为,终其一生也不会放弃对猎物的掌控,任何一个人察觉到他的偏执,都会从灵魂深处感到可怕,恨不得以死亡来逃离。   但是,江觉厌觉得他很可爱。   这么想或许有些不合常理,江觉厌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但是他们又没有与谢余真切相处过,又怎会知道谢余有多么可爱?   一条可怜兮兮叼着仅有猎物的呆头鱼,生怕猎物哪里没有给到它,生气了也只会委委屈屈地吼几声,却怎么也舍不得松口,只能撒着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娇。   它蠢到明明海洋里有无数的食物供它选择,却只知道叼着江觉厌不撒口,还总是天真地幻想,要是江江能够心甘情愿地全部给它吃就好了。   好吧,好吧,江觉厌忍不住笑,这让他怎么不爱他?   给他就给他好了,反正江觉厌什么也没能留下。   许久不见的1551禁不住小声道:【这种情况下,外人一般会认为,宿主是被洗脑了。】   江觉厌轻嗤,不以为然,如果呆头鱼真能掌握这项技能,何苦还有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他明明只会撒些没用的娇,还不知道对着主人撒。   1551沉默了,一边垂头丧气宿主的滤镜八百米厚,一边欣慰地想,好了,他们总算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就知道自己料事如神,当时宿主还反驳它,但已经有三个世界经验的老系统1551根本不可能弄错,红玫瑰肯定会和白月光在一起,宿主才是那个笨蛋!   不过刚偷偷得意完,1551就发现了不妙,它好像一不小心,把话说出来了。   宿主,宿主一定会生气吧?1551霎时慌了。   但1551没想到的是,江觉厌微微一笑,爽快地在脑海里对它承认,“没错,我是笨蛋。”   “笨蛋到以为,自己真的会愿意和谢余一辈子再也没有什么瓜葛。”   可怎么会呢?江觉厌一辈子也放不开谢余的手,所以哪怕以为谢余不爱他了,也要做个讨厌鬼,强势插足在他所误会的那段关系中。   但是,但是,谢余爱他。   所以一向骄傲到自负的江觉厌,愿意做一个笨蛋。   1551愣住了。   这不符合它对江觉厌的性格分析,它没想到江觉厌会这么说。   “傻瓜。”江觉厌垂下眼,嘴角轻轻的勾起,显露出一种难得的温柔。   那温柔当然不是对系统,而是对他想到的人。   “对待爱人,和对待外人,怎么能一样呢?”   “爱人,就是自己啊。”   1551还是不太明白,但此时它隐隐有种预感,这个世界要结束了。   【宿主,看来我快要离开了。】它由衷地说道,【你和白月光一定能够一直走下去的。】   听到它的话,江觉厌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   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家伙的,话语中流露出真挚的祝福:“那我也祝你一路顺风。”   “怎么了?”   一旁,谢余为他的走神感到疑惑。   江觉厌回过神来,亲了亲被冷落的爱人,才笑眯眯地道:“没什么,在和一位奇怪的朋友说话。”   谢余眉头微蹙,下意识想要追问,就被一块面包堵住了嘴。   “好了,我知道你想知道。”江觉厌笑吟吟的,熟练地给他顺毛,“以后我会慢慢和你说的,乖一点。”   谢余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好像还是一片从容,但只有了解他的江觉厌知道,他心里一定在计划回头掘地三尺,把江觉厌口中那位他不知道的朋友找出来。   江觉厌心里乐开了花。   有点不乖,但是,真的可爱。   嗯,哪天趁着天气好,还是把事情给笨蛋讲一讲吧。正好和他再算一算,他做的那些蠢事的账。   江觉厌笑得更加开心了,屋里另一个人还兀自不觉,苦思冥想能够让江觉厌露出那样表情的人是谁。   .   用过姗姗来迟的早饭加午饭,两个人也商量好了接下来的行程。   既然谢余有时间,江觉厌也不急着回国了,他让张助理带着谈好的合同先回去,计划和谢余一起国外待一段时间,一起去他去过的地方——那些没能和谢余一起走过的枫叶长街,瑰丽浪漫的玫瑰庄园,还有闻名世界的大教堂……   不过第一站,还是要去江觉厌待了最多时间的大学。   他们漫步在这座古老的学校中,去看那些被人津津乐道的景点,情人湖、往生桥……这一点,东西方的学生们好像都一样,乐于把本来平平无奇的事物蒙上一层爱情的光辉。   江觉厌竟然也觉得可爱。   明明他上学的时候从不在意这些,什么情人湖往生桥,他向来不屑一顾,更别提像现在这样停下脚步,和谢余一起欣赏远处带有哥特风情的中世纪建筑。   真奇怪,那些冰冷坚硬的石头建筑,在他眼里竟然也有了一种分外柔情的美。   谢余看得很专注,他将这些一一用镜头记录下来,镜头的主体当然是江觉厌,然后才是捎带着进入镜头,用以衬托的风景。   他们还特地拜托了路过的学生,一起拍了许多张合照,临别之时,热心的学生向他们送出祝福,获得谢余一个难得的笑容。   “谢谢,”谢余低沉的嗓音里含着笑意,“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   江觉厌在旁边趴在他肩膀上笑个不停。   其实没什么好笑的,但今天的风景那么好,连掠过的风都是轻盈的,还有眼前这个一点都不内敛,恨不得拉着横幅炫耀的谢余,都可爱到让他笑容满面。   最后,他们又一起去了江觉厌常去的教室,里面正在上课。两个人突发奇想准备再次体验一回校园时光,于是手拉着手,趁着上面的教授不注意偷偷从后门溜了进去,本想坐在最后一排,但遗憾地发现已经挤满了人。   然后就倒霉地被转身的教授逮到了。   好在,这位年迈的女教授是个宽容的性格,没有追究这两位姗姗来迟的“坏学生”,只是指定了他们两个坐在第一排中间——离老师最近的地方。   本来只是想拉着谢余,体验一下大学课堂偷偷摸摸恋爱的江觉厌: ……   他只好和谢余一起,在第一排落座,因为在教授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没能偷偷摸摸地多做什么,只是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一直没有分开。   趁着讲台上的教授再一次转身板书,江觉厌凑到谢余跟前,压低了声音和他咬耳朵,笑意和呼吸间的热气一起扑洒而去。   “你看,我让你换衣服是对的吧?”江觉厌满意地打量着一身休闲装的谢余,难得的打扮让他显得格外年轻,充其量是比其他学生要显得成熟一些。   但谢余一直都是比同龄人要更加成熟稳重的性格,这幅样子,倒是和他大学的时候一模一样了。   江觉厌突然觉得怀念,以及一些遗憾。   就在他试图回忆起大学时的谢余是什么样子时,唇角却突然一软,是个很轻很快的吻。   江觉厌已经习惯了这些来得突然的吻,本能地想要搂着人亲回去,却突然悚然一惊。   一股温和却不容反驳的视线和善地笼罩着他,江觉厌头皮发麻地抬起头,就见讲台上慈祥的老太太不赞同地看着他们,轻轻敲了敲讲台。   教室的后面也适时传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艹,忘了这里是教室!   江觉厌立时端正坐好,再也不敢有多余的小动作。只是课桌下与谢余相握的手,暗暗地收紧。   谢余莞尔,轻轻地捏了回去,哄着他生气的男朋友。   叫你乱亲!江觉厌气闷地想,随即又败在谢余讨好似的揉捏中。   而接下来的半节课,江觉厌和谢余乖乖的并排坐,充当一对认真上课的好学生。   幸好,这位教授并不是爱提问的性子,总算没有让两位早已忘了大学知识的总裁,再体验一次提问回答不出来的尴尬状况。   一节课很快结束了,教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离去,江觉厌看着旁边专注等待他的谢余,突然再一次想起了刚刚的遗憾。   他不太记得大学时的谢余是什么样子了。   在江觉厌的记忆里,他们的大学时光就像一曲戛然而止的悠扬乐曲,只有初入大学时是美好的,然后就是愚蠢的争吵、决裂,随后就是漫长的无视和冷漠。   ——明明在那之前,他们那么期待大学后会是什么样子,虽然高中的时候也很好,但总不及大学自由。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成年了,可以做更多的事,向大多数大学情侣一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空闲时明目张胆地去约会,复习时约着去图书馆。   他们都曾对大学有过太美好的憧憬。   可是那憧憬没能实现。   垂下的手突然被握住,谢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余郑重地道:“江江,我以后都会一直在。”   江觉厌莞尔,看了看他,心里的那点遗憾还是没能彻底散去,不过没关系,他们还可以慢慢补回来。   这时,台上的教授也走了过来,江觉厌和谢余刚觉得有些尴尬,思忖着是不是“课后教导”,就见那温和的老太太眨眨眼睛,冲着他们一笑。   老太太从兜里掏出了两颗糖,风趣地道:“爱情虽好,但知识也不能遗忘。”   她把两颗糖放在了两个人课桌的中间,而那正下方,就是两只牵了一整堂课的手。   老太太走了,江觉厌和谢余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哑然失笑。   他们分享了那两颗甜蜜的糖,也慢悠悠地离开了教室。因为谢余提出想要去江觉厌住过的宿舍看一看,所以他们准备往住宿区的方向走。   外面,刚刚下课和即将前往下一个教室的学生来来往往,有人闲适,有人匆忙,他们混在里面,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   江觉厌吃着糖,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那颗是什么味道的?”   他这一颗是牛奶味,对江觉厌来说过于的甜腻了。   “咖啡,不是很甜,有点苦。”谢余眼含笑意,贴心地道,“要不要换换?”   江觉厌挑眉,哼笑一声,没再说话,继续顺着人流往前走。越到前面人就越少,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住宿区并没有很多人。   等他们来到了一条栽满了树木的林荫长路、在他们刚好走到了一颗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时,江觉厌突然伸出手,把他拽到了树后面。   这棵梧桐树很有些年头了,足够把他们两个人挡得严严实实,树后是一栋荒废的旧宿舍楼,凸起的部分恰好与梧桐树形成一个隐秘的夹角,足够做一些他们早就想做的事。   江觉厌揽住了对面人的脖子,谢余顺从地跟着他的力道低下头,双手紧搂着江觉厌的腰,愉悦地迎接这个吻。   两颗糖果在口腔里推来推去,时不时碰撞在一起,随后迎来更激烈的推拒和争夺。牛奶和咖啡的味道分解又融合,搭配在一起格外相宜,惹得人忍不住加大力度吮吸品尝,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的美味汁液。   江觉厌现在又觉得甜味不是那么讨厌了。   或许,是因为有咖啡的中和?   等他们结束了一个吻,气喘吁吁地靠在一起换气时,江觉厌懒洋洋地用舌尖滚动糖果时,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   他把糖果用舌头往外推了推,在垂眸看到一颗白色的球体,终于确定,他嘴里的还是那一颗过分甜腻的牛奶糖。   或许是咖啡和牛奶的味道融合得太好,在口腔里完全不分彼此,所以在他们推来推去时,竟然没有人发现,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谢余也发现了不对,但比起这件事,他显然更关心其他。   他盯着江觉厌被白色奶糖更衬得殷红的舌头,似乎是被过度吮吸,有些轻微的红肿……   谢余滚动了一下喉结,压低了声音道:“江江,再换一次好了。”   说完不等江觉厌反应,又是一个热切的吻接踵而至。   谢余越来越放肆了,但江觉厌懒洋洋地享受这个吻,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们躲在大树与旧楼的角落下,阴沉的天空更显得此处昏暗寂静,这片小小的天地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可以放肆的亲吻纠缠,恨不得把所有都给对方,也要把对方的全部掠夺过来。   怪不得人类会有口欲期,江觉厌沉迷地想,这种唇舌之间带来的满足,确实让人割舍不掉。   他微仰着头,任由对方侵犯自己的口腔,呼吸越来越重,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黏腻潮湿。恰在此时,雾蒙蒙的雨丝缥缈而来,落在两人身上带来微微的凉意,才逐渐让人从这种痴迷的侵占与被侵占中回过神来。   雨不大,他们并没有躲雨的想法,谢余倒是收紧了怀抱,把江觉厌困在了自己笼罩着的范围内,不让外界的风雨沾染他分毫。   江觉厌挑眉轻笑,膝盖微抬向上蹭了蹭,意味不明地道:“这场雨来的真是时候。”   谢余面不改色,只是在他力道加重的时候呼吸微微一重。   江觉厌揶揄一笑,谢余倒是还想继续刚才的亲吻,但作为“导火索”的糖已经没有了——无论是牛奶糖还是咖啡糖,都在刚才漫长时间的亲吻中化为了相融的液体,又在两个人的吮吸中被吞咽入腹。   这似乎违背了一开始换糖的目的,不过,换糖的因由倒是解决了。无论咖啡糖有没有中和牛奶糖的甜味,反正江觉厌都觉得刚刚的味道很不错。   各种意义上。   他们没急着从树后面出去,江觉厌懒洋洋地半靠在谢余身上,他这会没什么力气,手脚都在发麻发软,就算听到长路上开始传来喧闹声,他也懒得动弹。   谢余贴心地搂着他,雨丝大半都落在他身上,他垂眸看江觉厌时,那轻柔的雨丝好像也落在了他黑色的眼睛里,否则又怎么会显得那么温柔多情?   江觉厌的心情格外得好了起来。   雨本来就不大,很快就停了下来,随即竟然出了太阳,江觉厌从他的“庇护所”里出来,“不是要看宿舍吗?走吧。”   他说着往前迈了一步,恰好走出了大树下的阴影,温暖灿烂的阳光笼罩着他。或许本该有一道阴影与光明的分割线存在,但江觉厌的手依旧还拉着谢余,十指相扣亲密无间,于是那本该存在的分割线,就从未存在了。   谢余的心中一动。   一片金色的秋叶落在江觉厌黑色的发上,他却全然没有注意,只是晃了晃相握的手,状似若有所思,不怀好意地道:“还没好?”   他揶揄的语气格外明显,谢余上前一步,一手依旧与他紧握,另一只手从江觉厌头顶掠过。   江觉厌奇怪地抬头,怀疑呆头鱼在背着他偷偷搞小动作,但谢余却一片从容。   “头发上沾了些细雨,我替你拂去了。”   他道,背过去的手里,却偷藏了一片金黄的落叶。   .   江觉厌刚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其实江家给他安排过住宿。   只是那时候的他住在江家的房子里,难免不得不忍受江家人时不时的上门。   不管是虚伪的拉拢还是不怀好意的打压,江觉厌都没有与他们虚与委蛇的心思,那根本就是一件投出和回报完全不相符的事情。于是江觉厌干脆利落地搬进了大学宿舍,物理隔绝了那些讨人厌的苍蝇骚扰。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手里逐渐有了资本的江觉厌就从学校搬了出去,毕竟以他颇有几分唯我独尊的性格,实在不适合与人合住。   这么多年,能够忍受江觉厌漂亮面孔下挑剔脾气的人,也只有一个谢余了。   不过——   江觉厌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向谢余,“你怎么知道我住过宿舍?”   他记得,当年出国的时候,学校的大部分同学都知道他是被家人送出去的吧?   那么以常理推论,知道江家的谢余,为什么觉得他会住在学生宿舍?   他可是记得刚刚谢余说要去他宿舍看看时,语气可是分外笃定。   “你有问题。”江觉厌眯着眼轻声陈述,看着身体蓦然紧绷的谢余,“还不从实招来?”   谢余眼观鼻鼻观心,状似从容地站在那里,显然准备死鸭子嘴硬到底,什么都不肯说出来。   江觉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晌,冷不丁地开口道:“想不想去我在外面的住处看看?”   他指的当然是,搬离学校后在外面购置的房子。江觉厌在那里住了好几年,在国外的大多数时光都在那里度过,它见证了江觉厌在国外时与江家人争夺权利的日日夜夜。所以后来换了更大的房子,乃至后来回国,江觉厌都没有把它卖掉。   谢余的眼神轻轻一动,目光追随着江觉厌,显然颇为心动。   他当然会心动,江觉厌了然一笑,如果说连他凑合着住过、曾经留下的痕迹都被其他学生覆盖的宿舍,谢余都想去看一看的话,那又有什么理由,不会想去他留下更深回忆的私人住所去看一看呢?   江觉厌本来也打算带谢余去看一看的。   在快过年的时候耽搁在外,不就是想和谢余一起,去他曾经一个人去过的地方,用两个人的回忆覆盖住那些孤单影只的时光吗?   不过现在嘛,江觉厌改变主意了。   他看着期待的谢余,恶劣地露出一个笑容,语气悠然地说:“不过嘛,我一不小心,把地址给忘了。”   “怎么办,找不到地方了,不能带你去看了。”江觉厌状似苦恼地道,“不然,你带我去?”   “如果你知道地址的话。”   谢余心脏猛地一跳,霎时失语,少见有些无措地看着江觉厌。   理智告诉他江江是在故意逗他,江江不会生他的气,或许还会有几分喜欢。感情也在旁边拼命雀跃地让他接受,让他承认,让他主动把所有的阴暗与渴望都向江觉厌展露。   但习惯,持续了二十多年的习惯却让谢余第一时间感到的是恐惧,是拼命想要躲藏的本能,就像活在灰尘与无光世界里的虫子,暴露在阳光之下只会让它疯狂地逃窜躲避,生怕被那些明亮的光芒所灼伤。   但其实……太阳并不会那样。他明明是温柔的,温暖的,甚至胆大包天的说,他是谢余可以触手可及的。   谢余想起了被他藏起来的那枚金黄色的落叶,不由得在心里重复一遍,对,对谢余来说,他是触手可及的,是可以拥抱的,是能够被他一个人偷偷私藏的。   所以,晒太阳挺好的。   谢余紧绷的心神逐渐被安抚,那些恐惧在江觉厌柔和的眼神下被轻柔地散去,只留下那些温柔的、甜蜜的感觉,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脱口而出,把那些本该变态的行为拿出来炫耀,以此来获得更多的关注和爱意。   江觉厌也那么耐心地看着他,看着谢余越来越松动的表情,心脏突然加快了跳动,生出了很多期待。期待之余,他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不知道谢余会说出什么?他要不要拿出手机录音啊?不然之后谢余反悔不认了怎么办?   但现在拿出手机,万一惊动了谢余,他又缩回了乌龟壳里怎么办?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江觉厌心里难得懊悔起来,早知道有今天前,他该早早去备好一支录音笔,随身携带才是。   不过现在,当然还是听到谢余的亲口承认更重要。   江觉厌是那么期待,而谢余显然也在他的鼓励下组织语言,对现在的他来说唯一的难题,或许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所以当那个煞风景的声音响起时,就格外让人厌烦了。   “江!”   随着声音到来的,是一个英俊的外国男人,他一身休闲西装,每一根头发丝都打理得极为妥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绅士。现在这个绅士失去了优雅克制的举止,只知道热烈地看着江觉厌,眼神专注而痴迷,完全忘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语无伦次地道:“我找到,不对,我等到你了……我没想到真的能够在学校等到你,江,这一定是上帝的指引!”   江觉厌眉头一跳,扭头看向突然窜出来的人,眼神不善。   外国男人,也就是奥伦多兀自不觉,还在絮絮叨叨地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意,他早就听闻江觉厌又来了A国,一直都想见上一面,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发出的消息也没有回音。他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来学校转转,却没有想到真的在这里等到了江。   奥伦多碧蓝色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江觉厌,分外庆幸起自己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谢余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向江觉厌,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又什么话都说了。   江觉厌不可避免地心虚。   等等,他心虚什么?江觉厌在心里小声反驳,他都记不清这个人是谁了!   他打量着奥伦多许久,终于在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这个人。   似乎是他在国外的室友,为人倒是很热情,但江觉厌向来对别人的亲近敬谢不敏,等他从宿舍搬出来住后,就更是从未有过来往了。   江觉厌都不太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还是想起了今早发出的短信,才缓缓将眼前这个人对上号。   回忆起了这个人,江觉厌脸上露出敷衍的笑容,他并不想和这个曾经的大学室友多说什么,只想着糊弄过去,然后把谢余“绑”到一旁,好好逼问刚刚没能说出来的话。   但奥伦多显然并不这么觉得,他深情地诉说了许久,又在江觉厌不耐烦之前,认真地发出邀请:“江,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呢?” 第179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六十一)   奥伦多话音落下, 期待地看向江觉厌,却久久没有等到回应,空气里一片尴尬的沉默。   他敏锐地察觉不对,尽量让自己保持从容, 极力恳求道:“是你最喜欢的法国餐厅,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见你, 所以让人把最近的位置都定下来了。江, 请给我一个机会。”   江觉厌眉头微微蹙起, 并不觉得感动, 太多人喜欢他,他从不为此动容, 除了一个谢余。   眼下, 他当然要拒绝,更何况他还要忙着别的事——比如, 逼问谢余刚刚没能说出来的话。   但是在江觉厌开口之前,另一道声音却响起了。   谢余面容镇定, 微微上前一步, 恰好从原本的三角形介入在了两人之间,也让奥伦多不得不注意到他。   “晚餐?好啊。”他语气平静,看似和缓地应下,“晚上我会和江江一起出席。”   他说得理所当然,全然不顾奥伦多并没有邀请他,奥伦多的表情微微一滞,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   他的目光投向谢余,又越过谢余, 看向后面的江觉厌。   察觉到他的动作,谢余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 仿佛只是微微一侧身,却恰好把江觉厌挡得严严实实。   江觉厌感觉到谢余的动作,原本因为突发情况不耐的表情烟消云散,嘴角无声翘起,突然觉得这个室友出现的恰到好处。   要不然他怎么能够看到谢余这样一面呢?   不过开心归开心,想要呆头鱼继续保持,也不能忘了鼓励。这个道理江觉厌还是明白的,他悄悄伸出小指,愉悦地勾住了谢余垂下的手。   谢余的表情微微一动,原本紧绷的身躯逐渐放松,修长的手毫不遮掩的顺着江觉厌的动作反握回去,直至十指交叉亲密无间也不曾分开。   对面的奥伦多将一切尽收眼底,终于正视了眼前的男人。   谢余一身和江觉厌搭配的休闲装,表情冷淡也遮挡不住他俊逸的面容,只有视线看向江觉厌时,会不自觉地变得分外柔和。   这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奥伦多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可当他看到两个人相牵的手,眼里的情绪就全然变成了嫉恨和不甘。   他才是更早遇到江的那个人,如果不是当年没有把握好机会,吓到了江,那现在牵着江的手的人就是他了。   奥伦多这么想着,面对谢余的挑衅,表情阴沉了一瞬间,随后仍旧尽力保持温和。江觉厌一直没有说话,奥伦多也隐隐明白他的意思,但奥伦多并不想放弃,勉强微笑着和谢余约定好晚上见。   说完,他看向站在谢余身后,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露面准备的江觉厌,等了又等,最后还是失望地离开了。   他要提前安排好晚餐,奥伦多想,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握住,这最后一个机会。   那个男人,应该是江回国后认识的人,这并没有多长时间,奥伦多想当然的认为,他还有机会。从刚刚开始,他就在为自己做准备。   比如,他并没有告诉这个后来者居上的男人,江最喜欢的法国餐厅在哪里。   这对于请客的主人来说是一件很失礼的事,但对于奥伦多来说,却是他在炫耀自己和江的过往——那个可恶又幸运的男人所不知道的过往。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这样的事,而江又是那样高傲不低头的性格,如果他因此露出破绽,和江吵架甚至冷战,那就是奥伦多的机会。   奥伦多显然这么认为,所以心情愉快地离开了。   然而在他走后,气氛却是他想不到的和谐。   江觉厌依旧和谢余手牵着手,却从他身后绕过来,仰头去看谢余的表情,笑眯眯地道:“怎么,吃醋了?”   他眉眼弯弯,显然一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谢余面色不变,一派镇定:“没有。”   江觉厌挑眉,看向两人还紧握的手,想了想,还是不拆穿谢余这个笨蛋。   他顺毛般地拍了拍谢余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我和他没有很熟。如果不是早上看到的消息,我都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消息?”谢余敏锐地察觉到了重点,眯起眼重复了一遍。   他下意识瞥向了自己的口袋,为了拍照方便,江觉厌的手机一直在他这里。   江觉厌神情一动,贴近了谢余,呼出的热气扑在他的耳朵上,轻声道:“怎么,想查我手机啊?”   谢余喉结微动,没有说话。   可是他的江江并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江觉厌恶劣地伸出手,白皙的手指揉捏着他的耳朵,直到那被冬风吹得冰凉的耳朵变得殷红滚烫,反过来把他的手指熏染得火热,才不紧不慢地玩弄着,笑吟吟地催促:“谢余,我问你话呢。”   谢余闭上眼睛,克制地呼出一口气,才没有露出不堪的姿态。他很想亲一亲使坏的江江,可是这里再也没有一棵合适的法国梧桐,供他们亲密无间地躲藏。   他只好重新睁开眼睛,面对江觉厌的逼问,谢余的眼里闪过一丝晦涩,迟迟没有开口。   江觉厌一点儿都不着急,有谁会对已在掌中的猎物着急呢?他只是眼含笑意,语带诱惑,“谢余,告诉我,你想不想看我的手机。”   “说出来,我就答应你。”   这句话实在太有诱惑力了,而与之相比,所要付出的又那么少,仅仅只是他的一句肯定。   而江江,江江想让他那么做,江江不会生气,江江……喜欢他这样。   谢余不可抑制地心动,不仅仅是想要占有江江的一切,还想要讨江江欢心,让江觉厌为他丑陋的行为、他阴暗的心思,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那绝不会是厌恶或者嘲讽,而是欢喜又满意的,说不定还会轻拍他的脸颊,来奖励他养育的贪婪怪物。   谢余神情迷醉,不复之前的冷淡克制,声音带着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兴奋的轻颤,“江江,我想看。”   他捉住江觉厌作乱的手,在上面落下滚烫的吻,声音祈求,却无端透着一股蛮横,“江江,给我看。”   江觉厌的手不由得颤了颤,他不自觉地后仰,下一秒却又被谢余紧紧地搂在怀里,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腰,“江江,你不能反悔。”   江觉厌当然不是准备反悔,他只是……只是在庆幸。   幸好是在外面。   江觉厌用手碰了碰脸,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作滚烫,好像现在不是寒冷的冬天,而是炎热的夏季一样。   江觉厌深吸一口气,揪住虎视眈眈看着他的谢余后颈,把男人微微拉开了些,语气无奈:“谁说我要反悔了?”   他不敢再离谢余那么近,又生怕这个笨蛋会多想,只好转变策略,拉着谢余的手往一旁供人休息的长椅走去。   “手机不是在你那里吗?你自己看,还用问我。”   江觉厌瞥了谢余一眼,神情是说不出亲昵的埋怨。   江觉厌本来不准备这会再和谢余更亲密,可是又想到刚刚谢余说出口的话,就像是一只躲在阴暗淤泥里的蚌,好不容易被他撬开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柔软雪白的肉。   如果不鼓励鼓励,谢余再缩回去怎么办?   那可不行,国王可不允许自己打下的地盘缩小。   江觉厌无声地勾起唇,回头看向亦步亦趋跟着他来到长椅旁的谢余,凑过去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谢余眼睛微亮,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他。   江觉厌坐下来,就像国王坐在自己的王座上,拉着谢余的领口让他俯身,懒洋洋地道:“听话,回去再奖励你。”   谢余果然受到了鼓励,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像是被主人喂饱了的野兽,神情餍足而舒缓。   手机在谢余那里里,江觉厌也不管他想怎么研究,又要查那些内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半靠在谢余身上闭上了眼睛。   实话说,被谢余折腾了那么久,今天还能逛完大半个校园,江觉厌真的很佩服自己。   谢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江江,不要睡,外面冷。”   本来闭上眼睛的江觉厌只好再睁开,不过依旧没有从谢余身上起来,神情懒散。   谢余神色从容,从口袋里拿出江觉厌的手机,当着手机主人的面输入密码划开屏幕,然后点开社交软件查看起来。   奥伦多发来的消息就在前排,谢余轻易地就找到了。他点开看了看,最新发来的消息是询问江觉厌有时间吗?能否出来吃一顿饭。   谢余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上翻,江觉厌并没有清空消息的习惯,所以大多数消息还残留着。只不过多是奥伦多一个人的独角戏,江觉厌很少回复。   江觉厌挑眉:“看完了?满意吗?”   谢余侧首,亲了亲他的江江,语气柔和:“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是我自己太多心,谢谢江江愿意包容我。”   话说得很好,又体贴又自觉,要不是江觉厌早就清楚他的真面目,就真的被狡猾的呆头鱼骗过去了。   江觉厌轻哼一声,不对谢余的装模作样做出评价,倒是其它方面,他很是乐意纵容。   江觉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想不想我更‘包容’你一点?”   他在包容两个字上咬了重音,别有意味地看向谢余。   谢余:“江江准备怎么包容我?”   江觉厌轻飘飘地说:“比如,你把他删了。”   谢余一愣,神情有些迟疑。   “你在犹豫?”江觉厌在他耳边低低的笑,“怎么,不行使你作为男朋友的权利了?”   谢余没有说话,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空,荧光映照在他拇指的指肚上,形成一种奇怪的白。   谢余很心动。   他不能不心动,不仅仅是了解江觉厌社交圈的一切,他还可以控制江觉厌周围出现的人。就像在此时,他可以删掉这个讨厌的追求者,没有了网络,再加上一点现实的手段,那个叫奥伦多的男人,就不会再出现在江觉厌的生命里。   这种奇妙的掌控着江觉厌周围一切的感觉,让谢余沉醉不已,伸出的手指像着了魔一样点开头像,找到删除好友的选项,几乎就要摁下去。   可他最终没有摁下去。   谢余闭了闭眼睛,深呼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那里涌动的阴暗欲望已经被按了下去,无波无澜,状似平静的潭水。   “江江,”他声音低哑,不再看手机,“不用了。”   接着,谢余想要按灭手机,把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潘多拉魔盒的东西还给江觉厌,可是江觉厌却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连删除好友都不会,真是个笨蛋。”   江觉厌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微凉的手伸了出来,控制住谢余的手指,一起落在了还亮着的屏幕上。   他的力气并不大,谢余只要反抗,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挣开。可是这会儿,谢余却觉得手指沉甸甸的,仿佛上面不是江觉厌纤细的手指,而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试图让自己从江觉厌的掌心抽出手指,停止这不对的操作,可是那只手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乖巧地躺在江觉厌的手心里,任由他动作。   点击删除好友,选择确定,屏幕转起了圈圈,下一秒,显示好友已被删除。   一切都结束了。   那些讨厌的、非要围着江江恶心地嗡嗡作响的苍蝇,彻底被他赶出了江觉厌的生命。   谢余一边为此感到兴奋,嘴角不受控制地高高翘起,一边却感到了一种深沉的恐慌,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开了口,像是在祈求,“你不能这样。”   “我不能怎样?”江觉厌的声音还带着轻松的笑意,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谢余柔软的黑发,仿佛在逗弄什么无害的猫咪。   谢余再一次感受到一种不受控制的兴奋。   就是这样,就像这样,江江永远不会害怕他,永远爱着他,会用一种轻易的态度把控制权交在他手里。而谢余,谢余可以拿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信任,对被他付出了一切疯狂欲望的人为所欲为。   谢余什么都不用做,他天真的江江、爱着他的江江,就会把一切交给他。   可是谢余不能什么都不能做。   锁链只有握在主人手里,野兽才会怪怪听话。如果天真的为野兽解除限制,那野兽只会反噬它那柔弱的主人。   撕咬、咀嚼、吞噬……   谢余再一次重复:“你不能这样。”   “你不能这样纵容我。”   “你不能强求一头野兽会学会约束自己。”   “你不能,你不能……”   你不能那么爱我。   剩下的话在嗓子里吞咽了好几次,谢余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怎么可能让江江不那么爱他呢?   最想要江江爱的就是他,想到许多个日日夜夜,他都恨不得把江江吞进肚子里,融在骨血里。似乎只有这样,江江才可以不去爱别人,就只爱他,最爱他……   他想要江江把全部的爱、所有的爱、一分一毫都不会剩下的爱都交给谢余,直到江江一无所有,唯一能收获的,只有谢余那扭曲的爱。   这就是谢余。   谢余从来都是这样。   谢余没有去看江觉厌,他始终低垂着头,不让自己丑陋的面容暴露在江江面前。   然而一只手却轻轻挑起了谢余的下巴,柔和又不容拒绝地把他的脸扭向自己。   谢余本能地闭上眼睛,像准备接受审判的罪人。   “真可爱。”   融在笑意里的声音响起,还不等某个笨蛋反应过来,一个轻柔的吻就落了下来。   落在了谢余的眼皮上,明明那么轻,犹若无物,却让他像是触电一样,猛地睁开眼睛。   他就那么巧,撞进了一双带笑的眼里。   就像是最清澈的湖泊,那双桃花眼里倒映出了谢余的一切,他在里面看到了全部的自己,好的与不好的,光明的与黑暗的,全部被包容在那样一双眼睛里。   谢余怔住了。   江觉厌却低下头,小心又小心,轻柔再轻柔地,在谢余黑色的眼珠上落下一个吻。   玻璃体受到刺激,本能地分泌出液体,最后凝结出一颗透明的水珠,溢出了眼角。   江觉厌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将那颗眼泪卷进去,咸涩的味道充斥在口腔,却奇异地不惹人讨厌。   对谢余,江觉厌拥有足够的耐心。   在外人面前果断狠厉的谢余,在江觉厌面前,不过是一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胆小鬼。   他总是想太多,想那些江觉厌从来不在意的事情,就好像那些小事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恐惧不已,整日里生出些杞人忧天的心思。   不过是删掉一个无所谓的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值得谢余露出这幅表情。   江觉厌只觉得又爱又怜,连那些恨铁不成钢的气恼都没有了,只像是那些担忧自家孩子不自信的家长一样,一边心疼,一边又在想,怎么可以帮到他。   没办法,这条笨笨的,又总在他面前很自卑的呆头鱼,是他自己想要养的,也只想养这一条,不会有更好的,也不会有更喜欢的了。   那怎么办呢?只好把他好好地养起来,给足够的爱、阳光和亲吻,要多到溢出来,才可以养到无论是什么事情,他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向江觉厌说,这是他身为男朋友的权利。   江觉厌早就想清楚了,他爱怜地又亲了亲谢余,分外悠闲地想,不用急。   虽然浪费了很多年,但幸好他们还有很长很长时间,可以让谢余清楚地明白一个道理。   他是江觉厌的男朋友。   所以,他对江觉厌做什么都可以。   谢余渐渐从那个吻中回过神。   江觉厌撑着脸,笑吟吟地看着他,谢余忍不住想要摸摸眼睛,换来江觉厌凑过来的查看,“还是弄疼了?”   “……没有。”   谢余不自然地回答,江觉厌的一个吻,已经告诉了他一切。熟悉的爱将他包围,谢余又想到了那一夜,那锁链与床铺上的一夜。   他想到了江江早就和他说过很多遍的话。   一遍又一遍重复,一次又一次响起,谢余本该铭刻于心,本该不在那么轻易地陷入魔怔中,可是事情一来,他又困在了那些阴暗的情绪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余的嗓音涩然:“我是不是,让你很累。”   谢余总有那么多古里古怪的负面情绪,总是要钻进牛角尖里,需要江觉厌一次又一次地安抚,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拽回来。   他这样的爱人,会让江江很累吧?   江觉厌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在谢余不自觉紧张的目光下撑着脸,状似很苦恼地说:“唔,好像也不能叫累?”   “应该叫——”   他拉长了声音,在专注听着的谢余脸上偷了一个吻,才笑吟吟地继续道:“幸福的烦恼。”   谢余又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胆小鬼,别害怕。”   江觉厌的声音难得的温柔,美好到像是一个童话,郑重地许诺,“你的江江陪着你。”   谢余闭上了眼睛。   爱,阳光和吻,一起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又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之后没再耽搁下去,一起去江觉厌曾经住过的宿舍看了看。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他只住了短短一段时间,之后又换了好几任学生,里面的一切早已被覆盖,更何况,他们也没能进去。   里面的学生应该是上课去了,并不在,谢余本想征得学生的同意进去转一圈的想法也没能实现,只能和江觉厌一起在走廊里走了走,又在宿舍楼下的绿荫里拍了几张合照,才算是勉强没有遗憾。   ——才怪。   谢余最小气了,明明已经离开了宿舍楼,却还是心不在焉的,目光时不时往楼上看。江觉厌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谢余应该不介意用一些办法,征得那位学生的同意,一定要进去看看。   嗯,比如,拿钱砸?   江觉厌的脑海里出现一个谢余小人,表情克制,一脸冷淡,却扛着一捆捆钞票往别人身上摞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谢余疑惑地看过来,江觉厌摇摇头,忍住笑意,轻咳一声安抚他,“好了,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我根本就没有住多久。而且住在这里的时候,我也忙着学业,基本上就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回来。”   “你想在这里面找到我留下的痕迹——”   江觉厌沉吟一声,很想要委婉一些,但说出口的话却是,“谢余,你真的确定吗?我的痕迹你可能找不到,外国人的,倒是有很多。”   “哈哈哈哈哈。”   他恶劣地笑起来,像只得意的狐狸,让想要生气的谢余毫无办法,只能惩罚似地咬上他的嘴唇。   江觉厌笑吟吟的,任由他在自己口腔里宣泄怒火,直到他迟迟不停下,才气喘吁吁地把谢余推开。   谢余抬起头,看了看他的江江,突然开口道:“其实我来过这里。”   江觉厌的表情微微一顿,不过并没有说话,而是反握住谢余的手,陪他漫步在绿荫长道上。   谢余:“我来过一次,运气不好,你并不在。我知道自己该躲起来,却忍不住在楼下一遍一遍地走,幻想你就在我身边,我是在送你回宿舍,又或者是在等你下来一起吃晚饭。”   他平静地描绘着,话语没有一刻停顿,仿佛早已在大脑里反复幻想过许多次。   那确实是许多次,在没有江觉厌的那些年来,谢余总是不可自拔地感到后悔,如果他没有做出那件蠢事、如果他坚持藏下去,那么江江就还会在他身边,做他们约好要做的所有事。   ——他们曾经那么默契地共同幻想过,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大学生活和未来。   教室、宿舍、图书馆,互相等对方上课,约好了一起吃饭。住宿舍不方便,所以一定要租一间房子,像那些情侣一样,手牵着手在校园里散步。   他们想的那么好,可是一切还没能来得及实现,就被谢余亲手搞砸了。   所以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幻想,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会是什么样的。   来到国外的那一天,在江觉厌的宿舍楼下站了一夜的时候,谢余一直都在闭上眼睛,反复回想。   可是天亮了,他的梦就醒了,于是只能匆匆搭乘飞机逃离江觉厌的视线,不知道是绝望还是希冀地等待未来。   想到这里,谢余的表情舒缓,抱着他的江江,小声地说:“还是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本来在静静听他讲述的江觉厌,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抱着我还觉得在做梦?”   谢余于是改口:“不像在做梦。”   说完,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梦也没有那么好。”   以前的他就算是做梦,也不敢做这种美梦,因为这样的梦太虚假,一看就知道是他幻想出来的,谢余只会立刻从梦中惊醒,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人享受梦里与现实的落差。   所以谢余做梦,做的最好的,也只是江觉厌允许他跟在一旁,他可以一直看着江江,那就是最好的了。   可是现在,不是梦,是现实。谢余从未想过,梦可以比现实更美好。   江觉厌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摇摇头,更握紧了谢余的手。   他们又在宿舍楼下待了一会儿才离开,谢余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楼层,仿佛透过那模糊的玻璃窗户,看到了年少时的江觉厌。   江觉厌笑吟吟地道:“谢余,我说过的,你可以带我去我在外面的房子看一看。”   他在“你带我去”四个字上咬了重音,说完就好整以暇地看着谢余。   谢余不自然地别过脸,就在江觉厌遗憾今天怕是不行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谢余的声音。   “明天上午,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江觉厌眨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胆小鬼谢余能够说出的话。   谢余还在继续,他目视前方,总之就是没有看江觉厌,下意识说着一些话:“今天你很累了,我是说——”   江觉厌侧头,在谢余的侧脸上落下了一个吻。   他的声音含着笑意,“当然,我随时奉陪。”   谢余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   离开大学后,他们回酒店休息了一会儿,到晚饭时分,江觉厌才被谢余叫醒。   两套情侣装已经准备好,是休闲西装的款式,还有搭配的配饰珠宝,全部摆放在两人眼前。   江觉厌头疼扶额,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但看向面不改色挑选配饰的谢余,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真难为他,半下午的时间就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江觉厌顺着谢余的动作起身,任由他替自己换上西装,又替他戴上一对黑色的宝石袖扣。   谢余早已穿戴完毕,同样戴有一对袖扣,不过是银白色,但完全可以看出这两对袖扣是出自一人之手的同款。   江觉厌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和谢余,不得不说,格外登对。   登对到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外人身上。   江觉厌:“你真的要去吃饭?”   谢余点点头,疑惑地看向他。   江觉厌手指缠着他的领带,懒洋洋地说:“我只是觉得,实在没必要。”   要不是谢余,他根本不会来国外,更别提起兴致去逛校园了,奥伦多也不会遇上他。   所以,谢余实在没必要吃醋。   谢余面色温和,“江江,有些心思,还是早点打消的好。”   “作为男朋友,我有这样的权利,对吗?”   学聪明了。   江觉厌忍不住感叹,亲了亲谢余,“好吧,都听你的。”   谢余满意地笑了。   小气鬼,江觉厌忍不住想到,还说自己不会吃醋,真怕他有天把自己醋成糖醋鱼。   但又没办法,江觉厌叹息地想,只能自己多注意些了。   谢余已经提前约好了车,他们准时出前往那家据说是江觉厌最喜欢的法国餐厅。   路上,江觉厌想到了另一件事,奥伦多并没有说过餐厅的地址。   他当然猜到了奥伦多的心思,不过江觉厌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需要费心的事情,左右谢余带他去哪他就去哪,上次谢余给他订的粤菜,就很符合他的口味。   但谢余显然已经安排好了。   江觉厌看着司机行驶的方向,似笑非笑地搭在谢余身上,“看来,你知道的很多吗?”   谢余坦然地回望,第一次没有避过这个话题,“因为想了解江江的一切。”   他同样第一次觉得,过往那些阴暗的行为,不是没有好处的。   最起码,最了解江江的永远是他,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更知道,江江是什么样子的。   江觉厌显然对他的坦诚很满意,奖励似地亲吻了他一口。   而此时,另一边,奥伦多已经等候在那里。   餐厅最好的位置,奥伦多的目光频频往外飞去,召来侍者询问过多遍,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江还没有来,下午和他告别后,奥伦多有试图再联系他。   只可惜,信息并没有发送成功,奥伦多的脸一沉,知道这是被删除好友的标志。   不过,他并没有懊恼太久,反而为此生出了几分得意。   奥伦多想当然的认为,江当然不会主动删他,那就只可能是那个男人搞的鬼。可是这样冒犯江私人领域的举动,他不信江不会有意见,甚至两个人很可能会为此争吵。   争吵最好,那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但奥伦多同样隐隐忧虑,虽然这样很好,但如果两个人争吵过后,决定不应邀前来,那他要如何再联系上江呢?   好在,就在奥伦多坐立不安的时候,两位姗姗来迟的客人终于出现,在侍者的引领下落座。   奥伦多看向他日思夜想的江,蓝色的眼睛柔情似水,语无伦次地道:“江,你来了,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一副激动的样子,还特意看了一眼沉默的谢余,言下之意溢于言表。   江觉厌闻言望过去,客气地笑笑,说出的话却丝毫不客气,“我确实不准备来了,但没办法,我的男朋友非要带我来看看。”   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谢余,“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时间。”   谢余面不改色,将正对着江觉厌的插瓶玫瑰推得远远的,并换了个方向,让它面向准备他的主人。   奥伦多觉得不对劲,这确实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果,江或许不愿意来,但那个吃醋的男人可能会在怒火的驱使下一定要来。这样最好,他完全可以想象到未来他成功后,这个轻手把江送到他手里的男人懊悔的表情。   可是江的反应却不如奥伦多所想。   似乎是在生气,可又不像是生气,非要说的话,那更像是一种情人之间的揶揄,带着只有你知我知,别人如何也插不进去的亲昵氛围。   尤其当奥伦多看到谢余把玫瑰花挪走后。   那是奥伦多特意准备的小心思,直接送玫瑰太过明显,很有可能适得其反。所以他只是让侍者把餐桌上的装饰,换成了他特意带来的玫瑰,并且精心调整位置,正面对着两人。   江或许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但作为同样喜欢江的人、他的情敌,一定会敏锐地察觉到。如果那个男人会为此失态,那就最好,他丢脸的样子一定会让江看清楚,谁才是最合适的情人。   这又是奥伦多自鸣得意埋下的陷阱。   可是现在,一切明明在按照他预想发展,却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明明那个男人在吃些没意义的飞醋,做出的举动失礼又冒犯,可是他的江像是没看到——不,不对,江看到了,并为此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漂亮的眼睛盈着笑意,飘向了身旁的男人,原本放在餐桌上的手落了下去,引得另一个人低下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奥伦多再蠢,也不能骗自己,餐桌下什么都没有发生。   奥伦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他自以为地挑拨离间并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成为了眼前这对情侣的调味剂,让他们的感情更加浓稠。   想到这里,奥伦多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平静,原本碧蓝色的眼睛沉了下来,显露出几分阴郁。   谢余似有所觉,看向奥伦多,语气彬彬有礼,神色自若,“奥伦多先生?”   这在奥伦多眼里,无异于在尽显胜利者的从容。   他勉强保持镇定,不让自己露出更糟糕的表情,“我并没有事,说起来,还忘了询问这位先生的名字。”   “谢余,”谢余从容地回答,意有所指地道,“看来奥伦多先生的记性很差呢。”   奥伦多知道他在指什么,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心里却明白,这个陷阱也没有让他们的关系变坏一分。   奥伦多的心往下沉了沉,他终于收敛了心中的轻蔑,第一次正视谢余。   不怪奥伦多大意,在他的印象中,江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美好的事物大家都喜欢,这很正常,可谁又能夺得国王永远的青睐呢?   国王的王座下,多的是前仆后继爱而不得的年轻人,而他从不在意,纵使动情,也不过是一时的兴趣。   不过奥伦多并不认为,自己就这样输了。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认为,江会真的爱上一个人。   哪怕这个男人看上去很优秀,哪怕江——   奥伦多差点维持不住表情,江怎么又在看他。   奥伦多差点破功,可是江觉厌却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他只是很无聊,又对吃醋的谢余很有兴趣,所以撑着脸,饶有兴趣地观察呆头鱼而已。   嗯,没亲没抱,只是在餐桌下偷偷拉了拉手,江觉厌自认为自己已经很克制了。   ——所以说,他完全想不通,谢余为什么非要赴约前来,他们完全可以另找一家餐厅,吃只有两个人的烛光晚餐,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包厢里,做很多他们能做的事。   不过算了,反正吃醋的呆头鱼,也很可爱。 第180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六十二)   奥伦多将一切看在眼底, 差点绷不住表情,他深吸一口气,跳过这一环节,唤来侍者, 让他们准备上菜。   随着菜肴一道道上桌又被撤下, 奥伦多的表情好了许多, 他侃侃而谈, 介绍每一道菜的来历和故事。末了, 又附赠一句, 这都是江最喜欢吃的。   谢余从头沉默,只是贴心地照顾江江吃饭——谁也不知道, 为什么已经二十六岁的江觉厌, 还需要人照顾才能好好吃饭。   直到奥伦多说到“最喜欢”,谢余才移开眼睛看向他, 礼貌地表示异议:“我并不这么认为。”   奥伦多的表情一顿,随后微笑地望过去:“愿闻其详。”   谢余淡淡地道:“首先, 比起法餐, 江江还是最喜欢中餐。其次,在中餐中,江江最喜欢的,也是我做的饭菜。”   正好整以暇等待答案的江觉厌差点笑出来,谢余不动声色地把手垂下握紧,江觉厌只好轻咳一声看向窗外,撑着脸假装自己没有在笑。   他淡出了战场,战场却仍旧因他硝烟弥漫。   奥伦多笑容偏冷, 不再掩饰自己的敌意,“江是中国人, 确实更习惯中餐,可他同样喜欢这个餐厅。据我所知,江和别人在外吃饭,来得最多的,就是这家法国餐厅。”   谢余皱眉,古怪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外国男人。   是他不能理解吗?为什么他能把窥探江江的隐私这件事,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江觉厌想笑,显然在奥伦多这个出身贵族阶层的外国人眼里,“关注”他的行踪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正常到奥伦多完全没有避讳的意识。可是在他古板又严苛的男朋友眼里,完全不能理解把这种事情视作平常。   虽然他的呆头鱼私底下,做的要过分得多。   江觉厌藏在桌下的手挠了挠谢余的手心,让他不要在关注这个问题,专心对付情——嗯,不算是情敌,总之,抓紧把想做的事情做完,逞完男朋友的威风,他们好早些回去。   比如,他可以兑换答应好的奖励。   谢余不动声色地反握住江江的手,面向奥伦多时又是一片从容,“显然,你并不了解江江。江江来这里吃饭,大多数是有商务合作。我只能说,这家餐厅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但绝对谈不上喜欢。”   奥伦多语噎,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一时接不上话,只好夹杂着讽刺地道:“看来,你厨艺很好啊。”   “那倒没有,”谢余坦然地道,“但江江喜欢。”   江江,又是江江,奥伦多脸色铁青,为这个亲密的称呼,也为了江觉厌从头到尾都放在谢余身上的眼神。   除了刚进来时打了一个招呼,他全程都像是没看见奥伦多一样,只时不时的和谢余说些亲昵的小话。奥伦多不是没有试过找他们的共同话题,可每次不是被谢余带过,就是被江觉厌无视。   这让奥伦多越来越沉默,反而是谢余的话一反常态的多了起来。他频频发起问话,每次都是以男朋友的身份,打着更了解江江的旗号,询问大学时的江觉厌是什么样子。   他问奥伦多是怎么和江江认识的,有没有过什么来往,比如大学的食堂、图书馆等等。住在一个宿舍,有约过一起上课吗?哦,他忘了,江江说过,他上大学时独来独往惯了,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听说这里的景点很有名,不知道奥伦多有没有尽过地主之谊,最好没有,不然他和江江一起逛的话,岂不是没了新鲜感。   除了第一个问题,奥伦多越来越插不上话。晚宴的节奏,已经彻底从他手中失去控制。   最后,他只能故作镇定,最后尖锐地问出一个问题,“别说我了,你和江又是怎么认识的?江回国的时候,那么多人的心都要碎了,没想到不到半年就交了一个男朋友。”   “怎么认识的?”谢余勾唇,收起了刚才的攻击性,“因为他搬到了我家对面。”   不等奥伦多发出疑问,谢余又继续道:“然后我们就一起上学、放学,从小学到高中,我们从未分开,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就像他了解我一样。”   奥伦多惊愕地睁大眼睛,不等他发表疑惑,谢余又温和地补上了最后一句,“还有,不是半年内才交往。”   “我们是复合。”   江觉厌终于开口了:“不是复合。”   刚刚在奥伦多面前耀武扬威的谢余:“?”   江觉厌懒洋洋地道:“你做的蠢事,为什么让我来承担后果?”   他的眼神格外嫌弃,“总之,我不承认你提的分手,所以我们不算是复合。”   江觉厌绝口不提自己失控时同意过的话,单方面认为这件事是谢余的错,“最多算是冷战了八年,然后和好,怎么就是复合了?”   谢余一愣,随后回过神牵过江觉厌的手,落下一个吻,低笑着说:“江江说的对。”   奥伦多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终于明白,他所有的想法并不是错的。   眼前的男人并不是江觉厌回国后赢得短暂青睐的幸运儿,相反,他一直都拥有,江觉厌的青睐,也一直都属于他。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江身边总是围绕着各色各样的人,绯闻更是满天飞,却没有一个得到过证实。   不是国王太高傲,看不上那些庸庸碌碌的凡夫俗子。而是国王的心早就被人俘获,所以无论出现什么样的人,都不能赢得他视线一瞬间的停留。   侍者过来询问,要不要上甜品的时候,谢余注意到时间已经很晚了。   在这顿晚餐上已经花费了很多时间,谢余不准备再耽搁下去,他礼貌地起身,胜利者当然能够从容,带着独属于他的珍宝告别离去。   奥伦多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再也说不上话来,他想要挽留,张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侍者提醒他时间到了,他才勉强恢复注意力,像打了一场败仗的将军,颓废地离开了。   .   回到酒店后,时辰尚早。   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外出的心思,一进房间,江觉厌就被人带着跌跌撞撞地摔在了床上。   价值不菲的西装被揉得皱巴巴的,江觉厌轻喘着气,轻笑道:“这么急?”   “是江江说的,要兑换奖励。”   谢余的声音格外得哑,黑色的眼睛里是幽深的欲/望,“我本来今晚没想做什么。”   谢余不是不体贴的爱人,他们这两天放纵的太多,谢余本想让江江好好休息。   可是架不住江觉厌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   比如现在,江觉厌抬起眼睛,狭长的桃花眼从某个部位一掠而过,“怎么,不行了?”   谢余呼吸一滞,随后恼恨地咬上去,换来江觉厌吃痛的惊呼。   谢余的手顺着衣摆往上抚摸,触手温热光滑的皮肤让他着迷,忍不住动作更加放肆,换来江觉厌的拧眉,“凉。”   他嗓子沙哑地道,指的是谢余手腕上的宝石袖扣,并且对于这场游戏的另一个主人公一直衣着齐整分外不满。   谢余亲了亲他泛红的眼尾,并没有把手拿出来,或者换下西装的意思,“暖暖就热了。”   江觉厌难耐地往后仰,脱口而出的话断断续续,“这样,不方便。”   “很方便,”谢余眼里的暗色更深,“而且,江江不是喜欢我穿西装的样子吗?”   江觉厌身体猛地紧绷,再也说不出话来。   .   等到他们再起床的时候,果然已是日上三竿。   江觉厌打了个哈欠,虽然从床上坐起来了,但一时懒洋洋地不想动作。   谢余拿来温热的毛巾给他,敷了一会儿脸,江觉厌终于慢慢找回了神智,想起了今夕是何年。   可是酸疼的腰背却好像还停留在昨昔,每一次动,都是一种折磨。   江觉厌看了一眼谢余,自言自语:“看来以后不用去健身房了。”   “江江?”谢余没有听清,疑惑地问道。   江觉厌摇摇头,没有再重复一遍的意思,只是道:“你确定我今天还能出门?”   江觉厌可没忘记,谢余说要带他去他在国外的住处看一看。   谢余试探性开口:“要不然明天?”   江觉厌心动了一瞬,但随即想到了一个现实,那就是不出门和谢余孤男寡男地待在酒店里,是好好休息和继续放纵,还真说不准。   算了,还是出门吧。   想到这里,江觉厌躺会床上,翻身趴下,声音慵懒:“算了,你给我按按吧。”   谢余依言照做,解开江觉厌的浴衣,露出里面犹带红痕的赤/裸身体。   江觉厌沉默了一瞬,突然道:“要不然,我还是穿着衣服你再按吧。”   谢余低笑,“江江不相信我的自制力?”   江觉厌瞥了他一眼,“你有吗?”   “没有,”谢余说着,从善如流地改口,“那江江不相信自己的自制力?”   江觉厌挑眉,“不相信,怎么了?”   “不怎么了。”谢余一边按着,一边假公济私偷了个吻,“喜欢江江对我这样。”   喜欢江觉厌对谢余,一点儿自制力都没有的样子。   江觉厌无声地露出一个笑容。   之后,他们一起下楼吃了个简单的早餐,就乘坐约好的车前往江觉厌的住处。   当然,从头到尾江觉厌都没有插话,饶有趣味地看着谢余表现。   真稀奇,谢余竟然进步了,可以一脸坦然地展现出那些不为人知的面目了。   江觉厌很满意,不为人知这个“人”,当然不能包括他。   谢余察觉到江觉厌的视线,靠近江觉厌,垂首在他耳边问:“我表现的不好吗?”   江觉厌笑意盈盈:“好,很好。”   他同样凑近谢余,也是在男人的耳朵旁:“但是,还可以更好。”   说完,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轻轻舔了舔谢余的耳廓。   谢余的身体下意识一僵,他无奈地看了一眼笑得像个狐狸一样的江觉厌,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假装从容地道带过这个话题,“江江想要我怎么做?”   江觉厌止住笑意,一边感叹谢余没那么好逗了,一边悠闲自如地开口:“比如,告诉我你藏在我朋友圈的小号?”   谢余倏地沉默了。   他不说话,江觉厌也不急,他本来也没打算一下子把谢余的蚌壳全撬开,那样或许会干脆利落,但江觉厌却害怕蚌会不会疼,柔软的蚌肉暴露在阳光下,又会不会产生什么应激反应。   所以慢慢来,不要急,你看,现在这蚌不是已经学乖了,自己在主动从黑色的淤泥爬出来,努力一点点打开自己的蚌壳?   果然,他就听到谢余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江江,再给我一点儿时间。”   江觉厌侧首亲了亲他,温柔地说:“不用急,不给我看也没关系,反正我也能自己找出来。”   谢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换来江觉厌愉悦的笑容。   他们的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那是一处位于高档小区的私人公寓,江觉厌在这里住了四年,后来彻底掌握了江氏后,他倒是没怎么回来了,但也没有另找住处,而是常年留宿在各个高档酒店。   毕竟,也没有在等他,那住在酒店和公寓里又有什么区别呢?酒店还更方便些。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江觉厌想,明明出来没几天,他竟然有些想家了。   想和谢余一起缩在他们的家里,什么都不用干最好,非要上班也没什么,反正会一起回家、一起吃饭,再一起睡觉。   江觉厌露出一个笑容,看向眼前的公寓,竟然也有了几分怀念。   明明他最难过的几年几乎都在这里了,江觉厌想到,目光不由得飘向身旁的谢余,或许,是因为呆头鱼在他身边?   谢余误会了他的意思,窘迫地开口:“江江,我没有你的密码。”   他虽然……虽然确实想过,但从没有真正的付诸行动过。   在外面怎么窥伺也好,他知道这些不能真正的伤害到江江,可是拿到江江住处的密码,就代表他随时都能够进入——谢余并不能放心自己。   他心知肚明,自己所谓的克制忍耐,在江江面前只有一败涂地的下场。正如现在,江江不过是多放纵自己几分,他就恨不得把江江的一切吞吃入腹。   江觉厌莞尔,捏了捏他的脸,“为什么没有?”   谢余没回答,江觉厌就握住他的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上,然后又录入指纹,让他成为这所公寓的另一个主人。   “想来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江觉厌在他耳边轻轻地道,“不用和我说。”   “还有,不仅是这所公寓。”他继续道,“属于江觉厌的所有地方,你都可以进出自如。如果我忘记给你钥匙,你可以惩罚我,也可以——”   “直接砸烂那把锁。”   “你有这个权利。”   谢余的心狠狠地颤动,嗓子里坠了一块石头,沉沉地压迫到他的心脏,让他呼吸不顺、血流不畅,既兴奋,又恐惧。   可是这一次,连恐惧都有一种安心感。   就好像你在看恐怖片,当然会害怕,但那种害怕其实只是一种新奇的刺激,是你用来取乐、拿来分泌多巴胺的一种工具。   你不会觉得心脏空落落的,也不会在事后生出担忧和懊悔,你只会沉浸在这种恐惧里,沿着它的道路往前走,去寻找让你快乐和满足的一切,直到恐惧达到顶峰,故事结束,你只会意犹未尽。   这种恐惧是安全的,因为你知道,你会妥帖地落在地上。   而谢余,谢余落在了江觉厌的爱里。   江觉厌打开了公寓的大门,里面许久没有人住,但也有人定时打扫。不过家政显然不敢乱碰他的东西,所以一切还保留着他最后一次离开时的样子。   江觉厌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好像还在之前一个人住在公寓里的时候,学业很忙、工作很多,他的日程可以排到一个月后,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来用。可是不论再忙,拥有的财富再多,都好像填不满他空落落的心。   江觉厌在国外的时候,最讨厌天黑。   对于别人来说,夜晚是休息的时光,是忙碌一天终于到来的放松。可是对江觉厌来说,他只觉得黑夜太安静,安静到没有其它声音盖过他心里的空洞。   他听到那里风呼呼地吹,从空洞里掠过,发出尖啸,像是讽刺的笑声。那声音太刺耳了,无论江觉厌怎么命令,它都不会停止。他只好试图用声音盖过它,于是在夜晚大声放歌,又或者开party,参加各种酒会,试图用一切声音来盖过它。   似乎确实有成效。   可是,他总有一个人的时候。   江觉厌沉浸在过去的思绪里,他的手却被人握住了。   谢余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江觉厌很快回过神,目光停留在两个人相握的手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   现在,不是他,是他们,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了。   谢余还在等待他的回答,江觉厌莞尔,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   他看谢余一脸不信,只好无奈地凑过去亲了一下,“真的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了,我在这里的时候还有几次因为太过吵闹,被邻居上门警告了。”   谢余皱眉,想到了国外的风气,不由担心地问:“没有发生冲突吧?”   “冲突?”江觉厌重复一遍,不确定地道,“我把钱拍在他身上,算冲突吗?”   谢余语噎,“江江,不要开玩笑。”   他郁闷地道:“你就算骗我,也要换一个合适的谎话。”   江觉厌是高傲的人,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或者说,他不讲道理只是对谢余。   江觉厌忍不住笑,他看着谢余解释道:“没有骗你,嗯,最多我只是省略了一些事。”   “比如,是他先开的party,还次数颇多,理直气壮。”江觉厌,“我把钱拍在他身上,只是礼尚往来。”   谢余开始觉得当年的自己,对江江的关注还是不够,“他之后没做什么吧?这样的人,报复心一般很重。”   江觉厌挑眉,“或许他想做什么,可是在某一次酒会和他撞见后,他第二天就上门赔礼道歉了,还连夜从这里搬走了。”   “唉,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江觉厌状似苦恼地道,“明明这里除了他这个讨厌的邻居,其它的都很好啊。”   听到他的话,谢余忍不住看向他,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他们进了屋,属于江觉厌的一切很快就吸引了谢余的注意力,他忍不住一样一样地看过去,哪怕那些东西其实只是普通的物件,可是只要打上江觉厌的标签,就变得分外美好起来。   就像谢余,他是人类普世道德观里的变态、窥私狂,潜在的犯罪分子,未来的精神病人。他是阴暗的、疯狂的、不被世人接受的,可是打“属于江觉厌”这个标签落在他身上时,就好像从一个危险丑陋的怪物变成了无害可爱的小动物,江觉厌把他的一切行为简称为撒娇、吃醋,以及爱他。   在江觉厌的眼里,谢余是可爱的。   可爱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词。   房间里,谢余的目光一一掠过,时不时发出问题。   “江江学弹吉他了吗?”   “我哪有时间?那是房子自带的装饰品。”   “这幅画是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哪次慈善晚会时拍下的,买回来也没什么用,我就挂客厅了。”   “沙发上的抱枕不像是江江会喜欢的。”   “你怎么又乱吃飞醋……好吧,我想想,那好像是一位同学送的乔迁礼。”   “男的女的?”   “性别重……换了,换了,你赶紧再给我挑一个。”   谢余满意地点点头,小气地当场就把那个卡通抱枕用垃圾袋打包好,一丝一角都不露在外面,还特意将那个垃圾袋放在门外,美名其曰,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江觉厌很无奈,“至于吗?我们估计不会有时间在这里住。”   一个这辈子都不知道还会来几次的房子,何必这么麻烦?   “怎么会没有?”谢余语气平淡地道,“你我难免都要出国,到这个城市的时候,都可以住在这里。”   “比如今晚,我们就可以住在这里。”   江觉厌的表情微微一动,看向认真的谢余,“今晚不回酒店了?”   谢余从容不迫:“这里完全可以住人。”   江觉厌思考了一下,觉得也不错。   不过——   江觉厌挑起他的领带,声音轻轻的,像一根羽毛在撩拨,“你是不是,想做坏事?”   谢余的目光看向他的手指,他今天的领带是浅灰色的,在领带与手指缠绕间的缝隙里,有一道殷红的痕迹。   并不严重,但一夜过去了也没消下去,显然是被折腾得不轻。   那是昨夜留下的。   谢余还记得是怎么留下的。   也是深色的领带、白皙的手指,和跪趴的姿势。   他的眼神沉了几分,捉住江觉厌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尤其是那道痕迹,他含住那段指节,在口腔里温柔地舔舐。   最后,江觉厌听到谢余这么说,“今天我会小心一点的。”   啊,这个混蛋。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江觉厌懒散地想,决定为自己争取一些“报酬”。   “今天不想吃外面的饭了。”江觉厌目光瞥向厨房,“虽然我没用过,但家里什么都用。”   “好,”谢余淡定应下,“想吃什么?来的时候我看见小区里有超市,待会可以一起去买。”   “你看着办吧,”江觉厌没那么挑剔,“就算我想吃,在国外你也不容易凑齐食材。”   谢余微微一笑,亲了亲江觉厌,“那攒起来,等我们回家再做给你吃。”   回家?   江觉厌回味几次,颇为喜欢这个词,于是满意地点点头,“好,等回家再说。”   他们商量好了住宿和吃饭的问题,脚步也停留在了江觉厌的卧室旁。   这一次,谢余没有再询问,也没有再等待,而是直接推开了门,从容自在地就像是回自己的房间。   江江不会怪他。   谢余的心里不由生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想法,就好像他天然就可以如此做,视江觉厌的地盘为自己所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就像江江想把他惯成的样子那般。   江觉厌的卧室很简单,除了必备的几样家具,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床前有一个小酒柜。   谢余蹙眉,“江江?”   他记得江觉厌并不爱酒。   江觉厌看了过去,“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会喝一点。”   “不多,就半杯左右。”他又补充解释道。   但谢余的脸色依旧不好,如果只是“有时候”,又何必把酒柜放在卧室里?   显然,对于江觉厌来说,这是日常才对。   可是江江怎么会有失眠的毛病吗?在谢余的记忆里,从他身边离开的江觉厌再健康不过,别说失眠了,谢余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不在他身边叫他起床,他会不会迟到。   所以谢余才能自以为是地放走他。   可是现在告诉谢余,江觉厌从他身边离开后并没有过得很好,相反,简直糟透了,连最基本的睡眠都无法保证,还要靠饮酒来助眠,这让谢余如何不难过。   他紧紧地抱住江觉厌,手一圈一圈收紧,好像这样就能回到过去,把那些欠下的拥抱补偿给那些夜晚一个人的江觉厌。   江觉厌无奈,“怎么了?”   谢余埋首在他肩膀上,声音干涩:“江江,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江觉厌的表情柔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谢余的背,像是在哄以为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我也没有回来找你啊。”   “有时候想想,就很后悔。早知道你这个笨蛋是这么想的,我就应该早一些回国,不,我根本不会出国。”   “我会直接上门找你,帮你绑回来,我们就不会分开那么久。”   “现在想想,我也是个笨蛋,不然怎么会觉得,你是想要和我分手的?早知道你是顾虑那些,我早该告诉你,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想把我关起来,那就关起来,想关多久就关多久。”   “不过,我们两个都是笨蛋,也算是天生一对了,对不对?”   江觉厌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谢余耳边响起,他少有那么温柔的时候,这下子,算是要把一辈子的温柔都搭在谢余一个人身上了。   可是谢余仍然不可抑制地感到后悔。   他明知后悔是无用的,就算重来一次,如果没有记忆,那个愚蠢的谢余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是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想,如果他们一直都没有分开呢?   江觉厌很无奈,他实在不会哄人,刚才已经算是有感而发下的超常发挥了,再让他来,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想了想,江觉厌只好强硬地抬起谢余的脸,恶狠狠地咬了上去。   他起初是想凶一些的,最好凶到让谢余没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真当唇舌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江觉厌又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轻柔地舔舐、吮吸,在两个人的口腔里来回嬉戏。   他们亲得缠绵悱恻,亲到喘不过气来了就分开,仍然抱在一起,你一下我一下地啄吻着对方,从嘴角到脸颊,再到鼻梁、眼睛、额头,然后再回来,重复下一次,就好像是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乐此不疲地继续。   等到有些累了,就干脆往后一趟,欲盖弥彰地用被子蒙住两个人,躲起来说悄悄话。   说到最后,两个人都困了起来,于是也不必强撑,头抵着头,就那样直接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就已经是大中午了。   他们几乎是同时醒的,但谁也不想起来,像是突然被惫懒席卷了全身,就那样躺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目光追随着对方,时不时玩弄着对方的头发,惹来另一个人的轻笑。   直到江觉厌有些饿了,谢余才起身,不过起到一半又被江觉厌拽住了。   谢余神色无奈:“江江,我去做饭。”   “嗯……”江觉厌想了想,“你做饭要多长时间?”   谢余思考了一下回答,“家里没有食材和调料,我需要去一趟超市,再加上做饭的时间,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   江觉厌蹙眉,干脆手上使力,彻底把人拽了回来。   谢余哭笑不得,“江江,你不是饿了吗?”   江觉厌把人抱住,懒洋洋地道:“叫外卖吧。”   “不是说不想吃外面的饭了吗?”   “没办法,我又不想起来陪你一起,也不想一个人睡,所以还是你陪我吧。”   这会分外黏人的江觉厌说,明明才睡醒也不困,但就是觉得神智昏沉沉的,大脑混沌一团,什么也不想做,就想这么躺着。   要怪,就要怪谢余,不会分身术。   谢余无奈,一颗心却像是被浸润在了蜜水里,于是随着每一次心跳,那些甜蜜的东西就随着心脏输送的血液流遍全身,整个人都像是醉了一样飘飘然。   好在他还记得江江饿着肚子,于是摸过一旁的手机,也没有打扰江觉厌,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选了几样江觉厌爱吃的菜下单,才把手机放到一旁,又抱着江觉厌。   谢余没说的是,他也喜欢这样,什么都不用去做,什么也不要去想,就这样静静地搂着江江,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只需要感受彼此就好。   直到外卖电话响起,谢余才轻柔地拿开他的胳膊,在江觉厌脸上亲了亲,“我去拿外卖,一会儿就回来。”   江觉厌嗯了声,调整了一下睡姿,面朝门的方向。   谢余莞尔,下了床又忍不住亲了一下,要不是顾忌着送餐员还在等候,他怕是一点儿也不急着走了。   等谢余再回来,就是拎着点好的外卖。他这次选的是另一家中国餐厅,主食并着四菜一汤,摆了满满一桌。   江觉厌这会实在不想动弹,可是卧室也实在没有用饭的地方,谢余干脆把他拦腰抱起,到了沙发上也没有放下来,而是干脆放在了自己膝上,一直把人抱在怀里。   江觉厌纠结了一瞬,按道理来说,谢余的腿并不会比他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定制沙发舒服,可是他这会格外贪恋这种两人毫无间隔的亲昵,于是干脆什么也没说,反正辛苦的是谢余。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现在谢余多辛苦一会儿,晚上就会少折腾他一会儿。   于是江觉厌任由谢余把他抱在怀里亲自喂饭,新鲜的鲈鱼一根根挑好刺,鸡肉去骨分成小块,连汤都要吹好了再递到江觉厌的嘴边。江觉厌什么都不用做,连眼睛都不用睁,只需要动一动嘴巴就好。   谢余很有耐心,可是看江觉厌这幅样子,又有些不放心了,放下筷子仔细摸了摸江觉厌的额头,又对比了一下自己。   并没有发热。   谢余还是不放心,“江江,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觉厌睁开眼睛,“没有不舒服。”   “那你……”   “就是不想动,”江觉厌神色慵懒,“非要说的话,你就当我在为晚上养精蓄锐吧。”   谢余轻咳一声,再也不敢多嘴,耳朵却染上了一抹红。   江觉厌勾唇,露出一个笑容。   其实不仅如此,他只是回忆起了那些孤零零的过往,于是格外贪恋起谢余的怀抱。   被谢余抱着的时候,好像那些午夜梦回的孤独都不存在了一样。   他的视线越过谢余,好像在此透过时光,能看到当年的那个自己,正疲惫地躺在沙发上,用手臂遮住脸,连去房间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可以的话,江觉厌想要告诉他,谢余只是一个笨蛋而已。   所以,快回去找他吧。   不过这些,就不需要告诉谢余了。   呆头鱼是个胆小鬼,也是个爱哭鬼,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估计又要难过的哭了。   可是要江觉厌哄,他又不会哄,于是只好从源头解决问题,不让谢余伤心就好了。   不过——   江觉厌低头,亲了亲谢余,笑意盈盈:“告诉我,你都躲在哪里看我。”   他说的不明不白,谢余却心有灵犀,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余神色自若,耳根却红了个透,引得江觉厌想要含住吮吸一下,看看会不会滴出血来。   不过这一次,没有等江觉厌用各种手段逼问,谢余就抱住江觉厌,来到了窗边,那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对面是另一栋高楼。   “我在那里,也买了一套房子。”谢余把江觉厌放下来,改为一手搂着他,一手指向对面,“二十六楼,一开始房主不肯卖,是租下来的。后来他急用钱,我就花两倍的价钱买下来了。”   “两倍?”江觉厌挑眉,这里是大都市的市中心,房价可不便宜,“你是冤大头吗?”   “没办法,那里视野最好,可以清楚地看到这里。”谢余头抵在江觉厌的肩膀上,喃喃道,“我想离你再近一点。”   他那个时候既怀着希望,又充斥着永远看不见未来的绝望,所以谢余那么努力拼尽一切,就是想离江觉厌近一点,再近一点。   谢余说得理直气壮,江觉厌听得满心柔和。   知道自己在想着谢余的时候,谢余也在想着自己,怎么不让他动容呢?   就算当年的他不知道,当年的谢余也不懂得,可是他们只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或许在江觉厌夙夜难寐的时候,谢余正同样没有睡意,隔着两道玻璃在看着他。   如果能,江觉厌想,如果他当年能知道——   那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对面的那套房子里,把谢余揪出来。   然后再好好和他算一算这些年的账。 第181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六十三)   如果有另一个人能够感受到江觉厌的所思所想, 那么一定会觉得他疯了。   怎么会有人把那么疯狂、让人毛骨悚然的行为,视□□意的表达。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江觉厌想,如果有人来问他这样做对不对,他肯定会说不对, 并建议把对方扭送进警局。   可如果是问他谢余这样做对不对, 那他会满意地说这是正确的, 并奖励谢余一个温柔的吻。   就像现在, 江觉厌看向对面, 唯一的想法就是, “真可惜,我当时从未注意过窗外。”   如果他能够早点注意到, 时不时就能早些逮到谢余了?   谢余收紧了胳膊, 低声道:“我从不敢开灯,窗帘整日里都是拉着, 江江看不到的。”   江觉厌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呆头鱼在躲藏这方面确实无人能及。   如果不是他藏得这样好, 江觉厌这么多年,又怎么会连他一点马脚也抓不到?   “我要去看看。”   江觉厌冷笑,一锤定音。   他没问的时候,谢余可一点儿都没说来,可真是会藏。   迟早要把谢余所有的壳都掀了!   谢余:“可是对面什么都没有,而且我没有安排人打扫,里面应该全是灰。”   “那又如何?”   江觉厌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掉头就走, 丝毫没有犹豫。   谢余只好快步跟上,对面那栋楼并没有很远, 乘坐电梯他们很快就到了。   江觉厌冲着谢余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开门。   谢余上前一步,并且识相地拿过江觉厌的手,把他的指纹也录在了上面。   江觉厌勉强满意了。   打开大门,一股灰尘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正如谢余所说,这里一直没有人打扫,自从江觉厌不在对面留宿,谢余也同样没有再来过。   灰尘落满了地板,同样的,这里也像谢余说的那样什么都没有,字面意思上的什么都没有。   客厅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和电器,卧室同样,只有对着江觉厌公寓的窗户那里摆了一把椅子,上面也落满了灰尘,就再也没有其它了。   江觉厌的眉头皱起来。   谢余解释道:“一开始是有家具的,是房主留在这里的,后来我买下来后,就把那些都处理了,也没有再添置。”   对谢余而言,这里只是他用来窥探江觉厌的地方,其它的一切都是累赘。   “连床都没有。”江觉厌看了一眼身后,“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在这里过过夜。”   谢余想转移话题,但在江觉厌逼问的目光下,只好一五一十地讲述,“大多时候是过夜的,可是我能来的次数本就不多,又怎么舍得闭眼?”   所以他不舍得去睡觉,宁愿花一夜的时间睁着眼睛,去看一扇或许连人影都见不到的窗户。   江觉厌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纵使他的视力极好,也无法从这里清晰地看到对面。   就这样的情况,值得谢余整夜不睡的留恋吗?   “你带工具了吗?”江觉厌又问。   谢余意外地看了一眼,随后明白过来,“你是说望远镜?我……确实想过,但我没敢带。”   他低声解释:“我怕我看得太清了,就舍不得离开了。”   有时候,江觉厌真的搞不懂谢余的想法。   所以他只好拽住谢余的衣领,狠狠地吻上去,来表达自己的不甘和愤怒。   唇齿间溢出鲜血,铁锈的滋味在两个人的口腔之间蔓延,刺痛感随着撕咬从未停止。   江觉厌真的很愤怒。   离得那么近,看了我那么久,为什么就不知道去找我?   只要你去敲一敲门,只要你出现,哪怕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会给自己找好理由,满怀欣喜地重新接纳你。   我不是没有想过的,我幻想过很多次。   刚分手的时候,刚出国的时候……我幻想你说那是误会,你并没有想和你分手,我幻想你会追过来,让我不要离开,留下来和你在一起。   我想过那么多次,你都没有出现,时间过去那么久,久到那些日子里,我真的认为你不爱我了,于是又开始在夜深人静时后悔,当时是不是走得太决绝?   现在你告诉我,你就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却连去见一见我都不肯。   江觉厌用力地咬下去,丝毫不顾及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大力吮吸,将那些铁锈味的液体咽进肚子里。   谢余任由他在自己的口腔里肆虐,丝毫没有反抗的意识,只有越收越紧的胳膊,暴露了他同样不平静的内心。   这让这个吻丝毫不像一个吻,更像是残暴的君王单方面对敌人的入侵,充满了感情的宣泄。   直到许久后,江觉厌才慢慢停下来。   他松开紧拽着谢余衣领的手,心里的恼火总算是下去了,不过目光触及谢余鲜血淋漓的唇时,又忍不住一顿。   他确实下了狠手。   谢余的唇上没有一处完好,到处都是被咬破了皮的小口子,不用想就知道,这两天怕是吃饭都是一件困难的事。   江觉厌又觉得心疼了,欺负谢余对他而言,实在是一件不划算的事情,每每才欺负了他,第一个后悔的就是江觉厌。不仅得不到报复的痛快,反而又要折进去满腔的心疼。   可是谢余却不在意这些,把江觉厌抱在怀里,低声问道:“还生气吗?”   江觉厌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头,仔细查看谢余的伤口,下意识想用手去触摸,可是还没碰到就反应过来收回,转而换作唇舌温柔地舔舐。   这一次,他的动作很轻很轻,像是羽毛一样掠过,湿润的唾液顺着相融的部分滋润着伤口,好像真的起到了作用,谢余并不怎么感到痛。   他于是道:“江江放心,我不痛,伤口也不深,过两天结痂了就好。”   江觉厌不吭声,谢余无可奈何,继续说下去:“是我做错了事,江江该惩罚我才对,怎么又惹得你难过了?”   江觉厌往后撤,狭长的眼睛看向谢余,“罚你?”   他哼了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是在罚你呢?还是罚我自己。”   谢余插不上话,捉住江江的手想落下一个吻,却被反应过来的江觉厌狠狠地抽回手。   谢余这次终于委屈了,“江江?”   怎么连亲都不能亲了?   江觉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别乱亲,嘴上都是口子,你不怕疼,我还怕有细菌呢。”   说完,他又看了看空气中都飘浮着灰尘的房间,也不敢再待下去,带着谢余离开了。   他们回到了公寓,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默契地接吻。   正是中午,金色的阳光照进了室内,在玄关处折射出阴影与光明的划分。   而江觉厌和谢余,就躲在那仅剩的阴影里,迫不及待地摸索起对方。   随着时间的流逝,阴影与光明的界限不断改变,江觉厌赤/裸的肌肤暴露在璀璨的阳光下,在他凝出的汗滴上折射出金色的光芒。   “谢余……”   他轻轻唤道,换来一个温柔的吻。   .   他们在公寓住了下来,白天没事的时候一起去超市,然后再一起准备晚餐。虽然比起帮忙,江觉厌更像是在添乱,但两个人黏在一起,就是做什么都好。   大部分时间,他们都躲在房间里□□做的事,不过有时,也会手牵着手,在楼下散散步。   除此之外,谢余还特意去附近的大超市买回来一个抱枕,黑白格子花纹的,是两个人都会喜欢的那种款式。   他把抱枕拿给江觉厌时,语气里满是笑意:“我们的。”   江觉厌能怎么办呢?江觉厌只好身体力行地表示,他很喜欢这个抱枕。具体表现为他抱着抱枕,谢余抱着他。   到了后来,江觉厌真的有些恼了。   谢余就亲亲他,一遍遍地唤着江江,直把江觉厌叫得耳根发软心头恼火。   这条可恶的呆头鱼,就会这一套!   他恨恨地想到,在谢余再次亲过来时闭上眼睛,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谢余垂眸,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得意笑容,凑过去又要了一个亲亲。   江觉厌权当自己感觉不到,任由谢余抱着自己走来走去,好像谢余是一棵树,而他是长在上面的一条藤蔓。而这棵树还会动,带着藤蔓到处跑。   江觉厌不理他,谢余就不断地亲他,也不要求他回应,只是任由两人的唇瓣贴在一起,他好像就心满意足了。   江觉厌闭着眼睛,其余的感官却更清晰了,尤其是唇上,属于另一个人稍显粗糙的感觉十分清楚。   哪怕不去看,江觉厌也能猜到,那些痕迹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他昨天一发狠,在谢余的唇上留下的伤口,已经结了薄痂,但还没有好。   咬的时候是痛快了,可是事后,后悔的还是江觉厌。   早知道就不那么欺负谢余了。   自己没那么痛快,回头这条狡猾的呆头鱼又借着机会,想法设法地讨好处。   ……虽然江觉厌也乐意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睁开眼睛,推了推谢余,叹息道:“渴了,想喝水,等会再陪你玩儿。”   他说的好像谢余是个幼稚鬼,然而幼稚鬼本身并不介意,乖乖地抱着他的玩具去厨房。   ——不提谢余完全不准备把江觉厌放下来,就算放下来,江觉厌也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腿软到走不动路。   而谢余却已经抱着他接了杯温水,里面挑了些蜂蜜,预备喂给江觉厌好保持体力。   他没让江觉厌自己喝,而是来到沙发上,自己亲口喂给江江。   江觉厌十分想不明白,按理说他们两个人的职业都是总裁,谢余还是一个常年坐着的设计师,为什么只有江觉厌被折腾得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谢余却还能抱着他走来走去。   江觉厌一边无意识地想,一边乖乖微张着嘴,喉结上下滚动,吞咽着谢余渡过来的蜜水。   唇与唇相依,微甜的水流顺着唇瓣进入口腔,再沿着喉咙滑入五脏六腑。谢余每一次喂水都会亲他一下,唇上还残留的薄痂摩擦着江觉厌敏感的唇肉,让他有些痒,又有些心疼地舔了舔。   谢余显然很享受他的回应,每一次喂水后的亲吻越来越长。   江觉厌推了推他,让他要喂就好好喂,不喂就他自己喝。   谢余莞尔,总算不再作怪。   江觉厌满意了,蜜水的甜度并不高,应该只是怕他脱力才放了一点,所以也不觉得腻,反而难得有些不能满足的索取起来。   他确实渴了,不提那些浸湿了抱枕的汗水和眼泪,江觉厌流失的水分也不少,没喝到水时还好,这会有了蜜水的滋润,恨不得能大口吞咽起来。   谢余显然十分喜欢这个小游戏,见江觉厌还渴,又特意去接了杯温水,一点一点地喂给江觉厌。   江觉厌睨了他一眼,十分不满。   明明只是一杯水的事,非要弄得那么麻烦。   江觉厌的嗓子还犹带着懒散,指挥谢余,“你把水杯给我,我自己喝。”   玩了那么久,也该玩够了吧?   听到江觉厌的话,谢余非但没有把水杯给他,反而特意伸长手,远远地放在江觉厌够不到的茶几上。   江觉厌:……   江觉厌:“我、要、自、己、喝。”   他一字一顿地说,难得板起了脸,可是现在在他跟前的,是已经被他惯坏了的谢余。   谢余垂眸,状似可怜地看着江觉厌,“江江……”   江觉厌不理他。   谢余就又一叠声唤道:“江江,江江……”   他反复唤道,明明也不是多委屈的声音,哪怕特意减轻了攻击力,也遮挡不住他本能的凶狠。就像一只试图表现自己无害的鲨鱼,可常在海上渔夫都知道,鲨鱼是最凶猛最贪婪的鱼类。   可拿他没办法的江觉厌,硬是被他这一连串的呼唤叫软了心肠。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眼,一副随谢余怎么样的样子。   谢余眼里浮起笑意,低下头,又亲了亲他的江江。   江觉厌没睁眼,却像能看到一样捏住谢余的脸颊,语带威胁地道:“别做多余的事。”   谢余语气无辜:“江江要我做什么?”   江觉厌懒懒地睁开眼,“我是让你别做什么。”   谢余压低了声音,“可是江江,今天才刚过了一半,天都没黑……”   “那就等天黑了再说,”江觉厌枕着他的膝盖,打了个哈欠缩在谢余怀里,“现在让我睡会儿……”   江觉厌困倦地闭上眼睛,连眼皮都睁不开了,还躲在把他折腾成这样的人怀里,一副十分安心的样子。   谢余温柔地亲了亲江觉厌的额头,拿过一旁的毯子,仔细地替他盖好。   .   他们一连在公寓住了三日,第四天才准备离开。   在磨蹭下去,也不用旅游了,直接回国过年就好了。   大概还有两三天时间,他们商量着一起在这个城市逛一逛。说起来江觉厌在这里待了快四年,却连这里最著名的景点都没去过,唯一去过的一两个,也是有商务合作。   所以这一次,江觉厌和谢余想一起去逛一逛。   他们计划着只有两个人,自己开车慢慢的逛,好好享受二人世界。于是谢余特意联系了这边的公司,让人送一辆车过来。   他们收拾好东西,离开了这套胡闹了三天的公寓,不过或许不久,他们还会回来。   江觉厌想了想,还把谢余买的那个抱枕用防尘袋装起来,放进了衣柜的最深处。   谢余眼含笑意,凑过去亲了亲江江,换来江觉厌剜了他一眼。   谢余凑过去,又给了他一个让人脸红心跳的热吻。   他们终于从公寓出发,谢余去开车,江觉厌只觉得口干舌燥,让他带一些冰激凌回来。   “我去下面的河边散散步,等你过来。”   谢余没对他大冬天要吃冰激凌发表看法,只是平常地应下。   江觉厌满意了,亲了亲他的侧脸,就让人赶紧走了。   公寓是在这个城市有名的一个河流旁,江觉厌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河流边。眼下是冬天,河流结了冰,上面聚了很多人在大笑大闹,一派热闹景象。   江觉厌却觉得有些心烦,虽然一开始是想支开黏人的谢余散散步,可这会只剩下一个人,江觉厌又有些想念。   早知道就和谢余一起去开车了。   江觉厌看向谢余离去的方向,开始思考他什么时候回来。   “江!”   正在这时,江觉厌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明显不是谢余的声音,江觉厌也懒得应付,干脆当作没听见,可是后面的人却快步走过来,正是奥伦多。   江觉厌只好停住脚步,淡淡地对他点头示意。   奥伦多神情苦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维持住表面的平静,请求道:“江,可以请你停下来,听我说一些话吗?我没有别的心思了,只是命运让我在今天遇见你,所以我想把我的故事告诉你。”   江觉厌皱皱眉,神情冷淡,但奥伦多察觉到他想要拒绝,抢先在他开口前询问:“江,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江觉厌想要迈出的脚步顿住了,他向来不爱搭理那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追求者,但想到家里那条爱吃醋的呆头鱼,还是快些把事情说清楚要好,不然谢余醋劲儿犯了,受折腾的还是他。   想到这里,江觉厌转过身,看向奥伦多,无情地说:“事实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机会。”   哪怕早知道江的拒绝会有多残忍,可是真的听到的那一瞬间,奥伦多还是差点绷不住表情。   “不,”奥伦多勉强笑笑,假装自己没有听懂江觉厌的言下之意,“我只是想,如果上大学的时候,我没有暴露对你的喜欢,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快搬出宿舍?”   “就算……和你做不成恋人,那样的话,我们也会是好朋友了吧。”奥伦多苦涩地道。   听到他的话,江觉厌抬起狭长的眼睛,终于认真看了奥伦多一眼。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江觉厌是真的疑惑,“我搬出宿舍和你有什么关系?事实上,如果不是你三天前突然出现,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不熟悉的室友。”   甚至于,是一个都不记得名字的室友,剩下的话江觉厌终于知道要留点情面,没有直接说出来。   奥伦多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不是发现我收藏你的许多照片,才搬出去的吗?”   他还记得那一天,对奥伦多而言,他觉得就是像天塌了一样。江发现了他的暗恋,于是当天就二话不说,一点机会都没留,直接搬出了宿舍。   以至于后来不能再和江觉厌经常见面的很多时候,奥伦多都忍不住懊悔地想,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不会让江发现,一定不会自以为是地去试探江的心思……   听到他的话,江觉厌的眉头微蹙,心生反感,不想再继续下去,于是准备快速结束话题。   “我搬出去,是因为我不喜欢和别人合住,所以一有条件,就立刻搬了出去。”江觉厌神色冷淡,在谢余面前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像是结了冰,“我不知道你产生了什么误会,但一切都和你没关系。”   奥伦多这一刻是真的心碎了,比起三天前深知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今天让他知道原来自己以为错过的缘分,其实根本不存在这件事情,更让他受打击。   他是真的信以为真,希望一切能够重来,并且为此祈盼上帝过很多次。   江觉厌目光冷漠地扫过失魂落魄的奥伦多,双手插兜,看向谢余离去的方向,思忖着人怎么还没回来,准备上前去迎一迎。   奥伦多察觉到他想离开,终于分出几分心神,勉强笑道:“是我想多了……那江,祝你和谢先生幸福。”   本来不喜他的江觉厌听此,表情舒缓了不少,矜持地点点头,“谢谢,我们会幸福的。”   他难得柔和下来的话语,让奥伦多的心里更苦了,“江,之前我还以为,你和谢先生是你回国以后才认识的。上次晚餐上,谢先生告诉我,你们是青梅竹马,我才知道,你们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江觉厌听到这里,心情更好了,“我们的感情确实很好。”   听到他赞同的话,奥伦多满是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江觉厌搞不明白,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   奥伦多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开口:“既然如此,江你为什么从不提起你有这样一位青梅竹马?如果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了,也不会……”   他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但言下之意溢于言表。为何江觉厌身边总有那么多追求者?因为从来没有一个能打倒所有人的骑士出现,所以人人都觉得自己有机会、人人都不会放弃,如果早知道有谢余这样一个人存在,奥伦多相信,就算再有自信的男人,也不觉得自己还能赢得江的芳心。   无他,只凭两个人在一起时,江觉厌总萦绕在谢余身上的眼神,就足以说明一切。   听到他的话,江觉厌轻咳一声,解释道:“我们当年吵架了。”   提起这个,他神色有些怅惘,不过不久就露出一个笑容,“以后都不会吵了。”   又品尝到别人爱情美好的奥伦多满嘴苦涩,他张张口,又不甘地闭上,最后只是再次道:“祝你们幸福。”   江觉厌莞尔:“谢谢。”   奥伦多没再多说什么,向他告辞离去。   江觉厌在河畔走了走,格外想念起谢余起来。   他决定往谢余离去的方向迎一迎,结果没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人流。   似乎是附近在举办什么庆典,表演队夹杂着围观群众,把附近堵得几乎是水泄不通。江觉厌几次都没能挤出去,烦躁地蹙紧眉,早知道就等在河边不动了。   现在这样,谢余怎么找得到他?   江觉厌低下头,摸出手机准备给呆头鱼打个电话,省得他找不到人着急,可是还能等他划开手机,一个有力的手就拽住了他。   “江江。”   熟悉的呼唤响起,江觉厌愣住了,乖巧地顺着他的力道被拉出人群,看着谢余一时回不过神来。   谢余奇怪地问:“怎么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江觉厌忍不住问道,神情里满是疑惑,“你又不知道我去迎你了,而且那么多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被挤到哪去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江觉厌认真思考,不确定地看了看手机,“你不会是又……”   “江江,”谢余亲了亲他,眉眼含笑,“只是找到你,用不着定位器。”   “那你——”   “你在发光。”   所以在人群里,我总可以一眼看到你。   谢余一语结束话题,却让江觉厌一时失语,良久,才无奈地亲了亲他,“真会说甜言蜜语。”   谢余认真地道:“不是甜言蜜语,是事实。”   江觉厌好笑地看着他,接过谢余递过来的冰激凌,挖了一口进嘴里。   很凉,但也太甜了,他吃了两口就受不了,递给了谢余。   江觉厌抱怨道:“国外的糖跟不要钱似的。”   “嗯。”谢余应了声,将手里提的另一个纸袋递给他。   江觉厌打开纸袋看了看,里面是一杯水果茶,国内的一个品牌。   谢余含笑道:“无糖的。”   江觉厌拿出来,挑眉补了一句,“还是热的。”   知道他不喜欢吃甜的,就不知道他想吃点凉的吗?   谢余面不改色:“冰块用完了。”   江觉厌冷笑,“常温的也没有?”   谢余就不再说话,和他手牵着手,沿着河畔往前走。   冬天有些冷了,但牵着江觉厌的手足够温暖,手里还热着的果茶也在传递热量,江觉厌就一点儿就不觉得冷了。   走着走着,江觉厌突然开口:“你什么再把软件给我安回来?”   谢余看向他,神色不明。   江觉厌自顾自地道:“我手机里也没什么你不能看的,那些所谓的公司机密,扔在你面前你都没兴趣,所以安了监控软件也没什么。”   “我自愿的,谁也拿你没办法。”   他们还在往前走,谢余沉默了一瞬,“江江……”   “没关系,我喜欢你看着我。”江觉厌停下脚步,神色里满是温柔的笑意,“不管是哪种‘看’,我都喜欢。”   “不过,你要安的话,提前和我说一声。”   他们又继续往前走,江觉厌咬着吸管,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先说好,你不许乱想,我可不是要防着你,是你自己把我搞出了心理阴影。”   以往万一,为了防止谢余又做蠢事,他还是要提前做准备,把人看好。   不过,既然如此……   江觉厌琢磨了下,饶有兴趣地开口:“不然我也在你的手机里安一个吧,省得你又跑,这样的话我到时候逮你也方便。”   谢余很无奈,“我什么时候跑了?”   江觉厌横了他一眼,对他没有直接答应十分不满,“怎么,手机里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谢余很冤枉,好在他十分精通哄江江的办法,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江觉厌的口袋里,又拿走了江江的手机,语气含笑,“江江既然不放心,那我们接下来换着手机拿,可不可以?”   江觉厌很满意,凑到谢余耳边道:“好好表现。”   “表现好了,要是让我开心的话,我不介意你在我的办公室安一个摄像头。”   这样的话太有诱惑力,谢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还有我的休息室……”说到这里,江觉厌声音里的笑意愈发明显,一只手暧昧地扣在谢余的脖颈上,摩挲着那个反应了主人情绪的凸起,“以前,我会在里面洗澡、换衣服、睡觉。”   “以后,我或许可以在里面做一些别的事……”   “谢余,想看吗?”   对于他的诱惑,谢余回以一个滚烫的吻。   吻罢,他才声音沙哑地问道:“怎么才算表现好?”   江觉厌眉目轻挑,点了点谢余的喉结,并不准备答疑解惑,“自己想。”   没能得到考官泄题的谢余无奈一笑,干脆快走两步,在江觉厌面前蹲下来。   “怎么了?”江觉厌疑惑地问。   “表现。”谢余一本正经地回答,又笑着解释道,“刚才的表演队伍太长,进不来,车停的有点远,我背你过去。”   “倒也不必在这个地方表现,我又不是不能走……”   谢余从善如流地改口:“好吧,主要是为了弥补我昨晚的过失。”   他说得坦坦荡荡,却让江觉厌一时无语,半晌才趴在谢余身上,泄愤似地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下次再那样,我饶不了你。”   谢余:“可是是江江自己渴了,喝了那么多水,才会——”   “谢!余!”   江觉厌恼怒的声音打断了谢余的话,“你做的混账事还敢狡辩?”   谢余及时闭嘴,侧首亲了亲他生气的江江,柔声哄道:“好了,我知道错了,江江别生气。”   江觉厌冷笑,丝毫不为他的甜言蜜语哄骗,不提起时还好,一想到昨天,江觉厌就一肚子气。   “我都那么求你了,”江觉厌在谢余耳边咬牙道,“你非要继续胡闹,就那么好玩吗?”   听到江觉厌的话,谢余的眸色深了深,想起了昨晚的江江,不自觉地滚动下喉结。   “江江那样,”他的声音沙哑,不受控制地道,“很好看……”   江觉厌一时说不出话来,又羞又气,可是要他和谢余真的生气,他又不舍得。最后,江觉厌看着谢余,又看了看还有大半杯的果茶,终于灵光一闪,计上心来,缓缓开口,“谢余。”   谢余:“?”   江觉厌:“渴不渴?”   谢余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不——”   “喝!”江觉厌把吸管怼进他嘴里,微笑着道,“你渴了,快喝,全部喝完。”   谢余逃避不得,只好硬着头皮道:“江江,我们不是要出去玩吗?”   江觉厌莞尔一笑,轻轻地道:“那不是正好吗?”   自作自受的谢余:……   之后,江觉厌在他耳边轻笑,“不是很喜欢那样吗?可以啊,下次我还可以陪你继续玩。”   江觉厌看着强自忍耐,额头上布满了汗水的谢余,笑容愈发深了,凑过去轻轻舔了舔他滚烫的喉结,在谢余身体猛地一颤下,继续贴近他的耳边,往里面微微吹着热气。   “只是,我一次,你一次,我忍多久,你忍双倍,怎么样?”   江觉厌跨坐在谢余的腿上,亲昵地搂着他的脖颈,说出的话于谢余而言,却好像是恶魔的低语。   不仅残忍,还……充满了诱惑。   国王还是不了解野兽的本性,如果一开始不能严厉地遏止野兽的放肆行为,而是被它一时的乖巧所迷惑,轻易地许下诺言,自以为尽在掌握。可是国王不知道,增加的困难并不能让野兽罢休,相反,只会让它跃跃欲试、挑战极限,并且在成功之后,在贪婪的本性下,加倍索取回报。   又或许,国王也猜到了另一个可能,只是他心甘情愿……   .   剩下的时间,他们开始在这座城市的自驾游。   也不拘什么景点,他们随意地开着车,对哪个地方有兴趣就停下看看,没兴趣就径直开车离去。   刚启程的时候,江觉厌在车里提起了奥伦多。   他倒不是想煞风景,只是突然想到了,害怕谢余哪日里自己知道,又乱吃飞醋,只好自己报备。   谢余听完,不动声色地道:“他有和江江说什么吗?”   江觉厌没有多想,简单地把对话复述了一遍,又好笑地说:“别多想,什么都没有。”   谢余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没有再追问下去,却迎来江觉厌狐疑的眼神。   他看着谢余,“不对,你有点不对劲。”   以谢余那爱吃飞醋的性子,竟然没有事无巨细地追问,反而还松了一口气——江觉厌可不相信,谢余变得那么“通情达理”了。   他眯起眼睛,看了看身体突然绷紧、却还要假装自己在认真开车的谢余,意味深长地开口:“谢余,你有事情瞒着我啊。”   谢余试图逃避这个话题,“江江,我在开车,需要专心。”   江觉厌并不上当:“前面就有临时停靠点,你可以停下来。”   谢余见实在逃不掉,只好如实招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说话间也是吞吞吐吐,“我之前来的时候……见到你的另一位同学,然后产生了一些误会。”   “你提起奥伦多,我以为是他知道了什么,所以……”   他没再说下去,江觉厌却爱极了谢余这幅难以启齿的样子,侧身半趴在椅背上,笑吟吟地追问:“所以呢?你产生了什么误会?”   谢余欲言又止,但实在架不住江觉厌的笑容,没能糊弄下去。   “我当时以为,那位同学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所以行事冲动了些。”谢余难得神情尴尬,“不过后来解释清楚了,他只是你的同学,没有其它关系。”   江觉厌撑着脸,静静地听着,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却还想知道的更清楚些。   最后是什么时候,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一一告诉他。   但看着谢余那副不自在的样子,江觉厌还是遗憾地暂且放弃,打定主意以后再慢慢询问。   他真的挺喜欢谢余讲这些事的,虽然有时候会生气,也会遗憾,可是想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其实谢余从未远离江觉厌的生活,他就会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   就好像隔着时光,他可以填补那些年心里的空洞,那不是借现在的温暖而弥补曾经,而是真真切切的,他当时便拥有的爱意。   只是那个时候的江觉厌不知道。   谢余在此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放下了心头的一件事,他好像又吃起了飞醋,状似不经意地说:“那个奥伦多,江江现在对他印象很好吗?”   还没从思绪里回过神来的江觉厌:“什么?”   谢余醋意更深,还要假装自己不在意,“我是说,奥伦多先生在江江眼里应该是一位知情识趣、懂进退的男人,如果可以的话,江江应该也愿意和他做朋友吧?” 第182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六十四)   突然听到谢余这完全没有逻辑的话, 江觉厌愣住了,完全没明白的意思。   谢余却误会了,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收紧,懊悔那一天, 果然应该听江江的, 不去吃什么晚餐。   他现在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可是谢余又不愿意表现出来, 于是故作从容, “江江要和他做朋友, 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他毕竟曾经心思不纯,江江是不是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   “我不是反对, 我只是——”   “你只是在乱吃飞醋!”   江觉厌终于搞懂他在做什么, 没好气地截断话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我什么时候要说和他做朋友了?”   “你乱吃醋也要有个限度,”江觉厌, “我看上去是那种自以为是的愚蠢男人吗?”   尤其他还有一个那么难搞的男朋友, 江觉厌自觉要是自己再不聪明点,迟早被谢余借题发挥折腾个半死。   谢余问:“那江江不觉得他人不错吗?”   江觉厌面无表情地道:“不觉得。”   谢余:“没有想和他继续相处的想法吗?”   江觉厌一脸平静:“完全没有。”   “奥伦——”   江觉厌:“那谁?我怎么不认识。”   谢余终于满意了,似乎是怕自己刚才的表现太小气,于是又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我对江江交朋友没意见,只是身为男朋友,江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才想了解一二。”   江觉厌轻哼了声,闭眼不搭理这个傻兮兮的呆头鱼。   可谢余还在说话, 他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以为委婉地开口:“说起来, 江江,你是不是应该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   男朋友要求在朋友圈公开,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江觉厌配合地道:“手机不是在你那里吗?你自己发朋友圈,记得提前拉黑江家人,省得他们信息轰炸。”   谢余蹙眉,“我不是说这个。”   江觉厌一手撑脸,想了想道:“那是你想我来发?确实,这种事情还是要我亲自来做才对。行吧,那你把手机给我。”   谢余:“也不是这个。”   江觉厌不明白:“那你想怎么样?”   谢余沉默,然后放柔了声音:“我是说,你是不是应该让我见一见你在意的朋友,其实最好是互相见家长的,但他们都不好,也就算了。”   江觉厌终于明白了谢余的意思。   不是要公开,而是要见家长。   无奈双方的家长都不算是个人,于是只好另辟跷径,要求见江觉厌关系好的朋友。   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江觉厌自觉他们的感情完全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事实上八年前就到了,他们现在都算是婚后生活了,只不过八年前他们都是共享朋友圈,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可是问题在于,江觉厌认真回想了许久,也不想到一个关系好到可以见证他和谢余关系的朋友,如果非要挑一个的话——   “不然,梁集?”江觉厌试探地回答,看见谢余陡然阴沉的脸色,连忙改口,“不对,我胡说的。”   无奈谢余还是一脸不高兴,江觉厌只好开始温柔的顺毛撸,认真解释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不是实在没什么朋友嘛,合作伙伴倒是挺多的,可那也不是朋友啊。”   “你想找一个关系好的以男朋友的身份认识一下,我想啊想啊,虽然不是朋友,但梁集算是围观见证过我们的感情,倒是可以勉强拿来用一用。不过是我没想的周到,惹你不开心了,不生气,来,亲一下。”   江觉厌哄了又哄,才算是把谢余哄回来,失笑道:“一天到晚就知道乱吃飞醋,我刚才没想好,就是你愿意请,他估计也不会来。”   谢余冷哼,“他为什么不来?”   江觉厌拆了一包零食,里面是各种水果的果干,他拿起一个芒果干咬了一口,发现太甜就塞给谢余,再继续找下一种。   听到谢余的话,江觉厌抵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不觉得,他很怕你吗?”   谢余还真没有注意过,不过要是为此梁集不敢出现在他和江江面前,那倒是不错,于是他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他很聪明。”   江觉厌想笑,又试了个苹果干,还是太甜,但口感不错,就咬了一半,剩下的继续投喂给谢余。   谢余丝毫不介意,来者不拒,不过关于梁集,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江江之前不是说过,之后还有事情要联系梁集吗?”   “嗯,”江觉厌点点头想起来,之前在家里那荒唐的一个月里,他和小气的呆头鱼报备过,“我答应要帮他的忙。”   谢余不动声色地道:“既然这样,不如我来吧,我记得公司和梁家有合作,帮他应该更方便些。”   江觉厌看向谢余,无奈地道:“你知道他怕你……”   好歹梁集也是在他的要求才帮的忙,江觉厌摸着残存的良心,还是替梁集说了一句。   谢余点点头,从善如流地补充:“那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告诉他,我可以多帮他一个忙。”   江觉厌又好气又好笑,干脆白了他一眼,“自己问!”   谢余满意了,江觉厌咬着果干,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他确实是没什么朋友的。   离开了谢余,从某一方面说,他就像是失去了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不,或许应该说,他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是和谢余绑定在一起的。   江觉厌纵向思考自己这一生,没遇到谢余之前,他也没什么朋友,倒是有一帮小弟。遇到谢余之后,他们一起在学校里交了不少朋友,重点是“他们一起”交的。   江觉厌一一回想起学生时期的朋友,发现竟然没有一个和谢余无关。他们所有的朋友都是共同朋友,于是等到他和谢余分开,那些朋友也都渐渐地断了。   江觉厌想到这里,有些想笑,他和谢余连交朋友都是绑定在一起的。   又想到高中时好像听到哪位同学感叹过,认识一个江觉厌还带买一送一的,谢余不愧是江觉厌的小媳妇。   他那时候是什么反应来着?好像是表面上一本正经地承认那位同学说得对,又在下课后拉着谢余躲在空教室里,偷偷交换了一个吻。   江觉厌现在好像还能够想起那个吻的味道,金色的玻璃窗、阳光下的浮尘,被他抵着咿呀作响的破旧桌椅,还有属于谢余身上的,白衬衫带着洗衣粉的味道。   江觉厌十分怀念过去,又或者说他一直在怀念过去,所以在没有谢余的八年里,世上的一切都没有谢余在时那样好,他便百般看不顺眼,不愿付出真情。   不过现在,谢余又回到他身边了。   于是江觉厌也就觉得,那位自作多情的奥伦多先生也有几分可取之处,梁集倒是不失为一个知情识趣的人,还有冉楚……呃,这个就算了,江觉厌爽快承认自己就是小心眼,成见太深。   不过,嘘,这些可不能让谢余知道,不然的话,他这位爱吃醋的男朋友,又要闹了。   思绪回笼,江觉厌看着谢余问道:“我这边没有合适的人选,你那边呢?”   谢余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   江觉厌:“那个原非,你和他不是关系不错吗?”   谢余简单地解释:“只是下属,不过他向来自来熟,和谁关系都不错。”   江觉厌:“就算那样,也算是比较熟了吧,你可以和他多来往来往,时间久了,就是‘我们的朋友’了。”   闻言,谢余眉头紧蹙,不假思索地拒绝:“不行!”   江觉厌咬着果干:“嗯?”   谢余解释道:“他工作能力没问题,但私生活太混乱,行为不检点,做下属没问题,做你的朋友,不行。”   江觉厌差点笑出来,居然不怎么意外,谢余那个古板的性格,确实会这么说……嗯,江觉厌不是说谢余坏话,只是他很有“自知之明”,事关江觉厌,谢余就是这样古古怪怪的性子。   君不见他们上学的时候那些朋友,除了和江觉厌混熟顺势加入他们朋友圈的,就是谢余精挑细选“招揽”过来的。   没错,就是招揽,江觉厌还记得自己当初看到过谢余的考察分析本,当时就喷笑出声,感叹谢余交个朋友,怎么比大公司面试还麻烦?   犹记得当时谢余很认真地说,朋友是要认真选择的,尤其是会出现在江江身边的朋友,品性要好,他要确保不会带坏江江,性格也要合得来,不会和江觉厌闹出大矛盾。这样一来,挑出来的人就不多了,他就一个一个去接触,然后不动声色地把人带入他们的朋友圈。   江觉厌回忆到这里,忍不住志得意满地想,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也是天生一对。   江觉厌又摸了个果干,这次倒是味道意外的好,酸甜适中,他低头看了看,不认识,于是举着去问买零食的谢余。   “这是什么水果?”   谢余分神看了一眼,回忆道:“好像是本地的一种浆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回去时多买些带走。”   江觉厌满意地点点头,顺手把果干塞给了谢余,又开始摸果干袋子,他也不去看,全当是在开盲盒。   江觉厌调侃道:“那怎么办?你不是想在朋友面前公开关系吗?我觉得我要是不满足你,到时候你又要乱吃飞醋了。”   谢余抿紧唇,不说话了,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江觉厌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别把河豚真的惹毛了开始释放酸醋,轻咳一声,商量着说:“不然这样,找些我们初高中的同学……”   谢余的眼神一动,多出了一抹光,显然很是心动。   对于谢余来说,同学当然是更好的选择,他们几乎是一路看着江觉厌和谢余走过来的,只是他们当年没有公开过,不过现在正好……   谢余清清嗓子,不让自己表现的太迫切,“我觉得很好。”   江觉厌看了一眼装模作样的谢余,忍住笑意,也不去拆穿他,配合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不错,只不过这些年我们都来往少了,我猜你也一样,不过我看群里面——”   他说着就想翻手机,无奈自己的手机在江觉厌那里,但用谢余的没关系,谁让他们一直都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乃至是永远的同桌呢?   所以江觉厌的班级群,谢余当然也会在里面。   江觉厌认真翻看,唔,不是初中,初中太远了,基本上不会举办同学聚会了,还是要在高中找。   他在群里翻了翻,时间那么久了,高中群也渐渐冷清下来,江觉厌没过多久就找到了,那是班长发出的一条消息,提议要不要在春节期间聚一次,不过因为响应者寥寥,所以很快就没了后续。   这倒也不意外,都不是学生了,各自天南地北的有工作要忙,就算放假回家也不代表想要出门应酬,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待在家里。   不过——   江觉厌看了一眼谢余,某个人看似在专心开车,其实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过来,明显在意的不得了,还以为自己没被发现。   江觉厌伸出手指,用力敲了下他的后脑勺,不满地警告道:“给我专心开车。”   “嗯。”   谢余闷闷不乐地应了声,总算不再分心了。   江觉厌失笑着摇摇头,翻开列表,点开班长的头像和他私聊。   1301班谢余:[班长,我看群里组织了同学聚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有我需要的可以帮忙。]   1301班的班长应该正好在看手机,很快就回复道:[谢余?你是问聚会的事吗?这个应该办不成了,大家都有事要忙。]   江觉厌咬着果干噼里啪啦地打字。   1301班谢余:[现在事情确实比较多,那班长你觉得,如果我报销所有费用,包括往返的飞机票和食宿,那大家会愿意来吗?]   班长有些奇怪,不过她还是顺着“谢余”的话思考了一下。   1301班班长:[这个……可能大部分会来,但应该不是全部。]   班长委婉地道,现在同学聚会早就变了味道,成了成功者互相吹捧的舞台。她之前想组织也是一时兴起,很快就把好友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听到“谢余”这么说,她觉得恐怕很大一部分人会认为他是想炫耀,估计不会全都来。   但班长觉得这样也不错了,应该能来一大部分,就算有小部分的人不来也没什么影响。不过“谢余”想办同学聚会,江觉厌会来吗?   班长还隐隐记得,好像有和他们一起考上A大的同学说,谢余和江觉厌闹翻了。   她一直都不敢相信,同学时期那么友好的两个人也会分道扬镳。直到有好事者在群里同时@谢余和江觉厌,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回应,她才渐渐相信,这两个人是真的不复以往了。班长还记得,当年自己还偷偷磕过这两个人,知道他们闹翻有一种自己磕的cpbe了的怅然若失,只能说世事无常,再好的关系也会形同陌路。   班长摇摇头,不再想下去,打字劝“谢余”不必执着要所有人都来,能来一部分就很好了。   不过“谢余”好像对所有人都来有什么执念,很快又回复了消息。   1301班谢余:[那你觉得,如果我请大家去最好的酒店七天乐,还包周边城市的欢乐游,所有人都会来吗?]   班长惊讶地睁大眼睛,这,谢余下的本钱也太大了吧?   她现在有些相信,有同学说谢余现在发达了这个消息了。   班长顺着“谢余”提出的条件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一定会来,但总有人是个死宅或者对这些没兴趣,她正想打字,消息还没发出去,“谢余”的消息又来了。   1301班谢余:[算了,太麻烦了,班长你说,你们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这有点不像谢余的语气……   班长一边琢磨着,难道当了老板性格也变了,一边开玩笑地打出回复。   1301班班长:[最想要的当然是房子啦!我做梦都想有一套自己的房子,要是有人送我一套房子,别说同学聚会了,刀山火海我都要去!]   班长只是在开玩笑,她心里在思索着先问问有多少人要来,“谢余”前面列出的条件那么好,免费旅游谁不想去?应该没几个人会不来。至于其他的,她可以亲自去说一下,大家难得聚一次,没什么急事的话应该会答应。   不过,“谢余”为什么执着让所有人都来?同学聚会嘛,大家都认识,八卦都是互通有无,一半的人来了就相当于所有人都来了,何必在意那剩下的三瓜俩枣?   然而“谢余”显然并不这么想,没等班长反应过来,一条消息就发了过来。   1301班谢余:[那就送一套房子,嗯,到时候搞个抽奖吧,一等奖就是房子,二等奖和三等奖……班长你帮忙想一想大家的喜好,把所有人都一网打尽最好。]   班长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飞快地在键盘上打起了字。   1301班班长:[这,这……谢余你不要开玩笑,我会当真的!]   1301班谢余:[不是开玩笑,认真的。这样,具体的事宜我让我助理和你商量,等下我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1301班班长:[就是真的也不行啊!没必要,真的没必要,谢余你听我一句劝,就是一次同学聚会而已!]   江觉厌懒得解释,直接打字。   1301班谢余:[我意已决,班长不用多说了。]   [这是我助理的联系方式,我刚刚和他说过了,你们对接就好,有问题再找我。]   看着屏幕上的字,班长怔住了,她揉揉眼睛,睁开,揉揉眼睛,再睁开,上面的字还是没有变。   难道是在做梦?   她沉思一秒,突然使劲儿掐了下大腿。   “好痛!”   班长差点跳起来,终于愿意相信,这件事情是真实发生在现实世界的。   说实在的,这件事情说出去,估计都能上新闻了吧?班长都能想到下面会有什么评论,无外乎这样的大佬同学为什么是我的?   对啊,为什么是她的?   班长突然沉思起来,一个同学聚会而已,看“谢余”的态度,也不像是想要炫耀。那想大家聚一聚,呃,先不提都已经过了八年了,就说当年班级里,谢余他们也不是和所有的关系都好啊。   谢余和江觉厌的朋友圈里也没几个人,还有是外班的……等等,江觉厌?   班长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谢余”做这一切,不会是为了江觉厌吧?   “所有人”“全部”,班长回想起刚刚“谢余”的态度,越想越觉得是对的,不然他们班里,难得还有谁能让“谢余”这么大费周章吗?   她兴奋地握拳,无声地欢呼起来,有一种自己磕的cp又复活了的感动。   只是她开心着开心着,又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她也联系不上江觉厌啊。   事实上,不仅是江觉厌,就连谢余,如果不是他这次主动联系,她也找不到人。   想到这里,班长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她烦躁地挠挠头,非常懊悔自己怎么那么聪明,要是她没有想到这件事,就可以装作不知道了。   可是现在……   班长想想自己梦寐以求的大房子,想想还不知道是什么的二等奖三等奖,又想想她年少时幸福磕过的cp。   算了,唉,就当为了她的cp吧。   1301班班长:[冒昧地问一下,谢余,你是不是因为江觉厌才想办这个同学聚会的?]   江觉厌本人挑眉,为这个同学的联想感到十分愉悦。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对面的消息又过来了。   1301班班长:[那个,我没有其它意思,就是如果你是为了江觉厌的话,可能没有用。我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想,我们班的人应该都没有,我从来没在同学间听到过他的消息。]   [所以如果是为了江觉厌,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缺钱,但也没必要。]   江觉厌看着消息,不由得笑起来。   他倒是有些印象了,是个性格不错的女孩子,当初江觉厌还在谢余的考察本上见到过,不过班长的性格内向,也不喜欢和他们男孩子玩,所以关系只是普通。   他笑了笑,面对班长善意的劝告,打出回复。   1301班谢余:[没事,不用你联系江觉厌。]   还不等对面的班长疑惑,下一条消息就又发了过去。   1301班谢余:[因为我就是江觉厌。]   班长:???!!!   她揉揉眼睛,再三查看那条消息,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还是觉得不放心,又点开和她聊天的人的头像,确定是谢余本人的账号。   不是别人cosplay。   确实是谢余的账号。   可是他说他是江觉厌。   班长觉得自己大脑都要停转了,一脸呆滞地看着手机。   1301班谢余:[你要找谢余的话,他就在我旁边。]   [照片jpg.]   班长哆嗦着手点开那张照片,是一个正在开车的男人侧脸,虽然变化很大,但确实是谢余没错。   那,谢余在开车,手机在江觉厌那里,拍照的也是江觉厌?   她,她的cp难道要成真了?   就在这时候,班长的手机又叮咚一声响起。   1301班谢余:[对了,我们这两天在国外旅游,年前应该都没有时间,麻烦班长把聚会安排在年后,回去后我们给大家发红包。]   江觉厌和谢余在一起旅游。   他们回国后还要一起给大家发红包。   “我们”!   我的cp竟然真的成真了!   他们是真的!   班长激动的脸颊涨红,实在发泄不了心中的兴奋,干脆站起来在房间内跑了两圈,才逐渐冷静下来。   首先,谢余和江觉厌是真的。   其次,江觉厌和谢余是真的。   最后,他们是真的。   班长想到这里,满意地笑起来,她就说,“谢余”的语气不对劲。   不过没想到,对面的人竟然是江觉厌。   想到这里,八卦的欲望又在班长的心里升起。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于是又开始打字。   1301班班长:[你们在一起?那个,你们感情真好,之前还有人说你们吵架了,幸好我没信。]   江觉厌挑眉,忍不住瞥了谢余一眼,轻哼一声。   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江江的谢余:……   1301班谢余:[那个是真的,谢余那个笨蛋做了蠢事,不过现在我们和好了,我原谅他了。]   班长:!!!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是同好中最幸福的人,谁还能像她一样,面对正主直接发糖!   幸福的班长继续敲字试探。   1301班班长:[那就好那就好,高中时你们就关系最好,谁能想到你们会分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吵架了?多不值当啊,幸亏你们和好了。]   班长旁敲侧击的话语并没有逃脱江觉厌的法眼,不过这一会儿,江觉厌倒是明白了谢余的乐趣。   在别人面前秀恩爱的感觉,确实不错。   不过,真实理由当然不能告诉别人,那是只有他和谢余的小秘密。   江觉厌想了想,决定亲自操刀编排他和谢余的爱情故事,开始胡诌。   1301班谢余:[对啊,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敢说不喜欢我。]   [他竟然说我们只是朋友,也不扪心自问,他会给朋友天天带早饭吗?会给朋友缝衣服吗?会和朋友天天睡一张床吗?]   只是想多吃点糖的班长逐渐长大嘴巴:这……   她只是想吃点边角料,可没有想到,正主直接把整块糖都塞到她嘴里了。   实锤!再实不过的锤!正主亲自承认,以后谁也阻挡不了她喊出这句话:谢余和江觉厌是真的!!!   江觉厌还在继续。   1301班谢余:[呵,谢余。]   [他后来还竟然问我为什么生气?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问出这个问题的,明明有眼睛的都知道我们是一对,偏偏他在那里装聋作哑。]   1301班谢余:[等等,刚刚谢余说他不信所有人都知道,呵,班长,你也知道我们是一对吧?]   其实只是暗地里磕cp,并不是真的信以为真的班长:……   她扶好下巴,理直气壮地打字。   1301班班长:[就是!当时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一对,我还和朋友打赌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呢。]   [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时候,气氛都和别人不一样好嘛!]   江觉厌满意地点点头,笑容愈发深了。旁边的谢余心里不是滋味,“江江,你在干什么?”   刚刚江江明明一直在和他说话,还时不时和他分享零食,可这一会儿却只顾着打字,连看都不看他了。   就算是要和高中同学联系,也不需要聊这么久、这么专注吧……   江觉厌从手机上面抬起头,看向谢余,笑得不怀好意,“说你坏话呢。”   谢余一愣,随即觉得终于舒服了。   江江在和别人聊他,而不是把他忘到了一边,谢余对此表示很满意。   等着谢余追问的江觉厌看着突然心情好起来的男人,只觉得无语凝噎,搞不懂谢余奇奇怪怪的点。   江觉厌只好一边嘱咐谢余专心开车,一边在他侧脸上补了一个吻,然后继续专心打字,开始讲谢余的“坏话”。   1301班谢余:[我刚刚和他说了,他竟然还很开心。]   [啧,现在知道开心了,当年倒是别拒绝我啊。]   [不过算了,谁让他现在是我男朋友,除了原谅他,我又有什么办法?]   江觉厌开开心心地按着手机屏幕,心情很好地编排谢余,偶尔灵感来了,还要增加许多细节。   对面的班长已经从惊掉下巴,到开始磕糖,再到一本满足,只觉得此刻就是最幸福的人。   江觉厌这会儿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游戏,不过没多久,谢余就告诉他,目的地到了。   他们这次来的是附近有名的粉色沙滩,据说是情侣必去排行榜的第一,江觉厌和谢余这对真情侣,当然也要来看看了。   想到这里,江觉厌只好遗憾地打字,和对面的班长告别。   1301班谢余:[不聊了,目的地到了,谢余喊我下去呢。]   [接下来的事情就辛苦班长了,有什么事就和我助理联系。]   想了想,江觉厌准备给这位可爱的班长发个大红包,他输入好金额,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谢余的支付密码,不过……   江觉厌看了一眼就在旁边的谢余,却没有问的意思,而是输入了一串数字。   支付成功。   江觉厌勾唇,一点儿也不意外。   谢余的一切,怎么会和他无关呢?   他把手机收起来,从车上跳下来,舒服地挂在谢余身上。   “接下来干什么?”   江觉厌懒洋洋地问,做攻略的是谢余,他只出一个人,这会除了知道在哪,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   谢余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挂得更加舒服,“先去看粉色沙滩。我约好了潜水教练,之后可以一起去潜水,听说这里的珊瑚很漂亮,我们可以近距离观察。我还约了水下摄影师,会一路跟拍,我想把这些记录下来。”   “等潜完水,我们去附近的海鲜餐厅吃饭,是他们的特色,据说有特殊的处理方式,味道很好。晚上的话,附近有一个小镇,听说今天会有啤酒节,可以喝一点酒,观看表演。夜里就住在这里的特色酒店,建在悬崖上,开窗就是海,风景很不错。”   谢余安排的面面俱到,完全不需要江觉厌操心,他听着谢余的娓娓道来,对接下来的旅途充满了期待。   和谢余一起,真是听听就很让人开心。   之后,他们果然一起去看了粉色沙滩,不过面积不大,并没有网络上的壮观。但兴致勃勃的两人依旧在那里拍了许多照片,江觉厌第一次主动生出了朋友圈的心思,不过和谢余说好了要互换手机,只好遗憾地发在了谢余的朋友圈。   他还特意翻了翻,可惜的是,谢余的朋友圈中规中矩,江觉厌没能抓到他的马脚。   倒是谢余那边脸色微妙,抬头看了一眼江觉厌。   江觉厌凑过去,差点笑出来,发消息的是梁集,他显然不知道现在手机是在谁手里,以为对面是江觉厌。   梁集:[谢天谢地,恭喜恭喜,你们终于复合了。那个,江总,我身边的保镖能撤了吧?你能不能帮我和谢总解释一下,免得大家有误会,对你们的感情也影响不好。]   江觉厌忍不住笑弯了腰,靠在谢余的肩膀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还真请保镖了啊?我就是和他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真信了。”   “啧啧,”江觉厌摇摇头,一手挑起谢余的下巴,左看右看,“这张脸也不吓人啊,怎么就把人吓成这样?”   谢余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开始打字。   江觉厌:[我是谢余。]   对话框突然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不断显示输入中,又消失,然后再次出现输入中。   这样反复很多次,到最后也没有消息发过来。谢余等的不耐烦,直接通知他。   江觉厌:[江江和我说过了,以后你的事情我来负责,我会多答应你一个要求,我助理会和你交涉,有什么需要的告诉他就好。]   [这是我助理的联系方式。]   谢余搞定一切,把手机收起来,一脸不高兴地牵着江江的水,准备去潜水。   江觉厌忍住笑意,连忙亲了亲他的脸哄道:“好了,是他的错,我们鱼鱼最可爱了,怎么会吓人呢?”   鱼鱼……   谢余的脚步顿了一下。   江觉厌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谢余的状况,笑容加深,试探性地开口:“鱼鱼?”   谢余的耳根红了。   江觉厌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鱼鱼,鱼鱼,鱼鱼?”   谢余的耳根越来越热,实在耐不住江觉厌一连串的呼唤,最后有些着恼地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吻是世界上最好的情感表达方式。   只是来询问两个人什么时候开始的水下摄影师,咔嚓一声,提前在陆地上拍下了一张照片。   画面在相机上定格,上面拥吻的两个人甜蜜而幸福,让看到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会心一笑。   江觉厌和谢余要开始他们的旅程了。   而被两个人遗忘了的梁集,正纠结地看着手机,不知道该答应不答应。   虽然能够多一个条件是很好,但梁集只要一想到自己要直面那个谢总,就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心里充满了抗拒。   可是能够多一个条件,对于现在急于在家里站稳脚跟的梁集来说,确实是很大的诱惑。   他踌躇了很久,想要答应,却实在下不定决心。可是要不答应,别说那多出的一个条件梁集不舍得了,就算是舍得,梁集也怕那位谢总多想,到时候要是真被误会,恐怕再来两队保镖,也护不住他的安全。   等等,不至于不至于……   梁集回过神来,终于下定了决心,但一旦打开对话框,想到对面的人是谢余,就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此事。   直到梁集看着主动联系过来的谢余助理,突然悟了。   对啊,他苦恼个屁啊,选择权又不在他这里,谢总是通知,不是商量。   说得好像他有选择的余地是的。   梁集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人生的参差。同样的年龄,他还在和家里人斗来斗去,抢那一点点资产,可别人已经是白手起家的神话、梁家高攀都攀不上的时尚巨头。   怎么人就差别那么大呢?   梁集感叹了几秒,随后就把事情扔到了一遍,乐颠颠地去想他的条件去了。 第183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六十五)   剩下的时间里, 江觉厌和谢余开始好好享受他们的旅程。   这片海域的珊瑚确实很漂亮,他们以此为背景拍了很多组照片,江觉厌以前不理解那些摆拍有什么意思,轮到他和谢余了, 才慢慢品味出其它的滋味。   从水里上来后, 他们先回酒店泡了个澡, 因为是一起洗的, 还差点没能出门, 不过抱着对特色海鲜的期待, 还是姗姗来迟,出现在了餐厅里。   不过让江觉厌大失所望的是, 这些海鲜完全不合他的胃口。不过幸好有他的呆头鱼在, 谢余借了酒店的厨房,亲自下厨, 为他做了一桌子海鲜大餐。   江觉厌很满意,最了解他口味的永远是谢余。他咬着谢余剥好的蟹肉, 心中就已经期待起了晚上的啤酒节。   谢余在旁边认真帮他处理各种麻烦的海鲜, 一抬头就看到他嘴角沾了点酱汁,顺手抹去又尝了一下味道,换来江觉厌一个古怪的眼神。   谢余疑惑地回眸,想了想解释道:“我凭感觉调的酱,还没尝过,试试味道。”   江觉厌摇摇头,“不是这个。”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谢余,“你, 不一样了。”   谢余不明白,可江觉厌却知道。   谢余很好很好, 很爱很爱江觉厌,可是他天性习惯了压抑、习惯了内敛,他当然也想和江觉厌一直黏在一起,却不会在外面表现出来。   从他们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江觉厌从来不介意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可谢余耿耿于怀,瞒得密不透风。   他的理由确实很好,学生时代最好不要多生波折,江觉厌答应了,可心里难免觉得遗憾。   现在他们和好了,谢余也会在外面和江觉厌手牵着手,在众人的瞩目下光明正大地亲吻江觉厌,可是某些发自本能的小动作还是没有。   这并非是谢余有意,只是他下意识的本能,那不是他的习惯,所以他不会那么做。   可是刚刚,谢余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做了,自然到他自己都没发现不对,还在疑惑江觉厌在想什么?   江觉厌突然笑了。   确实,有什么好想的呢。   他的谢余,当然会因他而改变。   现在,谢余又剥好了一只螃蟹,并告诉他这是最后一个,螃蟹性寒,不能多吃。   江觉厌嗯嗯地应下,又点名要吃虾,指使谢余去剥。   吃虾当然没问题,不过一会儿,他的盘子上已经摆满了一圈剥好的虾,还有挑好的海胆,去了壳的生蚝。   他们是在酒店餐厅吃的饭,旁边正和一只虾奋斗了半天的小孩子,羡慕地看了一眼江觉厌满满都是虾的盘子,又看了看谢余,也跟着找外援,去喊妈妈去了。   江觉厌乐不可支地笑起来,觉得今天的虾格外鲜甜。   吃完午餐,他们回房间睡了一觉,直到傍晚才起来,一起手牵着手在海边看了会日落,然后等到天黑下来,去参加啤酒节。   据小镇上的人说,他们的啤酒节已经快有二十年的历史了。虽然在外界不太出名,比不上那些以啤酒闻名的城市,但对于他们来说,啤酒节就是最重要的节日。每到这一天,各家各户都会撑起摊子,摆上自家酿的啤酒,然后由所有人评选出最好的啤酒。   怎么说呢,赛事并不正规,但却透露出显而易见的快乐。   在这样的气氛影响下,江觉厌也难得对这里的啤酒文化感到好奇,和谢余一起一家家摊位喝了过去。   因为摆摊的人太多,常常有游客遗憾不能全喝一遍,但他和谢余没有这个烦恼,两个人分享一杯,正好合适。   这就是属于情侣的快乐了。   江觉厌和谢余继续往下走,除了品尝啤酒,偶尔也会因为表演停下脚步,去欣赏属于异域的文化。   最后,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避开了那些热情的人群,一起选择了个角落躲起来。   江觉厌还拿着杯啤酒,往后撑坐在沙滩上,兴致勃勃地问旁边的呆头鱼:“你觉得怎么样?哪家的最好?”   谢余沉吟一声,然后郑重地说:“都很好。”   江觉厌挑眉,“是吗?”   “好吧,”谢余顺势改口,无奈地承认,“其实我没喝出来。”   江觉厌趴在他身上,笑得直不起身,“我也是。”   他晃了晃手里的啤酒杯,“喝到最后,总觉得连味觉都没有了。”   谢余看着江觉厌,因为是啤酒节的缘故,到处都有人泼洒,江觉厌也不可避免沾染了些酒液,因为黏腻,他不自觉地把领口扯开了些。   谢余突然觉得口渴起来。   明明他已经喝了很多酒,本不应该口渴,可是他看着江觉厌湿润的唇,就忍不住想要去掠夺。   这种欲望来得气势汹汹,而且完全没有头绪,他或许可以忍耐,可是他不需要忍耐。   谢余的眸色暗了暗,一双手搂紧了江觉厌,低声诱惑道:“江江,或许我知道哪家的啤酒最好了。”   江觉厌抬起头,手里还举着杯啤酒,“嗯?”   谢余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下一口酒。   天冷,酒液凉凉的,却很快被口腔暖到温热,谢余扣住江觉厌的头,温柔地吻上他的唇,将酒液一点点渡过去。   最后,谢余后撤,用拇指抹去江觉厌唇上残留的酒液,低声道:“这杯酒最好。”   酒液还有些许残留在江觉厌的口腔里,没有被全部咽下去,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原本迟钝的味觉好像一下子灵敏起来,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所有不同。   是谢余的气息……确实,是最好的啤酒。   江觉厌忍不住又抿了抿,贪婪地想再获取一些酒液,可是已经没有了,于是他只好张开嘴,恰好含住了谢余的手指。   两个人的呼吸俱是一重。   江觉厌的声音有些哑,将酒杯递给谢余,被酒液浸透了的嗓音像是在撒娇,“谢余,继续喂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含着谢余的手指,最后他又伸出舌头,在上面舔了舔。   谢余的呼吸更重了。   他当然不会拒绝,接过江觉厌递来的酒杯,喝了一大口,等到酒液被口腔暖热,再一点一点地渡给江觉厌。   这一次的啤酒太多,江觉厌吞咽不及,液体就顺着两个人纠缠的唇瓣流下,沿着下巴滑过修长的脖颈,再到被衣服隐藏起来的锁骨。   他们微微分开,互相靠着喘气,谢余轻轻舔舐江觉厌流下的酒液,追寻那蜿蜒而下的河流。   江觉厌被迫仰起头,露出美丽的脖颈供谢余吸吮,他被亲得发痒,忍不住想笑,手里的啤酒杯也不受控制地歪斜,酒液泼了两个人一身。   用来解渴的啤酒没有了,可是无所谓,他们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方法。   下一秒,江觉厌就被谢余按倒在沙滩上,他醉眼朦胧,隔着夜色去望谢余。男人俯身的阴影笼罩着他,因为背着光的原因,江觉厌并不能看清谢余的表情,可是他知道,谢余一直在看着他。   江觉厌眼含笑意,撑起身子,刚才谢余脸上偷了一个吻,就被谢余收紧怀抱困在方寸之间。这个姿势实在太别扭,江觉厌只好搂着谢余的脖子,才能保持下去。   谢余似乎真的很渴。   他埋首在江觉厌脖颈间,舔了又舔,那些残留的酒液早就被吮吸殆尽,可谢余还是不满足。于是谢余继续往下,扒开他的衣领,他明明看见了,江觉厌把酒液藏进了这里。   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谢余只好一寸寸寻找,从肩膀到锁骨,最后停留在那盛了两洼月光的小窝,干涩地大力舔舐吮吸,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的江江难得吝啬。   可是鱼不能没有水,谢余只好继续往下找,江觉厌轻轻地喘气,双眼迷蒙,明知道不合适,他这会儿却没有了拒绝谢余的力气。   怪什么呢?   要怪就怪中午的那顿饭,要怪就怪他们饮下的那些啤酒,又或者说怪今晚的月色太美、此处太安静。   总不能怪他自己,无法拒绝谢余吧?   谢余还在吮吸,他像是变成了贪吃的孩子,找到了一点希望,就怎么也不肯松口。江觉厌被他弄得没力气,几乎是整个人都要依靠在谢余身上投怀送抱,完全是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样子。   唯一庆幸的是,谢余终归把一切都留在亲吻,没有再继续。   明明不远处还在热闹地庆祝,一切却好像离得他们很远很远,就像吵闹的戏剧和现实,此刻他们的世界里,他们能感知到的,只有彼此。   谢余拥着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几乎要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好像只有离得那么近,才能忍受住那些滚烫的欲望。   他还想做更多,可不能做更多。   不能在这里。   这是谢余最后的理智。   或许此刻,他应该放开江江,两个人稍微冷静一下,等回了酒店想要做什么,江江总是会答应他的。   就算玩一些恶劣的游戏,江江虽然会一时生气,但只要他想要,缠磨久了,江江也只会顺着他。   所以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松手,和江江回去,然后再以此为借口,向江江索取更多好处。   谢余清楚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他却迟迟无法放开手,就像是空落落的怀抱终于被温柔地填满,现在哪怕只是先暂时分开,都是一场鲜血淋漓的皮肉分离。   江觉厌喘喘气,终于从这个越来越近的怀抱中找回了一些神智。   “回去,谢余。”江觉厌的声音轻轻的,“我想要你了。”   谢余低声道:“可是我不想放开你。”   酒店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他们是开车来的,就算是能一路抱回去,江觉厌这幅样子,也一眼能够让别人看出是发生了什么。虽然国外对这些向来开放,可是谢余不想如此,仅仅是想到那些人会想些什么、说些什么,谢余就会生出一种被冒犯的不悦。   江江是他的,怎么可以让别人看见?怎么可以有人觊觎他的所有物?   谢余搂着江觉厌的胳膊收得更紧,头埋在江觉厌的脖颈间,“我或许是喝醉了……”   所以才会昏了头一样,哪个都不想选。   江觉厌很无奈,他轻轻拍着谢余的背脊,像是在哄小孩子,“你总不会想一晚上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抱着我一夜吧?”   谢余没说话,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   “你想,我还不想呢。”   江觉厌轻声嘟囔,在谢余回答之前,又放低了声音,轻到像是一场会被惊碎的梦。   “那就不回酒店,去车上。”江觉厌揽着谢余的脖子,月光下,他像是诱人走入海洋的塞壬。   谢余的呼吸重了一分。   江觉厌轻轻地亲了亲他,打消谢余最后一丝犹豫,“乖,记得轻一点。”   谢余再也忍受不了,猛然抱起江觉厌站了起来。   小镇并没有停车场,他们的车就停在外面的偏僻处,所有人都在镇上狂欢,没有人可以看到他们,谢余完全可以一直抱着他的江江不松手。   谢余的脚步很快,拥抱却很稳,他们走在无人的阴影处,很快就回到了车上。   车门被打开,江觉厌被放了进去,他们迫不及待地拥吻,却没能继续下一步。   谢余努力让自己冷静,看着不满的江江,“等一下。”   他放平车座,脱下自己的衣服垫在下面,既是为了让江江舒适,也是不想让只属于他的赤/裸肌肤接触到皮革。   江觉厌差点笑出声来。   等到谢余弄好了,他却没有躺上去,反而推倒谢余,自己跨坐在他身上。   自己享受了自己成果的谢余痴迷地抬起头,看向他的江江,“这样你会累。”   江觉厌莞尔一笑,点了点他的喉结,“没关系,今天满足你。”   谢余感受着他的动作,想要抓住江江的手亲一亲,可是江觉厌并没有给他机会。   不过江觉厌也不急着推进。   他半趴在谢余身上,借着车灯,去研究谢余的眼睛。   如幽暗地底的潭水一样深沉,却再也不会像潭水一样死寂。   相反,那里的黑暗在一刻也不停止地涌动着,又在要挣脱束缚的最后一刻,被主人全部按捺回去。   江觉厌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谢余的眼睛,声音里含着笑意,“醉了?”   谢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听到江觉厌的话,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声音沙哑,“醉了。”   “可是我看你,明明还很清醒。”   江觉厌干脆彻底趴在他身上,因为太近,呼出的气息扑到另一个人脸上,又随着谢余的呼吸,潜入到他的五脏六腑。   再也没有比这更亲密的事情。   谢余的呼吸越来越重,江觉厌却还有闲暇思考,戏谑地道:“你看,你现在还忍耐得住。”   谢余目光紧盯着江觉厌,哑着嗓子道:“刚才没醉。”   下一秒,江觉厌觉得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谢余困住了。   男人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亲江觉厌的眼睛,语气温柔:“现在醉了。”   江觉厌愣了一下,随后莞尔,伸出手搂住谢余的脖子,“好吧,我承认,我被你这句话取悦了。”   他笑吟吟地道:“作为回报,今晚你想玩什么,我都陪你。”   谢余闻言,终于彻底不再忍耐,在醉意和纵容之下,开始放肆。   外面不知道何时开始下雪。   雪并不大,孤零零地在空中打转,最后终于落在了车窗上,可不一会儿就被热气融化,化作透明的水滴。   天很冷,但车内春意盎然。   .   离开了海边,江觉厌和谢余又开始了自驾游。   时间不多,他们也没去很多地方,反正未来还有很长时间,何必赶场一样的匆匆忙忙?   等离开了浪漫的玫瑰酒庄,去过了枫叶长街,最后一天,他们漫步在异国的街头。   最近很热闹,哪怕天冷也挡不住人们外出的热情,江觉厌的手把谢余包着插在自己的兜里,脖颈上围着谢余的围巾——有两条,都是刚买的,可谢余坚持要他用自己那条。   江觉厌有什么办法?江觉厌只好乖乖听话,谁让这是自己的男朋友呢?   明天就要回国了,他们没有准备在外面待很久,不过在回去之前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她义卖的小摊子上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看见江觉厌和谢余停下来,她立刻开始热情推销起来,发现江觉厌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水晶球上,就着重介绍:“这是圣诞老人的水晶球,可以实现人们的愿望,很好的!”   江觉厌看了看那个水晶球,透明的球体内是一条跃起的大鱼,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哪里和圣诞老人有关系。   可是嘛,他确实很喜欢。   江觉厌爽快地买下了,自然,付钱的是谢余。   小女孩欣喜地道谢,还主动说可以配上精美的礼盒,江觉厌摇摇头拒绝了,笑意盈盈:“我觉得,鱼还是要握在手里比较好,否则跑了怎么办?”   小女孩歪歪头,属于孩子的思绪奇异地跟上了江觉厌,她指了指外面的透明球体,“那是水啊,有水在,鱼不会跑的。”   江觉厌一愣,随后看了一眼目光紧跟着他的谢余,忍不住笑起来。   “你说得对,”江觉厌弯下腰,认真地向小女孩道谢,“谢谢你哦,哥哥都没有想到。”   谢余的目光柔和,在江觉厌起身时,握紧了两个人的手。   得到感谢的小女孩很满意,快乐地笑了笑,挥挥手送别了两个人。   他们手拉着手又继续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江觉厌用脚踢了踢旁边的人,“谢余。”   谢余:“嗯?”   “刚刚那个小女孩的话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谢余神色温柔,“她说得对。”   “这还差不多。”   又走了走,江觉厌想起了一件事。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欠我一样东西?”   他说得没头没尾,谢余却总能明白。   他摩挲了一下江觉厌的手指,将它圈在手心里。   “已经想好了,等回去我就开始做。”   江觉厌满意了,但还是有些疑惑,“嗯?不是请人加工吗?”   “我们的戒指我想亲自做。”   谢余侧首亲了亲他,含笑道:“我的技术还可以,江江放心。”   江觉厌怎么会不放心?   如果非要不放心,那就是——   “记得快些,”江觉厌嘱咐,神色轻松,像是在开玩笑,又确实很认真,“我很急的。”   谢余莞尔,温柔颔首。   .   等他们终于回国的时候,已经离过年只剩两天了。   所以一到家,两人连歇息都来不及,就开始匆匆地去准备年货。   虽然这些也可以请人来做,但是重逢后的第一次新年,他们还是想一起准备。   怎么说呢?江觉厌确实兴致勃勃,并且充满了怀念,没分开以前,过年的时候他们也会准备年货。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是学生,谢余也没有很多钱,但就那样也耽误不了谢余给江觉厌置办年货。他总担心江觉厌会缺了什么,因此一到年关,就会把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挥霍得一干二净。   然后年后的两个人,两个人就要努力地吃吃吃,才能不浪费地把那些年货解决了。   江觉厌想到那个时候的苦恼,现在还是很想笑。   他们一起去了附近的联合超市,临近年关,东西都涨价太多。好在他们都不是当时囊中羞涩的学生了,可以大手笔地不讲价。   嗯,江觉厌又想起来,当年看上去寡言少语的谢余一到买东西的时候,就会面不改色地砍价,搞得附近的商户看到他就愁。   要是当时有拍下来就好了。   江觉厌有些怀念,于是开始撺掇着谢余,要他为家里省钱。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江觉厌振振有辞,完全不提他才刚花大价钱在国外买下一辆用不到的车,还费时费力地找人托运回来。   但谢余才不会置疑,他只是思考了一下,就提议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农贸市场?”   超市可不能砍价。   农贸市场?   江觉厌蹙眉想了想,又看了看谢余身上整齐的西装,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算了,”江觉厌一边摇摇头,一边揪了揪谢余的西装衣领,“怎么和我出来逛个超市,你还穿着西装?”   推着购物车的谢余扭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故意一本正经地道:“江江真的不知道吗?”   江觉厌挑眉,他确实喜欢,但谢余也不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穿着吧?现在天冷很好,但夏天还不中暑?   谢余却已经凑近他,在江觉厌耳边低声细语:“因为我要勾引江江啊。”   江觉厌顿住,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扭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过结账时,他特意看了一眼收银台附近的特殊商品,但最后还是没有拿。   反正也用不上。   谢余他……   江觉厌耳根发热,轻咳一声想,其实他也不喜欢用。   等回了家,两个人开始计划起年夜饭,谢余列了好长的菜单,都是江觉厌喜欢吃的,但江觉厌却皱起了眉,并不满意。   他把菜单拍在桌子上,认真地道:“做那么多菜,你还有时间陪我吗?”   江觉厌颇有自知之明,虽然谢余最近的几次做饭他都有试图帮忙,但……不提也罢。   虽然他确实喜欢吃谢余做的饭菜,但比起口腹之欲,有那个时间,谢余不如多陪陪他。   而且从现实来说,做那么多,他们也吃不完啊?   江觉厌拿过笔,开始刷刷地删菜单。   谢余蹙眉,有些不满地开口:“和好的第一次过年,我想过得丰盛一些。”   江觉厌嗯嗯地点头,一看就没认真听,谢余只好也凑过去,和他据理力争。   当然,“争”的时候,就难免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差点闹了没完没了。   不过最后,在两个人的努力下,新菜单还是出炉了。   十个菜,包括鸡鸭鱼肉水果点心,谢余坚持最少也要这么对,因为十全十美,并且成双成对。   “好吧。”   江觉厌无奈地放弃,大不了那天起早一点。   嗯,他尽量帮忙。   忙完了年夜饭的事,两个人一时空闲下来,这就是亲戚少的好处,年假期间他们唯一的外出活动,应该就是同学聚会。   听到江觉厌讲起,谢余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尤其是江觉厌提起发红包这件事。   他们一起。   谢余想了想,矜持地道:“是不是应该提起定制好封皮?时间要提前一些,这样的话也好留时间在上面写字。”   江觉厌:“字?什么字?”   谢余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们送的红包,当然要写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江觉厌无语了一瞬间,忍不住开口:“这是新年红包,不是结婚请帖!”   谢余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终于理智回笼,发现确实不合适。   那——   谢余表情克制,委婉地问:“既然如此,那我们什么时候发请帖呢?”   江觉厌静静地看着他,想要让自己绷着脸,可是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破功,露出一个笑容。   “谢余,”江觉厌撑在他身上,笑弯了腰,“你想得也太快了吧?下一步是不是要准备婚房了?”   谢余也跟着笑起来,抱过江觉厌让他坐在自己膝盖上,“那江江想让哪里做婚房?”   嗯……   江觉厌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也跟着认真起来,他名下的房产不少,谢余同样如此,一时也想不起个所以然来。   身为倒是有些合作伙伴的婚礼可以参考,可是江觉厌想了想,觉得都不适合他和谢余。   他和谢余结婚的时候,不需要请那么多人,也不需要媒体前来,更不需要十分豪华来彰显所谓的财力,只要有他和谢余两个人就够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一起熟悉的朋友——呃,这个有点少,没关系,可以挑几个不错的合作伙伴添上。   至于婚房,江觉厌想了又想,最后觉得,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就好。   虽然他还有更好更大的房子,但这里就很好,他和谢余不需要住那么大的地方,现在的住处正合适。地方太大了,他想随时随地看到谢余都麻烦。   想到这里,江觉厌放柔了声音开口,“等过完年,我们把这里装修一下吧?”   他和谢余说起的时候,看下客厅那块空白的墙,江觉厌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发现时,就决定一定要把它砸掉。   而现在,江觉厌就和他男朋友开始商量起,如何砸掉那面墙,剩下的空间要如何安排。   但谢余有些不舍得对江觉厌的房子大动干戈,想要保存江觉厌这些年留下的痕迹,但江觉厌又想起谢余工作室里满满当当的衣服,还有这里,他们那一个月里的耳鬓厮磨。   重新装修这里,江觉厌也不舍得。   最后两人沉思一下,决定还是不必麻烦,现在的空间就足够两个人用了。不过江觉厌仍旧坚持,墙还是要砸掉的。   “可以换作一个隐藏的暗门。”谢余提议。   江觉厌似笑非笑,“那到时候,我每晚都来找你偷情?”   谢余神色自若,坦然地道:“我去也可以。”   江觉厌笑个不停,随后假装抽身,“那我今晚再来——”   他没能跑掉,又被谢余拽进怀里,困在了沙发之间。   江觉厌察觉到了不对。   他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单腿屈起,轻轻蹭了蹭。   “怎么,现在就准备开始偷情了?”他不顾谢余加深的眸色,故作苦恼地蹙眉,“要是你夫人突然回来了怎么办?”   谢余面不改色,拇指摩挲着江觉厌的唇,直到唇色殷红如血,才从容开口:“这个问题,夫人不如自己和自己解释。”   谢余的夫人本人——江觉厌眨眨眼睛,感叹道:“一点儿情趣都没有。”   在江觉厌还有闲心打趣的时候,谢余已经开始抚摸起他滑腻的肌肤,他们实在是太了解对方了,所以江觉厌轻而易举地就被挑动,渐渐地开始无法保持平静。   谢余身体力行地让江觉厌感受到了,属于谢余的情趣。   江觉厌咬了下谢余的手指,轻哼一声,不满地道:“不是说今天歇一天吗?”   谢余神色自若,“新年了,要做几件新衣服,我量一下尺寸。”   江觉厌轻喘,睨了谢余一眼,“尺寸?谢总就是这么给人量尺寸的?”   “对待江江,我当然要亲自动手。”谢余眼含笑意,手上的动作越发细致,“尺寸只有亲自量,才知道合不合适。”   江觉厌微仰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等到最后,他赖在谢余怀里休息、几乎快要睡过去时,还没有忘记勾着谢余的小指,睡意朦胧地道:“等戒指好了……”   他的声音太轻,谢余只好凑过去,俯身认真听。   于是,他听到了他的江江,最温柔的声音。   “我们就结婚。”   谢余笑了,亲了亲江觉厌的脸颊,替他理好乱发,将人拢在自己的怀里,温柔地嗯了一声。   他们一起睡了过去,不必急着醒来,爱人的怀抱是最让人留恋的港湾。   .   谢余知道江觉厌那个奇怪的朋友,是在新年当天。   那个时候,他们正在一起守岁,江觉厌正躺在谢余的膝盖上,差点睡过去。   不过很快外面的烟花声就把两人吵醒,瑰丽的图案在夜空停留一瞬,是一种易逝的美好。   但是没关系,他和谢余每一年,都可以一起看烟花。   江觉厌起了兴致,和谢余一起来到阳台,他们本是并排站在一起,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姿势就变成了一前一后,江觉厌被谢余温柔又强势地困在怀里。   江觉厌已经习惯了,他丝毫不在意,反而舒适地靠在谢余胸膛上,潋滟生光的桃花眼里倒映出烟花的光芒。   江觉厌在看烟花,谢余也在看,他在看江觉厌眼里的烟花。   江觉厌的笑容越来越深,明明目光还停留在天空,说出的话却是对着谢余:“想亲就亲。”   于是谢余坦然接受江江又发现了他的坏心思,然后不再犹豫,轻轻吻上了江江的眼角。   这下,江觉厌是看不成烟花了。   他只好去看谢余,然后觉得,谢余果然是最好的。   在谢余再次吻上来的那一刻,烟花恰好在两人上空绽放,美好得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场景。   1551手疾眼快地把这一幕记录下来,它看了看照片上的两个人,不由得傻兮兮地笑起来。   看到宿主和白月光很幸福,1551觉得,自己也好幸福。   它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的存在,也能这么有意义。   去倾听、去了解宿主的故事,而不是只记录在剧情里的片面形象。虽然1551不能做什么,也做不到什么,可是宿主和心爱的人,最后总能走到一起。   是因为它让宿主知道了剧情吗?1551觉得,并不是这样。   那只是命运的其中一种,而在那所谓的命运到来以前,宿主和爱人,早就已经做好了选择。   他们终会相遇,他们自然相爱,他们必定重逢。   “主角”不能分开他们,“命运”也不能。   1551现在,很喜欢自己的新工作了。   不必做什么,永远为他们的爱情而感动,听起来好像很平常很简单,但1551真切地感觉到了美好。   就这样吧,1551决定——咦咦咦?   一种熟悉的牵引感出现,1551知道,这是脱离世界的预兆。   它慌忙地在宿主脑海里出声:【宿主,我要离开了。】   江觉厌睁开眼睛:【嗯?你要走了?】   1551却没有时间解释,这一次的牵引来得突然而又迅速,它没有足够的时间好好告别。   于是最后,1551只好快速地道:【宿主,祝你和白月光,不对,是和爱人。】   它改了口,白月光是书里因主角而对谢余出现的形容,可是事实上,谢余不是谁的白月光,他只是江觉厌的爱人。   1551认真地开口:【你们要永远幸福,像我所有的宿主一样。】   江觉厌眼里的笑意加深,安抚了一下不满的谢余,轻快地回应:【我会的,谢谢你,1551。】   他说得很认真,随后又想到一个问题。   江觉厌:【对了,我应该可以把你的存在,告诉我的爱人吧?】   江觉厌神色苦恼:【主要是如果我不和你解释清楚,他又该乱吃飞醋了。】   1551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这一任宿主的爱人,确实非常容易吃醋。   既然如此,1551当然不想做宿主和爱人之间的阻碍,连声应下:【可以可以,宿主你好好和爱人说清楚,不要误会。】   反正总部也没有说不可以!   1551理直气壮地想,再说了,它就不信在它走后,以前三任宿主的性格,会瞒着自己的爱人!   江觉厌笑了,这一次他没有在脑海里和系统对话,而是对着天空、对着烟火、对着远方美好的一切道:“谢谢你,1551。”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不过,祝你一路顺风。”   1551感动地想要掉眼泪,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   1551只好最后传出一句话:【宿主,我拍摄了你和爱人的照片,已经传到了你们的手机里,我走了,再见,祝你们永远幸福。】   下一秒,远方的天幕上似乎有什么闪了闪,江觉厌感觉到,它已经离开了。   他不由露出一个祝福的笑容,谢谢你祝我和谢余幸福,我和谢余也同样祝你会幸福。   虽然不知道属于系统的幸福是什么样的,但你一定会得到。   就在这时候,一直陪伴他的谢余终于忍耐不住,上前拉住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虽然什么也不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江觉厌忍不住想笑,刚凑过去亲一亲他的呆头鱼,准备和他好好解释一番,下一秒,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响起。   江觉厌想起了1551提到的照片。   他让谢余也拿出手机,发现就在刚才,一个名叫1551的联系人,给两人都发了一张照片。   烟花下,正在接吻的两个人互相拥抱,再美好不过。   而下面还有1551最后发来的一条消息。   1551:【祝你们幸福!】   它今天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江觉厌笑出来,拉住谢余的手,在男人疑惑又生气地注视下亲了亲。   谢余的脸色好了些,但一个吻显然不能把他哄好。   江觉厌就牵着他往里走,“好了好了,我和你慢慢说。”   “上次不是说,我有一个奇怪的朋友……”   两个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阳台,一起回到了他们的家中,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新的一年。 第184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番外一)   临近年关, 江氏集团开始了通宵达旦的日常,总裁办的各位能人到了这个时候,也个个都提起了心,生怕一不小心, 就让年终奖金打了水漂。毕竟谁都知道, 江氏的总裁虽然总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但手段向来雷厉风行果决狠辣, 给手下开着高工资的同时, 也有着高要求。   尤其是不久前, 江总刚刚因为一个合同的失误大发雷霆,连快过年了都不顾, 接连开了几个员工, 让整个集团变得风声鹤唳,丝毫不敢大意。   想到这里, 排队汇报的林秘书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总裁,男人往后靠在椅子上, 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丝毫让人无法从表情上看出他在想什么。但从总裁时不时转动着无名指上白蓝宝戒指时,不自觉加深几分的笑意,林秘书斗胆判断,总裁的心情还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排在自己前面的两个人,那么接下来,只要在下班前汇报完毕, 今天就逃过一劫了!   没错,身为堂堂江氏集团的总裁、国内文娱第一人的江总, 却有一个众人皆知的爱好——他不喜欢加班。   想到这里,林秘书又忍不住瞥了一眼那个白蓝宝戒指,不同于常规的戒指设计,那是一条跃起的鱼环抱着一湾江水的式样,鱼的跳跃立体而有力,从头部到鱼尾,恰好将那至上而下倾泻的江水整个笼罩。而江水之上,波光粼粼,仿佛真的有江水在流动。这样新颖而美丽的设计,一看送的人就上了心。   也对,家里有人等着,江总怎么会舍得加班?   再想想上个月的红色玫瑰之恋、上上个月的金色太阳神、上上个月的翡色祖母绿……   林秘书不争气地在心里留下了羡慕的泪水。   很快,汇报的人就轮到了林秘书,今天的事务一切顺利。眼看时间充足,她汇报起来也多了几分从容,离下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终于完成了汇报。   “……那么江总,还有什么事要安排吗?”   “没事了,你可以下班了。”江觉厌点点头,目光向手机瞥去,像是在等待什么。   看手机没反应,他才收回视线,行云流水地在文件上签下名字,签字时,手上的白蓝宝戒指更显得璀璨夺目,随后将文件递给了林秘书。   林秘书的目光忍不住在江觉厌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   这枚白蓝宝戒指真的很漂亮,漂亮到已经超过了金钱给它的附加值。让人一眼看去,已经不会在意它所用到的珍贵材质,不去想它昂贵的价钱,只是简简单单沉沦在它的美当中。   哪怕是林秘书这种对首饰没什么兴趣的人,也忍不住流落出几分惊艳。   江觉厌注意到她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摩挲着戒指低笑了声,“怎么,喜欢?”   林秘书本能地嗯了声,随后才反应过来,顿时尴尬地低下头,恨不得飞到外太空,“不好意思总裁,是我的失误。”   “没什么,首饰好看不就是让人看的吗?”江觉厌不在意地笑到,末了,他看了看手上的戒指,言语里无端多了几分温柔,“我也很喜欢。”   听见江觉厌没有生气,林秘书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大胆地抬起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戒指,“我结婚的时候,如果能有这么一枚戒指,那就真的是此生无憾了。”   江觉厌挑眉:“我给你开得工资不低吧?努努力,对你来说不难。”   林秘书苦笑,“江总,你别说笑了,这么大一枚白蓝宝,你把我卖了都买不起。”   “宝石?”江觉厌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枚宝石没你想的那么值钱,这是人工宝石,最多也就几千块。”   林秘书一愣,还没发问,就见江觉厌低头,温柔地摩挲着戒指,“不过其实你说的也没错,虽然材质不贵,但它的设计是无价的。”   他抬头,嘴角翘起,带着几分小炫耀、几分小得意,“毕竟,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够请得动那位设计师。”   没有等林秘书在说什么,江觉厌的手机恰好亮起,他笑容更深了几分,摆摆手,拿着整齐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出了门。   只留下林秘书恍惚地回到总裁办,心里还在忍不住想,像江总这样的人,也会戴人工宝石?   虽然人工宝石往往品质更好更美丽没错,但在讲究身份的圈内人,谁会用廉价到掉价的人工宝石呢?   “怎么了?”总裁办唯一还在的张秘书瞥了她一眼。   “没什么。”林秘书下意识回答道,但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觉得,像江总这样的有钱人,为什么戴人工宝石吗?”   就算江总自己不在意是什么宝石,但这样的人工宝石,怎么会成为他收到的礼物呢?   张秘书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没说话,喊她到窗边。   林秘书顺着张秘书的目光往下,江氏大楼前停了一辆车,这少见又不少见,少见在于,江氏集团大楼前从来都是禁止停车的,不少见在于,自她入职江氏一年来,几乎每天都可以看见这辆车准时准点出现在大楼前。   而很快,江总的身影就出现在车前,轻快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知道,车里的人是隔壁的谢总。”林秘书谨慎回答道,“据说江总和谢总是发小,两个人感情很好,从来都是同进同出。”   张秘书顿了下,无语地看了一眼迟钝的同事,提醒道:“你注意过江总的衣服吗?”   茫然的林秘书振奋了一秒,“我知道,江总的衣品一直很好,怎么穿怎么好看,只可惜,那些衣服外面都没有卖的,我想给男朋友买都买不到,这就是传说中的高级定制吧!”   张秘书沉默,再次提醒:“你注意过江总办公室的摆件吗?”   林秘书:“摆件?说起来江总的办公室确实有很多小摆件啊,一点儿都不像总裁办公室,还有那个沙发枕,真的好可爱,可惜外面同样没有卖的,江总也不让别人碰,好几次在办公室待客都让人提前收起来……”   看着仍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的林秘书,张秘书抽抽嘴,怀疑她是怎么进的个个都是人精的总裁办。   ……算了,虽然迟钝了点,但工作能力确实没问题。   为了避免同事哪天给自己捅个篓子,张秘书按按额角,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地道:“谢总是个很优秀的设计师。”   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跃的林秘书:“啊?”   “不仅仅是服装,也包括在首饰、摆件等方面。不过除了服装外,他设计的首饰摆件从不对外出售,而是全部赠送给了自己的爱人。”   “……什么意思?”   “就算是服装,谢总亲手制作的那一套,也是仅供爱人穿用。外面出售的,仅仅是按照谢总的设计再次制作的。”   林秘书逐渐长大嘴巴——   “而在材质的使用上,谢总也是难得的一位喜欢使用人工宝石的设计师。”   “我不知道江总喜不喜欢人工宝石,但我知道,江总很喜欢谢总的设计。”   “是‘谢总’的设计。”   林秘书彻底地愣住了。   张秘书拍了拍她的肩膀,眼里难得流露出一分笑意,“还有一点,江总和谢总不是同进同出。”   “他们是住在一起。”   “合法的那种。”   ……林秘书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江总离开前说的那句话,其实是强硬地往她嘴里塞了一把狗粮。   别说,这狗粮还挺好吃的,新晋cp粉头子林秘书如是想。 第185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番外二)   时尚品牌渔最近推出了人工宝石系列“人造”, 一经推出就颇受争议。   人造中的饰品每一件都美好到如梦似幻,在官方还未对外发布前,曾被不了解的媒体称为神造的奇迹。然而等到官方发布会,那些媒体就被打脸了。渔亲自说明, 人造的每一件饰品, 都是人工宝石, 它所有的美丽, 都诞生于人, 是真正的“人造”, 比起夸赞神明,不如赞美人类本身。   而这一个以“人造”为名的系列, 颜值就不用多说, 全部出自于近年已经很少出设计的总裁谢余。它的价格也同样美丽,最贵的也不过六位数。   这样颜值高又价格美丽的饰品, 对于普通人来说,自然是颇受好评。然而在高层人士眼里, “人造”却上不了台面, 一些时尚圈的老品牌和媒体更是三番两次痛斥“人造”为毫无感情的机械产物。   毕竟大家是要赚钱的,富人更是要用昂贵的天然宝石来彰显身份。人造宝石嘛,漂亮是漂亮,可价钱却上不去,既然如此,对富人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无论外界如何风风雨雨,等挡不住“人造”系列卖得非常好这件事。   渔的内部会议上,人造系列的负责人一脸喜意, 向谢余汇报。   “这次在欧美地区……”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最后总结的时候, 还不忘补充,“当然,这少不了江总的帮助,人造在国外开拓市场才会那么顺利。”   原本一直神色平静的谢余听此,眼神终于柔和了几分。   负责人见此,终于彻底放下心,志得意满地想,这次肯定没问题。   天知道自从负责人造系列以来,他受过多少谢总的冷气,又有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只为了给对人造分外上心的谢总一个满意的方案。   而这一次,人造完美地打开了市场,任务完成的不错,又有江总保驾护航,总裁绝对不会挑毛病!   果然,谢余点点头,很快就让他下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了,谢余过目了最近的营收情况和相关舆论,对那些对人造的非议直接无视,人造已经证明了它的成功,这些舆论影响不到什么。   之后,谢余宣布散会,回到了办公室,拿出了一个首饰盒。   他的表情柔和下来。   这是谢余送给江觉厌的第十六枚戒指。   戒指采用黑白两色玉石作为戒面,有些类似于传统文化中的太极,但两者的分界线却并不清晰,而是温柔地相融在一起。戒托的结构很简单,只在内侧刻了两个字母“jy”。   “j”是江江的江,“y”是谢余的鱼。   这只戒指,也是在人造期间,谢余拥有的灵感。   谢余很喜欢人工宝石。   人造刚推出的时候,曾经有人嘲讽谢余,果然是“白手起家”,所以怎么也洗不掉身上的小家子气。   谢余还没有生气,他的江江就先生气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江觉厌但凡出席各种商业宴会,必定要戴上谢余给他设计的各种首饰,而且全部都是采用的人工宝石。他从不避讳这个,每次提起,还不忘微笑着说,对了,应该不会有人说我小家子气吧?   当然不会有人说江觉厌,最起码明面上,他们永远不敢。   可是江觉厌还是生气,谢余只好努力去哄,让他不要再想那些讨厌的事情。   当时江觉厌被他抱着,淡淡地不说话,耐不住谢余的歪缠,只好叹息着吻了他一下。   最后,江觉厌没再提起宝石之争,只是“亲自”告诉谢余,不论是什么宝石,他只会喜欢谢余给他的。   谢余很喜欢人工宝石。   尤其喜欢江江喜欢人工宝石。   就像江江爱他一样,江觉厌从来知道谢余的本质绝不像外表那样看起来美好,所谓的光芒不过是后天打造出的伪装,可这从不影响江觉厌爱他甚于一切。   想到这里,谢余的眉目温柔下来。   他把戒指收起,对今天的夜晚分外期待。   不过在那之前,谢余要去接江觉厌下班,然后一起前往他们定好的餐厅。   忘了说了,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第186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番外三)   早上六点半, 江觉厌还在睡觉。   闹钟响起,他皱紧眉,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   就在江觉厌又要睡过去的时候,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不过这一次是电话。   江觉厌有点恼, 是谁一大早给他打电话?不知道谢余没来, 他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吗?   对了, 谢余怎么还没来。   江觉厌迷迷糊糊地想, 可是随即, 他意识到了什么, 神智一点点清醒。   他愣了下,才坐起来, 摸过手机接电话。   是谢余。   “江江, 起了吗?”   江觉厌的声音有些闷,“起了, 你在哪?”   “学校北门的早餐铺,江江, 今天还是豆浆和小笼包?”   江觉厌点点头, 没有异议,“先挂了,我马上就到。”   谢余嗯了声,让他路上不要急,也知道早上时间宝贵,没有耽搁就挂了。   江觉厌却有些不舒服。   他掀开被子坐了一会儿,看到了一旁的闹钟,突然叹了口气。   以前他都用不到闹钟的。   谢余就住在他隔壁, 早上的时候,谢余会直接打开门, 走进他的卧室喊他起床。有时候时间充足,他们也会煎两个鸡蛋配明白,在家里就解决好早餐。   但现在不一样了。   江觉厌叹口气,心想,早知道就不揍那个王八蛋了。   现在好了,连累谢余和他一起被罚叫家长,谢裁缝那个疯婆子知道了,又开始折腾谢余。   她倒是没让谢余再罚跪,哼,江觉厌想,他还在呢。   他可以随时把谢余绑到他的家里来。   但是,有些事情江觉厌还是做不到。   比如,他没办法真的把谢余从那个泥潭一样的家里拉出来。   想到这里,江觉厌的表情变得郁郁不乐。   好在他还记得时间,终于起床洗漱了。   这段时间,因为谢裁缝的紧盯不放,也怕再刺激到她发疯,两个人只好不再像以前一样一起上下学,放学了谢余也不再去他家里。只有到了学校里,两个人还能和以前一样。   江觉厌觉得分外不舒服,就像是两个黏在一起的人,现在被迫分开,虽然只有一半,但也觉得哪哪不对劲。   就像他需要定闹钟,没有人再来叫醒他;就像他走在路上侧头时,却没有人听他说话;就像他在家里写作业时,没人能再和他一起讨论,也不能在他饿了的时候,让谢余给他炒一碗鸡蛋。   谢余呢?也会有这种感觉吗?   江觉厌突然加快了洗漱的速度,匆匆拿好了东西就出发了。   他想见到谢余了。   .   早上六点四十五分,江觉厌准时到校。   谢余见他来了,眼里不由闪过一丝笑意,拉过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来,然后将一直揣在怀里还热着的小笼包递给他,又拧开一旁的保温杯。   “豆浆?”江觉厌晃了晃,奇怪道,“怎么装保温杯里了。”   “天冷,怕凉了。”   真难得,谢余可是个洁癖。   江觉厌可从来没见过,谢余往保温杯里装过除白开水之外的东西。   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咬了一口小笼包,也觉得比昨天的好吃。   他们正说着话,一位不熟悉同学走了过来,敲了敲两个人的桌子。   “怎么了?”   江觉厌这会心情很好,声音都是飘着的。   这让那位同学很不忍心,他叹息一声,“那个,刚刚班主任找我说,要我和谢余换一下位置。”   江觉厌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谢余也跟着蹙眉:“我怎么不知道?”   “刚才班主任来的时候你不在。”同学解释道,“要不你再去问一下?”   同学其实也有些惊讶,他们班换座位一般是在身高的基础上遵循学生意见,除了之前有一对小情侣被班主任出手分开,其余时候根本就不会管。   他在心中腹诽,也不怎么愿意换座位,江觉厌和谢余又不是小情侣,有必要隔开吗?还要隔得那么远,让他这个倒霉鬼被挑中。   虽然很想事情是假的,但江觉厌知道,同学没必要骗他。   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谢余换座位?   江觉厌握着保温杯的手指收紧,原本红色的指肚开始泛白。   谢余低声安抚:“别急江江,我去问一问。”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放心,我不会换的,我们一直都会是同桌。”   江觉厌应了声,低头喝了口豆浆。   为什么会突然让谢余换座位?   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那个老巫婆搞的鬼。   打架的事情早就过去了,那个王八蛋都没敢追究,老师都知道事出有因,错不在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那个老巫婆跟疯狗一样,咬着谢余不放。   谢余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投胎到这么一家!   江觉厌恨得牙痒痒,却拿老巫婆没办法,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烦死了!   迟早有一天,他要带着谢余远走高飞,跑得远远的!   前面的同学见谢余走了,安慰江觉厌:“好歹也没把你们隔那么远。”   他的位置离这里虽远,但不算天南地北对角线的那种远,只能说长得高还是有优势的,班主任调座位也只在后排打转。   江觉厌没说话,显然只是“没那么远”并不能让他满意。   他看向教室门口的方向,神情带着几分不耐的焦躁。   只是离了校门不能在一起,江觉厌还能忍下来,他们上的是重点高中,时间本就管得严,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   可如果连在学校的时候都不能在一起,江觉厌觉得自己忍不了。   要不还是带着谢余私奔吧?   这些年胡琳琳虽然贪的抚养费越来越多,但好歹也是给够的,再加上自从有了谢余替他打理小金库,江觉厌的钱并不少。   他计划着,觉得完全够他们坚持到上大学。至于上大学之后,他们完全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再做些兼职,肯定没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学籍怎么搞?转学可没那么简单。   江觉厌眉头紧蹙,不过很快就想开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要把谢余从他身边带走,多难的事情他也要做。   ……好不容易谈上了恋爱,怎么可以分开呢?   想到这里,江觉厌就忍不住想到了那天的那个吻,脸颊就止不住的发热,他下意识喝了一口豆浆,随即意识到什么,脸更热了。   谢余给他用的是自己的保温杯……虽然江觉厌丢三落四,一直都是用谢余的杯子,以往也不觉得怎么样,但现在想起来,这不就是……   间接接吻。   江觉厌的脸更热了,为了不暴露,只好用一只手挡住脸,一边侧头面对窗外,等待谢余回来。   等他脸上的热度降下来了,谢余也回来了。   江觉厌的目光紧跟着他。   谢余莞尔,冲他点点头:“放心吧,不换。”   江觉厌松了一口气,随即好奇道:“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1301班的班主任在老师之间算是好说话的,但有老巫婆的要求在前面,怎么就轻易地同意了?   谢余轻描淡写地道:“我说如果换座位,那我就没时间去参加竞赛,你也没时间去。”   “反之,他如果答应我不换座位,那我们保证在竞赛中拿到名次。至于我奶奶那边,不和她说她就不知道,她要是亲自来,我就先换座位应付一下。”   “然后他就答应了。”   江觉厌愣了下,随后肩膀一耸一耸,差点笑出声来。   这种无赖做法……干得漂亮!   他都想看看老巫婆要是知道真相,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那一定很好看!   当然,为了他们自己着想,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是不能做的,但不妨碍江觉厌想想就愉悦。   不过——   江觉厌凑到谢余耳边,戏谑地道:“你怎么还替我做主啊?”   事情解决了,他也有了玩笑的心了。   谢余看了他一眼,向来冷淡的眸子里浮出笑意。接着江觉厌就感觉到自己桌下的手被人勾了勾,再看谢余,还是一副平常的样子。   谢余:“我不能做你的主吗?”   江觉厌哦了一声,反问回去:“能吗?为什么能?我们是什么关系啊,你就做我的主。”   “那江江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江觉厌撑着脸看他,把桌子下的手抽出来,哼笑着转一支笔,漂亮的眼睛斜斜地睨他,“我说了算吗?”   “江江说的当然算。”谢余从容回答,“只是决定好的事情不能反悔,说出口的话做出了的事,都是要负责的。”   江觉厌眼里浮现出一抹笑意,他刚想再说些什么,上课铃声却已经响起,只好遗憾放弃。   高中的课业繁重,一整个上午他们都没能再说悄悄话,当然也没来得及继续那个问题。   江觉厌心里痒痒的,好不容易等到上午放学,连食堂也不去,就拽着谢余躲到了一个空教室里。   这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一中是老学校了,今年扩建了一次,新生都去新教学楼了,老教学楼就空出了许多教室,里面堆积着旧桌椅。   只不过这些教室都是锁着的,一般学生进不去。   直到江觉厌发现一间教室的锁坏了,他“乐于助人”地把坏掉的锁换了,至于钥匙自己留下的事情……   乐于助人的同时,也要乐于助己才对。   江觉厌拉着谢余来到空教室,把他推到在墙上,一副恶霸的模样挑起他的下巴,“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谢余顺从地被他抵在墙上,眼神柔和得过分,“我说了,江江认吗?”   江觉厌意味深长地道:“认不认,要看你说的是什么。”   谢余笑了,他靠近江觉厌,在少年不自觉闭上的眼睛上亲了一口。   像只掠过的蝴蝶。   好轻啊,江觉厌想。   他听到谢余说:“我们当然是情侣。”   “现在是,未来也是,过去也是。”   江觉厌睁开眼睛,耳根发热,听到谢余的话睨了他一眼,“过去什么时候也是了?我记得,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一周吧?”   谢余从容地道:“过去是未来情侣。”   他反问江觉厌:“我说的不对吗?”   江觉厌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认为谢余说得对。   他们过去当然也是情侣。   因为他们一定会在一起,只不过是或早或晚的区别。 第187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番外四)   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 洒在了空教室里,把一切都蒙了层柔和的金光,连空气中的灰尘,好像都变得格外浪漫起来。   江觉厌坐在旧课桌上, 下面垫着谢余的外套, 无聊地晃着腿。   谢余去给两个人买饭去了, 让江觉厌一个人在这里等着。   他等的好无聊, 越想越后悔, 早知道和谢余一起去了。   越想, 江觉厌觉得越正确,谈恋爱不就是要从早到晚黏在一起吗?   他轻而易举地说服了自己, 从课桌上跳下来, 准备去找谢余。   结果刚出门左转,就撞上了一个人。   这本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可等江觉厌看清那个人是谁,原本舒展的眉一下子紧蹙在一起。   那个人别人, 正是被江觉厌打了一顿, 之后又纠集了一伙人来报复,又被江觉厌和谢余一起打了回去的当事人。   徐志斌看到江觉厌,脸上立刻浮现出惊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江觉厌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径直绕过人准备离去。   本该松了一口气的徐志斌,心里却又不舒服了。   凭什么啊?   虽然他打架输了,但江觉厌也没讨得了好,要不是谢余拿了他的把柄威胁他, 徐志斌早就让江觉厌成了整个一中的笑话了。   想到这里,徐志斌又支棱了起来, 他怕谢余手里的把柄,江觉厌就不怕他吗?   这对狗男男,徐志斌才不相信他们敢鱼死网破。   想到这里,徐志斌扯高气扬地抖了抖衣服,眼神鄙夷地看着江觉厌,“哟,我说是谁?这不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吗?怪不得都不带正眼看人的。只可惜,你再怎么往天上看,也进不了江家的门。”   江觉厌离开的脚步顿住,眼神冰冷地看向徐志斌。   发现这一点的徐志斌很得意,他整了整衣服,施施然地道:“我说,你也看清楚情势些。有时候该低头时就低头,何必去惦记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癞蛤蟆终究是癞蛤蟆,怎么也不是变成青蛙的王子。”   他语重心长地“劝告”江觉厌,自以为自己一番话虽然难听,但也算是一般人说不出的名言至理了,眼神更加高傲了几分。   可徐志斌的“好心”,却只换来了江觉厌的一声轻嗤。   他恶劣地看向徐志斌:“怎么?给了你几分颜色,你就真以为自己能开染坊了?上次我打的不是你?”   说完,江觉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不屑地道:“呵,软脚虾。”   他没说什么,徐志斌的脸却一下子涨红了,指着江觉厌,“你你你——”   他气的说不出话来,江觉厌却有话要说,脸上罕见的没有笑容,而是一片冰冷的警告,“我告诉你,还有你身后的那个女人,少找我的麻烦,不然再有下次,我就直接报警。我倒要看看,你们面对警察,还能不能那么硬气。”   徐志斌下意识想要退缩,可随后反应过来,又憋红了脸上前一步,恼怒道:“江觉厌,要不是有谢余,我上次就让你受到教训了。”   “等到你是私生子的消息满天飞,我看你还能不能那么嚣张!”   徐志斌早就注意到了江觉厌。   虽然表面上和一般学生没什么两样,但徐志斌早就练出了一双利眼,看出江觉厌的上下打扮不一般。   再从江觉厌以前的同学里得到消息,徐志斌就更认定了江觉厌是个有钱人的事实。   他开始蓄意接近,试图从这位有钱的同学捞点好处。象牙塔里的学生最好骗,徐志斌早就有经验了。   只可惜,不等他接近目标,那个一直跟着江觉厌的谢余,就不动声色地把他拦在了朋友圈外。   他也试图绕过谢余去找江觉厌,结果这两个人基本上形影不离也就罢了,有一次他好不容易“巧遇”了江觉厌,还没打上一句招呼,江觉厌就一脸漠然地走开了。   徐志斌想不明白,他可没得罪江觉厌,反而最近一直处处讨好。徐志斌想不明白,上前拦住江觉厌,一脸受伤地问为什么。   当时的江觉厌连步子都没停,更是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绕过了他,轻飘飘地丢来一句“谢余不让我和傻子说话”,就径直离开了。   留下徐志斌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握紧拳头,心想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次羞辱。   但说是这么说,徐志斌清楚,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然而没过多长时间,徐志斌就被一个人联系上了。   那个人告诉了徐志斌江觉厌不敢对外人言的身世,然后给了他一个任务,要他在学校里搞臭江觉厌。   徐志斌当然不会拒绝,先不说他和江觉厌本来就不对付,就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他也不可能拒绝。   然而他暗中传播的“真相”,学校里根本没有人信,徐志斌费尽工夫,好不容易激起了点水花,还没来得及高兴,不知道怎么就被老师逮到,一脸严肃地带去谈话。   徐志斌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暗地里认为,一定是老师偏向江觉厌和谢余,不就是他们能参加竞赛给学校拿奖吗?徐志斌又嫉妒,又不甘。   于是徐志斌约了江觉厌出来,准备刺激刺激他,最好江觉厌受不住破防,他就能借此机会,想办法让所有人看清楚江觉厌的真面目。   事先说明,他压根儿就没有和江觉厌打架的打算,自己有几斤几两,徐志斌还是清楚的。   谁知道他不过提了一句谢余,江觉厌就突然冷了脸,二话不说就把徐志斌给揍了一顿。   徐志斌至今都想不明白,他不就说了一句谢余是江觉厌的狗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话吗?班里那群人还天天打趣谢余是江觉厌的小媳妇,那对男人来说不是更大的羞辱吗?也没见两个人生气啊!   可是打都挨了,徐志斌当然不甘心,转头就拿着自己的“报酬”喊了几个大哥,准备去围堵江觉厌。   虽然当时谢余也在,但徐志斌还是自信满满,觉得正好,把这两个狗男男一起揍了,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请的这几位大哥废物得很,加上他四个人,打江觉厌他们两个都能输!   因为是聚众斗殴,事情闹大了,写检讨挨处分就算了,徐志斌还憋屈地被调出了一班。   他倒是想趁机嚷嚷出江觉厌的事情,然而当天下午谢余就找到了他,给徐志斌看了一样东西。   徐志斌能那么无耻,当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看到谢余手机里的记录,徐志斌的脸都吓白了,再也不敢瞎折腾。   想到这里,徐志斌四处看了看,见没有谢余,才松了一口气。   他色厉内荏地看着江觉厌,一副我看你能嚣张到何时的模样。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觉厌连看都没看徐志斌,对谢余道:“回来了?”   谢余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两个人,确定江江应该没有吃亏,才嗯了声。   “给你打了竹笋肉片,炒青菜,还有番茄鸡蛋汤。”   他把饭盒递给江觉厌,却不准备一起进去,低声说:“我和他说两句话。”   原本想拉着他一起进去的江觉厌表情不满,但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地进了空教室。   现场只剩下谢余和徐志斌。   徐志斌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谢余,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揍了他的是江觉厌,可是要说徐志斌更怕谁,那一定是谢余。   每一次看到谢余那双黑沉沉的眼,徐志斌就觉得,这个人不正常。   再想想他打探出的那些消息,谢余可是杀人犯的儿子……徐志斌可不敢把这个消息往外讲,他要钱更要命,万一真被捅了怎么办?   谢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在徐志斌越来越紧张的时候,冷不丁地开口:“你知道了?”   徐志斌本能地辩解:“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余于是了然地点头:“看来是真的知道了。”   徐志斌的脸一下子惨白。   “既然知道了,就要明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谢余垂下眼,暗沉沉地看着他,像极了躲在阴影里伺机而动的野兽。   徐志斌哆哆嗦嗦,告诉自己,谢余只是吓吓他……说白了,他手里还有江觉厌的把柄呢,谢余才不敢动手。   但事实上,他却是连连点头,一副乖巧的样子。   谢余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冲他礼貌地点点头,终于转身进了教室。   徐志斌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悄悄地呸了一口。   狗男男,他就不相信他们能有什么好结果。   最想让江觉厌倒霉的可不是他,倒下了一个徐志斌,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徐志斌被扶起来。   到时候他坐在那里看笑话就得了。   想到这里,徐志斌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   谢余走进教室,江觉厌已经把饭盒打开摆好,却没有吃饭的意思,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见谢余进来,他瞄了一眼,“说完了?”   谢余点点头,接过江江递来的筷子,语气柔和:“我吓吓他,省得他不长脑子,总找江江的麻烦。”   江觉厌难得露出一个烦躁的表情,轻轻地啧了一声。   为什么他没和徐志斌计较到底?因为江觉厌知道没必要。   是那个男人的二婚妻子找他麻烦,她不想让江觉厌好过,绝不是搞定一个徐志斌就能解决的事。   可是一时,江觉厌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他倒是想摆烂不管,反正现在是法治社会,可是有谢余……   不说谢余会不会被他连累,就说谢余总是担心,江觉厌就不忍心。   就在这时,谢余看着江觉厌,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   “江江。”   江觉厌回过神来,“怎么了?”   谢余斟酌着开口:“如果我做了违反你意愿的事,你会生气吗?”   江觉厌挑挑眉,看向紧张等待的谢余,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余迷茫:“江江?”   “看你的样子,你估计做都做了,还问我干什么?”   江觉厌戏谑地挑起谢余的下巴,一本正经地道:“男朋友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谢余怔了怔,随即表情柔和下来。   “好了,知道我不生气了,现在就和我说一下,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吧。”   江觉厌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问。   谢余一天到晚都在他身边,除了最近,他们才不得不分开,有什么是谢余瞒着他的呢?   江觉厌想不出来,竟然有些期待。   谢余整理了一下话语,看着江觉厌,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联系了阿姨。”   江觉厌一下子愣住了。 第188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番外五)   “你联系她干什么?”愣了会, 江觉厌问道。   谢余:“这种事情,阿姨出面更合适一些。”   知道江觉厌和胡琳琳关系不好,谢余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她也是乐意的。”   江觉厌冷笑:“她当然乐意,能找到机会上门讹一笔的机会可不多。”   谢余无奈, 给他夹了一筷子竹笋, 让他不要再生气, 好好吃饭。   那实在是一些烦人的事, 江觉厌索性不再想, 伸出手戳了戳竹马的脸颊。   嗯, 反正他不需要那些人,他有谢余就够了。   谢余过去是他的家人、竹马、朋友, 现在的男朋友, 未来的爱人。   有一个谢余,就足够填满江觉厌的生活。   吃完了午餐, 还有一会儿空闲时间,他们也没急着回教室, 就躲在教室里说悄悄话。   偶尔, 他们会偷偷交换一个吻,在冬日难得温暖的阳光下。   没有人知道,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   .   下午有一节自习课,教室里的学生都在匆匆地补作业,江觉厌早就在谢余的督促下完成了,这会儿试图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   然而还没能动作,江觉厌就被拦住了,谢余不赞同地看着他, “天冷。”   江觉厌只好和竹马撒娇:“我困。”   谢余将一套试卷推给江觉厌:“困就做这个。”   江觉厌瞥了一眼,发现是数学试卷, 嘴角抽了抽。   确定这个不会更催眠吗?   谢余显然并不知道他的苦恼,还在认真嘱咐:“不用全部做,只做我用红笔圈起来的题。你上次月考错的都是这个类型,现在多练练。”   江觉厌真的很想拒绝。   就算不让他睡觉,好不容易有一节自习课,江觉厌更想发呆。   但看到谢余清凌凌的一双眸子,他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能辜负男朋友的苦心……   江觉厌叹口气,打起精神,翻看起数学试卷。   圈起来的题都是谢余精心挑选过的,江觉厌苦恼地侧头,他倒不是没有思路,只是静不下心。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江觉厌垂下的手。   江觉厌一顿,侧过头就看见面色如常的谢余。   他正在默背单词,看着单词本,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见到江觉厌扭头,谢余并没有看过去,而是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江觉厌的手。   专心。   江觉厌好像听到了谢余这么说。   他叹了口气,难道男朋友的福利只有这一点吗?   江觉厌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教室,下节课就要交作业了,几乎所有人都在低头狂写,他和谢余坐在最后一排,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江觉厌狡猾一笑,手中的笔“一不小心”,就骨碌碌地滚到了谢余的脚边。   他故意呀了一声,也没让谢余帮忙,自己就探着身子去够,只是笔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自己滚远了。   谢余也跟着俯下身,陪着他一起找。   这时候,江觉厌突然凑过去,往谢余的侧脸上亲了一口。   谢余顿时惊愕地僵住了。   江觉厌却已经一本正经地坐好,笔好端端的在他手里,开始认真研究数学题,一副不要随意打扰我的样子。   留下谢余僵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抿紧唇,不太高兴地坐好。   江江怎么可以这样?   亲就算了,亲完怎么又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余没心思再背单词,垂下眼不动声色地观察旁边的江觉厌,见他真的在认真写数学题,草稿纸上已经写了一大串了。   明明江觉厌终于能专心了,谢余却更不高兴了。   他看见江觉厌两只都摆在桌上的手,心里闷闷的,欲言又止,又顾忌什么,最后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套试卷。   背单词是为了可以空出右手握住江江,可是现在没有手给他握,也可以做别的事了。   试卷落在桌子上的声音有点大。   江觉厌还没有怎么样,前排的同学却已经回过头,小声道:“不好意思啊谢余,是我又靠在你书上了吗?”   高中的书籍资料比较多,人人桌子上都是半米高的一摞,一靠就歪。   他人懒,总是下意识找个地方靠一靠,有时候自己都没注意到,后排的谢余就会轻敲一下桌子提醒他。   江觉厌憋笑,替不高兴的男朋友回答道:“没事,他手滑。”   前排同学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就转回去了。   虽然谢余的表情还是很臭,但江觉厌说没事,那就是有事也一定会没事!   前排同学自信地想道,决定为了不让自己哪天惹火了谢余,回头还是好好和江觉厌处好关系。   和江觉厌处好关系=和谢余处好关系。   前排同学在心里列了个等式,自信地想,没毛病!   江觉厌认真看着数学题,手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摸过去捏了捏谢余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垂下的手。   专心。   他翘起嘴角,把谢余的话还了回去。   而江觉厌的男朋友得到了安抚,总算不再臭着脸,但表情还是不太好,报复性地反捏了回去。   力气倒是不大,但江觉厌被这胡来的动作弄得想笑,他努力憋住笑意,单手翻了翻厚厚的英语词典,拿出了一张纸条传给谢余。   [好好上课,不许胡闹。]   不是江觉厌写的,上面的字迹显而易见,出自谢余。   这样的纸条,江觉厌有很多。   谢余的表情又变坏了,他抿紧唇盯了一会儿,终于不甘心地松开手。   只不过在他松手的时候,又被另一只手轻轻地拢住了。   江觉厌这次亲自写了一张纸条。   [好好记单词,下课我检查,乖。笑脸,笑脸]   乖。   谢余的耳朵烫了烫,好像真的听到了江江这么叫他一样。   他又抿紧唇,这一次,眼里却是止不住的高兴。   江江让他乖。   谢余只好又放下试卷,拿出单词本开始默背。   至于那张纸条,被谢余不动声色地转移到了口袋里。   嗯,江觉厌一直没有放开他的手,这让谢余的“不动声色”有些难。   江觉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本来对于一中的学生来说,体育课永远都是有缘无分的梦中情人,体育老师从来都是一个传说中的老师,每次都见不到人,只听着班门口传来几声交谈,然后体育课就易主了。   关于这一点,一中的学生还偷偷流传着一个怪谈,那就是永远只听其声不见其人,其实根本不存在的“体育老师”。   但这一次一班的学生表现太好,是班主任带的三个班级里,唯一一个所有人都交齐了作业的。于是班主任大手一挥,让他们该上体育课就上体育课,体育老师没来就让他们自由活动,只要别胆大包天溜出学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班集体欢呼一声,开始热烈讨论起来,因为这难得的放松开始快乐,三三两两地围绕着自己关系好的商量起来。   有朋友来问江觉厌:“江觉厌,打篮球不?”   他自动掠过了谢余,这个不需要问,江觉厌去,谢余就肯定会去。   江觉厌有些意动,但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算了,你们去玩吧?”   朋友惨叫一声,不死心地道:“别啊,就差你俩了,没你们我们凑不齐人啊。”   他缠着江觉厌,让他答应,江觉厌笑而不语,就是不改口。   朋友:“不是,为什么啊?在班里坐了一天,你难道不想活动活动筋骨?”   因为我要谈恋爱。   江觉厌在心里说,面上却什么都不表露。   朋友只好又去缠谢余,撺掇着:“谢余谢余,你难道不带着江觉厌出去透透气?高中本来压力就大,不放松放松怎么行?”   “打篮球多好,可以增加免疫力,对身体好!”   谢余听此,想到江觉厌前段时间的感冒,忍不住侧头看向江觉厌,“江江?”   江觉厌抬头,指了指其他在找人的同学,“那边好像找到一个人了,你确定还缺我们两个?”   朋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队友已经和一个人说好了,多一个人确实不好安排,他们就是业余玩玩,也不需要替补。   朋友挠挠头,最后一挥手:“多大点事儿?谢余不是不喜欢打篮球吗?刚好不用勉强他,你来就行!”   这会儿倒是没说错,谢余有轻微洁癖,每次打篮球都是因为要陪着江觉厌。没有江觉厌的时候,就算运动,谢余也会选择室内的单人运动,并且要保证运动后随时可以洗澡。   江觉厌知道这是事实,但江觉厌不高兴。   他冷笑一声,对朋友翻了个白眼,“谢余不去,我去什么?”   朋友理直气壮:“谢余怎么不去?谢余要在看台上给你鼓气啊,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小媳妇都为了你出门了,你这个夫君不上去露两手能行吗?”   说罢厚着脸皮看向谢余,“对吧,谢余?”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   朋友心里其实没底,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谢余沉默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卧槽?真的答应了!   朋友欢呼一声,不给谢余改口的机会,转头就和队友报喜,然后热烈地开始分组。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谢余不下场其实更好。   他有什么办法?这对竹马的篮球打的都很不错,在高中生里算是拔尖儿的水平了,为了平衡两边战力,最好一边一个。   可是这两个家伙像连体婴一样,非要在一个阵营,两个人又格外默契,在一起的时候简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都不只是一加一大于二了,是一加一等于十一!   搞得他们分队都不好分,人人都想挤到他们这一队,本该胜负不明的对抗游戏直接变成一边倒了。   现在好了,谢余不下场,一个江觉厌虽然让人头疼,但也不是不能挑战。   朋友自信地一整衣服,丝滑地从江觉厌命中注定的队友跳槽,改为向魔王发起挑战的热血勇士。   一中篮球双子的神话,就由他这个天选之人来终结!   ——终结一半也是终结。 第189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番外六)   “被迫”答应参加的江觉厌伸出手, 用笔帽戳了戳谢余的脸,神情似笑非笑。   谢余一脸镇定:“打篮球很好,还能提提精神,你自习课时不就是累了吗?出去活动活动也不错。”   “是吗?”江觉厌合上书, 意味深长地拉长声音, “我还以为, 你是为了他的话呢?”   “嗯?我的小媳妇儿。”   江觉厌凑近, 压低了声音, 属于少年人清澈的笑意流入了谢余耳朵, 也只流入了他的耳朵。   他不由得为这种只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觉得心痒痒。   江觉厌看着耳根发红的谢余,还想再逗逗他, 可是那边已经分好了队正在喊他们过去, 江觉厌只好遗憾地暂时放过谢余,起身伸了个懒腰, 顺便想把谢余拽起来。   “走吧,你答应的, 如果没鼓好气, 我可饶不了你。”   这话纯属是江觉厌说来欺负谢余的,他明知道以谢余的性格,根本做不到大声喊叫。   不过,男朋友不就是用来欺负的吗?   江觉厌得意洋洋地想,下一秒,手上的力道反向加重。   他被谢余反拽了下去。   就在江觉厌被迫伏在谢余身上、高高摞起的书籍挡住了两人,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江觉厌的唇上。   他下意识地瞪大眼睛。   谢余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压低了声音说:“江江, 加油。”   说完,他没再拉着江觉厌不放, 而是带着人坐起来。   江觉厌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旁边招呼着他们的朋友就已经远远问了起来:“谢余,你和江觉厌说什么悄悄话呢?”   谢余拉着江觉厌起身,从容地道:“给江江鼓气。”   朋友催促道:“有什么气不能到看台上鼓,快点快点,就差你们两个了。”   他只不过是随口一说,但江觉厌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走在了前面。   留下朋友一脸莫名其妙,满眼问号地看向谢余。   不是,你竹马怎么回事?生什么气呢?   谢余从容地对他点点头,紧跟着江觉厌走了出去。   被两个人抛在后面的朋友:???   .   因为是上课的时间,操场上没几个人,他们直接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朋友摩拳擦掌,心中充满了豪情壮志,这就是命运给他的机会,曾经的篮球小王子再次崛起的时候到了!   朋友热血沸腾地看着江觉厌,江觉厌却在不紧不慢的活动筋骨,谢余在一旁陪着他,生怕他哪里活动不到位。   江觉厌已经恢复了自然,不就是被男朋友亲了一下吗?多大点事。   见谢余一直围着他转,江觉厌好笑地道:“怎么,担心我赢不了啊?”   谢余摇摇头,“当然不会,江江是最厉害的。”   江觉厌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怕我‘饶不了’你呢。”   他特意在三个字上加重了音,一副只要没赢就是谢余的错,会好好“报复”回去的样子。   谢余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重复道:“嗯,江江饶不了我。”   他倒是没有特意强调什么,但听到江觉厌的耳朵里,却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而那边,朋友又在催促:“快点快点,可别黏在一起了,谢余你快去看台,打完了就把你男人还给你。”   他说的理所当然,其他的队友显然也不觉得有什么,纷纷赞同地点头,赶江觉厌的“小媳妇”出去。   谢余只好离开了篮球场,但江觉厌看他的样子。显然心情不错。   有什么好高兴的?   江觉厌轻哼一声,他和谢余关系最好,不早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吗?   ……不过,既然谢余喜欢。   江觉厌轻轻拍了拍篮球,看着对面的朋友,眼睛轻轻眯起。   男朋友,还是要哄的。   .   这场比赛并没有什么波澜起伏。   朋友喘着粗气,扶着栏杆站不起来,看着对面的江觉厌一脸怀疑,完全没有了比赛开始前的信心满满。   不是,江觉厌怎么回事啊?   一场普通的、高中生之间的业余篮球比赛,至于那么认真吗?   被打出了火气,又被按回了火气的朋友一脸怀疑。   “不是,江觉厌你吃错药了?”朋友一脸纳闷,“我同时面对你和谢余时都没今天的压力。”   江觉厌压根儿没顾上他的话,目光放在看台的方向,轻磨牙齿,心里恨得直痒痒。   谢余呢?   说好的和他鼓气呢?   刚才还在,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江觉厌满脸郁气,打定主意回去要找谢余算账。   朋友在江觉厌那得不到回应,只好挠挠头,一脸郁悴地和另一位队友吐槽。   这位队友是和江觉厌一队的,看着朋友的样子幸灾乐祸地道:“怎么样,我说对了吧?今天江觉厌不会输。”   朋友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地道:“有打败江觉厌的机会,谁能不心动?我哪能想到今天他小媳妇不在,还打得那么凶?”   队友意味深长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媳妇儿不在球场,但在看台。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错失这样一展雄风的机会。”   朋友呵了一声,指着队友向江觉厌道:“你看看,你看看他怎么说话呢?江觉厌,快收拾他,他说你坏话。”   江觉厌却不理他,看着看台眉头紧蹙,脸色越来越差。   他记得,最后一个进球前,谢余还站起来往这边看,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朋友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看台上空空如也,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江觉厌为什么脸色那么臭了。   “对啊,谢余去哪了?”朋友喃喃道。   一个正擦着眼镜的队友抬起头,啊了一声,指向学校大门的方向,“我刚刚看到谢余往那走了。”   “大门?你这个近视眼看清——诶,那是不是谢余?好像回来了。”   朋友让江觉厌往那边看,不过很快又自己否定自己,“不对,不是谢余,谢余怎么会跑那么快。”   “是谢余。”   江觉厌毫不犹豫地反驳,明明还隔着那么远,他就已经确定,脸色总算恢复如常。   朋友一脸怀疑:“是吗?”   他看向远处,来人跑得很快,手上似乎还提着一个袋子,一晃一晃的,颇有些狼狈,不像是向来从容的谢余。   可等人逐渐靠近,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又确实是谢余。   他的脸上都是汗,呼吸急促,在离江觉厌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调整,江觉厌却没有给他时间,而是上前一步走到他身前。   “干什么去了?”   江觉厌蹙眉,想要接过他手上沉甸甸的袋子。   谢余却一错手,不让江觉厌碰,这会儿他呼吸已经调整好,语带笑意地问:“江江渴了吗?”   江觉厌明白了什么,收回自己的手,配合地道:“渴了。”   谢余就笑起来,打开袋子,邀功一样问:“江江喝什么?”   江觉厌探头看过去,里面满满的都是饮料,各种各样,市面上常见的几乎都在这里。   旁边的队友跟着探头,“卧槽,那么多?我要喝我要喝,谢余,有没有我们的份?”   谢余冲他们点点头,“江江先挑。”   打了一场比赛,大家嗓子都快冒烟了,他们又开始起哄,让江觉厌快点选。   江觉厌却不急着动作,踢了踢谢余的鞋,“你最后跑出去,就为了这个?”   他语气闷闷的,说不上生气,但肯定不开心。   谢余放柔了声音解释:“我忘了,江江,最后才想起来。不过,我是等你赢了才去的。”   “至于吗?”江觉厌眉头蹙起,“我差这一口喝的?”   好不容易赢得那么漂亮,谢余这个要看的最后却跑了,搞得江觉厌心里不上不下,这会儿就很不开心。   但旁边的队友不这么想,眼巴巴地看着似乎要吵起来的两个人,心里暗暗祈祷。   别吵,千万别吵,吵起来他们喝什么?   他们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个人,处在视野中心的两个人却没注意。   谢余:“我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既然来给你鼓气,当然要在你赢时给你送水。一开始没想起来所以没准备好,下次我一定记得,提前备好。”   队友们听此,感动的眼泪汪汪,瞧瞧,什么叫兄弟?这就叫兄弟!   江觉厌听完他的话,脸色总算好了起来,嘴角微微翘起,哼了一声。   他也没去挑饮料,自己在看台上坐下来,撑着脸看夕阳。   谢余自动跟上,后面跟着一连串的队友,他也没再问江觉厌,自己挑了一瓶柠檬苏打水。   江觉厌接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挑眉问道:“热的?”   谢余辩解:“温的。”   江觉厌轻轻哼了一声,爱操心的谢余。   他又喝了一口,谢余将剩下的饮料递给其他人,让他们自己分,然后在江觉厌身边坐下。   谢余:“江江,生气了吗?”   江觉厌瞥了他一眼:“气什么?你不是看到了吗?”   谢余的眼里带了点笑意,“看到了,江江好厉害。”   江觉厌满意地点点头,看到了就行。   随后,他又想到了一件事,“对了,我外套不小心破了个口子,回去你给我补补。”   谢余点点头,去看破的地方在哪里,口子有些大,谢余就和他商量要怎么补。   江觉厌只有两个要求,一要好看,二还是要好看。   谢余眼里不由得带出笑意,金色的阳光下,神情一点儿也不显得冷淡了。   其他人喝着饮料,看着两个人感叹,“真好。”   “我又相信爱情了。”   “???不该是好兄弟情吗?”   “你懂什么?不知道谢余是江觉厌的小媳妇儿?正经夫妻,正经爱情。”   一群人嘻嘻哈哈着开玩笑,朋友却是一脸怅然地嫉妒。   “唉,我总算是知道我为什么会输了。”   其他人:“不是因为你太菜?”   朋友跳脚:“当然不是!” 第190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番外七)   朋友理直气壮地道:“你们以为我对付的是一个人, 其实是两个人!”   坐在旁边的江觉厌听到这句话,一脸无语地抬起头。   朋友:“哎你别不信,谢余我问你,你人是不在场上, 魂是不是在场上?”   江觉厌翻了个白眼, 起身伸了个懒腰。谢余也跟着起来, 见他还敞着外套, 皱眉替他把拉链拉上。   朋友一脸无语:“呵, 还说不是?”   这不是魂还在江觉厌身上吗?   江觉厌扭头看他, 似笑非笑:“我可没说不是,他魂在我身上, 不是很正常吗?”   朋友:“???”   这就摊牌了?   艹, 不会真让班长搞到真的了吧?   江觉厌慢悠悠地道:“不然你就算打赢了我,又怎么算是打赢了我们两个?”   被说中了心思的朋友心虚地望天, 嘴上还不死心地嘟囔着:“篮球双子不是一个整体吗?打败一个怎么不算打败两个?”   听此,旁边的队友嘻嘻哈哈地嘲笑他, 连一个都没打过。   朋友不服气地跳脚, 碎碎念着到处找理由,最后终于找到了。   他恍然大悟地指着谢余:“我知道了,你赛前不是给江觉厌鼓气了吗?说,怎么鼓的气?是不是嗑药了?”   谢余没回答,下意识看了江觉厌一眼,恰好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江觉厌悠悠地看着谢余,转头拿起饮料仰头喝了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对, 嗑药了。”   谢余的耳根微不可查地红了起来。   江觉厌更得意了,轻哼一声, 总算还了回去。   还想跟他斗?谢余还嫩着呢。   朋友看不出两个人的眉眼官司,反而大蛇随棍上,“诶,我就说我就说,你们还不信!”   “谢余,下次那药也给我点,我非要让你们好好看看。”   谢余还没回答,江觉厌就轻哼一声,眉目飞扬,“不好意思啊,这药专供我的,除我之外,谁都用不上。”   朋友跳脚,但又无可奈何,在旁边噫吁嚱仰天长叹。   旁边的队友纷纷嘲笑他,让他也找人喂点药,下次赢回来看看实力。   朋友理直气壮:“我上哪里找?都怪我爸我妈,没给我挑个好竹马。要是我也有竹马,还有他们两个什么事?一种篮球双子的名头早就该换人了!”   江觉厌听此侧头,捏着饮料瓶的手指收紧,似笑非笑地问:“是吗?要不要再来一场?”   朋友缩了缩脑袋,轻咳一声,“我是说如果,如果!”   旁边的队友笑得更大声了,朋友恼羞成怒,和他们乱作一团。谢余回头去看江觉厌,忍不住去想,他的运气其实很好。   他都没有去找,江江就掉在了他的生活里,被那样破破烂烂没人要的谢余捡到了。   江觉厌轻轻撞了撞谢余的胳膊。   谢余回过神:“江江?”   江觉厌:“不会比我们更好。”   谢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江觉厌就已经继续道:“我们是最好的。”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清晰地倒映出谢余的样子。   谢余看了好久,都忘了回江江的话。江觉厌也不在意,说完了就心满意足,谢余有没有听到有没有明白,都不重要。   他们本来就是最好的。   夕阳之下,一片热闹的景象,篮球场上少年们围坐一堆,其中又有两个人并肩而立,明明也没有挨得特别近,但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仿佛他们不是两个人,而是生来一体。   江觉厌和谢余没在篮球场待下去。   虽然下午没课了,但大家收拾收拾,还要继续上晚自习。队友们哀嚎一片,随后又计划着要一起去食堂吃饭,好好“哀悼”这短暂存在的体育课。   江觉厌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和谢余准备先走一步。   “我们还有事,你们去吧。”   队友们理解地点点头,也没有追问,竹马嘛,很正常,他们两个人不就是天天黏在一起吗?   江觉厌心满意足,拉着谢余离开。   今天本该多出来的情侣时间用在了篮球场上,现在,谢余要给他补回来。   谢余唇角勾起,和江觉厌肩并着肩走在一起。因为距离太近,随着手臂的摆动。两个人的手总是“不小心”碰到,然后又分开,继续下一个“不小心”。   看见两个人远去的背影,朋友感慨:“其实我是认真的,我是真想要一个竹马。”   看江觉厌和谢余那样,啧,真是想想都幸福。   一个队友摇摇头,满脸疑惑:“我也有竹马啊,就在我家隔壁,但是也不像他们两个这样啊。”   朋友冷笑:“没一起上学,没一起放学,没一起吃饭,没一起睡觉,放假不会黏在一起玩,上学没有相互问候,你那算什么竹马?那叫邻居!”   队友恍然大悟:“对哦……不对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朋友一脸鄙夷:“这你就没见识了,我告诉你,竹马竹马睡在一起很正常。”   “正常?”队友满脸问号,“虽说不是不可以,但腻歪到睡觉都要一起,真的正常吗?”   朋友冷哼一声,笃定地道:“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队友:“???你还能亲眼看见不成?”   朋友开始胡扯:“对,我就是亲眼看见了,他们天天晚上睡一张床。”   队友又怀疑又无语,“真的,你不觉得这样gaygay的吗?”   “又不是我gay?这你得去问谢余和江觉厌,是他们两个这么gay!”   “唉,可能好兄弟就是要这么gay吧……”朋友一脸惆怅地道,又觉得自己指望不上天降竹马了。   这么gay,除非像谢余和江觉厌那样从小一起长大习惯了的,否则他怎么会受得了?   旁边的队友一脸懵逼,心里还在想,难道谢余和江觉厌真的天天晚上睡一张床?   莫非就是因为这样,他们在篮球场上才会这么有默契?   队友认真思索,满脸怀疑,最后决定把这个办法传给其他人,让他们试试效果。   至于之后,一中篮球队的不传之秘到底是什么,已经成为了各个学校试图挖出来的顶尖秘籍这件事,现在就没有人知道了。   .   高考前的那个夏天,江觉厌和谢余都很忙碌。   可是尽管忙碌,这种忙碌却带着一种让人期待的兴奋。   还有一个月——   还有一个星期——   还有一天——   等考完这一场考试,他们就可以离开梧桐巷,飞往更广阔的天空。   在这种想法下,谢裁缝的又一次发疯,就更让两个人无法接受了。   离高考还有三天的时候,他们放了高考假。现在是最后一天,江觉厌坐在书桌上看书,但眼神总往隔壁的方向飘。   谢余在做什么呢?   自从因为大学的报考和那个老巫婆有了分歧,江觉厌已经有好几天没能和谢余好好说话了。   好不容易放了高考假,他本想找机会上门,但那个老巫婆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连裁缝都不做了,整天在家里虎视眈眈地守着。   江觉厌心中真是厌恶她到了极点。   都快高考了,她非要这时候搞这一出?就不怕谢余考不好?   江觉厌想到这里,随后又想到,她当然不在意。   毕竟她是想让谢余留在本地、留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谢余的成绩如何她根本不在意,考不好正好,更方便她控制谢余“不长歪”。   可是谢余又有哪里不好?   江觉厌恨得牙痒痒,如果觉得谢余这不好那不好,为什么不把谢余扔了,他会马上把谢余捡回去,养得漂漂亮亮的,让那个老巫婆好好看看。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谢余更好的人了。   可是那个老巫婆,一边看不起谢余,一边又不肯放手,非要把谢余修剪成她想要的样子。   江觉厌只觉得离谱,谢余是个人,又不是棵树,她怎么能那么对待谢余?   而谢余,谢余现在又怎么样了?   江觉厌一边烦躁,一边又心里着急。   他刚想着如何见一见谢余,就听到了扣扣的响声。   江觉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扣扣的声音又传来过来。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玻璃窗。   就在这时候,窗户又被敲响。   江觉厌的心跳倏地加快,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快步走到窗子前,开窗的手都在颤抖,却又不敢开得太快,害怕碰到什么。   窗户刚打开,谢余黑色的脑袋就出现在了江觉厌的视线里。看到江觉厌,他的眼里顿时充满了笑意,伸出手,“江江,拉我一把。”   江觉厌又惊又喜,连忙把他拉了上来,又忍不住恼怒地道:“这是三楼!”   “嗯,幸好是三楼,摔不死。”谢余看着他,“不然我就来不了了。”   江觉厌生气了,什么叫摔不死?   “你——”   江觉厌的话没能说出来,谢余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   力道太紧,几乎让江觉厌呼吸不能,可是他却没有挣脱,而是同样紧紧抱住了谢余。   好吧,这会儿他不想和谢余生气,只想好好抱一抱他。从离校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没能见到谢余。   江觉厌很想他。   他们抱了好久,最后,还是谢余主动放开了他。   他低声看着江觉厌:“我是趁她不注意翻窗过来的,不能待太久,等会就回去。”   江觉厌想要应下,但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就是说不出话来。   他就这样看着谢余,谢余也这样看着他。   谢余要回去。   江觉厌知道,这是对的,不然那老巫婆知道了又要闹,明天就是高考了,最好还是不要旁生枝节。   可是一想到谢余要走,江觉厌就心里发堵。   他为什么不能带着谢余走呢?   对啊,他为什么不能带着谢余走呢?   江觉厌豁然开朗,拉着谢余急切地道:“你别回去了,我们走,去考场附近找个住处。一考完我们就走,我们攒下的钱不少,剩下的时间可以一起去旅游。等到开学了,就直接去学校。”   他越说越多,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谢余很不忍心,但还是不得不打断他。   谢余压低了声音:“江江,她会报警。”   江觉厌的话一下子止住了,整个人像是被泼了冷水一样,僵在那里。   对啊,高考在即,老巫婆要是发现谢余跑了,又怎么会当做不知道?她只会狂怒,认为谢余“长歪了”,会想尽办法把他找出来。   到时候,恐怕谢余连高考都不能考完。   江觉厌深呼一口气,状似冷静地道:“是我冲动了。”   谢余的眼里满是心疼,忍不住抱住江觉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没有多久了,”他小声地安慰,“等我们考完试,马上就走,就算她再闹,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磨。”   江觉厌知道谢余说得对,也知道没有多久了,明天和后天两天,他们就可以走了。   可是事到临头,好像连这两天都无法忍耐了一样。   谢余就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安慰,描绘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他们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事,像大学里每一对情侣一样。   对啊,大学。   江觉厌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大学生出那么多向往。这不是因为大学有多好,而是他的身边有谢余。   只要想一想,可以和谢余一起上大学,江觉厌就觉得很期待。   他渐渐的不难受了,和谢余商量好接下来怎么做。最重要的是大学的报考,他们早就商量好要去哪里。   他们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忘了时间,头挨着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谢余:“等我们上了大学——”   江觉厌:“等我们上了大学——”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声音在房间里不断回荡,他们看着对方,最后为这个默契交换啊一个亲吻。   等我们上了大学,就在一起。   之后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谁都分不开江觉厌和谢余。   无论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 第191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番外八)   九点钟, 江觉厌坐在机场的等候大厅里。   陪伴他一起出国的江氏助理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江觉厌没有说话,低着头玩着手机,垂下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藏住了里面的晦暗不明。   助理很纠结, 他是江觉厌回了江家之后, 被江老爷子亲自指派到江觉厌身边的生活助理。但说是生活助理, 其实更像是一个负责监视、观察江觉厌的人。   他会定时向江老爷子汇报, 里面也会夹杂着一些自己对江觉厌的分析。助理在接下这个任务时认为并不难, 可是等他真正来到江觉厌身边后,却发现自己看不透他。   明明只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大学生, 就算颇有天赋, 但从小又没受过专门的教育,只能说是一个普通人。可偏偏在接触江氏的事务后, 却上手异常得快,就算开始有点困难, 到了后面也几乎是如鱼得水。要不是助理清楚江觉厌只是一个人, 都要以为,有厉害的人物在背后支招了。   当然,助理同样清楚,就算自身能力不低,江觉厌在背后付出的努力也绝对不少。   他是清楚地知道那段时间,为了完成江老爷子所谓的考验,江觉厌是如何一天只睡四个小时,黑天白夜地高强度连轴转的。   见了这样的情况, 助理自然认为他对江氏势在必得,并在佩服之余, 思考要不要提前投注。要知道在这之前,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认为江觉厌是这场大乱斗中的赢家。   但有些时候,助理又会觉得自己看不透江觉厌,因此心生犹豫。   江觉厌真的很看重江氏吗?可是他对江氏的态度根本没有那么积极,他的眼里甚至都没有该有的野心,一开始助理只是以为他藏得好,可是真的有人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露破绽吗?   比起江觉厌看重江氏、想要江氏,有时候助理会觉得,他只是拿江氏当一个打发时间的工具,因为实在无聊,所以随意摆弄几下。   就像他问当时几乎没空睡觉的江觉厌不累吗?江觉厌随意地回答他,还好,反正晚上也睡不着,不如忙点。   因为睡不着,所以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因为要打发时间,所以拿江氏当作一个玩具。   助理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荒谬,可是他又觉得,这是真的。   机场内,广播女声开始提醒旅客登记,助理没再想下去,提醒江觉厌要开始准备了。   “江少爷,要登机了。”   他喊的第一声没有回应,助理不得不又重复了两次,才终于得到了一个轻轻的嗯。   可是即便如此,江觉厌也没有动作。   助理只好先按捺住心里的着急,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再等等。   虽然他不知道这位江少爷在等什么,可是助理一开始就很奇怪。   明明机场里有专门准备的贵宾室,明明他们不用来那么早,可江觉厌却一大早地就叫醒他过来,还不去贵宾室反而坐在候机大厅,来了也不坐什么,一直低着头在玩手机。   助理眼神不由飘向入口的方向,又看了看他们正对着入口最明显的位置,心里的那个猜测又浮现出来。   江觉厌是不是在等什么?   助理忍不住阴谋论地想,他是不是对这一次的突然发配国外不满,所以做出了什么小动作?   这么想着,助理按捺不住焦急,委婉地道:“江少爷,其实这次出国也不错。”   听到的话,江觉厌终于有了动作,抬头瞥了他一眼。   助理隐晦地提醒:“这时候待在老爷子身边,可能并不是最优之选。”   江觉厌静静地看着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助理有些紧张,但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如果江觉厌能够成为最后的胜利者,那他……   助理深呼一口气,凑过去压低声音道:“相信我,这也是老爷子的考验之一,如果您能在国外复杂的情况下做出成绩,那老爷子一定……”   他激动又压抑地说着自己的分析,并没有注意到,江觉厌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入口,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开。   他在等什么?   江觉厌也不知道。   终于,一无所知的助理说完自己的分析,最后总结陈词:“我相信江少、不,江总,一定能在国外做出成绩,如鱼得水,事事如意。”   江觉厌终于把目光收回来,轻轻地放在了眼前的男人身上。   助理紧张地看着他,明明眼前人比他还小了十岁,却不自觉地提心吊胆,甚至随着越来越安静的氛围,心中分外忐忑不安。   终于,他听到了江觉厌的声音。   “如鱼得水?”   他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低头的时候,又按亮了手机的锁屏。   助理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对,如鱼得水。”   江觉厌没再说话,他看着手机屏幕,消息倒是很多。   他一个个地点开看,哪怕早就已经看过,却还是一字不落,仔仔细细。   可他看完了,又什么都没回。   助理没得到回应,整个人无所适从,恰在此时,广播女声再次响起,催促未登机的旅客及时登机。   助理如蒙大赦,连忙开口:“江总,我们走吧。”   江觉厌却没有回答,他站了起来,目光一一扫过大厅内的所有人,仔细地寻找什么。   “江总?”助理不解地提出疑问,“您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有的话,可以先安排给国内的人,我们再不走,就真要晚了。”   可是江觉厌还是没动作,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入口的方向,像是发呆一样怔怔的。   这时候,广播女声再次响起,提醒两位未登机的旅客及时登机,甚至有贵宾室工作人员匆匆找过来。   助理不得不再次匆促,“江总?江总!”   可他的呼唤像是远在另一个世界,根本传不到江觉厌的耳朵里,他依旧在发着呆,只是目光从候机大厅的入口挪到了出口。   助理眼皮狠狠一跳,又不敢上手拉扯江觉厌,只能焦急地道:“江总,已经和国外那边说好了,手续也都办齐了。您这个时候可不能打退堂鼓,那一切都完了。”   江觉厌还是不理他,助理急得在原地转圈,又忍不住苦口婆心地道:“江总,国内再好,我们又不是不能回来?国外是不如国内,但我们最多待四年,不,两年,我们就能回来了。”   “江总,你听我一句劝,真的!”   或许是他说的话有了作用,又或许是工作人员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江觉厌终于有了动作。   他收回了看向出口的眼神,最后一次按亮了手机锁屏。   没有,什么都没有。   江觉厌早该知道。   他轻笑一声,不知道在笑谁。   助理硬着头皮继续劝:“江总,我们还是快点登机吧,在国外忍两年——”   “忍?怎么需要忍?”江觉厌笑着反问,“你之前不是说,国外很好吗?”   助理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江觉厌自言自语道:“国外很好,比起国内,要好得多。”   他说着说着,突然又笑了,在助理忐忑的目光下,将手机直接抛给了助理。   “既然要出国,这个手机也不需要用了,帮我换了吧。”   他自顾自地往前走,让助理终于松了一口气,慌忙接住,“好的江总,你放心,之后我会帮你把旧手机里的文件传到新手机上——”   江觉厌的脚步顿住了。   他侧头,在助理疑惑又慌乱的目光下,平静地道:“这个手机我不要了,有关它的一切我都不要了,你听不懂吗?”   明明他并没有说什么,表情甚至一如往常,却不知道为什么,给助理带来了极大的压迫力,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凭借本能,僵硬地点头。   江觉厌看着他,突然又收回目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神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   他现在很好。   江觉厌想,未来也会更好。   所以没必要执着一些东西,就像那一个四年都没换过的手机一样,又何必呢?   四年了,它已经卡顿、落时,完全跟不上如今江觉厌的脚步,他早该换新的了,而不是把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安全隐患的手机留到现在。   他可以换一个更好的。   他可以换一个更好的。   所以,在临出大厅时,江觉厌突然又从助理拿回了手机,亲自将它扔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听到它哐当一声落在了垃圾桶里。   他不会后悔。   在登机后,江觉厌这样想,于是他的目光再也没有一次看向地面。   他也不知道,有一个讨厌的人,从始至终都在大厅。   他戴着口罩,像是生病了,一个人沉默地坐在隐秘的角落。   或许他坐了太久,从昨晚就坐在这里,有负责的工作人员上前询问是不是错过了飞机?需不需要办理换机?   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工作人员又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他终于说话,声音里带着奇怪的哑,随后终于站起身准备离开。   只不过或许坐得太久,他起身时,身体明显踉跄地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慌忙先上前搀扶,却被拒绝了。   男人垂下头,一直在那里站着,就在工作人员不安地不知道自己该去还是该留时,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好,刚刚我一个朋友一时生气,把手机扔在了机场,请问我能带走吗?”   他的语调近乎自言自语,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看工作人员,却又确实在询问。   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当然可以,只要确定您的身份,您随时可以带走。”   说着,她想要带男人去失物招领处,却被拒绝了。   “不,不在那里。”男人摇摇头,自顾自地往前走,“他扔到了垃圾桶里。”   说着,他脚步越来越快,几乎算得上奔跑,工作人员想到刚才的一幕,心惊胆战地跟上。   他很快就来到了垃圾桶旁,从里面翻出了一个手机。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很旧,是几年前的型号了,不值钱。   她一边感到奇怪,一边尽职尽责地道:“那确认一下您的身份,就可以带走了。”   工作人员说出这话的时候,并不觉得会是个难题。男人既然能如此轻松地找到手机,显然手机的主人和他很熟,验证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她也不准备在这方面难为对方。   可对面的男人却沉默了。   工作人员以为他没听见,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终于得到了他的回应。   男人声音干涩,似乎是嗓子已经黏连在一起,所以每说出一句话,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听起来格外艰难。   “我……没有办法……证明……” 第192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番外九)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近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以至于说完了话,他好像也没了全部的力气,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   工作人员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觉得这个男人很奇怪。   既然手机是朋友的, 那验证起来很简单, 最方便的, 向那个手机打一个电话就可以。   但偏偏, 这个男人又说他没办法证明。   可如果说男人在撒谎, 垃圾桶中的手机只是某一位他不认识的旅客丢掉的,也说不通啊。   一个被丢在了垃圾桶的手机, 男人也知道它在哪里, 说实话,他完全不用告知工作人员, 自己就可以拿走。   而且,工作人员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个手机, 再次确定, 虽然能看清楚使用者应该颇为爱惜,但确实已经是被淘汰的旧型号了。   简单来说,它并不值钱,并不需要眼前这位衣着打扮都还不错的年轻男人费心撒谎。   不过虽然这么想,但职责所在,工作人员还是委婉地开口:“如果您暂时无法联系朋友验证,可以把手机先放在机场的失物招领处,等之后再来取。”   她说着, 试探地伸出手,想要接过手机。   男人的手却猛然一缩, 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工作人员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先生?”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紧紧握住手机,过了会儿,正当工作人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突然按亮手机,笨拙地划开屏幕,输入密码。   密码正确,手机应声一响,露出里面正在运行的应用。   男人愣住了。   似乎他也没有想到密码会是正确的,更没有想到打开手机会看到这一幕,所以显得呆呆的,只知道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   工作人员余光瞥见,那是一个空荡荡的对话框,却一直保留着输入的界面。仿佛上一刻,还有人对着对话框,在等待什么,又在坚持什么。   工作人员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   她又看了眼那个奇怪的男人,不出意外,发现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工作人员轻叹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体贴地悄悄离开。   机场里常见这样被迫分开的小情侣,工作人员已经看得够多了,但偶尔还是为他们感到遗憾。   因为这份遗憾,最后,她多关注了一下那个男人。   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那个男人离开了机场。   工作人员查询了一下系统,发现那是一架飞机离开中国领空的时间。   .   三个月后。   江觉厌靠在门上,低头摆弄着手机,旁边助理带着人帮他整理行李。   收拾得差不多了,江觉厌点点头,让助理先带着东西去他的新住处,他还有事情要办。   正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宿舍内一直关着的另一扇门终于打开,一个金发男人走了出来。   他是江觉厌在国外的室友奥伦多。   奥伦多走到江觉厌跟前,神情复杂,“你一定要搬走吗?江。”   江觉厌抬眸,淡淡地道:“吵到你了?放心,我们马上就走。”   江觉厌眼里的实话实说,落到奥伦多耳朵里,不知道为何让他涨红了脸,表情难看。   他几次张嘴又合上,明显是想要说什么,但江觉厌显然并不想理会,将手机收好,绕过他直接离开。   临走之前,江觉厌漫不经心地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的助理说。”   说完,他没再停留,径直离去。   留下脸色苍白的奥伦多,和一脸莫名其妙的助理。   江觉厌没管那么多,他下了楼,一时却不知道去哪里。   说有事处理,但好像也不是什么急事。   江觉厌嗤笑一声,不知道在嘲讽谁,既然没什么事,就干脆在校园内闲逛起来。   因为临近圣诞节,学校开始举办各种活动,江觉厌现在就迈步在一个节日集市里,到处都是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又一次被人撞到,江觉厌皱起眉,在对方的连声道歉中径直离开,可是他看向来路,发现想要出去也不容易。   于是路过一棵装饰的圣诞树时,江觉厌干脆躲在了树和墙壁之间的隐秘角落,准备等集市散场时再离开。   他靠在墙上,无聊地翻出手机,一个叫做“入海流”的网友给他发了几条消息,恰好是江觉厌最近关注的。但他划拉了几下,又没了兴趣,干脆盯着眼前的圣诞树发呆。   这棵圣诞树被装饰得很精心,除了常见的雪花、彩灯、星星、月亮等,还有不同学生亲手制作的小饰品。   神灵活现的麋鹿、捧着松子的松鼠、巴掌大的圣诞老人、呆头呆脑的小鱼……   小鱼。   江觉厌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它身上,看着它在寒风里一晃一晃,摇摇欲坠。   因为它晃得太厉害了,江觉厌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接住它。   等到毛绒绒的表面触碰到江觉厌的手心,他才猛然一惊,脸色难看地收回手。   江觉厌眼神晦暗不明,盯着自己的手半晌,不顾指甲将要皮肉的疼痛,狠狠握紧。   正在这时,圣诞树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好像是在道歉,江觉厌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他僵在那里,耳朵却本能地竖起,想要再听到一次那个声音,却久久没有响起,似乎那个声音只是他失控下的短暂幻觉。   江觉厌下意识地拔腿想要追出去看看,只不过刚一动,他就反应过来,目光暗沉沉地盯着自己的腿。   有必要吗?   他想,又不会是谢余。   江觉厌冷冷地告诉自己,你已经不止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不要再做蠢事了。   他闭上眼睛,迈出的腿逐渐收回,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了刚才的力气,只能凭借墙壁的依靠才没有摔倒。   江觉厌,你总要习惯。他闭着眼睛,漠然地想着,谢余也只不过是人生中总要告别的一个过客,像过去、像未来的所有人一样,你完全没必要介怀。毕竟比起许多人,你们好歹没有闹得那么难看。   怎么说,也勉强算是好聚好散。   所以,江觉厌,当然能够接受。   闭目靠墙休息的漂亮男人睫毛颤了颤,半晌,他好像整理好了思绪,眼底重回一片平静。   他没有再做多余的事,恰在这时,一阵寒风传来,圣诞树上的小鱼晃了晃,终于维持不住,从树上坠下。   江觉厌下意识地伸出手,小鱼准确无误的落入他的掌心,好像这是一场命运的安排。   江觉厌定定地看着手心的玩偶,突然直起身,快速走了出去。   圣诞树外,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是异国人的面孔,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江觉厌停下脚步,看着热闹的人群,握紧了手中的玩偶。   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   江觉厌想,这是最后一次。   他不再犹豫,本能地选择一个方向,挤开人群,试图寻找到什么。   谢余,如果真的是你——   如果你真的在这里——   那无论是为了什么,我都可以当做,你是为了我。   那我就不和你吵了,也不和你生气了,我们商量商量,还在一起好不好?   江觉厌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挡在眼前的人,对路人的骂声置若罔闻,只知道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谢余,如果你在——   江觉厌又一次挤开一个人,本来是下意识地抬头张望,心脏却猝不及防地一滞,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黑色的短发,挺拔的背,站在寒风里,像棵永不会低头的松。   江觉厌几乎觉得是幻觉,下意识眨眨眼睛,可等他再睁开,那个人真的不见了。   江觉厌一瞬间心慌意乱,心里生出了许多的后悔。   他拼命往前挤,旁边的人皱着眉避让,还有人趁乱从他身上顺走了一两样东西,江觉厌却像是不知道一样,紧握着那个玩偶小鱼,仿佛是要从那里汲取力量。   可是等他气喘吁吁,终于挤到了那个地方,又站在高处四处张望,却又什么都没有找到。   一切就好像他想的那样,只是一场痴心妄想的白日梦罢了。   江觉厌闭上眼睛,握紧的手脱力搬地松开,毛绒绒的小鱼玩偶坠落在地,落在了洁白的雪花里。   他并没有去捡的想法,旁边却恰好路过了一个女生。   “你好,”那个国外女生用着一口不熟练的中文开口,“这是你掉的,鱼吗?”   江觉厌不想理会,可那个女生又重复了一遍,他终于回过神,神情平静,“不是。”   女生哦了一声,却并没有离开的想法,兴致勃勃地道:“你是中国人吗?我最近正在学习中文,能不能加个好友。”   江觉厌不想答应,但为了快点打发走这位女生,还是把手伸进了口袋。   口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这才想起刚刚一路走来,被顺走了好几样东西。   江觉厌垂下眸,淡淡地道:“不好意思,刚刚在集市里,手机被偷了。”   女生遗憾地啊了一声,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手机。   “这个是你的吗?”女生热情地问,“我朋友是集市的组织者,这个手机也是一位中国人遗失的,因为我是学校里的中国通,就交给了我,让我帮忙寻找失主。”   “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的手机。”   江觉厌刚想说不是,目光触及到那个手机,却顿住了。   很熟悉,江觉厌想。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熟悉这个手机的人了。   他记得这是高考后,自己和谢余一起挑选的,两个人都不算富裕,所以不是最新的款式。   但他们已经很满足了,还特意选了情侣色,一黑一白,江觉厌拿了白的那个,黑的那个是谢余的。   但没用了几天,又变成了黑色的归江觉厌,白色的归谢余,因为谢余认为,江江的给他,他的给江江,这样才最好。   当时的江觉厌还笑话他是个幼稚鬼,但还是乖乖地换了,还特意去学了简单的绘画,在手机背面彩绘了一条呆头呆脑的大鱼,用起来时更是格外珍惜,生怕磕坏到哪里。   当时的江觉厌以为,他们的未来就会像这对手机一样,离开了那些讨厌的人和事,会有新的开始。   然后呢,并没有多久,他们开学了,确实有一个新的开始,却是一场噩梦。   时至今日,江觉厌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分开。   就因为一个可笑的监控软件吗?   这又不是多大的事,江觉厌也没有很生气,他只是有些恼谢余背着他作怪,还不谨慎地让别人发现,所以回去的路上故意板着脸,想和他闹一闹,再谈其他。   然而等回到了住处,江觉厌还在酝酿情绪,要怎么生气地开口,谢余就先说话了。   他说要和江觉厌分手。   谢余说要和江觉厌分手。   江觉厌闭上眼睛,好像很清晰地记得那一幕,包括当时灯下的阴影、谢余黑色的眼睛,还有倒映出的,另一个人一脸茫然的表情。   江觉厌不是一个会低头的人,谢余除外。   可是谢余用那样的理由,让江觉厌也无法低头。   于是最后,他们一个人没有挽留,一个人没有回头,就那样简简单单地分开了。   简单到现在为止,江觉厌还是忍不住觉得,这只是一场荒谬的梦。   毕竟他们曾经那么好,再多的困难和艰辛都无法让他们分开,他们也终于跨越了所有阻碍,即将走上属于他们的未来——   然后一切就戛然而止,因为他们一起购买的、藏着两个人小心思的一台手机。   可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想换下这个手机,一直留着它。就好像这样,因它而起的一切,也会因它回归正轨一样。   但江觉厌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   等到了最后,江觉厌出国前,因为不想再等了,又把它留在了机场,一个人飞往了国外。   然而现在,这个手机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远渡重洋,隔着千山万水,回到了它的主人身边。 第193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番外十)   女生见江觉厌一直不说话, 奇怪地挥挥手,“你好?”   江觉厌回过神来,嗓音干涩:“是我的……给我看看,可以吗?”   女生不疑有他, 主动把手机递了过去, 江觉厌接过的时候, 下意识看向背面。   上面还是那条彩绘的大鱼, 只是因为有些年头了, 又没有补色, 看上去灰扑扑的,一片尾鳍还布满了划痕。   江觉厌记得, 上次这片尾鳍还好好的, 变成这样,应该是被他扔进垃圾桶时划到了。   江觉厌垂下头, 翻过手机,按亮屏幕, 在女生的注视下输入密码。   手机应声而开, 女生松了一口气,欣喜道:“真的是你的手机,好巧啊。”   她从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期待道:“现在我们能加个联系方式了吗?”   江觉厌点点头,和女生加了联系方式,达成目的的女生心满意足,看江觉厌的情绪不对劲,于是体贴地提出告别。   “等一下。”江觉厌喊住了她, 像是突然从思绪中回过了神,匆匆地问, “请问捡到这个手机的是谁?他见到那个中国人了对吗?是在哪里见到的?”   突然其来的一连串问题让女生晕了头,江觉厌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慢语速,重新问了一遍。   女生云里雾里的听完,迟疑地道:“这个手机,不就是你丢的吗?”   “……拿手机的,是我的……”江觉厌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省略了那个词语,继续道,“手机不在我这里,在他那里,我不知道他会来,所以……”   女生了然地点点头,想起他刚刚解锁手机的熟练,不疑有他,但还是遗憾地摇摇头:“抱歉,我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手机来自于一位中国人,是我们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是汉语才确定的,事实上,我们只是捡到了手机,并没有见到拿着他的人。”   听完她的话,江觉厌顿了顿,还是谢过了他。   女生见到他的样子,忍不住劝慰道:“你回去看看呢?他既然来这里,肯定是来找你的啊。”   “……不,不一定。”江觉厌摇摇头,轻轻地道,“甚至,我都不能确定,来的是不是他。”   一时的激动过后,江觉厌已经渐渐冷静下来。   手机是被江觉厌丢掉了没错,可捡回手机的,就一定是谢余吗?   也有一个可能,刚巧那天机场里也有一个中国人,刚巧他捡到这个手机,刚巧他也是这个学校的留学生,刚巧他在今天弄丢了……   甚至,这也是只是巧合的一种。   没有任何证据,能确定这个手机来自谢余。   ——除非,谢余出现在他面前。   女生想了想,提议道:“不如这样,我帮你问问,手机是在哪里捡到的。”   她说完就拿起手机,也不等江觉厌回答,就热情地拨通了电话。   江觉厌的一颗心不由得动了动,紧紧地盯着她。   女生开着免提,对面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听到女生的疑问,那边大大咧咧地说道:“哪捡的?就是圣诞树那里,最漂亮最大的那一棵,我在它附近捡到的,有没有看到人?没有……等等,艾琳说她在那里见到过一个很帅的亚洲人,不过不确定是不是丢手机的那个。”   听到一切的江觉厌心神一动,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急切地道:“帮我问问,她还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吗?”   女生点点头,帮他问了一下,对面说了声稍等,之后手机就换了人。   一个活泼的女声响起:“长什么样?嗯,我只能说很帅,要知道,就像你们对欧洲人脸盲一样,我们也无法准确地说出亚洲人的五官。只能说,他确实很帅,有一种冷淡的酷。”   “不过让我记忆深刻的一点,是他大冬天的竟然还穿着西装,我本来以为他会是那种傲慢的人,没想到他撞到了我的摊子还会道歉。”   “嗯,我记得的只有这些了,不知道能不能帮——等等,我好像又看到他了!”   江觉厌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拿着手机刚想走,又想到手机是女生的,“抱歉,我——”   “我们一起去吧。”女生爽朗地笑笑,“不要客气,现在我觉得,能帮到你们,会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说着,她率先往前跑,让江觉厌跟上,“快来,我知道一条能快速去那边的小路。”   江觉厌松了一口气,一边跟上,一边拿着手机快速地道:“拜托,你们能不能帮我留下他,我会给你们报酬,一万怎么样?”   对面愣了下,一直没人说话,江觉厌深呼一口气,继续道:“十万,可以吗?或者你们跟着他,确认他会去哪里就行。”   对面终于有了声音,却是刚才的那个男声:“太棒了哥们,你是说真的吗?”   随后又是女声:“等等,你没必要骗我们吧?嗯,事实上你不给钱,我们也会答应,但现在就是……”   她吞吞吐吐,江觉厌却没了耐心,加重了声音:“真的,我保证,只要你们能做到,他对我很重要。”   “请……请一定要帮忙。”   “放心吧哥们,继续你这么说了,我们立刻行动,艾琳,快走!”   随后,那边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看样子两个人已经跟上了,江觉厌松了一口气,跟着他们的汇报改变方向。   “他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一直在问人……哥们,那个手机不会是他的吧?”   听到这里,江觉厌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舒了一口气,“可以这么说。”   对面“啊”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很快就说起了其它:“等等,他往东边走了……啊,那里是集市中心的方向,组织者就在那里。”   江觉厌脚步一转,向他说的方向赶去。   “他去找负责人了,不会是为了手机的事吧?”对面嘀嘀咕咕,“好像在说什么……等等,怎么吵起来了!”   “哥们不是,你快过来,他们气氛不对劲,我这就上去看看,手机给艾琳了,你也赶紧过来!”   江觉厌一听,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飞奔了过去。   他急促的喘息在手机话筒里清晰可见,艾琳知道他担心,尽职尽责地汇报着。   “还没有打起来,放心,嗯,我靠近一点听到了,还真是为了手机的事。”   “达姆告诉他,自己捡到了一个手机,是中国人的,后面画着一条鱼,他一听就松了一口气,一直追着达姆问。”   艾琳的语气很轻松,打趣道:“嘿,哥们,现在就等你送手机过来了。”   江觉厌终于慢慢放下了一颗心,但脚步还是没有慢下来,反而更加快了些。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集市组织者的帐篷外面,站着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只是现在,他不复以往的冷静克制,一直和身边的外国男人说什么。   江觉厌的脚步,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真的是谢余。   哪怕他还没有看到正脸,江觉厌就已经肯定,这就是谢余。   他怎么会认不出谢余呢?   江觉厌想,只要谢余肯出现在他面前,不论他变成什么样,江觉厌一定都能认出来。   江觉厌逐渐停下,隔着不远的距离想。   或许是他站在那里太久了,旁边传来一个微喘的声音,是一开始走在前面,又被江觉厌甩在后面,最后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女生。   她拍了拍江觉厌的肩膀,问他:“怎么不过去?”   江觉厌回过头,发现是她,歉意地笑笑,本该道个歉,可是这一会儿,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远处。   女生莞尔,“现在能告诉我们,你们是什么关系了吧?”   手机对面的艾琳听到这里,紧跟着竖起耳朵。   江觉厌笑了笑,张了张嘴,本以为那个答案或许会很能说出口,但却出乎意料地顺利。   “他是我的男朋友,”江觉厌的声音是自己都预料不到的轻快,“是我的爱人。”   “虽然我们分手了,还是他甩的我,但是……”江觉厌说到这里,笑了,“我不生他的气。”   “……好吧,还是有点的。”刚说完不生气,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轻轻嘀咕,“毕竟四年呢。”   “但谁让他追过来了呢?他既然追过来了,那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他的分手了。”   江觉厌想,他不会同意的。   那个时候的江觉厌同意,是因为他愚蠢,太过在意谢余的想法。   可是现在看来,他根本不用在意。   因为谢余,还爱江觉厌,很爱很爱江觉厌。   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江觉厌把手机还给了女生,心情很好地露出一个笑容:“我去找他了。”   女生点点头,和对面的艾琳一起送出鼓励,在江觉厌走后,艾琳还嚷嚷着让她现场直播。   “这太酷了,”艾琳感叹道,“我觉得我们今天的经历,都可以拍电视剧了。”   女生赞同地点点头,期待地看向远方那对继续相遇的有情人。   她悄悄拿出手机,调出摄像模式,拍摄起来。   .   江觉厌来到了谢余身后。   谢余并没有发现他,还在和外国男人说什么,外国男人却已经先一步看到了他,刚想说什么,江觉厌却摇摇头。   外国男人识趣地闭上嘴,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谢余眉头一蹙,低声快速道:“你开个价钱,只要把手机还给我,多少我都答应。”   江觉厌静静地听着,伸出的手颤了又颤,最终,轻轻地拍了拍谢余的肩膀。   谢余顿住了,好像突然之间发现了什么,身体一瞬间变得极为僵硬,一动也不动。   江觉厌知道他知道了。   但这不妨碍江觉厌轻轻地开口。   “谢余,你不回头看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