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汉花式养瞎夫郎   作者:不早夭   文案   “阿宁告诉他,谁才是你的夫君?”   萧寒锦从后抱住江以宁,一手捏着他下巴,迫使他看向面前的男人,满眼都是得意与强势。   ———   萧寒锦身死穿越了。   睁眼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古代村落,原主因为有秀才功名被双亲过分宠溺,养成了嚣张跋扈的风流地痞。   他穿越来的时间不凑巧,原主已经成了半死不死的状态。   家中本想给萧寒锦娶了他喜欢的姑娘冲喜,可因为拿不出半个子儿,只能一袋糙米一把干菜,娶了同村里那个瞎子小哥儿江以宁。   江以宁从前眼睛没坏时学过几个字,也见过萧寒锦,得知要嫁给他,到底还是忐忑不安的答应了。   原以为婚后生活会颇为痛苦,却不想从前的纨绔秀才竟是大变样,不再吃酒逛楼,成日里就是琢磨怎么赚银子,对他也是从未热络过。   只是对于萧寒锦,他是感激的,因此不管对方在外做事多晚回,他都会点蜡烛在院子里等他回来,给他沏茶,做草药香囊等力所能及的事。   萧寒锦亦是想的简单,既然成了婚,那就先养着,日后等他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再合离。   可当他好不容易将小瞎子的眼睛治好,将他身上灰扑扑的衣裳换掉,从头到脚都由他亲手精养打造,无一不是精致昂贵时,竟有人来与他争抢。   他怎会允许有旁人窃取自己的果实?   “阿宁告诉他,谁才是你的夫君?”   “是你,你才是我夫君。”江以宁微微偏头,分外眷恋的蹭着他的手,是他的唯一。   【排】   攻魂穿,没有金手指,但会开大   受前期怯懦又自卑,后期会成长起来   前期是真瞎,后面会变好   攻前期是真的不喜欢受,所以态度可能会稍微恶劣但不是坏人,后面真香!   内容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轻松   主角:江以宁,萧寒锦 ┃ 配角:蒋亦疏,颜随州,朋友等   一句话简介:穿越汉花式养夫郎   立意:眼睛虽盲,心却能看见繁华与爱 第1章 嫁娶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万渔村后山坡上的一处土坯院里蹲着一道瘦弱的身影,细看才发现他面前有一小片菜地,时不时就要用手摸摸那些菜长得如何,视线却涣散的没有落在菜地上。   江以宁微微翘起唇角,这些春菜他打理的好,没生几只虫,也够他吃很久,短时日内都不用下山去,自然就能免受那些闲言碎语。   他抬手缓慢的摸到了旁边的瓜瓢,仔细都给春菜洒了水,这才盖好木桶,嘴里轻哼着母亲在世时曾教过他的小曲。   做完这些,他这才拿起旁边的木棍,一步一戳的准备朝屋内走去。   突然,他隐约听到疾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   “宁哥儿你在家啊!”   因为眼睛不好,江以宁的耳朵很好用,凡是听过的声音都不会忘记,但这道声音有些陌生,他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木棍,心里猜测着对方的来意。   “婶子您有什么事?”他轻声问,面朝院门方向。   杨婶子视线落在他脸上,很少见面,这会才发现这哥儿长得确实清秀好看,就是脸色不太好,连眉心的孕痣看着都黯淡无光,还是个瞎子没人管,否则也不会这岁数都嫁不出了。   她不由得叹气,好好的眼睛……   “婶子?”   “哎!我是村东的杨婶子,今儿过来是想给你说门亲事,你都十六了,村里和你一般年纪的娃都有俩了,这次是——”   “婶子!”江以宁局促不安的打断她说话,旋即小声道,“婶子,我这样不能嫁人的,我是瞎子……”   去不熟悉的家里,他会给别人添麻烦。   杨婶子听到他的话愣了一瞬,语气也和缓了很多:“可你一个哥儿,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往后生了孩子,也好有个依靠,想想你去世的父母,他们肯定也希望你早点成家啊!”   去世的父母。   江以宁垂下脑袋,他当然知道,在他还不是瞎子时,母亲有多期望他能有不错的汉子。   可是他现在就是个会拖累人的瞎子,连这土坯房,都是他适应了很久,才不用跌倒摸索而熟悉起来的。   他不敢想去陌生的家里会是什么样子。   “婶子,我明白您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行,我不敢。”江以宁轻声说着。   如果说没有期待,那才是说谎。   杨婶子有些怒其不争:“宁哥儿,不是婶子说你,你还年轻,难道一辈子就指着院子里这小片菜地过活?无儿无女孤零零的,你娘要是知道,得多心疼你,而且这次也不是别人家,是村南的萧家,那可是秀才郎!”   萧家的秀才?   这个江以宁倒是知道,喜子来报时鞭炮声震天,他在山上都听到了。   只是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娶他这个瞎子?   这样想着,他也就直接问了。   杨婶子说话声都小了,她哎呀一声:“还不是他自己闹的,家里没银子给他娶镇上小姐,就天天闹着吃花酒,昨夜里烧起来,大夫说快不行了……”   原来是要他冲喜啊。   “你就嫁过去,要是他好了,你们就好好过日子,他不敢对你不好。”   江以宁一脸惨淡的“看向”杨婶子:“那他要是没好……”   杨婶子尴尬的笑笑:“那什么,消息我就带到了,我家里还有活,得先走了,对了聘礼也说好了,米面菜这些都不会少你的,还会让人来接你,你先考虑,我明儿再来!”   这有什么可考虑的?   十岁之前,江以宁也是生活在山下的村子里,但阿爹因为给村里人看病,导致村民误食草药去世,瞬间就从人人敬仰爱戴的大夫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他们不得已把门关上不再行医。   卖了所有的草药,赔了银子,父亲依旧活在自责和愧疚中,终于在受不住内心的谴责病逝了。   像是为了惩罚他们,阿爹去世后,阿娘一直精神恍惚,连他高热都没有发现,江以宁到现在都记得那段滚烫,烧的他眼睛都迷蒙不清。   大概是报应不爽,他成了眼睛不适的瞎子,虽然不是一片漆黑,但到底视物艰难,大雾蒙蒙。   阿娘本就精神不济,再加上还要照顾他,心力交瘁之下,随阿爹去了,他成了孤儿。   可命运就是爱同人玩笑,一次游医途径村子义诊,百姓们纷纷上前问诊,借此知晓了当年的事,死去的村民根本不是因为他父亲的药方而死,而是吃了相克的食物。   一年失去两位至亲,看清了村民的丑恶嘴脸,在村长亲自来道歉时,他提出搬到后山上去,土坯房就是他们合力帮盖的,还送了食物和钱财给他。   如果眼睛没瞎,这些东西他都要扔出去的,但他那时候不懂这些。   至于杨婶子让他考虑的事,他就更不想答应了,家里没有出事时,村南的萧家经常会有人去拿药问诊,偶尔也会看到他们家的两个汉子。   可要他和萧秀才成婚,他是不敢的。   先不说人家有心仪的姑娘,如果为着冲喜的名义嫁过去,萧秀才再没好,那他岂不是连克夫的名声都要背上,那才是真的要他命。   他已经想好了,等杨婶子再来时,就拒绝这婚事,是不好过了点,但以后总会好过。   可他没想到,再来时,连萧秀才的阿娘李氏都来了。   “婶子喝水。”江以宁小心两碗清水放到桌面上,声音又低又小,整个人都恨不得缩进地里。   李氏自打过招呼后就再没说其他话,江以宁自然也没得说,但他知道,这是来相看他了,也不知道那萧秀才知不知道。   杨婶子见气氛不好,忙说道:“宁哥儿,昨儿和你说的考虑的怎么样了?你自己在这住着,我们也都不放心,何况那可是秀才郎,日后是能做举人老爷的,等他好了,你的日子不也就好过起来了?”   江以宁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多年,他的院子从没来过这么多人,虽然只有两个,也够他紧张的。   而且,他依稀记得萧寒锦已经三年没考中举人了。   “婶子…我知道您好意,但我……”   “宁哥儿,你还能一辈子不嫁人啊?现在嫁给秀才郎,以后可就没有条件这么好的人家的,以后秀才郎成了举人老爷,还有人伺候你,哪还用你过得这么辛苦!”   江以宁知道她说的对。   他只是个瞎子,米面菜就能把他娶走,萧家现在境况不好,只能娶个他这样的,而且万渔村几年才出了这一个秀才,让他赶上,真是泼天富贵了。   但他就是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也不熟悉萧家的人和环境,他去了就是添堵。   “宁哥儿,你俩的八字合,你只管嫁来,哪怕他和他爹不能好,我也不说怨你的话,到时候要是真不行,守寡三年,你再回来也成!”久不吭声的李氏突然说道。   “婶子……”   话说到这份上,江以宁也大概知道萧家的情况有多不好了,否则李氏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分明也是做了打算的。   听他轻声叫自己,李氏是真的存了期待的,她已经找人算过了,宁哥儿和她儿的八字合,这是她的指望。   江以宁幼时是见过萧秀才的,虽说对方现在混不吝,可确实是他能遇到的最好的依靠了,只希望来日萧秀才能不要太嫌弃他。   “我这里的东西……?”他轻声询问。   “要是有想带的就带着,不想带就留在这,我会常帮你看着,等二寒病好了,你们想来就来!”李氏激动说完,突然想到什么,“你觉得可好?”   江以宁微微点头,算是应了对方的安排,也应了萧家的求娶。   杨婶子和李氏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这事自然瞒不过万渔村其他人,有女儿小哥儿的人家都没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好好的人家不娶,怎么还上赶着要娶个瞎子?   虽说就算萧家求娶,村里人也要考虑考虑,毕竟萧家现在可真不行,萧寒锦虽然是秀才,可成日里就知道往镇上的花楼吃酒,哪日说不定要领个大肚子的妓子回来!   再加上他爹萧大山现在也是病重,一家子就靠着他家老大扛大包养着,村里人都是为了一口吃喝,谁敢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去了就是吃苦受罪。   却也没想到,竟是要沦落到娶个瞎子。   而要娶瞎子的这位当事人,还在昏睡着。   事实上,萧寒锦夜里已经醒过一回了,可睁眼就瞧见这陌生的环境,清贫的摆件装潢,再加上不断胡乱冲击大脑的记忆,当即就又昏了过去,这才把李氏吓的亲自来找江以宁了。   眼下萧家这样,吹打是请不起的,连买红绸子的钱都没有,只能找人家借了块红布。   当天下午,李氏亲自搀扶着头上盖着红布的江以宁下山了。   下山的路他是走过的,但这次是截然不同的经历,因此他这一路上都忐忑不安,连萧寒锦死了之后自己怎么过都想过了,可想了一路,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忙打乱那些思绪了。   因为看不见,时辰就显得格外漫长,他算着到萧家时,大概过了两刻钟,然后他被带进了一间屋子里。   “这是二寒的屋子,你先歇歇脚,桌面上有水,夜里你就自己掀了盖头躺下,如果有事你就叫我。”李氏说着往他手里塞了个馒头,“吃吧。”   “谢谢婶子。”江以宁声音又细又小。   李氏松快一笑:“都进家门了,也该改口了。”   江以宁再次紧张起来,总觉得喉咙都黏在一起了,尽力小声叫了一声:“娘。”   这半月来,李桂兰真是心力交瘁,眼下听着他这一声“娘”,瞬间就红了眼,希望老天有眼,能保佑他儿赶紧好起来,也不枉费她费这些心思。   李桂兰带着他在屋内走了一圈就出去了,家里现在这样,也没有多余的钱能办酒席,只能说好话把那些看热闹的村民先安抚走了。   江以宁安静坐在桌前,小口吃着馒头,还是白面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甜的白面漫游了。   入夜,江以宁按照李桂兰说的掀开盖头,然后摸索着上了床,磕碰了几下,又疲惫紧张,倒头就瑟缩在床边睡过去了。 第2章 谢谢   江以宁是被人踹醒的。   跌在地上时,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闭着眼就要往床上爬,紧接着就听到有人说话了。   “你是谁?”   萧寒锦漠然盯着地上的少年,穿着粗布麻衣,模样倒是清秀,眉间还有枚红痣,可他就是翻遍记忆,也没有这么个人。   耳畔乍然响起这么一道陌生声音,江以宁吓得哆嗦了一下,顺瞬间睁开眼,这才想起这里已经不是自己的土坯房了,他昨天下午已经嫁到这里做夫郎了。   说话这人声音陌生,和他昨天听到的都不一样,而且……这里是萧寒锦的屋子。   他垂下头,紧张的扣住自己的手腕,小声道:“我是夫郎,你的。”   “夫郎?什么动西——”   夫郎?!   萧寒锦皱眉盯着他,记忆里倒是有这陌生的词汇注释,在这里,“夫郎”是一种非常神奇的存在,和妻子同义。   他们与男子无异,但因为眉心一点孕痣,却可以像女人一样生育,可又因为哥儿的生育能力不如女人,因此只有家中不富裕的人家才会娶。   萧寒锦呵笑,死后穿越不提,连婚事都办完了,还真是喜庆。   听到他这声冷笑,江以宁就更紧张了,他惶恐不安地低声询问:“我可以起来吗?”   萧寒锦不是虐待狂,见他这般唯唯诺诺,就知道婚姻大事也是做不了主的,便点了点头。   只是面前的小哥儿却始终没动静,他又只好低应了一声。   江以宁伸出双手胡乱拍着床沿,然后慢吞吞的站了起来,他不敢坐下,也不敢看对方,只能尽力缩站着,希望他不要再注意自己。   “你是哪家的?”萧寒锦皱眉看向他。   “我…我叫江以宁,不住村里,后山上……”他小声说。   萧寒锦平时雷厉风行惯了,最讨厌这种沟通困难的人,身为男人,说话居然这么墨迹胆怯,但在原主的记忆里,似乎所有的哥儿都如此。   他按了按眉心,头疼的厉害,却是想不起来江以宁是谁。   正两厢僵持时,刚起来的李桂兰听到动静推门进来了,她小声询问:“宁哥儿出什么事——儿啊!你可算是醒了!娘都要担心死了!你好好的糟践自己做什么!”   李桂兰的哭声瞬间吸引了其他人过来,大哥萧永福和大嫂王秀莲看到他也是惊喜的难以自持,各自抹着眼泪,嘴里还说着醒来就好。   萧寒锦眉心紧皱,之前他哪里经历过这些,眼下看着一屋掉眼泪的只觉得麻烦,只好学着原主的语气不耐说道:“吵得很,这是怎么回事?”   “你听娘跟你说。”李桂兰是有主意的,但再有主意,也不想疼爱的儿子生气,只好避重就轻的三两句把话说完了。   简而言之,这哥儿是他的媳妇,刚娶的,不退不换。   萧寒锦默然不语,李桂兰连忙示意身后的萧永福说话,后者沉声道:“二弟,你也该懂事了,家里为了你已经闹出不少笑话了,阿爹的药都快断了。”   萧寒锦抬眸看了一眼萧永福,不止他,屋内的人都被他看了个遍,眼下境况就是再匪夷所思,他也不得不接受。   何况,这位便宜大哥说得对。   他无奈叹气:“大哥说得是。”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的打量着他,就连江以宁都微微眨了眨眼,好似和他听到的有些不太一样。   萧寒锦自是不准备再像原主那样,借着有功名,脾气暴躁不说,还总是吃花酒,一想到那些妓子已经被无数人触碰过,他就没由来觉得恶心。   何况,什么夫郎不夫郎的,无非就是多了个男人罢了,来日等他想通,再让他走就是了。   “瞧我都忘了,大郎,你赶紧去找刘大夫过来,冲喜还是有用,我的儿这可不就醒了!”李桂兰越说越激动,“娘赶紧去做饭,昨刚摸到三个鸡蛋,娘都给你炒着吃!秀莲别站着了,来厨房搭把手。”   “娘,秀莲这两天身子不舒服。”萧永福咬牙说道,他知道娘偏心,但也不能不顾及秀莲的身体啊!   李桂兰有些不高兴:“那刚怀孕的都不舒服,怎么就——”   “娘。”萧寒锦拧眉,对这称呼十分难受,他快速道,“嫂子身体不舒服就该歇歇,要是病厉害了更花钱,你去做饭吧,我想躺会。”   李桂兰瞪了一眼王秀莲,急匆匆去做饭了,生怕饿着他这宝贝儿子。   萧永福深深看了他一眼,搀扶着王秀莲离开了。   如此一来,屋内就又剩下江以宁。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出去,但是他现在对哪都不熟悉,出去也是添乱,可要是在屋里,也不知道这书生郎会不会又要踹他。   “江以宁。”   “是是……”他赶紧应声。   萧寒锦侧目而视,盯着他看了半晌,淡声道:“来龙去脉我都清楚了,你有心仪的人吗?”   江以宁以为他讨厌这些,连忙摇头,声音细小:“没有没有。”   “如果有的话,记得告诉我。”萧寒锦说,“这些事都在我不知情时发生,如果你有心仪的人,我们可以和离,但眼下既然没有,就先这般吧,你也去外面吧。”   “我知道了。”他小声应着,然后摸到一旁放着的木棍,攥紧几分,小心翼翼摸索着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萧寒锦这才忍着头疼捋自己的境遇。   他也叫萧寒锦,是一个前世凭借运气白手起家,连锁酒店餐厅开了一茬又一茬,算是小有名气的商人。   三十多年看尽都人心叵测,友爱背叛,早就不将这些当回事了,没想到还是被出卖,被商业劲敌害死了。   大概是因为车身被撞时,他的头磕在了什么地方导致死亡,所以疼痛都带到这具身体上了,脑袋也疼的过分。   现下的处境着实不好过,原主今年落榜,喜欢的姑娘也嫌他家穷不肯嫁,原主爹萧大山也是带病做工,家里就靠大哥萧永福赚钱补贴,大嫂还怀着孕。   现在又多了一个小瞎子要养活。   萧寒锦并不想管这些,但记忆里萧家父母对原主确实不错,兄嫂也是任劳任怨,他虽不喜欢这种老好人的作风,可到底占了人家身体,以后还会享受原主父母的偏爱,总要管的。   “宁哥儿,你怎么出来了?你得在屋里照顾二寒啊,万一他要喝茶水,你不得给他倒?”李桂兰皱眉,“在门口蹲着干啥,还不赶紧进去照顾你家汉子!”   江以宁被赶出来后就一直蹲在门口,他对这家里实在不了解,也怕自己会碰到什么重要东西,这会听到李桂兰说话,就更紧张了。   他小心站起来,低声道:“是是…他让我出来的,他要休息……”   农家院子不隔音,萧寒锦听到那磨磨唧唧的称呼有些糟心,他虽不喜欢江以宁,可到底没必要和小瞎子过不去。   原主这娘是真偏心,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对原主好。   他忍着头疼,起身朝门口走去,眉心带着紧皱后的痕迹:“江以宁,进来。”   江以宁循声望去,只能看到十分模糊的身影,李桂兰忍不住推他一把:“还不赶紧进去!”   江以宁一个踉跄,差点栽在萧寒锦身上,后者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实在是不想和这里的人有任何接触。   他快速稳住,脚步倒腾着进了屋里。   “是我刚才没有说清楚。”萧寒锦沉声说,刚才就该和他好好聊聊,毕竟不是小瞎子的错。   “不是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萧寒锦皱眉,他想说并不是这个,但看小瞎子已经吓得恨不得缩进地里,他干脆变了原本要说的话,他淡声道:“叫我名字就行,我知道这事不怨你,也能理解你眼睛不便想找依靠,只是老人家偏心,你如果害怕,就尽量在屋里别出去了。”   “屋、屋里就一床被子……”江以宁明白他的意思,他咬了咬唇,如果睡地上,肯定会被冻坏,到时候就没办法伺候萧寒锦了,肯定会挨骂。   萧寒锦愣了愣,他确实不太习惯有如睡旁边,否则也不会一脚就将他踹下去。   可这会要是他找李桂兰再要一套,恐怕小瞎子又要受气了。   “你就——”   “我可以睡桌子,您不用为这些事操心。”江以宁小声说,怕对方觉得自己勉强,还不忘抬头冲他笑笑。   苍白紧张的笑直击萧寒锦内心,他是人,又不是畜生,就算不喜欢这种软弱的性子,可不知他苦,自然也不能多做指责,何况也确实没办法看小瞎子这么可怜。   “你就继续睡床吧。”萧寒锦说,“睡里面,互不打扰。”   江以宁眼眶骤然一热,瓮声道:“谢谢您。”   屋内骤然陷入安静,江以宁紧张的扣住自己的手腕,就在他们相顾无言时,萧永福带着村口的李大夫来了。   看到萧寒锦安然无恙,李大夫也有些诧异,他诊脉时分明就发现对方已经气息奄奄,仅仅过了一两日,就全然无恙了?   他下意识看向旁边无措的小瞎子,莫不是冲喜真起作用了?   江以宁察觉到炽热的视线,紧张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将头垂的更低了。   “刘大夫。”萧寒锦微微皱眉。   “萧秀才比前两天精神好很多了。”刘大夫说着给他号了号脉,扒拉了一会眼珠,笑道,“已经没事了,只是身体有点伤着,得多养养才行,给你抓点药,先喝着吧。”   抓药就是钱。   萧寒锦抿唇:“不必,我静养就是了。”   刘大夫呵呵笑:“都是我自己挖的草药,不费钱,这笔账就不跟你记了,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   “多谢。”萧寒锦说。   “无妨,刚才来得及没带,你们谁跟我去一趟?”刘大夫问。   萧永福一时有些为难,萧寒锦接话道:“不急,我大嫂这两日也有些不舒服,您也一并瞧瞧吧。”   刘大夫惊奇的看了他一眼,转头去找王秀莲,萧永福立刻忙不迭的带他出去了,他算是发现了,他弟这一病,反倒是真好了。   江以宁依旧是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按理说,该他跟着刘大夫去的,但他眼睛看不到,跟不上他们,乱走反而会给别人添麻烦。   “对不住。”他小声说。   萧寒锦抬头看他,即便看不到他的神色,仅凭声音,都感觉对方委屈的快要碎掉了。   封建时代的产物,萧寒锦想想都厌恶,但由己及人,如果没有原主的记忆做支撑,在陌生的环境里,他怕是也要害怕,更别提在山上独居数年,来到“别人家”的小瞎子。   这样的孩子,在前世都要喊他一声叔,这会倒是成了什么狗屁夫郎了。   他久不说话,江以宁却察觉到对方的不耐,用力眨眨眼,将眼泪逼回去,还自以为小心的擦了擦眼睛,再次小声道歉。   “你有什么错?”萧寒锦不懂。   “我是瞎子,不能跟着大夫去拿药,得辛苦您大哥。”江以宁说,这样他当然是有错的,没有哪家小哥儿婚后是不用做事的,以但因为他是瞎子,萧家已经很优待他了。   萧寒锦捏了捏鼻梁,有些反感道:“这样的小事有什么值得说,你若是能做便做,做不了就做力所能及的,实在无需掉眼泪。”   “是我不好……”他小声说。   萧寒锦本就头疼,见他这副模样更是心烦,躺下后便闭眼沉思起来,这家已经这副落败样,秀才的那点补贴银子根本不够用,还是得病好后找个活做。   江以宁知道他厌烦自己,抹了把眼泪,摸索着倒了杯热茶给他,小心翼翼道:“别生气,喝口水吗?”   一瞬间,萧寒锦聚起来的气,散了个彻底。 第3章 熟悉   萧寒锦开的口,李桂兰自然不能说什么,做好饭就开始喊人,六口人围着木桌,桌面上只有水煮的野菜,还有一碟炒鸡蛋,放在萧寒锦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萧大山脸色苍白,吃着豆饼子就青菜,那碟炒鸡蛋看都没看一眼,李桂兰亦是如此,王秀莲倒是偷偷看了看,连大气都不敢喘,老母鸡这两天才下了三个蛋,都炒了。   萧永福有心想让有孕的妻子吃一口,却连提都不敢提,是他无能。   “刘大夫说我现下不能吃油腻的食物,这炒蛋,我便做主分食吧。”萧寒锦说完,也不顾其他人表情,用筷子另一边将鸡蛋分开,连江以宁都有份。   王秀莲眼睛一亮,就要夹起放到碗里的鸡蛋,李桂兰却道:“二寒你刚病好,这有油水,吃点有劲儿,娘不吃,你就能多吃一点。”   这话一出,别说本就存在感低的江以宁怕了,就连王秀莲动筷子的手都有些颤抖,她快速低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从前家里还算不错时,萧永福就因为是老大,得格外照顾萧寒锦,他是读书人,所以从来不用下地干活,也不用守着灶堂给家里做饭,那些昂贵的纸笔都是萧永福供的,现在他媳妇连口鸡蛋都不能吃。   萧永福只恨自己头一个出生,顶着这样的名字,自己没福气不说,连媳妇孩子都得跟着受罪。   “一口鸡蛋的事,嫂子怀有身孕,该吃些好的,娘您生养我和大哥不容易,嫂子亦是如此,一家人总得互相体谅,否则往后放日子要如何过?”萧寒锦声音有些冷。   虽然知道因为日子不好过,总会有不同的声音,没想到怀孕的人连口鸡蛋都不能吃,这偏心眼也太过分了。   萧寒锦将自己碗里的鸡蛋吃干净,淡声道:“嫂子身体不舒服,还得劳烦今日在家带着宁哥儿好生熟悉熟悉。”   王秀莲快速抹了把眼泪,连连应声。   看着桌上的人把鸡蛋都吃了,他这才起身离开。   李桂兰暗中瞪了王秀莲一眼,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她儿都这么安排了,她也就照做就是了,何况也不好闹太难看,否则大郎不供着二寒就不行了。   饭后萧父母要去地里做活,带了几张干馍饼子和水就急紧赶着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叮嘱王秀莲好好带江以宁。   萧永福握着王秀莲的手,有些烦躁:“怪我没用,才会委屈你,我若是再——”   “不说这些,二弟现在比之前好多了,你快去上工吧,一家子人都指着呢,幸好二弟帮忙说话,我今天得空好好领着宁哥儿熟悉家里,你不用担心我。”王秀莲说,当儿媳的哪有不被立规矩的,只是之前家里好过点,没这么明显罢了。   “那我走了,你在家当心。”萧永福不放心的叮嘱,“二弟病了一遭开始明事理了,娘要是为难你,你就找二弟说情。”   “我晓得,去吧。”   “走了。”   萧永福离开,家里便剩了他们三个,王秀莲想到灶堂那边还没收拾,赶紧快步走过去,就见江以宁正紧紧抱着碗筷,小心翼翼朝外面的水池子走。   万渔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水,她赶紧弄出点轻动静,待对方停下才轻声道:“我来吧,你不方便。”   江以宁没顺势给她,只是小声说道:“嫂嫂您领我去一趟就行的,我可以洗碗……”   王秀莲便没再坚持,毕竟嫁来的儿媳夫郎,都得给家里做事,她也得趁着今天把他带熟悉,否则婆婆回来又有得说了。   “你先洗着,我去给你弄草木灰,顺便把二弟的药给熬上。”王秀莲说着就走了。   江以宁轻轻应了一声,够对方听到,转而专心的洗刷着碗筷,因为看不到就得格外小心谨慎,慢慢摸索着,一点污垢都不留。   等王秀莲拿来草木灰,他又仔细搓了搓,冲洗过后,再在对方的带领指点下将碗筷稳妥放回灶火堂里。   给萧寒锦熬药的药罐是家里仅剩的,两人收拾完家里,就坐在药罐子前看着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王秀莲手里还缝补着家里人的衣裳。   她轻声说着:“你是个好的,你一来二弟病就好了,性情也比之前温和了,之前那些风言风语你也别往心里去,他现在难受,冷落你是正常的,等他想通就好了。”   “没没事。”江以宁垂着脑袋,小声说着,“我都晓得的,他待我挺好的。”   没有打骂侮辱,还许他继续睡床上,已经比他想象的要好太多,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他不能奢求太多。   王秀莲叹息一声,语气带着笑:“你倒是实心眼,以后有什么事就跟嫂子说,也好有个给你拿主意的。”   她想的简单,这时候都没有休妻一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成婚都是一辈子的事,宁哥儿既然嫁来了,以后都是要一起过的,现在是一家人,有帮衬也好。   何况,她确实可怜宁哥儿。   江以宁敏感,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并不觉得羞耻丢脸,反而庆幸,至少不是真的孤立无援。   “行了,你在这先看着药,我把这几件衣裳拿去洗,你有要洗的不,我一块给你揉了。”   “没有没有,衣服都干净的。”江以宁赶紧接话,生怕说慢了会让她误会自己不爱干净。   王秀莲笑笑没说什么,一个在大院里洗衣服,一个在旁边的灶火堂盯着药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江以宁幼时也跟着父母挖草药,后来眼瞎后也摸索着挖过,这些药一闻就是山上常见的,熬煮好后,他就赶紧趁热装碗,给萧寒锦送进去了。   木棍哒哒敲击地面的声音不重,却很清楚,萧寒锦放下书盯着关紧的房门,待敲击声停,屋外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响起很低的问话声:“我能进去吗?药熬好了,得趁热。”   “进。”萧寒锦说。   哒哒声再次响起,江以宁一手端着药碗进来,因为刚熬好,王秀莲怕他烫手,还用菜叶子垫了一下,一会拿去洗洗还能吃。   萧寒锦微皱着眉上前接他,冒着热气的汤药,只是闻味儿都知道得有多苦,但中医可受文化遗产不可割舍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效果亦是显著异常。   他将药放到桌上,语气里难得带这些愁苦:“我一会就喝,辛苦你了。”   “没,都是我应该做的。”江以宁怕被他看到上扬的唇角,慌乱低下头,心情却是好了起来。   “这里,都熟悉了吗?”萧寒锦没错过那抹笑,只觉得当真是小孩,稍微温和点就哄得高兴。   江以宁以为他是怕自己不熟悉不能尽快做活,立刻小幅度猛点头,颇有些迫切道:“都熟悉了,嫂嫂很好,我会好好做事的,您不要打我……”   萧寒锦忍不住冷笑:“看到的不多,想到的不少,禁不住我一拳,就不要说让人心情不悦的话,出去。”   江以宁想反驳,他不是想的,那些话都是实实在在听到的,但对方语气实在不好,他连为自己辩解的话都不敢说,默默攥紧手里的木棍,轻悄悄的出去了。   待他离开,萧寒锦才后知后觉对方为何那样说。   原主的秀才还是十五岁时考中的,已经算得上是天纵奇才,刚巧赶上那年的乡试,意气风发去,得到的却是落榜的消息,原主那时情绪便已经不对了,再加上去年再次落榜,人就彻底没精神了。   成日里和同落榜的同窗们吃花酒,喜欢的姑娘也离他而去,他就更疯魔了,时常因为醉酒和别人起冲突,但又因为他秀才的功名尚在,不好和他计较,但名声到底臭了。   他轻啧一声,有些不爽的捏了捏山根,饶是他适应能力再强悍,摊上这样的原身,终究还是不舒服。   江以宁出去后就和王秀莲一起洗衣裳了,家里人不多,但是萧家人都爱干净,这会还有点冷,衣服都是要三五日洗换,王秀莲怀着孕,江以宁不好意思让她多做事。   “宁哥儿,一会洗完衣裳,咱们去后山转一圈,家里野菜快吃完了,有片山坡村里人很少去,咱们去!”王秀莲边说边用力搓衣服,“要是咱们能挖到婆婆丁和猪耳草,还能让大郎拿去卖!”   “好的。”江以宁翘翘唇角,能卖到钱的话,也就能补贴家用了,也就能给书生郎买书本了。 第4章 争吵   江以宁是识得草药的,上山的路虽然不是熟悉的,但有王秀莲陪伴着,时不时就会提醒他该怎么走,心情不由得轻松起来,连脚步都不像之前拖沓。   山里中午不热,也有几个妇人要去山上挖野菜,看到他们先是低声说了什么,然后才打招呼。   “这是宁哥儿吧?都这么大了,命也是好,居然能嫁给咱们村的秀才郎,那可是别人修不来的福气啊!”这位声音有些尖利。   “自己在山里住了这么久都没出事,可不是命好吗?”这位声音有些浑厚。   王秀莲听笑了:“福气好不好的婶子睁眼看着就是了,还怕没那么一天啊?婶子们说这种话,不知道还以为一直咒着宁哥儿出事呢。”   王秀莲还以为她们会冲着自己来,毕竟自己的处境在萧家确实不好,平时就得听些酸言酸语,没想到这会落在宁哥儿身上了,偏偏一路上山,还躲不过。   但她也不是什么好性子,在家里唯诺,那是因为李桂兰是她婆婆,婆婆教训儿媳是天经地义,但在外,可不能有欺负他们家人这一说。   两位婶子听到王秀莲这么说,脸瞬间就沉了,江以宁只听到那位尖利婶子说:“秀莲嘴巴越来越厉害了,跟你婆婆说话没见你这样,可惹不起。”   王秀莲冷笑:“是呢,那是我婆婆,如何数落都是应该的,婶子您还是留着那些唾沫话数落你家老儿子那见不着影儿的媳妇吧。”   俩妇人见说不过,挎了挎胳膊上的篮子,紧着就离开了,像躲猛兽似的。   “嫂、嫂子厉害……”江以宁满含感谢说着,刚刚要他还嘴,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很久没有接受这么明白的恶意,他着实不习惯,想到以后要时常处于这种时候,难免觉得灰心。   “村里婆子们就爱嚼舌根,都是嫉妒二弟是秀才,良田都能免赋税,但那时候说要她们嫁女儿哥儿的时候,一个个都躲着,说二弟是短命鬼,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她们搭话,不理就是了。”王秀莲叹了一声,“前面有土坑,往左走两步。”   两人去的山坡确实偏,下面还有一汪废弃的水塘,只能听到风吹树叶和鸟鸣声,安逸的很。   “宁哥儿,你就在这附近,别下去,下面有水塘,我一会就来找你,累了就歇歇。”王秀莲说。   “好好,嫂嫂小心。”光是听对方激动的声音,就知道这里的婆婆丁和猪耳草有很多,他自然不会耽误对方。   王秀莲见他乖巧懂事,就挎着篮子开始从另一头拔了。   江以宁慢慢蹲下,尽量小心的去摸地面上的草以及可能混在其中的婆婆丁,这小玩意一碰就飞没了,得小心点。   今天要是能摘很多草药回去,晾干拿去镇上的药铺,就能卖到铜板,婆婆和萧秀才应该会高兴的。   他垂眸苦涩一笑,只要能讨好这俩人,在萧家应该会好过些吧。   “宁哥儿,你看着篮子,我看到下面有水芹,我去割几根。”王秀莲说完不等他回应就下去了。   水边常有水芹,这东西春夏都有,这比山里的野菜可好吃的多,从前父母在时,江以宁也能吃到这些,后来就只能买菜种,在小院子里种其他菜。   他继续挖草药,偶尔要停停听听动静,怕王秀莲怀着孕再出事,但等王秀莲上来时,他的小篮子也快满了。   王秀莲脸上带着笑,手里捧着一大把水芹:“宁哥儿,咱们晚上可能添菜了,篮子都满了啊,你可真能干,那咱们先回,还得给二弟做饭。”   “好。”江以宁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   他们出来时有和萧寒锦说,但读书人哪里会做饭,他们要是回去的晚,只怕对方要饿着了。   虽然王秀莲发现对方这两天有点变化,但也不敢太不放在心上,否则他要是告状,那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江以宁显然和她是同样的想法,对有绝对话语权的萧寒锦始终怀有敬畏,因此,当他们回去,看到在灶火堂里走来走去的书生时,心都提起来了。   江以宁还好,王秀莲尤其,她太清楚婆婆李桂兰发起火是什么样了!   “二弟饿了?我这就做饭,你快出去,别把衣裳蹭脏了!”王秀莲说着就冲进了灶堂,将沾着土的手胡乱往身上抹了一把,想把他请出去。   只是她刚一转身,就看到灶堂里放着的还在冒热气的煎菜饼,热油还在滋滋作响,只用看的就知道绝对香。   这么多油!   都够家里吃好几天的!   王秀莲震惊又心痛:“你读书人怎么能碰这些,我再捞点咸菜你就着吃,再给你烧点茶水喝。”   “一起吃吧,不用烧水了,茶叶已经喝完了。”萧寒锦看着王秀莲震惊的表情有些无语,扭头看到畏畏缩缩的小哥儿就更心烦,“我回屋吃。”   顾不上震惊,王秀莲赶紧把煎菜饼全都夹到盘子里,又夹了些自家腌的小咸菜,作势就要亲自给他端进屋里。   这一串的动作行如流水,显然平时都做习惯了,萧寒锦不管原主是怎么心安理得让孕妇伺候他,他本人是做不到的。   他接过盘子,只拿了够自己吃的,他算过,除去面前这俩人吃的,还能给其他人也剩下些,昨晚这些他就转身离开了。   王秀莲叹息一声:“娘回来又要生气了。”   江以宁瞬间紧张起来:“会、会打人吗?嫂嫂我不吃这个,我我喝口水就可以!”   “傻不傻,反正都要骂,吃饱了挨骂不是更好吗?”王秀莲眼底带着苦涩,“我也很久不沾荤腥了,幸好大夫说孩子没事。”   “孩子一定会没事的。”江以宁声音细小,却格外有力。   王秀莲笑笑:“吃饭吧。”   菜饼吸饱了油,外皮微焦,里面却软烂香糯,根本不像是野菜和糙面,说是白面都不为过。   江以宁只敢吃了一个,就这一个还是在王秀莲的催促下吃的,他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整个人都有些不安。   日落西山,家家户户都开始飘烟,萧家也不例外,萧大山和李桂兰带着满身疲惫回来。   江以宁听到动静赶紧站到旁边,又是递草木灰又是递布巾的,殷勤的很。   李桂兰颇为满意的点头:“你别在这站着了,回屋伺候你相公去,让你做啥就做啥,别惹他生气,知道不?”   “是。”江以宁赶紧摸起木棍离开了。   江以宁刚进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突然听到李桂兰发出惊天喊声,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某些不堪入耳的字眼。   他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胸口剧烈起伏着,慌乱无助的“看”向萧寒锦,他中午吃了一枚饼子,会挨打吗?   “王秀莲”三个字频频出现,江以宁已经听不到外面在说什么了,他只知道接下来就要轮到他挨骂了。   “怕什么?”萧寒锦拍拍他肩膀,“让开,我去和她说。”   江以宁垂泫欲泣,那双空洞的眼睛在抬眸看他时,瞬间就滚落了两行清泪。   十六岁,未成年的小屁孩。   想到自己的十六岁,萧寒锦不由得放缓声音:“别怕,有我在呢。”   毕竟是他做的,自然不该由别人挨骂。   萧寒锦将还在颤抖的江以宁扒拉到旁边,迅速就朝灶火堂走去,刚走过去,就见王秀莲已经被骂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眼看着就要落巴掌,他赶紧冲上去拦住。   “是我用的油!”萧寒锦倍感无奈,将王秀莲挡在身后,“是我用油煎了菜饼,让嫂子和宁哥儿也吃了,这事是我不好,没提前跟您商量。”   “你?你会做那些菜饼,你连灶火堂都没进过,嫌里面脏,别护着她,非得教训她一顿才知道厉害!以为怀着孩子就——”   “娘!慎言!”萧寒锦皱眉,声音是不复从前的冷,“我没必要骗你,我之前就说过,嫂子怀着孕得好好休息,实在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就动手!”   李桂兰登时瞪眼:“什么叫这点事!那油下去了那么多,不要用钱买啊?这可是要吃一年的!”   “……娘,我会挖草药,我我可以赚铜板买油,您别生气了。”江以宁没想到连萧寒锦都要挨骂,不得不也站出来说话,但他声音低小,让人听着只觉得可怜。   李桂兰觉得自己被针对了,从前听她话的儿子自从成婚就像变了个人,她一把推在江以宁身上,怒道:“你还说个屁,还不都是因为你!”   江以宁被推了个踉跄,好在他身后就是萧寒锦,及时将他搀扶住,但也因此脸上的泪掉的更快了。   这都他妈是什么事?   萧寒锦咬牙:“娘,一家人和和气气不容易,而且我现在身体好多了,可以去镇上找个活计,以后想吃多少油就会有多少,嫂子身体不舒服,宁哥儿也不方便,不要再因为这事吵了。”   “发生什么事了?”落日而归的萧永福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发现院内有些不对劲,他立刻冲上前关切王秀莲,就见对方即便低着头,眼泪都没停。   没人理他,也没人说其他的话。   气氛突然安静的可怕,萧寒锦亦是在极力压着怒火,怀里的江以宁都快抖成筛子了。   僵持不下时,萧永福再次开口了,他苦不堪言道:“分家吧!” 第5章 分食   “你要死啊!”   “你个不孝子!你爹娘还没死呢,就要分家,你是要把我们老两口逼死啊!”   “有了媳妇就忘了你老娘!我还教训不得了!”   李桂兰铆足劲儿掐着腰指着萧永福开骂,她比谁都清楚这个家绝对不能分,否则以后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现在她还能用孝道压住萧永福,一旦分家,他肯定就只管他媳妇儿了,怎么可能还会给她当牛做马,就更不可能继续供萧寒锦读书了。   就是这些指责,长年累月的压着萧永福,压的他不敢和王秀莲要孩子,压的他像是垂暮的老黄牛,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他怎么能让秀莲继续跟着他吃苦!   萧寒锦眼底闪过一丝赞叹,他点头:“我同意分家,我已经成婚,是不该继续和兄嫂同祝的,虽然有些晚,但也好好谈谈分家的事吧。”   “不分!分什么分,当我死了吗?秀莲还不快去做饭,大郎刚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还有宁哥儿,去灶火前帮忙。”李桂兰话锋一转就将话题岔开了。   萧寒锦看她这样,也没想着一时半会能说服她分家,他捏了捏鼻梁:“嫂子怀着孕,宁哥儿不方便,我去做,娘不是不信那是我用的油吗?我来做,你们都出去。”   一时间,所有狐疑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萧寒锦是读书人,向来讲究“君子远庖厨”,对这些杂事更是嗤之以鼻,觉得这些事会拉低他的身份,对身份低于自己的人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反之亦是如此,却是因为嫉妒。   这会却说出要做饭,简直闻所未闻!   但这会儿萧寒锦身上带着他们不愿接近的感觉,谁都想顺着这个台阶先下,几人默然片刻,识趣的去了院儿里。   王秀莲抹了把眼泪,去给萧永福打水擦洗了,萧大山沉默着歇坐了一会回屋了,李桂兰眼看着谁都怨她,压着怒火去看屋后头的小菜地了。   察觉到他们都离开,江以宁在院子里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帮萧寒锦,虽然那煎菜饼真的很好吃,但保不齐对方只能做这个,如果还要用那么多油,他会尽量劝说的。   哒哒声突然传进耳朵,萧寒锦慵懒抬眸,就见小瞎子悄悄探头进来,他挑眉:“做什么?”   小瞎子紧张的很,紧了紧手里的木棍,怯声询问:“要帮忙吗?我平时都是自己煮饭的,眼睛能看到一点点……”   他唯恐萧寒锦不信,还特意伸出手右手,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道小缝儿,萧寒锦想,这缝隙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干脆利落拒绝:“出去。”   小瞎子不敢坚持,只好摸索着准备离开,只是刚侧过身就又想起什么,他做贼似的小声道:“我会好好挖草药的,真想吃油,我可以买猪肉的。”   说完,不等对方回复,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萧寒锦盯着他背影忍不住嗤笑一声,小瞎子一个,还怪会说话哄人的。   萧寒锦厨艺都是练出来的,再加上他从前可是开酒店的,餐饮方面自然也格外重视,灶堂里最简单的蔬菜,经过他的手一炒,喷香异常。   平时晚食都不会做太多,农户都是一日两食,萧家三食,还是因为原主萧寒锦这个读书人嘴馋,总得吃。   炒菜上桌,每根水芹和野菜上都挂着油光,盐巴和辣子也舍得放,最普通的菜也能做出不普通的滋味。   “从前还不知道我儿居然有这好手艺,不过做饭这事还是得交给女人做,你就在屋里好好温书。”李桂兰笑说,对刚才冤枉王秀莲的事只字不提。   “我心中有数,不用担心。”萧寒锦随口搪塞,他是不习惯这种毫无公平可言的偏爱的,甚至对此有些厌烦,但身为目前的受益者,他也不好说太难听的话。   何况,有些事早晚都得做。   吃完饭,萧寒锦借口有话和萧永福说,把他叫到了屋内,江以宁则是和王秀莲在外面洗刷,傍晚闲来无事,李桂兰就和萧大山去村里转悠了。   茶杯稳稳放到面前,萧永福莫名有种在弟弟面前抬不起头的感觉,从前也有,但现在这种感情更强烈,他沉着脸问:“有啥事?”   萧寒锦抬眸看他:“我是真的同意大哥分家,但是父母那里可能不太好说通,需要很长时间说服。”   “如果分家,我们不会再将银钱上交了,所以娘肯定不愿意,如果我分走,谁照顾你?”萧永福一汉子,这样说着,竟也生出一股难言的委屈来。   “无妨,我已然不再准备继续考了。”萧寒锦说,他了解自己,也了解原主,乡试不是人人都能考过的,他看着萧永福说着:“与其将时间都浪费在一年又一年上,不如趁此多赚银子。”   饶是萧永福,听到他说这番话都有些难以接受:“你读书读的好好,怎么能说不读就不读!是不是怕分家后我不管你?不如我——”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萧寒锦冷静看着他,“但分家不是你我商议便能决断的,且我此时确实有难处,但宁哥儿是我名义上的夫郎,不该让你和大嫂难做,明日先提出分开吃,等我找到活计,我会主动提分家。”   “那便先听你的吧。”萧永福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其他的,何况他也清楚,如果分家的事由二寒提出,会好办的多。   萧寒锦松了口气,露出满意合作后的笑:“近日就要继续麻烦大哥了。”   萧永福静静看着他,挺大一黑皮汉子瞬间就红了眼,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脸,干笑两声:“怪不得都说要成家立业,你刚成家,就这么懂事了,大哥我是真的那啥,那个……”   “欣慰。”萧寒锦接话。   “是是……我不太懂这些,不会说话哈哈。”萧永福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   萧寒锦笑笑没再多说什么,萧永福不是愚孝,但他却已经被“孝”这个字压到不能喘气了,所以他急需要发泄突破。   先从分锅开始,赚到的钱也不要全部上交,然后等萧寒锦找到事做,就能分家,萧永福对此饱含期待,他略坐坐便回自己屋里了,和王秀莲说了这事。   王秀莲闻言又激动又紧张,她下意识捂住腹部,拉住萧永福的手小声询问:“真的?二弟怎么就突然同意了?”   “不晓得,但他现在这样就挺好。”萧永福轻声说,“以后咱们会越过越好的,你放心,这次不管娘怎么闹,我都不会改变心意的。”   “我明白。”王秀莲边小声说着,边抹了把眼泪。   另一边。   江以宁小心蜷缩进床里面,紧贴着床壁,连被子都没敢碰。   萧寒锦抬眸看着面壁的小哥儿,有些疲倦的舒了口气,紧抿的薄唇带着冷意:“我能吃了你?不好好睡就出去。”   本还有些庆幸的江以宁沉默着,片刻摸索着下了床,拿起自己放好的木棍就要往外走,刚迈出两步,就被正在脱外衣的萧寒锦拽住。   他不解:“你去做什么?”   江以宁紧紧扣着手腕:“出去……”   萧寒锦闭了闭眼,压着怒意解释:“我的意思是让你好好躺着睡!”   “抱、抱歉!是我会错意了……”江以宁脸颊爆红,只顾着紧张,连话都没听明白。   “你不用太小心翼翼,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你既然成为我名义上的夫郎,我也绝对不会不管你,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你也不要多想。”萧寒锦不得不将话掰开揉碎告诉他。   “我晓得了。”江以宁小声说,被松开后就再次回到床上了,这回他敢扯开被子了,还不忘将自己脑袋蒙住。   他想,在文人书生的所学里,大概是将“责任”放在首位的,因此才这样待他,即便是不喜,也会负起责任。   果真是读书识字的书生,连不爱都说得这般好听。   翌日。   萧寒锦趁着萧家父母还没去田里,就顺势将分食的事和他们说了,果不其然,李桂兰当时就吵闹了起来,如果不是碍着萧寒锦的名声,她都恨不得躺在地上打滚儿。   “不孝子!萧永福你这个不孝子!”   萧寒锦皱眉:“此事是我提的,您如果觉得分食有问题,不如就直接分家,只两条路,再无其他,您二位现在便考虑吧。”   这话说的有些流氓,摆明了就是要逼迫她同意,萧寒锦前世便是这般打拼出来的,做起这种事得心应手。   将选择控制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无论对方选哪个,都对他有益。   分食还是分家,不用想都知道李桂兰会选择什么,但她还是要闹,要吵,晨起本就家家户户都准备去田里做事,静谧清晨响起吵闹声,几乎是瞬间就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紧赶着就去萧家门前看热闹了。   走近一听更是觉得不得了,这萧秀才居然要闹着分家呢!   “这怎么回事?”   “萧秀才要分家呢,可不得了,要是分家,萧大郎可算能松口气了!”   “他之前不是不同意分家吗?这会怎么愿意了?”   “可能是娶了夫郎,想好好过日子了吧!”   …   门前交谈声不绝于耳,萧寒锦绝没有要把家事摆到明面让其他人看笑话的意思,眼下看着李桂兰撒泼,登时心烦的厉害。   他冷声道:“大哥,现在就去找村长过来商量分家的事!”   “不行不行!”李桂兰立刻冲到萧永福面前死死拽着他,“不能分家!分开吃就分开吃!” 第6章 独处   外面围观的村民似乎是没想到李桂兰居然会这么容易就同意,纷纷都瞪大了眼睛,直到从人群中挤出一道身影,正是万渔村的村长,万德禄。   他摆出村长的架子,有些不悦的看着李桂兰:“大清早的就闹什么呢?”   “村长来的正好,我们要分食,烦请村长您能帮忙做个见证。”萧寒锦拱手说着,态度神情都带着些谦卑,与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分食?”万德禄皱眉,“怎么突然要分食,你现在病着,分食后谁照顾你,总不能指望一个瞎子?”   江以宁难堪的扣住自己的手腕。   萧寒锦微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是分食,还暂住一起,希望村长做见证,日后大哥萧永福所赚纹银铜板,都无需全部上交,至于其他详细要事,待来日正式分家后,我会再请村长过来。”   听到他这样说,万德禄下意识打量起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娶了夫郎的缘故,这秀才说话做事都不同以往了,而且竟然能接受分食,以后还要分家,这保不齐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但这种事说来说去都是家事,他一个村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被他拉着做了见证。   有村长做见证,李桂兰就知道这事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一瞬间说是心如死灰都不为过,听到门口的窃窃私语时暴跳如雷,登时就冲到村民们面前开始轰人。   “大山家的,你也别觉得丢脸,还不都是你平时总可着你家大郎欺负,以后养不养你都不知道哦!”   “谁说不是,我看这萧秀才也算是做了件好事,终于醒悟了,怎么能一直靠着大哥养呢!”   李桂兰恼羞成怒:“看什么看,你们家里都不吃饭?小心庄稼都被虫吃了!饿死你们这些爱嚼舌根的!”   村里妇人之道她这会气头上,懒得和她计较,何况也是真的得赶去田里了,春季多打理田地,也好多长粮食蔬菜,看完热闹都快速离开了。   万德禄又叮嘱了萧大山几句,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萧寒锦一眼,分食这事就这么定了。   萧大山向来软弱,此刻看到这种情形,还是忍不住说道:“好好的家,都被你们弄成啥样了!”   说完就和李桂兰出门了,就算出了天大事,那些田地也得好好照看着。   江以宁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松就分了,惊讶过后就是紧张,一旦分食,灶火堂里的东西都不能随便用了,还有那些菜,平时也都是靠大哥和娘。   他不由得害怕,要是萧寒锦吃不到饭怎么办?   萧永福显然也想到这里了,能这么顺利分食,他已经很高兴了,他拍拍萧寒锦肩膀:“放心,在你找到活计前,大哥绝对不会饿着你,别怕。”   “知道了,大哥。”萧寒锦笑笑,心里却是计划着该找个什么活做,原身的秀才身份去镇上找活应当是好办的。   萧永福不敢多耽搁,带好干粮也出家门了。   王秀莲看着他们,突然想到什么,她唤了江以宁一声,紧接着说道:“按理说今日是第三日,你要不要去你原先那看看?就当时回门了。”   “要的!”江以宁语气难得有些激动,他下意识去拉站在自己身侧的萧寒锦,一张干瘦的小脸儿对着他扬起笑,“我那院子里种着片春菜,已经能吃了,我们马上就有菜吃了!”   萧寒锦看了看被扯住的袖口,到底还是没有甩开他。   回门本是要带些东西的,但江以宁那里现在只有空房子,带去也得带回来,不如不带省力气,因此萧寒锦决定在那吃了午饭再回。   主要是,他有些好奇,江以宁原本的生活应当是过得不错的,一人住,没有萧家这般复杂境况,还有自己的菜地,不该一副饿的干瘦蜡黄的样子。   再次踏上熟悉的小路,江以宁步子都轻快起来,很快就到了他原本住的土坯房,也正是亲眼瞧过,他才明白为什么。   土坯房看着确实还算干净,西但内那一小片菜地并不好看,他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发现很多上面都长了虫,叶子都被啃的差不多了,挑拣过后剩的绝不会多。   江以宁看不到,回到熟悉的地方,整个人都有些激动,他指着菜地说道:“一会我就把这些都带回去,屋里还有点糙面,也还能吃,等我挖多草药赚钱,我们就能吃油了……”   他说着就往里面走,萧寒锦也跟着他进去,刚一脚踏进去,瞬间就感觉到阵阵阴冷,这种地方长时间住着,不生病就怪了,江以宁能撑到现在,恐怕都是会挖草药的功劳。   屋内的被褥都带着寒意,厨房更是可怜,光秃秃的板子上没有调料,没有食用油,只能水煮菜,或者蒸糙米糙面馒头,环境又恶劣,难以置信对方是怎长成现在这样的。   江以宁却是欢天喜地的看自己放着的糙面,语气难得带着雀跃:“我们不会饿肚子了。”   萧寒锦将袋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已经长了些黑色小面虫,再看到江以宁这天真的笑,莫名觉得酸涩。   他也是经历过困苦的人,可科技飞速发展时代的困苦和现在截然不同。   “你就是总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才会不长个。”萧寒锦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这些东西他是半点都不想拿,但偏偏筛筛还能吃,要是说扔掉,小瞎子恐怕要急死了。   “……吃过的,鱼。”小瞎子觉得有些被看不起了,绞尽脑汁从陈年旧事中扣出这么一件让他记忆深刻的事,“好吃的。”   萧寒锦拎起糙面袋:“喜欢吃鱼?”   江以宁其实已经忘记鱼是什么滋味了,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萧寒锦看他一眼:“你去摘菜,把虫子清理干净,我把这些面筛一下。”   “筛子在墙上。”江以宁小声说完便出去摘菜了,他得又快又小心才行,不过家里没有调料了,自己厨艺也不好,希望不会挨骂。   萧寒锦应了一声,好在瓮缸里水还很多,他将筛稍微擦拭一番,然后将糙面倒进去一些,真倒出来才发现里面还有些沙石碎壳,倒真是没没这个“糙面”的名。   他认真筛了一遍又一遍,连那些返潮的面疙瘩也一起扔掉,这里没有能用来发酵的东西,等着自然发酵时间又太久,还没有油,只能做最简单的疙瘩汤。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话,前世今生他真是体验的够够的。   “弄好了,你出去吧,我自己做就好……”江以宁小声赶人,“娘说不能让你做这些事。”   他还记得李桂兰是怎么骂人的,只是始终不明白,原本说亲那日对他态度极好的,莫名其妙就这样了。   萧寒锦接过他手里的菜查看,真是择的干干净净,只要没看见虫子,有孔儿也没事,他想了想说道:“我想吃的你不会做,出去等着,闲不住就把菜都拔了择着,一会吃完饭下山带上。”   江以宁立刻点头:“好。”   比起让萧寒锦自己动手,他更怕对方吃自己的菜不习惯。   他蹲在地上仔细摸索着每一片菜叶,生怕会有小虫子,他并不喜欢那种软软的触感,每次摸到都会有些难受,但渐渐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只是偶尔还是会被虫子吓到。   这种春菜见风长,根本不需要太多时间,原本是够他吃很久的,但现在他们是两个人,之后可以再买些种子继续种。   “对了!”江以宁突然想到什么,他摸到一旁的木棍,快速朝屋内走去。   他将有些潮湿的被子摊开,开始摸索,这些年他一直都是省吃俭用,之前赔给他的钱虽然花了七七八八,但还留着一点,足以应急了!   最终在角儿上摸到了几串铜板,他小心将角上的线扯开一点,够他的手指进去,将那串铜板就出来。   他激动的摸了又摸,数了好几遍,确定是三百五十五枚,这才欢天喜地的捧着去小屋找萧寒锦,他微微抬高嗓音:“萧、萧秀才,我们有钱了!”   “什么?”萧寒锦侧眸看他,手里还在搅拌着疙瘩汤,看他突然捧着一些铜板,忍不住开玩笑,“你是仓鼠吗?还会自己生铜板?”   “我只会生宝宝,不会生铜板的。”江以宁认真回答他。   呆愣呆愣的,萧寒锦想。   他无奈:“这是你的铜板,好好留着应急用。”   江以宁茫然:“可我嫁给你了,该给你的,都要给当家的,听当家的话。”   这话萧寒锦不爱听,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只是对方觉得“该”这样,可实际上,从没有什么该或不该。   他无奈:“那等我用时再问你借,你先自己藏着,不要被李——娘发现。”   “好的。”江以宁坚定又小声的应着,转身出去再次将铜板藏好,只留着五十五枚在身上,然后又出去摘菜了。   萧寒锦将饭做好后便喊他,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幸好不是只有一只碗一双筷,否则就要轮着吃了,不过他大概知道,这些东西,恐怕都是他原先家里的。   江以宁捧着热热的疙瘩汤,假装是被热气腾的眼睛疼,不动声色的揉了揉眼,萧寒锦看到了却没说什么,还是小孩儿呢,着实让他不忍心苛责。   即便只是糙面疙瘩汤,但因为萧寒锦比他会做,让他觉得这就像是珍馐美味,吃起了格外满足。   “锅里还有,我再给你盛一碗。”萧寒锦看得出他还没吃饱,这种汤汤水水的就算饱了也饱的不彻底。   他拿过碗进屋,江以宁又悄悄擦了擦眼泪。   他还是觉得书生太会做人了,就算不喜他,也还是面面俱到,总让人觉得暖和。   吃过午饭,两人合力将菜全都摘了,做成干菜照样能吃,也不算浪费,做完这些江以宁还想将能用的东西都拿下去,被萧寒锦拒绝了。   日后若是江以宁还要回来,这里没东西怎么行? 第7章 维护   不是空手而归,王秀莲看着也很高兴,她连忙帮着把这些菜都收起来,笑道:“你们回来的快,那衣裳是要洗的吗?宁哥儿放那,我一会给你洗了。”   “不是的嫂嫂,换洗衣服。”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他看起来是很不干净的小哥儿吗?嫂嫂好像很想给他洗衣裳。   “哦好,那你们在家里,今天没什么事,我去田里帮着干活。”王秀莲说,虽然分食,但到底没分家,该做的事也还是得照样做。   萧寒锦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裳很破旧,看样子是专门用来干农活穿的,想到原主一个大男人借着读书的名义在屋里吃茶睡觉,一家老幼妇孺却得下田干活,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他深吸一口气:“在哪,我去吧,你怀着孕不适合做那些活。”   “二弟这读书人的想法真是一天一个样,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好多妇人快生前都还在田里干活,有的就直接在田里生了,我这又不耽误事,你就别去了,宁哥儿好好照顾二弟。”王秀莲说完就走了。   她这会过去说不定还能让婆婆消消气,到底是一家人,怎么能一直置气,不是叫别人看笑话吗?   只是尽管如此,一路上遇到的几个妇人还是会碎嘴嚼舌根,更贱的就会故意跟她搭话,都被她无视了,这些人就是越理会越来劲。   她走到自家田里时,李桂兰和萧大山正在休息吃饼子,看到她过来也没露个好脸子。   王秀莲有些尴尬,她费劲笑道:“爹娘先休息,我去干活,刚才二弟也说来,我让他休——”   “什么?你居然还把二寒叫来,他一个读书人懂什么?”顾及着田里人多,李桂兰压着声音斥责她,“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懒了,居然还要把二寒哄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娘,我话还没说完,我让二弟休息了,宁哥儿在家照顾他呢。”王秀莲丢下这句话,看都不看她一眼,下田去了。   她心里委屈,她是嫁来的媳妇,又不是随意打骂的仆人,没这道理。但实在犯不着和她争吵,擎等着日后分家了,到时候也能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   她埋头苦干,将地翻了又翻,直到耳畔突然响起李桂兰的喊声,她这才恍然,循声望去,就见萧寒锦也换了衣裳过来了。   这下是真的说不清了。   “是我自己要来的,您为什么总要怪别人?”萧寒锦对李桂兰的行为实在不喜,“即便是读书人,如果不能务实求真,来日也不会有大作为,日后我要做的事,您无需多指责。”   李桂兰又想吵闹,但看萧寒锦是真的不悦,她又有些怕,只好狠狠瞪了王秀莲一眼,扭头又笑道:“你就随便做做,求一下你那什么真,还有我们呢,宁哥儿呢?”   萧寒锦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旋即又松开,面色沉静道:“宁哥儿眼睛看不见,在家里打扫做事。”   李桂兰不敢再问了。   她原是找人算过的,江以宁那小哥儿旺她家二寒,所以那时只能说些好话稳住他,没想到算的还挺准。   但一个小哥儿,就该好好做活儿,怎么能因为眼瞎就成天在家里藏着,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她们二寒娶了个不能见人的!   翻土这种事还是很简单的,萧寒锦也是农村人出身,见惯了这些,再加上他正当年轻,有得是力气,但因为身体刚好,翻了一会就有些累,效率却也不错。   萧寒锦看这些田地出神,据他所知,萧家欠了不少银子,都是万德禄召集村里人借的,那些人能借,无非也是看在萧寒锦是秀才的份上。   即便有负债,萧家却从没动过卖田地的念头,上等田貌似可以卖到二十两一亩,别说看病吃药,就是娶原主喜欢的姑娘都成,可见田地对农户们的重要性。   “爹娘时辰差不多了,我先回去给你们把饭做上。”王秀莲看了眼天色说,她是肯定要等萧永福回来的。   李桂兰没多说什么,甚至懒得搭理她,看都没看她一眼,倒是萧大山点了点头,让她走了。   萧寒锦不和他们一起吃,也无所谓吃早吃晚,反正都是他做饭,回去再说就是了。   本就剩这最后一片地需要翻种,萧寒锦抓紧时间快速翻完,三人一同回去了。   王秀莲已经给李桂兰和萧大山做好了饭菜,吃饭时两人都觉得别扭窝火,偏偏已经让村长做了见证,且这事也不过分,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吃饭吃了一肚子火,也不愿意出门溜达了,回屋躺下了。   …   田地翻完了,萧寒锦身体也好全了,思来想去决定去镇上找活,只是从万渔村到镇上,步行得一个多时辰,就是两三个小时,大概是会累死人的程度。   江以宁小声提醒:“可以坐牛车去,村口每天都会有牛车去镇上,只要给一文钱就好。”   他说着将自己带来的五十五文都给他,还得照顾着他的情绪,他小声道:“你拿去用,不浪费钱的,等你赚到大钱,就不差这一两个铜板了。”   “多谢你。”萧寒锦没跟他多客气,他已然决定会养着江以宁,就没必要在这些上面和他清算。   他不爱画饼,会往后总会回报他。   他想到什么便问:“可要跟着同去?到时也可让镇上的大夫给你瞧瞧眼睛。”   江以宁突然慌了一瞬,连忙摆手:“我不用去的,我不去镇上,你去就好了,我不去……”   见他避如蛇蝎,萧寒锦没多问,也没再继续坚持。   翌日一早,萧寒锦就和萧永福站在村口等着牛车,还有几个妇人夫郎也要一同去,看见萧永福照旧打招呼,对萧寒锦视若无睹。   “大郎天天这么早就去,还真是辛苦。”   “可不是,也不是谁都有享清福的命,咱们这些农家人谁不是累死累活的赚那几个子,不像有些人还能这么清闲。”   “大郎最近赚的多了吧?都能带二寒去镇上逛了?”   萧永福有些尴尬,对弟弟他是真心实意疼爱的,只是不喜他之前的行事作风,可现在萧寒锦变化很大,他很欣慰,再听这些人说他不好,总忍不住想回嘴。   可妇人们也就是说几句闲话,他要是回嘴,就显得小气了,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和女人计较。   萧寒锦却是不爱受气的,他轻笑一声,反问:“各位婶子这么在意我大哥赚的多少,是要把家里的姑娘和儿子都嫁给我大哥做小吗?这事还得问过我大嫂才行。”   “寒小子,你怎么说话呢?就算是秀才也不能这么胡说八道吧?”一妇人有些不悦,“你家那情况也就那傻瞎子能被骗去!”   “婶子既然没那意思,又何必生气?现下又将话说到我身上了?莫不是要让你家姑娘儿子做小?我可得问问我家夫郎,若他不愿意,我可得绕着几位婶子走了。”萧寒锦扬唇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如鲠在喉。   这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他是护着那小瞎子的,也不要随便将话扯到他们萧家身上。   几位妇人吃瘪,不好再和他们搭话,生怕自家孩子真被萧寒锦看上似的,等牛车一来,立刻挤着坐了上去,还瞪着眼睛想看看今日的车钱谁给。   在看到是萧寒锦给了两文钱后,她们就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牛车到底比脚程快,到镇上也只用了半个多小时,萧寒锦在镇口和萧永福分开,并特意告诉对方不用等自己。   萧永福看着他背影,犹豫片刻还是把他叫住了,少有的拿出做大哥的气势来叮嘱:“你现下已经和宁哥儿成婚了,他虽然身体不便,但到底人好,对你够上心,你也就少去那种不入流的地方。”   “……我晓得,大哥放心。”萧寒锦说,虽说前世没少出入那种地方,但他向来洁身自好,自然是不会像原主那样。   何况,原主也是孬货,每次去都是只喝酒,一边觉得去那种地方神气,一边又瞧不上在里面的妓子和男倌,说句又当又立也不为过。   萧永福见他神色清明,全然不似从前那般,也就没再多叮嘱,他还得急着去上工,弟弟也得找活计,耽误了谁都不好。   好在有原主的记忆,萧寒锦对这白石镇还算了解,一路顺着往镇里走,没一会就走到了主街上,好在这会来得早,和原主相识的那些二流子都没上街呢,他也能稍微缓口气。   前两日他找了不少书看,对秀才的身份有一定的了解,原是可以去做私塾先生的,但他到底对这里的教书事宜不太感冒,何况他前世可是做生意的,还是得先稍微接触这方面才行。   “哟!这不是萧秀才吗?急匆匆的要去干啥?”   一听到这痞里痞气的声音,萧寒锦瞬间就和记忆里的某个地痞对上,他扭头看去:“王老二。”   “您大忙人还记得我呢?有两日不见你了,还忙着为你那心上人伤心呢?不如晚些时候跟我去吃花酒?”王老二留着胡子,显得更地痞了。   萧寒锦摇头拒绝:“不了,我还有事,你以后也少去那种地方吧。”   “你小子还教训起哥哥了,不去就赶紧滚蛋,看着你那小白脸就心烦。”王老二挥挥手,懒得再和他多说什么,擦着他身子就走了。   萧寒锦有些意外,有还以为,这地痞得强硬威胁他去呢?   不过现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继续朝前走,想着看看哪家铺子缺人,先找个活计做着也好。   之事刚走出去没多久,就又被叫住了,好在这次叫住他的不再是地痞流氓。   “萧哥!萧秀才!”   萧寒锦扭头,就见一小二模样的人热切的站在荷叶轩酒楼前看着他,等他扭头时,更是快步追了上来,小二笑道:“萧哥,有几日不见你了,可要去酒楼?”   “不去,我些事。”萧寒锦说,他刚抬脚准备离开,又突然想到什么,看向那小二,“你可知这镇上哪家缺伙计?”   别小瞧这种小人物,走街串巷都靠他们,他刚刚差点就要忘记了。   小二对他颇为了解,听他这般说,不禁有些奇怪:“您要找事做?”   天晓得,这位秀才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虽然没做过会撸走功名的坏事,但是也没少做那招猫逗狗的,他能和秀才搭上话,也纯是因为对方曾经拉过自己一把。   倒是没想到,几日不见,变化竟然这般快。   这人一旦精神好了,面相都着变了,从前看着只觉得是有几分俊,今日再看,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来。   萧寒锦点头:“自是,家中眼下困难,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那敢情好,是这样,我们酒楼刚走了位秀才,说是要潜心学习参加乡试了,刚好东家有心寻人,我不妨给您引荐一下?”小二说道,他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就算来日萧寒锦不能受用,到底还得记着他的好,那可是秀才,是有功名在身的,怎么也比他们这种小老百姓有用!   听他这么说,萧寒锦也没拿捏,笑道:“多谢,那我在此处稍等。”   “您之前常来,哪能让您在外面等,您进来坐吧,我先同掌柜说一声。”小二可不敢自作主张直接找东家,得先和掌柜的说。   以萧寒锦的名声,要在镇上做事其实是没人想用的,但架不住他是个秀才,虽然穷,功名可比身外之物响亮。   能中秀才,说到底还是有些本事的,何况酒楼用账房,那就是得有秀才功名,童生他们可瞧不上。   掌柜的也是想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转了性,他走到萧寒锦面前,寒暄了两句,说道:“不瞒您说,我们东家正在楼上雅间儿,我带您亲自见东家吧。”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虽是看破了他的小九九,却也没拒绝:“那就有劳掌柜的。”   掌柜的将他带到雅间里,隔着屏风和里面的东家说着原委,从前用与不用都是掌柜自己看着办,这次却刻意带来给他看,东家就立刻明白,这人有点小麻烦。   “如此,你先出去,我与这位秀才郎说几句,考究考究。”东家声音格外年轻,甚至带着几分慵懒和优雅。   萧寒锦正想着,就见屏风后走出一儒雅男子,年岁不大,模样俊朗端正,看向他时却带着打量:“你为什么要来我们酒楼做事?”   一句话,让曾经身为打工人的萧寒锦,瞬间梦回面试现场。 第8章 晚归   “我事先并不知晓,是店里的小二会做事,见着我问了两句。”萧寒锦也直白说着,前世摸爬打滚几十年,看人还是很准的。   这位东家分明知道他是个麻烦人,却还是愿意见他,就足以说明,他是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的,更愿意相信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所以他没必要隐瞒,毕竟这聘用人的事似乎还没有传出去。   东家笑了:“我做事向来随性,你合我眼缘,什么时候能来做事?”   “不是说要考我的学问?”萧寒锦有些无奈,连算账的事都不曾说到,这算什么考究?   “酒楼内目前还有两名账房,你们每日所算的账目都得让彼此瞧过,且我得先试用你,才知晓你能不能用。”东家也不和他藏着掖着,“他们都是试用过的账房,一月六两,若无算错月底还会多奖五百文。”   萧寒锦默默算了算,虽然不多,但对萧家眼下的情况来说,也能改善生活,他便点头答应了:“那文书字据如何立?”   东家挑眉看了他一眼,颇有些兴味:“都说你是读书人,可方才那一问,竟是比我还像生意人,字据我会在你今日下工前给你。”   萧寒锦抿唇,这才刚要试用,竟要他直接开始做事了,虽说他本就有此意,但还是莫名觉得憋屈。   再看向那儒雅的面孔,只觉得背后藏着一张狐狸脸,狡诈的很。   萧寒锦被赶上架,也只能去做事,多做一日,便能多算一日的银子,他憋屈是憋屈,银钱上不亏他就是了。   来做事的不是别人,而是名声不好的萧寒锦,另外两位账房也是读书人,自然对他嗤之以鼻,看他时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萧寒锦心中无奈,可谁让他占了原主的身份,就得承受原主造的孽,何况他就是个打工的,也实在没必要太计较这些,只要不犯到他面前就好。   “打扰二位,背后议论时请小声些。”萧寒锦微笑,“听闻算错也会有惩罚,若是因我而犯错,实在得不偿失。”   “你才是莫要算错,成日里吃酒,怕是都要将学问忘到狗肚子里。”一账房不忿的回怼,实在气不过萧寒锦不正经用学问。   贫苦人家学习如何艰难,他学得几分知识,却要这般嚣张狂妄,不能修缮自身,实在可恶。   另一账房赶紧捂他嘴:“张元,别说了,他认识那许多地痞,回头找咱们麻烦怎么办?快些做事吧!”   叫张元的账房哼了一声,继续算账了。   萧寒锦本就不愿意起事端,何况他也看明白了,这也是“试用”的一层。   晌午,萧寒锦被小二拽着和他们一起用午食,也省的他出去其他地方买着吃了,便欣然接受了。   酒楼内最不缺的就是吃食,那鱼也是酒楼的招牌,他吃着确实觉得不错,多吃了良久品了品,想着小瞎子也爱吃鱼,这鱼他眼下买不起,却是能做的。   另一头。   江以宁在门前踱来踱去,虽说晨起萧寒锦出门前就说过中午可能不会回来,但真不回来,他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就总想等他。   王秀莲看着那瘦弱的身影觉得好笑:“二弟说了不会回来,你不要等他了,就咱俩随便吃两口,一会我得去帮着种地。”   “那我跟嫂嫂同去。”江以宁低声说,他自己在家里,总觉得有些不好,“我也能出份力的。”   “也好。”王秀莲答应,宁哥儿自己在家她也确实不太放心。   随便吃了张饼子,两人就带着农具去田里了,今日要种水田,就在水塘边上,这里的水田是最肥沃的,江以宁看不到现在的样子,脑海中也只能浮现出从前的,只是因为时间太久,艰难在脑海中拼凑成功。   “你慢点下水,田里有蚂蟥,你这么多年不下水田,可能早就忘记这些了。”王秀莲语气带着笑,“被咬到了千万不要用手拽,小心点。”   “我晓得了。”江以宁咽了咽唾沫,他确实已经忘记被蚂蟥咬到是什么感觉了,毕竟他连蚂蟥的样子都快记不得了。   两人从两头开始插秧,江以宁做不惯这些,但也只能强忍着坚持,毕竟王秀莲怀着孕都在做事,他就更不能轻易喊累了。   直到两人都有些受不了,这才直起身子喘着气。   突然,江以宁感觉小腿一痛,甚至隐约还能感觉到有东西要往皮肉里钻,他立刻颤抖着声音喊王秀莲:“嫂子,有东西在咬我……”   “别怕别怕,我扶你上去,用火烧一下就掉了。”王秀莲赶紧扶着他上去,拿起自制的火折子使劲吹了两下,点起旁边早就备着的干草,对着胖嘟嘟的蚂蟥熏了熏,当即就掉在地上了。   王秀莲赶紧拿起块石头将那东西砸死,还有不少血爆开,吃的够肥的。   李桂兰嫌弃的看着他们:“咬一口就成这样,我们这被咬了几十年的还活不活?宁哥儿,二寒中午吃的什么?”   “他没回,在镇上找事做。”江以宁忙面向她说着。   “家里你都熟悉了,很多事也该帮着做了,等他回来,也得吃上你一口热乎饭,哪有让自家汉子进灶堂的!”李桂兰数落着他,“那读书人的手,就不该做这些杂活!”   “他不爱吃我做——”   “他不爱吃还不都是因为你做的不好吃!”李桂兰突然拔高音量,“你之前自己过,胡乱对付就算了,让他一个读书人也跟着胡乱对付,他能爱吃吗?还不都是因为你!”   江以宁不敢再说话了,原来是这样吗?   因为他做的难吃,所以才不愿意他做饭,好像、好像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李桂兰看着自己费心思哄来的哥儿,莫名觉得头大,嘴里也没个把门的胡咧咧起来:“还不如胡夫子的女儿懂事,早知道就是再借点银子,都得把她给娶回来……”   “行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叫人看笑话。”萧大山有些厌烦,“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那姐儿都已经相看到别人家了,你就别惦记了!”   李桂兰立刻瞪眼:“萧大山你什么意思?还不都是你没出息!”   “这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萧大山觉得她没理搅三分,干脆也不搭理她了。   李桂兰闹个没脸,抱起旁边的秧苗继续下地了,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都指不上,还是好好养地最要紧。   秧苗插了整整一下午,王秀莲再次提前回去给公婆做饭,眼看着时辰差不多,李桂兰就把江以宁也赶走,让他回去给萧寒锦做饭。   来时有王秀莲,这会江以宁自己回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不小心掉进别人的田里,到时候还得赔钱,加上太阳落山,他如果掉进水塘里,恐怕都没人能发现。   从水田上来要经过村口,江以宁听到了牛车声,还以为是萧寒锦回来了,干脆站在原地等着。   “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我陪我家那口子做工路过时亲眼看见的,那还能有假?”   “可不得了,要不说还是读书人风流,虽然被胡家小姐拒绝了婚事,可私下依旧来往,说明寒小子还是喜欢人家呀!”   “那胡家姑娘好看的跟朵花一样,要不是家里不好,也不用娶——哎,这不是宁哥儿吗?你在这等寒小子啊?”   江以宁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六年过去,村里的人他都记不太清楚了,只有声音略微熟悉的能勉强记起来,眼前这些他都不了解。   但也知道她们说的是实话。   占着夫郎的位置,有名无实,他并没有觉得多难过,读书人瞧不上他这样的瞎子是正常的,但一旦要把他拿去和别人做比较,尽管自己也清楚比不过,却也还是觉得难受。   这些妇人比他还尴尬,走时说话声都放低了很多,算是在可怜他。   江以宁紧了紧手里的木棍,垂眸沉思片刻,继续迈着步子朝萧家走去了,他知道,萧寒锦今晚不会回来了。   回到萧家,江以宁没急着用灶堂做饭,他本来就没有很饿,再加上现在确实有点不太想吃。   直到太阳彻底落山,连萧永福都回来了,却还没瞧见萧寒锦的身影,萧家也就没再等他,只是到底对他这样还有些不满,之前分明说好不会去那种地方。   王秀莲想安慰他两句,却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好,便哄着他进屋了。   大概是要被休弃了,江以宁坐在床边出神。   突然,他听到院外传来细微的声响,他立刻仓皇起身,推开房门。   “怎么出来了?”萧寒锦皱眉,“你先回屋。”   “有吃过吗?”江以宁轻声问,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尽可能的通过语气去揣测他的心情,因此他认真等待着回应。   “吃过了,你先进去,一会回屋跟你说。”萧寒锦没有不悦,相反还觉得有些愣然,屋内分明漆黑一片,却有个人开门迎接自己。   江以宁不愿意,就在他犹豫时,其他屋子里的人出来了,他们眼睛方便,一眼就看到了萧寒锦手里拎着的东西,以及他狼狈的模样。   李桂兰皱眉:“二寒,你这么晚回来,该不会是去塘里摸鱼了吧?你个死小子!大晚上掉进去怎么办!”   “有事明天再说。”   萧寒锦将他们都打发走,将还有活气儿的鱼放进木盆里,顺着月光,视线落在了还微微燃着的灶台上。 第9章 缘分   第二日一早,萧寒锦就将自己暂时找到活事做的消息告诉他们了,并表示以后都是晚上再回来。   “在哪做事?月钱儿多少?你可是秀才,得在极好的地方做事才行,月钱要是给少了,我可不依他们!”李桂兰瞪眼说着。   萧寒锦本就不欲告诉他们自己做事的酒楼,听李桂兰这么一说,就更不会说了,否则来日去酒楼闹起来,就算东家再赏识他,恐怕也没得人情讲。   萧寒锦不为所动:“每月都会上交一些。”   说罢,他看向江以宁,还记着昨日灶台上的热饭,现下心头暖和劲儿还没过去,也愿意和他多说两句,他叮嘱道:“若我回得晚,就不用做我那份,你吃过就早点休息。”   江以宁没说话,只小心点着头,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说休弃他的事,一直这样吊着,心里也怪难受的。   萧寒锦见他没什么精神,只当他昨日是累着了,并没有多想,拿了两个饼子就和萧永福去等牛车了。   萧家其他人倒是都知道,毕竟妇道人家就爱聚在一起说话,吃饭的功夫都能打听出不少东西来,王秀莲昨天虽然回来的早,但消息一点没落下。   只是她还以为二弟回来会解释,可看宁哥儿这样,分明就还是难受着,只是不知道,对方是真的没什么,还是觉得没必要解释。   今天坐马车的人少,除了他俩,也是几个要去镇上做事的年轻人,看着萧寒锦都挺吹胡子瞪眼的,他倒是都记得这些人,但这会心里存着事,懒得和他们计较。   “哎等等!”   一位声音略有些浑厚的妇人追上来,她坐上牛车,先是看了一圈,这才挤着坐下,旁若无人的笑问萧寒锦:“寒小子,听说你要娶妻了?这可是喜事啊!”   萧寒锦眼底闪过寒光,嘴角带笑:“婶子这是什么意思,我夫郎不是好好在家里吗?”   “谁不知道你昨儿在镇上遇到了胡家姑娘,两人不是聊的很好吗?村里都传遍了!你娘还说早知道当初借银子都要给你娶她呢!”婶子模样敦厚,如果江以宁在这,一定就能听出这就是他和王秀莲上山那日,奚落他的其中之一。   “崔婶说笑了,我已娶夫郎,就断不会和别人不清楚,这种流言蜚语传多了,污了别人声誉,可是要被带到衙门打板子的。”萧寒锦掀起眼皮淡淡看着她。   他就说,小瞎子平时对他殷切的很,哆哆嗦嗦都要跟他说上两句,昨晚上却怪冷淡的,连饭做了都不告诉他,这才是症结所在。   崔婶憨厚的笑了笑:“那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反正都是听来的。”   萧寒锦轻笑一声没再多说,到了镇口,萧永福也顺嘴和他多说了两句,他自然也是听王秀莲说的,但汉子背后说嘴不好,他觉得不太好意思,说完就赶紧离开了。   封建愚昧果真害人,虽说他是和那姑娘见了面,可真就是说几句话,这都能传成他要再婚了,听进那小瞎子耳朵里,指不定多难受。   这般想着,萧寒锦难免觉得不好,他虽不喜欢那小瞎子,可两人眼下还是这种关系,传出这种消息,也确实是他太不小心了,晚上回去就把鱼炖了。   荷叶轩。   酒楼生意好,东家又是个爱折腾的,时不时就要上些新菜色,他们这些账房就格外忙碌些,忙中就容易出错,三人互看账本时,还真叫他挑出毛病来。   “这里有笔账不对,数算错了。”萧寒锦将张元和温中都叫来,他手指着那行字,“看这里,是五十斤,不是三十斤,后面算数也错了,谁的账,修改一下。”   “我的……”张元有些难堪,他讨厌的人面前出了糗,里子面子真是丢个没够,而且对方一定会告诉东家,他要被扣月银了。   萧寒锦随意点头:“那先将此处修改再给我算,我先算其他的。”   张元涨红着脸,低声询问:“你能不告诉……”   “什么?”萧寒锦没听到他的话,再看他那副模样,不禁有些烦,“刚刚说了什么,没听清楚。”   张元瞬间恼羞成怒:“你不愿就说不愿,为何要这般羞辱我!我自认不曾对你疾言厉色,你竟是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忙!伪君子!”   萧寒锦眯了眯眼,嗤笑一声:“虽不知道你发什么疯,但嘴巴放干净点,连自己的事都做不好,有何脸面撒泼!”   “你!”   “不要吵,张元,他说的对,账还没有清算完,你就先忍忍吧,到时候再向东家认错就是了,你缺的那几百文,我回头借与你。”温中好声好气的劝说着。   萧寒锦再次将他们抛诸脑后,先前就是做酒店生意的,算账自然没问题,而且他还特意学过各种算法,否则被人坑了都不知道,这倒是也方便他了,效率出奇的高。   “你们现下谁有空,东家叫人。”掌柜的急匆匆过来,鬓角还带着汗。   “我去吧。”萧寒锦起身,要是让那俩人放下手头的事上去,恐怕账目又要出差错,还是他去保险。   见他离开,张元瞬间紧张起来,就萧寒锦那种流氓,肯定会将他犯错的事告诉东家,到时候定然要扣他的月钱……   东家叫账房自然是要算账,且他要看的账本,并不是只有荷叶轩的,叫人过去无非是搭把手。   他随意招呼萧寒锦:“你那部分都看完了?我这里还有些,你帮忙看看有没有纰漏。”   “好。”   萧寒锦接过他递来的账本,仔细对照上面的各种数据,说实话,这些字不如数字简易方便好看,因此看起来格外费力,字一多,抄录的人也就容易看错写错算错。   一个时辰过去,他才看完了一本,将账本放到没问题的地方,抬手按了按眼睛。   “歇歇吧。”东家笑说,“可还习惯?”   “自然,没什么不习惯的。”萧寒锦说,他看着面前这些账目询问,“这些今日都要看完?”   东家手执折扇温润一笑:“若我这般说,你可愿多做些?”   萧寒锦微笑:“东家这般说,我自是得尽心,只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你倒是真实诚,罢了,午后你将这三本看完就好。”东家站起身,“我还有点事,这些账本不能示人,倒是你照旧来这里看,看完便能走。”   “好。”   萧寒锦也跟着下楼,这说的是午后,现下还是上午,他还得继续忙楼下的事……   下午,萧寒锦紧赶着将账本看完,略有问题的地方也都标注出来,只是纰漏之处实在明显,倒像是有人故意的,他急着回去,没多想,和掌柜打过招呼就走了。   “爹娘,二弟今日说炖鱼,我先回去把鱼清理了,您二位现在也一同回去吧?”王秀莲问,家里已经很久都没有开过荤了,那鱼虽然不算大,但也够他们尝味儿了。   “你们赶紧回去行了,别让二寒动手。”李桂兰不耐的挥挥手。   王秀莲低应了一声,带着江以宁回去,刚走到家门口,就发现萧寒锦已经在清理鱼了。   她快步走过去边说着就要抢:“二弟,这事还是我们来吧,你刚下工回来,赶紧去歇着 宁哥儿去给二弟倒杯水。”   “不用,我来。”萧寒锦轻松躲开,“你们先洗洗,一会宁哥儿来搭手。”   “好。”江以宁立刻应声。   王秀莲闻言动了动眉头,知道这是让他们独处的好时机,便不在这杵着了。   回来时萧寒锦特意买了些会用到的大料,有些需要往香料铺子买,身上的铜板都快用干净了,还得再想个立刻就能将银子赚到手的方法。   鱼有三四斤,萧寒锦想了想决定多做两样,反正料都买了,他扭头看向一言不发的小瞎子:“喜欢吃什么鱼?”   “鱼……就随便煮的,都好。”江以宁茫然无措,回答问题都有些紧张,但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了。   “那就一半红烧,一半清蒸。”萧寒锦说,“等之后发了薪,再给你做其他口味的。”   小瞎子有些受宠若惊:“给我吗?”   萧寒锦侧眸看他,见他一脸震惊,不由得笑笑:“不是你说喜欢吃鱼?”   “是……”   “那就不许多嘴。”萧寒锦说。   说完就见小瞎子抬手捂了捂嘴巴,抿的紧紧的,生怕自己泄了音。   倒是挺乖。   萧寒锦又想到村里的传言,他轻声道:“昨日在镇上,碰到了先前熟人,有些误会,没想到会传得不像样,你别介意。”   即便看不见,江以宁还是莫名慌张的垂眸扯了扯衣袖,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他摇头,声音细小:“我晓得,娘说得对,如果有银子,肯定会娶胡家小姐的。”   “万事讲究缘分,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若真要有,也只是旧相识。”萧寒锦说这话时并未看他,“所以你不要为此困扰,我既与你有名,就绝不会在此惹你伤心。”   “哦……”江以宁眨眨眼强压着上扬的唇角,但还是没忍住抬手挠了挠脸颊。   萧寒锦不经意扭头,就瞧见一张青涩带着红晕的脸。 第10章 支持   两道鱼,再加上清口炒菜和糙面饼,无论是从做工还是用料,都看得出萧寒锦是用了心的,毕竟这些东西,够他们家吃好几天。   之前煎菜饼的时候,他们就知晓这书生是舍得用东西的,这会更是如此,但油香扑鼻,都是要入口的东西,即将要吃,多说也是没用。   萧寒锦夹了一筷子刺少的鱼肉,稳稳放到江以宁碗里,他轻声叮嘱:“吃时小心些,会有小刺。”   “我晓得的。”江以宁连忙垂眸,藏住唇边的笑。   “这鱼味道真不错,之前你连灶堂都没进过,怎么还能有这么好的手艺?”李桂兰边吃边问,油放得多,吃进嘴里香喷喷的。   萧寒锦不动声色道:“都是在书中瞧见的,运用得宜便能成为美味,书中自有黄金屋,便是这道理。”   他也就是仗着这家人不懂诗书,才能这样蒙混过去,但凡换个精明的人来,都能察觉到不妥。   李桂兰哪里知道这些“大道理”,只是听他说是从书上学到的,就立刻恨不得奉为圣旨,连忙点头:“书里说的都是对的,读书人就是聪明,不用学只看看就能做这么好,二寒你一定要好好温习,你大哥也会继续供你读书的!”   随着这句话,饭桌上原本和睦的气氛瞬间冷凝,江以宁隐约能感觉到什么,这个话题并不是人人都喜欢,因为再无私的人,也不能奉献一辈子。   果然,萧永福夹菜的手都慢了很多,如果他就一个人,要他养着萧寒锦读一辈子书都行,可他有媳妇儿,现在还有孩子,他自是做不到不求回报。   分明已经分食成功,他是期待着能有一日分家的,可如果二弟不拒绝,他说不出狠心的话来。   “这正是我要说的。”萧寒锦没有放下筷子,他淡淡道,“我不准备继续考了,乡试并非常人努力便能考上,所以往后我会做事,多赚些银子。”   他这话说的轻飘,像是在与人随口问好,偏偏一时片刻,没人能应他的话。   就连王秀莲都震惊,她是觉得一家供养萧寒锦苦累,但更多是因为他一直高高在上瞧不起人,让她觉得不值,可真听他说不读,心里也实在不是滋味。   如果到这里就不读了,那他们之前的付出和努力算什么?   可萧寒锦确实一直落榜,如果这样继续供读下去,她们以后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你是不是头脑不清醒,我一会让刘大夫给你拿帖药,省的你总说这些不着调的,吃完大郎你记得去一趟。”李桂兰说的不容置疑,这在他们农户家,就已经是天塌的事了。   萧大山向来沉默寡言,但这事他也不同意,他木着一张脸道:“我和你娘辛苦点没什么,砸锅卖铁也把你供到现在这样了,这书说什么你都得读,这都是为你好。”   萧寒锦放下筷子,沉声反驳:“父母兄嫂恩情,我自然是都记得,但我也已然看清,我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比起这些我做厨子说不定更有天赋些,何况若是继续读,欠村里人的银子何时还?侄子出生养育也需要银子,实在无需继续浪费时间。”   “萧寒锦!”李桂兰突然崩溃大喊,将面前的碗都摔碎了,“我和你辛苦半辈子不就是希望你能有出息!村里都睁眼看着,你要是不读了,要我们的老脸往哪搁!”   “面子重要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重要?此事我已下定决心,谁劝都不好使。”萧寒锦继续端起饭碗,“做这些东西费了不少力气,样样都用到了铜板,娘若不吃,便去歇着吧。”   他话语清浅,态度温和,但就是让人觉得冷淡疏离。   他已经做好打算,就断不会轻易改变,何况他更了解自己的情况,哪条路更适合赚银子。   走科举确实是一条出路,但算不上绝对捷径,甚至很有可能要倾尽所有,这绝对不是他要看到的,最要紧的是,和他的兴趣志向不同。   他早就翻看过关于天圣朝的史书,虽说士农工商,可当今圣上继位后从未打压商人,国库充盈,朝廷才有仗可打,朝臣才有俸禄可食。   “你是不是要气死为娘!”李桂兰咬牙切齿,“你到底是为什么?自你娶了夫郎,你变得娘都不敢认了!把你供到今天,家里有多不容易你是知道的,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与我而言,功名不重要,钱财才是我们该握在手心的。”萧寒锦不为所动,还有闲心帮江以宁夹鱼肉,这鱼可是特意为他捉的,若是吃的少,可是要浪费的。   这种事,江以宁是没有插嘴的资格的,只能默不作声的吃饭,但他也在胆怯,因为李桂兰觉得是他的错。   人人都知晓钱财重要,这年头笑贫不笑娼,没钱才当真是寸步难行。   这话说的冷意逼人,甚至让人觉得冷漠陌生,但谁都不敢说他说的是错,因为萧家目前正在体验着没有钱财的日子有多难熬。   萧永福抹了把嘴,像是想通什么一般,率先开口支持:“我支持二弟的决定,他不是奶娃子,知道啥该做啥不该做。”   这句话就像是敲定了此事,堵的李桂兰和萧大山彻底哑口无言,他们不得不承认,除了能用孝道压人,他们已经做不到其他了。   “儿大不由娘,你们自己看着吧。”李桂兰放下碗筷起身回屋了,萧大山也跟着离开。   萧寒锦不为所动,他既占了原主身体,就会承担起应尽的责任,但也别想借机篡改他的意志和想法,何况相比起原主他已经够懂事。   许是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伤心,萧永福便拍拍他肩膀,农家汉子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只沉声道:“大哥支持你的想法,你读过书,有见识,放手去做吧。”   “多谢大哥。”萧寒锦扭头看他,被风霜侵蚀的脸坚毅英俊,但那双眼睛却写满了对他的信任。   真说起来,萧永福大概是这家里最真心实意为原主好的人,但好话总是锋利,原主觉得被轻视,对这位大哥也不够尊重,好在对方并未真正计较。   做饭的是萧寒锦,洗碗筷的自然就是王秀莲,他带着江以宁回了屋,想着这事都是自己一口气说完就算,但总得和对方商量,他知道读书考取功名对这里的人意味着什么,但要他和小瞎子商量,还是有些不太自在。   “你就没什么——”   “你…你别难过,娘她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才会生气的——你想说什么?”江以宁快速说完一句话,才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对方,立刻无措的眨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他。   萧寒锦垂眸看着这双眼睛,瞳仁很大,也很黑,如果有光泽,一定是双漂亮有神的眼睛,此刻却空洞的让人有些不忍。   他轻声:“没什么,你想说什么?”   江以宁闻言莫名紧张起来,他一手紧着木棍,另一只手扣住手腕,小声安抚他:“不要难过,我我和大哥一样、一样支持你的,你那么厉害……”   萧寒锦挑眉,难得想逗逗他,不自觉牵起唇角:“有何厉害之处?”   “就都、都很厉害,读书习字……还有做菜。”江以宁说完紧张的咽了咽唾液,但迟迟等不到萧寒锦回应,他慌张询问,“是我夸得不好吗?”   前世,萧寒锦也见过不少男女,模样精致漂亮,偶尔也有趣,他也愿意多在意几分,可从没有哪个如江以宁这般纯白,让他觉得不舒服,不自在,却又不能不在意。   江以宁只当是自己说错话,又想自己许是没有夸到点上,便又小声接了一句:“模样、模样也俊美……”   “你又不曾见过,如何知晓?”萧寒锦声音轻缓,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与耐心。   “我、我听说,镇上书院容貌不端者不能进。”江以宁有些尴尬,希望这些听来的言词,不会让他不开心。   萧寒锦轻挑眉梢,这小瞎子倒是瞒着他旭许多事,真说起来,原身这样貌着实俊朗,否则从前在书院时,也不会惹得胡夫子的女儿青睐。   江以宁听到的也并非都是谣传,可这连村里人都少见的哥儿,又如何能听说这些?   “原来如此,该休息了。”萧寒锦说着径直朝床边走去,并未想到帮扶身后人一把。   “好好。”小瞎子连忙应声,木棍敲击出哒哒声,小心将木棍放到床脚处靠着,摸索着进了床里面。   平时两人鲜少交谈,今日说了这些话,反倒是让萧寒锦有些意动,他仰面躺着,轻声询问:“明日可有事做?”   “跟着爹娘去田里播种,如果有看到草药野菜就都要带回来,还要照顾嫂嫂,搭理家里,就这些……”江以宁小声说着,实际上王秀莲照顾他更多些。   “好,可还有其他想要的东西?”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偏头看向里面,就见小瞎子照旧缩成一团团。   大概是问得太突然,小瞎子眼睛都微微瞪大了些,能吃到鱼就已经是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事了,哪里还能要其他的!   萧寒锦言语间沾上困倦,他轻笑一声:“那你便好好想,明日告诉我。”   小瞎子腼腆的扬了扬唇角,即便是身处黑暗,也怕被人瞧见,有些不好意思的往被子里躲藏着,闭眼前还在仔细想着。 第11章 误会   清晨。   萧家两兄弟照旧去坐牛车,直到到荷叶轩,萧寒锦的唇边都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想到临走时,家里小瞎子送出去好几步,才羞怯的说出自己的诉求,只是想想都觉得好笑。   掌柜看到他来,立刻迎过来:“萧先生,东家让您今日老时辰上去。”   “我知道了。”萧寒锦点头,唇边始终带着笑,反正他做的越多,东家银子就给的越多,这种事还要计较就没意思了。   回到账房处,张元和温中已经在了,不过看着也是刚到的样子,张元看到他来,当即冷哼一声,招呼都不愿打。   温中有些尴尬:“寒锦兄别多想,他就是心情不快,并非有意冒犯。”   萧寒锦点头表示理解:“他就没有心情愉快的时候。”   温中:“……”   更尴尬了,但莫名觉得好笑。   他不由得多嘴解释:“因为误算是要扣一百铜板的,张元家中双亲都要用药,他怕你告知东家,昨日请求你时,你又那般……”   萧寒锦恍然:“他昨日那般怯懦犹豫,其实是在请求我?当真不曾看出来,我家夫郎亦是声音细小,我都能听到。”   温中无奈,这不是在说张元连个哥儿都比不上吗?   不过,重点貌似不在此处!   “你成婚了?”他大惊,镇上不是传言,萧寒锦心悦胡夫子的女儿吗?怎么悄无声息的就娶夫郎了?   “是如此,所以传言只听听便是了,还有告诉那位宛若炸药桶的账房,我若真想与他计较,便不会让他修改了。”   如果真想告他,当时就该直接拿着账本去找东家,哪里还能让他有机会对自己吹胡子瞪眼。   温中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立刻道谢,紧着就跑去找张元了。   得知他的意思,张元颇有些别扭的和他道了歉,但好在不再像之前那样拿捏着,萧寒锦自然不会和他计较这些。   账本枯燥乏味,总算熬到了午食时辰,酒楼照旧会帮他们准备些用剩的食材,虽是剩的,但干净美味,也没人有意见。   “东家这两日可是去研究新菜了?昨日就不见他了。”酒楼的老厨子问道,他是跟着东家来的,自然也知道他的习惯,隔段时间就要研制菜单。   “是,东家就好这些,也正因如此,咱们这酒楼才开的长久,客源不断。”掌柜笑说,“您这手艺又精进了!”   老厨子立刻高兴的给他们添了个小菜。   萧寒锦眉心微动:“东家为何要外出研制,我曾翻看过不少书籍,依稀记得有菜谱食谱,为何不多看看?”   掌柜笑了起来:“萧先生一介读书人,哪里知晓的这些?怕不是被诓骗了,这都是独门独艺,谁肯写在书上供人研读?”   “原来如此。”萧寒锦笑笑,倒也真是如此,这时候的人都讲究“传承”,需得拜师方可传承手艺,不过倒是也方便了他。   从前开酒店时,他倒是也研究过餐厅的菜色,再加上前世社会上的菜,放到这里,样样都得是精品美味。   若是卖几张菜单,应该能捞到一笔才是。   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东家回来,和他亲自商量,毕竟读书人的身份摆在这,对方大概会同意。   只是这一等三五日就过去了,萧寒锦正照旧在雅间内看账本,东家就推们进来了,他温吞起身:“东家好。”   东家眉宇间带着恼意,但又想在外人面前装着些,只得压下怒火,他微微点头:“账本看的如何了?”   “今日便能看完,有错漏之处已经都批改过。”萧寒锦说。   “你先出去——算了,你之前和掌柜说的都是真的?”东家掀起眼皮看他,信了,但并为全信,此时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询问他。   萧寒锦立刻明白,他点头:“是如此,不过那是数年前所看,但因我后来落榜,便将那些书烧了个干净,但若您想要,我亦是能写出来,且保证在一定时间内唯此一份。”   “你的意思是?”东家温润的面庞带着狐疑和惊喜。   “如您所想。”萧寒锦亦是认真回应。   东家立刻喜笑颜开:“你想要什么?”   他知晓萧寒锦是秀才,来日保不齐就要继续读书,他倒是可以为对方引荐书院和夫子,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位萧秀才不一定会要这些。   萧寒锦微笑:“既是做买卖,我卖您买的事,照常出价便是了。”   “我倒是喜欢与你这般做生意,只是我总要知晓方子的真假。”东家颇有些惊奇,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这书生的气质便截然不同了,说话前温和儒雅,说话时反倒凌厉敏锐。   且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故作讨好,有商有量,很是痛快。   萧寒锦扬唇:“好说,若东家方便,我可借用后厨,先做一样来。”   “那就说定了!”东家也笑了起来。   ……   傍晚,萧永福回来后,村里的牛车也回去了,不见萧寒锦身影,就表示对方要晚归或者不归。   江以宁还记得上次对方晚归时,村里便有谣言散开,听在耳里,着实不好受。   “二弟同我说了,他做事的地方还有事,会晚回来,你只管做好饭等他就是了。”萧永福还记得在酒楼看到萧寒锦时的样子,他确实没想到对方居然在那里做事。   “我晓得了,谢谢大哥。”江以宁小声道谢。   平时如果没有萧寒锦嘱咐,他是绝对不会做饭的,因为对方嫌他做的不好,虽然嘴上没说,但他自己都吃着没滋味,更别提那书生了,但今日居然要他做,可见要很晚归了。   但夫郎本就是做这些的,他也没愤慨,做好饭就在门口等他了,村口他是不敢去的,每次遇到村里好事的婆子们,都要说到他。   直到夜幕降临,一辆马车缓缓出现在村口,幸好已经日落,此时家家户户都在吃饭休息,没人会注意到这里,也避免了很多麻烦。   萧寒锦从马车下来,车夫憨厚一笑:“萧先生慢走,我就先回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   他转身朝萧家走,并未瞧见暗处经过的身影。   萧家的大门是开着的,乡下人为省银子,天黑也不会燃蜡烛,也就之前为了让原主读书会有,现在也没有了,因此萧家此刻看着就是黑乎一片。   “……你回来了?”   萧寒锦猛的偏头看去,就见角落位置蹲着一道身影,因为过于瘦小,不出声压根看不见,他长舒一口气:“怎么在此处等着?”   “没怎么,我去端饭菜。”江以宁利索起身,摸到木棍就要往里走,却被人一把拽住。   “你回屋里等着,我去。”萧寒锦看着他朝屋内方向走去,才去灶堂将饭菜端来。   江以宁的厨艺有待提高,萧寒锦也没指望他能做出多好吃的饭菜,匆匆用过便点燃一小节蜡烛,谁都没说话,但莫名有点紧张。   借着烛光,萧寒锦将今日所得放到床上,江以宁只听得咚的一声,不免有些慌张:“什么?”   他并未得到回应,手腕却突然被人扣住,紧接着手就摸到了鼓鼓的东西,他微微瞪大眼睛:“这是……”   “今日所得的银子,这里是二十两,明日得全部交给娘去还债,今日回得晚,你要的东西没能及时给你买上,明日给你买可好?”萧寒锦有些愧疚,小瞎子头次跟他要东西,他竟是没能做到。   “没关系的,赚这些已经很辛苦了,还有铜板坐牛车吗?”江以宁说着就准备往外走,“我去山上将那三百文也拿出来给你。”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萧寒锦从袖口拿出一枚碎银,放到他掌心,“这是我与你借用的五十五文,现下还你,我们不相欠这些。”   江以宁垂眸看着掌心,分明就是块碎银,却莫名觉得灼热难忍,烧疼的厉害。   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银钱是最难分明的东西,就得从一厘一毫上都分清楚,来日分开才不至于纠缠不清。   从一开始,秀才就是抱着和他好聚好散的念头,是他听了那些温和的话有些得意忘形,却忘了自己一个小瞎子,怎么能攀上秀才郎。   “你要休掉我了吗?”小瞎子有些悲寂。   “什么?”萧寒锦有些惊诧,话题是如何落到这上面的?   借着烛光,他能看到小瞎子脸上的仓皇,以及可能要被休弃的心死如灰。   江以宁默然,没再多说,只是将银子好好收起来了,明日就得回山上了,能有银子傍身自然是好的。   翌日,天不亮。   江以宁小心翼翼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拿好木棍,趁着村里还没人时,就上山了。   萧寒锦醒来没看见人也没多想,反正小瞎子每天都要做事,偶尔看不到人也是正常。   “宁哥儿呢?”王秀莲探头寻找,“是不是不舒服啊?”   萧寒锦猛的扭头:“没跟着去田里?”   王秀莲一脸茫然:“没,爹娘还没起,今日不急着做活。”   你要休弃我吗?   萧寒锦脑海中顿时闪过这么一句话,他忙跑了出去,还不忘让萧永福去酒楼帮他告声假,这误会可真是大发了! 第12章 很久   “哎,萧秀才这是要去哪?莫不是去找那个瞎子?你不是都把人休了吗?”   萧寒锦刚跑出去,冷不丁就听到有人说了番古怪的话,他立刻扭头去看,就见是村里的光棍吴贵,二十多了没说到媳妇儿,在村里可不就是老儿子。   他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吴贵嘿笑一声,凑到萧寒锦面前,贼眉鼠眼道:“我昨晚上可都看见你从马车下来了,赚大钱了,就把瞎子夫郎给休了,他身段咋样?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捡回去,反正我没夫郎,先有个暖被窝的!”   萧寒锦眯了眯眼,他微笑:“我夫郎不过是急着去拿东西,现下我正要去找他,若我夫郎出了任何事,我头一个找你。”   “你、你吓唬我干啥,你赚了不少吧?邻里乡亲的帮了你家不少忙,总能借点花花吧?”吴贵不依不饶,比起夫郎,他自然更想要银子去花楼。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种邻里挨得近,几乎没有秘密,昨晚都天黑才归,没想到还能被撞见。   倒不是他赚了钱要藏着掖着不能示人,只是财不外露,总得多几分保险,看样子是瞒不住了,得赶紧让李桂兰去还债才行,否则又有得闹了。   “若要借银子,自然得立字据,若还不上,我是能把你扭送到衙门的。”萧寒锦冷眼看他,“你若是愿意,一会随我去村长那。”   “哎哎!一个村的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吴贵,离我家远点,要是被我看到你在我家附近乱转,我就立刻报官,介时你大可以试试,衙役是听你的,还是信我,赶紧滚!”   吴贵当然不敢惹他,他就是个破光棍,萧寒锦要是真把他告到衙门,那他指定得挨板子,谁也不想和衙役们碰面,那都是官差老爷,可惹不起!   萧寒锦恐吓过他就赶紧朝山上去,那小瞎子倒是挺能猜想,走得也快,他这紧追着都赶不上。   江以宁将被褥晾起来晒,坐在院子里出神,这里能吃的东西已经全都拿到萧家了,他手里就只有银子,还得托人去买,也要给些跑腿的铜板,银子很快就会花完。   他垂眸抹了把眼泪,被休弃了,往后就再不会有人给他说亲了,虽说本就对此没有过分期待,可若真能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谁不想?   只是他也明白,秀才说和胡家小姐没有缘分只是贫寒时的说辞,现下能赚到那么多银子,自然有本事娶心仪的姑娘,真好啊!   “江以宁……”   江以宁动了动耳朵,总觉得隐约听到秀才在唤自己,仔细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他扣弄着手腕,想着还是先把剩余的种子种下再说。   他慢吞吞起身,刚准备回屋拿东西,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停下脚步,空洞的双目朝向门口方向,期待开始横冲直撞,恨不能立刻就能听到声音。   “江以宁!”   “好好的又跑到你这破地方做什么!”   小瞎子被他言语间的怒意吓到了,当即紧紧扣住手腕,小声回应:“我明白你身为读书人的原则,不愿你为难,你只将休书给我就是,我会安静度日的。”   “何时说要休弃你?”萧寒锦明白,这时的女子哥儿都不如前世那般自由,否则也不会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说法。   所以他从未动过休弃的念头,他虽同性异性都可,却也很难再与之有过于亲密的关系,因此他想的,也只是等江以宁遇到可托付的人再和他和平分手。   竟不知,这小瞎子自己先受不住了。   “镇上都是这般说的,男人有了银子,就会择更好的,我知道你赚了许多,我不要你的银子,你来日下工,能帮我带些种子吗?”江以宁说着将一直攥在掌心的碎银捧给他看,“再帮我买些糙米面,我能活很久很久的……”   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就是太孤单了些。   能活很久是多久?   一个人在漆黑返潮的土坯房里生活了六年,谁能保证在这样的环境里,他还能有下个六年?   “江以宁,许多话你大可问得更明白些,我不曾说,便是没有那意思,你不能从别人口中揣度我,可明白?”萧寒锦看着他,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十六岁的孩子,能把自己养到现在着实不容易,他纵使还有许多指责的话想说,对上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都难以再辩。   他是向来不会委屈自己的,若真厌恶什么,即便不说,也会表现明显,身边的人都很识趣。   可这小瞎子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尽可能的从言语中拼凑似是而非的“真相”,还可能拼不对。   江以宁咬了咬嘴唇,猛的低下头,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哽咽:“是没有要休弃我的意思吗?”   萧寒锦立刻认真回答:“是的,没有要休弃你的意思,将碎银给你,一是那些铜板算我借你,如今已有能力给你更多,二来往后所得除此之外都会有你一份,不要多想。”   他说会养着这小瞎子,又怎会说话不做数。   “我不是要你的银子……”江以宁惴惴不安,他不是贪图这些,也不需要萧寒锦刻意给他这些。   “我想给你,你要的东西我便先不给你买了,待下个集日,我领你去镇上一同挑选可好?”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   小瞎子胆小的很,稍有不慎都可能把他吓破胆。   虽然对要迟些拿到东西有些难过,但一想到可以和萧寒锦共同上街挑选,他又不免有些期待,期待到恐惧都减轻了。   萧寒锦见他点头,当即满意了,视线将这土坯房打量一番,之前是想合离后让这小瞎子再回来的,可一言不合就往这跑也不是个事,还得再想想怎么做。   “将铜板都拿上,我送你回去,还得去镇上做工。”萧寒锦不由分说地牵起他的手,就这样将小瞎子带回了家里,只是送到门口就没再进去。   如果被李桂兰知道他为了江以宁晚了时辰,恐怕又得骂小瞎子。   他轻声叮嘱两句便快速离开了,因为耽误了时辰,连村里的牛车也没有赶上,他只能先徒步走着,途经其他村时,刚好蹭上辆牛车,到镇上时按照价格付了铜板,这才赶紧去荷叶轩。   “萧先生!您可算来了,厨房那边还有事要跟您说呢,您快随我来!”   他一脚踏进荷叶轩,第二步就被掌柜带到了后厨。   昨晚急着走,他只借用厨房做了几道菜给他们尝,这会老厨子正急得抓耳挠腮,他怎么做都做不出那个味道来!   萧寒锦尝过后又带着他重新做了一遍,在后厨内忙了一身油味,这才朝账房走去。   刚走近,就瞧见自己的位置上放着一包点心,他挑眉:“这是做什么?”   “谢礼。”张元起身,再次有些别扭的朝他道谢,但比昨日多了些心甘情愿,“自家做的点心,你别嫌弃,那日是我过于敏感,望寒锦兄海涵。”   “无妨。”萧寒锦点头,将点心收进了抽屉里,算是接受了。   三人重新将精神全都投到账簿里,一看一算,便是一上午都过去了。   午食时,后厨直接将试做的饭菜给他们吃,这里用食的都知晓这菜单是萧寒锦提供的,因此全都看着他,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尚可。”他点头,“只是还需再熟练些,滋味不够。”   “好好。”老厨子激动的很,反正还有几日才会上新菜,他还有时间练习。   用过午食,萧寒锦没休息,直接上楼去找东家了,今日晚来,虽说已经让大哥过来告假,但自己也得来会面,礼仪问题,无关身份。   东家知晓他会来,早就将茶水准备好了,看见他进来,立刻笑着招呼:“来坐,我听闻后厨已经做出七八分来?”   萧寒锦点头:“确实如此,东家准备何时推出新菜?”   东家挑眉:“你可是有何看法?”   “若是准备在三日后上新菜,那此时便能趁热打铁喊客了。”萧寒锦说,“提前将消息放出去,会先吸引一众宾客。”   “先到先得……萧先生果真如商人般聪慧机敏。”东家轻摇折扇,一身藏青色衣衫显得格外稳重温和,他笑道,“我本名蒋亦疏,略长你几岁,若不介意,只唤我一声蒋兄便是。”   萧寒锦抱拳:“蒋兄客气,我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蒋亦疏最是喜欢与这般直来直去人接触,且他看人向来很准,这位秀才可要比传言狠得多,只是深藏着,不与人察觉罢了。   酒楼的月钱向来是当月底发,拿到银子时瞬间就察觉到到了重量不对,便明白这是过了对方口中的试用,甚至连他未来做事的半月都补上了,直接给他发了六两的月银。   且这发薪日亦是赶巧了,就在赶集日的前一天,萧寒锦卖掉的菜谱并非只赚得二十两,只是和蒋亦疏商量先得了这些还债罢了,如今对方私下将菜谱的银票给他,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两。   他提前和蒋亦疏告了半日假,回去便将此时告诉了萧家,说好了带小瞎子赶集,断不能食言。 第13章 还债   “儿啊!你究竟如何突然得了这些银两?该不会是做什么打板子的事了吧?!”   李桂兰捧着二十两银子都快吓疯了,生怕他这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毕竟从前也偷盗过家里,她便是再怕萧寒锦生气,也不得不多问一句。   实际上,不仅是李桂兰,就连其他人也是同样惊讶,这可是二十两银子……寻常农户不吃不喝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银子!   萧寒锦捏了捏鼻梁:“是正经赚来的,您拿去还债就是了,早日将外债都还清,家里也能松快些。”   虽说是告假了,可今日却被拽着瞧了那许多的账本,又为着急着回,他感觉都要用脑过度了,脑袋胀疼的厉害,偏偏一时半会又解释不清楚。   “钱是要还,可你总要说是哪里来的银子?你要是偷强来的,那咱们一家不都得被打板子关起来吗?”   “你倒是说话,平时便是太纵容你了,说不读书就不读,说偷银子就偷,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做事,竟还瞒着爹娘啊?”   李桂兰声音尖锐,萧寒锦只觉得头被针扎似的难受,略想抬眼,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恨不得立刻昏睡过去。   萧永福看出不对,他忙解释:“二弟是在镇上的大酒楼做事,那里的东家很好说话,想来是看二弟做事好,特意借给他还债的。”   “是啊娘,二弟如今懂事的很,断不会做您说的那些事,他忙累了一日,还是让他快些去休息吧!”王秀莲也跟着搭腔,还不忘暗暗提醒江以宁,否则再扯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江以宁立刻扶着萧寒锦朝他们屋去,一进去,萧寒锦就立刻脱掉外衣,直接闭眼躺到床上,摆明懒得再多说一句话。   也幸好小瞎子看不到,否则怕是要红着脸去打水了。   他端来水,摸索着给他擦拭脸颊,恍惚中萧寒锦甚至感觉自己成为助眠视频中的工具人,疲累的时候被人帮着擦拭,简直不要更舒服。   知道他嫌烦,江以宁全程都没有说话,偶尔会因为把控不住距离,被对方温热的呼吸扫到,他才会恍然快速躲开些。   如今天气愈发暖和,天黑得也晚,这会外面暗昏昏的,却始终能视物,江以宁看不见这样的风光,却能听到逐渐逼近的脚步和争吵。   他下意识想叫醒萧寒锦,但又怕对方恼,只能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刚走出去,萧家的院门前就围了一群人。   “大山家的,忙着呢?”   “忙什么忙,没看见那小瞎子还正探头看呢?一个瞎子能看到什么!”   “宁哥儿赶紧把你婆婆叫出来,我们有事跟她商量呢!”   江以宁敏锐听到人群中有熟悉的声音,他不由得瑟缩一下,不等他叫人,听到动静的萧家人就全都出来了。   晚食后,人正闲着没事干,听有热闹可看,就都围了过来,李桂兰打眼看去,就对上了分外熟悉的面孔,就知道这群人是干啥来了。   她忙笑着把人往院子里请:“我还说把家里收拾妥就去找你们呢,你们倒先来了,里头坐吧,秀莲给几位婶子倒水。”   “哎!”   来的人有些尴尬,她们之前借银子都是好心,村里要是能出个举人,那整个白石镇都有面子,更别提他们万渔村了!   可谁知,这萧家都赚到银子了,竟还不紧着还他们,都是农户家,谁能不惦记那些借出去的银子,生怕打水漂了!   妇人们接过水喝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倒是李桂兰先说话了,她笑道:“我们二寒在镇上做事做的不错,是赚了点银子,方才我们也商量过要还了,没想到你们赶巧就来了。”   这话说了两遍,意思就是没必要骗人。   也庆幸萧寒锦赚了这些,否则这些人真要上门来,她们只怕还得弯着腰请求再宽限时间。   “桂兰姐,你也知道,咱们农户家里都这样不好过,之前也借过不少银子给你们二寒读书,我们也确实紧巴……”   “大山家的,都知道你们二寒在镇上赚大钱了,都能坐着马车回来了,还不赶紧还人家!”   江以宁对这尖锐犀利的声音很耳熟,是之前和王秀莲上山时拦住他们的一位婶子,后来他听王秀莲说那是吴家的,孙氏。   分明没有欠他们银子,却还要亲亲热热的凑过来,一来是想看看萧家是否真的赚到了银子,二来如果没有,还有免费的热闹看。   王秀莲是最不会惯着吴孙氏的,她当即掐腰讥笑:“孙婶子也来看热闹了?我还以为是你家吴贵找着媳妇来送喜事的。”   吴孙氏当即闹了个没脸,吴贵的婚事一直都是她的心头大事,偏偏每次都得被拿出来说笑,她还无力反驳。   王秀莲当即趁热打铁道:“邻里乡亲的,有什么事私下说就是了,我们二弟有出息,不会不还大家,都散了吧!”   江以宁不禁有些羡慕,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能成为大嫂这样厉害的人。   话说到这份上,要是还有看热闹的就太过分,都是乡亲,闹太难看不好,识趣的就都走了,只剩下那些被欠了银子了。   说起来家家户户都欠的不多,但户头一多,瞬间积少成多,再加上到了时日缴税,也都是村长帮趁着,更是得多还人情,萧寒锦的给的二十两刚好够。   李桂兰存了心思,她拍拍坐在她身侧的妇人手:“嫂子放心,话到这,钱是肯定会还的。”   “过得都苦,我明白,你家二寒也要读书,以后还得养孙子,都苦……那银子的事……”   “今日便能还。”萧寒锦从屋里出来,俊美的脸上带着冷意,“婶子们可有带借据?若是没带,现在可回去取,大哥去将村长找来吧,这种事得做见证才可。”   倒不是他故意要将人心想的这般险恶,只是穷字最是折磨人,保不齐就会有人想浑水摸鱼,何况今日这事,八成就是那吴贵故意弄得。   有的带了有的没带,萧寒锦便让她们回去取,只是回去的人表情都有些不太好。   李桂兰也觉得他有些不近人情,忙拽着他走到旁边,轻声询问:“你这是做什么,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这样多难看!”   “难看?如果银子还回去却没有拿到借据,下次他们就能拿着借据再来要一次,银子谁出?您吗?”萧寒锦皱眉。   “你、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样……”李桂兰确实没想到这里,但也不能接受萧寒锦指责她,干脆坐到旁边生闷气去了。   没多久,萧永福将村长请来,取借据的人家也都回来,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也就没再藏着掖着,直接把银子拿出来让村长去分了,所有的借据当场就被萧寒锦给烧掉了。   他神情严肃的说道:“如今货款两讫,诸位也尽可放心了,今日有村长做见证,来日若是谁再拿出什么莫须有的借据来,我们可是不认的。”   “寒小子说的对,都是避免日后产生误会!”万德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看向还在的村民,“如今都两清了,邻里乡亲和睦相处就是了。”   “这是自然的,大家都是乡亲!”   “对对……”   万德禄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萧寒锦,转身带着村民离开了。   天色彻底黑暗,这些污遭事也彻底解决,萧家再不欠任何人债,也算是终于能赚钱给自己花了。   萧家再次安静下来,江以宁搀扶着他回了屋躺下,他大概明白对方为何要连之前的五十五文都算的那般清楚了,亲是亲,财是财,借与赠予,是得清楚些。   翌日一早。   今日是赶集日,村里有牛车的人家都赶出来了,一是能赚几文钱,二也是要去集市上买卖东西。   萧家除了老两口都去,之前采摘的草药也用背篓装好了,江以宁有些紧张,一坐上牛车就恨不得将头埋进车板子上,萧寒锦只当他是从未出去过,便拍了拍他肩膀。   他们进镇早,但摊贩们早已支起摊子,各种小吃食和饰品摊子,货郎挑担沿街叫卖,连布匹店都将布料摆出来了。   “大哥先去做工,我带他们去卖掉这些草药,再闲逛。”萧寒锦说,在镇上做事半月余,再加上原主的记忆,对这些医馆药铺还是了解的。   “行,秀莲你小心。”萧永福叮嘱两句便快速离开了。   晨起起的早,为早些占牛车也没用早食,萧寒锦自然不能让王秀莲这个孕妇饿着肚子,沿街瞧见油炸饼子,煎白肠,就各样买了两份,一路吃着就去了医馆。   医馆虽然偏远了些,但到时还有不少人等着拿药,他们不急就先等着了。   “大夫,我家小姐究竟为何头昏脑涨?”   “只是未休息好罢了,待开些安神药,喝下便是。”   “你这大夫——”   “小桃,不许无理!”   萧寒锦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往那边看去,却不想刚好和那位姑娘对上眼,胡巧云微微瞪大眼睛,思忖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她看向萧寒锦,不悦皱眉:“又是你,我不是同你说过不要再纠缠我吗?!”   王秀莲和江以宁登时愣在原地,尤其是江以宁,莫名难堪的无地自容。 第14章 偏护   萧寒锦只掀起眼皮看淡淡她一眼,自然将头扭开了,一副不认识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萧寒锦,你为何不肯放过我?我已经定亲,你偏要与我过不去是不是?”胡巧云又惊又怒,这穷书生竟敢这般无视她?   “且不说我从未纠缠你,若你真不愿与我说话,装作不认识便是了,偏要过来说两句,到底是做贼心虚。”萧寒锦音色寡淡,言语间亦是不饶人。   他好端端坐着,也得被扣上莫须有的帽子,到底是谁无理?   胡巧云气不过,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想到医馆人多口杂,不好在这里多说,她低声道:“我去荷叶轩等你,必要与你说清楚。”   说罢她便带着婢女离开了。   人往高处走,萧寒锦亦是能理解胡巧云瞧不起原主的心,何况人心凉薄,拜高踩低,他又不是头次见。   只是说清楚也好,省的再惹事端,引起误会和麻烦。   王秀莲皱眉:“二弟你要去见?那胡小姐都有婚约了,还是不见的好吧?”   萧寒锦摇头:“若此时不将话说清楚,她成婚后碰见更是尴尬,介时对谁都不好,何况我与她没有私心,嫂嫂不必担心。”   王秀莲看了看他,又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江以宁,担心的可不是她。   “你也别担心。”萧寒锦握住他的手。   眼看着人不多了,医馆的伙计也注意到他们了,忙过来询问:“几位谁要问诊?”   萧寒锦立刻将江以宁推到身前,他认真道:“我夫郎幼时烧坏了眼睛,想请大夫瞧瞧,可能治好?”   “那夫郎随我来吧。”伙计是男子,不好碰江以宁,便让王秀莲跟着进去了。   萧寒锦也没闲着,待那伙计出来,便直接问他收不收草药,他想的简单,若是不收,就再找其他药铺问问,若是收,小瞎子在家里也不算没事做了。   这事伙计不能做主,便去问管事的了。   “谁卖草药,品相如何?”一位老大夫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萧寒锦,他立刻瞪眼,“你要卖草药?”   “是。”   “不收不收,谁知道收了你的草药会不会吃坏人,赶紧走赶紧走……”   萧寒锦心中暗骂,这大夫明显是认识原主的,八成还闹过不愉快,但原主的记忆却没有,可见是单方面的不喜。   他捏了捏鼻梁,尽量放低姿态道:“老先生误会,这是我夫郎和大嫂精心采摘晾晒的,医馆若不收,晚辈不能强求,可若是因我不收,那便是晚辈的过失了。”   大夫像是被惊到一般,嘴巴张张合合也没说出完整的语句来,只好默不作声地走到背篓前查看。   这些草药采摘完整,晾晒的也很适宜,品相不错,可见是有些小聪明的,倒是也能收,毕竟医馆也需要给病人熬煮汤药。   “罢了,你既然诚心,那我便收了。”老大夫摆摆手,“日后若有品相不错的,都可以送来。”   “多谢老先生。”萧寒锦拱手行礼。   老大夫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你倒是真转了性。”   江以宁的情况并不乐观,他的眼疾已有数年,且因为从始就没有好好养看,真诊治起来亦是费劲。   他只当是来卖草药的,哪里想到会给他看病,听到萧寒锦那般说也是怀着期待的,只是大夫那般棘手模样,让他期待落空了。   王秀莲不免紧张起来:“大夫,这还能治好吗?”   “时日过久,难啊难啊!”   “那——”   “大夫直言便是,究竟是能治不能?银钱时间我们都有,只要能治都好说。”萧寒锦适时进来,随意将手搭在江以宁肩膀上,“若是能治,往后我们便都来您这了。”   大夫捋捋山羊胡,微微阖着眼点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用药和饮食都得仔细些,我会写张单子给你,先调养身体,再用药。”   萧寒锦立刻微笑:“多谢您。”   大夫哼笑一声,颇有些骄矜的提笔写字,满满写了两页纸,都是需要忌口和能多食的。   所幸萧寒锦带足了银两,不曾拖欠,将纸张折叠好放进胸口处,便带着他们离开了。   从医馆出来,江以宁情绪有些激动,一手被萧寒锦牵着,一只手紧紧抓着背篓,木棍则是在萧寒锦另一只手里,这是他第一次外出不需要拿木棍指路,哒哒的声音也没有了。   “嫂子可有要买的东西?”萧寒锦说着将自己之前换好的碎银和铜板给她,“嫂子若是有要买的,便拿着去。”   “这是做什么,你大哥最近存下很多,你和宁哥儿也得过日子……”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二十两的债说还就还,现在还能拿出这些给她用。   萧寒锦低声:“财不外露,嫂子悄悄拿着就是,我得带宁哥儿买些其他东西,若你买好,便直接去荷叶轩,与小二说是等我便好。”   王秀莲又不是什么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平时遇到赶集日也会如村里的妇人们一般带东西来卖,自然不会胆怯,何况她也不是没眼色的人,痛快的接过钱袋子就走了。   萧寒锦牵着他走到首饰铺子里,掌柜的一看是他表情瞬间有些古怪,都是在镇上做事的,自然也能听说他最近的情况,都能去荷叶轩做账房了,可不得了。   掌柜的狐疑:“客人要买什么?”   萧寒锦扬唇:“掌柜客气,来给我夫郎挑几条发带。”   “啥?!”掌柜震惊,他看看模样俊美的萧寒锦,又看看站在他旁边瘦弱如鸡的小哥儿,你是从人牙子那买了个难民吗?   “这是我夫郎,给他买几条束发的发带。”萧寒锦礼貌性微笑。   “这边都是,随便挑选即可……”   萧寒锦点头,牵着江以宁走过去,小瞎子眼睛看不到,只能用摸的感受,萧寒锦就帮他形容颜色。   掌柜见他们要上手,不由得皱了皱眉,那些都是贵的,摸坏了可不好,他下意识阻止:“不——”   一个字没说完,就被萧寒锦抬手打断,他微微点头,表示摸的都会买,反正小瞎子看不到。   “怎么了吗?”江以宁干裂的手要伸不敢伸的,“不不让摸吗?随便都可以,我不挑的。”   其实随便一条破布条子都能做发带,只是那天萧寒锦语气过于真诚,他绞尽脑汁才想到不贵的发带,他是带着期待的,得到回应自然高兴。   萧寒锦将发带放到他手心,淡声道:“可以摸,开门做生意,连布料都能摸,发带自然也可以,这条是湖蓝,浅浅的颜色。”   他说着又将另一条递过去:“这条是水绿色,你摸摸,喜不喜欢。”   “喜欢的,就就这两条吧,我能用很久的。”江以宁赶紧出声,如果摸了不买,那多不好?   “也好。”萧寒锦点头。   摸了两条,买了两条,还都是比较贵的发带,掌柜瞬间喜笑颜开,说来他也是知晓萧寒锦从前是什么样,没想到娶了夫郎就彻底变了,这夫郎娶得好呀!   一路连拉带拽,又给江以宁买了好些东西,他付完银子,让店家送到荷叶轩去,这才带着他去酒楼,毕竟还和人约在这里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萧寒锦特意让伙计开了一间雅间,和胡巧云前后脚进去了。   萧寒锦牵着江以宁坐下,将在街上买的吃食放到他面前,将小瞎子安置好,他这才看向胡巧云,淡声道:“胡姑娘坐下说。”   “他是谁?”胡巧云皱眉,眉心一点红,分明就是个哥儿,该不会是故意请人来气她吧,   “按理说没有介绍的必要,但胡姑娘该知晓,这是我夫郎,所以胡姑娘所担心的事,完全是庸人自扰。”毕竟是姑娘家,萧寒锦尽量说的委婉,“往后说是旧相识也可,陌生人也罢,都无所谓。”   胡巧云有些难以置信,她忍不住冷笑:“短短月余不见,你倒是连夫郎都娶了,也是,若是要娶我,没有五十两银子哪够,我瞧他是个瞎子,想必是白送的!”   江以宁手一顿,缓缓将点心放下,有些难堪的搓了搓指腹上的残渣,瘦弱的身子,连背影都写满了无措。   萧寒锦彻底冷脸,下逐客令:“胡姑娘这般拈酸吃醋不肯离开,可是要与我做小吗?”   “萧寒锦!亏你从前对我如何情深义重,如今看来,不过是薄情寡义自私虚伪!”胡巧云气急败坏,从前萧寒锦在书院如何讨好她和她阿爹,她可都是记着的,这会居然说这般话侮辱她?   “旁人不喜你,便是薄情寡义?这般说辞倒是新鲜,那你只当我薄情寡义,快些离开就是,莫要扰我们清净,当真聒噪!”   他说话不留情面,胡巧云亦是面上无光,提着裙摆便匆匆离开了,待她回去定要告诉阿爹,不许他再好好教导萧寒锦!   她却不知,对方早已不准备走仕途,连那书院都不准备再去了。   江以宁紧紧扣着手腕,这些说辞,怕是来日都得扣在他身上,叫他也再听一遍吧。   “现下彻底无事了,我得去做事,若一会大嫂找来,我便让她上来找你,午食就在这里吃,介时再送你们回去,耳朵坏了?可听见了?”萧寒锦问。   “耳朵怪好,听的实实的。”小瞎子忙接话。   萧寒锦轻笑一声:“那我下去了,有事便让小二喊我。”   “好好……” 第15章 渣渣   江以宁端坐在桌前,直到屋内再没有任何人,他才敢稍微松懈些,否则有人在,他就总怕被挑到错处,怕给萧寒锦丢脸。   虽然看不到,但之前都不知道,对方竟然是在这样的大酒楼做事,只是进来时就能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当真厉害,他就更得小心翼翼了。   他小心捏着点心,每吃完一块,就要摸摸桌面上有没有残留的碎渣,若是有就赶紧扫开。   略吃了两块,他便不吃了,这点心酥脆香甜,里面的馅儿更是软糯甜腻,他得留着,一会给嫂嫂吃,回去也要给爹娘尝尝。   另一头。   王秀莲手里有了银子,买东西底气十足,但该讲价时也绝不会留情,到底是拿着萧寒锦的银子,她便多扯了些布,到时候都拿回家做衣裳,眼看着就热了,得多做两身衣裳换洗。   柴米油盐也都买了些,因着东西多不方便拿,还特意让人帮她送到了荷叶轩,她也跟着见到了这漂亮华丽的酒楼。   在这之前,她从没有想过那个不成器的二弟是在这样好的地方做事。   “那个……”王秀莲叫住门口揽客的小二,脚边堆满了东西,她有些局促,“我来找人,我二弟让我来等……”   “二弟?您可是萧先生的嫂嫂?”小二脸上带笑,得到准确回应后,立刻帮她拎东西,“您随我来,萧先生正在账房做事,我带您去楼上雅间,萧夫郎已经等着了。”   闻言,王秀莲便不好再说什么,忙笑着跟着他脚步了。   越往里走越心惊,宾客满座,桌上的餐食是她见都没见过的,这样的酒楼,吃上一顿饭,得花不少银子吧?   她战战兢兢的跟着上楼,在雅间前停下,小二微笑:“您请进去,若有需要随时叫人就是。”   “谢谢谢谢……”王秀莲干笑两声,她扭头准备推门,门却从里面开了,“宁哥儿,快将东西拿进去。”   “好。”江以宁接过她递到手里的东西,慢慢往里面走着。   小二见他们没有其他吩咐,就赶紧下楼了。   屋内两人面面相觑,江以宁默默将糕点推到她面前,小声:“嫂嫂和宝宝吃,很好吃的。”   “二弟心疼你,还会给你买这些哄着你,拿你当小孩儿呢。”王秀莲笑着打趣,却也没有拒绝这份好意,银子都拿了,不差这口糕点。   镇上的东西就是好,这点心酥的掉渣,里面却软糯的很,比豆腐都香!   江以宁垂眸笑笑,都十六了,村里寻常姑娘哥儿,像他这个年纪早就连孩子都有了,他早就不是什么孩子了,只是萧寒锦对他没那意思罢了。   王秀莲没察觉到他情绪,将自己买的东西拿给他看,买了些布匹,都能给家里一人做一身衣裳,还有平时用到的调料香辛,米面都还有,不差这些。   她还买了些柔软的碎布,等着给娃娃做小衣裳。   萧寒锦比预计时辰来得早,账房处有他也稍显松快些,今日更甚。   “寒锦兄,楼上不是忙着,怎会还有心思来做事?”温中嬉笑,和张元挤眉弄眼的,想臊臊他面皮。   “若非听小二说起,竟不知寒锦兄已娶妻,先前还以为你与胡……是我失言了,寒锦兄何时带夫郎与我们瞧瞧?”张元笑问。   将夫郎介绍给人相识,本就是较为亲近的人才会做的事,这两人与原主年岁相仿,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是要与他好好相处的。   他微笑:“今日恐不方便,来日有机会定会组局。”   小瞎子现在还不能独挡一面,若是就这么快见外人,恐怕要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还是过阵子再说吧,何况这种事总要问过对方的意思。   两人倒也没坚持,毕竟是哥儿,他们两个男子若是急着见像什么样子?   “午食我便不与你们同吃了,雅间的银子都由我来结算,我先上去了。”   一到时辰,萧寒锦就赶紧上去了。   他推开门进去,就见自己走之前什么样,现在来,江以宁就还是什么样,唯一不同的只是多了王秀莲,多了些东西。   他挑眉:“怎的不起来走走,屋内都可观看,先不说这些,小二!”   “萧先生!”   “将这几日的新菜都来一份,还有精米。”萧寒锦点头。   小二立刻将话送到后厨,萧寒锦在这里,多少都能优先做上。   王秀莲皱眉:“二弟,这得花不少银子吧?你在这里做事也得稍微节俭些,话说回来,你给我的银子是咋回事啊?”   “没几个银子,我瞧嫂子买了些布,可是要给小侄儿做衣裳了?”萧寒锦随意拉开话题,“宁哥儿的衣裳也该新做了。”   小瞎子来时就没带什么东西,那些老旧的衣服都不能穿了。   闻言,王秀莲立刻接话:“我都买着呢,回去我和娘一起抽空给你们做,宁哥儿都得开始补了,衣裳也得略做宽大些,还长呢。”   萧寒锦看向小瞎子,双目无神,瞳孔却是十分漂亮的,来日若是恢复清明,不知道得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小瞎子虽然看不到,但感觉很敏锐,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还真叫他摸到了残渣,瞬间就红了脸,头埋的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怎么了?”萧寒锦当他不舒服,下意识去摸他额头,“不烫。”   “渣渣……”   “怎么还骂人——”   不等他说完,小瞎子就颤巍巍伸出手,掌心放着一点很小的碎渣,萧寒锦瞬间有种无地自容的尴尬感。   他忙帮小瞎子拍开,嘴里还把他当小孩似的哄着:“行了,没了。”   小二很快将饭菜送来,并送了壶新的热茶,嘴里说了几句喜庆的话,就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毕竟这段时间的相处,外面的人如何看萧寒锦都无所谓,荷叶轩里做事的倒是都挺喜欢他。   饭菜喷香扑鼻,王秀莲看着这些饭菜都愣住了:“二弟,咱们吃这些,不会遭报应吧……”   萧寒锦:“……”   萧寒锦无奈扶额:“嫂子别想这些,赚银子本就是为了花销,若连口腹之欲都不能满足,银子还有何用处?”   他说着给江以宁的饭碗里夹菜,甜口和辣口的都给他夹了些,这对小瞎子来说,大概就像是在开盲盒,每一口大概都会很惊喜期待。   王秀莲觉得他说的不对,可饭菜进口,她一时又无法反驳,只好老实吃饭。   三个人再努力也吃不完六个菜,王秀莲看着只觉得可惜,她心一横,烫着脸问道:“这些吃剩的都花了银子,咱们能带走吗?”   带自然是能带的,只是不好带。   无奈,萧寒锦只能暂时用酒楼的食盒和盘子,待明日他来做事,再将东西带来就是了。   尽管没人嫌弃这种行事作风,王秀莲依旧觉得她好似给萧寒锦丢了脸,只是剩那些菜,如果不带回去,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东西太多,萧寒锦去找了牛车将他们送回去,自己转身继续回酒楼做事了。   赶集日就是去买东西的,可像萧家这样两人占了一整辆牛车的还是少数,牛车进村时,好多人都瞧见了,不由得念叨萧家这是赚大钱了。   王秀莲没理那些碎嘴的,急着将东西都带回去,要是丢点,她得急死。   这个时辰,萧大山和李桂兰还在家里,看见这些东西眼睛都瞪圆了,李桂兰吓得话都不敢随便说了,她指着那些东西,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秀莲,这是怎么回事……”   “爹,二弟给我银子,让补贴家里,我扯了些布给家里做新衣裳,还有些油盐……”王秀莲声音也很轻,她有点不敢说还有酒楼里的剩饭菜了。   江以宁深知这种事推到萧寒锦身上绝对没事,他立刻点头,小声附和:“二寒说的。”   李桂兰用力捶着胸口,呼吸急促的哀嚎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萧大山臊眉耷眼的摆摆手:“都弄进去吧,别在院子里放着了。”   王秀莲赶紧往里拿,江以宁也悄悄将自己的东西都藏进屋里,生怕被李桂兰看到,又要气的骂人,尤其是那两条发带,肯定很贵!   只是这事儿到底还是影响了情绪,萧家今日连田里的活都没顾上,李桂兰更倔,硬是在门口等着,守着萧寒锦回来,势必要问清楚他到底哪来的银子。   日暮西斜,萧寒锦和萧永福一道儿回来,看见门口木着脸的李桂兰,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娘,有话回屋说。”萧寒锦说着就往里面走,对于李桂兰的行事作风,他是极为不喜的,但该承担的责任,他会承担。   他没办法和对方上演母慈子孝的话本,就得在其他方面补足,若是换了真正的萧寒锦,恐怕什么都做不到。   李桂兰生了半天的气,这会也喊不起来,她咬牙询问:“娘就问你一个事,银子哪来的,赚了多少,是不是干坏事赚的!”   “我卖与酒楼食谱,东家给我银子,这是正规途径,至于所得几何,您无需操心这些。”萧寒锦淡声说,“能让您过得比村长还要气派。”   “你早有这般本事,你怎么不早点赚,不就把那胡家小姐给娶回来了!”李桂兰忍不住拍桌,这事让她耿耿于怀,哥儿难怀孕,他儿要是一辈子没孩子怎么办!   江以宁没想到又扯到了自己身上,他下意识扣住手腕,心里默默反驳,萧寒锦才不喜欢那胡家姑娘…… 第16章 香囊   在李桂兰眼中,儿子娶镇上姑娘是极有排面的事,所有人都会羡慕他们,这是连村长都做不到的事。   可这些都落空了,如果不是提前算过江以宁的八字,她也是绝对不会低声下四亲自去找他的!   萧寒锦最烦她提这些早就过去的事,他皱眉,语气带着不耐烦:“木已成舟,且我早已对胡家姑娘无感,日后就不要再说这些,让彼此都不痛快!您若当真闲着没事,就在家里做衣裳吧!”   “你就是这般对你娘说话?我可是你娘!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现在觉得娘话多了,你是不是还盼着我死呢?”   李桂兰发起疯是谁都治不了,只是如今孝字当头,这些话一出,屋里的人都变了脸,要是传出去,恐怕萧寒锦的秀才功名都得被掳走了!   萧大山懦弱一辈子,此时却突然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乡下汉子黝黑的脸上带着怒火:“你个疯婆娘要害死儿子啊!”   “你敢打我?萧大山!我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你居然敢打我!”李桂兰立刻挥舞着手朝他扑去,嘴里不断叫骂着,“我可是给你生了儿子的,是你们萧家的功臣!你敢打我,你个狗屎玩意敢打我……”   萧大山再懦弱,到底是男子,立刻就将她给控制住了,拽着李桂兰往屋里推,嘴上无奈说着:“别发疯了,叫人看笑话!”   萧寒锦看着这一幕,丝毫笑不出来。   萧家的人性格都有些缺陷,但村里的人几乎都是这样,无谓其他,都是穷之一字闹的。   被推到屋里,李桂兰还是争吵不休,嘴里叫骂着不堪入耳的话,萧大山面上无光,他猛的踹了一脚房门,怒道:“你要是再闹,我就休了你!”   李桂兰先是猛的大喊几声,然后渐渐没了声音,她也是怕的,这时候的女子再如何跋扈厉害,“休”字一出,都得胆怯。   这场闹剧随着萧大山的话结束,他羞愧的看向萧寒锦:“别听你娘胡说八道,你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也别买这些贵东西了,一脚踏进黄土的人,用这些东西恐怕得遭报应。”   “吃穿用皆是人之常情,能有何报应?”萧寒锦不爱听这种话,他看向那些布匹,“既是买了,若是不愿用,那就放着腐坏生虫,左右爹娘觉得我的银子好赚,那便随意糟践吧。”   萧寒锦在不高兴了。   江以宁瞬间紧张起来,虽然从他嫁到萧家来,对方就很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但情绪这样外露,说明是真的恼了。   王秀莲今日可算是知晓了有银子的好处,她轻声道:“这都是二弟的一片孝心,您和娘就受着,二弟现在这么懂事,您和娘也该放心了。”   萧大山没说什么,默不作声地去看屋后头的菜地了。   “嫂子,宁哥儿眼睛不方便,衣裳的事就要麻烦你了。”萧寒锦还想再说说她身孕的事,但想到这里的男女大防,还是没多嘴。   “你放心,宁哥儿的身体也该好好调理了,回头眼睛得用药,你那方子我看不懂,有什么忌口的,你早告诉我。”   “多谢大嫂。”   在酒楼带回来的饭菜还有很多,王秀莲将这些全都热了,给公婆送进屋,又去院子里和他们一起吃,吃过就各回屋了。   萧寒锦坐在桌前出神,江以宁就宛如小厮一般在旁边站着,不敢出声,先前他还敢劝两句,但对方真恼了,他也就怕了。   屋内本就昏暗,虽有蜡烛也不亮堂,江以宁在旁边站着,萧寒锦更觉心烦,他皱眉:“坐下说话,不嫌累?”   小瞎子立刻摸索着坐下,对方先开了口,他自然也就有了勇气说话,他小声道:“你别气,村里都是这样的,一文钱恨不能掰成三瓣用的。”   “你也是?”萧寒锦挑眉。   按理说这样的小瞎子,还是孤儿独住,说难听些,保不齐哪日就悄无声息的死了,若是手头有银子铜板,那就是得能花多少就花多少,否则死了也带不走。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他拨弄着手指,声音细小还带着笑:“我要活很久的呀,我赚不到银子,就只能省着花,剩余的那些,都是他们之前给我的补偿。”   他像是在说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可细想想,能将几两碎银用五六年,也确实厉害。   他从没有想过不好的事,甚至还在说自己要活很久,即便是在那样的处境,都没有动过不好的念头。   萧寒锦盯着他唇边的笑,自己也不自觉扬唇,旋即反应过来,严肃说道:“我不喜欢这般节省,银子从来不是能节省出来的,若你真能生铜板,那自当另说。”   “我、我不能的呀……”江以宁羞耻的捏了捏指腹,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做到!   “那就不要总想着过分节省,较贵些的布料是为了穿着舒服,米面粮油买精贵也是为了吃着养身体,无需在这些上节省,该花银子便花,想要什么就买,一时买不起,不代表日后都买不起。”萧寒锦说。   他只是不希望这家里总是过得愁云惨淡,什么能力就做什么事,银子本就是用来花的,藏着掖着不用,难不成要饿死冻死自己吗?   他就是穷苦过,所以不想再委屈着自己。   这些话对小瞎子来说有着极大的冲击力,他还是头次见这般新奇的“花钱法”,虽然没太明白什么意思,但只要听对方的准没错!   小瞎子立刻点头:“都听你的,真真的!”   “那就好,明日若是需要去田里,你就跟着去,若是不需要,就在家里和大嫂一起。”萧寒锦叮嘱着,“大夫说要多吃些明目的果蔬,明日我会买回来,莫要乱跑。”   “都听你的。”小瞎子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萧寒锦觉得他有些被拿捏住了,没人不喜欢身边有个听话懂事的人,将自己所有的话都奉为圣旨,并诉诸行动。   方才那点气,早就被一句句“都听你的”给放没了。   荷叶轩是在赶集日之前推出了新菜,赶集日时更是热闹非凡,还能给萧寒锦留出一间雅间来,都是看在他是账房的面子上还给了银子,否则连大堂都没得坐。   荷叶轩这些日子赚的多,给萧寒锦的一百二十两,一日都翻了好几倍,也幸好,他从一开始就留了心眼,也要这几道菜的分红。   萧寒锦每天都算着账,还是不由得感慨,入口的东西就是赚钱,连镇口的馄饨摊都赚,否则早不干了。   “萧先生,我听说你要买黑鱼?”快到时辰,酒楼的管事从后面找来,“我常去采买,你若是要,我帮你带两条!”   “每七日帮我带三条可方便?若是有牛奶我也想买些。”萧寒锦询问。   管事笑了:“我当是什么,这自然没问题,只是牛奶可能要难些,毕竟这东西腥得很,很少有买卖的。”   萧寒锦道谢:“无妨,您若是能遇到卖的,只帮我带些就好,没有也无事,多谢管事。”   方子上写着多忌口和能多吃的东西,吃食是最简单的,银子到位,什么都能买到。   没两日,萧寒锦就带着黑鱼回了。   这些时日,为了能尽快给小瞎子治眼睛,萧家从没有出现过的蔬菜鲜肉都吃了个遍,眼看着小瞎子脸上的肉都多了起来,但还是瘦弱。   萧寒锦心知急不来,何况如今也都四月底,天都热起来了,他也没太多心思做那些热烫的饭菜。   吃过晚饭,萧寒锦坐在院里树底下乘凉。   “二弟,爹说明有雨,你和你大哥去时带把伞,热了这些天,得痛痛快快下一场。”王秀莲叮嘱着,将伞放到了门口位置。   他们带走一把,家里剩一把,也就够用了。   “知道了。”萧寒锦应声的同时还不忘将飞过眼的蚊虫给拍死。   这地方夏天热得没办法,冬天估计冷的也受不了,习惯了现代科技,他真是愁得很。   江以宁敏锐,只是从他拍蚊虫的动作和偶尔的轻叹中就能察觉到问题,他前两日摘了些草药回来,趁着明天得赶紧做好了。   他默不作声回了屋,将缝制了一半的香囊拿出来,每缝两下就要停下摸摸针脚,好在这些年他也动过手,不至于半点都不会,不过他看不到具体样子,只能慢慢摸索。   好在萧寒锦怕热,他趁着晚风微凉在屋外歇着,江以宁也能快些缝制。   翌日。   天气有些昏沉,看得出是要下场大雨的。   萧寒锦边穿衣边叮嘱:“今日天不好,若是回得晚就别等我了。”   “好好。”江以宁连忙应声。   “天不好,就别出门了。”萧寒锦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白日里也尽量掩着院门,若是有人来就去找村长。”   江以宁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乖巧点头,反正萧寒锦说的都是对的!都有道理!   萧寒锦见他懂事,心里舒服不少,穿戴整齐就准备出门了,刚要迈步出去,袖子就被小瞎子拽住了。   那力道很轻,他却像是被定住一样。   “这个给你,我在里面放了草药,驱蚊虫了,小纸包里的可以涂抹……你手背上起包了。”小瞎子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萧寒锦轻笑一声:“你如何知晓?” 第17章 同回   意料之中,萧寒锦兄弟两人刚走没多久,就降了大雨,每一滴砸在地上都想输鹌鹑蛋那么大。   李桂兰坐在檐下看着雨幕,冷不丁问道:“雨伞带了吗?”   “带了,大郎二弟带走一把,家里剩一把留着用。”王秀莲赶紧接话,但回话时有些小心,生怕因此挨骂。   李桂兰却没什么精神,昨日挨了一巴掌,还差点被休,这让她有些难受害怕,这把年纪要是还被休弃,传出去得多丢人。   她没骂人,只平静说道:“两人一把伞怎么够用,等二寒回来,让他从镇上多买两把吧,家里这些活计,都破旧了。”   这话有些出乎王秀莲意料,就连江以宁都觉得惊讶,昨晚还疯了似的闹,现在居然都能说出花钱买东西这样的话,可见萧大山的话是真的起作用了。   王秀莲没多想,赶紧碰了碰江以宁,小瞎子立刻接话:“娘放心。”   “放心?你和二寒也没个孩子,我怎么放心,怕是来日死都看不到小孙子。”李桂兰突然扬声说着,竟是抹起了眼泪,“宁哥儿你也别嫌娘昨儿说的话难听,当娘的,不就这点念想吗?你要是能给二寒生个儿子,我也就圆满了!”   这些话莫名有些刺耳,江以宁不知道怎么接,萧寒锦不喜欢他,也从未碰过他,怎么会有孩子?   王秀莲听着也不是滋味,她是怕对方,却也没想咒她死,这样的话,谁听都会觉得不舒服。   “您别说这样的话,孩子就是迟早的事,二弟懂事,不会让你操心这些的。”王秀莲安慰着,但她也知道,萧寒锦现在主意多,除非他自己想要,否则谁劝都没用。   “你这也不知道是不是儿子,等天晴了,田里没事,你跟我去镇上庙里上香拜拜吧!可得求个儿子才行,否则咱们老萧家岂不是要绝后了?”李桂兰说着还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   谁不盼着生儿子?   王秀莲对这自然没异议,要是能生儿子,她在这家里也算是熬出头了。   雨势有些大,两个汉子同打一把伞吃力的很,一到镇上萧永福就想把伞给萧寒锦,自己跑着跑着去搬货的地方。   萧寒锦赶紧拽住他:“大哥一道与我去酒楼就是,然后再将伞拿走,否则淋雨生病又要吃药了。”   “哪家汉子淋雨就能病,你才是别淋着,别管我了,你赶紧去做事,迟了不好。”萧永福知道他向来娇气,也没多说别的。   只是他拗不过萧寒锦,只能撑着伞一道过去,然后将伞拿走了。   “大哥,下工时若是还在下雨,你记得来酒楼找我。”萧寒锦提醒着。   萧永福只当他是怕自己忘了接他,赶紧应声撑着伞跑开了。   为着这事,去做工时还被人打趣一番,说他娘们唧唧的居然还打伞。   萧寒锦淋了雨,掌柜的在后厨给他盛了碗姜汤,到底雨天客人不多,前厅的账就好算些,左右生意好坏都和账房先生无关。   “瞧着这雨要下整整一日了,还不知要如何回呢。”温中撑着下巴唉声叹气,“寒锦兄在万渔村,离这里更远些。”   萧寒锦点头:“若是雨势太大,今日就不回了。”   他摸索着腰间佩戴的香囊,鼻尖始终萦绕着一股草药清香,沁人心脾。   小瞎子还挺能干的,虽然有些地方针脚不好,但心意他是感受到了,他甚至能想到小瞎子偷偷摸摸缝制这个有多小心。   怪可爱的。   “你不回吗?你夫郎可会担心?”温中狐疑,扭头就瞧见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他突然想到什么。   萧寒锦先前是镇上书院的,还和自己夫子的女儿胡巧云有些牵扯,娶夫郎……肯定不是自愿的,对那位夫郎,想来也没有多喜欢,那日说不定是刻意做给他们看的。   他倒是也理解,毕竟若有资格,谁不想娶漂亮姑娘,而不是一个小哥儿。   萧寒锦没他这么多弯弯绕绕,只淡声道:“出门时曾与家中说过了,将手头的账校对完再闲聊吧。”   “好好……”温中有些尴尬,倒显得他有些过于小心了。   这场雨下得大,也冷得厉害,像是要把先前所有的冷意都带走,从此之后就彻底进入炎夏。   酒楼的大门都关上了,左右没有客人来,还这般冷,东家便准备关门了。   “你们趁着雨小便回吧,明日雨停再来。”蒋亦疏站着台阶处说着,“回去路上都小心些,莫要被风雨给刮走了。”   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见生意惨淡对他并无影响。   温中和张元都要趁雨小时走,萧寒锦猜想大哥那边恐怕也做不成活,借了酒楼的伞就朝码头去了,萧永福一直都在这边做长工,他一身腱子肉,力气大,这里的管事给他开的工钱都比别人多。   只是这样的活也累。   萧寒锦过去时,就见一群人还在冒着雨做事,雨幕遮眼,他也看不清,只能一直喊。   “萧大哥,听着有人在叫你!”   “我也听见了,那边站着的好像是你家秀才!”   萧永福抹了把脸,朝他们说的方向看去,果真瞧见了一道人影还撑着伞,他赶紧冒雨跑过去,真是萧寒锦!   “你跑这来干啥!”萧永福没进伞,他这会浑身湿,进去肯定要跟对方挤着,病了可咋整!   “酒楼今日关门,我寻你与我一同回去。”萧寒锦拔高音量说着,“这会雨小,我能借酒楼马车回,家里都是老弱妇幼,我怕他们出事。”   萧永福想了想点头:“等着我去说一声,你往旁边站站,别冻着了,我给你找件衣裳!”   萧寒锦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背影,这叫他如何不羡慕原来的萧寒锦,偏心的父母,疼爱他的兄嫂,可他却没有半分感激之情,总是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真心待他的人。   之前他想,只要给银子就好了,银子能解决所有的困境,可现在他有些后悔,萧永福想要的从来不是他这个弟弟的银子。   片刻后,高大的汉子撑着伞跑来,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件衣裳,他接过萧寒锦的伞,往他怀里塞:“快,都没啥干净衣裳,你先胡乱套上,回去让你嫂子洗,别冻着了!”   两人快速返回酒楼,萧寒锦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刚刚就该直接借车过去,接上就直接走……   另一边。   萧家人都坐在檐下看雨,这雨大,水田里的秧苗都是刚插上没多久的,恐怕都要被拍倒,庄稼汉都是靠天吃饭,这会都急得很。   江以宁能感受到冷风在不停的往里窜,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想回屋里坐着,但公婆都在外面,他也不好直接进。   “宁哥儿,过来屋里给我搭把手吧,外面越来越黑,做针线活都费眼!”王秀莲突然出声叫他,她这会正做全家人的衣裳呢。   江以宁没多想,拿着木棍哒哒的就过去了,经过公婆主屋时,他们半点反应都没有,所有心思都在庄稼上。   他是能理解的,从前他就只靠那一小片地过活,也怕遇到恶劣天气。   “嫂嫂,我做什么?”他轻声问。   “你就帮我理线吧。”   理线这活琐碎,但不算费眼,小瞎子也就不会觉得为难,何况他自己缝补时也常做,这会依旧能帮上忙,他欢喜的很。   两人轻声轻语的聊着,屋内越来越暗,外面大雨滂沱,掩盖了屋外的所有动静,只能听到风雨摧残地面的声音。   突然,江以宁听到了什么动静。   他微微皱眉:“嫂嫂,外面好像有人……”   “我咋没听见?”王秀莲停下手,侧耳听了听,依旧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是不是听错了,雨这么大,没人出门。”   江以宁莫名紧张起来:“我我去看看,二寒跟我说有事要找村长……”   “我去吧,你就别出来了,爹娘八成回屋了。”王秀莲说着朝外走去,外面天色昏暗,院子里都是积水,啥也看不到。   她在檐下走了两步,并没有看到人,想着可能是宁哥儿听错了,抬脚便准备回屋,只是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了东西碎裂的声音,是从萧寒锦的屋子传出来的!   这下,不止是她,连公婆都出来看了。   萧大山和李桂兰手里拿着棍子,警惕的盯着屋门,他挥手示意王秀莲躲远点,然后猛的一脚就将屋门给踹开了。   里面的人立刻无所遁形,正慌张的捡地上的茶壶碎片,门被踹开的一瞬间,他立即就慌了,捂着脸就开始乱闯乱窜,还想从门口处跑出去,被萧大山一棍子给梆回去了!   “秀莲,快去把村长找来!天杀的都偷到家里来了!”   “好!”   王秀莲这会心还狂跳着,一听这话,立刻就撑着伞去找人了,只是没多久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萧寒锦和萧永福,以及被叫来的村长和几个看热闹的。   萧寒锦盯着屋里抱头捂脸的男人,突然嗤笑出声:“这不是吴贵吗?”   “吴贵!你在这里做什么?”万德禄又惊又怒,“你老子娘昨儿还说给你说亲,今天你就干这种丧天良的事!”   吴贵难堪的蹲在地上,缓缓露出脑袋,他干笑两声:“我、我来找萧秀才……”   “在我屋里,翻箱倒柜的找我?”萧寒锦听着都觉得可笑,“你若这般说,那便报官吧!” 第18章 解决   “寒小子,不能报官!”   万德禄连忙阻止,身为村长,他管理的村子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做村长的难辞其咎,对外说起来也不好听。   而且都是一个村的,要真闹到报官这一步,往后可还怎么见面?   萧寒锦微笑,视线从村长脸上划过,落在吴贵身上,他勾唇:“吴贵,你来我家里想找什么?”   “我就是找你聊聊,你、你赚了银子,我也想跟你学学……这都是误会,我不是要偷东西!”吴贵立刻接话,他满含期待的看着村长,“村长,我真的不是要偷东西!”   “我还以为你是要拿我藏在床底下的银子。”萧寒锦庆幸地松了口气,“不是就好。”   只是他话刚说完,吴贵眼睛都亮了。   他愣愣盯着床底,有些不甘道:“我怎么就没想到那里!”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一不是面露鄙夷,真要找人,哪日找不行,非要在大雨天找,还偷偷摸摸的闯进人家的屋子,摆明了就是要偷东西。   居然还能说出“找人”这种掩耳盗铃的话来。   “村里都知晓我近日赚了些银子,不想才过几日,就有等不及要来偷盗的了,此事若不能秉公处理,我便诉状一张,交由县令大人处理。”萧寒锦掷地有声。   这村子的风气实在不好,碎嘴的人数不胜数,心思更是多,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要看热闹,大雨天都不能阻止他们的脚步。   若不趁此时杀杀这种风气,来日他越赚越多,岂不是日夜都得防着这些人?   万德禄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吴贵,他扭头看向萧寒锦,试探性商量:“此事不会轻易放过,只是这会雨大,实在不方便,不如等雨停再做处置?”   “也好。”萧寒锦点头。   万德禄面上一喜,立刻示意看热闹的都回去,还不忘叫上吴贵:“你也一同——”   “稍等。”萧寒锦温和叫停,偏头对萧永福使眼色,“大哥先将贼人扣下,等雨停再处置。”   萧永福立刻拿起挂在墙上的麻绳,利利索索的将吴贵绑结实,连脚都没放过,嘴里也塞上了破布团。   萧寒锦轻佻眉梢,这有点功夫啊?   万德禄看的眼睛都瞪直了,他的本意是让吴贵先回去,等下雨再处理,谁知道这直接将人给扣下了,回头吴家肯定要闹,这不是摆明了逼着他立刻处置吗?   “寒小子,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随便绑人?”万德禄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之前怎么没发现萧寒锦还有这些脑子?   “村长放心,只是将贼先扣下,等雨停便能立刻处理,不会报官。”萧寒锦笑着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万德禄从他眼中看出了软刺。   他方才只是想着,若能先哄过萧寒锦,此事便好说许多,左右吴贵没真偷到,也能大事化小,没想到对方是真的改变了很多。   “也罢,去把吴家的叫来,让他们看看养的好儿子!”   一群人站在檐下,雨势隐约变小,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吴贵的父亲吴达和吴孙氏就过来了。   吴孙氏一看到这一幕,扯着嗓子就开始哭:“我的儿啊!你这是遭了什么罪,这些黑心肝的就只会往你身上泼脏水啊!天杀的!是不是要逼死我儿啊!”   “吴家的,你也讲讲道理,是你家吴贵要偷银子,被逮了个正着,你还有脸哭!”   “这老娘们儿啥时候讲道理,该她家吴贵说不上媳妇儿!”   吴孙氏当即急了,她站起来大喊:“捉贼捉赃!你们哪只眼看到我儿子偷到银子了!你们红口白牙的污蔑人,要我儿子的命吗?”   “村长看着办,若是不能处理,我便报官。”萧寒锦淡声说道,“今日是我与大哥回来的及时,若是没回,我家中只有老弱孕妇,若是出了事,谁能担责?”   “可你说的这些,到底没发生……”万德禄有些为难,若是按照律法来,盗窃罪可是要重判的,但既然要私下解决,就绝不会按照律法来。   萧永福心生不满:“是被逮正着,要是没逮到谁知道会发生啥!”   “寒小子,你想如何?”万德禄皱眉。   “村长既然问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萧寒锦微笑,“我家都是老弱妇,田地上也是看种不过来,便与我家做三个月农活吧。”   “萧寒锦!你还真把自己当老爷了,敢让我儿子给你当下人!”吴孙氏大吼,“你敢这样做,我孙英就一头撞在这!”   这说到这份上,饶是万德禄都有些语塞。   果不其然。   萧寒锦立刻笑了起来:“可巧,这般解决我也不满,还是报官的好。”   “不能报官,此事便按寒小子说的吧。”吴达不能再沉默,开口敲定了此事。   做农活还是在村里,他们还能看顾着,要是真去报官蹲牢狱,那才是真的要遭大罪了,万一在牢里出点啥事,他们家香火就彻底断了!   孙英想不到这层,还想继续吵闹,还是吴贵亲口答应,她才罢休。   萧寒锦点头:“既如此,有些话我也要提前告知你,我家田地向来长势喜人,若自你帮工后田地有任何疏漏,我便第一个找你!”   萧寒锦精明,还不忘立了字据,由村长做见证,事情便这样解决了。   从头到尾都做的滴水不漏,吴家就付出了代价,雨一停,这事就传遍了整个万渔村,村里百姓议论纷纷,无一不是在讨论萧寒锦到底赚了多少银子,能引得吴贵去偷,又觉得萧寒锦如今更不好相与了。   傍晚时分,雨停了,天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黑沉,萧寒锦眼看着时辰差不多,就进灶堂做饭了。   说是灶堂,也就是搭建的小棚子,做什么都不方便,房屋也是破旧,虽有院墙,但也有股子年久失修的意味,都得重新建。   乡下农户建房费不了几个银子,只是他想着翻新重建,也得在入冬前建好,他可不想大冬天的在屋里都瑟瑟发抖。   照例给江以宁做的鱼,变着花样做,每日都得吃上肉,小瞎子身板看着都硬朗了。   “我不用每天都吃这么好的。”江以宁还是有些愧疚,他尚不习惯对方花银子的方式,大有一种过了上顿没下顿的感觉……   “不早日补身体,就没法早日用药,你要一直瞎着吗?”萧寒锦淡声询问,还不忘给对方夹虾,“带壳吃,补身体。”   江以宁连忙应声:“好好……”   萧寒锦不忘给他灌输自己的思想:“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话,银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花!”小瞎子掷地有声。   “既然是用来花的,那吃穿就要大胆的花,人活一世就是为了这些,所以不管今日我们吃什么山珍海味,都不曾亏,对不对?”   “对!”小瞎子声音都大了很多。   “那就不要每日都因为肉和米面愧疚,吃饱了好做事,多补身体,然后就能用药,眼睛就能早些好,你难道不想早点好了帮我吗?”   “想!”小瞎子甚至有些激动,他特别特别想!   萧寒锦满意了:“吃饭。”   今日吃饭早,用过晚饭,萧寒锦就去和萧永福商量重新盖房子的事了,他们总不能一直都在这样的环境里住着。   萧寒锦自认从前喜欢古朴有历史的物件,可这老房子看着随时都要不行,他真的住不下去,而且还得做好暖墙和热炕,为冬天做准备。   萧永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他现在没存多少钱,帮不到什么,银子也不能都让二弟出。   “大哥,我在酒楼做事,不能帮到什么,所以你来找木工,盯着他们做,银子花销,一应都由我来出。”萧寒锦说。   “找啥木工,邻里乡亲就能帮这些,管顿饭就成!”萧永福觉得不太好,“这种事都是你来我往的,你先前只顾着读书不懂这些。”   “就找木工建筑工,得将火墙和暖炕都做好,村里没几个人有那般手艺,屋内的格局也要变,院墙还得建高些,否则外面人踮脚就能看见院里,很不方便,您只管听我的就是了。”   乡下讲究“以物换物”,无非就是有事互请,但萧寒锦不想那样,自己都要过得不舒服了,难不成还要去在意别人吗?   萧永福沉默片刻,说道:“听你的,银子就当大哥借的。”   萧寒锦笑起来:“大哥与我一母同胞,不该说这些生分话,如今我已成家,自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混账,兄长已帮我太多,若这样的事都要和我清算,那我岂不是要将从前用过的银子全都奉还?”   萧永福只认识几个字,自然说不过这个头头是道的读书人,冷硬的脸上渐渐浮起笑意:“好小子,都听你的!”   两人一拍板,这事就要立刻办了。   听他俩说完这些,李桂兰还是有些不同意:“好好的房子又不是不能住,花那钱做什么,浪费……”   “你们长大了,自己看着办吧。”萧大山显然不想管这些,经此一事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俩是有主意的,这会和他们说,也只是说,不是商量。   萧寒锦微笑:“那就好,房屋推翻重建费时间,也得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你二叔家在村里还有旧房子,先住着,等这边弄好再搬回来。”   “我看行。” 第19章 谈谈   萧家要建房子的事传遍了万渔村,不少人都艳羡的盯着他们家,盖房子肯定要找人帮忙,有些等不及的直接就找到村长家说这事了。   眼看着天气要热起来,田里的活计每日看着浇水就行了,这事家里女人孩子都能做,他们就想找点其他事做,赚顿饭不少,有铜板拿更好。   如今萧寒锦赚了大钱,各个都眼巴巴瞅着呢,要是能在他家做事,肉还能少啊?   万德禄早知道他们要来,但萧家那边一直没说用人的事,他也只能劝说这些人先回去。   “你们别着急,我去问问,邻里乡亲的肯定都会有用到彼此的时候,你们安静等着。”万德禄安抚了村里人,就准备去萧家看看情况。   只是等他们去时,就发现好多不是本村的人也在,万德禄隐约明白什么,但他是村长,该问的也得问清楚点。   他叫来萧永福问:“大郎,这些人是?”   萧永福按照萧寒锦教他的话说道:“这是二弟从外面请的建筑工,二弟说家里的格局要重新布置,所以请了专业的人来。”   万德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干笑两声:“这不该找村里人帮忙吗?找外人得花不少吧?不至于费那个银子!”   “是,不过二弟说家里有些小,不能只建些大屋,专业的事找专业的人,以后要是家里还有事,会找村里人帮忙的。”萧永福说。   这些话显然不是这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糙汉子能说出来的,万德禄就知道肯定是萧寒锦提点过的。   从前这家里就是萧寒锦说了算,他总是跋扈自私,如今也是,只是情势却与之前不同了,现在的萧寒锦更冷静、冷漠,也够头脑清醒。   万德禄将这事告诉村里人,他们都有些不甘心。   “都是一个村的,怎么还找外人!”   “就是,萧家之前也没有这么小气,这寒小子一娶夫郎,倒是小气起来了!”   “斤斤计较的……”   万德禄皱眉:“都别说了,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人家不请,你们就做好自己的事,人要盖镇上那种房子,你们会吗?”   “……”   当然不会,他们也就是艳羡人家的银子,想吃那顿饭罢了,若真有镇上那个手艺,早就去外面跟着建筑工做事了。   万德禄把他们打发走,他也算是明白了,这萧寒锦是个有本事的,科举虽无望,但也并非只有这一条出路。   萧寒锦照旧在酒楼做事,因着盖砖瓦房,手里的银子瞬间就下去了一大半,虽说赚钱这事急不来,但小瞎子的药也得用银子,还是得想办法才行。   卖方子是他目前能想到最简单快速的赚钱方法,不过也得看荷叶轩要不要。   “方子自是要的,只是寒锦你前些时候不是刚得了百两银子,可是手头不宽裕了?”蒋亦疏有些诧异。   在他决定用萧寒锦时,便将此人调查了一番,就是个农户,便是再能花,也不能一月就将一百多两银子花光。   萧寒锦坦然点头:“是如此,家中房屋要重建,夫郎眼睛也要用药。”   都说读书人好面,蒋亦疏却并未从对方脸上看出“窘迫”,可见此人心胸当真开阔坦荡。   “若我说此时不需要,你待如何处置?”蒋亦疏温声笑问,他着实好奇这位会做生意的读书人,会说出什么话来。   “不瞒蒋兄,任何菜样都有过时吃腻的时候,此时不需要,总会有需要时,但我却只是此时紧迫。”萧寒锦说。   言外之意便是,他是先想到的荷叶轩利益,若荷叶轩真不需要,他也不是只有荷叶轩一处能卖,此时是他手头不宽裕,所以着急,日后怕是就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这番话委婉,且留有情分余地,即便萧寒锦日后卖到别处,蒋亦疏也是没话说的。   蒋亦疏闻言笑了起来,手中的折扇轻摇,语气带着打趣:“萧弟真是出色的生意人,这般言辞将我引的欲罢不能,着实不想让给旁人,你总算着账,自是知晓这一月来入账如何,我又怎能舍得这样好的机会?”   “那我们便能好好谈谈了。”萧寒锦扬唇,颇有些运筹帷幄。   …   “这都一上午了,寒锦兄为何还没出来,莫不是吵起来了?”   “东家性情温和,待人极好,即便寒锦兄有错处,自然也不会与他真计较,不过上次寒锦兄这般,还是研制食谱。”   “这次保不齐也是。”   掌柜突然走进来,面上带着苦笑:“这萧先生,真是我见过最英勇的书生!”   温中立刻好奇:“发生何事了?”   掌柜:“东家方才气势汹汹的进了后厨,那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也不知聊的如何,反正是又要有新菜色了!”   “寒锦兄,当真厉害……”   萧寒锦神情自若的回了账房处,瞧见掌柜还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继续做事了。   几人不好当面议论他,毕竟也多少明白究竟是什么情况,酒楼生意好,他们月银也会多涨些,互惠互利之事,没人会说什么。   实际上蒋亦疏紧张是应该的,萧寒锦与他说的是卤菜,卤肉是四季都能吃的,只是冬日食得少,但真好这口的,也不在意冷热。   萧寒锦前世曾花钱跟人学过卤肉菜的制作,自己再去售卖,但后来因为又寻了其他的出路,就将这生意放置不做了,但学了的东西,不管学到多少,都是自己的。   卤菜的配料都是常见的料,不过有些得去香料铺子买香辛,大头的就是茴香籽,八角,桂皮,糖这些。   不仅仅是大五花,鸭翅,鸡脚这些处理干净都可以照卤不误。   还有些其他夏日凉菜,夏日炎炎,一旦上桌,必定会遭到哄抢。   字据到手,萧寒锦心情都舒畅不少,眼看着到了时辰,他将手头的账清算好,标记妥帖就准备离开了。   “萧先生要走?”蒋亦疏掐着时辰下楼,看向萧寒锦时唇边带着笑,但言语颇有些咬牙切齿。   萧寒锦拱手微笑:“正是,东家有何事吩咐?”   蒋亦疏哼笑:“自是好奇萧先生要建的宅院,我也腆着脸去瞧瞧看看,好观赏是什么农家院,要费百八十两银。”   萧寒锦没忍住笑出声,怎么还阴阳怪气上了?   他自然不会拒绝,蒋亦疏若去,必然要乘坐马车,对方自然不会不管他,他也能省下那枚铜板哄小瞎子开心了。   说来,蒋亦疏能将酒楼的马车借给他用,他当真是感激的,毕竟许多事旁人不做是本分,做了便是情分。   “万渔村,我倒是听说你们村子许多人家都有藕塘,想想倒是钟灵毓秀的好地方。”蒋亦疏悠然自得的说着。   萧寒锦却是笑了,古往今来,富贵人家都有点通病,那就是“单纯”,未知的事物总爱理想化,他倒是有些好奇对方如果和万渔村的某些百姓说上话,会是什么表情。   如今进了夏,街道两旁花红柳绿的,瞧着甚是清新,蒋亦疏一路上都十分享受乡下的风,唇边的笑意丝毫未减。   “前面便是万渔村,直走上坡往右是村南,我家此时正在建新屋,眼下住在二叔家的旧屋处。”萧寒锦说。   再往上马车上不去,也不差那两步,蒋亦疏就跟他下地走了。   这会正在拆房,什么都看不出来,但蒋亦疏还是能瞧出房屋不算破损太严重,他不禁有些好奇:“你要何种风格?图纸可能给我瞧瞧?”   “稍等。”   萧寒锦走进人堆里,和萧永福说了什么,粗造硬汉赤裸着上身往这边看了一眼,旋即点了点头,他就将图纸拿来了。   说是图纸,其实是块薄薄的木片,上面画着房屋构造,平顶瓦房,但内里的格局却与众不同,瞧着宽敞又新颖。   蒋亦疏不禁赞叹:“我可不信这样好的设计是那些木工想出来的!”   萧寒锦轻笑:“只是翻看了些书,再加上自己的需求所做,家中人口多,一人一间屋是最应该不过的。”   而且这院子比之前大了一倍,为的就是都分开住,也是为之后分家做准备。   虽说他不欲去朝堂崭露头角,也不会在此憋屈着,但眼下还要在此常住,自然得住的舒心些。   蒋亦疏没再多说,看过便提出要回去,萧寒锦哪能让他空腹回,便将他带到旧屋那边了。   “二弟回来了,这位是……”王秀莲看着对方价值不菲的衣裳有些望而却步。   “是我酒楼东家,请进去做,我去做饭。”萧寒锦说,“小瞎子呢?让他来搭手。”   王秀莲笑:“他去翻看草药了,我马上叫他。”   蒋亦疏一直观察着萧寒锦,这人提起“小瞎子”时神情态度都很端正,甚至带着些亲昵,估计就是他那位需要看病的夫郎了。   他倒是也听说过,那小瞎子是嫁来冲喜的,原以为萧寒锦这样的读书人会反抗,没想到还是良善。   江以宁对这里不熟,刚走进院子就摔了一跤,蒋亦疏就坐在敞着门的屋里,看了个正着,他不等他出声提醒,就听到了萧寒锦的声音。   “自己站起来。”萧寒锦皱眉。 第20章 摔伤   声音颇有些冷淡,蒋亦疏觉得自己得收回刚刚的想法,怎么能对看不见的人这样说话,若换做是他,早就上前将对方扶起来,并加以安慰了。   不过,这终究是旁人的家事,他看中的是萧寒锦,又不是他夫郎,就算真要扶,也轮不到他。   “东家老爷喝茶。”王秀莲给他倒水,“都是些土茶,您将就一下,别见怪。”   蒋亦疏忙接过茶杯,笑的有些迟疑:“无妨,我不挑剔这些,只是外面……可用帮忙?”   王秀莲摆摆手,面上露出笑:“二弟说他和宁哥儿相处,不许我们管的,摔倒了就爬起来,这又不是啥难事儿。”   蒋亦疏闻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狭隘。   他先是自顾自将小瞎子摆在了需要人照顾的弱势一方,如果真按照他所想的那样给与对方无微不至的帮助,恐怕对方永远都只会是一个跌在地上起不来的瞎子。   但他有手,手里还有拐杖,完全可以凭力气自己爬起来。   这般看来,萧寒锦更有魄力。   他忍不住站起身去看,就见萧寒锦说完那话并没有离开,而是始终盯着那道瘦弱的身影,是一种无声的保护。   “过来。”萧寒锦唤他,“前面没有东西了,拍拍灰尘,来这边洗手,今日都做什么了?”   “和嫂嫂去摘草药了,多攒些时日,能卖好多铜板,那个、香囊,用着还好吗?”小瞎子边说边慢步朝他走近,随着最后的问声,脸也不自觉烧了起来。   萧寒锦立刻表示肯定:“还不错,近日少有蚊子追着我了。”   小瞎子立刻欢喜起来:“那就好,那我就给爹娘兄嫂也做几个……”   “……”   萧寒锦轻啧一声:“原是让我试用看成效,你这小瞎子心思倒是够可以的,快些进来洗菜!”   虽然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对话,在乡下农户家里时常能听见,但对蒋亦疏来说是有些陌生的,甚至莫名觉得从容平和。   蒋亦疏早知道萧寒锦的手艺,毕竟如今酒楼里卖的菜都有对方出力,谈合作时也吃过对方亲手做的菜,这会再吃,还是觉得惊艳。   分明也是常见的家常菜,吃起来却恨不得香掉舌头,他这位有钱的东家,终于也体验了一把“狼吞虎咽”,末了还喝茶压了压。   吃过饭,略坐坐,蒋亦疏便提出要走,他颇有些无奈:“只恨你不是我府上私厨,否则要抓你每天都给我做几十道菜。”   “多谢夸奖,慢走不送。”萧寒锦扯着嘴角却没有半分笑意。   蒋亦疏却是被他逗笑,忍不住大笑两声才拍拍他肩膀,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临走时,蒋亦疏还在想,定要和萧寒锦这人搞好关系,此人心思敏锐,说话做事都不似平常的书生,若能借着机会多得些食谱,他这酒楼定能开遍大江南北。   也能让那些人睁大狗眼看看,他可不是本家那些没人本家撑腰就活不下去的废物!   萧家的房子也是土房,推倒是好推,推掉的那些土还能混水再用来堆砌砖瓦,眼看着时差不多,萧永福刚要按照说好的给他们,王秀莲就来喊人了。   与萧永福不同,她很会说话。   “师傅们,我家熬了些汤,过去喝一碗吧?”王秀莲笑说,“干粮有点干,喝口热乎汤就着吧!”   “咳,弟妹都这么说了,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打扰了打扰了!”带队的中年男憨厚笑着。   萧永福便也招呼他们过去,这些建筑工是他拖抗包的兄弟介绍的,也算是认识的人,但明算账时说的是建筑工只收银子,不用管饭,饭菜都自己带干粮咸菜。   不过话这么说,事也不能真这么干,萧寒锦显然比他更懂这些弯弯绕绕。   萧寒锦熬了一大锅热乎汤给他们,因为家里最近肉菜不缺,熬的甚至的肉汤。   生意人多少都有些迷信,萧寒锦虽不信,但自己都穿越到这里来了,该信还得信,这些建筑工要是给家里房子使坏,那才是得不偿失。   因此,这些建筑工还没走进院子,就先闻到了肉汤的味道,一个个挂着汗的黢黑脸上都扬起了笑。   萧寒锦也微笑:“熬了一大锅,碗不够,还要辛苦几位师傅相互用了。”   “不妨事不妨事,有口热乎汤就很不错了,还有肉咧!”   “是是,还是读书人懂这些,以后也让俺家小子去识字,皮孩子得找人看着……”   他们闲聊着,吃着干粮喝着汤,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好像只是这样就占了天大的便宜。   将这些木工送走,家里安静下来,因为是刚借住到这里,许多东西都没有收拾好,萧寒锦趁着天没全黑,把院子里的土地平了平,省的还让小瞎子摔跟头。   家里盖着新房,田里还多了个人做事,萧家可是吸足了眼睛,再加上萧寒锦偶尔会有马车送,村里人就更艳羡了。   现在田里不需要王秀莲和江以宁,上午干完家里的活,下午两人就去山上挖草药,上次挖的那些卖了几百文,医馆说还要,自然得多送些去。   “宁哥儿,你别去那头了,那边没啥人去的,再不安全,别往里了。”王秀莲眼看着小瞎子要往山林深处走,赶紧叫住他。   江以宁站在原地感受片刻,犹豫着往前迈了两步,里外温度差很多,脚下踩着的土松软度也不同,阴凉地会长些不同的草药,他就想进去看看找找。   王秀莲赶紧追上来,她打了个冷颤:“别进去了,阴冷冷的,多不吉利!”   他有些害羞,声音细小的解释着:“嫂嫂,前阵子刚下了雨,里面阴凉,会催生很多木耳蘑菇,咱们进去看看吧,家里最近总吃干菜……”   农户人家都自己种菜,他之前那小片地早就吃完了,家里还存放着好些干菜,虽然不用买,可总吃,到底还会觉得寡淡些,如果能有其他的打打牙祭也好。   王秀莲也知道,虽说有银子能买肉,可这阵子总吃,她这心里确实慌得厉害,还是吃点平时常吃的东西吧!   “那行,咱们就在边缘找找,要是没有就赶紧出来了,草药挖的够多了,要是再继续放,恐怕就要压坏了。”王秀莲妥协了。   “好的。”   两人一道朝里面走,因为土有些松,小瞎子的木棍都不管用了,王秀莲就只好搀扶着他,往里走了没多久,就瞧见了斜坡上有根断木,上面果然长着好多木耳,还带着露珠和沙土。   新鲜的很!   王秀莲忙挎起篮子朝那边走,她拍拍江以宁:“你在这站着,我上去,等我摘完就下来了!别乱跑!”   “嫂嫂慢些。”他忙叮嘱。   “等着吧。”   王秀莲到底是个孕妇,也幸好已经三个多月,去摘点木耳还是可以的,村里的妇人夫郎们,没事就爱去山上转悠挖野菜,最近家里忙着盖房的事,她和宁哥儿就没能及时出来,还以为早就被摘完了。   不止木耳,树根处还冒出许多新鲜草菇,一簇簇的,看着就让人欣喜。   王秀莲采摘完,就忍不住把这好消息告诉江以宁,一扭头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她瞬间就傻眼了,篮子都忘记捡了,喊着就要找人。   “宁哥儿!宁哥儿你去哪了?!”   “嫂嫂,我摔下去了,没事儿,我马上就起来。”摔是摔疼了,但是没摔伤,略缓缓就能自己坐起来。   他说着忙去摸自己的木棍,但许是刚刚摔下来太突然,木棍早不知道摔哪去了,他只能摸摸搜搜试图自己站起来,还没稳住身体,就被王秀莲拽住了。   “摔着哪了?骨头疼不疼?脑袋疼不疼?”王秀莲赶紧胳膊腿的给他摸着,得到准确回复后才稍微松口气,“没事就好,这边都是草丛,生怕你被蛇咬到。”   江以宁有些尴尬,他摸了摸脸没说话。   王秀莲瞧出他不自然,也没多提,只笑道:“回去让二弟给你看看身上有没有擦伤,到时候擦点药酒揉揉,要不然后劲大着——宁哥儿,有株奇怪的草,茎细长,上面还有颗红色小果实……”   她说的迟疑且惊喜,起初江以宁没反应过来,细品才明白,有些激动的扯了扯对方:“那嫂嫂,咱们挖挖看!”   “好,你站着,我来!”   王秀莲立刻撸起袖子捡起一块尖石就开挖,动作小心谨慎,生怕碰坏了下面的根身。   “嫂嫂,是吗?”   “……宁哥儿,你可真是个小福星!”   林子里黑得快,两人赶紧将东西收整好就往回走了,只是江以宁没了木棍,走着不方便,两人就只能搀扶着慢慢往回蹭,到家门口时,刚好和萧寒锦碰上。   他一眼就瞧出不对来,忙上去接过江以宁以及他手里的背篓和篮子。   “嘶……”小瞎子被碰着,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   萧寒锦薄唇紧抿,俊美的脸上看不甚清楚神态,他不说话,小瞎子就更像是被捏住喉咙的小鸡崽儿,叽都不敢叽一声。   王秀莲跟在后面有些紧张:“二寒,你给他看看身上有没有淤青——嘭!”   门猛的关上了。 第21章 教训   “脱。”   萧寒锦一进屋就将小瞎子放到床上,转身将蜡烛点上,待屋内亮堂起来,他搬凳子坐到床边看着小瞎子,冷静又自然的吐出这么一个字。   小瞎子登时就愣了,他像是被天降的馅饼给砸住似的,又惊又喜,全然没明白对方怎么突然想和他圆房,一时间紧张的难以动弹,脸上瞬间飘起红晕。   萧寒锦盯着他脸颊眯了眯眼,许是最近一月小瞎子吃得好,补得好,皮肤不像之前那样蜡黄,有了血色不说,脸颊的肉也多了,看着嫩乎乎的。   那双眼睛虽然无神,但脸上却藏不住事,低垂着眼,睫毛却颤个不停,再加上那两片红晕,稍微留意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小年纪,人不大,想的事不少。   “快脱。”他故意着急催促,仗着小瞎子看不到他想表情,坏心眼的用这种方式逗弄对方。   “好好、脱……”   小瞎子颤抖着手去解衣带,虽然紧张,但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决绝和坚定,他不断给自己打气,自己等的就是这一天,只要他们圆房了,有宝宝,生儿子,就能站稳脚了!   对,听婆婆的生儿子!   好在是夏日,就算他脱的赤/条/条也没觉得冷,只是羞耻的过分,扯过旁边的薄被盖住自己。   “别动,我看看。”萧寒锦在他伸手时突然拽住他手臂。   他语气有些严肃,小瞎子不敢乱动,但还是遮住了重要部位。   萧寒锦皱眉,拉着他手臂看来看去,视线又落到他后背上,不出所料,上面也有许多瘀痕,他猛的掀开盖着腿的薄被,果然也瞧见了些摔伤的痕迹。   “你——”指责的话没说出口,就先瞧见了对方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视线忍不住下移,略有些肉的瘦弱身躯映入眼帘。   话瞬间断回肚子里,指责的话在此时完全没意义。   他长舒一口气,站起身离开。   小瞎子却突然拽住他,惶恐不安的抬头,眼底还泣着泪珠:“不圆房吗?娘想让我生男娃娃,还、还是我不好看吗?”   他已经太久没有看过自己的模样了,且他记得萧寒锦从前常去吃花酒,那里的人都是漂漂亮亮的,他这样……对方恐怕是不喜欢的。   不好看吗?   萧寒锦垂眸盯着他,视线直白赤裸,若真要他用那种眼光看,被他养到现在的江以宁是好看的,骨相皮相俱佳,那股柔软脆弱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   丢进人堆里,即便他是小瞎子恐怕都会抢着要。   “你还小。”他开口解释,并不想让对方更添紧张和不安,“我去拿药酒,身上有很多乌青,等着。”   “不圆房呀。”小瞎子有些失望,但也莫名松了口气,他其实有些害怕来着。   萧寒锦拿着药酒回来,就见他这幅纠结模样,到底还是没忍住,屈起手指在他额头用力敲了一下。   他冷笑:“小小年纪,心思不纯洁,成日里就惦记被窝里这点事吗?”   小瞎子大惊失色:“我没有……”   萧寒锦呵笑:“怎么没有,还想跟我生孩子,不是觊觎我的身体?说吧,今日去做什么了,还能摔着这样,平时跟你说的那些话都当成耳边风!”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每天都想着和他做那种事,他绞尽脑汁,将自己白天做的事一件不落的告诉他,包括挖到人参的事。   “嫂嫂说人参小小的,我没敢碰,会卖很多银子吗?都给你好不好?你别生气了,也别不跟我圆房——”小瞎子抱着被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按在了床上,面朝下趴着。   “忍着点。”萧寒锦轻声说。   下手的力道却没有轻,将药酒在掌心揉搓热乎,便开始往他身上“招呼”了。   小瞎子疼的眼睛都聚起泪花,将头埋进被子里,偶尔吭叽两声,但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就凭这个力道,就知道对方生着气,哪敢哭出声卖惨?   搓完药酒已经是两刻钟后的事,小瞎子后背也疼,胳膊腿也疼,甚至连屁/股/蛋子都有些热乎,他趴在床上,从头到脚都盖着薄毯,时不时抽泣一声,可怜的很。   萧寒锦抿了抿唇,淡声询问:“疼吗?”   小瞎子咬了咬唇,摇着头小声回应:“不疼……”   萧寒锦瞬间气不打一出来:“问你呢,疼不疼?”   听出他是想要自己明确的回答,小瞎子犹犹豫豫的喊了声疼。   “疼就对了,往后再去危险的地方,做危险的事,就该想着摔伤擦药酒疼不疼。”萧寒锦说教完,就见他一副委屈坏的样子,只好变了说辞,“问你什么答就是了,无需藏着掖着,否则我就真不会管你,可听懂了?”   “听得透透的。”   “那你说,我这是何意?”   “不能隐瞒,不能说谎,有事要第一时间告诉你。”   十分聪明的提取到了核心。   萧寒锦也十分满意,有这样聪慧的人跟在身边,能省不少心。   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突然想到什么,曲起手指谈了谈他脑门,笑道:“我从之前就觉得你有些聪明过头,你读过书?”   “从前跟着爹娘学过,学的不多,只学到十岁了。”小瞎子言语间有些落寞和悲伤,家里唯他一个孩子,爹娘甚是宠爱,教他读书习字识草药,现在却连看都看不到了。   “先前清明忙着不得空,回头寻个日子,我陪你去祭拜,如何?”萧寒锦轻声询问。   和小瞎子比起来,原主可太幸福了。   “果真吗?”小瞎子惊喜抬头,唇角压都压不住,恨不得扬到天上去。   “何时骗过你?”萧寒锦轻笑,“家中如今琐事繁忙,我在酒楼不得空,等我休假时提前告知你,你不许自己跑去,可记下了?”   小瞎子立刻猛猛点头:“记得实实的!”   这头刚破冰,屋外王秀莲就喊他们做饭了,虽说现在分家困难,一应的吃食都是萧寒锦在采买,但到底是分开吃了,赚得银子也不用全部上交,老两口现在管的也不多了,还算凑合能过。   不过等新房建好,就能彻底分开过了,到时候房门一关,谁也碍不着谁。   萧寒锦做好饭,照旧给那些工人熬了汤,家里现在不差那一口肉,彼此舒心才是最好的。   前些日子一场大雨把凉意都冲没了,现在热的厉害,荷叶轩也不拿捏着了,根据萧寒锦说的,推出了好多种口味的凉菜,夏日里都好这口,要不是按他说的每桌只供一盘,恐怕供的都不够吃的。   “就这么一盘,几口就没了,掌柜让东家多上点啊!”   “还有那卤肉菜,舌头都要香掉了,捧着银子给你们都不要!”   …   掌柜无奈:“这些都是顶好的食材,要经过多重工序处理,做的慢,也不敢多存,生怕不新鲜,每日都是现吃现做的,各位老爷多担待啊!”   这话说的格外让人舒心,谁不想自己入口的都是干净又好的?   常客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每日都尽早来尝这口,因此即便是这时节,酒楼内客人也只多不少。   每日算账都是萧寒锦最开心的,店内生意好,他供的菜谱卖得好,年底分银子就能多分些,否则只靠着百两银子如何活?   家里也得弄些其他营生,在码头做长工这事不太靠谱,何况王秀莲现在怀着孕,萧永福总往外跑,一日日不着家也不是个事儿。   “想什么呢?”蒋亦疏扣扣桌面,“鲜少见你走神,终于累了?”   “在想银子难赚。”萧寒锦轻笑,这可是众所周知之事,自然没人会瞒着不说。   蒋亦疏闻言,到底忍不住冷笑两声,人人都有资格喊难赚,就他萧寒锦不能喊,说了几句话便从他这拿到不少银票,还有脸喊难!   他一挂脸,张元和温中就害怕,只好抱着账本躲到角落去算,省的被他们给误伤到。   蒋亦疏见他满脸坦然,无奈莞尔:“晌午陪我外出一趟,有人想见你。”   “怕是不成,我夫郎今日要来,我得陪他去医馆。”萧寒锦微微皱眉,“谁要见我?见我作甚?”   “现下不好说,我命人接待你夫郎如何,让大夫来酒楼为他诊治,你晌午随我去见人?”蒋亦疏试探性询问。   萧寒锦放下算盘,对上他视线,无奈又坚定道:“若不是我亲眼看到他,亲自送他到医馆,亲耳听到大夫所言,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心的。”   “……你还真是,那要如何才肯?”蒋亦疏轻啧一声,手里的折扇晃个没完。   “若东家允许,稍后我夫郎过来,我便先带他去医馆,尽快回来,然后他在雅间等我,只是要耽误做事的时辰,东家以为如何?”   “准了!”   蒋亦疏盯着他啧啧称奇:“那日你那般凶对他,我只当你不喜他,所以故意摆脸色给他看。”   “我是人,又不是畜生。”萧寒锦失笑,“他也是有手有脚的人,总要知晓疼痛。”   他从不觉得小瞎子是什么不能自理的小废物,相反,能养自己到如今,他反而佩服对方,只好在别的事上更照顾他。   “萧先生,人带来了!”   萧寒锦立刻抬眼看,眼底蕴着温柔却不自知,他快步上前将人接过来,旁若无人的去摸他后颈,出了些热汗。   他握住对方的手,轻笑:“走吧。” 第22章 县令   “嗯,不错,瞧着是比之前康健多了。”   仅是从面相和身形来看,就能看出这小瞎子最近被养的不错,穿衣打扮也比之前更敞亮些,不知道还得以为是富裕农户家的哥儿。   小瞎子面上一喜,被牵着的手稍微晃了晃,带的萧寒锦的手臂也跟着晃动。   萧寒锦扬唇:“那可能用药了?”   老大夫摸了摸胡须,高深莫测的点着头:“自是可以,只是用药亦是要分阶段的,初始阶段用药会轻缓些,外敷让眼睛感受刺激,刺痛感不会强烈,睡前敷即可。”   “好,那饮食上需要注意什么?”萧寒锦仔细询问,“先前的方子可还能照着食用?或者您可开新方子?”   “那方子亦可照着用,只是要清淡些,不好吃重油辛辣的。”大夫点头,“每日熬煮敷,待这些敷完,再来取就是了。”   萧寒锦盯着旁边的纸包:“这些是第一阶段的吗?”   “第一阶段的一个部分,先去用,用完再来就是了。”老大夫摆摆手,显然是嫌他有些麻烦,从未有人问得这般细。   萧寒锦却是不在意他的冷脸,将心中的疑惑悉数问清楚,这才拿着药,带着江以宁离开,银子自是拿一次付一次。   五两银子,只是一阶段的一部分。   江以宁只是听着都觉得心惊,但萧寒锦没说什么,他自然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小家子气,他只能安慰自己,只要眼睛好了,就能帮着做很多很多事。   草药还是照价收,与上次不同的是多了一株人参。   管事忍不住笑:“你们倒是好运气,这样的野山参偶尔也会收到两株,这株虽然矮胖可爱,不过胜在新鲜,七两。”   “管事方才也说了运气好偶尔才会收到两株,这般少见,七两心不诚,十两。”萧寒锦一句话就拉高了三两。   “有你这般叫价的?瞬间高出三两!你怎么不去抢!七两五百文,不能再多了!”   “十两五百文。”   “你别欺人太甚!八两!不能再高了!”   “我夫郎为了采草药,还受了伤,又是这般新鲜的人参,你若用药,都是按两来,切片便能卖更多,八两算不得高价。”   两人都僵持不下,小瞎子却是大开眼界了,若换做是他,七两就七两,七两也不少,他能花太久了。   可现在七两银子只是他一帖药钱,完全不够用,因此他也能明白萧寒锦为何会这般执着。   “十两就十两!”管事咬牙切齿,“以后再有一定要给医馆送来,还有品相好的其他药草,也得送来!”   萧寒锦立刻微笑:“这是自然,夫郎就在此处问医,肥水断不会流入外人田,管事放心就是。”   管事冷笑一声,书生果然是最会花言巧语的,可听着确实不错。   两人心满意足离开,因为萧寒锦还有其他事,只能将江以宁安排进雅间,连饭菜都给他点好才和蒋亦疏离开。   江以宁安静等着饭菜,因为看不到,忐忑和不安就会不会放大,尤其是萧寒锦此时不在酒楼里,他这样的瞎子,如果出什么事,恐怕也很难脱困吧?   “萧夫郎,您的饭菜好了,我可以进来吗?”   “请、请进!”   江以宁听到动静,赶紧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虽然看不到,但还是看向门口方向,以此表示迎接对方。   屋外的小二立刻进来,将饭菜放到桌上,还不忘给他介绍,连碗筷都给他摆放好,直到对方没有其他需求,他才退出去。   “您慢用,有事随时吩咐。”   “谢谢。”   江以宁知道他能被这样对待,靠的都是萧寒锦,如果没有对方,别说在这里面吃饭,他连踏进都不会。   只是每每想到刚成婚时对方说的话,心里就闷闷的难受,他不太懂这种感受,只是觉得可能是不想被抛弃,毕竟现在的生活,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一道炒肉,一道青菜,还有白米饭。   江以宁虽然是小身体,但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他还是全部吃完了,虽然有些撑,但更多的是满足。   雅间是有床和贵妃榻的,但他对这里面不熟悉,除了桌子这附近,他哪都不会去,干脆往旁边挪了挪,趴在桌上出神了。   好热。   江以宁缓缓闭上眼,许是在长身体的缘故,这些日子总是睡不饱,又是自己来镇上,当真是心力交瘁,这会一松快,疲惫感瞬间卷土袭来。   另一边。   虽说萧寒锦大概已经猜到些什么,但真看到县令府匾额时还是不由得有些惊叹,这可是相当于前世的大官,只是不知,这样的人找他是为何?   “蒋东家来了,二位请进,大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有劳。”   管家亲自将他们迎进去,萧寒锦没胡乱张望,无视管家有意无意的视线,走得坦然自若。   他倒是能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对他好奇,毕竟原主那样的败类,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但凡听到些风声,都会疑惑他。   只是,是因此惊动了县令吗?   屋内,县令端坐桌前,桌面上摆放着熟悉的菜色,萧寒锦只匆匆掠过,就知晓那是荷叶轩的饭菜,看样子是因为这些见他。   “参见大人。”   “参见大人。”   县令点头示意:“坐,不用拘束,只是喊你们过来用午食。”   这话萧寒锦是一个字都不信,对方一声令下,能陪他用饭的人比比皆是,偏要把镇上的两人叫来,大费周章。   蒋亦疏毫不忌讳的坐下,还示意萧寒锦也坐,他笑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萧先生,酒楼内的新菜,都是他的想法。”   “你倒是运气好。”赵砚稹轻笑,扭头看向萧寒锦,“萧秀才我认识,今后有何打算?听说是因为你夫郎才做这些?”   萧寒锦微微点头:“劳大人费心,学生才疏学浅,从前无能,不忍让父兄们因我继续操劳,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夫郎年岁小,更是得多照顾些。”   “你有此心最好,只是年逾花甲之人都尚在努力,你若想继续求学也未尝不可。”赵砚稹轻声说着。   像是要为他安排似的。   萧寒锦却是无奈自嘲:“大人这般说便是高看学生了,学生意志不坚,心态亦是不稳,这般求学实在是浪费光阴与钱财。”   赵砚稹没再继续劝,他甚为满意的点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很聪明。”   “是。”萧寒锦端庄点头。   “说这些作甚,我酒楼的饭菜可都是美味珍馐,凉了是要变滋味的。”蒋亦疏见他们聊的差不多,不动声色的开口转换了话题。   听他这般说话,萧寒锦眼眸微闪,察觉到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他就说呢,蒋亦疏为人端庄谨慎,来到这县令府后却莫名有些稚气,这是在熟人面前才会暴露的本性。   赵砚稹哼笑一声:“你倒是会弄这些好东西,早便说让你随我做事,非要推三阻四,弄什么酒楼。”   “当着外人面,您就别数落我了。”蒋亦疏无奈苦笑。   赵砚稹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自觉失言,只好找补道:“我们陵阳县的学生,自然都是自己人,罢了,你们吃完快些回吧。”   虽说是赶人的话,但言语间带着调笑和揶揄,倒是不曾让人觉得难堪。   萧寒锦亦是微微陪着笑,这顿饭虽然没怎么吃,但却让他心里有了底,至少县令如今对他改观,若日后真有事,想来会秉公处理。   临走时,赵砚稹特意找了本书给他,宛若长辈一般拍拍他肩膀:“即便不欲走原路,书本知识亦不能忘,你的食谱合我胃口,偶尔我也会去酒楼瞧瞧的。”   “多谢大人。”   萧寒锦倒是没想到县令居然还会与他说这番话。   上了马车,蒋亦疏笑道:“舅父比想象中还要满意你,你可别让他失望。”   “这是自然。”萧寒锦点头。   回到酒楼,萧寒锦与他打过招呼就忙去楼上雅间了,也不知那小瞎子吃的如何了,保不齐又在窗前愣着呢。   他敲了敲门:“宁哥儿?”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萧寒锦瞬间冷下脸,猛的推开雅间门,刚走进两步,就瞧见了趴在桌上熟睡的小哥儿,许是觉得热,面部朝着门口,额头脸上都是汗珠。   头发那样吸热,也不怕烤焦了。   他无声轻笑,视线落在桌面上,饭菜都被□□光,他这才将人抱起来放到屋内屏风后的床上,小瞎子看不到,之前也没睡过雅间的床,就他自己时,怕也不会随意走动。   “谁、是谁?”   人刚沾床就醒了,小瞎子慌得抬着手就开始乱挥,试图把身边的人赶走。   萧寒锦忙扣住他手腕,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是我。”   “抱歉!我有打到你吗?”小瞎子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苍白,伸手想去触碰萧寒锦,但他看不到。   “没有,困就继续睡,我还要下去做事,无聊就躺着休息。”萧寒锦语调温柔,眼底却闪过一丝冷凝。   小瞎子刚刚的惊恐可做不得假,分明是从前受过这样的惊吓。 第23章 讨厌(万字肥章)   天气越来越热,木工们虽然都避开中午,但做起事也有些没干劲,萧永福自己都有些难受,自然也不会苛责工人们,何况他也不是这样的性子。   眼看着房屋都快要建好,却这样停滞了,萧永福急得没办法,只能趁萧寒锦回来后和他商量。   “天热确实没办法,且还得趁下雨前尽早盖好,让娘先别去田里,每日都煮些绿豆汤给他们,银子别省着,该用就用,我想办法弄些冰。”萧寒锦说,“酒楼最近生意好,家里就辛苦大哥了。”   萧永福皱眉:“说这些干啥,银子你都出了,那我跟他们说说,尽早弄完,也好多晒晒房子。”   “好。”   天热得很,都没什么胃口吃饭,小瞎子从前在山上的小土房时,背阴又潮湿,冬天冷,夏天却没这么热,猛的感受这些,饭都吃不下了,脸上的肉眼看着就要没有了。   且不止是为江以宁,家里哪个都被这样折磨着,建筑工们也是如此,萧寒锦想着若能弄到冰,也就能吃的凉快点。   “冰?”   “对,不知酒楼的冰是从何处来?家里的建筑工们都有些疲乏,我想用冰可能会好些。”萧寒锦说。   酒楼的冰也是冬日里找工人去河边凿的,然后保存起来,用时再取,不止酒楼,约莫所有大量用冰的府上都是如此。   蒋亦疏也没瞒着他,更没跟他客气,大方道:“你若是用的不多,便拿些去用,不过你要做什么避暑的东西?酒楼可能用?我可好奇的很!”   “只是做些寻常避暑的吃食,需要用到冰,你若好奇,我回头告诉厨子就是。”萧寒锦不甚在意的说着。   “当真愿意白送我?我只当你掉进钱眼中,不肯让我白占便宜,到时候没想到会这般大方!”蒋亦疏摇着折扇打趣他,温润的面容带着清浅的笑,“那你现下就写单子,我这就让他们做来尝尝。”   萧寒锦点头:“这时节热得很,你也可多做些给客人食用,一碗卖上二十文都有人要。”   这话说的蒋亦疏真不知如何接了,他其实是有这意思的,毕竟凡是从萧寒锦手中得到的吃食方子,都是他从前未曾见过的美味,尽管此时还没拿到方子,他都已经预想到客人们会竞相争抢了。   萧寒锦写着单子,偶尔还要添加几味自己觉得会增添味道的小配料。   他将单子放到对方面前,提醒道:“冰一定要碎,碎成渣,熬煮果浆的水果一定要新鲜,果肉也是如此——怎么了?”   “你突然这般大方,我一时有些不适应……”蒋亦疏啧啧称奇,“我还以为你又要捏着单子与我讲条件了。”   “事从紧急,不得不那般做,你要打趣我到何时?快些拿走。”萧寒锦无奈失笑。   只是若无前几日之事,想必他会与对方商谈,但他是明白人,自然知道以原主的名声,县令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   可那日去时,对方虽不热络,却也不曾为难苛责他,可见是蒋亦疏从中劝和的功劳,带他拜了县令山头,他自然也得给对方送些好,礼要送的合适,彼此才会满意。   一张食谱的事,他着实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他想,这样的东西还会有很多,只是会优先考虑蒋亦疏罢了。   蒋亦疏也明白,是那日的事起了作用,虽说有利益牵绊,可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互相成就的,彼此都能得了想要的,岂不美哉?   他轻笑:“既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你这东西也确实是我想要的,这阵子客人们总是心烦气躁,偶尔要拌几句嘴,可得有些东西给他们败火。”   “有用就成。”萧寒锦说。   蒋亦疏看着他,莫名想到了他夫郎,他皱眉:“你先前同我说,你夫郎从未来过镇上?”   萧寒锦皱眉沉吟片刻,思索半晌后说道:“是如此,他从未与我说过,那应当是不曾来过的,为何这般问?”   “说起来,我前几年曾遇到过一个哥儿,沿街叫卖东西,但被人欺负,我瞧不过去,便让底下人管了一把,后来是听说有眼疾,不过琐事一多变忘记了。”蒋亦疏这般说,心里大致明白,那恐怕就是对方的夫郎。   那时候小瞎子被欺负的有些惨,若不是他那时出手,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萧寒锦郑重道谢。   “无妨,换做是旁人我也会那般做,县令可是我舅父,若他管辖之地出了人命,我也无法安心做事。”   他这是实话。   难怪小瞎子那次在牛车上战战兢兢,难怪在街道上都得拽着他衣袖,难怪在雅间睡不踏实。   …   蒋亦疏说到做到,不仅命人给他取了冰,还让他征用酒楼的牛车回去,还不忘叮嘱:“你回去按照我说的存放,这些够你用月余,话说回来,你也该买辆马车了……”   “我会考虑的。”萧寒锦将这件事列上行程。   “行,走吧。”   萧寒锦每日都坐牛车回,这自然不是了不起的大事,但牛车上放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就很吸引人了,加之此时日落,村口坐着不少人,看到他就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他最烦这种,哪里都有说闲话的,若此时过去条狗,恐怕都得被议论哪个爪子先着地。   “寒小子回来了,你在镇上到底干啥呀?这成天大鱼大肉的吃着!”   “干啥能告诉你?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就烧高香吧!”   “吴达家的,你还敢嘴上没把门的喷粪,不怕你家吴贵吃苦受罪啊!”   一群妇人夫郎说着就笑了起来,显然也是看不惯孙英平时的为人,逮着机会就要奚落她。   因为有冰,牛车特意将他送到了家门口,有些好事的就想看看里面是什么,车刚停下就要伸手去上面的干草,露出了下面一层的棉被。   “下面是什么,凉乎乎的?”   萧寒锦眼底骤然闪过寒光,他微笑:“若是碰坏了,可要赔的。”   “啥东西啊,凉得嘞,包这么严实还这么凉!”   “那是棉被吧?”   “哎哟!造孽的哟!那可是棉被啊!都是棉花,居然这样糟蹋,里面是啥啊?”   萧寒锦自然不会理她们,唬退她们就招呼萧大山,连车夫也跟着一起搬,这样一来,里面的东西自然都藏不住了。   惊呼声不绝于耳,萧寒锦心烦的厉害,所以他才会强烈要求一定要做高墙,一定要把这些人的视线全都遮挡严实。   只是这里是二叔家,院墙不高不说,周围的邻居也多,所以稍微做些什么就格外引人注目,好在这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地窖,冰块很快就全都放进去了,只留了一块小的,他准备一会用。   车夫抹了把汗,恭敬道:“萧先生,我就先回了,您忙。”   “辛苦。”萧寒锦说着从袖口掏出银子递给对方。   车夫憨厚笑着道谢,却没拒绝,人这么多,推来推去反而更不好。   待车夫走后,院外的人就全都想往里面挤,冰块可是镇上县里老爷们才能用的东西,他们这些农户,就只有冬日里拿铜板去给人家凿冰的份。   萧寒锦站在门前挡住他们,他淡声:“时辰不早了,诸位婶子也该回去了,在我这里探头探脑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寒小子,不是婶子们说你,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还特意买冰回来用,你这多浪费啊!”   萧寒锦皱眉,刚要说什么,李桂兰就快步走到他面前挡住,直接开始冷笑:“银子不花干啥?下崽啊?管天管地还管别人拉屎放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里都没人了,天天来我们这打秋风!”   “大山家的,你说话别别太难听了,看看也不行?”   李桂兰:“有什么好看的,要是眼馋我们家,万一和吴贵一样咋办?你们都想给我家干农活?”   “……”   李桂兰凭一己之力就把那些看热闹的都糊弄走了,萧寒锦叹为观止,但若换他,还真说不出这些话来。   维护归维护,但该问的也得问,但她问的显然没有之前理直气壮。   “这冰……”   “是东家免费送的,家里的房子盖的慢,工人们都喊热,想做些东西给他们避暑,也好早日完工,家里也能吃。”萧寒锦说。   “哦哦,那行,你自己看着……”李桂兰不敢再多说什么。   其实她还想问要做什么,用什么做,除了冰还要什么?   但萧大山的“休妻”话就在前面吊着,提醒着她,她不敢闹,也闹不起来了。   萧寒锦点头,扭头就瞧见小瞎子正惶恐不安的看着他,脸上原本长起来的肉,因为食欲不振已经变少了。   他扬唇:“江以宁,过来。”   小瞎子立刻攥着木棍朝他走来,瘦弱的脸上还挂着浅笑,像是迫不及待要扑到母鸡羽翼下的小鸡仔。   “我来了我来了……”他声音细小,却带着愉悦的笑,“我要做什么?”   “这里还有些水果,来厨房帮我熬煮。”萧寒锦说牵起他朝灶火棚走去。   原本绊倒江以宁的地方已经再没有任何凸起。   许是眼睛看不到的缘故,小瞎子做任何事都很细致,他没想到居然还有果实密集的水果,一颗一颗的,因为见得少,像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身边突然有人逼近,小瞎子知道是谁,没慌乱无措,只是停下了手,紧接着就感觉手里的果实被人揪了揪。   “这个是葡萄,洗干净放到锅里熬煮,吃的时候可以去皮。”萧寒锦边说边做,将剥了皮的葡萄递到他唇边,“张嘴。”   小瞎子最听他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先张开了,酸甜的味道漫在口腔内缓缓溢开,果肉软嫩多汁。   他愣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咀嚼起来,这样好吃的水果应该很贵,他听都没听过呢!   “还吃吗?”萧寒锦询问。   “不用了不用了,哪能一直吃呀!”小瞎子嘿笑着,肉不多的脸蛋看着也怪可爱的。   萧寒锦轻笑:“又不是什么顶好的东西,就是买来吃的,边洗边吃,没了再买。”   小瞎子自然不会真这么做,但还是十分听话的点了脑袋,二寒说的都对呢!   萧寒锦将洗干净的葡萄撒上糖放进锅里,小火熬煮出汁水后再添些柴火,将上面的细小浮沫撇掉,耐心搅拌的事就交给了小瞎子,他还得做饭。   其他的也用同样的方式熬出来一些,再用刀刮冰碎,放到碗中,再将放置凉的果酱放进去,再撒上果肉点缀。   萧寒锦先做了一碗给小瞎子,他将被冰碎沁的冰凉的碗连同勺子放到他手心,叮嘱道:“小心些吃,尝尝不吃的惯。”   这种做法很粗糙,萧寒锦觉得味道可能不如以前那些好,但给他们吃大概是够享受的了。   小瞎子哪里吃过这么新奇的东西,只一口就满足的不得了,冰碎和果酱混合在一起,像是在吃水果味的冰,还有果肉,他虽叫不出名字,但清甜可口,吃一口人都凉快了。   萧寒锦见他吃的欢喜,莫名生出股满足感来,随后就将其他人也叫来吃。   王秀莲孕期是最怕热的,有这样的东西,她难免不喜欢,可从前的吃食就算了,这次可是昂贵的水果,都是官家老爷们吃的,没想到他们也能吃上了。   李桂兰也是嘴里嘟囔着,可东西一进口,瞬间就没话说了,第一次吃冰,激的牙难受却也不肯少吃一口。   “一会让木匠们也过来吃点,房子尽早盖好,否则万一什么时候下雨,便要一拖再拖了,不好。”萧寒锦这话是说给李桂兰听的。   她去那边传话最合适了,总不能让王秀莲和江以宁往那边扎,他倒是不觉得有啥,就怕些闲话传着不好听。   李桂兰听明白了,吃完放下碗就过去了。   也幸好自从熬汤后,萧寒锦就多置办了些碗筷勺子,否则这一时用起来,还真有些不够。   “萧秀才,真是多谢你,这两日热,我们也会尽快完工的!”   “是啊,劳你费心给我们准备这些好东西,房子绝对给你盖的敞敞亮亮!”   萧寒锦本就是这个意思,否则折腾这些做什么,眼下听他们这么说,立刻就顺杆爬了,他笑道:“如此便多谢诸位了,近日辛苦些,瞧着也不剩多少了,诸位都是干活的好手,我也放心,早日完工结算,各位也早日回家歇着。”   带头的自然是好一番答应,连带着晚上散工都有迟了,萧寒锦也懂给马吃草的道理,彼此还算合作愉快。   入睡前敷药,便是小瞎子每日最重要的事,他还是觉得大夫说的轻巧了些,说是轻微刺痛,可受伤的部位到底是脆弱的眼睛,因此每每敷过药,他都要缓好久才能入睡。   萧寒锦便陪着他聊天,但因为对方白日里疲累,往往说不了几句就睡着了。   今日却迟迟没睡。   “在家里都做什么了?”萧寒锦轻声问。   “晨起趁着天不热,和嫂嫂去摘草药,发现了一棵野果子树,但因为拿不了就没摘,嫂嫂说明日再去,晌午热,就在家里晒草药,午后去田里了,水田有些不好,但爹每日都有去浇水,说涨势喜人呢……”   小瞎子絮絮叨叨的说着,虽然看不见,却在用心感受周边的事物,看不见就用听的,闻的,总归都能感受。   屋内未点蜡烛,漆黑一片,看不到萧寒锦的表情,因此他继续问话时,江以宁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   他问:“镇上还算好玩,下次休假便带你去逛,在之前都没去过吧?”   “去过一次,但都过去好久,后来就忘记了,但集市还是第一次。”小瞎子说,从前爹娘在时,他也没去过集市,都说集市上有拍花子,会把小孩偷走,他不敢吵着去。   “那次为什么去?可是眼馋集市风光,非要闹着去玩?”萧寒锦语气带笑打趣他,心情却着实不算好。   江以宁沉默片刻,说道:“不是跟爹娘去,只是采摘了些山货去卖,他们可能是不太喜欢我,我没能卖出去……”   似乎是回忆起了痛苦往事,说话的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情绪有些激动,连眼睛的刺痛都盖了过去。   呼吸逐渐有些急促,萧寒锦连忙坐起来轻拍他胸口,低声安抚:“好好,别紧张,往后都不会让你一人去卖东西……”   他做了错事。   自来到这里,他自诩谨慎细微,恨不能将自己的敏锐发挥到极致,可此时却也有些怪自己,他不该这样直白询问。   光是从蒋亦疏口中得知,就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开心往事。   一个小瞎子独自卖东西,他不认识任何人,没有人会护着他,言语攻击都算好的,他一个小哥儿,会遭遇什么,差点遭遇什么,蒋亦疏没说,他却能猜到。   “怕什么呢?”萧寒锦轻声问,借着渗透的月光,轻轻擦拭他额头的汗,“问你呢,怎么不答?”   “我、我不想……”说。   “那便不说,与我何必隔心藏掖,我又不会逼迫你,想来是有不开心的事,那下次同你开心如何?”   “要的……”   萧寒锦轻笑一声,入夜里听着格外令人沉醉,江以宁没喝过酒,却仿佛体验到了醉意。   “睡吧。”   随着这声温和嗓音,江以宁意识也跟着发散,草药带来的刺痛在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他偏头沉沉睡了过去。   。   乡下人没事做,向来睡得早醒得早,萧寒锦一夜好眠,之前的疲累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精神的很。   一进酒楼就被拽着往后厨去,这地方他现在是半点不想进,进去熏味儿不说,还要被热浪拍一身的汗,难受的很。   “我一账房先生,总让我往后厨跑什么!”他说着就要抬脚离开,他是怕热的,半点受不了。   “萧先生!这不是您给的单子让做吗?我不得做来给你先瞧瞧!”老厨子挺着肥肚笑说。   萧寒锦挑眉:“这也交由你做了?”   老厨子摆摆手:“哪能呢,忙不过来,让徒弟做了,就更需要萧先生来亲自品尝了,否则如何能说服那些老饕餮!”   “别叠高帽给我了,这东西谁做谁好吃,只要注意果酱熬煮调配就好。”   话虽如此,萧寒锦还是品尝了。   晨起就这般做,可见是今日就要直接推出来,不过也是,现下人人都热着,早些推就是早些赚银子,反正能来荷叶轩消费的,都不差那仨瓜俩枣。   回到账房,就见张元和温中已经在吃了,他不由得笑起来:“后厨还同我说得我亲自尝过才算,可见是诓骗我的。”   “寒锦兄,还得是你,这东西着实清凉,只是也不知叫什么名字?”温中随口问道,“总不能吃冰吃冰的叫。”   “随便想个清凉的名字就可,这事还轮不到你我来做,别自添烦恼。”萧寒锦也随口说着,毕竟也不好直接拿了前世的名字用。   温中一想也是,便继续欢天喜地的吃了。   眼看着到了用饭的时辰,酒楼内开始涌入客人,还有些哥儿小姐,都是撑着伞,头戴帷帽,可见也是怕被晒坏皮肤。   “那是什么?”有眼尖丫的鬟随从一眼就瞧见了别桌上晶莹剔透的一碗稀罕物,当即就替自家主子问起来。   小二立刻朗声回应:“这是咱们酒楼新出的避暑甜品,小姐和哥儿也都能食用的,吃了清凉避暑,可要尝尝?”   丫鬟便看向自家小姐,见对方点头,便立刻说要,不管是什么新出的事物,都要尝过才能炫耀!   这些略有身份的就是爱攀比,你尝过,那我也得尝,否则岂不是要矮你一头,慢你一步?   只是这东西真入口后,着实清爽清甜,卖的就更好了,即便是不在酒楼吃饭的也要刻意进来买来吃。   与此同时,这“避暑神器”也被包裹严实的送了一份到县令府。   午时休息。   萧寒锦胃口不佳,略吃了些就要回账房,却被蒋亦疏给叫住了,对方折扇挥的有些用力,他笑:“上来。”   萧寒锦便跟着他上去,还不等他说话,蒋亦疏便先几口了:“昨日之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什么?”萧寒锦轻挑眉梢,着实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要买马?”蒋亦疏对上他恍然的表情,不由得轻啧一声,“仅过了一夜,你便忘得这般干净了,亏我还为你惦记着。”   萧寒锦失笑:“我如何知晓你还为我做这些打算,可是有好的马介绍?”   蒋亦疏“嗒”的一声将折扇合上,他饶有兴致道:“自然,你若买了马,可要自己驾驶?若要寻车夫,可以去找牙人询问。”   “那好,下午我去瞧瞧。”   买马这事他已经列入行程的,只是没想到会这般早,但早买有早买的好处,也省的他每日都坐牛车了,日后家里用也方便些。   牲口场有些隐秘,毕竟怕有人会买卖牛,所以查的格外严,也因此,这些牲口的价格只高不低。   萧寒锦根据蒋亦疏告诉他的找到了一户卖马的,原先他是只想买马,毕竟牛要是出了事,他保不齐要吃官司,但一想到秋收会用到牛,他就不能不买,这可是顶梁柱劳动力,总不能让两位长辈继续累着。   “牛马各要一匹。”萧寒锦对驵侩*说,“要挑健壮的,若是不出月便或病或死的,那可不好处理。”   驵侩一听立刻笑了:“您可是蒋东家介绍来了,定给您挑顶好的!”   萧寒锦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跟着他去棚里挑选,只是术业有专攻,他也只是学过骑马,看马还真不行。   那驵侩也没糊弄他,给他挑了匹身形矫健的幼龄马,腿长健硕,牛亦是如此。   只是买了牛就得去衙门登记,萧寒锦不能不去,就这般连轴转着,眼看着天擦黑,才和车夫将这两匹顶梁柱给带回来。   又是牛又是马的,即便天擦黑也是吸引人的。   “我嘞个乖!你咋买了这宝贝!”李桂兰又惊又喜,“家里,家里现在都没地方……”   萧寒锦微笑:“新院子那边搭建棚子就好,往后下地就不用这般累了,就是得多打些草给它们吃。”   萧大山脸上的纹路都藏不住,他乐呵呵的摸着黄牛:“没事,吃草费啥事儿,天天给它们打新鲜的吃,往后咱们就不用借别人家的牛了。”   这话说的心酸,萧家从前是养过些鸡鸭的,但都在境况落魄时卖了,留了一两只下蛋,牛是稀罕物,一般人家买不起,只能借,借也不能白借,要么给铜板,要么把牛喂饱。   现在终于不用那样就有牛用了。   “是好事。”萧寒锦说,“现在先栓起来吧,回来之前喂过了,江以宁呢?”   “在倒弄草药,我听说草药能卖不少铜板,也没见他给我们……”李桂兰不满小声嘟囔着,被萧大山碰了碰才不甘心的闭嘴。   扫兴这种事,真是谁做谁令人生厌。   萧寒锦骤然收起笑脸,他淡声道:“我隔三差五就给您三五两,何必还要惦记他那几个不起眼的铜板。”   “娘不是那个意思,娘不惦记,以后都还要给你们留着的。”李桂兰讪讪一笑,见他这样才恍然自己是说错话,叫儿子不高兴了。   见她一脸讨好,萧寒锦到底没说什么。   因着这东西清爽,酒楼内卖的甚好,给萧寒锦的工钱涨到了十两,虽是互惠互利,但萧寒锦给酒楼带来的利润也不少,蒋亦疏自然不会亏待他。   恰逢月底休息,萧寒锦便准备带小瞎子去镇上玩,小瞎子和王秀莲合力摘的草药,卖出铜板总会平分,一来二去,两人手里也都有了些银子,主要是上次是人参占大头。   萧寒锦让车夫将马车赶去荷叶轩,这才带着江以宁闲逛起来。   “不是赶集日,但时常都是这样热闹,可要吃碗馄饨?”总不好饿着肚子空转悠。   “要的。”小瞎子点头。   吃食上萧寒锦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委屈小瞎子,两大碗馄饨,配上包子小菜,吃的也是舒服爽口。   闲逛归闲逛,该买的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含糊,萧寒锦想着小瞎子早晚要看见,也该给他买些书本子看,就干脆带着他去书斋了。   “家里简单些的书都被用过,给你买新的还能书写,其余你可有喜欢的?”萧寒锦随手拿起几本话本子来,“这种修炼丹药的可喜欢看?或者入朝做官?”   小瞎子头都要埋到地上了,哪家小哥儿能喜欢这些,这可是要被说闲话的!   萧寒锦眨眼,后知后觉将书放下,不经意扭头时还瞧见了店小二古怪的表情,小哥儿也是男子,怎就不能喜欢这些书?   他放低声音:“你可喜欢?若喜欢我便回去给你念。”   比起不知内容的故事,还是萧寒锦念故事给他听更有吸引力。   他没说话,只是涨红着脸看了他一眼。   萧寒锦蹙了蹙眉,再次将话本子拿起来,音色寡淡道:“你不喜欢,我看就是了,不浪费这个时间。”   出门转身又在文房四宝店买了适合新手的毛笔,纸张也多买的毛边纸,用来练字最合适。   除此之外,还买了好些吃食用具,最重要的是他们今天要去看江以宁的父母,所以去白事铺买了些纸钱和元宝。   做生意都有忌讳,带着这些东西,萧寒锦就没进酒楼,和掌柜打过招呼,就又返回万渔村了。   从白事铺出来,小瞎子情绪便不高,想来是思亲的缘故,何况亲缘牵绊,总归是念着的。   马车让萧寒锦更满意的地方是,无论里面放着什么,外面人都瞧不出来,直接将马车驶进院里,就隔绝了一部分眼睛。   “买这老些东西。”王秀莲不轻不重的嗔怪着,“家里吃都吃不完了。”   “多吃些,自然都能吃完。”萧寒锦并未不悦,责怪和打趣他还是分的清的,何况萧家现在也无人会指责他这样。   王秀莲忍不住笑,看到那些东西后立刻正了正脸色:“那行,你们把东西放这,我来收拾,去做正经事吧。”   萧寒锦自不会和她客气,便拿好东西带着江以宁离开了,只是他不知道小瞎子的父母葬在哪,但左不过就是在哪片山头上,农户们都是这样。   于是,便从一开始的萧寒锦走前面,变成了小瞎子微微走前面,走出去半晌,小瞎子才察觉到掌心有些空。   他突然停下脚步,微垂着眼睛,轻声道:“我忘记带木棍了……”   萧寒锦紧了紧牵着他的手,失笑:“我当是什么,可你走出这许久,也不曾摔着,还要那木棍做什么。”   “哦,对哦……”小瞎子听他说完反应了良久,脸上才慢慢露出笑,继续带着他朝前走。   让萧寒锦意想不到的是,小瞎子父母的坟包,就在他原本住的土坯房对面的山头上。   说句可笑的话,坟包都长杂草了,又因为前阵子大雨冲刷,坟包都快看不见了,但原本就看不见的小瞎子完全不在意这些。   他记得坟包旁有他亲手放的一圈石头,只要摸到石头,他就知道位置。   小瞎子默不作声的跪下,萧寒锦瞬间和遭雷劈似的僵住了,迟疑着要不要跪,且不说他自懂事后从未软过膝盖,就单在他的认知里,绝对没有给别人下跪这一说,即便是两座看不出样子的坟包。   “我我想说悄悄话……”江以宁声音细小,却说出了最硬气的话,“你能藏远点吗?”   台阶就莫名其妙的递到了脚底下,萧寒锦自然识趣的离开了,略走远了些,确保听不到那些“悄悄话”。   听着渐远的脚步,小瞎子到底忍不住抹了把眼泪,他是眼睛不好,可对方的迟疑和为难却看在心里,二寒待他这样好,他怎么忍心为难对方。   “爹娘,你们从未告诉我,我是讨人厌的孩子。”   江以宁弯起眉眼强笑着,抬头看着虚空,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所以萧寒锦才会不喜欢他。   他本就不该期待这些的,农户人家本就是搭伙过日子的,情情爱爱都是戏文里的,他又不是戏文里的角色,要不起那些魂牵梦萦和牵肠挂肚。   何况他现在过得很好,睡着干燥整洁的被褥,穿着大概漂亮的衣服,吃着村里人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次的大鱼大肉,连酒楼的雅间都去过好几次,好得很。   他擦干眼泪,再次扬唇,微微低头,像是诉说密语一般说了什么。   远处的萧寒锦听不到,但能看到小瞎子开始摸索找东西了,他赶紧快步走过去,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我给你点着,你慢慢烧。”萧寒锦没离开,始终半蹲着和他一起弄。   小瞎子默不作声的烧着,他的情况如何,天上的人都看着,天意若可怜他,会让他平安顺遂的。   做完这些,萧寒锦就见小瞎子把原本供奉着的点心又收回篮子里,他挑眉:“都要收回去?”   “嗯,都是要这样的,供果没事的。”小瞎子轻声说,有些提不起精神,但也没太明显的悲伤。   “好。”   两人并肩回去,小瞎子下意识又想去拿木棍,再次扑了空。   萧寒锦再次牵住他,言语间带着些不满:“来时不是说过会牵你吗?那么根破木棍有什么好找的?”   “习惯了,像这样才不太习惯……”小瞎子突然轻轻晃了晃手,连带着萧寒锦的手臂都微微晃动。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从前就发生过。   只是手臂被带动时,他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像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挠了一下,不痛不痒,可真要去碰,反而觉得古怪。   但他却笑了:“那就先适应着。”   小瞎子不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二寒说什么都是对的,听就是了。   因为是休息,萧寒锦才有许多时间,连带着去房屋那边也看了看,这段时间建筑工们晚上也会做事,所以进度很快,眼看着就要完工了。   “你咋过来这边?”萧永福看着他,生怕这边的灰尘弄脏他干净整洁的衣裳。   “趁着有时间看看情况,建好了就能搬来住了。”萧寒锦看着瓦房,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住新房,低矮的院墙是他无法忍受的,像是被人窥伺着。   萧永福硬朗的脸上也浮着笑:“对,也都是亏了你家里才能过上好日子。”   萧寒锦与他对视:“可也是因为我,家里才会过之前那样的生活,所以大哥不要觉得亏欠我,这都是我该做的,为共同的家,不是吗?”   “真的长大了啊。”萧永福拍拍他肩膀,再次欣慰起来,这还是二弟教的呢。   萧寒锦的到来让这些建筑工们很有压力和动力,在即将变更热的六月初,萧家的房子彻底建好了,顿时引来了村里百姓围观。   “这得比村长家里还要大啊!”   “和镇上老爷们住的一样,要是咱们村里里建,还真建不出来啊!”   “不过不是没分家吗?怎么看着像是分开住了?寒小子还真会打算,这就要把爹娘抛下了?”   “这是什么话?这不还是继续住一起吗?别张嘴胡咧咧了!”   确实是住一起,但也确实是分开住了,按照萧寒锦画的图,是将一个家分成了三个小家,每个小家里所有的锅碗瓢盆都会逐渐齐全起来,萧寒锦全包。   在看到房子后,李桂兰就明白了,听到村里人说闲话,顿时有种被戳到痛脚的感觉,她当即泼了盆水,挖苦道:“有些人心别太黑,我家能住大房子,为啥要像你们那样挤着!见不得人好!”   “大山家的,你这脾气真是够呛的!”   “我咋了,哪有人跟你们一样天天盯着别人家看,恨不得眼珠子都掉进屋里!”李桂兰大声嚷嚷着,“咋了,还要进来给我们收拾啊?”   萧寒锦也觉得李桂兰这个脾气有些怪,一点就炸,或许回头得让村口的刘大夫给她把把脉,还有萧大山,虽然一直在吃药,也有阵子没复查了。   他默默将这事列入计划,扭头就瞧见小瞎子又在找木棍,他不由得轻啧一声,快步走上前扣住他手腕:“不会叫人吗?”   破棍子有什么好找的?明明人就在这!   “做什么一直发脾气……”   萧寒锦闻言莫名有些尴尬,他忙降低音调:“不是凶你,是和你说了很多次,我在家的时候就别要木棍了,你不放在心上。”   小瞎子觉得这话有些古怪,听着就像是拈酸吃醋那样,但又觉得不可能,书生最好面子的,怎么可能会做这样小气的事。   何况,戏文里的书生不喜欢小瞎子。 第24章 靠近   六月里彻底进入夏季,天气燥热,来酒楼的就都成了府上的丫鬟小厮,各个都带着食盒,买完就走,不肯多留片刻。   也幸好酒楼有新菜,也有避暑吃食,生意看着寡淡,但账却没少,每日所赚都很可观,可见生意就是要围着人转。   萧寒锦也在思考着萧永福的事,现在天气热,继续在码头抗包做事受得了是一回事,他不想对方辛苦又是另一回事,他倒是也能支个摊让对方卖东西,只是又怕乡下糙汉不会说,白白浪费。   嗒。   一碗带着草药香的凉茶放到面前,张元轻声道:“后厨特意熬的,味道是有些呛,但避暑是最好的。”   “我不喝。”萧寒锦将瓷碗微微推远些,面无表情,像是全然不曾被热浪侵蚀,镇定的过分。   “为何,这可是用草药熬煮的,消暑最好了。”张元不解,稍嫩的脸上带着严肃,“若是不喝,回头中暑岂非要喝那些苦涩不堪的汤药?”   萧寒锦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凉茶,像是被说服一般,端起来就直接喝完了。   张元捧着还剩半碗的凉茶瞪大双眼,这般呛人难喝的凉茶,面不改色的喝完了?   “不喝看我做什么,顺便将碗还回去。”萧寒锦淡声说,垂眸继续算着账本。   张元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忙端着碗离开了,只是他不知道,他前脚刚走,萧寒锦后脚就干呕起来,喉咙鼻腔全部都是令人不适的味道,仿佛天灵盖都打开了。   只是,比起苦涩汤药,这确实要好很多。   “萧先生!萧先生出事了!”   还没瞧见人,就听到外面在喊,萧寒锦连忙快步走出去,就见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小二急匆匆朝他奔来。   “怎么了?”萧寒锦第一反应是小瞎子在家里出事了,“可是我夫郎——”   “是您大哥,说是被送到善德医馆了!”   善德医馆?   是他给江以宁看眼睛的医馆。   “寒锦兄,东家——”   “温中帮我告假,我去趟医馆!”萧寒锦说完便夺门而出了。   温中挠挠头,将未说完的话补上:“东家说让你去医馆呢。”   萧永福体格健硕,萧家之前那样的情况他都没累病,这会居然直接进医馆了,可见病的多严重。   萧寒锦一刻也不敢耽搁,毫无形象的跑到善德医馆,还没走近,就瞧见了很多穿着短衫的汉子们,有几个有些眼熟。   “哎,你是找萧大哥的吧?你是他弟不?”一汉子凑到他身边,涨红着脸沉声问着。   “是。”萧寒锦看向他。   汉子立刻抬手示意:“你进去,他在里头,晕倒了。”   萧寒锦道谢后就立刻进去了,医馆里这会人多,管事也没多余的时间和他闲聊,得知他是来找萧永福的,就把他带到里面了。   他刚走进去,去瞧见原本精壮的汉子此刻紧皱眉头,闭着双眼,面色潮红,身上的短衫湿的都能拧出水。   “大哥?”   “他这会可没心思理你,这几日天气炎热,码头那边暴晒无比,这是中暑了,你多给他喂些凉茶,若是想吐,旁边有痰盂。”大夫是认识萧寒锦的,和他说话就没拿捏着。   萧寒锦连忙点头:“有劳您费心。”   萧永福虽然难受的睁不开眼,但意识尚存,递到唇边的凉茶也都能喝完,身体缺水有些严重,萧寒锦还借了毛巾木盆给他擦拭。   说起来,他这是头次这样照顾别人。   前半生他了无牵挂,后半生都是别人伺候他,这倒真是新鲜了。   “你咋…来了,酒楼那……”萧永福虚弱不堪的说着,只是这么一句话,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   萧寒锦赶紧将痰盂勾到面前,好让他扭头就能吐,他微微皱眉:“有人找到了酒楼,你生病我当然得过来。”   “我这不碍事,你快回酒楼,别让东家不高兴了。”萧永福说着竟是抬手要推他,“快快……”   “既然难受就别说话了,没一个字我爱听。”萧寒锦干脆直接将凉茶壶放到旁边,一碗一碗的给他倒,还有精神说这些话,那就多喝点算了。   真说起来,来时萧寒锦是怕的,他怕萧永福真有个好歹,他会应付不来萧家的长辈,假的永远都是假的,总要让萧永福这个真儿子好好活着。   而且,他绝对永远无法做到像萧永福这样孝顺。   码头那处炎热,今日不止萧永福,许多工人都是勾肩搭背互相搀扶着过来的,只是萧永福更厉害些,是直接昏倒了。   萧寒锦又是给他擦拭,又是喂药,又搀扶着他去后院的茅房,来来回回几趟,自己都出了不少汗,但比起萧永福,他这算好的。   直折腾了一下午,萧寒锦在想要不要去酒楼说一声,可放病人在这他又不放心,只希望温中能靠谱和东家好好说,毕竟身份还是打工人呢。   “我好多了,你别守着了,赶紧去和你们东家赔礼认错,都怪我……”萧永福羞愧难当,要是因此害二弟没了这样好的差事做,他就真成罪人了!   “东家仁善,待我回头说明缘由,自然不会与我计较,你别担心这些,今日就在这里养病,我会着村里的车夫告诉爹娘不回去了。”萧寒锦当然不会让病号周折劳顿的,只是他也得陪着,又要留小瞎子自己。   萧永福不肯,怎么能在医馆里住?   看病问诊就得花不少银子,今夜不回,明日肯定也得在,这得费多少钱?!   两人僵持不下,一道声音挤了进来。   萧寒锦定睛一瞧,是酒楼迎客的小二,他有些惊讶:“可是东家要你来的?我今日不能去酒楼了。”   小五满头汗,点头:“是也不是,东家让我将你车夫带来,顺便来瞧瞧可有需要帮忙的?”   “怎么让你来了?这时辰你也该回家了。”萧寒锦一贯客气着。   “这有什么,从前您还帮衬过我,我来看看也是应该的,何况东家发话呢,我就更得来了!”小五憨笑着。   萧寒锦心中骤然一暖,说起来原主不算罪大恶极,心中到底有一丝怜悯,所以帮扶了小五,而他和蒋亦疏相识,更多是因为合作,没想到对方也能对他上心,于情于理,恰到好处。   他不是没有感受过嘘寒问暖,只是后来那些关切中都带着数不尽的算计,这样匆匆徒步跑来的,却是少数,少之又少。   他点头:“多谢,我这边无事,你回去吧,劳烦你跑一趟,明日我再亲自与东家道谢。”   “东家早知你会这般,说不让你客气呢。”小五笑说,“那萧先生您没事,我就先回了?”   “好。”   萧寒锦起身将他送出去。   萧永福听了全程,他感慨道:“是你做事好,东家才赏识你,我就是中暑,咱们回家吧,别在这了,都等着看病呢。”   “也好。”萧寒锦答应了。   抓了药他们也就回去了,只是因为萧永福身体不适,回去的时辰晚了些,走到村口,就见李桂兰正等着。   李桂兰一看到马车就赶紧走上前询问:“二寒,咋回事啊?你们咋回来这么晚啊?”   “大哥病了,得赶紧回去。”萧寒锦掀起窗帘说着,意思是让她躲开些。   “他那么大块头能生什么——”李桂兰话未说完就瞧见了虚弱不堪的萧永福,脸色红的不正常,嘴唇也发白,他立刻就将话咽回去了,“那那、赶紧赶紧回去!”   萧寒锦听出了她原本要说的话,不由得有些心寒,所以若是他这种锱铢必较呆的性格,又怎么能养好这样母亲?   回到家,李桂兰赶紧喊萧大山过来扶,一家人忙作一团,主要是王秀莲在忙,有身孕的人本就情绪不好,再看到丈夫这样,就更难受,边照顾边抹眼泪。   李桂兰就看不上这样,她不由得低声斥责:“哭什么,大郎还没死呢!一会给他嚼嚼薄荷叶得了,能出什么事……”   王秀莲委屈更甚,她鼓起勇气反驳道:“人都这样了,娘还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也不怕大郎听见寒心吗?”   “秀莲,别以为你怀着孕娘就不能给你立规矩了,你看村里别家,还有跪着伺候公婆的!”李桂兰自觉自己婆婆的身份不能被挑战,说话都硬气起来了。   天气这样热,略有些尖锐的声音不停在耳畔回荡,萧寒锦烦的厉害,不由得呵斥:“都少说两句,嫂子去把药给大哥熬了,娘要是没事就去歇着吧。”   现下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说话自然不会不听,屋内没了其他人,萧寒锦也能清净些。   “我煮了凉茶,要喝一碗吗?”小瞎子站在门口问。   凉茶。   萧寒锦又想到了令人作呕的味道,刚要拒绝,就见小瞎子面露担忧,是怕他也中了暑气,这样的好意,虽然让他有些负担,但并不讨厌。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小瞎子煮的凉茶并没有那股子奇怪的味道,入口也不觉得恶心,他痛痛快快的喝了一碗,心情都舒畅了。   “你若病了,定要及时告诉我,身体不适也要说,可明白?”一想到小瞎子可能也会像萧永福这样难受,他就不愿细想。   “明白的明白的。”小瞎子连连点头,小声提醒他,“去吃饭吧,已经放凉了。”   “好。”   中暑是不严重,萧永福的体格也确实好得快,但人瞧着好像瘦了些。   有这事在前,萧寒锦自然不愿意他再去码头搬货,夏热冬冷的赚这些辛苦钱,回头一病就全花了,得不偿失。   因此萧寒锦的意思是让他先在家养着,再商量做什么事,与其做长工,倒不如像那些卖馄饨的一样,自己支个摊子卖东西。   只是也得想个方便萧永福去卖的,否则还是得他操心着。   萧寒锦每日回来都得琢磨,他们现在有足够的资金,也能买到充足的原料,小摊的人手也足够,就是想不出要做什么!   “二寒,娘刚刚拿过些豆子,要做什么吗?”小瞎子知道他在思考,本不想打扰他,但二寒说了,厨房里的事都有他解决,自己不能随便做决定的。   萧寒锦闻声皱眉:“什么豆子?”   小瞎子看不见,幸好过来时抓了一把,他连忙摸索着走进屋里,抓住圆滚滚的豆子给他看。   黄豆?!   “我知道做什么了!”萧寒锦立刻扭头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既然有黄豆,那就能做成豆粉,豆粉就能做成凉粉,凉粉可以提前做好再拿去拌,可以让王秀莲和李桂兰先在家里做,然后萧永福拿去卖,这样一来事情就解决了!   他写着突然停手,扭头问江以宁:“下个赶集日是何时?”   “赶集日是每十天一次,月初和月底时人会多些。”小瞎子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问,“是要赶集日时试试吗?”   “真聪明,待你眼睛好了,定要你读书习字。”去了新头事,萧寒锦连说笑逗趣的心情都有了,看见小瞎子脸红就心情好。   小瞎子摸摸脸,略带羞涩询问:“不是要我帮你做事吗?”   萧寒锦突然捏住他的脸晃了晃,颇有些无奈:“同你说笑的,到时候你肯定有自己的事要做,我怎么好占用你的时间?”   “什么?”小瞎子宛若被雷劈一般,炎热的天里,却觉得心凉得透彻。   这不是先前就说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要了?   还是说,戏文的书生不仅不喜欢小瞎子,也不喜欢小哥儿吗?   萧寒锦松开他脸蛋,曲起手指在他额头敲了敲,似是不太能理解他的震惊:“怎么还高兴傻了?等你好了便知道了,现在去敷药,我要去和大哥商量事。”   “我自己敷……吗?”江以宁有些难过,萧寒锦没睡时,一直都是对方陪着,虽然知晓对方是有事,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还是小孩儿呢。”萧寒锦倒是忘了他还小,只好笑道,“那你去躺着等我,回来就帮你敷药。”   小瞎子立刻欣喜的抿了抿唇,小弧度翘翘的,萧寒锦牵着他回床榻,安顿好他,这才去找萧永福。   萧永福这几日在家中养着,已经无甚大事,也是因为萧寒锦的阻拦,他才未去码头那边做事,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再让萧永福继续遭罪了。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萧永福,糙汉子听完有些手足无措,让他搬碎石砍木头他都能做到,但卖东西……   “这哪成啊?”萧永福光是用听的就开始紧张了,他可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我已经安排分工好,配料也写好,之后大嫂在家里做凉粉,大哥去镇上学着旁人叫卖就成。”萧寒锦摊开纸给他们看,“介时多带几只碗去,还有油纸……”   “豆子不妨事,油纸价贵,我去后山砍几根老竹,做木桶用。”萧永福说。   哪能没开张就先花这么多钱?   萧寒锦轻笑:“大哥还是会打算,既如此那就交给你们做了,和凉粉一伴着吃的配料记住了吗?”   王秀莲立刻点头:“记住了,东西不多,这些我自己就能做,不妨事。”   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当然不能就这样放弃,否则如果只是靠萧永福做长工,一辈子都不会赚到银子了,他们以后的孩子,恐怕也要遭罪。   先和萧永福他们商量好,然后才将这事告诉了李桂兰和萧大山,老两口早就知道听这位有出息的儿子的话会有好处,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这个家已经不是他们说了算。   解决了心头事,萧寒锦算账时都愉悦了很多,蒋亦疏挑眉:“你似乎有什么开心事?”   “是,家里准备支个摊子在集市卖凉粉,大哥就不用受累奔波了。”萧寒锦笑说。   “那一定是你出了主意又出银子,你倒是大方,我所见过的人家,儿子越多,争斗的手段越见不得人。”蒋亦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言语间带上几分落寞和隐忍。   萧寒锦摇头:“并非如此,我兄长待我极好,前些年读书的束脩和笔墨纸砚都是他为我付出,是我一直在承受恩惠。”   蒋亦疏从未见过这样的兄弟情,他所见过的,要么互相陷害,要么见不得人,要么则是像他这样避之不及……   不过——   “凉粉是什么?你又研究出好东西了?”   “这个可没办法跟你合作了。”萧寒锦突然警惕起来,转头又笑,“不过为表示感谢,日后再有,我一定优先考虑蒋兄!”   蒋亦疏睨了他一眼,哼笑:“我可是当真了,不过集市虽然没有固定摊位,可从万渔村过来有些远,还要提前做好凉粉,过来连位置都占不到吧?”   萧寒锦与他对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得意,他立刻施施然起身,对蒋亦疏抱拳:“多谢蒋兄!”   “世间竟会有你这般机敏之人,还与我称兄道弟,当真是幸事!”蒋亦疏不由得感慨,机敏大胆,当真厉害。   “能与兄长相识,实乃好运。”萧寒锦深知是自己走了运,遇到这样的好东家,真心实意的表示感谢。   两人对视片刻,头次真正放下各自的身份,哥俩好的碰了碰拳头。   赶集日将至,萧永福在家里做准备工作,不仅要做推车,还有能冰镇凉粉的桶,以及其他的琐碎杂事,其他人给他打下手,小瞎子听着动静都艳羡不已。   “可收钱算账这事谁来做?”萧永福又难住了。   “我、我去可以吗?”小瞎子紧张又期待的伸着手,要靠近萧寒锦的话,首先要迈出这个家吧? 第25章 凉粉   赶集日。   幸好家里有马车有牛车,就不用两相为难,萧永福将做好的推车放在牛车上,其余需要的东西也都放上去,天不亮就出发了,去了荷叶轩酒楼……旁边的空地上。   将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好,小五甚至还贴心的将牛车给拉到酒楼后院的牲畜棚里了。   渐渐的,集市上开始来人,街道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摊贩,还有些货郎挑担叫卖,从前都是他们在人群里,这次倒是换别人挑选他们了。   萧永福不禁有些紧张,但想到旁边还站着小哥儿,可能比他还要紧张,就只能压下这股惧意,强撑着安抚江以宁:“你别怕,二寒马上就来了。”   “我晓得的。”小瞎子乖巧点头,他确实害怕,但这里是荷叶轩门口,真有什么事,只要大喊就肯定没事!   何况,后面有萧寒锦呀!   萧寒锦比他们晚些到,到时和之前的集市一样拥挤,因为有牵挂,他便干脆下马车徒步朝酒楼走去了,比马车还要快些。   他边走边看,这些人手里都没有拿着凉粉吃,一个都没有。   走到荷叶轩酒楼前,就见他们的摊子前一个人都没有,偶尔有几个人,也只是看看就走了。   萧寒锦真是有些心累,都到这份上了,赶鸭子上架也得壮着胆子介绍卖啊!   “你们这是卖什么?凉粉是什么?凉的吗?”   萧永福扭头就见一位衣着亮丽的姑娘,他登时有些紧张的口舌打结,萧寒锦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颇为无奈的准备过去解围。   刚抬脚,就见小瞎子开口了。   “是凉的,都是尽早刚做的,还用冰镇着,用来凉拌吃。”小瞎子也有些紧张,声音都抖了起来,“您要买些尝尝吗?或者我们拌些给您尝尝?真的很清口,是用冰镇的!”   姑娘看了他一眼,笑了:“也行,那我先尝尝,要是不像你说的清口好吃,我可不买啊!”   “好好!我来我来!”   萧永福一听有戏,立刻拿只竹筒放到板上,快速切了快凉粉,切成条放进竹筒里,然后将家里做的调料浇进去搅拌均匀,考虑着顾客可能不能吃辣,就没放太多。   拌好就放到了姑娘面前,等她品尝。   凉粉微黄,却晶莹剔透,像是漂亮的珠宝那般。   姑娘没骄矜,拿过竹签插了一条,入口显先是觉得清凉爽口,可因为调料更多了些复杂滋味,有些辛辣,但很好吃。   “这凉粉如何卖的?”姑娘面露喜悦,“当真好吃,我家小姐近日吃不下,若能带这东西回去,她定会胃口大开!”   萧永福面上一喜,立刻回答:“十五文一竹筒。”   “还真不便宜。”丫鬟表情淡淡,“这么看竹筒也不大,怎么能卖这么贵?再便宜些,十文钱吧!”   这哪成?   萧永福一时有些无措,江以宁立刻接过话,学着萧寒锦教他的,为难道:“客人,真的不贵,这些东西都是自家花钱买来,亲自做的,干净又好吃,还用冰块镇着,您是头客,方才您尝过的这份不收您铜板。”   丫鬟顿时高兴了:“既如此,那就来两份吧!说好了,我刚才那份是送的!”   “是是!”萧永福立刻有了精神,照旧做了两份,他边放边问:“您要清淡的,还是味道稍重的?我们有两种调料,一种咸香,一种是辣的。”   “那就各样一份,若我们小姐满意,少不了你们赚的!”   “好好,您常来!”   丫鬟欢天喜地的离开了,两人也稍微松了口气。   不远处的萧寒锦也放心朝他们走去,他像是没看见这些,听着萧永福和江以宁跟他说刚才的事,赚到了第一笔铜板,是该高兴。   萧寒锦轻啧一声:“不许得意忘形,你们也可以像刚才那样,提前拌出两份不同口味,放在这里让别人品尝,也要叫卖起来,让他们来尝,尝了不买也没关系,做生意就是这样。”   “好,你放心,你快去做事!”萧永福这会干劲满满,这些东西都得卖出去才行。   “快去做事……”小瞎子也笑着下意识跟了一句。   萧寒锦登时生出要逗弄他的心思,他旁若无人的捏住小瞎子的脸,看他惊慌的红了脸,自己也不自觉露出笑,他哼笑:“你还教训起我了?当真是胆大包天了?晨起可吃过饭了?”   “不曾呢。”小瞎子脸颊红的几欲滴血,小声翁囔着,哪有那功夫呢?   “行,那你们先忙着,我进去了。”萧寒锦松开他,柔嫩的脸上有明显的指痕,他不由得笑了笑。   可爱唧唧的。   他一走,小瞎子莫名有些无所适从,揉了揉脸,站在旁边继续等着人来。   叫卖的事自然不能让小哥儿来,且萧永福这会干劲十足,撇开那些腼腆就开始学着别的摊子喊。   方才那一出早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刚好有机会凑过来说叨询问,毕竟那萧寒锦出入酒楼穿的好着呢,这俩怎么看也不像是和他有关系的样子。   “这是卖啥呢?方才远瞧着还以为你们是两口子呢?”   “这是自家做的凉粉,冰块镇过的,这大热天吃最好了!您尝尝,俩口味!”   “哟,不错,怎么卖的?”   “十五一份。”   “各来一份。”   因为有了来尝来问的,摊子上的客人瞬间就多了起来,小瞎子忙着算收钱,唇边的笑就没下去,好多铜板!   萧寒锦一进酒楼就把小五叫到了角落,叮嘱了几句才去做事。   江以宁算钱很快,虽然十几文十几文的铜板不多,但放在小哥儿身上就莫名显得厉害,毕竟多数农家哥儿是根本没有读书识字机会的,更别提认数了。   偶有几个买凉粉还会打趣:“你这弟弟倒是比你这做大哥的要能说会道!”   萧永福也没有否认,都是扯着面皮儿一一笑应着,反正弟夫郎和弟弟也差不太多。   “萧大哥,萧夫郎!”小五从人群中挤进来,将手里用纸包着的东西递过去,“这是萧先生让我买的包子,让您二位趁热吃呢,酒楼有茶水,一会给您送两碗过来!”   “多谢。”萧永福赶紧学着萧寒锦之前那样对他拱手。   小五嘿笑两声,将东西给他们放下就离开了。   有人瞧见了这一幕,还以为这摊子是荷叶轩的,便也抱着好奇心过来询问尝试了。   凉粉很快就见底,江以宁抿了抿唇,小声叫萧永福:“大哥,凉粉剩的不多了,不卖了吧?”   “也好,剩的这些咱们给酒楼送去,东家这么照顾二弟,咱们也得让他尝尝。”萧永福明白他的意思,就将摊子收起来了。   这推车是他自己做的,方便又好用,将木头轱辘按出来,就能推着走了。   闻讯而来的人看着他们要离开,赶紧过来拦:“咋回事?这时辰还早呢,就收摊了?”   萧永福微笑:“是,凉粉已经卖没了,收拾要回了。”   “这么快?!刚在别人那尝了一口,惦记这味紧赶着就过来了,这就卖没了?”汉子气够呛,可没了就是没了,他也不能让人家变出来,“你们还出摊吗?下回多做点啊!”   “明天这时辰还在,您要是来吃过来早点。”萧永福硬邦邦说着。   “行。”那汉子也没在意,痛快应了一声,就又离开了。   萧永福在家也吃过这个,知道好吃,只是十五文这么贵,还以为会卖不出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口耳相传的卖没了。   他和小五打了声招呼,从后门进去把推车放好,然后将剩余的做好放进了竹筒了,给了小五一份,又在他带领下去找萧寒锦了。   萧寒锦看着那几份凉粉,突然觉得萧永福这乡下汉子也没有太死板,他扭头叫了温中:“你和张元给掌柜送一份,我给东家拿上去。”   温中立刻喜笑颜开:“好!”   谁不知道呢?   萧家有萧寒锦,那萧家的东西一定好吃!   虽然是赶集日,但酒楼的客人多是外带,因此也就没让他们进雅间,在大堂找了个位置便坐下了。   萧寒锦将他们安排好才上去找蒋亦疏,那端庄公子也惦记这一口,他并没有提前告诉萧永福,没想到对方倒是都想到了。   萧寒锦敲门,得了对方应答才进去,刚走进去就瞧见蒋亦疏匆忙将纸样的东西塞进袖口中,他只当没瞧见,笑道:“蒋兄今日有口福了。”   蒋亦疏一听这话,面上的落寞一扫而空,眼睛都亮了:“竟还有剩的?我只当全都卖光了?生意不好?”   “不是,他们专剩了些。”萧寒锦说,“你尝尝,我得继续做事了。”   “跟我客气什么,你跟我聊聊。”蒋亦疏忙拦住了,方才收到的书信内容让他心中没着落,空荡荡的只想和人说说话。   萧寒锦猜到他大概是想聊聊那张纸的事,他没拒绝,甚至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左右他们之间也不需要那些虚礼了。   他抬手:“请说。”   蒋亦疏对他这样有些不满,轻啧一声,随后向做贼似的压低声线,询问:“我有些苦恼,却不知如何缓解,可要我放弃又实在不甘心。”   “你有心悦之人?”萧寒锦一语道破。   “就说瞒不过你,是如此,只是我与他永无可能,可我总觉得你比我活的通透,所以想问问若是你会如何做?”蒋亦疏猛的叹了口气,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如烈酒般。   萧寒锦没理他这假设,反问道:“对方是与你一般心思吗?”   这话问住蒋亦疏了,他正因为不知,所以才在察觉心思后只身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只是不管对方是否和他有一样心思,他们之间注定不可能。   单看他这模样,萧寒锦就知道怕是单相思了,此时不管是劝对方放弃,还是鼓励他坚持,若不是互相喜欢,怕都不能修成正果,毕竟即便是两情相悦的男男女女,也都会面临诸多问题。   “你让我更心烦了。”蒋亦疏半真不假的抱怨着,“还是不说了,往后你兄长若是继续摆摊,就还在酒楼前吧,只是不管卖什么都要与我尝尝。”   “这是自然。”摆明了要占便宜的事,萧寒锦不会拒绝。   蒋亦疏摆手:“去陪你夫郎吧,莫要与我这孤家寡人扯闲了。”   萧寒锦当真点头离开了,这种事,旁人说再多,若不是自己清醒,别人如何劝说解释都无用。   下楼时经过大堂,萧寒锦朝阴凉角落看了一眼,小瞎子正乖巧吃着点心,萧永福却是不见了。   他立刻皱眉走过去:“大哥呢?”   “大哥刚刚看到了之前的工友,去外面说话了。”小瞎子敏锐察觉到他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满,又忙接话,“我有很好坐着,没有乱跑的。”   萧寒锦顿时挑眉,瞧瞧这乖巧的样子,铁石心肠的人看见恐怕都舍不得说重话。   他哼笑:“你能跑到哪去?”   小瞎子突然低下头,沉默着。   萧寒锦直觉自己说错话,对方眼睛看不到,走路都困难,更何况是跑,他说这样的话就像是故意在戳对方的伤心事。   且看小瞎子垂着脑袋不肯看他的样子,恐怕是吃心了。   “我……”   “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小瞎子突然抬头掷地有声的或说着,因为过于激动,声音也有些大,说完自己先羞的抬不起头了。   有些糟糕。   萧寒锦突然有些慌,这样的情况他遇到过太多次,见过无数次男女的面红耳赤,娇羞姿态,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无所适从。   他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挺好……”萧寒锦喃喃道,他滚了滚喉咙,“一会吃过午饭再回去,你先吃点心,我去做事了。”   “……是。”小瞎子低应一声。   眼泪落在手背上,他快速蹭到衣服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似乎是被拒绝了。   戏文里的书生意气风发,仁慈心善,即便不喜欢小瞎子,也会给彼此体面。   早知道是这样的,不该难过,是对方的体贴让他忘记身份了,大概是这样。   “吃好了?”萧永福抹了把汗走进来,桌上点心已经吃完了,他没想多想,便提出离开,“回家不?”   江以宁立刻点头微笑:“要的。”   萧永福闻言便没再说什么,将旁边的新做的拐杖递给他,拿起彼此的东西,两人就这样离开了。   等萧寒锦到时辰过来找他们吃饭时,才从小五口中得知他们早就离开了。   实际上,萧寒锦也怕这么快见面会尴尬,幸好他们先走了。   只是从那之后,他甚至连尴尬的机会都没有。 第26章 争执   萧家是扩了宅基地建的新房,房屋很大,内里的房间也很多,从那日后,小瞎子就住进了他本就该去的屋子。   萧寒锦白日要去酒楼,回来时小瞎子早就做好饭回自己的屋子了,晨起也和对方撞不到。   说来可笑,分明就在同一屋檐下,竟能数日都见不到。   起初他还觉得轻松,不用那般快就和小瞎子尴尬碰面,可他绝对没有要从此都不理会对方的意思,他只是需要时间梳理头绪。   何况明明睡前敷药都得他来做的!   他无奈叹息,分明从前拒绝起别人时毫无负担,今时今日,也不知怎么就这般别扭。   “寒锦兄,这一上午就听你唉声叹气了,可是家中出事了?”张元低声询问,“莫不是和夫郎吵架了?”   萧寒锦捏了捏鼻梁:“差不多。”   温中大惊:“嫂子那般温和脾性,怎么会与你生气,定是寒锦兄惹人生气了,寒锦兄,你说话不老实!”   萧寒锦无奈,将面前理完的账目放下,他毫不避讳点头:“是如此,所以可有何办法哄他开心?”   他盯着虚空开始思索。   从前那些人,只要给支票送别墅,就开心的恨不得跪舔他的皮鞋,现在他却束手无策,要小瞎子也图这些,反而好说。   何况,他也不愿那样想对方。   张元试探性道:“不如送他喜欢的?他可有喜欢的物件?”   温中摇头:“只是送东西可不行,重要的是要道歉,若不知晓自己的错处,就算送物件又有何用,反而会被认为没有诚意!”   “我没有错。”   这才是最重要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本就想要养着对方,可从未说过要与对方举案齐眉,即便他给的不是恩赐,可那都是实打实的好。   不接受心意就是错的话,该死的可不止他一个。   张元和温中对视一眼,默契的没再多劝,既然没错,又何必这般庸人自扰,分明就是拉不下脸去道歉罢了!   另一边,萧家。   因为最近都要天不亮就开始做凉粉,王秀莲做完事都要再睡一觉,所以去采摘草药的时辰就换到午后了。   王秀莲和江以宁背好各自的背篓,徒步朝后山走去,边走边闲聊着。   “你和二弟吵架了?”王秀莲轻声问,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就又说道,“两口子有争吵是正常的,可日子总要继续过,哪有做夫郎的一日日晾着自家汉子?何况咱们这一家,不都得靠二弟吗?你就认个错,他不会计较的。”   “他不喜欢我。”江以宁低声说,这也不是道歉不道歉的事。   一路走到山上,江以宁刚要去触碰草地,就被王秀莲叫住了,她笑道:“先过来歇会。”   “好。”   两人坐在树下歇着,王秀莲扭头看他一眼,她轻咳一声,说道:“乡下人搭伙过日子,喜不喜欢又不能当饭吃,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吃好住好都是二弟的功劳就行,他待你不是挺好的,想这些干啥!”   要她这个做嫂子的多管闲事,还真挺不好意思,但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   现在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还想东想西就有点不懂事了,只是她可怜小瞎子,所以才想多说两句。   “嫂嫂的话我记下了。”江以宁点头。   嫂嫂说的对,他能有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萧寒锦,对方没对他拳打脚踢,还给他饭吃,已经比村里其他人家的夫郎过得好多了,不能说那种话给让对方讨厌的。   回头就和书生道歉认错,好好过日子,不想乱七八糟的了。   萧寒锦到底还是听了张元和温中的话,先去买小瞎子喜欢的书,再去有诚意的道歉,虽然他无法接受对方,可日子过到这了,没必要让它变坏。   因此,第二个赶集日,他特意换了休息日留在家里,反正萧永福现在自己也能出摊了。   他并没有提前告诉小瞎子,因此当小瞎子照旧要偷偷去外面时,刚推门走出去就撞到了萧寒锦身上。   萧寒锦赶紧捞住他,他轻咳一声:“或许,我们要聊聊吗?”   “……好。”   两人去了他的书房,一张长桌,面对面坐着,是小瞎子想象不到的布局。   明明说好要聊,却没有人先开口。   小瞎子是怕的,如果因为这件事而被抛弃厌恶,他就再也没办法靠近萧寒锦了,明明他不是这样想的。   “那日的话——”   “是我不好!”小瞎子慌乱打断他的话,生怕对方再说出更明确的拒绝来,他低下头,紧张的扣着手腕,“是我不好,这几日没有照顾好你,害你心生厌烦,都是我的错。”   萧寒锦闻言彻底冷下脸,他淡淡开口:“你有什么错?”   小瞎子扣着手腕的手不断用力,连头都不敢抬,继续说道:“嫂嫂说乡下人都是这般搭伙过日子,我不该同你说那话,也不该躲着你置气,我能有现在,都要感谢你,所以——”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试图透过眼底的白雾和他对视,但都失败了,他看不到。   “所以我,再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萧寒锦看着对方冷静陌然的表情,心脏突然猛得咯噔了一下,莫名的慌乱麻痹四肢,浑身都烦躁了起来,他觉得有人在戳他的肺管子,以一种他无法反抗的方式。   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语气带着烦躁:“你有什么错?说这些的意义是什么?要硬气的告诉我,已准备心悦旁人了吗?”   “如果您想听的话……”小瞎子寻声与他“对视”,眼底是一片水色。   一句话,一个表情,让萧寒锦余下所有的话全都咽回肚子里。   他猛的站起来焦灼的走了两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全都是因为他无意间的逼迫。   小瞎子什么都没做错,饮食男女,七情六欲,他只不过是做了正常人最正常做的事,不正常的是他,他才是那个疯子。   毫不知耻的用自己的痛苦惩罚对方。   “别哭了。”他抬手为小瞎子擦去眼泪,哑声说着,“旧事重提并非是要怪你的意思,我曾经历过不好的事,并非是因为说那话的人是你,是我不好,不该这般与你动气,原谅我吧?”   他的本意不是弄哭对方,也不是要他放低姿态说那些桃讨好的话,可他到底想要什么,现在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难道不是因为我不讨人喜欢吗?”   小瞎子泪眼迷蒙的看着他,萧寒锦本就不是铁石心肠,这会更是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无奈:“并非如此,这般乖巧,怎么会不讨人欢喜,是我的问题……”   “可我不曾发现你有什么问题,你好好的,说话做事都很厉害,该…该不会是那、那种问题……?”小瞎子越说越惊,脸颊涨红,话没说完就低头不敢看了。   从前并未听说过萧寒锦有那种病,若真是这样,他还如何生儿子,如何在萧家站住脚?   不、不如,他下次去医馆时向大夫要帖药给他喝?   萧寒锦捏住他下巴,迫使他抬头,他轻啧一声:“年纪轻轻,想的倒是五颜六色,总惦记被窝里那些事,还说不是小流氓?”   “没有……”   小瞎子脸颊通红,眼底的水汽还未消退,双目虽无神,可配上那张脸却显得过分无辜。   萧寒锦向先前那般捏住他脸颊,笑道:“那等你眼睛好了,就围着我转吧。”   小瞎子闻言抿紧唇瓣,试图把憋不住的笑意与得意压下去,唇角却快要裂到耳朵根了,看着诡异又可爱。   萧寒锦忍不住笑出声,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的,反正只要小瞎子愿意跟着他,他一直养着就是了,都是用银子能解决的,全都不是问题。   至此,数日的冷战便这样结束。   许是刚和好,小瞎子有些粘人,连去挖草药都想让萧寒锦跟着,磨磨唧唧的一直不出家门。   李桂兰有些看不下去,她扬声喊:“宁哥儿干啥呢?咋还没出门呢?一天天就没一个会干活的……”   “他在等我。”萧寒锦换了深色的破旧衣裳,利索背起小瞎子的背篓,一手牵着他,一手拿着拐杖出了大门。   直到他们走远李桂兰才反应过来,她气的直跺脚:“你看看你看看!咱们二寒连田里都没去过,这会居然要跟那个瞎子去挖草药!田里的事怎么不这么上心啊!”   “你就少说两句吧!”萧大山面露不耐,“那二寒休息,想出去逛逛有什么事,老大媳妇还睡着哩,非得把家闹翻天啊?疯婆娘!”   他说完就拿起农具率先离开了,看都没再看李桂兰一眼。   李桂兰在原地站了一会,还想再骂些什么,可到底是将话憋了回去,他就算再能吵闹,萧大山的话多少也得听。   六月里热,山里的草都有些扛不住,蔫蔫儿的,只等着哪日下雨才算。   因为没有王秀莲,小瞎子去的还是之前的地方,要是有就采点,没有就溜达着回去,反正这会还没有多热。   更何况,是和萧寒锦一同采摘呢。   “哪有草药?”萧寒锦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反正他放眼看去,就只能瞧见一地的草,而不是药。   “我我自己来就好。”小瞎子本也不指望他能帮到自己,只要跟他来就已经很开心了。   萧寒锦怎么会听?   他依旧背着背篓,冲小瞎子抬抬下巴:“你去采,我跟着。”   “好好……”小瞎子立刻扬起笑脸,蹲在地上就开始摸了。   萧寒锦盯着那双实在不算柔嫩的手微微出神,只要他说出拒绝的话,小瞎子就肯定会听,可他的本意是让对方自由生长,而不是抹杀他的喜好。   大概是因为他父母曾是村医,所以对药草也很感兴趣,处理起这些,也总是欢天喜地的。   因为之前就在这里采摘过,因此收获并没有太多,虽然半背篓都没摘到,但小瞎子情绪依旧未高涨。   眼看着山里也要热起来,萧寒锦便提议要离开,两人就顺着另一头的山坡下去了。   “之前说的清泉就在那边,要过去看看吗?”小瞎子小声询问,他的手还被紧紧攥着,刚刚采摘时沾了很多泥和草汁来着……   “好。”萧寒锦垂眸看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期待,这样不会藏自己的情绪可怎么好?   山里的清泉最是凉爽,周边环绕着高林树木,显得更加幽静清凉。   萧寒锦扶着他走到泉眼旁边的光滑石墩上坐下,他将背篓放下,挽起衣袖就准备清洗草药了,他可是每天都会问小瞎子的日常行程,知道他会在这里清洗。   小瞎子赶紧拦住他:“我来我来……”   萧寒锦立刻牵起他的手放进水里,他扬起唇角:“无妨,你玩你的。”   洗手怎么能是玩呢?   小瞎子不知道玩和洗手有什么关系,但因为察觉到自己是被呵护的,他还是很高兴。   将草药清洗干净,两人就下山了。   回到家,王秀莲已经起了,见他们回来,便利索的接过背篓拿去晒,她看了一眼背篓笑了起来:“看来那片儿已经没啥了,回头咱们去别的地方。”   “既然没有,就先歇歇,大哥现在也能赚到银子,嫂子也别有压力。”萧寒锦说。   王秀莲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萧寒锦轻拍小瞎子后脑:“去小屋擦擦身子,我去做饭。”   小瞎子立刻点头,接过拐杖就回屋了。   王秀莲看到他俩这样,就知道这俩人是和好了,跟她说歇歇的话,更多是想让宁哥儿休息,毕竟只要她叫,宁哥儿就肯定会跟她去。   她这二弟,从前丝毫不体谅人,现在倒是知冷知热的。   小瞎子每天都会跟着萧永福去镇上摆摊,到卖草药的日子,就会先去医馆,顺便看看眼睛,不过每次都是看过就离开,但这次显然有些不同。   老大夫扭头看他一眼:“啥?还不走?”   “您能再帮我看看吗?”江以宁抿了抿唇,他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但不得不问,“我的身体,可有其他不好……”   老大夫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舒了口气:“莫要讳疾忌医,你且说清楚些。”   “我们没有孩子,如果不是我,那就是其他原因了,我想求些药……”江以宁佯装镇定说着,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丢脸,他反而微微抬着下巴。   “你的身体无事。”老大夫瞥了一眼他眉心的红痣,“那我便给他开张方子,你只当补药熬给他喝就是了。”   江以宁立刻忙不迭点头道谢:“多谢您。”   他说了谎,没有圆房,就算是要一百年都不会有宝宝的,但是没关系,目的达到了。   拿好药,江以宁就去找萧永福了。   从医馆到荷叶轩这段路他经常走,所以即便没有人陪着,他也能顺利经过人群。   “大哥。”   “过来了。”萧永福边回应他,边给客人拌凉粉,“好了,十五文。”   小瞎子立刻将药包放到推车里面,站到旁边去收钱了。   因为天气太热,推车上面也搭了简易棚子,勉强可以乘凉,偶尔有几位爱说话的,就会站在棚子底下边吃边聊,就算萧永福寡言,时常也能搭上几句话。   凉粉紧俏,虽然天气热,买这个的却不在少数,有些更是直接三五份的买,更别提那些丫鬟小厮们了,恨不能直接全都包揽。   “还剩点不好的边角,我给你拌了吃。”萧永福向来行动力强,正说着就开始做了。   小瞎子没拒绝,剩的碎渣是不能再卖给客人的,他和萧永福分食也不会有什么。   “哎哎!给我来一份凉粉!”   从远处急匆匆跑过来一位中年男子,萧永福立刻抬头:“已经没有了,明天早点来——二叔?”   “啊?”被叫二叔的中年男子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恍然,“是大郎啊!那正好,直接给我来一份,你们这凉粉居然能卖到十五文,都快赶上猪肉了,真够贪心的……”   “凉粉已经卖光了,我们正要收摊。”萧永福淡淡看着他,“二叔明天再来吧。”   萧二明顿时恼了,他大声吼道:“你手里这不是还有吗?好歹是你二叔,连一份凉粉都不能吃你的?做生意这么小气怎么行?贪小便宜吃大亏的道理也不懂吗?吃你点东西还斤斤计较!”   江以宁微微皱眉:“二叔想吃拿去就是了,何苦说这样难听的话为难大哥——”   “你是什么东西,有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萧二明眯着眼看他,阴阳怪气道,“哦,我知道了,你就是二寒白得的瞎子夫郎!一个瞎子少掺和我们家的事!”   “二叔,宁哥儿是二弟娶的夫郎,是自家人。”萧永福板着脸提醒他,不想听他说这么难听的话,何况到底是长辈,他也不好指责。   萧二明一听这种话就更气了,他恼怒的指着江以宁怒斥:“就这样的瞎子怎么配进萧家!二寒还是秀才,他也配做二寒的夫郎?”   “那谁配?”   一道声音骤然插了进来,与萧二明的愤怒和大吼不同,萧寒锦声音轻缓浅淡,像是真的在疑惑问题答案。   他缓缓逼近,从萧二明手上抢回那一份凉粉,然后稳稳放进小瞎子掌心,他将小瞎子挡在身后,再次看向萧二明:“二叔好歹是在镇上做事,说话做事居然这般不检点吗?主家看到你这副嘴脸,还会继续雇佣你吗?”   “二寒,你、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呢?”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萧二明竟然怕的说不出趾高气扬的话来。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您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凉粉已经卖光了,明白吗?”萧寒锦淡声说着。   萧二明和他对视片刻,立刻扭头跑了。   萧寒锦咬了咬牙,扭头时已经挂上笑脸,他抬手摩挲着小瞎子脖颈,笑道:“吃吧。” 第27章 闹事   萧二明是有些小聪明的,因此早早就拖家带口的在镇上安家了,自那之后就再没回过村里,也没再和萧大山一家有往来。   只是从前萧寒锦总在镇上晃悠,他也和对方见过几次面,知道他认识了些地痞流氓,所以见他那么凶的说话,就怕的跑了。   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爱贪小便宜的货色,只会虚张声势,做不出什么名堂来。   但萧寒锦总记得他似乎是在哪家做事来着,他好似听过一耳朵。   “没想到会碰到二叔,他还说了那些难听的话。”   萧永福有些羞愧,宁哥儿跟着他抛头露面的,他却连几句话都不能反驳回去,只能碍于二叔的身份让宁哥儿受委屈。   萧寒锦是有些怒其不争,可萧永福到底与他不同,他和这些亲戚是有些感情的,何况这时的人都讲究亲缘,他就算不满,也不好多说对方什么。   再者,说多错多,原身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如果对亲戚的态度骤然变化太大,惹萧永福疑心就不好了。   “别说这些了,往后他肯定都要来,大哥总要应对着,若实在应付不来就叫我。”萧寒锦说着看向旁边的小瞎子,“你也是,这般软的性子,莫叫旁人欺负了。”   “好好。”小瞎子忙不迭点头。   “你放心。”萧永福说着叹了口气,家里好不容易好过起来了,可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萧寒锦是做着事出来的,这会不能陪他们聊太多,因此短暂安抚过他们就继续去做事了。   萧永福盯着他背影看了半晌,转身继续喝凉茶了,有了之前的教训,再难喝也得入口。   今日酒楼送了些西瓜来,如今暑热难耐,店里也会切些西瓜赠送给食客们,也由此挽留了一部分客人。   萧寒锦算着账,心思却在西瓜上,荷叶轩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酒楼是绝对吃不下这么多的,左右大哥就在外面,一会买几个西瓜带回去,冰镇到水井里,消暑解渴。   “萧先生算完了?”瓜农抹了把汗,“那我给您搬进去,省的您费劲找人了。”   “无妨,放在这里即可,您可否在这里稍等片刻,待我将账房的事忙完?”萧寒锦询问。   瓜农鲜少被人这样以礼相待,立刻摆摆手,憨厚笑道:“您忙,我就在外面等您,我走远些,不叫您难做。”   毕竟这里虽然是后门,但也能通里面,若是酒楼里丢了少了什么,他在这里,可是几张嘴都说不清的,没有本事承担后果,就不能让自己牵扯进去。   萧寒锦明白他的顾虑,便没再多说什么,匆匆回去账房算银子了,将这笔账记下,点了银子,才返回。   “我是想同你买几个西瓜。”萧寒锦直白说道,“稍后你就从前门找萧永福,那是我兄长,给他就是。”   “诶好好!”瓜农赶紧给他选了几个,自家种的瓜都好,但他还是想给萧寒锦选最好的。   在他选时,萧寒锦也默默看着,瓜的屁/股地方小小的,这种瓜是绝对会甜的,到时候也可以捣碎弄些西瓜汁喝。   西瓜汁?   “我记得你是每隔五日就要来送一次瓜,之后也都为我留一些吧?像今日这般。”   “好好。”   到时候也可以像凉粉一样放到摊子上卖,这段时间忙的头昏,他怎么能把这个给忘了!   瓜农听了他的指挥,拉着车就去前门找萧永福了。   萧永福只听有人叫自己,便立刻出去看了,问了两句才知道是萧寒锦让他来的,买都买了,自然要好好放着,他将瓜放到牛车上藏好,丝毫瞧不出来才放心。   瓜一买自然要做西瓜汁,李桂兰对这种“把果肉捣烂,挤出汁卖”的奢靡行为很不理解,乡下人家一年都吃不了两次瓜,却还要捣烂卖给别人。   她哭着脸坐在大院里最显眼的地方,为的就是想让萧寒锦看到,也想要其他人帮着劝。   可萧家现在几乎是萧寒锦的一言堂,做生意的头脑要比他们好的多,自然要听他的,若是能赚到银子,以后吃多少瓜都不多!   “要劝劝吗?”小瞎子小声问,对于李桂兰他是害怕的,这是他的婆婆,在万渔村没有人会不怕婆婆。   之前对方说的跪着伺候的媳妇儿,万渔村也不是没有,他怕自己也会遭此对待。   “不用管,外面蚊虫多,她受不住自然会进屋,你吃瓜去。”萧寒锦站在厨房里倒弄西瓜汁,闻言也只是随口说着,毕竟李桂兰是最不会吃亏的性子,她不会让自己委屈着。   另一个院子也迟迟没有动静,八成就是和萧寒锦想到一起了,有银子不赚王八蛋,谁会和钱过不去?   小瞎子没好再多提,拿着西瓜朝萧寒锦递去,他细小的声音里带着笑:“这个尖尖最甜了。”   只是一块西瓜,他却像是身揣宝藏,小心翼翼的要送给面前的人,给他最好的,自己舍不得的。   萧寒锦没有辜负他的好意,将最顶端的尖尖咬掉,感受到缺口,小瞎子眉眼弯弯,心里比吃了瓜还甜。   萧寒锦欠,见他这样不设防,就又开始张嘴逗他:“你这是不是吃我口水了?小色狼?”   “怎、怎地这样说,我何曾、何曾……”   小瞎子又慌又害羞,什么吃不吃口水的,怎么能说这种话?   萧寒锦但笑不语,任由小瞎子自己在那一会红脸一会纠结,连句话都不好意思再说,只默默啃着西瓜。   这时候人家种的西瓜都是纯天然的,不会用那些乱七八糟的催生剂,因此瓜长出来也甜,捣成汁自然也甜。   萧寒锦将西瓜汁分给其他院里,也无所谓李桂兰如何,反正只要她想通了,就不会再闹了。   但如果真拿这样鲜榨的果汁去卖,他是绝对要亏本的,萧寒锦视线落在清澈的井水上,做生意本就如此。   萧永福便又去砍了些稍细的竹子,清洗干净后专门用来装西瓜汁,好在竹子不需要用银子买,若是专门做陶土罐,那才是高消费。   “凉粉,清爽可口的凉粉,冰镇的凉粉和西瓜汁!”   萧永福扬声喊着,这阵子都没有喊过,因为客人都知道他们在荷叶轩旁边做生意,经常掐着时辰就过来买了,不过今天有西瓜汁,所以得喊喊。   许多人不会花几十文买西瓜,但花两三文买罐西瓜汁还是可以的,何况那竹筒洗洗也能继续装别的用,怎么也不算浪费。   “还得是你们会赚钱,就这么点东西十几文就赚到手了!”   “是说呢,这凉粉也确实爽口,再给我来三份,带回去当下酒菜了!西瓜汁也来两罐!”   “少买点,一会别人不够了!”   “我管你,先到先得不懂啊!快做快做!”   萧永福就点头按照他们说的做,谁先来先给谁做,都是这样的道理。   江以宁就在旁边数铜板算银子,因为知道他眼睛不方便,来这里买东西大都会提前想好要买的东西,也会串好铜板,方便他数。   所以萧永福时常也会与他们方便,或多送两块,这些人不在意占便宜多少,只要能占到,那就是便宜。   客人走了一波又一波,西瓜汁倒是很快就卖没了,凉粉倒是还有剩余,不过也不多了。   “就是这里!小姐您看!这可是现在镇上卖的很好的凉粉,晶莹剔透,吃着弹牙,料汁也很丰富!”   又来了!   萧永福皱起眉,抬眼就看到了萧二明,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他身边还跟着一位穿着讲究的姑娘,他赶紧恢复表情招呼。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萧家的摊子?”   来的是胡巧云,如果不是最近她娘有些没胃口,又恰好从她未婚夫婿家里的听到这里在卖凉粉,她是不会轻易来这条街的,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萧寒锦在荷叶轩做事。   可没想到,偏偏还是遇到了他夫郎,那个根本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的瞎子!   这声音熟悉,江以宁微微点头:“胡姑娘。”   萧二明见他们认识,立刻开始阴阳怪气:“你这瞎子恐怕不知道,原本二寒可是和胡小姐相识的,若不是胡小姐体谅二寒,哪里轮得到你嫁到萧家来?”   “二叔,这事都讲缘分的,都是过去的事就别说了,对胡小姐名声不好。”萧永福说,毕竟之前他也听秀莲说过,这两人似乎已经说开了,不计较过去的事了。   这会还拿出来说,说不定会让胡小姐不高兴。   谁知胡巧云却一反常态的不在意,她扬唇:“无妨,既然是旧相识,接下来说这些话也就不会不好开口了。”   江以宁瞬间警惕起来。   萧永福皱眉:“什么话?”   萧二明重重啧了一声:“你这孩子真是一如既往地木讷,胡小姐的意思是要凉粉的方子,你们就赶紧拿几两碎银子交出方子吧!”   “我们生意做的好好的,不卖方子。”江以宁鼓足勇气拒绝,即便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恐怕对自己也很蔑视。   “你一个哥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萧二明怒吼,他指着江以宁看向萧永福,“你这个做大哥的连弟夫郎都不会教训吗?二寒是真的养了个白眼狼夫郎!”   萧二明怒意满满的指责夹杂着胡巧云嘲讽的笑,这些都让江以宁有些难以接受。   他大可以像从前那样缩进自己的壳子里,可那样,就永远没办法靠近萧寒锦,站在他身边,他不能永远都让对方护着,左右、左右对方说了会护着自己的。   想到这些,他瞬间感觉自己无所畏惧,他紧紧扣着手腕掷地有声反驳:“与二叔辩驳就是白眼狼吗?那明知我与二寒成婚却不闻不问,现在看到好处又要来索取,二叔这种行为又是什么?”   “你他娘的……”萧二明瞬间暴怒,气势汹汹的绕过推车,抬起手就要对着江以宁招呼。   幸好萧永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到旁边,撞到墙壁,才勉强躲过一劫。   因着这一动静,瞬间就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各个都看着这场闹剧。   萧永福皱眉:“二叔,方子我们是不卖的,你如果要买凉粉就买,不买就和这位小姐回去吧。”   “大郎,你可——”   “怎么回事?谁在这闹事?”两位衙役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他们直接走向萧二明,“就是你吧?听说你还动手了?”   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以来的常理,寻常百姓可是连衙役都没见过的,但凡见到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萧二明瞬间慌了起来,他赶紧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只是在教训后辈,这是我侄大侄子和二侄夫郎!只是说了几句话!”   “跟我们去衙门说吧!带走!”两个衙役直接就将他扭送着离开了。   萧二明一直不停的喊着胡巧云,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可能会牵扯到这种事情中,再者也不是自家的奴仆,就更不会在意了。   萧寒锦在荷叶轩门口看了全程,直到小五走到他旁边,他才转身:“扣下了?”   “萧先生放心,听说是在荷叶轩门口闹事,衙役们都很上心,他虽然没真犯事,但肯定得关十天半个月!”小五笑说,笑过又有些疑惑,“您不用去看看夫郎吗?”   萧寒锦笑着摇头:“不用,他又不是孩子。”   小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便继续做事情去了。   萧二明被带进了牢狱,萧杨氏得到消息就赶紧带着银子和吃食去大牢了,但不管她如何塞银子,衙役们都不为所动,除非受迫害的人选择不追究。   萧杨氏忍了两天,最终在儿子的提醒下,两人在傍晚回了村,直接就找到萧家准备闹了,可刚走到门口,就被那宅子给惊到了。   “这还是大伯家吗?”萧永利震惊无比,转而面露贪婪,“咱们快进去,他们现在都有银子盖大房子,不仅不会计较,恐怕还得赔偿咱们损失!娘,咱们赶紧进去,你一定要拿出气势来!”   “好!”   萧杨氏咬牙,萧永利配合他一脚踢在院门上,萧杨氏就开始拍门大喊:“大嫂在家吗?大嫂赶紧开门!你们把我家二明关进牢里了,你们是要我们死——啊!”   门猛的被打开,萧永利和萧杨氏瞬间就因为惯性踉跄的栽趴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萧寒锦冷眼看着他们:“吵什么!”   萧杨氏缓了会才从地上爬起来,萧永利却抱着腿哭喊起来:“我的腿,我的腿好疼啊!娘,我的腿是不是断了!”   萧寒锦抿唇,断你妈! 第28章 断腿   这鬼哭狼嚎的,成功把萧家所有人都引出来了,萧杨氏任由萧永利抱着腿在地上打滚,自己则是怒气冲冲的指着萧寒锦怒骂:“寒小子,不是二婶说你,你就是这样对你的哥哥啊!”   “二婶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大哥这会正在院子里站着呢。”萧寒锦不理会她撒泼那一套,只淡声说道,“他要是真断了腿,不赶紧找大夫,等着让他变残废吗?”   萧永利又不是真的断了腿,自然不能去看大夫,否则就要穿帮了,这会就干脆装作听不到,死活哭嚎着不起来。   萧寒锦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直接转身离开,却被萧杨氏一把拽住,她痛心疾首道:“寒小子,咱们好歹是一家人,有必要闹这么难看吗?你非要害死你二叔是不是?”   萧大山一听这话瞬间就着急了,赶紧凑上去问:“二寒,你婶子这话是啥意思,你把你二叔咋了?”   萧寒锦瞬间拉下脸,不等他说话,萧永福就把来龙去脉转述了一遍,包括对方说的那些难听刺耳的话。   江以宁微微厉声辩驳:“不能怪二寒!是二叔他说话刻薄,故意闹事,所以才会被衙役抓走!”   何况这件事萧寒锦起初并不知道,是他和大哥说起对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根本就是萧二明自作自受!   可没人会听他的话,村里人见官是很不得了的大事,更别提只是因为争执就报官,还是一家人,这简直就是胡闹!   萧大山立刻拽着他要往外走,嘴里还振振有词:“现在立刻去镇上解决这事,把你二叔带出来,跟他们赔礼道歉!”   “爹,这事不能怪二弟!”萧永福赶紧拦人,爹娘从前不是最疼二弟吗?对二叔一家也不热络,怎么能让二弟去做这种事?   萧寒锦多少能理解这时候的亲缘家族,毕竟萧二明是萧家的人,一大家子关起门生活,家丑不能外扬,自然也不能因为小事就见官,何况萧二明是他亲弟弟。   只是理解不代表能接受,人一旦做错事就得接受惩罚,再者,萧二明如果不是那么不自量力,他也不会选择报官。   现在却要他给那个想抢占方子便宜,而且还想动手打他夫郎的人道歉,他是疯了吗?   萧杨氏立刻接茬:“就是,赔礼道歉,还要赔我们永利的药钱,他腿要是坏了,你就得养他一辈子!”   萧寒锦失笑:“我要不要给他送终?”   这话宛若一记闷雷,直将院子里所有人都听得心揪了起来,连空气都沉寂了片刻。   江以宁吓坏了,小心翼翼走到萧寒锦身侧,许是微微前倾,看起来就像是他站在前面护着对方似的。   萧寒锦忙一手揽住他腰,不许他再往前,否则怕是会被针对。   小瞎子不敢再动了。   “你现在说话咋这样了?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萧大山怒斥,一向好脾气的老好人发起火也是很可怕的,他有些痛心疾首,“我和你娘把你拉扯大,供你读书,就是想看你成才,你看看你成啥样了!”   然后就是经典的“你对得起我们吗”。   萧寒锦前世一辈子都没被人这样戳着鼻子指责过,要他承受不该承受的责怪,这感觉还真憋屈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何况,他也看出来了,萧大山是铁了心要怪他,否则何至于萧永福解释这么多,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他在人酒楼门前闹事,衙役亲自来抓人,若你们觉得有不妥之处,便亲自去与那些衙役们辨说,何苦找我自取羞辱?”萧寒锦拿他们当笑话看,一家子没有个正常人。   他牵起小瞎子就准备回屋,可谁知人没牵动不说,迎头就是一巴掌。   眼看躲不过,他赶紧侧过身把小瞎子拽进怀里,后背挨了萧杨氏这一巴掌的同时,直接抬脚把萧杨氏踹了出去。   他咬了咬牙,将小瞎子交给王秀莲,自己则是步步逼近萧杨氏。   他冷声:“你倒是会往人肺管子上戳啊?眼看着我对你们就是太宽容,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萧杨氏才不理他这些话,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嘴里骂着生/殖/器字眼,字句都朝下三路。   萧寒锦冷笑,他四下看了看,一眼就瞧见了旁边的柴垛,萧永福还没有全部劈完,因此还剩几根长的,他快速走过去将那根木头拿起来。   他看了看萧大山,又看向始终躺在地上的萧永利,他挑眉冷笑:“腿瘸了是吗?”   “对,都是你害得,你得赔我药费,银子!给我银子!”萧永利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和不可控,还在叫嚣着要赔钱。   “二寒……”小瞎子不安的轻喊了一声。   萧寒锦扭头看他,放缓音色:“无事,大嫂你带他进去,别在这热着,对身体不好。”   王秀莲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木头,毅然决然的带着江以宁离开了,她也害怕,不想亲眼看那种场景。   “二婶应该知道,我向来不是什么好性子,你今儿当着我面要动我夫郎,这事我不能忍,萧永利说他腿瘸了,我也不信——”萧寒锦颠了颠手里的木棍,眼神骤然一狠,“让我赔偿也好说,断了我绝对赔偿!”   话音刚落,伴随着骨头的劈裂声和撕心裂肺的吼声,萧永利这次是真的哭了,痛哭流涕,哭爹喊娘的,没几声就昏死过去。   声音之大,恐怕整个村子都听到了。   萧杨氏早就被吓得愣在地上,饶是萧永福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时都出了一身冷汗。   没人料到他会下狠手,只是听那声音都知道骨头裂了,恐怕就算治好,也不能正常走路了。   “大夫……大郎快去找刘大夫!”李桂兰双眼通红,心脏狂跳,生怕晚了一步,萧永利就死在她们院子里!   萧寒锦长舒一口气,此时才觉得心中痛快些,他轻笑:“二婶别怕,他是进门时不小心摔的,何况断就断了,有这样的儿子,萧家祖坟得遭雷劈吧?”   “萧寒锦!”萧大山怒吼一声,胸膛剧烈起伏,脸颊涨的通红,呼吸也有些急促,眼看着脸色不好,指着萧寒锦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桂兰赶紧扶着他坐下,一手用力拍着他后背,急得不得了:“你急什么,刘大夫马上就来了!”   这会家家户户都飘着烟,萧寒锦想,恐怕这母子俩就是知道这会村里人都在家里,所以挑了这么个时辰来,就是想闹事。   刘大夫赶过来时就瞧见了这一院的狼藉,但他什么话都不敢说,放下药箱就赶紧去给萧永利看了。   看到对方的腿时,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疼,面上虽然只有些红肿,但里头的骨头是绝对裂了。   他赶紧给他上药,后又接过萧永福递来的木棍给他夹上,仅仅只是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就觉得后背出了一身的汗。   “这伤得好好养着,要不然骨头长坏就不好了。”刘大夫说。   萧寒锦微笑着将诊金递过去:“辛苦刘大夫,我这兄长许是以为家里没人,拳脚上没含糊,不小心就伤着了。”   刘大夫立刻点头:“那是不小心,静养就好了。”   有些好事的还想过来看看,可萧家大门这会高得很,但凡关上,就别想看到里面的任何场景,尽管急得抓耳挠腮,也只能探着脑袋急着。   直到刘大夫出来,村里人才像是能抓到人似的,立刻围着他就开始小声问。   “咋了,出啥事了?我刚听那一声嚎,跟杀猪似的哈哈哈!”   “我也听见了,哎哟,那吓人的,他家又闹啥了?”   “我那会见萧老二媳妇和儿子回来了,是不是他们来借钱的啊?寒小子现在真能耐!”   …   刘大夫尬笑两声,心说都不是,能耐人把人家退给打断了,还不许他往外说呢。   他就是个村医,自然不会啥都往外抖,他微微扬声:“利小子腿脚不利索,踹门时不小心摔着腿了。”   “踹门?这老二一家真不是人,当初他们去镇上后就再没和大山家来往,这回居然踹大门,那可是新做的!”   “谁说不是呢?寒小子当初成婚他们不也没回来吗?连东西都没让人捎带!”   “要我说,这些人就是忘本,我之前去镇上见着萧老二,这人还拿鼻孔瞪我呢?”   刘村医见他们已经讨论起来了,也就赶紧背着药箱走了,家里还等着他吃饭呢!   外面的人眼看着打听不到什么了,只好三两成堆的换地方去讨论了。   大厅里,萧杨氏吵着喊着要报官,但屁股一直黏在凳子上不起来,萧寒锦是秀才,名下的地都不用交税,萧大山自然不会让他去报官。   萧寒锦就是看准这一点,才会利索下手,他是摸爬滚打起来的,行事自然会思略齐全些,若非方才萧杨氏要对江以宁动手,他不会这样愤怒。   “大哥,这事总要给我们个说法,二明还在牢里出不来,永利腿也瘸了,你这让我们怎么活啊!我们家要散了啊!”杨梅香边拉着长音哭喊,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副快要五体投地的样子。   萧寒锦慢悠悠抿了口茶,越听越觉得好笑,他也真就笑出声了:“五两银子,明天就走,明天不走,往后闹事,我就去报官,说你讹诈我们。”   “就五两?这也太少了……”杨梅香有点不满意,“五两都不够吃药的,这就想把我们打发走?寒小子,你二婶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   萧寒锦摇头:“自然不是,那就十五两吧,永利到底是在我家门口摔的,是该赔偿,只是希望二婶明白,若以后再来我家闹事,永利的另一条腿,可能也得摔在门口。”   十五两!   杨梅香立刻点头答应:“行,就十五两,我们明天就走,你现在就给银子!”   “宁哥儿,去给二婶拿五两。”萧寒锦微笑,“明日二婶走时与我一道,我会将最后的十两给你。”   彻底绝了杨梅香想拿了银子霸着不走的机会。   江以宁立刻回自家院里拿银子去了,杨梅香纵使不悦,但到底没再多说,否则再闹,可能连这十五两都没有了。   事情到这里,也就算结束了,杨梅香还想再问问萧二明的事,毕竟吃过牢饭,主家再不用他们了怎么办?   萧寒锦起身带着江以宁往外走,走出两步停下脚步,侧头说道:“二叔明日便能出来,可若是他再带着人去闹,我绝不会手软。”   “诶好好。”杨梅香满意了。   萧寒锦两人便离开了,回到他们的院子,萧寒锦立刻将门锁上,闹了一晚上,可算是能稍微安静会了。   一安静,这才发觉他们还没有吃饭,萧寒锦立刻朝厨房走去,嘴里念念有词:“吃面吧,简单对付两口,给你卧两个蛋?”   小瞎子轻声应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事情都解决了,可听到萧寒锦语气低落,他也就跟着开心不起来,这样的氛围会让他有些紧张,不知所措。   煮好面端出来的萧寒锦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他快速调整好情绪,轻声问:“药是不是快用完了?”   “是吧?”小瞎子有些说不上来,这些事平时都是萧寒锦在做,他每天晚上只需要躺在床榻上等着敷药就行的。   “我去看看。”萧寒锦起身,走到厨房里,略看了一眼就将草药煮上了,他回到厅里坐下,“再过几日就能去拿药了,你别自己去,我陪你,顺便问问情况。”   小瞎子连连点头:“好好。”   忙碌一日,萧寒锦累得很,这里也没有能用来消遣的东西,难以相信从前的人,每日每夜都要重复过过一辈子。   草药熬煮好,他将药渣倒掉,把布巾浸湿,给敷在小瞎子眼睛上,感觉和热敷似的,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是绝对要把小瞎子治好的。   “困了就睡,我守着呢。”   “陪你着,不能自己睡。”小瞎子嘟囔着,但语气里满是困倦。   萧寒锦轻笑:“那你便与我说说话。”   话说完却没有人搭话,他无奈,几秒就睡了过去,还大言不惭的说要陪他,叫人好笑。   来回给他敷了几次药,他这才给对方擦拭干净躺下,扭头也睡了过去。   翌日。   小瞎子早早就醒了,他坐在床榻上走神,怪不得昨日觉得有事未做,他竟是把大夫给他开的补药忘记了,都没有煮给二寒喝!   这怎么行?   今晚定要煮来给他补!   小瞎子偷偷翘了翘唇,蹑手蹑脚地出去帮忙。 第29章 营生   凉粉越来越受欢迎,西瓜汁也总是早早就卖完,一上午的时间都用在这些事上,下午就没事做了,萧永福不禁有些着急,若是换做之前在码头做事,哪里能成日里歇着?   只是他也想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就干脆找萧寒锦商量,眼看着王秀莲冬天就要生了,需要银子的地方多了,他也不能一直靠二寒接济,现在的银子都和他分着呢,赚再多都不觉得够。   想赚钱是好事,萧寒锦自然会帮他想。   “凉粉夏日里吃还成,待往后天气一冷,就没什么人买了,大哥若是想趁着这会多赚凉粉钱,那就上午卖完,回村再让大嫂做些挑着走村卖卖。”萧寒锦说。   眼下就只是一个小摊,冷热都得先扛着,他手上是有些银子,只是别说买镇上的铺面不够,还得供家里吃喝长短,以及小瞎子的药钱。   到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他自然不能头脑一热就“倾家荡产”的买铺子,那种吃糠咽菜的日子,他是一刻都不想过的,也不要家里人过。   萧永福一听就有些急:“那可咋整?冬天咱咋赚钱?不如我跟人去跑商,那个赚得多。”   “跑商是赚钱,可大嫂月份渐大离不了人,你外出她也担心,不必平添这份烦恼,你且先听我的卖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冬日自然有冬日的卖法。”萧寒锦劝说着,没有孕妇会想在这种时候让夫君离家。   “那成那成。”萧永福念叨着,“多亏有你,要不真不知道该咋办了……”   萧寒锦颇有些无奈:“那大哥只管按我说的做就是了,只是沿村叫卖时,宁哥儿就不能跟着了。”   萧永福下意识看了一眼江以宁,他点头:“这个自然,我晓得。”   江以宁毕竟是小哥儿,在镇上做生意倒是没什么,毕竟萧寒锦也在,可若是在邻村中走来串去只有他们二人,那些好事的自然免不了要少三到四,更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   萧寒锦自然不愿意江以宁被指指点点,也不想家里因为这样的小事烦忧,何况萧永福也能自己出摊,至于小瞎子偏要跟着的缘由,萧寒锦不会拆穿。   这事江以宁的意愿不重要,他也能明白,他是见识过村里那些妇人的,三言两语就能吃了人。   “那我们就回了,你做事。”萧永福起身,“我给钱,也是赚了些,一顿饭钱还是能给的。”   萧寒锦没有和他争,趁着对方结账之际,叮嘱了小瞎子很多,眼看着他们走远,这才回了酒楼。   他一回账房就再次被打趣,温中和张元借着做事的名义从前厅走了数次,就是想看看他是如何和夫郎相处的。   温中嬉笑着啧啧称奇:“寒锦兄,还以为你冷淡脾性,对夫郎倒是极好的,腻腻乎乎的,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你我这般未娶妻之人自是不懂,不过瞧着那时的寒锦兄,倒真是判若两人了!”张元立刻跟着附和搭腔。   萧寒锦向来对他们这些调笑之言放心里,偶尔也会与他们逗弄几句,此时自然也不甘示弱。   他轻笑:“哪日待你们成婚,我定要好好瞧瞧,是哪家姑娘小哥儿这般爱听曲,才叫你二人去说戏。”   两人脾性洒脱,听到萧寒锦将他们比作戏子也并未生气,反倒是笑了起来。   萧寒锦摇摇头不再与他们逗闹,做事赚钱才是最要紧的,只是如今,他手里的银子不多,总是觉得不安,不知何时才能赚到蒋亦疏那般。   若他能开起酒楼来,定要将那些花样全都复刻进酒楼里,别说什么凉粉西瓜汁,火锅烤肉串串都得做起来,那才是真的美味。   只是现下别说开酒楼,他便是买铺子的银子都不够,位置稍好些的铺子,怕都得一百五十两往上,他这些银子还得留着用。   捉襟见肘,萧寒锦倒是再次体验到了。   只是如今虽然开不成酒楼,做简易的摊子叫卖还是可以的,夏天吃串烧烤是最爽的,天圣朝对铁的把控没有之前那般严苛,到时候可以做铁架试试,不过还是先用冷串做敲门砖比较好。   想到这些,萧寒锦脑子里就已经拟好了章程了,大致需求走向,至于菜品和串串所需的肉食,可以问酒楼的管事,他经常采办,定然知道这些。   “这您可问对人了,酒楼的肉菜都是从早市那边购买的,有专门合作的铺子,你如果需要可以去那边看看。”管事笑说。   萧寒锦是知道早市街的,那边的菜都是去的越早越新鲜,他赶紧点头:“多谢您,待我回头去瞧瞧。”   管事知道他一直在给夫郎做饭养身体,因此这次也只当如此,并没有多问。   做这些事都得先和萧永福先商量,不能他脑袋一热,干劲十足,再忽略了萧永福的想法。   做完事回去,一大家里只有小瞎子自己,蹲坐在檐下,慢条斯理的拨弄着草药,将那些品相不好的全都放到旁边,到时候家里也能煮着喝。   往常小瞎子耳朵灵光,听到车轱辘的声音就会去门口迎接他,这会他都走进来了,小瞎子还无动于衷。   “我回来了。”萧寒锦微微扬声说着,走近就闻到了从屋内飘出的草药香。   小瞎子忙站起来,神色莫名有些慌张:“你回来啦!我我在收拾草药没有听到,厨房给你熬了汤药,我去给你端一碗来!”   他语速很快,萧寒锦缓了一下才听明白,小瞎子懂些草药,时常会煮些避暑的败火的汤药,因此萧寒锦对他煮的汤药并不抵触。   他点头:“我自己去,你别忙活。”   小瞎子唯恐说多错多,便提着心多等了一会,他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对方又不懂草药,更不会知道他熬煮的是什么,所以肯定会毫无防备的喝下。   也确实如此,萧寒锦只觉得这次的汤药比寻常更酸甜些,并没有多想,喝过就去外面找小瞎子了。   “大嫂跟着大哥去的?”萧寒锦轻声问,将他放到旁边的品相不好的草药收到另一个药匾上。   小瞎子低应一声,继续说道:“爹娘还在田里没回来,我闲来无事,就将草药筛筛。”   萧寒锦偏头看他:“饿不饿,我现在去做饭,今日吃凉粉如何?”   “凉粉吗?不拿来卖吗?”小瞎子有些纠结,赚钱的东西总要他吃,总归是心里不安的。   “不是。”萧寒锦起身,“你且等着,我去做。”   小瞎子便没再多说,反正二寒说可以就是可以,只是那药喝了怎么没有反应呢?莫不是大夫诓骗他来着?   他忙摇摇脑袋,将这不好的想法摇出去,老大夫是好人,他不能这样想人家!   可能是萧寒锦太虚了,所以只喝了一次无用?   大概是在厨房做事的缘故,萧寒锦越待越觉得烦闷,想着许是热的,一会吃过凉粉就好了,便将这股难受压了下去。   这边刚做好,外面就传出动静了。   萧寒锦便走出去,见大院里王秀莲正欢喜的和小瞎子说着什么,他走近一听才知道是下午做的凉粉都卖光了。   一天都在赚钱,任谁都会觉得高兴。   “那就好,一会吃过饭,我有事想和大哥商量。”萧寒锦说。   萧永福现在一听到这话就激动,往常二弟这样说的时候,都是要和他商量赚钱的事,这会他更是敏锐了一把,察觉到这次的事,可能比之前还要严肃认真。   他自然不能扯后腿,立刻点头:“我一会吃过饭就过来找你。”   “好。”萧寒锦点头,“江以宁,进屋吃饭。”   双亲还没有回来,兄嫂又是刚回来,萧寒锦到底过不了良心那一关,准备去他们院把饭菜做了,结果刚准备进厨房,就发现门已经上锁了。   看到那锁,萧寒锦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笑,家里一共就这些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在家,厨房锁着,不知道在防谁。   他又默默回去了。   王秀莲去大院洗菜,看到问了一句,萧寒锦没说什么,他还好,若是别人恐怕更多心。   萧寒锦回去时,小瞎子正辣的哧溜嘴,好在西瓜汁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哧溜两下就要喝一口,他不由得笑出声:“辣子放太多了,别给你吃上火。”   “好吃额!”小瞎子狂点脑袋,生怕对方不让自己吃,辣的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从前自己在山上时,日复一日的就是水煮菜,偶尔放些盐巴调味,那都是奢侈的时候,但来到萧家,他能尝能学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萧寒锦知道他好这一口,做菜向来能放辣就会多少放一点,他倒是比自己想的还要贪嘴。   “少吃些辣,眼睛还用着药。”萧寒锦说,所幸偶尔吃这么一次也无事。   闻言,小瞎子瞬间不敢大快朵颐了,慢吞吞的将凉粉吃完,喝了两杯西瓜汁解辣。   萧寒锦将屋里这一摊收拾完,就准备去找萧永福,大院里李桂兰正嘟囔着什么。   “真是无法无天了,饭菜也不做,是要饿死我们老两口吗?”   “娶个金贵媳妇,怀了孕就什么都不做了,还娶个瞎子,更是什么都做不了……”   萧寒锦目光沉静的看着她,人的变化果然莫测,只在瞬息之间。   “娘。”他喊了一声。   李桂兰莫名心虚抬头,与他对上视线,萧寒锦微笑:“厨房被您上了锁,没法进去,也做不了饭。”   李桂兰还记着他那日发疯的样子,有些怂又有些不高兴:“你们不能做好给我们端来吗?”   “那分吃的意义在何处?”萧寒锦只眨眼看着她,“若您真想让我们帮着做饭,厨房就不要再上锁了,家里时刻都有人,如果真怕被人偷东西,我也有千百种方法让对方还回来。”   李桂兰冷不丁又想到萧永利断的那条腿,莫名打了个冷颤,她看不透现在的萧寒锦,从前都说娶了媳妇就能踏实做事,所以她也一直张罗,但因为眼界高,一直相看不上,兜来转去,娶了个瞎子。   也就罢了,但自从成婚,她这儿子就变得不像从前那样听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教唆的。   她嗫喏道:“娘晓得,娘就是习惯了,吴贵那事……”   一个穷苦惯了的村妇,还经历过被小偷摸家,再敏锐都不奇怪,萧寒锦看着她,到底还是心软了,没有再说过分的话。   “有吴贵在前,没人敢偷到咱家来。”萧寒锦捏了捏鼻梁,“我来做饭,您去歇着吧。”   “哎哎!”李桂兰激动的应了两声,低头装作无意擦了擦眼角。   萧寒锦长舒一口气,他和这样的妇人计较什么呢?   萧寒锦做饭,一贯为了味道以及填饱肚子,而不是单纯的填饱肚子,因此李桂兰十分心疼那些油盐,但也没再说什么,她明知道会这样,是他让萧寒锦做饭的。   何况家里这些,现下都是他们兄弟二人买,她不好说什么。   萧永福等他等的有些着急,见他过来,立刻笑着迎上去:“二弟,你要跟我商量什么?”   “大哥别急,坐下说。”萧寒锦指指厅中央的桌椅,这是当初建造房屋时,特意让萧永福打的,接待客人也方便。   萧永福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让他坐下,王秀莲给他们倒了杯水就准备去里面屋里了,女人家不好听男人们商量事情的。   萧寒锦忙叫住她:“大嫂也听听可不可行。”   “我想再做些其他生意,凉粉生意只能做到今秋,而且这期间肯定还会有其他人也做出来卖,本质和做豆腐差不多,老手研究两次就会做了。”萧寒锦说,“所以我想将凉粉放到酒楼去卖,我们卖凉串。”   “啥?放到酒楼卖咱们咋赚啊?凉串又是啥?和凉粉一样啊?那不还是凉的,只能卖到秋天啊?”萧永福满脑子疑问,这都是啥跟啥啊?   王秀莲碰碰他,皱眉:“你等二弟说完。”   萧寒锦:“夏天可以做冷串,天冷了可以做热的,我会先做些给你们尝,很简单,只是需要重新做推车,我会给你画图,凉粉先卖着,等我休息就将这些全都弄好。”   “放到酒楼也有赚头,我会和东家再详细商量,这次就是先和你们说,这几日就尽量将这些都弄好。”   萧永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左右就是要再等,那他就先卖着凉粉,赚点是点。   王秀莲接话:“最近豆子快用完了,得买了,还有辣椒。”   “这些你们看着办就好,各项进出的银子记好,年底再分。”萧寒锦说。   “也好。”   勉强算是说清楚,只是萧永福不识字,这就点难办,得想办法教他。   萧寒锦回到自家院里,刚进屋就闻到一股药香,小瞎子已经在乖乖敷药,桌上还放着一碗汤药,他挑眉:“这是给我喝呢?”   “啊…不、你不喝吗?”   萧寒锦自然喝了,只也不知是为何,从回来就一直莫名躁得慌,他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可他不觉得自己对那方面有强需求。   只是也许是因为萧里琐碎事一堆,他平时也忙得很,没时间自己弄,所以不能不弄了?   他长舒一口气走到床边:“再来浸一次。”   小瞎子立刻伸出手将眼睛的布给他,萧寒锦盯着那截未着寸缕的手臂,终于意识到是哪不对劲了。   他皱眉:“你给我药里都有什么?”   小瞎子咬了咬唇,知道自己暴露了,他小声回答:“有几片鹿茸,还有些枸杞……”   真不错,全都是壮阳的。   他轻啧一声:“你倒是会熬。” 第30章 颤抖   翌日。   小瞎子双眼红肿的跟着萧永福去了镇上,一路上萧永福赶着牛车看了他好几次,都没敢问到底出了啥事。   往常走时二弟都会叮嘱他们两句,这次虽然也叮嘱了,但却没和宁哥儿说话,他悄悄问了一句,二弟还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他就没敢多问。   一宿过去,也不知道这俩人咋了。   直到镇上,萧永福将摊子支好,他也没想明白,所幸宁哥儿虽然情绪不好,但没有算错账,他就没说啥。   江以宁昨晚确实偷偷哭过,萧寒锦说完那句话后就直接拿着衣裳去旁边的小屋沐浴了,他听着动静呢,没有从厨房灶火烧水,而是洗的凉水。   这不摆明了宁愿洗凉水澡都不愿意和他亲近吗?   被这样嫌弃,他当然忍不住,也怪自己没忍住,偏要和大夫买药来自取其辱,蒙着被子默默掉着眼泪,一宿都没睡好。   晨起他还期待着萧寒锦能像往常一样单独与他说话,结果左等右等都等不到,还听见对方和萧永福说自己。   感觉更难过了。   “你和二弟吵架了?”萧永福忍不住问,他一个汉子,不该操心这种事,乡下汉子向来不管这些只管卖力气的。   但是人就在旁边耷拉着脸,他不关心,也确实说不过去。   江以宁摇头:“没有吵架。”   若真吵了,那还算好,至少证明萧寒锦还愿意搭理他,这次是他太不好了,不该存着那样的心思。   这答了个啥?   萧永福摸不着头脑,干脆不再问了,专心卖自己的凉粉。   凉粉生意好,江以宁也体验到了数钱数到手酸,一卖完,就去酒楼后院将推车放到了牛车上,两人就准备回去了。   萧永福这阵子下午都在沿村叫卖,这钱是不能不赚的,但看江以宁那依依不舍的样儿,他也不好强迫对方跟着回去。   “要不我先送你去二弟那?”萧永福试探性问道,“你可以在那歇会。”   江以宁有些意动,但又有些不好意思,他摆弄着手指,小声询问:“可以吗?他会不会不高兴?”   “不能。”萧永福说,“走。”   萧永福将牛车赶到酒楼门口,把江以宁送进去,他看向萧寒锦:“我还有点其他事,宁哥儿不能跟着,先跟着你。”   萧寒锦知道他在镇上认识挺多工友,可能也需要吃个酒,他就没说啥,只叮嘱他早点回家去。   萧永福痛快走了,跟后头有狗撵似的。   大厅里,小瞎子和萧寒锦沉默着,僵持着,萧寒锦先败下阵来,他牵着小瞎子坐下,觉得他这副模样倒是和昨晚判若两人。   萧寒锦嗤笑:“你不是有主意的很,这会还使什么性子呢?”   “我没有……”小瞎子委屈,分明是对方晨起没有和他说话的,怎好怪到他身上?   萧寒锦觉得小瞎子身上有某种气息,只要他声音一低,眉眼一垂,那股会让任何人可怜的感觉就出来了。   这会亦是如此。   他只好顺着对方的话说:“那便没有,今日晌午我来做饭,在后厨一起吃,然后带你去看眼睛,药已经用完了。”   “好哦。”小瞎子立刻应声,他没有感觉到讨厌,萧寒锦没有因为昨晚的事讨厌他。   小瞎子就暂时坐在角落位置,平时如果不是客人爆满,这个位置一般是没有人坐的,这时候热,来店内的客人也不算多,所以也不占座。   萧寒锦没让他干坐着,给了简单点了两道小菜,让他自己慢慢吃着玩,小瞎子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所以对此适应良好。   小瞎子晨起没吃饭,这会确实有些饿,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菜,边消磨着时间。   “这天真他娘的热,哥几个跑商回来得好好喝一顿!”   “咋,今儿你请客啊?赚了几个子就惦记着花干净了?”   “哈哈哈……”   江以宁拿着筷子的颤抖着,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按住,却无济于补,是他整个人在抖,筷子被他抖在桌上,他瑟缩在角落里死死扣着自己的手腕。   怎么就碰到了?   怎么在这里碰到那些人了?   如果被萧寒锦发现他们曾经接触过自己怎么办?   他只是想到萧寒锦可能会用厌弃的态度对待自己,就已经忍不住想哭了,可除去悲哀,他同样觉得愤怒,凭什么是他要遇到那样的事?!   随着那群人喝酒哄笑的声音越来越大,江以宁就越来越惊慌,他只恨自己不能缩到地缝里,也恨自己没有勇气拿起筷子坦然面对。   “出什么事了?”   小五先察觉到不妥,就将萧寒锦叫了过来,他还未走近就发现小瞎子状态不对,走近更是看清了对方一脸的湿润。   他甚至没想太多,先将小瞎子揽进怀里,准备带着他离开,只是离那些声音越近,小瞎子就越是往他怀里钻,只恨不能和他皮肉相贴。   萧寒锦敏锐察觉到什么,匆匆瞥了一眼那几个吃酒的汉子,任由小瞎子颤抖着,将他带离了这里。   酒楼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不能选择客人,因此,即便江以宁曾在那些人处吃过亏,但萧寒锦也没有权利去赶客,他只能带对方远离是非。   在没有绝对钱权时,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些了吗?”萧寒锦低头看他。   小瞎子捧着茶杯啜了一口,点点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萧寒锦怎么舍得怪他,听他这么说也只是笑笑:“无妨,我正好偷偷闲,还要多亏了你。”   小瞎子低头不语,萧寒锦那样聪明,肯定早就发现了他的反常是为何,但一直没有询问,对方这是在等着他亲口说。   先前对方就与他说过,若是有事,要及时告知,之前他就曾隐瞒不说,如果此时依旧瞒着,他不确定萧寒锦会不会因此再也不管他的事。   如果他眼睛没坏,就能看到对方的表现,现在彼此都沉默着,他心中反而没底。   萧寒锦的本意可不是逼迫他说出曾经的阴影,他见小瞎子纠结,干脆起身:“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先去做事,晚点再回去。”   “我晓得。”小瞎子赶紧点头。   “好。”   萧寒锦曲起手指轻轻弹了弹他额头,告诉对方自己没有生气,然后离开了。   他刚走出雅间,拐角处就碰到了蒋亦疏,他忙拱手道歉:“夫郎骤然不适,还忘东家见谅。”   “无妨,是那几个人?”蒋亦疏挑眉,“可要帮忙?”   “不用,我先前在镇上认得几个朋友,找他们帮忙就是。”萧寒锦说,毕竟解决那样的人,要用些比较特殊的手段,用不着蒋亦疏出面。   蒋亦疏便没再说什么,只是不由得想到从前的事,和他自己的哥儿弟弟,大宅院将养儿女,都是那一套,恨不得将人都养成傀儡。   那些人得尽早解决,蒋亦疏十分体谅的许他外出,萧寒锦就直接顺着街道巷子,拐来拐去的钻进了一家花楼的后门。   从前原主经常去的花楼,因为镇上的王老二在这里做打手,经常拽着原主去吃酒,原主又是好面子的,每次都是他付酒钱,但对那些妓子却是敬而远之,无外乎其他,只是原主自认风流,不愿用被别人碰过的。   萧寒锦只觉得可笑,还挺清纯的。   走到王老二的房门口,他用力拍了拍门,这会对方正睡着觉,八成脾气不好。   果然,刚敲了两下,里面就传出怒吼声。   “干啥!大白天的扰人清梦,我他娘的正做美梦——哟!这不是萧先生吗?咋抬动你贵脚来我这贱地方了?”王老二吊儿郎当的说着,却也知道萧寒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等着他开口。   萧寒锦点头:“王二哥说笑,这次是有事求你帮忙,不知二哥可愿意帮我一帮?”   王老二轻啧一声,一脸牙酸的表情:“你们书生说话可真让人牙酸,听着就难受,你进来说吧!我先听听!”   萧寒锦道了声谢便抬脚进去了,别看王老二浑,但这睡觉的屋子却打扫的还能看。   他顺着对方的指示坐下,王老二只当他还是从前的尿性,给他倒了杯水,并说道:“我这可没有茶叶,你先凑合吧。”   “多谢二哥。”萧寒锦微笑。   王老二摆摆手:“行了,你说吧,是瞧上哪个妓子要我说和,还是哪里出了事要我去露脸?”   萧寒锦立刻不再矜持,将自己的来由说明,他虽不知那几个人,但王老二在镇上混迹多年,定然会知道些什么。   只是听他说完,王老二还是觉得震惊:“你真就那个哥儿了?你不是瞧上镇上那啥家的姑娘了?”   “夫郎纯善懂事,若我辜负,实在枉为人,二哥若能帮我办好此事,我必有重——”   “别,请我吃酒得了,你要是给我银子,回头又要被我那老嫂子念叨,他一抹眼泪,我就受不了!”王老二不甚在意的说着,“这事我给你办妥,你请我吃好酒!”   萧寒锦立刻点头:“二哥放心,荷叶轩随您挑选吃喝。”   事说完,王老二就开始赶人了,他们江湖混的讲义气,兄弟说话了,那事就能办,寒暄那些是最不要紧的。   何况王老二知道他在酒楼做事,不好拘着他,就让他赶紧走了。   萧寒锦便没再多打扰,匆匆从后门离开了,面上的表情也松懈了些。   只是他刚走一个乡下汉子就和一丫头从旁边出来了,丫头见他一直盯着别处看,不由得皱眉呵斥:“这里是你能乱瞧的吗?柴火送完就赶紧走!” 第31章 谣传   “啥?萧家那老二又去那种地方了?”   “可不是咋的,那地方有什么好的,家里就有现成的,还非得去外面找,都是屎,还分哪个更臭啊?”   “哈哈哈吴达家的,你说话也小心点,你可别忘了你家吴贵现在还在人家田里干事呢!”   河边洗衣裳的村妇们正说着昨日听来的热闹,无非就是萧寒锦去花楼的事被人给瞧见了,不知情的人传来传去,这事就传的不像样儿了。   孙英本正敲着衣裳,一听旁边的妇人说笑,她登时就撇了撇嘴:“他敢欺负我儿子,老娘就去报官!仗着有个秀才名声神气的!”   “你快别说了,秀才也是老爷呢!何况村长现在对他看重,你不怕啊?”   “他们蛇鼠一窝,不就受了萧家点好吗?免了粮食税就护着,也不怕护出白眼狼来!”孙英来之前就看过洗衣裳的,都是和她相熟的,因此也不怕被听到,这会还为了显摆自己胆大,就差喊起来了!   这话说完半晌没人敢接茬,谁敢这样说村长啊?   而且她们虽然是不喜欢萧家的,可萧寒锦是秀才,还在镇上做事,短短几个月赚银子盖大房子,天天飘着各种肉香,谁看到不羡慕?   她们也就是背后说叨闲话,可这样说,还真不敢。   啪!   突然传出一道湿衣裳丢进水盆里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清晰可闻。   一群妇人立刻扭头看去,就见村长家的大儿媳妇捞着盆子站起来,她冷眼看着孙英:“有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看看那丑恶的嘴脸,你敢说我公爹谋私,敢不敢现在就去县衙对峙!”   “有福家的,好好说话见什么官老爷啊!还是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萧家要不是有个秀才,你家能那么护着吗?”孙英是不怕她的,都是妇人家的,小媳妇还能打得过她?   陈莲蓉更是气急,但她忍住了,她微抬下巴:“谁不喜欢秀才,若是换成萧家现在的样子,说要重新娶,你们不得眼巴巴排着队把自家哥儿姐儿塞进去,给人做小恐怕都乐意!这会说什么嫌弃的话呢?你家吴贵亏的娶不上媳妇,要是有你这样搬弄是非的婆婆,早晚一摸脖子吊死!”   陈莲蓉还是姑娘那会,就是以泼辣出名的,后来和老实人万有福看对眼了,这就成婚了,她娘家可是做豆腐的,平时见着都得跟她说两句话呢,她可不怕孙英。   虽然她生了娃,可到底比孙英年轻,这会一叉腰,一亮嗓,给孙英骂够呛,回话都不知道咋回!   有些妇人见她泼辣,不由得劝说:“有福家的,你说话也太刻薄了。”   陈莲蓉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们:“方才说人家宁哥儿是屎的时候,可没人觉得刻薄,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些人,逼得人家双亲死,一群满嘴喷粪的,早晚老天爷收拾你们!”   她说完就雄赳赳,气昂昂的抱着盆子离开了,和这群人说话她得折寿!   万德禄家早知道她是这样的脾气,平时村里有个风吹草动都拽着她不让她出门,这会没看到,闹了起来,萧寒锦去花楼的事就传的更厉害了。   萧家自然也听到了。   这会家里又剩江以宁自己,有好事的还特意凑过来,即便是隔着大门都要说给他听,难受归难受,只是那些添油加醋的,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昨日同回时,对方身上是有些脂粉香气,但淡得很,更多的是一些淡酒味道,也许萧寒锦真和什么人见了面,但绝对没有做那种事。   何况,那时还在做事的时间,对方外出,也定是东家的授意,去做正经事的,断没有村里人说的那般不堪。   只是由此可见,将院墙筑高,将大门紧闭,还是十分有用处的,免得那些说闲话的,爬墙都想让彼此难受。   萧大山和李桂兰在田里也被告知了这事,他们只当萧寒锦旧性子没改,眼看着田地打理的差不多,就急匆匆回来了,要等萧寒锦回来就问个清楚。   哪有农家人成日里去那种地方的,说出去不是叫人笑话?   赶巧,他们刚回来没多久萧寒锦就回来了,为了安抚小瞎子,他还特意买了些点心,想着给家里人都分食些,只是没想到刚进院子,就和李桂兰对上眼了。   “怎么了?”萧寒锦被她盯的有些不适。   “娘以为你懂事了,结果你还是不改啊?那种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的,非要三天两头的去,家里赚点银子都得被你给那些不要脸的!”李桂兰痛心疾首,拍着胸口哭嚎着。   萧寒锦一脸茫然:“究竟发生何事了?”   他一直都在酒楼好好做事,“那种地方”又是哪种地方?   江以宁赶紧小声解释:“村里有些风言风语,说你去吃花酒了……”   萧寒锦闻言,立刻放下糕点转身就要走,李桂兰赶紧叫住他:“你干啥去?娘现在说你两句,你就要离家啊?”   “我去跟他们解释解释。”萧寒锦说着还特意走到了柴火垛那边,像是在精心挑选什么昂贵宝物。   说是要去解释,可动作却和解释没有半分钱关系。   “二寒……”   “你站住!你看你现在像啥样啊?一个读书人天天喊打喊杀的,咱们还怎么在村里立足!”   萧大山的声音盖过江以宁,小瞎子神情紧张的望着他的方向,他知道萧寒锦会看他,因此脸上摆出紧张和害怕。   萧寒锦视线落在江以宁身上,突然就觉得挺没劲的,他怎么能让小瞎子替他操心?   他随手将木棍丢下,想着再忍忍,等两凉串做起来,赚的更多,他就能暂时离开这个破村子。   “爹娘累了一天该去休息了,我们也要做饭了。”萧寒锦淡声说着,往难听的说是在下逐客令。   李桂兰皱眉:“那你——”   萧寒锦也学着她的样子皱眉:“我白天去的那里,找人而已,不是您想的那样,回去休息吧。”   “那你不早说……”李桂兰不问了,抱怨了一声和萧大山回院子了。   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个。   萧寒锦盯着小瞎子,试图从他脸上看出其他情绪,但都没有,双亲离开后,小瞎子原本的害怕一扫而空,只剩紧张,在紧张他有没有事。   “可曾听信那些?”他还是问了。   “不曾,我晓得她们说的都是假的。”小瞎子面朝他,无法用视线给与对方肯定,便只能说得更真诚些。   萧寒锦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翘起唇角,上前牵过他进屋了,嘴里还念念有词:“今日回来早,做些好吃的如何?不如就做串串吃吃怎么样?要吃什么蔬菜,还有些肉和鸡蛋……”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信任,从前身边也跟着许多人,有些是碍于金钱追随他,有些是因恩情忠诚,江以宁哪种都不是,应该说,即便是两种之一,他都不会生气。   在这里,他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小瞎子,对方拄着木棍,哒哒哒的一步步走向他,从没有疑心过,对他绝对信任。   他难得这样热情高涨,小瞎子自然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帮忙洗菜,串肉串,两人安静的各自做着事,莫名生出股温馨来。   只是——   “好热!”   萧寒锦将窗子开到最大,想让傍晚的凉风吹进来,但效果甚微。   小瞎子莫名笑出声:“又不能给你做席子穿身上……”   萧寒锦也失笑,之前某天,萧永福不知道怎么看出他怕热,特意给他打了凉席,晚上睡觉才舒服点,倒是小瞎子不怕热,很少出汗……   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小瞎子将肉和菜全都串好,放到旁边备用,萧寒锦则是将需要用到的调料都准备好,锅里煮水放上料,等滚锅就可以放串,只是因为锅灶不能分开,就只能在厨房里。   想象简单,做起来才知道还需要很多东西。   “好香哦。”小瞎子鼻子微动,面上露出沉醉之意,是他喜欢的辣辣的呛鼻味道!   “那一会多吃点,我再下碗面,一会喝汤。”萧寒锦说。   小瞎子自是他说什么都点头,跟着读书人原来这么好呀,吃香喝辣的,不过他不能多吃。   做好这些,萧寒锦用盘子装了些,给另外两个院子都送去了一些,因为兄嫂还没回,他就顺便连饭菜也帮忙做了,值得一提的是,自从那天后,双亲的厨房就再也没锁过。   萧永福回来就吃到了尚有余温的串在一起的蔬菜和肉,毕竟这些竹签都是他做的,便疑惑的尝了尝,然后就赶紧给王秀莲递去。   “你快尝尝,这可能就是二弟说的串串!”他有些激动,虽然只是简单的蔬菜,可吸足了汤汁,吃起来香辣的很,滋味很好。   王秀莲笑着吃了串肉,眼睛瞬间就睁大了,她下意识催促:“一会吃过饭,你就去跟二弟再好好商量这事,他连凉粉都能拿去让别人帮卖,这个肯定能卖更好!”   萧永福连连点头,略吃了口饭就过去敲门了。   听到他来意,萧寒锦也很满意,终于知道主动,可见串串他们也吃的很满意了。   萧寒锦将自己今日查缺的东西全都告诉他,不仅如此,连推车的构造都得再变,竹子做的竹筒还得多弄一些等等。   “好好,我都去做,那凉粉那边……”   “放心,我已经与东家商量过,凉粉可以拿到酒楼去卖,所以这两日就开始准备串串事宜吧。”萧寒锦说。   “好好,听你的。”萧永福已经攒下不少银子,这会看他的眼睛都闪着光,这可是金饽饽啊! 第32章 禽兽   凉粉就这样进了荷叶轩,成了下饭凉菜,因为这次是萧家费时费力,只是在酒楼售卖,因此蒋亦疏很痛快的每盘凉粉只收一枚铜板。   实际上就算如此,荷叶轩也绝对赚着,何况他的本意是与萧寒锦交好,若不是萧寒锦态度强硬,他连这一文都不想收。   凉粉进入荷叶轩,生意是要比之前好的,何况虽然进了酒楼,价格却始终没有变,偶而也会有百姓奢侈一把,买除了凉粉之外的菜。   不管怎么看,蒋亦疏都是赚的。   “凉粉你都能舍弃,可见是有更赚钱的东西了。”蒋亦疏轻摇折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是有些小生意要做,不过还是要占用蒋老板的地方,还望蒋老板多包涵了。”萧寒锦笑着施施然与他拱手行礼。   蒋亦疏就见不得他这副模样,赶紧挥挥手:“不要再恶心我了,那块地方你想用便用了,镇子到底没多大,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萧寒锦似乎有些诧异,他轻笑:“那县城总该大些,介时去瞧瞧,只是今年便要如此了,待夏日一过就是冬了。”   “这倒也是。”蒋亦疏没再说什么。   两人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萧寒锦自然不会委屈自己窝在万渔村,但他也没有太多志向走进都城,越是权势中心,就越不可控。   再者,想那些都是徒劳,如今他可连在镇上买铺子都买不起,等何时在镇上站稳脚,再去想县城的事,稳扎稳打的来,总不好叫旁人跟着他吃苦受累。   简单说了两句,萧寒锦就账房处理账簿了,酒楼内的小二们见着他都恭敬的打招呼,连客人碰上都要和他闲扯几句,也算是露了脸。   “萧先生,外头有人找您,他虽说不着急,但我想还是先告诉您一声……”小五有些为难的来传话,可见外面的是个难缠的人。   “谁找我?”萧寒锦刚坐着,又要他离开,他都能感觉到张元和温中幽怨的眼神了。   小五放低声音:“他是前面花楼的打手,我见过他,一身酒气来的,是不是要找您麻烦啊?”   “不是!”一听这些萧寒锦立刻站起身朝外走,“我过去说几句话,马上回来。”   张元一脸难以置信:“寒锦兄不是已经不去那种地方了吗?怎么还会和那里的人有牵扯,这要是让他夫郎知晓如何是好?”   “哎呦呦!你就别操心寒锦兄的事了,他如今为人你还不清楚吗?想必是先前相熟之人寻求他的帮助而已,咱们快些做事吧!”温中最是看不了他一脸天快塌的样子,这还没怎么着,自己先急起来了。   来找他的是王老二,在镇上混迹着,门路也多,仅过了一日便将那些人的来头打听的清清楚楚,其实也没什么来路,就是跟着人做事,沾了跑商,赚了些银子。   王老二说道:“虽说他们都是正经跑商,但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他们常去花楼,若想教训他们也简单,只兄弟你说句话的事!”   “二哥说得是,去那地方自然是要吃酒的,二哥只管让他们破破财,然后随意丢出去就是了。”   萧寒锦说的轻飘,王老二却半点没想随意对待,他立刻拍胸脯子:“这事交给哥,你放心!”   他说完就潇洒的起身离开了,萧寒锦觉得有趣,这人若是有机会,做江湖侠客可能更合适。   这事交给王老二,他也就不惦记着了,对方也曾是地痞流氓,整人之事做的多了去,随便想几个法子都会让那些人吃闷亏,他自是不必在这上面费精神,毕竟用人不疑。   萧寒锦原以为这事要等几日才能办成,没想到他按照约定去看新打的锅子时,刚好就撞见那几个人去花楼了,老天爷眷顾,瞌睡了就送枕头,也该让他们遭些罪。   他转身进了巷子里,找到了打铁匠家。   “来了,你瞧瞧是不是你要求的样子?”铁匠抹了把汗,从屋里拿出锅子给他看。   因为需要放被竹签戳着的东西,就要考虑到锅子的深度,如果竹签太长或者锅子太深,都会影响使用,但这锅子是萧寒锦和萧永福比对过每根竹签后量出的深度,所以只要质量没问题就一定能用。   他仔细检查着,还舀了瓢水放进去观察了片刻,没有任何滴漏。   “很好,是我想要的,只是能否帮忙在锅上刻字?”萧寒锦说,“这算另外的价钱。”   有钱谁不赚?   铁匠立刻点头:“行,只是这字?”   萧寒锦微笑:“我写在锅子上,您照着刻就是了。”   “成。”   萧寒锦也没纠结什么毛笔,接过对方手里的炭笔潇洒写了几个字,和对方又商量了片刻,这才离开。   临走时,他又特意绕过花楼那看了一眼,刚巧看到一位柴夫,莫名有些眼熟,他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对方侧脖上还有一颗老大的痦子。   因为在镇上多耽搁了,家里人已经都回去了,小瞎子也做好了饭菜,他刚到门口,就见对方正坐在大门处胡乱拍着蚊虫。   “我回来了。”萧寒锦立刻开口。   小瞎子瞬间站起来,脸上挂起笑:“欢、欢迎……”   前几日刚被要求每日都说这个,虽然只是简短两个字,却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但能回应,他也很高兴。   萧永福知道他回来连忙来他们院,也想看看那锅成了是啥样,没想到萧寒锦没带锅。   “和铁匠又商量了两句,明日便能拿到,大哥明日得早些去早市置办新鲜蔬菜和肉,然后按照我说的方法提前串好,做好准备工作,就能去摆摊了。”萧寒锦说。   “行行,都听你的,那你赶紧去吃饭。”萧永福说着就要离开。   萧寒锦赶紧喊住他:“大哥可知晓,咱们村里有哪家汉子侧脖有个大痦子?”   “咋了?”萧永福随口一问便开始想,倒真让他揪出这么个人来,“村里崔婶子家的崔亮就是,侧脖有个大痦子,找他干啥?”   “他是不是在镇上做事?”   萧永福有些苦恼:“这我还真不记得了,之前好像是听说过他是给镇上哪户送柴火的?”   萧寒锦笑了:“原来如此,只是在镇上瞧见了,所以问问,怕往后撞上认不得。”   他现在懂事,萧永福很欣慰,只是——   他有些欲言欲止,汉子家不该背后说妇人的话,但秀莲和他骂过很多次崔红娥和孙英,他也就不想二弟和崔亮走太近。   “你嫂子说崔红娥不好,少和崔亮搭茬吧,我走了。”   村里汉子不该管女人们的事,哪家哪户要是女人吵起来,汉子们搭茬帮腔是要被笑话的,因此萧永福说完这话,就臊得抹不开脸了。   小瞎子知道崔红娥是谁,就是头次和王秀莲去山上时遇到的两个婶子之一,说话温吞,但句句都刺剌人,不动声色的挑事。   他点头,颇为诚恳道:“嫂子说的是对的,那个婶子不好的!”   “好,我知道了。”萧寒锦应了一声。   他就说呢。   花楼的客人自是都要从前门进,一到时辰就总有在楼上楼下招揽的,他那日可是从后门进的,还是白日,若不是有人搬弄是非,怎么可能会传成这样?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村里人都这样,稍微有些口头争执,都要想着法的看别人家落魄和笑话,想踩两脚。   小瞎子敏锐察觉到他的不对,小心偏头看他:“是出啥事了?”   “先前碰到了崔亮,大概是他将我去过花楼的事告诉了村里。”萧寒锦沉声说,他虽然不会因为那种小把戏生气,但平白无故被人搞,说不糟心是假的。   “他?他真坏!”小瞎子先是一愣,而后有些生气,“那我们要欺负回去吗?他太讨厌了!怎么能这样污蔑你清誉?”   萧寒锦被他逗笑:“总有他倒霉的时候,在家里不说这些,先进去吃饭。”   他虽不是锱铢必较,但莫名犯到他身上,也不能就这样轻轻放过。   吃过饭,萧寒锦去了一趟李桂兰院里,略说了几句话,就又回来了。   小瞎子有些狐疑,但因为躺着敷药,便没有多问,只哼唧了两声表示疑惑,萧寒锦轻笑:“去和娘说了几句话,你怎么什么都好奇?”   “你也对我很好奇。”小瞎子直白说,“你想知道我的一切。”   不知是不是话说到这里,还是气氛使然,萧寒锦坐到床边弯身靠近,突破了彼此的距离,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在喷洒。   小瞎子唇瓣微微颤抖着,似乎的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他在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   不断靠近,萧寒锦却猛的起身,快步走到桌前倒了杯凉茶水,仅一瞬间后背便湿透了。   他抿紧唇瓣,眼底氤氲着热气,他可能是疯了,江以宁可只有十六岁,还是未成年!   禽兽!   萧寒锦在心中唾骂自己,他又不是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居然还能这样把持不住!   小瞎子委屈的撇撇嘴,果然还是不行吗?   “今晚我去旁边屋睡。”萧寒锦声音沙哑,像是克制,像是在及时抽身。   “为什么?”   小瞎子不明白,分明不讨厌他,待他那样好,就算没有情爱,可欲望是人人都有的,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样。   他哽声继续问:“果然还是讨厌我吗?”   “不是。”萧寒锦听不得他哭,他捏了捏鼻梁,颇为无奈道,“你还太小了,等你再大些——”   小瞎子哭腔更重:“怎么就小了?与我同岁的娃娃都有两个了……”   “那样不对,年岁小,身体还未长好,再过两年……”   再过两年才十八呢。 第33章 串串   再等两年。   这简直是江以宁听过最好听的话,只要再过两年,萧寒锦就会跟他圆房,不止如此,他算是摸清了萧寒锦的性子,只要可怜巴巴的和他说话,让他心软,就会很好说话。   这是他利用哽咽试过几次得来的结果。   “再过两年,你就长大了,介时你便能有更广阔的天地。”萧寒锦将未说完的说完。   小瞎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合着说了半晌,说得再等两年,是指他的眼界会变开阔,而不是要和他圆房!   气得厉害,小瞎子胸膛剧烈起伏,虽没有说只言片语,但已经将愤怒表现的淋漓尽致了。   萧寒锦仗着他看不到,嘴角并没有控制,高高扬着,只是他并没有说错,按照他的底线,小瞎子得先满十八岁才行,何况两年的时间,足够对方养好眼睛,介时如何选择,他自是不会阻拦。   “我要讨厌你一刻钟了……”小瞎子嘟囔着,虽未带着哽咽,但语气低落难过,将悲伤演到了极致。   即便是初相识时,萧寒锦态度冷淡,他也从未说过“讨厌”,如今说起来,反倒叫人不舒服。   只是萧寒锦不傻。   他故作无辜和受伤,失落道:“我这般为你,你倒是嫌起我了,终究是我思虑不周全……”   “不、不是!”小瞎子猛的坐起来,伸手摘掉眼上的布条,慌乱的看向萧寒锦,“我只是说笑的,你别生气好不好?求求你……”   萧寒锦不言语,握住他的手缓慢摸上自己唇角,那里有弧度。   “骗子……”小瞎子嘟囔着,却还像有些不信似的多摸了摸,确定不是假的,才稍稍放心。   “躺下继续敷药,明日一早我得和大哥去早市,你就在家里,耳朵警醒着些,若听到什么回来记得告诉我。”萧寒锦说。   小瞎子点点头,乖巧躺下,萧寒锦自觉帮他敷好,刚要起身准备躺下,就发现衣角不知何时被小瞎子拽紧了。   他失笑:“松开些,我躺会儿。”   …   翌日天未亮,萧永福就已经到了镇上,来到早市,他原以为自己是最早的,却不想好些人都等着最早来挑最新鲜的,多得是比他早的。   他也没气馁,菜摊子那么多,也不会有人一次性就能全都买了,而且二弟说了,这两日先试试看,介时生意不错,再和早市的摊主谈生意就成。   他虽然不懂这些,但听二弟的准没错!   早市都是用来抢的,谁先给银子,东西就先给谁,萧永福仗着身高腿长,硬是挤出一席之地,再加上他一汉子威武硬朗,往那一杵,没人敢跟他抢。   心满意足的将买来的肉和菜全都放到牛车上,赶着就去巷子里穿梭了。   虽说如今天圣律法明确规定不能屠牛,但总会有牛老死病死,就会出现在只有少部分人知晓的地方。   萧永福虽然不在镇上生活,但到底认识好些工友,其中就有卖肉的。   他上前敲响木门,主动说道:“老朱,我来你这拿两斤肉。”   没多久门就开了,叫老朱的彪形屠户看到他笑了:“你咋来这早,正巧,我准备去出摊子了。”   萧永福没答话,直到进到院子里,大门也关上,他这才开口:“来找你买些零碎的,但这话不好说,得挑才行。”   老朱皱眉:“你家书生最近不是挺能干的,咋还得买下水内脏啊?这都不值钱的玩意儿!”   他以为萧寒锦赚了银子没给萧永福用,当时就有些怒火中烧,萧永福可是为了他那弟弟累死累活的做工,一日都不要停的!   “不是,最近要做些小摊子,二弟说买些这些也不错,就算没人买,自家也能吃,若卖得好,往后都来你这里拿!”萧永福赶紧解释。   “成,你跟我去里头!”   萧永福采买完就直接回去了,一回去就招呼王秀莲开始做事,江以宁之前也帮串过,虽然慢些,但也算是小帮手,三人便合力开始串了。   都是做惯活儿的,一个个麻利的很。   菜和肉都没有用完,将剩余的都放进厨房,串好的则是放到井里镇着。   做完这些也临近晌午了,王秀莲歇息一会就准备做饭,且她今日得去田里给公婆送饭,早起时放到他们门口的包袱没带,但既然送饭,就不能送干粮了。   萧永福闻言点头:“那你小心些,我得再去砍几根竹子,之前编席子不够用了。”   “我晓得。”   人家两口子话家常,江以宁就回自家小院里了,厨房还有饭菜,他随便对付一口就行,吃过饭就准备睡会觉了。   这阵子热得厉害,再加上大嫂身体越来越笨重,他都没有去摘草药了,想着等午后再找些事情做。   吃过饭,他便睡下了。   另一头。   王秀莲挎着篮子去田里了,刚走近就听到了争吵声,她惦记着送饭,就暂且将这事撂旁边了。   “爹娘,我来给你们送饭。”王秀莲说着撑着腰费劲蹲下,将菜和馒头都端出来,“前头那是咋了?我听着吵吵起来了。”   李桂兰拍了拍手,拿起馒头开始吃,边吃边哼笑一声:“说是崔家的亮子,成天都去窑子里找人,崔红娥就跟人骂起来了,不检点害还不让人说叨了,什么东西……”   王秀莲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伺候这老两口吃过饭,就要带着篮子回去了,却突然被李桂兰叫住叮嘱了几句。   原是叫她去前面看热闹,事实上,就算对方不说,她也是要去看看的,先前二弟被人污蔑,那些人说的可带劲,这会也得去瞧瞧崔红娥的热闹。   她挎起篮子就朝那边走,别看崔红娥平时温吞吞的,但吵起人来,那可是相当厉害,将人痛处戳个稀巴烂,把别人的家丑反复拿出来说。   “谁不知道你家亮子每天都去窑子里找窑姐儿,你还有脸说我们!不要脸的脏货,你家儿媳妇没一脖子吊死啊!”   “平时说你家亮子赚钱养家各个强,我就说没见你花几个子儿呢,原来都是哄着老子娘和媳妇儿去吃花酒呢!真是癞蛤蟆披衣裳,死活没人样啊!”   …   出乎王秀莲意料,崔红娥被一群人吵着,她却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一副有口难开的样子。   她莫名觉得痛快,从前就只有对方这样对待别人的份,不怪人都说风水轮流转,可不就该到她们崔家倒霉了!   “秀莲,你也来看热闹?之前不是说有人看见你萧家二弟去窑子里?好像就是亮子说的,你说这亮子是咋知道?”旁边一个妇人对她挤眉弄眼的。   “那谁晓得,可能是经过看见了吧?”王秀莲随口说道,并没有顺着对方的意思说。   那妇人见她不搭理这茬,忍不住砸吧嘴:“跟你说,有人看见亮子天天去窑子,找窑姐儿,他自己都不是啥好东西,还造谣你二弟呢!”   王秀莲故作惊讶:“他咋这样?崔婶子平时老实憨厚,亮子也太不靠谱了!”   “拉倒吧!崔红娥也不是啥好东西!成日里说三道四,孙英就老被她鼓捣着闹事!”   王秀莲听了自己想听的,满意离开了。   回去就将这些事全都说给萧永福和江以宁听了,江以宁福至心灵想到二寒走时和他说的那话,他不禁有些激动,对方肯定早就知道会有这事!   他兴奋的想和王秀莲分享这事,可嘴巴刚张开就又合上了。   这种事不好和别人说的,被误会就不好了。   崔亮常去花楼卖柴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但却有不少人曾看见他从花楼出来,脸上还挂着心满意足的笑,明眼人都晓得他做过什么。   崔亮的媳妇忍无可忍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这事闹起来,自然就没有人再在意萧寒锦之前有没有去过了。   而萧永福的串串摊却已经弄起来了,听萧寒锦的,白天串好,傍晚再去镇上卖,因为还是之前的位置,再加上卖凉粉时就已经吸引了一批顾客,这次见他卖新鲜的,尝过后也都不吝啬的买起来。   素菜一文一串,肉和荤的则是五文两串,虽然价格稍贵,但竹签偏长串的也多些,还算实惠。   “你家咋天天有这些好东西吃?这钱都可都让你们赚了!”常来的顾客忍不住笑,“这主意都是萧先生想的吧?”   萧永福很是自豪:“是,我二弟是读书人,头脑灵活,往后这吃食还多的很呢!”   “咋还聊起来了?给我来二十串素菜,十串肉的。”   “我要三十串素菜,少浇些辣椒,请快些。”   …   这两日只是试卖,刚出摊没一个时辰,串好的串儿就能全都卖掉,有些人要辣,有些人不要辣,有些爱喝汤,有些就要少放汤,总之都能满足,客人就更多了。   只是总有客人抱怨买不够,萧寒锦钓了他们几日,就让萧永福多买多串了,这下客人们要的更狠了,尤其是那些丫鬟小厮,都是带着自家的食盒来,装满满一食盒,压根不在意那百十来文。   萧永福每天重复着那几个动作,江以宁就美滋滋的收铜板,放进小抽屉里时,铜板和碎银就会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   “大哥,忙的过来吗?”萧寒锦到了时辰,就出来问,“我得带宁哥儿回去了。”   萧永福点头:“还差几家,送去就成,你们先回去。”   现下天还没黑,若是宁哥儿摸黑跟他回去,不用想都知道那些话得传的多难听。   萧寒锦便准备带着他们回去,刚抬脚,许久不见的萧二明就来了,他似乎是得了主家的命令,趾高气扬道:“还没收摊呢,正好,我们主家要买些串,等着成婚那日用,寒小子不是二叔说你,你当初要是和胡家——”   “大哥我们先回去了。”萧寒锦可不会听他说那些不着调的话,当即带着小瞎子离开了。   萧二明话没说完就断在喉咙里,给他气得直咳嗽,恨不得扣嗓子眼儿! 第34章 僧人   “他怎么看起来奇奇怪怪的,是不想来买吗?”   小瞎子坐上马车后还在思考,实在是怪得很,那种态度,就和瞧不起他们做小本生意似的,但又一副不得不来的样子。   萧寒锦忍不住笑出声:“他啊,想来的很,自觉自己是买家便高人一等,想让你我捧着他臭脚罢了,不用理会他所说的。”   小瞎子连连点头:“我都明白的。”   萧二明确实如他说得这般,他得意的向萧永福显摆自己有多受重用,毕竟能拿着银子出来办事,这可是极其被看重的表现。   “你这串到时候多串点,别抠抠搜搜的丢咱们萧家的脸!”   “还有你这衣裳也得换换,去送串的时候总得干净点,这一身的汗味儿,多丢脸!”   “士农工商,做生意是最底层的,你能去大户人家送东西,那都是看在我面子上,你这可得便宜点给我!”   …   萧二明一直咧咧个没完,恨不得把萧永福从头到尾都批一遍,眼珠子都要吊脑门上了。   萧永福将其他家要的串准备好,将摊车收拾好,突然出声:“二叔,说得口干舌燥回去喝水吧,不说具体时间没法预留多做,我先走了。”   “哎大郎,我还没说完呢,你也跟着寒小子学是吧?目无尊长!”萧二明在后面喊着,却始终没有叫动萧永福。   另一头。   萧寒锦和小瞎子回到家里,大院里只有萧大山,他诧异询问:“娘和大嫂都不在吗?”   “去神母庙里了。”萧大山不愿意和他多说,之前的事依旧放不下,心里还膈应着,这会看这个儿子,都感觉不是原来的。   神母庙是郊外很有名的求子庙,据说去过那里的都能成功怀孕,虽说王秀莲已经有身孕,但李桂兰是抱着让她怀男胎的心思去的,还能问问那里的神母,能不能如愿!   萧寒锦点头,对这话茬不是很想谈,也没有要多聊的意思,便带着小瞎子回自己院里了,或许萧大山已经察觉到什么,只是思想有限,想不到那一层罢了。   小瞎子敏锐察觉到什么,但诸多话他是不适宜问的,不过分明就是萧二叔一家的错,为什么非要怪到二寒身上?   没多久,就听到了屋外的动静。   “成天吃那么多,到头来连儿子都怀不上!秀莲不是娘说你,你算是咱们村里最享清福的,要是不能给咱们萧家怀头孙,那可是你的问题,娘明儿再去一趟,找师傅给你拿点药吃吃!”   小瞎子刚走到大院,就听到李桂兰说这些话,他猜想着可能是神母庙里的师傅们说了什么,不过就是怀胎的事。   他突然有些不敢靠近,他和萧寒锦成婚四五个月了,依旧没有动静,他这样过去,可能也会被催促。   果然。   李桂兰眼尖看到他,矛头瞬间指向他:“还有你,回头也跟我去神母庙拜拜,你这肚子没动静怎么行,二寒得有个儿子养老!听见没有?”   江以宁赶紧点头:“听到了娘。”   李桂兰也就敢在他面前耍耍威风,见他这么听话,瞬间就满意了:“那等啥时候空下,你就和你大嫂跟我一起去!”   江以宁连连点头。   生孩子这种事不是他自己说了算,何况他也想有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以后也能有依靠,儿子最好,小哥儿和姑娘他也不会嫌弃。   他将这事与萧寒锦说,萧寒锦皱眉:“寺庙的和尚们会诊脉看相?你告诉大嫂不要随便喝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男女都是天注定,绝非药力可改。”   “但…以娘的性格,肯定会盯着大嫂喝下的……”小瞎子扣弄着手指,他也不是很想和李桂兰交谈,很凶的。   “你和大嫂说,她会想办法的。”   “好好!”   萧寒锦是知晓这时的人将儿子看的如何重要,只要能生儿子,说话都能挺直腰杆,若是生了最招人嫌的小哥儿,八成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只是将生男生女的事寄托在药物上,那才是真的失心疯了,他怕李桂兰也让小瞎子喝神神叨叨的草木灰那些,也叮嘱了好些。   小瞎子一一都应下,却是没想到机会那么快就来了。   因为早市那边要整理,没有买到更多的蔬菜和肉,串不多,萧永福自己就能忙过来,李桂兰就直接做决定,带着王秀莲和江以宁去神母庙了。   去之前还特意让他们沐浴更衣,江以宁被迫穿了很容易弄脏的浅色衣裳,平时李桂兰瞧见这颜色都不让他穿,这回倒是大方的不得了。   因为要诚心,李桂兰一直都是走着去的,江以宁的衣裳还没到神母庙就已经变得灰扑扑了,只是他们都着急走着,谁也没注意。   一路脚步匆匆,约莫有一个时辰,到达了神母庙,刚走到门口,就有僧人迎接了。   “李施主,王施主,这位是……”   李桂兰忙双手合十行礼:“这位是我家二夫郎,成婚都快半年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可给我急坏了!”   男僧故作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万事都需要静等时机,三位随我进来吧,香油钱随意给即可,都是心意。”   李桂兰闻言,立刻将自己带的一荷包银子全都放了进去,王秀莲眼睛都看直了,上次还没给这么多!   僧人面带微笑:“请随我去厢房,这些时日香客众多,三位需要静等。”   “师傅,要还是去上次那,我们自己去就成,别送我们了!”李桂兰怕耽误僧人做事,人家若是一生气就不给她们看了咋整?   “这次更换了住处,且随我来就是。”   过去才发现,这次的厢房更清净整齐些,桌面上还放着茶水和差点,不过也由此得知,可能等的时辰要更久了。   但李桂兰丝毫不在意,只要能相看指点就成。   江以宁莫名觉得这里有些古怪,他轻声询问:“娘,神母庙既是看女子与哥儿生育情况,为何会有男僧,不该都是姑子吗?”   “瞧你没见过世面的,人大师们都是啥不要红尘的,男女大防在他们眼里都是无所谓的,你一会儿听讲的时候要诚心知不知道?”李桂兰开始絮叨的叮嘱着,怕他得罪师傅们。   江以宁自是不会违拗其意思,说什么都是连连点头。   晨起就往这边来,一个时辰的路程,又等了两个时辰,他们午饭都是在厢房内用的素菜,午后才有僧人过来给他们看相。   一位穿着金闪袈裟的僧人进来,并不是先前给王秀莲看相的那位,他先是将两人打量一番,微笑道:“阿弥陀佛,施主家有孝子,当真是常人难以触及的福气,这位女施主只消喝了寺庙里的圣水,便可转女换男!”   看相时并没有避讳着人,这番话说出来,几乎是确定了王秀莲所怀是女儿,李桂兰的脸瞬间耷拉下来,但师傅说的她也不好生气,便期待的将江以宁往前推了一把。   大师似乎是被吓到,微微后仰,他微笑:“孕育子嗣都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急不来的,静等时机,亦可开花结果。”   “可这都快半年了,我听说别的姑娘来一次两次隔三俩月就能怀孕,神母怎么才能庇佑我家啊?不如我多上些香油钱,大师帮我美言几句?”李桂兰急不可耐,她这还得等到啥时候去?   “施主,神母自有指示,强求不得。”大师微微皱眉,似乎是对她这样胡搅蛮缠有些不悦,又像是觉得她在亵渎神明。   “唉是是,我说错话了……”李桂兰赶紧认错,她话锋一转,“那药?”   大师微微沉吟,片刻后说道:“稍后让我徒拿给你,诸位且先在此处等候便是。”   大师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走出这厢房时还不忘弹弹衣袖。   接待她们的便是徒弟,没多久就给拿了两包药来,因纸包着,也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李桂兰接过时依旧欢天喜地的,好似已经瞧见孙子了。   僧人不忘提醒:“神母庙乃高贵之地,虽不会以貌取人,只是望施主一月后再来时,能打理干净些。”   李桂兰闻言立刻去看自己和身边的人,因为是走来路来的,裙摆都已经沾了灰土,她自己暂且不提,人老珠黄,穿什么都没用,但王秀莲穿的枣红色衣裳一有灰就很显脏,江以宁的浅色衣裳就更别提了,脏的她都不想入眼。   怪不得大师和僧人都很冷淡,不愿意和她多说,神母注重干净,她这次是得不偿失了。   走回家时已经傍晚,萧永福也已经去镇上,整个家里都安安静静的。   李桂兰耷拉着脸闷闷不乐,她也知道这次怪不到别人,就是如此才更气愤。   江以宁怕李桂兰对他撒气,不敢在外面闲逛,算着时辰做好饭等萧寒锦回来,时辰将将差不多时,他就坐到门前等着了。   “欢迎回家,我有事想告诉你,你快些快些……”小瞎子催促着,连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都能脸不红的顺畅说完。   “好好。”萧寒锦任由他牵着往里拽,直到进了屋内,小瞎子才神神秘秘道,“阿弥陀佛,我总觉得那神母庙有些不对……”   萧寒锦被他这神神叨叨的样子逗笑,语气都带着笑意:“说来听听,如何不对?”   小瞎子低声,一副发现大秘密的样子:“那里都是僧人,很少有姑子,去时我一路都没有听到几位姑子的声音,且那些僧人似乎有些嫌贫爱富,我和嫂嫂衣衫有些灰尘,他们不曾好好指点,不过倒是给了嫂嫂药,娘那样抠门,香油钱给了满满一荷包……”   萧寒锦一脸匪夷所思,怎么感觉和传销似的? 第35章 买铺   这时候哪里会有传销,只是能让李桂兰给银子那般豪放,可见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那庙里常去的都是妇人和哥儿。   虽说僧人出家堕入空门,便是了却红尘了,但那神母庙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供奉着大罗神仙的庙宇,僧人和姑子们混着住,也不怕拜祖师时拜不到一起去。   萧寒锦隐约觉得不妥,但并未多想,毕竟他和小瞎子又没做坏事,能结果就怪了,至于吃药换性别的事,怕都是骗银子的。   只要提前告知王秀莲和萧永福,别碰那些来路不明的药就是了。   “一会吃过饭,你就去一趟。”萧寒锦说。   “好好,我懂我懂!”小瞎子莫名有些激动,总有种肩负重任的感觉。   萧永福回来的晚,刚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娘正强硬她喝下什么东西。   听了江以宁说的,王秀莲自然不会再喝这种草灰香灰搅拌成的粘稠的东西,只是李桂兰一直软硬兼施,在家快要推脱不掉时,萧永福回来了。   “大郎回来了,娘,那个我先给大郎端饭菜,这个一会凉了我再喝。”王秀莲扯着嘴角笑,眼底带着惊慌,时不时就要看萧永福一眼。   糙汉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但那种东西一看就不像能喝的样儿,他沉声接话:“饿得很,有啥事一会再说,那药又不是立时就得喝。”   “好。”王秀莲立刻就朝厨房走去。   李桂兰偏心归偏心,但到底也是亲儿子,哪能不让他吃饭,她连连提醒:“记得让秀莲喝,那药管用的!”   她一走,萧永福就端着那药去厨房了,他将碗放到旁边,询问:“这啥药?你肚子不舒服?明儿带你去镇上瞧瞧!”   “这是娘在神母庙求的,说能转女换男……”王秀莲满脸苦涩,“那些僧人师傅都把脉,能看出啥,还是走着去的,我浑身疼的厉害,啥话也不敢说。”   神母庙那么远,走路一个时辰,谁走谁累,王秀莲一个孕妇能坚持来回就已经很不错了,还得被迫喝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永福脸色也不好看,他沉声说道:“别喝这种东西,不舒服就去找刘村医,不行咱们就去镇上看。”   “方才宁哥儿跟我说,那神母庙有古怪,我也觉得不好,不过说不上来,二弟也说不让我喝那玩意儿,娘也不知道咋了,你是没看见,那银子,一大包就全给了……”   虽说最近家里好过,赚了不少银子,但眼看着十几两就那么没了,不心疼就怪了,什么神佛都不能信,早些年吃苦的时候也没拯救他们啊?   萧永福明白她的意思,银子都是他和二弟赚的,给他们二老养老应急用的,平时吃喝全都包揽了,没想到多余的银子却给别人了。   真不像是穷惯了的作风。   但谁也想生儿子,萧永福也能理解他娘为啥这么魔怔,只是也该有个限度才行。   “我会和娘说说的,你要是拗不过她就先顺着,等我回来。”萧永福说。   “好,吃饭吧,一会给我捏捏腿不?”   “行。”   吃过饭,萧永福开始就去找萧寒锦说了最近的情况,他们现在可以找稳定的货源了,且因为现在天气还算热,白天也去摆摊照样可以。   萧永福的意思是,多赚点。   谁都想多赚银子,萧寒锦明白这个道理,而且白天时间更久,也确实能卖更多,而且串串这种东西就是越吃越香,扎堆买都不够的。   “那大哥就看着办,那白日就还让宁哥儿跟你去。”萧寒锦说,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事情尚未做成,还是不说的好。   “那成。”萧永福也点头。   总之什么事两兄弟商量着来是最好的。   翌日。   萧寒锦去了荷叶轩,他是想在镇上暂时租个铺面,至少不让萧永福每日都来回奔波,早上就能尽快买到菜,不用从镇上到村里再到镇上。   铺面不用太大,只要能让他们在那串串儿就成,待他回头向镇上的牙人打听打听,只要能歇脚就成。   今日酒楼内人有些多,每桌都是凑在一起说笑着,他偏头听了两句,就知道是王老二之前做的事情办好了。   “心情不错?”蒋亦疏如背后灵一般突然出现,言语间还带这些意味深长,显然是知晓外面疯传的事是谁做的。   “还不错,可见我从前交朋友的眼光也还算不错。”萧寒锦说这话时是真心实意的笑,与蒋亦疏四目相对时,他更是真诚,“蒋兄亦是如此。”   蒋亦疏却是突然嫌弃的轻啧一声:“虽说知晓你真情实感,可还是让我有些不适,正常说话就可,哥哥都懂的!”   萧寒锦表情突然有些咸,他觉得蒋亦疏一点不懂。   萧永福和江以宁来的时辰凑巧,刚好赶上饭点,都是吃过饭来的,摊子一摊开就开卖了,早有顾客摸清了他们的时辰,早早就过来等着了。   萧寒锦便没有打扰他们,去办自己的事了。   他去找了牙人询问铺子的事,卖串其实占不了多少地方,一个摊车的位置就够,只是真要算上做事的人数,空间就得再大些。   “有几个地方倒是符合您说的,我带您过去瞧瞧?”牙人赶紧说着,这要是能成,那就又有得赚了,而且他这可是做了秀才的生意!   “也好,带路吧。”   铺面合不合心意总要看过才知道,牙人带他看了三间铺面,因为空间小,价格并没有很高,他手里的银子倒是能直接买下来,只是位置上就总有不满意。   牙人也为难:“您是做大生意的,何苦拘泥于这点空间,就是再大点也没有关系,若您愿意,还有位置更好的,就离和荷叶轩不远呢,只是价钱上就要贵些。”   萧寒锦点头:“那便先去瞧瞧。”   牙人面上一喜,立刻就带着他开始走街串巷,说来惭愧,萧寒锦在镇上做事这些时日,都没有逛过,全都是凭借原主的一些记忆做支撑,所以这会穿来穿去的,他一直默默记着路。   很快就到了地方,只是在荷叶轩斜后方,位置倒是方便,如果在这里,也就不用再占着荷叶轩前面那一块位置,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这里是有十平米的,位置敞亮,离荷叶轩也近,就算来日您不在那出摊子,在这里也能照样卖,倒腾倒腾还能有住的!”牙人拼命给他介绍着,“这边,您可以放摊车,留给给人走的位置就够,里面可以隔开,放置床榻椅子,那儿的桌子也留给您……”   确实不错。   萧寒锦眉心紧皱,不管对方说得如何动听始终不动声色,他随意打量着屋内,随口询问:“价格呢?”   “九十五两。”牙人怕他因为这价格不买,又赶紧接话,“这里位置是真的好,离出摊的地方近,啥都不影响,里头的物件也都留给您,我们还能出人给您打扫干净,这价格是诚心的!”   萧寒锦轻笑:“诚心就不该是这个价了。”   牙人愣了愣,他顿时慌了起来,他赶紧赔笑:“哪能呢,真是诚心,这里位置好,比其他的都宽敞,睡人都可以,您不就是为着方便吗?这可是最方便的了。”   萧寒锦没接茬,只淡声道:“我来找你之前,打听过一些。”   牙人无话可说了,他怎么就把这茬给忘记了!   “八十五两,我也得养家糊口,您就让我赚几两银子,我保准把这里给您安排的明明白白!”牙人一咬牙,喊出了让自己肉疼的价格。   萧寒锦却更不满意了,从九十五变成八十五,还能赚着几两,若是价格没变,岂非要把他当冤大头了?   出来做生意都是为赚银子,但被赚银子的是他,还真是共情不起来。   “八十二两,若是不成,我便不买了。”萧寒锦一口定价,出来时尚未和小瞎子打招呼,已经这许久,他的耐心快要用完了,若是真不成,左右就是再辛苦大哥一段时间,这铺面并非非买不可。   牙人常被讲价,深知这其中的拉扯,听到萧寒锦这样说,他立刻哭丧起脸:“萧先生,这真不成,我家里也得糊口,就等着我这头赚银子呢,您一下砍下去这些,我如何赚钱啊!”   “好。”萧寒锦点头。   “这就——”   牙人话未说完,萧寒锦转身便离开了,他可不是在说笑,说不买就真的抬脚走了,没有半分犹豫,甚至脚步匆匆,跟要跑起来似的,有这功夫还不如看看小瞎子出没出汗。   牙人登时就傻眼了,跺了一脚反应过来,紧追上去:“萧先生萧先生,您说您这是干啥,咱们万事好商量,万事好商量,您再加一两行不行?一两也不行?萧先生您这样我都赔本的!行行行,八十二两!连带着里面的东西都给您留下,屋子也给您打扫干净!”   萧寒锦停下脚步了。   牙人也跟着停下,开始喘着粗气,不是都说文人书生最是体弱吗?这萧先生怎么走的这样快,都不带喘的!   “明日我会将银子带来,你也带好文书和各种手续,我们一起去衙门做登记证明。”萧寒锦笑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他从袖口掏出荷包,“这里是十两银子,做定金。”   “诶好好……”牙人又美了,总得来说还是赚着呢呀!   萧寒锦快速回了酒楼,小瞎子正忙活活的收人铜板。   材料都备的足足的,来买的人也多,小瞎子收了这个的就得数,另一个人的就接不过来。   一瘦个儿男子胡乱将铜板塞他臂弯里,有些不满道:“能不能快点!都在这等着呢,有什么可数的,还差你那几枚铜板了?”   “你这人咋说话呢?”   “谁不着急,不都等着呢,你瞎塞啥呢?”   “管得着吗你们,我就是再推搡他一下,他能说啥——”瘦个儿嚣张说着,还真抬手就要推搡江以宁。   萧寒锦三两步走上前挡在小瞎子身前,他低头看着瘦个儿,勾唇:“买东西便好好排队,你要对我夫郎做什么?”   瘦个儿被吓了一跳,讪讪笑着:“没有没有,我就是着急,我排队排队……”   萧寒锦并未离开,而是站在小瞎子旁边帮他一起收起铜板,有他在这里,任谁都不敢随便闹事,各个都乖得很,拿东西走时还不忘对他打招呼。   小瞎子借着间隙悄悄勾勾他手指,然后便快速松开。   萧寒锦被他这羞涩又大胆的小动作逗笑,莫名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第36章 挨打   “买了铺子?!”   晚上吃过饭,萧永福夫妻就在萧寒锦的指示下都去了主院,将买铺子的事告诉了他们。   几人不由得有些吃惊,在镇上买铺子那得花多少银子?   而且这才多久,银子就已经多的能在镇上买铺面了,即便是放到现在,都是他们不敢想的!   萧寒锦点头:“铺面就买在酒楼后面,位置和空间都很合适,我已经交付了定金,明日就会去衙门作证登记,过几日大哥就不用再来回奔波了。”   “啥?村里不都是这样吗?有啥奔波不奔波的,大郎是不是你要二寒给你买的?”李桂兰有些不高兴。   “做生意买铺面,这都是常事,来日赚得银子,我还要去县城买宅院,人往高处走,总不要一辈子都在这村子里活着。”萧寒锦淡声说着,态度却是不容置疑。   李桂兰不说话了。   萧大山却是突然出声:“你以后还要去县城?”   萧寒锦掀起眼皮看他,认真回答:“若有机会,自是连府城省城都要去看看瞧瞧,爹娘若是不愿,我会买些仆人照顾你们。”   “你现在越来越不得了了。”萧大山冷笑一声,丢下这么句话就回了屋,显然不愿再和他们商讨这件事。   气氛陡然变冷,小瞎子下意识摸上萧寒锦衣袖,想借此来安慰他,萧寒锦反手包住他的手,没再松开。   没想到萧大山会突然这样,李桂兰也赶紧追了过去,厅内便再次只剩他们四个,算上王秀莲肚子里的五个。   萧寒锦对此不为所动,他继续说道:“所以到时候铺子给我,大哥需要跟我一同去看看,介时大嫂也同去吧,帮着收拾。”   “好,只是爹娘那边……”王秀莲有些紧张,那好些银子,若是爹娘不同意,怕是要办不成。   “不用管,每月照旧给他们银子即可,有银子,自然就知晓开铺子的好处。”萧寒锦语气浅淡,甚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讥讽。   这件事上,李桂兰就很聪明,至少她知道,她拿去送的香油钱是出自何处。   这番话说的有些不近人情,做儿女的都得照顾着父母的心情才行,做事也得先问过他们的意思,像萧寒锦这样的,似乎真没有。   这时候都重孝道,他这话,可以说是忤逆不孝了。   王秀莲不好再说什么,她碰了碰萧永福,后者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缓过神,他默然片刻,点头:“听你的。”   翌日。   小瞎子跟着萧寒锦坐马车,王秀莲则是陪着萧永福坐牛车,四人就齐齐去了镇上。   原本是要等铺面彻底弄好再让王秀莲去,但家里头次买铺子,她也很好奇,而且离开村里还能避免被强迫喝那种奇怪的东西,她自然得跟着去。   到了荷叶轩门口,牙人已经焦急的等着了,虽说知道萧寒锦不会跑路,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办完手续才行。   “萧先生来了,咱们现在过去吗?”牙人紧紧盯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   “稍等。”   虽还未到上工时间,但萧寒锦还是先进去说了一声,这才和牙人一同去了衙门。   山高皇帝远,镇上衙门的衙役也总会通过各种方式收取些回扣,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否则他们会用各种方式和借口拖延,但面对萧寒锦,显然不能这样做。   他是有功名的秀才,可是能和县令说上话的,而且还在荷叶轩大酒楼做事,他们不仅不能收回扣,还得腆着脸尽快把事情办好。   片刻功夫就拿到了所有文书,萧寒锦将东西收好,和牙人钱货两清,牙人笑的见牙不见眼:“萧先生,下次买铺子还找我啊!给你便宜!”   萧寒锦微笑,没多说什么。   他转身看向两名见证的衙役,还是将准备好的银子递给他们:“一点心意,请两位喝酒了,往后铺子还得需要二位多关照。”   两名衙役立刻喜笑颜开,忙接过银子,一名瘦高的说道:“您放心,之前您二叔那事,就是我俩办的!”   “辛苦了。”萧寒锦笑笑离开了。   小鬼难缠,世风如此,他自然得打点好。   回到荷叶轩时小摊那已经在排队了,他只粗略扫了一眼,就看见了几个镇上大户家的小厮丫鬟,日日都来,他都眼熟了。   萧寒锦没多想抬脚进了酒楼,一头闷进账房就开始做事了。   “寒锦兄,该用午食了,今日你可要在后厨用?”温中问道。   “不了,我已经让小五帮我留了雅间,今日我大嫂也在。”萧寒锦说。   张元恍然:“是,寒锦兄的嫂嫂还有身孕,是该好生补补,那我们先下去了。”   萧寒锦点头:“好,辛苦了。”   他将手头上的账目一一核对完才起身离开,一脚迈出酒楼,就瞧见摊子前站着一位蓄着山羊胡,管家模样的人,他微微皱眉,快速走了过去。   “价格已经很高了,萧老板总要适可而止,且凉粉既然已经放在酒楼卖,那就不差我们一家,你说是不是这道理?”山羊胡微笑,“而且,我们只是家用,并不是要拿去做生意。”   “自家做也是需要采购食材,既然只是家用,那便每日都来买就是,都是一样的道理,还省时省力。”   萧寒锦快步上前,走近才发现这山羊胡他见过几次,这人是胡巧云未婚夫婿钟家的管家,前有萧二明来,现在又来了个管家,这还真是把他们当软柿子拿捏了。   管家拱手微笑:“萧秀才说的是,只是想方便些罢了,既然此事眼下不成,那便再等等,今日来是另有一事相商,想必萧老板已经知晓了。”   萧永福略思索片刻,恍然道:“是说订串儿的事?”   管家立刻笑了,恭维的话脱口而出:“是如此,先前便说过,我们少爷成婚,想买些凉串招待宾客,如今谁不知这‘福锦串’是镇上最美味的小食?”   这事萧永福能做主,但这事和胡巧云沾上了,他就不是很想接,粗糙汉子虽然木讷不爱说,但心里还是惦记着之前胡巧云决绝不与二弟来往的。   虽说怪自家贫苦,可对方那样盛气凌人瞧不起人,他也是觉得憋屈的。   “大哥看着办,无需顾虑太多。”萧寒锦没再看那管家一眼,只对萧永福说道,“我先带夫郎和嫂子进去,大哥谈完再来。”   “成。”   二弟都说让他做,那他做就是。   没多久萧永福就被小二带着上来了,他和萧寒锦说了具体的事宜,主要也是想看看他的反应,要真膈应,不做这生意也罢!   萧寒锦只沉默点头,视线一直黏在小瞎子身上,只要见他碗里的菜差不多,就赶紧夹新的。   不过婚期倒是比他预想的要早些,时间倒是够用,钟家和胡家结姻亲,席面自是不会差,几百串都是少的,平时这些都要费劲,更别提那些了。   得想办法让多串点才行,如此,就不得不用村里的人了。   “嫂子觉得村里谁家可用?”这种事问妇人总归是没错的。   “这得找平时收拾干净的,村长家大儿媳,陈莲蓉还行,旁的我回头去问问,这事交给我。”王秀莲说,这事就得找妇人夫郎来做,入口的东西都得仔细些,她得仔细想想。   虽说先前没有找村里的帮忙盖房,可如今串串儿肯定也不会让她们白忙活,自然都会肯的。   回家后,一听说这事,李桂兰顿时就来精神了,那老些串儿她们家是串不完的,但她成日里和妇人打交道,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和王秀莲一商量,两人就出门了。   萧大山则是在他们院里坐着,一脸的愁苦和冷漠,活像是谁欠着他银子了。   起初萧家找人做事这事儿,就几家被找的知道,每天心照不宣的去串串儿,但没两天就被有心的给发现了,悄摸打听询问的,就知道这事了。   “要在镇上开铺子,那得是多少钱啊?”   “可不好说,之前还说宁哥儿是瞎子没福气,这会可成了最有福气的!”   “不能生孩子有什么用?看他也不像是个能生的,谁知道是福气还是晦气!”   “都谁被叫去帮忙了,那得给铜板吧?谁白帮忙啊?”   …   村里人凡是没被叫去的,都要三五成群的凑到一起说这事,眼红别人赚了钱,眼红别人有钱赚,更有甚者,直接找到了萧家询问能不能在这里做事,都被李桂兰给打发走了。   时间虽然有些赶,但除去萧永福每日所卖,串儿到底是都赶在婚宴前弄好了。   这日,镇上主街撒着剪过的红纸,这是有大户人家结婚的意思,钟家在镇上算有钱人,胡家是书香门第,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因此去恭喜吃酒的不在少数。   萧永福按照提前说好的,将串串儿给钟府送去,先前给定金时都好好的,却在结尾银时一直拖着不肯给。   直等到宴席散去,萧永福都没有要到银子。   他看向拦着他的护院:“宴席都散了,该去将管事叫来给银子了。”   护院冷笑:“早就跟你说过了,银子在送东西之前就给了,你居然还敢要,信不信我带你去见官!”   村里人都怕见官,护院以为这样就能唬住萧永福,却没想到萧永福直接点头:“那就去见官,我手里有你们管事写的字据。”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护院们见状不好,三五成群的就围了上去。   在别人的地盘结结实实的挨了顿打,被从后门丢出去了。   萧永福回家时天都黑了,王秀莲一听见动静,赶紧跑过去,借着光看到了他脸上的伤,立刻没忍住哭了出来。   “莫哭,回屋说。”萧永福忙扶着她往自己院里走,生怕惊动了旁边俩院的人。   “大哥,出什么事了?”萧寒锦走出来叫住他,见他腿脚有些坡,他皱眉,“钟家人为难你了?先回屋,我稍后过去。”   萧永福原本没想让他知道,但这事瞒也瞒不住,就将白日发生的事都告诉他们了。   萧寒锦也是没想到种家居然这么狂妄,只不过在镇上是富户,竟然也能蛮横不讲理,更别提他们手上还有当时立的字据!   “明日大哥照旧去出摊,旁人问起来也不用遮掩,我回去衙门那走一趟,这事就交给我来办,介时衙役去找你莫要惊慌。”萧寒锦说。   之前钟家屡次要买凉粉方子他都没如对方的愿,这次更是来了招釜底抽薪,现下看来是要用武力施压了,还真是能给人添堵的。   今时今日若退步,来日等待他们的还不知是什么了! 第37章 开张   翌日。   萧永福按照萧寒锦所说的照旧去出摊,常来的顾客都知道萧永福是憨厚老实的村民,经常和他来出摊的小瞎子是他的弟夫郎,这几日陪着出摊的还有他媳妇儿,都是老实人。   可就是这样的老实人,脸上带了伤,媳妇儿的眼睛还红肿着,任谁看都知道这里头有问题。   好奇心驱使,也就是直接问了。   问完才知道原来是钟家护院把人给打了,前阵子钟家管家来排着队买串儿,好多人都瞧见的,自然没有人怀疑他说的话,毕竟谁也不敢拿这种事去惹富户,那肯定都是被逼急了。   “钟家也不是咱们老百姓能惹得起的,你那些银子怕是要打水漂了。”   “萧先生不是秀才吗?或许一纸状书就能扭转乾坤,你不妨让他去找县令告状!”   “钟家到底有钱,县令即便秉公办理,以后钟家还是能报复回来,哪能和商户们斗呢?”   …   客人们买了串儿都没走,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虽说有看热闹的嫌疑,但他们说的这些也在理,萧永福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二弟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   这事其实并不难办,当日的字据是萧寒锦亲自书写,一式两份,其中的内容他最清楚,绝对没有不结银子的条例,他只需要拿着这字据去县衙就是。   只是他得告假,这事自然也得让蒋亦疏知晓。   蒋亦疏视萧寒锦为兄弟,得知这事,自然立刻就和他一同去了县城了。   “荒谬!”   赵砚稹怒拍桌子,满面怒容:“白纸黑字写得分明,竟也不认,我倒是要去瞧瞧这钟家究竟是何等厉害!备马车!”   萧寒锦向来知晓有靠山的好处,自坐下,他只有将字据呈给县令看的动作,其余时间都是蒋亦疏在为他说话,然后县令便要跟他们一起去白石镇了。   县令的马车带着一个“县”字,这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若是之前,他自然不会这样高调,只是此次是要震慑他们,合该得高调些。   县令鲜少到镇上来,平时都是派人和各镇的衙门交谈,这会马车一到,消息就立刻传开了。   紧接着就有人发现,酒楼做事的萧先生也和县令在一起。   萧先生是谁?可是卖串儿的萧老板的弟弟,萧老板刚被钟家找了麻烦,萧先生就和县令同时出现了,其中是什么意思,知道的人都看得门清儿。   镇衙见县令亲自来,立刻就将人请到上座了。   赵砚稹稳坐主位,堂下站着手拿字据的萧寒锦,而衙役们已经去钟家找那位管家,势必要将此事严肃处理。   这年头,民不与官斗,管事被衙役扭送而来,一脚就踹跪在地上,起初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看到萧寒锦后瞬间就明白了。   “钟家管事,本官听闻你曾与萧家立字据,先付定金,再结尾银,可为何萧家登门前要,你钟家不给不说,还要对人动用私刑!”赵砚稹冷声呵斥,“当真是不将天圣律法放在眼里吗?”   “大人饶命,小的冤枉啊!说的分明就是在送货前就结清,小的也不知道萧秀才为何会在字据上搬弄是非啊!”管事边磕头边哭嚎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无辜可怜。   萧寒锦却是冷笑:“当真是可笑,字据你我一式两份,你曾仔细查阅,如今竟说自己不知?那我倒是要问问,你可是不识字?若你不识字,那便要将你的雇主钟家拉来问问,为何连你这般废物都能用,若你识字,又何来我搬弄是非之说?”   “你!你分明就是强词夺理!”管事难以再辩,此事本就漏洞百出,但闹到官家跟前是他和钟家都没有想到的。   原以为萧家就是乡下泥巴汉,谁知晓竟然真的敢报官!   “强词夺理?你们钟家三番两次去我兄长的摊子,只恨不能行抢走配方,退而求其次哄骗我兄长老实人去送吃食,最后却将他揍了一顿,诸般行径,实在可恨!”萧寒锦掷地有声,说完看向县令,“望大人查明真相,秉公处置!”   赵砚稹微微点头:“既然管事与你说辞不一般,那便将钟家主人找来,一并询问就是了!”   “什么?”管事瞬间慌了。   如果将钟少爷找来,就算这事是他被指使的,最终也只会变成是他收取回扣,私自妄为,到时候还可能会被钟家报复!   “我说我说!是钟少爷让我做的,钟少爷嫉恨萧秀才曾经与妻子有来往,故意指使我做的!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啊!钟少爷说萧家都是平头百姓不敢与官老爷打交道,才逼迫小的做的!”   管事口无遮拦的将话全都说了。   钟家少爷和管事各执一词,并将那些打人的护院都拉来作证,是管事给他们银子让他们这样做的,和钟家少爷无关,百姓也觉得不会有人会在自己婚宴上做这种事,最终让钟家将银子补足,并多给了些银子做药费。   管事自然因为种种被判入狱。   而此事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   人人都明白,管事怎敢在钟少爷的喜宴闹难堪,除非是他自己。   但也明白,这事钟少爷将自己摘的干净,根本无法判罪。   “二弟,世事本就这般,钟家脱的干净,舅舅也是——”   “我都明白。”萧寒锦神情如常,“蒋兄不用费心安慰我,我也不会因此就怨怼县令。”   他也知道会如此,钟家犯得到底不是大罪,说是小打小闹也不为过,县令令其补足银两,并多给了一些,他自然不会再有任何不满。   但这些都仅仅是在萧永福没有挨打的前提下。   他依旧体谅县令,毕竟即便他和蒋亦疏关系亲近,但总有亲疏在此,不对对他格外上心,也没有偏心富户,已经很通情理。   也因此,钟家这般作为,来日定会继续闹事,既然无法一击扳倒对方,那就得让他们吃苦头,无暇顾及自己才行。   蒋亦疏稍稍松口气:“你能想明白就好,不过短时日内,对方恐怕不会再来骚扰你们了,我也会让酒楼的人看着些的。”   “无妨,过两日便能搬到铺子里了,到时候做事都会方便些,至于酒楼门前的空地,可以规划起来,卖些酒楼内的小菜。”萧寒锦说,“东西总要摆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才会更吸引人。”   “还得是二弟你!”蒋亦疏咧开嘴角笑,还不忘打开折扇给他轻扇,这朋友当真是没交错!   两日后。   萧寒锦休假一日,刚好是镇上的赶集日,萧永福拉着牛车出现,瞬间就吸引了等着买串儿的客人们,甚至有些直接跟在牛车后面,想第一个买到。   可越跟越觉得奇怪,牛车压根没在荷叶轩旁边停,而是从荷叶轩旁边过,去了旁边一直空置的铺面,然后就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已经被收拾妥当,干净整洁。   不算大的铺子还挂着木匾,刻着“福锦串”三字。   “啥意思?咋把摊子放到这铺子里了?”   “傻了你,还没看出来人这是买铺子了?我瞧里面还有两组桌椅,保不准儿能在里面吃完再走!”   “嗬!都能在荷叶轩旁边买铺子了?!”   “你管这些干啥?萧老板,铺子都买了,串儿会不会涨价啊?”   萧寒锦微笑回应:“自然不会,诸位也可常来,铺子新开张,都会给各位便宜一文!”   能常来吃的,自然不差这一文两文的,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便宜一文就能多买一串儿,谁会不欢喜?   等摊车摆放好,客人们就开始自发排队等着买了,都是十几串、几十串的买,看得后面排着的牙根都咬起来了,生怕自己买不到。   萧寒锦知道赶集日人多,特意选在这天搬进铺子里,动作大就会吸引不少人过来,常来吃的会知道铺子的位置,没来过的也会因为人多被吸引。   毕竟人多往往就意味着好吃。   因为人多,萧寒锦便也留在这里帮忙,涮串儿的事轮不到他做,但收钱却是能帮上忙的,只念叨一遍便能快速算出总数。   一个涮得快,一个算得快,兄弟二人默契做事,不一会面前排着的长队便下去一大截儿。   “萧先生!”   “萧先生听说你今日开铺子,我们特意过来瞧瞧!”   来的是那两名衙役,因为是例行巡逻,便没有带东西来,但衙役在寻常百姓眼里就是官,他们对萧寒锦越恭敬,其他人就越胆怯。   萧寒锦立刻扬起笑:“多谢二位,大哥给两位官爷多串些,我请客。”   瘦高衙役赶紧摆手:“萧先生不用客气,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没带礼,哪好意思要您的礼!”   “这都是小事,二位不要同我客气。”萧寒锦微笑着,语气带着些不容置疑。   两名衙役也都知晓他的意思,铺子新开,是需要庇护的,在镇上,他们这些衙役还是很有震慑力的,他们常来,就能多少护着这“福锦串”!   萧寒锦坚持,他们就没再多客气,带着装好的串儿继续去巡逻了。   这头忙着卖串儿,蒋亦疏闲来无事便也过来捧场,还带着不少东西。   “你这儿倒是热闹,可还有位置?”蒋亦疏一来,挤着的人纷纷让路,这位是有钱的主,没人敢碰撞他。   里面的两张桌子也确实没人,集市上的都喜欢在人堆里扎着,蒋亦疏便被请进去坐着了。   萧永福立刻将各种串儿都给他弄了一些,蒋亦疏撸起袖子就开始吃了,之前他就总吃,串儿其实都是些常见的菜,肉也不稀罕,但稀罕的是那些涮料。   “二弟,可有解辣的东西?”蒋亦疏不太能吃辣,之前吃凉粉时就总被辣的嘴疼,但又实在好这口,只能忍着。   “还真没有!”萧寒锦无奈,他就说感觉忘了什么,之前和凉粉一起卖的西瓜汁也都在荷叶轩里卖了,这串儿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蒋亦疏面红耳赤,忙招手让跟着的小厮去酒楼:“快些去拿几罐西瓜汁来!要冰镇的!”   萧寒锦却是思量起这事来,吃这些总要配饮品,只是他在这里见过的水果种类确实不多,不知道有没有那些常见的,也许是因为白石镇小的缘故……   回头再问问蒋亦疏,他见多识广,想必会知道。   这些串串只坚持了一上午,到晌午时便都卖掉了,萧寒锦让他将摊车锁进屋里,关了门,便一同去荷叶轩下馆子了。   蒋亦疏也破天荒的与他们一起落座了,和萧寒锦胡天侃地的闲聊着,越聊就越觉得萧寒锦不容小觑。 第38章 买仆   福锦串在镇上大卖,铺子门口每日都围满了人,因为蔬菜和肉都要现串现煮,因此开店的时辰便又挪放到了傍晚时分,白日里便有时间去做更多的准备。   萧寒锦也在想着该弄些什么饮品,如今只有西瓜汁,但串串儿不能再与西瓜汁同卖,否则会搅了荷叶轩的生意。   “瓜果?”蒋亦疏挑眉,“应季的水果倒是都好说,镇上没有,县城会有一些,只是用来做果汁,岂非有些大材小用了?”   这时候的水果都昂贵,寻常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了两次,像萧寒锦这样,动了这心思弄果汁的,便只有那些富贵人家。   蒋亦疏不禁有些奇怪,二弟何曾有这般“奢靡”的见识了?   萧寒锦微微点头,不动声色的胡扯着:“曾在书上见识过,将瓜果挤压成汁水,可与水搅拌均匀制作果汁,西瓜汁亦是如此。”   蒋亦疏点头:“这我倒是知晓,只是瓜果价贵,西瓜还好,若换成葡萄桃子这些,利息怕是只有区区了了。”   虽说他们这些小摊赚的就是几文钱,他倒是也能做,但现在太费银子的想法,他一时不能立刻实施。   所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了。   蒋亦疏见他沉思,知道他心中有数,便没有再多劝阻。   与萧寒锦相交,最舒服的便是,他们都能听进彼此所言,并加以思考。   “那我便再想想。”萧寒锦说。   福锦串有了铺面,送菜的菜农也方便很多,清晨出摊前就先送到福锦串后门,萧永福和李桂兰以及江以宁便各司其职,两个串串儿,一个熬煮涮料。   那鲜香麻辣的味道隔着门都能飘出去,偶有路过的人,都要探头闻闻,只恨不能立刻就买到。   只是铺子开起来,他们在镇上待的时间就久,家里便只有萧大山和李桂兰在田里忙活,吴贵也因为时限到了,没有继续在帮忙,农活便都压在他们身上了。   虽说农户一年四季都在做农活,但萧寒锦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他虽贫苦出身,却也没有做过农活,让他去也只是帮倒忙,不过既然不能出力,出钱也是一样的。   因此当萧寒锦带着两名买来的少年回家后,饶是李桂兰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哪家农户不是一年到头的干农活啊?干啥非得花钱买人?咱们也不是啥官家老爷,二寒啊,不是娘说你,你这事办的太不敞亮了!”   萧寒锦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遭,他沉着应对,冷静说道:“爹娘,我和大哥大嫂都在镇上忙,宁哥儿我是肯定要带在身边的,您和爹我也不放心,既然不能出力,我和大哥就出钱买力,就当我们一片孝心。”   这话说的李桂兰高兴了,谁不喜欢孝顺孩子?   但孝心也不是这么使的啊!   “娘,二弟说的对,往后咱们住大宅子,也得有人伺候,到时候你和爹都享清福。”萧永福也沉声说着。   “你……”   看着家里最踏实的大郎都成了这样,李桂兰和萧大山是一百个不舒服,但人都买了,要是养在家里不用,她就更难受了。   李桂兰让了步,萧大山就没再说什么。   俩少年一看有戏,立刻跪在地上开始磕头,原先还以为要继续挨饿了,看到这大院子才知道他们这是阴差阳错跟对了人。   “一个叫阿祥,一个叫阿瑞。”萧寒锦买下时就已经另取新名了,他叮嘱李桂兰,“娘,人虽然是买来做仆人的,但也不可动辄打骂,否则会被官老爷拉去打板子,律法里就这样写着呢。”   一听可能会见官老爷,李桂兰吓得一哆嗦,连连保证:“放心放心,只让他们干活做事……”   萧寒锦将他们安顿好,便带着小瞎子回了自家院里,说起来,许是因为买的死契的缘故,那俩人的价钱,都能买四五个小瞎子了。   越是这般换算,萧寒锦便越觉得小瞎子可怜,回来时给他买了好些吃食玩意儿,只恨银钱不够,不能将那些铺子全都给他买下来。   小瞎子坐在床榻上捧着一只小巧玉葫芦,时不时就要用手揉搓揉搓,他唇角弯弯,面上全是欢喜。   “这么喜欢?”萧寒锦失笑,只是些边角碎料随意磨成的,没想到他会这样爱不释手。   “清清凉凉的,摸着很舒服。”小瞎子欢喜完又觉得自己这样好似有些不妥,他忙抿了抿唇说道,“我还有些私房,不如也给你买玉葫芦可好?”   萧寒锦对他很好,他也想为对方做些什么,先前卖参和草药的银子他都还留着,一点没动,十几两呢,总能买只小玉葫芦。   家里里外都是萧寒锦出银子,他也怕对方没银子傍身。   “既是你的私房,你自己留着就是,我还能惦记你那点银子?”萧寒锦失笑,“若真怕我没银子花,就好好敷药,好得快,用药就少,银子就花的少,所以要多用药,明白么?”   小瞎子茫然:“我听着怪怪的,我捋捋……”   萧寒锦曲起手指敲敲他脑门,打断他的思绪:“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作甚,我所赚都有你一半,就是这意思,你只管好好养着。”   “嫂嫂说我都快胖十斤了,养的可好了,白白胖胖的!”小瞎子使劲儿晃着腿,表达自己的不满。   之前的衣裳都快穿不下啦!   “白白胖胖……你倒是提醒我了,家里也该养只猪,过年时就省的去买肉了。”萧寒锦立刻将这事列入自己的待办事件里。   小瞎子人都傻了,好好说着他,怎么就说起猪了!   他不由得有些气鼓鼓,攥着玉葫芦的手轻捶着床,赌气道:“我不就白白胖胖?不如把我吃了算,还等什么过年!”   萧寒锦闻言,当真捏住他下巴左右瞧看,确实胖了许多,衣裳也有些不合身了,回头再给他买些布料,让镇上绣娘们做好了,左右家里没人有这闲工夫了。   小瞎子虽看不到他的视线,但也能察觉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他当然不会傻到真觉得对方要吃了自己,连忙抬手去摸脸蛋,难不成是胖丑了?   “你是不是长个儿了?”萧寒锦突然笑问。   “果真吗?”小瞎子眨眨眼,莫名紧张起来,“我若是长成那种又壮又高的小哥儿,岂非要嫁——不对不对……”   虽说他在最后时刻反应过来,可一直盯着他的萧寒锦自然听出来了。   男人闻言微笑,语气森然:“江以宁,把话说完。”   小瞎子抿紧唇瓣摇着脑袋,一副死都不会开口的惨烈模样。   “别害怕,高壮的小哥儿也会有人喜欢,我们宁哥儿是想嫁人了?”萧寒锦边柔声说着,边握住他手腕轻轻摩挲着。   换做任何不知晓他们身份的,恐怕都要以为这是疼爱儿子、操心儿子婚事的爹!   小瞎子都把自己抖碎了。   他撇撇嘴,可怜巴巴认错:“是我说错话了,从前村里婶子们说的话我还记得,我就只是害怕,这才口误了……”   萧寒锦微笑:“宁哥儿,我不是同你说了,将你的话说完,你顾左右而言他,我会更生气。”   小瞎子垂头沉默,似乎是在纠结着要不要说,萧寒锦在此时有超强忍耐度,只要小瞎子将话说全,他定是要好好跟他讲讲道理。   但小瞎子哪里真的敢说,眼珠子转来转去,最终决定甩开萧寒锦就往外跑……   但说句不好听的,瞎子就是瞎子,一旦慌不择路,就只有“死路一条”。   小瞎子急中降智,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就把自己给绊到墙面上去了,脑门和墙碰撞发出“咚”的声响。   萧寒锦傻眼了,紧抿着唇,还下意识抬手压了压唇角,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我也觉得好好笑,哈哈……”小瞎子摸着脑门干笑两声,笑声转而变成呜咽,委屈的耸动着肩膀抽泣。   这会萧寒锦才真的意识到他还是小,还得要哄着才行。   “我看看。”萧寒锦双手碰住他脸颊,仔细盯着脑门看,“是有点红,但不明显,摸着还有鼓包,明日可能就肿起来了。”   小瞎子眼泪直流,哽咽着问:“我丑丑的,要变得更丑了吗?”   小瞎子泪眼汪汪,鼻尖儿通红,又疼又哭的出了一身汗,发丝都有些湿,但和丑却是绝对不沾边儿的。   先前萧寒锦就发现了,这小瞎子生的格外清秀漂亮,从前只是营养不良导致的瘦弱枯黄,现在养得倒真是白白嫩嫩了。   他不由得语气带笑:“本就不丑,明日去镇上瞧瞧,擦擦药就好了。”   “这小伤不用看大夫的,我明日去山里采些药来抹就是了,已经没有很痛了。”小瞎子嘿笑一声。   “那你哭什么?”   “阿娘说有病痛就要哭的,我发热时阿娘也在哭,我知道她也疼着呢。”   小瞎子说这话时神情明显有些落寞,他不怪阿娘忽视他,他变成瞎子的时候,阿娘也痛着呢。   萧寒锦抬手摸摸他脑袋,笑道:“那我明日陪你进山如何?有好些日子没有跟你去山里了,这两日总觉得心口烦闷,江神医你也给我治治?”   “神医吗?我吗?”小瞎子惊喜的看着他,腼腆又羞涩,“我也能成为神医吗?”   “想要成为神医吗?”萧寒锦反问他。   小瞎子眼神空洞,表情却神采奕奕,他猛点脑袋道:“想!治病救人很有意思啊!”   不求起死回生,只求能将不该步入黄土的人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只是这样想想,都会觉得很痛快!   “既然想,那就去做。”萧寒锦摸摸他脑袋,语气格外温和,“现下等你眼睛好后就有事情做了,可以多看医书,或者送你去医馆学习,可喜欢?”   小瞎子有些纠结了,他自然是喜欢的,只是如果真这样做,他就不能时常跟着萧寒锦了,又感觉,好像没有那么那么想做神医了。   萧寒锦只消一眼,便能察觉到他心中所想。   大概是因为他刚来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小瞎子,而因为有“婚姻”做纽带,也将小瞎子的心牢牢绑在自己身上,他才会这样离不开自己。   “喜欢就去做,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呢?”萧寒锦捏捏他脸蛋,见他还是满脸不情愿,只好换话题,“罢了,此事日后再说,都是没影儿的事,明日陪你去采药。”   “摸着鼓鼓囊囊的。”小瞎子嘟囔着,手还时不时要摸摸脑门儿,神情有些沮丧。   可不能破相,破相的小哥儿就更嫁——呸呸呸! 第39章 酸果   翌日。   萧寒锦在小瞎子的带领下去了另一片山上,如今八月里,许多草药都已经瞧不见了,好在他们这次也不是要挖草药卖。   山坡上能照到太阳,树木多高大,萧寒锦也留意着四周,免得有什么东西突然冲出来,或者碰到,他倒是没什么,伤了小瞎子就不好了。   两人走得有些远,小瞎子到底跟着王秀莲经常走山路,对这些山也多少有些印象,也知道哪种地长哪些草药,一路摸摸索索的,萧寒锦的背篓就满了。   “不是要给你额头找草药,你又挖这些做什么?”萧寒锦皱眉,背篓不重,但对他不知轻重的行为有些不悦。   小瞎子边摸索边揪草叶子尝着,含糊道:“家里也要备些草药,你总胸闷难受,也要吃些药,背篓来呀!”   萧寒锦便将背篓递过去,眼看着越堆越高,小瞎子的手也越来越脏,他不由得有些不耐,但也不曾说责备的话。   小瞎子就喜欢做这事,他也没必要剥夺对方仅剩的爱好。   “呸呸呸……”   “怎么了?吃到什么了?”   萧寒锦赶紧半跪,一手捏起他下巴,另一只手紧张的扒拉他眼皮,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颜色,又稍微用力捏开他嘴巴,手指在里面扣/弄。   原本咬到苦草的小瞎子,此时彻底愣住,连带着口腔内的苦涩都退散了许多,只剩对方微咸的手指,以及那种横冲直撞的触感……   他不敢动,口涎便淌了出来,又惊又羞之下竟是直接开始吸溜。   萧寒锦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将手抽出来,然后惊恐地看着小瞎子:“江以宁,你吸溜什么呢?还不赶紧吐出来!”   “我有点想吐……”嘴里又苦又咸,即便是都吐了出来,小瞎子还是难受的很,皱巴着一张脸,好不可怜。   萧寒锦彻底无奈,立刻背好背篓,两手架在他腋下,直接把人给抱起来,半拉半抱的带着人往前走,试图找到一处小溪流,能让他洗手,也能让小瞎子漱漱口。   只是原主从未来过山上,因此萧寒锦记忆里也没有山路的走法,萧寒锦看着周围的草地,知道这附近一定有小溪,便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当真听到了流水声。   萧寒锦搀扶着他过去,将他安置在旁边的石头上,说道:“赶紧漱漱口,不许发出呕声,不然揍你。”   “嗯。”小瞎子抿唇应了一声,偏头就无声干呕了一下。   萧寒锦赶紧撇开头,蹲下去旁边洗手了,幸好小瞎子还摘了几把澡豆子,他将手仔仔细细搓了一遍,仗着小瞎子看不到,自己快速又心虚的轻舔了一下指尖。   做完这些,他不由得失笑,怕自己手咸被嫌弃……什么时候胆小到这种程度了。   溪水清凉,小瞎子漱过口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还咕噜咕噜灌了两口溪水,方才的热气儿瞬间就消散了许多。   他偷偷摸了摸嘴唇,又快速将手撤开了。   萧寒锦没发现这些小动作,视线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小山坡上的一棵树,因为季节缘故,叶子虽然没有掉落,但果子倒是已经长出来了。   “你在这歇着,我去转转,不许乱跑。”萧寒锦叮嘱着,得到小瞎子准确回应,这才背着背篓朝小山坡走去。   萧寒锦在远处看着,以为那是株苹果树,但细看却发现还是有些不同,这树上的果子不管是形状气味都和苹果大同小异,但也绝不是苹果。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若真是苹果就好了,还能做饮品,只是不知这东西吃着和苹果是不是也一样。   他摘了一颗,在身上略擦了擦便咬了一口,只一口,便令他五官全部皱在一起。   “这么酸?”他惊诧,这都赶上柠檬了!   “二寒?”   小瞎子略有些紧张的声音传来。   萧寒锦顾不上惊喜,连忙应了一声:“我在,我还在,我马上过去,你别乱动。”   那边的石块常年被溪流冲洗,小瞎子看不到上面的青苔,就算能看到,一不小心都能摔倒。   萧寒锦赶紧将草药倒出来,快速摘了一些果子放进背篓,再将草药放上去,做完这些赶紧去扶小瞎子。   “不休息了?”萧寒锦轻声问。   “你去做什么?我好像闻到酸果儿的味道了。”小瞎子冲着他嗅了嗅,像是小狗儿。   萧寒锦挑眉,将背篓里的果子拿出来一枚给他:“它就叫酸果吗?”   小瞎子略有些嫌弃的点点头:“是的,连鸟雀都不吃的果子,滋味肯定不好。”   怪不得。   萧寒锦看果树时总觉得有些地方奇怪,原来是没看到鸟雀啃咬的痕迹,越是味道好的果子,越是会被鸟物叼啄啃食,怪不得这酸果长得还圆澄漂亮。   不过没关系,这东西滋味既然和柠檬差不多,那所幸就当柠檬来用,不管如何说,今日这一遭都是赚的。   “这酸果对我大有用处,若不是你,还真不会走到这里。”萧寒锦轻轻拍拍他后脑,拇指轻轻蹭了蹭,这是鼓励赞扬的意思,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小动作。   “多亏了我吗?”小瞎子抿着唇笑了起来。   …   有了这东西,萧寒锦就能做更多饮品,且因为果子酸涩,鸟类不食,果实完整,没有破损不说,还能存放很久,萧寒锦只是想想都觉得赚到了。   去得早,回来得早,萧寒锦将小瞎子送回家里,便驾着马车只身去山上摘那些酸果了,虽说不会有人摘,但保不齐就有人好这个味儿,得先摘回来才安心。   他将酸果放进地窖里,小瞎子已经给额头敷好草药,用布包着,在额头缠着,看着多了几分虚弱。   小瞎子默默额头,歪头看他:“是在看我吗?”   萧寒锦一听他说话便不自觉扬唇:“你怎知我在看你?小瞎子一个,看得倒是挺实在。”   “心呀,我有心呀。”小瞎子连连拍着胸口,说到心时,下巴都抬起来了。   “知道你有,好好揣着。”萧寒锦忍不住笑出声,“行了,我去厨房想想,你就在檐下晒草药,有事便喊我。”   小瞎子点点头,将洗好的草药全都倒在圆匾里,细心将每一株都分开,每弄好一匾就放到架子上,来回好几趟,才将这些草药全都晒上去。   他也没闲着,如今八月,王秀莲的肚子已经七个多月,他总要缝制些小衣裳给小侄儿,聊表心意。   他针线活不太好,但林林总总到生,总能缝好几件儿!   萧寒锦则是直接将酸果当柠檬用,切好片的酸果放进竹筒里,用小木锤捣稀碎,再放上先前别人送的蜂蜜,以及之前随手摘的薄荷叶片,搅和均匀,再撒上水果碎,一杯饮品就做好了。   他立刻拿去给小瞎子尝,虽然不是透明杯,但只是从开口处看,也很漂亮。   小瞎子看不到,小心翼翼的小啜一口,酸果的酸和蜂蜜的甜融合在一起,很是爽口,又因为薄荷叶而多了一重清凉,果肉碎更是丰富了饮品的味道。   他又连连喝了两口,惬意从眉眼发散,整张脸都挂着笑,显然很喜欢。   “在福锦串里卖这个可好?”萧寒锦知道他味觉异于常人,若他都觉得好,大部分人应该都会喜欢。   “很好喝的,只是……蜂蜜的味道会不会有些浓?”小瞎子小声询问,生怕被对方斥责,又赶紧找补,“是我的问题,我的舌头不太灵光,我我胡说的……”   萧寒锦微微皱眉,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确实如小瞎子所说,蜂蜜味儿很浓烈。   大概是因为野生蜂蜜的缘故,这蜂蜜是先前来家里串串儿的妇人汉子送的,说是在山里摘是蜂巢,给家里送了一块,味道确实不错。   不过这也是噱头,野生蜂蜜多难得,只是采摘都不容易,价贵些也合理。   “多亏你,我们的饮品能再卖贵些。”萧寒锦捏着他脸蛋晃了晃,只是这饮品就不能单放在福锦串卖了。   第二日,萧寒锦去酒楼做事时,还不忘将自己提前做好的几杯拿去给蒋亦疏尝,倒不是他不相信小瞎子的味觉,只是他也相信吃遍美食的舌头。   蒋亦疏喝过果然赞不绝口,连较浓的蜂蜜味道都被他称为“实诚”和“独特”,他喜欢,那县令一定也喜欢。   “当真要与我合作?”蒋亦疏诧异打趣,“这东西若做起来,那自然是能引人常来常往的,赚头不小,但一定有难处,你说来听听。”   难处自然在原料上,不管是蜂蜜还是酸果,都不是萧寒锦如今的身价能大批购买到的,他自然需要蒋亦疏的帮助。   而且他并不打算将这饮品只和吃食同卖,也可做起单独的饮品店来,只是目前他要做这些事,就都需要合作,而能与他合作的,便只有蒋亦疏了。   听他说完这些,蒋亦疏都久违的来了精神,只是他更谨慎,思索片刻后说道:“提议不错,只是我们都不能保证味道是否能满足所有人,我需要一些在酒楼先试卖。”   “这是自然。”萧寒锦一口答应。   谈完正事,蒋亦疏身形松散些,他撑着下巴看向萧寒锦:“二弟,你若不做账房,与我合伙开酒楼也是不错的,你如今都快成挂牌账房了。”   “得,我这便赶紧去账房做事,免得东家哪日瞧我不顺眼,立时将我赶出去,连月银都不给我发。”萧寒锦说着真站了起来。   蒋亦疏赶紧拦他:“你可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快些再与我多说说那饮品之事,要取何名,又如何卖?”   原本萧寒锦是想把饮品取与“福锦串”同系列的名字,但到底是要和蒋亦疏合作,他便不好那样做,便用里面放置的东西糅杂起来取了个“蜜果浆”。   蒋亦疏对此没有疑问,这些点子想法又无需他动脑,动脑的人如何说,他如何出钱就是了。   萧寒锦点子多,现在这些都是九牛一毛,往后总还有更多赚钱的法子,两人先将眼下顾好,就决定先试卖“蜜果浆”了。   “对了,你可知前面有条街,也在卖串儿了?”蒋亦疏突然说道,言语间带着些意味深长,似是故意气他。   “这东西凡是长了唇舌的都能做,会切会串都不要紧,这些串儿能卖,靠的可不仅仅是新鲜食材。”萧寒锦神态自若,并没有半分恼怒。   无非就是也想赚些顺风钱罢了,只是能不能做长做久,还是另一回事,他实在犯不着因此而气愤。   蒋亦疏早就知晓他会是这般,便又故弄玄虚道:“那你可知,是哪家在卖?” 第40章 砒霜   傍晚回家。   萧寒锦破天荒发现萧永福竟是比他还先回来,就知道想来是福锦串卖得不算好,否则都是要天擦黑才会回,再加上萧永福那满脸愁容,就更明白了。   “大哥。”他轻喊一声,没说其他的话。   萧永福却是直接站起来,硬朗的面容上带着苦涩和难过,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失落,像是受了严重打击。   他满脸愁苦的看着萧寒锦:“二弟,有人偷了咱们的本事,也正卖这串儿了,都怪我不好!”   “大哥,这事我已经知晓,这串虽说是咱们研制出来的,但并不难做,我早想到会有人卖的,也谈不上偷师,不值当为这事糟心。”萧寒锦劝说着。   本就是将东西串起来,煮熟,再蘸料。   别说酒楼的厨子,就是各家府上的私厨都能随便做出来,只不过是味道不同罢了。   何况他也知晓是谁在卖,蒋亦疏同他说之前,他就大致猜到,毕竟先前县令因他而斥责钟家,后又有衙役时常来照看铺子,按理说是没人敢明目张胆这样做的。   除了本就与他们不和睦的钟家。   萧永福却是心有郁气,他颓丧道:“好不容易要做出些名堂来,赚点银子,又遇到这种事,他们卖得十分便宜,一文两素,一肉一文,咱们这边的食客今天少了很多。”   要不是有位常客要招待客人,将剩下的串儿全都买了,他怕是天擦黑都回不来,东西都得糟蹋了。   “这些我都知道,大哥照旧卖就是了,我会想办法的。”萧寒锦拍拍他肩膀,“这样的事我早就想到了,不要为此心烦,且看他们降价能到何时。”   “我这心里实在没底。”萧永福叹气。   “大哥,生意本就是谁想做都能做,年底还要交税,咱们多赚些,交税的时候才不心疼,过几月大嫂就要生,万事都要做足准备,不要因为这些乱了心神。”萧寒锦只恨不能将话揉碎告诉他。   但幸好萧永福也就是一时气不过,听萧寒锦说了这些,也确实觉得是自己气性太高了,沉默了片刻,没再多说什么。   一个人心情总能影响一群人,没道理让家里人都跟着烦心。   正说着,王秀莲也是满脸着急的出来,她是怕萧永福想不开再使性子,见她这样,萧永福就更内疚了。   “没事,二弟都有打算。”萧永福说。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王秀莲说着快步走开,撑着墙干呕两声,眼看着还有几个月就生了,她反而开始害喜了。   萧寒锦盯着她背影,突然想到什么:“大嫂最近什么口味?”   王秀莲有些不好意思:“有点馋酸口的。”   “那正好,之前新做的饮品就是酸甜的,一会做来给大嫂尝尝,也好问问大嫂的意见。”萧寒锦说。   他得多方询问,才能知道到底是哪些受众多。   饮品不需要太多东西,只要比例兑好,滋味也总是好的,只是对王秀莲这个近日爱吃酸的孕妇来说,蜜果浆的酸还是不够,但萧家其他人都尝着不错,李桂兰甚至觉得有些酸。   可见百人百胃口。   他干脆直接做了些,封在竹筒里,让萧永福放到“福锦串”里去卖,爱喝的总会想喝,也好询问顾客的意见。   虽说卖串儿的是钟家的,但恐是怕人发现,因此卖串儿的是两个面生的,别说萧寒锦没见过他们,他们也没见过萧寒锦。   “你要多少?”揽客的眼都不抬,随口问着。   “肉素各来五串。”萧寒锦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更重要的是味道。   有些人好这口,若是真好吃,店家态度差些,也有能接受的,但若是两两都不可,那不必他出手,这小摊就开不下去了。   “就要这么点……”   萧寒锦似乎是觉得有趣,他轻笑:“要的少,便不能买了吗?”   揽客的抬头看他一眼,言语间有些不耐:“都是赚辛苦钱的,你买这些都不够我们辛苦的,老四快点给弄十串!”   叫老四的立刻随意给他涮了十串,别说竹筒,连油纸都没有,直接就递给他了。   萧寒锦看着还在滴汤儿的串儿陷入沉思,之前买的人大概都是因为这里便宜才来的,但应该都不会来第二次,否则就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他强忍着不适,从袖口掏出手帕,包住竹签接过,只是闻味道就知道不好吃,没有烧出辣油独特的香味来,反倒是一股放久的味道,不新鲜。   他将买来的串儿拿到荷叶轩给蒋亦疏看了一眼,不由得嗤笑出声:“这摊子能开,绝是因为便宜。”   蒋亦疏只瞥了一眼便哈哈大笑:“二弟你还亲自去买,这东西我是瞧都不愿瞧一眼的!”   “知己知彼……不过我看他们蔬菜不甚新鲜,肉也有蝇虫,怕是卖不了多久。”萧寒锦嗤笑,他倒是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他们自取灭亡了。   “所以你实在无需着急,只等就是了。”蒋亦疏轻摇折扇,他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今日我瞧你铺子客人又多了,饮品开始卖了?”   萧寒锦点头:“只稍做了十几筒,原想着卖不出去就拿到酒楼来喝掉算,想来卖得不错。”   “那酒楼这边也就开始做了。”   “也好。”   因为“蜜果浆”的缘故,铺子生意又好了起来,虽说从未过分差,但见过好的时候,哪里还能忍受差?   萧永福心情好,便给眼熟的常客便宜了几文,里面也有人坐,买好的也没走,一群人便聊起来了。   “哎哟可别提那家了,属实难吃!”   “我只当只有我买了,可见都是被价格给骗去的,那蔬菜不新鲜,吃着也不是这味儿,我是不想贪便宜了!”   “实在不干净,那日去平白弄了一手,连竹筒都没有不说,还瞧不起人,简直花钱买罪!”   …   萧永福听到他们说这些,心里舒服了,就愈发相信二弟的话,那些人肯定不会做很久,毕竟没有哪家铺子开张是鼻孔朝天的!   另一边。   钟守期得意的与胡巧云说起这些:“虽然没有方子,但我可是特意买了好些让厨子尝试,他们自然也能做出来!第一日便赚了几十两,你的老相好,还真是会赚钱!”   “我与他只是曾相识,哪里像你说的那般难听?”胡巧云听到那种话也不恼,娇娇柔柔的靠着他,言语间尽是讨好,“他就是个略有小聪明的穷书生,怎么能和你相比?”   钟守期嗤笑:“是啊,他怎么能与我相提并论?我定要让他的铺子开不下去!”   胡巧云攀着他脖子媚眼如丝:“你想怎么做?”   “你等着瞧就是了。”钟守期一把将她抱起来,转身回了屋。   …   因为有饮品加成,“福锦串”的生意比之前还要好,且因为有限数,每日还没开门,就有人等着了。   得知荷叶轩也卖,还是同样的价格,也有不少人去,但也同样限数,简直将所有人的心都勾的痒痒的,但也因此知晓,萧家和荷叶轩的东家关系匪浅,否则怎会连这样的好东西都舍得共享?   镇上的富户们只恨不能将这些全都买回去,可上一个试图强买配方的钟家已经得到教训了,短时日内自然无人敢这样做。   钟家的小摊也是越来越差,毕竟食材用料都不新鲜,味道更是差出“福锦串”一大截,久而久之,因为便宜而去买的,也都不去了。   蒋亦疏和萧寒锦算着账,浑身舒服透顶,他长舒一口气,美滋滋道:“二弟,多亏了你,来日你若是去府城,一切事宜都由我来安排!”   “话已至此,那我自是不会与你客气的。”萧寒锦摆摆手,“我亦是想过,若是在镇上无法医治好,就带他去外面瞧瞧。”   但总要等他赚够银子才行。   只是在镇上,每月都要花出最少五两银子,更别提府城,但只要能治好,那自然是多少银子都没问题。   “他既不是生来如此,那便是有治愈可能,希望总是有的。”蒋亦疏说着,眼神骤然暗了暗,再抬眸便恢复如常了。   两人一边看着账目,一边时不时交谈两句,萧寒锦知道他有难以启齿的秘密,这样心性的人,断然不会因为爱而不得就躲到这种偏远村镇来,定还有其他内情,但他此时无心得知。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还不等蒋亦疏说话,外面就传来小五焦急的声音:“萧先生,东家,福锦串出事了!”   萧寒锦立刻快速起身,衣摆在空中划过,三两步走到门口,抓住小五询问:“怎么回事?我夫郎呢?”   “在下面,萧夫郎说方才有人去闹事,非要说串里有毒,吃坏了人,这会正吵闹着要去见官!”   萧寒锦一听就知道有问题,他快速下楼,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门口位置的小瞎子,许是争执时被误伤到,他走近就发现小瞎子浑身灰扑扑的,手上还有些小伤口。   “二寒……”小瞎子察觉到他靠近,张口眼里就蓄着泪,但他还是将来龙去脉讲清楚了,“我说先去医馆,他们非要先去见官,人要是真的没了,我们说不清的……”   对,萧寒锦也是觉得这里有问题。   他抱抱小瞎子,轻声安抚:“无事,兄嫂爱干净,蔬菜都是顶新鲜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现在我去处理,你在这里等我?”   “一起。”小瞎子面向他,神情严肃。   两人便快速去了善德医馆,随机抓了一位老大夫就急匆匆朝“福锦串”走去,过去时那些人还在那里闹事,只是因为有衙役镇压,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地上还躺着一个用担架抬着的男人,衣衫有些破损。   萧寒锦定睛一瞧,那衙役正是先前相熟的,他赶紧走过去,扬声说道:“各位稍安勿躁,我们铺子如何,大家来往都能瞧见,我已经带了大夫来,眼下人命要紧,若真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绝不会推脱。”   老大夫从人群中挤进来,他扒拉着病人的眼皮,又给他把把脉,最后说道:“是□□,食用的不多,吐出来就好了。”   这话宛若惊雷劈在人群中,吃食铺子里居然有□□,这不是明摆要害人命吗?!   “赔钱!居然有毒,谁敢来你们这种地方吃东西!”   “抓起来,把他们抓起来!”   一个个喊的义愤填膺,萧寒锦微笑:“诸位来这里吃东西也不是一两次,我若放□□,该放在何处?”   “自然是涮菜和汤料咯!”   萧寒锦看向躲在人群中说话的人:“若是放在串菜中,在汤料里一涮,□□就会进入汤底,那其他吃了涮菜的人怎会无事?为何只有他一人中毒,且我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费这些力气害一个从不相识之人?”   “也是啊……”   “那咱们吃了都没事,咋就他有事?”   “这都是一锅涮料呢,你我都没事,偏他有事,别不是有人故意来污蔑萧老板呢!”   “可这串儿到底是从他们店里买的……”   明白人还是有很多的,略一思索就知道其中的问题,萧寒锦也将他们的交谈和疑问都听在耳朵里。   可串儿是不是真的在他们店里买的,这还真有待商榷。   他扬声问:“烦请诸位想想,除了我家铺子,还有何处卖串儿?自然,也不一定就是吃了串儿才中毒。”   他这么一说,像是唤醒了所有人记忆一般,立刻开始说起另一家卖串儿的,言语间的鄙夷和嫌恶更是直接,就差直接说恶心了。   “他醒了!” 第41章 无关   毒药已经被老大夫用法子催吐出来,又灌了好些,将肠胃清洗干净,这才悠悠转醒,醒来时对自己的处境还不甚清楚,虚弱的四处张望。   越看越心惊,居然有这么多人围着他?   “你现下可清醒了?”   他正看着,就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立刻偏头看去,就见一风度翩翩的郎君正淡淡看着他。   他微微点头,声音虚飘:“出什么事了?”   萧寒锦立刻将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他,视线始终盯着他的表情,他总要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和那些人串通起来害他们的。   但对方身上的衣裳又让他觉得不应该,若真是钟家派来的,恐怕不会穿着衣衫褴褛才是。   “不是,我没来买过,我在城外破庙住着,有人找到我,让我吃的……”他就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不认识什么镇上人,一日三餐都是问题,怎么可能还会使银子买这么贵的东西!   白日里他正在破庙里躺着,突然就来了俩人,说是见他可怜,所以才将这串儿给他吃,他见那串儿不新鲜,只当是这俩人不想吃的,再加上他有一日没找到东西吃,就感激涕零的接过了,谁知刚吃了两串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睁眼,就躺这了。   事已至此,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两名衙役更是当场就将带乞丐来的男子给扣下了,势必要从他们口中问出幕后主使来。   只是除了这里卖串儿,便只有另一家卖,萧寒锦不用再多想,就知道是钟家搞的鬼了。   这得是瞧他多不顺眼,即便是用这么肮脏残忍的手段,都要给他泼脏水!   “烦请两位告知县令,若需要我们协助,定不推脱。”萧寒锦对两名衙役说着。   “萧秀才放心。”两名衙役都是人精,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要县令严查此事。   萧寒锦对县令的脾性多少有点了解,亲疏有别是常事,但县令也是真的爱护陵阳县的百姓们,居然发生这样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事,他定然不会松怠。   先前不能让钟家真正吃到苦头,但这次下毒外加污蔑,总该让他受教训了。   衙役带着抓到的两名男子离开,但人群始终没有散去,他们还是有些后怕,入口的东西,本就该小心再小心的。   萧寒锦无奈:“此事已经查证,与我们福锦串没有任何关系,但此事到底因我们而起,铺子今日便暂停开门,诸位且先散去吧!”   “那啥时候开门?我们还没买上呢!”   “是啊,又不是这里吃出问题,我们还等着买呢!”   “那明日可开张?我们府上可都等着吃这口呢,这早早就打发我过来排着了,蜜果浆我还没喝够呢!”   …   倒是没想到他们会这样说,萧寒锦心中略有些安慰,他笑道:“明日会照常开门,各位准时来就是,今日繁忙,不能再招待各位了。”   客人们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见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便没有再坚持,纷纷散去了。   几人这才稍微放松些,只是这一放松,就发现各自的身上都有些尘土和伤口,小瞎子暂且不提,一直在护着王秀莲和江以宁的萧永福才是最惨的,甚至还有些烂菜叶挂在身上。   小瞎子默默揉着手腕,萧寒锦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站起身说道:“先关门,我们去医馆瞧瞧,大嫂方才定然受到惊吓,过去让大夫把把脉。”   “好好!”萧永福这才回过神,赶紧扶起王秀莲。   四人一路朝善德医馆走去,方才还没有给老大夫看诊的银子,待县令那边查明真相,定会让钟家将银子还给医馆。   把脉结束,老大夫捋着胡须沉声说道:“只是受到些惊吓,养养便无事,若不放心,我便开帖药方喝着,小夫郎手上的擦伤,抹点药膏就没事了。”   “如此便有劳大夫了。”萧寒锦点头。   这事弄得大家心里都不舒服,在医馆略坐了会,萧寒锦就让大哥带他们都回去了,自己则是准备回酒楼。   临走时小瞎子有些不愿不舍,迟迟拽着萧寒锦的衣袖不肯松,萧永福又不能强行带他走,便僵持着没动。   王秀莲轻咳一声:“二弟不妨就带着宁哥儿?回去我和大郎还得忙活,宁哥儿手有伤,还是不累着好。”   衣袖随着这句话又被轻轻晃动,萧寒锦无奈,攥住他的手:“也好,那兄嫂路上注意安全,晚些我会带他回去。”   小瞎子闻言轻轻动了动手指,嘴角也偷偷上扬着,满脸都写着欢喜。   萧寒锦将他带到酒楼,只是现下自然是没有太多精力看顾他,就让他坐在角落的小桌里,人来人往的,小二们都能看着他些。   他则是回到账房继续做事,见他回来,温中忙小声询问:“寒锦兄,可还好?”   “只是些小误会而已,无事。”萧寒锦说,“酒楼无事吧?”   “也无事,生意甚是好,我们在这里做事一年多,生意从未像如今这样好过。”张元突然笑了起来,对萧寒锦拱手,“这其中也有寒锦兄的功劳,东家都给我们涨银钱儿了!”   萧寒锦轻笑:“别贫嘴了,哪日有机会请你们去家中做客,快些做事吧。”   涨月银这事萧寒锦早就听说了,不过他涨得早,也比他们多,所以没声张,这会知道他们也要涨,也实在替他们高兴。   毕竟每日都在一起做事,他们两个踏实也心善,平时言谈也有趣,能说到一起去,称得上是朋友了。   萧寒锦平时虽也和他们闲谈,但总让人觉得无法真正接近,但今日听他说这番话,张元和温中两人可真是欣喜坏了,请他们到家中,那是真将他们看做朋友了!   “那你到时给我们多做些好吃的。”温中眼睛都亮了,若是在酒楼吃,那可是贵着呢,可萧寒锦做的就另当别论了!   “这个自然。”萧寒锦也没想让他们和自己客气。   …   傍晚回家,因着萧永福和王秀莲早回,村里只当他们生意好,早早就回,李桂兰和萧大山知道内情,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乡下人总是喜欢安安稳稳的生活,有田地有粮食,就觉得满足。   从没有见过村里哪家是像他们这样做生意的,做的好也就算了,还隔三差五的总有各种各样的事,这次更是不得了,居然还有中毒的,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天要塌了!   “要我说,这铺子还是不开的好!”萧大山冷哼一声,“靠山吃水的总要比这种卖人笑脸的踏实!”   萧寒锦没说话,萧大山已经和他彻底离心,就算他再如何解释,对方也是不会听他的,他没必要为不属于自己的错误道歉并服软。   大概是以为他的沉默等同于理亏,原本沉默的老好人,此时却像连珠炮似的,句句都扎人心窝。   “穷人有穷人的命,有穷人的过法,农家户从来不会想着一脚踩天上!步子太大扯着蛋,活该!”   “人就是得学会认命,没有那个本事就别没事找事,到头来叫别人看笑话,我和你娘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没见过哪家儿子是这样不成器的,早知道还供你读什么书,媳妇娶不回来,偏要娶个瞎眼的!”   “够了!”萧永福先忍不住怒吼,“我和二弟做买卖到现在亏您和娘一口吃的了?说这些就算了,好好的扯人宁哥儿做什么!我和二弟月月给着您银子,咋就还堵不上您的嘴!”   萧永福是随萧大山的,沉默寡言,但爆发起来也是同样可怕。   这两日本就事情多,做事总是不顺心,三言两语说不尽的心烦,说给家里听,却连句安慰的话都听不到,不仅如此,难听的话却是排着队,叫他如何不寒心!   萧寒锦冷眼看着,说句俗不可耐的话,距离产生美或许是真的,至少离得这样近,好吃好喝银子伺候着,都不能让这两位长辈对他们和颜悦色。   他从前竟不知,萧大山这样沉默寡淡的人,竟也能为了几年不见一面的亲兄弟,对亲儿子不假辞色。   “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都说养儿防老,我们还没死呢,儿子就不听话了!”萧大山也学会了撒泼耍赖。   萧永福还记着他儿子的身份,再怒都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胸膛剧烈起伏,可见气够呛。   萧寒锦想,来日若真去县城、府城,乃至京城,萧家双亲怕都会成为拦路虎,他是不介意带着这一家,但对方显然从一开始就没想给他这个机会。   “旁的我都没什么好说,但若我没记错,宁哥儿不是自己愿意嫁来的,是娘找婆子轮番去说,甚至亲自去说好听的话将人哄来的。”萧寒锦淡淡出声,打断他们的话,“怎么就怪上他了?我也算是瞧明白了,你现在是看我们所有人不顺眼,不如就遂了你的愿,咱们分家断亲,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二弟……”萧永福震惊,他没这个意思!   一句分家断亲将所有人都吓住,连江以宁都悄悄拽了拽他袖子,这样的话不能随便说的。   萧寒锦却是无所谓,亲人若是不能彼此提供情绪价值,每日都要遭受言语暴力和针对,即便强行过着,也是无趣。   他冷笑:“从萧二明一家开始闹,爹就已经不向着家里了,你若是真惦记你的亲弟弟,听我的,去镇上找他们过,不用每日给我们脸色看。”   萧大山像是被戳穿心事,他抬手对萧寒锦指指点点的,本就皱巴黝黑的脸,此刻更显狰狞:“你就这样对你老子?我是你爹,你敢不孝顺!李桂兰,看你生的好儿子!你敢打你二叔一家,来日就敢打我!”   胡搅蛮缠!   萧寒锦实在是一句话都懒得和他多说,他牵起小瞎子径直回了自家院子,今日种种本就够让人心累的,在自家都难以得到正面支持,还费心解释那些做什么?   萧永福生怕他真因为这事就断亲,赶紧追了过去,现在分食,往后分家也是可以,可若是断亲,那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万渔村可从没有出过这样的事!   “二弟,分家且再商量,断亲这事实在是……”   “大哥,话我只先说在前头,不管是给银子还是建房子,我都没二话,可我不能每日都听这些令人寒心的话。”萧寒锦偏头看他,眼底氤氲着薄怒,“我夫郎何罪之有,也要跟着被侮辱?待我空闲,便会找村长见证分家之事。”   萧永福不说话了,这些年听过的难听话不少,他也以为自己麻木了,可看到二弟这样,他久违的也感受到了真切的愤怒。   分家,他是没意见的,他也愿意。   萧寒锦现在就两个字——后悔!   后悔没有将三家的小院墙建起来,当初也确实想着照顾他们两位方便,这会反倒是啪啪打自己的脸了。   “分家我们没有意见,只是断亲,恐怕不可,你是秀才,要是爹娘去状告,连你的功名恐怕都得被取消。”萧永福说,他深知这功名有多重要。   萧寒锦也知道。   秀才的功名成了他在荷叶轩做事的本钱,也让那些衙役对他礼敬有加,县令都能因此和他说话,若是没了这功名,在镇上怕是都难,更别提县城了。   他无奈:“我明白,明日大哥还要照旧开铺子,先回去休息吧,大嫂那边接生婆找好了吗?”   萧永福见他换了话题,也就跟着顺坡下了,他摇头:“乡下生娃要什么接生婆,娘和前头婶子就会接,到时候喊过来就行。”   “也好,回头让镇上大夫也来家里,以备不时之需。”萧寒锦说。   萧永福压根没想到这些,毕竟农家生娃,都没有叫大夫来的,但是在镇上这段时间,他也知道了不少,叫大夫的确稳妥,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屋内就剩他们两个,小瞎子对萧家没有什么归属感,但他看不见,不愿意在还没好的时候离开熟悉的地方,否则他只会给萧寒锦添麻烦。   萧寒锦确实觉得麻烦,他无法改变萧大山的想法,但他总得让对方明白,现在的吃穿用以及家里的一切,都有他和萧永福的一份力。   正面的指责他有耳朵,可不明就里的谩骂,他绝对不能无声承受。   “让你听到那些烦人的话,抱歉。”他轻轻捏了捏小瞎子的耳朵。   “她们都这么说,但我一字都不信的,大夫说我孕痣长得好,我能生宝宝的!”小瞎子说起这个还很骄傲,他能!   萧寒锦眯了眯眼,微笑:“是吗?大夫还说了什么?”   小瞎子立刻顺着出溜:“他说你要是真不行就喝药!”   萧寒锦:“……” 第42章 登门   毒药的事在衙役的努力下传进了县令耳朵里,且因为此事涉及到萧寒锦,稍有不慎连蒋亦疏都有可能会被牵扯进去,县令不得不严厉处置。   他先是将那两名去“福锦串”闹事的押堂询问,又派人去卖串儿的摊子处检查,果然发现那里的东西全都肮脏不堪,且不说蔬菜都是不新鲜的,连肉都不干净,飘着蝇虫不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酸臭,那涮料更是不敢细想了。   赵砚稹看到这些东西几欲作呕,他是吃过萧家的串儿的,那味道令人回味,垂涎欲滴,可这钟家的,实在连看都不愿看。   人证物证俱在,串串摊无从抵赖,几番严厉询问之下,就将钟家给供了出来。   钟守期被传唤到县衙时,人都还未回过神来,但张口便是冤枉。   “钟守期,你可知罪?”赵砚稹冷声询问。   “大人,草民冤枉啊!”   “草民是见萧家串卖的好,所以也让人有样学样的卖,但从没有让人下毒!”   赵砚稹却是笑了:“本官只是问你知罪与否,何时说过你下毒之事?你倒是不打自招!”   钟守期傻眼了,他跪地抹了把汗,慌乱道:“草民来时曾听说此事,怕县令大人误会,因此想快些澄清误会,实在不想竟加深误会了!”   “巧言令色!”赵砚稹拍案怒斥,“他们皆为人证,已经将事实全部告知本官!你因嫉妒萧家店铺,让人学了他们手艺不说还给乞丐下砒/霜之毒陷害萧家!本官可有冤枉你!”   钟家这样不将律法放在眼中,只是个商户便能这般狠心,无所不用其及,若继续放任,唯恐要闹出更残忍的事!   …   福锦串照常开铺子,也确实如那些人所说,一瞧见就赶紧过来排着队等买了,甚至还有些早给银子提前预买的。   虽说有些不合适,但若人人都有银子,怕是都想这样做,除去相熟的几家府上,萧永福都没让其他人预买。   “萧老板,今儿怎不见你媳妇儿?”一熟客拿着竹筒站在旁边边吃边问,“可是身体不适?”   萧永福摇头,淡声回应:“在家歇着。”   早知晓他的寡言,熟客们都习惯他这样,虽说话少,但句句都有回应,一搭一搭聊着,也还算有趣。   来往的都是男食客,江以宁除去收钱也是只字不语,倒是也鲜少有人主动和他搭话,人人都晓得这瞎子夫郎的夫君是个厉害人,没人会去惹他不快。   生意依旧不错,刚开张两个时辰,东西几乎就要被卖光了,虽说已经八月,但天气还有些暖和,串好的串儿都不过夜,萧永福也就没在意那几个串儿,全都涮来给江以宁吃了。   芝麻粒沾在串儿,一口下去喷香细腻,他甚至能吃出猪油的味道。   只是日常总吃,这才略吃了两串就有些不想吃了,剩余的就都进了萧永福的肚子里,两人将这里收拾好,去荷叶轩和萧寒锦打过招呼就回村了。   “回来了。”王秀莲正在院里收拾,连江以宁的草药也被她拿下来翻了翻,只是最近摘的少,这些都是自家准备喝的。   “嫂嫂,我来帮你。”江以宁闻到了草药的味道,快步朝那边走去。   萧永福将牛赶进棚里,偏头朝角落看了一眼,之前每次回来那里都会有一垛草等着喂牛,今日倒是什么都没有。   他背起背篓朝外走:“我去割点草,等我回来再吃饭吧。”   “多割点,二弟的马也得喂。”王秀莲说。   萧永福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江以宁却是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昨日起了争执,说是要分家断亲,可到底不曾那样做,且家里还特意买了两个仆人帮做农活,不至于连两捆草都割不回来。   分明就是在置气,可大哥孝顺,二寒虽说脾气烈些,对爹娘到底没有苛待侮辱,却不想他们所作所为,反倒是叫人寒心。   只是这样两捆草也根本不会让萧寒锦折腰,若真要闹起来,一文钱能买两捆,村里有得是人愿意送来,只是还没到那一步罢了。   王秀莲轻声道:“我已经习惯了,爹娘早就回来又出门了,阿祥和阿瑞还在田里,他们这样也就是做给大郎和二弟看的。”   江以宁在这家里生活的时日短,许多话王秀莲说得,他却说不得,无关远近亲疏,只是因为不合适。   因此他也只是微微点头,没再说其他。   “这样的小事也就不用和二弟说了,他知道也只会生气,这时气动肝火对身体不好吧?”王秀莲说着看向他,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江以宁向来不会瞒萧寒锦任何事,但萧寒锦的脾气他实在了解,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许多事都是以小见大,真告诉他,恐怕也是真要闹起来了。   “我知道的。”他应声。   “那就好。”王秀莲满意点头。   不是她故意要隐瞒,而是这事闹起来,怕真是要叫村里所有人都看笑话了,她最近总觉得不舒服,不想家里起争执,平白心烦。   萧永福出去没一会就背着空篓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阿祥和阿瑞,两人一人后背捆着一大捆草,将两人的脊背都压弯了,连身形都快看不见了。   “丢那边就成,我喂牛。”萧永福说。   “是。”两人应了一声将草放下,转身跪下,不安的看着他,“今日都是我们不好,在田里耽搁了,还累的大爷要亲自去割草……”   萧永福惊的整张脸都扭曲了,他赶紧躲到旁边,抹了把脸:“你俩这是干啥,赶紧起来,割草有啥的,农户谁不割草!”   本还有些心烦的王秀莲看到这一幕也笑了,她也赶紧出声:“咱们就是农户家,谁割草都是割,晚点就晚点,这都没我啥事!”   阿祥和阿瑞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起,视线却是落在了江以宁身上,对他们来说,尊敬大爷一家是应该的,但更怕的是捏着他们身契的二爷家。   二爷不在,自然就得怕二爷夫郎了。   江以宁兀自坐着,突然就察觉到了炙热的视线,他抿了抿唇,强装冷静道:“大哥大嫂说的是。”   两人这才谢天谢地的站起来,又是喂牛吃草,又是打理棚圈的,殷切的很,生怕被他们找出错处。   将院子里这些事全都规整好,各家也都回了屋里,江以宁照旧在门口等着萧寒锦,因为有事要瞒着对方,他难免有些不舒服,但不这样做又不行。   萧寒锦那脾气,闹起来恨不得把家给点了……   “唉。”他低声叹息,左右草都割回来了,只当这事从不曾发生就好了。   刚叹完气,他猛的听到了马蹄声,面上的阴云一扫而空,立刻站起来满脸春风的迎接。   只是马车刚停下,他便闻到了脂粉香气,紧接着就是女子的说话声。   “他如今住在这样的好地方了?”   江以宁瞬间皱起眉:“胡小姐?”   胡巧云呵笑一声,走近打量着他,这瞎子倒是比之前明艳了,衣衫干净整洁,连模样都白净有肉了,可见萧寒锦养的有多好!   先前娶她时百般推脱说没钱,转身娶了这瞎子倒是钱也有了,铺子也开起来了!   这瞎子凭什么能拥有这些,若是她嫁给萧寒锦,这些就都是她的!   “怎么?萧家现如今连看门狗都养上了?”胡巧云张口便嘲讽,难听的话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吐,“你穿得这样寒酸,也不怕丢了二寒的脸!”   江以宁下意识攥紧衣袖,因他看不到,他每日的衣裳都是萧寒锦拿了给他穿的,只要舒服即可,从未在意过样式布料,但应当不是丑的。   他稳定心神,壮着胆反问:“胡小姐今日来,可是有事?”   胡巧云轻笑一声,抬起下巴:“我自然是来找二寒的,你既然在,还不赶紧将我请进去,将客人拒之门外,是什么待客之道?莫不是怕我进去与你抢男人?不过也是,先前他最是喜欢我,成日里追着我说情话呢!”   “钟、钟夫人!”小瞎子微微提声,“你已经嫁做人妇,就不要说这些有失身份的话了,平白让人看笑话。”   “你敢侮辱我?”胡巧云咬牙,眉眼都瞪了起来。   江以宁也微微抬起下巴,十分硬气反唇相讥:“我夫君说,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钟夫人这样不谨慎,我只说两句又如何?”   “你!你个瞎子!”胡巧云气势汹汹,扬起手便照着他的脸挥下去,那力道之大,连她的身体都扭起来了。   只是巴掌还没落在瞎子脸上,她自己便先腿一疼,踉跄了一下,若不是旁边的婢女眼疾手快,她怕是要摔个狗啃泥了。   萧寒锦快步走来,他皱眉瞧着胡巧云,语气带着说不尽的嫌恶:“我先前便警告过你,不要随便动我夫郎!”   他说罢转而看向小瞎子,见他规规整整的连尘土都没沾上,这才稍微放心。   胡巧云将他前后的表情看得分明,从前只会围着她转的人,现在全身心都扑在别人身上了,说不嫉妒是假的,可今天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她微微垂眸,再抬头时眼底已经氤氲了一汪眼泪,她啜泣道:“从前嫌你家贫,父母不许我与你一起,我也只能冷脸待你,可如今你我都已成婚,你可否放下从前事,不要再与我家作对,让县令放了我夫君?”   “你夫君是下毒谋害人命,且诬陷与我家铺子,你有这功夫请我,不如在牢狱里多给他带几件衣裳。”萧寒锦忍不住冷嘲热讽,他甚少会对某位女子这般无礼讨厌,这胡巧云也算是头一份了。   “二寒,只当是我求你,你就帮帮我们好不好,不要报官了,我给你磕头,或者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话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暗示,不仅萧寒锦能听出,连不通人事的小瞎子都察觉到不对劲儿。   小瞎子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在青天白日听到这样露骨的话。   萧寒锦没说话,他只垂眸看着胡巧云,眼底带着复杂情绪,像是纠结,又像不忍,更像是难以忍受……   胡巧云以为自己说动他了,当即上前一步,准备抬起纤纤玉手去触碰他,却不想直接被萧寒锦躲开了。   “你拿我当什么?”他隐忍反问。   江以宁心猛的一沉。   胡巧云欣喜若狂,她面若灿桃,羞意满满道:“此处说话做事不方便,你可愿与我回镇——”   “我说你到底拿我当什么?”萧寒锦嗤笑一声,“饥不择食的饿死鬼吗?我以为我话说的已经够明白难听,却不想你还是听不懂,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你口中所谓的从前让我恶心,你更是令人作呕,你这样自甘下贱之人我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毫不留情的话,让胡巧云血色尽失,惊的小瞎子都愣在了原地,他甚至不知对方是何时走的,等他回过神时,已经在自家院里了,耳畔还是萧寒锦的嗔怪。   “早便知道她是什么人,就不该与她多言语,直接将她拒之门外她能奈你何?”   “明日我会再问问医馆,能否让你好快些,眼睛始终看不见,被人敲闷棍都不知道,那一巴掌下来,你得哭三天!”   “还未缓过神?她是不是打你了?江以宁说话!”   江以宁寻声抬头,虽然看不见,但他似乎能想象到这人絮叨的模样,虽说有些不耐,可言语间都是关切。   他不由得扬唇嬉笑:“欢迎回家。”   好神奇啊!   分明快入秋了,身上还是暖乎乎的。 第43章 亲吻   萧寒锦身后缀着小尾巴,去马棚时都要跟着,连他喂草时,都要学着样子拿起青草去喂,他但笑不语,左右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许是青草新鲜,马吃的很带劲,之前的草都是爹娘中午回来时割的,这时节放一下午就会失些水分……   思及此,萧寒锦陡然明白什么。   隔壁院子安静如鸡,此时已经昏暗,连丝烛光都没有,可见他们还未回,但阿祥和阿瑞已经回来,那两人自然不会在田里,八成是早早就回来出门去了。   这草是谁割的,都不可能是他们割的。   他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闹脾气,那样的话已经说出口,分家在他心里是势在必得,往后断亲与否,也只是看他心意罢了。   只要他带小瞎子离开白石镇,往后回不回,不都是他说了算吗?   “你…生气了吗?”小瞎子轻轻拽他腰间衣裳,从对方的呼吸,就能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   二寒一定已经发现那些草不是爹娘割的了。   “没有,这家里并没有值得我动肝火的。”萧寒锦轻声说,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得有足以支撑的金钱后援,继续赚钱就好了。   至于萧家这一摊,银子给到位,他自觉已经仁至义尽。   小瞎子似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他隐约有些不安,也觉得古怪,二寒从前便是这样的脾性吗?   莫名觉得和传言有些不同的地方。   总听说从前的萧寒锦脾性更要张狂些,但向来听李桂兰的话,花钱如流水,常去那种不好的地方,不过应该不会轻易说出分家断亲那样的话。   但这些也只是随便想想,比起从前听说来的萧寒锦,他自然是更喜欢现在与他朝夕相对的二寒。   “我都听你的。”小瞎子真真切切的与他表心迹。   他不在意萧寒锦对萧家众人如何,分家也好,断亲也罢,与他而言都是捉摸不透的局外人,只有萧寒锦与他相连,他也不需要旁人。   萧寒锦轻笑着捏起他脸颊,视线落在他有些嫩肉的脸上,小瞎子的嘴巴都被迫嘟了起来,他微微低头,唇轻擦过他额头,笑道:“好,我自然不会叫你失望。”   小瞎子注意力却并不在他的话上,他愣愣的摸着额头,脸颊绯红询问:“你是不是亲我了?”   萧寒锦皱眉看向屋内:“回来这些时候,还没做饭,你想吃什么?”   小瞎子不依不饶:“是不是亲我了?”   萧寒锦:“今日有些饿,得快些去做饭了,摊糖饼如何?那些蜂蜜还没用完,蜂巢一会给你嚼着玩。”   小瞎子气鼓鼓的双手拽着他手臂,他的力道自然不如萧寒锦,即便双手用力,也被对方给拖着回了屋里,被迫坐在了桌前等着吃饭。   萧寒锦向来不会在吃穿上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小瞎子,做了他爱吃的酸甜口炒菜,给他烙的饼子都多放了红糖,若非他一再坚持,恐怕连白粥里都要被撒上糖。   吃过晚饭,小瞎子也不惦记什么亲不亲的事了,在床上一躺就准备敷药了。   萧寒锦却将他拽起来,他皱眉:“你近日是是有些懒了,虽说长肉是好事,也不能不运动,起来与我在院里走两圈消食,不能这样躺着。”   “哦!”小瞎子立刻坐起来,被他牵着手去了院里。   这里的天空没有雾霾,没有烟雾缭绕,繁星点点,很是明亮好看。   萧寒锦仰头看着,他倒不是怀念从前的生活,只是总念着金钱傍身的日子,毕竟他现在过得捉襟见肘,银子总是不够用。   天空太远,小瞎子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黑漆漆的一片,他轻声询问:“星星很多吗?”   萧寒锦点头:“繁星满天。”   小瞎子扬起笑脸:“那月亮呢?应该很亮?”   萧寒锦一一应:“月如弯刀,明亮锋利。”   “那很好看。”小瞎子仰面朝天,唇边挂着淡笑,他看不到,但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星星点点围绕月亮的热闹景象。   “确实,很漂亮。”   萧寒锦偏头看他,再等等,等他赚更多银子,等他能带小瞎子去县城、府城,那双眼睛,他总要他能看到。   入夜,小瞎子敷着药,昏昏欲睡。   他向来不用操心这事,就算睡着萧寒锦也会给他换药,只是今日,半梦半醒时,又想到了白日里那个浅淡的吻,二寒不承认,他也只当是自己感觉错了。   只是他刚要歪头睡去,突然感觉额头一热,他迷瞪着眼睛思索着,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脑门儿了,但他却突然想到了白日里那个清浅的吻。   “是亲我呢么……”   萧寒锦诧异低头,小瞎子没动,连眼皮都没睁,稀里糊涂和说梦话似的。   他可以不应声,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发生,但他不忍对方期望落空,待清醒后怕是连问都不敢问。   “是。”他低声回应,“睡吧。”   也不知他是听没听到,歪头就睡了过去。   …   钟守期因指使手下人下毒伤人,且将此罪污蔑给萧家,被判入狱五年,钟家老爷本就身有重病,才将一应事务全都交给钟守期,得知此事后,当场急火攻心昏厥过去,治都没得治,当日便办了白事。   钟家从前在镇上也是富户,可自从沾了胡巧云,碰了萧家,便直转急下,直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镇上其他富户立刻如鬣狗般扑过去撕咬,将钟家分食干净,那些产业都白落入别人之手,连蒋亦疏都分了杯羹。   萧家铺子拔地而起,本就惹眼,原本就有不少人在暗中观望,想看看能不能买下铺面或者方子,可不等他们出手,钟家就先落败了,如此一来,还有谁敢?   阴差阳错间,萧家反而成了人人敬畏的存在。   “二弟,这两日可不止一人询问你了,我可得将你看好些!若被别人抢了去,我只怕是要哭。”蒋亦疏这两日得了好处,正春风得意,还有心情打趣萧寒锦。   他失笑:“怎么,终于良心发现,要给我升月银了?”   蒋亦疏长叹一声,偏头看他:“你若真是涨月银便能困住的人,我倒也不必这般麻烦了。”   萧寒锦但笑不语,他这段时间做事勤谨,也不曾将江以宁带到酒楼来,可谓是一颗心都扑在了算账上,本该正常的事,放他身上却有些不正常,反而让蒋亦疏看出来了。   他确实在想赚钱的法子,镇上的铺子已经几乎让他花光积蓄,若是去县城,他便需要更多的银子,得是八十两的十倍百倍不止。   “你有何打算?小小的白石镇可困不住你。”蒋亦疏说。   “我倒真没有什么打算,只是想着多赚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来日寻医问药,用银子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萧寒锦无奈莞尔。   他能有如今能耐,也是借东风罢了。   前世钱可没有这样好赚,店铺也不是多好开,他确实该满足于眼下,但江以宁的眼睛不能等,越是拖着,就越不好治。   蒋亦疏听他这般说,就知道他心中有数,只是还有些混乱,对方非池中之物,第一日见他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传言虚假,差点将明珠蒙藏。   他微微点头:“如何都好,若有任何需要,莫要与我客气,你若要走,可得再为我找一位同你一般的账房才行!”   萧寒锦挑眉:“我还没提这茬儿,你倒是先开口赶我了。”   蒋亦疏轻啧一声:“我这是未雨绸缪,你可得记下,我认真同你说呢。”   “记下了。”萧寒锦答应。   话虽如此,只是原身性子粗鄙,时常同玩的也就是那些狐朋狗友,先前那些人得知原身病重都不曾理会,如今他风头再起,恐怕要上赶着了。   因着这事,福锦串生意确实比先前更好,饶是萧永福都有些心惊,竟不知镇上人居然还有这么多,连身穿学生服的书生们都来了。   不仅来吃串儿,言语间还总是提及萧寒锦,萧永福一听和他认识,只当是萧寒锦从前书院的好友,不仅给他们便宜,偶有人少时,还总是给他们免费吃。   起初江以宁也觉得欢喜,毕竟总能从这些人口中听到萧寒锦从前的事,可越听越觉得不对,书生向来好面儿,怎会将从前偷鸡摸狗的事都随便往外说?   “各位既然是我夫君的同窗好友,不如去我家做客如何?桃户村离镇上不远,半时辰便到了。”江以宁轻声邀请。   “还是不了,没有提前和寒锦兄说,哪能就这样去,过两日,我们亲自去桃户村,介时嫂夫郎可要好好招待我们!”   果然。   江以宁微笑:“这是应该的。”   这些人根本不是二寒的朋友,至少不是知心朋友,否则怎会连他家是哪个村子都不知道?   这些人明摆着就是来打秋风的。   “大哥,这事我们得告诉二寒。”江以宁皱眉抿唇,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萧永福脸色比他好不到哪去,毕竟送出去的串儿没有上千也有五百,都是银子……   傍晚归家,便将这事说给他听了。   萧寒锦早就知晓会有这一出,听他们这样说,也算是有心理准备,现在只是骗吃喝,来日再大胆些,怕要打银钱的主意了。   “明日他们再去,便去酒楼喊我,日日由着他们打秋风可不行。”萧寒锦神情淡淡,仿佛早有对策。   “你准备如何做?”萧永福有些担心,“这阵子总有事发生,我这心里不安的很。”   王秀莲当即捶他一拳,皱着眉嗔怪:“你这是说啥呢?那都过去了,现在二弟名声多响亮,谁还敢找咱们麻烦,你别自己吓自己。”   王秀莲这话还真没说错,毕竟眼下的情况就是如此,那些所谓的同窗也是因为不敢见他,所以才时常躲着。   “大哥,往后生意只会越做越大,你必须得静下心来,我知道你从前没做过这样的事,但总要有头一回,开门做生意,诚信经营就是,其余什么都不用怕。”   这些话翻来覆去的说,他虽觉得麻烦,却也能理解,毕竟萧永福从前就是个只会抗大包的乡下汉子,能动嘴皮子做小买卖一起很不错了。   萧寒锦自然可以对现在的他提要求,但也绝不能太高。   萧永福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等到了年底,我们算算今年赚了多少,我想明年将铺子再开大些,像荷叶轩那般自然是有些费劲的,但小酒楼应当是开得起。”萧寒锦随口与他说着,具体到时再说,还是先将眼下顾好。   “生意上的事,我都听你的。”萧永福说完这话,神情明显犹疑起来,他试探性询问,“二弟,你那些同窗才学如何?我看他们成天玩乐,也在学着……”   “只有将银子攥在手里才踏实,大哥不要庸人自扰,今年便先这般做着。”   实际上萧寒锦满脑子都是赚钱,但他想的那些都需要做各种用具,一时半会都无法完成,只能先构思着,慢慢实施。   听他这样说,萧永福也不好再说什么,略坐坐就和王秀莲回自己院里了,刚出去就碰到了李桂兰,手里还端着药。   王秀莲脸色一白,干笑道:“娘来送药啊,我一会吃了饭就喝。”   “现在喝,我看着你喝。”李桂兰神情严肃,一副不盯着她把药喝下去就不罢休的样子。   王秀莲之前让江以宁看过那药方,都是用什么符纸和香灰制的,这要是喝下去,别说孩子会不会女转男,能不能保住都是一回事……   “娘——”   “我让你现在就喝!” 第44章 不给   李桂兰神情严肃冰冷,语气更是不容置疑,光从她的行为举止来看,就知道,她一定是知道王秀莲没有按照她的叮嘱乖乖吃药了。   在李桂兰看来,王秀莲的肚子里就是女儿,花银子月月给她买药喝,她不知足不说,竟然还将药全都倒了,这明摆着就是要和她对着干。   没有婆婆能接受儿媳这样挑战自己。   “娘,这药又不是啥好东西,干啥非得让秀莲喝,男女不都一样吗?”萧永福皱着眉,颇有些不耐烦的说着,自从知道这里头是啥东西,他看到就觉得恶心,怎么可能让王秀莲喝?   李桂兰瞬间恼了,她直接将碗摔在地上,伴随着一声脆响,她尖锐的声音也跟着响起:“这怎么不是好东西!女儿有什么好的?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啊!你要咱们萧家断子绝孙啊!你得生儿子才行啊!”   “生生生!”萧永福也跟着怒吼,“这才第一胎就算是女儿又咋了!秀莲就算一辈子只能生女儿我也愿意!她就算啥也不生,我也要跟她过!”   小瞎子最怕跟别人吵架,也怕看别人吵架,这样随时可能会爆发更严重争吵的氛围,是他最怕的。   他在自己的小土坯房待惯了,没有争吵,没有烦恼,但也导致他不会和别人接触说话,现在遇到这种情形,就吓的要掉眼泪了。   萧寒锦忙把他揽进怀里,一手捞着他后腰,一手放在他肩膀轻轻拍着:“没事,别怕,吵架很正常,这样的事不吵不闹才可怕。”   “那个不能喝的,香灰和符纸,不知道会不会有毒……”小瞎子额头抵在他肩膀,揪着他腰侧的衣裳闷声说着。   “大哥不会让她喝的。”萧寒锦拍拍他后背。   外面的争吵不断,生儿子在这些人眼里就是天大的事,如果没有儿子,就是断子绝孙,这可真是不小的罪名。   李桂兰坐在地上撒泼,她猛拍着胸口哭喊:“造孽啊!那可都是银子!几两银子买的药就全都被糟践了!我可怎么活啊!”   “我和二弟把银子给您,是让你收着有体己钱,不是让您买那些脏东西来祸害我媳妇和孩子!”萧永福亦是气急败坏,“我只告诉您,若您再拿着银子给那些乱七八糟的寺庙,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给!”   “萧永福,你敢不孝顺爹娘!”李桂兰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连土都来不及拍,就指着他开始怒骂,“贼老天,生儿子有什么用啊!”   左右好赖话都让她说尽了,凡是不如她的意,不管男女全都没用。   萧寒锦突然觉得老天还是眷顾女子,没投生到萧家来,否则来了只怕也是死。   说到这份上,眼看着萧永福拗不过她,萧寒锦也不能独善其身,否则来日萧永福不给银子,他却照常给,也是麻烦事。   “你在屋里,莫要出去。”萧寒锦叮嘱一句便出去了。   也幸好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屋里吃饭,偶有人听到动静,也看不到热闹,便没有往上凑,否则这时候门口恐怕要围满了人。   萧寒锦站在檐下看着他们,他扬声道:“大哥准备何时不给银子,我也好和大哥统一时间。”   “啥?二寒,你这啥意思?你也不给娘银子了?”李桂兰惊的连发怒都来不及,要是二寒不给她银子,她以后还咋给香油钱?!   “大哥说的不错,我们给爹娘银子,是希望你们有银子傍身,平时采买也能有银子,尽管家里一应事物都是我和大哥买,该给您的银子也从没断过,但您总给外人,可说不过去。”萧寒锦淡声说着,对她的神情无动于衷。   “我没……儿啊!娘没给外人,娘这不是去神母庙给你大嫂求药了?还让他们指点了宁哥儿,这不都是为咱家里人花的吗?”李桂兰连忙解释,生怕他们真不给自己钱。   萧寒锦冷眼看她,字句道:“我先前每月都给娘五两银子,只我自己,这数月下来都有二十多两了,再算上大哥的,娘手里得有三四十两,乡下人家恐怕都得卖地才能得这些,您该知足了,从下月起,我便不会再给你银子了,免得银子烧手。”   他不是不愿给,也不是在意这几十两银子,银子若能花到正途,他自然高兴,可总买那什么狗屁汤药,还不如没有的好!   听他这样说,萧永福就知道是认真的,他自己虽说着不给,却也不会真的不给,愚孝多年,一时还改不了要事事顺着的脾性,但二弟说不给,那就是真的不给了。   李桂兰当即愣在原地,这时候就算再说悔过的话也不可信,可不说,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再也没有银子拿。   “您也别气恼,三四十两给了您,莫不是数月就没有了?寻常人家,得花五年不止!”萧寒锦淡淡瞥她一眼。   那一眼不仅仅是告知,也是威胁,他赌李桂兰不敢说银子已经花光,只能吃亏。   李桂兰就像是打了败仗,彻底沉寂下来,萧寒锦没有再看她,转身回了屋里,萧永福也带着王秀莲回去了。   虽说闹了这一场,但王秀莲还莫名觉得痛快,以后都不用再变着法的倒掉那些所谓的汤药了。   第二日一早,萧家两兄弟便收拾妥当离开,也是因为昨日那一闹,李桂兰和萧大山没有出来送不说,连之前的场面话也没说。   他们倒也不在意,紧赶着就离开了。   “他们若是再来,一定来喊我。”萧寒锦叮嘱一声就进酒楼了。   他倒不是要找那些书生麻烦,只是他将蒋亦疏的话听了进去,来日他若是离开,总要找先前书院的学生才是,总不好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来。   江以宁和萧永福一上午都在忙活串串儿,熬煮蘸料,就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晌午时,铺子便开门了,常客们早就算准了时辰,在外面排起长队,各个翘首以盼,就等着能尽快买上。   前面排的几乎都是镇上大户家的小厮婢女,他们最是能丢面儿的,喊的也最大声,买不回去可是要被斥责的,丢脸算什么?   “快!我来五十串素,五十串肉!”   “萧老板,我也一样!”   “萧老板肉素各一百串,张家要!过后我们派人来取!”   …   萧永福边做边应声,江以宁也默默记着都有哪些要了串儿,免得一会对不上账来。   这些客人都知晓串儿会在几时卖的差不多,时间越久,剩的也就不那么新鲜,所以总是趁早来,这会也是零星剩了几串,江以宁估摸着那几个书生快来了,和萧永福说了一声就去酒楼了。   萧寒锦听他说了原委只觉得好笑,这些人还知道背着人来,可见也是怕被耻笑的。   “萧大哥,我们是寒锦兄的知己同窗,今日又来光顾你的生意——寒锦兄?”为首的书生脸色一僵,原本准备好的话也全都断回了肚子里。   萧寒锦微笑:“诸位又来光顾?只是来的不凑巧,没剩几串了。”   为首的孙伟岸尴尬笑道:“没剩几串了?想来是不太新鲜了,那不如我们几个就帮寒锦兄处理掉如何?”   “不用,都是水煮的青菜,拿回去喂牛也是一样的。”萧寒锦只当做没有听懂他们的话,“明日你们早些来,便能买到新鲜的,先前你们也买过,知道这串儿味道好。”   “是是,寒锦兄何时有空闲,咱们也好叙叙旧,书院同窗都甚是想念你。”崔志勇跟着搭腔,言语间都是客套。   书院还真没有人会想念萧寒锦,毕竟他成为秀才都侥幸,后来屡次不中,也就学会了吃喝玩乐那一套,平时行事作风也十分不讨喜,若不是忌惮他秀才功名,没人愿意与他多交谈,除了这些狐朋狗友。   萧寒锦自然不会信这些话,但他也不想这些白吃白喝的人过得太舒心,他微笑道:“既如此,那就明日吧?明日我休息,诸位若不嫌弃,可来荷叶轩同聚,介时看在我面子上,酒楼想来会与我们便宜些。”   孙伟岸愣了愣,以玩笑口吻说道:“寒锦兄,你这是何意,瞧你赚了大钱,合该请我们才是?”   脸还真大!   萧寒锦呵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不如我将书院的全都请到荷叶轩做客?热热闹闹的和大家聚一聚?”   “寒锦兄,你是在开玩笑吗?”崔志勇震惊的看着他,眼底的期盼和贪婪却快要溢出来了。   萧寒锦挑眉:“不是各位先与我开玩笑的?我当你们喜欢玩笑话,特说来试试,如何?可喜欢?”   两人不说话,连一直在旁边站着没说话的林槐都有些尴尬,他是头次跟着过来,原想着占点小便宜,没想到跟着被刺了。   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他们甚至连提出离开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一群人只能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偶尔有人路过,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   萧寒锦如今气势可与从前不同,在他的注视下,孙伟岸到底还是没忍住,他干笑着掏出钱袋子,说道:“那余下的串儿我们便都买了,小本生意,合该如此。”   言外之意便是,今日他会付钱,明日的聚会就当不曾说过。   “大哥,快帮他们装好,与他们便宜些,都是朋友。”   “好。”   朋友二字,此时此刻从他口中说出,带着挥之不散的讥讽,但若是不在意的人,也听不出。   将他们打发走,铺子也该关门了,时辰倒是还早,萧寒锦想赚钱的心就再次活络起来。   他轻啧一声,扭头看向萧永福:“今晚回去与大哥商量些事,你和宁哥儿先回——”   话还未说完,衣袖便被小瞎子扯了扯。   他抱歉道:“今日有些忙,不能带着你,你先和大哥回去可好?”   “不是……”他再次拽拽对方,示意他低下头,然后在他耳畔小声说道,“云糕吃完了。”   萧寒锦偏头看他,就见小瞎子一脸严肃,眉心都紧皱着,若非知晓他说了什么,恐怕都要以为他讲的是什么机密了。   被他表情唬住的萧永福一颗心掉了起来,紧张询问:“莫不是出大事了?”   萧寒锦笑出声:“没事,你们先回,路上注意安全。”   见他没事,萧永福这才放心,将门关了,赶着牛车就带着江以宁回去了。   这阵子不如先前烦热,酒楼的生意也恢复从前,萧寒锦自然也有得忙,何况明日他要休息,也得将今日的账目看完才可。   最后和蒋亦疏聊了几句,到家时天都黑了,他远远就瞧见门口有微弱的光,马车渐进,果然看见小瞎子拎着灯笼靠在门前睡着了。   他走上前,曲起手指碰了碰小瞎子脑门,低声:“我回来了。” 第45章 旧友   萧寒锦将小瞎子抱回屋里,囫囵吃了几口已经放凉的饭菜,将自己之前就写好画好的东西带上,去找萧永福了。   他最近晚上回来有时间,便会教他认几个字,萧永福虽然没上过学,但从前总听原身念书背书,倒也能说几句不成调的诗,只是不会写字罢了。   萧寒锦没觉得麻烦,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恨不得把萧永福送到书院去,或者请个教书先生单独授课,但此时还是歇歇吧。   左右他画都画了,也能和他说清楚,接触这几个月,他也发现萧永福记性不错,当初若是送他去读书,恐怕也得是个秀才。   王秀莲见他过来赶紧起身:“二弟来了,快坐,我给你们倒水。”   萧寒锦连忙阻止:“打大嫂身子重,不用做这事,等我和大哥说完话再喝。”   王秀莲便没再和他多客气,平白让人觉得疏远,也跟着坐下了。   又到了萧永福激动的时刻,他紧张又期盼的看着萧寒锦,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反正不管二弟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要赚银子的!   萧寒锦也没拿捏着,将自己画好的一摞纸放到桌面上,摊开铺平,借着烛光准备和他好好说说。   萧永福惊讶:“准备了这老些东西?”   萧寒锦点头,视线一直在那些纸上,他组织好措辞开始和他说:“目前铺子只是在做串儿,再过几个月便是年节,我也不愿再折腾,但明年该做的我已经仔细画在纸上,明年要做的事情多,且还需要很多锅子用具,都得大哥看着做才可,所以这几日便能先让匠人做着了。”   “这我明白了,那你且说说具体的。”   “好。”   萧寒锦的意思是,只做串儿很单薄,他也没想着只做这个,但这些都是薄利多销的好东西,前世那些小吃摊,他恨不得全都放到这里来,也得徐徐图之。   如今是串儿,可凉可热,但他想把炸货铺子也开起来,他对前世存在的各种摊位都很有信心,那可都是用钱堆出来的名气,代表了顾客们的喜好。   只是炸货要用的锅子和串儿的不同,摊车这些也都得重新做,内里的构造也得仔细琢磨,术业有专攻,都得交给专业的人做。   不只是这些,还有烧烤摊,他得将这些全都做起来,银子才会进入口袋。   这些东西光是准备就会耗费很多时间,萧寒锦将各种用具的用途大小尺寸都和他说了一遍,还用差不多大的木板跟他比对着。   “大哥将这些拿去给铁匠,按照今日我与你所说的告诉他,若实在不行,就将图纸给他看,他会明白的。”萧寒锦说。   这些事他确实可以自己做,但不能永远都是他来做,何况此时分工明确些,对方心里也踏实。   萧永福仔细看了又看,脑海中大概能想象到这些东西的样子,他谨慎道:“那我带着图纸去,到时给他看也好。”   “好,那就交给大哥。”   萧寒锦满脑子都是赚钱,还得找好固定货源,真做炸货,鸡是必用的,村里这些人家他信不过,得找个养鸡大户才行,每件事都需要银子操办。   回到自家院,小瞎子约莫是刚醒,本就无神的双目,配上凌乱的发丝,显得更加疯狂。   萧寒锦没忍住笑出声,小瞎子茫然看向声源:“怎么了?”   他三两步走上前,两手放在小瞎子肩膀上带着他往里走,他笑道:“无事,你可吃过饭了?”   回来时小瞎子都在门前睡着了,他也没把人叫醒,通过留的饭菜也看不出什么。   小瞎子靠在他怀里摇头:“饿了。”   自从那日吻过他额头,小瞎子举止间对他表现出不少黏糊,这会靠着,虽然因为夜间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红晕,但也是壮着胆子贴着他的。   萧寒锦捏捏他后颈,轻声道:“云糕给你买回来了,你先吃着,我去给你煮碗面。”   “那我不吃云糕了。”小瞎子面无表情,紧拽着他袖子不撒手,一副依赖至极的样子。   这样的小事自然是由着他,萧寒锦扶他坐下就去厨房忙活了,热来热去的饭菜,他也不是很想让小瞎子吃。   吃饱饭,困意来袭,萧寒锦给他敷好药,哄着他睡着了,自己则是给他换了几次药,这才沉沉睡去。   …   翌日,萧寒锦休息。   原本他是想跟着同去镇上的,但恰逢村长那边有事和他商议,就只能留在家里,便让他们把阿祥一同带上了。   萧永福将铺子里的东西都准备好,留小瞎子和阿祥在那串串儿,自己则是拿着图纸去找铁匠了。   为了避嫌,铺子的门头一回开了一道缝,够来往的行人看到,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不少顾客都在这排队看起来了。   只是他们也只能看到两人在那串串儿,什么秘方之类的,可我半点瞧不见。   “萧夫郎,萧大哥呢?这位可是你弟弟?”门外有人跟他们闲聊着。   江以宁能听得出是熟悉的声音,这才小声道:“是我夫君买来做事的,叫阿祥,我大哥有些事,马上便会回来。”   “你家人少些,是得买仆从做事,萧先生是做大事之人,有你这样贤惠的夫郎,有福了。”   镇上多有娶夫郎的人家,对哥儿也不是非常排斥,何况江以宁日日都在他们面前做事,心眼儿如何他们都看得见,也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   江以宁脸颊骤然一红,颇有些羞涩的没有应答这句话,本就是故意逗他玩的,客人们也没有跟他计较。   串串儿多,且都是手串的,外面的人等的都开始要其他摊子的饼子茶水了,但他们的屁股却没挪开,生怕被人抢先了。   阿祥见状觉得有些古怪,他想说些什么,但自知身份不敢胡乱说话,便只好将思绪咽回肚子里。   江以宁却是敏锐,他偏头看向阿祥,轻声询问:“你想说什么?”   “回夫郎,没什么,这些我来煮吧,从前在家里也常做这些。”阿祥低声说,“您……所以我来吧。”   “也好。”江以宁沉默片刻答应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被人当做瞎子的感觉的,萧寒锦似乎从来没有刻意小心翼翼对待他,若非看不见是实打实的,他也要忘记了。   但阿祥是好意,他也没要计较这些。   直到将菜全都熬煮好,萧永福才回来,时辰也几近晌午,铺子刚好可以开门了。   “铁匠怎么说?”江以宁问。   “能做,只是时间久要等,但也没事,咱们能等。”萧永福说。   确实,本就是为明年做准备呢。   “福锦串”的铺门大开,排队的人瞬间热闹呼喊起来。   阿祥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都愣在原地了,还是萧永福叫他名字,才把人叫回神,立刻就投身做事中,再无暇想其他事。   其实方才他想问,为何不如别的铺子一般,也做卖早点的生意,饼子馄饨面条都能卖得极好,现在他才彻底明白,那些摊子一月都不一定有这串串儿半月的赚头。   他们串了一上午的串儿,一两个时辰就卖光了,照旧剩些不算新鲜的,这都是没办法的事,若有人要便便宜些,若无人要,他们就自己吃了。   萧永福知道二弟宠着宁哥儿,通常都不会再卖,让他垫肚子了。   他将辣料涮好,递给江以宁:“你先吃着,我把别的也涮一下,一会不吃就拿回去。”   “好。”   “阿爹,我饿。”   “木哥儿,回家阿爹挖野菜给你吃,不吃这个。”   孩童听他阿爹说完,就站在铺子前不说话了,他虽没再继续喊饿,却也不肯离开,像是在用沉默反抗。   江以宁耳朵微动,听声音,做阿爹的这位岁数也不大,想来也是没铜板吃这些,他不由得在脑海中想象那小哥儿可怜巴巴的样子。   他赶紧出声:“这些、这些我们都不打算卖了,要吃吗?”   “我们没钱买。”那夫郎一把抱起儿子,“咱们回家吧,今日刚买了碎布,给你做衣裳!”   “阿爹,吃野菜,吃饱饱的!”小孩儿突然笑了起来,只要不饿肚子,吃什么都行。   那夫郎低应一声就准备离开。   江以宁听的心里难受,阿祥偏头看他一眼,赶紧拦人,他笑道:“这位夫郎,我们这些串儿本就是最后剩的不新鲜,我们夫郎说白送,就让孩子吃一口吧!”   “是如此。”江以宁忙点头,将一串素菜递给他,“当真不收铜板的,我们自家若不吃,也是要给别人的。”   镇上偶尔会有小乞丐跑来跑去,偶有剩的,也会给他们吃。   “多谢。”那夫郎小心翼翼伸手去接,却发现江以宁眼睛无神,他突然想到什么,“你可是宁哥儿?”   不止江以宁,连萧永福也愣住了,他这才仔细打量了这夫郎一眼,熟悉感涌来,他皱眉:“你是生哥儿?”   陈生立刻点头,神情激动:“我是,您是萧大哥吧?”   萧永福点点头,没再说其他,饶是他再木讷,也瞧得出来,生哥儿嫁到桃户地后过得并不好,分明十七岁,看着二三十似的,他的小哥儿也瘦弱的很,眼睛显得格外大。   江以宁没想到他是陈生,从前家里还没发生变故时,他时常和陈生一起玩,陈生大他一岁,一直都是如哥哥般照顾他,后来家中骤变,和陈生没再来往。   前两年是听说他嫁出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陈生忙拍了拍木哥儿,笑道:“木哥儿,快叫人,这是你宁小叔!”   “宁小叔。”木哥儿瞪着大眼睛乖巧喊着。   “木哥儿乖,这串串儿送给你吃,当见面礼了。”江以宁笑说,这话也是说给陈生听的,免得他还要想方设法的把那几枚铜板给他。   果然,听他这样说,陈生没有再多说什么。   “生哥儿,你今日去我家吃饭吧?带上木哥儿一起,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得好好说说才行呀。”难得遇到相熟的人,江以宁也是恨不得好好拽着他说话,言语间都带着期待,和小时候似的。   “哪能呢,我得回家做饭,等下回,下回有时间,我带着木哥儿去找你。”陈生轻声说着。   仅一句话,那些被他拼命藏起来的愁苦和悲哀,都悄无声息地进了江以宁耳朵里。   此刻他很想感慨,嫁给萧寒锦是幸运的。   可他觉得这样很无耻,在别人经历苦难时,他怎能高喊自己的欢愉?   江以宁轻点头:“好,你有时间一定要去,我若不在家,你就等我,一定要等我。”   陈生笑弯眼睛:“好。”   待人一走,江以宁就红了眼眶,他过得不好。 第46章 等待   萧寒锦在这之前从没听说小瞎子还有朋友,现下见他双目通红,只能说些中听的话哄他,但也不知对方是不是生出点兔死狗烹的心灰意冷来,竟是如何哄都没用。   但他奇异的没恼也没烦,甚至试图用各种理由安抚他。   若是在从前,有人在他面前哭闹,他别说费劲吧啦的哄,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你且哭着,我去做饭。”萧寒锦见他哄不好,干脆在别的地方给他补补,掉这半天眼泪,一会得多吃点才行。   “做什么?”小瞎子立刻擦了擦眼泪,双目通红的望过去,“不知为何,我现在很饿,能吃下一头猪。”   萧寒锦仰头无声笑了笑:“炒菜配白米饭,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小瞎子轻轻哼哼了两声,他缓了缓情绪,想到今日的事,他抬脚跟过去,边走边问:“村长找你做什么?这段时间我们都乖的很,没有闹事。”   “是说牛的事,过阵子秋收,家家户户都得用牛,村长的意思是让我们把牛借给村里用,先来问问我的意思。”   没有直接和萧大山商定,可见万德禄知晓,萧家如今已经不是他们说的算了。   小瞎子点头,没再说什么,村里借牛都是常事,毕竟牛很珍贵,若是买好些的,十几两都是有的,不好好照顾,稍有不慎可是要吃牛官司的。   再者,十几两银子,普通人家也买不起,因此村里牛数量有限,每每到了秋收的时候,村里有牛的人家都是要借出去的。   “借是自然能借的,不过要等我们家里的田地收好才行。”萧寒锦边炒菜边说着,他陡然想到小瞎子从前的事,“你家……可有地?”   “没有,我爹是赤脚大夫,我阿娘是孤女,都是靠行医问诊赚银子的。”小瞎子倒是没什么情绪,若真说起来,家里就只有他那一小片地,还干了。   小瞎子自然没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萧寒锦看他神情无恙,便知道他没因为这番话难过,这才稍稍放心。   吃过饭,小瞎子和他说着从前的事,从前陈生待他很好,会和他一起抓泥鳅,烤小鱼,也时常和他一起去采摘药材卖掉,将攒的铜板给家里用。   几年没见,对方早已嫁人不说,还没嫁到好人家,老天对他们真是不公平。   “所以这几日我都要等他来找我。”小瞎子颇为认真的说着,“他夫君对他不好,我知道。”   萧寒锦倒是不在意什么陈生张生的,听他这样说也只是点头:“随你,你想跟他玩就一起玩,难得有你合得来的朋友。”   小瞎子凑到他身侧,扬起讨好的笑:“二寒,不如你帮我打听打听?我若知道他嫁到桃户村哪家,我也能去找他。”   这样的事就得问村里的妇人们,最好的人选无非就是李桂兰,但要他去问,他自然是不敢的,按照李桂兰的脾性还很有可能会说他多事,换做萧寒锦就不会被说了。   萧寒锦捏住他脸轻笑:“果真是眼盲心不盲,还知道算计我呢?”   “求求你,帮帮我。”小瞎子拽着他衣角,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这样有意识的哀求,在萧寒锦看来就是在刻意耍宝,他倒是也享受小瞎子故意跟他说笑逗闹。   何况,这样的小事也不是不能做。   “我明日便问问。”萧寒锦应了他的话。   铺子日复一日的开着,小瞎子最近有了盼头,一从镇上回来就在门口等着,只是这次等的不是萧寒锦。   可他连着等了好几日,陈生都没有来,难免有些心灰,也怕对方觉得他那日说的是客气话。   陈生是他在万渔村唯一的朋友,之前没遇到还好,现在遇到了,就总想着能和他说说话,聊聊天。   “宁哥儿!你怎么坐在这?”   陈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略有些沉重的脚步旁还有一道有些踢踏的小碎步。   江以宁立刻站起来,欢喜的跌撞朝他走过去:“生哥!木哥儿!你们来了!”   陈生赶紧去扶他,连他的一条腿都被木哥儿紧紧抱住,陈生笑话他:“这么急着见我,不怕你家夫君吃酸?”   “他知道我等你。”江以宁把他们往里面带,“快来,我都等好多天了,你们怎么才来,你夫君没有说什么吧?”   陈生脸色一僵,木哥儿也面露怯色,但江以宁看不到,所以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不对。   陈生扯着嘴角笑:“他能说啥,倒是你嫁得好,有个秀才郎君还能赚钱,住着这样的大房子,再有个儿子,就更好了。”   “二寒说我还小,不着急呢。”提起这事,江以宁面露绯红,任谁看都是沉浸在幸福中的。   “他对你好就好。”陈生笑说。   他跟着江以宁进去,虽然还在外面时就看到了这漂亮的大红门,可真进到里面,才发现更是宽敞漂亮。   他没读过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院子,他只知道这样的地方,他见都没见过,甚至连期盼想象都不敢。   但宁哥儿能住在这里,他也是真的为他高兴,不像自己,遇人不淑。   跟着进屋,才发现里面亦是别有洞天,和和村里人家的房屋都不同,床也是很大的,上面横摆放着两只枕头,桌椅看着都很贵。   江以宁招呼他们坐下:“我去给你们拿点心,前几天刚买了一些,就等着你们过来呢!”   他说着就去里屋的柜子里,将里面油纸包着点心通通拿出来放到桌子上,还用晒干的水果给他们泡水喝。   陈生看着这些眼睛都瞪直了,赶紧抬手拒绝:“宁哥儿,你别拿这些贵重的东西招待我们了,这些你都自己留着吃吧!”   江以宁将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转而笑道:“我说了,这是为你们特意准备的,让木哥儿多吃点嘛。”   精致漂亮的点心端端码在油纸上,他虽然不识字,但是看得见油纸上的花样,是镇上最有好的点心铺子里的。   居然拿这样昂贵的点心招待他们,陈生到底没再拒绝,将手在衣裳上擦了擦,这才拿起一块喂给木哥儿,小孩儿看到糕点都馋了,没想到还能吃到,立刻使劲儿张开嘴,像待哺的小雏鸟。   江以宁询问着他的近况,虽然早知道他嫁到了哪家,但亲口听他说出,还是觉得难过。   陈勇着实不算好人,他虽然没有像从前的萧寒锦那样爱逛花楼,但根据二寒和他说的,也是成日里酒不离口,还总爱动手,他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想到陈生肯定常挨打。   之前他也羡慕生哥儿有双亲,可那样的双亲不如没有。   “你别担心我,倒是你,我一路过来也听几位婶子说过你婆母的事,她每天都盼着你们生儿子,你没受委屈吧?”陈生说着拉起他的手,往上撸他的衣袖。   因为他总因此挨打,便也以为宁哥儿会这样。   入眼是白嫩有肉的胳膊,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江以宁眼睫微颤,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去摸陈生的手臂,刚触碰上去,就察觉到对方明显的躲避。   “怎么办,你怎么办……”   “这都是小事,夫夫间哪有不吵架拌嘴的,你别哭。”陈生忙抬手帮他擦拭眼泪,他轻踢木哥儿,将一块点心塞到他手里,轻声说着,“好孩子,你去外面坐着玩。”   木哥儿瞪着大眼睛点点头,拿着糕点去外面檐下坐着了。   江以宁心中钝痛,陈生是他唯一的幼年朋友,多年不见,对方依旧能快速认出他,足以说明对方也是有惦记着他,可这么久他们居然都没有见过。   “我知道你心疼我,看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你家出事后我一直被家里看着不许去找你,过了没两年,就把我说出去了,我就更没时间了,但你过得好,我很开心。”陈生抹着眼泪。   这是他的命,他该认命的。   这样温暖又真挚的话让江以宁眼泪掉的更厉害。   如果换做是他人生悲苦,旧时好友却吃饱穿暖,他大概会感慨世道不公,甚至产生怨怼。   可陈生没有,他是那样为自己高兴,为自己过得好而高兴。   屋外。   萧寒锦下马车,一反常态的发现大门处没有小瞎子的身影,他赶紧牵着马进马棚,一拐角就看到檐下坐着一位眉心有红痣的小孩儿,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瘦弱的很。   “你阿爹是陈生?”他轻声问。   木哥儿点点头,将掉在地上的糕点碎渣捡起来,快速放进了嘴里,像是怕萧寒锦跟他抢。   萧寒锦微微皱眉,走上前想告诉他这种行为不对,可刚走近,就听到了屋里压抑的呜咽声。   他不由得在心中叹息,将新买的糕点拆开,递给他一块,他很小气道:“现在只能给你一块,因为余下的要等我夫郎吃过才能给你,明白吗?”   木哥儿知道夫郎是什么意思,也紧紧盯着萧寒锦的每一个表情,确认他是真心要给自己,这才快速接过,声音细小的道着谢。   小瞎子将事情交给他后,他确实着人留意过,还趁着去村长家时,问过村长的媳妇儿,知道桃户村陈勇是什么人,若是他,一定会劝说陈生合离,但这时候的人,思想都轴得很。   他的劝说不一定管用,但绝对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屋内哭声不绝于耳,萧寒锦实在听不下去,他冲木哥儿抬抬下巴:“你去,你就走进去,什么话都不用说。”   木哥儿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摇摇头,因为阿爹让他出来的,他要听阿爹的话。   萧寒锦轻啧一声,把糕点全都给他:“那你拿进去,给你阿爹和宁小叔吃。”   这下小木哥儿动了,抱着油纸包,倒腾着小短腿就进去了。   片刻后,小瞎子便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传言”中的陈生。   只一眼,萧寒锦就知道小瞎子为何哭得那么伤心了,虽然他有意遮掩着,但脖子和手腕还是有些明显伤痕。   “是萧秀才吧,我是陈生,突然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他边说边看着萧寒锦的脸色,生怕他因为自己突然到来不高兴。   “无妨,他一直惦记你们,在家里吃饭吧。”萧寒锦只匆匆略过一眼,便没再多看他,转头看向小瞎子,是在问他的意思。   陈生一听这话瞬间慌了,他赶紧拒绝:“不好打扰的,我们过来说说话就好了,别让宁哥儿做饭了,都浪费……”   “要吃的,你若是怕回得晚,我们送你回,也省的他说你。”   眼看着小瞎子又要掉眼泪,萧寒锦赶紧出声打断话题:“按你说的办,我去做饭。”   他说罢便抬脚进了厨房,陈生震惊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又看,转头又看向满脸习以为常的宁哥儿。   后知后觉地溢出一丝艳羡来。 第47章 秋收   萧寒锦的手艺自然没得说,四个人做了五菜一汤,白面馒头更是蒸了一锅,紧着他们可劲儿吃。   陈生甚至连碰都不敢碰,那么雪白的馒头,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些肉菜也是,恐怕酒楼里的也就是这样了。   他不敢碰,木哥儿就更不敢了。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扭头看向小瞎子,轻声嗔怪:“不是告诉你饭前要洗手,这样对身体好,还不赶紧去。”   “这就去,生哥也来洗洗吧,二寒说咱们的手每天都要碰很多东西,不洗干净会生病的。”   小瞎子说着就牵起木哥儿朝里面走去,那里已经摆放好了一盆温水,洗手的香胰子也备好了。   陈生赶紧带着木哥儿好好搓了搓手,他们的手本不脏,可即便是洗过,也还是黑黑的,都是平时做活做惯的过。   洗过手,陈生也敢碰馒头了,接过宁哥儿给的馒头先给了木哥儿,他这才也动筷子。   香软可口的白面馒头一入口,陈生的眼泪几乎要兜不住,他停止吞咽摸了把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吃着饭。   小瞎子虽然眼睛看不见,却给他们两个碗里夹的满满的,恨不得让他多吃再多吃点。   一顿饭吃完,陈生和木哥儿的肚子都鼓胀起来了,他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这样的饱餐了,恐怕这时候让他们去死都没问题。   眼看着天色渐晚,陈生便提出要离开,今天出来时他已经把家里都安顿好了,陈勇肯定是醉醺醺回去,不会理会他在不在家的。   “我们送你!”小瞎子赶紧开口,“马车牛车都方便的,生哥,我们送你回去!”   陈生本想拒绝,但架不住江以宁热情,只得同意,他含笑点头:“那就听你的。”   萧寒锦从厨房过来,手里还拎着小竹篮,因为用布盖着,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他将篮子递过去:“今日剩的馒头还有很多,你若是不嫌弃就带回去几个,已经有些凉了,下次有机会给你拿热的。”   “这使不得!我白吃白喝就算了,怎么还能拿这些走啊?”陈生都惊呆了,这么贵重的白面馒头,怎么能就这么让他拿走?   “无妨,家中还有剩余,你和木哥儿多吃些就是了。”萧寒锦不欲和他多说,他本就是为着小瞎子能舒心才这样做,几个馒头而已,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小瞎子也跟着搭腔,陈生真是惶恐的收了这篮馒头,但心里还是高兴,这些东西带回去,陈勇就算醒了应该也不会轻易打他了。   陈生头次坐马车,还没等他回过神,就已经到了村子口,他恍恍惚惚的抱着木哥儿就准备下马车,却被小瞎子叫住,询问了具体的方向,硬是将他送到了家门口。   陈勇家也就是村里普通人家的样子,许是因为他还有个老娘的缘故,家底还没有被败光,但不赚钱和败钱也没差别。   陈勇娘听到动静,以为是陈生回来了,扯着嗓子就开始骂:“你还知道回来?连家都不回来,出去跟什么野男人鬼混了——”   还没骂完,就看见陈生居然抱着木哥儿从马车上下来,她又惊又怒,这生哥儿居然还敢把野男人带到家里来!   江以宁和萧寒锦先后下马车,正对上陈勇娘那震惊又厌恶的视线,就知道她八成是想多了。   “娘,我们回来了,出去时和夫君说过了。”陈生赶紧解释,“这两位是我娘家朋友,我就是去找他们。”   陈勇娘犀利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看,片刻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夸张的笑着迎接:“哈哈哈我就知道生哥儿的朋友也是好的,你们辛苦了,白来这一趟,家里也没有能招代的,多不好意思。”   江以宁绷着小脸,淡声问道:“怎么不见生哥儿夫君,可是去外面做工还没有回来?”   萧寒锦抬眸,就见陈勇娘脸色有些古怪,再结合陈生的样子,那个陈勇此时八成正喝了酒在里面睡着。   在这样的人家过着,简直生不如死。   “陈哥想来是赚大钱了,回头有什么意思也好介绍与我,我也好跟着沾光。”萧寒锦故作佩服,说出来的话不仅让人舒服,也逼得陈勇娘难堪。   陈勇要是能赚上银子,她家又怎么可能住在这破败屋里,下雨就漏,补都补不好了。   但她这会也不能直接告诉他陈勇在屋里睡着,这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陈生心中感动,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出气,但也不好让他们多留,他轻声:“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吧,宁哥儿,再有时间,我还去找你。”   “好,那你常来。”江以宁连忙说,“你夫君忙碌,家里恐怕顾不上,你就无事就带着我木哥儿去家里吃饭,应该可以吧婶子?”   陈勇娘突然被点名,她赶紧点头:“当然当然,家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呢!”   江以宁满意了,和萧寒锦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的没了踪迹,陈勇娘王金花这才转身狠狠拧了陈生手臂一下,她哼笑:“你居然还能认识这样的人,他们很有钱吧?还能买得起马车,看他们穿的还挺好,你让他们给阿勇介绍个活儿!”   “娘,这里有几个馒头,是他们给的,您拿去厨房,等阿勇醒了给他热着吃吧。”陈生将篮子递给她。   “真的?”王金花立刻掀起布看,果然看见里面码的整齐的白面馒头,她立刻来了精神,赶紧抱在怀里,“那我放好,你赶紧进去看看阿勇!”   陈生忙带着木哥儿回屋了。   屋里酒气冲天,一片乱遭,他麻木的蹲在地上收拾着衣裳。   回到家里,小瞎子看到那些点心,蒙猛的跳脚:“忘记将点心也装些给他们了,木哥儿那样瘦小,都没好好吃点……”   萧寒锦连忙安抚:“无妨无妨,这些若拿回去,保不齐还要进了陈勇肚子里,还是不拿的好,等他下次来,你再拿给他们吃。”   “也对。”   折腾了这一晚上,小瞎子早就犯困了,他还是头次这么晚都没有躺上床,只是等那股劲儿过去,整个人都没精神了。   萧寒锦将药给他敷上,哄着他睡着了。   翌日。   江以宁坐在“福锦串”里哈气连天,串串儿的手都慢了。   萧永福有些看不过眼,指着里面的床铺说道:“去里头躺会,我和阿祥来。”   “不用不用。”江以宁赶紧揉了揉眼,继续串串儿,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全神贯注了一会,果真没那么困了。   这里的人都比他累,他要是躺在那睡了,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的。   日复一日的过着,转眼就到了秋收。   如今百姓都是以田地为主,临近秋收这几日镇上生意就差了很多,蒋亦疏干脆大手一挥,关了酒楼,让他们都回去秋收了,自己也跟着去万渔村了。   万渔村从前是养鱼塘为生,后来因种种原因便照旧种田了,只是村名没改,田地旁边还有些废旧池塘。   秋收这事原身做不来,也不会做,现在的萧寒锦也是如此,但他也没闲着,将收好的粮食都堆放在一起,和小瞎子一起用马拉车往回带。   蒋亦疏就在院子里观摩,他难得震惊:“这些竟都是你父母两人种的地?这收成当真不错。”   “是如此,农家人就指望这些收成了,他们是辛苦些。”萧寒锦没抹去他们的辛苦,“我和大哥甚少在田里帮忙,就买了俩人帮忙做杂活,还算伶俐。”   “你也算有孝心的,我从前认得的那些读书人,可做不到你这般。”蒋亦疏正经夸着。   萧寒锦倒是能明白他说的话,这时候的读书人都傲气的很,别说做生意,连下地干活做事都是少有。   算是应了那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1]   萧寒锦但笑不语,他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孝顺,但基于他的角度和立场,他自认为自己做的已经足够。   “你要在这里住到秋收结束?酒楼还开不开了?”   “左右如今生意也不好,等秋收过再开就是了,何况你们账房先生都不在,我这开了又有何意?再者,我也想在这里多瞧瞧。”蒋亦疏才不与他客气,他笑的得意,“我要在这里吃够你的手艺!”   萧寒锦故作嫌弃的轻啧一声:“不能白吃白喝,来帮忙。”   “得嘞!”   说起来萧家的田地并不多,一来人口少些,二来先前家里出事也卖过几亩地,这会反倒是方便了他们。   左右萧寒锦背着秀才的功名是不用交税的,家里这些粮食也够他们吃的,冬日再储藏起来,就能过个好年了。   家里的田收好,牛就被村长牵走了,走前萧寒锦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特意在牛身上做了记号,虽说不会弄混,但小心点总没错。   粮食是收回来了,还得拿到村里去磨面,家家户户都得排,谁家先去,谁家先磨,王秀莲如今挺着大肚子不能做重活,就去村里排队了。   萧大山和李桂兰顾及着家里有客人在,两人合力把粮食带过去,没叫萧寒锦帮忙,毕竟比起和蒋亦疏说话,还是倒弄粮食更让他们放松。   “晚饭想吃什么?”萧寒锦偏头询问。   蒋亦疏只当是问自己,立刻接话:“要吃你昨日做的醋溜肉片儿!味道一绝!若是能放到酒楼卖,必然大卖!”   “在家吃饭,饭桌不谈生意。”萧寒锦说完尤觉得不解气,又接了一句,“真是闹人。”   蒋亦疏也不恼,只摆手笑:“那吃后再谈!”   小瞎子依旧不太习惯他们这样热络的谈话方式,在他理解,东家就是高人一等,哪能这样跟人说话呢?万一不聘用了怎么办?   可在二寒这里,好似都不同。   萧寒锦旁若无人的捏住他脸颊:“真当我在问他?”   小瞎子扬唇笑:“辣子鸡。”   “好,那就配白米饭。”萧寒锦就去厨房忙活了。   蒋亦疏看着他们忍不住勾了勾唇,先前二弟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半年过去,已经对这小瞎子爱不释手了,可真是半点冷漠都不见了。   小瞎子在旁边洗菜,萧寒锦就淘米,淘米水剩着浇了后院的秋菜。   屋内一片安静祥和,处处都透着温宁。   “大郎!二寒!可不好了,你娘和人打起来了,快去看看吧!”   屋外突然传来叫喊声,萧永福停下动作,就赶紧起身要跟着去,秀莲还在那,要是出了啥事咋整!   萧寒锦也赶紧出去:“宁哥儿你在家里看着火,蒋兄也歇歇,大哥咱们过去看看!”   “我也去瞧瞧吧!”蒋亦疏赶紧跟上去,就算萧寒锦放心他,可也不能让他单独和夫郎在一起,没得传出闲话去。   “也好。”   三人便跟着去了。 第48章 女胎   村里磨面的地方在村井后的一处旧院里,磨面的毛驴也是村里共同出银子买的,因此各家各户都能用,平时磨面,只需要去村长那登记即可,但这时候刚好秋收人多,就得排队。   村里妇人们时常拌嘴,这都见怪不怪的,起初他们也只当是拌嘴拌的厉害,可谁知过来以后,还真瞧见了她和别人滚在地上,又抓又挠的。   “别打了别打了,寒小子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这样喊了一声,所有人竟默默地看向他,颇有些忌惮的意味在里头。   萧寒锦视线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都是些爱看热闹的妇人,不知道因为什么拌起嘴,就这样打起来了。   萧永福将王秀莲藏到身后,这才去搀扶李桂兰,他皱眉:“娘您没事吧?可有伤到哪了?”   “大郎你来的正好,快把这个杀千刀的骚蹄子揍烂!”李桂兰红着眼指着崔红娥,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敢咒我家生女儿,我还说你家崔亮不检点,天天逛窑子玩妓-女!呸!烂货!”   三言两语,萧寒锦就拼凑出事情真相了,无非就是王秀莲在这里和这些妇人碰上,又说起她的怀相可能是女儿,被李桂兰听到,就这么闹了起来。   而那些男人则是借口不好管妇道人家的事,全都出去了,说白了也就是逃避罢了。   崔红娥也懒得装温和敦厚了,扯着尖锐的嗓子骂道:“你才是烂货,我们亮子好着呢,不知道是哪个贱-货乱传乱说,我们亮子是正经卖柴的!”   李桂兰哈哈大笑两声:“哪不能卖柴偏要去窑子里卖,烂货还不许人说了,活该你家媳妇只能生哥儿!”   “李桂兰你他娘说谁只能生哥儿!你家这个能不能生下来还是回事儿!”   “崔红娥你个老贱妇!看老娘不撕了你的臭嘴!”   …   眼看着又骂起来,要不是萧永福在那站着,恐怕崔红娥就又要扑上去了。   萧寒锦听她们吵来吵去的,只觉得脑仁疼,他有心想告诉这些人男女都是天定,但眼看着也是听不进去,还是不费口舌的好。   他厉声呵斥:“行了!大哥你先带大嫂回去,叫刘大夫过去看看,别有什么闪失。”   “好。”萧永福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那这里……”   “没事。”萧寒锦点头。   萧永福赶紧搀扶着王秀莲离开了,李桂兰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似的,站在萧寒锦旁边,还怒气冲冲的瞪着崔红娥。   “磨到哪家了?”他轻声问。   “磨着我家呢,咋了,你还准备插队不成?寒小子,就算你是秀才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崔红娥立刻警惕的盯着他。   蒋亦疏有些看不过眼,他微抬下巴,神情带着鄙夷:“寒锦还什么话都未说,你这般着急做什么?萧家的牛你们谁没用,谁不准备用?竟能说出这样自私自利的话,真是刁民!”   蒋亦疏身份不明,但看他的穿着就知道非富即贵,谁也不愿得罪这样的大人物。   这会听他这样说,这些妇人们也不敢吱声,只能暗暗紧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发出点动静。   萧寒锦颇为不耐的看了崔红娥一眼,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恶劣道:“花楼是什么地方,我不说大家也都明白,常出入那里,即便是卖柴,少不了做些其他的,何况我亲眼看见过,崔婶子也不必自欺欺人了。”   “你!”   “就是,你家那破烂货,天打雷劈只能生哥儿!活该——”   “娘。”萧寒锦等她说完才淡淡出声,“家里的粮食还没弄完,我得回去,你就在这里等着磨面,也别让爹闲着。”   李桂兰连连应声,把他们送走,转而得意洋洋的看着这群妇人,她家二寒出息,能给自己撑腰,看这些贱-货还敢不敢给她脸色看!   从旧院离开,萧寒锦就快步往回走,恰好碰到跌撞出来的萧永福,对方满脸惊慌和着急,嘴里喊着要找稳婆和大夫。   王秀莲要生了!   “大哥!我去找刘大夫,你先叫娘回去!生孩子没有这样快,你别着急!”   萧寒锦这会也不忘带上蒋亦疏,把他也拽到了村口刘大夫那,刘大夫见他们这么着急过来,还以为王秀莲出啥事了,到了才知道是要生了。   李桂兰粮食也顾不上了,骂骂咧咧的叫萧大山去看着磨面,自己则是赶回去看王秀莲了,心心念念的都是生个儿子。   萧家顿时乱作一团,好在生产用的东西之前就准备好了,再加上头胎没有那么好出来,李桂兰和村长媳妇就在里面给她加油鼓劲儿,这期间还吃了碗面提神儿。   江以宁则是在厨房烧热水,以备不时之需。   屋内阵阵哀嚎,萧永福在外面站着,初秋的天,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大哥,嫂子不会有事的。”萧寒锦拍拍他肩膀,“女人生产本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大哥更该打起精神来,不能有闪失。”   “我这心里慌得很。”   看着一盆盆的血水往外倒,萧永福心都揪在一起了,挺大一糙老爷们,眼眶都是红的。   萧寒锦有心逗他,笑着打趣:“等生出来,大哥往后还有得慌呢。”   蒋亦疏也是没想到,自己来这两天还能看到这些热闹,莫名生出点无措来,只好跟着江以宁在厨房烧热水,不愿去外面露面,觉得不好意思。   “二寒现在还有心情打趣你大哥,也不怕来日-你大哥打趣他。”蒋亦疏哼笑着,将那些礼仪丢到一旁,和他话起家常,“你们准备何时要?”   江以宁像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震惊扭头:“蒋东家说什么?”   “罢了罢了,是我失言,不用?都知晓还得等个两三年,他如今一门心思都是治好你的眼睛,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蒋亦疏笑说。   “我不爱听这种话。”江以宁低低说着,似是有些不满。   蒋亦疏诧异扭头,就瞧见他神情纠结,似为难又像喜悦。   他未成家,也甚少接触别家哥儿,自是不懂其中的缠缠绵绵,只觉得这小瞎子有些奇思妙想。   他不禁来了兴趣:“这是为何?你郎君这般待你好,你竟不高兴吗?”   “高兴。”江以宁翘翘唇角,转瞬间便归于平静,他面向热锅出神,“但我眼睛治不好的,我不愿他做那些改变都是为我,我宁愿是为他自己。”   他不需要萧寒锦事事都为自己,对方有真诚待他的心,他已经很满足了。   可这样浓烈的厚爱,会让他迷失自己。   他会想要更多,要萧寒锦的全部,要他的视线只落在自己身上,要他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   蒋亦疏有些诧异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言语间不像是乡野瞎子,可见萧寒锦将他教的很好。   他忍不住笑出声,颇为感慨道:“二弟若是听到你这番话,怕是要难过了。”   “他、他不会……”江以宁有些不自然的笑笑。   阿祥和阿瑞一趟趟的送着热水,时间也分秒过去,院子里的王秀莲还是没有生出来,从她的叫声听出嗓子都哑了。   萧寒锦也隐约有些紧张,毕竟他也是头次亲眼目睹这样的事,再者王秀莲平时待他们不错,他自然也希望对方能平安生育。   “娘!秀莲怎么样了?”   伴随着萧永福的喊声,一道细弱的哭声响起,紧接着李桂兰就失魂落魄的出来了。   “怎么会是女儿,怎么能是女儿,这要我怎么在村里抬-起-头……”   萧永福无暇顾及她,也顾不得别人的阻拦,一甩袖子就冲了进去。   王秀莲生了女儿的事,一-夜就传遍了整个万渔村,生男生女本就是天意使然,但李桂兰先前却一直显摆她给王秀莲吃过药,一定会怀男胎。   萧家最近风头正盛,村里人明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总归是嫉妒的,眼下见李桂兰心心念念的孙子变成了不值钱的孙女,一个个都不知道怎么偷着乐呢?   “怎么能是女胎啊!都怪你不好好喝那个药!要是好好喝,肯定能生儿子!我的孙子就这样白白没了!”   李桂兰一晚上都在念叨着这几句话,心不甘情不愿,还时不时摔摔打打的,恨不得叫全村的都听到她的不满。   知道自己生了女儿,王秀莲也怕的很,刚生完眼泪就止不住的掉,还是萧永福一直哄才哄好。   众人忙活了整整一天,都累的不行,夜里烛火一吹就都睡去了,只有萧永福院子里,隐隐约约的烛光亮了一-夜。   王秀莲得做月子,家里活计都指望不上她和萧永福了,所幸现在就是磨面这些活,带过去磨,再拉回来的事。   李桂兰边搬弄面粉,边嚷嚷:“哪家媳妇儿像她这么金贵!红糖鸡蛋吃着,还跟千金小姐似的在床上躺着!我当初生完大郎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她倒好,生个女儿还金贵起来了!”   “娘,你不用帮爹去磨面吗?”萧寒锦走到大院,看着故意去萧永福院子里碎嘴的李桂兰,“爹喜欢跟人闲聊,别把面丢了。”   “杀千刀的萧大山!”李桂兰骂了一声就赶紧追过去了。   院子里陡然变安静,萧寒锦这才稍微松口气,从昨天傍晚到现在,耳朵里一直充斥着李桂兰骂人的声音,听得他恶心。   蒋亦疏恰时从屋里出来,他很是无奈道:“二弟,我稍后回镇上,你若是无事便送送我。”   “让蒋兄看笑话了,这两日事情着实有些多,待我回镇上送你两道菜。”萧寒锦歉疚道,对方本是来乡下散心的,反倒是惹他心烦了。   “这咱们可说好了!”蒋亦疏抓住他手腕和他击掌,“不能反悔了,早饭我也不吃了,这就走吧。”   萧寒锦知道他去意已决,便没有多留,只是送他离开时,对方还特意给了一枚玉佩,说是贺礼,也算是看了这两日热闹的歉礼。   回到院里,小瞎子紧张兮兮的从屋里拿出一小包东西来,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过去瞧瞧,先前好做了好多小肚兜……”   “那你去,顺便将这玉佩拿过去,是蒋兄的心意。”萧寒锦说。   因为是早产,萧寒锦也确实没准备礼物,等他去镇上买就是了,或者满月再一同送了。   小瞎子没在那边待多久,一炷香的时辰就回来了,他脸颊绯-红,眼睛也红红的,但情绪却很高涨。   萧寒锦挑眉:“这是怎么了?”   小瞎子眨着眼睛看向他,惊奇不已,口中絮叨着:“娃娃好小,软软的,嫂嫂说她现在还没有长开,皱巴巴的像红老鼠……”   “你喜欢?那咱们抱来养?”萧寒锦哼笑一声,忍不住打趣他。   小瞎子却是摇头,认真又严肃:“我也能生!” 第49章 烂人   萧家这几日有些混乱,家里田地不算多,三两日就全都弄完了,只是萧永福要亲自照顾王秀莲,所以没办法去镇上摆摊,萧寒锦干脆就将生意交给阿祥和阿瑞,反正买的死契,也不怕他们惹事。   得知萧寒锦要把这么重要的生意交给两个外人,李桂兰当即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恨不得把他俩生吞了。   可要她照顾坐月子的王秀莲,她也是不愿意的,只是生个女儿,可没资格让她照顾!   因此,纵使她不愿意把生意交出去,也只能妥协。   阿祥之前跟着去过,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涮料算是独家配方,萧寒锦跟着他们去了铺子,将东西都下锅煮好才去酒楼做事。   整间铺子,瞬间就成了江以宁的一言堂。   “二爷夫郎,我们串串儿就好了,锅我们也看着,您在一旁休息会吧!”阿瑞哪里真敢让他做那些,他们来不就是来做事的吗?   “我们人多会快点,也、也别那样叫我,叫我名字就好。”江以宁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捧着,他又不是真的什么富贵人家的夫郎,怪别扭的。   他这样说,阿祥和阿瑞却不能这样做,依旧那样叫着他,只是更加勤快了些,半点都恨不让江以宁插手。   已经秋日里,天气虽还微微有些热,但到底也不能吃太寒的东西。   江以宁便按照萧寒锦说的,将儿全都放进锅子里煮着,待涮料煮好,就立刻开了门,也不在意时辰不时辰的,只要开门,就有声音。   在外排着队的却都是愣了。   “咋回事?今儿咋开门这么早?还换人了?萧老板怎么不在?”   “你咋还聊上了?开门就成,萧夫郎我还是老样子!”   “你这人咋回事,我可是在你前头排着呢,你居然敢抢在我面前要?”   “别吵了别吵了,这串儿还没出锅呢!”   …   江以宁和阿祥早就习惯了这热闹景象,立刻就投身到做事中,倒是阿瑞还有些不太适应,都得阿祥叫着点着,才能给出些反应,但也很快上手了。   江以宁不忘给他们解释着,家里添了人口是喜事,镇上的人和他们本就只是买卖关系,生男生女都和他们没有太多关系,喜庆话说了几句,彼此都开心点就算了。   “刚煮出来的串儿涮料,比凉时更有风味,先前怎的不这样卖?”一常客倚在门边,拿着竹筒边吃边问。   江以宁慌了一瞬,学着萧寒锦教的说道:“之前是夏日,炎热时吃清凉的舒服,现在秋日里风凉,吃热乎的正好。”   常客觉得他说的挺对,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没再多说什么,埋头继续吃了。   锅子虽然有好几块,但也没办法同时放那么多串儿,都输一锅锅的煮着,顾客们也是照样等着,平时都等惯了,这会是等出锅,都是一样的。   阿祥煮串儿,阿瑞涮料,江以宁就照旧在旁边收钱,毕竟这可是大事,得他亲自来做才行。   现煮就是要慢些,虽然等的急,但都是些易熟的,放进锅子里略煮一下就能拿出来,卖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晌午时,费劲串的串儿就已经见底儿了。   江以宁摸了摸肚子,他扭头看向还在做事的两人:“你们饿不饿?可要吃些东西?还是回家再吃?”   “我们听夫郎的。”阿瑞立刻说,这事他们哪好做主?   阿祥看看江以宁,琢磨出什么,他碰了碰阿瑞,接话道:“夫郎可是饿了?不如我先去买些饼子给您吃着,等回去再吃饭?”   “去买吧。”江以宁从荷包拿出铜板给他,“随意买些饼子即可,剩的串儿还有一些,能就着。”   阿瑞一听立刻喜笑颜开,他们居然也能吃到这样好的东西!   阿祥却是敏锐察觉到什么,夫郎未必想跟他们一起吃饼子,毕竟家里吃食向来不错,镇上这些干饼子,夫郎也许不爱吃。   但也不能不吃。   “已经要卖完了吗?”   萧寒锦恰时过来,手里还拎着食盒,上面刻有荷叶轩的荷叶标志。   小瞎子立刻站起来,跌撞走向他,言语间带着欣喜:“你怎、怎的这会过来了,我们是要卖完了!”   “给你送饭。”萧寒锦满目怜爱,轻抚着他脸颊,他轻咳一声,偏头看向其他人,“你们两个去外面吃吧。”   “诶好!”阿祥立刻拽着阿瑞出了铺子。   他们手里拿着银子,去别的小摊上吃点东西歇会也是好的,左右二爷这会是不会和他们计较的。   萧寒锦有固定饭点,这会还不饿,餐食也只带了小瞎子的份,当真是应了那句送饭且陪吃,他倒也乐得如此。   只是闻味儿,小瞎子都知道是他爱吃的菜,还有热腾腾的白米饭。   “明日是中秋,晚些买点月饼回去,还是头次一起过中秋。”萧寒锦笑着给他添饭菜,也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过中秋,团圆之日,该热闹点。   “月饼?”小瞎子分外惊奇,“和点心一样好吃的?”   “应该是一样好吃。”萧寒锦轻笑,他也已经记不清月饼的味道了。   小瞎子闻言乐了起来,吃饭都有精神了。   今年总不是自己过中秋了!   “有人在吗?东西已经卖完了吗?”   铺子外传来询问声,小瞎子当即就要站起来,萧寒锦忙按住他,起身去招待了。   却不想竟是熟人。   那人瞧见他也是略有些惊讶:“先前听书院学生说是你家的营生,我还不信,原来真是。”   萧寒锦微微点头:“杨先生。”   杨忠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面上却依旧笑着:“明日是中秋,书院食堂也说想尝尝着新鲜玩意儿,我特意过来询问。”   杨忠是修德书院的管事,也是原身读书的书院,他平时就总操采购这些杂七杂八的事,现下来这里也不稀奇。   “明日我们不出摊,铺子如今只有我夫郎,明日中秋,得在家休息。”萧寒锦并不打算明日也开铺子,再者晚上还有灯会,若是累一天没精力玩怎么办?   “那是我来的不巧了,只是要辛苦他们再多等一日了。”杨忠说。   萧寒锦但笑不语,并没有接他的话。   这话若是接了,来日再想拒绝就有些困难了。   何况,原身的书院也不是什么多好的地方,虽叫“修德”,可其中德行有亏之人大有人在,可见书院教书育人能力一般,否则也不会这样容忍原身。   杨忠本就知道这铺子时常有萧永福和萧寒锦的夫郎在,所以特意过来,想借着书院管事的身份,让他们念及旧情先做书院的串儿,没成想居然碰到了萧寒锦,反倒没得好。   他也不好继续多留,笑道:“那我过两日再来,你若是有时间也可回书院看看,你那些同窗都惦记着你。”   萧寒锦微笑:“多谢告知,杨先生慢走。”   先前那些狐朋狗友都被他吓唬走,还有谁会惦记他?   即便真的惦记,怕也是言行上说他做生意自降身价,看不起他罢了。   毕竟就是有些书生自命清高不凡,视穷苦为清廉正直,自顾自把自己捧在遗世独立的处境中。   那才是真的可笑。   “他是先前书院的人吗?”小瞎子轻声询问,怕戳了萧寒锦不高兴的地方,“他不好吗?”   萧寒锦顿时觉得好玩,他一手捏住小瞎子两颊,笑问:“为何这样说?”   小瞎子被迫噘着嘴,笑的一脸傻气:“语气,因为语气很冷淡,也很敷衍。”   “你竟还知道‘敷衍’?真是学聪明了。”萧寒锦捏捏他脸蛋,脸上的神情淡下去,“修德书院既然能养出萧寒锦这般人,可见一斑,只是去还是要去的。”   他已经答应蒋亦疏,会物色好账房先生给他用,虽说是明年的事,但也得先遇着,相处着。   小瞎子只顾着点头,反正二寒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萧寒锦陪着他吃完饭就回酒楼了,不远处的阿祥和阿瑞也就赶紧过来收拾了,还剩了这些都凉了。   照旧放在前面摆着,若有人来买就买,不买就拿回去自家吃了。   江以宁小口抿着蜜果浆,他斟酌道:“再等半个时辰,若还是卖不掉,你们就拿回去吃,然后收拾东西回去就行。”   “夫郎您——”   “我们知道了,那到时辰就把您送到酒楼,我们再回去。”阿祥打断阿瑞的话,恭恭敬敬说着。   萧寒锦眼光不错,买的这两个各有各的特点,阿祥虽然话少,但眼睛转的快,偶尔说一两句都能说到点上,阿瑞虽然话多也不够仔细,但听话识趣,嘴上虽然问着,动作也没停。   江以宁笑着点头:“好,那就再等等。”   “这是卖啥呢,这么香?”   江以宁话音刚落,一酒气冲天的男人就爬到了铺子前,若不是前面有模板挡着,怕是要直接扑进汤锅里。   他对满身酒气神志不清的人没有好感,阿瑞立刻上前招呼,嘴甜道:“顾客,我们这里是卖串儿的,一文一素,三文两肉,就剩这些了,您可以买来尝尝,或是带回家给媳妇儿儿子尝尝!也让她们念您的好,知道您在外面做活还惦记着她们!”   “啥?老子累死累活的还给她们吃?都是不值钱的玩意,也配吃这好东西?这么多年就生个哥儿,老子脸都丢尽了!”   江以宁就是哥儿,因此对哥儿十分敏感,且近日李桂兰总因为添了个孙女的事辱骂不断,他听着害怕也心烦,这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还不能多说什么。   不能争辩,便只能躲起来不听不看,他起身就要往里面走,却不想刚巧被那男人看见了。   对方立刻指着他大骂:“这铺子居然还是哥儿开的,不要脸的贱-货,和两个男人在这开铺子!”   “客人要是不买就慢走不送,要是再胡言乱语,我们可要报官了。”阿祥和阿瑞挡在江以宁身前,生怕这酒鬼冲进来闹事。   一听报官男人瞬间萎了,神情也变得惊慌,嘴里依旧不饶人:“骂两句怎么了,你们这些哥儿就是爱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给几个馒头就是好人了?什么东西!老子缺他吃还是缺他穿了?”   江以宁敏锐捕捉到其中的字眼,他立刻走上前,颤抖着声音询问:“你是陈勇?是不是陈勇?”   “你咋知道?是不是那个贱-货到处乱说我的事!”陈勇突然大叫起来,“把剩的这些都给我!我要把那个不值钱的银子都花光!”   江以宁死死盯着他的方向,听说归听说,真见识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样的人,居然是这样的人!   “你才是烂人!”他浑身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说出了自认为最难听的话。 第50章 反听   事情到最后,江以宁已经全然忘记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晓得,缓过神来时,他身侧站着萧寒锦,衙役却控制着喊冤的陈勇,铺子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他恍恍惚惚的被萧寒锦带进铺子里,阿祥和阿瑞则是将人群全都遣散,连铺子的门都直接给关上了。   小瞎子眼睫颤动,慌张揪起萧寒锦的衣襟,这才察觉到自己掌心湿润,还带着一股清淡的菜汤味。   这是煮锅清汤的味道。   “还好吗?”萧寒锦轻声询问,仔细盯着小瞎子,不错过他每一个细微表情。   “没有,我做什么了?我惹事了吗?”小瞎子眨眨酸涩的眼睛,突然想到什么,他激动的站起来,“那人就是陈勇!生哥儿的夫君,那个只会喝酒打人的烂人!”   萧寒锦轻轻拥住他,言语间尽是安抚:“我知道我知道,他酒后闹事,已经被衙役抓走了,肯定是要关几天的,你若是不放心,明日我陪你去陈家看看。”   “谢谢。”小瞎子低声道谢。   萧寒锦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神情和举动,见他丝毫没有要谈方才的事,就知道他还是没有真正缓过来。   小瞎子坐在旁边不说话,总觉得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他拧眉仔细回想,记忆落在他骂陈勇是烂人上,然后渐渐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居然打架了!   萧寒锦挑眉:“想起来了?”   小瞎子更是觉得难堪,他虽然甚少和别人接触,但也知道凡是嫁人的哥儿,就没有敢这么泼辣不检点的,他今日做这样的事,恐怕也会让萧寒锦丢脸。   对方要是因此恼了他,不愿意再好好对他,那他该怎么办?   “我错了!我错了……”他慌乱认错,紧张吞咽着唾液,试图再说些什么让对方不生气,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他做了丢脸的事,他让萧寒锦丢脸了。   “不是你的错。”萧寒锦捧住他的脸,轻声安抚着,“陈勇醉酒后常惹事,看他不顺眼的数不清,今日他在铺子闹事,你驱赶他是正常事,你说的对,他是烂人。”   江以宁却是听不进去,他知道萧寒锦有多会骗人,这些话肯定也是骗他的,肯定已经生气了!   萧寒锦皱眉,隐约觉得耐心在流失,他一把抓住小瞎子的头发,微微用力往后拉扯,另一只手捏住他下巴,淡声道:“阿宁,我从前便与你说过,我跟你说话不要反着听。”   头皮微痛,也将江以宁从惶恐中拽了出来,莫名可怜的面向萧寒锦,仔细分析着他话里的意思。   “你没有怪我么?”他轻声问。   “若我怪你,你这会就该躲起来哭了。”萧寒锦不是很想惯他胡思乱想的毛病,但小瞎子敏感又脆弱,之前独居那么长时间,在很多方面想的确实和别人不同。   表达能力虽然差劲些,但至少还能说话,勉强算好事,胡思乱想的毛病有些内耗,实在不可取。   小瞎子反复品味,才确定他真的没有怪自己的意思,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那我们明日还能去看生哥儿吗?”   “可以,我既然说了,那就是能去,到时候再带些东西给他,毕竟是中秋,他一定会收下的。”萧寒锦见他问的可怜,怜爱之心便再次涌起。   当真是被对方吃的死死的。   得了确切回复,小瞎子彻底放心了。   那些串儿到最后也没有人买,阿祥和阿瑞也不敢擅自就这么吃了,干脆装进竹筒里带回去了。   萧寒锦将小瞎子带到酒楼里,照旧让他坐在角落便去做事了。   蒋亦疏下楼时刚巧看到他,他走上前打招呼:“宁哥儿过来了,可有让他们给你上茶水?”   “小五去拿了。”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二寒能过去找他,说明蒋东家也知道方才发生的事。   “那好,我还有事,先不打扰了。”看得出他的无措,蒋亦疏没有故意逗他,带着管事就出门了。   小五将茶点都端来便继续做事了。   萧寒锦忙的有些晚,酒楼的事一结束就带着他去铺子里采买,也幸好其他铺子没有关门,从荷叶轩出去便一直都在买。   点心铺子是自然要逛的,只是月饼便买了十几包,别的点心更多,自然都随着小瞎子的口味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些瓜子之类的碎东西,闲来无聊也能吃,杂七杂八买了许多,最要紧的还是要给小侄女送礼物。   太稀罕的萧寒锦如今也是送不起,但金子打的长命锁是必然要买的,还有些奶娃娃能用的小碎布棉花,都能用来垫屁股。   加上酒楼送的中秋节礼,东西满满当当装了一马车。   马车刚停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出热闹说话声,不用想就知道,李桂兰又喊人去家里闲聊了。   中秋过后就会有衙役上门税收,萧家因为萧寒锦是秀才,所以不用交税,放在他名下的田地也不用,李桂兰这就有精神显摆了,还能给王秀莲添堵。   因为她叫来的这些,都是家里有孙子的。   不仅如此,她们还很吵闹。   “哟寒小子回来了!”   “今天咋回这么晚,出啥事了?”李桂兰为了让这些妇人看出她和儿子亲近,只能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询问。   萧寒锦看得出她的尴尬,也没下她面子,点头道:“明日中秋,买了些东西,一会给你们送过去。”   又开铺子又做账房的,在外人眼里他早就赚了不少银子了,买的东西自然也是好的,这会听他这么说,各个都探头看着。   李桂兰也是有心想炫耀,笑着接话:“那就赶紧拿下来吧,我也帮你们,省的一会你自己折腾。”   “好啊。”萧寒锦笑笑,由着她得意,反正不出两日,她就会自寻烦恼。   李桂兰得了准信儿,立刻就往马车上开始翻腾了,看到一马车的东西眼睛都亮了,明明很高兴,嘴里还要絮叨着费银子,硬是把那些婶子们看的眼睛都红了。   她要的就是那些妇人们的眼红,美美出了风头,就不愿让她们继续看了,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就把人全都打发走了。   李桂兰转头就骂:“呸!一个个就盯着,恨不得上手抢!”   前后变脸之快,饶是萧寒锦都觉得厉害。   “买这么多做什么,明天来串门,她们恐怕得连吃带拿。”李桂兰说着难听的话,周身却都是得意。   “有你们的,有大哥一家的,明日我和宁哥儿要出门,也得带礼。”萧寒锦没瞒着她,若此时不说,明日看到他们带着东西离开,恐怕又要计较。   李桂兰这会高兴,便没多说什么。   萧寒锦将东西给两个院子分了分,酒楼给的月饼和粮油被他放起来了。   萧寒锦不方便进屋,长命锁就让小瞎子拿进去了。   “还得你破费买这些,家里东西还多呢,别惦记我们了,你银子都留着吧,还得给宁哥儿看病。”萧永福知道他现在压力大,明年又要开铺子,宁哥儿的眼睛也得开销。   “无妨,家用的东西总得时常买着,赚银子本就是用来花的。”萧寒锦说。   见他心中有数,萧永福便没再多说什么,明年开铺子,他是肯定要出钱出力的。   翌日,八月十五。   萧寒锦一早就将衣裳全都备好,入秋天凉,衣衫也尽数换了稍微厚些的,桌面上已经摆好了茶点果子,小瞎子若是想吃就能随手拿。   小瞎子摸索着穿好衣裳,屋内没有萧寒锦,就猜到他这会在厨房,他穿戴整齐就赶紧过去帮忙了。   “吃过饭,咱们就去桃花村,午饭前就回来,你若是真放心不下他们,就多带点吃食。”萧寒锦帮他打算着。   小瞎子瞬间有些不悦:“陈勇说要把生哥儿的钱都花光,生哥儿就靠刺绣赚钱,那天在镇上遇见,恐怕是去卖绣花的。”   陈生性格温和,手也灵巧,他阿娘就很会绣花,但从来不教他,这本事都是他自己偷学来的。   平时赚些所得,也都被陈勇给花光了。   小瞎子越想越难受,但也知道分寸,按照萧寒锦准备的,又多包了点点心,没有多拿其他的,收拾妥当,锁好门就出去了。   桃花村离他们这里不算远,但马车也得走上两刻钟,边赶路边闲聊着,也没觉得费多久时间。   有了之前的经验,萧寒锦直接将马车赶到了他们家门口,还没下马车,就听到了陈生的哀求声。   “娘,木哥儿还小,他不懂这些,我回头赚了铜板都给您,您别打他了!”   江以宁顾不得其他,撩起帘子就要往下跳,萧寒锦被他吓一跳,赶紧拽住他,把他扶下马车。   “生哥儿,我和夫郎来看你,好像来的不是时候。”萧寒锦微笑。   他手里拎着许多东西,不用细看就知道会有月饼,这是陈勇家买不起也吃不到的,再加上。   王金花看到他们来,立刻笑出声,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带着讨好,她赶紧前去迎接:“是时候是时候,这不是孩子不听话,我教训两句!快进来,咋还带这些东西啊!哎哟不便宜吧?哈哈哈……”   陈生难堪的几欲掉泪,他狠狠皱了皱眉,将眼泪逼回去,扯着唇角对江以宁笑:“怎么都不说你要来,木哥儿快叫人。”   “宁小叔,萧叔伯。”   木哥儿细嫩的声音响起,萧寒锦低头看他,却不想发现了古怪的事,木哥儿明明一直在掉眼泪,声音和神情却异常平静,像是处于状态外一般木讷。   他似乎明白了这个名字。   陈木,木头。   而不是希望他如树木般茁壮成长。   “进去说。”萧寒锦点头。   屋子虽然小且空,但被陈生收拾的干净,倒也不显得突兀。   萧寒锦将东西放到桌面上,小瞎子立刻摸索着打开:“木哥儿,这里有月饼,你多吃点,可好吃的!”   “你夫君不在家?”萧寒锦轻挑眉梢,故意问道。   “他……他出了点事,这几天都不能回来。”陈生低声说着,有些难堪,但他心里却很痛快,只要那人不回来,他和木哥儿就能勉强过平静日子。   小瞎子虽然不懂二寒为什么要明知故问,但话到这里,他也不好说陈勇的事,就一个劲的给他们塞点心。   有客人在这里,王金花自然就不能明目张胆的阻止他们吃东西!   “等他回来,你好好和他说说,不要再这样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木哥儿还这样小,你也还年轻,肯定能生儿子的!”小瞎子想,只要能生儿子,陈家肯定会好好对他,陈勇也会当干。   萧寒锦却是知道,陈勇的本质就是人渣,和生男生女都没有关系。   他干脆仗义执言:“和离吧。” 第51章 不对   萧寒锦的提议自然没有被采纳,甚至还被自家夫郎用那种难以置信加兔死狗烹的表情看着,活像是他做了什么令人灰心的事。   既然有和离这种说法,就说明这种行为是能被接受的,且与被休不同,并不会、也不该受到任何歧视和鄙夷。   但村里压根没有这种说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有孩子,就算再不愿意也得凑合过,而且这时候的人嫁出去就完全不再是娘家人,被休后回都没地方回,在他们眼里,和离也是一样。   小瞎子恐怕是觉得自己来日也会用和离的方式丢下他,所以才会难过。   “宁哥儿,和离是被允许的,这是很正常的断绝关系的方式,我和陈生说那些,仅仅因为他是你的朋友,并没有要休弃你的意思。”萧寒锦耐心解释着,他从来没觉得小瞎子是麻烦。   “我没有这样想,哥儿本就不好嫁人,生哥儿算是被卖过去的,对我们来说,和离和休弃没有区别,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还会被人笑话的。”   和离这样洒脱的事,他们根本不敢做,也不能做,被人指点一辈子,连孩子都要活在阴影下,而且没有人愿意娶二嫁的哥儿和姐儿。   和离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曾经生活环境不同的缘故,萧寒锦对他说的这些全然不在意,痛苦的生活有什么可过的,他是知道这些人有多愚昧,却没想到,能和陈勇动手的小瞎子,也是不赞成和离的。   只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和狭隘眼光。   他试图矫正小瞎子的思想,他认真灌输道:“其他人暂且不论,单说陈生,陈勇对他拳脚相加是一种暴力行为,再者他成日里酗酒闹事,不说夫郎儿子,连他老母亲都不管,这种没担当的人,和离是完全正常的诉求!没有人会笑话。”   “怎能将和离说的这样轻快……”江以宁不懂,他只知道被休弃的女子和哥儿,会被所有人冷眼耻笑,他不想陈生变成那样。   “好,就算会被人笑话,比起被笑话,你难道更想看陈生被陈勇殴打一辈子吗?还有木哥儿,他还那么小,每天都要被打骂,得过且过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不是……”   他怎么可能愿意看到生哥儿和木哥儿过那种水深火热的生活?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一边觉得和离对名声不好,一边也觉得生哥儿不该这样过活。   可陈勇那样,好像除了和离,也没有别的办法。   萧寒锦点头:“那你好好想想,等你想明白再劝说他。”   他自然无法在三言两语间就改变小瞎子的想法,但思想改变本就是持久战,尤其是他们这些“愚昧”的想法。   回到家里,院子里一片热闹,想来是不少人都听说了萧家买了许多糕点果子瓜子,都过来凑热闹顺便打秋风,想着临走时还能带点。   李桂兰是有些怕萧寒锦的,但在外人面前,她只想表现出自己的强势来,好叫别人知道,萧寒锦都是因为她的养育,才变成现在这有出息的样子。   她站起身迎接:“二寒回来了,看过宁哥儿的朋友了?我还说给他们带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少,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哎哟那老贵的东西带一点都是心意!”   “还得是桂兰姐,大方,才能教出寒小子这样的出息的儿子!”   “可不是咋的,那谁家能有这样明事理的婆婆,才是真的享福,宁哥儿也得赶紧给你婆婆添个胖孙子才行啊!”   …   李桂兰故作明事理的话惹得这群妇人们惊叹赞美,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给感动哭。   萧寒锦莫名觉得好笑,李桂兰平时是如何嚷骂的,这些人分明心中都有数,但此时却还要说些好听的话恭维她,也不知是不是正在心里偷笑。   他只微笑道:“有娘这话,往后我和宁哥儿也就敢多带东西过去了。”   小瞎子眼睛都微微瞪大了,这算不算“蹬鼻子上脸”?   李桂兰笑意瞬间僵在脸上,不敢再说客气的话了,生怕萧寒锦再给她出其不意的来一击。   萧寒锦视线匆匆略过那些婶子们,微微一笑,没再多说其他,牵着小瞎子便回了自家院子里。   “娘她们在外面说话,恐怕嫂嫂那里也不舒服,婴孩儿现在最听不得动静的。”小瞎子不禁有些着急。   “娘是故意的,在给大嫂脸色看。”萧寒锦轻声说,“大嫂自觉生了女儿没面和娘置气,就只能忍着。”   “就只能忍着吗?”小瞎子有些恍惚,“不管怎么说都是刚生产过,娘也是生产过的人,为什么不能体谅嫂嫂?”   萧寒锦偏头看他,语气十分冷漠:“大嫂生了女儿,你不是也知道吗?”   小瞎子瞬间愣在原地,他试图反驳,却不知道从哪开始说,分明、分明女儿也是萧家的孩子,分明刚生产过的身体最虚弱,怎么能这样?   他直觉事情不该是这样,但他今天被萧寒锦的话困扰着,竟是想不通自己所有的想法。   他一边觉得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一边又觉得生女儿不该遭此对待。   他觉得嫁人和离都是听天命,又觉得生哥儿不该承受那种非人虐待。   “二寒,我觉得不对劲。”他轻声说着,伸手去摸对方,只碰到了略带体温的衣裳,换做平时,他肯定会牵住自己。   萧寒锦音色淡漠:“如何不对?你既觉得他生儿子就能改变现状,那就等陈勇放出来,等陈生的儿子生出来再说其他吧。”   小瞎子莫名觉得有些委屈,除去刚来萧家时,对方曾这样淡漠待他,这数月来,更是温柔和缓,眼下突然这样,他瞬间感觉有些无所适从。   “二寒……”   “我在,是我矫枉过正,不该这样冷着你。”萧寒锦轻声叹息,捏捏他脸颊,“罢了,晚些时候咱们也去镇上看灯会,热闹热闹,如何?”   小瞎子连连点头:“去去!”   他如今才发觉,他还是怕萧寒锦。   即便对方对他温柔和缓,体贴入微,骨子里他还是怕,就和他怕被休弃一样。   中秋灯会是这里的习俗,且不说普通夫妻,就是未婚男女,也会在今日悄悄相会,天圣民风还算开放,只要不过分,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   傍晚便有不少人都去镇上了,从万渔村出发不少人,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格外显眼。   到镇上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街边也都挂上了灯笼,摆摊的商贩们也都出来了,倒是比赶集日要热闹的多。   “我们也该开铺子的,这一晚不知要赚多少银子。”小瞎子听着周围叫卖声突然感慨。   福锦串平时就恨不得一串都不剩,如果不是放久有些不新鲜,顾客们都是恨不得全都买光,平时也就罢了,来回就是那些客人,偶尔有新客买的也不多,可今日是中秋灯会,男男女女,长幼妇孺,都会舍得花铜板的!   如今他们来玩了,生意自然也就没得做了。   “赚银子每日都可以,但中秋灯会却是一年一次,相比之下,岂非出来玩更稀罕些?”萧寒锦紧紧攥着他的手,“你牵紧些,咱们也去买盏花灯瞧瞧。”   “好。”小瞎子立刻紧紧贴住他,白天还是黑夜对他来说,只有人多人少的感觉,这会其实并没有多害怕,但他愿意贴着。   萧寒锦没多想,干脆让他走前面,一只手和他牵着,另一只手揽着他后腰,在人海中穿梭。   灯会的卖头自然是花灯,小瞎子看不到,萧寒锦却能给他形容,灯笼模样的花灯此时是最普通不过的,也是最便宜的。   饶是萧寒锦见多识广,如今看到这些也不由得震撼,各式各样的花灯挂在展示架上,有佛性莲花,有翱翔雄鹰,有弯尾锦鲤,有温和绵羊……   “所以你想要哪只?”萧寒锦笑问。   “花灯分明该用盏,你是读书人,叫人听见不好的。”小瞎子低声提醒他。   萧寒锦偏头在他耳畔低语:“它们活灵活现,可不就如动物一般?不过夫郎既然提醒,我会注意的。”   小瞎子瞬间感觉脸颊烧了起来,所以他这算是真的被承认了吧?   夫郎什么的,还是第一次从萧寒锦的口中听出认真的意味来。   小瞎子最后选了一只母鸡花灯,为了能让王秀莲也稍微宽心,也给她买了盏莲花的,温和如慈母,对她刚好合适。   原身瘦弱是一回事,但身高腿长,再加上萧寒锦这半年来有意操练,早就一身腱子肉,只是穿衣不显,但这会在人群中却极具优势,带着小瞎子穿来穿去。   此时的白石镇热闹且漂亮,小瞎子看不到,但能感受到,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争吵,只有欢声笑语。   他曾经最最期盼的热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萧寒锦带到面前。   “明年中秋,我们还能来看灯会吗?”   回程的马车上,小瞎子摸着漂亮花灯爱不释手,嘴里还在期盼询问着,期待着来年。   萧寒锦沉吟片刻,语气略有些沉重:“怕是不能。”   小瞎子瞬间急了:“明年便不带我了吗?我今日并没有买很多东西,回去也可将藏起来的荷包给你的!”   萧寒锦仰头轻笑,言语间也带着期待:“明年啊,我们大概要去陵阳县过中秋,我不愿意窝在小山村里。”   他得承认,看到了繁华一角,就总惦记着更美好的地方,即便不是奔着飞黄腾达去,也要赚银子去其他地方看看,不为其他,只为满足私欲。   他享受“一步步”的扎实感,只要肯抬脚,每一步都是向前。   “县城吗?”小瞎子微微瞪大眼睛,惊喜过后就是认真,“那我会好好在铺子里做事的,给你赚银子!”   “什么给我赚银子?家里银子都花到谁身上了?”   “那是你愿意的,我也有出力,不算白花,你不能凶我。”   “现在倒是能言善辩了,往后与人交谈也得这般中气十足才行。”   “我会跟你学的,变凶!”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说笑,萧寒锦笑过再扭头时,就发现车里的人已经睡着了,这一天都在坐马车,情绪又这样高涨,累也是应该的。   他打了个哈欠,睁睁眼将困意驱散,驱使马车往家里走。   已经入秋,夜里风有些凉,但刚才热闹过,身上的热意还未消散,这会一吹,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他将别人的热闹声都抛诸脑后,没有蝉鸣,没有虫叫,只有风吹林叶的窸窣和静谧。   在这条通往乡下的路上,他载着要过一生的人缓缓归家。   (正文完)   开玩笑的。 第52章 儿子   中秋一过,天气瞬间转凉。   福锦串的串儿就卖的更好了,人人都贪食这口热的,眼看着他们忙不过来,都恨不得去里面帮忙煮。   江以宁也知道,若是萧永福在这里,速度会更快些,只是对方忙着伺候王秀莲的月子,压根不得空,但凡李桂兰愿意照顾,都不至于这般。   他其实有些怕,若是自己来年生个姑娘或者哥儿,恐怕也会被这样对待,但他不想,只要是他的孩子,男女都很好。   想是这样想,可他和萧寒锦还八字没一撇呢!   “二爷夫郎,串儿都卖完了,咱们现在回?”阿祥轻声问着,打断了他的思绪。   因为夫郎思绪多变,有时候会不愿这般早回去,但有时候又会急着回去帮王秀莲带孩子,所以他每日都得问问。   果然。   江以宁摇头:“我去酒楼,二寒说今日得去匠人那看看,之前订做的的器具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们先回去照顾家里吧。”   器具的筹备已经有一月,等那些东西都做好,明年就能开更多摊子,赚更多银子,或许要去县城过中秋,那里看月亮,说不定会更大!   阿祥阿瑞知道他们来年要做新营生,早就开始准备东西了,只是一个月过去了,东西还没有完全做出来,可见也不好弄,是该时常过去看看。   两人便将铺子里的东西全都洗刷收拾好,照旧将江以宁送到酒楼就回去了。   萧寒锦说话算数,给酒楼送了两道新菜,自秋收后酒楼的生意就更红火了,导致酒楼现在新菜购买都有限制,往往每天的前多少位才能买到。   蒋亦疏心情好,也从没想过要把萧寒锦当做真正来这里做事的人对待,除去在账房做事,更多是把他当做至交好友,这也让江以宁待遇跟着水涨船高。   小五看到他来立刻扬起笑:“萧夫郎,老位置上已经给您放好茶点了,您过去坐着,萧先生说等忙完就来。”   江以宁依旧不习惯这种示好,他连忙回应:“多谢多谢,我自己过去就好,别送别送……”   “诶好!”小五眼力见好,知道他总这样不舒服,就没再跟着过去。   桌面上的点心比之前还要精致,江以宁略吃了两块就不敢再动了,这点心和之前在铺子里买的那些都不同,他怕多吃就要多给银子。   茶水杯杯下肚,他就有些憋不住,忙叫了小五过来,他面露难堪:“我茶水吃的有些多……”   “您稍等,我马上找人带您过去!”小五扭头就往后厨跑,这里有做事的厨娘妇人,听说要帮萧夫郎,各个都热情的很。   一洗碗妇人擦了手就过来,她直接抓着江以宁的手放到她胳膊上,二话不说就带着他朝后院走去。   “多谢您。”江以宁轻声又小心的说着,“我自己可以了,您若有事就先去忙吧?婶子?”   “啊。”妇人发出古怪动静,但语气间像是有些不愿意。   江以宁敏锐察觉到什么,但还是拒绝了对方要在这里等他的好意,听到外面离开的脚步声,他这才稍微松懈,快速解决了自己的事。   摸着木棍往回走,迎面传来谈话声——   “不是娘说你,你得小心点,好不容易怀了儿子,你咋能这样不在意,回头跟娘去神母庙还愿,得再多供奉点香火钱,让你多受教一会。”   “我不想去那里,已经怀了儿子为什么还要去!”   “你嚷嚷啥,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   江以宁难得有些愣神,去趟神母庙怎么就真的怀儿子了,那所谓的药都是香灰之类的罢了,根本没有任何药用作用。   回到前厅,萧寒锦已经在他的角落位置等着了,见到他来,立刻起身扶他。   “糕点怎么没吃完?不合胃口?”萧寒锦问。   “和之前吃的不同,是不是很贵?”小瞎子问这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么贵的东西,我要是就这么吃了,都浪费了。”   萧寒锦轻笑:“是铺子里新上的点心,特意买来给你尝的,你倒是不敢吃,花多少钱,就有多少享受,这些都是你该受的,不用惶恐。”   小瞎子微微点头:“那那带回去,我和嫂嫂一起吃行吗?”   “这是给你买的,大嫂若是想吃,自然会有大哥给他买,咱们总给他们买这些,大哥会多心的。”萧寒锦明白他的心意,只是萧永福也有银子,糕点自然是买得起的。   若他不买,他们却时常买,怕王秀莲会孕后多思了。   小瞎子似懂非懂点头,只是听他说王秀莲,就想到了方才遇到的母女,他将事说给萧寒锦听,末了还颇为惊叹道:“那药居然真的能生儿子吗?”   “那药没用,我不是与你说过,书上说,生男生女都是由天生基因组成,非人力可改,回头得让你去医馆学学,就不会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萧寒锦将这事列入计划中,想着回头找个机会就让小瞎子去医馆。   “这样早吗?快到年下了。”小瞎子有些惊讶,他都没想过居然这么快,心里莫名慌得厉害。   萧寒锦拍拍他手:“不早了,明年便更没有时间了,走吧,去铁匠那瞧瞧。”   “好。”   铁匠住的地方有些偏,绕来绕去的便也就到了。   因着萧永福之前将图纸也给他看了,因此做出来的东西还算可以,只是做的有些慢,有一部分还没做完,包括细节处还需要再改改。   铁匠道:“目前只做出那一部分来,先前我也说过,我时常也会有生意,不能全身心都投入到你这些上,但我既然做,就会用心做。”   萧寒锦点头:“这是自然,我就在镇上,有时间有会时常过来看的,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也会提前告知,不叫你返工。”   “那你们先看着,有需要补的地方告诉我。”铁匠没和他们客气,也没过分谄媚,说完这些就继续做其他事了。   萧寒锦看他一眼,从前没细看,这会再看,才发现这铁匠还算年轻,浑身肌肉,和萧永福那样的糙汉,还是有些区别的,但也是硬汉一个。   他指出几个细节地方让对方好再好好打磨,并让他在每面皮子上都刻好“福锦”二字,得有萧永福一份呢。   铁匠没有不耐烦,痛快道:“行,啥时候再过来再说别的吧,年前我给你们做好。”   萧寒锦点头:“多谢,辛苦师傅了。”   铁匠不爱听这种酸话,但真说起来,萧寒锦也是头次对他道谢的,便也略微温和了些。   从这里离开,就直奔万渔村了。   回去将这些事和萧永福一说,他也很高兴,只要这些东西都弄好,来年能做的营生更多,赚的银子自然也就更多了。   刚秋收过,村里就已经忙活起来种其他庄稼了,萧家这几日也难得安静,王秀莲心情好了点,也愿意下地走走。   得知他们回来,王秀莲立刻更精神了,她鼓弄萧永福:“那事你还没和二弟说呢?取个名字有啥可难的?”   “咱们自己取就行了,女娃家的干啥还要找秀才取名,万一二弟吃心咋整?”萧永福不愿意去,要是儿子他肯定愿意,但二弟还没有孩子,他带着女儿去,岂不是叫人家尴尬!   “萧永福你啥意思?你娘嫌我生女儿就算了,你也敢这样说?我是给谁生的!让你去取个名都不愿意,我要是拿着银子找其他秀才,人家还得笑着跟我说话呢!”   王秀莲也没有要说萧寒锦不好的意思,只是萧永福这样,她难免会有些生气,女儿又不是见不得人的!   萧永福嘴笨,没说出想表达的意思来,自知理亏,他解释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回头找二弟问问,你别生气,我给你熬汤喝。”   他不好再多说,便转身去厨房了。   近日天凉,萧寒锦之前就买了些乳鸽,今天回的早,刚好可以给他炖汤喝。   至于晚饭,则是做他之前就很念着的锅子,虽然比起前世的火锅不太方便,但自家吃,只要有炭盆和锅,也就能做。   “江以宁,我和你说了不许动刀,你的任务就是端菜。”萧寒锦扭头就见他正拿着刀准备切菜,“肉片得片薄,我来做。”   “我从前也是大厨,现在只能给你打下手,我都洗菜洗半年了。”小瞎子略有些不满絮叨,但脸上却带着笑意,他知道自己这是被珍惜着。   萧寒锦嗤笑:“胡说八道,我回来晚时你没少当大厨,端出去。”   小瞎子撇撇嘴照做,嘴里还嘟囔着:“都是生的呀,人家不是说新婚才吃生食吗?”   萧寒锦一心两用,自然没漏听他这句话,将这事记在心里,他没听说过这种传闻,但小瞎子既然说,那就肯定是有。   将煮好的汤料端出去,小瞎子爱吃辣,他也没吝啬那些辣椒,多放了一些调味,还有个原汤味,就当清口了。   小院里的香味往外飘,李桂兰还没进家门就闻到了,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又在吃好东西,只是她这会怒意正盛,没在意这些。   一进大门,李桂兰就将农具摔在地上,身后跟着的阿祥和阿瑞一句话都不敢说,默默将东西扶好,就赶紧躲到角落了。   “你吃着,我去看看。”萧寒锦低声说。   “别吵架,别吵架哦……”小瞎子紧紧攥着筷子,心脏跳的飞快。   萧寒锦拍拍他手背:“放心,肉已经可以吃了,全都夹出来,慢慢捞。”   小瞎子点点头,他就去旁边院子了。   刚走过去,就见李桂兰气势汹汹的朝萧永福院子走去,他蓦地想到小瞎子跟他说的神母庙的事。   猜想着李桂兰是不是也听说了什么。   果不其然。   李桂兰一走到院子里就开始喊叫:“秀莲,之前的药还没有喝完,以后老婆子我都亲眼看着你喝,你知不知道人家喝了的都生儿子了?你当初不听我的,现在只能生个不值钱的!”   “娘,你这是说啥呢?”萧永福从屋里走出来,闷了一脑门的汗都没来得及擦。   萧寒锦略走近些,隐约听到了孩子的嚎啕哭声,脑仁瞬间疼了起来,以后真是要有得折腾。   李桂兰冷笑:“我说什么?你知不知道双桥镇有个新媳妇就喝了那药然后生了儿子?当初让秀莲喝,你是死活不愿意,现在后不后悔!”   “天天就是为这点事吵,那孩子都生了,一回是女儿,又不代表回回都是,您也不嫌麻烦,天天费唾沫说这老掉牙的事!”萧永福是真嫌烦了。   别人家生啥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只生一个就不生了!   “我看你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还说不得了?我告诉你,赶紧接着要孩子,得赶紧生儿子,我会继续去神母庙求药的!”   李桂兰气势汹汹说完,转头就瞧见萧寒锦正在看这边,她滚了滚喉咙,佯装镇定道:“还有你二寒,成婚都半年了,就算是哥儿也该怀上了,银子你给娘,娘去给你们求药!”   “娘,天圣律法有言,凡坑蒙拐骗者皆要牢狱服刑,若数额过大,从三数到十都是有的。”萧寒锦看着她,淡声说着。   “我又不懂啥绿不绿的,你给我银子,我买药,就这么回事,你不能不孝顺!”李桂兰趾高气扬说着,她又不是骗子!   话已至此,萧寒锦便没再多说,是该和蒋亦疏商量一番,让县衙查查那神母庙了。   李桂兰离开,他本也准备走,却被萧永福叫住。   挺糙一汉子,难得有些羞怯的看着他,萧寒锦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53章 分家   萧永福分外羞耻的将取名的事告诉了萧寒锦,这本就是小事,只是他原以为萧寒锦会不悦,会拒绝,却没想到对方答应要在满月前取好名字送来。   他不由得再次感慨这个弟弟是真的变了,变的让他更心甘情愿付出了。   萧寒锦回去便将这事说给小瞎子听,起初他还挺开心,一听说是要萧寒锦取,便什么意见都不提了,不是找他,他不能多嘴的。   取名这事不算困难,挑几个好听的字眼儿凑上就是好名字,但他不愿意这样搪塞,便想着从诗词中选些有韵味的,左右时间还久,不耽误。   取名的事交给萧寒锦,王秀莲该是心情舒畅,只是每日都要听李桂兰说那些难听的话,时常生气烦闷,日日都这样生气,竟是将奶水给气少了。   还没满月,奶水就不够喝了,萧永福只好去镇上找到朱屠户牵了只母羊回来。   “那可是羊!这金贵东西你都敢往家里牵,你媳妇儿连奶水都没有,我看孩子也干脆别要了,反正是女娃,扔了算了!”李桂兰看到羊后又吵闹起来,说话也越来越难听。   不怪王秀莲奶水会气没,饶是萧永福这样的糙汉子听着都觉得扎心!   萧永福怒不可遏:“扔?孩子是啥烂菜叶吗?说扔就扔!娘你自己也是女儿,将心比心,您当初要是被扔掉会开心吗?”   李桂兰瞬间哑口无言,她就是知道女娃以后啥都做不了,才想着要儿子,这会倒成了她的错了?   儿子有什么不好?   家里的顶梁柱,有儿子在,也不会有人能随便欺负他们家,最重要的是有后代的,女儿以后嫁出去,都不是他们家的人了,有什么可要的?   “哪家娃不是这么长大的,没奶还要什么孩子?我看不如直接扔了,再生个儿子,不比这有指望?”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王秀莲猛的从屋里冲出来,扯着嗓子就开始喊叫:“闺女就不是你们萧家的种了?天底下哪有这样黑心肝的婆婆!居然要把自己的孙女扔掉!我生了这闺女就不生了,我让你们大房家绝后!以后你连孙女都别想要到!”   她还没出月,按理是不能出来见风下地的,也不能这样激动,否则以后都会留下病根,对身体很不好。   但这会她却忍不住,听着婆婆一口一个要把自己掉下来的一块肉给扔掉,她就是再好性子,这会也忍不了!   李桂兰都惊了,王秀莲向来听她话,这会居然敢这样扯着嗓子和她吵,村里可没有敢这样做的儿媳妇!   她瞬间也被点燃怒火,抬手就照着王秀莲的脸给了一耳光,嘴里骂咧道:“你嫁到我们家里,还敢跟我横!回头就让大郎休了你!”   这一耳光彻底打碎了王秀莲的强硬。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这样吃力不讨好,先前萧家难过,她就一直没敢要孩子,被村里指点了这么多年,现在有了,还被扬言要送掉,她连月子都没出,就挨了一耳光。   萧永福赶紧将她扯进怀里,他挡住要扑过来的李桂兰,冷漠生硬道:“分家!必须分家!”   “大郎,你最孝顺了,怎么能因为这种事就分家?哪家婆婆不教训儿媳妇的?”   “别家是别家,我家是我家,一会我就去找村长谈分家的事,以后每月,该给你和爹的银子,我也会照旧给。”萧永福说完搀扶着王秀莲进屋了。   将李桂兰挡在外面。   这样的日子也算是过够了。   从前总是容忍着,却不想越忍越变本加厉,村里是有妇人常教训儿媳,但也没有要扬言把孙女给扔出去的,更别提在月子中动手了。   就算王秀莲能忍,萧永福也是没办法再继续忍了。   这边院里刚吵完没多久,萧寒锦和江以宁就回来了,在门口就碰到了气势汹汹的萧永福,他什么也没说,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回到院里,阿祥和阿瑞就赶紧将刚才听来的事告诉他们。   该说不说,李桂兰这事确实做得过分了。   萧永福很快就带着村长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村里爱看热闹的那些人,吃过饭闲的没事,就总爱这凑那凑的。   万德禄看着满院的人也没说什么,他看向萧永福:“大郎,你着急把我叫来是要说什么?可是家里有事?”   秋收刚过,因为有一部分田地在萧寒锦名下,不用交税,他家今年又省了一些,这会正高兴着,还念着萧寒锦的好,对他们自然也算和颜悦色。   “我要分家,请村长来做见证。”萧永福冷脸说着,像是全然不顾昔日的情分。   这话若是从萧寒锦口中说出,没人会觉得有什么惊讶,可居然是从萧永福这个憨厚老实的孝顺人口中说出,瞬间就让人震惊,怀疑的视线瞬间就全都落在了李桂兰身上。   萧寒锦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可见平时憨厚老实些,会有多讨喜,他也得试着变变才行。   “出什么事了?怎么闹到要分家了?你可是咱们村里有名的孝顺,怎么好说出这样的话来?”万德禄倒是没有指责他,只是例行询问,毕竟分家这事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行的。   “家里现在也好过了,我和二弟都成婚不说,我也有了孩子,该分开过了。”萧永福也知道家丑不外扬,说话便有些隐瞒,“村长做见证,就分家吧。”   这事万德禄不敢直接答应,他下意识扭头看萧寒锦,试图问问他的意思。   不少人都看着村长,想听他怎么说,见他看着萧寒锦,自然也就都跟着看过去了,萧寒锦不动声色挑眉:“那就听大哥的。”   分家这事即便萧永福不提,他也会找机会提,或早或晚都无所谓。   萧永福知道他的啥意思,顺势说道:“房子虽然是紧挨着,但建时就是一家一户,各院的东西都归各自,其他的东西就都不要了,以后每月都会给爹娘银子,至于田地,看爹娘怎么分。”   “我一块田地都不会给你!”李桂兰怒喝,“你们现在赚了大钱了,就想把爹娘抛下了,不孝子!”   萧寒锦更是直白:“除了我现在家里的东西,其余的我都不要,每月也会给银子,买的仆人阿祥和阿瑞本就是代替我和大哥的,照旧跟着去田里做事就好,我确实没有太多时间下地做事。”   听到他这样说,万德禄就知道萧家分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大概也是没有见过萧家这样分家明确的,不争不抢,甚至还直言什么都不要。   田地对农家人来说可是天,但萧寒锦说不要时眼睛都没眨,不由得让人多看两眼。   江以宁一听这话不禁有些着急,怎么能不要田地呢?   “二寒……”   “你忘了我中秋与你说的?”萧寒锦轻声安抚,“咱们要这些根本无从打理,浪费精神和力气的东西,无谓要不要。”   小瞎子恍然,他们明年约莫是要去镇上的,即便明年不去,左不过就是后年,田地本就是公婆萨打理着,现在要也是无用。   听他这样说,小瞎子便安心了。   万德禄也不再多问,这本就是家事,清官都难断,何况他这样的乡土官,只是他们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了。   “大山家的,你觉得可好?”   “哼!反正我一点东西都不会给他们,那些田地我们死了荒废了,都不给!”李桂兰叫嚷着,瘦小的身子时常能喊出惊天叫声来。   万德禄知道她这是同意了,便让萧寒锦取了笔墨来,沉声道:“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就这样分,我这就写字据。”   他将字据写好,又让他们挨个按了手印,并念给看热闹的人听,也都算是见证了。   万德禄点头:“如此,没有其他事,就都散——”   “不能分!不能分家!”   萧大山跌撞着就跑回来了,刚跑进院子就看到了他们手里拿着的纸张,就知道字据都写好,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震惊的伸出手指着李桂兰:“你、你——”   萧大山话还未说完,就直接昏倒在地,顿时惊的众人四散,万德禄赶紧叫人去请刘大夫,萧永福则是把他扶进了屋里。   万德禄跟着进去,看到了里面的布置装潢,就明白萧寒锦为何什么都不要了,只是萧大山这里就和镇上老爷住的地方似的,更别提萧寒锦那边了,由此可知,他有多少本钱。   刘大夫匆忙赶来,他这一年可没少赚萧家的银子。   “急火攻心,坦白来说就是气着了,好好养着吧,我给你们拿点败火药过来,看着给几文钱就行了。”刘大夫说。   “多谢大夫。”萧寒锦点头。   萧永福立刻掏出铜板给他,萧寒锦微笑:“就不劳烦刘大夫多跑一趟,我和夫郎跟您过去取吧。”   刘大夫看他一眼,微微点头:“也好。”   一路上三人都没说话,小瞎子觉得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公爹都那样了,若是还能笑着说话,也不太好了,因此也将嘴巴闭的紧紧的。   刘大夫家院子里晒着各种各样的草药,他眼睛不受限,能翻山越岭的找草药。   “药可是在里面?”萧寒锦问。   刘大夫再次看他,然后点头:“是,寒小子随我进来吧。”   萧寒锦偏头看向小瞎子:“宁哥儿在外面等我,马上就出来,旁边就能坐下。”   “哦好好……”   看着他摸索着坐下,萧寒锦才跟着刘大夫进里屋。   一进去他便问了刘大夫当时不敢说的。   “我爹可是身体不好?”他低声问,方才在家里时就看出了刘大夫的欲言又止,猜想着可能是有什么问题。   “……是,他原先就有病根,你也知道,是之前救你落水留下的,乡下人长年累月干农活,病都是藏着的,一旦发作,就会全部牵扯。”刘大夫说着叹了口气,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说什么。   萧寒锦记忆里是有这么件事,刘大夫这么说,可见萧大山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他适当露出悲痛神色:“多谢大夫,先拿药吧。”   拿到药出门,就见席地而坐的小瞎子手里还拿着一串糖人,旁边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同样拿着一串儿。   “阿爷,爹爹带我买糖人!”小姑娘一头扎进刘大夫怀里,把他逗得直笑。   小瞎子忙举着糖人站起来,他像是献宝一般,给萧寒锦看:“丫丫给我的,她说是兔子,有长耳朵!”   萧寒锦轻笑:“是有,那下回你再买了给丫丫吃。”   “行的!”   “实在惭愧,下回再请您孙女了。”萧寒锦谦卑说道。   刘大夫笑呵呵:“孩子比咱们会做事,你若记得就来。”   不记得就算,不是什么大事。   萧寒锦明白对方言外之意,看着他慈善的面孔,莫名有些恍然大悟,小瞎子并非非要去镇上医馆才能学到东西。 第54章 初雪   萧家就这样,在极为普通的一天里分家了。   事实上,连萧寒锦都以为分家会闹得很难堪,虽说现如今也没有太好看,但出乎意料的是,李桂兰并没有他想象中那种不依不饶,也算是沾了萧永福的光。   自分家后,一连数日,萧家都是一片安静,萧大山一夜之间病倒,田里却不能没人打理,阿祥就在家里照顾他,阿瑞则是跟着李桂兰去田里,也幸好有牛,田里的事也不算麻烦。   时间一晃,眼看着就要满月了,萧寒锦将自己取的名字告诉他们,毕竟满月后就得正式上籍了。   “萧舒禾?”   “是,她在秋收时节出生,望她能像庄稼禾苗一样,肆意生长,一生顺遂舒心。”萧寒锦声音沉稳却有力量,也是他对侄女的小小期盼。   这样书卷气又有内涵的名字,换做萧永福,是绝对取不出来的,他也明白王秀莲为什么非得二弟来取名了,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王秀莲也很满意这个名字,没人比她更盼望孩子能平安舒心,她没念过书,只以为名字只是称号,没想到还能蕴含这样的希望。   “辛苦你想这些。”王秀莲很是感激,她原也只是想着萧寒锦是秀才,或许能取中听的名字,没想到有这些打算。   “应该的,满月酒席预备如何办?”萧寒锦问。   说到这个,王秀莲有些纠结:“想着还是不办了,家里刚发生这样的事,再叫人来参加满月宴席,怕还不够人家看笑话的。”   萧永福皱眉:“分家是常事,满月宴席自然得办!”   萧寒锦不好掺和这些事,毕竟是大哥的家事,如果办,那他就跟着忙活,如果不办,那就送礼送祝福,就算完。   他默默离开,出去时瞧了一眼旁边院子,阿祥在给便宜爹熬药,阿瑞和李桂兰还在田里没回来。   从前他还会去他们院里帮做饭,现如今连这道工序都省了,他也乐得自在,只要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麻烦。   听见他回来,小瞎子赶紧凑上前,焦急问道:“如何如何?大哥和嫂嫂可喜欢那名字?我觉得很好!”   “他们很喜欢。”萧寒锦牵着他进去。   小瞎子这才放心,那样满含祝福的名字,他也很喜欢。   “那我们的孩子呢?你是不是也该想好的名字备用着?”小瞎子微微皱眉,得有更好的才行!   “咱们哪有孩子,别胡言乱语。”萧寒锦口中含笑,故作不解,压根不搭理他这茬。   小瞎子急的直跺脚:“怎么、怎么这样?我们总会有的,不得备着吗?我已经十六了,其他哥儿十六都做阿爹了……”   萧寒锦噼里啪啦开始炒菜,含糊道:“先前不是与你说过再等两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有什么可比的。”   “二寒……”   小瞎子撇嘴,言语间带上了撒娇意味。   萧寒锦头也不抬安抚:“好好好,以后取更好的,最好的。”   他知道,小瞎子这是给他安排呢,名字都想好了,孩子自然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倒是无所谓这些,哥儿本就不好生育,会不会有还是另一回事,但如果有,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好好疼惜。   几番商议,萧永福还是决定简单办个满月宴,怎么说都是第一个孩子,就算一切从简,该有的也得有。   虽说是分家,但到底没有断亲,这样的事自然也告诉了萧大山他们,李桂兰怒意未消,自然不愿意为一个孙女张罗,但也不愿意真叫村里人说她不好,和人闲聊时便说了一嘴,有来的自然会来,没来的也无所谓。   村里原本以为他们不会办满月席了,毕竟刚分家,也确实有不少人都奔着看热闹的心思,但他们要办,反而让村里人不得不想想该准备点啥。   十月底,天气彻底变寒。   出了满月,萧永福也就能继续去铺子做事了,这一个多月都是萧寒锦一家在张罗,他确实有些着急,怕自己拖累对方,平时就多串多卖着。   阿祥和阿瑞全都在铺子里帮忙,倒也忙得过来。   福锦串前只有零星几位客人,大都因为天寒买完就匆匆离开了。   “多来口热汤,这东西吃快一年了都不觉得腻!”常客双手插在袖口中,微微瑟缩着脖子,说话时白雾略有些遮眼。   “天冷,吃热乎的多。”萧永福说着舀了一勺汤放进竹筒里,丝毫没吝啬。   常客轻笑:“是,眼看着要下雪了,走了。”   屋内座位少,现在天气冷,顾客们都是匆匆来匆匆去,连聊闲的都少了,萧永福想着或许可以在铺子前搭个棚子,也能避避寒。   他将这事盘算好,和萧寒锦商量一番,两人一拍即合,便也就做了。   棚子搭建好,来坐食的客人也渐渐变多了,瞬间就成了街上最热闹的所在,即便是没座位站着,也乐得自在。   “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   “今年的雪比往年迟,去年月初就下了,今年居然中旬才来。”   外面瞬间热闹起来,有雪就能养庄稼,农户人家都是靠天吃饭,这会见下雪了,各个都很高兴。   雪花不大,从中午一直淋漓到晚上。   萧家两兄弟夜黑才归,打过招呼就各自回院子了。   小瞎子怕冷,屋内早早就烧起了火墙暖炕,炭盆也是早就烧热乎,一进屋暖和的跟春天似的。   “回来啦!我在炭盆里烧了几块红苕,这会刚好能吃,吃过再洗手吧?”小瞎子欢喜的把红苕拿给他,“很香甜,是阿祥阿瑞拿来的。”   萧寒锦点头,那就是李桂兰的意思了。   别扭了这段时间,恐怕也想明白了些,不再像之前那么僵硬冷脸,时常会送些东西过来,当然,每月的银子也都照旧给着她。   红苕外皮都成了黑炭,但内里却香甜软糯,他确实有很久没吃这些了,从前只在冬日的街上有卖的,镇上倒是也有卖,但农户们买的少,只能给那些富户们尝尝鲜。   “还有好些,那我明天还给你焖!”小瞎子脸上带着笑,开始和他分享今日的事情,“刘师父教了我很多,我虽然认得些草药,但也是最最基本的,他又教我认了很多草药。”   那天动了念头,萧寒锦趁空闲时就找了刘大夫,问他愿不愿意教小瞎子一些药理知识,也不白教,小瞎子正式拜了师,按季给他送东西就成。   他虽然不懂这些,但小瞎子愿意和他说,他也就应几句:“那你就好好学,刘大夫家冷不冷?外面下雪,明日给他送篓碳去。”   “不冷,我每天过去都要脱掉夹袄的。”小瞎子弯起眉眼,二寒送了很多东西过去,连书生才会用的束脩都交着,刘大夫怎么可能会冻着他。   “那就好,这雪怕是要下到明日了,要是不方便,你就别出门了。”   小瞎子面上一喜:“那你可是也不去镇上了?”   萧寒锦从厨房端来热好的饭菜,点头:“是,万渔村离镇上远,回来时已经和蒋兄说过,若是明日雪地难行就不去了。”   “那我们一起烤红苕吧?你今日不是也吃的很好吗?”小瞎子拽着他衣袖央求着,“一起吧二寒……”   “好好,一起。”   萧寒锦快速解决了晚饭,两人便坐在桌前做着各自的事,如今年关,过完年就能做新营生,他没有时间打理,一切都得交给大哥,他就必须做的再细致些。   屋内安静,连外面的落雪声都能听到。   蜡烛明亮闪烁,敷过药便睡下了。   翌日。   萧寒锦刚推门出去就被寒风灌了一身,雪虽停,地面却早已被雪覆盖,粗略看看,一脚下去是能没过脚踝的,马车走不了不说,若他徒步去镇上,怕是走两个小时都算快的。   “二爷起来了?我和阿瑞正要清理雪。”阿祥拿着扫帚进了院子,这还是之前特意用坚固的老竹做的,扫雪最好用了。   “先去清理中院吧。”萧寒锦说,毕竟是两位老人家,不好叫他们做这种事的。   阿祥有些犹豫,他们可是二爷买回来的,自然该事事以二爷家为先,但二爷的话又不能不听。   萧寒锦神色和缓:“去吧,将院子清理出路再过来就是了。”   “好。”   待阿祥离开,他拿出杂物房放置的扫帚,自己开始清理院子里的雪,积雪深厚,暂时只要清理出过人的小路就行。   费劲清理着,这里工具都有限,自然不如除雪机方便,但亲自动手也会暖和很多,勉强算是锻炼身体。   他小心清理着,没把院子其他地方的雪弄脏,小瞎子昨晚说了,白日起了想堆雪人。   阿祥过来时萧寒锦才扫出半截来,他赶紧上前抢夺扫帚:“二爷,这种事我来做就行了,哪能让您动手!”   “无妨,一起弄快些,不耽误事。”萧寒锦没由着他抢走,示意他从从另一头开始清理。   两人合力将院子清理出小路来,马棚牛圈都没有落下。   一切都清理好,萧寒锦站在院门口眺望,虽说都是一览无余的雪景,但雪坐在枯枝上,像是穿了一件白色夹袄,别有一番景致韵味。   傍晚时后,天空再次飘起雪花,萧寒锦也算是看出来了,月初迟迟不下,怕是这两日等着下大的,那雪花片和鹅毛一般,又快又密,片刻不看,就已经厚了一层。   这样大的雪一下便是好几日,村里都急坏了,不仅怕庄稼冻坏,连口里吃的都快没了。   也幸好他平时总会往回买东西,家里米面粮油不缺,小瞎子爱吃的点心零嘴也没断过,他们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屋内,小瞎子正翻着炭盆,他突然停下动作,侧耳细听着:“外面好像有人……”   “这冰天雪地的,谁会出门?”萧寒锦埋头写着字,最近闲来无事,他让萧永福雕刻了很多字牌,让两人描摹着学字,只留了一根神经给小瞎子,再没有了。   “是真的!”小瞎子皱眉,“好像是生哥儿的声音,我得去看看!”   他说着就站起身往外走。   萧寒锦赶紧放下笔捞住他:“我去我去!你在屋里等着,知道你耳朵好使,别急。”   “我们瞎子是这样的!”小瞎子一脸严肃,神情还微微有些骄傲。   萧寒锦拿他没办法,披上厚实的披风踩着雪就出去了。   他有时候甚至在想,小瞎子在意他是不是不如陈生多,否则这冰天雪地琉璃世界里,他说听到了陈生的声音,对方居然真的就来了。   他打开大门,就见陈生衣着单薄,抱着木哥儿瑟瑟发抖,裸露的皮肤红的不成样,甚至还有些青紫痕迹,眼神隐约有些涣散,看见他连眼泪都流不出了。   “救命……” 第55章 安全   从桃花村到万渔村,平时赶马车过去要两刻钟,听着自然不算远,也确实不远。   可今时今日,外面雪地深厚难行,道路上全都是积雪,陈生就抱着木哥儿徒步走来,萧寒锦不敢想他们走了多久,来时又是抱着何种心情。   他快速接过木哥儿,用披风兜住他,也顾不得这里的男女大防,一手半揽着陈生就往屋里拖拽,奈何陈生这一路来早就被快被冻僵了,他拽都拽不动。   好在萧永福听见动静出来,给他搭了把手,把陈生给抱进去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先去暖炕上躺着,阿宁去拿酒来,大哥得麻烦你去找阿祥阿瑞烧热水。”萧寒锦边安排着,边把他们全都塞进被窝里。   陈生整个人都冻僵了,暖炕烧的发烫,他却依旧如坠冰窖,颤抖着,蜷缩着,却没有忘记拉着木哥儿。   萧寒锦看着他,觉得他像是一只奄奄一息的虾,虽然和熟了的红虾一般弓着背,但皮下的肉却是烂的。   大概是察觉到暖意,陈生的手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僵硬,他默默将被子扯过头顶,盖住他和木哥儿,两人紧紧相拥着。   片刻后,被子里传出极力压制的细小呜咽声,那声音明明很微弱,却听得屋内众人心中酸涩。   江以宁更是从他们进屋后就泪流不止,这样的天气,能让陈生不顾木哥儿的身体跑来,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让他不得不路途遥远的跑来求助。   “二爷,热水烧好了,已经提到偏屋了,可以直接过去洗。”阿祥走进来轻声说,他突然觉得自己和阿瑞十分幸运,能在这样好的主家里做事。   萧寒锦碰了碰小瞎子,后者立刻会意,他缓步走到床边,连被子都不敢掀,轻轻道:“生哥儿,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带着木哥儿去泡泡好不好?对身体好的,他还这么小,不能留下病根。”   “等你泡完澡,我们再好好说话,我一直都给木哥儿备着点心,每天都盼着你们来,木哥儿肯定特别饿了,你让他吃点好不好?”   江以宁细声安抚,每一句话都得带上木哥儿,他知道陈生现在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儿子了,只要为了木哥儿好,他什么都愿意做的。   果然。   话说完片刻,一只红肿的手便从被窝里伸出来,掀开被子,不假他人之手费劲的抱起木哥儿,颤抖着下地。   王秀莲也闻声过来,她是女人,在这里更方便,萧家兄弟便去萧永福那边了,阿祥和阿瑞继续去烧热水。   陈生小心翼翼将木哥儿放进木桶里,自己也跟着脱掉衣服进去,轻轻撩着热水往木哥儿身上洒,小心翼翼抚摸着他身上的伤痕。   王秀莲只一眼就落泪不止,她初为人母,最是敏感母爱泛滥的时候,生哥儿身上乌团遍布,后背有些地方还红肿着,手臂和腰间更是没一处好地方,不用想都知道是被脚踹的。   不仅是他,连木哥儿小小的身躯上都有些伤痕,可见他夫君是什么样的畜生!   “宁哥儿,家里还有没有药酒?”王秀莲轻声问。   江以宁瞬间明白,他一抹眼泪:“我这就去拿!”   虽说他对家里已经熟悉,但免不了有个磕碰,所以总是备着药酒和药膏之类的东西,这会听王秀莲这样说,就知道生哥儿身上肯定都是伤痕。   木桶里的水凉了添热,来回泡了两刻钟,陈生才觉得从里到外暖和起来。   换好干净暖和的衣裳,陈生抱着木哥儿默默落泪,木哥儿从头到尾都睁着眼睛、紧闭嘴巴,一句话都没说过,显然是吓坏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能告诉我们吗?”王秀莲轻声询问,一手轻轻握着他手,试图给他力量。   大概是屋内温暖,身边也有可依靠的人,陈生啜泣着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们。   自陈勇从牢狱出来,就借口丢脸不出门,成天就知道拿陈生累死累活赚来的几个子儿喝酒,喝完不见人还好,一旦看到他势必要拳打脚踢。   陈生自然不能由着他这样,想到别人都在做事,就也劝他去找点事情做,之前偶尔也会出去赚几个子儿回来,后来就变本加厉了。   他知道陈勇的脾性,确实不愿意多说,可家里越来越揭不开锅,只他自己养家根本远远不够,他就又劝说了两句,希望他来年开春能找个活计好好做事。   陈勇却是直接暴怒,一脚就踢在他肚子上,直将陈生踢倒在地,他怒道:“你敢看不起我?你急着劝我做事,不就是见那个瞎子嫁了个有钱人!就是他们把我送去见官的,你居然还敢和他们来往!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那都是误会,我没有要看不起你,就是希望你找个活计,咱们家里也能好过些,我再养养身体,说不定能生儿子了!”陈生哀求着,他是真的希望这个家好,但仅仅靠他自己根本做不到。   “你养个屁身体,这么久都怀不上,你还生个屁儿子,我们陈家都被你弄绝后了,我看你就是羡慕别人,觉得我没用!”   陈勇破口大骂,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否则这陈生从前都不会劝说他干活,现在却几乎每天都劝,听的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看不起他,否则不用每天都说这种话来刺激他。   越想越气,拳脚落的更密集了。   哭嚎和求饶声震天,木哥儿猛的冲出来推搡陈勇,只是他身形小力气小,陈勇没事,他却是一脚就被踢翻了。   “木哥儿,你起开,阿爹没事……”   木哥儿却听不到这些,他从地上爬起来,直接紧紧抱住陈勇的腿,不想让他继续踢陈生,但他哪里控制得住陈勇,只有挨打的份。   陈生赶紧跪地磕头,哭嚎着:“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再说那样的话了,你别打了别打了!我给你磕头,给你磕头!”   “青天白日的闹成这样,滚出去!带着你的哥儿滚!”王金花一脸被吵醒的困倦和厌烦,尖锐的嗓音响起。   陈勇立刻就拽起陈生衣领,一手拽着木哥儿,直接把两人给关在大门外面了,任由他们怎么哀求都不曾开门。   别家自然听到了这些动静,可陈勇是地痞无赖,平时大家就不敢说他什么,这会冰天雪地的,就更不会出去受这个罪了,大家关起门生活,谁也不碍谁罢了。   “实在是禽兽不如!”   王秀莲听完哽咽怒骂,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人家,简直不是人!   “生哥儿,你别回去了,就和木哥儿住我家,不要再回那吃人的地方了。”江以宁强忍着眼泪劝说,“陈勇不是好人,他娘更是恶婆婆!”   “我不回去能怎么办,他手里攥着我的身契,我是被爹娘卖过去的,我除了跟着他还能怎样?”陈生苦笑,眼泪不住的流,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江以宁连连摇头,声泪俱下:“不是的,不是非要和他一辈子的,二寒说得对,不如就和离,总不至于要木哥儿继续受这种折磨!”   王秀莲微微瞪大眼睛,看了看江以宁,又想到陈生满身的伤,到底没说什么。   陈生更是苦不堪言,且不说他是被卖过去,就算不是,他要是真的和离,怕也少不了听那些闲言碎语,连木哥儿都要跟着遭罪,以后的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不是的,二寒说有办法的,你别哭,我帮你问问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你还年轻,木哥儿也小,以后还有很久很久要过的……”江以宁此刻有些怪自己,早知道他就问清楚,也不至于现在说都说不清。   “阿宁,刘大夫过来了,让他进去看看。”   萧寒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江以宁瞬间站起来,边走边应:“好好,我师父都来了……”   屋内已经收拾妥当,他们再进来自然是没事的,以萧寒锦的想法来看,他和陈生都是男人,看身子也没什么,但这里男人和哥儿有别,还得避着些。   刘大夫进门,视线先划过江以宁,见他双目通红,这才看向陈生和他怀里的小哥儿,视线落在小哥儿身上,他不由得皱起眉。   “师父……”   “别叫别叫。”这么多人在这里,刘大夫莫名比他还尴尬,忙摆摆手不许他再靠近。   他忙给两人把脉,陈生除了皮外伤,内里倒是没受伤,就是早些时候生产留下些小问题,得养着,否则可能影响生育。   这个小哥儿就有些麻烦了。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可若是不说,长此以往怕是更无法治愈了。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刘大夫有话但说无妨。”   “这小哥儿有些先天症状,胎里气血不足导致他反应很慢,原也不碍事,只是生活环境使然,导致他情况愈加恶劣,会变得越来越木讷,形同痴呆也说不定。”   刘大夫说这话时没唉声叹气,只要换个环境,好好养着,自然能让他情况变好些。   但这对面前的父子来说,显然是最大的问题了。   “大夫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孩子!他还这么小,他不能变成这样,我给您磕头,求求你了!”   “生哥儿你别这样,师父会想办法的,你快起来……”   萧寒锦偏头看他:“刘大夫的意思,换个环境会好?”   刘大夫点头。   “只要不是不治之症,这事反倒好办了。”萧寒锦微笑,“大夫既然来了,顺便去中院看看我双亲的情况吧,回头宁哥儿去你那,我让他把诊金带上。”   刘大夫点头:“也好,我这就去。”   待他离开,小瞎子立刻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忙不迭问道:“如何好办了?你可是想到办法了吗?快说来听听呀!我耳朵都翘起来了!”   “那叫洗耳恭听。”萧寒锦忍不住笑,捏了捏他耳朵,“先在家里住下,等雪稍微化了再说,我有办法。”   江以宁立刻欣喜扭头:“生哥儿,你听到了,二寒说他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的,你和木哥儿先住下,陪我呀!嫂嫂生了小娃娃,很可爱,咱们还能一起绣花!”   陈生抬头看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没有厌烦和不耐,只有温和的挽留。   他破涕为笑:“我不会白住的,我会帮忙做事的。”   江以宁蹲下身子摸索着摸到木哥儿脑袋,他轻轻笑:“听到了吧?你要住在这里了,而且萧叔伯是秀才,特别特别厉害,你们在这里很安全的。”   木哥儿愣了半天才明白话里的意思,他抬头看向萧寒锦求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萧寒锦点头,沉声道:“是的,你们安全了。”   片刻后,尖锐的哭声响起,带着无尽的苦楚和惊慌,随之而起的是劫后余生。 第56章 身契   陈生父子就在萧家住下了。   他原本就是万渔村的,只是被卖出去后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若是贸然上门,不管他们不说,说不定还会去告诉陈勇,白白惹麻烦,干脆不多此一举。   只是萧大山却处处不满,在他看来,萧寒锦能对外人这样亲近,却对他二叔一家极尽折磨,更是将萧永利的腿都打断了,摆明了胳膊肘往外拐。   他不高兴,也就处处给阿祥阿瑞脸色看,打是不敢打,但指桑骂槐的难听话却是没少骂,连李桂兰也被他带的怒意不止,偶尔去田里时,总要和碰面的人说上几句。   现在风雪已停,只等着雪化了,外出的人也多了些,不过几日功夫,几乎整个万渔村都知道先前被卖掉的生哥儿带着孩子住到萧寒锦家了。   陈生的双亲自然也知道,知道他从陈勇家跑出来,就想上们把他带走,被萧寒锦给吓的不敢再登门了。   他倒也是真的没闲着,每天都帮着打扫家里,没事就去帮王秀莲看孩子,缝制肚兜小衣裳,和他一起,小瞎子绣工都略有些进步了。   天气渐晴,地面的积雪一夜之间便下去大半,车马能走,他们就照旧开始去镇上做事了。   原本陈生也是要跟着去帮忙的,但萧寒锦一走家里就剩小瞎子自己,他便被留下看顾家里了。   荷叶轩。   “二弟!一别数日,还挺想你。”蒋亦疏见他来,忙笑着打趣,“路上积雪可还严重?”   萧寒锦笑着和他碰碰拳:“还好,只是有些泥泞,但也不碍事,这两日生意如何?”   蒋亦疏面露烦恼,摆摆手:“不提也罢,鲜少有来酒楼吃饭的,偶有几家小厮来,也都是带回去,今日雪化,才有人出来。”   他这样说也是希望萧寒锦不要吃心,毕竟万渔村到镇上确实远些,积雪难行,来不了也是正常事,何况这本就是他们提前说好的。   萧寒锦明白他的意思,也正因明白,才知道自己来这里能结识对方,何其幸运!   福锦串照旧开门,棚子里也照旧挤满了人,边吃边聊着最近两天的田地状况。   萧永福招呼着客人,时时不住往外看,试图和某一位来的客人对上眼,然后好将二弟交代的事告诉对方。   只是久等不到,他干脆也不想了,等来了再说。   “萧老板,肉素各来十串!”一道有些痞气含糊的声音响起。   萧永福生怕是外面来砸场子的,立刻抬头去看,就和王老二对上眼儿了,他缓缓点头,后者咧着嘴笑了起来。   他快速捞出串儿倒上热汤涮好料给他送过去,低声道:“二弟让我问问你,知不知道桃花村的陈勇。”   “嗯,这口不错!”王老二点头,这是知道的意思,“怎么和他牵扯上了,陈勇可不是啥好东西,那人混不吝不说,胆子小还怂,只会窝里横!”   萧永福见他知道的多,便长话短说了,末了说道:“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拘住他,叫他不得不砸锅卖铁。”   王老二撸着串口齿生香,他笑:“这简单,等消息就是了。”   他吃完将铜板留下,便起身离开了。   萧永福情绪莫名,虽说他没有瞧不起对方,但到底是在那种地方做事的,他原也有些不太满意二弟和他来往,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仗义,都不带问为啥的就去做了。   这事交给王老二,萧寒锦就只等着听消息了,之前他处理那几个经商的就很利索,没有引起任何怀疑,连衙役都说是他们活该。   天稍微放晴,陈勇就开始带着铜板往镇上跑,压根不在意被他赶出家门的陈生,在他看来,陈生没地方去,早晚都得回去,如果不回去,也就是死在外面,他刚好重新娶了!   他时常去的就那几家酒铺,今日过去打酒吃,才发现里面有很多人,想来估计是因为天气刚晴的缘故。   “哟陈勇来了,还是老样子?”酒铺的活计看到他就笑了,“你这日日吃酒,都得像你一样有个会赚钱的顾家才行啊!”   陈勇冷笑:“他算什么东西,犯错被我赶出去,不知道跑哪了,说不定早就跟什么人跑了,臭/婊/子!”   伙计笑笑没搭他的茬,谁不知道这陈勇就是个只会吃喝的废物,他那夫郎虽然只生了个哥儿,但做事勤俭顾家,再说给鳏夫也是被抢着要的,他却不知足!   给他打好酒,陈勇就张望着要坐下,只是今天人多,已经没有空桌了。   “哎兄弟,这边坐!这还有空位!”   “你叫别人干啥,这赚钱的东西能给外人听吗?”   “这有啥,都是一个镇的兄弟!”   陈勇走近,听到他们压低声音交谈,更是来了兴趣,如果有能赚钱的机会,他自然也不愿意放过!   坐下后就开始和他们称兄道弟,言语极尽谄媚,想扒着他们,让他们带着他一起赚钱。   邀请他的男人面露难色,低声道:“县城里有家赌坊……”   …   “有这种事?!”   蒋亦疏震惊的看着萧寒锦:“先前是听说过有什么神母庙,只是我不信这些,所以不曾注意过,眼下听你这么说,这庙倒是大有问题。”   “甚是古怪,我确实听说有些药能调理,但是药三分毒,且怎么就能调一个是一个?何况那药我娘也拿过,你大概不知,那根本不是什么神药,就是香灰。”萧寒锦无奈。   “居然这样欺骗百姓,我回头也去瞧瞧,若真如此,怕是要好好查查了。”蒋亦疏听到这些只觉得荒唐。   萧寒锦知道会有生男偏方,但那些都是实打实的药材,可不是什么香灰,即便是那种也有一定几率,而不是百发百中,怎的神母庙就这样灵验了?   若真有神母也罢,那样的地方,却是男僧居多,其中有零星几位尼姑,如何看都觉得不对劲。   萧寒锦点头:“那便好,若能将这些骗人的一网打尽,县令的业绩想来也好看。”   蒋亦疏轻笑:“这是自然。”   谈笑间两人便将这件事情定下来了,只是这时候临近年关,蒋亦疏也不好随便离开,且积雪还未全化,到底还是麻烦事。   家里多了客,萧寒锦每每回去都会带些点心小零嘴,就算木哥儿不吃,小瞎子还得吃。   前几日的大雪让萧寒锦起了警惕,直觉告诉他过段时间肯定还会有雪,多备上些吃食总是好的。   他也告诉了萧永福,若有需要备的东西都得尽早,何况临近年关,总得买些年货。   这几日家里总是欢声笑语的,木哥儿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只会瞪着眼睛看人,在众人的努力下,他也会弯眼睛笑了,只是说话上还是有些困难,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时间一晃就到了年下,在铁匠那里做的器具也都拿回来试用了,萧寒锦为了让他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还特意在家里做了一次,只一次就让所有人震惊不已。   萧永福愈发确定来年会赚大钱,平时做生意更积极了,恨不得立刻就过完年。   陈生在这里住了几个月,身上的伤养好了,肉也多了,他也更加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合适,平时什么都没做,肉却没少吃。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提出离开。   “为什么要走?在这里不是好好的吗?”江以宁第一个不同意,他微微皱眉,小声又犹豫,“是不是…说什么了?”   陈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赶紧摇头解释:“不是不是,你千万不要误会,是我和木哥儿已经在这里待太久了,我们不能住一辈子的,早晚都要回去面对。”   江以宁当然明白要面对,却也一时难以接受:“我知道我知道,可二寒说了会有办法的,你就再等等呀!”   “我都住到现在了,哪还会有什么办法,我已经很知足了。”陈生温声说着。   他没有怨恨萧寒锦迟迟没想出办法,也没有怨恨父母将他卖掉,他只觉得一切都是命,他的命就是这样,没得改了。   江以宁哑口无言,他也确实没想到二寒居然一直没有说要怎么惩罚陈勇,也没有再和他们商量过,所以他下意识的也认为萧寒锦没有办法,他只是看在自己的面上搪塞着。   心里闷闷的有些不舒服。   萧寒锦回来前特意去找了王老二,得知这几日要账的已经找上门,猜着陈勇家快来找人了,如此进展,小瞎子肯定也能稍稍放心了。   只是他刚回来,就发现小瞎子神情悲伤,一言不发,他下意识以为又是李桂兰过来说了什么话,便赶紧上前安抚。   “怎么不高兴?”他轻声询问。   “还不都是之前的事,这么久了,还是这样。”小瞎子生着闷气小声抱怨,这么久都没有进展,生哥儿都要走了,他当然会不高兴。   萧寒锦无奈:“何必为这样的小事生气?不理会就是了,这是咱们家,她顶多说两句就走了,还能赖着不成?”   小瞎子一听瞬间悲愤难忍:“怪不得,怪不得生哥儿要走,都是因为你说这样的话,他才会要回到那个吃人的家里去,你说话不算数,分明说好帮忙的!我讨厌你!”   他说完就直接跑到陈生暂时住的客屋了,不住的和他道歉,夫夫一体,萧寒锦说的话,就等同于他说的,除了道歉,没有别的办法。   陈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一直哭也只好耐心哄着。   平白挨了夫郎骂,萧寒锦当真是半点头脑摸不着,但他不是会在小瞎子气头上哄人的性子,何况他这会回来,饿得厉害,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哄人。   只是还不等他吃饭,门口就传来叫嚷声,他瞬间想到什么,赶紧去院子里查看情况,果然就见陈勇被一群五大三粗的人给控制着,脸上都是伤。   萧寒锦面上不显,心里却嘀咕着,这些人下手还是轻了。   “你看你看!他出来了,他就是萧寒锦,我夫郎就是在这里!只要找到他,我立刻让他去抵债!”陈勇大声喊叫着,“陈生!你个狗娘养的陈生!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喊什么?”萧寒锦皱眉,声音不悦,“我们这里都是老弱妇幼,你们是做什么的?”   这些地痞都是王老二弄来的人,对萧寒锦自然不会态度差,为首的还抱了抱拳,粗声道:“萧秀才,这陈勇欠了我们赌坊一百多两银子,他还不上,说要把他夫郎卖了抵债,虽说是个哥儿,但能生养,我们也是要的!”   萧寒锦不动声色挑眉:“既如此,那我便把人叫出来吧。”   “二寒,你怎么能这样?”闻声出来的江以宁和陈生听了全程,小瞎子没想到萧寒锦居然这样,办法没想到,还要把生哥儿再次卖掉。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样的事生哥儿也有权利知道。”萧寒锦没理会他的控诉,转头看向为首的汉子,“说要拿他抵债,你们可有身契?”   “身契自然是有的,这人把身契给我们,我们就立刻过来要人了。”汉子说道。   萧寒锦微微点头,对这流程表示满意:“不错,那他的身契能抵多少债?”   “二十两!能抵二十两!”陈勇突然出声大喊,“生哥儿,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就当帮帮我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木哥儿,好好养着他,我会努力找活计赚钱的!你帮帮我,救救我!”   二十两。   陈生有些恍惚,他当初被卖给陈勇时,也就五两银子,没想到现在居然这么值钱了。   他早就说过,这就是他的命。   “我——”   “也就是说,他的身契值二十两?”萧寒锦再次询问。   此刻他就像是权衡利弊的商人,估着陈生到底值不值这二十两。   江以宁震惊的看着他,内心隐隐有些崩溃和不安,不该是这样的……   “这是自然!”那汉子粗声应着。   萧寒锦曾经买过下人,知道从牙人那买人卖人大概需要多少银子,陈生的身契自然不值这么多,但他还要给这些作戏的赏银,自然都算在里面了,价格还算公道。   萧寒锦微笑:“既然如此,那这银子便我我来出吧。”   “什么?”   数道声音同时响起,都没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萧寒锦重复:“身契的银子我出了,只相当于我买下陈生,往后他便与陈勇家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小瞎子愣在原地,全然没明白情况怎么突然峰回路转,生哥儿要卖到他们自家了?   来要账的自然不在意这些,他哼笑:“谁给银子谁说的算,身契给你,银子给我就成!咱们都是生意人,好商好量的!”   萧寒锦微笑:“夫郎,去取二十两银子来。”   “好好,我去去……”   江以宁很快将银子拿出来,五大三粗的地痞将身契给萧寒锦,并从他手里接过银子,他笑道:“那他还是欠我们一百两哈哈哈……”   萧寒锦煞有介事点头:“诸位已经和我钱货两清,我家老弱妇幼较多,不能受惊吓。”   “得嘞!”地痞哈笑一声,“带着他走!”   “陈生!生哥儿!你忍心看儿子没有父亲吗?你快救救我啊!赶紧把你自己卖了!你他娘的是不是听——唔唔……”   陈勇的叫骂声越来越远,直到被人堵上嘴巴,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萧家大门处原本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没想到萧寒锦抬手二十两银子就把人给打发走了,还买了生哥儿,这就更让他们震惊了。   萧永福和他对视一眼,将大门直接关上了。   回到屋里,小瞎子后知后觉自己误会了萧寒锦,居然花这么多银子帮忙,怎么可能是在搪塞他呢?   萧寒锦将身契给陈生:“既然是被卖到陈勇家的,如今身契也拿到了,自然就不再是他们家的夫郎,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多谢……”陈生声泪俱下,拽着木哥儿给他磕头,“大恩不言谢,我以后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   “无妨,若真要做些什么,就留在家里帮忙吧,明年我们要开新铺子,人手不够。”萧寒锦说。   陈生没有和他客气矫情,痛快的答应了这事。   片刻后,屋内只剩萧寒锦和江以宁。   小瞎子磨磨唧唧蹭到他面前,羞耻又痛快的认错:“是我不好,误会你了,我不该没有弄清楚情况就怪你,你打我骂我,我都接受的!”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淡:“我说过会想办法,你不信任我?”   “不是的,我一直都有很信任,我知道你肯定会做,可是、可是生哥儿当时要走,他之前过得那么凄惨,我不能就看着他离开的……”江以宁知道他生气了,急忙认错,“是我不好,我不会再这样了!你就算像陈勇那样打我,我都不会报官的!”   “你还真是在意他。”萧寒锦语气浅淡,“我何时骗过你?放长线方能钓大鱼,普通办法根本无法困住陈勇,这样才能一劳永逸,机会都是要等的,你却没有耐心。”   江以宁有些怕了,这样的萧寒锦,他实在陌生。   “阿宁,从前我便告诉过你,既要得利,就要耐得住寂寞静候结果。”萧寒锦轻轻抚摸他的脸,言语间带上无奈,“我就当你是要帮助他,保护他好了,以后要信任我。”   江以宁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一头扎进他怀里。   他确实有私心,他要救的不仅仅是陈生。   还有曾经和陈生一样痛苦无助的幼时的自己。 第57章 新春   陈生的事一解决,家中气氛都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闷,小瞎子也因为误会了萧寒锦,这两日很是殷勤,甚至不顾天气严寒,要跟着他去镇上。   萧寒锦自然不会由着他发疯,让他跟了两日就不许再跟了,小瞎子从前冬天都过得艰苦,稍微受寒手上就开始生冻疮,痛痒难耐的,他还得伺候着。   眼看着要过年节,酒楼这边便提前和他们商量了开工的日期,和萧寒锦预测的一样,在初七,但如果遇到特殊天气,肯定是要继续延迟的。   萧寒锦将过年要买的东西全都列在纸上,趁着最后一日,将差的东西都买全了。   二十八这日就不用再去镇上酒楼了,他就在家里写起了对子,写完风干,直接贴上,新鲜又省钱。   出乎意料的是,村里不少人家也都来找他写对子了,毕竟买红纸可是要比直接买对子便宜很多,还能白得一副对子,怎么想都是赚。   看着排起的长队和每个人脸上谄媚的笑,他只觉得可笑,每次家里有个风吹草动,这些人都是最先幸灾乐祸的,这会却还能腆着脸过来求东西,实在让人如鲠在喉。   “诸位这是做什么?”萧寒锦微笑。   “寒小子,你可是秀才,村里谁不知道你写得一手好字,我们这不是想请你帮忙写几副对子?”   “是说呢,一有这样的事,我们就立刻想到你了,都是一个村的,这点小忙不会不帮吧?”   “哎哟,寒小子最大方了,也不差那几个铜板,做好事的事,肯定愿意帮忙的!”   萧寒锦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们,顶顶高帽就这么戴到自己头上,做了就明摆着要累自己,不做就是小气,还要被说闲话。   这些村妇,是真的为了自己那点利益,恨不得把他架在火上烤。   “也罢,每人五文,需要就排队,我这里不议价,也不接受道德斥责。”萧寒锦扬声说着,平时对他家没有任何帮助,热闹没少看,有事了就立刻找过来,这是当他是善人吗?   听他这样说,村妇们瞬间噤声,五文是要比直接买对子便宜的,可她们来时本就是抱着一毛不拔的心思来的,突然要钱,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即便如此,都没有人离开,只是踌躇着犹豫着,要看别人如何做。   她们甚至希望能有人立刻跳出来指责萧寒锦,但没人会这样做,她们是有求于人,大过年的骂人不好。   “都不写?”   队伍中突然传出一道泼辣声音,她嗤笑一声:“一个个排着队酝酿屎意呢?不写就后边去,少在别人家院子堵着膈应人!”   萧寒锦抬头看去,就见陈莲蓉匆匆走上前,之前去村长家时见过,知道她是村长的大儿媳。   陈莲蓉利索掏出铜板,顺便把红纸也递过去,笑道:“麻烦秀才郎了,我就占个便宜,先来写吧!”   萧寒锦也没拿乔,略思索片刻,便提笔写字了,也幸好原身确实练得一手好字,不算一事无成,他下笔时竟也如同会写一般,游刃有余。   他将对子给陈莲蓉,字迹遒劲有力,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都惊呆了,一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纷纷开始争抢着要他写。   小瞎子还没见过在家里坐着就能赚钱的,赶紧去帮他收钱,接一个才写一个。   萧寒锦也没敷衍她们,每个都是好好写完,写完的也没多留,急匆匆就走了。   院子里的人渐渐走完,他这才动了动有些酸涩的手臂,就要带着小瞎子回屋里去,身后却传来万德禄的声音。   萧寒锦诧异转身:“村长可是有事?”   万德禄微微抬手,将手里拎的东西给他看,笑道:“听儿媳说你给村里人写了对子,这是好事,我想着过来看看。”   “也不是白写,您也无需客气,不用带东西来,请进来坐吧。”萧寒锦这样说,却还是接过了他的东西,毕竟略有些地位的人做事都爱这样,若是不接,对方反而不满。   “比外面便宜,大家就开心。”万德禄跟着他进去,这还是自萧家重建后他第一次进屋里,屋内虽然简洁,但莫名觉得贵气。   一坐下,陈生就眼疾手快的过来倒茶,做完这些便赶紧退下了。   万德禄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萧寒锦眯了眯眼,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并不觉得他是单纯过来看看,只是万德禄不说,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给自己添麻烦。   万德禄坐下便有些沉默,他确实没想到萧寒锦如今的气势已经这般磅礴,连他在这小辈面前都有些自相惭愧。   他清咳一声,笑道:“你这里当真是气派,你能有出息,也是咱们万渔村的骄傲!”   “都是夫郎细心体贴。”萧寒锦谦卑应答,却有些答非所问。   万德禄不死心,他继续说道:“生哥儿如今在你这里,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他好歹也有自己的亲人——”   萧寒锦点头:“村长说的是,我这就问问他的亲朋。”   说完,他便朝里屋喊道:“宁哥儿,你觉得如何安排陈生是好?”   小瞎子立刻从里屋走出来,他踌躇不安的不愿上前,声音却很坚定:“不是说好要在咱们家住着做事吗?谁要赶他走?”   万德禄恨不得仰天长叹,没有人要赶他走,只是陈家特意找了他,说陈生到底还是他家的孩子,就想把人要回去,他虽不愿来这一遭,可到底是求到他了。   萧寒锦笑:“没人要赶他走,毕竟陈生的身契在自己身上,他是自由人,亲爹娘来说都没用。”   他瞬间就猜到了万德禄的来意,此前他还觉得这村长聪明,是个拎得清的,现在看来,也就一般。   陈生的遭遇万渔村谁不知道,村长肯定也知道,卖儿子确实是别人的家事,可现在这样居然还要来帮着说话,就有些过分了。   万德禄听他们一唱一和,就知道今天多余来这一趟,平白让别人觉得自己不体面,他略坐坐便起身离开了。   萧寒锦将他送走,转身就看到小瞎子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问道:“村长是替陈家来的吗?”   “嗯,这不是被你打发走了吗?很棒。”萧寒锦摸摸他脑袋,“别想那些了,没人能强迫生哥儿做他不愿做的事。”   这里的春节很有年味,除了这些小插曲,整体都还算不错,不用萧寒锦开口,陈生就带着木哥儿开始打扫卫生,将各个屋内都擦拭的焕然一新。   萧寒锦也没闲着,时不时做个点心,做盘简单美味的菜,从早到晚,他们的嘴就没停过。   夜晚。   萧寒锦带着他们包饺子,虽说是一起包,可除去木哥儿太小不算,小瞎子和陈生的手艺并不好,尤其是江以宁,捏的完全不成型。   他全凭一腔热血笨拙的捏着,十岁之前他不需要捏饺子,十岁之后也不需要。   陈生看着露馅儿的饺子有些忐忑,下意识去看萧寒锦的脸色,但后者却坦然又宠溺,全然不在意他浪费的皮和馅儿。   “你馅儿可以放少些。”萧寒锦提醒,“放那么多馅儿,皮都兜不住了,怕是要喝饺子汤了。”   小瞎子抬头看他,满脸不解:“爱吃的东西,就是要放的足足的,满满当当的,你不是也说,喜欢就要多吃吗?”   萧寒锦将他手上面皮里的馅儿夹出来一些,他含糊笑着:“是如此,只是也要适当,过犹不及。”   “你们书生最是能说会道,我不要听你讲道理。”小瞎子愤愤不乐的再次夹肉馅儿,将饺子包的鼓鼓的,口都合不住。   “那便晚些时候再说。”萧寒锦不再管他如何包,左右都是家里这些人吃,饺子汤就饺子汤了。   到最后,也就只有萧寒锦包的饺子能看,但热闹的气氛到位了,自然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他将饺子放到屋外檐下冻着,等明日睡醒就能拿来煮着吃。   翌日。   天气晴朗,院子里晒着洗好的衣裳,年前大洗一次,年后再洗穿过的,整个年都是干干净净的。   家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小瞎子昨晚和他说话说的久,几乎快到中午才起来,爬起来还没洗漱,就吃到了圆润饱满的肉馅饺子,还喝了自己的饺子汤……   三两天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年初一这日。   萧寒锦破天荒的早早把他叫醒,也幸好小瞎子急着穿新衣裳,没有闹性子。   “新春快乐。”萧寒锦说着从枕头底下拿出自己备好的红钱袋,“现在只能给你三十两,来年开春多赚再多给你。”   三十两!   饶是已经见过萧寒锦往家里带的银子,他还是觉得震惊,怕是村长家都不能一次拿出这些银子来!   他赶紧从自己枕头低头摸索,竟是抽出一条腰带来,他揉了揉有些糊的眼睛,弯起眉眼:“我缝的哦,生哥儿教我的,但……我还是觉得你说的有些不太对,喜欢就是要多多的,满满当当的。”   “那就随你开心。”萧寒锦轻笑一声,左右他也会回相等的给对方,“穿戴整齐后,还要去中院那里,你不是还想给小禾送压岁钱吗?”   “对对!”   小瞎子立刻摸索着新衣服穿上,暖橙色的衣裳,领口和袖口都围着一圈白色风毛,再配上厚实的披风,这一套下来,就和那些县城的少爷们无甚不同了,也很暖和。   穿戴整齐后,就和萧寒锦去中院拜年了,虽说已经分家,但该有的节礼还是得有的。   李桂兰爱银子,送些过去也就满意了,萧大山则是照旧看他们不顺眼,萧寒锦也懒得讨好他,毕竟不是亲儿子,他自认做到这般地步,已经很对得起良心,毕竟若换做是原身,怕是连这般都不能。   从中院离开去萧永福院子里,对方也是早就起来了,看到他们过来,立刻笑起来:“过来这么早。”   “今日特殊,不能由着他性子。”萧寒锦笑着从袖口中掏出一只小小福包,“给小侄儿的压岁钱,这是我的,只是几枚碎银听响。”   “还有我的!”江以宁将自己的也递过去,郑重其事道,“听响!”   萧永福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接过把他们带进屋里,小瞎子就去里面看小禾儿,外面的汉子则是趁机商量了几句年后生意的事。   这一遭也没费多少力气,回到自家院子,小瞎子立刻就去找陈生和木哥儿,也给了小哥儿一枚荷包。   陈生看见就急了:“宁哥儿你这是做什么!他不要这些,不用给他!谁家赚钱都不容易,给他不是浪费了?”   “就一枚碎银子,我自己赚的,二寒知道,你让他拿着吧,讨个喜庆。”小瞎子笑笑,二寒说了,自己赚的怎么分都可以的。   陈生越觉得这样的恩情,他怕是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了,但是他心甘情愿。   他没再阻止,他以后都会帮萧家好好做事的。   萧寒锦也没亏了阿祥阿瑞,虽说是死契下人,月月也都给着铜板,过年就更不会少了。   晚上,萧寒锦做了许多菜,让阿祥阿瑞分别给双亲和萧永福那里送去,就当是一起吃年夜饭了。   他特意做了简易的水果茶解腻,碰杯时发出清脆的响,像是要将旧的东西全都碰碎,落杯时便是新的开始。   虽说只有几个人,却也热闹温馨。   萧寒锦有些微热,倚着窗子抬头望月,莫名生出点矫情心思来。   正这时,一道嬉笑声打断他的纷扰思绪。   “二寒,吃多了柿饼大便就不会变色了吗?”   “……” 第58章 热闹   因为孤零零过了太多年,这还是江以宁过得最热闹的春节,不用像之前那样窝在自己返潮阴冷的土坯房里,也不用省着那些蔫巴的菜叶子吃,更不用像阴沟老鼠一样,瑟缩着看着别人家。   他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涨,甚至敢张口和萧寒锦讨酒吃,还敢在对方拒绝后撒娇闹性,虽然还得灰溜溜道歉。   但他很开心,热闹的氛围让他觉得舒服。   萧寒锦大致明白他的心思,从前过得太苦,就想弥补从前的自己,从他死活都要帮助陈生时,他就看出来了。   小瞎子要吃酒的心思一直没消停,从年初一,闹到了年初三,初四这日却是没再喊着要吃酒了。   该说,萧家众人都有些无精打采,因为这日天气格外阴沉,从天不亮就飘着鹅毛似的雪花,落在地上还闪着亮晶晶的光。   不细看,怕是要以为地上都是银子了。   “看样子是场大雪,那今日就吃锅子暖身吧。”萧寒锦念叨着要备什么菜,想到小瞎子期盼的样子,他又微微扬声补充道,“刚好有壶清酒可以喝。”   小瞎子瞬间像是闻着骨头的小狗,三两步就窜到他面前了,仰头望着他,嘿嘿笑:“是梅子酒吗?我听说他们都会喝梅子酒,我只吃过你买的果脯,梅酒又是什么味道?你是不是也很好奇?你好奇吧?肯定好奇的!”   萧寒锦伸出手指,戳在他脑门上,将他的脑袋微微戳远一些,他嗤笑:“是,我快好奇死了,晚上就满足我的好奇心。”   小瞎子瞬间更开心了。   在尚有余力的情况下,萧寒锦愿意陪他尝试这些,对方觉得新鲜的东西。   不到傍晚,雪便下了厚厚一截,比上次更深,萧寒锦心生无奈,初七怕是不能开工了。   因着雪天,还不到平常时辰,天就已经黑沉,但因为积雪,院内反而明亮很多,萧寒锦干脆直接开锅煮料,早吃早玩早睡,反正有酒在,不怕睡不着。   屋内本就暖和,再加上锅子散发的热气,就更热几分,一群人围着桌子煮菜涮料,偶尔碰碰杯,吃几杯清酒暖身,再时不时说上几句话,气氛就更显热闹了。   小瞎子偷偷给自己添了好几次酒,他自己眼睛看不到,就觉得萧寒锦也是如此,却不知自己摸摸索索的样子实在明显,但偶尔一次,无伤大雅。   一顿锅子吃完,小瞎子便醉的不省人事了。   “这里我来收拾,你带他去睡吧。”陈生不太好和萧寒锦独处,只能让他们去里屋,自己和阿祥阿瑞一起收拾。   “辛苦了。”萧寒锦点头,偏头看向阿祥,“去打盆热水来。”   “诶好!”   阿祥放下木盆便出去了,萧寒锦帮他擦拭过,特意看了一眼香烛,猜测着大致时间,虽然还没到平时入睡的时间,但因为吃了酒的缘故,确实觉得有些昏沉,便躺下睡了。   迷迷糊糊中,睡觉不老实的小瞎子就手脚并用的缠了过来,他习惯的将对方搂紧,再次睡过去。   仅一夜之间,雪便没到了台阶上,那深度得到小瞎子的腿弯处,清理都不好清,而且还正下着雪,这边刚费劲清理完,恐怕又得是厚厚一层。   “阿祥阿瑞,你们先去给中院清理,只理出一条能过人的小路即可,别让他们摔了。”萧寒锦让他们过去,自己则是照旧亲自动手。   陈生不好干看着,便也拿了用具开始帮忙,江以宁也没闲着,戴着萧寒锦给他买的皮子手套,费力的往两边推着雪,一层又一层的,反复推好几次才能露出地面。   小瞎子累的气喘吁吁,嗓子也被冷风吹的涩疼,他先是忍不住咳嗽,紧接着就咳的干呕起来,饶是萧寒锦再不会嫌弃他,听到那呕声自己也有些不舒服。   他赶紧指了指房门:“进去。”   小瞎子迎风摇头,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我也要跟你一样头发白!”   萧寒锦一口凉气吸进喉咙里,他偏头闷咳起来,唇边的笑意不止,什么和他一样头发白,没读过几本书,知道的却不少。   他没再强迫对方回屋,毕竟陈生也是哥儿,虽说厚此薄彼,他不觉得有什么,但也怕陈生心里不舒服,到时候小瞎子又要和他诉苦了。   费劲将院内清出条小路,只要能去外面的茅厕就行,左右院内也没有太多东西,也不需要格外清理,弄完这些便直接回屋了。   “喝茶。”小瞎子将热茶递给他,自己挠了挠红肿的手指,又痛又痒的,恨不得直接挠出血。   “不许挠!”萧寒锦皱眉,“再挠仔细我收拾你,我去拿药,你今日是不是还没擦?”   “晨起擦了擦。”小瞎子抬手,十指和拇指比划出一道小缝隙。   萧寒锦冷笑:“照你这量擦下去,都能做传家宝了。”   小瞎子愤愤撇嘴,读书人说话真刺挠人!   读书人不仅拿了药膏,还端了盆热水来,他示意小瞎子泡手:“先泡泡缓缓,再擦药,今年有条件就要好生养着,否则来年冻得更厉害,肉都得掉下来!”   小瞎子虽然还没见识过那种场景,但越是没见过越会想象,一想到手指上的肉会大块掉落,只剩下里面森森白骨,他立刻吓的泡手,水凉了还要再加点热的。   都泡的发皱,萧寒锦没听他的,给他擦了药晾着。   他起身看了眼窗外,不由得叹息:“怕是又要下场大雪,外面的路估计难走的很。”   “田地要遭殃了。”小瞎子也有些怅然,“要是咱们现在有田,我肯定会担心,但家里的地来年收成肯定不好了。”   萧寒锦偏头看他:“你也想种田?”   小瞎子乐滋滋点头:“那都是粮食呀,哪怕只有一亩田就不会饿肚子,我那一小片菜地,都够我吃很久很久,要是家里有地,哇——”   他话都没说完,就已经开始幻想了。   春日里播种浇地,夏日打理虫害,秋日丰收顺便种春菜冬麦,冬日就能吃到新鲜的粮食,即便累一年都是值得的。   萧寒锦看着他有些沉默,他不愿苟同的生活方式,却是小瞎子的夙愿,怕是窝在那土坯房里,就一直在幻想着能有自己的田地。   分家时只顾着要和萧大山一家分清楚,为了不藕断丝连,他连田地都没要,还和小瞎子说以后要去县城,无所谓那些田地。   现在看来,他确实想的不到位。   “其他呢?如果有田地,还要养什么?”萧寒锦轻声问。   “小鸡崽,小鸭崽,小猪崽……”   “还有小瞎子。”萧寒锦犯贱接话,接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小瞎子:“……”   他就说书生讲话让人讨厌!   小瞎子不理他了,撇嘴偏过头,开始细细品尝面前的点心,因为看不到,每吃一块,都是全新的体验,他最近都省着吃,怕雪化不了,不能买新的。   他边吃边喂萧寒锦,大都是自己咬了一口觉得好吃才给对方,萧寒锦不嫌他,吃了甜腻的糕点。   两人静默坐着,偶尔闲聊两句,屋外风雪交加,不影响室内温暖如春。   “我、我好像又听到声音了……”小瞎子突然放下点心,无措的看着他,“要去看看……吗?”   这样的天气,村里自然不会有人来,但既然在这样的天气来,定然是有难处,他纵使不愿与村里人接触过多,也不会残忍拒之门外。   萧寒锦照旧出门,那会刚清理过的地面,已经又积上厚厚一层,今年田地收成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他稳步朝前走,就见萧永福也出来了,可见也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两人打开院门,外面的人刚抬手要敲,差点一不小心摔进来,他踉跄了一下,僵硬的调整好身形,皮肉都有些僵硬,他用力扯着笑,看向萧寒锦:“寒锦兄,我能不能借、借……”   “进来再说吧。”萧寒锦皱眉看着他,恍惚记得他是书院的书生。   对方外衣头发上都是雪,眉毛都冻成根根缕缕了,怀里还紧紧抱着包袱,且不说可怜对方,他也不愿在外面站着。   见是来找萧寒锦的,萧永福便默默回自家院子了。   一进屋,来人就感觉到了温暖,他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生怕自己的鞋袜衣裳弄脏这干净整洁的地面。   萧寒锦偏头看他:“掸掸雪再进去,走到毯子边把鞋袜脱了。”   书生立刻照做,赤着脚往里面走了两步,就见眉心点痣的小哥儿正看着他们这边,他立刻停下脚步,羞耻的看着萧寒锦:“寒锦兄,这、这还有哥儿在,我怎好脱鞋袜!不可不可!”   “这是我夫郎,他眼睛暂时瞧不见,你若不自在就挡着些。”萧寒锦语气平淡,书生的繁文缛节当真严重,村里哥儿夫郎们,夏日还赤脚下水呢。   黄书玉当即面露愧疚:“抱歉,我并非有意——”   “行了,你快坐吧。”萧寒锦听他咬文嚼字就头疼,“这冰天雪地的,上门有事?”   黄书玉面露尴尬:“我是去桃花村省亲的,村户张口吃饭的人多,已经耽搁了一日,不好再继续逗留,只能动身离开,没成想雪越下越大,走到岔路口想到离你村近,便厚着脸皮跑来了,还是村口人家告诉我位置的……”   “那是我师父,他是村里大夫。”小瞎子出声解释。   “师父心善,多谢他。”黄书玉立刻微微点头说着。   什么不好继续逗留,分明就是被赶出来的。   萧寒锦结合他的神色和言语间的漏洞,瞬间就拼凑出了真相,再差那一口吃食,也不会这种时候就任由人跑出来,冻死在路边都说不准。   这得是什么亲戚,连书生都不愿意收留,还省个屁亲。   萧寒锦见他局促,主动给他倒了杯热奶茶,他淡声道:“那你便暂住这里,待风雪停了再离开吧,也是赶巧,我大哥最近在习字,你刚好可以帮我教着写。”   “那感情好,我也不算吃白食了。”黄书玉瞬间安心了,他微微笑,突然想到什么,快速打开自己的包袱,“对了,这是我省亲时带的东西,几枚熟鸡蛋,知道你不缺这些,但也可烤烤吃了算。”   “熟鸡蛋?”萧寒锦眉心微动,这亲得多亲,还能带鸡蛋去省?   黄书玉微抬下巴,略有些自豪道:“是,我家中养着些鸡,我能有如今成就,都是靠我阿娘妹妹照顾,她很会养鸡。”   他说完,萧寒锦就察觉到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一把。   他不由得扬起唇,今日这大门还真是开对了! 第59章 坦言   萧寒锦与萧永福早就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好,唯独差的就是鸡源,万渔村从前是卖鱼为生,现在池塘也早填的填,有鸡也是家户散养一些,等着下蛋用的,自然不愿意卖肥鸡。   他之前也有想过找万德禄商量,问问对方认不认识养鸡大户,可因为年前的事,万德禄此人在他这里的信用度实在不高,便打消了这念头。   萧永福认识的那些朋友,家里也都没有这些东西,万事开头难,还真就卡在了这里。   他原想着等年后去镇上时再多问问,毕竟这生意他没有想和蒋亦疏合作,所以也不能就这样寻求对方的帮助。   倒是没想到一筹莫展时,冒着风雪来的书生就给他送枕头了。   萧寒锦轻笑:“那这便算做你与伯母的盛情,我们自然不会拒绝,我把鸡蛋烤了,一同吃吧。”他说着便接过鸡蛋往旁边的厨房走去。   “啊?”黄书玉轻声惊讶,看看萧寒锦的背影,再看看稳坐不动的寒锦兄夫郎,莫名觉得有些玄乎,夫郎竟是不用做饭吗?   只是这念头还没转多久,他突然意识到这屋里便只剩他和寒锦兄的夫郎了,这怎么行!   他赶紧站起来,起身追了过去,他怎好和别人的夫郎共处一室?   刚走过去没两步,旁边一扇门缓缓打开,走出一哥儿来,还带着孩子,黄书玉瞬间惊在原地,这、这怎么还有呢?   “这位是……”   “我是暂住这里的,听着有动静出来瞧瞧。”陈生也莫名有些尴尬,看的出他是书生,语气也尽量尊敬些,“您这是要做什么?”   黄书玉有些不好意思:“我要去找寒锦兄,他去厨房了,屋内只剩我和他夫郎……”   陈生明白了,他带着对方往回走:“这里没那些规矩,过来坐吧,你还光着脚,回头感染风寒就不好了。”   “是我考虑不周了。”黄书玉面露惭愧,再次回到炭盆边坐下,仅仅这么一会,原先被雪浸湿的外衣已经干了。   萧寒锦自然不会只烤几个鸡蛋,他将鸡蛋放在油锅煎成虎皮,撒上蘸料装盘,又做了两份炸鸡和水果盘。   一份递给黄书玉,一份放到了桌上,让小瞎子和陈生他们吃。   黄书玉面色一红:“寒锦兄,你这是做什么,我不饿……”   “闲聊时随便吃着,家里这些东西不缺,不用客气,你都来找我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萧寒锦不甚在意的说着。   他原和黄书玉也没有多熟悉,毕竟原身从前总是和孙伟岸他们混一起,而黄书玉则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压根说不到一起的。   即便如此,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想到他,虽说是情势所迫,但到底不曾因为原身混蛋的作为就讨厌他,也算是正直,或者说是读书人的傲气使然。   不管怎么说,他能这样落魄来,就无谓再有什么尴尬不好意思了。   黄书玉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话虽如此,他还是有些不自在,毕竟一个屋内有三个哥儿,他可从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   他慌里慌张的吃着炸鸡,起初他没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但家里就全都是鸡,他一口便尝出来是鸡肉,他震惊的看着手里金黄色酥脆外皮包裹着的鸡肉,一时陷入了沉思。   “寒锦兄,这可是鸡肉……”黄书玉愣愣抬头,这味道他绝对不会吃错,只是居然拿鸡肉招待人,也实在是豪横!   “是,鸡肉香嫩,略微过油炸都酥脆喷香,我们年后准备做这生意,只是如今却碰到了难题。”萧寒锦微微叹息,神情有些落寞。   刚叫人家帮这样的大忙,黄书玉也不由得想表示心意,他立刻严肃道:“寒锦兄今日帮我大忙,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尽情吩咐。”   江以宁立刻顺杆爬,天真发问:“黄童生可知晓你们那有没有养鸡大户?来年我们做生意,要用很多鸡!”   “夫郎!”萧寒锦微微厉声打断他的话,“书玉兄是读书人,怎会做这样的事?你不许强人所难。”   “哦。”小瞎子悄悄扯了扯他衣袖。   陈生忙帮他说话:“宁哥儿也只是随口问问,没有别的意思,黄童生要是知晓,对咱们来说是好事,要是不知晓,只当白问了,不是啥大事……”   黄书玉却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他坦然一笑:“这倒真不是什么大事,若寒锦兄不嫌弃,我家就养着鸡,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可你是读书人……”萧寒锦欲言又止,这时候的读书人,总是会格外在意自己的名声。   “这倒是没什么,我阿娘这般费力用心为我,我自然也得用心为她,若寒锦兄不嫌弃,待我与阿娘商议后,便与你商谈协议。”黄书玉直白说道,全然不觉得读书人做生意是什么可耻的事。   他说的坦诚,神情也很认真。   在他看来读书人是该有傲气,却也该认清现实,他家中只有娘亲妹妹,全都在为他打算着,他就是再傲气,也得继续生活。   何况,因着之前院考前生病,已经耽搁了一次,今年不能再耽误了,否则银子就全都浪费了,家里就会更拮据。   萧寒锦本就是要钓他,没想到鱼竿刚甩出去,对方就咬钩了,这自然是皆大欢喜。   他也痛快点头:“没问题,那稍后再详细商议,继续吃吧。”   黄书玉顿时敢下口了,这样酥脆香嫩的鸡肉,若是拿到镇上卖,定然赚钱。   他突然有些感谢这场雪,虽让他困寒难堪,却也让他找到了更合适的所在。   屋外风雪交加,萧寒锦此时无比庆幸当初建房时多建了几个房间,否则若是再多来几次这样的事,家里都要住不下了。   雪下了一夜,这样的小村坳几乎被雪覆盖,再瞧不出原来的面貌,所幸当初建房时屋顶用的都是顶好的砖瓦片,否则怕也是要经历风霜了。   萧家过得舒心,时不时还传出阵阵读书声,俨然一派安静祥和。   中院的萧大山二人自然也能听见,他们坐在屋里吃着好东西,对旁边那些朗读声充耳不闻,甚至偶尔还要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来。   李桂兰冷哼:“对别人那么好,对咱们却不闻不问的,什么读书人,这样的读书人就该被拿走功名!”   “疯婆娘,啥你都敢说,他要不是秀才,以后田地都得赋税,他也确实没为着咱们家想过,利子的腿都好不了了,他跟没事人似的。”萧大山咒骂一声,也跟着数落萧寒锦的不是。   “没心肝的,你说他是不是被脏东西附身了?自从他病好就成这样了,你说要不等雪化了,我去庙里求问求问?”李桂兰低声说着,“总觉得不对劲!”   萧大山无所谓她这些神神叨叨,将掉在桌面的点心渣捡起来放嘴里,还不忘舔舔手指,而后拢好衣裳去外面了。   他忧心忡忡地盯着雪花,今年的田地怕是要受损严重了,庄稼收成八成也不好。   他唉声叹气,听到旁边院子偶尔的欢声笑语便更觉得麻烦,狠狠瞪了那边一眼,扭头就往屋里走。   只是一脚刚踏进去,就听到了拍门声,还喊着他的名字。   他赶紧踩着雪快步过去开门,就见村长家的大儿子万有福站在门口,他不由得皱眉:“大福这是咋了?”   “大山叔,村西那老鳏夫被冻死了!我爹说让你也过去帮帮忙!”万有福沉声说着,“您换身衣裳咱们一块过去吧!”   “诶行行,等着!”   萧大山赶紧往屋里跑,村里死了人这可是大事,不管死了还是出生,来年都是要报到镇上给主簿听的,要是出事的村子多,衙役还可能来村里,这得重视起来!   他快速换了身下地时穿的旧衣裳,和李桂兰说了一声就匆匆离开,出门就看到家里两个儿子已经和万有福说起话来了,显然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萧永福提出和他们一起去,萧寒锦自然就不用去了,家里到底还有客,不能没有男人招待着。   冻死一个人,对萧寒锦来说有些陌生,前世即便再贫困,只要人有手有脚,都能给自己找到合适暂住的地方,哪怕是没有手脚的人,也能有适合的工作。   但在这里,在平凡的一天,就能冻死一个平凡的人,人类总是脆弱又易存活。   王秀莲知道那个鳏夫,她叹息道:“自我嫁来,他就一直独居,听说早几十年就没了媳妇,孩子也没了,他就疯癫的自己住,死了也好。”   死了就解脱了。   否则疯癫在世,也是孤苦可怜。   黄书玉也是感慨万千:“世人都惋惜逝世者,却总会忽略独留者是何艰辛。”   萧寒锦清咳一声,抿了口茶没说话,他说不出这些略显“矫情”的话来,在他看来,生死有命,一切都是注定的。   不知何时,外面的雪渐渐停了,萧寒锦便想着趁机会把院子里的雪清理一番,众人就拿起用具开始了。   原以为雪会继续下,直到夜幕降临都没有再飘雪花,地面也已经露出来,照这种化雪速度,初七大概能通行,只是不知道外面好不好走。   第二日便出了太阳,虽说照旧还是冷,但雪确实化了一层,村里也就趁机会给那鳏夫办了白事,席子钱是万德禄这个村长出的,直接找沙地把他埋了。   萧寒锦也趁着机会外出走了走,村里路上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只有山上林间的积雪还未消退,看样子初七是能正常开工的。   初七这日,萧寒锦照旧起大早,他没让萧永福今日就去镇上,东西太多,若是雪地难行,怕是反而耽误时间,倒不如等雪全消再去镇上。   黄书玉要去书院继续读书,也是跟着他一同去的,到镇上两人就各自分开了。   蒋亦疏得知他准时来了,立刻下楼去瞧,话还没说,就先伸手碰拳:“还以为二弟你今日不来了!”   萧寒锦轻笑:“我来帮大哥探探路。”   一听这话,蒋亦疏瞬间明了:“你们要做新营生了?那铺子开得下吗?”   萧寒锦点头:“店铺需要重新捣弄格局,我已经和大哥商量过了,这几日先弄着,若是赚到银子,再换铺子就是了。”   “你真是我见过最有魄力的,说什么便立刻做什么。”蒋亦疏不由得感慨,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只可惜他优柔寡断。   萧寒锦轻笑:“说到做到,理应如此。”   蒋亦疏点点头:“对了,我听闻郊外雪化,明日不妨就去那什么神母庙瞧瞧?” 第60章 观庙   这日,萧寒锦按照和蒋亦疏所约定的时间,一同到了神母庙外,大概是因为化雪易行,虽说是初八,但也有不少香客了,粗略看去,都是妇人和年轻女子。   两人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瞧着那些人,也是不嫌疲累,人挤人的都要继续往前走,像是进去就能得道成仙似的。   只是他们两个男人在这里,未免有些太显眼,可若真计较起来,也有搪塞的借口。   许是马车停在这里格外招人,没一会寺庙里就跑出一名僧人,站在侧面轻声询问:“阿弥陀佛,施主在此徘徊,可是有要事?”   两人对视一眼,蒋亦疏淡声道:“家里的夫人迟迟没有怀相,实在着急,我们兄弟便想着来求药,只是看来往都是女子,不好上前。”   僧人语气带笑:“既如此,那施主便随我从侧门进吧?侧门进去可直通厢房院落,也能方便二位施主休息。”   “如此甚好!”蒋亦疏十分满意,便让他与车夫带路。   出乎意料,侧门很是隐蔽,若是不仔细瞧,压根不会发现那里还有一道门能通行,也亏得两人留心悄悄看了一眼,否则真是不知从哪进从哪出的。   车夫不被允许进去,便停在外院等他们,僧人瞧见他们华丽昂贵的穿着,眼睛都亮了,立刻又殷勤了几分。   直接带着他们进了休息的厢房,厢房内装修的十分气派,粗粗一看,哪里像是僧人们住的地方,说是天字号客房都不为过,萧寒锦可还记得,小瞎子之前和他说的话。   这些僧人,还惯会看碟下菜。   两人在屋内打转,试图从这里面发现什么端倪,但除去不自在,还真就什么都没发现。   蒋亦疏却是站在香炉前出神,他轻挑眉梢:“二弟你懂香料吗?”   “若是问用在食物里的香料,我是懂些的。”萧寒锦开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他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懂,“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蒋亦疏抬手点了点香案,意味深长道:“这香味道很奇怪,寻常寺庙都会用檀香或者线香,沉水香也常见,但这里的香烛什么都不是,反带着一股腻人的香甜气。”   萧寒锦轻笑:“这可是神母庙,你这般算不算亵渎神灵,那甜腻香气,说不定是神母所喜欢的。”   他笑的贱兮兮,蒋亦疏对他这嘲讽语气置若罔闻,但彼此心知肚明,这所谓的神母庙,其实就是借着人信神的无知,来坑蒙拐骗的,只是看外面那些妇人,就知道一次得骗多少银子!   也不知那些人是不是要为骗他们银子做足准备,想商量完整对策,所以迟迟不来,两人也没闲着,干脆去院子外面闲逛着,试图再发现点其他的东西。   但大概是这里的厢房过于气派,直走到最外面的院子才隐约看见人影,车夫依旧站在原地等着。   见到他们出来,立刻过来回禀自己看到的情况。   “关系亲密?”   萧寒锦和蒋亦疏震惊扭头,力道之大恨不得将脑袋都扭下来了。   一群僧人,居然和几个尼姑关系亲密?   且不说出家人要堕入空门,与外界红尘再无任何关系,只是一群和几个的数量关系,也够他们两个震惊的。   这神母庙当真是惊喜多多!   “来人了!”   “你继续在这里盯着,若是有风吹草动,等我们出来再说。”蒋亦疏和萧寒锦对视一眼,两人快速回到方才的厢房里。   没多久,便走进几名僧人。   与方才的小沙弥不同,进来的几位僧人都穿着象征身份的袈裟……   萧寒锦差点没笑出声,这些人是把自己当唐僧了吗?神母会喜欢信徒穿袈裟?未免有些太不伦不类了?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方才徒弟将施主的诉求告知我,我这就为两位施主配制药方,可以暂时吃着,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带夫人来。”僧人微笑着看着他们,言语间极尽卑微。   “既如此——那我们还是等下次带夫人过来,再请大师赐药,也可对症调理。”蒋亦疏也微笑,“告辞。”   萧寒锦不由得扬唇,意味深长道:“那便下次再见。”   不等这群僧人反应,两人就已经率先离开了,上马车后立刻示意车夫快走,根本不给僧人追过来的机会。   三言两语就想要骗取银子,无非就是要坑那些求子心切的妇人们罢了,什么狗屁神母庙,若是真有什么神母,那整个白石镇岂非要求子得男了?   “闻到了吧?”蒋亦疏低声问。   “嗯,很浓的烧鸡和酒的味道,他们哪里是要用心招待咱们,分明就是前一刻还在吃东西无暇顾及罢了。”萧寒锦嗤笑一声。   两人相视一眼,都知道这神母庙就是用来骗钱的场所,里面所谓的僧人和尼姑,还有不寻常的关系。   蒋亦疏脸色难看,在他舅舅管辖的县城中,居然有这样肮脏的寺庙存在,若是此事闹大,即便京城有人,怕也少不了被天子责罚!   此事势必得告诉舅舅,尽早处理,否则传出去,那才是真的要命!   萧寒锦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连累到县令,荷叶轩自然也会受牵连,再者县令此人还算公正严明,自然不该被波及,所以得尽早处置才行。   他心中微微叹息,掀起帘子往外看,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皱眉:“慢些驾驶!”   蒋亦疏似是从思绪中抽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怎么了?莫不是他们已经追出来了——你娘还真是锲而不舍。”   萧寒锦却是摇头:“自从分家后,她就再没有管过我和大哥的家事,何况大嫂也已经平安生产,就更不可能给她买药喝。”   莫名其妙又来这里,先前同她说过若是再来就不会再给银子的话分明听进去了,如今却故态复萌。   只是他如今也懒得管,只要别再找麻烦就是了。   一上午便这样耽搁了,回到酒楼,萧寒锦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丢到一旁,开始专心做事。   傍晚,酒楼这边事情结束,萧寒锦便去铺子那边帮忙了,萧永福很能干,带着阿祥阿瑞就把铺子收拾的焕然一新,放眼看去,就像是进了前世的小吃街。   “今日顾客们见铺子有人,还以为要开张,听说还不开,都恨不得要跟我闹了。”萧永福说这话时硬朗的脸上带着笑,对来日赚钱信心满满!   “那咱们就动作快些,尽量这两日就开起来。”萧寒锦说。   萧永福点头,有些迟疑道:“这些都是小事,但黄童生那边咋说啊?”   万一人家书生临时变卦,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做事了,那铺子就得更迟开张了,今年保不齐不能赚钱了。   萧寒锦明白他的顾虑,他点点头:“大哥放心,书玉虽然是书生,但很守承诺,若是不行,咱们也能先卖其他的。”   “也是。”萧永福附和,“马上就快弄完了,器具也都再次检查过,就等货源了。”   将铺子里这些收拾好,便一起回村里了。   因为积雪的缘故,萧大山和李桂兰并没有去田里,马车一进院子,萧寒锦就看到了他们,也连带着想到李桂兰又去神母庙的事,下马车后就悄悄和萧永福说了这事,免得她又拿香灰给王秀莲喝。   舒禾才几个月,还在吃奶,要是王秀莲不舒服,她肯定也吃不好。   见到他们回来,李桂兰一反常态的打招呼,她面色有些古怪:“回来了,这都啥时候了,又不是夏天!”   “铺子里有点事,耽搁了。”萧永福应声,“家里没啥事吧?”   “能有啥事,大郎,不是娘说你,秀莲都出月子这么久了,你俩也该要孩子了,头胎是闺女就算了,二胎咋也得生个儿子,娘说话不好听,但你总要有儿子傍身的……”   王秀莲刚出月三俩月,实在不着急要孩子,总得给足她修养的时间,只是李桂兰这番话虽然确实不太好听,但按照她的性格来,还真是真情实感的为萧永福打算着。   按理说,心疼自己的儿子是常事,但放在萧家就尤为不正常,李桂兰向来不喜萧永福,即便现在也不喜欢萧寒锦,却也从没有对萧永福这样精心打算过。   莫不是她去神母庙时被忽悠着要对大哥好了?   萧永福点头:“娘,秀莲当时是早产,我们不着急要孩子,但总会要的,您就别操这个心了。”   “你可是娘最听话懂事的儿子,娘往后这一辈子可就指着你了,总好过指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套皮子东西!”李桂兰前半句还好声好气的,说着说着就骂起来了。   萧永福有些尴尬的看了二弟一眼,似乎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因为这些话生气,萧寒锦对他笑笑转身回了自家院子,压根不搭理她这一套。   只是,俊朗面庞上的笑意,却在转身间瞬间消逝,他就说李桂兰怎么突然就又去神母庙了。   套皮子东西。   看样子是察觉到什么,但又因为不确定,所以要去神母庙,要和萧永福说那些好话,就是为了如果有一天真发现他是“套皮子”,肯定要把他赶出去,说不定会烧死他。   虽说早知道会有被发现的一天,只是没想到他们起疑心起的这么慢,寻常人发现儿子这样,恐怕早就开始烧香拜佛了。   他不由得笑出声,抬头就对上小瞎子纠结的表情。   “怎么了?”他轻声询问,见对方不搭茬,他又继续问道,“娘过来跟你说什么了?”   “嗯,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好像听明白了,但又好像没听懂。”小瞎子低声说着,他又不是傻瓜,根本用不着李桂兰特意过来提醒他。   萧寒锦勾唇:“那到底懂没懂?”   江以宁却是突然面露狡黠,细声细气中带着笑:“可以不懂的呀。”   萧寒锦轻挑眉梢,眼底闪过一抹赞叹,潜移默化间,小瞎子也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胆怯懦弱,已经渐渐开始有自己的计较。   他从不期盼小瞎子能变得聪慧至极,但悄无声息间,对方已经在给自己惊喜。   既然对方不懂,他也不必再费心解释了,心照不宣便好。   因着回来的有些晚,陈生和小瞎子已经做好晚饭,饭菜都在锅里热着,萧寒锦回来只管捡现成的吃就行。   吃过饭,便开始了每日的闲暇时光。   小瞎子和陈生在刻字板上描绘着初学的字,萧寒锦则是默默看着关于天圣朝的书籍,多知道些总是好的。   突然,屋外传来李桂兰的声音。   “二寒,这两天冷,娘给你煮了点姜汤驱寒!” 第61章 鸡场   小瞎子和陈生默默停下练字的手。   萧寒锦不自觉笑了起来,听到李桂兰这话,他竟下意识想到“黄鼠狼给鸡拜年”,笑完觉得自己这般想法有些不太好,但也实在没办法往更好的地方想。   他起身去开门,微笑道:“怎么好辛苦娘做这样的事,进来坐坐吧?”   李桂兰像是听到什么鬼故事似的,表情瞬间惊恐起来,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就不进去了,这姜汤是娘亲自给你煮的,他们都没有,你赶紧喝!”   且不说不知道这姜汤里有没有放东西,光是这个味道就够萧寒锦恶心的,但为了能打发走李桂兰,他还是屏住呼吸一口气喝完了。   他微微皱眉,神情并不算多好看,但也没有如李桂兰预想的那样直接吐出来。   李桂兰看了看空碗,又看了看萧寒锦,总觉得不该是这样,按照大师跟她说的,妖怪应该立刻现出原形才对!   她犹犹豫豫问道:“你……没事?”   萧寒锦微微一笑,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娘说什么呢?虽说我不喜欢姜,但只是一碗姜汤而已,又不是什么下了药的毒汤,能有什么事?”   “也、也是……”李桂兰神情有些尴尬,她接过碗,“那那什么,我就先走了,你歇着歇着,不用送我了。”   这样明显的慌张闪躲,生怕萧寒锦看不出她藏着事,那一碗姜汤也不知添了什么料,但应当不是毒。   那些神神叨叨的骗子,骗钱可以,害人性命应该是不敢的。   萧寒锦目送她离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他也就没多想,转身回了屋内。   陈生不好说什么,带着木哥儿默默回了房间里,小瞎子则是满脸紧张的看着他:“姜汤,放东西了?”   萧寒锦点头,满不在意的应着:“应该是,想来不是毒药,否则我这会可能都要毒发——”   话还未说完,小瞎子就踉跄着跑到他面前,捏住他手腕,颤抖着手指开始把脉。   瘦小的家伙,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剧烈痛苦和不安,仅仅这么几个动作,耳鬓的发丝都湿润了。   “是、是……是泻药!”小瞎子说完这话,自己先偏头大口喘息起来,因为过度呼吸,喉咙都干涩的开始咳嗽。   “别怕别怕。”萧寒锦忙捞住他,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顶多就是拉肚子,你熬煮些药给我喝就好了,又不会死。”   小瞎子用力眨着眼睛,将泪水憋回去,他低声哽咽:“她怎么能这样?就算、就算你……好歹是条人命啊!”   就算真的怀疑萧寒锦,就算萧寒锦真的不是萧家的孩子,到底是一条人命,是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让他承受药物折磨?   萧寒锦轻轻拍着他,像哄孩子似的微微晃着身体,语气带着笑:“人有远近亲疏,不利己便是无用,这道理你不是明白吗?不用为这样的小事觉得难过,我——等等!”   他突然猛的推开小瞎子,连多余的话都来不及说,转身就朝外面跑去!   “坏了!”小瞎子赶紧去药房整理自己那些药,得快点给他熬解药才行!   好在李桂兰没敢放太多,略去了几趟就稍微缓和了,再加上了小瞎子熬的汤药,很快就没事了。   只是这一晚却折腾的没睡好,萧寒锦晨起去酒楼时险些误了时辰。   小五正在门口迎客,见他来立刻招呼道:“萧先生,有位书生来找你,等好一会了,就在您夫郎先前坐的位置。”   “我这就过去,辛苦你了。”   萧寒锦立刻抬脚过去,大概是因为迟迟等不到他,所以黄书玉的表情也有些紧张,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谈论这样的事。   黄书玉时不时抬头看看,和萧寒锦对上眼儿后立刻着急的站起来:“寒锦兄!”   “冷静,你先坐下。”萧寒锦抬手示意,有些歉疚道,“抱歉,我稍后得去上面做事,现在只能长话短说,之前所有的事在家里时都和你说清楚了,稍后就是订协议,我方便去你家看看吗?”   黄书玉连连点头,惊喜万分:“这正是我想与你说的,小鸡长得很快,你多要,我们就能多养!”   “好,那你先去书院,傍晚我去接你,一同去你家瞧瞧。”萧寒锦说。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黄书玉说完便起身离开了,步伐都比平时轻快了很多,如此一来,家里就能多进项了!   今秋还要继续考试,若是家里能多些银子,妹妹的婚事也能提上日程了!   萧寒锦快速回账房,温中和张元撇撇嘴,满脸不高兴的看着他,像是他做了什么负心事一般。   他清咳一声:“发生何事了?”   温中冷哼:“寒锦兄,先前与我和张元说的话怕是都忘记了,不过也是,那都是去年的事,怎么还会记得!”   萧寒锦轻啧一声,带着些歉疚道:“是我疏忽,今晚有事,明晚去我家如何?客房也有,暂住都可!”   “一言为定。”温中立刻答应,去寒锦兄家就意味着关系更亲近,还能吃他亲手做的东西,那可都是美味!   本就是萧寒锦先前答应邀约的,忘记也是自己的过失,便再次将这事记在心里,想着回头让他们也尝尝炸鸡的味道。   傍晚。   酒楼事了,萧寒锦去铺子说了一声,便去书院接黄书玉了。   修德书院里虽良莠不齐,但也是有真才实学的,黄书玉就是这般,只是这样的人,在书院里并不会被太多人尊重,只因家中贫穷。   马车在镇上不算稀罕物,但停到书院门前的却是头一回,瞬间就吸引了来往书生们的注意。   “这是谁家马车?”   “书院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从前竟不知道?”   “有马车便是稀罕了?先前被赶出书院那个连铺子都开了,一月恐怕要赚十两银子!”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居然对胡夫子的小姐那样不礼貌,实在有损读书人形象!”   …   萧寒锦坐在马车内静静听着,原身做的那些事他无从狡辩,自然也不会进行过多解释,否则岂非要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套皮子”?   不过,该给的惊吓,他还是很乐意给的。   他掀起帘子,刚好瞧见黄书玉步伐匆匆往外走,他勾唇下马车,衣缎虽不算华贵至极,但也看着精致昂贵,书生们的视线顿时全都落在他身上。   “这、这不是被赶出书院的萧寒锦?!”   “寒锦兄!”黄书玉看到他立刻大喊一声,和身边的友人告别,便直奔他而来,“叫寒锦兄久等,还劳烦你这样接我。”   萧寒锦微笑:“无妨,也是许久不曾来书院这条街,看样子书院半分变化没有,依旧有浑水摸鱼的东西。”   黄书玉扭头看了一眼那些围观且窃窃私语的同窗们,神情略有些淡漠,他也很赞同这番话,便忍不住点头:“寒锦兄说的不错。”   两人上马车,车夫立刻应声驾驶,跟着黄书玉的指示前往莲花村。   莲花村离镇上不算远,黄书玉平时都是走路,这次也能方便些了,莲花村并不是在村里,而是在街道两侧的村庄,两侧都是村屋。   仅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村口。   黄书玉迟迟没喊停,马车便继续往里驶去,直到渐渐将道路两边的房子都甩在后面,他们也进了左侧深处,那里坐落着一间房屋。   刚走近些,就隐约听到了鸡叫声,紧接着就看到一妇人端着老大个的木盆子,弯腰躬身,艰难的慢慢踱步着。   “阿娘!”黄书玉快速跑过去,帮着她将大木盆放到地上,“我不是跟您说过,用小些的盆子多走两趟也是一样,还能轻松些,何必总这样劳累!”   黄母嗔怪:“你懂什么,一次喂好鸡,娘不就有多的时间照顾你和阿秀了?”   黄书玉有些不好意思,他赶紧扭头看萧寒锦:“寒锦兄,我帮我娘把鸡喂了,你可要跟着去看看?”   这话问的忐忑,他也怕萧寒锦会不愿意去看鸡窝。   萧寒锦就是奔着这个来的,自然一口答应了,期间还帮黄书玉抬了把木盆,实在沉重的很,难以想象平时黄母一人或带着幼女要如何费劲了。   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养鸡,萧寒锦也是见过鸡窝的,只是黄家的却是“鸡场”。   直接钉篱笆院围出一大块地方,然后将鸡散养在里面,上面搭着木板干草防雨雪,棚子下还垫着破旧碎布,看样子都是借来的,但也是做了保暖措施的。   黄母得知他身份后就紧张起来,磕绊地介绍着:“家里情况不好,鸡暂时只能这样养,还不能给它们单独造窝,但喂的都是自家种的粮食,您都可以看,刚才那些就是!”   萧寒锦看着这些鸡忍不住咂舌,这么多鸡,若是卖,定然能卖好价钱,只是村里家户都养鸡,销路就有些窄了。   他轻笑:“这样就很好,前期所需可能少些,但我都会提前告知,待日后生意步入正轨,需要的就多了。”   “那行,那这个价钱上……”   “娘,我们已经商量好,按市价便宜两文来算,毕竟寒锦兄不是要一两只,而是要和咱们长期合作,他本想只便宜一文,是我强硬要求两文的。”   不等萧寒锦说话,黄书玉就立刻将话接过去,并耐心解释是自己硬要要价低。   毕竟在他看来,寒锦兄这番找到他,不仅仅是合作,也是有意要帮助他的意思,否则养鸡的那样多,也不是非要选他,只是那日他凑上去,刚好赶上这便宜罢了。   黄母没再说什么,价格是不高,但这是长久生意,只要对方赚钱,自家就有得赚,互惠互利的事。   她点头:“也好,那你们读书人该立字据就立字据,我去看看阿秀,她去后面河里赶鸭子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黄书玉讪讪一笑:“寒锦兄莫怪,我阿娘说话是直白些,并非是要防你,她先前曾被诓骗过,所以对这些格外在意。”   “做生意,明算账是最好的。”萧寒锦对此表示理解接受,“我亦是也有丑话说在前头,卖给我的鸡,绝不能有病有灾。”   “寒锦兄放心,这些条例都写在字据中就是!”   两人商量好,字据也是一式两份,因为是读书人,除去按手印,还特意写了自己的名字。   将这些事都做好,时辰也已经不早,和黄家告别后,他就踏着月色往回赶了。   这时还冷,夜间尤其,赶了近三刻钟的样子,才顺利抵达家门口。   如往常一样,小瞎子拎着灯笼在门前踱步。 第62章 炸鸡   铺子在二月中旬顺利重新开张,因着之前卖串儿时是有顾客跟着来,亲眼看见他们搬进铺子里,所以并没有买鞭炮,但这次不同,时间隔的太久不说,还有新吃食,自然得多放两串鞭炮吸引客人!   荷叶轩也特意送了好些过来,连那两名衙役都送了一挂来,有衙役在,吵闹声都低了很多,但也变得有秩序了。   鞭炮要放完,毕竟都是庆祝重新开业的好意,自然不能浪费,还能吸引更多的顾客,一举两得的好事。   一放完,阿瑞立刻把铺子门口的东西全都清扫掉,方便顾客们排队,并告诉大家都有什么新吃食,价格几何等等。   萧永福照旧带着他们做串儿,只是多了个陈生,串串儿的速度就更快了些,连木哥儿都能帮上忙,而炸鸡这边则是萧寒锦亲自来,只带着阿祥打下手就足够。   油锅一开,他立刻将提前收拾好的鸡放进去,油炸鸡的香味瞬间就冲进所有人的鼻子里,勾的他们一直探头往他油锅里看去,恨不得立刻抢来尝尝。   “这炸鸡当真不错,还是头次知道鸡也能炸着吃!”   “他家铺子做出啥我都不奇怪,光闻味儿都知道是好油!”   “串儿各来五十,再要只炸鸡,真他娘香啊!一会再打壶酒,这日子过得和神仙有什么区别?”   …   随着这一声叫买,排队的人群瞬间躁动起来,串儿都是吃过的,不着急买,但炸鸡是肯定要尝尝鲜的!   尤其是镇上的富户千金贵君们,平时吃穿用都是比着来,若是哪家吃了,自家没吃到,说起来那可是丢脸的事儿!   丫鬟小厮们使劲儿往前挤,生怕自己排不到,回去定然是要挨骂的。   顾客们都能看到一整只炸鸡放进油锅,知道萧家不会坑骗他们,一片探讨声里,一只只鸡下油锅,耳朵灵敏的还能听到滋滋声。   “福锦串”前排着长队,都挤到街道了,越是这般,来凑热闹的人就越多。   炸鸡很快就卖完了,因为是第一日,炸鸡的价格也确实不低,萧寒锦并没有让黄家送太多过来,只当是试水了,没想到反响还不错。   “炸鸡今天已经卖完了,大家明日老时间再来吧!”阿瑞得到示意后,立刻走出铺子扬声和还在排队的人群说着,“实在对不住,我们东家说,明日来买炸鸡的,都送串儿!”   “这么快就卖完了?若是被我家少爷知道我没买回去,肯定要挨骂了!”   “萧东家,明日再多做些呗?咱们这有钱花不出去的感觉太难受了!”   “我连瞧都没瞧见呢,就已经卖没了,明日得多买几只才行,我都和相熟的朋友说好要请客了!”   尽管有些不满,可东西都卖没了,他们也只能怨自己来得晚,排的靠后,若是早早就排了,那肯定就和前面的一样,早就买回去吃起来了。   至于备多备少的问题,萧寒锦只微笑听着,但一句都没进耳朵里。   炸鸡不比其他,到底是用油水炸的,吃久了自然会觉得腻味,就该时不时吊吊他们的胃口才行,毕竟镇上也就这些有钱人,寻常百姓,可不会花一两百文买一套炸鸡。   炸鸡虽然没有了,但串儿还在,他这边完事,萧永福就忙碌起来了,阿祥阿瑞也都过去帮忙,他亲自收钱,让小瞎子去休息。   原以为今日有炸鸡,串儿会卖不出去,没想到晌午一过,也将将卖个差不多。   “这些剩的不好看,咱们自己带回去吃了就是。”萧寒锦说,“带上这些东西,去荷叶轩吧。”   “啥?去那干啥,二弟咱们还是回去算算今日赚了多少,那荷叶轩饭菜贵,一顿饭几两银子……”萧永福有些不愿意,他是节省惯了,随便买个饼子都能吃饱,何必还要去那大酒楼?   萧寒锦没说话,小瞎子清咳一声:“回、回吧?我也想知道……”   “罢了,那你们就先回去,我去酒楼再做半日工,晚些时候再回。”萧寒锦没再坚持,小瞎子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不能不给面子。   只是莫名有种小瞎子在偏向别人的感觉,怪不舒服的。   江以宁有些不高兴:“二寒,你怎么这样啊?”   萧寒锦轻啧:“我什么样?既然要回,那就买些饼子再回,路上就着串儿就吃了,注意安全,早些回去暖和着。”   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小瞎子也就不多劝了,反正二寒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跟他闹别扭的,有什么事晚上躺床上就说开了。   萧永福不敢耽误他做事,赶紧让他去了,自己带着人把铺子收拾干净,去买了十几张热乎饼子,就带着一行人往回赶了。   萧寒锦一脚踏进酒楼,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他放眼看去,就见酒楼内客人们的桌上,几乎都放着一份炸鸡,可见是从他的铺子出来,就直接来酒楼了。   “哟萧先生来了,一日做两份工,这银子就该你赚!”   有嘴贫的,就爱说几句话打趣他。   萧寒锦没恼,反笑道:“那我只管敞开荷包,你得每日都送银子来,将我荷包填满就是!”   客人们瞬间哈哈大笑,萧寒锦没再多说,迈步进了账房。   张元和温中专心做着事,见他来,轻声打了招呼就算,萧寒锦迅速也加入他们,将那些数字全都对账好。   蒋亦疏这段时间都没有来酒楼,起初萧寒锦还以为他是去和县令商议神母庙的事,后来交谈中才知道,他是被一封信唤回府城了,甚至没来得及去和县令说。   那萧寒锦就更不能去和县令说这事了,否则来日蒋亦疏回来,他甚至有枉做小人的嫌疑。   许多时候确实该尊重他人命运,他如今能做的,就是拒绝李桂兰从神母庙带回来的任何东西,也要警惕她带小瞎子去那不干净的脏地方。   至于其他,还是等蒋亦疏回来比较好。   他原是这样想的,却没想到蒋亦疏许久才回,连小瞎子都差点遭罪。   傍晚,萧寒锦带着满身疲惫归家,饭菜早就备好,小瞎子忙前忙后的给他张罗着,生怕他吃不顺心。   吃过饭,萧寒锦懒懒的靠在榻上,一手拨弄着算盘,他轻声叹息:“今日疲累的很,明日就要累着大哥了,单炸鸡来说,减去所有成本,只赚了近四两……”   “这么多!”小瞎子高兴坏了,“今日就卖了二三十只,还有那么多客人都没有买到,比串串赚的都要多呀!”   四两银子听着不多,可在这之前,萧家可是连四百文都拿不出来的,这点银子,都够寻常人家生活一年,可见有多扎实。   只是还不够。   萧寒锦微微叹息:“勉强算是。”   串串儿的成本并不高,但鸡不同,鸡比猪肉都要贵,只因为猪肉可以单卖,但鸡却不行,所以整体是要贵几文,若是要单卖,那就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处理鸡,还不如就先这样卖着,到时候再雇人来做。   只是一只炸鸡只卖到一百多文,还是不够,得想想其他办法,搭配着卖,就像套餐一样。   小瞎子默默放下点心,将唇上的残渣舔进嘴中细细咀嚼着,连指腹上的都没放过。   “江以宁,不是跟你说过不许舔手指吗?”萧寒锦轻啧一声,忙拿起旁边放着的草纸给他擦手,“破渣渣有什么可舔的?”   小瞎子垂下眼睑:“我不吃了。”   萧寒锦闻言愣愣看他几眼,紧接着就上手去摸他额头,捏脸蛋,撬嘴巴,他一手捧着小瞎子的脸,拇指启开他牙关,像变态似的摸索着他牙齿。   他皱眉:“不发烧,脸也没肿,牙也没坏,好好的怎么就不吃了?”   他没有半分嫌弃的拿草纸擦了擦手,依旧不解的看着他,看到对方吸溜口水都没说什么。   小瞎子摇摇头不说话。   他吃的云糕,只一小包就要花出几百文,他敷眼睛的药也已经换了新的,比先前还贵了一两,已经变成六两了。   二寒嫌每日赚的少,不知道是不是在嫌他吃的东西花钱多……   “阿宁,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有任何事都要直说,我们不要去揣测彼此的心思,那样会很累,我有时当真会顾及不到你。”萧寒锦眨着酸涩的眼眸看他,若是细看,还能瞧见红血丝。   “因为很贵,我吃的东西都很贵……”他小声说着。   他试图去补偿曾经的自己,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就为二寒增添了压力,那不是他的本意。   “我当是什么……”萧寒锦用力眨了眨眼睛,他强撑着精神宽慰着,“吃食药物都是寻常,不必次次都为这样的小事忧心,若真觉得过意不去,便给我捏捏手臂。”   “那你去躺着,我给你捏。”小瞎子赶紧开口。   萧寒锦将账本算盘通通放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榻边躺下,小瞎子立刻坐到边缘开始帮他捏着手臂腿脚,将他紧绷的小腿捏的舒展才松手。   小瞎子甩了甩酸疼的手腕,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声,给自己敷过药便也躺着睡下了。   萧寒锦一夜好眠,天还没亮就醒了,他带着阿瑞去莲花村拉处理好的鸡,然后一道直接去了镇上。   萧永福这边也紧赶着带着他们去了镇上,既然只有一把力气,那就得使劲用力才行!   由于萧寒锦今日不能继续做炸鸡,萧永福便接起了这重担,好在在家里时他也曾学过,也有捞子能随时查看炸鸡的情况,再洒上香辛料就好了。   串串儿这边则是由江以宁带着陈生和阿瑞来卖,阿祥负责收钱。   不大的铺子里热闹的很,外面照旧排起长队,只是越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今日要买不到了。   由于现在每日卖的数量都有限制,萧寒锦就做了些套餐搭配,用的鸡稍微多了些,但银子却多赚了一倍不止。   铺子生意这样红火,自然也被村里人得知,一连几日都有人带着东西上门,特意找到李桂兰,想让她帮忙说说,能不能让自家孩子去铺子里做事。   “桂兰姐,你家两个儿子就已经让人羡慕了,俩儿子又这么能干,看在咱们是同村的份上,你就做主,让我们阿富去做事吧?”吴芬边说着,还把一篮子鸡蛋往前推了推,“阿富就是没个安稳事做,所以看着不着调,但其实很能干,你和寒小子说说,让他去,以后阿富也会孝敬你的!”   李桂兰撇撇嘴:“那可不敢,万一又把吴贵给招来咋整?”   吴芬是吴贵的亲姑姑,要是吴贵知道赵富在这么好的铺子做事,难免会再起偷盗的心思,李桂兰可真不敢,万一俩人里应外合咋整?   吴芬赶紧陪着笑脸:“哪能呢,阿富不会的,他胆子小不敢做那种事,桂兰姐,要是能成,我们全家都感谢你的!第一个月的月钱也都悄悄给你!”   一听到钱,李桂兰瞬间来了精神,她撇撇嘴,装似为难道:“这事可不好办,那咱们可说好了!” 第63章 用人   “不行。”   傍晚回到家,刚走进院子就被李桂兰拦住,莫名其妙的对他进行好一番慰问和关切,嘴上说着要他好好休息的话,行动上却并没有放他进屋休息。   起初听着这些关心话就觉得古怪,再听下去果然有猫腻,直到李桂兰说出自己的意图,他才知道对方又要来折腾他。   赵富这人整个万渔村谁不知道?   游手好闲,招猫逗狗,和吴贵如出一辙,但比吴贵还要过分,连小偷小摸的吴贵都不愿和赵富接触,可见此人有多令人反感!   李桂兰却说要他把赵富招到铺子里做事?   这不是明摆着要他给赵富送银子吗?   “这有啥不行的?下人说你们铺子忙,我就给你们找人去做事,你怎么就不把娘的心意当回事啊?”李桂兰有些着急,她东西都收了,银子也说好给她了,这事要是不成咋整?   萧寒锦冷眼看她:“最好是心意,若是糊涂心不要也罢,我虽不知你和赵富家要了什么好处,但这事我绝不会答应,否则这次是赵富,下次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去我铺子里?”   李桂兰瞬间哑口无言,她嗫喏着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想着在孝道上压他一头,毕竟孝字当前,她谅萧寒锦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愿。   只可惜萧寒锦压根不在意她口中的孝道,铺子用不用人,如何用人,又用何人,全都是他说了算,而不是有人按着他脑袋教他。   他懒得再理会李桂兰,径直回了屋里。   李桂兰急的追着他到门口,眼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她恼怒的拍打着门,大喊着:“你是我儿子!我说让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你这样,信不信我去报官,让官老爷来打你板子!”   不管她在屋外如何折腾,里面的人都没有给她任何反应,压根不把她说的话当回事。   小瞎子心有余悸,他轻轻拍着胸口,探头探脑的往外看了看,小声询问:“赵富是谁?是亲戚吗?”   “是村里的地痞,和吴贵是表亲。”萧寒锦严肃叮嘱着,“不要理会娘说的话,她现在有些不正常,你别被她哄骗了,若平时她闹得厉害,实在没办法就躲屋里不出去。”   “好好,可…铺子还是要招人的吧?”小瞎子轻声问。   铺子里忙不过来,平时的准备工作都得他们亲自来做,做完还要去铺子里卖,从头到尾都太累了,他们累点倒是没什么,二寒还要去酒楼做事,算账都是伤眼用脑的事,说不累都是假的。   尽管如此,李桂兰和萧大山也没有说过帮忙的话,反倒是一门心思要帮倒忙,实在可恶。   招人这事萧寒锦已经列入计划中了,只是他没想再去买人来做事了,毕竟这些工序都简单,常人都能做,不会涉及到秘方配料,只要在村里找几个能干的就行。   萧寒锦一有这意思,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只是他并没有选那些带着东西上门的,他是要招人做事,又不是要对方贿赂,何况这事说出去也不好,任何会留话柄的事他都不会做。   他最后选了村长家的二儿子万有盛,刘大夫的二儿子刘武,因为目前要做的事就那些,事情并不多,只是让他们分担一些,每人每月三百文,若是之后事情再多,定然是会再涨的。   定了这两个,村里人都没得说,一来万有盛是村长小儿子,平时跟村里人说说笑笑的也很好相处,再就是刘武,村医的儿子,要是得罪了大夫,往后看病都不怕遭白眼。   “平时只要把铺子里这些事做好,其余时间不会拘着你们。”萧寒锦叮嘱着,“有盛就和阿祥去书玉家帮着处理鸡,再拉到镇上,你们两个驶牛车去,武哥到时候就和宁哥儿一样在铺子里收钱,您只管炸鸡那边就成。”   最要紧的事跟他们说清楚,又再叮嘱了一些细节性的东西,将这事处理完,萧寒锦确实感觉轻松了很多。   人手充足,铺子的新吃食也算是彻彻底底步入正轨。   因为炸鸡卖的好,三月底的时候又推出了各式各样的套餐配着小饮品,考虑到小姐和哥儿们胃口不大,有些套餐都是半只鸡,还特意用编织的竹篮装,装点的很好看,只是套餐每日都会限量,因此每日都会有许多人排队追捧。   就算不是自己吃,拿去送人都是极有面子的,萧寒锦在卖之前就先让人给县令送去了几份,当是自己的一点心意,毕竟他也算是受对方庇护。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街道上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先前因为天冷躲懒的,也都出来活动了,铺子酒楼的生意自然也就更好了。   白石镇虽说不大,但凡是能花钱的,还真是几乎每日都来给萧寒锦送钱,也总有好面子的要买套餐送给别村别镇的亲朋以做显摆,无形间也帮铺子拉了客,铺子得益十足,萧寒锦也就给他们涨了月钱。   因为先前没听李桂兰的,她闹了一通不说,连萧大山都把两兄弟骂个狗血淋头,他原还想着要萧永利去铺子里做事,没想到萧寒锦直接用了村里别人,一点没想着家里人。   这老两口不高兴,没少跟村里人诉苦,只是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在臭显摆,并没有人搭茬,这才没闹起来。   反倒是他们俩都气的胸闷喝起了药,每日都会去刘大夫那拿药,还不敢让江以宁看,怕他下毒……   这阵子要习的东西多,江以宁就没跟着去镇上,在刘大夫这里跟着学药理知识,时不时还要和丫丫玩。   “歇会儿,喝口茶。”刘大夫将茶水放到他旁边的桌子上,看他摸索拿到杯子,不由得问道,“你这眼睛如何了?”   从前不觉得,可如今和江以宁相处久了,还真生出点愧疚之心来,他身为大夫,却不能治好对方的眼疾,实在惭愧。   江以宁下意识摸了摸眼睛,眼睛弯弯道:“还是老样子,我感觉治不好的,坏了就是坏了。”   刘大夫无奈宽慰着:“镇上大夫都那么说了,你既然敷着药,想来是能治好的,就算不能好全,肯定也会能视物。”   “五六两的药敷着,一敷就是半年多,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眼前还是雾蒙蒙的一片,连隐约的轮廓都看不到。”江以宁有些失落,他已经感觉到,萧寒锦这样坚持不懈地帮他治眼睛,是在做无用功了。   可对方比他自己还在意眼睛能不能复明,他就不敢说出阻止的话,因为知道二寒会恼,他就是那种要用尽所有努力的人,一点点希望都不会放弃。   在紧紧拽着他往前走。   “既然说有治愈的可能,就总要试试,他这样用心为你,你也该有信心才是,时日还长着,总有有效果的那日。”刘大夫安慰他。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人用力从外面踹开,丫丫的哭声和尖锐的叫骂声同时响起。   李桂兰忍不住大骂:“刘明宗你安的什么心?他就是个瞎子根本治不好了,你居然还撺掇他继续用药!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家银子都被他败光?”   “刘老哥,不是我说,你怎么能这么劝?”萧大山也跟着附和,用在这个瞎子身上的银子,比每个月给他们的都多,这怎么行?   “不是,镇上大夫说了,只要用药,眼睛早晚能看见,能看见有什么不好?合着你们能看见行,他看见不行?”刘大夫也来气了,“有病,能治当然要治,宁哥儿又不是天生瞎的!”   李桂兰掐着腰大喊起来:“能治什么能治,我就没见过眼瞎的还能好了!你是看不得我家赚钱吧?之前拜你还给你送银子,是不是想把我家银子都掏空啊!”   “娘!”江以宁快步上前挡在她面前,“娘您别这样说,师父是真的在教我东西,我以后都能给您和爹看病了!您就别说了,您来这是不舒服吗?您跟我说,我——”   江以宁话没说完,脸颊便重重挨了一耳光,耳朵瞬间嗡嗡作响,鬓角的头发乱乱的贴在脸上,他捂着脸垂头沉默。   刘明宗赶紧把他拽到身后,一手指着李桂兰:“这样孝顺的儿夫郎你都舍得动手!你们赶紧走!以后也不许来我这里看病,否则我现在就去叫村长过来评理!”   “呸!”李桂兰冷笑,“谁稀罕来你这看病,庸医,和他那死了的爹一样是庸医!”   “你胡说!我爹不是庸医!”江以宁猛的大声反驳,他鼓足勇气,前所未有的疯狂指责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才会逼死我爹娘!”   “你个小畜生说什么……”   “行了,这事就到这吧。”萧大山缓缓开口,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道,“我们是过来拿药的,胸闷气短的,你给看着拿点吧。”   刘明宗冷笑:“我家现在没药,想拿药去镇上吧。”   萧大山皱眉:“刘老哥,你这是做啥?”   刘明宗哼笑一声,看都不再看他们,摆明有药也不会给他们拿,他一口咬定没有药,谁来说都不好使。   李桂兰还欲再说些什么,就被萧大山拽着离开了,梁子就这么结下,日后想再来刘明宗这里看病都难,更别提万渔村是小村,就这么一位大夫,偏偏就被他们给得罪了。   人一走,江以宁顾不得自己的脸,赶紧安抚受惊哭泣的丫丫,他抱着小姑娘轻轻拍打着:“没事了没事了……”   像是也在说给自己听。   丫丫有点受惊,哭过就睡着了,刘明宗就把她抱回屋里了,老大一家去田里做事没回来,家里就他们几个,这会丫丫一走,江以宁也不好再留着了。   他低着头,嗫喏道:“师父,我先回吧,明天再来。”   “若是就这样回,肯定会继续挨打,你先擦点药膏,就先在这里看着丫丫,等大媳妇回来,我让她送你回去。”刘明宗叹口气,“还好意思说胸闷气短,成日里发脾气闹事,出气多进气少的,他们不气短谁气短!”   “谢谢师父。”他小声道谢。   丫丫在睡着,江以宁就在她屋外的檐下坐着背草药的性味归经,午后温和的光洒在他身上,原本浅青色的衣衫像是碧波,闪闪荡漾着。   傍晚,刘健带着媳妇儿从田里归来,就看见了靠着柱子睡着的江以宁,他不好多看,就直接回柴房放农具了。   孙翠翠在刘大夫示意下把他叫醒,陪着他回家了,他有些不太敢进去,在大门前迟迟不愿进去,还是先回来的陈生听到动静出来看,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的伤。   陈生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江以宁微微摇头,看向孙翠翠:“嫂子回吧,我明日还去,谢谢……”   孙翠翠倒是有心想劝说几句,只是她终究是外人,不好说什么,点点头便离开了。   知道他是被李桂兰打的,陈生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他从前也被婆婆打,知道那种感觉有多可怕,他们都做不了主,只能等萧寒锦回来。   老时辰归家,萧寒锦包着细点欣喜下马车,只是在门口并未瞧见小瞎子,他也没在意,将马栓好便直接进屋了。   “阿宁,铺子今日上了新糕点,我特意买了些——”话未说完,他便看到了小瞎子红肿的脸,笑意瞬间凝结。   他快步走上前,捏住小瞎子下巴左右看着,眼神冰冷,轻声询问:“谁打的?”   分明是那样温和的音色,却听得人毛骨悚然。 第64章 鸡血   小瞎子没敢瞒他,巴掌印都这样结结实实印在脸上了,他就算再怕李桂兰,也期望着萧寒锦能为自己撑腰。   他嫁到萧家来,从没有这样挨过打,他知道别人家婆婆也会教育儿媳夫郎,但他从未听大嫂说过挨打的事,头一遭的事居然落到他身上了。   越是这样想,便越委屈了。   听到对方关切的声音,眼泪终究还是没兜住,一滴滴的往外掉,一颗颗砸的萧寒锦五味杂陈,也砸的他怒意横生。   他轻轻拍着小瞎子,语气带笑:“特意等着我回来再哭呢?”   “不是想让你疼疼我么……”小瞎子抽抽搭搭的说着,还不忘把眼泪印到他衣服上,算是在表达自己轻微的不满。   谁让他是李桂兰的儿子!   萧寒锦对他的撒娇很是受用,他偏头往他脑门儿亲亲,笑道:“疼你,不疼你疼谁?我现在有点事要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再跟你说话可好?”   “去哪呀?”小瞎子擦了把眼泪,仰头看着他,肿胀的脸颊便更明显了。   “村长家里有只老公鸡,公鸡肉质地虽然柴,但熬煮出来的汤很鲜美,给你炖来补身体怎么样?”萧寒锦怜惜的摸摸他脸颊,“所以你就先吃着点心,我现在就过去。”   小瞎子愣愣点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是了,炖鸡汤,不该是母鸡最鲜嫩吗?   只是他有些盲目相信对方的厨艺,二寒说鲜美,那就一定是鲜美的。   他洗了把脸没事做,就和生哥儿在屋里说话,说起生哥儿之前的婆婆王金花,自从那日陈勇被带走,就再没有出现过,都说他还不上银子被发卖了,也有说他已经被人打死了,王金花也曾让人来找陈生,都被拒绝了。   毕竟陈勇能变成那样,她做娘的有大部分责任。   “她总挑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打,我又不能跑出去给别人看,就只能吃哑巴亏。”陈生言语间尽是无奈,“你这还算好的,打显眼的地方,她也理亏。”   他很少被安慰,因此只会用这种“比惨”的方式去宽解江以宁,也是真的觉得他这样还算好。   江以宁知道,村里还有些婆婆会给媳妇儿立规矩,平时都要跪着伺候端茶倒水,一不顺心就会动辄打骂,只是人家关起门来生活,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但这样的事终归是少的,他就以为,萧家不会这样,没想到不留心还是挨了打。   两个命运都有些悲惨的小哥儿凑到一起感慨着,说两句吃块点心,那些小情绪渐渐也就淡了。   “啊!!!”   两人猛的听到外面传来李桂兰的惊天喊声,只当发生了什么大事,紧赶着就出去看了。   小瞎子看不到,但他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气,立刻询问旁边的陈生:“生哥儿有人受伤吗?”   “没、并没有。”陈生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萧寒锦脚边躺着一只大肥公鸡,鸡冠红艳,尾羽鲜艳,他手里端着木盆,盆里还装着残留的血迹,而李桂兰则是被泼了一身的公鸡血。   老话说,公鸡血那可是驱邪除煞的。   这明摆着把李桂兰当妖魔鬼怪了!   “萧寒锦!你这是做什么?”萧大山又惊又怒,“她可是你娘,你居然敢拿鸡血泼她,你这是要把你娘给除掉吗?!”   “二寒?”小瞎子微微瞪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萧寒锦将木盆扔到地上,他表情严肃,眼底的寒意令院内所有人不寒而栗,他嗤笑:“听说鸡血能辟邪,想着娘成日里去神母庙那种鬼地方,还给我下泻药,八成是被鬼附身了,这老公鸡可是我花五百文买来的,娘也该尝尝,若是能驱邪成功,家中往后也能安宁。”   “你!你这样对我们,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萧大山崩溃大吼。   “天打雷劈!”萧寒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学着他的样子拔高音量,转头又笑了起来,“我供养爹娘,每月碎银五两,我功名在身,有自己的铺子,这样出色的儿子,老天爷怎么舍得?”   李桂兰喃喃:“我看你是真疯了……”   萧寒锦冷笑,一双眼眸犀利的看着她:“我只管告诉你,五两月供我照常出,但从此你们若是再踏进我家院子一步,我便将你给秀才下毒一事告知县令!”   如果不是占着原身的身体,他需得做出些什么,再加上这时候亲情血缘浓于水,固于金铁,他无可奈何,否则早就把这家搅个天翻地覆了!   毒害秀才的罪名,就算李桂兰不懂律法,也知道下毒这种事有多严重,听到他这样说,自然是吭都不敢再吭一声。   只是下泻药这事却震惊了匆匆出来的萧永福,好歹二弟从前也是他们偏爱心疼的,居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如果换做是他,是不是要下老鼠药了?   这想法实在让他不寒而栗,对这双亲也更心寒了。   “再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就直接断亲。”萧寒锦冰冷的视线划过李桂兰和萧大山,“也不要再试图触碰我的底线。”   他说完便带着江以宁回了屋里,陈生立刻捡起地上的木盆和死掉的公鸡也跟了上去,这可都是肉了,不能就这么白白扔了!   若是换做从前,萧永福定然会说几句好话安抚他们,只是此时心灰意冷占据大脑,别说安抚,他就是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抬脚就离开了。   给自家儿子下泻药,这得是多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个,萧大山十分嫌弃的看她一眼:“行了,赶紧去洗洗,一股子味,熏死了!”   鸡血已经在李桂兰身上凝固,脸也因为凝固的血变得有些干巴,大概是受到的冲击太大,她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去洗澡了。   屋内。   看着正在煲汤的萧寒锦,江以宁还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二寒居然为了他去泼婆婆鸡血?   这事要是被村里人知道,恐怕都要用唾沫星子淹死他们,居然敢这样对待长辈?!   陈生直接抱着木哥儿回了屋里,这到底是他们的家事,自己不在明面掺和的好。   “二寒,我们会天打雷劈么?”他扣着门板小声问着,像是真的在苦恼如果天打雷劈该怎么办。   “怎么这么问?”萧寒锦反问。   小瞎子撇撇嘴:“我们现在都在享福了,往后吃点苦头好像也很正常,要是真被雷劈,我会护着你的,你对我这么好……”   萧寒锦:“……”   他仰头长叹一声,突然喊道:“江以宁。”   小瞎子立刻喜滋滋往他身边跑:“我在我在呢。”   “人体有生物电存在,并不是绝缘体,所以即便在我被劈的时候你护住我,我也照样会被劈,所以——”他微微提高音量,偏头看了一眼被他吊起胃口的小瞎子,他扬唇,“所以你现在可以闭嘴,不要再说乱七八糟的了,去吃点心。”   “什么电,什么绝缘的,我们缘分不是好好的吗?”小瞎子撇撇嘴,略有些不满的嘟囔着,缘分好着呢!   萧寒锦背对着他,放任自己的唇角上扬。   鸡汤熬了半个时辰,香气从厨房飘散,萧寒锦把陈生也叫来喝汤,给木哥儿盛了满满一碗。   鸡汤鲜而不腻,一口暖乎乎的,浑身的筋骨都跟着放松了。   虽说萧家这事没背着人,也没引人注意,但萧寒锦这事还是传进村民耳朵里了,许是都没想到他这个读书人会做这样的事,凡是听说的,各个都瞠目,活像是听到了鬼故事。   只是虽没人会说到他跟前,但他也能察觉到,每次从村里过时,那些视线总会若有若无的落到他身上,令人不适。   “小五,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萧寒锦一进酒楼,就看到了暂时未招待客人的小五,想到自己的事,他还是决定麻烦对方一下。   小五立刻跑过来:“萧先生有啥事?”   萧寒锦对他耳语几句,小五有些不明白,但到底没有多询问,他只管去做就是了,反正也不是白做,便答应了这事。   萧寒锦跟他道了谢,抬脚就去账房了。   见到他来,温中立刻招手:“寒锦兄,东家怎么还不回来?”   萧寒锦摇头:“我也不知,但想来是回府城了,一来一回,怕是都要近一月,再耽搁耽搁,还有得等了,怎么?”   “并未,只是奇怪罢了,东家好端端的怎么又回了?”温中随口一问。   并不是必须回答的问题,萧寒锦也只是摇头,但他知道蒋亦疏是躲到这里来的,且并没有近些年就回的打算,但他走的这样急,怕是他躲的那人出了什么问题。   若无其他事,想来很快就回了。   日子照旧过着,萧寒锦交代给小五的事也很快就有了着落。   傍晚。   萧寒锦从酒楼出来,就和小五去看院子了。   那日他告诉小五,让对方从牙人那看看镇上有什么院子往外租,虽说他手上确实有些银子,买个小院子也可以,但这些银子到时候都得用到县城里。   他之所以没有自己去谈,就是怕那牙人知道是他要租,坐地起价,这种事对方也不是没做过,但如果是小五去,他捞不到什么油水。   “萧先生,我看了很多院子,我觉得这里还不错,就直接定了,牙人已经给打扫干净了。”   小五边说边带着他往巷子里走,直到一处黑色木门前停下,推门进去,入眼就是宽敞的大院,房屋分为两个部分,一边是卧房,另一边则是厨房柴房。   虽然是从前别家住过的院子,但经过打扫后,瞧着也很舒适,院内小路两边还有些冒头的青草,宛若世外田园一般。   宽敞的院子围出一块就能养些小鸡小鸭。   他先去看了厨房,里面的东西因为破旧都已经扔掉了,他也不在意这些,左右他都会带新的来,旁边的柴房因为要堆放柴火和工具,都处理的很干。   卧房这边因为长久不曾住人,带着一股潮湿霉气,但已经渐渐暖和,多通风就是了。   “很不错,酒楼外的事都要麻烦你,多谢。”萧寒锦说着将早就说好的报酬给他,总不好叫他白白为自己做事。   “没事儿,我们成天在镇上跑的,这些事知道的最多了!”小五白得了碎银子,眼睛都笑得睁不开了。   萧寒锦也很满意,等这里再通几日风,收拾规整,就带着小瞎子住到镇上来,也省的再受那些闲闷气。   他将字据收好,再次和小五道谢就离开了,紧赶着就回去要和小瞎子说这开心事。 第65章 柔弱   “果真吗?”   小瞎子将字据放在手里摸来摸去,他又惊又喜,还有些不安,家里可是顶好的砖瓦房,还是新盖的,好好的房子不住,却要到镇上去租房住,分明就是为了他。   可他先前明明和二寒说过,不要为了他才去做原本不该做的事……   刚想到这里,萧寒锦突然出声,言语间带着疲惫:“每日都要从镇上回来,一大早又要赶路,实在累得很,往后住这里,我也能轻松些,不用每日都累得睁不开眼了。”   “只、只是这样吗?”小瞎子微微睁大眼睛,隐隐还有些期盼,“没有其他什么原因吗?比如怕我被雷劈,怕挨打之类的……都没有吗?”   萧寒锦心中偷笑,面上却状似不解的看着他:“不是与你说过,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吗?”   “这不是!”   才不是乱七八糟!   小瞎子撇撇嘴,苦恼的生着闷气,分明就是他不许对方刻意为他改变,可如今真不是为他,他反而有些不舒服了。   萧寒锦懒得理他小性子,小瞎子恨不得每晚都小心、委婉的向他表示,不需要自己为他做太多。   多少与否,都是看萧寒锦自己的心意来,他若不嫌多,就是将一切都给他也没什么,但小瞎子那样小心翼翼,他自然得顾及对方的心意,只做的委婉些就是了。   谁知,这会顺着他的心意说,将缘由都揽到自己身上,他反而开始使性子了,虽然有点小心思,但也够可爱的。   他偷着扬唇,故作不耐道:“你要使性子到什么时候?我累得很,若性子使完了就帮我捏捏肩膀。”   小瞎子满脸震惊的看着他:“你都不哄哄我吗?我在不高兴呀!”   “哄你哄你,当真是个祖宗了,都是为着你不受委屈才租的院子,都是为你,可满意了?”萧寒锦颇为无奈地说着,大概是觉得故意逗弄他的自己也很幼稚,后知后觉的兜不住笑了起来。   小瞎子也跟着他嘿嘿傻乐,殷切的帮他捏肩捶背的,笑意就没断过。   租院子这事萧寒锦没有刻意瞒着,他平时都是驾马车去,每日都会带些常用的东西去镇上,萧永福知道这些也没说什么,若不是孩子还小,他也觉得去镇上更方便些。   通了几日风,屋内的潮气渐渐褪去,屋内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随时都能住人。   得知自己要住在这偌大的家里,陈生顿时心慌的厉害,这到底不是他家,他怎么能一直这样住着呢,更何况现在主家都不在这里住了!   “生哥儿,你在家里住着做事也方便些,你手头攒的银子,不是要给木哥儿招婿吗?还是不用的好。”江以宁仔细跟他分析着,“何况家里也不能没人住,你不是还能帮我们看着吗?木哥儿好不容易熟悉这里,要是你们也去镇上租房,他恐怕会不适应。”   陈生一辈子都在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在萧家住着,还能做事有钱拿,恐怕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   只是他到底是外人,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   他颇为纠结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一个外人,怎好主家不在的时候还住着?”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也不是不回来了,你先攒钱要紧,木哥儿很喜欢小舒禾,他肯定舍不得。”江以宁安抚着他。   “也是……”陈生叹气,只要木哥儿喜欢,他就腆着脸在这继续住着了,“麻烦你们了,多谢。”   江以宁弯起眉眼:“你就只管好好做事,给木哥儿攒钱,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他们都是。   萧寒锦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时候,带着小瞎子正式住进了租来的小院,因为离得近,他也不急着赶路去酒楼了,在小院里和小瞎子转悠着,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听。   得知能养小鸡小鸭,小瞎子也很高兴,想着等下次集市,就去买几只养着!   和他温存片刻,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他这才徒步朝酒楼那边走去。   酒楼的事照旧是那些,萧寒锦应对自如,他也没藏私,把自己常用的算数方法也早早就教给了温中和张元,三人对完账簿,还能有清闲说笑的时间。   进入五月,天气愈发热起来。   萧寒锦立刻着手准备,要把冰爽的刨冰碗和蜜果浆再次拿出来卖,这也有赚头,比套餐里的小饮品要好赚的多。   先前他以为制作蜜果浆的酸果和苹果一样只在秋日成熟,没想到这东西生长能力很强,竟是两季都有,从夏到秋。   且根据小瞎子说的,夏季与秋季的味道似乎不同,萧寒锦一听,二话不说就决定回乡下暂住几日,顺便趁傍晚饭后无事,就去山上采摘酸果。   “我记得酸果喜干沙地,先去河对面的山坡那边看看,那边沙地多。”萧永福说。   他经常下地做事,去山坡里砍草喂牛马,知道的自然比萧寒锦这个读书人多。   听他这么说,众人立刻就朝河对面出发了。   这边离河很近,顺着小路一直往下,经过几户人家,就能达到河边,今夏少雨水,只有前阵子下过雨,但好在万渔村最不缺的就是水,田地并没有收到损害。   他们一直往上,从较窄的溪流源头迈过去,穿过田地就能到对面的山坡上,这边到处都是小路,他们顺着一直往前走,再从坡上顺过去,就能到山坡的背面,有沙地的那面。   这边田地不多,杨柳倒是自发的一片片的长,若是坐在林荫下,那瞬间就能凉快起来了。   酸果易活,将硬核扔到沙地里,慢慢就能长成树,那些被鸟凿过又腐坏掉到地上的,几乎全都长成了树。   他们从另一片田地翻过去,就看见了成片的酸果树!   “好多啊!”陈生都忍不住感慨,“村里居然有这么多酸果树,那都够咱们做好多饮品了!”   江以宁一听瞬间来了精神,他赶紧和陈生手牵手:“那咱们快过去摘,反正这都是没人要的果子!”   萧寒锦一手拽住他,开始分配:“我们分开采摘,各自都小心些。”   “好!”   小瞎子鼓鼓脸,他扯扯萧寒锦腰间的衣裳,示意对方低头,后者立刻将耳朵凑到他唇边,只听小瞎子小声道:“生哥儿是小哥儿,我得陪着他。”   萧寒锦轻啧一声:“你夫君也是柔弱男子,你不陪着?”   小瞎子瞬间愣在原地,滴流圆的眼睛瞪的老大,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小脑袋快速左看看右瞧瞧,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压低声音,竖起手指嘘了嘘:“怪不得婆婆要给你下药,你说话太吓人了。”   “问题根本性错误,不管我说话吓不吓人,她都不该给我下药,我说我柔弱就是柔弱,你跟着我就行了。”   柔弱夫君都这样说了,小瞎子还能怎么办,只能被他牵着去采摘。   虽然看不见,但小瞎子还是能察觉到柔弱夫君三两下就窜上树,然后嗖嗖嗖的开始采摘,而真柔弱的小瞎子,则在树下站着,时不时仰头往上看,像是张着嘴待哺的小鸟儿。   一行人“爬山涉水”的采摘了好几背篓的酸果,回去的路上便更不着急了。   阿瑞嬉笑:“二爷,咱们要不要下去扑几条鱼?摸些田螺来吃?这田螺可是能当下酒菜呢!”   他向来性子活,想到这些就想尝试尝试,便第一时间寻求萧寒锦的意思,谁是爷,他可分得清清楚楚。   萧寒锦看着偶尔会跳出水面的肥鱼,到底还是点头允了:“想去就去,小心些就是,不要陷进泥里。”   “得嘞!阿祥哥,走啊!”   “好。”   两人立刻去岸边,作势就要脱衣裳,可一想到这还有生哥儿,就干脆穿着里衣下水了,只把鞋子扔岸上,跳进水里去扑鱼了。   萧永福觉得出了一身汗,沾水凉快些,也下水了。   萧寒锦就在岸边陪着两个小哥儿摸田螺,这活倒是谁都能干,陈生摸得很快,没一会旁边的空地上就多出一小撮来。   小瞎子不太方便,就在岸边摸摸水,摸摸泥,偶尔摸到一两只就开心的不行。   陈生扭头就看见他摸的不对,他怕宁哥儿心里不舒服,便准备偷偷将他摸到的换成自己摸的。   只是刚伸出手,就被萧寒锦看穿了意图。   萧寒锦轻笑,将两人摸的放到他掌心,让他做对比:“江以宁,你自己摸摸,你的和别人的有什么不同?”   “不都是有硬硬的外壳么?”小瞎子不解,仔细拿着每一只开始抚摸,从尖尖屁股到吐沙的嘴巴,终于摸出了不对,“我的、我的那个……不是吗?”   他惊慌的看向萧寒锦,如果他摸的不是,那是什么?!   萧寒锦他们摸的都是正常一圈圈纹路的田螺,而小瞎子摸的,是没有圈圈绕绕的,像是只有一个圆润的壳,而且都很小。   陈生笑道:“那些是不能吃的小水螺,壳比起田螺很软,稍微一捏,就碎了,那个没肉。”   “就摸这种一圈圈绕着的,尖尖的屁股。”萧寒锦说,“你往右边挪挪,那边有很多,你去摸。”   “好好!”小瞎子就着蹲着的姿势,慢吞吞蹭了过去,刚将手伸进去,就摸到个大的,他立刻欣喜万分的显摆着,“是不是这个?是不是?”   “是,我们江以宁真聪明。”萧寒锦夸奖的话脱口而出。   河里到底不比鱼塘,要扑鱼实在费劲,他们几个折腾好一会也没逮着像样的鱼,干脆一起摸了些田螺就回家了。   将田螺放进大木盆里清洗两次,倒上水便不再管了,得吐吐沙才能炒着吃。   萧寒锦盯着这田螺出神,也不知道蒋亦疏什么时候回来,若是能赶在彻底入夏之前回,还能提醒他上个辣炒田螺当下酒菜,应当是不错的。   萧永福换了衣裳,去买了两坛蜂蜜回来,暂时将东西全都放进了地窖里,明日直接带到镇上,到时候就能做饮品了。   今天大家都累了,萧寒锦便又做了小吃食,让阿祥给萧永福院子送去,他们各吃各的。   萧寒锦本想在外面歇歇,吹吹晚风,奈何他是个招蚊虫又怕热的,在外面坐了没一会就受不住了,赶紧回了屋里,将门窗都关好,直挺挺的躺在竹席上。   “我又多缝了几个驱蚊的香包,你挂腰间,那个薄荷叶,我闻着屋后阴凉处长了一片,你可以用那个汁水擦身子。”小瞎子边说着边给他手被上的蚊子包掐“十”字。   “掐的我疼又痒,想把这块儿挠烂。”柔弱夫君口出血淋呼啦的狂言。   小瞎子立刻二话不说,抬起他的手放到唇边。   萧寒锦正闭眼假寐,突然就察觉到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覆到了手背上。   烫得他心尖猛跳,唇干舌燥。 第66章 变态   “江以宁!”   “有没有告诉你不许随便乱动你那个舌头!给我撒嘴!”   拖小瞎子看不见的福,纵使萧寒锦脸颊发烫,神情不自然,对方都丁点儿察觉不到。   他不是什么纯情不谙世事的少男,他知道也曾做过,但此时此刻,他却莫名惊慌失措,心脏跳的厉害,浑身都在颤抖。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疯狂、潮湿、燥热……都在此时一股脑儿的要冲破禁锢和束缚,在叫嚣着让对方的唇舌去更过分的地方。   “变态……”他低声咒骂自己,怎么能对一个未成年有这些肮脏的想法?!   他的低语被小瞎子听到,突然被骂,小瞎子怔愣的望向他,委屈又幽怨道:“怎么还骂人呢?唾沫本来就可以这么用……”   萧寒锦猛的抽出手,他长呼吸一声,故作镇定道:“不是在说你,出了一身汗,我去洗洗。”   “那我去给你采薄荷叶,捣碎放进浴桶里泡泡,腌入味,蚊虫就不咬你了。”小瞎子说干就干,抬脚就出去了。   萧寒锦盯着他背影出神,这可真是对家里熟悉了,都不用木棍了。   他长叹一声,苦恼又崩溃的和自己的好兄弟短暂打了声招呼,随后赶紧捞起衣服去了浴室,直到坐进浴桶里他才稍微放松些。   凉水没过胸膛,连带着那颗躁动的心似乎都平静如水了,唯一不平静的,还是他的好兄弟。   说起来,来到这里他几乎很少动手,因为觉得这是别人的身体,可欲望来势汹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灵魂早就和身体合二为一。   ……脑子也是。   他爹的,他就是个变态!   趁着小瞎子摘薄荷叶的间隙,萧寒锦将浴桶内搅得水波荡漾,略喘了几口气,就倚着边沿开始进入短暂的贤者时间。   “二寒?”   小瞎子轻悄的声音传来,萧寒锦偏头朝门口看去,就见他做贼似的把门悄悄开了一道缝儿,探着小脑袋往里面瞄。   他不由得失笑,再瞄也看不见。   “进来吧,贼眉鼠眼的做什么呢?”萧寒锦打趣他,视线一直紧紧盯着他,直到他安然走到自己面前。   小瞎子手里端着小石臼,浓郁的薄荷香随着他走近瞬间冲进了鼻腔里,感觉浑身都通畅了。   他一手拿着石臼,另一只手就要摸萧寒锦,他笑道:“给你抹身上,再冲洗,会很有用的,清清凉凉的。”   “我自己来。”萧寒锦赶紧阻拦,他现在易燃易爆炸,一点就着。   “那你抹前面,我给你抹后背。”小瞎子没有多想,他对这些事知道的少,一点不敏感,甚至根本不会想到,这人方才惦记着他的唇舌。   若是再拒绝,怕小瞎子要不开心,萧寒锦便由着他去了。   薄荷叶汁水碰到皮肤时,瞬间感觉一片清凉,他一时有点分不清是不是味道太冲的缘故。   小瞎子仔仔细细的给他擦抹着后背,直到亵裤裤腰边缘,萧寒锦立刻叫停:“好了好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夏日白昼长,折腾这许久,天才刚刚黑,大概是薄荷叶起了作用,萧寒锦觉得清爽了很多,给小瞎子敷过药就舒服的睡着了。   翌日。   萧寒锦早早起床,将该带的东西全都放到马车上,马车牛车全都用上,一道都去了镇上。   也亏得来得早,蜜果浆现如今只有他自己会做,便尽快做了些放到铺子里卖,心里琢磨着把这活交给谁做。   见铺子里开始卖蜜果浆,排队的人便更多了,这季节最是燥热易出汗,蜜果浆酸甜,滋味丰富,即便是不吃炸鸡串串儿的都得来排队买。   只是比起生意,萧寒锦还有更重要的事。   小瞎子快要过生日了。   说来惭愧,从相识到现在,他一心都扑在如何赚钱,如何过上衣食不愁的生活,这些日子,他竟是从未在意过。   村里没人过生日,提都没得提,但他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听过就算。   只是,从前他从未过过生日,能想到的只有生日蛋糕,别说他不会做,即便是会做,在物资匮乏,用具都不齐全的古代,他也是两眼抓瞎。   不过幸好,世间所有的生日并非有蛋糕才圆满,他唯有厨艺尚可看,便在这头花功夫就是了。   只是礼物也得有才行。   “你唉声叹气做什么呢?”   思绪骤然被打断,萧寒锦捏了捏鼻梁,他失笑:“我竟没察觉。”   张元也有些担忧:“寒锦兄可是有何难事?不妨说出来,我们两个也好为你出谋划策?”   温中见他迟迟不说话,不由得大惊失色:“寒锦兄,该不会又和夫郎吵架了?这可不行,你夫郎本就处弱势,你若还与他怄气,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什么乱七八糟。”萧寒锦怕他再说些不着调的话,便将不算烦心事的事说给他们听。   两个都是没娶夫郎的,能想到哄人的新奇事物却不少,若来日真娶妻,怕是能把人哄的死死的。   只是吃茶听曲儿这些都不适合在家中,胭脂水粉……那便更不可能了,好好的男子,涂脂抹粉的做什么,何况小瞎子模样俊秀可爱,胭脂反倒会误他。   温中苦恼:“若这些都不可,那就买金镯子,应该没有女子小哥儿不喜金镯子!”   “这话倒是说的在理。”萧寒锦微微点头,认可了他说的话。   这些总归只是添头,最要紧的还是心意。   萧寒锦想着一会便抽空去首饰铺子,让人打一套金手镯,都来镇上住了,该有的排面也得给小瞎子安排上。   如萧寒锦预想的那般,蒋亦疏回来了。   三人原本正做事,掌柜就来叫萧寒锦上楼了,神情还有些讪讪,他便知道东家回来了,想来心情还不好,否则掌柜不会这样小心翼翼。   他快速上楼,一脚踏进厢房就闻到了呛人的酒气,他轻啧一声:“喝这样多?可是出什么事了?”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及时行乐罢了,罢了!”蒋亦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杯子随着他嗑到桌上的动作直接碎裂。   萧寒锦没再多说,他确实不懂对方发生了什么事,但如今这般,八成就是为了那个心上人表弟。   他实在不懂,哥儿也是男人,男人也是男人,怎么能因为哥儿能生孩子,就能理所应当的和男人在一起,就能忽略他的第一性别?   当然,他明白最根本的原因并不在这里。   “回府城是做什么?莫不是看他娶妻?”萧寒锦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若真是如此,倒也能理解他为何会这般颓丧了。   “不是……”蒋亦疏醉的面红耳赤,他愤愤道,“他还不如是成婚,竟敢如此欺我瞒我羞辱我……”   萧寒锦眯了眯眼,突然觉得事情好像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蒋兄说这话时,虽咬牙切齿,但好似带着一些……羞恼?   他轻咳一声,识趣的不搭这茬。   蒋亦疏作势要给他倒酒,他赶紧拦住:“不可,我稍后还得去做事,若是出了差错,怕是饭碗不保。”   蒋亦疏嗤笑:“你还差我那三瓜俩枣?”   他打趣萧寒锦,显然也是看到了铺子的盛况,每日的盈利都很可观,长久做下去自然能赚盆满钵满,但这只是小镇上,做任何事都有限。   他这小酒楼,可留不住这样的能人。   “自然差,我夫郎还指着银子敷药。”萧寒锦笑说。   “准备何时去县城,想来你都快要赚到买铺面所需的银子了。”蒋亦疏问他,“你若是开铺子,炸鸡也继续做,我回来时去和舅舅见面了,说了神母庙的事,他也和我夸了你的炸鸡。”   连县令都说好的东西自然没人会说不好。   陵阳县更大,他若是去,自然会做更多的营生,卖更多东西。   萧寒锦没确切回复,只问道:“县城铺面,一般是何价格?”   “至少得是现在的两倍不止,若租用的话,倒是会便宜很多。”蒋亦疏说,只是他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何打算。   现如今的铺子是八九十两买的,也就是说,县城的铺子最少二百两,银子他倒是有,只是买完也就不剩几个子儿了。   萧寒锦犹豫起来,手头的银子自然不能都用完,有大哥一份,还得发月银,还有购买货物都需要银子。   他沉吟片刻,说道:“待我回头去县城瞧瞧,若是今年不行,那便明年。”   只是若如此,和小瞎子说好今秋看陵阳县月亮的事,怕是要再拖一年了。   “也罢。”   “对了,你可算回来,我还有事要和你说。”萧寒锦突然想到那些田螺,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这东西虽然肉少,但做的有滋有味,喝酒人最爱。”   蒋亦疏先前从未听说过这些,他不由得好奇:“果真如此?怪我回得晚,若是早些,这热闹我也是要凑凑的!”   萧寒锦轻笑:“这有何难,你若得空,今日便随我们回村,先前摸的还没吃完,我再做些就是,若想去水边,那自然更好说。”   “好好!那就按你说得办!”蒋亦疏立刻将酒杯扫到旁边,这惹人烦的东西,他才不要再喝了!   另一边,万渔村,萧家。   李桂兰正坐在院子里歇着,她灌了口井水,想着什么时候再找大师求点药,她现在并不相信萧寒锦就是她儿子。   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啊?”她一边起身一边问。   打开门的瞬间却惊呆了,一位衣着普通的僧人就站在门前,是她之前求药时见过的!   “大师,您这是……”她看大师衣衫有些不整洁,神情还有些狼狈,不由得好奇,“您这是要去村里换东西啊?”   大师干笑两声,惊慌的看了看身后,笑问:“我能进去讨口水喝吗?顺便跟你说说你儿子的事。”   李桂兰瞬间来了精神:“您请进!随便坐,我这就给您倒水去!”   “多谢。”僧人警惕的看了看外面,抬手将大门关上了。   李桂兰殷切的给他端茶倒水,连自己舍不得吃的点心都摆出来了,她满脸讨笑:“大师,我之前用了您给的药,没出啥事啊!那是咋回事?”   “那有些难办,说明附在你儿子身上的是很厉害的东西,寻常药物可能不管用,只是好药千金难求,怕你们负担不起啊!”僧人唉声叹息,“不妨等我手头的药充足,再为你另做一副,以——”   话还没说完,大门处便传来了车马动静。   李桂兰咒骂一声:“咋今天突然回来了!大师您先进去躲躲,我先去看看!”   她说完就起身朝大门走去,压根没发觉,这大师藏到萧寒锦屋子里了。 第67章 断亲Ⅰ   “今天咋突然回来了?还带了客人,也不说一声……”   李桂兰快速打开门,讨笑的看着萧寒锦,神情还带着些惊慌和不自然,萧寒锦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他越过对方,径直朝自家院子走去,马棚牛圈都好好的,院内打眼看去也没少东少西,他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有先前的警告,他自然不知道李桂兰不敢明目张胆的去他们屋里找事,也就没往那边想。   他这才偏头看李桂兰,嗓音寡淡:“客人来我家做客,自然没有和您说的必要。”   他将“我家”字咬的很重,话说的毫不留情,李桂兰瞬间僵在原地,她没想过有外人在萧寒锦也这样不给面子,一时手足无措,让人看着心里颇不自在。   但萧寒锦不会给她半分怜悯,他将蒋亦疏招待进院子,指着院里的石桌笑道:“蒋兄先在此坐,待我做些田螺给你尝尝,大哥也在家里吃吧,让嫂子把舒禾也带来,我做些孩子能吃的。”   “……也好,只是你辛苦一日,还要麻烦做这些。”萧永福有些不好意思,他虽然厨艺不好,但也是够用的,只是这会有客人在,就不能献丑了。   “无妨。”萧寒锦笑笑,他头也不回的唤自己的小跟班,“江以宁,来帮忙。”   “我来我来!”小瞎子立刻屁颠颠跟上,听着身侧的脚步声,他笑嘻嘻的碰碰对方肩膀。   萧寒锦轻啧一声:“你是三岁小孩吗?”   说着便也碰了回去,但他犯贱,略微用了力气,差点把小瞎子撞个趔趄,他不由得笑出声,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瞬间就把生闷气的小瞎子给哄好了。   看似幼稚的言行举止,却能叫人瞧出他们的关系有多好。   蒋亦疏可还记得,二弟先前趾高气扬的模样,半点不把人家放心上,这会却爱不释手似的。   厨房向来是萧寒锦的一言堂,小瞎子就只有在旁边洗菜打下手的份,尽管如此,他也乐此不疲,每洗干净一盆都要跟他讨好。   陈生和木哥儿还在家里住着,该有的菜也都是一应俱全,萧寒锦做了好些炒菜,用料丰富,香气早就飘到了院子里,他还焖了一大锅米饭,配着炒菜吃才香。   给小舒禾做了最常吃的蒸蛋,肉泥菜粥。   辣炒田螺是最后做的,不等他发话,小瞎子就离开厨房了,他可是知道二寒做这道菜的威力,那辣子味冲天,呛得人能咳嗽老半天!   片刻后,辣炒田螺放到石桌上,鲜香麻辣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只是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萧寒锦把削好的小细竹签递给他们,先给蒋亦疏演示了一遍,还不忘叮嘱:“尾部就不要再吃了。”   “好好,那我可要开始尝了!”蒋亦疏来了精神,口中分泌着唾液。   一桌人各吃各的,都是相熟的人,自然没有食不言那番讲究,蒋亦疏每吃一道菜都要对发出赞叹声,这让做饭的萧寒锦也很是满足。   许是人多的缘故,小舒禾也多吃了小半碗菜泥肉粥,吃完就欢天喜地的和木哥儿跑着玩了。   吃过饭,收拾碗筷这些事就交给阿祥和阿瑞了,陈生不好意思,便也跟着去了厨房洗刷了。   这会天还亮着,蒋亦疏本就是奔着田螺来的,这会吃过了,觉得滋味甚好,自然也想亲自去摸摸,便提出要去河边瞧瞧。   “也好,我去将背篓拿来。”萧寒锦转身去拿背篓,突然想到蒋亦疏这少爷怕是也会怕蚊虫,他又说道,“我去屋后摘些薄荷给你驱蚊,且等着。”   “那我去换身能沾水的衣裳。”小瞎子脚步匆匆往屋里走,他这回一定要多摸一些,若是蒋东家的酒楼收,他还能送给他,就当是感谢对方平日里对二寒的照顾了!   他熟门熟路的走到衣柜前,衣柜里的衣裳都是二寒给他放的,但每一套他都知道位置,按照他的意思,常穿的破旧衣裳就放在下面一层。   他缓缓抬起手,刚落下一寸,就触摸到了衣料,隐约还带着人的体温,江以宁瞬间发出惊声尖叫,可刚叫完就被捂住了嘴巴。   “别叫,再叫我弄死你!”   耳畔是男人阴狠低沉的声音,江以宁却立刻就听出这人是谁,他曾跟着李桂兰去神母庙,当时对他们说教最多的就这个声音!   可,神母庙的僧人为何会躲在家里?   江以宁脑海闪过刚回家时李桂兰反常的模样,顿时明白,恐怕是她藏在家里的!   “江以宁!”   萧寒锦听到他叫声连薄荷叶都没来得及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跑过来,一脚就将屋门给踹了,他呼吸都没喘匀,视线就已经死死盯住了那个死和尚。   外面的人也反应过来都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被那假和尚挟持的江以宁。   “别过来!否则我就弄死他!”假和尚又惊又怒,方才就听着外面人多,没想到直接进来了一群!   “放开他,让你走。”萧寒锦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柜子最上层,衣服底下还有银子,你也可以拿走。”   那怎么行?!   江以宁登时有些急:“那么多银子怎么能给他啊!还有那是我自己藏的,你怎么知道?你偷翻我衣柜!”   萧寒锦咬牙:“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假和尚狐疑的翻开衣裳,还真瞧见了几枚鼓鼓的荷包,虽然和他们骗的那些比起来要差很多,但也够他去其他地方行骗了!   他一把将荷包拢起来,一手掐着江以宁的脖子,威胁到:“你们都让开,往后退!退!”   谁也不敢在此时激怒他,纷纷让开,假和尚就挟持着江以宁走到院子里,刚好撞上发现大师不在自家院子里而出来看情况的李桂兰。   李桂兰震惊:“大师,您、您怎么——”   话还未说完,就被被推搡过来的江以宁撞到,两人齐齐摔在地上,李桂兰更惨些,直接给他做了垫背。   “有没有摔伤?哪疼?你哭什么?哪疼?!”萧寒锦没来得及扶他,整个人都吓坏了,声音都在颤抖,“别哭……”   小瞎子呜哇出声:“我的银子!你快追啊!我那么多银子!”   萧寒锦满嘴脏话硬生生被他给逼回去了,见他没事,立刻在他推搡下去追假和尚。   好在刚才萧永福刚才就已经追出去,常年做农活的村户汉子,体格健硕,体力也是好的没话说,哪里是只会坑蒙拐骗吃肥鸡肥鸭的假和尚能比的,三两下萧永福就追上了他,直接把他按在地上。   萧寒锦追上来二话不说就拽卸了他两只胳膊,在对方痛喊中一手攥紧荷包,另一只手直接揪紧他后领,让他面朝地面,直接拖拽着他朝家里走去。   看到的人无一不是震惊,这可与从前的瘦弱书生模样大不相同!   萧寒锦将他扔到地上,淡声道:“大哥关门。”   “二弟,你——”   “关门。”他还是淡淡的声音,但隐约已经带上不耐烦。   萧永福沉默半晌,走过去将大门关紧了。   萧寒锦走到小瞎子面前,将荷包塞进他怀里,柔声道:“抱着,所有人都知道是藏在衣柜里了,你现在去屋里换个地方重新藏,藏好再出来。”   “二寒……”小瞎子有些担心,“我可以藏很快出来吗?”   “不可以。”萧寒锦斩钉截铁,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吻,“乖点进去。”   陈生也跟着接话:“我也去嫂子那看看,怕她看不过来。”   院子内很快就剩趴在地上的假和尚、坐在石桌边的蒋亦疏、站在离大门较近位置的萧永福,以及瑟缩发抖的李桂兰。   萧寒锦笑着蹲下身子,手却狠厉地拽紧假和尚后颈的衣裳,拽得他不得不仰起头,脸都憋红了。   他微笑:“冒昧问一句,大师不在你那该死的神母庙待着,跑到我家里做什么?还挟持了我夫郎,是想试试神母会不会庇护你这个废物吗?”   “二、二寒,不、不能这样跟大师说话……”李桂兰颤巍巍说着,大声吞咽着唾液,即便是这样惊慌的情况下,都要为大师说话。   萧寒锦笑意瞬间消失,他面无表情站起身,看了看李桂兰,又转回去看向假和尚,看着他们惊恐的表情,似乎觉得有趣。   他慢吞吞走到柴垛边,左挑挑右选选,最终选了根趁手的,在掌心轻轻敲了敲,觉得声音很是不错。   他直接双手用力,把假和尚拽到李桂兰面前,伴随着她惊声尖叫响起的还有闷棍声,以及骨头碎裂的声音。   蒋亦疏借着喝茶的动作,垂眸轻轻挑了挑眉,这动作真是娴熟利索。   “放过我吧!求你求你!我不是什么大师!我们就是骗钱的,我们都是骗子!他们都还在庙里,我带你们去抓他!”假和尚面色涨红,眼睛充血,痛苦不堪的求饶。   “大师说什么呢?”萧寒锦掀起眼皮看他,像是在盯死人,他突然咧嘴笑,“你好像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揍?”   他微微歪头,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对方的脸瞬间重重磕在地上,隐约有些红色溢出。   萧寒锦揪住他衣领,像他方才掐着小瞎子那样用力掐住他的脖颈,他嗤笑嘲讽:“你们如何行骗与我有何关系?被骗之人皆是愚昧蠢笨,那是她们活该!而你,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我家里,胁迫我的家人!”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大爷饶命,饶我一条狗命……”   “二弟,留他一命还有用。”蒋亦疏轻咳一声,饶是他都有些不寒而栗,这小子一身的戾气当真是吓人,哪里像个读书人?   这种骗子死不足惜,只是不能死在萧寒锦手中,也不能死,有他在,才能将庙里那些一网打尽。   萧寒锦显然也明白,在蒋亦疏出声提醒时他就知道差不多了。   他立刻收手,将木棍扔到旁边,笑道:“既如此,那蒋兄就将他带走吧!”   蒋亦疏点头:“这是自然。”   说完便示意车夫过来将这假和尚带走,他也没多留,只临走时告诉萧寒锦辣炒田螺的生意要做。   院子内还残留些血迹,萧寒锦与萧永福合力铲土把这脏东西盖上。   做好这些,他微微抬头,略愣了片刻,喊道:“阿祥阿瑞!”   本就时刻在暗处关注的两人立刻跑出来。   “你们,去把爹找回来,一路顺便把村长也叫到家里来,就说我有十分重要的事要说。”萧寒锦声音有些沉,带着深深的疲倦。   萧永福几乎瞬间就猜到他口中“重要的事”是什么。   他心脏几乎快要从胸口跳出来。   这一天,果然要来了吗? 第68章 断亲Ⅱ   萧大山原本正在别家坐着闲聊,各个都在夸他有福,有两个好儿子,还能有下人伺候。   正当他不以为意时,外面却有人急匆匆来叫他,说是家里的仆从来找他回去,看着是急的要命的事,他脚指头动动就知道可能是萧寒锦又在家里发疯了,紧赶着就回去了。   这头他往回走,那头万德禄也被找了。   最近他春风得意,自家儿子在镇上铺子里做事,每月跑跑腿,打打下手,卖点力气,就能拿到五百文,俩月就是一两!   这可是别人家几个月都不一定能赚到的!   一听是萧寒锦让他去,他甚至都没多想,只以为是要再商量些生意上的事,就赶紧过去了。   可谁知,等他到了萧家,院内早就吵骂的响声震天了。   “你不孝父母,你天打雷劈!当初就该掐死你!你个白眼狼!自从娶了夫郎就跟着了魔似的在家里闹!我今天就打死他,我看你你能怎么办!”   “父母在不分家!你老子还没死呢,家就分了,现在居然还敢提断亲!你他娘的狼心狗肺!忘了是谁把你拉扯大,供你读书!你学了几个字连爹娘都不愿认了!”   “不用你断亲,老子现在就去县城报官,让他把你这个不孝父母,不睦兄弟的贱种给抓起来打死!”   萧大山像是要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憋屈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也是要叫别人看看,他们口中能赚钱的好儿子,就是这样的白眼狼!   万德禄震惊的看着这场闹剧,完全没想到好端端的怎么就闹到要断亲了,这可是天大的事!   别说乡下泥腿子,就是城中大户人家也是极为讲究血缘亲疏的,若是能和大户人家沾亲带故,那是绝对能横着走的,断不会有断亲这种事发生。   可如今,真发生在萧家,万德禄居然有种“果然走到今日”的感慨。   “不孝父母?谁不知我拼命赚钱,给父母换上青砖瓦屋?谁不知我与大哥每人每月给父母五两银子?谁不知我如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好?”萧寒锦字句反驳,这些事说出去,谁敢说他是不孝子?怕是连县令都无话可说!   他是对萧家父母没有归属感,毕竟他实在无法接受他们的脾性,但他也从未想过不去赡养。   只是,他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来得及养,在没有亲缘的情况下,能保证他们富足的生活,他觉得这已经仁至义尽,若再有奢求,就实在过分了。   他的话宛若惊雷散在所有人耳朵里,来看热闹的人群也是震惊不已,那可是五两银子!萧家兄弟一人五两都是十两!寻常人家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   万德禄赶紧挤上前,他看向萧寒锦:“寒小子,你冷静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要断亲!你为父母做的,我们都看在眼里,有什么事好好说!”   “那我就跟你们好好说说。”萧寒锦冷笑一声。   他偏头看向人群中看热闹的妇人们,微笑道:“想必诸位婶子嫂子们,都知道郊外的神母庙?说是求子得子,其实就是骗人的假和尚!喝酒吃肉不说,还与庙里的姑子们关系不清,而我娘,在我屡次三番劝解下一意孤行,几十两银子全都给了骗子!还把骗子藏在家中,差点害我夫郎丧命!”   “神母庙之事,县令早就知晓,也已经准备捉拿那些假行僧,今日之事我只告诉诸位,袖手旁观最好,若是胡乱插嘴,我便让县令挨家挨户搜那些假药!”   他神情冷凝,言语更是冰冷无情,大有一副“谁要是敢多嘴,就让县令把谁抓起来”的冷血无情模样。   他自然也是说到做到。   这话一出,男人们立刻看向自己的娘和媳妇夫郎,看到她们闪躲的模样,就知道萧寒锦这话说的是真的!   “寒小子,这都是你们的家事,我们哪能说啥!”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就是附和声,谁也不愿看个热闹看的引火上身。   万德禄也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档子事,他家里不重这些,所以从未在旁门左道上想过,没想到村里居然有这么多被骗的!   听萧寒锦的意思,几两怕都是少的!   而且萧寒锦此举,真说起来,也勉强算是大义灭亲了,虽说如今推行孝道,可大义当前,即便是县令来询问,都要夸奖他一番的!   “寒小子,断亲是大事,马虎不得,若是真断亲,那就说明往后再没有任何关系了……”万德禄还想再劝解两句,“你娘是做错了事,但他们年纪大了,不能没人照顾——”   “我呸!我们就是死了,也不要他管!”萧大山骂了起来,“猪狗不如的东西,让他断!也不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没心肝的玩意!”   萧大山骂得难听,萧寒锦不说什么,却有人站在他面前护着。   小瞎子壮着胆颤抖着声音反驳:“明明就是你们做坏事,二寒那么努力赚钱,让家里过上好日子,娘却听假和尚的话,给他下药!是你们坏!”   萧寒锦将他拉到身侧,本想再与他亲近些,可此时的情况有些不适合,他拍拍小瞎子的后腰,示意他去后面躲着,免得被误伤。   “还下药了?!”   饶是万德禄也有些难以维持平静了,虽说这些都是家事,可萧寒锦他是秀才啊!   给有功名的秀才下药,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居然还下药,这可是亲儿子呢?哪家有这样的孩子早就烧高香了,大山家的,你们这是干啥呢?”   “怪不得每次夸寒小子,他们都一脸不高兴,还以为是谦虚,没想到是真的不喜欢,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都干得出来!”   “人家寒小子不说这事才是真的孝顺!你们当父母的还老糊涂了,这还是亲爹娘吗?”   …   村民们似乎也没想到还有这内情,搁谁谁都要分家,亲爹娘都要这么害自己了,不断亲等着被害死吗?   听着他们的指责,萧大山更是气急败坏,满口都是他生养的,就能随手掐死等等。   万德禄有些听不过,先前他也觉得萧寒锦此人变化有些太过,但总归都是在往好的发展,现在孩子变得这么懂事,不该欣喜欣慰吗?   怎么能各自扯着脸皮,像是有杀父之仇呢?   “都别吵了!”万德禄呵停他们的谩骂声,“寒小子,这事确实是你爹娘做的不对,可也到不了断亲这一步,这事一旦决定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你可要想清楚啊!”   萧寒锦偏头看他,轻声道:“村长,您大概还没明白我把您叫来的用意。”   万德禄瞬间愣住,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把他叫来,不是为了当说客,而是让他做见证罢了。   “寒小子……”   “我今日请村长来,也容许乡亲们进门,都是为了让诸位做证,我萧寒锦要带着夫郎,与萧大山李桂兰断亲!”他扬声说着,语气满是不容置疑。   他连“爹娘”都不叫了,可见是真的死了心。   萧寒锦早在之前便一直忍着,虽说分家后过不到一起去,但他也没有这么快就动这个念头。   如果没有今天这档子事。   如果没有江以宁被掐着脖子挟持。   他还愿意继续得过且过下去。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万有盛在萧寒锦的铺子里做事,能赚多少,也完全是看萧寒锦的意思,他怕自己如果劝说太过,会让萧寒锦对万有盛也不再上心。   “若是断亲,有些事宜是要你们都清楚的。”万德禄沉声说着,“这是我们万渔村头次有要断亲的,所以有些条例我要都念给你们听听!”   他说完看了所有人一眼,给人群中的万有盛使眼色,对方立刻明白过来,忙跑回家里将那东西拿来。   他将纸包拿给万德禄,后者慢条斯理解开纸包,拿出一本看起来有些破旧的书,封皮都放得有些泛黄了。   这东西万德禄一直拿来压箱底的,没想到还真的有拿出来的一天。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念道:“家中不睦,日子不和顺,打架斗殴,反目成仇等人家,可选择断亲,断亲第一条:断亲后再无任何亲缘关系,如同陌生人,绝不能再回头纠缠不休;第二条:断亲后,生死祸福与彼此再无关系,若愿看在往日情面吊唁也可,第三条……”   萧寒锦听着听着竟是笑了起来,断亲后的每一条都像是在保护他不受这对夫妻的迫害,这亲便更是非断不可了!   念完这些,万德禄看向萧寒锦:“萧寒锦,我再问一遍,你当真确定要与萧大山夫妇断亲?那你与萧永福一家呢?”   萧寒锦沉声:“我确定,并且绝不后悔,至于其他,我大哥还是我大哥,我不曾多打算。”   意思便是他和萧永福还会继续维持亲缘关系。   万德禄点头,转到另一侧看萧大山:“萧大山,你也是如此想吗?”   萧大山冷笑:“这种白眼狼,我们可不要,断亲就断亲,我们死了都不用他管!”   “好!”万德禄扬声,“笔墨伺候!”   江以宁便立刻回屋里拿了纸笔,腾空了石桌上的东西,万德禄便顺势坐下,将断亲事宜亲自书写一遍,末了再让他们全都按上手印,这断亲书便彻底完成了。   这东西只有一份,放到村长这里做见证即可,来日就算没了这断亲书,有整个万渔村的男女老少做证,来日他们想闹都没得闹。   这事处理完,万德禄没再多说什么,只把看热闹的都带走了,整个大院,就只剩他们萧家人了。   不,应该说是只剩萧寒锦一家和萧大山一家了。 第69章 后怕   “你这个妖怪!你究竟想干啥!”   李桂兰突然厉声喊着,她嫉恨如仇般盯着萧寒锦,视线一刻都不曾移开,像是企图从他眼底看到些什么。   她确定这个人绝对不是她的儿子,从前的儿子虽然不着调,但对她却是言听计从的,从不忤逆,向来孝顺,可自从病愈后,就再也不像之前了!   萧寒锦偏头看她,神情淡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是被断亲打击的失心疯,尽早去镇上看看,之前给的银子最好省着用,我以后都不会再给你们了。”   语毕,他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李桂兰,他们之间所有的情分,都到今日结束了。   往前数所有的事他都可以不计较,但从江以宁挨得那巴掌开始,所有事都不能善了了。   萧家从分食到断亲,也不过一年多时间,一年里数次成为村里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从起初的不喜到争相讨好,也仅仅一年罢了。   如今面上没人说什么,但关起门来,谁又知道呢?   萧寒锦不在意这些,只要他自己日子过得舒心,那些话不说到跟前来,他就可以装作不知。   “二寒……”小瞎子轻声唤着他,虽说早晚都有今日,但他还是能察觉到对方心情不好,该说烂到了极点。   “无妨,现下我实在疲累,无心再陪你玩,待我养足精神再与你说话,可好?”萧寒锦轻声询问,难得的示弱姿态。   小瞎子鼻尖一酸,忙眨眨眼将泪意逼回去,他连连点头:“好好,那你早些休息,本就不早了,你睡里头,我就吵不到你了。”   萧寒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算好看的笑,但好在小瞎子看不到,他曲起手指弹弹对方脑门:“那我先休息,你记得敷药。”   “记得呢!”   江以宁听着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在原地愣了片刻,重重抹了把眼泪,抬脚去了小厨房,炭盆上还温着小药炉。   他蹲在炭盆前默默掉着眼泪,他能感觉到萧寒锦没想走到这一步的,他脾性很温和,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不会断亲,人和人之间的亲缘可以在表面斩断,可内里谁又知晓?   他怕,来日二寒会后悔,人怎么能没有父母,那多可怜啊?   二寒今日断了亲,往后就没有爹娘了……   挨打那日他不该那么矫情的,就该在师父那里上好药,等脸消肿了再回来,那样二寒就不会知道,也就不会非要断绝关系,都是他的错。   “哭什么呢?”   低叹声在身后响起,带着浓浓的疲倦却没有丝毫不耐,也没有指责和厌恶。   越是这样,小瞎子就越觉得歉疚,二寒明明有爹爹和阿娘的,都是因为他……   “我的错。”萧寒锦撑着疲累的身体学着他的样子蹲下,他抬手轻轻碰着小瞎子额头,“怎么能没哄好你就去睡呢?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不用放在心上,不是今日,往后也会有这一日。”   “可是你要变得和我一样没有爹爹和阿娘了,怎么办,我不想你跟我一样没有人心疼……”他声泪俱下,不被人疼爱的感受他承受太多年,不想二寒也那样难过。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他们不该这样的。   萧寒锦眼底隐隐闪着水色,他轻笑:“说什么傻话,我不是还有你心疼吗?”   被人心疼的感觉不算久违,因为小瞎子一直都在心疼他,为他抱不平,从认识到现在,一直如此。   “江以宁,我们只有彼此了,你明白吗?”   “明白,我会保护你的,没有人能把你带走,你不是妖怪,谁也不能烧死你!”   萧寒锦毫不吝啬夸奖:“很乖,敷药睡觉。”   睡觉是最能令人心安的事,任何事,只要睡一觉,好似都能在一夜之间解决。   萧寒锦并没有立刻就离开,他找了村里几个会干活的汉子,把原先特意留着的院子缝隙给砌上了,从此家里就是独立的院子,甚至不和中院共用大院。   蒋亦疏要做田螺的生意,萧寒锦自然是要帮他张罗的,就把这事和万有盛说了,他脑子转得快,瞬间就知道这是要他说给父亲听的意思。   有钱谁都想赚,万德禄是村长,自然要带着村里人一起摸田螺,到时候拿到钱不说,村里百姓还会记他的好。   何况现在村民们都背地里讨论萧家的事,萧寒锦愿意带着他们赚钱,他们言语上也得更谨慎些,也得感恩。   “多亏了二弟,短短两日,我已经收到不少田螺了!”蒋亦疏轻摇折扇,如沐春风,全然不似之前那般颓然,“如今都放在后院吐着泥,昨日后厨没看紧,竟有些爬了出来,当真是鲜活!”   “若是能有海鲜,自然有更多吃食能做,只是地理位置不便,即便有海鲜运来,只怕也要不新鲜。”萧寒锦想到那些美味,也是觉得可惜。   听他都这般说,即便没吃过,蒋亦疏也觉得可惜。   他摇摇折扇:“罢了罢了,先将这田螺做数月再说,这东西吃个应季,过时可就不候了。”   辣炒田螺很简单,萧寒锦只是简单和后厨说了几句,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做出的味道也很不错,用来做下酒菜绰绰有余了。   凉粉也做了起来,这些下酒小菜在夏日吃起来最是爽口了。   蒋亦疏突然想到什么,他说道:“差点忘记,舅舅说想见见你,我想着和神母庙的事有关,这几日他一直忙着这事,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知道了。”萧寒锦应声。   “结果怕是要不尽人意了。”蒋亦疏沉声感慨着。   萧寒锦和他对视一眼,突然想到什么,据说给钱多的妇人,能得到僧人单独指导……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就能说明那些禅房为何还要分个三六九等,越是有钱,就越想要更多,就越容易被胁迫。   他突然就不敢继续想了,这事如果真的被爆出来,那些妇人该如何活?   刚想到这里,他就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人总要为自己的无知买单,他无法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只希望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你家里如何了?”蒋亦疏又问道。   “你今日话格外多。”萧寒锦狐疑看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蒋亦疏轻啧一声:“做兄长的关心关心你罢了,你竟还生出这许多心思来,当真是不识好人心!”   萧寒锦当他放屁,看着他说道:“你是觉得那日若不是你非要去家里,也不会撞破那事,所以心怀愧疚,你知道我断亲了?”   “你……当真是敏锐,我是这样觉得,还害得你夫郎受惊,便想多问问。”蒋亦疏无奈叹息,“我亦是没想到会如此,你…真就要这般吗?”   “每一步都在我的计划中,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不是此事,来日也会有其他的事。”萧寒锦很坦然。   蒋亦疏瞬间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未见过这般理智之人,或许该说是一旦下定决心,便会冷血无情,他都不敢想,若来日和对方断交,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   或许,萧寒锦所有的柔情,都给了那个小瞎子,实在难得。   翌日。   萧寒锦和蒋亦疏同去了县令府,该说不说,他确实也有些好奇那些假和尚的处罚,也想知道他们到底都做了哪些恶心事。   再见县令,许是因为事情繁杂,他神情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和,说话时也夹杂着浓烈的个人情绪。   听他说完,萧寒锦也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   原来,那里真的有神母庙,只是用于供奉神母上香求子,但自从那些假和尚阴差阳错到了神母庙,庙里的一切就都变了,他们不仅强迫真正的姑子发生关系,还将寺庙的名声打出去,吸引那些求子心切的妇人们来,进行骗钱。   也如萧寒锦想的一样,普通村户或者穷人,他们就会带进普通禅房,随便给包香灰草木灰,就打发人走了。   可若是碰到有钱还漂亮的,就会化身为牲畜……   “那您决定如何处置?”萧寒锦轻声询问,不知为何,他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先收监,秋后问斩。”县令一脸肃杀,“只是那些内情得瞒着了,否则不知要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萧寒锦没再说什么。   许是和他们说了会话,县令心情顺畅了许多,还有心情夸奖萧寒锦的生意做的不错,还提起他若是来县城开铺子,还能帮他留意着些。   这话简直说到了萧寒锦心坎里,连蒋亦疏都不由得挑了挑眉,可见他也是没想到县令会这样说。   萧寒锦自然不会再客气,忙说道:“劳大人垂怜,若真有您看中的,便要辛苦您了,学生在此谢过。”   “无妨,你如今格外合我眼缘。”赵砚稹笑说,“听闻你家中有些困难?”   萧寒锦面露惭愧:“大人连这事都听说了,是学生的不是,已经都处理好,无后顾之忧。”   赵砚稹明白他的意思,他原是想劝劝的,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事已至此,他若是再多劝,岂非自己讨嫌,实在没必要。   只是更高看萧寒锦一些,他家的事,他自然也有耳闻,当断则断,不失风范。   这一趟倒是没白来,还得了县令的亲口应答,只是萧寒锦心中始终沉甸甸的,从县城回来便直奔自家铺子,直到看到忙碌的小瞎子,那颗浮动的心才隐隐有了着落。   他后知后觉,那种隐秘的不安,似乎是后怕。   怕他也被欺负。 第70章 好好   铺子里的生意热火朝天,再加上小瞎子看不到,压根不会知道他就在外面看着自己,整颗心都扑在收钱上,只要每天的生意都这么好,他们总有一天会住到县城!   师父说得对,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大夫都说眼睛能治好,那肯定能治好,等他能看到,也能像之前那样卖刺绣,卖草药,什么什么都能做!   就能帮二寒分担分担。   能将铺子里的事都做好,他也算帮小忙了!   “宁哥儿!”   “啥事哦?”小瞎子头都没回,只微微偏了偏耳朵,专心的收钱算钱。   陈生清咳一声:“萧先生一直在外面看你,你要不要去和他说说话?我瞧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不高兴?!   小瞎子立刻抬头,但他看不到,眼珠转来转去,即便转到萧寒锦身上,也都略过去了。   排队的人群也有意要逗他,和他转述着萧寒锦此时的神情,说他脸色阴沉,嘴角下撇,被形容的活像是对方要吃人了。   但小瞎子看不到,也听不出来他们带着善意的形容是真是假,只好让陈生帮他收钱,自己则是急匆匆跑出去,只是刚跑到门口,他就无措的停下脚步。   他不得不承认,在热闹的人群中,没有萧寒锦的声音,他就不知这一方天地究竟有没有这个人,因为他看不见。   “江以宁。”   “我在我在!”小瞎子那双无神的眼睛好似亮了一瞬,欣喜万分的朝着声源处跑过去,他在萧寒锦面前站定,“他们说你不高兴?”   萧寒锦微微勾唇,神情骤然破冰,他轻笑:“他们在逗你,没有不高兴,还有件高兴事准备回家和你说,你要现在知道吗?”   他原以为按照小瞎子的性格肯定会愿意现在听,不曾想对方却拒绝了。   “不要哦,既然是准备回家说,那我就回家再听,反正我会从现在开始就高兴到回家的!”   从很久之前萧寒锦就发现他是那样鲜活,像是从恶劣困苦的泥沼中拼命挣扎出来的小草,风摇不断,使劲扎根,每天都在生长。   被排挤到阴暗深山,过得惨不忍睹,却半分没有损坏心性,实在令人惊叹。   “那就回家再说给你听,去做事吧。”萧寒锦曲起手指轻弹他额头,“慢些。”   “好,那你也快去做事,免得蒋东家心中不满,不过你放心,我会打点好的!”小瞎子信誓旦旦的保证。   萧寒锦只当他在说笑,且不说蒋亦疏与他关系甚笃,并不会因此就产生隔阂,若真有什么都会立即说开,但爱人劝说,他自然是要听的。   和小瞎子当街温存两句,便去酒楼了。   方才那幕都被排队的顾客们瞧见,待江以宁回了铺子,便纷纷开始打趣他,甚至有些妇人小哥儿,还特意悄悄问他是如何驾驭郎君的!   这样大胆的话将江以宁惊的面红耳赤,连连摆手,他哪有什么本事,都是二寒愿意让着他罢了。   他身在福中,知道的清清楚楚。   因为凉粉和辣炒田螺,酒楼的生意更红火,前阵子在镇上住着,萧寒锦也慢慢有了应酬,偶尔会比他们晚些时候回村,江以宁就有了更多空闲。   萧寒锦是真的没在意他之前说的“打点”,直到清算村里的田螺斤两,他才发现小瞎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摸了十几斤出来,并且决定全都白送给蒋亦疏。   田螺本就是过时不候的东西,紧俏的很,十几斤都能卖出去几百文,饶是蒋亦疏都有些惊讶。   他不由得笑问:“当真都白送我?”   小瞎子微微挺起胸膛,很认真道:“自然是的,我们二寒就托你照顾了!”   “哦?托我照顾?”蒋亦疏真是震惊又觉得好笑,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萧寒锦一眼,“为何要我照顾?我看二弟这般能干,根本不需要。”   “是很能干,但在你手下做事,这是应该的,我田螺送的不要钱,你快收了,就照顾就好了!”小瞎子殷切又紧张的望着他的方向,他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希望蒋东家不要介意!   蒋亦疏挑眉,他倒是不介意这些,即便没有这些东西,他和二弟的情谊也不会轻易就变,但他更想知道对方是如何想的。   他偏头和萧寒锦示意,对方立刻点头,这是要他应答的意思。   他不由得觉得好笑,这对夫夫,似乎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我知晓了,如今田螺是紧俏东西,你雪中送炭的情谊我记下,自然会好生照顾二弟的,你放心。”蒋亦疏不愿叫他觉得自己不认真,也十分严肃的应答着。   得了他的准话,小瞎子瞬间放心了。   他偏头看向萧寒锦,下巴微微抬着,满脸都写着得意。   是会让人觉得讨厌的动作,但放在小瞎子身上,萧寒锦只会觉得可爱,这本就是很难得的想法。   他不得不承认,最初的想法已经改变。   比起承担应有的责任养他一辈子,他更想和对方携手与共,想法一旦萌芽,顷刻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蒋亦疏带着一车的田螺满载而归,拿到银钱的村民也很高兴,纷纷和萧寒锦道谢,再纷纷离去。   院内便只剩他们一行人,这事耽搁了做饭,萧寒锦也懒得动手,便让阿祥和阿瑞简单做些,他们也就简单吃两口。   一行人坐在院子里吃着凉面,面酱清咸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再配上青菜丝和炸过的花生米,口感丰富,木哥儿都吃了两碗。   “往后我和阿宁甚少在这里住,家里便由你们看顾着,米面粮油照旧用,你们为我做事,我自然也不会委屈你们。”萧寒锦不爱在吃饭时说这些,但也唯有此时说的话,才能叫他们真的听进心里去。   果然,捧着碗随意坐着的人都纷纷点头。   萧寒锦满意了,照旧要带着小瞎子去村下沟的河边散步,有些半大小子,就爱去河边钓鱼,偶尔瞧见新鲜肥大的,他也会买几条,给小瞎子烧鱼吃。   今天照旧也是如此,村里有些孩子野归野,但做事还是很有眼力见儿的,有几个见着萧寒锦来,热情的招呼,邀请他去看捉来的鱼。   “萧二哥,你看肥不肥!这是我下水捉的!没用石头砸!鱼眼睛都好着呢!”小子赶紧笑说,他还记得萧二哥说了只要鱼脑袋好的鱼。   萧寒锦看了一眼,点头:“确实不错,水里有水草,当心别被缠住了。”   毛头小子当即乐了:“我水性可好了,这鱼您要不要,我一会给您送家里去!”   “也好。”萧寒锦无视小瞎子拽衣角的小动作,点头答应,“你们注意安全。”   他说完便带着小瞎子继续往前走了。   小瞎子有些急:“怎么又要买鱼?我们前阵子不是吃过吗?”   萧寒锦:“前阵子是什么时候?”   小瞎子势必要和他掰扯,此刻却颇有些苦恼道:“我也想不到了,但就是前阵子、前不久、刚刚的样子!”   “都敢胡说八道了,你都想不起来,那定然是很久之前的了,该吃了。”萧寒锦语气悠然的说着。   自从和小瞎子说了县令会帮他们留意铺子的事,他整个人都很紧张,吃穿都再次变得拮据起来,萧寒锦不用问就知道这是要给他省钱买铺子使用。   连平时吃惯的点心都不吵着要了,多新鲜。   他买铺子做生意,本就是为了让他敢吃敢喝,若是本末倒置,那还有何意思?   小瞎子有些急:“我们要攒钱的呀!”   萧寒锦贫嘴:“攒钱做什么?给孙子花?”   有孙子之前要先有儿子,有儿子就得先做羞羞的事,他们现在仅限于亲亲抱抱拉手手,这有些超出尺度的话瞬间就把小瞎子给脑补成小哑巴了。   小炮仗变成了哑炮,萧寒锦舒服了。   萧寒锦没再继续给他讲老生常谈的道理,赚钱就是为了花,只要不违法乱纪,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蹑手蹑脚还有何意思?   “你讨厌!”小瞎子突然闷闷说着。   “又讨厌上了?”萧寒锦对此习以为常,每次说不过他,就爱这样下总结,一会好了,就又会嬉笑着说他好。   那两下,都被他知道的透透的。   小瞎子见他不为所动,便碰了碰他肩膀,试图用撒娇解决:“二寒……”   萧寒锦突然轻啧一声,险些兜不住笑:“江以宁,你就没有新鲜花样吗?”   “上次那样你喜欢吗?你还骂我来着,说我是变态……”虽然二寒说不是骂他,但他觉得就是!   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小瞎子还是觉得委屈!   萧寒锦沉默片刻,生硬的岔开话题:“买铺子的钱是肯定够的,蒋兄先前也已经将酒楼的分红给我,不用担心那些。”   “真的不喜欢吗?”小瞎子对他说的话充耳不闻,“要不你舔舔我试——唔?”   话还未说完,嘴巴就被捂住,连人都被扯进了对方怀里。   小瞎子瞬间美了,直接总结:“你肯定喜欢!”   萧寒锦咬咬牙:“喜欢喜欢,不许再说了!再说就收拾你!”   “好好好,我不说了。”小瞎子立刻抬着手虚虚扣住嘴巴,说话声都小了很多,露出的眉眼间都是笑意。   萧寒锦眨眼看着他,许是气氛刚好,又或者被强行压下的“湿热”再次涌上心头,他抬手遮住小瞎子的眼睛,低头吻了上去。   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吻,不再局限于额头和鼻梁,是真正喜欢,要一同度过往后余生的意思。   “江以宁,我们好好在一起吧。”   他声音很轻,河畔的风略一吹就散进了空气里。   但江以宁听到了,或许也听出了与先前不同,他突然牵住萧寒锦的手,十分认真道:“要的,要好好在一起。”   他要永远都和二寒在一起,所以即便是吃难吃的鱼眼睛,只要能有希望治好眼睛,他什么都会做。   萧寒锦得是他的才行。   散步结束,两人回到家里,院子的木盆里放着送来的鱼,还在时不时的游着。   萧寒锦心情很好,当即拍板:“明日就拿它做麻辣鱼,配上白米饭,你爱吃。”   小瞎子连连点头:“都好都好……”   这边欢声笑语,另一头的萧永福却有些不太好过,自从神母庙被查抄,李桂兰得知被骗,银子都打了水漂,成日里要去王秀莲面前哭诉,言语间还带着些怨怼,像是在怪王秀莲之前不制止她。   “你说你,那东西不是啥好东西,你都不说跟我说一声,白瞎了娘那么多银子,你早说,娘就不买了,还能留着银子给未来孙子……”   王秀莲心里不是滋味,但没说话。   萧永福却是不再惯着她,直言道:“娘指责秀莲啥意思?想断亲?” 第71章 阎王   萧永福如今是李桂兰所有的指望,听到他说这番话后立刻沉默了,抹了把眼泪就默离开了。   王秀莲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隐隐有些不适,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句劝慰的话,但嘴巴还未张开,脑海中便闪过从前遭受的不善对待,瞬间便将这念头给打消了。   “娘似乎都不会考虑自己的问题。”她轻声说。   “她就是知道是自己不对,才过来怨怼你。”萧永福一句话就说到了点上,从前不觉得,如今再看,真是自私自利。   他也不愿这样想自己的爹娘,可事情就是这么做的,他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有几分计较的。   可叫他和二弟那样直接和家里断亲,他也是做不到的,因此小事都可以不计较,反正他也会强硬起来,不再叫媳妇儿和闺女跟着受白眼。   李桂兰没在这讨到好,也不愿就这么灰溜溜离开,干脆直接走到大门口坐着,时不时就要唉声叹气,恨不得整个村子都听见她过得多不如意。   萧寒锦在屋里自然也听到了这矫情做作的唉声叹气,但他却并不打算理会,且不说他们已经断亲,如今就是同村村民,即便是没断亲,他也不会上赶着去找不自在。   大概是迟迟得不到关注,外面的李桂兰很快就没了动静,萧寒锦嗤笑一声进厨房给小瞎子熬药去了。   “这次的药快用完了,回头再去医馆拿新药,顺便让大夫再给你瞧瞧。”萧寒锦说,一年多总闻着这些草药,如今闻惯了,竟觉得好闻的很。   “我们要去镇上住吗?”小瞎子询问,不等他回答便开始提出诉求,“我想和生哥儿去摘点草药卖,还能摸田螺。”   萧寒锦点头:“那就先在村里住着,等你想去镇上再去。”   得了准确回复,小瞎子照旧开始撒娇夸他,恨不得将全天下所有的溢美之词全都放在他身上,即便是躺在床上敷药,都没拦住他的嘴巴让他少说两句。   因为要从村里赶去镇上,需得起大早,一行人就晃晃悠悠的去了镇上,看似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但每日赚的钱都在不断增加再增加,光是想想都觉得满足,再苦再累都不觉得有什么不能坚持的。   白石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萧寒锦偶尔会跟着蒋亦疏见客,对镇上的事也渐渐了解,才知道当初胡巧云嫁去的钟家根本什么都不算,顶多就是略有点小钱的人家,可见人一旦坐井观天,就容易把自己害死。   暮色降临。   从酒席出来,蒋亦疏抬起折扇试图将醉意扇退,他哼笑:“我这也算是照顾你了,带你见了他们,往后在镇上也算能有个说话的人,不算白费你夫郎那十几斤田螺吧?”   萧寒锦乐不可支,双手抱拳,施施然行礼:“如此,多谢蒋兄厚爱。”   “谢我做什么,谢你夫郎就是了,他一片赤子心,单纯质朴,你可别辜负了他去。”蒋亦疏叹息,虽说那小瞎子不是他喜欢的,可若是能遇此般全心全意待自己的人,他也不至于这样落跑!   “我全然明白。”想到那小瞎子,萧寒锦眉宇瞬间舒展开来,只是想想要和他说话,唇角就已经先扬起来了。   蒋亦疏轻啧一声,实在是不愿看他这幅为情痴狂的模样,越看越觉得自己着实悲惨,只可惜人各有命,他既不愿顺应天命,就得继续逃避着。   萧寒锦还得回村里,再加上吃了些酒,蒋亦疏不放心他就这么回去,特意叫自己的车夫送他,他车夫多的很,随便指来一个都是能做事的,天色不早,萧寒锦就没跟他客气,坐上马车就了。   一如既往,小瞎子还在等他,只是这次是坐在院内的廊下,也不招蚊虫,实在让人羡慕。   “二寒!快来快来,有好东西要给你看!”小瞎子一听到动静就知道是他回来了,立刻抬脚朝他跑来,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悦,“我熬了醒酒汤,不苦,你喝完再去看!”   “什么好东西这么高兴?”萧寒锦嘴上问着,脚步却没停,被小瞎子推着去了厨房。   他刚端起晾好的醒酒汤,还没来得及喝,转身就看到了旁边盘着的两条拇指粗的蛇,当即惊得出来一身汗,那点醉意也瞬间消失殆尽,连碗差点都没拿稳。   他将醒酒汤当做是镇定剂一口闷了,而后沉默片刻,说道:“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小瞎子就知道他是看到了,立刻期待满满的询问:“好看吗?这是我们今日去采草药时阿祥和阿瑞无意间瞧见的,他们说很漂亮是花花的,就把蛇甩晕带回来了,但我想象不到。”   萧寒锦心口蓦地一疼,他强忍着害怕和恶心开始仔仔细细盯着那两条蛇,慢吞吞道:“蛇头看着不大,花纹是黄绿色和黑色相间,一圈圈的缠绕着,蛇身粗壮的很均匀,尾部尖细……”   他已经看出这是什么蛇了,田野村舍常常有这种蛇,虽然无毒却很是厉害,在农户家里附近发现这种蛇很常见,而且村户不乏有爱喝酒的,若是抓到一两条便直接拿来泡酒了。   前世也只在屏幕上见过,这会猛的见到,冲击着实不算小。   “哇!那它一定很漂亮,我们把它泡成很好喝的酒吧?”小瞎子天真无邪的发言。   萧寒锦微微瞪大眼睛,活阎王么你?   “不过我不会弄,二寒你会吗?泡成酒给你喝,蛇胆大补的呀!”小瞎子嘟囔完,迟迟不见他应声,他不由得唤了一声,“二寒?你出去了吗?”   “没,没有出去,不过我也不会,而且我们现在也没有酒,还是等明日再弄。”萧寒锦已经一刻都不想看到这两条蛇了,说完就赶紧半推着小瞎子出去,“今日疲乏的很,敷过药你也赶紧睡,每日都要早起。”   小瞎子不做他想,只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连连点头:“好好……”   翌日。   趁着晨起铺子生意还没开始时,萧寒锦先带着他去了医馆,药马上就用完,万不能断了。   善德医馆的管事见他们来,连忙迎进去:“可是赶巧,老大夫方才还叮嘱我说你们八成快来了,我这头刚出来看,您二位就来了。”   萧寒锦微微点头:“辛苦您特意出来,眼下老大夫那里可方便过去?”   “方便方便,您照旧还去之前的屋子就是了。”管事知道他每次来拿药都会再让大夫看看,给他指了路便去做事了。   老大夫大概是一直在等着他们,此时身边也没有病人,正慢悠悠地喝茶水,看见他们过来便笑了:“若是再迟些,我怕是都要睡着了。”   萧寒锦拱手行礼:“这几日都在村里,来的有些晚。”   老大夫没再多说,放下茶杯示意江以宁过去,后者没多想顺着声音就抬脚上前,老大夫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又看,询问道:“这次的药用着有什么感觉?”   “如先前那次一样,只是微微有些刺痛,片刻功夫就没事了。”江以宁说,他说完有些犹豫,其实很想再问问大夫,眼睛是不是真的能好,如果不行,他就不耽误二寒那么多银子了,可是他不敢问,怕听到想听的,也怕听到不想听的。   “那就继续用药吧。”老大夫说,“我明白你们的顾虑,只是你总得明白,你的眼睛是瞎了六七年,不是六七个月、六七天,总不能指望着快速就能好,神医来了也做不到。”   江以宁低低应了一声,只是想好的快些罢了,也没说不想好。   萧寒锦不动声色牵起他的手,笑看老大夫:“您说的是,他只是有些心急,想尽快帮我做事,那药?”   “已经配好了。”老大夫嗤笑一声,颇为傲娇道,“我还不知道你?”   他说完便起身朝药室走去,这地方比较特殊,萧寒锦并没有跟过去,低声细语地安慰着小瞎子。   治病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时日长久才能见效,耐得住寂寞,自然也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道理小瞎子都懂,只是每日都那样盼着罢了。   大夫将药给他们,萧寒锦便照旧留了银子,每次都给的痛快,这才叫老大夫知道的透透的。   萧寒锦将他送回铺子里,便去酒楼做事了。   一见到他来,掌柜立刻就和见到救星似的,赶紧小跑过来跟他低语:“萧先生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雅间内有个张老爷,这会正在上面等你了,东家叫我跟你说一声今日别来酒楼了!”   “这是出何事了?”萧寒锦不解,那张老爷他也只见过一次,压根没有任何交情才对。   “我也不知,东家神情凝重,我不敢耽搁啊!您快先躲躲吧!”掌柜急得出了一脑门儿汗。   萧寒锦知道蒋亦疏不会害他,对方这样为他打算自然有他的原因,他也不再多问,抬脚便准备离开,好巧不巧就被张老爷身边的管家给叫住了。   自知推脱不掉,萧寒锦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一脚进入雅间,就见蒋亦疏也在,见到他来神情微变,到底没再说什么。   萧寒锦顺势坐下,他状似不解道:“不知张老爷找在下是有何要事?”   “是喜事。”张老爷挺着大腹便便,笑咪嘻嘻地说着,眼缝细小,叫人瞧不见他的眼神。   “可是张老爷要新纳?那当真是喜事,萧某在此先恭喜张老爷,待喜日一到,便立刻带着夫郎前去恭贺。”萧寒锦脑子转的飞快,立刻就将这话给接上了。   张老爷神情变了又变,他扯着嘴角笑:“是萧老弟你有喜事!”   “我?”萧寒锦瞬间面露愁苦,有些不甚愉快道,“张老爷还说不是在开玩笑,我家这头刚断亲,连个像样的铺子都买不起,还能有啥喜事,您就别拿我开涮了……”   张老爷那些话在嘴里,半个字也说不出了,他自然能看出萧寒锦这是在和他装傻充愣,可人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继续说喜事吗?   果真不能小瞧这些读书人,平时死读书,但真到关键时候,脑袋转的比抽起来的陀罗都快!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笑道:“看来今日不是说话的好时机,那便下次再谈吧。”   “张老爷这就要走?”蒋亦疏立刻站起来,“小五,快好好送张老爷出去!”   “诶好!张老爷您小心脚下!”   雅间内瞬间安静下来,直到蒋亦疏探头从窗户看到张老爷真的走远,这才稍松口气。   萧寒锦微笑:“我现在回村里还来得及吗?”   蒋亦疏嗤笑一声:“且等着瞧,这老登不把外甥女塞给你决不罢休!”   塞他爹塞! 第72章 生辰   萧寒锦到底不是这里的男人,他很传统,无法接受身边三妻四妾的,否则那和随意留种的禽兽有什么区别?   自然动物界是不在意这些人伦常理,但他不能不在意。   和这张宝康只不过见了一面,甚至都没来得及多说几句拉近关系,他就这样迫不及待了,分明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若是被他家小瞎子知道,八成是要不高兴的。   蒋亦疏见他脸色不好,出声安慰道:“向来只见过强抢民女的,还没见过强嫁民男的,只要你强硬拒绝,想来他也不好强迫你。”   “若他真要强逼,那我也只能豁出去了。”萧寒锦叹息,言语间带着浓浓的无可奈何。   “你待如何?”蒋亦疏好奇。   萧寒锦撩起眼皮,眼神冷漠又肃杀,无情地吐出三个字:“弄死他!”   “咳咳咳……”   蒋亦疏震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变幻,先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他如何都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来。   弄死张宝康?   若说给张宝康些教训,让他改变主意,这倒是很简单,可若要弄死对方,怕是连萧寒锦自己都得脱三层皮!   这话还真是敢说!   “你认真的?”蒋亦疏微微瞪大眼睛,向来温润的脸此时有些绷不住。   萧寒锦却是突然苦笑:“我若有那本事,还能由着他这样逼迫我?”   蒋亦疏松了口气,无奈莞尔:“那你说的这样斩钉截铁,我只怕你下一刻便要冲到人家府上去杀人放火了!”   “虽然是下下策,但也不失为办法。”萧寒锦虚心采纳了,将这条列为最最最下等的计策。   “二弟又开玩笑了。”蒋亦疏摇头轻笑。   萧寒锦挑眉轻笑,都说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他自然不会用,若他态度强硬,张宝康定是会找他的麻烦,想来会在铺子上动手脚。   他既然不能独善其身,那就只能将更多的人拉进来。   这话题并不好继续,两人心照不宣地谈论起其他事,略说了几句,萧寒锦就去账房做事了。   他在酒楼内虽看似总和蒋亦疏闲谈,但该做的事也都没落下,对方相信他,他自然也得做好分内之事,否则和白拿银子有什么区别?   “寒锦兄想什么呢?”张元轻声询问,“账簿该换你对账了。”   萧寒锦瞬间回神,接过账簿看了一眼,笑道:“我马上就看。”   他有些好奇张宝康会如何逼迫他,只是在此之前,他得有完全的对策才行,不能把张宝康扳倒,就得找个能把他压制的死死的人,在陵阳县,除了那位,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对方请到镇上来做客,只是还需要个契机才行。   本想着回家再继续思量,兴许瞧见家里那些东西他就有灵感了,只是刚走到酒楼门口,恰好遇上首饰铺子的掌柜,他这才想起来之前在对方那打的一套金首饰还没取。   金掌柜迎面碰上他也是笑:“萧先生,您之前在我们这边定做的东西已经好了,我来请您去瞧瞧!”   “可是赶巧,掌柜若是不来,我怕是要忘记了。”萧寒锦笑说,但也知道这掌柜兴许是见他迟迟不去,猜测着他可能忘记了,所以特意掐着他下工的时辰过来。   金掌柜笑着请他去了铺子,铺子内这会没什么人,金掌柜便直接把那套首饰拿出来给他看了。   按照萧寒锦的要求,是一对素金镯子,以及一只刻着细小纹理的金戒指,整整齐齐码在盒子里,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一套首饰价格不便宜,且这种样式多是用来送小哥儿的,不用想就知道是要送夫郎的。   金掌柜笑得合不拢嘴:“这首饰送给您夫郎,他必然欢喜!”   萧寒锦也跟着笑:“他自然会欢喜。”   只要是自己送的,他怕是都如获至宝,在小瞎子眼里,金银都只是用来花的,但该给能给的,他自然都得给。   将这些东西装进一只大锦盒中,萧寒锦便带着回家了,所幸小瞎子瞧不见,他轻而易举地就藏在了对方即便看得见也看不着的地方。   吃饭的间隙,萧寒锦问起小瞎子生辰的事,也是在试探他想如何过生辰。   “你不说我都要忘记啦!”小瞎子有些不好意思,“要给我过生辰吗?”   “这是自然,既是出生日,合该庆祝,也得好好感谢你阿爹阿娘,否则我哪里去找这样好的夫郎?”萧寒锦真心实意的说着,小瞎子能有这般心性,定然和他们从前的教导躲不开关系。   小瞎子抿了抿唇,颇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我想吃长寿面,从前生辰,阿娘总会做给我吃,但太久了,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滋味了。”   萧寒锦立刻点头:“好,那就吃长寿面,或者再请些客人来,如何?”   “还要请、请客人吗?”小瞎子震惊。   “我听蒋兄说镇上人过生辰都爱请知己好友到家中庆祝,咱们也学学,你觉得如何?”他不过是想他过生日时能热闹些,好弥补弥补从前的冷寂和戚然。   小瞎子讷讷自语:“镇上原是这样将就排场的吗?那我们也学着些,日后你过生辰,咱们也这样!”   萧寒锦笑着答应,将这事放到了心上,真说要请的话,人还不少呢。   五月二十,江以宁生辰。   应萧寒锦的邀请,蒋亦疏和张元温中都来了,连正在备考的黄书玉都特意将这日留了出来,就为了也能来凑这个热闹。   镇上的院子比较小,坐不下这些人,就只能回村里庆祝,而且不止这些,庆祝完还要去看看小瞎子的父母,因此也方便些。   江以宁穿着青蓝相间的衣衫,站在厅里招待他们,虽然有些局促,但好在都是相熟之人,谁也不会说什么,何况江以宁明白,他们和自己并没有太多交情,今日能来都是因为二寒的缘故,尽管如此,他也很开心了。   温中最是自来熟,盯着江以宁挪不开眼,他毫不客气地夸赞着:“宁哥儿穿这浅浅颜色的衣衫真好看,夏日时节穿这颜色,瞧着真是清凉。”   江以宁顿时有些无措,他还从未听过这样直白夸人的话,而且,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只是在说场面话。   “宁哥儿生的就好看,穿什么衣裳都是这样。”王秀莲立刻温声细语的接话,言语间带着说不出的欣慰。   她也算是亲眼看着江以宁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真是为他高兴。   “嫂嫂……”他立时有些害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恰好萧寒锦端着菜出来,他将盘子放到桌上,笑问:“谁又打趣我夫郎?”   张元和黄书玉立刻齐齐指向温中,萧寒锦笑着威胁:“温中今日没有肉吃了,只看我们吃酒吃肉就好了。”   “夸两句都夸不得,不讲道理!”温中佯装愤怒,“我偏要夸!”   “少贫两句吧。”萧寒锦失笑。   因着人多,也是喜庆日子,萧寒锦丝毫没藏拙,将自己拿手的菜尽数做来,一盘盘放到桌上,色香味俱全,坐着的人只是看着都快要留口水了。   最后,一小碗长寿面放到了主位的小瞎子面前。   因为是只有一根的素面,没有放太多东西,煮面的汤是他提前用老母鸡熬的,一上桌便闻到了浓郁的鸡汤香。   温中肚子瞬间咕噜了一声,他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我是知道寒锦兄手艺,晨起特意不曾吃饭的!”   萧寒锦无语:“一会多吃两碗米饭。”   “得嘞!”   生辰自然要浅酌两杯,萧寒锦特意备了清酒,小舒禾已经可以吃米糊糊,他也就给王秀莲倒了小半杯。   萧寒锦满含笑意与众人举杯,一同祝江以宁生辰快乐。   走完流程,便开始动筷子。   小瞎子小口小口吃着面,觉得这辈子最好吃的东西,也就是这碗面了。   碗小,三两口就吃完了,本就是图好意头的东西,何况还有这一桌子菜,总不好叫他吃完面条就饱。   从前江以宁过过最幸福的生辰,如今过的是最热闹温馨的。   晌午这顿饱餐吃的大家都舒服,客房还有空余,便安排他们去小憩片刻,待午后太阳不那样晒再离开。   欢声笑语消失,整个萧家都显得安静了不少。   萧寒锦带着小瞎子回了屋里,即便他什么都没说,小瞎子就已经察觉到了些许不正常。   他轻声询问:“是还要送我什么礼物吗?”   “小脑袋瓜怎么这么聪明呢?”萧寒锦曲起手指轻轻弹他额头,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你好哄的很,不知道该送你什么,便让首饰铺子,给你打了一套金首饰。”   “我很好哄的,金首饰我也不挑——啥?”小瞎子瞬间瞪大眼睛,“打了啥?”   给他急的土音都冒出来了。   萧寒锦没兜住,直接笑出声,他放低声音:“金镯子,这东西人人都喜欢,你好好留着,往后咱们若是没钱花了,还能留着花!”   小瞎子再次瞪大眼睛:“真的吗?”   他立刻接过锦和,压根没看,就准备再次藏起来了,这可得宝贝放着,来日他若是生了小哥儿或者姐儿,还能给他们当嫁妆!   萧寒锦赶紧拦住他:“你不瞧瞧吗?一对金镯子,一枚戒指,现在不摸摸,往后丢了都找不到。”   “有道理有道理……”   萧寒锦挨个将锦盒打开,一枚戒指先套在了他手指上,他盯着看了半晌,这才颇为满意地给他戴上手镯。   小瞎子嘿嘿傻乐:“好重呀好重呀,我的手要抬不起来啦…”   “那傍晚,就戴着这些去看你阿爹阿娘,也让他们知道,你如今的日子很好,叫他们不必惦记担心你。”萧寒锦轻声说。   “好呀。”小瞎子扬唇笑笑。   午后,客人们陆续醒来,萧寒锦自然不会叫他们空手回,一人送了一坛他腌制的小菜,用来喝粥下饭最好不过了。   他们都快被萧寒锦养成饕餮了,凡是他送的,不管卖相如何,先要就对了!   待他们走后,萧寒锦便开始收拾上坟需要的东西,黄纸和香他一早就备好了,点心家里也都有,歇了片刻,两人便出发了。   坟包周围都长满了草,两人清理完杂草,小瞎子就将一路摘来的野花放到了坟包上,与之前不同的是,萧寒锦这次能坦然地蹲在坟前烧纸钱。   “阿爹阿娘,我如今过得很好,二寒还特意让我戴金镯子给你们看看。”江以宁说完还嘿嘿了两声,他甚少在坟前掉眼泪,怕爹娘不能安睡。   这些都是表面,要紧的是,他真的过得很不错。   萧寒锦烧着纸,缓缓说道:“不用担心江以宁,所以你们继续安睡吧。” 第73章 温热   张宝康显然不愿意轻易放弃,屡次想邀请萧寒锦去做客,却始终不能如愿,萧寒锦一直在以各种理由推脱,用最多的便是酒楼走不开。   张宝康倒是能去酒楼求证,可蒋亦疏他惹不起,不好次次都这样直接过去,毕竟往后还要在同镇接触,轻易还是不与人结怨的好。   他也并非想要强求萧寒锦,只是青年才俊,谁都想纳入自己麾下,在张宝康看来,萧寒锦此人往后大有作为,若此时不能结交,来日怕是要高攀不上,所以得趁现在能压制时尽快得到。   请帖送了又送,都被萧寒锦烧掉了。   蒋亦疏轻啧一声,饶有兴致道:“你这般,怕是要把他给逼急了。”   萧寒锦睨他一眼,颇为不屑道:“分明就是他在逼迫我,蒋兄如今看热闹的方式越来越熟练了?”   “你若是需要我,自然会开口,你若是只字不提,我也是信你能力的。”蒋亦疏忍不住笑。   他如何不了解二弟,若是事态真紧急到火烧眉毛,早就开口寻求他帮助了,便是他不行,还有他舅舅赵砚稹。   如今却始终不曾求助,隐约在盘算着什么,他就是再傻也知道,他已经有对策来治这个这张宝康了。   萧寒锦确实已经想到,只是还需再忍耐几日罢了。   “临近端午,酒楼可有什么活动?”萧寒锦疑惑,“镇上似乎也没瞧见有什么动作。”   “介时镇上会有灯会,至于酒楼,还真没什么能做的,且不说家家户户都能吃上粽子,那些小玩意自家都能做,也不会有人刻意到镇上来买,再者白石镇没有湖海,也无法有更热闹的举动了。”蒋亦疏说。   萧寒锦点头:“这倒也是,只是到时镇上这样热闹,酒楼也不能被比下去。”   蒋亦疏一听瞬间来了精神:“二弟直说便是。”   萧寒锦的意思是,端午时节酒楼内菜品可以有折扣,但只要消费到某个价格区间,就可免费赠送顾客香袋,这点小东西对酒楼来说只是洒洒水,也能让大家白得便宜,来往客人定然会多。   最重要的是,凡是有功名的书生,都能在酒楼一文钱得粽子。   粽子,高粽,高中。   这样的好名头打出去,便是花银子都得买,否则万一别人吃了中了,自己没吃名落孙山怎办?   虽说考得如何,与吃与不吃都没有关系,但这时的人都信这些,书生们自然愿意来赴这风雅事!   “二弟!你当真是我的亲弟弟!”蒋亦疏将扇子丢到旁边,两手抓住他肩膀,许是觉得不能表达此时的激动,便又与他紧紧相拥,还不忘拍着萧寒锦的后背。   萧寒锦:“……你快把你亲弟弟拍死了!”   若是让蒋亦疏来,他能想到便是上些新菜,价格便宜些,但只吸引书生群体来,这样的妙思,他一时是想不到的。   其实萧寒锦想的简单,如今女子小哥儿多崇拜文人墨客,书生在酒楼前聚集,定然也能吸引各方淑女,人的好奇心是无穷无尽的,人多就能吸引更多的人。   “你放心!我一定会将舅舅请来!”蒋亦疏如何能不明白他的诉求,闹得这样热闹,县令得与百姓们一同享受端午安康才行!   “那也辛苦蒋兄了。”萧寒锦笑应。   两人一拍即合,便开始准备各自的事了。   先前因为节日萧寒锦没开铺子,导致小瞎子惋惜了很久,时常惦记着那日若是开铺子肯定会赚很多钱。   因此,今年萧寒锦决定满足他的诉求。   只是为酒楼出谋划策,自家铺子也得顾及上才是。   高粽和香袋都给酒楼了,那铺子就不能再做同样的事,但自家的福锦串和炸货那都是零散能卖的,还方便携带,只要开张,生意是绝对不会差的。   何况萧寒锦的本意只是哄小瞎子高兴,照旧开着就是,再者,也是要和赵砚稹这个县令见面。   “谁说没得卖?我们可以用五色花布做成小吊坠,挂在小孩儿身上驱疫辟邪,或者做些五色绳手串儿,都能卖得呀!”   回到家,小瞎子听他说不知道铺子该卖什么,瞬间就急了,立刻就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明明就有很多东西能卖!   萧寒锦无奈:“咱们好好的吃食铺子,卖这些做什么?”   小瞎子撇撇嘴:“那又如何?你不也让蒋东家的酒楼这样卖吗?为何到了咱们家,你就百般推辞……”   原来症结在这。   他就说小瞎子怎么有些闷闷不高兴。   “我是有求于蒋兄,这才绞尽脑汁为他想。”萧寒锦说,见他面露不解,便如同做贼似的,示意他将耳朵凑过来,神神秘秘道,“你忘记买铺子那事了?”   小瞎子茫然,但也学着他压低声音:“记得实实的呀!”   萧寒锦轻啧一声:“那不就对了,你只知道县令是蒋兄帮我求见,可你不知道,他是蒋兄的舅舅,有蒋兄帮着说和,咱们的铺子不是能更快有着落吗?”   “蒋东家这么厉害的吗?!”小瞎子震惊,圆润润的眼睛瞪的老大,“那那我、是不是需要再给他送些田螺?”   “不需要了,我这不是已经帮他了吗?多亏了你送的田螺,蒋东家才对我这么好。”萧寒锦捏捏他脸颊,如今有了肉感,捏着都舒服。   小瞎子瞬间开心了,他憨笑:“我这么厉害呀?”   萧寒锦也被他逗笑,毫不吝啬地夸奖着:“是,你很厉害,我很需要你,所以那两条蛇就卖给医馆吧?”   “那怎么行,给你的呀——怎么办,我们又没有买酒!”小瞎子有些气鼓鼓,这么点小事都不记得,二寒不会觉得自己笨吧?   太好了!   萧寒锦微笑:“既然如此,就让阿祥他们把蛇好生看管着,下次带到镇上卖掉,我要这蛇泡酒做什么,再过数日就是端午,咱们买雄黄酒喝,让你多喝一杯,如何?”   一边是为二寒好的泡酒。   一边是自己的口腹之欲。   根本不用选都知道选前者呀!   “还是留着——”   “江以宁,我真的不需要。”萧寒锦严肃说着,片刻后反应过来自己语气有些强硬,他笑了笑,“若真想为我好,就给我多缝制几个小吊坠,咱们也挂屋里。”   小瞎子眨眨眼笑了起来:“好!”   见他没有情绪起伏,萧寒锦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倒是不是觉得哄对方麻烦,只是单纯不想他生气罢了。   陈生在厨房忙活完,出来喊他们吃饭,如今正是热的时候,吃完这顿饭,人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萧寒锦最是怕热,沐浴过后便赤着上身躺在席子上,竹席生凉,他舒服的闭眼假寐,等小瞎子沐浴好就睡觉。   越是这样想着,越觉得不对劲,这江以宁进去已经有一会了,怎么还没回屋?   “江以宁,需不需要帮忙?”   到底怕小瞎子摔着,他还是起身朝浴室走去,站在门外问着。   里面的水声骤然停下,片刻后,才响起对方颤弱的声音:“不不用,我可以可以……”   萧寒锦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那你有事喊我,我先回屋了。”   “等!等等!”小瞎子声音忽高忽低,隐约还带着别扭和羞耻。   “怎么了?江以宁说话!”   “衣服……我的里衣没带进来……”   小瞎子都快羞哭了,里衣明明是他自己拿的,可谁知道方才往衣架上放时却并没有,要不是二寒这会过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寒锦没敢逗他,立刻返回去给他拿了件送进浴室里。   听到他脚步声逼近,江以宁几乎要将头都没进水里,但转念一想,这可是他郎君,又不是别人,他们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他纠纠结结的将头探出来,脸颊滚烫,小声道:“我洗好了。”   他原以为自己这样说,对方就会离开。   可谁知,随着他话音落,对方直接把他拽出水中,赤Ⅰ裸的后背碰着对方微烫的胸膛,他恨不得把头都埋进地底下!   萧寒锦低头就瞧见了红的几欲滴血的耳廓,再往下连脖颈和肩膀都是红的,他坏心眼的想,若是再激烈些,他身上所有的皮肤是否都会变得红嫩……   “二、二寒?”小瞎子瓮声瓮气的喊着,颤抖又小心,手却紧紧抓着扣在他腰间的手臂。   即便害怕,却也未曾想着挣脱。   一时间,萧寒锦浑身跟过电似的,他忍无可忍地低下头,埋在对方颈侧,像是瞧见肉骨头的饿狼,直接咬了上去。   江以宁双Ⅰ腿一软,脖颈的刺痛传来,他更是大幅度的偏过头,想让他咬的更舒服些,只是自己却疼的掉了眼泪。   微弱的啜泣声稍稍唤醒他的理智,脖子上的软Ⅰ肉被松开,还不等江以宁擦拭眼泪,温热的触感便再次传来。   是舌头。   “抱歉。”萧寒锦低声道歉,却是想到小瞎子先前问他的话,调笑道,“可是要我问你喜不喜欢?”   “喜、喜欢的……”小瞎子低着头,不敢叫他发现自己的神情以及发生变化的那处,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很害怕。   他以为这样就会被放过,但带着薄茧的手却顺着他白皙的肚皮一路向下,像是在探索无尽无知的乐趣。   …   萧寒锦撩着尚有余温的水给他冲了冲,拿起旁边的布巾给他擦干,穿好里衣外衣,将人打横抱起,径直带进了卧房里。   江以宁全程羞的不敢抬头,被放到床榻上,也是小心揪过被子盖住自己,忐忑又期待的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然后,萧寒锦躺下了。   小瞎子:“……” 第74章 看重   临近端午,镇上也开始热闹起来,各家铺子酒楼前都张灯结彩,有些还时不时点几根爆竹,以此来吸引顾客注意。   荷叶轩更是大张旗鼓,自从萧寒锦告诉他如何做,蒋亦疏便开始高调行事,让管事去采买时也是恨不得让大街小巷都好奇他们要做什么!   福锦串每日都能听到顾客们讨论酒楼的事,江以宁也跟着着急,回到家就央求王秀莲多做些小东西,到时候拿到铺子里做添头吸引顾客,那些娃娃们瞧见定然走不动路!   王秀莲将一枚新做好的小青蛙递给他:“既然能帮上忙,我自然会帮,否则成日在家闲着也是无趣,我多做些,到时家里也都挂上。”   “多谢嫂嫂。”江以宁轻声道谢。   “无妨,我再多编几根五彩绳,家里都戴上,辟邪除污,咱们也图个好意头。”   王秀莲从前虽说也总和村里一些妇人吵架拌嘴,但总得来说还是很温和,如今生育了小舒禾,整个人都洋溢着母爱的光辉。   江以宁听她说话心中都平静了很多,他只管点头,反正他瞧不见,只做一个怕是都要耽误好长时间,眼看就要端午了,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浪费。   五色布就是用不同颜色的碎布边角料拼成小布料,然后做小东西,不是什么昂贵的物件,萧寒锦干脆就让王秀莲找靠得住的妇人们一同做了,一个两文钱,但都得是手艺好的才行。   王秀莲听说两文还觉得挺心疼,这种小东西,一会缝一个,别人只赚他们的钱都能过活了,但转念一想,做得多卖得多,也还是赚的。   妇人们做手艺活都很快,三五日就做了几十个出来,江以宁让家里人都挑了一个,其余的就等着端午时拿到铺子里做添头。   端午这日。   整个白石镇都热闹起来,往街道一走,耳畔都是叫卖声,一个比一个嗓门高,恨不得吸引所有人到自家铺子里做客。   荷叶轩酒楼前更甚,小二们使出浑身力气招揽客人。   “今日酒楼有优惠,足额免费赠送香袋,姑娘千金可挂置于闺房,书生汉子可送与心上人!”   “酒楼另有对书生的活动,只需一文铜板,便可得‘高粽’一个!先到先得,谁买谁不亏!”   …   天圣朝本就民风开放,有情人时常会趁着灯会相会,如今也有能赠送的东西聊表心意,谁都不愿少这一个。   再者酒楼还有新吃食,有钱人自然是都要率先去尝鲜的,否则来日聚会说起新鲜吃食,没吃过的可不是要面上无光了?   蒋亦疏坐在靠窗雅间内往下看,只是听声音都知道酒楼此时如何热闹,还真是占了二弟的光!   “东家,马车备好了。”   “立刻送萧先生去县城,告诉他,只消去就可,万事我都已经和舅舅说好了。”蒋亦疏提醒,“做得高调些。”   “是!”   萧寒锦今日被酒楼放了假,这会正在铺子里做事,小瞎子非要弄的小挂件做添头确实卖的不错,毕竟也不是人人都会有那样的好手艺,略有些银子的人家也不会浪费时间缝制这些。   小孩儿们本就爱吃爱闹,见着好看的就想要,偏还不是单独能买的,如此便将串儿一同买了。   铺子平时生意也好,但逢年过节尤其,串串儿都快煮出火星子了,萧寒锦没故意限制数量,炸货的油锅一刻都没消停,滋滋滋的响个不停。   “萧先生,东家让我来接您去县令府!”   铺子外面排着长队,车夫旁若无人的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萧寒锦闻声走出来,他掸了掸衣袖,笑道:“辛苦你跑一趟,待我交代两句便跟你前去。”   他先是安抚了小瞎子,又和萧永福交代几句,若是东西不够卖,便直接关铺子去荷叶轩等着就是。   东西准备的再多,这时候总怕是不够卖的,萧寒锦说完便上了马车。   蒋亦疏准备的马车低调奢华,人群亲眼看着他上马车,又听着他是要去县令府,各个都震惊不已。   县令府是啥地方,只听名字都知道!   “这萧东家果真不一样,县令大人都能去见。”   “要你去见你敢吗?人家萧先生可是秀才郎,想什么时候见县令大人那都能见,可比咱们厉害!”   “秀才本就能随时去向县令大人讨教,只是听说县令大人很喜欢萧家的吃食,想来也很看重萧先生了!”   …   江以宁听着他们对二寒的夸奖,心情大好的翘起唇角,二寒本就厉害,他只是不愿去科考,否则定然能拔得头筹!   他美滋滋的收着钱,期待着二寒回来,晚上能一起看灯会!   另一边。   马车脚程快,很快就到了县城,径直带着他去了县令府前,看见熟悉的马车,守门的衙役一个迎接,一个禀报,片刻功夫就把他请进去了。   “学生参见大人。”萧寒锦拱手行礼。   赵砚稹早就在府上等着了,见他来当即笑了:“亦疏已经与我说过,今日是该去瞧瞧百姓们,你也不必拘礼,走吧!”   他起身,还不忘拍拍萧寒锦肩膀,对这个时常事事都为自家外甥考虑的青年,他自然也是喜欢的。   应蒋亦疏先前的要求,他是直接坐上了马车,一来一回,一个时辰便过去了,一路上赵砚稹偶尔也会问问他学业上的事,虽说知道他不会继续科考,但基础的知识也不该落下,好在萧寒锦没有叫他失望。   回到镇上已经是下午,此时日头有些晒人,萧寒锦率先下马车,紧接着去搀扶赵砚稹,后者笑笑:“无妨,下马车这样的小事我还是能的。”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萧寒锦便也没有坚持,默默退到旁边等他下来,两人一起进了荷叶轩。   有先前那一出,镇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萧寒锦是去见县令,此时对眼前的男人尊敬有加,其身份自然不言而喻,即便是有不知道的,也在人群中的猜测下全都知道了。   “那是县令大人吗?他和萧先生的关系似乎很好!”   “县令大人慈善,今日定是来与百姓同乐的,萧先生居然还能请到县令,当真厉害!”   “那是自然,你们不知道,县令很看重萧秀才,萧秀才经常去给县令送吃食,人家可是连县令的生意都做的!”   …   百姓聊的这样起劲儿,人群中几个男人颇有些忌惮的对视一眼,最终什么都没敢做,径直离开了。   荷叶轩内。   蒋亦疏早早就留好雅间等着他舅舅过来,算着时辰将好吃的菜全都呈上来。   “见过县令大人。”蒋亦疏一本正经的拱手行礼,“多亏萧先生才能请到县令。”   赵砚稹似笑非笑的看看他们两个,虽说不知道这是在打什么主意,但他们愿意玩,他也就陪着了,当下很给面子的说道:“寒锦来请,我自然是要来的,这学生我很是喜欢,若是有人欺负他,可得告诉我才好。”   萧寒锦瞬间一个头两个大,这对舅甥也太能作戏了!   只是希望这场戏能有用,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蒋亦疏和萧寒锦与县令介绍着菜色,其中就有萧寒锦送的新菜品,都是大众口味,据说今日也卖得不错,赵砚稹吃着确实很喜欢,都多吃了一碗米饭。   吃过饭,底下人很快就将桌面收拾干净,屋内也点上了清淡的香。   赵砚稹抿了口茶,挑眉:“行了,说吧,今日特意将我叫来究竟所为何事?”   他可不信,只是请他来吃饭用茶这样简单。   萧寒锦立刻起身,歉疚道:“借大人的威风做事,实在是有难言之隐,还望大人恕罪。”   他将张宝康如何逼迫他的事,全都说给县令听,对方听后并没有太强烈的情绪起伏,只是点头:“如此,我倒是能理解了,何况今日与我也有益,自当是互相帮助了。”   他到底是从府城来的,自然也有心高气傲的一面,他再如何惦记百姓,寻常多为他们做事思考就是了,从未想过来这里亲自体验民生,今时今日,听着那些高呼“大人”的声音,他也是感慨良多,来日进京述职,也好将自己所闻所见叙述。   听他这样说萧寒锦反而松了口气,幸好这事也算是做到了县令的心坎上。   咚咚咚。   “萧先生,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屋外响起小二的声音。   “知道了。”萧寒锦应了一声,他起身看向县令,躬身道歉,“夫郎与兄长在外等候,学生恐不能再继续相陪,若大人不嫌弃,来日学生愿亲自下厨,宴请大人。”   赵砚稹吃饱喝足,此时也不愿拘着他,何况他还和蒋亦疏有话要说,便摆摆手示意他离开了。   萧寒锦立刻道谢,匆匆离开了。   赵砚稹轻笑:“他当真是喜欢那夫郎,听说有眼疾?”   蒋亦疏眉眼间带着平静和温和,他点点头:“是,那位夫郎亦是可爱之人。”   “那你呢?何时回去?”赵砚稹问,也是在问他准备何时回府城成婚,何时放下妄念。   “不知。”   他若是知晓,也不会灰溜溜躲在这里,听说对方病重又急匆匆赶回去,谁知是场骗局,更是将他吃的死死的,若是不避着些,他岂非真的要耽误对方一生了。   世间事并非桩桩件件都有着落。   萧寒锦匆忙下楼,小五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位置,他皱眉:“怎的这会才过来?”   陈生笑道:“热的时候人少些,刚刚才卖完,就赶紧带着宁哥儿过来了。”   萧寒锦抬手摸上江以宁后颈,向来不怕热的小瞎子这会后颈发烫,他皱眉:“别在这坐着了,跟我去楼上,本就是安排好的,非要在这里坐着。”   一群人没人敢当面反驳他的意思,何况大厅确实有些热,小五这才赶紧过来带着他们上去,方才可是怎么哄都不愿意上去,还得是萧先生出面,瞬间就解决了。   萧寒锦刚陪县令吃了,这会自然吃不下,尽顾着照顾小瞎子了,期间见萧永福神情有些落寞,特意出去叮嘱了几句。   吃过饭,外面的时辰也不早了,萧永福提出要回村里,毕竟家中还有妻女等着,他在镇上吃了好的,得赶紧带些回去才行,陈生也得回,阿祥阿瑞也不能在镇上,他们就都回去了。   走到楼下,还是小五拦着,萧永福才知道二弟特意让厨房做了几个新菜叫他带回去给王秀莲和小舒禾。   夜幕降临。   白石镇灯火通明,那些花灯各个栩栩如生。   不同去年,小瞎子这次选了个狐狸花灯,许是灯火明亮,他好似也能瞧见些细微的光似的,总觉得萧寒锦就是这只狐狸。 第75章 十七   江以宁提着花灯和他在人群中穿梭,因为看不到,其他感官便格外明显,被牵着的手与对方紧紧相扣,是与去年更加不同的心境,他隐隐能感觉到,二寒是喜欢他的。   逢年过节时,是没有宵禁的,但一般都会在子时前到家,夜里在外行走,怕被夜间的游魂给缠上。   他们赶回家时,刚好差两刻钟到子时。   “花灯也要挂起来,狐狸那么聪明,也会帮我们赶走邪祟的。”小瞎子嘟嘟囔囔的说着。   “我去挂,顺便去给炭盆添把火,你先去洗漱躺着,困就先睡。”萧寒锦打着哈欠说道,今日玩闹的是晚了些,寻常这时候早就睡熟了。   只是这时不同于去年,他也愿意多费些时间陪他玩,从小瞎子身上能获得满足感,累点也值得。   小瞎子从未这样疲累过,脑袋昏昏的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转身就躺床上了,连外衣都没来得及脱。   萧寒锦轻手轻脚去厨房,清洗过后,一手端水盆,一手端药盆,给已经睡熟的小瞎子擦拭脸颊,再敷好药,将这些全都做好,他才跟着躺下睡去。   端午虽过,但余韵还在,镇上依旧热闹,但让萧寒锦感到烦恼的张宝康却是没再派人来,想来经过昨日的事,他也已然知晓县令待他不薄,不敢再用强硬手段,这倒是让他放心不少。   六月里热的人发昏,白日里酒楼和铺子都没什么客人,只有晨起或者傍晚顾客才多些。   “瞧着今日怕是要下雨。”掌柜突然说道。   “分明艳阳高照,如何瞧出来的?”萧寒锦捧着消暑难喝的凉茶,在酒楼内走来走去,冷不丁就听见掌柜这么说,当即来了兴趣。   掌柜略指了指外面的天,意味深长道:“别瞧外面日头照人,你仔细瞧那些云层,全都是钩钩云,要下雨的。”   萧寒锦略捂着眼看了看,那些云成小簇状,形状确实有些像钩子。   钩钩云,还怪可爱的。   “天上钩钩云,地上雨淋淋。”掌柜见他略有些不解,继续解释,“总之见到这样的云,是要下雨的。”   萧寒锦点点头,劳动人民的智慧总是超乎想象的,许多谚语他虽然没听过,但既然有,那定然是准确的。   也希望能尽快下场雨,这段时间都热得很,若是能有雨,百姓的庄稼想来也能长势喜人。   忍着难受将凉茶喝掉,苦甜冲击着味蕾,把他都给冲精神了,立刻抬脚去账房继续做事了。   如掌柜所说,午后天空隐隐阴沉起来,飘来的乌云将烈日遮挡,连空气都变得凉快起来,隐约带着些泥土的潮气,可见是真的要下雨了。   江以宁嗅到空气中飘来的湿气,他微微皱眉:“应该是要下场大雨,我们将外面的东西收收吧?”   萧永福点头:“我去弄。”   阿祥和阿瑞立刻出去帮忙,将外面散落的桌椅搬进屋内,阿祥突然想到什么:“咱们是不是该买把伞?”   “那你快去买,往后可都有雨下。”江以宁微微催促着,“买完去酒楼那送一把。”   “是。”   阿祥立刻跑了出去,快去快回,给酒楼那边送完再回来,也就一刻钟的功夫,他前脚进了铺子,后脚雨滴就掉了下来。   空气中飘着泥土的味道,江以宁看不到,但只听声音都知道雨滴很大。   随着阵阵微风吹来,黏腻的热浪都被吹走了。   “凉快了。”他忍不住笑,二寒那么怕热,这会下雨,肯定正舒服的吹着风。   雨势确实不算小,街道上所有的商贩也都关了门,江以宁听着也隐隐有些不安,还不等他说什么,萧永福就提议趁现在往回赶,否则若是越下越大,怕是不好回了。   旁的都是小事,家里有妻女双亲,他自然得回去看看,保不齐就有那些偷鸡摸狗的,想趁着这时候做坏事。   江以宁皱眉:“大哥,不如再等等,雨这么大路上出事就不好了。”   萧永福却是摇头:“雨势一时半刻不会小,若是此时不往回赶,怕就要越来越大了,家里还有孩子,不放心。”   “也好,那咱们就一起回吧。”听他这么说,陈生也有些担心,王秀莲一个人看两个孩子,怕是看不过来的。   意见统一,几人将铺子里剩的东西全都收整好,阿祥去酒楼和小五说了一声,一行人便直接打道回府了。   因着下雨,地面变得泥泞,幸好还没有太湿滑,倒也没有影响他们回去,只是也比平时回去的时间耽误的久些。   也和萧永福说的一样,雨势并没有变小。   江以宁连吃完饭的心思都没有,坐在檐下等着萧寒锦回来,只是雨这样大,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回村里,或许就直接在镇上住下了。   早知道他就亲自去酒楼一趟,让他不要回来了,否则回来路上就他自己,出什么事怎么办……   “二寒又不是孩子,孩子都知道下雨找地方躲的。”陈生笑说,“有担心他的时间,不如去烧热水,好让他回来能洗洗。”   “说的也是。”江以宁立刻起身朝厨房走去,烧热水烧热水,等二寒回来用热水洗洗,否则衣裳湿了会发热的。   阴雨天气,天色暗的也早。   眼看着已经超过平时归家的时辰,江以宁彻底坐不住了,撑着伞就往外走,伞遮住了身子,却遮不住被掉落水滴溅到衣角和鞋子,但他此时显然没有心思理这些。   他小心朝村口走去,在村口等了会,又按耐不住的继续往村外面走,他就想往前再往前,就能早些和萧寒锦碰面。   他一路朝前走,直到万渔村岔路口时隐约听到了马蹄声,他立刻停下脚步,稍稍躲到旁边些,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回来路上确实有些难走,起初萧寒锦也想过要不要直接住在镇上,可想到小瞎子可能会等他,还是打消了那个念头,紧赶着就回来了,期间马车还曾和别人的马车一同陷进泥里,彼此搭了把手,也是折腾了一身脏污。   他雇佣了车夫来赶马车,借着雨幕,车夫瞧见了江以宁,他出声:“老爷,那边站着个人,好似是村里的。”   萧寒锦心脏一突,立刻掀起帘子,只影影绰绰看了个身形,他立刻叫停:“快快!过去停下!”   “江以宁!”   小瞎子本就正竖着耳朵听动静,这会听到了最熟悉不过的声音,他立刻撑着伞往那边跑。   但泥泞的路哪里是他这瞎子能驾驭的,刚跑出去两步,就直接一个踉跄栽进了水坑里,萧寒锦跳下马狂奔都接不住。   “江以宁!”   “哎哎,我没事没事的……”小瞎子抹了把脸快速站起来,他拿着伞傻乐,“我是不是成落汤鸡啦?”   萧寒锦双手捧着他的脸,将那些污水擦掉,他咬牙放狠话:“回去再收拾你!”   …   回到家里,阿祥和阿瑞一个拎热水,一个准备衣裳,浴室里放着的大浴桶放满了飘着热气的水,足够他们两个共浴。   两个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做着自己分内的事,陈生却是大概能猜到其中的缘由,让他们两个退下了,人家夫夫间的事,他们都不好插手的。   萧寒锦从说完那句话就再没有开口,却在小瞎子犹豫着要不要跟他一起进去时,直接把人拽了进去。   也不知这傻子在那等了多久,浑身都是凉的,还摔了一跤,他只是看着都心惊胆战的。   “进去。”   “好好,我进去进去……”见他好不容易愿意说话了,小瞎子立刻二话不说就把自己剥干净,□□地进了浴桶里,讨饶似的看着他,“二寒,不生气了吧?”   萧寒锦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责备的话到底还是没好说出口,若真要怪,也该怪自己,没有让阿祥多叮嘱他两句,才纵得他这样跑出来。   他低应一声,也跟着进了浴桶,本就有些满的水瞬间溢了出来。   他将小瞎子扣在怀里,沾湿布巾帮他擦拭身体,每一下都轻飘柔和带着小心,被擦的小瞎子却觉得浑身都痒痒的。   他快速挠了自己手臂两下,萧寒锦扣住他手腕,轻啧一声:“长蛆了你?好好擦擦,回头感染风寒还得分心照顾你。”   小瞎子撇撇嘴:“我不让你照顾,留我在家里自生自灭,让我烧糊涂,烧成笨蛋好了,不用管我!”   “还耍起无赖了。”萧寒锦手起手落,清脆的巴掌落在挺翘有肉的地方,小瞎子被他拍的呜咽一声。   空气和浴桶里的水瞬间全都凝固。   萧寒锦尴尬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无意识的攥了攥,他喉咙滚动,低头去看小瞎子,就见他已经如虾子一般,皮肤红了个彻底……   这个贱怎么就非犯呢?   江以宁微微后靠,紧紧贴着他胸膛,裸着的柔软身躯碰碰他,紧张的颤抖着,却依旧壮着胆子询问:“要、要圆房吗?”   话音刚落,腰间便被那双发烫的手扣住。   萧寒锦哈笑一声,无奈又有些崩溃:“江以宁,你今年几岁?”   江以宁羞涩回答:“十七,生哥儿十八已经有娃娃了……”   这话暗示的明显,已经算不上是暗示。   才十七。   见他闭口不言,那里却一直碰着自己,小瞎子不由得紧张起来,仓惶扭头看他:“是、是嫌我、嫌我太老了么……”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萧寒锦失笑,一手抬起他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呼吸交错,唇齿交缠,舌尖描绘着对方的唇形,萧寒锦微微错开头,就见小瞎子紧紧闭着眼,眼睫还微微颤抖着。   “不亲亲了么?”小瞎子咬了咬唇,眉宇间都带着笑意,他只当要圆房,便大着胆子抬手抱住对方撒娇,“不再亲亲吗?”   萧寒锦眼皮微垂,看着他羞怯又大胆的样子,理智渐渐崩颓。   这里又不是前世。   也没有十八岁成年一说。   更何况他们还有夫夫关系,做什么事都是正常的、应该的。   他试图说服自己,可一想到是十七岁的少年,理智便一直怒骂他是禽兽,实在下不了手。   “水凉了,你先出去。”萧寒锦说着就直接将他抱起来,扯过旁边的布巾将他裹好,“去旁边擦。”   “不圆房啊……”他有些失落,“是嫌我身体不够讨人喜欢吗?”   萧寒锦不愿用那种打量的视线看他,何况小瞎子对他有没有吸引力,他的好兄弟最有发言权。   他不愿看对方落泪,有很多话哄他高兴。   “江以宁,我们来做约定,明年你生辰,我们就圆房。”萧寒锦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着最忐忑的话。   “真的吗?”小瞎子眼底的水色瞬间褪去。   萧寒锦抬手将他额头的碎发往后撩,与他额头相碰,他轻声道:“是,所以你可以数着日子等生辰了。”   江以宁忍不住笑了起来,从此刻就已经开始雀跃了。 第76章 发烧   后半夜江以宁就烧了起来。   萧寒锦本就怕热,小瞎子烧的滚烫的身体直往他怀里钻,硬生生给他热出了一身汗,他这才发现对方不对劲。   猜想着应该是淋雨的缘故,再加上沐浴后没有及时保暖,这才病了。   眼下他也没心情想太多,给他擦拭着身体,更换额头的布巾,趁着雨势小些时,让阿祥去请了刘大夫过来。   小瞎子之前就因为高热烧坏了眼睛,万一这次处理不及时,再烧到其他地方,就太可怜了。   大半夜被叫起来,刘大夫也没有怨言,撑着伞就赶紧跟着过来了,他先是扒拉小瞎子眼皮看了看,眼白有些微微发黄。   “他体质弱,烧的有点厉害,先用布巾给他降温,我去厨房给他熬药,喝了发发汗看看。”刘大夫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用酒擦拭腋窝,肘窝,腹股沟的位置,也能有效降温。”   “好。”萧寒锦立刻起身去拿白酒。   这白酒原本小瞎子买来要泡蛇酒的,那日两人和衣而眠,对方就有些不高兴,怎么说都不愿意把蛇卖掉,他没办法就在村里换了两壶酒,没想到却给他自己用上了。   这头忙着给他擦拭,那头刘大夫也没闲着,怎么说也是他的小徒弟,自该是上心的,亲眼看着草药熬好,这才叫阿祥端过去。   看着他喝过药,刘大夫特意等了一刻钟,又给他把了把脉,脉象显示还是有些烧,但比起初要好很多。   “喝过药捂捂汗,睡一觉许会好些,若是不成再来喊我吧。”刘大夫自知年岁渐高,熬这么一会怕是要受不了,也得赶紧回去睡睡了,否则白天怕是要没精力。   “多谢您,阿祥送刘大夫回去!”   因为已经喝过药,萧寒锦没再用酒给他擦拭,夜间井水清凉,一盆盆的擦拭,终于在天微微亮时小瞎子高热退了。   捂出一身汗,萧寒锦也没敢给他擦,生怕他再烧起来,忙活一夜,他也实在有些撑不住,拖着身子躺上床,抱着小瞎子睡着了。   江以宁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黏腻湿漉,四肢像是被裹挟着似的,动弹不得。   他费劲睁了睁眼睛,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虚空愣了片刻,试探性的叫了萧寒锦一声。   刚发出声音,自己就先震惊了。   声音沙哑难听不说,喉咙也像是吞了一口沙砾,干疼难忍,竟直接咳了起来。   萧寒锦被他咳醒,抬手摸摸他额头,略松了口气:“我去倒水。”   喝了两杯水,小瞎子这才稍微缓过来,自然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用想都知道是昨夜沾雨水的缘故。   江以宁生病,萧寒锦自然得留在家里照顾他,并告诉萧永福,让他去酒楼说一声。   小瞎子靠着萧寒锦不说话,不愿让他听见自己难听的声音,更是有些气自己给他添麻烦,否则这时辰早就该去酒楼做事儿了。   那点小心思被萧寒锦看的透彻,他失笑:“生病不是小事,眼睛怎么坏的忘记了?赚钱何时都能赚,不急于这一时。”   “我给你添麻烦了,你可烦我了?”小瞎子小声说着,为了不过度使用嗓子,连气音都带上了。   “不烦你。”萧寒锦捏捏他脸颊,“只是这种事没有下次,往后只管在家里等我,纵使万难,我都会回来的。”   江以宁往他怀里蹭了蹭,清隽的脸上挂起笑:“我记得了。”   见他精神稍好,萧寒锦便将他放下,准备去厨房熬些米粥,刚退烧,得吃点带烫汤水暖胃的东西才行。   江以宁有些不愿意,见对方要起来,他也赶紧坐起来,顺势就要跟着走。   萧寒锦偏头看他:“你好好躺着。”   小瞎子摇头:“我不要,我要跟着你,让我跟着你。”   他说着也不顾萧寒锦没同意,直接软着腿扑上前,从后紧紧抱着他,任凭萧寒锦怎么哄都不肯撒手,摆明要耍赖。   萧寒锦争脱不开,便只能由着他在后面拖着,和尾巴似的缀在身后,倒是怪可爱的。   江以宁喜甜,一锅米粥熬的喷香,给他盛的那碗单独放了红糖,水煮蛋和爽口的小凉菜也给备上,两人就简简单单对付了一顿。   这边刚吃完,王秀莲就带着小舒禾过来敲门了。   小舒禾细声细气道:“小苏苏,娘亲熬了滴汤哦~”   江以宁一听这声音立刻急匆匆往外走,门一开就被小家伙抱住腿了,他摸摸对方小脑袋,笑着蹲下:“我们舒禾喝鸡汤了吗?”   “喝了喔!”   “宁哥儿别管她,刚才在家里喝了足足一碗,这会肚子还鼓着,清汤炖的,油花儿都被我撇出来的,你尝尝。”王秀莲赶紧招呼他,“你嫁来这么久,还没有生过病,不曾想一着风就病了。”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他忙端起鸡汤,掩饰似的咕嘟咕嘟喝着:“嫂嫂别担心,我已经好了……”   王秀莲微微点头,她像是想起什么,扭头看向萧寒锦:“二弟昨天可有事?我瞧你回来时那衣裳全是泥水,脸上都有泥点子。”   小瞎子瞬间放下碗,嗖的就看过去了。   萧寒锦无奈解释:“回来时遇到了一户人家,马车陷进了泥坑,搭把手帮了帮,这才狼狈回来,没出事。”   “那就好。”王秀莲点头,“那你把脏衣裳和鞋袜一并拿来,我刚好要去河边洗衣裳,连你们的一起洗了。”   “嫂嫂不用,我已经没事了,我去洗就成!”江以宁赶紧拒绝,他是二寒的夫郎,何况都分家的,哪里还能让嫂嫂做这种事!   别人会不会说他是懒夫郎另说,二寒是肯定会被扣上使唤分家嫂嫂做牛做马的帽子的!   “你还没好全,这衣裳哪能一直堆着不洗,还是我——”   “我洗吧。”萧寒锦淡声说道,“既然已经分家,嫂嫂就不用再在意我们这些,若是有需要我自然会开口,你还得看着舒禾,就别操心我们了。”   王秀莲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转念一想也是,二弟如今懂事会干活,她高兴还来不及,自己多嘴多舌,恐怕对方会不高兴。   她没再坚持,便提出一同去河边,有她在,那些舌头长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萧寒锦没再拒绝,将两人的脏衣裳拢到盆子里,带好东西,便去了河边儿。   盛夏时节,衣裳洗完干得快,这些妇人们也就不嫌麻烦,每日都会洗洗衣裳,左右不脏,揉两把的事,总好过浆洗冬日里的衣裳。   河边好些妇人,起初瞧见王秀莲还说笑,可看到她身后的萧寒锦,一个个便都笑不出来了,她们可没见过哪家妇人洗衣裳,汉子还要跟来的!   有几个好事的便先开口了。   “宁哥儿你说你,这都成婚多久了,洗衣裳都得寒小子跟着?你都十七了,还这么拿不出手,这哪行?”   “寒小子,不是婶子说你,哪家都没有你这么疼夫郎的,还得你给端着盆,那要夫郎干啥?”   江以宁不说话,要是被她们知道,今日是二寒洗衣裳,而他就是来河边陪小舒禾玩的,恐怕更有得说了。   萧寒锦却是直白道:“婶子们愿意嫁给别人当牛做马,累死累活,我自是不愿让我的夫郎也这般。”   “二寒,来这,这块石头墩的好。”王秀莲找了个坐着不晃悠的石头,连忙喊他过去。   萧寒锦立刻端着盆抬脚,江以宁被小舒禾牵着,也赶紧跟上去。   起初有些看热闹的,想着等他走了再好好和江以宁说说话,可没想到萧寒锦不仅没走,还直接坐下,撸起袖子就准备洗衣裳了。   这下周围的妇人们都有些忍不住了,就没见过哪家是汉子洗衣裳,夫郎在旁边玩的!   “寒小子,疼夫郎可不是这个疼法,你天天在外赚钱,他洗衣裳是应该的。”   萧寒锦淡定将皂角打起泡沫,回道:“这哪有什么该不该,照你这么说,你做完饭,就该汉子洗碗,那他洗吗?”   “……”   “这哪能是一回事?你还是读书人,手多金贵,那就是为了拿笔杆子数票子的,宁哥儿啥也不干,你得把他惯坏了!”   萧寒锦揉搓衣裳,闻言嗤笑一声:“这是我夫郎,又没让你们跟他过日子,一人一句可真能说叨,管别人家闲事,能让你们过顺心吗?”   “二寒……”小瞎子赶紧扯扯他袖子,哪能和长辈们这样说话呀,他赶紧解释,“婶、婶子,是我有些高热,他不是有意要说这些的!”   萧寒锦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否则为难的还是小瞎子。   只是他这心里憋着口气,实在是难受。   “病了就别出来吹风,这风凉话吹的你多难受。”陈莲蓉突然扬声笑起来,“宁哥儿你也别放在心上,有些人就是自己过得不如意,才天天乌眼鸡似的死盯着别人家,生怕看不出来她们嫉妒的要死!”   “还得是莲蓉,换别人哪敢说这种话?”   “是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可还记着人家寒小子让村里摸田螺拿酒楼去卖,刚从人家这得了好处,转身就忘了,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陈莲蓉可是出名的泼辣,扯着嗓子就给了她们几句,直把那些妇人给怼的臊红脸不好意思继续说了。   她怼完也没邀功,像是路见不平似的,直接端着洗好的衣裳就走了,她就是看不惯那些说三道四的碎嘴子们!   整个河边都安静了好一会才开始聊其他的。   萧寒锦再没说任何话,他们的衣裳平时换的勤,昨天也是只沾了泥点子,稍微一搓就干净了。   洗完衣裳和王秀莲说了一声,就带着小瞎子和小舒禾先回了。   萧寒锦给小舒禾拿了叠点心,他轻轻碰碰小家伙脑门儿:“我和你宁叔叔有话说,你在这里好好吃,要什么就来敲门,明白吗?”   “明白哦~”小姑娘还没有开始扎头发,点着小脑袋,整个人像小狮子似的。   回到卧房,萧寒锦撩起眼皮淡淡看着江以宁,这性子还真是难拧,身体力行地教,还是学不够。   灼热的视线盯的小瞎子有些忐忑,他双手微微向前伸着,抬脚就要去摸萧寒锦,却被对方制止。   “你就坐那,我们聊了。”萧寒锦看他坐实了,才出声询问,“你觉得陈莲蓉如何?”   小瞎子不明所以,却还是乖巧回答:“莲蓉嫂子很厉害,我也想那样,但是我不敢……”   他说完还不好意思的笑笑。   “既然你也想,那就没有什么不敢。”萧寒锦说,“若今日她们说我是懒汉,你可会任由她们说我不好?”   “不会!你不懒,你特别好,特别特别好!”小瞎子只是想想那情形,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萧寒锦满意点头:“就该这样,若下次她们再说你,就要学着反驳,万事都有我在呢,放心大胆的和她们吵架,我们江以宁这么好,谁也不能说你不好。”   “我真的很好吗?”小瞎子惊喜抬头,唇边的笑意都控制不住,自己还低低嘿嘿两声。   “当然。”萧寒锦痛快承认,“谁存于世间都是极好的存在,但并非是因为这世间有多美妙,而是你本身就很美好。”   能从坚硬的石缝中破土,这样的小花小草都能得到赞美,那本身就坚韧纯善的江以宁,自然也能得到比这更高的评价。   只可惜万渔村不是世外桃源,这里有些人始终带着愚昧和贪婪,总想着用自己的思想同化别人。   他得护好江以宁,也让他学着保护自己。   得问问县令铺子的事了。 第77章 抱抱   那日的雨似乎是将所有的凉意都带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灼热的太阳,萧寒锦没再带着小瞎子来回折腾,有那些时间,还不如好好泡泡凉水。   两人在镇上后,闲暇时间都多了,萧寒锦便特意给他做了小沙盘,让他每日都练习写字,教他算数,恨不得将所有有用的东西全都教给他。   没了那些闲言碎语,每日都过得很充实,小瞎子也渐渐更开朗了些,与人交谈时也能挺直胸膛了。   这日,两人正享受着傍晚微风拂面,便听到院外蒋亦疏的呼唤声。   萧寒锦立刻去开门,就见蒋亦疏满面春风,他将人请进来,问道:“蒋兄怎的这会过来,可是酒楼有事?”   “是喜事。”蒋亦疏挑眉。   “快别提这两个字……”萧寒锦轻啧一声,似乎又想到了之前被张宝康威逼利诱的日子,好在那会成功借助了县令的威势,否则怕此时还被纠缠着。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张宝康再没为这事烦过他,偶有见到时,也当那事从未发生,反倒是能与他笑颜相对。   蒋亦疏见他面如菜色,当即笑出声,散开折扇对着他轻轻扇:“是为兄用词不当,只是当真是好事,你快些斟茶与我,我仔细与你说来听听!”   两人往里走,就瞧见了檐下的江以宁,面前还摆放着一张精致小桌,上面放着细点、饮品,蒋亦疏也不与他们客气,一屁股坐了过去。   “蒋东家好。”江以宁轻声打着招呼,面上冷静自持,内里却很是紧张,生怕自己出错。   二寒教过他的,与人打招呼时要文雅些。   蒋亦疏似乎是有些诧异,他微微瞪大眼睛看向萧寒锦,像是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蒋兄不是外人,不用拘礼。”萧寒锦笑着摸摸他脑袋,“不用在意他,你只管吃就是了。”   “晓得了。”小瞎子说着还学着先前萧寒锦教的比了个好的,三根手指虚虚弯弯翘翘,看着怪可爱的。   蒋亦疏失笑:“这是做什么?你这是要把弟夫郎培养成那种闺阁贵君吗?”   岂非无趣?   “不是,来日总会遇到颇讲究的人,他自是可以什么都不做,但不能无法应对。”萧寒锦淡声说着,对这些并非很在意,“我给你做一杯。”   蒋亦疏轻挑眉梢,这话里的意思就很多了。   若是只在白石镇,自然无需学这些,江以宁已经比镇上多数富户家的哥儿过的都要好了,那些礼仪无谓学不学。   但既是要应对,应对的人群便很有讲究了。   萧寒锦离开,蒋亦疏立刻轻声问:“宁哥儿,你可愿意学这些?二弟能将你护好,你学不学其实都无谓。”   江以宁闻言笑弯眼睛,他纯真开口:“明明知道无所谓,可他还是要教我,不是真要我去和别人接触,是要我成长呀!”   他又怎会不知道对方的意思,只要二寒开口,他什么都愿意做的呀!   “你乐在其中便好。”蒋亦疏撇撇嘴,分明就是他们夫夫间的情趣,自己非要掺和这么两句做什么!   犯贱!   萧寒锦给他做了杯酸甜果茶,配着略有些甜腻的点心刚好。   “好喝!”蒋亦疏难以维持公子温润形象,“怎的这不在铺子里卖?”   “材料不便,寻常做来喝喝还行。”   “也罢。”   也没到财迷心窍的地步,不是什么都必须拿到铺子里卖的。   闲谈了几句其他,蒋亦疏喝完果茶,神情也严肃起来,萧寒锦眉心微动,隐约察觉到他想说什么了。   “知道你心心盼盼,我也不故意吊你胃口,如你所愿,县城的铺子有着落了。”蒋亦疏确实没有故意拖着逗他。   “只是?”萧寒锦看向他。   蒋亦疏点头:“只是,价格或许有些超出你的预期,不过舅舅说铺子位置不错,也够宽敞,对了,他让牙人拿了简易草图来,你瞧瞧。”   话音落,车夫便立刻从袖口掏出来张纸。   萧寒锦打开图纸时眉毛都高高扬起了,居然是二层的铺面,且若真如图纸所示,那内里的格局确实挺大,至少是现在福锦串的两倍不止。   虽说铺面小些也没所谓,都能照样做生意,只是县城不同于小镇,县城的人更讲排面,多数还喜欢宴客,得将铺子辟出几个小雅间来。   如果还是镇上这种单层小铺面不够用,但如果是这种二层小楼,那就妥妥够用,甚至还有余地。   “县令那边如何说?”萧寒锦问。   江以宁就知道他这是心动了,准备拍板。   “至少这个数……这已经是近期瞧见最不错的铺子,且之前是做小茶馆的,里面的桌椅都能给你留着,目前再无其他的了。”蒋亦疏也没瞒他,说价格时虚虚比了个三。   着实不便宜。   虽说超出了预期,但也算在他最终心理预期内,所以也能接受。   荷叶轩很赚钱,该说不说,先前分红的银子倒是够他买这个铺子。   “我得去看看。”萧寒锦说,倒不是他不信县令,只是总得自己亲自瞧见,和牙人交谈,他才能心中有数。   生意人总是如此。   蒋亦疏也没恼,他笑道:“那明日咱们去看看,那牙人不敢不压价,不过你有本事,便能再杀上一轮!”   “也好。”萧寒锦应了。   “成,那我便先回了,明日我来接你,你也就不用辛苦再去租赁车夫了。”蒋亦疏说,“要我说你直接买个会驾马车的小厮不就好了?”   萧寒锦也没拒绝,日后会常常往返县城和镇上,确实该再买个仆从回来,否则也确实多有不便,平时若他不便赶车外出,也有人送江以宁出行。   蒋亦疏与他说过这些,又让他做了杯果茶,抱着竹筒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我们要在县城有铺子了吗?”小瞎子惊喜又忐忑,“蒋东家有说银子吗?需要多少?我那还藏着一些,都给你拿去用够不够?”   “不是跟你说过分红足够买铺子,明日去了咱们瞧瞧,你也会觉得物有所值,三百便三百了,来日总会再赚,这都是小事。”萧寒锦将他唇边的残渣擦掉。   哪就能要小瞎子那几十两的私房银呢?   何况,两人要买铺子,只是他自己看了图纸可不行,得带着江以宁也去感受感受,都满意才好。   小瞎子听他这么说便放心了,如果连二寒都觉得这铺子贵,心不甘情不愿的买,那就没有买的必要了。   翌日。   萧寒锦三人便一同去了县城,这事虽然是县令牵线,但也实在无需麻烦对方跟着看铺子,因此蒋亦疏只让人去找那牙人阿四,碰面后便直接去看铺子了。   实物远比图纸看着还要气派些,铺子的匾额已经被摘下,阿四带着他们往里面走,先前是小茶馆,里面的桌椅板凳都齐全着。   萧寒锦先让他带着去看了小厨房,毕竟之后还要继续做吃食铺子,厨房是最重要的地方,如果厨房不满意,这铺子还得重新思虑。   “虽然还没有开始收拾,但小厨房也很干净,您放心,如果您觉得这里小,还可以把旁边的小杂物房给打通。”阿四说着把杂物房也打开了。   大概是之前不常用这里,打开的瞬间灰尘开始往外飘散,江以宁本就敏感,呛了一鼻子灰就开始咳嗽。   萧寒锦忙带着他往外走,他微笑:“继续看其他地方吧。”   “好,楼上也有几个小雅间,后面还带小院子。”阿四说,“只是后院有口井,得小心些。”   这小楼越看越满意,位置也确实如蒋亦疏说的那般不错,尤其还带后院,能住人,对他来说简直非常完美了。   粗略看看,这小茶楼只卖三百两却是少了很多。   萧寒锦先前也是买过铺子的,他不认为仅仅是县令出面就能让这些牙人吃亏,其中应当是还有其他问题才对。   “这里可是发生过什么事?”他询问,前世那些跳楼价的卖房,几乎也都是事故房,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果然。   听他这样问,阿四的神情瞬间为难起来,他干笑两声:“什么都瞒不过萧先生,这后院的井,曾溺死过几个做工的,原先的东家觉得晦气,这才卖了不做了。”   “出过人命的铺子都要这样贵?”萧寒锦震惊,面色忍不住带了些嫌弃,眼神也挑剔了许多。   “这、萧先生,那井您若是怕危险,我们即刻就能给您封上,只是价格上实在是没办法再低了,这些物件您要是自己买都得花些银子,这些都白送您的……”阿四说的情真意切,价格真不是虚高,这小茶楼也值得这个价,实在是没法继续降了。   萧寒锦要的就是他的态度。   他微微皱眉:“再没有比这还好的铺面了?”   阿四为难:“目前确实没有,最近也没有新收的,您如果错过这茬,怕是要有的等了。”   江以宁悄悄扯了扯他衣裳。   “罢了。”萧寒锦叹息,“就这里吧,只是那厨房有些小。”   “您放心,我找人给您打通杂物房,给您打扫干净,您这边得先付些银子。”阿四顿时松了口气,能卖出去也是他的本事了!   事情已然敲定,萧寒锦给银子也就痛快了些。   一道拿着房契去县衙做了公证,按了手印,这铺子就到手了。   做完这些已经快到晌午了,蒋亦疏便带着他去了酒楼,也是荷叶轩。   “今日二弟已经出过大头,那这顿便我来请。”蒋亦疏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让他们随便点。   都是荷叶轩,酒楼的菜色也都相同,萧寒锦点了两个菜,便交给蒋亦疏点了。   吃过饭,三人没有立即离开,这会外面正热着,赶路也太辛苦些。   蒋亦疏让人把这屋里收拾好,将屋子让给他们了,毕竟他孤家寡人一个,还是不在这里打扰他们的好。   萧寒锦自然没与他客气,般扶着小瞎子去床边坐下,他轻声道:“困就睡会,午后太阳不那么晒再往回赶。”   “不与我一起睡吗?”小瞎子揉了揉眼,哈欠连天,拽着他却不肯松手。   “……睡,我也睡,你去里面。”萧寒锦说,他屋里也不算凉快,他怕自己一会被热醒不方便下床。   闻言小瞎子瞬间高兴了,脱掉鞋袜一骨碌就爬到床里面躺下,邀请似的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赶紧过来。   盛情难却。   若有人能拒绝这样纯真的笑,那肯定不姓萧。   萧寒锦顺势躺下,小瞎子的胳膊就搭在他身上了,显然是要贴着睡。   他微微叹气:“江以宁,明知道我怕热,还要黏过来,你是粘糕吗?”   “抱抱吧抱抱吧,求你了~” 第78章 准备   傍晚回到镇上,萧寒锦把萧永福叫到小院里,将买了铺子的事告诉了他。   得知他连县城的铺子都买得起,别提萧永福有多高兴了,他可是看着二寒长大的,虽说之前是差点长歪,但好在现在都好了。   可见男人成婚,当真能成长。   “你要是去县城就尽管去,镇上还有我,这里你放心就是了!”萧永福只当他跟自己说这事,是已经要动身去县城了。   不过县城也好,宁哥儿的眼睛说不定就能更快治好了。   若是去了县城也能赚大钱,日后也能无负担的供他们的孩子读书,以后再培养个秀才郎出来,这些都是顶好的事!   萧寒锦心中暖流淌过,他温声道:“我们正是要和大哥说这事,我想等我们去了县城,镇上的铺子就给大哥了。”   “啥?给我干啥?这不成!”萧永福脸色骤变,原先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我不要你的!”   二弟现在有出息,他靠着对方也赚了很多银子了,都给了秀莲收着,以后给闺女做嫁妆,给儿子做聘礼。   他们村户人家,能有个几十两银子都是富户了,他现在赚了那么多,供孩子读书都没问题,哪还能要他的铺子?   这是二弟的东西,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再者,日后要去县城做生意,那需要银子的地方就更多了,厚脸皮也不是这么厚的!   “大哥,这是我和宁哥儿商量过的,现如今律法不再抑商,做买卖是最快出头的办法,多赚些银子对日后也有益处。”萧寒锦见他还要反驳,当即蹙眉,“您先听我说完。”   萧永福:“……你说吧。”   萧寒锦:“我明白你觉得这是在占我便宜,但扪心自问,从前的事我也是感谢兄嫂的,就当是要我为你们出份力,报答从前对我的关照养护,舒禾还小,女儿家要娇养些,用银子的地方很多,就不要再与我客气这些了。”   他可以对萧大山夫妇无情,但对萧永福却不行,这个憨厚朴实的汉子,是真的在全心全意为原身、为他。   即便原身从前再不堪,再受李桂兰溺爱,他该教训都继续教训,也算是隐隐约束了原身没让他做更过分的事。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能,给你看着铺子还成……”   “无妨,就按我说的做吧,如今一样开铺做生意就是,只是阿祥阿瑞我得带走,大哥得重新找人了。”萧寒锦说,这两人是他买来的,自己用着顺手不说,去县城也得有身边人熟练做事才行。   萧永福见他心意已决,也就没再说其他:“你带就是了,现在有有盛和阿武,再给他们涨点月钱,也能忙过来。”   “也好。”萧寒锦点头。   铺子里现在要做的事就那些,一群汉子手脚麻利点就能做完。   和他说过这些,萧永福自觉没什么见识,也不好叮嘱他什么,嗫喏半晌,也就说出让他照顾好自己这样平淡无奇的话。   但恰好是最朴实无华、最需要的。   萧寒锦已经想好做什么生意,之前也有让匠人一直准备着,县城的铺子一旦收拾好,他们就能立刻过去,现在就是还需要再等等,也得帮蒋亦疏再找个靠谱的账房先生。   说起这事还得靠黄书玉。   黄书玉一下学就瞧见外面有马车等着,他与同窗说了一声便立刻过去了。   “寒锦兄,宁哥儿也在?”黄书玉顿时紧张起来,“怎的今日来,可是铺子里的鸡肉有问题?”   “不是,只是有些事要和你商议,那位是你朋友?”萧寒锦眼尖,瞧见了他后面站着的那位粗布麻衣身姿挺拔的书生,面色有些生,先前应该是没见过。   黄书玉不禁觉得好笑:“他是夏清澜,先前刚进书院的,寒锦兄没见过也确实正常,他要去书斋抄书,若你这边时间久,我就让他先去。”   “一并随我去荷叶轩吧,有些要紧事说,请他一起吧。”萧寒锦轻笑,“若此事能成,必然比抄书好些。”   一般在书院的学生,都鲜少去抄书,一来书生们平时读书习字已经很疲累,二来也只有家境贫寒的才会去抄书,得几文钱贴补家用。   他倒是信得过黄书玉的眼光,既然能与他交好,想来人品也尚可,若是能用,直接给他安排在酒楼也不错,所以直接去酒楼,若是可以,就让蒋兄瞧瞧。   黄书玉瞬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立刻抬脚小跑着去找夏清澜,萧寒锦只见他们低语几声,那书生就抬眼看过来了,他微微点头,后者敛去神色,端得一副波澜不惊。   只是再波澜不惊也还是同意跟他们同去了,三言两语间,他也能明白机会就在眼前了。   夏清澜上马车时愣了愣,怎的还有个哥儿?   “这是我夫郎,江以宁。”萧寒锦主动介绍。   “失礼,在下夏清澜。”   “夏书生可有功名在身?”萧寒锦直白问道。   夏清澜点头:“不才,如今是秀才,先前家中变故,故此时才来书院。”   萧寒锦安心了:“变故都是常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心神不变,总能柳暗花明。”   “多谢。”   荷叶轩前,夏清澜面色如常,坦然自若地与他们一同进去。   方才见面,萧寒锦就察觉到他气质斐然,想来先前家中亦是不错,也不曾影响他的心境,可见意志坚定。   蒋亦疏知道他今日是去给自己找账房先生了,也没吝啬,直接将人都请进了雅间内。   “二弟你去找账房先生,给我带两个书生,这是作何?”蒋亦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次他倒是真的有点费解了。   若他需要书生,黄书玉他也不是不能聘用,这会给他带个陌生的来,还真是叫他摸不清了。   “书生夏清澜,见过蒋东家。”他立刻自报家门,书生有文人傲骨,可这傲骨在财钱面前当真是一文不值了。   “无需这般客气,我也只是寻常问问,我还以为你们是来应聘账房先生。”蒋亦疏笑说。   黄书玉瞬间震惊:“寒锦兄可是有其他事?”   他只当萧寒锦是要帮夏清澜找事做,不曾想是直接让对方做账房先生,那寒锦兄要如何?   “你寒锦兄本事大,日后要去县城。”蒋亦疏说这话时带着些拈酸沾醋,虽说早就知晓他会离开,真到今日,还怪不高兴的。   “我要去县城,眼下还需要一个账房先生,思来想去我认识的都是书生,确实没有能成日都在酒楼的,但下学后却是有许多时间能来,能分担些压力。”萧寒锦说。   蒋亦疏来了兴致:“卖什么关子,快说来听听。”   “自然是兼职,与短工同意。”萧寒锦说,“每日都按照时辰结算工钱,或者固定每日的短工工钱,他可只在傍晚下学来,就无需将账目堆到第二日给温中他们了,清算起来也方便些。”   这样也不耽误他们平时读书学习,就算来日他不能继续做,也总能再找到其他人。   说句难听些的,总有些读书人屡次不中就不愿拖累家中,到时定要找活计养活家里,账房是断然不缺的。   “这倒是好方法。”蒋亦疏痛快点头,言罢看向对面落座的两人,“如何,可有想法?”   黄书玉没想到还有自己,家中因为寒锦兄的帮衬已经过的比先前好很多,但能赚钱,他也不会拒绝。   他立刻碰了碰夏清澜,笑道:“若东家不嫌弃,我们是愿意的,只是先前从未做过,怕是要学习一二。”   蒋亦疏摆摆手:“这都是小事,稍后二弟带你们去账房,还有其他人,若是不懂便多请教就是了。”   “是,多谢东家。”夏清澜微微躬身道谢,任何愿意在此时拉他一把的人,都该心存感激。   萧寒锦也没耽误,直接将他们带到账房,与温中和张元说了一声,温中是自来熟,再加上他们二人先前就与黄书玉熟悉,很快便聊到一起去,带着夏清澜也融进去了。   这事解决,萧寒锦也算是功成身退,他带着小瞎子往铁匠那去了,先前总见面,铁匠都熟悉他们了。   瞧见他们来,铁匠也没废话,直接带着他们去里面看,这次要求的还算简单些,就是些小锅子,也不需要全铁,做起来很快就能完事。   “看看。”   “尚可。”萧寒锦说,虽然不如前世那种小锅看着漂亮,但时代使然,只要结实能用就行。   铁匠知道他要求高,听到这样的话就表示接受满意了,就将这些东西全都放好,等他用的时候再送去。   萧寒锦看了看他这院子,突然问道:“县城给送吗?”   铁匠看他一眼,点头:“有牛车,能送。”   “那就好,待送去时就将尾款结给你。”萧寒锦说。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合作,铁匠也已经习惯了,反正他也没有被拖过工薪,该有的信任还是有的。   萧寒锦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这一连番的折腾,等他们到小院里时天都昏暗不清了。   不用再赶时间,这阵子他们都睡得晚了,多数时间都放在教江以宁写字上,他倒是也乐在其中,反正只要眼睛能看见后,直接就能上手写字。   “回头去县城,就给你买笔墨纸砚,让你能在纸上写字。”萧寒锦看着他的手指在沙盘里戳来戳去,觉得可爱的同时,也觉得有些亏欠。   “我现在用那些都是浪费呀,沙盘挺好的,你看……我写完,再这么一擦一摸,就没有任何痕迹了!还是干净整洁的!”小瞎子笑嘻嘻的说着,多好呀,一点都不浪费!   萧寒锦盯着沙盘,淡声道:“就是因为没有痕迹,才觉得遗憾。”   他这样努力习字,怎么能没有半分痕迹?   就如同人来这世间,就该留有痕迹,好坏都是由自己书写,从前没有他,江以宁无法体验那些,可往后,他要对方留很多痕迹才行。   “浪费银子才不好呢!”小瞎子随口回着,他其实并不抗拒,二寒说买就买,他仔细节省些用就是了!   “明天去书斋给你买些,先前家里那些就给大哥用了,至少该会写你我的名字,你如今连你的‘以’都不会写。”萧寒锦搅和着药,细数着他之前的错处。   江以宁撇撇嘴,骄傲道:“可你的名字我都会写,你明明都知道,都不夸我……”   萧寒锦眉心微动,心中万分触动。   他只瞧见了一次,对方在沙盘里字迹工整的写了“萧寒锦”三字。   对一个小瞎子来说,不知道要练习多久了。   “很厉害,那明日就吃全鱼宴,如何?”   “好好好呀!” 第79章 明年   酒楼的账房先生都给安排好了,那边他是不必再去了,最近就总在忙活县城那些事,时常去铺子里转转帮帮忙,偶尔才会去荷叶轩和蒋亦疏闲聊。   江以宁不好时常跟着他折腾,白日里就在铺子里帮着做事,热归热,但银子总是在赚的。   正午铺子顾客少,他们便买了些吃食坐着闲聊。   得知他们要去县城,陈生激动的不得了,他之前连镇上都少来,县城更是从没有去过,如今宁哥儿能去,那多厉害啊!   “据说陵阳县人都讲究,你去了可得注意些,要看好二寒。”陈生暗戳戳的说着,突然像是做贼一般,左右瞧瞧,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小声问道,“你们圆房了吗?”   “怎么、怎么突然问这个?”江以宁无神的眼睛都瞪大了。   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还没有圆房。   陈生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这都多久了,居然还没有圆房,若说是之前嫌江以宁模样瘦小不好看,如今可不都长开了?   他读过书,但也知道宁哥儿是好看的,浑身都有了肉,不像之前那样瘦的硌人,无论如何都和难看不沾边的。   莫不是书生不行……?   “你可给他喝过补药?他是不是不愿看病诊治啊?若迟迟不圆房,你没有孩子就没有依靠,他这样出众,县城肯定会有很多姑娘小哥儿想嫁给他,你得把他看牢了啊!”   陈生都要急死了,不说别的,萧寒锦生意做起来,肯定会有很多人上赶着要嫁给他,做小都是好的,可要是真有那种逼迫他下堂的,那咋整啊?   他们这种百姓,哪能和县城的大户人家比,还不是只有被欺负抛弃的份?!   江以宁点头又摇头,脸颊绯红道:“先前喝过,但二寒不需要,他挺好的……”   之前每每洗澡时对方都会帮他,虽然没有要他帮,但他也能感觉到对方,他也就是装作不知道罢了,否则说出来都要羞人的。   陈生瞧出点眉目来,他低声:“有接触了?”   江以宁猛的低下脑袋,小幅度的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但一直不圆房也是回事,回头我悄悄给你做件小衣裳,你穿上,肯定能成功!”陈生越想越觉得应该如此,他如今已经这样,再无盼头,但宁哥儿和他不同,他得帮着对方才行!   “不用不用……”江以宁连连拒绝,“我们已经商量好的,他说我还小,再等一年呢。”   陈生震惊:“还等?再等你就十八了,要成老哥儿了,哥儿本就不好怀孕,你再等下去错过了最好的时候,想怀都怀不了咋整!”   他不太懂为什么要等。   从前陈勇那么畜生,对他动辄打骂,该做的事一点都不会落下,男人都是这样,哪能忍住不做,要么不行,要么在外面吃饱了!   但二寒,他们都有目共睹,平时都紧忙着铺子声音了,现在更是要去县城,去那种地方的闲工夫都没有,那肯定就是憋着呢!   这陈生就更不懂了,憋着干啥,那娶夫郎不就是……   “二寒说,等明年生辰的。”江以宁脸颊彻底烧了起来,明年他们就要做那种羞羞的事,到时候他一定要提前就学会!   “哦哦哦……”陈生开始挤眉弄眼,看样子是他白担心了,这都商量到明年了。   江以宁嘿笑两声:“你别怪腔怪调的,就是说好的呀嘿嘿嘿!”   “笑的眼睛都没了,二寒对你这样好,他是好人。”陈生不无感慨的说着。   哥儿向来遭人嫌多,他不能说萧家都是好人,但萧家两兄弟是好人无疑的,他已经想好,以后让木哥儿也在铺子里帮忙,报答他们!   江以宁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到了镇上,遭受的白眼才少些。   两人偷摸聊了半天,才将心思放到吃饭上。   六月眨眼过去,县城的铺子也收拾好了,萧寒锦便决定开始往县城搬,萧永福自是不能叫他自己忙活,左右如今热,铺子生意不如之前,他干脆关了一天,带着人跟他一起忙活了。   铁匠杨厚就直接牛拉板车跟着去了县城,把东西全都给他规整好。   瞧着这宽敞漂亮的小二层楼,实在是觉得开了眼,乡下泥腿子居然也有能买得起这样的铺子的一天。   “杨师傅辛苦,如今天热,您操劳这许久,这些铜板您拿着喝口凉茶。”阿瑞最会来场面话,一吊钱沉甸甸的,就进了杨厚的腰间。   杨厚皱眉:“送来是之前说好的,不加钱。”   意思就是不需要收这吊钱。   “这是您该得的辛苦钱,这牛也得吃点好草不是?我们东家说了,以后辛苦您的地方还多,您收下去喝好茶好酒,我们东家以后也放心跟您谈生意不是?”   “哞~”   刚说完,牛突然叫了一声。   杨厚到底没再说什么,这些生意人就是爱讲究这些,既然拒无可拒,那他接受就是了。   他转身要走,强有力的双腿猛的碰到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有啥东西弹出去了,他定睛一看,是个小孩儿,还不等他将孩子扶起来,那娃就先笑了。   “木哥儿,不是和你说了要看路。”陈生赶紧走上前把咧着嘴傻笑的木哥儿扶起来,“傻不傻,别在这边捣乱,去里面帮宁小叔。”   他轻轻拍着他小屁股,将人送进去。   这才看向杨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对不住,是我没有看好孩子。”   “没事,走了。”杨厚瞪着他看了半晌,冷淡的转身离开了。   由萧寒锦亲自指挥,萧永福以及其他人利索协助,铺子很快就全都收拾好了,先前就有接洽着货源,如今就等彻底商定了。   这铺子位置不错,先前有些商户也想买,但想到铺子里先前发生的事,就都想以此来压价,只是他们没想到县令会暗中插手,他们“袖手旁观”时,铺子就直接落到了萧寒锦这个乡下人手里。   萧寒锦阵势很强,当天就吸引了不少人来观望,其中自然也有其他商户府上的小厮,他暗中留意着,也是想看看这些商户会不会有动静。   抛开这些不说,也有人好奇铺子要做什么生意,萧寒锦只说开张会通知,但内里的事却只字不提,吊足胃口。   “东家,崔老伯来了!”阿瑞急匆匆跑进来说道。   “快请进来。”   崔老伯是他之前一直接洽的老农,他托人在白石镇打听了很久,才得了这么一个宝,平时最爱倒弄那些田地,种菜弄田的一把好手,就是有些痴,对那些田地比亲人都亲。   之前因为他要量不确定,所以一直没定下这事,如今他铺子都倒弄好了,自然也得再谈谈。   萧寒锦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姿态放的很低,态度恭敬,他笑问:“您可是考虑好了?”   崔老伯没说话,视线在铺子里来回打转,哪哪儿都收拾的妥帖整齐,正厅放着好些椅子围着一团奇怪的东西,上面还着好些木盆,似乎是要放东西。   但不管如何说,这里都弄的很不错,同样是儿子,不是他有意要比较,而是当真比不得。   “我同意你之前说的。”崔老伯说。   “虽说是期盼已久的回答,但能否多嘴问问,您为何突然同意了?”萧寒锦怕这其中有什么隐患。   崔老伯头次露出不像之前那样坚定的神情,他惭愧道:“是有些家事,不过不耽误做生意,你跟我要菜,我就给你送。”   萧寒锦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只要不影响他的生意就好。   按照之前说的和崔老伯签订了字据,萧寒锦怕他不放心,还特意找其他铺子的掌柜给瞧了瞧,崔老伯觉得没问题,签字按手印,这字据便正式生效了。   做完这些,崔老伯也没再说其他,只拿了自己那份字据,保证会按时送蔬菜过来,就离开了。   铺子里再没外人,萧寒锦笑道:“阿瑞,你们现在立刻去买些蔬菜和肉回来,反是能入口的都可以买些,今日得让你们先试吃!”   他要做的是旋转小火锅,但因为无法用前世的那种做法,所以只能用小炭盆来烧小锅,但是传送带却十分好做,只找了个木匠,自己就能做出不断旋转的传送带。   古代能工巧匠众多,也确实是应那句“高手在民间”。   他们在旋转锅前落座,萧寒锦和阿祥则是按照他们每个人的口味给他们上锅子,等阿瑞买菜回来,锅子差不多也就开了。   这些位置都是灵活可动的,有些间隔远,有些稍微近点,都是方便客人们,能分远近亲疏,萧寒锦的锅子自然离江以宁最近。   不多时,阿瑞就将东西买回来了,只是县城的物价较高,这些蔬菜和肉加一起,竟是花了近一两银子,若是被村里知晓,怕是得说他们是吃金子。   萧寒锦将菜清洗干净,肉也裹着菜串成小串儿,还有清理好的鱼片,猪肉、羊肉片等等,光是瞧着,这顿都要吃出天价的样子!   “这酱是买来的,其他的小料也都是常见的香辛和辣椒,若有喜欢的,尽可往碗里放。”萧寒锦说着起身帮江以宁拌了一碗小料,知道他爱吃辣,多放了一勺辣椒粉。   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都学着萧寒锦的样子去拌小料,等锅子一开,就可以自由挑选想吃的东西进锅里。   萧永福却是突然问道:“这些菜多又杂,咋算钱啊?”   “这个不单算,根据人头来算,定价每位的具体价格,凡是在旋转带上的菜都随便吃,除去特殊食材,不会额外收费。”萧寒锦说。   “随便吃?”   这下别说萧永福,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这又有肉又有菜,还有各种小料酱汁,连汤底都是骨头汤熬的,这一个人得收多少才不算少?   一个个都吓的不敢动筷子,这一口下去,怕是几文都出去了。   萧寒锦挑眉:“只管吃就是,自己若是不先尝尝,不知道其中的流程,日后来客人,如何位客人们讲解介绍?”   阿祥和阿瑞是要跟着他做事的,一听这话也不拘束了,开始捡着爱吃的往锅里放,也小心夹了几片肉,来日好和顾客们形容这些美味!   江以宁这边则是完全不用他自己费心,二寒顾前顾后的照顾他,他虽心疼对方累,但也喜欢他围着自己转,再没有别人能让对方这样忙碌了。   这可是,独给他的呀!   一顿小锅子吃完,原以为要出一身的汗,也正是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屋内角落都摆放着大缸,里面放着要溢出来的大冰块。   众人突然就觉得,价格得再高点,要不然对不起这些冰块儿! 第80章 赶人   虽说和卖的串儿吃着有些相似,但锅子里凡是能吃的都能煮,凡是煮出来的蘸酱都好吃,不用站着等不说,光是瞧着那些还带水珠的菜都觉得赏心悦目。   带着他们熟悉了流程,阿祥和阿瑞也都知道该怎么做了,两人在铺子里也完全能忙得过来。   这边弄好,萧永福也就没再继续留着,只是今日是开不成铺子的,他就带着陈生等人回村里了。   铺子里瞬间就剩他们四人,萧寒锦将所有的事项都和阿祥阿瑞说清楚,之前去订酱料也是他们两个跟着,和崔老伯商量送菜的事他们也都有看着。   萧寒锦倒是十分放心他们做事,只是两人负责一楼是妥妥够用,但楼上是独立的小雅间,不仅仅是小锅子,也会有专门的菜单,厨子有蒋亦疏帮他找,但也需要再找几个单独负责雅间的人。   他其实更想让阿祥和阿瑞负责,但厨房的事还得是心腹来做才行,他虽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保不齐就会有那些心思不正之人,若是在厨房做坏,那才是防不胜防。   他虽不会有害人之心,也断不能叫别人轻易害了自己。   “阿祥去将聘人的告示贴在铺子旁边,开张的优惠事宜也都在上面,若是有人来应征,只管告诉我就是。”萧寒锦将早就写好的纸张给他。   如今铺子也都收整好,只等着良辰吉日,便能正式开张了。   虽说看不见,但丝毫不影响江以宁的好兴致,他像是全然不在意从镇上到县城,也不在意以后可能会减少和陈生他们见面的次数。   起初萧寒锦只当他情绪内敛,想着晚些时候回后院再好好和他聊聊,至少得宽慰他,让他能表露情绪。   没想到——   “我不曾难过啊?”小瞎子坐在檐下,茫然无辜的看着他,他今日分明就很开心,县城可是从前的他想都不敢想的,阿爹阿娘在时,他也没想过。   如今居然真的来县城开铺子,今秋还能看到县城的月亮,别提他有多开心了,怎么可能难过呢?   萧寒锦只当他在强装,轻声安抚道:“若真不痛快定要说出来,我知你惦记陈生,咱们偶尔也会回去,所以不要难过。”   小瞎子也很无奈:“我真的不曾难过,二寒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大哥,所以要将这事放到我头上吧?”   越说越觉得自己窥破天机,表情也愈发怪异起来。   “胡说八道什么,你当真高兴?我只当你十分在意他们,舍不得呢。”萧寒锦说。   “我为何要不舍?”江以宁抬头看他,空洞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语气平淡,“我只要和二寒生活就好了,他们不是都好好的吗?”   萧寒锦像是被他的话给惊到了,小瞎子明明对陈生一家那样在意,虽说有要帮助曾经的自己的意味在里面,可彼此的情意都不作假。   换做别人来听,定然会觉得这番话冷血无情,没有任何情意可言,但听在当事人耳朵里,竟意外的令人动心。   是啊,那些人分明就好好的,无需分出多余的心思去惦记,要紧是他们的生活。   “我们江以宁,总会说些中听的话。”萧寒锦接受了他的说法,语气悠然的打趣着他,见他一脸严肃,还不忘亲他一口。   “你别总招我呀!”小瞎子难得有些抗拒地推他,只是没什么力气,便带了些欲拒还迎的意思。   二寒每次亲他都亲的很奇怪,像是要把他吃掉,但又没有吃掉,弄得他总是心里痒乎乎的,又不好意思说这些。   萧寒锦又忍不住想犯贱,他轻啧一声:“如何招你了?说来听听,我好改正。”   “你好讨厌呀!”江以宁压低声音嘟囔着,“不跟我圆房,还总要亲亲亲,生哥儿还说要我看紧你些,等我把小衣裳做好,我也要招你!”   “圆房的事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再说,我日日都跟你在一起,看得还不算紧吗?”萧寒锦捏住他脸蛋轻轻晃悠着,“你啊,我要做什么事,何时瞒过你?”   小瞎子撇嘴:“那不一样,婶子们说,男人要是想偷腥,总有几百种方法呢!”   又是村里那些爱胡说八道的妇人。   他之所以急着来县城,一来是他本就不愿拘泥于那一片乡土山村,二来江以宁身边总是伴随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闲言碎语时常叫人不得安生。   他知道江以宁受村里那些风气影响严重,所以一直都在想办法让他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至少在某些方面,还算有效。   “那你可要看紧我,若是你不留神,我跑了怎么办?”萧寒锦故意逗他。   “我会的!”小瞎子立刻坚定应声,他才不会叫二寒跑掉!   玩笑话也能这样认真对待,真是叫萧寒锦不忍心再继续逗他。   院内多蚊虫,两人略坐坐便进去了,恰好阿祥和阿瑞做好晚饭,四人简单吃了些便歇下了。   日后还有得忙碌,实在无需此时就委屈自己。   聘用人的消息一传出去,瞬间来吸引了不少人,如萧寒锦所料,这其中混着好些其他商户家偷偷派来的小厮,约莫是都想来提前打探他这铺子声势浩大的,到底是要做什么生意了。   “来报名的都自报家门,多大岁数,家住何处,家里有兄弟姐妹几个,从前在哪里做事,做了多久,可还与之前的主家有联络!”阿瑞在院子中高声喊着,“若是有弄虚作假之人,便立刻赶出去,永不会用。”   虽说只是几个简单问题,但也能从这些问题中窥知每个人的脾气性格,遇到问题的处理方式,在这种地方做事,自然得机灵些,脑袋活络。   人群中不少人听到这些问题都有些诧异,年岁这些问题都能理解,只是问起和原先主家的关系,就有些不好作答了。   人心中一旦藏着事,就断然无法冷静自持,定会错漏百出。   他们悄悄对视互看,都有些紧张。   “现在请一个个来我这里做叙述。”阿祥说道。   那些心中无杂念的自然是上赶着去叙述,心中掖藏的,则是变着法的往后退,恨不得前面的人再多些。   萧寒锦暗中看在眼里,悄悄把这些小厮的面容全都记住,来日也好警醒些。   眼看着要问到那些明显瑟缩的人时,萧寒锦出面了,他走上前,阿祥立刻让开让他坐下。   萧寒锦看着面前的人,淡声问道:“你先前可曾在其他铺子人家做事?”   “不曾,就是乡下泥腿子,听说这里找人,就赶紧过来了。”   萧寒锦:“那你与先前主家可有联络?”   “没有联络——”   萧寒锦挑眉:“你不是不曾在别家做事吗?”   “我说错了,我就是顺口说的,我没有在别家做过,真的!”   不管真假与否,有这样的口误,萧寒锦都不会再用,否则定是自添烦恼。   萧寒锦不理他,视线扫及他身后那些人,他淡声道:“若是别家派来的,大可不必如此,等我铺子正式开张,欢迎各位的主家都来做客,若是还存了更卑劣心思的,此时不走,来日铺子有任何事,我都会算在你们头上,有一个算一个。”   那些人身形一晃,脚尖都开始不听的搓弄,偶尔微微晃一晃身体,想走,却又不敢走。   他们都明白,此时若是走了,回去少不了被主家责骂,可若是不走,来日怕是要背上更严重的罪责。   他们都是听说过的,这铺面极其难得,偏偏这秀才就得了,若说没有靠山,谁会信?   萧寒锦瞥了一眼阿瑞,后者立刻会意,他扬声道:“此时离开还能体面些,若是来日感觉不妥,那是要直接拉到县令跟前分辨的!你们可想好了!”   “这、这我恐怕难当此任,就先离开了!”   “我也是我也是……”   萧寒锦冷眼看着,仅仅是一瞬间,院内站着的人去少了大半,可见那些商户有多不放心他,怕是想着能留一个是一个呢。   院内剩的这些,则就是实实在在的老实人了,只是老实人也是有分别的。   过分木讷没有眼力见的,自然也不能要。   虽说萧寒锦也没想着一日就能找到合心意的,只是有对比就有伤害,阿祥和阿瑞虽是他买来的,但行事风格很利索,也无需他多操心。   只是这样的人到底还是少有。   萧寒锦摆手示意阿祥给赏钱,叫他们都走了。   “这些都不好吗?”小瞎子慢吞吞走了出来,“能赶得及吗?”   “不用担心这些。”听到他声音,萧寒锦立刻扭头看他,一眼便瞧出不妥,“摔着了?”   小瞎子嘿笑两声,拍了拍身上看不到的土,他有些不好意思:“被磕绊了一下,就摔了。”   萧寒锦眉心紧紧皱着,刚搬到这里来,江以宁不习惯这里的布局,若没有人跟随搀扶,摔跤就是常事了。   先前在万渔村,江以宁刚换到新家时也时常摔跤,但那都是土地,摔也摔不坏,可这小院有台阶有梁柱,还有一□□水井,若是真不小心掉进去,别说外面流言蜚语传不传,萧寒锦怕是要第一个疯!   “这几日我带着你再熟悉些,水井也会叫围上围栏,你没事别去那边。”   如今既然不能避免客观存在的东西,只能让江以宁先小心些了。   只是想到他不方便,总得再寻个人伺候他菜才行。   “阿祥,你一会去找牙人阿四,就说我一会去他那看看人。”   “是。”   阿祥只当他是要像买他们那样买人来用,便立刻去了。   江以宁也这样想,他疑惑又委屈:“县城的人应当是比镇上要贵些的吧?那时娶我都不曾花那些银子呢。”   “先前还说不会与我翻旧账……”萧某无奈,当真是只会说好听的话哄他,偏他还被拿捏住了!   “不翻不翻,我知道那不是你……我的意思是,那不是你的本意。”小瞎子讨笑的看着他,时不时要扯着他衣袖晃晃。   如今愈发胆大,撒娇都撒的比之前还要得心应手,就是拿准了萧寒锦不能收拾他罢了。   萧寒锦稍有些用力捏了捏他脸蛋,那小片肉都红了,江以宁又娇娇气气的吭叽几声,得了几个亲亲彻底老实了。   萧寒锦带着江以宁去见了阿四,对方知道他要买人,忙把那些好的都带出来给他看。   “你想要女子还是哥儿?”萧寒锦问。   “铺子里用人自然是汉子好些,你拿主意呀。”江以宁头次来陌生的地方,心中紧张,便一直紧紧揪着他的袖子。   萧寒锦轻笑:“买来照顾你,我若是出去,阿祥阿瑞在铺子里,没人能和你说话,所以想要姑娘还是小哥儿?”   “你喜欢哪个?”江以宁悄悄问。   “哪个都不喜欢。”萧寒锦还能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只喜欢你,只喜欢我们江以宁。”   阿四:“……” 第81章 锅子   阿四有些尴尬,他下意识背过身去,不去看这对夫夫,他见过许多恩爱夫妻夫夫,但从未见过像他们这样,能将喜欢宣之于口的,当真是令人羡慕又不好意思。   小瞎子就爱听这样的话,能感觉到对方的喜欢的一回事,能亲耳听到甜蜜之言是另一回事,虽说有些腻歪,但对他来说却是刚刚好。   “咳,那夫郎是想要姑娘还是哥儿?”阿四言语间更恭敬了些,他也算是瞧出来了,这事不归萧老板管,他说了不算。   都得看这位夫郎的意思呢。   阿四明白,这些跪着等待挑选的人自然也都明白。   “夫郎您要我,咱们都是哥儿,您肯定能明白哥儿的不容易,求您救救我!小的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   “求您救我,什么脏活累活小的都能做,只要能给口饭吃就行!”   他们突然喊起来,饶是阿四都有些反应不及,待他回过神,直接扬起鞭子甩下去。   他怒道:“主家还没挑呢,轮不到你们在这哭唧叫惨,再胡言乱语,就把你们都发卖了!”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方才哭诉的小哥儿们,他虽不会轻易断定阿四品行如何,但这些个人除了身上有脏污,并没有外伤,可见虽然饿点累点,但阿四从没动过手。   这事得交给江以宁,他不好开口说话,否则拈酸吃醋起来,他也是吃不消的,不给自己添麻烦,也不叫他难受。   江以宁虽然看不到,却也没有就直接要买下他们,他强装镇定询问道:“你们先前家中有兄弟几个,为何会被卖来?”   这问题简单的过分,他也是学萧寒锦问的,是最能瞧出以后会不会有问题的问题。   “回夫郎,我家贫苦,爹娘要给大哥娶媳妇儿,只能把我卖了换银子。”   “回夫郎,我叔伯撺掇父亲……”   …   总之他们就是有各式各样的理由,但其中最让江以宁意外的是,有个姑娘是自己走进牙人这里的。   女儿家将自己卖给牙人,必然是做了深思熟虑,定是连那些最糟糕的去处都想到了,但她还是选择为家中减轻负担,说不触动是假的。   他下意识拽了拽萧寒锦衣袖,虽未说话,但动作间就已经表现了自己的想法。   “好,那就她。”萧寒锦对那姑娘微抬下巴。   阿四连连点头,然后用鞭子木柄去碰那姑娘:“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主家夫郎磕头谢恩!”   “多谢夫郎,多谢夫郎!”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翘了翘唇角,他清咳一声:“没事。”   萧寒锦看向阿四:“人我即刻就得带走,你这里可有能清洗的地方,衣裳也换身干净的,银子都由我来出。”   “好好。”阿四立刻应声,想到他铺子在招人的事,又问道,“您可要再看看其他能做活计的汉子?”   “那铺子后院能住的人有限,要余一间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暂时不用。”萧寒锦说。   但凡那院子能住的地方多,他都舍得再买几个人回去用,毕竟买来的人用着才是最安心的,若是有不妥之处,直接发卖,没有任何问题。   阿四细想一下表示理解,没再和他做多余的介绍,让人带着那姑娘下去了。   本就是为了能照顾江以宁才买人,日后萧寒锦也能轻松些,总有不能顾及到对方的时候,得做足准备才可。   萧家规矩不多,萧寒锦本身就不是走寻常路的人,但关于给新买的婢女取名这一点,却格外坚持。   江以宁不理解:“她不是有名字吗?还费心思取干啥哦?”   萧寒锦戳戳他脑门儿,提醒道:“那是她从前的名字,可现在不是从前了,若依旧叫她留着之前的名字,岂非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的遭遇?”   何况,既然进了他们这里,就该是全新的开始,若一直纠结在过去,那可不是买她来的本意。   小瞎子懵懵懂懂,但二寒既然这么坚持,那取个名字就是了。   阿祥阿瑞都是“阿”字辈,女儿家家自然不能这样。   “那那要如何取?”他哪里会这些。   “取个顺口的就是,左右你时常叫她。”若是萧寒锦来取,选个好点的字眼儿,再扣个“阿”,也就算了。   但江以宁不愿意,那就他自己想吧。   小瞎子有些纠结:“那那就……小夏?”   萧寒锦抿了抿唇,压下疯狂想上扬的唇角,矜持点头:“你觉得好就好。”   这一番没有背着小夏,她和主家夏日相识,给她取这名字,定然是要她记得这时的恩情!   她立即磕头,掷地有声道:“奴婢小夏,定不忘主家恩情,绝无二心!”   “你起来吧,家里没有这样磕头的规矩。”江以宁轻声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萧某的袖子都被他扯皱巴了。   叫小夏先退下,萧寒锦轻声和他说着体己话。   “其实该叫陈生来的,铺子里并非住不下。”   小瞎子却是摇头:“二寒给我找的是专照顾我的下人,可生哥儿是我朋友,如果来县城,那他是照顾我为主,还是在铺子帮忙?他定然是什么都做的,可我不想他那样。”   他和生哥儿就只是朋友,朋友有困难时,他选择搭把手帮助对方,却不是叫他来又照顾自己又在自家铺子做事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该简单些,互相帮助照顾可以,但不能一直都如此,生哥儿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依你就是,左右人都买了,便叫她用心照顾你,若是再有摔着这样的事,我定然会责罚她。”萧寒锦说。   这是最基本的。   “我已经在熟悉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到时候你罚完她,就不能再罚我了哦。”小瞎子抖机灵,很严肃的说着。   “江以宁你这时候脑袋转的真快!”萧寒锦都快要被他可爱死了,捏着他脸使劲儿晃悠着,“真可爱。”   爱?!   小瞎子立刻用力抱住他,羞涩又毫不掩饰道:“我也爱你的。”   嗯?!   萧寒锦愣了愣而后笑了。   小瞎子这是不知道在夸他,只听了一个字眼儿,就以为是在向他示爱,所以大胆的学以致用。   他一手搂住江以宁后腰,一手轻轻扣住他后脑勺,以十分安全的姿势将他抱在怀里。   这样的人,他之前怎么会动放手的念头?   他得紧紧抓着才行,不管去哪里,哪怕下地狱,都不能放开。   …   来应试的人有很多,虽说一时片刻找不到如阿祥阿瑞这样用得惯的人,但好在也挑选出了四个不错的,萧寒锦挑时特意要求了要离铺子近的,毕竟铺子里不能住,只能尽量缩短时间。   让阿祥和阿瑞带他们熟悉了做事,一应事务知道在哪里,怎么做,便准备上岗了。   开铺子前一日蒋亦疏特意抽空来了。   虽说看铺子时他也在,但也就是瞧了瞧构造,没想到真弄起来,反而有些超出想象,但这事放到二弟身上,似乎也是正常的。   “你这里捣弄的当真不错。”他毫不吝啬地夸着,“你总有这些新奇的想法,县城有钱人更是数不胜数,你这些新奇,他们都会来尝鲜,一旦张了嘴,就爱上这口吃的了。”   萧寒锦点头:“希望如此,只是生意总有好坏,平常心就是,若是生意能好些,就该合计新铺子了。”   蒋亦疏挑眉,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这铺子还未开,就已经在想其他的了。”   “只是想想又不碍事,总得敢想,才能敢做。”萧寒锦亦是跟着笑,笑过,他盛情邀请,“蒋兄今日来得巧,这顿我来请,定要吃好喝好!”   “可不跟你客气。”   蒋亦疏痛快落座,紧接着就有人将小锅子给他端来放在炭盆上,面前的传送带也开始转起来。   他倒是没惊讶,笑道:“这东西倒是有趣,先前在府城也见过类似的,但不是你这样大的。”   萧寒锦抬手示意:“上面的东西都能随便进锅煮,你放心吃。”   “按照这种吃法,以及你屋内的用具,至少三百文一位。”蒋亦疏说,“这点铜板对县城的人来说不算什么,那些略有些银钱的人,要价越低,他们反而觉得你的东西有问题。”   “是,所以目前定价是每位三百五十文,但开张初期三百文,清算过不会亏,这只是一楼的收费,楼上价格更高些。”萧寒锦说。   蒋亦疏立刻点头:“这是正常的,你这些若是放到府城去,几十两银子都能收到,这些人能用几百文吃一顿,是他们赚到了。”   县城人是有钱,但和府城还是没办法比。   听他这样说,萧寒锦倒是隐约对府城生出点向往来,只是若去那里开铺子,怕是三百两连一小块地方都买不到。   他暂时打消这念头,专注眼下的生意。   蒋亦疏没有那些“食不言”,边吃边不住夸赞着,分明就是最简单的食材和蘸料,但二弟的铺子卖出来就是莫名觉得好吃。   “你竟是连鸡蛋都舍得拿出来煮着吃,二弟你还是要价少了。”蒋亦疏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惋惜起银子来。   “还好。”萧寒锦轻笑。   为着要看他开张,蒋亦疏特意留在县城,并叮嘱荷叶轩多送些鞭炮来,他得好好给二弟热闹热闹。   翌日。   正值各家商铺开门时辰,一阵鞭炮声打破了尚有些宁静的街道,这是有铺子开张的信号。   众人早就知道主街顶好的位置上,开了一间新铺子,有些曾派人去的,自然也知道内里的构造如何,都眼巴巴盼着等着看呢,如今终于开张,好奇心要得到满足了,紧赶着就去了。   许多人都抱着“试试”“瞧瞧”的心态,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那么多菜竟然转着圈圈,都不用叫小二来点。   “各位请先看好价格,若无问题直接落座,若有想挨着坐的也可告诉我们,传送带上的所有食物都能吃,不限量,但不能带走,不能煮熟不吃浪费!”   “想坐雅间的顾客,请直接上楼!”   阿瑞一直招呼着客人,一听都是不限量的,想怎么吃怎么吃,众人顿时觉得大概是赚的,也不在意落座就要付的那三五百文,当即就坐下了,还有些姑娘小哥儿,特意要求挨着坐,也都给他们换了位置。   一股脑的涌进这些客人来,楼下瞬间就坐满了,楼上的小雅间,萧寒锦特意留了一间给县令,其余的要么坐着来客,要么坐着其他商贾。   萧寒锦也不在意都有谁来,反正不管谁来,吃东西都是要付钱的。   小夏微微搀扶着江以宁,不由得感慨道:“老爷真是厉害了。”   “对的对的。”江以宁连连点头。   二寒就是可厉害了! 第82章 希望   整个铺子内都坐满了,这热闹江以宁是不能凑的,他安静待在后院没出去,眼睛看不见的弊端就在这里,万一出去冲撞到客人,那就太不好了。   小夏看着他莫名有些难过,夫郎大概是很想出去看看的,但因为眼睛,不能乱跑。   “奴婢再陪您走走吧?”她赶紧说道。   “也好,那我们这次走慢些。”   只要慢慢走,就能走很久,说不定等他们走完圈圈,二寒会有一点点时间过来陪他说说话!   只要抱着这样的期待,走圈圈都变得很有意思。   后院的小路虽然很平整,但偶尔也能察觉到几颗不太平整的小石头,有些尖尖,有的圆圆,踩在上面都有不同的感觉。   他胡乱想着,连自己出了汗都没察觉到。   小夏微微皱眉:“夫郎,您都走了好几圈了,咱们还是进屋里吧,外面实在有些热,您都出汗了。”   “出汗?”江以宁抬手摸了摸额头,原来已经走了这么久么,“进屋吧。”   小夏赶紧扶着他进去,她虽刚来没两天,却也知道夫郎和老爷情谊甚笃,恩爱非常。   萧寒锦怕热,屋内也是摆放着许多装冰块的缸,再加上夏日树木茂盛,枝叶都能遮挡着阳光,屋内并不热,甚至十分凉爽。   小夏特意给他打了水擦拭,对于她的伺候,江以宁适应良好,毕竟二寒也总是这样照顾他。   他情绪不高,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困意便开始蚕食理智,越坐便越困,最后干脆直接躺下睡了。   萧寒锦带着一身热浪到后院时,就见小夏正守在屋外檐下,他挑眉:“阿宁睡着了?”   “是,夫郎方才在院内走了几圈,出了些汗,擦拭过后便睡下了。”小夏仔细回答着,不敢漏了细微末节。   “知道了。”萧寒锦皱眉,思忖片刻说道,“你去请大夫来瞧瞧。”   “是。”   江以宁不怕热,也不是爱出汗的体质,先前大哥暑热昏迷的时候,他都跟没事人似的,忙活着煮消暑凉茶,半点事都没有,这会却这么反常,定然有问题。   他走进去看,就见江以宁面色红润,且是那种不正常的红,想到什么,他立刻上前摸对方的额头。   触碰便是一片滚烫。   “江以宁?”他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好端端的怎么就又烧了起来?!   回应他的只是字不成句的哼唧呜咽。   他赶紧给他捂好被子,抬脚就欲往厨房去拿烧酒,得再给他擦拭一番才行。   帮对方褪去衣物,用浸了烧酒布巾的擦拭着腋下臂弯腹股沟那些重要的位置,如此反复。   “老爷,大夫请来了!”小夏还没进来,就先扬声说着。   萧寒锦立刻帮他盖好被子,请大夫进来。   大夫出了一脑门的汗,他也没多话,上前就给江以宁号脉,号着号着,神情愈发古怪起来。   他偏头看向萧寒锦:“夫郎近期似乎一直在用药?”   萧寒锦立即点头:“是,他眼睛曾因为高热烧坏,镇上大夫说能治,便一直在敷药,可是此药有不妥?”   “那倒不是,这药确实有用,只是药效有些猛烈,夫郎身体有些受不住,再加上夫郎情绪似乎不好,故而总是高热反复,但生病亦是在排除体内的病灶,所以只需退热即可,不用担心。”大夫缓缓说着,“按药方抓药,此药方温和,多喝几帖。”   “多谢大夫。”萧寒锦立刻拱手行礼。   大夫连忙摆摆手:“是药三分毒,夫郎的眼睛即便能好,怕也只能简单视物,略远些的,想来看不到。”   倒不是萧寒锦不信任镇上的大夫,只是连县城的都这样说,可见治愈的可能性很大,如此也就不算白费功夫了。   “那都是小事,远些瞧不真切,走近些瞧也是一样的,只要能看见,就都是好事。”萧寒锦笑说,端的一副豁达开朗的模样。   许是鲜少见到这样的人家,大夫也愿意与他多说几句话,包括用药上都提点了几句,更多的便不能再说了。   其他大夫的用药是猛烈了些,但是真的有效,药分配的也没有问题,他如果多嘴多舌,反而叫人不喜。   萧寒锦与他道谢,并殷切的送上银子,对方却只收了一小块碎银,并说道:“只是一张方子,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他亲自将大夫送出去,回身时听到前院热闹的声音,瞬间想起来自己找江以宁是做什么!   县令今日来铺子做客捧场,还特意叫他来喊江以宁同用,他方才被对方高热扰乱心神,竟是把这事给忘了。   他当然不会觉得吃饭比江以宁还重要,只是对方是县令,且先前数次帮助他,于情于理都得给足对方体面,他居然犯了这样的错误!   “二弟!”   “蒋兄?你怎么出来了?我刚要过去寻你,阿宁又高热不退,我实在无暇顾及其他,县令那边还要麻烦你帮我说情才是!”萧寒锦声音有些哑。   蒋亦疏一惊:“这是自然,那你快些去照顾宁哥儿,我们就不等你们了。”   “好,多谢!”   萧寒锦匆忙回屋,心中却一直想着大夫说的话,江以宁生病也有心情低落的缘故,他倒是真没想到,只不过是今日格外忙些罢了,对方竟这样不舒服。   他们江以宁,还真是粘人啊。   熬煮汤药是时间活儿,小夏得一刻也不停的看着,趁此机会,萧寒锦便继续给他擦拭着身体。   先前多看一眼都要让他动摇的身体,此刻如何擦拭抚摸,除了沉重还是沉重。   若高热几次,便能叫他眼睛复明,那也是值得的……   这次高热退的很快,晌午过后便不烧了,期间江以宁早就醒了,只是借由生病的机会,紧紧粘着萧寒锦,他觉得自己好似窥知到什么。   只要他生病,二寒就会一直陪着他。   “若有不痛快就及时告诉我,我又不会弃你不顾。”萧寒锦轻轻抚摸着他后颈,语气带着淡淡的笑,“县城的大夫都说那药管用,我们江以宁,明年说不定就能看到东西了。”   “想在生辰那日看到。”小瞎子哑着嗓子嘟囔着。   萧寒锦脸上笑意扩散,言语间带着打趣:“若是我模样丑陋,便不与我圆房了吗?我们江以宁居然这么在意外貌吗?”   “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已经在给我泼黑水了……”小瞎子哑着嗓子都得反驳他,“你这样一点都不让我不想爱,今天就先不爱了吧!”   萧寒锦登时挑眉:“今天?江以宁你好好说话!”   “好吧好吧,那就一小会儿,比一炷香还要快的一小会儿。”他嘿嘿一笑,“我好不好?我好不好呀二寒?”   二寒轻啧一声,学着他语气道:“不好,你坏!我好!”   江以宁急的就要去捂他的嘴,手刚放上去,掌心便突然一热,他慌里慌张地撤回手,却被对方拽住了。   本该是极好的气氛,萧寒锦却忍不住要破坏气氛,他忍俊不禁道:“你手好咸。”   众所周知,除去摸了特殊东西的情况下,手咸多半是因为脏。   被他这样取笑,小瞎子也是有小脾气的,当即从他怀里撤出来,躺下,扯着被子盖过头顶,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萧寒锦笑的更厉害了。   “我错了,你是因为生病才出汗,不让你洗澡也是我不对,全都是我的错,我们江以宁最好了,来跟我亲亲如何?”   他像是在拿着饼子诱惑饥肠辘辘的乞丐。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   萧寒锦轻笑,这就上钩了。   江以宁哪里舍得真和他置气,顺着台阶下,还得了亲亲,早就美了。   他能察觉到对方在故意逗他开心,他也很满足,紧绷的神经放松,困意也随之而来,趁着还有意识时,他动嘴嘟囔了一句,脑袋一歪就立刻睡着了。   萧寒锦松了口气,这才起身去前院的铺子。   经营模式有些新鲜,客人们都是前脚走,后脚来,结伴的就要挨着,不喜热闹的要坐边角。   楼上的雅间也是换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全然不挑时辰,只要有空位,就立刻补上,实在是热闹。   一日结束,萧寒锦在屋内算着今日所得,只是一楼小锅子,今日就赚了近八十两,楼上小雅间彼此更是只多不少,也就是只今日一日,就赚了近二百两!   这数额更是将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瞎子给惊到了!   二寒之前分到酒楼小半年的银子,也就比今日多一百多,县城人果真如此有钱吗?   “今日开张初期,所以人才格外多些,不会每日都有这么多人来吃的,时间一久,生意定然会差些。”萧寒锦抬抬他下巴,“再张着就要下巴都要脱臼了。”   “那也还是很厉害!”小瞎子很是严肃的夸着,其他书生秀才,能像二寒这样一日就赚这么多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所以!厉害!   萧寒锦无奈,江以宁大概对他是有滤镜的,但这样也好,小瞎子就会永远都站在他旁边。   仅一日,这家“奇异宝斋”名声就彻底打出去了,吃过的赞不绝口,没吃到的铆足劲儿要来挤位置吃上一吃,否则人人都错过,偏自己没有,那岂不是摆明了不如人家?   因着先前失礼于县令,待江以宁好全后,萧寒锦特意带着他去了县令府登门致歉。   强者居首位,弱者依附。   他对这样的上位者游戏,始终适应良好。   “何必还要来跑一趟,夫郎身体可好些?”   得知他们来,赵砚稹还是挺高兴的,这足以说明,萧寒锦是真的尊敬他。   江以宁学着先前学的那样问候对方,他拱手行礼道:“已经大好,劳大人挂心。”   赵砚稹微不可查的挑挑眉,他倒是没想到,这内室夫郎也能有此姿态,不由得更高看萧寒锦一眼。 第83章 商户   赵砚稹倒是并不在意萧寒锦先前所为,他亦是有妻儿之人,因不愿她们跟随自己来陵阳县,便叫她们在府城安稳度日,偶有时候会去看看。   虽说聚少离多,但他心中也是有家人的,自然能理解萧寒锦那时的心情,定然是焦急万分的。   “都是小事,不必特意过来一趟。”赵砚稹笑说,“时辰眼看着还早,我有心多留你们用午饭,但想来没有亦疏在,你们二人也是不习惯的,我就不多留,回去歇着吧。”   在他这里是不需要那些乱七八糟虚礼的,他看得上萧寒锦,对他虽不会过于宽松,但也不会让他过于守繁文缛节。   都是虚的,对方有心尊重他就好。   萧寒锦也明白他的意思,便当即将身侧的食盒递过去,他起身告辞道:“知道县令山珍海味都吃遍,特意做了几道家常菜,您若不嫌弃可以尝些,那我与夫郎便不打扰了。”   “去吧。”   赵砚稹抬抬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突然他想到什么,看向身侧的管家:“我记得库房还有一套笔墨纸砚,给寒锦拿去,连那张书案也一并给他,你夫郎在习字,用着刚好。”   最后一句是对萧寒锦说的。   他也不客气,立刻拱手:“多谢大人关爱。”   带着一只食盒来,走时却抬着桌子,偶有眼尖或是从这边路过的,都能瞧见。   居然能得县令的东西,谁不得张大嘴灌一口风?   事情也同样传到了商户们的耳朵里,他们有些本就不满外来人突然占地做买卖,生意压他们一头不说,现在连县令都这样向着,日后岂非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孔商户家。   县城五大商户齐聚,都是为了探讨该如何应对萧家的“奇异宝斋”。   “若是由着他继续发展,那咱们五大商户还有何立足之地!”曹商户愤愤说着,这铺子一开,他们的生意瞬间不再像之前那样好。   拦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种事叫他们如何能忍?   年轻的严商户拨弄着茶盖,轻笑:“那能如何?今日之事诸位叔伯可是都瞧见了,那时县令刚到陵阳县,我父亲与几位不也曾笑脸相迎,可送的东西都被退回来了,没人在那讨到好处。”   “荷叶轩也就罢了,谁都知道那东家是他外甥,可到了这什么萧家,竟也能得优待?实在可笑!”曹商户冷笑连连,他眼珠子一转,率先开口,“咱们定要想些法子,好好让他收敛收敛!”   话说的这样明白,反而没人好接茬了。   他们这些商户再厉害,终究是商户,若是萧寒锦去县令那告他们一状,他们也得惹一身腥。   得不偿失的事,谁愿意做,谁敢做?   曹成见他们不言语,瞬间有些气:“你们竟也畏手畏脚,如何能成事!”   “曹老爷冷静些,这事也不是朝夕便能做到的,何况他如今做生意妨碍的只有咱们,若是他出事,动动手指都知道是谁做的,这不是明摆着要引火自焚吗?”魏商户皱眉说着,他可不愿意冒这个险。   曹成一口气瞬间咽回嗓子眼儿,他就不信,若是五大商户都对他发难,他萧寒锦能应付过来?   严鸣轻笑:“各位叔伯可要考虑清楚,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真要走上那条路,我严家就不参与了。”   “严鸣,年轻人就该放肆大胆的做事,你可不如你爹当年!”曹成面带鄙夷,对他这吊儿郎当、胆小怕事的模样颇有些看不上。   “所以他如今不是遭报应了吗?”严鸣倏地起身,略拱了拱手,“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说罢便施施然离开了。   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以为自己是玩弄别人的老狐狸,实际上只是群上了年纪看不清情势的老东西。   他一离开,其他几位商户也有些坐不住了,心知此时就对萧家出手怕是太显眼,只能先暂时忍耐,以待来日了。   将人聚集在此的孔商户却始终一言不发,看着他们来,看着他们走,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老爷,您看……”   “都是群没用的东西!你派人盯着曹成,他要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孔祥厉声说着,“至于严家那小子,不用管他,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   “是。”   另一边。   萧寒锦对他们这些想法无从得知,一心都是管好自家的事,如今铺子生意红火热闹,江以宁的眼睛也很有治好的希望,他闲得无聊才会去在意别人的想法。   奇异宝斋热热闹闹的开着,每日都座无虚席,仅半个月的时间,撇开成本和器具消耗,就这么赚了两千多。   这数额惊的阿祥阿瑞都瞪大了眼睛,萧寒锦也同样觉得惊喜,尽管这点银子连在府城买铺子都买不出来,但在陵阳县已经十分多了。   只是热闹过后就是冷水。   “别高兴太早,年底税收也得交许多。”萧寒锦轻笑一声,且如今的商铺税收并没有明确规定。   得看铺子的收益、有无天灾、国运如何等等。   像他们这铺子,到现在一帆风顺,年底只怕是要交不少,他按照往常看的律法,粗略算了算,若每月都是这些所得,到年底,怕得交上千……   这盆冷水效果超然,他们瞬间就安静下来了,收入这么多,交的时候他们都不敢想。   “不过还未到年底税收时,一切都不好说,所以专注眼前就是了,做得好,年底再给你们两个涨涨月钱。”萧寒锦说。   他们两人的行事,他都看在眼里,该奖自然得奖。   “多谢主子!”阿瑞立刻扬声道谢,还不忘悄悄碰碰阿祥手臂,挤眉弄眼的,满脸都堆着笑。   一日的工作落幕,吃过饭,萧寒锦就放他们去休息了,他则是像从前一样,和江以宁去外面散步。   正是黄昏时,远处的火烧云宏伟壮观,迎着晚风,踏步在街道上,这时的铺子还未全部收摊,凡是入眼所见,他都要问问江以宁喜不喜欢。   他问,江以宁就点头。   原本是饭后消食,结果江以宁硬是吃撑了……   “问你就应,不会拒绝吗?”   江以宁欲哭无泪地被他拽着在院子里走圈圈,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走,可若是坐下会窝着肚子,躺着也很憋得慌,整个人都难受的不得了。   他拽拽萧寒锦袖子,试图撒娇过关:“二寒,不走了吧?”   “不走?鼓着肚子睡觉?”萧寒锦边说着边去摸他,感觉他胃部都已经鼓起来了。   “你别摸!”小瞎子有些抗拒的说着,“你一摸,我就感觉果脯要从喉咙吐出来了……”   “……”   萧寒锦看着他,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已经这样,就只能多让他走走,否则积食胃要难受的。   他摆明不同意停止,小瞎子就只好继续走,只是步子比之前更沉重了些,他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吃这么多东西了!   直到他躺下,外面月亮都挂老高了,他侧身抱着萧寒锦枕头,还有些不高兴:“非要我走那么久……”   “喂你吃的时候不会拒绝吗?”萧寒锦也毫不客气的欺负他,“嗯?现在知道怪我了?”   “谁说不会拒绝的!你就等着我拒绝你吧!”他愤愤不平地抬手捶在对方的枕头上,仿佛是把枕头当做他捶打。   萧寒锦不理会他这幼稚的举动,示意他躺好,给他敷药。   江以宁不设防,乖乖闭着眼睛等他给自己敷药,可药刚敷到眼睛上,就感觉自己枕头被拍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忍住,哼笑道:“被我发现了吧?你胆子好小啊,居然趁我不能动的时候才敢打我的枕头,你都不敢——”   话还未说完,唇齿便被对方堵住了。   温热的舌头在口腔内柔和缓慢扫荡一圈,扫的江以宁面红耳赤,彻底噤了声,连吭都不吭了。   这段时间他本就时常生病,身体虚弱,又走了这么久,不说话后就很快就睡着了。   萧寒锦给他换了药,也跟着躺下了。   现在每一日都是费劲挣钱的时候,他可不能懈怠。   翌日。   与从前一样,江以宁醒来时身边早就没了人,位置都已经凉了,他默默蹭到萧寒锦的位置躺了会,才慢吞吞坐起来。   “正君,您醒了?”   听到动静,小夏立刻端着水盆进来:“温水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刚伺候没多久,但她一直有注意夫郎的习惯,晨起一定要洗漱过后才能用早食,否则连嘴巴都不愿意张,更别提吃东西了。   江以宁轻轻点头,步伐虚浮地朝那边走去,魂不守舍地洗漱,吃早食……   “今日要陪您走走吗?”小夏笑问。   “要走走的,昨晚吃的梨膏糖很好吃。”江以宁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不知道白天吃起来,和傍晚吃,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想到这些,立刻招呼小夏和他一起出去,因着前院离那条街比较近,就直接从前院出去了。   “阿祥和二寒说一声,我出门了。”   “是,正君。”   这称呼虽不是头次听到,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抿唇笑笑便带着小夏出门了。   只是刚抬脚,就猛的被人撞了一下。   好在阿祥和小夏眼疾手快,及时扶稳了他,否则真就要摔到地上去。   “抱歉,我并非有意,可有伤着吗?”   看到面前的男人,阿祥面无表情,内心却莫名生出一股怪异来。   江以宁尴尬笑笑:“没事,我眼睛看不到,吓到客人了,实在不好意思,小夏我们走吧。”   “好。”小夏赶紧扶住他。   出于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缘由,她下意识回头看,就见那位陌生男子,正一脸怪异的看着他们。   不,准确来说,是看着正君。 第84章 示威   “正君,他一直在看您。”小夏低声说。   虽说来往奇异宝斋的客人有很多,但她很确定并没有见过那个男人,而且对方视线像是粘在了正君身上。   如何看,都觉得有些不正常。   江以宁眼瞎心不瞎,能感觉到那道犀利的视线,县城他所熟知认识的人里,从不会有这样无礼的人。   但他对这种视线并不陌生,自从二寒变得有本事,能赚钱,村里人时常用那种打量的视线看他,像是在说,凭他这样的瞎子,怎么能和对方在一起。   这人的视线,给他同样的感觉。   “可能是有些不高兴咱们撞着他了,二寒说了县城的人非富即贵,咱们惹不起,但总能躲着些,若是再碰到这人,你就告诉我一声。”江以宁轻声说,“咱们也好警惕些,别再冲撞对方。”   小夏没多想,痛快应了应。   他起的晚,这会时辰已经不早了,太阳晒得人难受,刚走出去没多久,就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他不是怕热体质,猛的难受起来,就不太愿意继续走了,可若是叫他此时返回去,他也是不愿意的。   小夏张望一番,说道:“正君,不如您去茶馆等,奴婢去给您买?”   “不好,咱们快去快回吧。”江以宁抿紧唇瓣,若是细看,隐约还能瞧出有些发白。   小夏不敢再多说,说多耽误的时间越久,她赶紧跟着他一起去找卖梨膏糖的货郎了。   货郎向来沿街叫卖,只是今日他们一路从街口寻到街尾,才看到货郎的背影,对方许是有些疲累,右肩担着扁担,左边身躯靠着墙壁。   小夏立刻出声:“劳驾,我们想买些梨膏糖,可还有剩余的?”   无人应答。   江以宁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小夏,怎么回事?货郎走了么?”   “不知他怎么了,靠着墙壁不说话,奴婢过去瞧瞧,咱们多买些,省的明日还要再出来受累。”小夏说着就要往前走,却被江以宁拽住了,“正君?”   江以宁面色铁青,掌心也渐渐溢出汗,他颤抖着:“别、别去,快叫人,去报官……”   他闻到了血腥气!   …   极为普通的一日,陵阳县发生了一桩命案。   死者是县城周围小村庄叫卖的货郎,时常会去一些铺子里购买小吃食和物件卖,以此来赚些铜板糊口。   这样的人普通平凡,会和县城所有人有接触都不是奇怪的事,但昨日傍晚,萧寒锦还和江以宁买了他的梨膏糖,今日他就死了。   “你和那位货郎真的没有冲突吗?他死的时候只有你和你的婢女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只有你们知道。”   一衙役极为张狂地说着,看向江以宁的神情还有些鄙夷。   江以宁是见过尸体的,阿爹羞愧自杀,阿娘悲愤离世,是他一直守在灵堂前,是他和村民一起挖了能睡人的土坑,是他和村里人一起将爹娘放进去。   从那过去六七年,他始终都记得尸体冷硬的触感。   但他没想到,脏水会莫名其妙泼到身上。   “你、你怎么说话的,我们和这位货郎只是买卖关系!”小夏壮着胆子反驳,却碍于对方的身份,声音时高时低,不敢多说分毫。   “买卖不成,愤起杀人的事也不是没有,你们现在就跟我们回县衙!”衙役压根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反正他是要把这两人关进监牢的。   江以宁摇摇头,拽着小夏步步后退,空洞泛红的眼睛盯着他:“你们真的是衙役吗?”   小夏还未走出几步就撞到了衙役,这衙役更是二话不说就要给他们定罪,他再蠢也是有限度的。   “我们不是衙役谁是!居然敢公然挑衅官差,我这就把你们抓起来服苦役,你这样的进了监牢,怕是要被玩——”   “你胡说!我认识县令,你若无凭无据就将我们抓去,我夫君知道一定会去找县令彻查这件事!”江以宁屏住呼吸,脑袋却嗡嗡作响   还有什么是他能拿来威胁对方的?   这里虽然不是闹市,但怎么会这么安静?   死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居然都没有惊动别人吗?   衙役不再说话,江以宁敏锐听到了暗处的脚步声,小夏轻轻扯扯他衣袖:“正君,好像还有其他人,那衙役去和别人说话了……”   “能看到脸吗?”   “看不到,但他衣裳布料很贵,若是再见到,我能认出来。”   “那就好。”   两人悄悄说着,江以宁突然嗅到了奇怪的味道,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响起女人凄厉尖锐的叫喊声。   江以宁突然意识到,他们似乎中计了……   真正的衙役到来后并没有立刻审问江以宁,反而对他表示了关心,并很快让其他人把萧寒锦喊来。   但凡是个正常人,就不会怀疑面前这个有眼疾的小哥儿、一个手无寸铁的十几岁婢女,能把一个常年做粗活的三十岁男人杀掉。   还是一刀毙命。   “不怕,只需要和官差说清楚来龙去脉就好。”萧寒锦抱着他轻声安抚着,“他们知道你不会做那种事。”   有眼疾的事暂且不提,就算没有,就江以宁这胆子,也就拿刀剁菜行。   因着有萧寒锦在,心落到了实处,便抽抽搭搭的将之前的事一字不漏的全都说了,包括有假衙役的事。   冒充官差,这可是要判罪的!   官差头领和萧寒锦对视一眼,觉得这事有蹊跷,对方大张旗鼓,甚至不惜引人入局,居然就只是为了杀害一个货郎吗?   “夫郎今日受惊,既然已经问清楚,我们便先离开了。”萧寒锦边轻拍着他后背,边对头领说着。   “萧东家慢走,若有其他事,我会让人先去请您和夫郎。”   “多谢。”   萧寒锦带着他们回去,方才被叫走时,正值铺子里人多的时候,见到他是被官差叫走,不禁都有些疑惑,有些甚至猜测他是不是犯了事。   但这会见他和夫郎一起回来,才稍微安心些,毕竟谁也不想在犯人的铺子里吃饭。   有好事的还多嘴问了一句,被萧寒锦搪塞过去。   他们刚回来,蒋亦疏紧跟着就来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县城,镇上没有能和他说到一起的人,颇有些无聊,便干脆追来县城了。   他原本正在自家酒楼里闲的托腮,听说这事后立刻就过来了,这其中若是没有问题,鬼都不信!   “二弟!”蒋亦疏急匆匆赶来,“如何?县衙那边怎么说?我弟夫郎柔弱不能自理,不可能做那种事,官差们可有查到什么?”   萧寒锦端着水盆还未走进屋,他低声:“蒋兄先去偏屋等我,待我将阿宁安抚好就去找你。”   “好好好,不急!”   江以宁躺在床上,双手抱着萧寒锦的枕头,眼睛还红红的,到家后就后怕的一直哭,再等等怕是就要肿了。   萧寒锦将冷布巾放到他眼睛上,声线柔和的不像话。   “已经到家了,不怕了,往后若是再想出去就叫我,纵使一时没时间,也不会一直没功夫。”萧寒锦说。   “记得了。”小瞎子低低应着,双手还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枕头。   萧寒锦笑笑:“方才你说有奇怪的地方,是哪里觉得不妥?”   “当时街尾那里十分安静,那假衙役还和别人有交谈,小夏没看清他的脸,但对方衣着很好,是有钱人。”他越说越笃定,“而且,我闻到了奇怪的味道!不是吃食点心的香味,也不是药草香,更不是脂粉香气……”   “我知道了,蒋兄知道你受惊,特意过来看看,但他此时不方便进来,我过去找他聊聊可好?”他轻声询问着伴侣的意见。   小瞎子连连应声:“那你快去,别叫蒋东家等急了,我现在很困的,我马上就能歪脑袋睡着,不用哄我!”   “我们江以宁真棒,那我先过去。”   “好!”   萧寒锦脸上的笑意在出门后瞬间消失,什么狗屁的误会和巧合,分明就是有人在用这件事警告、威胁他罢了。   暗处的人能杀人抛尸在街道,有能力将街尾的人全都引走,可见其手段背景不一般!   对方能做到这般地步,无非是因为自己阻碍了对方,再稍微细思就知晓是开铺子的事,他半月便能赚千两,别人生意惨淡,自然会记恨他。   他能想到这些,蒋亦疏亦是能想到。   他不住冷笑:“陵阳县的生意几乎要被那些商户垄断,若非我背后有县令和府城,他们只怕也要对我动手,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会做这种事!”   萧寒锦先前也打听过,但五大商户,他也着实说不出一二三来,原本县令大张旗鼓给他送东西,就是为了给别人看,没想到还有人能假扮衙役。   “你别担心,命案不是小事,县令会仔细调查,且这事分明就是冲你而来,舅舅会格外特殊对待。”蒋亦疏安抚他,“从前你只想过平静生活,一间铺子也就妥帖,可你选择来县城,再往后就总要面对这些了。”   县令终归只在陵阳县,若是萧寒锦决定往府城发展,自然不能再靠县令庇护,且府城虽是蒋亦疏的天下,但他本就是躲出来的,再回怕也是难,自然无暇顾及他太多。   若他自己没有解决事情的本事,到何处都不好说。   萧寒锦自然也明白,他微笑:“兄长说的我都明白,我还有一事想问兄长,这些商户具体是做什么的?”   “倒是都有涉猎,只是孔家是开染坊布庄的,他们家的布料都很不错,能卖到府城去,曹成主营粮食铺子,有县令在,他的铺子不敢放肆要价,严家是做药材生意的,据说祖上有太医,彭家主香料,魏家则普通些,且与你同为竞争对手。”   蒋亦疏仔细和他说着,若真这样分析起来,最有嫌疑做这事的,就是魏家了?   “应该不是,阿宁说闻到的不是酒楼香料的味道,就算他只做幕后生意,时常进出,应当也会沾染些。”萧寒锦说,他对江以宁的嗅觉还是极为信任的。   “那便值得深思了,若是有需要随时联络我,这段时间我都在县城。”蒋亦疏以茶代酒与他碰杯,“他们能这般,足以说明,你的出现于他们而言是危机,所以才要迫不及待的威胁你。”   萧寒锦苦笑:“难得他们看得起我,竟这样费心思对待我这个乡下来的。”   蒋亦疏忍俊不禁:“见你这样有精神,我也能放心,我带了根人参来,给我弟夫郎补身压惊,我去县衙那边瞧着些,就先走了。”   “多谢兄长。”   “你既叫我一声兄长,不好让你白叫。”   蒋亦疏拍拍他肩膀,利索走了。 第85章 见面   后来官差也有再来询问情况,只是翻来覆去还是那些,再无其他有用的消息,他们只好暂时放弃江以宁这边,转而去查和货郎有接触的其他人了。   萧寒锦不认为他们能在短时日内查出来,这时候没有那些高科技能实时监控,再加上货郎身份特殊,能不能找到真正的凶手都未可知。   这事是因他而起,偏他也没有任何头绪,刚到县城而已,人都没有认全,就要他去猜测这些,实在是有些为难人。   但他可不会因为威胁就不做生意,他不仅要做,还要做的更热闹些。   “已经和果圃田那边的老农商量好了,只要咱们愿意让利一文,往后五年果子都供着咱们。”阿瑞一回来就狂灌了一壶凉茶,“一文虽然不起眼,但果子动辄上百斤,我就为这一文跟他掰扯的口干舌燥!”   萧寒锦轻笑:“做得好,有你今日这番折磨,往后若是他们想提价,都得顾及着你的口舌,一文就一文,能带来更多利益,便是再多两文都成。”   阿祥立刻接话:“那我这就将新活动张贴出去。”   “好。”   之前定价都是每位三百文,已经过去一个月,价格也该回到之前的定好的三百五,再加上如今要免费赠送果汁,其实和之前那样也差不多。   凡是会算的,略一想想就知道也没贵太多了,且多了果汁,算来也是划算的。   如今可没有会白送吃食的铺子,都是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的时候,听到萧家铺子还能白得果汁,自然去的更殷切些。   有些小商户见他铺子做的这样好,便也想得些果汁去卖,就派人去找果农,可一打听价格,全都望而却步了。   “萧东家真是做什么像什么,我原还想果子和汁水有何不同,入口都是同样味道,不曾想这果汁竟更美味些。”   “是了,锅子好吃,果汁好喝,若不是怕被家里责骂,一日三食都在这里吃我也愿意!”   “家中有人伺候还要跑出来,你该骂!”   “女人家生气起来,当真是可怕,今日这顿吃完,回家还要伏低做小哄着,萧东家,我可全都是为着你啊!”   …   这位怕挨骂的男人,平时都要单独打包一份饭菜回家,也是惦记家中妻儿的。   知道他们是在逗趣,萧寒锦每每听得也会笑应几句,顾客捧场,他这个东家岂有不给面子的道理?   左右银子进了荷包就成。   虽然提了价格,顾客有去有来,但终究还是赚的,萧寒锦便能放心了,日后若是上新吃食,想来也会有许多顾客愿意来买单。   这头热火朝天,另一边五大商户们再次齐聚。   “诸位也是瞧见了,就算发生了那种事,他还是半点没把你我放在眼里!”曹成冷笑,都这般了,一个个居然还能沉得住气!   这话一出五大商户神色各异,他们都瞧得出那日的事是故意给萧家下的圈套,就是为了警告萧寒锦。   可警告萧家是一回事,杀人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各怀心思,谁也不愿主动提及此事。   严鸣烦他们烦的厉害,若不是他也着实好奇,到底是谁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当街杀人,他才不会来和这些老东西虚与委蛇。   面前这些商户,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能杀人不眨眼的,但这种事,他们自然不敢往外抖搂,别看他们聚在一起商讨,端的一副关系甚好的样子,无非就是不想让别家坐享其成罢了。   心思多的很!   魏康乜斜着眼睛,开玩笑似的说道:“曹老弟,这事该不会就是你做的吧?”   曹成当即怒了,冷笑不止:“你做了那种事,还想赖到我头上吗?我是看不惯他一家独大,但杀人这事我曹家可是不做的!”   “那就奇怪了,既然不是咱们,谁还会和萧家不对付?”孔祥微微皱眉,视线轻轻扫过面前的人,“诸位若真瞧不惯他,暗中给些小教训就是了,这样的事还是不发生的好。”   “哈哈哈……”   严鸣没忍住笑出声,见他们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他连连摆手:“失礼了,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先前在县城开铺子的人也不少,没见几位叔伯这样认真过,没想到一个乡下来的穷秀才就叫叔伯们急了眼,我得亲自去瞧瞧他有什么能耐才行。”   “鸣小子,严家如今是你主事,你若是不能帮你爹扛起严家,怕是要遭兄弟们的闲话,怎好到处乱跑?”魏康皱眉,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不成器的孩子。   “严家以药材生意为主,与我吃饭何干?我得去尝尝那果汁是如何美味了!”严鸣说完便笑着离开了。   还以为能从这些老东西嘴里听到什么,倒是他小瞧了,一个个防着彼此跟防贼似的,看样子这事只有幕后黑手才知晓真相了。   他原本还想借此卖个好来着,可惜了。   他再次施施然离去,也更让其他商户明白——严鸣就是个不争气的!   孔祥叹息:“严老爷如今卧病在床,以后诸位要多提点鸣小子,也算是交情一场。”   “这是自然。”曹成立刻应声,他有些迟疑,“只是连孔老爷都不知道是何人下手吗?”   “你这是何意?疑心是我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吗?”孔祥觉得自己被泼脏水,向来老好人似的面庞也生出怒意,“罢了,今日便到此为止,日后也不要再来我府上谈论这些事了!”   他说完拂袖离去。   剩余的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倒是能理解孔祥为何这样动怒,毕竟谁被扣屎盆子都会不高兴。   只是如此一来,便更无人知晓是谁先出手了。   严鸣说来就来,他身形高挑,模样俊朗,再加上衣着不凡,之前来时又十分豪爽,阿瑞对他印象深刻,立刻上前欢迎。   “小雅间可还有?”他问。   “还有一间清净些的。”阿瑞说。   严鸣笑了笑,那间清净的是最小的雅间,且在最角落的位置,鲜少有人会主动要那个位置,不过此时他来得晚,能有剩余就不错了。   他点头:“我喜欢清净,对了,若是方便,便为你们东家带句话,我姓严。”   “……得嘞。”阿瑞略微迟疑,但还是按照对方说的做了。   萧寒锦得知这事,并没有任何波动,他先是把小瞎子安顿好,这才不慌不忙地朝那间小雅间走去。   若说会有人来找他,他并不奇怪,但此时有“严”姓客人要阿瑞带话给他,那就值得深思了。   他曾听蒋兄说过,县城有声望的严姓,就只有做药材生意的严商户家,但严老商户已经中风瘫痪在床,此时来找他的,怕就是他的儿子严鸣了。   果然。   他敲门进去后,就见那年轻男子正坐在餐桌前盯着锅子,俊朗的脸上带着欢喜和期待。   “严商户。”   “萧东家。”   两人对视一眼,简短的打着招呼,而后再没说其他话。   萧寒锦不确定他的来意,是来试探自己,还是要进一步发出威胁?   若是其他都无所谓,可若是要继续威胁他,他自然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就算一时拿这些商户没办法,但总有机会。   他若无其事坐下,对面的严鸣却突然欢呼一声:“可以开吃了!”   他说着就大快朵颐起来。   萧寒锦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先开口的要落下乘,这是生意场上最常见的事,无非就是想以此逼他先开口,好就此拿捏他罢了。   他心中暗笑,却是直接站起身就要走。   这一出着实把严鸣给惊到了,他立刻开口:“我话还未说,萧东家这是要去哪?”   “想着严商户忙,怕是只顾吃不顾说,我还是不打扰的好,严商户吃着,若是不顾只管叫人添菜,我这就先走了。”萧寒锦说着直接推开门就往外迈。   起初严鸣只当他是说笑,毕竟严家可是五大商户之一,若这秀才聪明些,就该知道是商户要对付他,自己屈尊前来,他该盛情讨好才是。   没想到萧寒锦真抬脚走了出去,他差点反应不及!   “萧东家!”严鸣扯着笑叫住他,“萧东家铺子吃食美味,饶是我都有些禁不住诱惑,险些误了正事。”   “多谢夸奖。”萧寒锦顺着台阶下,再次返回了雅间内。   这次严鸣没有再故意拿乔,他打定主意不与那些老东西同流合污,但也得瞧瞧新盟友资质如何才行。   “萧东家可知此事是哪家所为?”他轻声问。   “若我知晓,严商户怕是要在县衙监牢与我说话了。”萧寒锦玩笑般说着,显然是将严家也算在其中,并不因为对方在面前而收敛。   何况,他相信,这位严商户也不知晓。   严鸣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分明比对方要大上两岁,居然有种落下风的感觉。   萧寒锦继续说道:“自然,严商户能来找在下,想来此事是与你无关的。”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严鸣颇为无语地开始吃东西,他抛开那些公子端庄,含糊道,“反正那些老东西要对你下手,五大商户盘踞陵阳县已久,连县令都没办法……”   “多谢严商户提醒,这顿我请,严商户吃好喝好。”萧寒锦说完便起身离开。   严鸣看见他这动作就莫名心慌,他赶紧招招手:“你坐你坐,我与你没有利益冲突,我们闲聊就是!”   萧寒锦微笑拒绝:“恐要辜负严商户盛情,我得去照顾夫郎了。”   严鸣盯着他背影撇撇嘴,老狐狸一个,还怪情深义重的。   不过好在他们对彼此很满意。 第86章 萧弟   这事虽然始终查不出实情,但县令也不曾懈怠,毕竟也要给死者家人一个交代,因此每日都会让衙役们去询问街上的人,为避免类似的事发生,平时巡逻的官差也多了一倍。   百姓们虽觉得有些不自在,可想到能保护自己,也就不再在意了,慢慢就习惯了。   萧寒锦隐约明白些什么,先前严鸣说连县令都拿这些人没办法,足以说明,这些盘踞在陵阳县的商户与县令是对立、对峙关系。   他们虽惧怕官威,但平时做事不出格,县令也无可奈何。   而他自己似乎成了契机,所以县令格外配合他。   “主子,严商户来了。”   “又来?”萧寒锦放下筷子,这人日日餐餐都来吃,也不怕给自己吃上火,“去告诉他,就说我忙着无暇顾及他,让他吃好喝好。”   阿祥无奈:“严商户说,您要是实在放不下正君,让正君也同去……”   小瞎子揉了揉眼,觉得他这样苦恼的样子很好玩,不由得笑道:“那你去,不用管我,小夏也能伺候的。”   萧寒锦略有些不耐,这人分明就是想见江以宁,所以故意在他们饭点过来,他倒不是惧怕对方,只是严鸣是五大商户之一,他确实需要和对方互通消息。   这人就是贱得慌,闲的没事就要来找存在感。   “罢了,你跟我去,他这次若是不满足,日后还有得闹,看在他每日都来送银子的份上,给他点面子。”萧寒锦说。   “好,我就这样去成吗?要不要换身衣裳?”小瞎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萧寒锦沉默的打量着他。   自从高热开始,江以宁就开始如常人一般觉得热了,因此前阵他得了些轻松透气的纱衣布料,专用来给江以宁做衣裳。   他今年身体如抽条般长,先前还有些稚嫩的脸,如今已经渐渐长开,清隽白净,因为时常挺背直腰,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些书卷气,任谁看,都不会晓得这是乡下来的小土包子。   青蓝色已经这样好看,再换其他,岂非更好看?   他轻啧一声:“小夏去把衣柜最底下的衣裳拿来给正君。”   “为什么?那都是压箱底不许我穿的衣裳,你要我打扮的灰扑扑的给人看!”江以宁不高兴,干干净净的不好吗?   “哪里灰扑扑,褐色是很质朴无华的颜色,你从前不是说和土地一样吗?如今又不喜欢了?”萧寒锦不肯退让,换好看衣裳给别人看,他是疯了才会允许!   小瞎子胸膛剧烈起伏,委屈又倔强道:“我不换了,也不去了,你讨厌,我不要跟你见人!”   小夏和阿祥对视一眼默默退出去。   根据以往经验,接下来主子就会伏低做小地哄正君,还会传出点春日里万物复苏的声音,然后正君就会红着脸不再跟他置气。   片刻后,萧寒锦牵着江以宁出来,小瞎子脸颊红扑扑的,但到底是没有穿那件褐色又灰扑扑的衣衫。   小夏和阿祥再次对视,果然如此。   严鸣早习惯萧寒锦不会带人来,因此这次也没有抱有期待,他就是喜欢闹人,却不想对方这次居然没藏掖着!   “萧弟,哟弟夫郎吧?快坐快坐!”看到江以宁他眼睛都亮了,“萧弟好福气啊!”   本就刚来县城没多久,再加上江以宁平时很少出门,唯一单独出去还发生了那样的事,萧寒锦就看他更严了,不怪严鸣没见过。   萧寒锦勾唇无声笑了笑:“严商户,可吃饱喝足了?”   萧弟。   严商户。   听听这其中的差距!   严鸣略有些不高兴:“萧弟,怎好这样见外呢,我们又不是普通的商户关系!”   “严东家说的是。”萧寒锦点头。   “……”   严鸣一脸难以置信,他偏头看向江以宁:“弟夫郎,你瞧他,竟是半分脸面都不给我,亏我还这样热情捧场,真是媚眼抛给xi——”   “严兄慎言。”萧寒锦语气不变。   虽然嘴上客气几分,但神情却着实算不上好。   严鸣下意识看了一眼他旁边的江以宁,后知后觉自己闹得有些过分了,他清清嗓子:“好好好,说正事,这七夕都快到了,你们铺子怎的半分动静都没有?”   “就是为了说这些?”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   “我先寒暄片刻怎么了?你怎的张口闭口就要赶人!”严鸣忍不住想撒泼,“可恶的男人,没有半分乐趣可言!”   江以宁觉得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他满脸严肃地扣住萧寒锦手掌,认真摇头道:“不是的,二寒很有趣,他是好人。”   萧寒锦:“……”   好人牌发的猝不及防,萧寒锦愣了片刻笑出声。   气氛陡然缓解,再不像方才那般。   严鸣不由得高看这小瞎子一眼,虽说县城对娶哥儿还是女子不甚在意,也不曾明确表示瞧不起小哥儿,但凡是略有些钱财的人家就绝不会娶小哥儿。   于他们而言,哥儿和女子都是用来传宗接代的,既然如此,自然要选生育能力更强的女子,哥儿鲜少会被惦记,除非模样漂亮,被纳为妾室也是有的。   他倒是没想到萧寒锦竟这样在意这小哥儿,但既然直知晓,言语间也得更尊重些才可。   “好好好,知晓他是好人,否则我怎会坐在这里。”严鸣哼笑,“罢了,今日本就是来吃饭,先前听了几耳朵,他们明面说不会对你家铺子出手,但保不齐私底下会做什么,你注意些就是。”   “多谢严兄。”萧寒锦点头应声。   这一声给严鸣叫舒服了,他清清嗓子,下巴微抬,一副十分不得了的样子,神气道:“你既叫我一声兄长,我自该如此!”   萧寒锦失笑,这人虽看着不着调,但确实没有坏心思,当然,大概是因为对方家中是药材生意,和他没有利益冲突的缘故。   但无论如何,既是有利他的好意,他也该接受才是。   “旁的不说,锅子还是少吃些,尤其是你要吃许多羊肉,最是上火。”萧寒锦提醒,“后厨也做私房菜,若是需要就和小二们说。”   严鸣抿了抿唇,似乎是碰到了腔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轻啧一声:“我就说口里怎的疼得过分,这几日一直喝着药,苦得人作呕!”   “这是真的。”萧寒锦点头,单是闻着都觉得难受,不过如今他已然闻惯了,倒是能品出些幽幽药草香。   严鸣将他们叫来的目的已经全部达成,美滋滋的继续吃饭了,饶是他客气,萧寒锦也不能真来蹭顾客的吃食,便带着江以宁离开了。   小瞎子眼睛虽然瞧不见,但心思很敏感,出去后还暗戳戳和萧寒锦说严鸣不像坏人。   连他们江以宁都说是好人了,他自然不能断了来往了。   不过严鸣先前说的也在理,马上要七夕,铺子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只可惜这里不比前世,没有可可豆,否则还能做些巧克力来卖。   铺子做不做活动倒是暂且可以放一边,但七夕得送江以宁礼物,小瞎子逢年过节就要绣荷包香囊给他,鸳鸯绣成鸭子,卖都卖不出去的东西,在他这里宝贝着呢。   他也得还赠些什么。   “在想严东家说的事吗?”小瞎子轻轻碰他,他不太懂生意上的事,也不懂那些害来害去的有什么意思,但二寒要是为难烦恼,他就难受。   “不是,这会县令查的紧,他们不敢明目张胆闹事,我是在想七夕做什么活动。”萧寒锦微微叹息,问他的意见,“不如就直接降价几日作为活动好了,我也实在懒得想了。”   “你说了算,不想就不想了……”小瞎子轻轻拍拍他手背,不敢多说什么。   他其实有些自卑,若是自己能看见,就能学更多的东西,也就能帮着二寒处理这些事,他不想动脑思索的时候,自己就能顶上。   但现下,他也只能静静坐着。   萧寒锦见他神色小心,不由得失笑:“价格便宜几日已经是节日活动了,再做其他岂非亏本?最近眼睛有什么不适,我瞧你总是揉。”   “总是痒痒的很。”他说着又轻轻揉了揉。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现在到底什么样,但他正敷着药胆子又小,总觉得要是用力揉眼睛,感觉眼球会爆开……   “我看看。”萧寒锦有些紧张,小心翼翼扒拉他的眼皮,许是离得太近的缘故,他一出气,小瞎子眼睛就开始疯狂颤抖了。   他不由得觉得好笑,贱兮兮的对着他眼睛猛吹了一下。   “呀!”   “你干嘛呀……”   那一下吹的有些狠,眼睛骤然变得干涩疼痛,他快速眨眼睛,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掉。   “乖乖……我错了错了,弄疼你了?”萧寒锦瞬间手忙脚乱起来,捧着他的脸,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吹,还是做点其他的。   “眼睛突然好疼……”江以宁哼哼唧唧的说着,身体一直往他身上贴。   这是要抱抱,求安慰的意思。   萧寒锦赶紧抱住他,轻轻拍着他后背:“抱歉,我刚才太坏了,不要怪我,谁让你那么可爱?”   “我也爱你。”江以宁嘿笑两声,将脸上挂着的泪珠子全都糊他衣裳上了,暗戳戳的小报复。   “等下午太阳不那么毒,咱们去医馆瞧瞧,大夫若是说没事,那就不用担心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小瞎子摇头晃脑:“就很小很小的事而已。”   “你的事不能用大小来衡量,有就同我说,能解决自然要解决,不好解决也要想办法解决,记住了?”   “记得牢牢的。”江以宁捧住他的脸,夸张地亲了亲,“你不坏,一点都不坏!” 第87章 瘟神   “眼睛有感觉是好事。”   萧寒锦带着他去医馆见了之前的大夫,先前老大夫就说过镇上的大夫开的药,药效是猛了些,但好在有效,将每日一敷改能两日一敷,也是同样的效果。   江以宁的眼睛是后天的,若不是从前的小病拖着,也不会如此,能治好也是意料中的事。   可这会听到大夫这样明确的说辞,他们还是觉得惊喜。   萧寒锦只知道,伤口结痂时会发痒,不知眼睛慢慢疗愈时也会有感觉,他不由得多问两句:“那若是变疼,也是同样的因由吗?”   “疼了?”大夫扭头询问江以宁。   他连连摇头:“暂时没有。”   大夫撇嘴:“那不就是没事吗?只管等着就是了,只是我得提醒你,越到快好时,眼睛会越不舒服,其他感官会越敏感,冷热都会有影响。”   “多谢大夫。”萧寒锦道谢。   这时候大夫都有些傲气,萧寒锦并没有因此生气,他全身心都投入在小瞎子快好的欢喜情绪中。   难得有这样的好事,两人回去后,他就立刻叮嘱阿祥去写新的活动牌,七夕前一日到后一日,凡来光顾的,通通廉平为七,应个七夕的欢喜氛围。   奇异宝斋做什么都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吃食铺子要减价,那更是吸引人,再有钱的人也不会嫌钱多,能有优惠减价这种求之不得的好事,恨不得广而告之,所有人都开始期盼着七夕那日的到来了。   蒋亦疏听说立刻过来询问,七折不是小数,再往严重的说,几乎是下去一半,就算客人们来得多,那几日的钱怕是也要赚的艰难。   “我算是瞧出来你真的没有心思做活动了,这样的减价你都敢喊!”蒋亦疏颇有些无奈,“就三百多文,优惠出去,骤减一百多,你还有什么——你傻乐什么呢?”   他这边说的口干舌燥,一抬头当事人正满脸笑意的走神。   萧寒锦轻咳一声,颇为骄矜道:“昨日带阿宁去看了大夫。”   蒋亦疏轻挑眉梢,瞬间明白其中的缘由,他不由得也扬起笑脸:“那确实是好事,先前送的参他可吃了?我舅舅府上应当是还有一株,明日我再让人送来,你也给他炖汤滋补!”   “你倒是大方……”萧寒锦汗颜,那参居然是从县令库房拿的!   “放着也是浪费,拿来给他吃刚好,怪不得你要这样减价,就当是为他积福积德了,这也是好事。”蒋亦疏说。   这里的人都讲究这些,萧寒锦也并非全然不信,毕竟他都来这里了,没点玄乎东西也说不过去,只当是蒋亦疏说的那样吧。   若是真能为江以宁祈福积德,五折也是能做的。   “你心中有数即可,我就先回荷叶轩了,七夕让他们做了巧果赠送客人,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份来。”蒋亦疏说着起身。   “兄长,我有一念头,实施起来不困难,但是得再多思索,待我回头准备无误,也告知你。”萧寒锦叫住他说着。   蒋亦疏陡然笑出声:“不亏是我好二弟!走了!”   “主子,严商户又来了。”   蒋亦疏欢欢喜喜的推开门,刚迈出去一只脚,听到阿祥说的话,瞬间将腿缩回来,扭头不无震惊的看着萧寒锦。   那眼神活像是亲耳听到了自家人出轨。   “谁?严商户?严鸣?是吗?”   “是,近日与他走得是近了些,还未告知兄长,他没坏心。”萧寒锦解释着,生怕蒋亦疏再因此和严鸣打起来。   蒋亦疏冷笑:“那种贱人……”   萧寒锦挑眉,这咋骂的和打情骂俏似的,他眯了眯眼,想也是,蒋兄的荷叶轩先在县城开,认识这些人并不奇怪,不过瞧他这模样,似乎是和严鸣有纠葛啊!   “你们先前——”   “萧弟!我来咯!”   萧寒锦话未说完,严鸣就欢天喜地的推门而入,脸上还挂着笑容,看着憨态可掬的。   只是他刚进去就瞧见了站在旁边瞪着他的蒋亦疏,他微笑着看看萧寒锦,又看看蒋亦疏,最终微笑道:“许是我左脚先进的缘故,怎么还瞧见瘟神了,我退回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堂堂五大商户之一的严东家居然来我二弟的铺子,安的什么心?”蒋亦疏言辞犀利,神情严肃,毫不留情!   “抛开其他不说,我来这里吃锅子有何不可?心思肮脏之人瞧谁都是肮脏的!”严鸣反唇相讥,丝毫不退让!   真有趣。   萧寒锦坐回去,边喝茶水边看他们争吵,两人你来我往的,平时端的一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蒋亦疏,此时和严鸣这搞笑男吵的面红耳赤。   两人宛如斗急眼的公鸡,谁也不肯让着谁。   萧寒锦微微叹息,思索着早知道就该将江以宁也叫来看热闹,白白错过这场好戏,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两位——”   回过神想劝阻他们,就见这两人已经勾肩搭背的堆起笑脸,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全然不似方才那样。   真是多变。   “两位兄长,我该去做事了,你们请便。”萧寒锦起身就往外走,刚从两人身边过,就直接被拽住了,“又怎么了?”   “好不容易三人都在,该好好聊聊才是!”严鸣和蒋亦疏拖着他坐了回去。   从两人之前的相识瓜葛一直聊到现在各自的发展成就,说是成功男人们的聚会都不为过。   萧寒锦听的麻木,他有点想夫郎了。   好在他们并没有怀念太久,话题不自觉就落到了萧寒锦身上,得知江以宁的眼睛快好了,严鸣那叫一个激动,并扬言叫他等着瞧。   他要让自己看什么,萧寒锦不知道,也不好奇,他现在就想见夫郎。   “主子,大爷来了!”   “大哥来了?”萧寒锦立刻起身,“两位兄长请便,我这边确实有事,先走一步。”   自从他搬来县城,这俩仨月里萧永福一次都没来过,偶尔回去几次会匆匆见上一面,但都没怎么好好说话,这回对方来,八成也是为着节日的事。   果然。   萧永福还是穿着从前的粗布麻衣,面容硬朗,他坐在后院的石桌前喝着水,江以宁有带着小夏和他说着话。   “大热天的,大哥怎么这会过来?”萧寒锦快速打量了一眼江以宁,这才略有些不满的询问着,“若是中暑怎么好?”   萧永福皮肤黝黑,听见他说话当即转过身,露出一口白牙:“二弟,不打扰你谈事情吧?”   萧寒锦笑笑:“不耽误,是你也认识的蒋东家和一位新朋友,大哥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闻言,糙汉子脸上的笑意更深。   直觉有好事发生,萧寒锦也不催他,面上也被感染挂上笑。   “秀莲有了,我想着过来跟你说一声!”   “恭喜大哥!”萧寒锦眨眼轻笑,“果然是喜事,那我过几日和阿宁回去看看,铺子人手可够?”   萧永福连连点头:“够够,后来又找了两个做事的,你不用操心我这茬,也别耽误时间回去看,我听说县城有钱有势的多,你和宁哥儿在外面打拼,莫叫人家欺负了咱们。”   萧寒锦始终保持笑眼:“大哥放心,我们就是正经做生意,哪能得罪什么人,倒是大哥,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不要为此伤了身体。”   “我晓得,那我走了。”萧永福说着就站起来抬脚走,半点不带拖泥带水的。   “大哥这就回?先在这里吃过饭再走,是赶牛车来的吗?”萧寒锦皱眉询问,见萧永福面色讪然不自在,他就知道是走着来的,“大老远走着,平白累这么一遭!吃了饭再回,我让阿祥送你。”   萧永福赶紧摆手:“不用,平时用牛拉货就算了,走路这事不好辛苦它,我走着就能回。”   这话萧寒锦十分不爱听,牛再珍贵,到底也就是牲畜,哪里比得上人身体重要?   江以宁对萧寒锦的脾性了如指掌,他赶紧接话:“大哥,二寒这是担心你,要是你生病,嫂嫂和舒禾要难过的。”   萧永福默默摸了摸鼻子,算是答应了。   挺糙一汉子,怕弟弟,这也是没办法的。   萧寒锦没用铺子里的锅子招待他,亲自做了些家常菜,将家里能带的全都给他拿了些,这才叫阿祥把他送走。   “那咱们过了七夕就回,这两日我多买些东西,大嫂那边你看着买如何?”萧寒锦询问,也是有意想把这些事慢慢都教给他做。   “我晓得,我最知道该给嫂嫂买什么了,老母鸡!滋补!”小瞎子嬉笑,“衣裳布料不用买,还有舒禾的能继续穿。”   萧寒锦迟疑:“买些新布料如何?到底是新娃娃,来日孩子出生,知道自己穿姐姐穿过的可能不高兴。”   江以宁还是头次听到这样的话,觉得新鲜的同时还有些好笑:“哪家娃娃都是这样的呀,布料多贵,穿一次两次又不会坏,而且小娃娃长的多快呀,一眨眼就又要做新的,那不是浪费吗?”   “心意总要到位,买几匹新的吧,好不好?”萧寒锦询问。   “买就是了,哪家娃娃都是这样呀,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呢……”小瞎子嘴巴都快挂油瓶了,他的旧衣裳就被爹娘送给村里的小孩们穿了,那些得了衣裳的都可高兴了!   萧寒锦轻啧一声:“我家孩子以后肯定不这样!”   闻言,小瞎子原本噘着的嘴瞬间放下来,嘴角还有些控制不住的想扬起来,别家是别家,他们家是他们家,哪能一样呢?   他也觉得确实该买些新布料! 第88章 回村   七夕这日。   整个陵阳县都热闹起来,天圣朝本就民风开放,比起之前的端午节,这次显然更加人多,年轻的男女们满怀春思,都想和自己心仪的人在今日相处相聚。   奇异宝斋骨折式减价更是吸引众多顾客前来,连平时那些爱热闹甚少订雅间的年轻人,都为了能与姑娘好生洽谈,独处,特意去了小雅间。   反倒是那些爱看热闹的财主们特意选了一楼散座,瞧着人来人往,羞红脸颊的男子与姑娘们,觉得甚是有趣。   严鸣与蒋亦疏照旧来铺子寻他,只是今日人多,他们两个也不好占着雅间,在后院一通争吵后就挑了角落的小散座。   “瞧他们脸红红的,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这样羞涩,畏手畏脚,如何能哄心仪女子开心?”严鸣轻啧一声,觉得他们这幅模样有些看不过眼。   “你懂什么,世间美好这样难得,脸红亦是表明心意。”蒋亦疏反驳,说完继续鄙夷道,“难不成人人都得与你一般没脸没皮,才是好事吗?”   严鸣边吃边听他说话,前半句还好好的,听到后半句直接愣住了,他将粉丝吸进嘴里,颇为委屈道:“好好的又骂我做什么?你吃啊,萧弟说粉丝不快些吃就煮成烂泥了。”   蒋亦疏:“……”   就说这人没脸没皮!   减价后来吃的客人更多,有些舍不得三百多文吃一次的,这几日来的勤快,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趁着减价时来,还等什么时候?   萧寒锦还额外做了些不费力气的小点心,送给每桌的客人,虽说肉眼看不见,但总觉得空气中到处都是粉色泡泡。   七夕这日是最热闹的,迫于无奈,萧寒锦也只能收留那两个孤家寡人,做了一桌子的饭菜招待他们,也好让他们过个不那么孤独的节日。   热闹在今夜子时停止。   第二日午后,萧寒锦和江以宁就带着一马车的东西回了万渔村。   他们回来的有些早,却不想萧永福他们也已经在家里了。   “宁哥儿!”陈生连木哥儿都顾不上了,抬脚就朝他跑过去,“永福哥说你们今天可能回来,我还有点不信呢,原来是真的!”   “听说嫂嫂怀宝宝了,我和二寒就赶紧回来了。”江以宁欢喜的和他抱作一团。   这样的喜事谁听见都会觉得高兴,两个小哥儿欢欢喜喜的走进屋里去闲聊了,萧寒锦轻啧一声,和萧永福一起将马车里的东西搬出来。   萧永福越看越心惊,但粗略看去都是给他家里添的东西,已经买回来,还要再多说怕是不讨喜,还会让二弟觉得不高兴,索性闭了嘴。   将东西全都搬回屋内,王秀莲光是看着他们来来回回几趟就心惊,好东西是不少,可再一瞧,还有好些做娃娃衣裳的布料,这不就是纯纯浪费吗?   “二弟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回来?”王秀莲轻声询问,边说还瞧着他的脸色,“买这些都是浪费的,家里还有舒禾的衣裳,都能穿呢。”   “但到底是见小外甥的心意,该准备的。”萧寒锦没再说其他的,反正买都买了。   他们用是最好,不用才是真的浪费。   王秀莲轻轻应了一声,没再说其他的,再说就不太好了。   “恭喜兄嫂。”萧寒锦笑着道喜,萧永福待他不薄,他是真的希望对方能儿孙满堂,没有半分苦恼哀愁。   王秀莲到底是妇人,没有那些姑娘家的娇羞,听到恭喜也是大大方方的应了,脸都不带红的。   得知他们回来急没吃午饭,王秀莲立刻张罗着去做,萧家兄弟二人则是在屋内闲聊着,无非也就是说说生意的事,再聊聊之后的发展。   萧永福看得出,小小万渔村困不住他二弟,白石镇不行,陵阳县也不行。   他能去的地方还有很多,很远。   这顿饭本就是为了萧寒锦和江以宁做的,自然也更顺着他们的口味,自家没有那些规矩,边吃边聊着,询问着彼此的近况。   “阿娘,啊啊……”   小舒禾张着嘴巴凑到桌前,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雀,等着母鸟喂食。   “刚才吃了一碗稀粥,又饿了?”王秀莲轻声询问,“撑不撑?”   “嗯。”小舒禾点头表示撑,但还是张着嘴巴等喂,“苏苏啊——”   江以宁有些受宠若惊:“是要我喂吗?”   “嗯,啊啊。”   “过来。”江以宁抱起她,将小团子放到膝盖上,夹起一片小菜叶要喂她,小团子却躲开,直往他怀里钻。   王秀莲这下看出来了:“她这哪里是要吃,是要黏着宁哥儿,要你抱了。”   江以宁欣喜不已:“没关系,我抱着就是了,小小的,一点都不重。”   他说着不忘摸摸小丫头的脑袋,原本是那么小的娃娃,一眨眼就会说会笑会叫着吃饭了,真是不可思议。   他在爱中出生成长,自然也是想孕育自己的孩子,想给他同样甚至更多的爱,去陪伴呵护他长大。   有舒禾在前,他也早已不在乎什么儿子女儿,二寒说了,他不在意那些,所以不管是什么性别都好,他都想要。   王秀莲见他一举一动都透着对孩子的喜爱,下意识张口催促:“二弟,你和宁哥儿也该要个孩子了,再等还要等到啥时候?”   “是该抓紧了。”长兄如父,萧永福自觉还是有立场和身份说这些的,便也跟着搭了腔。   他们都没有逼迫的意思,萧寒锦也能理解,毕竟不管前世今生,总是觉得结婚生子才是一生最重要的事。   他虽不会这样觉得,也不甚在意子嗣问题,一切顺其自然就是。   萧寒锦也没恼,略带笑意说道:“今年刚到县城,事情都多,这事我和阿宁商量过了,明年再说。”   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的江以宁,悄悄红了耳朵。   见他有想法有分寸,萧永福夫妇也就没再说什么,二寒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好总叫他听心烦的话。   吃过饭,太阳也没那么晒,江以宁想和陈生去水边摸田螺,这东西倒是每逢夏季就有,不过这许久过去,恐怕都被村里摸完,卖到酒楼去了。   但他想去,萧寒锦自然不能阻拦。   一行人干脆就都去了。   河边一如往常,陈生过去蹲着看,果然看不见田螺的踪影。   “都没有了。”   “等我眼睛能看到,咱们就去水里摸鱼!”江以宁信誓旦旦地说着。   神采奕奕的样子让陈生惊讶,他压着声音,期待询问:“你的眼睛……”   江以宁露出笑脸,给出肯定回答:“县城的大夫说能好的,我会看到东西的!”   “真的啊……”陈生瞬间眼眶湿润,哽着声音擦拭眼泪,“太好了,宁哥儿,真的太好了,这么多年,可算是要熬到头了,我都不敢想……”   不敢想江以宁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不敢想如果没有嫁给萧寒锦他往后该怎么办,更不敢想,如果这些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是否能和宁哥儿一样坚强。   但陈生忘记了,他能逃离陈勇那种畜生也很勇敢。   江以宁抬手,缓慢摸到他脸颊,轻轻帮他擦去眼泪,他轻笑:“别哭呀,开心的事呀!”   萧寒锦远远看着,就见这俩小哥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开始互相摸脸了,那黏糊劲儿都快赶上他们了?!   他直接丢下旁边还在说话的萧永福,快速朝那边走过去,隐约觉得两人情绪都有些不对劲。   “江以宁。”他扬声呼喊。   “哎!我在呢我在呢!”小瞎子抬手飞速抹脸,然后立刻扭头朝声源处望去,“二寒,我在这呢!”   萧寒锦快步走过去,陈生立刻识趣离开,可不能打扰这两个人呢。   萧寒锦笑问:“聊什么呢?风吹的眼睛都红了。”   “和生哥儿说了眼睛的事,他特别特别高兴,听他哭,我也怪难受的,也就哭了。”他说完还甚是不好意思的傻笑两声。   “我们江以宁心地善良,格外重感情。”   “不是的,我最重你。”小瞎子说完怕他不信,还非常用力的抱抱他,“嗯!”   萧寒锦旁若无人地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小瞎子羞涩又大胆的捧着他的脸亲了亲。   如今是八月里,前几日刚立秋,再加上村里人一直在摸田螺,他们自然什么都没摸到,碍于河水渐凉,萧永福也没再下水摸鱼,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溜达了一圈,就再次回去了。   李桂兰和萧大山回家就发现院子里热热闹闹的,两人对视一眼,就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大山扛着锄头往自家院子走,脸拉的老长,李桂兰在他身后跟着,面色也是不好看。   萧寒锦一眼就瞧见他们,还发现他们的精气神色似乎都不太好,这种不好不是表情,而是内里可能就有问题。   他又想到先前刘大夫和他说的话,这两人长久动怒,内里肝脏早就大不如前了,现在看来,他们竟然还没放下,肝火旺盛也是应该。   “爹娘回来了,厨房已经做好饭了。”王秀莲轻声说着,她也怕今日再闹起来。   “大郎,以后看好家门,别什么猫狗都往家里带。”萧大山冷哼一声,自觉神气地回了屋里。   即便是这种时候,他还要端着自己一家之主的死面子。   这话听在所有人耳朵里只觉得可笑,谁不知道这房子是萧寒锦花钱盖的,指桑骂槐也该寻个好的由头,扣在萧寒锦身上,着实可笑至极。   他本就不好性子,当下直接说道:“说得也是,回头我就去找村长,好好聊聊谁才是这房子里的阿猫阿狗!” 第89章 是你   怎么说萧大山夫妻也是养育了原身的,萧寒锦占着他的身体,本就做好了要赡养他们夫妻的准备,当初分家断亲,也从未说过关于这间房子的事,一开始分开建院,就是为了方便来日,可没想到,如今回自己花钱建的院子,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了?   这叫他如何能忍?   村里从未有过断亲后还接触的人家,他也是没想到爹会特意过来说这种话,还是当着二弟的面,他面色不虞,沉声道:“爹娘累了,去吃饭歇着吧。”   “我看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没心肝的东西,分不清现下谁才是你亲人!”李桂兰扬声怒骂着,但言语间却是不再如从前那样难听,她也是看得清形势的,分家已经成了定局,自然不能把大小子也骂走。   她骂完就拽着萧大山走,显然是不想和萧寒锦就这么对上,她是知道这人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要是真去村长那说道,他们以后没地方住怎么办?   但她也不会给萧寒锦好脸,在她看来,这个人只不过是顶着她儿子脸大怪物罢了。   萧大山不情不愿的往外走,他虽然没去过县城,去却也听说了萧寒锦在县城开铺子的事,这次又买了这些东西回来,肯定赚了不少钱,可惜这没心肝的根本不会想到他们。   他贪婪不舍的神色落入所有人眼中,饶是萧永福都觉得十分反感,先前闹的那样难看,如今竟还惦记着二弟的钱财,且不说早就断亲成为了陌生人,即便还是从前那般,双亲惦记着儿子的钱财,那都是会叫人笑话的。   但他做不到二弟那样痛快利索,他心里始终压着沉甸甸的“孝”字。   “你别生气。”小瞎子轻轻扯扯他袖子,“反正我们占理的,方才是我反应慢了,再有下次我就帮你骂回去!”   萧寒锦轻笑:“就你那点胆子,你敢吗?”   江小胆拍拍胸膛:“放心,我敢的,但他们要是追着我打,我可能跑不过。”   萧寒锦早就笑出声,他也拍着胸膛豪气干云的保证:“那我肯定拉着你跑,不叫他们追上。”   “那好,那好。”江以宁嘿笑着,在心里开始练习吵架,再有下次,他就站出来了!   一旁的热瞧着他们只觉得好笑,还没怎么着呢,之后的事都已经想好了。   但好在萧寒锦没再继续生气,萧永福和王秀莲也是松了口气。   晚饭自然是萧寒锦下厨,江以宁照旧进厨房帮忙,陈生不好干等着,也不好进去妨碍他们,就只能把碗筷全都摆放好,在院子里和王秀莲一起带着两个孩子玩。   他们这头热热闹闹,主院那头听着却觉得不是滋味,可他们也不敢再生出什么事来,否则连这房子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吃过晚饭,天也渐渐黑了。   做饭的两人无需管那些,手牵手去房屋后面走圈圈去了。   来这里已经近两年,萧寒锦也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只是偶尔看着绿荫村庄,山林树木,总会恍然不已。   “我们已经走了五圈圈了,你一句话都没说呢。”小瞎子撇撇嘴,这在可是从没有过的事,之前就是说得少,二寒也会和他说话,“我下次真的会护着你的,别不理我呀!”   “我没生气,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跟你生气,你成日里想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些?”萧寒锦忍不住抬手戳戳他脑门儿,“真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这个问题江以宁会回答呀!   他立刻掷地有声道:“装的都是你!”   声音清脆响亮,再大点声恐怕整个万渔村都要听见了。   萧寒锦乐不可支,真说起来,这样的行为会让他觉得很蠢,呆呆的,可放在江以宁身上,得利者成了自己,他就觉得对方可爱的过分,只是为避免他说出更多让人羞耻的话,还是不说这些的好。   “开心吗?你开心吗?”他像是不知羞一般嘟囔着询问,势必要听到最准确的回答。   “开心,很开心。”萧寒锦无奈,这倒也不是假话,眼看着他又张嘴,他赶紧一把捂住小瞎子的嘴巴,“已经夜晚了,我们还是不大声喧哗的好,不是已经走了好几圈圈了,我们回去吧。”   他得承认,江以宁总有把他弄凌乱的本事。   他们本就是回来看看,寒暄过后就该走了。   翌日一早,萧寒锦就开始收拾家里这些,到底长兄如父,萧永福虽然操心不了其他的,但还是拿了好些王秀莲腌的小咸菜,平时喝粥也能有个爽口的东西就着,不好总吃那些大鱼大肉的,还有些家里种的菜。   这菜萧寒锦是不想要的,毕竟当初分家断亲,他亲口承诺不要田地,这会又拿这些菜可说不过去。   “你拿着,我好歹还是这家的儿子,分给我的东西再给你,有什么不行的?”萧永福态度强硬,比起能钱生钱的铺子,他这些东西根本就不算什么,哪怕算上家里从前给二弟花的银子,也就是福锦串一月所赚,不管如何看,都是他赚了。   何况二弟虽断的干净,却也从没有强迫他,否则也不会在他养着父母时,还愿意把铺子给他。   萧寒锦没再拒绝:“那就多谢大哥了。”   回时带着好些东西,离开时也是好些。   王秀莲不舍不说,连小舒禾都抱着江以宁的腿不肯松,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这家里最温和的人是谁,并且真心爱护着他。   王秀莲上前拽小丫头:“舒禾,不能这样不懂事,宁叔叔还要去看病,你不是很想和宁叔叔玩吗?等他病好了就跟你玩。”   小丫头还听不懂这么长的句子,但她知道生病是很难受的,便默默松开了手,转身跑到王秀莲身边,抱住她的腿撒娇。   “下次再回来可能就要过年了,我们先走了,大哥要是有事就去找我,我先带宁哥儿去镇上大夫那拿药。”萧寒锦说。   “你们路上小心些,我一会收拾再去镇上。”萧永福说,他已经让陈生他们先去了,一会他再走着去就是了,反正也不会耽误。   两兄弟都是有计划的人,萧寒锦便没再说什么,和江以宁坐上马车离开了。   镇上老大夫开的药有效,萧寒锦也就没让县城的大夫给看,毕竟一事不烦二主,再加上他也怕两位大夫开的药不同,再伤了江以宁,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听到前门的药童来说,老大夫才知道他们来了,离定好的时间还有两日,他倒是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早。   萧寒锦听到对方询问笑笑:“昨日回村瞧了瞧,今日就顺路过来了,恐怕之后不得空,请大夫连下次的药也一并备上吧。”   老大夫扒拉着江以宁的眼皮,盯着他眼睛看了好半晌,这才点头:“恢复的还不错,亏得你养得好,若是起初那种身体状况,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   “这是应该的,只是先前我夫郎总高热,我便自作主张将药换成隔天一敷了,可有影响?”萧寒锦没好说是县城的大夫说的,怕这位老大夫吃心,毕竟对方的药也是真的管用。   “倒是没有什么影响,既然如此,那我也就适当减轻用量吧,你也就不用隔日了,还是经常敷着比较好。”老大夫边说边往药室走,“直接给你拿到年根底下,到时候再说。”   知道他如今是大忙人不能经常回镇上,老大夫也就不叫他为难辛苦,直接拿了半年的,足够用了。   萧寒锦接过药时,有种强烈的感觉,好像只要手上这些药全都敷完,小瞎子就能立刻看见了,这种感觉作祟,他给银子时手都是颤抖的,害得老大夫差点以为他是舍不得这几十两银子了。   紧张像是会传染,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萧寒锦只是默默赶着车,小瞎子就在里面坐着吃点心,许是心中有期待,原本要赶一个时辰的路程,很快就过去了。   奇异宝斋里照旧人声鼎沸,来往的客人们瞧见他们纷纷笑着打招呼,萧寒锦平时也和他们说笑,但像如今这样满面春风的还是少见,暗地里猜测着铺子是不是又要弄新吃食了。   他们一回来,消息立刻传到了蒋亦疏和严鸣耳朵里,两人紧赶着就来了。   “二弟,快,咱们去后院说。”   “对对,快快!”   平时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从不会刻意背着人,直接在雅间内就闲聊完了,今日倒是稀奇,萧寒锦猜到他们可能要说更重要严肃的事,赶紧把人往后院带,连连接前院的门都关上了。   进了屋里,萧寒锦这才问:“出何事了,竟然这样着急?”   蒋亦疏神色严肃:“昨日朝中颁布旨意,要彻查天圣所有的商户家的账目,若有不妥直接抄家。”   萧寒锦挑眉:“这确实严重,只是你我账目又无问题,何必这样紧张?”   “再与你说件事你便懂了。”严鸣接过话,他压低声音说道,“一月多前,南方发生水患,恰逢国库先前为重修破损的太庙和皇陵早就空虚,仅剩的银子也都拨过去,但终究是杯水车薪,朝中众臣哭穷,一时拿不出主意不说,连救济银两都凑不够,陛下震怒,要严查。”   这回萧寒锦明白了。   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朝堂大臣们的银子从哪来,又用到何处,上位者自然一目了然,先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如今出事,竟无人能担起责任,自然是要好好查查银子的来源,也趁此机会肃清朝堂,历代帝王,没有不恨不狠贪官污吏的。   查抄出来的银子既能救济难民,还能充盈国库,连朝堂都能安静许多,一举三得的好事。   “县城这些商户应该还够不上朝堂,但他们的账目有问题,兄长们的意思是,这是极好的机会?”萧寒锦轻声问。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严鸣笑了笑,随后板正脸,“据说陛下此次派来的监察御史,就曾是陵阳县出身,若是被其他商户得知消息并提前收买,岂非不利于咱们?”   萧寒锦明白他的意思:“需要做什么?”   蒋亦疏沉声:“找到他们的账目,交给县令。”   “为何从你口中说出这样简单?”严鸣咬牙,“这是什么很简单的事吗?”   “我已经派人盯着他们了,若是略有门路,恐怕过两日就会知道旨意,定然会藏起真正的账本,介时一旦发现就立刻抢夺!”蒋亦疏说。   萧寒锦连连点头,忍不住感慨道:“兄长这般雷厉风行,反倒是衬得你我像坏事做尽的反派了。” 第90章 忽悠   偶尔做反派自然是不错的。   三人凑头商量着更细致有效的对策,就算派人盯着,恐怕稍有不妥就会看丢,若真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安排人在他们身边时刻盯着。   只是这段时间商户们大概都很敏感,不会轻易放人在身边,若是有不妥,反而会连累他们。   萧寒锦从前是不屑做这种事的,但先前江以宁无端被恐吓,能用别人的性命来威胁他,也就那些商户能做到。   他不知道这事到底是谁做的,但有一个算一个,那几名商户蛇鼠一窝,谁也别想就这么轻易好过,他就算无法正面硬刚,也得用些不入流的手段让对方吃苦头。   这事最终还是有利于县令,因此蒋亦疏牵头安排,其他商户若是倒台,也有利于严鸣和萧寒锦,他们做起来也是毫无负担。   这时候的争斗,并非互不干涉就能相安无事。   萧寒锦也从未想过干涉其他酒楼商铺,不还是被针对威胁吗?   聊过这些,氛围就陡然变得轻松起来。   蒋亦疏突然说道:“听说你大哥又要添丁,我还让人准备了礼物,方才来时有些着急忘记了,一会叫人拿来,你回去时该提前告诉我,否则就能一并带回去了。”   “多谢蒋兄。”萧寒锦也没与他客气,先前有舒禾时对方就有送礼物,这会再送不显得突兀。   一片好意也能沾喜气的事。   “还得是我!”严鸣得意一笑,从袖口拿出一枚锦盒来递过去,“我出门时可特意带上了,不像某些人,根本没有把萧弟放在心上。”   “成日里显摆你那张不吐人言的破嘴!”   “蒋子岚,你不跟我拌嘴活不下去?!”   又开始了。   萧寒锦打开锦盒瞧了一眼,是两枚一模一样的葫芦形状的金锞子,看着小巧可爱,但这东西是纯金的,两枚怕是得几十两。   礼物不分轻重只看心意,他们这样愿意自己家里人,更多是看重他罢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往往他以为会动手打起来的时候,就又立刻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奇奇怪怪的情谊。   他将锦盒收好,站起身说道:“我去端些茶点来。”   方才进来的急,谁也没想到这一茬,现下两人刚吵完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听他这么说赶紧答应。   萧寒锦刚拉开房门,迎面就差点和端着托盘的小瞎子撞上,他赶紧接过:“不是说困了要睡觉?”   “我想着你呢。”小瞎子嘿笑,表情古灵精怪的很,“熬了些凉茶,第一锅没煮太浓,这些点心是从我橱柜里拿的。”   “点心是买来给你吃的。”萧寒锦看了一眼点心种类,猜测着恐怕就这几样剩的还多些,所以就都拿来了。   口腹之欲上,他从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委屈江以宁,凡是对方爱吃的,家里总是常常备着,不能见底。   现下小瞎子将这些拿来,恐怕橱柜都空了。   他撒娇似的抓住萧寒锦腰间衣裳,小声道:“我听前院的客人们说,铺子出了新糕点,这些给他们吃,我吃新的。”   萧寒锦失笑:“一会就去买,不过人家铺子的广告都打到咱们这里了,得学着些。”   江以宁不懂他口中的“广告”是什么,但二寒想学就学了,哪怕是给银子学都没关系,反正二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只笑着望向对方:“你进去呀,我这就去休息了。”   “已经聊完了,他们刚吵了一会,应该马上就会离开。”萧寒锦说。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很足,小瞎子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立刻喜笑颜开:“那我跟着你!”   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深吸一口气,跟着萧寒锦进去。   瞧见他进来,严鸣眼珠子都亮了,赶紧站起来让他坐:“弟夫郎,快来坐快来坐!”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若不是严鸣眼底没有半分杂念,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对方这样献殷勤的。   “多谢严东家。”江以宁立刻欠身说着。   瞧着他乖乖的样子,严鸣脸上的笑更是绷不住,多乖的小哥儿,他家但凡有一个,他都不会盯着别人家的傻笑!   “憨货!”蒋亦疏轻啧一声,言语间的嫌弃半点不掩饰。   虽没明说是在说谁,但严鸣瞬间就知道是在说自己,他咬牙:“你比我好到哪去,家里那几个,你比我都怕,还有脸笑话我?”   蒋亦疏额角一抽,难得有些绷不住,恨恨道:“你这做大哥的都没有做出好榜样来,他们自然都学了你的性子!”   萧寒锦一直都是和严鸣接触,还没有见过他家里其他什么兄弟姐妹,听蒋亦疏的意思,恐怕是和他一样的脾性,可能更顽劣些。   这俩人每次见面向来只吵一次,这会任由蒋亦疏挑衅,严鸣不为所动,他们都吵不起来。   如萧寒锦所想,喝过凉茶,吃过点心,这两人就勾肩搭背地离开了,只是临走时还不忘给萧寒锦使眼色。   三日后。   朝廷的旨意就传到了陵阳县。   得知此事的商户们都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倒也不是他们没有做好准备,当初县令新官上任,就曾排查商户们的铺子田庄收益收成,他们应对自如。   可如今要查他们的不是陵阳县的父母官,而是从圣京来的监察御史,若是真被查出有什么问题,那可是要杀头的死罪!   商户们再次齐聚到孔家,冷静如孔祥都面色不虞,更别提曹成了。   他急的恨不得跺脚:“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查起来了!”   孔祥瞪他:“慌什么,从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只要不出意外,定然无事!你们可都要将账本藏好了!”   “瞧你们一个个慌得。”严鸣倚着椅子扶手慵懒的说着,满脸都写着得意忘形,“只要有门路,还怕被查不成?”   “贤侄这是什么意思?”孔祥眯了眯眼问道。   严鸣轻啧一声,颇为不屑的解释着:“如今要来的监察御史,可是先前陵阳县的百姓,有这份情义在,再加上金银珠宝,他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真是陵阳县人,确实好办,只要找他们家里去,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总会有他们的亲朋能拿来威胁。   只是孔祥却对这番话存疑,他不动声色询问道:“我听说,你这段时日与萧寒锦走的很近。”   严鸣不甚在意点头:“若是像诸位叔伯们一样,上来就针锋相对,他又怎会对我笑脸相迎,全然信我?”   “你的意思是,萧寒锦已经决定去讨好监察御史了?”曹成大惊,“若是让他得逞,再反过来咬我们一口,那如何是好?”   “金银收买当真可靠吗?”魏康也狐疑发问,他态度倒是不如曹成明显,但隐约也能瞧出心动来。   严鸣嗤笑:“御史大人从前的家在双桥镇,诸位叔伯若是不放心,大可派人去查证,这段时间要么将账本藏好,要么就去讨好御史,叔伯们见多识广,自然是要比我懂得多。”   几位商户对视一眼,却是都信了几分。   严鸣向来是吊儿郎当的性子,但如今都快要火烧眉毛了,还能这样冷静,可见是真的有法子,毕竟他们不信,哪家商铺是没有阴阳账本的。   再想到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和萧寒锦和蒋亦疏混在一起,那蒋亦疏可是县令的外甥,有什么也能先知道,这会连严鸣都知道了,他们就是不信也得试着信。   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严鸣自觉做到了他该做的,也就不再多说,只是这次他没有提前离去,悠然自得的喝着茶水,潇洒姿态做的很足。   越是这般,就越是叫这些人觉得,他是故意要看他们焦头烂额。   “贤侄说得有道理,只是此事还需再考虑,若是朝中真缺银两,咱们捐些善款,保不齐能得上面青眼。”孔祥摸着胡子点头说着。   他这话说完,曹成脸色都变了,魏康和彭济也是神色各异。   严鸣恨不得大笑,这些老东西都是个顶个的抠门,恨不得全天下的银子都进入他们的库房,怎么可能捐善款。   何况若真要捐,几万两银子都不够使。   他们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小县城做生意,便能赚这些,还和账本有出入,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这话说来就是逗人笑的。   “诸位叔伯们若是有空闲,家父想请你们去府上吃顿便饭。”严鸣笑说。   “……你父亲不是已经不能言语了?”魏康眯了眯眼,觉得他是在说笑,“贤侄可不好拿你父亲开玩笑。”   严鸣扬唇,露出一口白牙:“淌着口水还是能说几字的,好歹是最了解父亲的,拼凑一会也就知道了,叔伯们商定好时日便直接过去吧。”   他说完就离开了。   魏康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他爹变成现在这样,该不会真和这小子有关吧?   严鸣离开孔家直奔奇异宝斋,萧寒锦这里已经成了他们碰面的据点了,他一脚踏进后院就开始笑,越想越觉得有趣,最后大笑不止。   “撒癔症了?”萧寒锦将一枚枣子扔过去。   严鸣一把接住,直接囫囵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得意道:“那是,你都没瞧见,那群老东西被我忽悠的眼睛都亮了,八成一会就要派人去打听了,双桥镇那边如何了?”   “你在怀疑我办事吗?”蒋亦疏缓步走来,“前几日就在做了,就算他们去问,也只有相信的份!”   “老奸巨猾!”严鸣直白夸奖,而后看向伸手接夫郎枣核的萧寒锦,“你也是,你是最奸的那个!”   萧寒锦抿唇:“就当你是在夸我。”   奸诈,作奸犯科,奸夫□□……   凡是带这个字的,在江以宁目前的认知中都不是好词,他不喜欢这个字,也不觉得这是夸人的话。   他觉得严东家是在骂二寒,不禁有些不高兴,吐枣核的速度都变慢了,枣子在嘴里含着,滚过来滚过去的,   “你把枣核咽了?”见他迟迟不吐,萧寒锦说不上来是震惊还是惊恐。   “我是瞎子,又不是傻子……”江瞎子有些不高兴的反驳着。   萧寒锦也觉得自己问得有些蠢,他笑了起来:“怎么突然不高兴了?不想吃枣子了?吐出来给我。”   “他怎么骂你啊?”江以宁凑到他耳畔用气音小声问着,语气委屈又难过,听着都快要哭出来了,“那个字不好,我不想讨厌他……”   “我们江以宁现在懂的越来越多了,不过严鸣兄只是在开玩笑,他也是这样说蒋兄的,玩笑话而已,别不高兴。”他低声安慰着。   严鸣虽然吊儿郎当,但还算细心,敏锐察觉到不妥,和蒋亦疏对视一眼,抬手打了嘴巴一下,他呸了一声讨笑道:“瞧我这臭嘴,说话就是不过脑子,宁哥儿可别讨厌我,我认错认错!”   “那、那好吧。”江以宁乖乖应着,还不忘学着二寒先前教的,对他竖起大拇指。   萧寒锦紧紧盯着他,嘴都快咧到耳朵跟了。 第91章 宅院   “查的如何?”   孔祥弯腰参拜神龛,一只手拿着香,随意插进香炉中,侧过身子看向赶来的管家。   虽说他们都信了严鸣说的那些,但也得派自己人过去瞧瞧才行,这样的事自然是能小心就小心,否则连栽跟头都不知道为何。   管家微微点头:“已经打听清楚,双桥镇的万家村确实有一家儿子高中举家搬去圣京住的,他们那些穷亲戚还在村里,也都一一问过了。”   “做好准备,任凭什么刚正不阿的人,只要银子砸下去,就没有能不为所动的,若真有,也定然的银子砸的不够!”孔祥沉声说着,他就不信,如今连国库都空虚了,那些官员还能自命清高。   “那萧家那边……”   “暂时不用管,他的账本显然也有问题,若想打动圣京见多识广的重臣,可不是他赚的几千两银子就够的。”孔祥嗤笑,“也好叫他知道,什么叫不自量力。”   不只是孔家,其他商户家也都有派人去查证,有县令和蒋亦疏提前安排,他们能查到的自然也都是想让他们查到的。   这头有动作,另一边的萧寒锦几人立刻就知道了。   这会只是刚开始,有个风吹草动都容易打草惊蛇,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任自流,严鸣也不再去参与他们的“聚会”,免得他一去就被那些老东西问东问西。   何况如今那些人很放心他和萧寒锦解除,毕竟还有个蒋亦疏,若是有什么消息,都能提前告知。   严鸣轻笑:“别看他们平时关系甚好,若真有什么事,怕是都要互相撕咬!”   “这样勾心斗角,还能维持表面和平,也是厉害。”萧寒锦不由得感慨着。   虽说前世见惯这种事,但没想到如今这里更严重些,严重到这些人竟没有感觉半分不对。   蒋亦疏道:“彼此心知肚明,只是还做不到彼此脱离,几家报团垄断市场,总好过人心不齐,彼此猜忌对付,反而会让资源分散。”   萧寒锦嗤笑一声没再多说,左右将那些人视为一党就是了,最好这次就将那几家商户打散解决,否则他久居县城,总会有更糟心的事等着。   不管是他们还是那些商户,都是各怀心思,也都在静静等着那日的到来,这段时间萧寒锦反而更安静了些。   一但静下心,反而有精力去想其他事,如今的后院确实够住,但也仅仅限于够。   先不说他日后会不会有孩子,单是下人们都快住不下了,他若是再在这里挤着,那就有些不像话了。   思来想去,他和江以宁商量过后,就让阿瑞去找牙人阿四说这事了,那种雕梁绣户的亭台楼阁他深知自己如今买不起,但买间够他们住的宅院还是可以的。   买了铺子买宅子,阿四听着都觉得羡慕,谁家铺子一开几个月,就能在县城买大宅子了?   他赶紧开始四处奔波,恨不得将自己手里顶好的宅子都卖给他。   这事瞒不住,只是如今他越高调,那些商户们便更相信严鸣的话,对他这里也就更放松些。   阿四按照他的要求,寻了几处宅子,急匆匆的就过来叫他去看了。   “萧东家,宅院我给您瞧好了,有几处比较符合您说的,您现在可有功夫跟我去瞧瞧?”阿四抹了把汗询问道。   “有功夫,且稍等片刻。”   萧寒锦说完便回屋里叫江以宁,这样的事他自己可不好做主的,也得叫上小瞎子一同去瞧瞧。   县城这些有来往的,都知道萧寒锦是何等的疼爱夫郎,据说成婚都快两年了还没动静,这都不纳妾不休的,可见是真喜欢了!   不过若换了旁人,他们肯定是觉得不值的,但萧夫郎确实不错,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如今天气还暖和着,江以宁照旧穿着浅青色的衣裳,和萧寒锦一同上了马车,阿四则赶着牛车在前面带路。   这些宅院倒是能瞧出来,大概都是先前略有些资产的人家住过的,内里的东西虽然有些破旧,但格局品味倒是还残留着。   住的地方要格外仔细检查,萧寒锦最满意的是一套二进的院子,大门里面还有一道门,打开才正式进了宅院里,一间大厢房,还有两间东西厢房,最主要的是,厨房里的格局他很满意。   别的不说,做饭这事他是要包揽的,自然得选自己看的顺眼的。   “萧先生是老顾客,我也不瞒您,您若是满意,我们这边还和之前一样给您修补打扫,这几处,您可有满意的?”萧寒锦全程神色淡淡,阿四就是有心要价,都拿不准他看中了哪一处,要是都没看中,他再提价格的事就要讨人嫌了。   萧寒锦偏头去看江以宁:“你觉得哪个好?”   阿四顿时明白了,他赶紧笑着从头到尾再和江以宁介绍一遍,细节的地方都没含糊带过,说得请清楚楚。   若是问江以宁想吃哪家的饭食,他点起来毫不费力,还能挑着贵的买,可这会问他的是几百两的宅子哪处好,这他哪里敢随便开口?   “萧夫郎,旁的不说,挑大的总是好的,您俩住不完,日后总还有添丁的时候不是?”   阿四这番话误打误撞地撞到了江以宁心坎里,他觉得对方说的很对,一进的小院睡觉的屋子都有些少,以后他生孩子,男女都有,不能住一起的,还得是大宅子才行!   既然都决定买了,挑着最实用的买,应当是不会有错的。   萧寒锦盯着他,清隽秀丽的脸上满是纠结,他就知道,小瞎子这是在考虑未来孩子住哪里的事。   果不其然。   他刚收回视线,小瞎子就拽了拽他衣裳,仰着头看他,呐呐道:“不如、不如就,大的不?”   “好。”萧寒锦点头。   一问一答,做决定,全程都快的让人心惊。   旁边的阿四甚至没反应过来,还在微笑着看着这对夫夫甜蜜交谈。   “啥?定那个是吧?好嘞,我回头去拿字据给您看,萧老板您这突然决定,我都惊着了,您这有魄力啊!”阿四听似谄媚的发言,实际真的震惊欢喜。   让他最意外的是,这次的宅院要比先前的铺子贵上两倍不止,萧东家居然就一口定了,连价都没砍,可见是真的听夫郎的话!   萧寒锦这样信任他,阿四自然不能叫对方失望,一天内往铺子里跑了好几趟,硬是几个时辰把这宅院的房屋地契全都给他办好了,傍晚就带着人去打扫宅院了。   速度之快,不禁叫人咂舌。   严鸣扬起笑脸:“萧弟,搬迁时可要告诉我们,得去同你暖房!”   “你给他送些厨房用具,锅碗瓢盆安排好,保管他填饱你肚子。”蒋亦疏笑说,“我那还有收着的古玩镇纸,一张紫檀桌,也给你,如何?”   “不错,文房四宝也顺便送我一套。”萧寒锦毫不客气开口。   严鸣立刻接话:“那我送吧,老东西书房有一套,不过你要这些做什么?”   这几个月,三人书房都进过几百回了,里面有什么东西早就烂熟于心,萧寒锦又不是没有,还要多余的?   萧寒锦眉眼温和:“大夫说他眼睛快能视物了,先前都是用沙盘练字,现下得用好的文房四宝了,我书房那些都是几百文随便买的,不能给他练字用。”   蒋亦疏和严鸣:“……”   虽说一套文房四宝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这礼物总觉得送的有些难受,也说不出个缘由来……这两人就非要时刻不离口吗?!   “罢了罢了,真是受不了你们。”严鸣打了个冷颤,“也亏得你现在有闲心,他们怕是都顾着藏账本呢。”   “我没有那些烦恼。”萧寒锦笑的十分嘚瑟。   八月眨眼过去,先前早就立秋,进九月后天气有了更明显的变化,雨来时不再带着湿热,而是裹挟着阴冷。   每一次雨幕,都像是在将暖意缓缓抽离。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阴雨天,朝中派来的监察御史到了陵阳县。   县令赵砚稹亲自去迎接,奉为上宾,整个陵阳县好似都安静了,沿街叫卖的货郎们,声音都变小了,也能时常瞧见那些护卫们当街转悠督查。   萧寒锦虽然没去过圣京,但想也知道从圣京过来会有多漫长,居然这样快就到了?   “据说此次外派的御史们都是走的水陆,这几日有雨有风都没停,硬是顺着过来的,可见朝廷狠心要整顿风气了。”严鸣说,“这段时日还是小心为上。”   “那边如何了?”萧寒锦低声问。   严鸣轻笑:“没问题的,只管等着看热闹就是了。”   萧寒锦点点头:“房屋刚修缮好,还想着尽早搬进去,还是等此事平息再说吧。”   “也好。”   这时候特殊,没有哪家敢当街不务正业的晃悠,做那吊儿郎当之派,严鸣略和他通过消息就离开了。   铺子里的生意确实受到影响,常来的那些也都是安静吃过就离开了,萧寒锦倒是没太在意这些,毕竟民怕官是常事,不怕才不得了。   “看样子还要持续低迷几日,暂时关门吧。”萧寒锦说着看向在铺子里做事的几位,“先放五日假,这几日的工钱照旧算着,到时间你们自己过来。”   “是,东家。”   待他们将铺子里全都打扫整齐,萧寒锦也就回了后院,江以宁正和小夏凑在一起绣东西,说要绣好挂在新宅子的墙上。   “江以宁。”   “在这!”他立刻欢喜应声,抬脚就拿着自己绣制的东西给萧寒锦看,他双手摊开布,期待询问,“好不好看?”   萧寒锦挑眉,略有些迟疑道:“好看,这一对ya——”   “这对雁是不是也很好看?小夏说活灵活现的!”小瞎子立刻拿别人说的话来夸自己。   萧寒锦看了一眼小夏,不住点头:“是,她说得不错,活灵活现的。”   良心怪痛的。 第92章 查账   被县令安顿好的御史并没有格外关照县令,先是将整个县令府的账目查了一遍,因为蒋亦疏和县令有亲属关系,连带着荷叶轩的账目也查了个一清二楚。   所得与交税都没有任何问题,账目干净整齐,每一笔细小的项目都算的格外清楚。   这样的账本是他们最爱查的。   监察御史万曾文捋着胡子轻笑:“赵大人清廉,外甥肖舅,账目也是做的格外漂亮。”   “如此赞誉,愧不敢受,他亦是请账房先生做的,平时吊儿郎当惯了,只能如此。”赵砚稹这话格外谦虚,他孤身在外上任,也怕自己言语不当,会牵连府城的家人。   何况,他这般说辞,若是账目真有问题,还能直接推到账房先生身上,只是小小退路罢了。   蒋亦疏不露痕迹的皱了皱眉,到底不曾反驳。   万曾文挑眉,显然对这账房先生很是感兴趣,他不由得失笑:“当真厉害,若朝中也有能将账目做得极其漂亮之人,想来,也就不会有人敢肆意妄为了。”   虽说听着是夸奖,可他们都拿不准这是什么意思,便只好陪笑不应声。   方才查的那部分账目都是萧寒锦带着温中和张元做的,自然是不会有错且格外好看,蒋亦疏怕自己接话,反而连累他们。   朝中这些老狐狸们说话都拐弯抹角的,谁知道他们话里会不会有陷阱?   见他们都笑而不答,万曾文也不吓唬他们了,直赞道:“赵大人慈爱仁厚,所以县城的百姓也乐于助人,这是陵阳县百姓的福气。”   “大人夸奖愧不敢受,下官也只是尽力做好分内之事罢了。”赵砚稹微笑说着。   “想来有县令坐镇,商户们的账目都如蒋公子这般好看,我也得打起精神去查看了。”万曾文笑说,眼底神色微变,“赵大人觉得该去哪家合适?”   赵砚稹不语,蒋亦疏却是直接接话,故作神秘道:“先前在我酒楼做账房先生的书生,如今已有自己的铺面,大人可愿一观?”   “如此甚好!”   赵砚稹虽不明白自家外甥怎么突然就“祸水东引”,但从他们的关系来看,应当不会有问题,他便默不作声地跟了过去。   蒋亦疏是知道萧寒锦这阵子没开门的,毕竟因着这事,生意被搅和的实在差,但唯有十分配合,将御史送走才可。   后院,萧寒锦正在做饭,江以宁照旧和小夏凑在一起,绣那个像鸭子的雁,阿祥阿瑞则是在院内劈柴做事,总之各有各的忙活。   因此前院没有任何人盯着,以至于蒋亦疏在前面快把门敲烂了,江以宁才从刺绣中缓过神:“好像有人在敲门,阿瑞你去看看,我听到蒋东家的声音了。”   “得嘞!”阿瑞立刻放下东西,打开门朝前院跑去。   前院的大门一开,人直接傻了。   蒋东家,赵县令,还有个虽然不认识但只从气场就知道是大人物的人物……他先是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可能是主子说过要来查账的圣京来的大人。   他赶紧侧过身,伸手往前:“大人请。”   蒋亦疏:“你们东家和夫郎呢?”   “东家正在做饭,夫郎在院里休息呢。”阿瑞和蒋亦疏熟悉,对方也知道家里什么情况,他也就没隐瞒。   万曾文听到这话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阿瑞带着他们往里面走,走过一道门还有一道通往后院的门,万曾文才明白方才为何敲门半天才有人出来,当真隔绝了前院的声音。   人一到后院,江以宁就寻声望去,他只当只有蒋亦疏,便笑道:“蒋东家来了吗?刚好二寒在做饭了。”   “正君,县令大人和一位大人也在。”小夏低声提醒。   江以宁脸上的笑缓缓消失,他站起身欠身行礼:“不知几位大人造访,有失远迎,阿瑞去将二寒叫来。”   “别紧张,我们就是过来瞧瞧。”万曾文沉声说着,他仔细盯着江以宁,瞧对方视线不曾在他们这边停留,眼睛也好似雾蒙蒙的。   他就说这夫郎怎对他视若无睹,原是有眼疾。   陌生的男人在说话,江以宁便更紧张了些,就在他快要撑不住身形时,萧寒锦阔步从厨房走来,直站在江以宁身前。   他拱手,恭敬道:“不知御史大人与县令大人来,实在失礼,请先坐吧。”   万曾文看到他的瞬间眉毛高高扬起,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层缘分在里面。   几人顺着萧寒锦的邀请坐下,虽是坐在院内,但万曾文如坐在自己书房似的,端正有气势。   他沉吟片刻,说道:“圣旨已下,想来我不说,萧东家也知晓我的来意。”   “是,御史大人奉命来查账本,草民自当全力配合。”萧寒锦说着看向阿祥,“去将账本拿来。”   阿祥立刻去屋内拿,阿瑞和小夏也将茶水一一放在他们面前,气氛始终有些冷凝,见到大人物,就没有不害怕的。   萧寒锦扭头看了一眼江以宁,小瞎子大概是吓到了,虚虚揪着他衣裳,却迟迟不肯挪步离开。   他安抚性地捏了捏江以宁的手,小声询问:“我送你回屋里可好?”   “不好。”小瞎子摇头,“人都在呢。”   客人都在,他要是就这样离开,显得很不知礼数,那样的大人物若是讨厌二寒,恐怕会欺负他呢,还是不节外生枝的好。   萧寒锦没再坚持,他也不想表现的太格格不入。   好在阿祥很快将账本拿来,刚放到万曾文面前的石桌上,他身后的随从们就要去拿,显然这些人都是经过特意挑选的,也都能看得懂账目。   万曾文却制止了他们:“不用。”   他亲自动手翻开账目看了一眼,因为现在的铺子刚开没多久,账本并不多,刚一翻开,万曾文就莫名觉得舒服,每笔每项后面都记的清清楚楚,连一文钱的错漏都不曾有。   他很快就将一本翻完,虽说他有私心,却也没有格外优待,半个时辰,硬是全都看完了。   他不由得看向面前的青年,笑道:“这账本可是你亲自登记的?字迹工整漂亮,是读过书的。”   “学生不才,仅有秀才功名在身。”萧寒锦敛眉说着。   “为何不继续读了?”万曾文好奇,在他看来,萧寒锦模样俊朗,聪慧仁善,能写会算,这样的人若是能继续读,来日定有一番作为。   萧寒锦微笑:“学生侥幸考上,实则虚之,没有才干,实在不是这块料。”   万曾文虽有些可惜,但也不好多说什么,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若是连肚子都不能填饱,读书亦是辜负自身。   他将账本放下,见对方丝毫没有认出自己,他便也不准备主动提起,对方的举手之劳却解自己于尴尬之间,这般人品,值得珍重。   萧寒锦不理解万曾文为何会对他这样好奇,铺子收益在账目上一目了然,还问了铺子的营生,甚至聊到了江以宁。   “瞧着你夫郎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小哥儿,眼睛可是瞧不见,有没有在治疗?”   “有,多谢大人关心。”萧寒锦淡声说着,面上却始终保持微笑。   他最是不爱与旁人谈论自家人的,尤其是对方短短一句话,疯狂戳在自家痛处,萧寒锦自然难以保持温和,言语间虽依旧恭敬,却再不热情耐心,带着淡淡的抗拒和敷衍。   万曾文就知道,自己碰到硬茬子了。   “时候不早,既然你的账目没有问题,本官就不打扰了。”万曾文说道。   “是,阿祥阿瑞,好生送两位大人出去。”萧寒锦连客气话都懒得说,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江以宁全程都吓得不敢说话,直到万曾文离开,他才重重喘着气:“我好害怕,他会不会找人打我们……”   “不会,他是官,不会与咱们百姓计较的。”萧寒锦轻轻拍着他后背,“打人的手段太低级,他不会做的。”   “什么是低级?从前、从前村里就有人总打我和生哥儿,他们是不是也低级?”江以宁狐疑,“低级是坏的意思吗?”   萧寒锦抬手揉捏着他脸颊,笑道:“是的,低级就是坏,欺负你那些人都最坏的。”   江以宁满脸严肃点头:“我就知道!”   奇异宝斋外。   赵砚稹恭敬向万曾文讨饶:“萧秀才向来疼爱家中夫郎,并非有意要顶撞大人,望大人莫要怪罪。”   “无妨,我倒是很中意他的脾性,这般脾性,不做官也是好事。”万曾文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否则岂非日日要与那些老匹夫登堂对骂了?”   赵砚稹笑笑没接话,有些话万曾文说得,他却是说不得的。   御史大人进了萧家近一个时辰,而后满面笑容的离开,这事都是瞒不住的,一般人都只会想萧家的账没有任何问题,但那些商户们想的却是萧寒锦找对了门路,御史大人轻轻放过了。   这一出更是几位商户们更加激动了,暗地里思索着等御史大人来时,也要将提前备好的金银珠宝奉上。   蒋亦疏去而复返,他急匆匆直奔后院,看到萧寒锦又要回去做饭,觉得自己着急忙慌的样子实在可笑。   “二弟!你可真行,连御史大人的面子都不给!”   萧寒锦很认真的思忖着,片刻后说道:“我没有在他看完账本立即赶客,并且忍着不适接受了他的盘问。”   他自认为已经很给面子了。   蒋亦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不过这倒也是,平时他们在弟夫郎面前说话就要顾及对方的感受,这次御史大人也是句句都踩在二弟手心了。   “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蒋亦疏闭眼点了点头。 第93章 约见   五日之期眨眼过去,原本放假的四位小二也都准时来了铺子,期间时常有顾客过来询问开门的事,估计也是想吃这口想的厉害,才忍着县城令人悚然的气氛来问。   萧寒锦也如实将日期告知他们,日子一到就开门了。   他没有特意通知开门的事,毕竟虽然有人问,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能来,没想倒是有很多人都在铺子前等着,门一开就涌进来了。   “我今日可是要大吃特吃的,先前想的厉害,我得直接吃到晌午,连午食都解决了!”   “憨货!你胡吃海塞的,一会就吃饱了,要是一会人多,你还好意思在这多坐着?影响人家生意,你也不怕挨骂!”   “哈哈哈萧东家最是温和,哪里会在意这些,我也是要好好吃的,这都快十日不吃了,念得慌。”   …   今日客人不如往常多,萧寒锦也无所谓这些,和他们浅交谈几句就没再看着了。   萧家铺子再开,无疑也是一种信号。   曹成早早就忍耐不住,舍小钱赚大钱的方式他自然不会心疼,若是能得御史大人青眼,他们就算花上更多银子那也是值得的。   思及此,他便忍不住想去和其他商户商量商量,萧家都开始赚钱了,他们若是再畏畏缩缩,那岂不是把银子拱手让人吗?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得去和孔老爷谈谈,我一人去,恐怕御史大人瞧不上这些物件,若是人多,宝贝也多,保不齐就能开心。”   “老爷,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看那萧家,不就是没走漏半点风声就安然度日了吗?”身旁的管家立刻低声说着,“您纵使再着急,也得忍一忍,且看看其他家是如何做的,孔老爷定然比您还着急,您怕什么呢?”   “那小子心眼多得很,谁知道他有没有和御史大人说我的坏话,当初那事也不知是谁做的!”曹成咬牙拍桌的。   先前就总觉得萧寒锦只是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什么秀才功名在他们眼里都不够看,陵阳县虽是县城,但几乎每村每镇都有书堂书院,一匾额掉下来,不知要砸死多少秀才!   可谁知道他居然能哄得县令开心,也能讨得御史大人看重,竟真是要不如他了!   管家卑躬屈膝,咬了咬牙,小心翼翼提议:“老爷,不如……咱们去萧家如何?”   “你是叫我我讨好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曹成大怒,“放肆!简直放肆!凭他也配叫本老爷亲自去讨好!”   “老爷您听我说,如今萧家得势已成定局,即便没有御史大人,还有县令在前,您就算再不愿意,总得看清形势啊!”管家苦心说着,他们老爷这脑子转得实在是慢,他不得不说得更透彻些。   曹成像是被掐住脖颈的鸭子,嗫喏别扭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先前私下闹的不好看,他总觉得萧寒锦已经知道是他们做的,若是再上赶着去,岂非是把自己送上门叫对方侮辱?   何况,他不确定萧寒锦会不会愿意帮助他,若是不愿意,还把这事捅到县令那,他这条命是要还不要?   再者如果被其他商户知晓,怕是很快就要把他踢出五大商户的行列,若是对曹家群攻,他未必能扛得住。   管家虽然年事已高,却也能看清他眼底的犹疑和胆怯,他忍不住叹息,这样的胆量,竟还能和别人串通欺负人,真是不容易。   “你备些东西,不许弄太好的,咱们悄悄去——不行不行,还是去递帖子约在荷叶轩见吧。”曹成说道。   “是,我这就我办。”管家佝偻着身躯默默退出去了。   他哪里敢真弄些不好的送礼,怕是人家瞧见礼物不真诚,就连谈都不跟他们谈的。   另一边。   萧寒锦看着曹家递来的帖子,随手就丢在旁边了,这要是给他下个套,再陷害他杀了人,恰好御史大人在这里,他是活不活了?   “主子,曹管家说知道您可能不会看请帖,让我告诉您,是想约您明日晌午到荷叶轩浅聊。”阿祥低声说着。   “荷叶轩?”萧寒锦挑眉。   这就值得思索了,荷叶轩可是蒋亦疏的地盘,再往大了说,是县令罩着的地方,如果曹成真想在荷叶轩动手脚,那可是要得罪县令的。   这些商户都明白民不与官斗的道理,曹成应当是不敢做什么的。   “我知道了。”他说道。   既然是在荷叶轩,那就有去的必要了。   这段时间,因为万曾文的到来,陵阳县一直安静异常,人都是耐不住寂寞、喜欢热闹的性子,忍了几日就开始如往常一样活跃了。   因此萧寒锦去荷叶轩赴约,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们只会觉得萧寒锦是去找蒋亦疏了,两人关系好是整个陵阳县都知晓的。   曹成在雅间内等的心急如焚,他不停踱步,语气也有些焦躁:“他会来吗?这小子竟敢这样不给面子,再怎么说我也是长辈!”   管家满脸平静:“就算不会来,您也得等着。”   如今倒是只有个“长辈”的优势能压着对方了,若是连这次机会都不能把握住,他家老爷怕是要被其他商户给坑死,他来年死后,如何能面对去世的老太爷?   曹成不再说话,但依旧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怕萧寒锦来,也怕他不来。   渐渐,就连曹管家也有些着急时,萧寒锦来了。   “萧东家!”曹管家立刻站起身迎接,宛若被风干皱巴的脸上堆起笑,“萧东家既然来了,就命人上菜吧?”   “不用。”萧寒锦拒绝,“曹老爷应当不是想与我吃饭才叫我来的,若有事便直说,不要浪费碧彼此的时间。”   他边说边坐到桌前,静等着听曹成要和他说的话,就见曹成老脸上写满了不悦,被曹管家催促时还隐隐带着些委屈。   萧寒锦微微挑眉,这倒是有点意思。   曹成清咳一声坐到他对面,无论如何,他都得做出上位者的姿态来,即便他是来求人的!   “曹老爷,就话就直说,晚辈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听你唉声叹息,夫郎先前受了惊吓,一直在静养着呢。”萧寒锦微笑。   曹成咬牙,他就说怎么会这么好心来赴宴,原是在这里等着他!   可他既然已经坐到这里,就不能不给些好处。   萧寒锦嘴上说着着急,动作却半点不着急,他慢悠悠捏着茶杯晃了晃,茶香清冽,他也只有闻闻的兴致。   “本老爷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曹成开口了,“但左不过就是其他家,我没有插手那事,你也休要与我泼脏水!”   “我还未说什么,曹老爷便这样急了?”萧寒锦故作惊讶,饶是看他身侧跟着的老管家,就知道曹成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且虽一进来曹成就满脸不愿,可他是老爷,若他真不愿,谁又能勉强他?   若那事曹家当真不曾参与,他也不会做的太难看,只是无论做没做,以曹成的脾性,想必是头个要提出给他下马威的。   如今来找他,怕是也听了管家的分析,不得已来找他,想让他帮着和御史大人说情,好以此来稳固曹家的地位和金钱。   旁的不说,这老管家倒是不错的。   曹成被他这话说的反而冷静下来,他嗤笑一声,隐隐带着自嘲:“若不是事发突然,我也绝不会来寻你,我只想知道,你究竟许了御史多少好处?让他这样轻轻放过你。”   “曹老爷大概有所误会。”萧寒锦对上他眼睛,淡声道,“世间商户并非如你们所想,只会做阴阳账,就不能有安分守己做生意养家的老实人吗?”   分明是十分平平无奇的话,却叫曹管家佝偻的身躯一震,若是今日他跟随的是这样明事理的人,曹家也不至于要和其他商户结伴。   曹成眼神骤然一散,出神喃喃自语:“养家糊口的老实人吗?”   “世间事从不能投机取巧,即便能得一时痛快,来日也要在他处还回来。”萧寒锦站起身,“话已至此,晚辈告辞。”   若今日只有曹成他断不会说这番话,但看到那位曹管家,就知道曹成是能被拘束住的,不敢造次的人。   他虽不是什么善人,也瞧不惯这些商户的风气,但曹成到底不曾对萧家动手,当初吓唬江以宁的事也不是他所做,口头上的好意他还是愿意给的。   曹成想破头都没想到萧家的账目是真的没有问题,他都这样震惊,若是被其他商户知晓,怕是要气死。   “曹伯,如今我们还能怎么办?”曹成是真心想知道,该如何破除现下的困境了。   “为今之计,老爷确实需要再去找御史大人一趟,只是要先去找县令陈情,上交一半家产做为赈灾款,以此求得原谅。”曹管家说道。   这是最有效、最能保命的法子。   否则若是真被查到,御史大人上报朝廷,天子震怒也就瞬息之间,怕是整个曹家都要遭罪。   可要曹成交出一半家产,那才是真的要割他的肉,几万两都是少的,少说得十万两打底,这要他如何舍得?   “老爷,您也该为家里少爷小姐们思量,他们还年轻,不能被家中的事连累!”曹管家沉声说着。   提到孩子,曹成犹如被一道惊雷脾性,他大手一挥:“你立刻去清点,我们晚上就去县令府!”   “是!”   萧寒锦没收那些东西,匆匆去,匆匆回,神速的很。   小瞎子还在和像鸭子的雁子斗争着,听到他脚步,立刻扭头:“可还好?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曹成虽愚蠢,但身边人着实聪慧。”萧寒锦快步走向他,低头就瞧见那鸭子绣的差不多了,想着回头得找木匠做画框了,“不过,为什么要绣大雁,你喜欢?”   要是喜欢,他回头就找猎户打几只养着玩。   小瞎子摇头,羞涩又大胆道:“大雁象征着忠贞,寻常人家提亲总是要随大雁的,我也想送你大雁,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绣给你看,挂到堂屋内好不呀?”   “好呀。”萧寒锦痛快应答,学着他的语气继续说道,“那绣完这只就不绣了,好不呀?”   “为什么?”   “大雁既象征着忠贞,那一对大雁,不就是顶级忠贞吗?我们只需要一对就好了。”萧寒锦牵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   被针尖戳破的指腹虽已愈合,江以宁看不见那些痕迹,但萧寒锦看的仔细,每一针都像是戳在他心窝上。   他想让江以宁知道,他是被爱着的。   哪怕没有那一对大雁,他也能永远忠诚。 第94章 家产   这段时间万曾文一直在查账目,其他商户不如萧家一样是刚开不久,账本少且一目了然,查起来费了些功夫,但总得来说他觉得自家县城还是很不错的。   查到现在还未发现货不对款的事,若是能一直保持,来日回到圣京,上报朝廷,想来还是能得到陛下赞誉的。   万曾文将这事说给赵砚稹听:“这都是你治理有方,我虽是陵阳县出身,也已经有十数年不曾回来,如今有赵大人这样的父母官,是百姓们的福气。”   又开始夸了。   赵砚稹想应却又不能应,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那些商户内里的情况,平时也是因为明面上没有东西能查,若是暗中查怕也打草惊蛇,这些年他和那些商户一直对峙着。   原本以为萧寒锦的出现能打破这种平衡,没想到还未做什么,圣京就派人来了,可见上苍都要帮助他铲除这些眼中钉!   “若不能将分内之事做好,下官良心不安,平日里商户们都表现良好,还有些会定期行善,想来不会有问题。”赵砚稹也是一顶高帽扣在那些商户头上。   越是如此,来日发现,就越会震怒。   万曾文一听果然更高兴了,与赵砚稹说的也更多了,话里话外,都涉及着他能否升会府城。   “县令大人,府外有曹家商户曹成求见!”衙役来禀报。   赵砚稹心神一凛:“曹成?他来做什么?不是还未查到他那里吗?”   “曹商户说有重要的事求见县令和御史大人。”衙役沉声说着,“说此事关乎账目。”   如今还有什么事比查账更要紧?   这话一说,万曾文就叫人把曹成给带进来了。   …   “他竟真的舍得?你究竟与他说什么了?”   蒋亦疏去县令府时听到了一些风声,问过舅舅才知道那曹成竟然主动将自己阴阳账的事说了出来,还上赠一半家产,以求弥补罪过。   商户们阴阳账是常有事并不稀罕,只是起初万曾文查了这些都不曾有问题,这让他对县城的商户们十分信任,没想到立刻就甩了他一巴掌。   可人家是带着金银珠宝来甩的,他就是有心发怒,也得顾及着这些能赈灾的货款!倒真是把他给拿捏住,叫他不得不轻轻放过了。   曹成带着千万金进了县令府,而后便再无事了,看在别的商户眼中,这误会就更大了。   若非蒋亦疏知道内情,怕也是要误会的。   “我倒是真没和他说什么,应当是他身边的管家提点了。”萧寒锦说,“那位老先生,倒是不容小觑。”   蒋亦疏点头:“这我倒是也有听说过,那老管家是曹成他父亲身边的,也算是看着他长大,曹老太爷去世,老管家就跟着曹成了,你怕是也能猜到,也是老太爷去世后,曹家才走至今日的。”   萧寒锦确实能猜到些,若是没有那老管家,怕是曹成早就被其他商户给吃掉了。   他想到什么,轻笑:“你猜,接下来哪家要倒霉?”   “左不过就是彭家和魏家了。”蒋亦疏说,“孔祥此人伪善至极,他虽偶尔会行善施粥,但越是做得滴水不漏之人,越有猫腻,怕是上次之事,他与他脱不开关系。”   萧寒锦对他们不甚了解,但蒋亦疏都这般说了,想来不会有错。   只是不管是谁,这次都要倒霉了。   先是萧家,后是严家,再是曹家,凡是见过县令和御史大人的,都安然无恙,没有引起震怒,暗处的人心思便活络起来,想着也要用同样的办法去讨好,以求放过。   有些等不及的,竟直接带着东西就上门了。   果然如他们所料,御史大人突然震怒,下令重新彻查所有商户的资产账目,连田庄铺子都要派随行的侍卫们去查验。   陵阳县一时人心惶惶,都怕那些侍卫的刀不长眼,再割在他们身上。   “这是出啥事了?”   “还不是那彭家!做阴阳账不说,竟然还敢贿赂御史大人,县令和御史震怒,可不是要闹场大的了!”   “这些商户该死!赚那么多钱不满足,还总要抢咱们这些普通百姓的,米面粮油卖那么贵,要是敢说话就要再提价,这谁受得了?”   “不过那曹家怎的没事?他家不就是卖粮的吗?”   “曹家多精,将家产作为救济灾区的赈灾银,全都给御史大人了,大人心善念着百姓,自然不会再计较了!”   ……   三人再次齐聚,没想到仅仅一夜过去,县城就出了这些变故。   严鸣冷笑:“还以为他们会再观望,但凡多等待两日,就能知道曹成的所作所为,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是将自己搭进去了。”   “事关利益和和身家性命,他们自然不敢多等待,若是机会如流沙逝去,他们岂非更要心如死灰。”蒋亦疏嗤笑,“说到底,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   年年税收都要根据铺子营生来算,他们铺子又多,收益又好,自然是舍不得多交那些税收的,可既然做了那种事,后果自然也该承担。   香料多赚钱,萧寒锦还是知道的,前世那些古典香料都得花高价购买,这时的更加纯正金贵,一两香粉,价值数两。   且这时千金书生,以及那些有身价的富户人家都会用香料来熏衣裳,一日所用便能耗费几十两,更别提在屋内点的香薰,都是烧银子的东西。   整个彭家被查抄,银子悉数充公,一部分留给县城以做备用,另一部分,自然是被万曾文收起来,回京好呈给陛下。   仅一夜之间,县城五大商户便一个倒了,一个心甘情愿吃了闷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孔祥怒意丛生,也顾不得维持自己的表面和善,他冷眼看向曹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曹成被掏走一半家产还无法自拔,他轻轻摇头:“我如何知道?左右一半家产已经给出去,御史大人也愿意放我一马,仅此而已。”   孔祥却是不信,他细长的眼睛眯起来,语气危险又低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找了那个小子!”   “那你应该也知道,他并没有接受,甚至很快就走了,这样的屈辱事,还要我拿出来反复说吗?”曹成再不似从前那般捧着孔祥,他站起身,离开时乜斜一眼魏康,“如今我也算知晓什么叫人在做,天在看。”   他拂袖离去,书房内便只剩魏康和孔祥。   孔祥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来,他如何不明白现在的情势,如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和曹成一样用一半身家换取平安,要么就如彭济一般得不偿失抄家落狱!   魏康也紧张起来,这些事虽然看似和萧家没有关系,可总觉得和萧家脱不开关系。   不说其他,当初那货郎的事,可是他出的主意,若是被萧寒锦知道,定然不会帮助他,叫他求到萧家去,怕也只能和曹成一般受辱。   先前他们是想过找蒋亦疏,可那小子瞧见他们总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对他们颇为看不上,更别提去求助了!   “孔老哥,你我该如何?”魏康甚是迷茫,一半家产他是不想给,抄家落狱他也不愿意。   “再等等看!”孔祥咬牙切齿,若是真给出一半家产,他孔家还如何立足?   魏康不再说话了,再等下去怕只能被抄家。   萧寒锦几人却没心思在意其他人的决策,他们正商量着该如何吃下彭家的产业。   彭家的香料铺子收益可观,县衙虽然收回了房屋地契,但不会一直放在手里,得进行流通,有蒋亦疏的关系在,他们能提前得知消息并成功拿下这些商铺。   只是如何做反而成了问题,毕竟他们没有做过香料生意。   “或许——”   “我们可以——”   “也许——”   三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看出他们想做的事。   彭家确实抄家落狱,可他们铺子里做事的人却没有全部被关押起来,其中定然有知晓彭家货源的人。   “二弟不方便,那我和严鸣多出点力气,出银子的时候喊你。”蒋亦疏说,他家里还有个小瞎子要照顾着,自然不能跑远去看货。   “也好,多谢两位兄长。”萧寒锦没和他们客气。   送走他们,萧寒锦回到后院看江以宁,小瞎子听他的,修完那只雁子后就没再绣了。   偶尔会听小夏给他读话本子,只是小夏是村里姑娘,家中贫困识不得几个字,念的磕巴又不好听,难为江以宁还能边听边猜剧情。   他过去时两人正凑着着脑袋猜,小瞎子难过道:“他好坏,怎么能因为夫郎瘸腿就要休掉,明明还能洗衣做饭照顾他,又不曾拖累他,这夫郎也是,都被这样嫌弃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拖累对方和孩子……”   他的话矛盾又古怪,像是感受着两个人的情绪,在不停的碰撞。   萧寒锦眼底情绪微变,他清咳一声走过去,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笑道:“买新话本子了?什么故事呢?”   “没有什么,这是我们小哥儿家的故事,你不能听不能听。”江以宁一把夺过小夏手里的话本子藏在自己身后,摆明了不要萧寒锦看。   “这就要跟我藏着掖着瞒着了?”萧寒锦啧啧两声,“先前还扬言要送我大雁呢,小哥儿家家的变心真快。”   江以宁撇嘴:“我没有……”   他只是不想拖累二寒,因为有他这样的瞎子在,二寒都不能和蒋东家严东家一样出远门。   萧寒锦笑笑,格外刻意道:“没有便没有吧,我可乏累的很,恨不得每日都在家里闲着。”   “真的吗?你真的很喜欢在家里陪我吗?真的吗真的吗……” 第95章 眼睛   “真的呀真的呀~”萧寒锦故扮丑态,学着江以宁的语气说话。   “呀”字拿捏的恰到好处,甚至十分矫揉造作的捏着嗓子。   他多少知道江以宁听到他们的谈话了,也愿意在细节的地方好好注意对方的情绪,也怪江以宁好猜,不高兴就会表现的很明显,只等着萧寒锦去哄。   萧寒锦自然是愿意在家里陪着他的,对他来说,和人周旋商谈事宜,那都是没有看江以宁使性子有趣的。   得到准确回答,江以宁乐得跟什么似的,方才那点愁云瞬间消失,直往他身上扑,要一起去睡午觉。   萧寒锦旁若无人的一把将他捞起来,抗在肩膀上,边走边拍着他小屁股,轻笑:“不许乱动,回头摔了。”   “你不松手,我就不会摔。”小瞎子有恃无恐,二寒可有劲儿了!   萧寒锦没贱兮兮的逗他,进了卧房,把门一关,两人就午睡了。   现下天气已经渐渐凉爽,外出也不觉得热,有之前彭家的事做例子,万曾文也不敢太放松了,这些蛀虫就算不能一时肃清,也得吓得他们三五年不敢作乱!   他每日都带着护卫队去所查商户家所有的产业庄子游走,一旦查到有问题的地方立刻收回,就算不下狱,东西也是别想要回去的。   万曾文也是没想到,仅仅是个陵阳县,就能有这么多的收获,其他更县城或者府城,具有更不敢想了。   南方灾民还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些人银子丢出去都能砸死一片难民,实在可笑!   魏康不愿拉下脸去求到萧寒锦,只能带着些家产找了县令,他家中是做酒楼生意的,所赚虽不如彭家曹家多,但半数的家产也够保命的。   眼看着他们送了家产的一个个都相安无事了,孔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监察御史查的严,和之前县令随便翻查截然相反,是每一笔都要问清楚的,他不敢把假账拿出去给他查,却也想,也许不会查到他呢?   富贵险中求,万一他就是那个个例呢?   “老爷,事到如今,最靠谱的法子就是如其他家一样上交家产了,银子没了何时都能赚到,但若是和彭家一样,咱们家孩子可怎么办,您不能不顾及他们啊!”孔夫人唉声说着,如果只有妾室的孩子们,她当然可以不管,可她还有女儿没出嫁,哪能就这么放弃?!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孔祥呵斥,那可都是他好不容易赚来的,数额不小,叫他如何能愿意直接拱手让人?   孔夫人冷笑:“我是不如你那些骚浪的妾室知道的多,可我只告诉你,这事要是连累到我的孩子,我定要与你和离,你还要给我银子,否则我就要去县令那告你!”   “胡说八道什么!”孔祥又惊又怒,“你要是敢去告我,那就是要害死家里所有人!”   “少威胁我,我只告诉你赶紧想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你要是敢让我的孩子吃苦头,我不会放过你!”   两人都说着狠话,看着气冲冲离开的夫人,孔祥也意识到,他必须得做出什么,否则怕是真的要性命不保了。   秋季阴雨连绵,万曾文心情却宛若晴天,有这些银两在,多少是救济南方的一些心意,陛下也不会格外苛责赵砚稹,毕竟有些人有心想隐瞒,就总会露出马脚来。   诸多商户都因为这事吃了闷亏,干脆老实做生意,闭门不出了。   萧寒锦来了精神,香料生意是要再缓一缓的,他干脆就准备做其他生意了,点心他是做不来的,否则早就开了铺子,紧供着小瞎子造了。   “我和阿瑞打听过了,如今吃食最精致的,无非就是那些书生们了,时常见那些小商贩去各个书院门口,咱们不如也做这些吧?”阿祥说。   他还悄悄注意过,那些商贩货郎们在书院旁边卖的比平时要贵一些的,即便如此,那些书生们也眼睛都不眨的买着,还要帮其他人买,赚头多着呢!   萧寒锦倒是知道这些,只看前世都知道,女人和学生的银子是最好赚的,那些普通的碳素笔都能卖到十几二十一根,照旧有人上赶着买,甚至觉得自己买的贵,还能和别人炫耀。   他沉吟片刻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回头回村里,让大哥重新做只推车来用。”   “我们要回去么?”小瞎子探头询问,脸蛋红扑扑的,眼皮缓慢眨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眼睛很不舒服,雾蒙蒙的,虽说平时眼睛也像是在黑雾里看不清东西,但最近格外难受,隐隐还能看见些古怪的虚影,莫名叫人害怕。   萧寒锦偏头看他,沉静道:“江以宁你又发烧了。”   这话说的淡定又从容,稀松平常的事,见惯了还真就不会太惊讶。   江以宁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萧寒锦牵着往屋里走,他晕乎乎地跟着对方,脑袋一片浆糊似的连问话都提不起精神来。   江以宁被塞进被窝里,他缓慢眨着眼睛,偶尔要闭一会才会睁开,他低声问:“我们要回去吗?”   “等你退烧我们就回去,找大哥做推车,我们闲来无事就去书院旁边卖吃食,能赚很多银子。”萧寒锦也跟着轻声回答。   “那好的。”江以宁应了一声,像是撑不住疲累睡了过去。   大夫很快就被带来,扒拉着江以宁的眼皮仔细扒拉着,在看到瞳孔有轻微反应时,他皱巴的面容上扬起笑。   只看这个表情,萧寒锦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应该说,他其实一直都期待着,只是江以宁从未表达过不适,他也就没有刻意在意,否则问的多了,对方会怀疑他是不是嫌弃。   大夫不住点头,边说着边用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应该是能看见一点点了,不过具体能看见多少,还得看他醒了,最近眼睛会惧光,最好是将眼睛遮起来。”   萧寒锦立刻道谢:“多谢您,颜色可有讲究?”   “那倒没有,只是别用透纱就可。”大夫笑说,“这样的喜事当真值得庆贺。”   “是。”萧寒锦自然是喜不自胜,他突然想到什么,从屋内拿出两枚木质的薄片,“这是铺子内新做的东西,您拿着这个,自己来也好,送人也好,可以免费吃铺子里所有东西。”   大夫瞬间惊了,连忙推脱:“萧东家,这可使不得,你这铺子多赚钱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白来两遭,您怕是要少赚一两银子了!”   萧寒锦笑着摇头:“这只是我的一片心意,如您所说,这样的喜事若是不能与人分享,我也难受。”   “医者本就该仁心,不该收你的东西。”大夫有些惭愧的接过,“你既是给我,那我便自己用,断不会给别人叫他们来贪这个便宜。”   萧寒锦笑笑没再说什么,将大夫送走,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江以宁。   他从未嫌弃过这个瞎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他只会心疼江以宁曾经遭遇的一切。爱本身就是常觉亏欠,他已经在尽力给对方自己所能给的,最好的了。   如今他快要好了,萧寒锦难得有些紧张,可能是因为灵肉融合的缘故,他越长越和前世相像,能让他厚着脸皮夸自己模样俊朗,但也怕江以宁不喜欢,怕自己不合对方的心意。   “小夏,我很丑吗?”他低声问着。   小夏满脸茫然,但还是如实回答:“老爷您不丑,奴婢没学过几个词也知道您英俊潇洒!”   萧寒锦不觉得这是什么建设性的回答,便皱着眉继续问道:“那他会不会喜欢,或者会不会失望?”   小夏愣是缓了一会才隐隐察觉到自家主子是在害怕,怕被嫌弃……   她赶紧点头:“正君最喜欢您了,您比那两位东家都俊朗,正君看不见都喜欢您,看得见就更喜欢了,奴婢不是说正君以貌取人,只是在夸您……”   越说越凌乱,小夏难得哭丧起脸,正君肯定不会嫌弃的啊!   虽说知道小夏这话有盲夸他的嫌疑,但他的脸对这些人来说应该是不丑的,还是等江以宁能看见后好好问问他。   “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出去一趟。”   “是。”   萧寒锦决定亲自去布料铺子一趟,他得自己挑挑布料才行。   布料铺子的掌柜见到他立刻迎过来,满脸堆起笑:“萧东家大驾光临,要买些什么?布料还是成衣?想来是给您夫郎买,我们铺子最近新染了一批布,颜料格外挑人,您夫郎穿着定然好看!”   “要十分柔软舒适的。”萧寒锦说。   “这是自然,您来看看,就是这种布料!刚染好晒过送来的,摸着和棉花似的!”掌柜贴心介绍着,他也不怕萧寒锦不买,当即就拿起一块碎布让他摸。   大约是因为刚染好的缘故,布料还带着股淡淡的奇怪味道,他猜想着应该是染料的味道,还没有彻底发散。   萧寒锦轻轻摩挲着,和其他布料比起来确实很柔软,贴上在皮肤上轻轻柔柔,江以宁用着应该很舒服。   只是味道确实有些——   味道?!   “这布料是从哪里来的?”萧寒锦面不改色问道,像是在检查布料的好坏。   掌柜笑笑:“那自然是咱们陵阳县的大染坊里,孔东家自己都穿呢!不过他如今也不敢出来露面了。”   萧寒锦却是笑了:“既如此,那便给我来一卷,束发的发带可还有别的样式?”   见他买整卷布匹掌柜都惊了,立刻从旁边拽来一把发带,喜笑颜开道:“这些都当添头送给您!”   “多谢。”   萧寒锦接过东西便匆匆回去了,他得让江以宁闻闻,这味道是不是他那日在巷尾遇见货郎被杀害时闻到的那个味道。 第96章 点点   他回去时江以宁还没醒,每次发烧都像是在祛除他体内的病灶,萧寒锦时常纠结的很,想让他好的快些,又希望他能将病灶排除的更多些,慢些好也没关系。   小夏见他拿着布匹回来,赶紧接过东西放进衣柜中,她忽的闻到一股怪味,下意识问道:“主子,这布还有味儿,可需要重新晒晒?”   “是得重新晒,先挂在屋内的衣架上,等明日晌午再挂出去,那是新渲染的布料。”萧寒锦说。   “奴婢说怎么闻着一股怪味。”小夏笑笑,就赶紧依照他的吩咐去做事了。   这新染的布料味道这样重,等江以宁醒来应该是能闻出来的,虽说现在他大概就能确定是孔家所为,但还需要江以宁这个当事人来作证。   虽说,凡是人为,必有迹可循。   但这里终究不比前世科技发达,查案也确实会费些功夫,要是能解决这次的案件,县令也能稍微宽慰些,或许会因此对萧家更关照些。   若能如此,铺子在县城越开越大,总有立稳脚跟的一天。   翌日。   江以宁高热褪去,他缓缓睁开眼,和先前一样并不能视物,也正因为明明和之前一样,他这次却莫名觉得有些难过,至少他以为这次就能看到一些东西的。   他稍微动了动身体,身上并没有出汗后的黏腻感,就知道是二寒帮自己擦过了。   他心情稍好的翘了翘唇角,感官渐渐活过来,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眼睛上蒙着东西,难不成眼睛又受伤了?!   “二寒,二寒!”   “正君。”小夏快速进来唤了一声,就见江以宁趴在床上,情绪似乎有些不好,他赶紧跑过去把人扶起来,“正君!主子没走,他就在家里,去厨房给您熬粥去了!”   “去找他。”   “奴婢不能走开,您——”   “我让你去找他!”他有些崩溃的大喊着,完全不知道他就是睡了一觉,怎么又要蒙起这样的东西了!   这么多年,除去眼睛刚坏的时候,他从没有蒙过纱布,可现在他又再次被蒙上这种东西,不就是说明他的眼睛越来越坏了吗?   他是不是再也好不了了?   是不是要永远都成为二寒的拖累?   萧寒锦来时就听见这么一声喊,他双手端着餐盘,一脚将门踹开,将刚熬煮好的白粥放到桌上,快速走到床边坐下。   “江以宁。”   “二寒……”小瞎子哽咽着伸出手乱摸,直到碰到面前的人才痛不欲生又犹犹豫豫地贴进他怀里继续哭。   萧寒锦垂眸看他,小瞎子眼罩下的脸苍白,唇色都淡的泛着不正常的白色,眼泪很快就将眼上的布给浸湿了。   他看向小夏示意她出去,后者抹了把眼泪快速退出去了。   萧寒锦拢着他腰身轻轻拍打着,他低声询问:“怎么了?刚醒就发这样大的火?难不成做噩梦了?我们江以宁不是胆小的人啊?”   “眼睛……”   “嗯?”   “我的眼睛是不是好不了?”他紧紧抱着萧寒锦脖子,哽咽又小心地询问,“为什么要弄奇怪的东西蒙住眼睛,是不是好不了才这样?又坏了吗?”   萧寒锦这才知道症结所在,他不由得失笑:“我们江以宁睁眼就发脾气,居然是因为值得开心的事?”   “我再也好不——开、开心?”江以宁的抱怨还未说出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他猛的从对方话里抬起头,语不成调,“我、我要、要好了哇啊?”   “是的,你快要好了,大夫说你这次之后大概能看到一点点了,虽然很少很轻,但最近会变得很敏感,所以才要用布将眼睛蒙起来,免得受强光照射。”萧寒锦不嫌麻烦,恨不得将每句话都掰开揉碎塞进他耳朵里。   听着他的话,江以宁终于彻底相信自己真的快好了,以后就再也不用被别人叫瞎子了!   不用成为二寒的拖累,照顾好家里,能帮对方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哈!”他先是突然笑了一声,紧接着就在萧寒锦怀里笑了起来。   萧寒锦轻轻晃着他身体,这样的事叫他怎么能不开心呢?   “我刚刚发脾气的样子是不是很坏,很可怕?”   开心过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对小夏发脾气了,他平时从来不这样的,这次就是太害怕了。   “怎么会,有脾气是好事。”萧寒锦说,“有脾气才不会被别人欺负,以后谁再敢说你是瞎子,你就狠狠凶回去,我们江以宁厉害着呢!”   小瞎子被夸的有些摸不着北,只会跟着点头应声:“对对对,厉害着呢!”   见他情绪平静下来,萧寒锦就要去端饭,可刚刚情绪起伏较大的江以宁哪里舍得他跟自己分开,双手双脚贴在他身上,态度摆的十分明显。   萧寒锦便直接拢着他坐到桌前,他搅拌搅拌白粥,轻声道:“刚烧完,怕你喉咙不舒服,没放糖,大嫂之前给的小腌菜还不错,刚腌的没入味,水泡了泡就不咸辣了。”   “啊——”小瞎子张着嘴巴,像是待哺的小鸟。   “江以宁。”萧寒锦微微沉下嗓子。   “二寒,我现在特别特别难受,胳膊没有力气,腰也很疼,我不能自己坐着吃……”小瞎子故作委屈,假模假样地费劲拿起勺子,又快速掉回碗里。   碗勺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寒锦嗤笑一声,别说,这小瞎子还怪会耍小心机的。   “张嘴。”   “啊——”   吃过饭,江以宁感觉自己舒服了很多,他呆愣愣地想,可能是因为太饿了,所以才心情不好。   萧寒锦拿出先前买的布料给他,他此时正处于格外敏感的时候,还没拿到那布料,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味道有些奇怪……”小瞎子轻轻嗅嗅,“不是香料,不是饭菜香,也不是草药——就是那天我和小夏在尾巷闻到的那种!这是在哪来的?知道是谁做的坏事吗?”   “这是我今日去布匹店新买的料子,掌柜说这料子是新出的,在孔家染坊购的。”萧寒锦说,“所以大概就是那家了。”   小瞎子不能理解:“可我们又没有得罪他,怎么能做那样的事吓唬我们,实在是太坏了!”   萧寒锦轻轻摸着他发顶,失笑:“很多时候,不是我们不招惹旁人,他们就不会欺负我们的,铺子生意好,就总会招来别人的嫉恨,这都是常事。”   “但我们不能嫉恨别人,不能做坏事!”小瞎子赶紧说,“我眼睛快要好了,我也能做事了,你可不要因为别人比我们生意好就做坏事!”   “好,我们不做坏事,有你看着呢。”萧寒锦知道说什么话能让他开心,因此也不吝啬说这些。   心里有数后,萧寒锦就让阿祥去找蒋亦疏说这事了,他现在是忙不过来的,得一直陪着江以宁才行。   起初两人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都以为大夫说的敏感只是眼睛,直到某日清晨,江以宁起得早,吹了一会凉风,流了鼻涕不说,接触到凉风皮肤全都泛着大片的红色。   像是将嫣红的胭脂洒在了身上。   “痒!”   江以宁闹着脾气,恨不得用手把皮肤都抓烂,由于被控制住了双手,只能贴在萧寒锦怀里蹭着,使性子,时不时就要哭唧几句。   “大夫说没事,热水烧好泡泡会舒服很多,乖乖的,不能挠。”萧寒锦轻轻拍着他后脑勺,所幸这里都是头发,拍着没事。   否则若是拍他后背,怕是又要闹唧了。   他在萧寒锦身上作乱,蹭的两人都不舒服,衣衫不整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了什么坏事。   等厨房烧好热水,萧寒锦就带着他去泡了,本身秋日里泡热水澡也能暖身,算一举两得了。   泡过果然舒缓了很多,江以宁脑袋瓜里就开始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越想呼吸便越急促,脸蛋也开始冒热气。   “二寒,你不和我一起泡呀?”他黏糊糊地问着。   “江以宁,你有坏心思。”萧寒锦唇边噙着笑,眼神放肆地盯着他看,水珠从对方的下巴一直往下滑。   被戳中心思的小瞎子瞬间脸颊爆红,他咬了咬嘴唇,强撑着面皮,大胆道:“那、那怎么了?我们我们本来,就就得做那些……”   “哪些?”   “羞羞的事!”   他说完就慢慢沉下去,只露出一双圆润好看的眼睛,因为水雾的缘故,看起来湿漉漉的。   很可爱。   萧寒锦觉得有些喉咙有些干,他轻咳一声,声音有些哑:“泡好就先出来,否则要着凉了。”   小瞎子撇撇嘴从水里站起来,还不等他站稳,就直接被人拦腰抗到了肩头,水瞬间将萧寒锦的衣裳打湿,他却若无其事地扯过旁边的衣裳盖到小瞎子身上,直接将人给抱回寝屋了。   江以宁羞羞怯怯的紧紧抓着他的衣裳,他知道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所以不会做那些特别特别羞羞的事,但一般羞羞的事还是能做的。   二寒向来会先照顾他,让他舒服个透,然后才会让他帮忙,每次帮完,腿侧嫩//肉总又烫又疼,还不能立时穿亵裤,否则会被布料杀得更疼,得抹上药膏晾好一会才行。   萧寒锦勉强舒服了一点,给他擦好药还贱兮兮地吹了吹,小瞎子受惊,直接夹住他脑袋了。   “糊我一脸药膏。”萧寒锦只能重新给他擦。   “谁让你坏心眼逗我,我又——二寒!”江以宁原本躺着看他,却是突然坐起来,甚至毫不迟疑地直接捧住萧寒锦的脸。   他先是哈笑一声,紧接着眼泪就掉了出来。   萧寒锦细品着他方才一连串的动作,脸在他掌心蹭了蹭,柔声道:“啊,我们江以宁能看到一点点点了。” 第97章 令牌   原以为当时能看到只是一瞬间的事,没想到后来他时常能看到一丝丝微微弱的亮光,虽说蒙上白纱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但那种喜悦只增不减,渐渐地来往铺子的客人都知晓他的眼睛快好了。   萧寒锦也没刻意隐瞒着,推出了会员制度,即他先前给大夫的薄木片,凡是拿到这物的,每月都会有折扣,还会另外送独家小菜,且这竹片不易得,对各方面的消费都有要求。   这方式稀罕不说,竹片的意义就更非凡了。   能拥有这东西就说了消费的多,说明有银子傍身,是有身份的人,且“会员卡”,听着就很气派!   各家商户都因为查账的事消停,县城看似也恢复成了之前的热闹景象,只是内里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何况,万曾文一直没走,就算再热闹也不会如之前那般肆意。   万曾文早已顺利完成任务,且天气越来越冷,他也得尽早去其他地方继续查探,只是临走时,他要求见萧寒锦一面。   得知这消息,萧寒锦有些诧异:“为何要见我?”   蒋亦疏摇头:“我也不知,许是想向你讨教账目的事,你做账做的漂亮,若是推行,怕是日后查账都方便了。”   “……若是传出去,我怕是要小命不保。”萧寒锦开着小玩笑,那些做阴阳账的商户大臣们,怕不是要连夜拿刀来砍他!   “晌午你直接去荷叶轩就是,到时会有人领你进去。”蒋亦疏叮嘱着,说完这些他笑了起来,“前几日忙着没得空,弟夫郎眼睛能视物这样的好事,我自然得来庆祝,特意带了些补身体的。”   萧寒锦微微皱眉:“不用每次都送好些东西来,库房里那些都吃不清。”   蒋亦疏豪气干云道:“那又怎样,我送的,你收着给他吃就是了!”   “也罢,过几日我们要回村几日,去年的厚衣裳还能穿,阿宁就想拿来继续穿,可要一同回,顺便去吃顿饭。”萧寒锦邀请着。   “那行,我和严鸣到时候跟你一起去。”   “都好。”   晌午前,萧寒锦将家里的江以宁安顿好,便只身去了荷叶轩里,一进酒楼,就有人过来带领他往楼上的雅间走。   幸好他来的早些,万曾文还没有到,否则怕是要让对方不满了。   县城的荷叶轩与镇上的一样,只是内里的装潢更华丽,空间也更大些,他安静坐着,时不时透过窗户看看楼下的情况。   片刻后,他站起身走到门边等着万曾文上来。   万曾文推门进来就瞧见了站着的萧寒锦,都说这孩子脾气不好,在他看来就是聪明又直爽,这样的年轻人,任谁瞧见都会喜欢的。   “坐,今日只是以长辈的姿态过来,你这样拘礼,反倒叫我觉得勉强你了。”万曾文开着玩笑。   萧寒锦听得出真假,即便不与他客气官民,可还有长辈晚辈的关系在,他也不能过于不拘束,只笑笑请他坐下了。   万曾文便不再勉强,他落座后仔细盯着萧寒锦看,与他那日在雨幕中见到的脸一样,也依旧是这样冷淡的神色,内里却有颗乐意助人的心。   “大人为何这样看着我?”萧寒锦微笑,疑惑恰到好处。   “看来你是当真不记得了,做好事竟是半点不留心吗?”万曾文不由得笑起来,“你可还记得,先前雨季,你与我的马车同陷进泥里,那时你曾帮过我。”   萧寒锦记性不差,听他说这些,瞬间就想起来了。   他失笑:“那只是随手就能做的事,大人还能记这样久。”   万曾文也笑:“尽管是随手能做之事,那日只有你帮忙,你的随手与我而言却是弥足珍贵的小恩情。”   萧寒锦笑笑,不再多说,再说下去怕是要开始互夸了,何况他真不觉得有什么,自己的马车陷进去时,他也是希望有人能帮忙的,不过是互相帮助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只是这是万曾文,是天圣的朝臣,是能被当做心腹来查探的御史,对方对自己有这样的心思,这是好事。   “大人言重,陵阳县百姓都是和善人,换做任何人都会那样做的,大人实在无需放在心上。”该有的谦虚他还是要有的。   万曾文识人无数,活了几十年,多少能看得清眼前青年的想法,或者说,是对方想让自己看清的。   他觉得实在有趣,便起了想和他说更多的心思,这本就是很难得的事,换做平时在朝廷,下朝他都走得很快,生怕被人叫住攀谈。   萧寒锦也愿意顺着他,毕竟保不齐来日可能会去府城圣京,有这样的人脉在,多少算有重依靠,尽管不会特别可靠。   万曾文和他聊的愉快,心情都好了不少,他万分感慨道:“若你继续科考,入朝为官,想来能步步高升。”   在他看来,萧寒锦是有这个实力的,只是他选择了能让自己更舒服的道路,当然,这都无可厚非。   人这一生都是为了活着,既然有更简单的生活方式,谁又会刻意去给自己找难题呢?   “那并不是我的追求。”萧寒锦笑说,“我只是想赚钱。”   他曾穷过,知道手里有银子才是最重要的,即便去做高官,对他而言那就是份工作,也是为赚钱。   那时乱花渐欲迷人眼,他很有可能会无法抵抗诱惑,去做那些不能做的事,既然可能做不到身正,那他就将这种可能划清。   万曾文竟是从寥寥几字中品出许多意味来,更是忍不住豪放大笑起来:“当真是有趣,若世间人都如你这般想法,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水清无鱼,天圣泱泱大国,我只是不起眼的一个。”萧寒锦说着好听的话,他不愿叫自己看起来格外特别清醒。   他希望万曾文认为他就是个眼里只有钱的人,当然还有江以宁。   “今日与你说话,着实愉悦,来日若你抵达圣京,便可联络我。”万曾文说着拿出一枚自己的姓氏令牌来,“日后便看缘分了。”   萧寒锦等的就是这个,对方递过来的瞬间,他就立刻站起身接过,然后笑着塞进了袖口中。   他道:“若缘分使然,定带着夫郎去探望大人。”   “你倒是去哪都忘不了你那夫郎。”万曾文笑笑。   聊完这些,屋外的人便开始上菜,吃饭便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话要说了,两人静静品尝着饭菜,吃美食总会让人心情愉悦。   万曾文早就提前了解过,若是吃到萧寒锦给的食谱中的菜,还会特意问问原材料是什么,萧寒锦也不背着他,不怕他叫人学着去做,悉数告知。   吃过饭万曾文和他简单聊了两句便离开了,萧寒锦和他在酒楼前分开,看着他上了马车,自己便也回家了。   这阵子温差开始变大,晌午暖得人骨头缝都热乎,午后一过就开始泛起凉意。   他到家时江以宁午睡还没醒,屋内门窗紧闭,有些暗乎乎的,他刚掀开遮光的纱帐,小瞎子就睡不踏实般动了动。   萧寒锦赶紧放下纱帐,悄悄退了出去。   不管是镇上还是县城,摊贩货郎们卖得饼子们总是干巴,虽说只是为填饱肚子,只是进口的吃食,味道上总要能过得去,若是想起来就抵触抗拒的味道,吃也是白吃。   他想着摊饼做,很家常的做法,但味道就是要比那些干巴的饼香嫩软糯,若是再面糊里撒上蔬菜碎,摊出来就更香了,再卷上些其他的配菜酱料,一大张绝对管饱。   萧寒锦想着就想做,去厨房找来大碗装满水,舀两勺细面倒进去,再打上鸡蛋和切成碎的青菜,搅拌均匀。   家里目前没有平锅,就只能用平时的手柄锅来摊,倒好油,晃动锅子让锅面全都沾上油,再舀一勺面糊糊倒进去继续晃动,直到锅面儿都裹上面糊,等薄饼慢慢熟就好了,如果把控不住火候就会糊,但糊有糊的香。   摊好的饼子放到碟子里,萧寒锦又煎了几个鸡蛋片,煎了几块鸡肉备用,该用的小料也都调好,得了彭家点便宜,香料铺子里倒是有很多能用作调味料。   他卷好一个尝尝,觉得味道还不错,便将其他的都放到锅里,免得凉了。   江以宁晕乎乎醒来,还没睁眼就闻到了香香的味道,闻得他莫名有些饿。   “二寒,好香呀。”   “可是巧了,我做了卷饼,你起来吃。”萧寒锦一层层掀起纱帐,让他能有个适应的过程。   小瞎子慢吞吞坐起来,双手撑着床,身子往前一挺就踩到鞋子,下地,闻着味走到桌边,坐下,一气呵成!   萧寒锦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空荡荡地失笑,可见是真的饿了,他竟还没有那个卷饼的魅力大。   “已经卷好了,直接拿着吃。”萧寒锦递给他,卷饼的油并不多,拿着也不黏手。   “好香呀二寒!”小瞎子嘿嘿笑两声,将饼递到他面前,“你吃了吗?你先咬一口!咬一口啊?啊——”   盛情难却,萧寒锦自是不会叫他失望的,立刻咬了一口,小瞎子这才捧着卷饼开始吃。   他又忍不住犯贱要逗他:“我们江以宁想亲亲就直说啊?”   “明明就是你想亲亲我,还要说是我想亲亲,你见我睡着的时候,肯定想了很多特别特别羞羞的事,特别多!”小瞎子哼了一声,压根不理会他的打趣,二寒特别坏,就是要看他害羞!   “嗯,还好。”   隔了很久,萧寒锦才轻笑一声,像是随口一说的笑语,又像是万般克制后,留给自己的仅剩的脸面。 第98章 落水   江以宁敏感的情况稍微好些后,萧寒锦便决定回村里住几日,特意去告知了蒋亦疏和严鸣,严鸣还是头次跟着去万渔村,一路上都很兴奋,不免又和蒋亦疏吵了一架。   吵吵闹闹的很快就到了镇上,这次没有事情,也不着急赶路,便去“福锦串”和萧永福打了声招呼。   见到他们回来,萧永福自然是开心的,向来最紧着要赚银子,一日也舍不得给铺子关门的人,竟是大手一挥就要关铺子,连客人都不管了。   萧寒锦赶紧阻止:“大哥不着急,我和阿宁会住几日,今日不着急往县城赶,你先做生意,我和蒋兄严兄先回家里。”   “好,回去叫你嫂子给做饭。”萧永福没再多说什么。   他在镇上做事这么久,也是见过有钱人的,只是那些人都不能和蒋亦疏以及现在新带来的朋友相比,可想他们身份多贵重,他不能落二弟面子,更不好叫贵客们等着自己收拾。   四人便继续往村里赶了。   因着陈生还在家里住的缘故,院外屋内到处都打理的井井有条,非常干净。   这时候天气不算热,萧寒锦便招待他们在院内的石桌前坐下,江以宁和他们相熟,没有那些繁文缛节,他自己则是准备去厨房弄些东西来招待。   听到动静的王秀莲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人还没走进院里,招呼声便先传来了:“二弟回来别忙活了,我们那还有饭菜,你和宁哥儿去我们那吃!”   说完一脚踏进院子里,这才发现院内还坐着蒋亦疏和一位不认识的年轻人,瞧着也是身份贵重的样子,她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倒是没想到还会来客人,竟是让他们看笑话了。   萧寒锦快步出来,视线快速从她隆起的腹部快速略过,温声道:“大嫂身体不便,这些我来做就是,不好叫你张罗的。”   话说到这份上,王秀莲就没再坚持,再者二弟的厨艺是有目共睹的,想来那两位贵客是更喜欢二弟做的饭菜。   再者她这次怀相和之前不同,总是爱吃酸的,常言道,酸儿辣女,她心里自然会下意识重视起来,不敢叫自己轻易受伤劳累,否则若真是出什么事,怕是要后悔的。   她也没闲着,去自家院里拿了好些菜过来,自家种的,总是要好过在外面买的。   几人在外面闲聊着,江以宁按耐不住的总想往厨房跑,都被萧寒锦呵斥出来,他也不曾气馁,反而要一次次的往那边跑,听到对方训斥自己才心满意足地坐下。   王秀莲忍不住笑:“宁哥儿越来越会撒娇了。”   之前还是那样可怜瘦小的孩子,现在也终于长成漂亮的小树了。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他就是想时时都缠着萧寒锦,不管挨训还是打屁股,比起从前刚认识时那样冷漠,这样更能叫他知道自己是被爱护的。   萧寒锦很快将做好的饭菜端来,主食便是他之前做的卷饼,蒋亦疏和严鸣还是头次吃,一口下去满满地都是馅料。   “木哥儿和小舒禾吃一个。”萧寒锦将切开的递给他们两个,只是木哥儿那一半明显要更大些。   严鸣本就性格活,吃着赞不绝口:“萧弟,什么东西从你手上做出来都好吃,我瞧着就是用饼子卷的?”   萧寒锦点头:“前几日新做的,准备拉个推车卖,这次回来也是想让我大哥帮忙打辆新的推车。”   “等大郎回来,我跟他说。”王秀莲立刻接话,言语间还有些高兴,若是平时遇到这种事,二弟早就花钱找匠人们了,现在却是回来找大郎,不就是说明和他们更亲近了吗?   “准备去何处叫卖?”蒋亦疏更关心这些,“主街便是商铺那条街,客人百姓最多,但也是最不缺这些摊贩货郎的,你看上哪里了?”   按照他对萧寒锦的理解,若是有合适的位置势必要直接开铺子的,但这会却是打推车来卖,可见是具有流动性的,但再会流动,也一定会有稍微固定的地方。   他倒是好奇是何处,让二弟有了这心思。   到底是经常一起商量这些事,听到他问这话,萧寒锦登时就笑了:“之前让阿祥和阿瑞跑过街巷,他们说书院旁边的摊贩生意不错。”   “这都能被你发现!”严鸣竖起拇指,视线从拇指略过,不由得惊叹,“都没有放油吗?”   “放的少而已,不粘锅,不脏手。”萧寒锦说。   几人吃着便没再说其他的,左右他们都知晓,这小生意若是能做起来做好,也可以赚不少银子的。   也不是蒋亦疏和严鸣拿乔,只是若是酒楼铺子的生意,他们两个也就跟着做做了,可这就是卖卷饼子,他俩还没到和萧寒锦抢生意的时候呢。   何况,到底术业有专攻,蒋亦疏酒楼的东西也不好啥啥都从二弟这得来不是?   吃过饭,严鸣就喊着要上山下河的,蒋亦疏先他吵,就揪着他先走了,萧寒锦则是又多做了一些饼子,等萧永福他们回来再吃。   “嫂嫂要去吗?”小瞎子轻声问,“小侄儿会很闹腾吗?”   “是,胎动最频繁的时候,我就不跟你们去了,在家里看着孩子们就是了,你们去吧。”王秀莲说,她挺着肚子实在是疲累的很,若是去上山下河,还得分出更多的精力去看顾孩子,便更累了。   小瞎子就没再坚持,被萧寒锦牵着欢天喜地的追上去了。   他距离上次回来的时间并不短,但许是心情好,所以哪怕是被风呛到喉咙,连咳嗽都觉得有趣。   严鸣更是欢呼不断,他是真没见过这般世态的少爷,钱浅河岸边的小河鱼都能让他叫声不断,更别提偶尔会蹦出水面的鲢鱼或者草鱼。   蒋亦疏嫌他烦,总要呵斥两声,一来二去就吵起来了,这下两人都变烦了,萧寒锦就牵着小瞎子走远了,反正蒋兄常来这里,遭际熟悉了,也不会走丢。   江以宁眼上的纱布还没有摘下,萧寒锦便带着他往树木稍多些的地方走,那里光照不强,不会刺伤眼睛。   “快过年了。”小瞎子突然嘟囔着。   “还有三五个月,这便叫快了?”萧寒锦略有些惊讶,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新年有什么好事等着你呢?”   小瞎子捂嘴偷笑:“快过生辰了。”   萧寒锦立刻想明白其中的深意,先前说的等他生辰便圆房,原来不止他一个记着,这小瞎子都恨不得要掰着手指数日子了。   这样正经的事不用改玩笑口吻来说笑,他也温声道:“这样带着期待来算,那确实快了,眼看着就要过年,新年一过,眨眼就五月了。”   “是这样的!”小瞎子牵着他的手高高摆着,向前向后的摇晃,连路边的草都好似被风晃的飘摇。   两人在林中逛了一会,便决定去河边找他们两个一同回去,眼看着要晌午,总要午睡休息一会的。   可谁知刚河边并没有他们两个的身影,萧寒锦顺着河边张望着,终于在上面的田地里看到一个人影。   他立刻高喊:“婶子,方才这里的两位年轻人呢?”   那婶子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先是哈哈大笑两声,紧接着回道:“打起来掉水里了,方才走了!”   “坏了!”萧寒锦赶紧带着小瞎子往回走,还真是那俩能干出来的事!   回到家。   蒋亦疏和严鸣早就换了身衣裳,只是发丝还湿着,看着依旧有些狼狈。   萧寒锦盯着他们看了半晌,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声:“两位兄长,打架还能打到水里,可有捉到鱼?”   严鸣边擦头发边撇嘴:“那鱼滑头的很,如何能捉到?蒋子岚还一直锁我喉!”   “呵,还怪上我了?也不知是谁掉进去后都吓懵了,连手脚都不会摆了,我好心捞着你脖子向上呼吸,你说我锁你喉?”蒋亦疏也是不端着自己那温和面容了,“若不是你将我往里拽,我能掉进去?”   严鸣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咱们兄弟,你还提这事做什么?”   蒋亦疏更是冷笑:“偏要提,不止要提,我还要刻你墓碑上,让别人都知道,是我救了你!”   萧寒锦和严鸣竟是同时笑出声,这招倒是够狠的!   三人性格都有些古怪,该气的不气,不该的气的瞎气,这会一笑,反倒是没了那紧张气氛了。   “早就入秋,我去煮些姜糖水来,你们也好暖暖身子。”萧寒锦说完就牵着小瞎子朝厨房走。   外面两人早就拿着擦头的布巾再次打闹起来。   傍晚时分,萧永福等人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朝这边的院子看,看见了院内的人,也瞧见了后面棚里的几匹马,这才稍放心。   他赶紧微微笑着和蒋亦疏以及严鸣打招呼,在镇上做生意这许久,也是早就练就能与人笑谈的本事了,只是这两位是二弟的朋友,就得更小心对待些。   萧寒锦早就去厨房忙活了,做了好些摊饼,包括内里需要卷的蔬菜和肉片,都切好放进盘子里装着,炒菜和米粥也是半点没少,一院子的人热热闹闹的吃着。   王秀莲顺势和萧永福提起做推车的事,后者立刻连连应声:“好好,推车好做的很,二弟回头把图纸给我就成。”   图纸是萧寒锦早就画好的,吃过饭便给了萧永福,他的本意是让对方慢慢做,左右最近要在家住几日,并不着急。   却不想夜深萧寒锦起夜,竟是瞧见对方在院墙后割锯木头。   “大哥?”   “你咋起来了?我加把劲,白天就能做好。”萧永福压低声音说着,却是又想起什么,“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你等着,家里还有给舒禾吃的腹泻药,我让你嫂子熬去!”   萧寒锦眨眨眼,笑道:“我起夜,大哥,我要在家住几日,这推车不着急的。”   也不用怕他着急用。 第99章 坐船   萧永福待他永远都是这样热心赤诚,凡是他要的从没有不允的,凡是答允的也都很利索的给办,再找不出比他行动力还要强的人了。   这样的情谊摆在面前,他就是给萧永福十间铺子都不会觉得委屈吃亏。   萧永福似乎此时才确定他说的是真话,木讷不善言辞的汉子,挠了挠头,憨笑两声,说道:“我把这块锯完就回屋。”   “那我陪大哥吧。”萧寒锦深知他脾性,怕他越做越上瘾,干脆真的一夜做完,那他的话岂非都白说了?   “不做了。”   眼看着萧寒锦要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木墩上,萧永福利索将手里的木板放到旁边,不至于为做这么个推车叫二弟跟着他一起熬着不睡觉。   萧寒锦也是吃准他这般,才故意说留下的话,两人并肩回了院里,没再说多余的话,各自回屋睡觉了。   小瞎子时常要和他拢着睡,刚离开这么一会,就已经醒了,坐在床上默默闹着气。   若是白日里,萧寒锦自然是愿意逗他玩的,但这会夜深困倦,他顺着毛哄着未成年的小家伙,将他哄睡着,自己也跟着睡了。   翌日。   许是夜里起夜的缘故,第二觉总是睡得格外沉,但依旧觉得困怠没睡舒服,江以宁难得比他起得早,端着米粥等着他醒了伺候。   这倒是新鲜的很,萧寒锦笑着坐起身:“我们江以宁做什么坏事了?”   “没有做坏事,我是你娶回家的夫郎,这样照顾你起居不是很正常么?小夏与我说过许多规矩,我都记得呢。”小瞎子又是喂粥又是穿鞋穿衣的。   恍惚间,萧寒锦差点以为自己做皇帝了。   江以宁今日过于温顺了,虽说从前刚认识时也很温顺,但说些难听的,萧寒锦知道他都是为了能在这家里生存而刻意讨好他的。   但小瞎子现在又不需要做些事,那八成就是做坏事没跑了。   “你老实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该不会去隔壁中院泼粪了吧?”萧寒锦问着自己都觉得好笑,偏偏若是换做现在被他惯着的江以宁做出这种事,他也不觉得奇怪。   “我香香的!”小瞎子恨不得急得跺脚,他是那么没有规矩又野蛮的人吗?!   萧寒锦没忍住笑出声:“你自己掰着手指数数,哪次求我办事的时候不是这样?嗯?”   小瞎子理亏,愤愤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萧寒锦顺势将那不算柔软的拳头包住,牵起来腻乎乎地亲了亲。   但真想办坏事的江以宁不敢和他多生气,因为让二寒生气的事还在后头!   萧寒锦穿戴整齐,一只脚踏出门,走近院子,就见他们都热热闹闹地说着什么,萧永福也没着急走,似乎是在严肃叮嘱着。   他抬脚过去,笑道:“聊什么呢?”   严鸣立刻招手:“萧弟,大福哥说今晚带咱们去捕蛇,弟夫郎说你喜欢蛇泡酒,回头若是抓的多,我就多给你两条,你泡酒尽管补!”   “什么?”萧寒锦脸上的笑意再难维持 他转身就要找作坏的小瞎子,“江以宁,出来,有你这样迫害自家夫君的吗?”   他怕蛇,只是听到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上次那个蛇泡酒没泡成,酒给江以宁擦身子了,蛇也被阿祥他们卖给医馆了,这回可是又让江以宁逮着机会了!   小瞎子躲在门口,扒着门框探头,讨笑道:“可师父说了,蛇酒是能补身的,喝两口总是有好处的,蛇胆还能入药,卖到铺子也是银子呢!”   严鸣哈哈大笑:“萧弟你可是实力差些?弟夫郎,今晚抓到的蛇我都给你留着,还给你送两坛好酒来!”   “多谢严东家。”小瞎子轻轻道谢,唇边的笑意浮动。   “过来。”萧寒锦说。   分明是和之前一样的话,严鸣以为他不会过来,毕竟方才还瑟缩在门后呢,可谁知那小瞎子一听就赶紧抬脚朝这边走来了。   还真是稀奇了。   这么快就不怕了?   小瞎子抱着他手臂轻晃:“不如你在家,我们晚上去,我要抓一条最——”   “闭嘴!”萧寒锦低低呵斥,不用想都知道他要说,抓一条最长最肥的给他……   想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背后凉嗖嗖的。   小瞎子不敢说话了,农家人鲜少有怕蛇的,毕竟靠山近水的,一到夏天到处都是这些东西,而且现在都已经入秋了,都在为冬眠做准备,出来觅食的多的很,二寒若是去,可能真的会被吓到尿裤子?   他在心里叹息,二寒胆子还是有些小的。   这番可是惹得众人大笑,只是这些笑里,倒是真没嘲讽他的。   “我得去镇上了,其他的回来再说。”萧永福打完招呼就和其他人去镇上了。   院内很快就剩他们几个,昨日去河边玩的不尽兴,严鸣提出再去,蒋亦疏冷笑着讽刺他几声,到底没有拒绝。   只是这次他们还特意带了小背篓,若是瞧见什么小鱼虾还能一并装进去,小背篓原是要背在小瞎子身上的,最终进了萧寒锦手里。   这次出来的巧,河里有下网的船只,两人虽说从前也经常坐船,但那都是行商船,来去都是有固定路线,也无甚太多自由可言的,倒是没想到还能看到农家小船。   “二弟,咱们能使银子坐船玩吗?”蒋亦疏看着有些心动,先前坐商船可不如这样的船只有趣。   “这我还是真不知。”萧寒锦也拿不准主意,“不过稍后等他们靠岸,倒是可以问问。”   一般是不会拒绝的。   萧寒锦曾看过旅游开发区的项目,若是有这样的景点,都会安排船只在这里载来往的游客,只是这些百姓可不是以此谋生的工具人。   眼看着他们将渔网下好,船只就开始渐渐靠岸,河那样宽,起初萧寒锦也没瞧出来是谁,渐渐逼近后,就知道这事妥了。   万有福先从船上下来,他抹了把汗笑问:“二寒,你们怎么来这头了?我们刚放好网,回头拢到鱼给你送两条。”   “多谢有福哥,你们这船方便给我们用吗?”萧寒锦直奔主题,和他们时常都有来往,有话得直说才行。   “方便。”不等万有福说话,刘建也停船靠岸了,他木着一张脸淡声询问,“你们能划吗?”   几人对视一眼,自然是都划不了的。   从前哪里有这样的好机会叫他们学划船,何况都是少爷家家的,即便是去游湖,都是有人给他们划船的。   萧寒锦自然不必提,前世没机会,原身又是秀才,也是不会的。   刘建面无表情返回船上:“上来。”   蒋亦疏觉得这样有些不好,他赶紧拒绝:“还是不劳驾兄台了,我们自己来就是,无非就是用船桨来回拨弄……”   “客气啥呢?要是在河中间走不了了,还不得困住啊?”万有福说着笑了起来,“上来吧,我俩载你们游会儿!”   饶是严鸣脸皮再厚,此时也生出些不好意思来,哪里好叫他们这样劳累,何况若是说给银钱,终究像是在侮辱良善,可若是不给,又总觉得不妥。   萧寒锦见他们两个纠结,就知道想多了,农户家时常互相帮忙,且好处私下再给就是了,也不一定非要给银钱不是?   他和带着江以宁先上了刘建的船,到底还有和刘大夫的情谊在,不至于过分生疏,而万有福性子稍微开朗些,带他们两个最好了。   见他先上了,另外两个也就直接跨步上去了。   农家小船不如商船稳当,蒋亦疏和严鸣端坐在小船舱里,跟随着船动动来动去,时不时和万有福说上几句话,没一会竟生出点难受来。   “二寒,我们是不是要掉水里了?”小瞎子揪着他衣裳,缓慢眨动着眼皮,他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萧寒锦偏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对刘建道:“大建哥,麻烦您赶紧送我们回岸上,他可能是有点晕船。”   刘建一听二话不说就朝岸边发力,萧寒锦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稳稳搂着,他抬头去看另一只船时,就见他们也朝岸边来了。   萧寒锦没忍住扬起唇角,八成也是坐不惯农家小船。   果然,一上岸,那两个就扶着树开始干呕,头晕目眩的难受,总觉得脚下还踩着水,晃晃悠悠地像是随时都能一脚跌进水里。   “可还好?”萧寒锦柔声询问。   严鸣当即呕了两声:“还好还好,可真是怪了,我俩也不是旱鸭子,萧弟你说怎么就——”   他一转头就见萧弟正扶着夫郎亲亲柔柔地关心着,方才那轻声柔语哪里是对他们两个的!   呵!   小瞎子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头晕的厉害,贴着萧寒锦不说话,后者立刻蹲在地上,示意他上来。   “背你回去,来。”   小瞎子慢吞吞爬到他背上,双手紧紧环着他脖子,脸颊还十分亲昵地在他侧脸上贴了贴,萧寒锦知道这是示弱的意思,也是要他怜惜。   这样一个小动作就能将他的心揪起,他扭头看向那两人:“两位兄长我先走,你们慢慢跟来吧。”   “不是……二弟!二弟你——”蒋亦疏一脸菜色,任凭他喊叫,只能看到男人“坚如磐石”的背影。   严鸣撑着双腿看他:“……你背我吧?”   蒋亦疏冷笑:“怎么,想让我把这事也刻你墓碑上?”   刘建和万有福对视一眼,生怕这两位爷吵起来,赶紧一人搀扶一个,给领回萧家了。   萧寒锦忙上前搭手把他俩扶椅子上,石桌上早已摆放好了新做的饮品,他温声道:“用酸果熬的果浆,酸酸甜甜,能止晕眩恶心。”   “弟夫郎呢?”严鸣问。   “回屋休息了。”萧寒锦答。   话落,瞬间引得石桌前的两位兄长不快。   严鸣呵笑:“怎么不等我俩死外面呢?”   萧寒锦忍俊不禁:“下回下回。” 第100章 卷饼   这时天气凉,铺子里的串儿很快就卖完,不到傍晚萧永福一行人就回来了,萧寒锦带着小瞎子在厨房忙碌着,一顿饭的功夫外面就渐渐黑了。   院子内点着灯笼,抓蛇的事到底还是没能逃过。   萧寒锦原以为只有他们去,却不想片刻功夫,院子内就聚集了不少村里的壮年汉子们,各个装备整齐,可见都是要去抓蛇的。   他想想也是,依然入秋,天气渐冷,这时候总有蛇和其他动物往外跑,都想着在入冬前找到更多的食物贮藏,好顺利度过严冬。   村里人也是想趁此机会多抓些蛇或者其他猎物拿去卖,说起来,萧寒锦好似还没有见过村里的猎户,不过他也不甚在意这些,穿戴整齐,手里拿着木棍,一行人便朝后山去了。   抓蛇是辛苦活,也确实吓人。   山里常有蛇,若是普通的土蛇还好,如果碰到有毒的,那才是真的致命。   好在常年住乡下的村里人都是有些本事的,沿着湿润阴潮的小路翻找着,江以宁耳朵里全都是木棍戳弄地面,翻弄泥土石头的声音。   渐渐地,人群分散开,他们就是来凑热闹的,自然紧紧跟着萧永福,有个风吹草动就往他身后躲,倒是没闹出动静影响其他人抓蛇。   片刻后,一声惊呼吸引所有人注意。   “有盛可以啊!抓蛇那一下真是厉害,出手神速!”   “这条瞧着是小蛇,附近应是有洞的,你们都小心点。”   “有福,你这做哥哥的可得紧着点,别啥也比不过弟弟!”   万有盛原本听着别人夸他还挺高兴的,可莫名其妙扯他大哥做什么,他当即扬声道:“你比不过自己弟弟还有脸说别人,说话小心点,否则我撕烂你的嘴!”   萧寒锦平时就知道万有盛娇纵,只是在铺子里做活的时候不显,没想到怼起人来还怪好听的。   他们那头抓到一条,萧永福也不想空手回去,找起来便更认真了,直带着他们走到了一片水田附近,这里之前种的莲藕,已经全都刨了,就剩片水泥田。   两两互相搀扶着,举着火把,走起路来小心翼翼,怕摔着,也怕惊着蛇。   突然,小瞎子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腕划过,并且缠了上去,他立刻停下脚步。   “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他僵在原地,虽说对蛇没有很怕,但现下看不清是什么蛇,万一是毒蛇,咬他一口死掉怎么办?   萧寒锦几乎是瞬间就起了一身冷汗,他忙小声叫住萧永福:“大哥!这里!”   萧永福快速又小心的走过来,对蛇来说,夜间是最方便游走的,他举着火把靠近看了一眼,松了口气:“是土蛇,无毒。”   幸好出发前,为了防止蛇从裤管和袖管钻进去,一早就绑紧了口子,那褐色的小蛇也不粗长,贴着江以宁的脚踝缠绕了几圈便趴着不动了。   谁也不敢说话,生怕惊扰了那蛇再咬他一口。   萧永福屏住呼吸,借着火光一把就掐住了蛇的七寸,捏着它的脑袋,塞进了腰间了竹篓里。   小瞎子瞬间双腿酸软,却是被萧寒锦紧紧捞着,半分都没往下滑。   “没事吧?”蒋亦疏和严鸣这才赶紧凑过来,“咱们也算开张了,还是沾了弟夫郎的光。”   “没事,没有咬到。”小瞎子傻笑着应声。   严鸣提议:“快看看咱们的第一条蛇!之后情况如何可都看它了。”   萧永福默默打开竹篓给他们看了一眼,借着火光,只能瞧见那灰褐色的纹理,是最常见不过的蛇了。   害怕过去就剩用不完的力气,他们像是不再害怕一样,开始扒拉石头,拨弄草丛,还真又瞧见了几条略有些粗长的蛇,几人配合下顺利放进竹篓里。   每人的竹篓中都有一条,连最怕蛇的萧寒锦,没没反驳他们硬要塞进来一条。   仅抓几条蛇的功夫就已经月上枝头了,透过光影,萧永福叫住了还干劲满满要往前冲的两位少爷,他沉声道:“该回去了,太晚了。”   “这么快?”少爷们嘴上这么说,却也没犹豫往回走,在不熟悉的地方,自然得听专业人说的话。   一回去,几人就准备将蛇倒出来,萧寒锦忍着害怕和恶心,看萧永福将蛇一条条的放进同一个最大的篓里,不用看都知道,那些蛇一遇见就立刻团着缠着……   一共抓了七条蛇,蒋亦疏和严鸣就是来玩的,这东西他们不缺也不要,小瞎子要留两条给萧寒锦泡酒,剩余的五条就被萧永福拿到镇上卖掉了。   蛇浑身都是宝,尤其是秋季的蛇,都吃饱饱准备冬眠的,各个都很肥,不出意料地卖了好价钱。   银子萧永福没藏着,按照二弟说的买了些肉回去,以及做菜用的香料,连之前打的石板锅也一同拿回去了。   萧寒锦带着他们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石板烤肉,他倒是有心想将这营生也做起来,只是石板不如铁锅好烧热,到时候肯定要费更多的力气和碳火,在镇上怕是开不起来的。   不过,将小铺子开稳当也不错,他倒是有心想去府城,如今赚的银子还不够,暂且再等等吧,再着急也得等他们江以宁眼睛好了再说。   在村里住了几日,期间总会听到中院说些难听的话,萧寒锦不稀得搭理他们,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何况说起来是两位有年岁的长辈,总不至于还要因为他们的碎嘴子生气。   再者,萧寒锦早就从刘大夫那里听说点事情,他们就是爱说,也碎嘴不了多久了。   走时连带着推车一起带走了。   推车的生意,萧寒锦是有心要好好做的,别看摊子小,做起来能赚大钱的。   只是对于这生意让谁去做,就有些拿不准了。   阿瑞立刻举手:“不如我去,我平时在咱们这就是招呼客人居多,那些细致活都让阿祥做了,我喜欢和别人说话。”   这倒是真的,“奇异宝斋”内其他人都没有阿瑞这么活泼,而且让他去还能时刻关注着其他摊贩的情况。   阿祥话少,平时做事更稳妥,让他在铺子里确实更合适。   萧寒锦点头:“那就阿瑞去,这只是早食,卖得慢些可能晌午回,你下午就帮阿祥多做些事。”   阿瑞立刻点头:“好!”   趁着休息间隙,萧寒锦就将卷饼的法子教给阿瑞了,这东西好做,若是觉得稀就加面,觉得稠就加水,再搅上鸡蛋和碎菜叶就行。   能往里面卷的东西就更多了,先是弄了些煮好的蔬菜,过水放进小篮子里,还准备了些鸡蛋,若是有想加的就能直接煎。   调料也是提前弄好,再加上现在天气冷了不易坏,酱料本身也是易存放的东西,弄好这些,阿瑞就在一日清晨去书院门前卖了。   按照东家教的,先做好两个放着,若是有急着吃的也方便,别的不说,开火一做,味道就出去了。   别的摊子看到他来都盯得紧紧的,生怕他的生意会压过他们的摊子,却不知,摊子都摆到这了,可不是要比高低的,而是明抢。   穿着青白衣衫的书生们趁着未上学的间隙匆匆来这里买,先前那些早就吃腻味了,有眼尖的瞧见新铺子,立刻就过来排队了。   “这饼子是怎么卖的?”   “这是卷饼,十七文一套,面糊摊出老大一张,上面这些菜都能卷里头,还能煎鸡蛋和肉!”阿瑞说着给他看,“这都是自家吃的面,里面还搅着鸡蛋和蔬菜叶,鸡蛋也是挑着个头大的买,这是鸡肉,厚厚一片切成碎,用火一煎都冒油花儿!那叫一个香!”   书生本就是空腹来的,听他这番解释,再加上时不时往鼻子里窜的香味,肚子都快咕咕叫了。   “倒是不便宜,给我来两套!”   “我要一套!那料给我多放些!”   …   阿瑞一边应着一边做,可不就是说书生是最有钱的,只要是在书院的花销,要多少都不觉得多,再加上镇上读书的多是有钱人,可不是要使劲买新鲜了?   “我瞧你眼熟,你是‘奇异宝斋’的吧?”一书生拿着卷饼突然问道。   “‘奇异宝斋’不是开锅子那家吗?我就去过一次,后来每次休息去时人都很多,我便没再等过,实在可惜。”   “是,还是我们东家说书院这边的小郎君们可能会喜欢,就特意做了推车让我来叫卖呢!”阿瑞大大方方的承认,还不忘说好听的话哄着他们。   书生们一听这些,叫买声更多了。   阿瑞美滋滋地给他们摊饼子卷肉蔬,分明是秋日的清晨,却热出了一身汗来。   本就是赚他们的银子,书院一上课便再没有书生来买了。   也是卖得差不多,阿瑞就收拾推车回去了,抬头挺胸的,全然没将身后那些嫉妒的眼神放在眼里。   这可都是他们东家的功劳!   “东家!”   阿瑞一进后院就喊人,小夏和江以宁立刻去迎他,小夏忙问:“怎么样怎么样?都卖掉了吗?”   阿瑞摇头:“没有,没有都卖掉——”   “怎么能呢?二寒明明做的很好吃,怎么会没有卖掉呢?”江以宁急得眉毛都皱起来了,“那么那么好吃的东西!”   “正君正君,是没有卖完,因为那些书生都上学去了,小的想着若是等,得等到晌午他们放学,不能白耽误功夫,就赶紧回来了!”阿瑞赶紧解释,不好在那白耽误功夫的。   江以宁瞬间扬起笑:“我就说呢,明明很好吃。”   阿瑞笑:“所得都在推车的抽屉内,小的现在就去前院做事了。”   萧寒锦从厨房出来,他轻啧一声:“江以宁,今日想喝西北风是不是?还不快来帮忙!”   “来了来了!”江以宁转身朝他走去,如今能略微瞧见些,不至于再被绊倒了,他三两步扑进萧寒锦怀里,轻声道,“我刚刚偷偷看了,好多铜板啊!”   “都给你留着。”萧寒锦也学着他的样子,气声说着。   傍晚。   吃过饭,两人在屋内清算着卖卷饼所赚的铜板,竟是赚了五百多文,虽说听着不多,但仔细算算赚了不少。   且今日开张开的突然,并没有多少书生知晓,想来明日生意会很好,那些书生们定会与自己的同窗分享,或是得意的显摆,都是在为他做宣传。   “真好听!”江以宁摸索着捧起一捧,听着那个声响都觉得心情愉悦。   “都给你收起来,藏进柜子里。”萧寒锦说。   江以宁疑惑:“生小铜板吗?” 第101章 年关   晨起。   江以宁还未睁眼便伸手去摸身侧,已然一片冰凉不说,隐约能察觉到屋内都变冷了很多,他拢着被子坐起来,摸到了旁边叠好的衣裳。   已经该穿带毛领子的衣裳了吗?   “小夏?”   “正君,可是要起床?”小夏端着水盆进来,清丽的脸上带着笑,“主子让奴婢告诉您,他去购碳了,今日便要将火墙火炕炭盆都烧上,不叫您冻着呢!”   江以宁往被子里躲了躲,将唇边的笑意遮掩起来,即便如此,眼底的笑意依旧明显。   小夏见他高兴,自己也跟着笑起来,主家这样恩爱,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日子也能过的安稳。   江以宁穿好鞋袜下地,小夏立刻端着水盆让他擦洗,他将萧寒锦拿出来的衣裳穿上,身子瞬间就不觉得冷了。   他推门出去,冷风时不时往脸上刮,还想透过衣裳往皮肉里钻,他忍不住瑟缩一下,突然就不想出去了。   还不等他抬脚下台阶,后院的门便被打开了,萧寒锦带着几个体健的工人进来了,离得太远,江以宁看不到,还是小夏跟他说是送碳的来了。   “怎么出来了?”萧寒锦扬声询问,又转身看向那几位工人,“放到里面的棚子就好,可否帮忙烧起来?我另外多给些辛苦钱。”   几位工人连连答应,凡是有点钱能拿,他们都愿意做的。   萧寒锦快步走到小瞎子面前,拢住他的手摸了摸,不由得蹙起眉:“在这站多久了?是我不好,去年这时候早就烧火墙了,这阵子一直忙着生意上的事,竟是把这事给忘了。”   “我身体很好,特别特别抗冻,一床被子都能过冬的。”小瞎子弯起眉眼笑应着,全然没有方才的娇气。   “现在日子好过,我自然不能叫你再过那种生活。”萧寒锦捏捏他脸颊,想到先前小瞎子住山坡时那里的东西,他眸色渐渐暗沉,潮得能滴水的被褥,他们江以宁生生盖了六七年。   小瞎子听不出他话里的心疼,却知道他略有些不高兴,他也学着对方的举动捏捏他脸蛋,似是轻哄他。   片刻后,工人们将碳放好,火炕火墙也都烧了起来,临近年底,知晓他们赚钱不易,萧寒锦也没吝啬,给了工费不说,还特意给了些赏钱。   工人们感恩戴德地离开,萧寒锦牵着他进去,许是心理作怪,分明还没彻底烧起来,就已经感觉到暖意了。   先前彭家的香料铺子也已经得了货源,和香料商已经洽谈好,几人商量一番,将那铺子改头换面,重新开了起来。   原先彭家香料铺子的地方,全都变成了“奇味堡”,不知内情的只当县城又开了新的香料铺,而知道内情的孔家和魏家,几乎牙齿都快咬碎了。   可如今,他们也没有办法了。   “好香啊!”江以宁在香炉前闻来闻去,随后指着一个香炉说道,“我以后拿这个给你熏衣裳,这个最好闻了,还有一股草药香。”   萧寒锦自是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由着他作怪似的捧起一捧飘出来的烟香,然后像模像样地丢在自己身上,见他笑的开心,萧寒锦也高兴。   屋内封闭,香炉里的香迟迟散不出去,渐渐就有些呛人了,萧寒锦便只将他最喜欢的留下,其余的都灭掉了。   这里的年味很浓,分明还不到十二月,县城就已经热闹起来,卖对子的早早就摆摊,街道上挎篮子背竹篓的也更多了,都是要买年货回去。   一如往常,萧寒锦只吩咐他们买了漂亮红纸,对子是能自己写的,挑些有祝福意味的诗句就好,其余的都是不着急买的。   他将煮好的奶茶摆在桌上,扬声喊道:“江以宁!”   “我在呢!”   屋外响起清朗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就进了屋内,许是骤然被热气腾眼,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挪步到萧寒锦面前。   “这就是奶茶吗?”小瞎子捧起一杯细细嗅着,“好香,我要喝了?”   萧寒锦笑着抬手示意:“喝吧,里面还搓了些珍珠圆子,很有嚼劲。”   江以宁闻言立刻拿勺子去舀,恨不得把嘴巴都塞满,嚼的满口喷香,他将口里的东西咽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方才忘记告诉你,外面下雪啦!”   萧寒锦视线始终在他身上,雪不雪的于他而言只是时间季节的更替罢了,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所看重的,只有眼前这个塞满嘴珍珠的蠢蛋。   “主子,蒋东家来了。”   “请进来!”   蒋亦疏大步跨进来,屋内的热浪扑在他脸上,还带着一股馋人的香,若是平时他定然要好好戏弄一番的,只是此时他实在没有心情。   萧寒锦偏头看向来人,瞧见他神色时,眼神一凛:“兄长出何事了?”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我得回府城过年,今岁要早回去些,少不了又要被嘟囔婚事,想起便觉得厌烦的很,今岁铺子的账要麻烦你盯着些,我让他们尽早清算,年前便将分红给你。”蒋亦疏絮叨说着。   言罢,他眉宇间带上惆怅,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   “去岁回去,父亲的身体已经不大好,我虽非嫡长子,但也担了个嫡子,他盼着我成婚生子,今岁不知要如何拒绝了。”蒋亦疏苦笑,“可我如今,又如何能耽误好人家的姑娘?”   萧寒锦抿唇,真说起来蒋亦疏才情样貌家世样样出众,人品亦是一等一的好,只是他和那位心悦的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倒不是他思想顽固,只是这样,确实不适宜再和其他姑娘小哥儿成婚的。   他心里也是很清楚这一点,分明拒绝不了,却也无法和其他人在一起,应该是十分痛苦的。   萧寒锦皱眉:“可你与他的事,为何没有说清楚?”   蒋亦疏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偏头问他:“自然是因为,逃跑的那人并非是我,我醒来时他早就不见踪影了。”   萧寒锦彻底愣住,那时蒋亦疏骂骂咧咧而归,他还以为做完那事,是他先落跑,因此才叫对方寻无可寻,那时他已然觉得奇怪,觉得再如何,发生这样的事,都不该轻轻带过,总要来寻一寻,解释一番。   却不曾想,竟是对方先离开,蒋亦疏又不是会死缠烂打的性子,便拖到今时今日了。   “蒋兄,再遇着吧,总能遇到更合适的。”萧寒锦言尽于此,他知晓的内情不多,也不知晓其中的纠葛,不好深谈这些,只能给对方一些基本的安慰。   “瞧我跟你说这些,倒是叫你跟我一同苦恼了,此次我会看着办的,若实在不成,我便瞧瞧能否找到合适的。”蒋亦疏站起身,“我得走了,酒楼那边便劳烦你了。”   萧寒锦轻笑:“应该的,奶茶香甜,我已经将方子写好,你拿去煮着喝吧。”   蒋亦疏这才稍微轻快些,带着方子离开了。   这两日天气阴沉,时不时就要飘雪花,萧寒锦却不能不出门,铺子抛开不提,荷叶轩多少得照顾着,还有新开起来的香料铺子,蒋亦疏一走,就落到了他和严鸣身上。   他倒是不觉得麻烦,能赚钱的事,再麻烦都不麻烦。   到了年根底下,县城的集市和庙会也多了起来,都是要买年货的,连街道上的货郎和摊贩都多了。   书院放假,萧寒锦干脆就放阿瑞去集市上了卖饼子了,刚做出来的热乎乎烫手,只是拿着都缓和,卖的也好。   江以宁穿着红色夹袄,带着绒毛帽子,在街道走着异常显眼,他自己不觉,一手牵着萧寒锦,一手拿着卷饼吃,若是闻到其他好吃的,也得尝上一尝。   萧寒锦纵着他,一路走来,手里的篮子都要装不下了。   “回万渔村过年,得多带些东西才行,你可要给陈生送礼物?”萧寒锦问他,他有时也会拿不准江以宁的想法,还是问他的好。   “我们多买些东西回去就行,不用特意给他带,不过上次回去发现木哥儿好似长高不少,给他扯几匹布做衣裳,也得多吃肉补补!”小瞎子说,吃肉是必须的!   萧寒锦点头:“已经和屠户商定好买一整只猪,他们会给送到家里去,到时候够吃的。”   小瞎子连连点头,再就没有其他的了。   他若是特意买的东西多了,生哥儿会不好意思收,也会不高兴的。   从街头走到巷尾,两人在数不清的小摊面前停留,还买了已经记不清几样的东西,直到从后门进去,才发现院里堆满了东西。   寒冬腊月,阿祥硬是热出了一身汗,一样样清算着银钱儿结账。   “萧东家,承蒙萧东家关照。”   管事们纷纷道谢,恨不得把他当做财神爷,所到之处必撒钱。   萧寒锦笑笑:“小事,日后若是还需要这些,我便只管找你们了。”   “是是是!”   清算结束,将这些管事们送走,萧寒锦和阿祥一起将东西规整起来,该放地窖的放地窖,该放小屋的放小屋。   萧寒锦看着堆满的小屋,无奈笑:“原本说今年就搬到大宅子里,谁知事情一茬接一茬就耽搁了,过完年咱们就搬。”   小瞎子点头,似是想到什么,急急问道:“那那时候请了客人,我生辰的时候还要请吗?”   萧寒锦眨眨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沉思片刻后说道:“应该是要……”   “不行不行不行!”小瞎子皱眉,气鼓鼓地看着他,“生辰不能请人了!不能请人的二寒!”   “哦?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我们要做羞羞的事,跟我亲亲到嘴巴肿,还要把我翻来覆去,让我合不拢腿,欲罢不能!” 第102章 除夕   许是仗着自己眼睛已经多多少少能视物,小瞎子说话愈发大胆起来,偶尔要被教训的时候就会抬脚跑,但总会因为慌不择路摔倒,从而被教训的更厉害。   教训着教训着就到了二十五,萧寒锦拿到酒楼的分红后又叮嘱了管事一番,酒楼的生意要做到二十八,知道他们心中有数,萧寒锦便没再多说什么。   和严鸣聊过后,又给铺子里做事的四人发了东西和商银,便关了铺子回万渔村过年了。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的分红要比去年多的多。   这次回村带的东西比较多,一辆马车内也坐不下五个人,便又租用了一辆,等年后再赶到县城退掉就是了。   村里鲜少有马车,有且仅有的就只是萧寒锦这辆,只是这次却有两辆,当他们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阿祥阿瑞这两个下人时就更震惊了,纷纷感慨萧家真是不得了,连下人都能坐马车了。   马车稳稳当当驶进院子,王秀莲忙带着两个孩子出来迎接:“回来了?你大哥他们还没有回来,我猜着你们要今天回来,叫他不要去,他不听,非要去看看生意。”   萧寒锦失笑:“没关系,大哥愿意做生意是好事。”   “宁叔叔,有糕糕吗?”小舒禾抱着江以宁大腿,“糕糕呀?”   “有的有的,我们去屋里吃吧?”江以宁伸手将她抱起来,迈着缓慢的步伐小心朝屋内走去。   王秀莲看着他的背影,随后想起什么似的震惊得看向萧寒锦,她哑声:“他……能看到了?”   萧寒锦弯起眉眼,轻轻点头:“能看到一点近距离的东西,若是离得远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已经很好了。”王秀莲轻声说着擦了把眼泪。   萧寒锦痛快地应了一声,和阿祥阿瑞一起将东西全都搬进了屋里,一进屋,周身的寒意瞬间消散,整个人都好似活过来了。   王秀莲还欲再和他们说什么,却骤然听到外面传来李桂兰的喊声,她赶紧出去看是怎么回事:“娘,咋啦?”   “什么咋啦,你说咋啦!你成天在别人家干啥!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媳妇是吧?都快过年了,家里的对子都没买,大郎到底怎么回事?赚了那么多银子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啊?”李桂兰喋喋不休的扯着嗓子说着,恨不得让全村的人都听到。   王秀莲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眼红二弟带回来的东西,想要却又不好意思、也没有身份能直接开口,就只能在这指桑骂槐。   若是换做从前,王秀莲肯定会觉得委屈,现在却只觉得好笑,她阴阳怪气的笑道:“大郎赚的银子也没少给娘,娘也不能总从大郎手里抠吧?”   李桂兰眼睛瞬间瞪老大,她面无表情道:“王秀莲,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贱蹄子,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她本就因为身体原因变消瘦,这一年虽然一直在吃好东西补,却依旧于事无补,皮包骨的外形再加上诡异阴冷的表情,看得王秀莲心里发毛。   这一年,她也能看出来,公婆已经不如之前冷静了。   眼看见就要过年,她也不好把家里闹的乱七八糟,扯着嘴角息事宁人道:“娘,大郎说今天会买年货回来,您就不要操心这些了。”   “呸!”李桂兰愤愤不平地吐了一嘴才离开,嘴里还叨叨个不停。   江以宁捂着小舒禾耳朵的手松开,他低声道:“我听着她似乎不如之前威风了?”   萧寒锦剥了枚饴糖塞进他嘴里,笑道:“正常,人吃五谷杂粮,总有头疼脑热,她也不会身强体健一辈子。”   老天爷没那么不长眼。   小瞎子点点头,将饴糖滚来滚去的,甜滋滋的让人心情好,他已经不是很怕李桂兰了,真好。   午后,萧永福就带着人回来了。   还有三两日就过年,镇上人多,有些人家平时舍不得买串串儿和炸鸡,但这时候都是可着劲儿买,因此很快就将准备的东西卖光了。   萧永福也是买了好些东西回来,李桂兰要的对子,以及家里需要放的点心、干果、饴糖,万一回头家里来人,连这些招待的东西都没有,那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他将给中院的东西全都拿过去,无端又听了几声骂,全当耳旁风给放了,这才又去萧寒锦的院子里。   他沉声道:“我已经和老朱商量好了,家里就要一扇猪,让他挑着肥的给咱们,过年就更不能少油荤了。”   萧寒锦猜到了,他轻笑:“我也已经和县城屠户说好,他们明日就会送一整只猪来,今年也是能好好吃肉了。”   “干啥买整只啊?这都够吃的!”萧永福微微拧着眉,只是到底也没说重话,“这一年过完,膘都得贴不少。”   “知道大哥得顾着家里,所以我顾着大哥,多吃油水才有力气做活。”萧寒锦说,那一扇猪肉确实够吃,但大哥肯定要分给中院更多,自己留不了多少,一炼油就更没有东西了。   萧永福便没再多说,总归都是好意,不好叫二弟不高兴的。   除夕这日。   家家户户都开始张贴对子,火红的对子几乎是严冬里唯一的亮色,凡是看到的人都要盯着仔细瞧瞧,即便看不懂,也知道其中的寓意定然是好的。   年夜饭一直都是萧寒锦在做,傍晚时分,外面开始飘雪,屋内却是一片祥和安静,他在厨房忙活着,小瞎子就和陈生一起在外面清洗菜或肉,时不时将做好的饭菜端出去。   餐桌被摆的满满当当,放着麻辣鲜香的麻辣鱼,酸甜口的鱼香肉丝,水煮肉片,清蒸人参鸡,还在滋滋冒油的烧鸭,醋溜肉段,清口的清炒各种蔬菜,以及水果盘。   鸡鸭鱼这些都是做的两份,其余的烧菜则是做多,萧永福不会和他们一起吃,做多的是要给对方留的。   “还差个汤就好了,我把饭菜端过去。”萧寒锦说着将长托盘端起来,“去帮我开门。”   “好!”   萧寒锦迎着雪花缓步去,急匆匆回来,饭菜他已经送去,若是大哥想和中院一起吃,他也是没意见的,左右他给的是萧永福。   夜幕降临,屋内温暖如春,四人守着桌子吃着年夜饭,每一道菜都美味,恨不得香掉舌头。   萧寒锦端起瓷碗,他像去年那样笑道:“以奶茶代酒,希望我们新的一年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这是最简单朴素的心愿,也是有些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实现的愿望。   他希望眼前人都能平安健康。   瓷碗轻碰,发出的都是祈愿来年的声响。   茶足饭饱,洗锅刷碗这事就落在了江以宁和陈生身上,木哥儿则是帮着把湿碗擦干,出力最多的萧寒锦则在桌前歇息,各有各的事做,即便一句话都不说,也叫人觉得温馨。   村里是没有烟花放的,府城和圣京又太远,那边的烟花到不了万渔村。   江以宁托着下巴昏昏欲睡:“等我眼睛好了,咱们也买烟花放,我给你买……”   萧寒锦翻看着书本轻笑:“这东西贵得很,你准备买多少讨我欢心?”   “自然是放满圣京!”小瞎子瞬间来了精神,“红红绿绿的烟花在天空里,炫彩夺目,我都要让你看到!”   “那我可就等着了。”萧寒锦轻笑。   烟花价贵,他们江以宁却要给他放满整个盛京,便是做不到,单是听着这样的话,都觉得开心。   小瞎子也跟着傻笑,略笑笑,困劲儿便又上来了,他稍微用力拍着下巴,今晚可是要守岁呢,不能就这么睡了!   萧寒锦轻笑,捏起一粒花生米朝他丢去,准确无误的砸在他脑门儿,小瞎子瞬间猛的惊醒,茫然无措地摸摸脑袋:“什么东西咬我一口?”   “去屋里睡。”萧寒锦咧着嘴角忍不住笑。   “不行,得守岁,万一年兽来把你叼走,我们那么那么好的二寒不就丢了吗?”小瞎子煞有其事地说着,挺胸抬头,一副很厉害的样子。   萧寒锦没忍住嗤笑出声:“眼皮都要粘住了,我在你眼皮子底下被年兽叼走你恐怕都发觉不了,不想睡就练字。”   小瞎子撇撇嘴去书房内拿了笔墨纸砚,摆桌上开始起范,活像是要写符咒的。   萧寒锦由着他玩,反正不会看到他在眼前打瞌睡了。   他将令人头疼的账本放下,去厨房做了三碗冰酪来,特意叫了陈生来吃,至于木哥儿,早就睡着了。   “宁哥儿这字越来越好看了。”陈生会认字,自己也有小沙盘,只是叫他买笔墨练字,他是舍不得的。   但他会看,看得出白纸上的字端正漂亮,没有白瞎了这样昂贵的纸张。   小瞎子闻言微微挺起胸膛,他认真道:“等我写得更好看,就有资格教你了,你就能木哥儿,等他以后上学堂,能领先好多孩子呢!”   陈生被他说的也好似充满希望,他点点头:“好好,那你快好好练,回头教我。”   两人说话间,并未发现萧寒锦一直在打量他们。   他之所以愿意帮陈生,不仅仅是因为在江以宁眼里那是曾经的自己,还因为陈生本身就是极尽善良知足常乐的人,日子过得再不好,他也从未怨恨过别人,别人过得再好,他也不曾生出嫉恨。   这样的人,是世间难得的好人。   “外面好像一直在下雪,映得屋里都亮堂堂的。”小瞎子突然说道,“我前阵子还听县城的人说诗,‘两处相思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倒也应景。”   萧寒锦轻笑:“这怎么能叫应景,你我不曾分居两地,不需要以雪作白头的假象,今时今日,我们不是正在一同赏雪吗?”   这样遗憾的诗句,怎能用在他和江以宁身上? 第103章 秀才   年初一。   家家户户都开始走动,虽说昨夜有雪,地上积雪未消,但丝毫不影响村民们的兴致,他们尤其爱来萧家,总有些好事的要去李桂兰面前说三道四,隔一会就能听到争吵声。   自然,来萧寒锦家的也不在少数。   萧永福如今全权管着铺子,但谁都知道这铺子原本是萧寒锦的,他说话自然是管用的,甚至比萧永福管用,若是能从他这讨个活计做,那以后就不愁没银子赚了。   没见村头刘家的刘武和村长家的二小子有盛穿衣打扮都不像之前了,那举手投足都带着镇上人的气质,荷包都鼓起来了,听说都要说媳妇儿了,有十几两的底儿呢!   这谁听说谁羡慕啊,要是也能跟着萧家兄弟做事,肯定也能赚这么多!   她们全然忘记,之前也是这样带着东西上门,是如何被萧寒锦打发走的了,或者说,即便知道也要来试试。   萧寒锦微笑:“铺子用人的时候自然会找,不找就是不用,婶子们急也急不来,何况就算用人,也得挑着机灵能干的用。”   这话无疑是在往这些婶子脸上甩巴掌,偏她们还无力反驳。   现在的汉子小子,凡是勤快能干的,都不至于找不到活计等着家里帮忙说道,越是极力要推荐的,越是懒散不受用的,挑人都挑不到他们身上。   这话难听归难听,她们却不敢说什么,这萧家现在比村长家都厉害,都去县城开铺子了,甚至听说和县令老爷关系很好,她们也只能再次灰溜溜离开。   “总盯着咱们家的营生,白石镇这样大,我就不信连个扛大包凿冰的活都没有,他们分明就是懒!”小瞎子愤愤说着,从前大哥盛夏扛大包中暑都不愿意休息,冬日还给镇上富户们凿冰,别人能干的,这些人却不愿意做,活该赚不到钱!   “不用管她们,自家愿意护着,那便瞧瞧能护到何时吧。”萧寒锦嗤笑一声,左右是别想在他这里讨到好处。   添堵的人离开,村长万德禄也带着万有盛上门了,和其他人一样也带着些东西,只是明显更用心些。   萧永福和萧寒锦对视一眼,迎他坐下:“万叔您咋亲自来了?”   万德禄笑道:“有盛这一年想必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我也过来看看,以后他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们就尽管说他!”   “有盛听话,做事很勤快。”萧永福说,否则也不会一直用他了。   “那就好,这混小子不知道感恩,明知道你们这里客人多,还非要嚷着过来添麻烦,真是不懂事!”万德禄笑骂着。   “爹,我都说了自己来,您非要跟着,我又不是小孩儿了!”万有盛也有些不满地说着。   萧寒锦掀掀眼皮就知道这是演的哪一出,他笑道:“村长放心,铺子里这些事虽然都是我大哥负责,但他看人很准,绝对不会用偷奸耍滑的人,否则便是给自家添麻烦了,大哥都说有盛勤快,可见是很满意他,您也该对他放心些。”   万德禄对上他的视线,似乎是确认什么,这才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略坐片刻,万德禄便借口家中还有事,抬脚离开了,万有盛还想多留会说说话,也被他拽着走了。   他们一走,萧永福便问:“这是干啥来了?”   萧寒锦盯着他远去的背影道:“今日来家里的人多,他有些坐不住了,过来叫有盛到你我跟前表现来了。”   万德禄虽然表面上总在骂万有盛不讲规矩,非要过来凑热闹,实际却是在说,万有盛惦记感恩他们,年初一就过来了。   再听大哥夸他勤快听话,心里就更满意了,确认不会把万有盛赶走,他这才放心离开。   萧永福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叹息一声:“算了。”   农户家能有个赚钱的活计不容易,所以之前需要用人时,他也是特意在村里挑选,只是村里有些汉子实在不好,他渐渐也就熄了这心思,倒不如去买人回来用,也安心。   这事并没有冲淡新年的喜悦氛围,昨晚的年夜饭萧永福一家是和中院一起吃的,特意表示今晚要和萧寒锦一家一起吃。   萧寒锦对此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昨日刚吃了大鱼大肉,饭菜还剩很多,干脆就热了热,一家人吃饭也没有这些忌讳,萧永福最后把剩菜剩饭喂猪了。   是的,喂猪。   萧寒锦在县城买来的猪到底还是进了猪圈里,他也是没想到一扇猪给了中院一些,居然还能剩好些,再者油水这种东西一次吃太多也确实不舒服,猪就赶进猪圈暂时养着了,等回头想什么时候吃,再吃就是了。   何况,过年也不是非要吃猪肉,鸡鸭鱼就够好好几日了。   后面几日就没有再下雪,眨眼就到了初七,萧寒锦一行人便回了县城了。   新年过完,街道上的人渐渐多起来,铺子的生意回暖,在来最多的便是学生们,各个穿着青白色的衣裳,说着笑走进铺子里,瞬间就将铺子坐满了。   看着他们,萧寒锦突然想到了黄书玉和夏清澜,黄书玉去秋要考院试,早就过去数月,他都忘记询问了,且不曾刻意关注过,也不知对方考的如何,若是能成为秀才,家里天地都不用赋税了,能轻松很多。   书生们都是同窗,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锅子一上就开始煮菜了,各自和身侧的人交谈着,气氛好不热络。   “阿瑞兄,那卷饼可还卖吗?”   “是啊,这都许久不吃了,实在是想的很,你要是去卖,我们就只管等着了!”   到底经常和阿瑞见面,这些书生与他说话也格外熟稔,都馋着卷饼那口呢,说来不怕笑话,他们也偷偷让家里做过,只是如何都做不出那个味道来!   这事阿瑞可做不了主,他笑道:“我得问问东家,若是去,我定早早就去了,若是见不到,那便不用等了。”   “萧东家定会让你去的,撑开荷包的事,怎会不让呢?”书生们笑说,再没有比萧东家还要温和的东家了。   阿瑞也只是笑笑,保证会去问东家就是了。   卷饼的小生意自然是要继续做的,否则岂非白费了大哥连夜给他做推车的心意?   再者小推车有很强的流动性,就算不在书院门前卖,也能在其他地方,萧寒锦直接告诉阿瑞,以后上午就去外面卖卷饼,下午再和阿祥一起做事。   萧寒锦惦记着黄书玉,对方也是惦记着他,竟是直接找来了,许是成为秀才的缘故,气质也有了不同的变化。   黄书玉身穿暗青色夹袄,挽发的丝带质感都华贵了很多,他抿了口茶,笑的开怀:“劳寒锦兄惦记,年前实在有些繁忙,想着你年节也忙,便没有过去,但我惦记着,你开门我就过来了。”   萧寒锦轻笑:“恭喜你,如今得偿所愿,你家田地便能保住了。”   “是,日后不用再赋税,田地也是够用的,你铺子越开越大,我叫我娘多买些鸡崽子养着,也亏得寒锦兄携带,我才能有今日。”黄书玉是真心感谢他,也让他知道,没钱寸步难行。   “无需谢我,也是你自己送上门来,你我才都有机会。”萧寒锦笑说。   黄书玉想到那年寒冬自己敲了萧家大门,不由得觉得好笑,也确实是他送上门的,对方可以说是救了他的命。   因此,那时的暖屋暖食之恩,足够他铭记一辈子。   “不怕寒锦兄笑话,我和清澜没有你这样会赚钱的好头脑,他虽因为家中事耽搁了一年,但如今我们都是秀才,是铁了心继续考取功名的,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来日若功名在身,定报寒锦兄大恩。”黄书玉郑重其事地说着。   “那我便只管等着了。”萧寒锦温声应答,亦是很认真地回应了他想报恩的心。   实际上,他并不是什么心思纯善之人,起初愿意和他家合作,是因为那已经是他当下最好的选择。   后来之所以愿意和黄书玉继续来往,也不仅仅因为对方心思纯善热情,还因为想要“投资”,多个朋友的事,可若是这位朋友能功成名就,入朝为官,对他则是百利而无一害。   他总要做诸多考量的,包括眼下,对方说的这些话,便是他最想最愿听到的。   黄书玉并未想太多,他满心满眼都是他要一点点报答当日的恩情,报答后来的提携。   萧寒锦突然想到什么:“那你如今可是要继续在修德书院?”   “是,夫子待我和清澜很好,很是照顾我们,因此决定待在熟悉的环境继续学习,若来日中举,便要来县城了,寒锦兄定要等我们!”黄书玉笑声说着,即便一次不成功,总还有数次机会。   他还年轻,时间还长,总有考中的时候!   萧寒锦点头:“也好,我暂时也不会离开,希望能尽早再次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好!”   黄书玉没多留,吃了顿便饭便回镇上了,寒锦兄这样期待他,他可得加把劲儿才行!   待他走后,小瞎子暗戳戳凑到萧寒锦跟前,他轻声道:“我们好坏哦,像做坏事似的。”   “我们已经饱含期待地将最美好的祝福给他了,也不曾迫害他,坏在哪里?”萧寒锦捏着他脸颊晃了晃。   越捏越觉得手感很不错,他盯着小瞎子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江以宁,你是不是长肉肉了?”   “长肉肉?我吗?”小瞎子眉眼弯弯,“我是不是越来越白嫩可爱了?” 第104章 暖房   这两年江以宁吃得好,萧寒锦更是从未在口腹之欲上委屈过他,再加上有蒋亦疏和严鸣时常送人参补品,他就是想不吃胖都难。   从前看着他只是瘦弱纤细,风一吹就能倒似的,现下有了肉,看着身子都结实了些。   不过等开春长身体,就和柳枝抽条似的,到时候便又要瘦下去了。   他揉揉对方脸蛋,在他殷切地视线中点头:“是,现在变得白嫩可爱了,我们江以宁也马上就要过生辰了。”   “对哦,已经二月底了,眨眨眼就到五月底了,我们就要圆房,做羞羞又舒服的事!”小瞎子扑进他怀里激动的说着,还十分坏的嘿笑两声。   分明什么都没做呢,却像是已经把萧寒锦的便宜占个遍了。   萧寒锦拢着他的腰身轻轻捏了捏,倒真是个不知羞的,希望他能一直这样,过完生辰都不要变。   眨眼进了三月里,气温渐渐回暖,萧寒锦挑着暖和的日子和江以宁搬进了新家里。   原本是想等着蒋亦疏回来,毕竟对方还想吃暖房酒,只是他恐怕要好久才从圣京回来,保不齐就已经入夏了,萧寒锦自然不能在这小小的房子里和小瞎子圆房。   搬家这日连萧永福一家都从村里过来,萧寒锦特意让阿祥去接他们,也是叫他们熟悉新家的路,虽说他不会再将大哥一家接来住,但也得叫他们知晓地方。   “特意带了两只老母鸡来,宁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好好补补。”王秀莲笑着把咕咕叫的鸡递过去,“还有一篮子鸡蛋,土鸡下的蛋香得很。”   “多谢嫂嫂。”江以宁温声笑应。   萧寒锦将他们带来的东西全都放进库房,请他们进了屋里,暖房酒自然是要准备的,他先是给他们倒好茶水,才去厨房做饭。   江以宁身为另一个主人,自然得承担起招待“客人”的职责,并没有喊着要去厨房帮忙,而是在客厅里和他们先谈着,只是问起这宅子花了多少钱,他却是一点不知道。   严鸣轻笑:“这宅院不错,粗略估计得是铺子两三倍吧?”   “那确实值得。”萧永福不住点头,这样大的宅院,哪哪都是好看的,必然得贵些。   严鸣挑了挑眉,似乎是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些惊奇,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似乎能理解萧弟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大哥了。   萧寒锦很快做好饭,他从厨房方向出来,阿祥阿瑞以及小夏立刻进去端盘子,直接放在偌大客厅内的饭桌上。   餐桌是萧寒锦特意找木匠定做的,能旋转的,古人们的智慧总是超乎想象。   “备的是清酒,浅尝即可。”萧寒锦说着给他们添满杯,甚至连江以宁面前的酒杯都给倒了一些。   当然,他就是为着不叫小瞎子难过,才特意买的清酒,适当喝几口也是没问题的。   “恭喜二弟!”   “恭喜萧弟,搬进大宅子得继续赚大钱才行!”   “恭喜小叔!”   过了个年,小舒禾说话都能说得更真切些了,听着他稚嫩地道贺声,萧寒锦扬着唇隔空与她碰杯,小家伙一喜,立刻将小茶杯里的甜水儿一口闷了。   严鸣看得哈哈大笑:“真是与你感情深了你这做小叔的,可不得学着点!”   萧寒锦无奈莞尔,自然也是一口闷了。   一顿暖房酒吃得大家喜气洋洋,又因为有严鸣这个爱说爱笑的在,更显得热闹。   吃过饭,暖过房,萧永福一家便又回去了,毕竟是新房,他们不好就直接在这里住的。   大宅子一切都好,就是人少显得有些冷清,再加上虽然有三个下人,却各司其职,总有使唤不过来的时候,无奈之下,萧寒锦只好再次托付阿四给他留意几个下人。   小瞎子却感慨万分:“没钱要赚钱,开小铺子就想有小房子,赚到钱就要买大铺子,赚大钱就得有大宅子,也得有能伺候的人……我们是不是越来越贪心了?”   “当然不是,我们如今走的每一步,都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这是我们应有的享受权利。”萧寒锦说,他从不觉得这些都是负担。   即便没有江以宁,他也不会让自己稀里糊涂,胡乱对付过完一生。   只是有了江以宁,他需要做得更多,但绝不会因此就将努力的原因和疲累全都扣在对方身上,不会觉得是因他而如何如何。   读书人是惯会说的,因此小瞎子被他带进了逻辑里,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阿四知道他是大客户,且会是永远的客户,知道他要求高又多,他提前做了筛选,挑了四个自己觉得合适的直接送到宅院里。   萧寒锦照旧询问了一番,倒是合心意,便都留下用了,只是每每想到这些人买来的价钱都比江以宁的聘礼高出数百倍,他就总觉得亏欠对方。   “快生辰了,可有想要的礼物?”萧寒锦逗猫儿似的挠挠他下巴,“或者我也给你开个铺子?”   “给我铺子做什么,我又不会管这些,到时候不是还要麻烦你吗?那和给你自己开的有什么不同?”这个礼物江以宁不是很想要,只会让二寒更累罢了。   萧寒锦曲起手指轻弹他眉心,嗔道:“傻话,给你就是你的,再者就算什么都不懂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花银子聘用懂得人来做事,凡是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足以成为你的烦恼。”   “听着好像很简单的样子。”小瞎子哼哼说着,“可就算送我铺子,我也知道该做什么呀?我什么都不行的。”   “或者可以卖饮品,县城还从没有这样的生意,买间小铺子,雇佣几个人做事,只要银子给到位,他们就会用心经营铺子的。”萧寒锦说,对小瞎子,他向来要求不高,对方做得开心就好。   听起来实在简单的过头,小瞎子也难得有些意动,二寒已经全部打算好,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收钱就行,甚至哪怕赚不到钱,也不用担心挨骂,只需要享受开铺子的过程。   这对他来说着实新鲜。   萧寒锦垂眸看他:“想要吗?想要就让牙人看好小铺子。”   “想…吧!”小瞎子犹犹豫豫地说着。   “好。”   萧寒锦自然也会准备惊喜给他,只是他和江以宁相处没有太多弯弯绕绕,他须得问对方想要什么,得到准确回答再赠送,而凡是他问,江以宁也不会与他客气,直言说出心中所想。   这样的相处才是最省事省力,没有猜疑,令人舒服的。   偌大的宅院现在人多了起来,时常也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声,总归也算稍微热闹些了。   铺子生意依旧很好,舒适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眨眼就进了五月里。   天气愈发热,主屋也是早早就用起了冰块,萧寒锦将床榻上铺着的凉席子撤走,换了一床冰丝布被。   江以宁眨眼:“那席子不铺了吗?我现在也能觉得热了。”   萧寒锦点头,面不改色道:“竹席太生硬,日后都不铺了,这冰丝凉被是严兄特意送的,摸着还不错,松软又泛凉。”   江以宁并未察觉到他话里的深意,只跟着点头,不铺就不铺,反正他皮糙肉厚铺什么都行,二寒想铺什么就铺什么。   中旬时,蒋亦疏回来了,只是与他同回的还有一位身形高挑结实的男人,端的一副丰神俊朗,只是腿脚却不便利,走路还要拄着拐杖,瞧着像是新伤。   只是带着他来家里,萧寒锦就知道,这人怕就是让蒋兄逃到白石镇的人。   “萧先生,久闻先生大名,如今一见果真英俊潇洒,气宇不凡,貌赛潘安。”颜随州出生夸奖,恨不得将天下溢美之词都丢他身上,又接了一句,“怪不得表兄与你交好。”   这扑面而来地醋意,真是不加掩饰啊!   萧寒锦失笑:“我当蒋兄为何与我交好,原是有珠玉在前,可见是因阁下之故。”   这话给颜随州夸得眉毛都挑起来了,他煞有介事地轻咳一声,略抬高下巴,端的一副得意洋洋。   蒋亦疏微笑,咬牙切齿:“我是来送暖屋礼,眼下礼也送过了,便先告辞了。”   这两人惯会故意打趣他!   萧寒锦立刻正色道:“这便要走?该留下用饭的。”   “不了,近日都不打算来打扰你。”蒋亦疏眉眼含笑,眼底的揶揄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可知道,再过上几日,那小瞎子就要过生辰了。   “那便不多留兄长了。”萧寒锦也不与他客气,起身将两人送走了。   待他们都离开,小瞎子才揉着眼从屋里出来,幸好是没听到那些打趣,否则怕是再口出些狂言狂语来。   小瞎子扑进他怀里,扒着他的衣衫嗅了嗅:“有红豆糕的味道。”   “蒋兄送的礼品中有点心。”萧寒锦说着示意不远处站着的阿义,后者立刻将点心拿出来摆到碟子里。   萧寒锦垂眸看他,许是眼睛好得多了,现下他眼珠已经不再是一潭死水,偶尔眼波流转,饶是他都有些把持不住。   小瞎子边吃边夸,不愧是蒋东家带来的点心,就是好吃,细腻喷香的。   “要吃吗?”小瞎子突然抬眸,他舔了舔唇角的残渣,唇上瞬间一片水光,他轻笑,“你好像很想吃的样子,二寒。”   “不太准确。”   萧寒锦低头看他。   “什么?”   萧寒锦一手捏住他脖颈,轻笑:“是有想吃的东西,但惦记的不是你的点心,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想吃的东西。”   说话间,他轻轻吻上去。   江以宁缓缓闭眼,掩去眼底的得意。   他当然清楚。 第105章 圆满   五月二十。   这日整个萧家都洋溢着喜气,到处都挂着漂亮的红色,连大门都挂上了红灯笼和红绸缎,若是不知内情的,怕是要以为这家有婚席。   下人们纷纷对江以宁道喜,得了赏钱做事就更勤谨认真了。   只是生辰的主角却格外安静,他正藏在书房里,翻看着图书话本子。   每翻一页都能看到香艳的图画,寥寥几笔线条,就能将那令人舒服的事画出来,他盯着图画上的人物看,表情似乎极其享受,想来做这事是很舒服的!   他疯狂汲取着图书中的知识,恨不能把这些东西全都印在脑子里,好在做时,也叫二寒与他一同快活。   只是每翻一页,画中人的姿势就变了,他完全看不懂不说,看得时间久了,眼睛便有些难受,本就还模糊着,若是变得更模糊怎么办?   他揉揉眼睛,将画本放下。   “只有图,也不知该怎么做……”小瞎子唉声叹气,希望二寒能懂这些,他那么聪明应当是能无师自通的!   正苦恼之际,小夏推门进来,她笑问:“正君今日可还要外出走走?东家说先前给您买的铺子已经快要装好了。”   江以宁瞬间来了精神,他嘿笑:“这样快吗?那我们去瞧瞧吧?晌午前再回来,还要和二寒一同用午饭。”   “是!”   给江以宁挑选的铺子并不轻松,空间不需要大,但也要合时宜的小,不需要顶好的位置,但也得有客流,价钱自然是最好说的,只是找起来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阿四一连跑了七八日才寻得这样一间铺子,刚到手就立刻通知萧寒锦了,这才匆匆定下。   铺子装的很是精致,至少一眼瞧去,就会觉得温馨舒适,毕竟鲜少有人会在铺子里放上些可爱的泥人娃娃。   小夏一眼就瞧见了那些惹人怜爱的小东西,她忍不住笑:“东家这铺子分明就是开给您一个人的。”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这是自然。   二寒当然是特意给他开的小铺子,是作为生辰礼物送来的,今日是他的生辰,他们还要做特别特别多的事。   “回去吧。”他突然开口,表情亦是严肃起来。   “诶?是。”小夏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只是回去后,江以宁再次把自己锁进屋内,翻出了更多压箱底的东西,以及先前生哥儿给他做的水红色的小肚兜儿,上面好似还绣着鸳鸯。   小衣裳仅有一根带子可以系在腰间,他拿着衣裳在身上比划着,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害羞。   他要和夫君圆房了。   晌午,萧寒锦从外面回来,今日是江以宁生辰,他原本是不想出去的,只是香料铺子是合作共同开的,必要时候他也得去参与,再者之前有帮着看荷叶轩账目,各种问题也得和蒋亦疏交代清楚。   这几日一直忙着这些,好在今日彻底忙完了。   “欢迎回来。”小瞎子站在门前,一如从前在万渔村的家里时,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回家,只是若细看,便能瞧见他发红的耳垂和脖颈。   萧寒锦眯了眯眼睛,直觉告诉他,小瞎子大概是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如今他也是真正要开荤腥的人了。   “今日去瞧了铺子,可还喜欢?若是觉得不好就让他们重新装。”萧寒锦言语轻飘,像极了被美色冲昏头的帝王。   “你怎知我去铺子了?”小瞎子随口一问,继而说道,“我很喜欢,小夏说那铺子像是你专开给我一个人的,我听着喜欢。”   萧寒锦挑眉:“喜欢铺子?”   小瞎子摇头,迎上他含笑的眼眸,直白道:“喜欢你那样对我,只对我好,更喜欢你。”   “啊…我们江以宁今日是吃了蜜吗?嘴巴竟是这样甜。”萧寒锦抬手摩挲着他的唇,直看着唇色变深,他才停了手。   “我不止嘴巴甜。”他说,“你饿吗?”   萧寒锦停下脚步看他,从前他只觉得电视剧有些剧情演得玄乎又尴尬,两人对视,怎么可能会看不到其他人?   可如今他与江以宁对视,那双从前便觉得好看的眸子正满汉热切和羞涩的看着他,一瞬间,只觉得周遭黯淡无光,唯有他的江以宁明亮,他的眼里便再装不下任何人或物了。   一眼万年,不外乎此。   动作远比大脑反应快,他直接将小瞎子扛起来便步伐匆匆地回到了屋内,只在进门时快速叮嘱了一句。   “都退下,今日无需人伺候。”   小夏脸颊一红,瞬间明白,她忙将门带好,让厨房的人烧好热水备着,连点心吃食也一并准备好,一行人便全都退下了,左右今日主子是不会管他们的,该休息的休息,该出宅子的出宅子,反正不在宅院里打扰他们。   床头的帷幔落下,萧寒锦倾身看他,视线相碰便要亲吻。   他微微错开唇,笑道:“洗过澡了?”   “洗过了。”小瞎子双眸含水,略有些喘的回着他,他自是已经做好所以准备了。   他得过个漂亮的生辰。   和萧寒锦一起。   萧寒锦轻笑一声,捏着他的脸颊再次吻上去,唇舌交/缠不休,宽大的手掌亦是不停作乱,隔着衣衫抚/摸着,不断往下,挑开腰/间的衣带。   露出纤细却有肉的身体,他抚摸着,虽非羊脂玉,触感却极好。   小瞎子轻轻喘息着,手也不自觉揪进萧寒锦的衣裳,比起赤/裸的羞耻,他更期待又紧张接下来的事,他心心念念的事。   但等真要做到那步时,他早就意识混乱,双目涣散,除了张嘴呼吸,便是被对方勾着舌头亲吻,还未真正进去,他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温热里。   他又想到了晨起看的画本,他躺着,是极为普通的姿势,但他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如画本上那般,或者更迷乱。   他也想看看对方是什么表情,于是他睁开眼,分明视线依旧有些模糊,但他就是知道自己撞进了深邃炙热且疯狂的眼眸中。   “决定睁着眼吗?”萧寒锦沙哑的声音响起。   “嗯……”江以宁愣愣应声。   他形容不出二寒的表情,但汗水顺着对方下巴滴落到自己胸膛,那情形如画一般。   他蓦地想到一个词。   性感。   于是,他被诱惑了。   脑海中都是那些画本的内容,但他深知,他们比那些画本还要过分,他一直被拽着、禁锢着,每每爬开都会被拽住脚踝,每每要躲都会被钳制住腰身。   一下又一下的激烈里,汗水浸湿两人,他舒服得像是要融化。   只是在“一下又一下”里,他突然惊恐起来,那种感觉陌生又令人难以拒绝,挣扎着要逃跑,手却不由自主地抓紧对方裸/露的肩膀。   最终,跌落进春池里。   他瞪大双眼,却抬起疲累的手臂,最后一瞬间,眼前一片明亮。   他准确无误地摸到对方脸颊,从眉眼到嘴唇,那双眼睛亮得几乎发光,他笑眸中带着泪:“我好像看的很清楚了。”   “是吗?”萧寒锦轻声呢喃,“那很好,恭喜乖乖。”   这场活动直进行到傍晚,江以宁沉沉睡去又被饿醒,连萧寒锦都有些撑不住,本就累了一上午,回家又累了一下午,当真是饿得难受。   他赶紧给江以宁拿了些点心吃,又紧着去厨房忙活,简单做了几道菜供两人填饱肚子。   进入短暂休息时间,萧寒锦抱着他,两人享受着静谧氛围。   许是做了极尽亲密之事的缘故,好似连他们之间的气氛都变了,若大胆形容,那从前便是安静祥和,如今却是天雷勾地火。   江以宁紧紧扒着他不放,他不好意思说二寒的模样出乎他的意料,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谪仙,那样俊美,不似他想象中书生的模样。   是那种形容不出的英俊,只是瞧一眼,都觉得心跳加快。   “偷笑什么呢?”萧寒锦轻轻揉捏着他的腰,“酸不酸?”   “是疼的。”小瞎子连动都不敢,浑身都像是被硬生生扯开一般,说到这些还觉得有些委屈,娇气地往他怀里躲着。   萧寒锦但笑不语,帮他揉着肩膀和腰身。   江以宁舒服的哼哼,闭着眼享受,片刻后就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再睁眼便到了夜里,他如往常一般伸手摸到身侧,只摸到残余的温热,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原本的困倦瞬间消失,看着空荡荡的屋内,他甚至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明明才刚做了那样亲密的事,怎么能丢下他呢?   他撇撇嘴,眨眼间眼底便含了泪,还不等眼泪珠子掉出来,门就被推开了,他立刻忍着疼痛扯开帷幔,就见萧寒锦穿着一袭红衣,端着瓷碗走来。   “怎……怎么穿得这样好看啊?”   “你也有。”萧寒锦对他抬抬下巴,眉眼温和,“让布匹铺子做的,应该是合身的,换上吧。”   江以宁呆愣愣地看着他,对上萧寒锦温柔的双眼,他好似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了。   他从自己的土坯房走到山下时,只盖着李桂兰从别人家借来的红布,他不知道那块红布是不是这样漂亮的正红色,但他知道,再没有比这还要好看的颜色,再没有比这还要漂亮的衣裳。   “是要补婚宴给我吗?”他抹了把眼泪,边换边问着,语气里都是藏不住的期待。   “不是补,是重新举行。”萧寒锦轻声说着,“这是我们该有的仪式,从前落下了,往后便只记得这个吧。”   “谢谢。”他泣不成声。   时隔两年的新婚,终于在他生辰这日圆满,他穿着喜服,真真正正嫁给了心爱之人。 第106章 节制   从生辰这日,他们之间的黏腻状态比从前更甚,对视要亲亲,牵手要亲亲,平和要亲,激烈要亲,恨不得每日都在床榻上度过。   起初也确实如此,萧寒锦像是要把素了两年的自己喂个全饱,可江以宁的眼睛却猝不及防地疼了起来,他们两个这才恍然,小瞎子的眼睛彻底能看见后,还不曾找大夫来瞧。   于是,某日清晨,萧寒锦听到了令他牙根痒痒的谴责。   “眼睛堪堪能视全物,十分脆弱,不能熬着受累,也不能过于激动,瞳孔脆弱,若再次受伤便不是敷药养着就能过的。”大夫皱眉说着,像是在看两个顽固的孩子,“再如何,也得学会把控自己!尤其是你!”   萧寒锦被他说得无力反驳,皱了皱眉:“晚辈受教,只是只需养着就可以吗?”   大夫无奈:“自然还得去找给他开药的大夫瞧,那才是最知晓他情况的。”   “是我考虑不周。”萧寒锦谦卑应声。   “你哪里是考虑不周,分明就是被蒙了心智,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大夫捻了捻小胡须揶揄着,“罢了,你们尽在去瞧瞧,可要控制着次数和力度。”   这便是能做却不能做太过的意思。   萧寒锦立刻眉开眼笑,喜滋滋地将大夫送了出去。   他走到床边,看着自大夫开口就藏在被子里的江以宁,忍不住垂眸轻笑:“躲什么,夫夫不就该做那样恩爱的事吗?”   江以宁慢吞吞拉下被子,露出那张绯红的脸蛋,他一本正经道:“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没有羞耻心。”   萧寒锦被他逗笑,身子都不住抖着。   江以宁总是和别人不同,本该觉得羞涩的事他大胆又直白,可本该大胆面对的事,他又格外羞涩,总有不同的反应等着他。   “那等你羞耻结束,我们商量去镇上的事,好不好?”这样的事他本可以直接安排的,如今也是无事,想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只是他总要问问小瞎子的意思。   毕竟,如今对方可不是没事做的了。   铺子已经收整好开张,虽说这事全都是他交给别人去做,但铺子还是小瞎子的,名副其实地东家,自然的忙的。   江以宁摇头又点头,依旧认真:“我们尽早去吧,彻底好了就能做更多的事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懒着!”   萧寒锦失笑,这是什么励志达人?   说是尽早去,只是今日时间却有些赶不及,便干脆提前收拾东西,第二日再去。   萧寒锦特意让阿祥到荷叶轩以及严家稍话,免得这两人来他这里却扑空。   这阵子蒋亦疏和严鸣都没来烦他,今日见他主动递话,紧赶着就过来看热闹了,不来不知道,一来就听出了萧寒锦的言外之意,听到两人因行为激烈而被大夫给训斥,当场就乐得大笑起来。   饶是冷酷如颜随州,也十分没有分寸感的笑了起来。   萧寒锦面色无语:“就知道要这样,特意寻由头把江以宁支开了,若是叫他听到你们打趣声,吃了闷亏可别怪我没提前提醒。”   “萧东家的夫郎——”   “在聊我吗?”即便眼睛好了,他的耳朵也依旧好用,江以宁推门探头,看到有陌生人在,忙站直身躯点头示意。   颜随州是被惯着长大的,浑身都是反骨,越是不叫他惹,他就越想试试。   他笑着点头:“头次见萧东家夫郎,我是子岚的挚友,听闻萧夫郎眼睛大好,特意过来探望,只是凡事还是要听医嘱的好。”   此言一出,饶是蒋亦疏都挑起眉,他就知道颜随州这臭小子不信邪,非要故意上赶着去找事情!   他下意识看向二弟,生怕他因这事和他们生分了。   颜随州这个臭小子,早知道就不让跟着来!   江以宁面不改色盯着他,眼眸平静如水,他只淡声道:“早便听说蒋兄有一位心上人,我只当是你,原来只是挚友。”   颜随州一听前半句瞬间魂都飘了起来,他下巴微抬,万分得意道:“自然是我,只是我们行事低调——”   “我还以为是你不敢将自己和蒋兄的关系告诉我们,要故意藏着掖着,原来是我误会了。”江以宁从容打断他的话,音色格外轻柔有力。   颜随州微微瞪大眼睛,立刻扭头去看蒋亦疏,就见对方方才还如沐春风的脸,此刻已经全然冷下来。   他瞬间就急得出了一身冷汗。   还真是就这么迈进了对方的坑里。   萧寒锦扬唇:“江以宁过来。”   小瞎子立刻扬起笑脸走到他身侧:“我听阿秋说你和两位兄长在,没听说还有蒋兄的朋友,我没失礼吧?”   他故意将“朋友”二字咬得很重。   颜随州眼睁睁看着蒋亦疏的表情又冷了几分。   于蒋亦疏而言,颜随州就像是他用手段哄骗得来的,虽说对方将他们的事摆在明面,并因扬声高喊要和他在一起而被打断腿,但他心中始终不踏实。   方才那些话,无非是往他更敏锐的地方戳去。   弟夫郎当真是嘴巴不饶人,一句话能生生戳疼两个人。   萧寒锦纵容道:“无妨,蒋兄的朋友也是你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哪会真心计较。”   一口一个朋友,戳的两人都难受得很。   蒋亦疏掩去眼底的酸涩,苦笑:“罢了罢了,方才怪我纵着随州口无遮拦,合该受这些,莫要再与我们计较了。”   江以宁弯起眉眼:“下次请蒋兄喝珍珠奶茶。”   蒋亦疏连连答应,知道他这是不怪颜随州了。   严鸣适时调动情绪,开起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气氛瞬间变换,方才那些事就和没发生似的。   本就是过来坐坐,又聊了聊铺子的经营和近期的情况,三人便又离开了。   待他们一走,江以宁便皱眉:“我方才是不是说得太过了?我都听到了,知晓他就是偏不信邪要故意逗我。”   但他不想伤害蒋亦疏,蒋兄待他很好。   “你是说的实话,他如今依旧以蒋兄兄弟或友人自处,这叫蒋兄很是难堪,若我对外宣称你是我挚友,你是不是也同样难过?”萧寒锦说,“该他胆战心惊,既是已经得家中同意,就该大大方方才是。”   小瞎子眨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二寒也是不满颜随州做派的,所以纵着自己说那些戳心窝子的话刺他。   只希望他们能尽快说开那些事,谁不愿看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翌日。   将家中事宜都安排好,阿义就驾着马车和他们一道去了白石镇,直奔善德医馆。   自从去年老大夫一次给他们拿了半年药,他们就再没有来过医馆,如今时隔半年再见,老大夫依旧眼神清明,身子硬朗。   他直看向江以宁,盯着他打量片刻,笑道:“从前还叫我抓药给你,如今怕是知晓是做无用功了。”   “这、这都看得出来?”小瞎子震惊。   萧寒锦挑眉,这时又不害羞了?   老大夫慈眉善眼,像是看亲孙子似的看着他,先前那看着稚嫩年幼的小哥儿,如今已经出落挺拔,模样更是俊美,眉心的晕痣也与之前大不相同,周身的气韵都带着成熟。   简而言之,一眼就能看出来好事已做。   “眼睛好了吧?”老大夫笑问,“过来我瞧瞧。”   江以宁立刻抬脚走过去,任由老大夫扒拉他的眼皮,让他的眼珠上下左右的转动。   然后,老大夫说了和县城大夫不同却相似度极高的话。   “节制。”   仅仅两个字。   萧某如遭雷劈,愣了片刻,强稳住身形道,难得脆弱道:“我觉得我也该吃几服药。”   老大夫不留情面:“少装,你比我家耕地的牛都壮。”   萧寒锦:“……”   江以宁的眼睛已经没大碍,只是碍于刚好,所以还格外脆弱。平时更是要精心养护着。虽说不用再服药。但刺激的食物和行为还是不要有。   老大夫细细叮嘱着,看向江以宁的视线愈发怜爱,这并不是他治好的第一个病人,只是鲜少有病人能从枯槁变成如今这般鲜活的模样。   从看病到抓药,历时近两年的时间,萧寒锦从未说过一句不耐烦的话,抓药给银子更是利索痛快,在他的养护下,江以宁才能好得这样快。   “在家里养着吧。”老大夫笑说。   “多谢您。”江以宁也弯起眼眸。   那双向来无神空洞的眼眸,时至今日,终于能映出细碎的光,看着别人时,灵动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萧寒锦就温和看着他,他把他养好的,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时时刻刻都泡在喜悦中,只是喜悦一直在脑海中作怪,叫嚣着一些其他东西。   他微微摇头,将纷乱的思绪丢开,牵着江以宁的的手去了荷叶轩。   一路上,江以宁都在打量着白石镇的街道,从前他半分瞧不见,如今有机会,恨不得将所有事物都刻在脑海中,永生不忘。   “二寒,原来白石镇这样漂亮啊!”   “那小娘子手里的花篮当真不错,你看你看,那书生穿的衣衫颜色很好,我们也买来布料给你做衣裳可好?”   他絮絮叨叨说着,全然没注意身侧人晦涩不明地视线和压抑的暗涌。   萧寒锦由着他叽喳,只是突然想到,从前小瞎子还是个连叽都叽不了一声的胆小鬼,说两句话都要颤颤巍巍道歉的小模样。   马车在荷叶轩门口停下,小五一见他们立刻扬声喊:“萧先生,萧夫郎!许久不见,我这就带你们去楼上雅间!”   “多谢。”萧寒锦点头笑应,偏头就瞧见小瞎子盯着远处的糕点看,他立刻道,“天热,你先上去,我去买。”   “爱你。”小瞎子还记得萧寒锦曾经教他的,拇指和食指一捏。   萧寒锦被他逗笑,莫说叫他顶着烈日去买点心,就是叫他当街跑三圈他都绝无怨言。   小五边待着江以宁往上走,边不停地和他道喜,这样天大的喜事,任谁知晓都会忍不住恭喜的。   江以宁眉宇间都是笑意,亦是和他道谢,待坐点完饭菜,小五便立刻去催促后厨快些做了。   只是等了片刻,萧寒锦还是未上来,江以宁微微蹙眉,推开临街的窗,探出头往外看,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摊前的萧寒锦,以及离他很近,快要凑到他身上和他说话的小哥儿。   只一眼,江以宁瞬间感觉身体有股火焰在燃烧,烧得他理智一点点瓦解,连喉咙都干涩的难受,他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原以为凉茶入喉会好些,可无名火却要往他的五脏六腑钻。   砰——   他猛的将茶杯扔在地上,杯身瞬间如烟花一般炸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真讨厌。 第107章 变坏   从前看不到,许多事看不到便不知道,可此时眼睛明亮,一想到嫁给萧寒锦的两年里,或曾有数不清的人要往他身侧站,怒意便直充脑门,恨不得将面前的桌子都捏碎。   他咬咬牙,憋的眼眶通红,分明就已经和自己成婚,怎么好和别的小哥儿离那样近?   还是说,二寒想纳妾了?   仅是这样想着,江以宁就心酸的想要落泪,二寒要是和别人在一起怎么办?   正想着,雅间的门适时被推开,随着萧寒锦走进,糕点的香气也在鼻尖萦绕,分明是格外香甜的味道,江以宁此时却没了半点胃口。   看着屋内散碎的茶杯,以及他发红的眼睛,萧寒锦整颗心瞬间吊起来,他赶紧捧着江以宁脸颊询问:“怎么了这是?有没有受伤?眼睛疼不疼?出什么事了?说话!”   “我扔的……”他斟酌着用词,想着该怎么说,才能叫对方不骂自己是善妒的坏人。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手指就被对方捏起来了,干净整洁的帕子就缠住了他的手指。   他愣愣看着萧寒锦,温柔体贴的男人,哪个姑娘小哥儿都会喜欢的,不怪方才的小哥儿要贴着他。   萧寒锦叹气:“我惹你不高兴了吗?拿茶杯发脾气,若真是我,就该拿茶杯砸破我的头,而不是摔在地上。”   江以宁这会乱的很,根本听不出他似笑非笑的语气,他惶然:“你可是在怪我吗?”   “不,我在很认真对你提议。”萧寒锦亲吻他手背,将声线放柔和,“我哪里得罪夫郎了?快说来与我听听,我好改过,绝不再犯。”   江以宁抿紧唇瓣,读书人实在会说,三言两语便能勾得他想要一吐为快,可二寒到底没有和那小哥儿做什么,只是离得稍微近些,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生气,实在不大度。   若是听二寒的说了,回头对方嫌自己善妒坏心眼怎么办?   但凡可能会让萧寒锦讨厌,他都不愿意去说去做。   他赌不起。   萧寒锦一眼便能瞧出不妥,变故就发生在他去买点心的片刻中,荷叶轩的人大都认识他们,何况还有小五带着,若真是有什么其他人惹他不快,小五怕是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思及此,他突然想到什么,瞥了一眼身侧的窗,窗子没关好,还有热浪扑进来。   “瞧见了?”萧寒锦轻声询问。   “不高兴。”他嘟囔着,到底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不认识的人,为何要离那么近,你都察觉不到吗?竟还要同他好好说话,若我在旁边,定要——”   “定要什么?”萧寒锦好以整暇地看着他。   先前只当这小瞎子是口齿伶俐,如今触及到他眼底的晦暗和愤怒,才知晓这是真正有脾气的。   只是现下还不明显,他也畏惧被抛弃丢下,时日长久后,他倒是真好奇江以宁除了嘴上发狠,行动会不会同样狠厉起来。   江以宁像是被拿捏住七寸的蛇,嘶嘶两声就沉默了,他当然是什么都不敢做的。   萧寒锦见不得他失落,抬手挠挠他下巴,轻笑:“敢想不敢做,你今日就该将另一只茶杯砸我头上,好叫我记住日后离那些姑娘小哥儿都远些,我可是教了你的。”   “那我会变得很坏。”小瞎子瞬间泄气。   不管是对谁,哪能做那么凶暴残忍的事,更何况还是二寒,他连凶都舍不得的。   “试试吧,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让你不高兴,就将随便什么东西丢到我头上。”萧寒锦语气依旧宠溺,似乎对这件事很有兴致。   主要是他也想看看,他的江以宁能醋到什么程度。   他不由得扬扬唇,自己也真是疯得不轻。   不等江以宁回答,小五就带着人过来敲门送菜了,饭菜上桌,吃食都是按照他们一惯的胃口来点的。   餐桌布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事便这样轻轻翻篇了。   吃过饭,时辰还早,想着萧永福那还未关铺子,就带着江以宁过去了,这样的好事,也得叫陈生知道知道不是?   果然,还在忙碌的陈生一抬头就瞧见了江以宁,和旁边做事的人叮嘱两句就立刻冲了出去。   “宁哥儿!你们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有事找大福哥?我去帮你们叫他。”陈生说着就要去返回铺子里,却被江以宁一把拽住了。   他愣愣转身,就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眸子,亮晶晶的,然后弯了起来。   陈生瞬间噤声,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瞬息功夫就掉了眼泪,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们这边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此时又热,萧寒锦便提议回铺子里说,进去后,便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   两个小哥儿就钻进了最里面,开始叽叽喳喳地聊天,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呜咽,又哭又笑的,萧寒锦觉得有些疯,便没有凑过去,只在原地和萧永福闲聊。   片刻后,两方闲聊都结束。   江以宁红着眼眶,视线触及到萧寒锦的神色,他抬起手指比划:“就哭了一下下,没有哭很多。”   萧寒锦曲起手指轻弹他眉心,到底是舍不得再多说。   “可要留下?小哥儿出生你们还没见过呢。”萧永福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二弟他们很忙,上次也只是让人送了东西回来,但他还是想叫他们看看。   萧寒锦是计划性很强的人,他今日只想着带江以宁回来看眼,计划里也只是和萧永福见面寒暄,并没有回村里的计划。   但兄嫂待他极好,孩子出生,他是定然要看看的。   思忖片刻,他点头答应了。   萧永福立刻喜上眉梢:“行行,那你们先回去,我这边忙完也就回了,别在这等着了,怪热的。”   “也好。”萧寒锦点头应声,他们要是不走,恐怕大哥还得时时惦记着,何况这铺子里也实在站不下这么多人。   顾客们瞧见他和江以宁总会笑着打招呼,萧寒锦一一应过,便匆匆回了。   一进村,便瞧见村口老树底下坐着的人,扎堆闲聊着,怕是路过一只狗都得被她们点上两句。   江以宁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最显眼的存在——李桂兰。   此时的她能满嘴喷着唾沫星子,和身边其他妇人们怒骂王秀莲,不用走近听,就知道肯定是嫌她二胎又不是儿子。   “我可是给萧家生了两个儿子,要是这蹄子敢断了萧家的后,看我不收拾她!”   “早知道她怀孕那会就让她再多干点活,最好是直接没了那孩子,也好过现在惹我不痛快!”   有妇人听不下去,微微皱眉:“不然你也没少叫她干活,秀莲和大郎还年轻,总能生儿子,你干啥非要这么着急。”   “我着急?你家有孙子就高枕无忧,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是吧?”李桂兰当即就开始骂,“我成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她还不知足,但凡她肚子争点气,我孙子不就有了吗?”   那妇人不愿再继续和她说,站起身就看到了徐徐驶来的马车,她嗨一声,阴阳怪气道:“方才我听有人说生了两个儿子,可我咋记得现在只有一个?有些人啊,就是不知足了,早晚死这上头!”   “你说啥呢?信不信我撕——”她话没说完,就真瞧见了马车。   哪怕到现在,村里有马车的人家也只有萧寒锦,只有他们会闲的坐马车来回。   李桂兰就像是被捏住喉咙的鸡,坐回地上不应声了。   马车从她们面前驶过,连声招呼都没有。   光是听那些争吵声,都能知道白日萧永福不在家,李桂兰和萧大山会怎么磋磨王秀莲,可亲眼看到还是觉得怒火中烧。   王秀莲是三月里生的小哥儿,到如今也就刚出月子没多久,他们进大院时,却瞧见她背上背着小鼓包,正坐在小板凳上在池子前洗衣裳。   “嫂嫂!”江以宁轻唤一声,立刻跑过去将她拉起来,“你才刚出月子,这水又凉得不行,而且还背着小娃娃,他得多不舒服!”   “哪家村媳妇不都是这么干活的,你别担心。”王秀莲扯着嘴角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哪里敢反抗,婆婆扬言她要是敢不听话,就把孩子偷偷扔出摔死,她哪里敢不听话!   萧寒锦皱眉:“舒禾和木哥儿呢?”   提到孩子们,王秀莲笑道:“在生哥儿屋里睡着了,你们回来的不赶巧,我去给你们做点饭。”   “我们是吃过回来的,大嫂不用张罗,还是歇着吧。”萧寒锦扬声说道,“大嫂是生儿育女的功臣,等大哥回来,我定要告诉他,让他管着你不做这些事。”   话音刚落,萧大山就从中院过来了,速度之快,可见是一直都在偷听着。   他颇为不满道:“秀莲干啥呢?不好好躺着,你娘特意嘱咐不叫你做这些事,你赶紧进屋躺着吧,别在院里吵吵了。”   萧大山深知如今只有萧永福可靠,要是被大儿子知道他们这么磋磨他的媳妇,可能会不高兴,三言两语就把责任全都推给了王秀莲。   转身便要离开,准备去找李桂兰和她通通气。   萧寒锦却是叫住他,淡声道:“既然这洗衣裳的事不该大嫂做,那该谁做?在外赚钱忙碌一整日的大哥?还是在村口叫骂不停的李桂兰,亦或是在家里躺着的你?”   “你个白眼狼说啥呢?”萧大山瞬间恼怒,整个人都气得浑身颤抖,脸色也瞬间涨红,“媳妇娶回来不干活还想当祖宗啊?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个外人管!”   “那我这个外人说话,你生什么气。”萧寒锦盯着他的脸色,漫不经心地说着气人的话,“你要是气出个好歹来,恐怕要讹上我,阿宁咱们回家。”   萧寒锦说完看了王秀莲一眼,不由分说地牵着江以宁匆匆进了屋里。   片刻后,院内响起王秀莲的惊呼声。 第108章 中风   萧大山瘫了。   萧寒锦带着江以宁回屋里后,他站在原地始终不肯离开,越想越生气,直接把自己给气倒了,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他留了心眼,没直接去叫大夫,而是由着王秀莲喊叫,直将左邻右舍都喊来,他才缓缓走出去,问了情况,这才在村民的催促下去叫了刘大夫过来。   而刘大夫略把了把脉,便说出了让李桂兰难以接受的话。   李桂兰登时气涌天灵盖,眼前一片黑,却还是拽着刘大夫不撒手:“你个庸医,你敢胡说八道,你和江旭那个死东西有什么区别!你赶紧给他看!”   这话李桂兰之前就说过,那时候刘大夫还气急,扬言再也不会给萧大山一家看病,但到底医者仁心,萧大山有事他不可能不来看,否则就是砸自己招牌,却没想来也是被砸招牌!   刘大夫冷笑:“我看当初逼死江大夫,其中就有你的份!说我是庸医,我还要说你是杀人凶手!”   “胡说八道,由着你的贱嘴胡说,看老娘不撕烂你!”李桂兰说着就要往前冲,却被身侧的其他妇人们给拦住了。   萧大山莫名其妙瘫了,这事谁看都会觉得有问题,毕竟这萧大山上午没事那会还在村里转悠,他要是生病了,李桂兰肯定也不会出去跟人闲聊。   偏偏萧寒锦一回来就这样了。   一时间,他们看萧寒锦的眼神都带着探究和怀疑。   “寒小子,该不会是你……”   人群中不知谁这样说了一句,江以宁脸色瞬间拉下来,这话分明就是直接怀疑是萧寒锦害得萧大山,这要是真传出去,岂非要说二寒是杀人凶手了?!   他上前一步便要和那人争论,却被萧寒锦拽到身侧,一手紧紧扣住腰身。   “说啥呢?我们过来时寒小子可是刚从屋里出来,还是他亲自去请的刘大夫,你们这些人说谎张口就来啊?”   “就是,要说我他是见不得人家寒小子赚钱,每次一夸寒小子,他就急眼,能把自己气中风也正常!”   “我说呢,上次我就夸了寒小子两句,他就吹胡子瞪眼的,恨不得要吃人!”   …   不等萧寒锦说话,一群妇人就开始为他说话,直将那话怼了回去。   萧寒锦也是这时才知道,萧大山居然对他赚钱这事耿耿于怀,也是实在小气。   从前就听刘大夫说萧大山身体不好,原来他还是病因呢?   他只觉得可笑,萧永福比他孝顺得多,比原身更是孝顺,即便每日挨说,也不曾丢下抛弃他们,现在有了铺子肯定月月都会给他们银子,竟还是不知足。   万德禄急匆匆赶来,他看着萧家院子这些人就觉得头疼,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是要在这村里做村长。   他叉腰询问:“出啥事了?”   好事的立刻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万德禄一听就恼了:“生老病死的事谁说得准!谁要是敢胡说八道就跟我去见官!”   谁也没想到村长居然会说得这么严重,当即不敢吭声了。   萧大山自己把自己气中风,如何能赖到萧寒锦身上,这话说出去都觉得可笑,谁不知道萧寒锦最不稀得搭理萧大山和李桂兰。   刘大夫也是生气,直接就拎着箱子走了。   “行了,都散了吧。”万德禄喝退他们,院内便只剩下萧寒锦几人,他看了一眼还在擦眼泪的王秀莲,“还是赶紧把大郎叫回来吧,你家出了这事,他身为儿子不在说不过去。”   萧寒锦扬眉:“我们去吧。”   他说着看向旁边的阿义,后者瞬间明白,直接驾驶马车就出门了。   院内只能听到李桂兰在屋里号天哭地,边哭边骂,恨不得将那些器官全都骂到萧寒锦身上。   万德禄也不好多留,再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待他离开,王秀莲快速抹了把眼泪,她低声道:“这几日怕是要不安稳,你们明日就回吧,免得在这里受闲气。”   萧寒锦点头:“也好。”   回万渔村本就不在他的计划里,明日自然是要回的。   王秀莲带着他们进了屋里,将方才睡着的小哥儿抱给他们看,小哥儿将将足月生的,再加上这一年王秀莲虽然总被磋磨,但萧永福护得好,吃好喝好,小哥儿白白胖胖的。   她倒是也无所谓是男是女,儿女都是福分,她还能生就已经不错了。   “好可爱。”江以宁轻声说着,脸上不自觉就挂起笑容,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原来奶娃娃都这么可爱吗?   “也是不好带的,回头自己有了孩子,怕是有得苦头吃。”王秀莲笑着打趣他,潜意思也是想知道他们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江以宁没那些弯绕,立刻应道:“我们不着急的,我眼睛现在还不能吃苦。”   王秀莲觑了一眼萧寒锦,忍不住笑出声,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她也是看出来了,喜欢孩子这事完全就是宁哥儿一头热,二弟怕是没有这心思的。   江以宁眨眼,茫然地看看他们,不知道在笑什么,干脆就继续盯着小哥儿看了,刚满月的小家伙就已经长得很好看了,眉心的孕痣更是红艳艳的。   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孕痣,他的孕痣也红艳艳的,肯定能怀宝宝。   萧永福紧赶着就回来了,听说家里的变故后沉默了好一会,他着实没想到,二弟只是说几句话,爹就急成这样了,心火实在是太旺了。   只是这事也怪不了别人,早晚都有拌嘴的时候,他今日这样也好,免得回头跟别人争吵不休,反倒气得更狠。   “我还是去刘大夫那问问,到底该怎么救治。”萧永福叹息一声,抬脚出去了。   “大哥!”萧寒锦叫住他,对上萧永福视线他缓缓道,“我们回来时,大嫂正背着小哥儿在院子里蹲着洗衣裳。”   萧永福木着脸将迈出去的脚步收回,且不说二弟回来时是晌午,眼看着要六月,天气热辣,太阳又毒,秀莲刚出月子,孩子也刚满月,就要做这些活,明摆着要折腾她。   他只听说二弟和爹争辩了两句,却不知缘由在这里。   “刘大夫说了,他如今已经这样了,只管养着就是了。”江以宁适时开口,满脸天真,“夫妻本为一体,让李婶子照顾他就好了。”   萧寒锦恨不得笑出声。   让李桂兰照顾,按照她的脾性,恐怕得气得萧大山更严重。   但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萧永福自然是要赚钱养家的,王秀莲刚生产完的媳妇还得带俩孩子,也就李桂兰适合,她不照顾谁照顾?   萧永福便没再说什么,也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萧家出了这种事,人人都暗地里看热闹,就两个儿子,一个是秀才,铺子都开到城里做起老爷了,另一个也有自己的铺子营生,赚那么多钱,早就羡慕嫉妒了。   偏李桂兰和萧大山还不知足,村民们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萧大山醒来就发现自己动也不能动,话也不能好好说了,急得恨不得从床上掉下去,他死死瞪着还能转的眼睛看着李桂兰,嘴里嗯嗯哼哼的说不出话来。   “老头子你可咋办啊?大夫说你治不好了,大郎听了那个死小子的话不愿意给你请大夫,我们死在这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萧永福就推门进来了,他将鼓鼓地荷包放到床边,沉声道:“家里我没有时间看顾,这是五十两银子,加上先前月月给的,爹娘手里应该有七八十两不止,娘就好好照顾爹吧。”   李桂兰自觉失言,神情讪讪道:“大郎,娘不是那个意思,你看你二弟,他就是个贱皮子,非不让你请大夫……”   “五十两都能去县城请大夫了,娘你想怎么用怎么用,只是有些话我虽然不说,心里却清楚,二弟为什么会和爹争辩你也清楚,娘你也生育过的人,不愿帮秀莲带孩子我不说什么,可你也不该趁我不在磋磨她,你们好自为之吧。”   萧永福说完便离开了,该是他的责任,他承担着就是了,但也别想他再给好脸色、说好话,毕竟这些他也从没有在双亲身上得到过。   因着这些事,直到傍晚陈生他们回来,才略微热闹些,只是也都没敢笑得太开怀,各有各的心事。   江以宁照旧和陈生凑到一处说话,他盯着陈生的模样和记忆中瘦弱小小的小哥儿对上,他嘿笑一声,抽泣道:“你还是很好看哦。”   “你也是,更好看了。”陈生也轻轻夸他,他突然想到什么,声音更低了些,“你们有没有……”   “有的!”江以宁立刻点头,“虽然每次开始都有些不舒服,但后面就会很舒服,我觉得还不错!”   陈生失笑,叫他如何不羡慕,他连那样简单的“舒服”都不曾体会过啊。   “那就好那就好。”   “我们明日就要回去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或者你想找我玩,就让人捎句话,我让阿义来接你。”江以宁说,“木哥儿现在都懂事了,也要叫他见见世面的。”   陈生连连点头:“我明白的,我若找你,提前找人告诉你,放心吧,我在你家里吃好喝好,就不用惦记我们了。”   他们又说了好些悄悄话,江以宁才从他屋内出来,刚走没两步就被厅里坐着喝茶的人吓了一跳,他忙扑过去:“你们也聊完了?”   萧寒锦点头:“只是聊了聊眼下的情况,大哥与我不同。”   “我知道的,大哥很孝顺善良。”江以宁微微叹息,否则也不会叫那对父母把他吃得死死的。   萧寒锦闻言轻啧一声:“你是说我狠毒?”   江以宁似乎是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便赌气道:“你要这样想,我也是没办法的。” 第109章 控诉   回到县城,萧寒锦便将那些感慨心思全都收起来了,大哥是成年人,知道该怎么做,怎么做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   而江以宁眼睛能看到了,每日都想出去溜达,萧寒锦不能陪他也没事,不是还有小夏跟着吗?   再者他也知道二寒忙,更是不好打扰他的,何况他如今也是有铺子的人,若是能做得特别特别好,赚特别特别多的银子,那以后都能留给他的孩子做聘礼或者嫁妆!   越想越有干劲,白日里萧寒锦往铺子酒楼跑,他也就往自己的铺子跑,一日日下来,两人竟是只有吃饭睡觉时才能碰见,这叫萧寒锦有些不痛快。   缠绵过后,萧寒锦拢着他腰身,轻声询问:“这几日都去铺子里了?”   江以宁哪哪都是累的,嘟嘟囔囔的回应着:“哼,我也是有银子要赚的人,忙得很……”   “给你买铺子的初衷是叫你好好玩,既是礼物,那就是让你寻开心的,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萧寒锦强硬抬起他下巴,在唇上咬了一口。   “赚好多银子留着……”江以宁觉得他问得多,略有些不满地将头往他怀里埋了埋,恨不得将耳朵堵住,偏又喜欢听他和自己说话。   为难得很。   萧寒锦瞬间明白其中的关窍,笑声在喉咙中滚动,他轻笑:“这是给你的,给孩子的都有我来赚呢,睡觉吧。”   这话江以宁爱听,但也不能事事都叫二寒承担着,他只当没听见,呼吸一匀称,就睡了过去。   像是要履行诺言,萧寒锦这阵子都很能赚钱,成日往铺子里跑,推出各种绑定优惠和会员制度,连江以宁的饮品铺子都一并顾及着。   饶是蒋亦疏都觉得他这模样有些古怪,他饶有兴致问道:“二弟最近怎么回事,这样勤快,从前可是雷打不动的。”   “养孩子是力气活,得多赚些银子才行。”萧寒锦不无感慨地说着,那模样像是要多烦有多烦。   蒋亦疏几人却是从他愉悦的眉眼和上扬的嘴唇看出不妥,严鸣更是直接惊喜询问:“弟夫郎可是有喜了?你这速度也太——”   “注意言辞。”萧寒锦威胁道,转而又笑道,“没有,只是他这样觉得,我只好多赚些银子,往后有用的地方多。”   颜随州面无表情:“他是在炫耀吧?是吗?炫耀他的夫郎?”   蒋亦疏闻言微笑:“你若是也想有生儿育女的福气,不如——”   “求你,我不想,哥哥,一点都不想!”颜随州立刻表忠心,恨不得瘸着腿就给他跪下磕头。   严鸣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这几人都是有家室的,偏他每次都是单打独斗,打也打不过,斗也斗不了,真是憋屈!   萧寒锦乐不可支地看着他们,偶尔通过窗,看一眼酒楼对面的铺子。   他突然站起来:“我该走了。”   蒋亦疏皱眉:“急着去哪?饭都没吃呢,我让人去把弟夫郎给带过来,让他跟咱们一起吃。”   “不是,对面的一品香开门了。”萧寒锦笑笑,不顾他们的阻拦离开了。   三人愣愣看着他离开,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合着在这坐半天,就是等着对面的一品香开门,好给他夫郎带点心回去?   颜随州呐呐道:“他可真是个畜生。”   严鸣摆手:“谁说不是呢?”   …   江以宁别的不会,但照猫画虎还是会的,二寒的铺子推出好多优惠,顾客络绎不绝,他便也想学着试试。   只是首先就要弄出个什么会员来,那东西他见过,二寒之前还给了老大夫两枚,但别说叫他想,只是叫他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都困难。   他愤愤将竹木扔到地上,怎么连这都这样难!   “玩得好好的,怎么使性子?”萧寒锦将那竹木捡起,不由得笑出声,“无需事事都学着我的来做,你的饮品铺子本就是薄利多销的,若是再打价格战会亏本。”   “那该怎样?我明明每日都跟着你,却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他很是苦恼厌弃自己,简直就是猪,猪都比自己好,还能吃!   “或许可以换种方式,既然是薄利多销的东西,就让他们多买些,再送这竹片就是了,以收集的方式。”萧寒锦说完也不着急,静静看着他。   江以宁使劲动用自己的脑瓜子,终于明白他的意思,试探性问道:“是说,每次来都赠送竹片,等到一定数额,就减价或者免费赠送吗?”   萧寒锦满意点头:“是这个意思,不过最好的免费赠送,免费的东西,人人都喜欢。”   “我明白了,那这竹片……”他有些为难,他的动手能力实在太差了。   “我来帮你。”萧寒锦捏捏他脸颊,“一品香今日开门了,给你买了好些点心,拿去吃吧。”   江以宁立刻欢天喜地的离开,萧寒锦那张俊脸瞬间拉下来,默不作声地在纸张上画着。   江以宁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二寒,红豆的糕点好好吃。”   “绿豆的也好吃。”   “还有个说不上来的馅儿,写着鬼——好可怕的名字!”   任凭他说什么,萧寒锦都不应声。   江以宁自知惹他不快了,轻咳一声,迈着小步子缓缓踱到他身边,将那块自己咬了一口的点心递到他唇边。   讨好道:“二寒你吃,我都给你尝过了,这个特别特别香香香!”   萧寒锦冷笑一声。   江以宁只当没听见,嘿嘿笑道:“我不在那边吃了,我在这陪着你吃,你想吃哪个都告诉我,我把最喜欢的都给你吃,我自己在那坐着吃一点都不好玩!”   萧寒锦这才屈尊咬了一口面前的点心,脸也不再耷拉着,好心情的翘着唇角,画图都更有精神了!   他给饮品铺子做的类似集邮的竹片,上面还有十个简单的小图案,每买一筒,都会在小图案上盖戳,直到将图案都盖满,就会免费赠送一筒。   这种营销方式是前世都落伍不再用的,但是在这里却是刚刚好,即便是为着那杯免费,都会有人来不停地买,再加上最近是最热的时候,谁不想喝一筒酸甜可口的饮品。   他将图纸给木匠,本就是不费力气的活,很快就给他做了一百片出来。   江以宁便将这些拿到了铺子里,按照二寒叮嘱的,先是将这事提前告诉顾客们,定好发放的日期,便是先到先得了。   陵阳县人口多,但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一百人愿意来参与,却是没想到,到开发日,铺子前早就排起了长队,只等着过来抢呢。   放眼望去,竟是还能瞧见好几家小厮婢女们,江以宁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二寒让匠人做的竹片很是简洁大方,若是仔细瞧还能将竹片的纹理当做花纹,看着精致典雅。   即便是想要集满的竹片,都会过来排队。   “定能卖好多银子的。”小夏轻声说,“东家亲自想的法子,肯定没问题。”   “这是自然。”江以宁骄傲点头,二寒做什么都是顶好的!   买饮品所得竹片,一百片竹片顷刻间就分发结束,单单是这一百枚竹片带来的收益,也很可观,至少换算下来是没有亏本的。   傍晚。   他欢天喜地的将这事跟萧寒锦说,分明眉毛眼睛乱飞,但萧寒锦就是看着就是觉得可爱,他捏捏对方肉脸,笑道:“好玩吗?”   “好玩,我们的东西很抢手!”江以宁也捧住他的脸,噘着嘴亲了亲,“香你!”   萧寒锦眸色渐深,当即就将他压在了窗边的坐榻上。   小夏端着饭菜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应声,她脸颊一红,默默退了下去,将饭菜又放回厨房。   “小夏姐姐,东家和正君不吃吗?”厨房做事的小秋问道。   “两位主子在忙着,先将饭菜放锅里腾着吧,另外烧水备用,晚些时候还要洗漱呢。”小夏说。   小秋瞬间会意,默不作声地去烧热水了。   六月中旬后,太阳愈发毒辣,略往外走一遭,就能将人面皮晒的红疼,萧寒锦便不许江以宁再去铺子转悠。   江以宁在家闲的无事,便央着萧寒锦继续教他读书习字了,他现在已经能认很多字,千字文都已经认了几百字了。   “二寒,待天气不这样,我们去打猎吧!”江以宁练着字突然说道。   “嗯?好。”萧寒锦应道。   “可我们不会打猎,叫上大哥吧?他很厉害,让他打只大雁给我们看,上次小秋看到我绣的大雁说是麻雀呢,我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大雁……”   “嗯——嗯?乖乖怎么突然想去打猎了?那有什么好玩的,又累又热。”萧寒锦瞬间看向他,俊美的脸上挂着笑,“在家歇着不好吗?”   江以宁闻言放下笔,很是不满地控诉着:“可我在家里,也是和你做又累又热的事,你还不听我的,我说不要不要,你偏要偏要,我说不行不行,你就行就行……”   呃……   萧寒锦抿了抿唇,试图说些什么狡辩,但看着自家夫郎脖颈处还残存的红痕,以及对方有些不满的表情,他选择了认错。   “我的错我的错,只是我看你的大雁绣得挺好,不用特意去打来一只看。”萧寒锦说,回头就得叮嘱家里人不许胡说八道,他夫郎说是大雁就是大雁!   “你的表情就像是在说,‘我虽然认错,但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而且绝对不改’。”江以宁盯着他的表情撇嘴说着。   二寒但凡有一丢丢丢想认错的态度,都不会用那种冒火的眼睛看着他。   果然。   “被发现了。”萧寒锦扬唇,笑得格外开怀。 第110章 干旱   六月格外热,连带着每日十二个时辰都好似被拉长了,更要命的是,本该多雨的季节,却连一场雨都没有,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怕是要有旱灾了。   好在院内有□□井,他们吃水倒是方便,只是这样热,到底不舒服,萧寒锦甚至都不拘着江以宁洗凉水澡了,可见天气有多热。   天圣这两年还真是命途多舛。   不仅是陵阳县,连其他地方都是如此,赵砚稹急得上火,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好将一众书生聚到一起,自然也包括萧寒锦,试图能集思广益,想到点办法。   只是县城的书生们多是富户家的少爷,平时连田地都没见过,更别提动脑子去思考如何灌溉农田了。   叫他们吃可以,若是叫他们去倒弄田地,那才是真的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赵砚稹也明白这些,寂静片刻后,便看向萧寒锦:“寒锦可有什么办法?”   真说起来,萧寒锦算是这些穷书生中各方面最拔尖的,县令信任他,其他书生也是听信他的话。   毕竟这可是奇异宝斋的东家,农村来的不说,还有生意头脑,再者,就算他们不信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也不会在明面上得罪他。   一时间人人都盯着他,想看看能从他口中说出什么好办法来。   萧寒锦却是询问道:“敢问大人,村户是否都有河流,若没有河流,是否临近有河流的村庄?”   “百姓们依靠山水吃饭,村庄落建也多是临近水源。”赵砚稹回道,他对白石镇了如指掌,连有多少人口都清清楚楚,更别提这些。   “既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河流未干涸,只管拿去浇灌土地就是了。”萧寒锦说,“河流灌溉亦有其好处,河水是经过太阳照射且流动性的活水,与农作物根系温度相近,水分也能持久,不易发散,能有效保证农田吸收水分。”   大河泱泱,借些水来用也不会如何。   不懂的书生紧皱眉头,而懂得的也是面露难色。   河水灌溉农田确实是好办法,只是河水也不能瞬间就灌溉到所有的农田,且有些农田在山坡上,这又要如何灌溉?   赵砚稹也微微皱眉:“如何引水?”   萧寒锦:“挖渠引水。”   万渔村依河而建,且从前还以鱼塘为生,家家户户都靠近水源,更是有很多水田,暴晒归暴晒,但只要略费些力气就能将农作物全都浇好。   但白石镇有些村落不是,虽然临近水源,但利用河水也不方便,便只能挖沟渠引水,最蠢的办法就是去河边打水了。   挖沟渠不算难,只是还要算上人力物力,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得耗费。   “此办法还得再商议。”赵砚稹说,“你们都先回去,萧秀才留下。”   虽说要再商议,但赵砚稹选择把他留下,亦是表明他是赞同这方法的。   萧寒锦画了图纸给他看,只是他曾经学过的东西有限,再加上已经过去那么久,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不过陵阳县自是有经验老到的工匠们,看到图纸,许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砚稹又和他聊了一会,这才将人放走,转而去叫主簿找看得懂图纸的匠人来,总要先试着搞搞这开渠引水。   该说不说,许是有天气干旱的原因在里面,江以宁的饮品铺子生意格外好,常有拿着竹片去兑换饮品的人,江以宁也在铺子里忙碌起来了。   “给我来一筒饮品。”   “顾客稍等,马上就——二寒?!”江以宁忙得焦头烂额,甚至都没细听说话人的声音,只听到了饮品,刚欲收钱,就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萧寒锦笑眼看他,抬脚进了里面,拿出帕子给他擦拭额头脖颈:“湿成这样?”   江以宁瞬间抿紧唇瓣,脸颊更是红了几分,他撇嘴:“你怎好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不知羞。”   “你可不是流了许多汗,头发都湿了?”萧寒锦捏住他脸颊轻晃,“想到何处去了?不知羞的小东西。”   江以宁唇边是兜不住的笑意,他噘噘嘴,隔空亲了亲他,嘿笑:“县令大人不是喊你过去吗?事情可解决了?”   “还未,只是眼下没有我的事了,便先回了,你要在这里待多久?”萧寒锦询问。   “马上晌午,这会来买的多,等忙过这阵我再回去,你要陪我吗?”他看着萧寒锦,眼底的期盼不加掩饰,好似在说,快答应呀快答应呀!   萧寒锦自然不会叫他难过,连连点头:“陪你,然后一起回家。”   于是,来排队的人群瞬间就发现铺子内多了个身高腿长模样俊朗的男子,再定睛一瞧,原是萧东家!   一时间排队的人纷纷开始打趣,无一不是说他们夫夫感情好,瞧见有趣的事,好似热气都消散了很多,萧寒锦也愿意与他们多说,笑着将客人们送走了。   过了这段时间,客人瞬间就少了。   江以宁将手里的东西收拾好,笑道:“咱们回家吧?”   “好。”萧寒锦牵起他的手,直接挎在他臂弯里。   高大的汉子挎着瘦小的小哥儿,看着格外滑稽又亲昵。   江以宁叮嘱了铺子里其他人几句,晌午是生意最差的时候,若是没顾客来,就关了铺门去休息会,等太阳不那么毒辣后再继续开门。   整整一个六月都没有雨,百姓们怨声载道,赵砚稹确实有派人挖河渠,他没有选万渔村这种水源十分丰富的地方,选了其他村庄,半个月的功夫就建好了。   河中的水通过渠道流向农田,看着水源流动,百姓们瞬间发出欢呼声,连赵砚稹都松了口气,成效显著,终于!   蒋亦疏还特意过来跟他说这事,折扇摆的飞快:“你这法子倒是真是好,也就你这脑袋能想出那样新奇的主意来,县令止不住的赞你,若今秋上报业绩,怕是要有你的功劳。”   “无妨,这些都是不起眼的小事。”萧寒锦微微摇头,当然若是能得上面夸奖最好,于他未来都有益处。   “你也别妄自菲薄,利民的好事,县令上报,定然能念你的好。”蒋亦疏认真说道,也是告诉他,赵砚稹不会夺他的功劳。   萧寒锦失笑:“都好都好。”   江以宁带着小夏和小秋进来,将备好的点心饮品放到桌前,两位婢女便默默退了出去,他则是趁机坐在了萧寒锦旁边。   他悄悄捏了捏萧寒锦指腹,上面还有硬茧,就是这些东西,总蹭得他皮肤泛红。   “这段时间热,兄长若有事就让下人过来传话吧,免得中暑气。”萧寒锦说,“饮品加了冰块,尝尝吧。”   蒋亦疏笑着点头,视线却快速从江以宁身上带过。   从前他便发觉,每次见面,这小瞎子都让他觉得眼前一亮,从穿着灰扑扑的小瞎子,变成如今这样明艳漂亮得体的小铺子东家,他的每次改变都是惊人的。   若是被不知名的人瞧见,怕是要以为是哪家的小少爷了。   江以宁隐约察觉到什么,他也借着喝东西的间隙看了一眼蒋亦疏,只是对方并没有什么不妥,安安静静吃着点心。   “瞧什么呢?”萧寒锦略用力捏了捏他手腕,很明显对他看别人的举动有些不满。   蒋亦疏无语:“连我都不能看?就没见过你这般醋劲大的人……”   萧寒锦微笑:“今日怎么没见颜兄?”   一句话便将蒋亦疏问住了。   他默默饮了口加冰的饮品。   还能因为什么?   县城那些富户只当颜随州真是他亲表弟,竟有人动了要结亲的心思,他若是能忍便不叫蒋亦疏了!   江以宁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也敛了心神,不再东张西望了,二寒如今愈发难哄了,若是叫他不高兴,吃苦头的可是自己呢。   蒋亦疏没多留,毕竟家里还有个祖宗,若是回得晚了,怕是要咬他了。   …   开渠引水这举动着实引起不少人注意,整个陵阳县的壮年汉子们怕是都在帮着去挖,即便不挖渠道的,也从其他地方送上了心意,到底是便民利民的好事,没人会在这些事上纠缠。   与陵阳县相邻的几个周边县城听说,也纷纷过来讨教,一时间竟是掀起了“开渠热潮”,而提出这方法的萧寒锦则是成功在各个县城响了名。   开渠引水能救庄稼,也相当于救了百姓们的性命,只是日复一日的旱下去,身体再如何强硬的人都受不了。   渐渐,便有些奇怪的声音传出。   有那么一些人,游走于百姓中间,鼓动他们闹事骂街,扬言是上苍看不惯天下百姓吃苦,又不能直接带走,便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带他们死后登入极乐。   分明是无稽之谈,却有不少百姓听之信之,竟是真的连饭也不吃,田也不种,那架势分明就是要等死,早登极乐了。   天气本就暑热难耐,不吃不喝,短短数日就死伤好几名百姓。   赵砚稹也是没想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急得直接在县令府破口大骂,将谦谦君子逼到这程度,可见厉害。   “极乐?”   “放他娘的屁!”   蒋亦疏与萧寒锦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敢搭话,贸然插话,挨骂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只是萧寒锦被叫来,可不是要听他骂人的。   “大人息怒,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若说只是为了能死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萧寒锦冷静出声,“大人可还记得先前的神母庙?”   赵砚稹瞬间收敛怒意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有人装神弄鬼?” 第111章 纠结   “你是觉得和神母庙相像,要骗取百姓银子吗?”   江以宁不太懂这些,但说起神母庙还是他有些后怕,不仅仅是因为被控制着胁迫二寒,还因为他们曾经做的那些肮脏事。   他不敢想如果被碰的是自己,他会用多惨烈的方式死去。   萧寒锦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前世他见过太多“□□”,引诱人们以各种方式死去,总得警醒着些。   何况,县令总得有个由头去处置他们,如果是散播动摇人心的邪恶言论的话,那就水到渠成了。   他微微点头:“只是这样猜想着,具体的还并不清楚,我们不能管住别人,只能管住自己不去听信那些,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有事就让下人们去做。”   他们家已经算是对下人最好的了,平时的吃穿一应不缺,也不会动辄打骂发卖,再加上他们近身的事向来都是亲自做,也不会过于使唤他们。   有这样的主家真是该乐得拜佛了。   江以宁向来分得清事态紧急,外面现下闹翻天,他要是出去,保不齐就会出事,可不敢随便乱跑的。   他拍拍瘦弱的胸膛保证:“你放心,我乖得很,我不会乱跑的。”   “我知道。”萧寒锦捏捏他脸蛋,看到他眼底的爱慕和欣喜,他不由得提议,“或者,我们回村里住一段时间?”   江以宁有些纠结:“是有阵子没和生哥儿见面了,但家里已经很凉快了,你说这些我心里空落落的……”   萧寒锦失笑:“那就不去,咱们就在家里待着。”   “不是不愿去,就是心里怪怪的……”江以宁慢吞吞说着,单从紧皱的眉心就能看出他此刻有多纠结。   萧寒锦多少了解他的性子,许是眼睛刚好的缘故,他做任何事都会提前在心里做足准备和心里建设,超出预期和计划外的事都会让他无措。   他是能理解这种感觉的,没人愿意处理计划外的特殊事,而且,这样纠结,还是说明不愿回的心思巨多。   “那只当我没提这事,等你想了,咱们再回,不是什么大事。”萧寒锦柔声说着。   “好吧。”江以宁嘿笑两声,黏糊糊地抱着他,这会就半点也不怕热了。   只是他们没回,陈生却带着木哥儿来县城了,因为带着孩子的缘故,还特意坐着牛车来的。   一到县城就直奔萧家宅院,因着先前就来过一次,差点迷路,还是问了街上其他人才知道,听到他是萧寒锦村里人,态度都变和缓了。   县城人多,他偶尔会遇到几个抓着他开始说话的人,但他警惕性高,紧死死抱着木哥儿,艰难找到了萧家宅邸。   江以宁正在屋里练字,冷不丁听到下人来报,说有个哥儿带着孩子来找他了,他立刻就知道是生哥儿来了,赶紧把他们请了进来。   “生哥儿!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天气热得很,不是跟你说有事可以先找人告诉我,我再让人去接你们吗?出什么事了?”江以宁絮絮叨叨说着,对上他复杂的视线,慢慢噤了声。   陈生眼底带着惶恐、纠结、为难、紧张等等情绪。   江以宁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只好扭头去看木哥儿,小家伙本身脑袋就转得慢,此时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江以宁看他,便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先进屋里。”江以宁揉揉他脑袋,转身看向小夏,“再去盛两碗冰饮来。”   “是。”   萧寒锦见他们来,微微点头示意,和江以宁交换视线,便回了书房里。   这是江以宁的朋友客人,自然是无需他操心的,再者陈生是小哥儿,他要是上赶着殷勤,怕是彼此都觉得不妥。   小夏将冰饮端来,稳稳放置他们面前,笑声道:“这是新制的酸梅饮,夏日喝这个最解暑开胃了,厨房还有,若是需要再唤奴婢。”   “小夏你先去休息。”江以宁说。   小夏闻言立刻知道他们是有私密话要说,识趣离开了。   待她一走,江以宁立刻急急询问:“到底出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   “不是,是铁匠……”   “铁匠欺负你?!”江以宁瞬间瞪大眼睛,“可、可咱们不是常照顾他生意吗?他怎么能欺负你呢?”   陈生却是又摇头,只是这次连脸颊都红了。   江以宁顿悟:“他要娶你!”   陈生羞愤地看他一眼,到底还是选择沉默,毕竟事实似乎是如此的。   可他如今这幅模样,哪里配得上杨厚?   再者,杨厚家中也有孩子,若是对方不会对他的木哥儿好、对方的孩子要欺负木哥儿,那又该怎么办?   他光是想想心都要碎了。   “那你是不愿意吗?”江以宁轻声询问,这样的事,他总归是不好说太多的,他毕竟不了解那个铁匠,每每见面都是叫对方做事,不知道他对生哥儿好不好。   “他与我说了家中情况,只有他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宁哥儿,他有儿子。”陈生黯然落泪。   他前半生没有遇到好人,他对这些事也并没有过于热衷,可他身边都是幸福美满的家庭,他自然也会期待他和木哥儿能有家庭。   可杨厚有儿子,即便一时愿意敷衍着与他过活,可日久天长的,万一又如陈勇那般,嫌弃他的木哥儿,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他过得悲惨难熬就算了,怎么能让木哥儿跟着他不断跌进地狱里?   江以宁便更不知说什么了,即便他迟迟不曾怀孕,却也知道能生儿子对他们这样的小哥儿来说有多重要,是关乎性命和一生的事。   “或许,或许他是真心的,他一个铁匠,平时能赚好些银子,找个妻子夫郎还是很容易的,明知你的情况还愿意说这些,说不定就是真心要与你结合的。”江以宁绞尽脑汁安抚着他。   “他背着‘克妻’的名声,没人愿意嫁给他的,他会不会只是觉得我无关紧要,死就死了,所以才会这样?那我要是死了,木哥儿怎么办?”   “我还没有给他攒够银子,也还没有让他读书习字,万一再被哪里来的坏人哄骗了,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江以宁见他越说越疯魔,赶紧打断他的话:“既然这样纠结,应该与他好好聊聊的,或者让他立字据,只要有这些东西在,就算你死了,他都不能不管木哥儿的。”   “这样能行吗?”陈生有些不敢相信,“陈勇都能死活不管他……”   他实在紧张害怕,原本要有家庭的喜悦都被这些给冲散,他不能一个地狱跳进另一个地狱里。   江以宁有些为难:“不如我回头问问二寒?可以跟他说吗?”   陈生抿抿唇:“他……能懂这些吗?”   两人本就越说越来劲,声音大到离谱,也就木哥儿不懂,否则都会告诉他们小点声。   饶是萧寒锦无意听这些,可那声音着实大,字句都往他耳朵里飘,想不听到都难。   他无奈叹息,到底是没忍住走了出来,对上小瞎子那错愕地神情,没忍住笑出声:“需要我出什么主意?”   “就你听到的那些……”江以宁忙起身朝他走去,要贴着的意味十分明显。   萧寒锦直接将他拢到身侧坐下,看向陈生:“其他暂且不提,你对那杨厚是何想法?”   陈生明显一愣,分明是格外简单的问题,却好似将他给问住了,他想到了木哥儿,想到了杨厚和杨厚的孩子,却从未想过自己。   在他心里,他是最不重要的。   甚至,只要杨厚能对他的木哥儿好,叫他立刻去死都可以。   “我不知道……”陈生呐呐道,从前被卖到陈勇家,也没人在意过他。   “那你便先问问自己是如何想的,再考虑怎样回应杨厚就是了。”萧寒锦说,“左右你都要纠结着,不妨再多纠结一样,先弄清楚你自己的想法,再考虑其他。”   “好好。”陈生忙不迭点头。   现下他全然不知该如何做,萧寒锦叫他如何,他就如何好了。   江以宁露出笑脸:“那你们今日就先在这里住下,明日再让人送你回去,别害怕呀。”   陈生万分感激地点点头。   算是暂时解决了这事,江以宁心情也很愉悦,将自己平时吃的点心喝的凉饮全都拿来招呼他们。   他和生哥儿可是顶顶好的呢!   他让小夏收拾出厢房来,让他们两个暂时住下了。   晌午是最热的时候,吃过饭略聊了几句便去午睡了,总要先将这时候睡过去,才觉得没那么难熬。   江以宁眼睛才好没多久,最是受不得累的时候,由着萧寒锦给他褪去鞋袜,一翻身就滚进了床榻里面。   他抱着薄被轻笑:“快来快来!”   萧寒锦褪去外衣躺下,将薄被盖在他腹部,轻轻拍拍他腰身,轻声道:“好了,快些合眼休息。”   “抱抱睡吧二寒,抱抱吧~”   江以宁哼唧着朝他靠近。   萧寒锦格外怕热,虽说平时都会抱着睡,可睡梦中过于热,也都会将他松开,都是江以宁察觉到然后主动贴上去,甚至还有些乐此不疲的意味在里头。   许是知晓自己在被宠着的缘故,他是很喜欢粘着对方的,贴到他烦恼凶自己,再可怜巴巴地认错,让对方哄自己。   总的来说,很能作怪。   可架不住萧寒锦乐意哄。   “滚过来。”萧寒锦笑骂,朝他张开手臂,“被我推开了,千万记得要再黏上来。”   “记得呢记得呢。”江以宁一个猛扑扎进他怀里,差点把他给撞到床底下去。   萧寒锦忙搂紧他,失笑:“真有劲儿。”   江以宁将头埋到他胸前,闷闷道:“没你有劲儿,你总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第112章 斩首   翌日。   陈生天不亮就准备回去了,他虽然和萧永福说了一声,可到底是在铺子做事的伙计,若是一直耽误,他也怕给对方添麻烦。   江以宁略有些不舍,两人眼睛都有些红肿,自然不是哭的,而是昨夜说悄悄话说的,熬了大半宿,眼睛不红都说不过去。   “帮我们向大哥问好。”萧寒锦温声说着,不动声色地将小瞎子拽到自己身侧,紧紧扣着他的腰身,不让他再往前。   再往前就要跟着走了!   陈生连忙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会的会的,实在不好意思,这样的事,还得麻烦你们帮我。”   江以宁惶然看他:“别这么说……”   “东家,马车已经备好了。”阿义跑来说道。   陈生不便继续多逗留,笑道:“那我们就走了,木哥儿,和叔叔们再见。”   “宁叔叔萧叔叔再见。”木哥儿乖乖慢吞吞说着,说完脸上露出笑容。   江以宁对他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了。   他当然知道生哥儿是有多纠结的,他那样害怕,生怕木哥儿会受委屈,若是杨厚一家不能善待他,那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没人会不期望有和睦的家庭,从前他觉得自己难熬,也觉得自己会在萧家被吃掉,可二寒待他极好,所以他才能活过来。   他不知道生哥儿能不能活,但他希望杨厚如果不能救活他,就干脆由他自生自灭。   “没有汉子护着的小哥儿很难过。”江以宁叹息着攥紧萧寒锦的衣袖,眉眼中带着不属于他的悲悯,“他肯定特别特别害怕,但我替他承担一部分的话,他会不那么害怕吗?”   “当然。”萧寒锦认真回应。   江以宁偏头,睁着一双泛红血丝的眼睛看他,默然片刻后说道:“我还是想睡会觉……”   “好。”   萧寒锦几乎不会纵容他熬夜或长时间用眼,昨晚是情况特殊,但之后会将他管得更严格些。   眼睛不同其他地方,脆弱又敏感,且大夫说过,若是不好好养着,再伤就难好了。   两人回里屋去睡回笼觉了。   现在世道乱,人人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过日子,萧寒锦也不例外,只是外面的消息时常传进耳朵里,每日似乎都有人去世。   想到陈生来时并没有说万渔村的情况,可见村里目前还没有发生这事,再加上白石镇有神母庙那事在前,凡是遇到说奇怪话的怕是都会警惕,再者,如今这日子难熬,谁还会真心去供奉别人呢?   想活下去的毕竟还是多数。   九月中旬,县令赵砚稹抓获了散布蛊惑人心的几个人,并通知百姓,于午时三刻,要将其处斩。   消息一经传出,瞬间就吸引了百姓们的注意,撑着身体强忍难受都要去看看。   江以宁不解:“这么久才抓到人吗?”   萧寒锦摇头:“应当是早就抓到,只是县城没有直接处死刑犯的权利,须得上报,拿到回执批文才可执行,因此耽误了时间。”   “原来如此,那这县令也当的实在憋屈。”江以宁说。   “非也,这是为了保护百姓。”萧寒锦解释,“地方县城远离圣京,天高皇帝远,若是地方还有这样高的生杀权利,碰到不成器的父母官,百姓们岂非要生灵涂炭?”   “我明白了。”江以宁微微皱眉,“看来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萧寒锦轻笑:“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学还有我呢。”   江以宁微微瞪眼,漂亮圆润的眼睛带着严厉和认真,他哼声:“那怎么行,我什么都不懂,只会扯你后腿的,等我变聪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就不用管我了。”   他知道,小小陵阳县困不住他的二寒,从他接过万曾文令牌那一刻,江以宁就知道,他们的来路甚至不在他从未去过的府城。   而是圣京。   那个繁荣昌盛的天子脚下。   所以即使眼睛没有复明,他也在努力识字练字,学习礼仪,为人处世,他得将自己变得更好,才能陪着二寒去圣京,不至于拖他的后腿。   萧寒锦似是想到什么,微微拧眉看他,斟酌道:“也不是非去不可的地方,陵阳县亦能够我们过活——”   “我讨厌你这样。”   “什么?”萧寒锦震惊地看着他。   江以宁抬头看他:“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就是了,我有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追赶你的脚步,我不需要你刻意为我停下,不需要你为我做不必要的牺牲,我讨厌你这样。”   萧寒锦心脏狂跳,难得紧张又无措,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苍白解释道:“乖乖,我只是不想你那么累,你如果喜欢陵阳县,那我们就在这里,不好吗?”   “我不喜欢陵阳县,不喜欢万渔村,不喜欢白石镇,我哪里都不喜欢!”江以宁神情平静,“只是因为你在。”   万渔村叫他没了家,他能多喜欢那个地方?   此后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萧寒锦。   萧寒锦感觉自己在短短几十秒内体验了大起大落,以为对方要讨厌自己了,可说出话的却叫他心跳加速,让他莫名生出失而复得的情绪来。   “我明白了。”萧寒锦试探性地牵住他的手,见没有被他挥开,试图进一步将他抱住,却被对方不赞同的视线阻止了,“抱抱。”   “你还没说你明白什么呢?”江以宁有些不高兴,话都没说完呢,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   萧寒锦长吸一口气,认错道:“我不该私自说那样的话,不该不顾你的意愿私心要为你牺牲,只是阿宁,我从不认为那样是为你牺牲,如你在意我一般,我也爱着你。”   不悦被这声情真意切给冲散。   江以宁撇撇嘴扑进他怀里,读书人果然是能说会道的,三言两语就能将他哄好。   这场丝毫不激烈的歧义争执,就这样落下帷幕。   …   斩头这日,菜市口挤满了百姓。   有些是为了看热闹,一小部分却是高声呼喊着,要县令把那些人给放了,言语间说着相信他们的话,认为神要将他们接走过好日子。   赵砚稹看着顽固不化地百姓,有心痛,有愤怒,更多的是无奈。   他深知,即便斩杀这些胡说八道的人,也没办法拯救被荼毒的百姓,即便如此,他也依旧要做。   萧寒锦几人坐在茶楼里看着,即便隔得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却依旧能感觉到对方的为难。   “县令是好官。”江以宁突然轻声说着。   “既在其位,就该承其重,这是他的选择。”蒋亦疏沉声说着,“今日的举动,即便不能根除那些思想,也能震慑他们。”   萧寒锦偏头看他:“可有查出起因,那些人思想扭曲到这般田地,若说无人在背后指使,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蒋亦疏叹气摇头:“查过了,是自发性的,一群头脑昏聩的人,做出令人发指的事,只是觉得自己过不下去,才要拽着别人跟他们一起。”   雅间内的人全都沉默。   久旱无雨,便将那些肮脏心思全都暴晒出来了,只是他们都无法去指责,因为所处的环境不同,总不能因为自己过得人上人,就要无视其他人的遭遇。   人在绝望时,总会头脑发热的。   “只是,若是由着他们这样,怕是要将所有人都拽进地狱里。”严鸣说。   他们虽都是商人,可看到这情形也不得不感慨。   所以他们都能理解赵砚稹的情绪。   远远好似听到了一声喊,紧接着就看见赵砚稹将什么东西扔到了地上。   刽子手利索行刑,百姓们一片惊呼。   江以宁没有阻拦萧寒锦捂住自己的眼睛,他也确实觉得自己不能承受那些,但即便只是想想,都觉得自己的脖子在疼。   “今日之后,大概会安静许多。”蒋亦疏抿了一口已经不再清幽的茶,“不知何时才会下雨。”   “是啊,若是能瞧见雨,应当就不会绝望等死了。”颜随州也感慨。   雨便是百姓们如今日夜期盼的曙光。   那日菜市口斩杀十名蛊惑人心者,鲜血喷溅,汩汩流动,惊心动魄地鲜红刺痛观看者百姓的眼,也叫他们畏惧。   看不到希望的死去到底还未发生,可惨烈的砍头却是近在眼前,不得不信。   赵砚稹扬声道:“人活一世,性命何其可贵,存于世间,又是何其有幸!可这些狂悖之徒嚣张妄为,竟怂恿你们抛家弃子,实在可恨!即日起,若再有怂恿者出现,便可上报衙门,府门会给出相应的奖赏!”   “有奖励?会不会给银子?”   “给粮食也行,今秋粮食肯定要不够吃,我家里那些还得等着税收呢。”   “谁不是,给粮食也行!”   …   百姓们众说纷纷,赵砚稹却不会立时给出他们回应,只说不管粮食还是银子都会备足。   有吃有喝,谁还会想着死?   瞬间就将那些蛊惑话全都抛诸脑后了!   事情算是暂时解决,只是那种思想却是无法根除的,他们都心知肚明。   “若是明日就下雨,不知那些未能坚持到现在的人,会不会可惜。”蒋亦疏说,“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人痛苦却加倍了。”   江以宁却是不解道:“这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吗?我们为什么要考虑他们的感受?”   蒋亦疏只当他是真心不解,只笑着逗他:“你小屁孩知道什么,和你们二寒过家家去。”   江以宁也被他的话逗笑,只要提到萧寒锦,他总是笑着的。   萧寒锦也在笑,只是眼底多了些其他意味,他与江以宁身心结合这么久,自然知道他方才并不是开玩笑。   那番话是带着冷意问出口的。   他那样拼了命的从泥沼活出头,如何能看下去别人随意对待性命?   在他看来,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的人,该死不该活。 第113章 雨幕   这件事便暂时告一段落,看完行刑几人略坐了片刻就离开了,接下来便能暂且过一段比较安稳的时日了。   至少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可是,第二日一早。   望着阴沉昏暗的天空和掉落的雨滴,不止江以宁和萧寒锦,恐怕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陷入了蒋亦疏昨日说过的话里。   他们都在想,要是那些人能再坚持坚持就好了。   这场雨下的很大,像是要将积攒数月的雨水全部一次下出来,天空就像是被凿漏了,雨水倾灌。   “没想到蒋兄这嘴巴开了光,说什么来什么。”萧寒锦轻笑,终于不用再忍受难熬的酷暑了。   只希望这场雨能救活一部分庄稼,但雨势这样大,怕也只是二次伤害罢了。   江以宁望着雨幕跟着笑:“那让他夸夸咱们,说不定就能有更多更多的银子赚!”   萧寒锦偏头看他,眉宇间尽是宠溺:“怎么不求点其他的,能赚银子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其他?”江以宁满脸写着不解,他们还有什么其他能求的。   现在家庭美满和睦,住着大宅子,还有那么多的银子能花,好像已经没有其他能奢求的东西了。   只是看二寒的模样,分明就是还有他没有想到的事。   偏他此时一点都想不起来。   萧寒锦也不为难他,笑过便继续盯着雨幕瞧了,希望终于到了,那些百姓应该会好好过日子了。   到晌午,雨势渐小,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竟是就这样下了整整一日。   傍晚。   天色黑沉,连雨水里都裹挟着冷意,横冲直撞地要往人骨头缝里钻,可见这场雨,要将盛夏彻底带走了。   吃过晚饭,两人便早早洗漱在桌榻前坐着了,面前一盏明亮的烛火,映照着正在看书的两个人。   “别看了。”萧寒锦突然说道,“烛光昏暗,眼睛怕是要更看不清了,别伤了眼睛。”   江以宁轻应一声,将书签放好,把书合上了。   他眼睛确实有些不舒服,毕竟比起正常人的眼睛,他本就受过伤,虽然已经治愈,但到了夜里还是会有些模糊看不清,不能叫眼睛更难受。   萧寒锦也干脆利索放下书,下了一日的雨,凉意从窗户吹进来,吹得人浑身舒服,再不似昨日之前那样燥热黏腻,也叫他们生出了点别的旖旎心思。   破碎的呻吟隐匿在淅沥的雨声中,却又很快被吞噬。   屋内帷幔摇晃,屋外风雨飘摇。   一日的雨足以让百姓们欢呼雀跃,再没有之前的萎靡不振,天气凉爽,街道上活跃的百姓们都多了。   萧寒锦的锅子铺也是再次顷刻间就坐满了人,他们看着彼此的模样发笑,转头却抹去了眼泪,如今还能好好坐着走着的,都是坚韧又幸运的。   江以宁也继续在自己铺子里做事,他模样好,虽然还不太会说那些甜言蜜语,但面带笑意时总是和善漂亮,以此吸引了很多姑娘和小哥儿的注意,言语间和他也热络起来了。   “还得是宁哥儿福气好,我也想成为名震天下地女先生,却被我兄长骂了一通,他说女子要成婚生子才算完整。”苏妙玲叹息,“可女子完不完整凭何要看是否婚配?”   陆相容点头:“言之有理,虽说知晓不该在这些事上争高低比惨,但女子总归易孕,换我们小哥儿来,三五年能有所出就不错了,所以我那继母已经准备将我卖给别家做妾了。”   “可你到底是嫡出,你父亲竟也同意吗?”苏妙玲精致的眉眼带着不悦,漂亮的脸蛋上已经渐渐挂上怒意。   “自然,一听说是要给医药世家严家做妾,我爹恨不能直接把我送到他床上去,别说是妾,便是通房他都愿意。”陆相容撇嘴。   江以宁听出点不对劲来,他眨眼看过去:“是严家?我认识的严家?”   “没错!”陆相容点头,“从前与严少爷见过几次,只是并无心动,想来他如我一般,何况我是不愿成婚的。”   江以宁也跟着点头:“确实没听严兄说过这事。”   苏妙玲亦是满脸愤慨:“作何偏要嫁人,宁愿老死家中,也不愿去过那般寄人篱下的生活。”   这话勾起江以宁从前刚到萧家时的记忆,他十分认可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若换做旁人来认可他们这番话,苏妙玲和陆相容怕都会继续愤慨几句,可换成江以宁,他们便有些不大乐意了。   谁不知道这饮品铺子是萧东家送他的生辰礼,特意给他开着玩的,平时更是甜蜜恩爱,那萧东家对他是拿眼珠子护着的,他何时委屈过?   苏妙玲哼哼两声,故作不满道:“你就在显摆,我们若是有萧东家那样完美的郎婿可选,还会不愿成婚吗?”   江以宁笑弯眼睛,这话就是纯瞎说了,他们两个分明就是瞧不上所有男子,提起成婚这事都厌恶反感的不行。   何况,二寒也不是一直都这样待他好来着,从前刚认识事还总冷着脸吓唬他呢,不过这些他是没必要说给其他人听的,二寒待他如何,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江以宁不能一直跟他们闲聊,他来铺子里就是为做事的,其他两人也习惯他这样,便各自聊起来了。   苏妙玲是顶喜欢说话的,偏还伶牙俐齿,陆相容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两人搭一起也奇妙地和谐。   忙过最忙的时候,苏妙玲赶紧喊他:“阿宁,我们晚些时候去你家铺子吃锅子,到时你同我们一起吧?”   “这次该我请客了。”陆相容说。   “抱歉,我夫郎的晚饭时间一向是属于我的。”还不等江以宁拒绝,萧寒锦便走进铺子,直白拒绝了这次的邀约,“今日算我们请,不用客气。”   苏妙玲咬牙低声咒骂:“我就说我最讨厌男人了!”   萧寒锦继续微笑:“从前便跟你们说过,早午都可,晚饭不行,之前两位还履行地很好。”   陆相容有点怕他,和苏妙玲对视一眼,咧嘴笑道:“那明日中午,可以吧?”   “非常不错的时辰。”萧寒锦毫不吝啬地夸奖。   每日的时辰本身就不够用,只等着晚些吃过饭和小瞎子好好温存,这点时辰都要和他抢,可不能忍的。   纵使两人在心里把萧寒锦骂八百遍,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能笑着和他告别,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把江以宁带走了。   那么漂亮又娇柔的江以宁,被他吃得死死的!   陆相容见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咬萧寒锦,顿时笑出声:“也怪咱们忘记这茬了,我是顶怕他的,不敢和他顶嘴。”   苏妙玲瞬间泄气:“我也是……”   回到家,江以宁就被带进了卧房内,萧寒锦紧紧盯着他,大有要教训他的意味。   江以宁连忙解释:“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说的,晚饭一定一定要和你一起吃,我都记得呢!”   “我们江以宁这么招人,你喜欢他们吗?”萧寒锦轻声询问。   “他们是我新认识的朋友。”江以宁抬眸与他对视,只是他不敢将话说得太直白,否则二寒又要恼他了。   这样拈酸吃醋,可是刚认识时不会有的。   虽然说得委婉,萧寒锦却是听得出其中的意思,若是不喜欢,又怎会成为朋友呢?   他简直是在问废话。   萧寒锦长长叹息,捏着他脸颊晃着:“我和你计较这些做什么……”   “没关系的,计较吧,我可喜欢看你计较了。”江以宁连忙说话哄他,却也说的是真心话。   谁不愿意看心上人为自己拈酸吃醋呢?   且他知晓二寒脾性,素日已经是在压抑着了,若非自己喜欢,他是定然不会让自己去外面抛头露面,风吹日晒。   萧寒锦轻啧一声,带着些薄怒咬上他嘴唇,紧接着便轻轻啃咬起来,像是在以这种方式发泄怒意。   江以宁由着他这样对待自己,旋转间便被压在了床榻上,迷迷糊糊时他还在想,应该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的。   果然。   情事结束,江以宁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萧寒锦忙前忙后地操劳着,这才觉得舒畅很多。   “我过几日要出门一趟。”   萧寒锦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江以宁瞬间觉得口里清甜软糯的八宝粥都没了滋味,如同嚼蜡。   “香料铺子既已经在做了,许多事也不好全让两位兄长出面的,如今你眼睛好了,我出门也能放心些,家中一应我都会打点好,出门这段时日,你若是出门定要将小夏阿义都喊上。”   “前阵子干旱难熬,牙人那又有许多人,我回头再去挑几个,用来做护院也是好的。”   江以宁安静听他说完,末了十分配合地点点头:“我都记住了,不用担心我。”   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萧寒锦是想打消前去的念头,可那日的争执还在眼前,这是他想做的事,他得去做。   被他紧紧揽着腰身,江以宁快速将面前的粥喝掉,擦了擦嘴,便窝进了他怀里,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阻止的话。   “我会尽快回来的,香料价贵,总要亲自去悄悄才放心,这次严兄不去,若有突发事情,直接去找他就好。”   江以宁点头:“什么时候出发?”   萧寒锦拢着他好好亲了两口,才轻轻开口:“三日后。”   “明日我帮你收拾衣裳。”江以宁牵着嘴角笑了笑,只是那笑里到底多了些难过意味。   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萧寒锦摸摸他脑袋,声声安慰。   江以宁被他摸得极为舒适,心里的难过也稍稍散去些,若非情况不允许,他真想跟着一同去。 第114章 外出   萧寒锦也不是要去多远的地方,只是要去百香城看香料,之前都是严鸣和蒋亦疏去,轮换着也该到他了。   百香城离陵阳县确实有断距离,再加上雨过天气凉爽,一来一回最是耽误时间,到时候都十月里了,稍厚些的衣裳也得带上。   从前江以宁看不到,如今倒是能一眼就选中该带哪件,他边絮叨着边往包袱里叠衣裳。   “这件得带上,你穿着极好,出门在外得好好装扮着,还有这件稍微厚些,入秋风都是凉的,可不能寒气侵体,否则要发热的……”   萧寒锦盯着他背影,无言地难受缠着他,分明还没有分开,在说要离开的话时,他就已经在不舍了。   大概是心有灵犀,江以宁与他是同样的感受,他们从没有分开过。   “这些就够了,路上不方便拿。”萧寒锦轻声阻止他,再拿下去,衣柜都要放进他的包袱里了。   何况带这些确实不方便,都得背拿着,若是有行李箱,一拽就拽着走了。   江以宁微微皱眉:“不是要带阿勇和阿胜吗?他们拿着不会让你麻烦的,多带些,要不然我不放心。”   萧寒锦无奈:“好好好,都听你的。”   若是平时,江以宁听到这话定然要开心的,此时却丝毫高兴不起来,若真听他的,怎么还会要和他分开呢!   他知道自己恼得简直没有道理,因此只能在心里愤愤,面上也只是不舍,将该带的东西都带齐整,他这才稍微放心些。   两个大包袱稳稳当当放在旁边椅子上,萧寒锦不由得失笑,足以瞧出夫郎有多喜欢他了。   整理完,两人这才有心情去吃饭,吃饱喝足,江以宁的心情也稍微好些了,他想得通透,如二寒支持他一样,他也该支持对方,自己越是闷闷不乐,他便越不能放心出门。   “吃的饱饱的。”江以宁摸摸肚子,刚吃完的腹部鼓鼓的,萧寒锦看了一眼,皮面儿上的痕迹还没完全消退呢。   “每日都得吃得饱饱的才行。”萧寒锦叮嘱他。   江以宁忙拍拍薄薄的胸膛,微抬下巴:“放心,我肯定会的!”   见他这样,萧寒锦再没有什么不放心。   在家里这几日,他事事都交代安排好,还特意去找严鸣要了几个护院来,虽说知晓不会有大事发生,但再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江以宁身上他都会难受。   眨眼就到了他要离开的日子,天未亮,就起床准备了。   江以宁撑着十分酸痛的身体坐起来,哑声道:“我送你出去。”   “不用,你多睡会。”萧寒锦摸索着他脖颈处的鲜艳的小花,嗓音格外轻柔,“在家里等着我回来,凡事不要逞强,若有不能解决的事便及时去找严兄,即便他不能解决,他身后还有县令,可记着了?”   “记着了,我不笨的。”江以宁轻轻说。   “我知道,我们江以宁最聪明了,等我回来。”   江以宁却是突然抱住他:“不用挂念我,我很会照顾自己的,路上要注意安全,别生病了。”   “好。”萧寒锦吻吻他额头,挣扎着离开了。   刚出宅院,就见蒋亦疏的马车已经等着了,马车后面还跟着十几名护卫,到底是富户家少爷,出行都得格外注重安全,更别提现在灾情刚过,怕城外会有难民。   见他出来,蒋亦疏忙掀起帘子笑问:“聊完了?没哭吧?”   萧寒锦失笑:“方才没哭。”   现在哭没哭就不知道了。   江以宁在他面前是鲜少落泪的,或者说,除去刚相识那段时间,之后他都不曾再做过让对方伤心的事,因此伤心地眼泪再没有过。   蒋亦疏朝他伸出手:“先上来,边走边说。”   …   江以宁挺直躺在床榻上,面无表情,莫名有点心如死灰的意思,但略躺了一会,他边觉得自己好似有毛病,二寒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他在这悲春伤秋什么呢?   他抬手将二寒的枕头拉进被子里,抱进怀里,翻身再次沉沉睡去。   等睡饱有精神再起来思考其他的事。   回笼觉总是睡得很沉,等他再醒来时,已经临近晌午了,直接将早饭给睡了过去,亏他还信誓旦旦和二寒说会好好吃饭呢。   今日倒是晴着,但也只是有太阳,不再像之前那样炎热了,江以宁吃过饭便准备去铺子里看看,二寒不在,他得更用心才行。   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了门口杵着的几位身形高大的汉子,他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你们是严府来的?”   “正是,主子叫我们这段时日跟随萧夫郎您。”为首的汉子沉声说道。   “辛苦你们。”江以宁朝他们点头,“我现在要去铺子里,跟我去吗?”   汉子立刻点头,并招呼身侧其他三个跟上,这就是他们这阵子的职责,自然是要跟着的。   江以宁是喜欢在铺子里做事的,奇异宝斋客人很多,有时会忙不过来,他去还能帮着搭把手,再者萧寒锦不在,他就算回家待着也只能神游,更是无趣。   铺子外面站着几个壮汉,进来的顾客们都有些紧张,还悄悄问出了何事,一问才知道是萧东家不放心,特意找了严府的护院来护着。   这可真是把人当眼珠子了,在陵阳县能有啥事呢?   江以宁耳畔偶尔飘过几句酸话,他也全都一笑了之,反正他明白二寒的心意就好。   在奇异宝斋忙过最忙的时段,他就去了自己的饮品铺子,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连苏妙玲和陆相容都不在,各自有各自的烦恼,自是不会日日都聚的。   “东家,铺子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您帮忙的了,您回去歇息吧。”伙计轻声提醒他,可没有东家事事都亲力亲为的。   江以宁扬唇:“好。”   一出铺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并不十分想回家,思来想去,干脆去了戏楼里,听听那些戏文,只当是打发辰光了。   他转而带着身后的人去了戏楼,楼前伙计见他衣着精致,模样漂亮,还有婢女护院跟着,只当他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少爷,忙欢天喜地的迎了进去。   自己听戏文也是无趣的,但他和小夏总不好和一群汉子同在屋内那许久,他本是有些纠结的,但那群汉子哪里喜欢听这些“咿咿呀呀”,老神在在地守在屋外了。   他们来的不巧,今日唱的戏文不是情爱和鸣的,而是讲过去有位女状元,女扮男装上学堂考科举的事。   这女状元自幼不爱女红,平日里更是掉书袋,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也不愿出嫁,后被逼得紧迫,干脆褪去女装,擦去脂粉,去书院了。   女状元才情出众,平日里沉醉诗书,关爱民生,竟是直接成了状元。   可灾祸也随之而来,她的身份暴露,被世家进言掳去功名,再就彻底消失了。   虽说只是故事,听着也叫人难受。   “女子能力压一众书生学子高中,足以说明其能力超然,却要被偏见迫害,若真有这样的人,定然也会有女子和小哥儿的学堂。”江以宁轻声说着。   读书这件事,本就该是人人都可以做的,偏要将女子和小哥儿限制住,好似书本沾了他们,就会变得不值钱似的。   小夏微微瞪大眼睛:“正君,这话可说不得呢,入朝为官的哪个不是男子,您想这些也是无用,不如这戏文听听就算了。”   这话江以宁并不爱听,但他也没有必要和小夏说太多,只有和二寒能聊这些,对方若是听到,只会告诉他来日一切都可实现。   开书院并不是难事,难的是要顶住压力和世俗的偏见,而且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愿意让姑娘小哥儿去读书的。   戏文听完,便再没有其他能打发时间的活计,分明平时和二寒一起时,时间总是过得那样快。   可谁知,刚走到戏楼前厅,便与从另一侧出来的苏妙玲撞上了,后者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你…你竟也来听这场?你觉得好不好?”   “有趣。”江以宁点头回答,有趣到他也想不顾身份的去做些什么。   听他这样说,苏妙玲便更兴奋了。   她立刻拉起江以宁的手,欣喜地看着他:“叫上容哥儿一同去你家铺子里说吧?或许我们也能做些什么。”   江以宁只觉得喉咙莫名有些干涩,紧张又害怕,但他还是在苏妙玲殷切地视线下点头答应了。   三人很快就进了雅间内,苏妙玲迫不及待地想和他们商量,拽着两人坐下,神色激动地看着他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江以宁给她倒了杯茶,微笑道:“别急呀。”   苏妙玲轻轻抿了口茶水,深呼一口气道:“或许,我们也能开书院呢?虽然不能立刻就创办女子书院,但也能从此刻开创收授女子和小哥儿的先河。”   分明只有十几岁的姑娘,每每说起这些总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让所有人都读书有什么错?   多读书明事理,才不会轻易被那些胡言乱语扰乱心神,才不会相信神神叨叨的东西!   “这倒是有意思,只是创建书院需要选址,建造书院,寻找教书先生,且最不济都得是秀才,举人也是不好找的。”陆相容说,与之相比,银钱反而是小事了。   “我有一事,若是寻常私塾,创建就创建了,可书院,是不是得先向县令大人禀告?”江以宁轻声发问,否则书院若真这样好办,那家家户户都去办书院赚银子了。   闻言,三人面面相觑,倒是真把这事给忘了! 第115章 帮忙   这事反倒是将他们给难住了。   本意是想不引人注目地开书院,可这事若是必须得报给县令,那自然是瞒不住的。   也不能扮男装去做这事,县令对他们都极为熟悉,略思索都知道是他们做的,何况,若这事换做是二寒来做,县令想必都会欣然接受,可换成他们,那可就说不准了。   三人一时商议不下,竟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如,我去问问严东家?”江以宁轻声提议,若是真要做成这事,如今县城和他相熟的也只有严鸣了。   他也再不知该找何人了。   苏妙玲和陆相容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太自在,他们是不信这些富家公子会愿意帮助他们做这些事的,不冷嘲热讽都是好的。   只是这话也不能当着宁哥儿的面说。   “他会愿意吗?”陆相容微微拧眉,男子们都不喜姑娘小哥儿抛头露面,若因此不帮,又该如何?   “无妨,只是问问而已,严东家愿意帮忙就帮,不愿意咱们再从长计议就是。”江以宁笑说。   而且他对严鸣还算了解,找他帮这事,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再由他出面去和县令洽谈,想来会事半功倍。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其他两人也只能同意了。   苏妙玲提议道:“既然是要人家帮咱们,那就该拿出漂亮的章程给他看,届时他也好和县令交代,所以这事不急,咱们先准备几日。”   “也好。”   虽说是头脑一热就要办做的事,但彼此都有极高的热情做准备。   陆相容事先看好一块地,在那里建书院是正好合适的,这事暂时解决,就得去找些秀才举人,这事自然就落在了江以宁身上。   他也干脆,直接让阿祥去镇上给黄书玉带话,让他帮着寻寻有没有合适的,苏妙玲家有银子,她只管在这些上出力就是了。   他们的举动虽然隐秘,也没有人会在意几个姑娘小哥儿能做什么,但又是买地又是找匠人木工的,略一打听仔细思索,就能想出个七七八八。   毕竟也只有书院才会需要大小相同的桌椅,也需要宽阔安静的地方建院子。   严鸣得知此事紧赶着就找到江以宁了,听他说完来龙去脉,直接竖起拇指:“你们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敢想敢做!”   江以宁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期盼道:“兄长都知道了,也就不瞒着你了,我们本想着等这些全都弄清,再找你去和县令大人商谈的。”   “连我都知道了,县令会不知吗?”严鸣捏了捏鼻梁,“你们胆子倒是大,世间哪有小哥儿们做这些事的?”   这话直接让江以宁的心凉了半截,话都说到这份上,想来是不愿意帮忙的。   他们也是事先就知晓,陵阳县城内就有两家大书院,里面的书院宏伟漂亮,教书的夫子都是举人,连内里打杂的都是秀才,那是何等的厉害?   更别提陵阳县其他镇、村,也都有许多书院私塾。   可他们的本意也不是要和其他书院争抢,只是想着能有更多让其他人读书识字的机会而已。   但严鸣不愿帮忙,他也不能勉强,也并没有太多失落,他本就不是会对除萧寒锦之外其他人抱有太多期待的人。   “事情交给我来做。”   “既如此,那我们再想想其他办——什么?”   江以宁呆愣愣地看着他。   严鸣对上他视线,一字一句道:“我来做,你们不方便做这些事,先将你们如今所有的行事打算全都告诉我,最好写个完整的章程给我。”   “有的有的!”江以宁赶紧连忙从袖口将苏妙玲写的纸张递给他,“你看你看!”   严鸣当着他的面打开,越看眉头皱得越厉害,江以宁整颗心都吊起来了,这表情莫非是对他们做的不满意吗?   “你们倒是真的厉害。”严鸣失笑,“之后的事便不用你们操心了,县令那里我会去商议的。”   严鸣之所以愿意帮忙,一来关系确实在这里,二来章程他看着确实没有问题,很难想象是一个姑娘两个小哥儿做的,再者有面向普通所有百姓的书院也是好事,想来县令不会拒绝。   闻言,江以宁展露笑容,差点以为要被拒绝了。   严鸣见他笑,自己也跟着开心,之前他一见到江以宁就喜欢得紧,这小哥儿若是他家弟弟就好了。   思及此,想到家里那些魔童就觉得烦。   他能帮忙是好事,江以宁把这事和其他两个说了,他们也都很高兴,陆相容也对他微微改观,还以为得是什么瞧不起人的纨绔呢。   “这事就不用咱们担心了,我就说严兄是好人,他会愿意帮忙的。”江以宁笑声说着,全然相信他的样子。   “也是,说到底还是你和他熟悉。”苏妙玲点头表示认同,“对了,萧东家已经走了有七日了吧?”   “嗯?约莫是这样。”江以宁恍惚点头,有些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说到这事了。   苏妙玲赶紧摆手:“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见你不像前几日那样闷闷不乐了,抱歉,又让你想到这些了。”   她有些羞愧,宁哥儿不提是好事,她还偏要插一嘴,真是管不住这张嘴了!   江以宁轻笑:“没关系的,走的时间越长,回来的时间越短。”   陆相容连连点头:“是如此是如此。”   话聊到这里,便再没有其他的事情了,苏妙玲和陆相容便起身告辞了,江以宁笑着将他们送走,还不忘将新做的饮品给他们带上。   待他们一走,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倒不是怨苏妙玲提起了二寒,只是他本身就没有多高兴,都是收拾好情绪,做的万无一失才出来和他们见面的。   因着二寒常与他说,不能将自己的情绪累到其他人身上,所以再如何难受,他也不会叫她们瞧出来,反倒是差点被误会不念着二寒呢。   他不由得牵着嘴角笑笑,哪能事事都叫别人知道呢?   这事有严鸣帮着,他自然什么都不用操心了,照旧如之前那般在铺子里辗转,许是日日都无聊烦闷,情绪始终高涨不起来。   小夏哪里能见他这样,便提议道:“城外有寺佛寺,正君这样难受,不如咱们去祈福上香如何?”   “是正经佛寺吗?”他却是问道。   “阿弥陀佛,自然是正经佛寺,陵阳县百姓都去那里上香祈福呢!”小夏忙念叨着,“奴婢去叫阿义备马车如何?”   江以宁神思不属地点点头:“也好。”   语气这样魂不守舍,还不如去外面放空思绪,再者去祈福,希望能保佑二寒。   小夏想让他出去散心,一应都准备的很齐活,连嘴巴都不叫他闲着,点心都包了好几样,江以宁瞧着好似还带了几件衣裳,从严家借来的护院也紧跟着他。   一行人就这么出了城。   城外的寺庙确实出名,也是正经地方,赶了近半个时辰路才到了寺庙前。   正门两侧有两棵青松,还未踏进,就已经闻到了檀香袅袅。   “阿弥陀佛,施主安好。”头顶戒疤的年轻僧人对他点头,“若要敬香祈福,请随贫僧来。”   “多谢小师傅。”   僧人微微点头带着他朝里面走去,在外面只觉得安静,还以为不曾有人来,没想到院内都是来往的香客,但她们无一不是安静自持,神情严肃。   他虽不知寺庙究竟该是何样,但至少不是神母庙那般。   僧人带他到院内的祥鼎前,里面插着各式各样的香烛,他淡声道:“此处也可上香,里面则需要施主诚心前往。”   “我有带够香油钱的,五十两可够吗?”江以宁问的忐忑。   “施主误会,小僧只是提醒您要诚心,心诚则灵。”   “抱歉,是我想错了。”江以宁连忙道歉,复笑道,“那我自是心诚的,多谢您。”   “您请。”僧人说完便去接待其他香客了。   自觉闹了笑话,江以宁便更严肃认真了,他取了香点燃,默念心中所想,郑重其事地将香插好。   紧接着便抬脚朝大殿去,小夏便在台阶下等着他。   金殿内摆着庄严肃穆地佛像,各个面带微笑和悲悯,他虔心跪在蒲团上乞求。   一愿萧寒锦早日平安归来。   二愿普众书院能顺利建成。   三愿身边人皆能平安喜乐。   他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大智慧大格局,俗人所愿,唯有这些了。   佛祖良善,定会如他所愿的。   从殿内出来,他将带的五十两银子全都放进香盒中,缓步朝下走去,小夏瞧见立刻上前两步迎他。   “正君可要在寺庙小住几日?”小夏轻声询问。   江以宁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你似乎很想我来这里?”   眼看要瞒不住了,小夏轻笑:“可不是奴婢盼着您来这里的,东家临走前特意叮嘱奴婢的,说若您难以静心,便叫来这里,东家说这里僧人都尽职尽责,也不会出意外。”   怪不得。   他就说还瞧见小夏收拾衣裳了。   “还是算了。”江以宁微微摇头,“我来寺庙只是为了祈福,想见的还在家里。”   要他在陌生地方小住,怎么可能呢?   小夏没再多说什么,便又陪他回家了。   江以宁思绪纷扰,做了整整一夜的噩梦,天还未亮,就已经睡不着了,抱着萧寒锦的枕头,默然不语。   所幸,他的情绪并没有低落太久。   天大亮后,严鸣便亲自来找他了,他这才知道,县令几番纠结后,还是决定亲自见见他们,想再听他们说说更具体的事。   “县令大人同意了?!” 第116章 允准   “你们在做的事,本官已然知晓,你们可知这事若做起来,会有怎样的影响?”   赵砚稹端坐上位,端着茶水,边喝边问着。   他姿态放松自然,那神情像是全然没有将他们好做的事放在眼里,好似根本不相信他们会将这事做起来。   江以宁几人坐在下位,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要不要允准他们做这些事?   他微微偏头,和其他人对视,就见他们面露难色,显然已经有些紧张害怕了。   江以宁却是觉得有些不妥,他们准备充足,严鸣也帮助他们做了很多,这事放到县令面前时,定然是更加完整的章程,只需要给个准话,答允或者不允就好。   但对方却要把他们都叫来,甚至还要问些奇怪的话,显然并不是完全拒绝。   他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说道:“回大人,在这之前,我们已知城内有很多书院,都是极为华丽的,有功名之人也是层出不穷,但书院的束脩和花销也不少,其中多是富户学生,受教层面有限,思想意志不坚定,就容易受到影响,所以之前胡言乱语就戕害了百姓。”   “若是能让普通百姓或是愿意来读书习字明事理之人都能受教,便再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书中自有千钟粟,读书明理开智,断不会再为人蛊惑。”   他忐忑说完,自己还有些缓不过来,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只知道嘴皮子一碰一碰的,话就全都说出口了。   倒是旁边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微变。   赵砚稹沉默不语,像是在思索他的话。   就在他们以为要失败时,赵砚稹说话了,他摇头苦笑道:“倒是没想到,你们比男子还能干。”   “世间从没有男子能干,女子和小哥儿不能干的事。”江以宁下意识开口接话,接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喃喃道,“大人恕罪,是我自说自话了。”   “你说得在理,是萧秀才与你说的?”赵砚稹轻声问。   “是,他同我说世间从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谁也不能私自决定男子应该如何,女子小哥儿应该如何。”江以宁直视他的眼睛掷地有声地说着。   所以二寒也从不觉得他就应该在家里操劳,只要不违法乱纪,想做什么都可以。   赵砚稹点头:“他说得没错,书院一事我已然知晓,你们放手去做吧,我会盯着的。”   闻言,江以宁瞬间看向其他两人,三人对视,皆从彼此眼中看到惊喜与激动!   三人瞬间利索起身叩拜:“多谢县令大人!”   从县令府离开,几人精神都是恍惚的。   他们也是没想到县令居然这样简单就答应,也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说动了县令,更是惊喜书院有县令盯着,旁人想为难他们都要掂量着!   江以宁看向严鸣:“多谢兄长,这事少不了您在其中说和,您若是不嫌弃,不如和我们一起吃饭如何?”   “罢了,我与你们自然是不方便的,等萧弟回来咱们再一起聚。”严鸣说,“你们好生准备,有事便派人去寻我。”   “好!”   严鸣说完便快步上了马车,叫他和两位未出阁的一起用饭,保不齐要污人清誉的,还是不参与的好。   苏妙玲和陆相容听他这样说,更是对他高看一眼,城内的男子,也不全然都是纨绔子弟,可不就叫他们遇着翩翩公子了?   三人最近一直在准备这事,如今得了县令的指点,做起来便更有动力了,简单聊了几句,决定还是按照之前安排的那样继续做,现在只需要将这些落实。   最重要的就是书院的建造。   陆相容早就将看好的地买下,建造方面的银子则是由苏妙玲解决,三人各司其职,配合得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建造书院是最费时费力的,三人时常去盯着看,动静一次比一次大,不用多问,就知道是这三人要建书院了。   “好消息好消息!县城要建新书院了!”   “凡是想求学的都可以去,无年龄性别要求,姑娘小哥儿都能教,老弱妇幼都能学!”   …   一群小乞丐当街呼喊着,还没影儿的事,叫他们喊得振奋人心,凡是他们蹦跶着离开的地方,都能留下许多议论声。   眨眼一月便过去了,书院这事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江以宁也渐渐清闲下来,他开始雷打不动地每日都要去城门口的馄饨摊吃碗馄饨。   他时常吃的缓慢,每每都要等到小夏开始催促他才起身。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看到在等的人。   “走吧。”   小夏连忙跟着站起来,正君吃的哪里是馄饨,分明就是吃期盼呢。   她扶着江以宁上了马车,直到对方坐稳,才叫阿义驾马朝萧宅驶去。   江以宁沉默的坐在马车里,随意翻看着话本子,这次买来的话本不是很好看,读书人高中就要抛弃发妻,这样的负心人,仅仅因为他考取功名了,就将那些作恶的事视而不见。   实在荒唐。   “小夏,以后还是你买——”   江以宁话未说完,马车就像是遭到重击一般,他和小夏一时不稳,直接栽倒在马车里。   “正君!您没事吧?”小夏挣扎着要将他扶起来,可还没起身,马车便再次剧烈颠簸,她便又摔倒。   这一连番的举动惹得马儿不快,鼻息疯狂喷洒,然后疯了似的开始到处乱跑乱撞,直将他们全都甩了出去。   阿义和几位护院早就扑到了马背上,更是拼尽全力拽着缰绳,才堪堪将这牲口给制止,他们赶紧去搀扶江以宁和小夏,两人身上都有些污遭,江以宁更是浑身都疼。   护院们更是直接将身后撞来的马车给控制住了。   …   “其他都是皮肉伤,只是碰到骨头了,要疼上数日,我会开几贴药,内外兼服,会好得快些。”大夫说着还有些后怕,“幸好没有撞到眼睛。”   否则怕是要再瞎一回了。   江以宁显然也被吓到了,整个人都瑟缩在床榻上,被大夫这话挑得心惊不已,隐隐有要落泪的趋势,却都被他给憋回去了。   他长舒一口气:“小夏……”   “稍后我就去给她看,萧夫郎还是好生歇着吧,踝骨得好生养着才行。”大夫略严肃起来说着,那架势显然有准备吓唬他的意思了。   “好好……”江以宁连连应声不再说话了。   严鸣得知这事心脏都差点跳出来,紧赶着就来了,可内屋他不好进去,便抓着跪在地上的护院们询问。   一问才知道,在他们后面的马受了惊,直接就朝他们撞来了,越撞越疯,直把他们的马也给撞惊了,这才摔着江以宁。   严鸣咬牙:“废物!这么多人连一匹发了疯的马都控制不住!要那么有什么用!”   “兄长?”   “哎!宁哥儿你没事吧?你可不能有事啊!萧弟回来会与我生气的!”   “我没事,不要责罚他们了,多亏他们,否则伤的更重。”江以宁哽着声说着。   严鸣那哪还能继续责骂,瞪了他们几眼,这事便过去了。   只是他可不相信什么马匹受惊发疯,当下便拽着护院去瞧那户人家了。   江以宁到底还是胆子小,屋内没了别人,近身的小秋也被他打发出去,躲被窝里低声抽泣着。   他好似从没有像今日这样委屈过。   从前只有自己时,吃糠咽菜都不觉得苦,被李桂兰掐拧训斥也不难过,如今倒是知疼痛冷暖和孤单了。   更让他觉得难受的是,遇到这样的事,他满心都是要找萧寒锦倾诉,哪怕是挨骂也好,只是想看到他,可连这点小期待都没有。   哭得累了,他抹了把眼泪从被窝里钻出来,静静等着情绪和缓,又觉得自己刚才哭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吸吸鼻子,低叹一声,迅速将情绪收拾好,牵着嘴角笑了笑。   “正君,苏小姐和陆少爷来了。”小秋在外面小心询问,她也不确定正君愿不愿意见这两位贵客。   江以宁闻言便让他们进来了。   苏妙玲迈着稳健的步子朝床边走去,就见江以宁神色淡然,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   她微微皱眉:“有没有伤到要害?大夫怎么说的?”   “手臂上是擦伤,不要紧,踝骨有点伤到了,但静养着也没事,不用担心我。”江以宁轻声说着,全然看不出半分方才哭过的样子。   “那就好。”陆相容说完神色一凛,“定然是那些照顾的婢女小厮不当心。”   小秋浑身颤了颤,连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不敢说。   江以宁弯起眼眸,略带些撒娇道:“哪就那么娇气,而且也不能怪他们,后面的马车撞来的突然,都没反应过来呢。”   陆相容这才笑道:“听你的就是。”   “人没事就好,今日来得及,我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一会叫人给你送些补品来,你就先歇着,我们就不打扰你。”苏妙玲颇为怜爱地摸摸他脑袋,拽着陆相容离开了。   江以宁面上的笑意渐渐消退,他看向小秋:“我有些困倦,如果有客人来,就如实说吧。”   “是。”   另一边。   萧寒锦与蒋亦疏已是匆匆往回赶,这次去百香城收购得一批很不错的香料,香味清新持久,用来熏衣或是在屋内燃用都是很不错的。   一出门便是一个多月,萧寒锦早就归心似箭了,且他近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宁,不知道江以宁在家过得怎么样。   紧着就到了县城门口,等排查时都得下马车走过这段路。   卖馄饨的瞧见他乐了:“萧东家回来了?您夫郎前几日每天都来我这吃馄饨呢!不过这几日他不能来,否则就能第一时间瞧见您咯!”   “不能来?什么意思?”萧寒锦敏锐察觉到不妥,眉心都紧紧皱着。   “瞧我!您还不知道,前几日有马发了疯,把您夫郎撞昏死过去了!”这可都是城里人说的呢! 第117章 休息   “江以宁!”   迷迷糊糊,江以宁似乎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他困倦地皱了皱眉,试图睁开眼睛,想看看是谁这样着急的在叫他。   他慢悠悠睁开眼,就瞧见面前有一道人影,还不等他细看,就被人抱住了。   “睡这么踏实,吓坏我了。”   “二寒……?”江以宁用力眨眨眼睛,微微推开对方的怀抱,“你回来啦。”   萧寒锦亲亲他额头,眼底泛着可疑的红,分明只是一月没见,却像是隔了许久,他垂眸看着江以宁,小瞎子正无声哭泣着。   从前到现在,即便江以宁样貌穿着谈吐都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但他内里,还是从前在万渔村的那个小瞎子。   他害怕给人添麻烦,害怕哭声会惹人讨厌,连哭都是小心翼翼。   “我们江以宁越来越会撒娇了?”萧寒锦抱着他轻轻拍着,言语间都带着笑意,他不敢轻易说那些哄人的安慰之言,只会让江以宁哭得更厉害。   “对不起,我只顾着自己哭了,你还没吃饭吧?厨房有饭菜,我还没有吃,只是想再等等,没想到就把你等回来了。”他忙擦了擦眼泪,说着就要起身去厨房。   萧寒锦默然不语,突然就长叹一声。   片刻后,他说道:“江以宁,继续哭吧,摔下马车的事不是还没有告诉我吗?就当今日刚摔,所以快些告诉我吧。”   江以宁呼吸骤然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死死揪着萧寒锦衣襟,眼泪开始往外掉,他边哭边哽咽着将那日的事告诉他。   萧寒锦总认为自己已经很喜欢很心疼江以宁,毕竟前世今生,他早已将自己所有的温和和柔情都给了对方。   他也曾在对方身上体验过从未有过的心碎,他以为那已经是极致了。   直到江以宁说出那句话。   “我想回家就告诉你,但你不在,我就不知道该和谁说了。”   他们真的要矫情诉苦吗?   并不是。   他只是希望,他要看到萧寒锦时,他在。   正是因为明白这些,萧寒锦才格外难过。   江以宁哭累便安静了,窝在他怀里不起身,连吃饭都要抱着,幸好萧寒锦生得高大,否则怕真是要带不动这粘人精。   萧寒锦又询问他最近都做了什么,说起这些,江以宁瞬间来了精神,连忙将他们最近做的事都告诉他。   “书院?”萧寒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县令能同意还有你份功劳呢!”江以宁将自己那日说的话告诉他,“他听完果然很激动,就答应了!”   萧寒锦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有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他笑道:“我什么都没做,是你们章程拟的好,各方面都安排的很不错,县令一看就觉得好,才会同意。”   江以宁嘿笑一声,羞涩又狂道:“我也觉得是这样!”   两人躺在床榻上闲聊着,江以宁说的起劲儿,却没有听到身边人的回应,他微微仰头,就见萧寒锦已经睡着了。   离得这样近,他才发现对方肤色有些不好,显然是疲累导致的。   他轻轻摩挲着对方唇边的隐隐胡茬,想着等他醒了再给他刮刮,用草药敷一敷,这样俊美的脸,可不好叫胡茬茬给毁掉。   出门在外,虽然有护卫们跟着,但萧寒锦和蒋亦疏还是不好睡得太沉,再加上这段时日旱灾刚过,还是有些不安分的人,因此总是格外谨慎,晚上都睡不踏实。   这会回到家,令人安心的环境和让他欢喜的人都让他舒心,睡得便格外沉,从用过午食一直睡到日落天黑。   厨房的饭菜热了一次又一次,江以宁始终不忍心把他叫醒,二寒睡眠向来正常,这次定然是累狠了。   “正君,真的不叫醒东家吗?”小秋有些担心。   “没关系,就算这时候把他叫醒他也没有胃口吃饭,等他醒了饿了,自然就想吃了。”江以宁轻声说,“你们不用等着伺候了。”   “我在外面守着,您的脚还没好呢。”小秋说完就退出去了,明显不愿意叫他劳累。   江以宁也就没再坚持,捧着书本看了起来。   最近在看二寒先前让他看的书本,天圣的律法,也是从这里面钻了些漏洞,律法从未明言女子小哥儿不能学学问,毕竟那些大户人家的都要学各种训导之言,可不都是读书习字吗?   根据这些书籍看,律法好似也修改过多次的,真说起来,当今陛下也是圣明君主呢。   这些话他也只敢自己想想,最多和二寒咬咬耳朵,可不敢和其他人说的。   “在看什么?”   江以宁闻言欣喜抬头:“你醒了!小秋,快去厨房把饭菜端来!”   屋外的小秋应了一声便匆匆跑开了。   江以宁将书本丢下快步走到床边,欣喜万分地看着他,略有些不满道:“睡了好几个时辰呢!”   “现下睡饱了,晚些时候陪你看书。”萧寒锦声线有些哑,他边笑边说着,“做了什么好吃的?”   “熬的粥,还有肉包子,肉菜,不过不是我做的……”江以宁撇撇嘴,“你那样辛苦,不能叫你吃不好的委屈你,是厨娘做的。”   倒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萧寒锦笑着捏捏他脸颊,他这会确实饿的厉害,就算真是江以宁做得水煮青菜,他也能吃一大盆子。   吃过饭,萧寒锦这才感觉浑身有劲了。   江以宁殷切地给他端茶倒水、揉腰捶背,那是真恨不得把他当大爷哄着了,江小厮边吭哧吭哧捶,边问:“二寒,我捶得好不好?好不好呀?”   “尚可。”萧寒锦微微拿乔,都舒服得看上江以宁的话本子了。   “那就好那就好!”江以宁嘿嘿傻乐,“那我明日——”   “咳咳,渴了。”萧寒锦轻咳两声说道。   江以宁立刻给他端茶:“喝水喝水!”   萧寒锦悄悄打量他一眼,这傻子,有事跟他说直说就是了,还非要搞这些怀柔政策迷惑他,这叫他怎么会不借着机会逗逗他?   只是看他忙前忙后的,逗也得有个限度。   “说吧,明天怎么了?”   “明天想去镇上!”江以宁立刻欢喜说着,“书院那边还差教书先生,我和黄秀才说过了,但他那还没有动静,我想回去看看,你跟我去嘛?”   江以宁殷切地看着他,圆润漂亮的眼睛里写满祈求,还不等他继续说什么,就被萧寒锦拽着,坐到了他腿上。   “当然要跟你去,我们江以宁这样会撒娇,万一被人惦记怎么办?”萧寒锦一手紧紧拢着他腰身,一手扣着他后脑勺,压着他的头吻了上去。   他当是什么天要塌的大事呢。   江以宁和他紧紧贴着,羞意慢慢爬上脸颊,他微微动了动,不适感就慢慢浮现了,偏偏他还被紧紧扣着,完全动不了半寸。   “二寒……”   “怎么?”萧寒锦故作无辜地看看他,“脸怎么红了?”   见他这幅神定气闲地样子,江以宁略有些不满,好似自己半点不重要,思及此,他壮着胆子蹭了蹭,而后羞涩又眸光闪闪地看着他。   像是在说——你没我胆大。   于是,被迫按耐一个多月的疯狂,终于在此时此刻被成功点燃。   江以宁被带到了床榻上。   翌日。   睡到日上三竿的人才从被窝里爬出来,宽大的里衣遮不住肉色,朵朵红梅印在皮肤上,隐约还能瞧见齿痕。   他揉着眼睛坐在床上缓神,直到彻底清醒才开始喊内厅还在看书的人。   “萧寒锦。”   听到他声音,萧寒锦立刻抬脚朝这边走来,他笑道:“饭菜刚端来没多久,先吃饭,我已经让阿义他们安排好马车,一会就能出发。”   方才没看到人的不悦瞬间消散,被这番话哄的只会点头笑应。   江以宁上次和黄书玉说过想聘用秀才的事,起初觉得县城都是举人教学,若他们不用举人会显得寒碜,可转念一想,陵阳县乃至周边县城有举人的都没几个,都仅着自家县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给他们。   何况,秀才也有秀才的本事,书院既然会收女子小哥儿,多是毫无基础的人,别说秀才,饶是童生也是顶顶够用的了。   原以为这事是好办的,只是黄书玉这许久都不联系他,偏他们认识的读书人也只有他,便有些着急了。   原以为是这事难办叫他为难,却不想是害他被人为难了。   荷叶轩。   “书院确实有很多都不准备再继续考的,他们也确实想找活计做,我同他们说了新书院的事,他们起初都应答了,可仅仅过了一夜,他们又全都反悔了,任凭我如何说都不愿意了。”   “后我和清澜又打听了两日,才知道是有人暗中传消息,说县城根本没有书院要开,是要哄骗他们去县城做伙计,读书人有功名在身,各个都心高气傲,于是再不愿听我解释。”   “不过也有一些童生愿意去,于他们而言活计也好,教书先生也罢,都是能赚银子补贴家用的,或许未必有秀才们教得好,但若未银子,那必然也是肯用心的!”   江以宁有些激动,连连和他道谢,眼下的情况童生也是够的,至于秀才,总归是急不来的,何况秀才不如举人难考,有功名的,大有人在。   说完这些,黄书玉才问道:“县城当真要开新书院了?”   “是,先前还没有得到县令大人的允许,所以不敢随意声张。”江以宁轻声说着,言语间都带着兴奋,如今县令都同意,谁还敢多说!   萧寒锦却是注意到另外一件事,他微笑询问:“书玉可知道,是谁暗中传消息给那些书生的吗?” 第118章 苏折   “找到教书的先生,不是好事吗?你怎么不开心呢?”   和黄书玉聊完,江以宁与萧寒锦便紧着又回了县城,只等书院的事彻底办完,再请那些有意的童生们过去就是了。   只是一路上二寒表情都颇为严肃,甚至还带着淡淡的不悦,连他都能察觉到一点点,可见是克制却没全然克制住的,因此一到寝屋内,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了。   萧寒锦紧紧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以宁只狐疑的看着他,也并没有想要多问的意思,毕竟他对二寒全然信任,就算对方有事不愿意告诉他,那肯定也是怕增添他的烦恼。   对方都为自己考虑到这般程度了,他自然能接受的。   他轻笑:“不说算啦,我回头就将这好消息去告诉他们,期间也会继续找秀才先生的。”   纯真无邪。   就是因为如此,萧寒锦才不愿将那些肮脏事告诉他,先前的坠马车也好,这次书生们商量好反悔也好,明显就是有人暗中使坏。   他已经从黄书玉那问道一些眉目,回头再仔细调查,自然就能知晓到底是何人。   这些事明摆着就是冲着书院去的,虽不能咬定是其他书院所为,但想来应该是有利益挂钩的人所做。   “不用找,等书院建成,消息放出去,会有人前仆后继。”萧寒锦低声说。   新书院建成本就需要教书先生,到时候就算他们找不到先生,也会有人主动来询问,与其现在费力不讨好,不如静待功成时。   何况,总得先将账清算,否则来日怕是要一直弄不清楚了。   “都听你的。”江以宁笑说。   “你什么时候去和你的小伙伴说话?刚巧还有些生意上的事和蒋兄他们商议,可要一起出门?”萧寒锦问。   江以宁立刻连连点头:“好好好,那我们一起出去一起出去,香料铺子的事解决了吗?现下生意好吗?都没听你说香料的事呀?好闻吗?”   看似好奇香料,实则是想去铺子里。   萧寒锦故作高深道:“那自然是好闻的。”   江以宁还微微瞪着眼睛期待的看着他,到底有多好闻,怎么不继续说啦?!   “想知道?”萧寒锦斜乜看他,见他如捣蒜般点头,颇为骄矜道,“想知道自己去铺子里看!”   “啊?坏心眼!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想告诉我嘛。”江以宁撇嘴,“不是咱们的铺子,有有些不好意思。”   萧寒锦轻笑:“有什么不好意思,你是去买香料的顾客,又不是脑门儿上贴着‘萧东家夫郎’?”   江以宁想想觉得也是,因着香料铺子是他们合力拿下的,他还没去过香料铺子呢,虽说都有出钱出力,但他总觉得不自在。   但二寒说得在理,他不该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他笑:“那我回头去看看。”   他们一同上了马车,在岔路口时江以宁让他将自己放下了,毕竟他再朝路前走去就是苏宅了,二寒还得走好一段路呢。   萧寒锦没与他客气这些,仔细叮嘱着跟着他的人,这才吩咐人离开。   江以宁敲响了苏家的门。   门房见是他来,立刻面带笑意将人往里面请:“原是江东家来了,我这就去通报我们小姐!”   “辛苦你。”江以宁微微点头。   他鲜少来苏家或是去陆家,他们多数时候都是在饮品铺子见面的,边吃边喝,可要比家中要舒服的多。   这会听说他突然过来,苏妙玲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匆匆就跑出来了,身后披散的发丝都有几缕被风微微吹动着。   “阿宁!可是出什么事了?”苏妙玲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你腿好了吗?才几日过去,怎么就下地了?”   “已经无事了,也不疼。”江以宁温声说着,面上露出喜色,“不过确实有件好事要告诉你,已经找到足够的童生,建院初期是肯定够用的,二寒说等书院彻底建成,自动请缨的便会更多,就不用咱们费力了。”   苏妙玲理解他说,便也跟着笑:“那当真是好事,阿容知道了吗?”   “还没有,我和二寒一同出来的,不方便去他那边。”江以宁说。   “那咱们一起去告诉他,我听说你前阵子去寺庙上香了,那里如何?都说佛祖有灵,从前也差点被我娘亲拽着去,可我总闹腾,便没让我去过,怕扰了佛家清净。”   苏妙玲边和他说着,边朝里屋走去,要换身衣裳再出门。   江以宁点头:“确实清净,僧人们都很和善,不过你今日怎么打扮的这样隆重?”   穿着鲜艳的粉色裳群,发间插着珠翠,连耳饰都没落下,妆容也略有些明艳。   苏妙玲这才想起什么,颇为无奈道:“我都忘记这事了,兄长今日邀请他的同窗做客,特意叮嘱我要端庄严肃些,你知道的,他是老学究,严厉的很。”   江以宁微微瞪大双目:“那我们快些走,可别和他们碰到了。”   若是碰到,要守的规矩肯定很多,何况他本就不相识,没有下拜帖就贸然见面,怕是会叫苏少爷不满,再责怪妙玲就不好了。   苏妙玲显然与他想到同处了,很是赞同地点点头,两人便抬脚快速出了寝屋。   因着江以宁这几日脚伤,他们都不曾好好聊天,这次得叫上陆相容吃过午饭再回!   “快到重阳节了,过几日怕是不能再聚,你回头和你夫君商量商量,匀给我们一次晚饭时辰。”苏妙玲略有些不满,就没见过这样管得宽的!   “我尽量。”江以宁说。   他知道,重阳佳节,大家都会很忙,他也要和二寒回村里祭拜。   苏妙玲撇嘴:“若非他真待你极好,怕是要以为你被他胁迫着,连家门都不能出呢!”   江以宁被她的话逗笑,脸颊泛起绯红,很是坚定地维护萧寒锦:“不会不会,就算他胁迫我,那也是我愿意的,他对我很好。”   “是,整个陵阳县都找不出比你还要幸福的正君了!”苏妙玲说着也笑了起来,未出阁的姑娘,声音如银铃般好听。   “这是自然的。”江以宁略有些自豪,那双清澈圆润的眸子里映着柔情和欢喜,略一抬眼就撞进了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他瞬间吓了一跳。   苏妙玲显然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人,她闭了闭眼,怎么就在此时碰见了!   她看向面前的男人,露出端庄大方的笑:“兄长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你的同窗们都回去了吗?”   “回来取书籍,你这是要去何处?”苏折皱眉说着,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江以宁,“这位是?”   江以宁立刻拱手行礼,还不等他说话,苏妙玲先开口了:“这是我朋友,也是饮品铺子的东家,我们现下要去找阿容,走了。”   她是何脾性兄长都知晓,身边又没有他的同窗们,又何必还要故作端庄?   江以宁对苏折礼貌性点头,跟着苏妙玲离开了。   苏折盯着那两道身影不自觉皱眉,又与不学无术的少爷凑到一起了,回头得好好说说她才行。   “你兄长竟是这样严肃,真可怕。”江以宁长舒一口气,以后都不能再找苏妙玲,“日后还是你出来找我们吧。”   “也好。”苏妙玲完全能接受,凡是稍微正常些的,都不太愿意和她兄长接触,除了他那群同窗。   他们很快就和陆相容碰面了,三人照旧去了饮品铺子,坐在里面边喝边聊着。   陆相容知道这事也很开心,又因听江以宁说那些事变得气愤,他怒道:“我看就是有某些人见不惯我们得利,才要处处迫害你,且那人定是与你有过节,否则怎么不害我与妙玲?”   他说完还问江以宁得罪过什么人。   这要是细说,那三言两语是说不完的,毕竟二寒生意做的极好,从镇上到县城,开门做生意,总会抢别人家的。   可若说最明显的,也就是县城那些商户,但无凭无据的,他要是说这些,岂不是无事生非吗?   “这哪里说得清,不过没关系,书院的事县令都已经同意了,再害我也无法改变事实。”江以宁无奈莞尔。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时候天气转凉,铺子里也已经卖起热饮,后面的吸两口就感觉暖和不少,他们三个硬是在这里聊热了。   陆相容提议:“咱们去吃午饭,阿宁晚些时候就没功夫了。”   说这话时,两人还冷哼了两声。   江以宁眉眼弯弯,讨饶地看着他们:“就不要再打趣我啦,他才不是什么坏人呀!”   话音刚落,就发现苏妙玲和陆相容神色有异,他狐疑向前看去,就见苏兄长正带着同窗们站在铺子前,显然是要买饮品时,恰好瞧见他们了。   苏妙玲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半分都不想装,偏偏若是不装,回去就要听和尚念经了!   江以宁率先反应过来,他两步上前,微笑道:“原来是苏兄长和同窗们,我与妙玲相熟,今日便斗胆做东请客,希望诸位不嫌弃。”   他曾学过礼仪,也从蒋亦疏那里知晓面对什么人该说什么好听的话,只是苏折显然不是正常人。   他身侧的同窗们欣喜之时,只有他面带不悦和严肃,淡声道:“我与你并不相熟,无需做这些,你一小哥儿还是不要凑在我们面前的好,免得叫人笑话。”   “苏折!”苏妙玲突然怒吼一声,“你凭什么这样说我的朋友,阿宁好心,你不愿意接受没关系,何必说难听的话!”   苏折眉心皱得更紧:“苏妙玲,且不说我是你兄长,你这般不讲礼数也就罢了,我方才的话何曾说错,男子何其多,他一个小哥儿偏要凑来抛头露面,旁人看见,可不是要多言?”   苏妙玲气得浑身都在抖,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学究兄长!   陆相容出声辩解:“苏兄长,阿宁已经成婚了,这铺子是他开的,在这里并没有任何不妥,他只是作为东家招待你。”   “成婚?”苏折微微有些震惊,他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既然成婚了,就更不该与外男过从亲密!”   江以宁撩起眼皮看他,淡声道:“苏少爷,因你是妙玲兄长和读书人我才尊你两分,可天下也没有读书人便能随意污人清白的道理,我与外男过从亲密在何处?言语招待你两句便是亲密?你这思想也着实肮脏,不怪多年过去依旧只是个秀才,想必就是平日里杂七杂八想的多,才这样高低不就。”   “你!”   “苏秀才。”萧寒锦的声音骤然响起,他盯着苏折扬唇,“你在对我夫郎说什么呢?”   他的笑容平静和煦,眼底却带着浓烈的阴冷与狠厉,这不怕死的在说什么脏言秽语呢? 第119章 重阳   苏折猛的看向萧寒锦,再扭头看看江以宁,这才惊觉他们两人的神情语气如出一辙。   萧寒锦踱步上前站到江以宁身侧,到陵阳县这一年多时间,除去那些商户,他再不曾听过这般饱含恶意的话。   若是对着他也就算了,偏是对着江以宁。   “苏秀才,身为读书人,言行举止还是要得体些,否则若我将今日之事告诉县令,你猜你是否会因此遭到斥责?”萧寒锦唇边笑意不变,只是话中的威胁意味十足。   “萧东家!”苏妙玲连忙开口,面色苍白的看着他,眼底闪着乞求,“这事都是我们不好,我替兄长向你们道歉,还请萧东家不要计较我兄长无心之言。”   尽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苏折的话是否无心,但此时这般情况,他也只能这样说。   苏折面露难堪:“苏妙玲!你的脊梁骨便是这样软吗?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以后再不许和他们有任何来往!”   苏妙玲完全可以不回,但她此时必须带苏折离开,认识这段时间,她对萧寒锦的脾性也算有些了解,若是任由兄长继续说下去,怕是整个苏家都要遭殃。   兄长的功名若是因此被撸,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他跟着苏折回去了,而那些书生们似乎也是觉得有失体面,纷纷告辞了。   萧寒锦揽住他,上下打量着:“没有受伤吧?”   “没有,他是读书人不会对我动手的,若只打嘴仗,他说不过我的。”江以宁还挺自豪的,二寒说了,只骂脏并没有任何攻击力,要知道别人的痛点在哪里。   只是他刚才那番话没有顾及苏妙玲,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生他的气。   他微微叹息,只是和朋友出来,那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也幸好铺子前的人都瞧得一清二楚,否则万一真传了什么流言,对他的名声不好,也多少会影响二寒。   听他这样说,萧寒锦稍稍放心,唇边的笑意也格外晃眼:“应该再找师傅教你两招,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便当机立断地抽对方嘴巴。”   江以宁瞬间瞪大双眼:“不、不好吧?”   “这有何不好,断不能轻纵那般三言两语就要毁人清誉的人。”萧寒锦说,“今日是看在他是苏妙玲兄长的份上罢了。”   “受累问一句,我能走了吗?”陆相容扯着嘴角露出微笑,表情却僵硬的没有任何笑意。   这对夫夫,怎么能三言两语间就打打杀杀的呢!   江以宁连忙看向他:“时辰差不多,我们该一起去吃饭了。”   陆相容连忙摆摆手,无奈笑道:“今日还是算了,我可不好打扰你们,这事还是留到下次,先告辞了。”   “好。”江以宁没再多留。   他转而看向萧寒锦:“你的事情都聊完了吗?两位兄长呢?”   萧寒锦轻笑:“就在对面的茶馆里,刚好瞧见你这里不对劲,我才过来,他们此时还在等着,我们过去吧。”   江以宁连连点头跟着他过去。   因着江以宁求情,再有苏妙玲这层关系在,萧寒锦并没有真的去告诉县令,请求对方斥责苏折。   毕竟他事后也曾打听过,苏折这人说好听便是宁折不弯,正对他的名字,说难听便是死板无趣,只会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怕是江以宁这小哥儿要招待他,叫他觉得有背自己曾学过的“纲常”,才说那些难听的话。   只是当街闹出这样的动静,还是书院秀才,到底被县令叫去训导了几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本是想着能在重阳前再好好聚一下,因着这件事苏妙玲被拘在府上不能出门,陆家也怕陆相容惹火上身,不许他乱跑,到头来重阳前都没有再见。   江以宁让下人去给他们府上带了话,便和萧寒锦回万渔村了,他是要祭拜父母的。   如从前那般,准备了很多纸钱纸衣和昂贵精致的点心,父母从前吃不到的东西,死后总要有得看。   他字句不落的和双亲说着近况,叫他们不要担心自己,只是视线落在土堆上,总还是难过的不能自抑。   从前高大伟岸的双亲,变成了两抔风一吹就散的黄土。   “别哭,不是说今日只是来叙旧吗?”萧寒锦略有些用力的擦去他脸上的泪,却不想直接在他脸上落了灰尘。   他赶紧垂眸看自己的手,因为烧纸钱的缘故,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弄了一手的黑,这会还蹭江以宁脸上了。   江以宁并未察觉,只是哽咽着说起别的话:“你一定要比我先死,我不想你在这里蹲着哭。”   萧寒锦彻底愣住,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人总是要承担多一倍的痛苦,这份痛苦,他怎么舍得要江以宁去承担呢?   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但此时对方的满脸严肃和认真,字句都是在为着他,他只能说好听的话哄着他。   江以宁咧着嘴嘿笑,说不准的事有人哄着也是开心的,他将东西烧完,笑道:“我们回去吧。”   “好,我把点心都带上。”萧寒锦弯腰将祭拜的点心再次装进篮子里,“你买的都是你爱吃的江以宁。”   “我爹娘不会介意的。”他笑说,“咱们纸钱烧得够够的,他们都能在底下买宅院了,不会跟我计较这点小事的,何况阿爹阿娘疼我,左右都是给我吃呢。”   萧寒锦没忍住笑出声,这话倒是没错,只是见他说的理直气壮,总觉得格外可爱,笑意便有些兜不住。   江以宁见他笑,自己也跟着傻笑:“你笑什么呢嘿嘿……”   分明是该严肃的日子,偏他们两个在坟包前笑得开怀,若是被不知情的瞧见,怕是要骂他们两个句不孝。   但此时无人看见,坟包里的人即便知晓,也只会和蔼可亲地看着他们。   只要活着的亲人过得好,死去的人也会笑。   两人挎着篮子下山,途径江以宁从前的小土坯房,有阵子不来,再加上没有人住,看着格外荒凉。   江以宁突然说道:“我的小房子现在看起来向是吃人的怪物。”   “是,恭喜你成功逃脱。”萧寒锦扬唇轻笑。   那间不起眼的土坯房确实会吃人,啃食着江以宁的血气和灵魂,吞噬着他的精神和生命,恨不得连躯体都控制着,叫他在里面腐烂生蛆。   好在,他逃出来了。   尽管过程有些曲折,但现在都好了。   江以宁呆愣愣地扭头看他,他莫名有些激动,他突然知晓自己为何喜这样喜欢二寒了,不管自己说什么,对方都能明白他的意思,表意或者更深层的意思,他都懂。   再没有比这还要让人愉悦的事。   他挎起萧寒锦的胳膊,腻乎乎地和他回了村里。   重阳是大日子,他们回去时,其他院的人也都刚祭拜回来,不用祭拜的陈生则是一直带着几个孩子们玩。   李桂兰看见萧寒锦脸瞬间就拉下来,活像是欠她银子一般,她冷哼几声转身回了屋里,再没有说其他的话。   江以宁盯着她的背影,眼底翻滚着不明情绪,眨眼间就消散,他不由得感慨道:“她好像老了很多。”   “照顾人哪里是容易的。”萧寒锦拍拍他肩膀。   分明也就数年光阴,李桂兰身形瘦弱,背部佝偻弯曲,头发更是一片花白,比去年看起来要老了十岁不止,怪不得连怒骂他们的精神都没有。   江以宁看着她难得有些感慨,他还记得对方曾经是如何好声好气劝说他嫁到萧家来的,对此他确实有些许感恩,可如今日子能过成这样,并没有对方半点功劳。   将买来的菊花糕点菊花茶全都摆放在桌上,萧寒锦便去厨房做饭了,江以宁抱着小舒禾吃点心,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见他这样喜欢孩子,陈生便再次忍不住问:“你还没有动静呢?这都有大半年了。”   “我悄悄问过大夫了,他说我身体没事,二寒身体也没事,可能就是缘分没到吧。”江以宁颇为可惜地说着。   只是虽然他现在还是喜欢孩子,却不像从前那样坚持执拗了。   从前,对他来说,孩子是能帮助他在萧家站稳脚跟的,他也以为只要有孩子,他就会一直留在二寒身边。   现在,他不觉得孩子是必要不可的,因为萧寒锦待他的真心,足以让他不过度追求那种安全感。   他如今也是很有底气的人。   “你能看开就好,我也是怕你着急,你们平时都忙,也不急这些。”陈生说。   他算是小哥儿里怀得早的,嫁给陈勇的第一年就怀孕了,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陈勇不学无术没有活计做,所以才日日都闲在家里拽着他上炕。   每天都累得恨不得死掉,却还要被迫照顾他们,那种灰暗的日子,他连回想都不敢了。   所以,即便是听到杨厚跟他说那些,他都不敢轻易相信。   江以宁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劝说他,生哥儿是苦过的,未来想过怎样的人生,得他自己选择,即便有遗憾,也不会觉得遗憾。   “江以宁,叫你八百遍了。”   “我来了我来了!”江以宁赶紧把小舒禾放到椅子上,步伐匆匆朝厨房走去,他讨笑地看着二寒,“怎么能那么凶呢二寒!”   萧寒锦嗤笑:“我要再凶点,你得死八百回!害怕了吧?”   “怕死了怕死了嘿嘿嘿……”   “傻不傻。”   萧寒锦略有些嫌弃的说着,只是眉宇舒展,唇边的笑意也是越来越深,仅仅是看着江以宁,唇角都已经忍不住要扬到天上去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第120章 逼迫   重阳一过。   江以宁两人便再次回了县城。   铺子照常做着,只是随着天气转凉,去锅子铺子吃饭的人便如从前那般多了,铺子里时常缺人手,江以宁便也跟着去帮忙。   他模样好,说话温柔又客气,顾客们和他说话比对萧寒锦说话都多,常常被爱拈酸吃醋的某人看到,晚些总要多折腾他。   忙过吃饭的时辰,铺子内就没再进新客人了,毕竟一楼和二楼雅间都已经坐满了,来了也没有位置。   江以宁这才到后院坐下稍微歇歇,小夏给他捶捏着肩膀,言语间带着些心疼:“您是主子,哪里用得着做这些事呢?”   “我哪里就是什么主子了。”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买了几个仆人,总不能真把自己当老爷,“何况,本就是自家的铺子,帮忙做事是应该的。”   他和二寒只是做生意赚银子,买人也是为做事,并没有真的就把自己当成大户人家出身的主子正君了。   他们这种农家人,哪里会有那样的造化呢?   何况,他也不觉辛劳做事有什么不好的。   小夏明白他的意思,便也顺嘴道:“您说得对,只是都有仆从了,拿捏起当家做主的气势也没什么不好的呢。”   江以宁若有所思地看看她,这话倒是没说错,二寒如今做生意做得好,免不了要和别人打交道,他也得撑得起、拿得出手,不叫他丢脸才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轻声道。   “奴婢话多,是正君不嫌弃。”小夏讨笑般哄说着。   说笑着,萧寒锦大步朝他走来,手里还拿着油纸包,走近一瞧,发现是一品香的糕点。   小夏立刻识趣退下,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江以宁伸手接过点心,不用打开,都知晓里面定然是他爱吃的红豆糯米糕,他眉眼弯弯,笑问:“我怎么都没见你出去呢?”   萧寒锦见油纸打开,笑道:“让他们家伙计送来的,我隔两日就去买,总不至于使唤不动他们。”   “你也吃。”他将点心递到萧寒锦唇边,待他咬了一口,自己才专心啃食,“怪好吃的。”   “吃着都不厌吗?”萧寒锦笑声询问,这样点心,自从他们到了县城,江以宁就从未丢弃过,凡是买点心,必要买红豆馅儿,红豆味儿。   江以宁摇头:“喜欢的东西怎么会讨厌?或许会吃腻味,但即便换口味,我也还是喜欢。”   也是,喜欢的东西怎么都不会讨厌。   两人闲坐着分食糕点,多数时辰,都是萧寒锦看着他吃,偶尔将他掉到掌心的碎渣扔掉,即便不说话,气氛都是愉悦的。   江以宁略吃了一些便不肯再吃了,他拿帕子擦了擦手,似有不满道:“小秋说我身上有肉了,特别特别肉的肉!”   “不好吗?从前不是还说,养得白白胖胖最漂亮了?”萧寒锦可还记得他先前那副得意的样子。   “不好,过胖容易生病的。”江以宁说着,抬手摸上他胳膊,颇为艳羡道,“我也想像你这样,结实有劲儿……”   他边说边顺着胸膛往下抚摸,直到腹部。   虽然被包裹严实,可他还是知道里面是何风景,结实的肌理那样有力道。   偶尔迷乱时,他还会在上面抓挠两下。   他刚要松手,萧寒锦便按住了他的手,眉宇间尽是笑意和得意:“想摸就大大方方的摸,我是你夫君,任你采颉,绝无怨言。”   “青天白日有什么好摸的。”这种时候的江以宁总是格外大胆,甚至都敢说挑逗之言。   这并不稀奇,但总是格外诱人。   萧寒锦被他吃得死死的,颇为无力地拢着他腰身,青天白日确实没有什么好摸的,哪如夜间舒适呢?   他不由得笑出声,拽着江以宁,发狠尝了尝他嘴里的红豆味儿。   这边还未温存多久,在前院的阿祥就来通报了:“东家,苏老爷带苏秀才苏姑娘来了。”   “楼上雅间可有余出来的?”萧寒锦问。   “是有一间,已经让其他人去打理,奴才特意过来知会您一声。”阿祥恭敬说着。   他做事细心,也深知萧寒锦脾性。   后院是亲近之人才能来的地方,若是蒋严两家,他自然直接就回请进来,但先前苏家的事闹成这样,且不说是不是来赔礼道歉,单是关系亲疏上都不能进后院。   “先请他们进去,我们片刻就过去。”   “是。”   江以宁和他对视一眼,隐隐有些不解:“事情都发生好几日了,这会过来做什么?”   很快,江以宁就知道做什么了。   他和萧寒锦同去了雅间,屋内苏老爷苏良新端庄而坐,连苏妙玲脸上都没有之前的鲜活灵动。   江以宁隐约察觉到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想着,苏妙玲大概是被逼迫来的。   “苏老爷有事不妨直说。”萧寒锦懒得和他多扯皮,直接便问他来意。   苏良新是听说过萧寒锦的,年纪轻轻便极有手段,能哄得县令这样上赶着护他,若是没本事,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也正因如此,他才看得上对方。   他哈哈一笑:“萧贤侄当真是直爽,今日来确实有两件事,一来我儿前些日子冒犯,也已经被县令大人管教,特意来赔罪,二来听闻贤侄身侧只有夫郎相伴,怕贤侄与正君烦闷,便想让妙玲去陪陪你们。”   这话说得委婉,却又叫人一听就明白其中的深意。   这老东西竟是要舍弃他的嫡女,来他们宅院里做妾?   可即便是他们苏家愿意,却是连他的意思都不过问,直接就将人带来,要塞到他宅院里,可是瞧不见半分尊重的。   这话连江以宁都听出不妥,他震惊地看向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苏妙玲,便觉得更不对劲了,她心高气傲,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不愤怒呢?   苏妙玲对上他的视线,眼底瞬间模糊,她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是被下了药带来的!   江以宁愤怒又惊惶,还不等他说什么,便被身侧的萧寒锦攥紧了手,后者淡声道:“既然县令大人已经斥责,晚辈自然没有再过问的道理,苏老爷不必介怀。”   “只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于心不安,我听闻正君与我家妙玲关系好,想来来日妙玲去了萧家,应当是能和睦相处的。”苏良新自顾自说着,全然不顾已经沉下脸的萧寒锦。   江以宁心疼地看向苏妙玲,在这样令人窒息厌恶的家里,她还能成日里保持笑容,究竟还要委屈自己多少,才能不叫这些人把她当做能随意对待的物件?   “苏老爷,这事妙玲是如何想的?”江以宁淡声询问,“她自坐下便不曾与我说过半句话,我们也得问问她的意思。”   “她自然是愿意的,否则也不会跟着过来,何况她是姑娘,嫁娶都得听父母安排,无需过分在意。”苏良新笑说,对苏妙玲的不屑溢于言表。   难道仅仅因为她是女子,便能毫无尊严的被随意对待吗?   “我要听她亲口说。”江以宁死死盯着苏良新,“还是说她被迫而来,根本无法言语?”   苏良新彻底拉下脸,看向江以宁的视线有些不耐,一个小哥儿居然还敢对男人的事指手画脚了?   他并不理会,只看向萧寒锦:“贤侄,你这夫郎倒是伶牙俐齿啊?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哪里有妻室说话的道理?”   萧寒锦扬唇:“晚辈惧内,事事都得听夫郎的,夫郎不允自然不应。”   苏良新神情骤变,但依旧强撑着脸皮,试图再劝说萧寒锦几句,都被他三言两句给拨回去,全然不理会他说的话。   苏折身为读书人,心高气傲,见萧寒锦这般不给面子,当即便有些按耐不住,颇为倨傲道:“萧东家可不要不识抬举,我们苏家在陵阳县可是有些底蕴的,我妹妹自愿到你家伺候,该感恩才是!”   “既然这么有底蕴,怎么不去找蒋家,严家,你们苏家的女儿在你们眼里就是可以随意交易的物件吗?”萧寒锦嗤笑,眉宇间的不屑溢于表面,“少在这里欺软怕硬。”   “你——”   “苏秀才为什么不将心思放在读书上?秀才的功名于你而言应该很难考吧?不知道珍惜吗?”江以宁打断他的话说着。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苏妙玲身边将她搀扶起来,他淡声道:“我现在要带她去医馆,顺便报官,就算清官难断家务事,下毒害人都不是小事。”   “这、这怎么能……”苏良新瞬间急了,他咬牙看向苏妙玲,“你可别忘了你是谁家的女儿!”   苏妙玲当然没忘,可就是因为没忘,所以才觉得格外心寒。   父兄为了自身利益,给她下药,逼迫她来这里给别人家做小妾,多可笑?   可惜她现在不能说话,否则真是恨不得要呕血怒骂,从前种种她都可以不怨,享受着家中带给她的利益,她也愿意做个能拿出手的端庄小姐。   可她与江以宁关系甚笃,陵阳县有眼睛的人都知晓,若她转身成了萧寒锦妾室,旁人要如何看她?   “既如此,那便直接报官吧。”萧寒锦扬声喊,“阿祥进来!即刻去报官,就说有人要强硬将自家女儿给塞给我做妾!言语间对我和夫郎尽是威胁!”   “你!你别得寸进尺!”苏折一拍桌面,不苟言笑地脸上带着愠怒和怯意。   萧寒锦不说话,苏良新也是死死盯着他,片刻后终于败下阵,许是知晓萧寒锦说到做到,他也不敢多逼迫了。   他面笑心不笑道:“今日是我们唐突了,先告辞了!”   说罢还不忘给苏折使眼色,叫他把苏妙玲也带上,三人便匆匆来,匆匆离开了。   江以宁神色紧张:“妙玲怎么办?”   萧寒锦微微摇头:“书院的事由你们牵头,已经得到县令允准,他们不会过分苛待她,但总归不会叫她好过,你稍后便去趟县令府。”   “好好好。”江以宁连连点头,突然反应过来,“我自己去呀?”   “她是你朋友,救她于水火是你的责任,我若是去,万一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你吃不吃心?”萧寒锦剑眉微挑,捏着他脸颊晃了晃。   江以宁点点头,自然是要吃心的。   他挺挺胸膛:“那我去,你在家等着我吧?等着我吗?”   “等你。”   江以宁便紧赶着去找县令了。   待他离开,萧寒锦也略收拾一番在他后脚出门了,他本是算着时辰回来的,却不想江以宁比他想象中回来的还要快。   “我们不是说好,要在家等我吗?” 第121章 普众   萧寒锦扭头就对上江以宁狐疑的视线,他刚欲上前解释,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江以宁看他的眼神很平静,但平静之下隐隐藏着疯狂,好似哪怕他呼吸不对、迈脚的顺序不对,都会扯破平静的假象,促使他疯狂。   这种病态感他并非不知晓,他只是惊诧江以宁怎么会这样,再联想到他之前在酒楼碎茶杯那件事,萧寒锦顿时就明白,江以宁恐怕不单单是吃醋,大概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抱歉,事情有些突然,你当时已经离开了,我这样说你能接受吗?”萧寒锦轻声询问,边说着边慢慢靠近他。   “不太能,因为你在撒谎呢。”江以宁微微歪头看他,“我想听实话二寒。”   萧寒锦只好将实情告诉他,今日是他和蒋亦疏几人约定好的日子,因为先前江以宁撞马车的事迟迟没有着落,当时的肇事者已经被他们扣下。   今天,就是最后的期限。   当然,他也已经知道是谁指使。   将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他仔细打量着江以宁的神色,对方好似又恢复了平常模样,略有些不满道:“那你应该直接告诉我,白白让我担心的。”   萧寒锦扬眉看他:“担心自家夫君,怎么能是白白?我日日都担心你,也没觉得是无用功,我们江以宁好像不太喜欢我了?”   “没有的没有的,我最喜欢你了。”江以宁说着还用手指头跟他比心,只是天气有些冷,他的手都有些僵僵的。   “还记得呢?”萧寒锦失笑,本就是无聊教他的,没想到反倒是成了对方拿捏自己的小把戏。   真是。   他拢住对方的手指攥在掌心里,自从江以宁眼睛能看见后,他就不再像之前那样不怕冷不怕热的了,这会摸着,手指僵硬冰凉,还泛着红。   两人进了屋里,萧寒锦轻声道:“回来时已经和他们说过了,晚上就将炭盆先烧起来,省的挨冻。”   “也不用烧这么早的,别家都是要十一月才开始烧,我也不是特别冷。”江以宁难得有些心疼,家里每年冬日用碳的都是一大笔开销,大到连他都有些无法说服自己。   “别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萧寒锦只丢下这么一句,带着不容置疑,便牵着他回了屋里。   分明是会令人讨厌的语气,却听得江以宁心脏狂跳,他就是喜欢这样的二寒,在为他骄好的这件事上,谁劝说都没有用。   他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抱着他臂弯,亲亲腻腻的不肯松开。   门一关,便将屋外的凉意全都隔绝。   萧寒锦将热茶杯塞进他手里,轻声询问:“怎么回来这么快,县令那边怎么说?”   江以宁微微摇头:“我将情况如实告知,县令也只是说会去查问,想来应该不是在说好听话打发我,如你所说,妙玲也在为书院出力呢。”   “那只等着就是了。”萧寒锦不甚在意什么苏家,若不是江以宁和苏妙玲交好,今日苏家上门逼迫,他早就直接将人打出去了,哪里还能等到他们说那些?   “你好像很不喜欢我聊这些……”江以宁放轻声线询问,面上也带了些小心,“为什么?”   萧寒锦只偏头看他:“或许你希望我也跟你一样字句都不离他们吗?”   “不是!没有!不希望!你不许说!”江以宁微微皱眉捂住他嘴巴,生怕他会不顾自己的意愿提起来。   他抬头,就撞进萧寒锦似笑非笑的视线里,就知道自己又被打趣了。   同样,他觉得自己也有些讨厌,他不该那样对朋友的,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就像酒楼里那只碎掉的茶杯。   赵砚稹到底还是派人去苏家询问了,如今苏妙玲几人正筹备着新书院,他于情于理都要稍稍护着对方一些,最起码都要等书院建成。   县令的敲打自然是管用的,苏家没再拘着苏妙玲,也不敢再提让她给萧寒锦做妾的事,只是对她的婚事更上心了。   她本人却毫不在意,依旧每日都出来和江以宁碰面,再谈论几句书院的事。   “书院年前就能彻底建成,各方面都没有问题,来年开春就能放开收学生了。”说起这些,苏妙玲眉宇间尽是灵动,眼底闪着期盼的光。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书院的建成,就是她们这些人推挣脱枷锁的第一步,至关重要的一步。   陆相容也是跟着拍桌:“说得没错!世间事总不好叫男人全都占了便宜去!”   江以宁只是静静看着他们,在茶水快要喝完时再添上一杯,他也是激动的,书院建成,他也能去学习,可以不再累着二寒,可以步步朝他走近。   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随着时间推移,天圣彻底进入冬季,天气早已冷得不像话,但屋内却是格外暖和,就像是春日里。   萧寒锦又开始像仓鼠屯粮那样,恨不得将天底下所有的蔬菜和肉全都堆放到地窖里,也亏得这时的宅子都会有地窖,甚至不止一两个,否则都不够他放的。   “不要买太多的,我们吃不完。”江以宁微微皱眉,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前天刚买了半只羊和一扇猪,精米和良面也各拿回来两大袋,现在又买了这些,要吃到八百年后了。”   “那多好。”萧寒锦轻笑,“你要跟我一起活八百年。”   江以宁被他这话逗得没了脾气,买就买了,过年回村里省亲也是要带的,大哥他们有着去年的叮嘱,想来应该不会买太多东西,他们这些拿去就差不多了。   他吩咐下面的人将这些全都规整好,也不要有生虫腐坏的,否则真是要心疼死了。   萧寒锦像是有了囤积癖,每日都得带些东西回家,要是空手回就会很难受,变着花样的给江以宁送东西。   不管是街头陈家的素面,还是尾巷新出的油酥饼,只恨不能将所有的东西都带给他。   江以宁对此适应良好,他喜欢二寒这样把他放在心尖尖上,喜欢对方成日里都围着自己院。   他不觉得窒息,如果没有这些,他才会死。   这日,天气略有些晴朗。   盯着书院那边的人来报,说书院已经完工,得了陆相容的命令,请他也过去看看。   江以宁当即便同意,转身就去找萧寒锦:“跟我去吧跟我去吧,二寒?”   他总是这样,撒娇的时候,总要把话说两遍。   那双水润漂亮的眸子还要盯着萧寒锦看,如果对方故作镇定不肯看他,他就要使出自己的杀手锏,眨眼的功夫就能攒起泪花儿。   屡试不爽的招数,没新意的很。   偏萧某就吃这一套,百吃不腻。   萧寒锦被他晃的眼睛都是虚影,他赶紧把人捞怀里死死抱着,分外无奈:“没说不跟你去,穿好衣裳再出门,这几日怕是要下雪呢。”   “那我要把你之前送的大氅穿上!”他说着就要去放大氅的柜子翻腾,里面放着好多薄厚不一的大氅,连颜色都各不相同,他嘴里还嘟囔着,“要是下雪,陵阳县都白茫茫一片,我得穿显眼些,要不然你就找不到我了……”   萧寒锦很想告诉他,他们只是要去书院看看,不是要去陌生的地方闲逛,但小瞎子喜欢,就随他去吧。   江以宁最终披了一件浅红色的大氅,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只长着红色羽翼的大鸟,是真挺显眼的。   书院的位置并不在陵阳县主城区内,一来书院的本意不是和其他书院争抢学生,二来也是希望短时日内能保护书院的学生,免受其他人的侵扰。   江以宁他们来时,其他人也已经到了,各自都穿得很厚,但只有他是最显眼的那个。   “远远看着你,和要振翅欲飞的凤凰似的!”陆相容夸张笑出声,冷风却是突然灌进了嗓子眼,给他呛的直咳嗽。   “我暖和。”江以宁半张脸躲在毛领里,说话都瓮声瓮气的,“让你笑话我。”   萧寒锦揽住他肩膀,将人带到自己怀里,这才扭头说道:“书院匾额呢?”   “叫普众书院,匾额还在做,这两日便能送来,我们去里面看吧!”陆相容赶紧接话,他知晓有之前的事情在,苏妙玲不敢轻易和萧寒锦搭话的。   几人便立刻朝里面走去,走进大门便是主院,内里四通八达,从主院延伸出几条主路,顺着往里面去,就是各个学堂教屋。   里面也早已摆放好桌椅,只是数量要少些,毕竟他们确实不知晓,到底会有多少人来,还是要尽量控制着成本。   闲逛着便逛到了萧寒锦比较在意的食堂,书院的学生们不可能一日三餐都回家中,江以宁这样的除外,因此食堂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只不过这里的食堂和原身在镇上读书时的大差不差,没有什么优点。   主要还是看厨子。   江以宁满脸都写着惊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书院里面,他颇为自豪道:“以后我也是能在这里读书的人了!”   “还算不错。”萧寒锦闻言点头说道。   “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江以宁嬉笑着保证,他可是有基础的人,现在写字都能看了!   萧寒锦曲起手指轻弹他额头,亲昵的摸摸他脑袋,那就先这样上着吧。   书院大体已经完成,更多便是些细节方面的事情,萧寒锦从头到尾没插手,毕竟这事和他没有关系,功利不好白占的。   书院建成,县令那也早已得到了消息,便没再拦着他们往外放消息。   回回科考都有人继续坚持,有人放弃,书院兴起,对他们这些放弃的人来说显然是好事。   一时间,之前那些答应又拒绝的人纷纷都找上了萧寒锦。 第122章 白事   年前事情本就多,再加上这群不速之客,萧寒锦是半点招待的余力都没有,何况之前去找他们时,一个个不都是鼻孔看人,觉得他们是骗人吗?   当时各个言辞激烈,义愤填膺,恨不得将黄书玉骂个狗血淋头,这会又上赶着舔着脸来找他。   谁说书生都是品行高洁,骄傲端庄的人?   眼前这些,不都是没脸没皮的?   “萧兄,先前我们也都是受人蛊惑,不知县城是真要开书院,还请不要生气,若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尽情开口。”   “是啊萧兄,早便知晓你是顶厉害的,离开书院立刻就赚大钱了,咱们也都是不准备继续科考的,你也要带着我们赚大钱才是啊!”   “萧兄有容人之量,自然不会与你我计较,咱们只管等萧兄的好消息就是!”   一人一句,恨不得用高帽把萧寒锦压死。   却是不想想,这种方法是否适用所有人,瞧着他们的嘴脸,当真是厌恶。   萧寒锦却是唉声叹息,颇为为难道:“诸位怕是不知,这书院并非是我牵头创建的,我说话也是不管用的,当时让书玉去找人,也是受人之托罢了。”   “萧兄就别开玩笑了,你得县令大人青眼,我们都是知道的,你又是书生,除了你还有谁?”一书生全然不信他说的话,整个陵阳县还有谁能有这本事?   “我啊。”   随着话音落,江以宁施施然走进屋内,他本是不想进来的,但在隔壁冷脸听着,这些人反倒是越来越过分了。   他自然相信萧寒锦有打发他们的能力,但也烦他们居然这样纠缠不休,他自然也不介意出面给他们难堪。   几位书生定定看着他,回味着方才的话。   除了你还有谁?   我啊。   他们面面相觑,眼底都是浓浓地不信任。   江以宁偏头看他们,微笑:“先前去找诸位时应该说的很清楚,我也记得诸位都拒绝了,这会再回过头来请求,似乎有些不好看吧?”   “这、我们先前也是被人挑拨了,何况那时书院的事还未传出,所以……”   “所以就觉得我们是要把你们骗到酒楼做伙计小厮?”江以宁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诸位是聪明人,也都知晓自己当初为何答应又反悔,明人不说暗话,诸位请回吧,日后也不要再来。”   被一个夫郎说教,几位好面子的书生脸色都有些难看,尽管还欲再说些什么,偏不愿将自己的脸皮架在火上烤,相视一眼,还是起身离开了。   江以宁笑脸将他们送走,从头至尾都没有出错,只是那些书生怕是要记恨他了。   不过没关系,若真能掀翻天,就不会来这里吃回头草了。   他说完长舒一口气,转身看向萧寒锦,像是讨要奖赏的小孩儿:“我刚刚表现得好不好?好不好?”   萧寒锦毫不吝啬地夸奖:“非常好,我都没有想到那些话,都叫你说了,我们江以宁越来越厉害了,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我早就是大人了。”江以宁撇撇嘴。   “嗯?什么时候?”萧寒锦故意逗他。   江以宁知道他坏心眼,却也只能如他的愿,故意说得暧昧又缠绵:“自然是你把我按在床榻上,扣着我翻来覆去,还特别特别使劲儿的又亲又顶……”   萧寒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面上一副不动如山,耳朵早就悄悄红了,只是江以宁说得起劲,并没有发现。   他略说了两句,自己便先忍不住埋头进他脖颈,哼哼唧唧的。   萧寒锦就服他这样,将人按在床榻上帮他舒缓一番,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洗手。   天气越来越阴寒,终于在某日傍晚落了雪花,江以宁站在屋檐下看,年年都看雪,年年不同年年。   “屋里看也是一样的,何必出来。”萧寒锦从身后抱住他,“是想下去走走?”   “不想,就是随便看看。”江以宁转身扑进他怀里。   这雪不是非看不可,因为能让他念着雪景的,只有身边这人。   但这话他不会说,会让二寒翘尾巴的。   屋外雪花越飘越大,落在地面上犹如漂亮的鹅毛,江以宁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总看刺目的东西对眼睛不好的。   吃过晚饭,两人躺在床榻上闲聊着。   隐约叫江以宁想起在万渔村时的夜晚,他不算什么念旧的人,心中所念也都是和枕边人有关。   他突然说道:“你当时一脚就把我踹下去了,我心慌慌都要怕死啦!”   “对不起,是我不好。”萧寒锦熟练道歉,“我已经深刻认识到错误,江大人就别怪我了。”   “没有怪你,我们这不是在回忆过去吗?”江以宁清浅的声线中还带着轻微的狐疑,但只有他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要唤起萧寒锦的记忆,故意提醒对方那时候的自己是全心全意照顾他,故意让他想起从前对自己有多恶劣。   往后就算他不提,二寒都会想着该如何对他好,再好一些,怎样更好……   原本,他也不知道自己竟能恶劣到这种程度,都怪二寒总是纵容他。   萧寒锦深知他某些话只能听一半,有些只能信一半,有些则是半分不能听信。   比如眼下,就是半点不能听信的。   “嗯,过去的我可真畜生。”他毫不客气地骂着自己,他知道江以宁想听什么,“是我亏待我们江以宁了,以后都会好好和你生活的。”   他微微偏头,就瞧见了对方唇边一闪而逝的笑意,这样的话就能哄得他开心,多说两句也没什么。   江以宁被他哄开心了,也不想再聊天了,转身扑进他怀里,紧紧贴着他,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好心情。   呼吸逐渐平稳,就在两人都要沉沉睡着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阿祥压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东家,生哥儿来了,说中院那位去世了。”   萧大山是晚饭时辰没了动静的。   一如往常,李桂兰端着稀饭喂他,他虽不能说话,但眼睛还能动,还能用眼神杀人,每每看到人,眼底的愤恨都如实质一般,恨不得看到的所有人都死。   李桂兰一直伺候着他,也是遭受他视线最多的人,他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形如枯槁,本就吓人,再加上李桂兰害怕,喂饭时便有些不稳当,哪成想一口米饭就呛住他了,开始惊天动地的咳嗽。   咳着粗喘着,竟是直接就过身了。   李桂兰当场就吓疯了。   萧寒锦赶到时,萧家灯火通明,以村长在前,院内站满了来帮忙的人。   “寒小子,你们怎么也来了?”万德禄有些惊讶,早就断亲了,这种事就算不来也不会有人在明面上说什么。   “怕大哥忙不过来。”萧寒锦低声回应。   实际上,他当然可以不来,当初字据立得好好的,生老病死都与对方没有任何关系,他从来这里也没有对不住这对夫妻。   但他身体还是“萧寒锦”,从异世穿越来的萧寒锦可以不在意,但“萧寒锦”的孝道他总要成全。   何况,他更多是怕萧永福会想不开,家中骤然遭此变故,要忙的事情多,他们回来还能帮着照顾大哥家里。   萧寒锦扭头看向江以宁:“你先进屋里暖和着,没事不要出来,明日咱们就回家。”   “好。”江以宁微微点头,毫不留恋地抬脚进了屋里。   萧永福面色沉静,眼底却满是悲伤,这是他的双亲,一死一疯,叫他如何能不难过?   到底有生养的恩情在,那种血浓于水的羁绊始终牵动着他,叫他难过哀伤。   饶是曾被苛待的王秀莲都红了眼眶,讨厌归讨厌,可对他们来说,人都死了,哪里还能惦记着计较之前的事呢?   “大哥。”   “抱歉,与你无关的事还要把你叫回来。”萧永福沉声道歉,“家里事情多,也是没有办法,铺子也没有到关门的时候……我真是混账。”   他有些说不下去,家里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惦记着赚钱,实在畜生!   “我能理解大哥,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明日我会去铺子帮忙,家里这些事,你看着安排吧。”萧寒锦并没有吝啬自己的好意,对萧永福,他总是有耐心的。   只是明日怕是不能回去了,得和江以宁说一声。   连夜让白事铺子送了一口棺材来,因为有些突然,铺子里没有合适的,便只好在棺材四周多放了些东西,但放眼望去也没有昂贵的,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眼馋刨坟。   萧寒锦倒是没有帮衬太多,顶多就是安慰萧永福几句,再让江以宁和陈生帮忙看着孩子们,中院的事,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在心里默默拜了拜,就算了。   从此往后,他就只是萧寒锦了。   翌日。   萧寒锦带着在铺子里做事的人去了镇上,年前镇上人多,某家死了人也不是新鲜事,自然不会影响街道上的生意。   江以宁困得哈欠连天,始终不肯去铺子里面的小床上休息,强撑着在旁边守着萧寒锦,这么好的夫君可得看好些呢,要不然哪哪都有要给他说姑娘的!   “萧兄,许久不在镇上见你了。”   “你是?”   会这样喊他的多是认识的读书人,只是眼前这位穿着单薄,脸色也不好的孱弱书生,他好似没有印象。   林槐面上一窘,干笑道:“我是修德书院的学生,之前咱们是一间堂屋的。”   萧寒锦隐隐有些印象了,他还记得先前骗吃骗喝的孙伟岸几人身后,好似就跟着一个不起眼的,只是没有这会狼狈。   “可是要买东西?”   “不是,我要去卖东西,恰好路过,见是你,便想着过来问问,听说县城书院缺人手……”林槐说着羞耻的话,脸颊却半分红晕都没有,甚至还有些蜡黄苍白。   萧寒锦能看出他的日子不好过。   他面无表情:“怎么,当初没有请你吗?”   他本是随口一问,林槐却更惭愧了,他低声道:“没有,我平时总和孙兄他们一起,再加上那阵子家中有事,不曾去书院,如今也实在无奈,否则也不会说这些叫萧兄为难的话。”   萧寒锦又说了相同的话,他朝江以宁偏偏头,十分惧内道:“此事都是我夫郎说了算,你若有需要,便问我夫郎吧。”   “是是!”林槐欢喜应完,赶紧讨笑般看向江以宁,“萧兄夫郎,不知书院现下可还缺人?我并非要持功名自傲,只是听说童生也要,我是秀才,应当是可以教授的?”   他忐忑又期待的看着江以宁,怕他说出拒绝的话,怕自己接下来又要继续做那些烦苦的事情,但更怕的是,他赚不够给家中治病的银子。   江以宁却并未直接答应他,只微笑道:“教书先生要年后才正式收录,我们铺子里倒是缺位账房。”   “我愿意!愿意的!多谢夫郎!”   江以宁弯弯唇角。   瞧,真心想做事赚银子的,逮着机会就能攥紧。 第123章 林槐   得知他们可能明日才去县城,林槐便不再打扰他们,挎着篮子离开里,里面是好些鸭蛋,鸭子冬日下蛋少,他这一篮子可以卖出个好价钱。   眼看着他离开,如沿街叫卖的货郎一般,见着人就要询问对方要不要买鸭蛋,个头大,也好吃,这样介绍着,但多数人都是拂袖离开,甚至会觉得他的纠缠很烦。   萧寒锦像是被冻僵一般,后知后觉对方卖的竟然是鸭蛋,他偏头看江以宁:“鸭蛋吃不吃?”   江以宁没有吃过鸭蛋,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吃还是不吃,但二寒都这样问了,是何意思,显而易见。   他便干脆点头:“那就吃吧。”   萧寒锦轻笑:“放心,鸭蛋多油,腌出来的鸭蛋更是咸香多油,拌白粥最好吃了,你会喜欢的。”   江以宁从前吃过苦,不是很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菜色,比起那些,他更喜欢吃清甜的白米粥,再佐上一碟小咸菜,他就能吃的很满足。   这会听二寒这样说,他就有些意动了。   萧寒锦利索将面前的炸鸡放进顾客的篮子里,探出身子,将快要走远的林槐给喊住了。   当他把意思告诉林槐后,对方竟是泪流满面,哽咽着不停和他们道谢,在林槐看来,萧寒锦早就是赚大钱的人,哪里还会在意这么一些鸭蛋,肯定是要故意帮他的。   萧寒锦倒是没再多说什么,林槐能这样想也好,至少会永远对他们心存感激。   “我卖完鸭蛋本是要去书斋抄书的,但这会还有好些功夫,我也来帮忙吧!”林槐说着就撸起袖子要往里面走。   “那你来收钱吧。”江以宁说,“来日去了县城,要比这些账还难算呢。”   林槐原本还有些迟疑,听他说完,立刻严肃点头,站在旁边开始收铜板,算账。   许是因为总守着热锅油锅的缘故,本穿得单薄的他,没一会就出了汗,再看看其他忙碌的人,他像是顿悟了什么一般。   萧兄夫郎是故意让自己站在前面的,因为自己穿得单薄!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林槐心中酸软,愈发想哭了。   看着悄悄抹眼泪的林槐,江以宁很是不解:“他又想什么呢?”   “可能已经在感谢你八辈祖宗了,内心戏丰富的人不用管。”萧寒锦扬唇逗他。   铺子里的东西很快就卖的差不多,萧寒锦干脆利索地关铺子,收拾摊子,准备就要返回村里。   林槐见状有些忐忑,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想带自己去县城了,如果自己被丢下,又要费劲去找别的活计,都赚不到什么银子的。   就算是镇上的账房先生,他没有门路,没人引荐,也做不成。   “萧……”   “明日来万渔村找我们,时间不赶。”萧寒锦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自然还不忘拎着那篮子鸭蛋。   林槐手里拿着碎银,站在原地愣神,片刻后笑出声,越笑越难过,竟是直接当街哭了起来。   他隐约能明白,自己好像遇到心软的人了。   回到万渔村,整个村庄都很寂静,唯有走到萧家门前,才能听到说话声。   萧大山虽然平时和家里闹不好,但在外面还勉强不错,不会和人拌嘴争吵,再加上他都去世了,就算有过争吵,也不会在这时候闹难堪,来帮忙的属实不少。   萧寒锦安安静静回来,闪身就将江以宁送进了屋里,并叫陈生陪着他一起去照看大哥家的孩子们了。   村里人的意思是直接将人下葬,过阵子就要新春,到时候家家户户就不愿意再淌这浑水了,关系再好,也只是邻里关系,任谁也不愿意因此耽误自家的喜气。   萧永福显然也明白这道理,沉默着纠结半晌,还是同意了。   萧寒锦是不用去跪拜的,便在家里看顾着,耳畔时常能听到李桂兰的嘶吼声,他倒是更希望李桂兰能跟着萧大山一起去世,也就不会牵绊住萧永福了。   他从未强迫要求过萧永福也与他们断亲,是因为受时代影响,对方脑子里心里,永远都是孝道大于天,永远都不会背弃双亲,所以反倒是显得他有些另类了。   所有的事都忙完,已经日落西山。   时间有些赶,萧永福便没有请人做席面儿,只给各家帮忙的送了些东西和铜板,这事就算过去了。   “大哥。”   夜晚,萧永福正在院前坐着,冷不丁就听到了萧寒锦的声音。   他立刻寻声望去,面上连笑都挤不出来:“是二弟。”   萧寒锦笑笑,将手里拎的酒坛子示意给他看:“我来陪大哥喝酒,只当是不辜负这月色了。”   “还是你们读书人会说。”萧永福声音很轻,“宁哥儿知道你过来不?别叫他担心。”   “他知道,已经睡下了。”   萧永福便不再说什么,起身去厨房拿了两支大碗出来,两人开始默不作声地喝酒。   喝着喝着,他的眼泪便有些存不住了。   “这些年,我是挺怨他们的,可他真没了,我这心里空落落的……”萧永福垂头说着,狂抹了把眼泪,又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月亮,“我再也不能依靠他们了。”   萧寒锦没说什么,只是和他碰了碰杯。   杯酒下肚,萧永福像是被酒意冲昏,又像是更加清醒起来,他拍了拍萧寒锦的肩膀,只告诉他该回屋了,自己也踱步朝篇屋走去了。   萧寒锦将余下的酒喝完,缓步离开了。   翌日。   萧寒锦睡醒后头疼得厉害,他按着眉心思索好一会,才想起来昨晚做了什么,他偏头看向身侧,早就没人了。   他猛的坐起来,该不会是昨晚折腾狠了,怪上自己了吧?   “江以宁?江以宁!”   “怎么了怎么了?”   江以宁闻声进来,口齿间还带着白雾,略缓了缓,那股冷意才消退,他弯起眼睛:“大哥说今日要下雪,叫咱们快些走,我正喊他们收拾东西呢。”   萧寒锦这才松口气:“等我起来再收拾也不迟。”   “我熬了醒酒汤,你喝了再起吧。”他没说指责的话,反而笑道,“林秀才像是怕咱们丢了他,早早就过来了。”   萧寒锦便没再说什么,也幸好林槐来得早,否则若是要再多等他片刻,今日也就走不了了。   他们刚到镇上,便开始掉雪花了,雪花如鹅毛,密集又大,不消片刻就落了满地,堆得厚厚一层。   阿义驾驶马车也不由得更加小心起来,从城门到萧宅本只需要片刻的功夫,应是走了一刻钟的功夫,马车才稳稳停在宅院前。   虽然早就做好准备,可真看到宅子时林槐还是震惊了。   竟是朱红高门,看着格外气派!   他虽然是读书人,但平时混迹在镇上,知道这种位置的宅院怕是最少要花上百两不止,那可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数额!   “东家和正君回来了。”阿胜连忙将他们迎进去,“我和阿勇哥正要去城门口接应呢。”   “无妨,叫小秋收拾先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给新来的账房先生住,明日带他去铺子里做事。”萧寒锦淡声说着,他可是真叫人来做账房的。   “是。”   林槐全程脚步虚浮,整个人都好似失了魂魄一般,他竟不知做生意居然能赚这么多钱吗?   萧兄从前可是被赶出书院的,仅仅三年多的时间,就已经有了这样华丽富贵的宅院,可见人与人当真不一样。   若他也能有这般造化就好了。   江以宁搓了搓手,轻声询问:“他还会愿意做教书先生吗?”   萧寒锦摇头:“不知,且看他如何选择就是了,对咱们来说都没什么所谓。”   “那倒也是。”江以宁便不再多说了,反正人都不会跑掉就是了,当然,如果他愿意跟着别人跑,那也就跟他们无关了。   屋外的雪还在继续下,两人也实在没得做,萧寒锦便盯着他写字了,江以宁对此倒是有用不完的热情,欣然接受了。   很快到了年下,天气也渐渐晴朗,方便家家户户浣洗衣物,偶有冷风刺骨,但经太阳一暖,也好似没什么。   “萧弟!”   “二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蒋亦疏和严鸣同时一脚迈进院子里,雄赳赳气昂昂的,活像是来找麻烦的。   颜随州的腿已经好了,正亦步亦趋地跟着蒋亦疏,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生怕他跑了。   萧寒锦晾衣服的手一顿,站起身看他们,无奈失笑:“我还没开始做饭呢,你们就来了。”   “那自然,今岁我们不回府城,可是要赖上你了。”蒋亦疏哼笑着。   从前回府城过年都是被他爹哄着回去的,家里几位兄弟他实在看不过眼,今年干脆就不回去了,何况还有颜随州陪着,也不觉有多落寞。   严鸣则更是,严家如今他说了算,他要在别处吃饭,自然是没人能管他的,上个不把他当人对待的已经中风瘫卧在床榻了。   “都是小事,东西都带了吧?”萧寒锦嗤笑,“白白蹭吃喝,可不行。”   “带了带了!”   他们示意身后随行的小厮将东西拎到厨房去,便坐到檐下晒太阳了。   余下的衣衫都是萧寒锦的,他便没再自己动手晒,全交给底下人了,自己则是进了厨房里忙活。   江以宁在外招待他们,虽说都是旧相识,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蒋亦疏颇为感慨道:“一眨眼你都这样大了,我还记得你在院子里摔跟头的事呢。”   “兄长这过来人的口吻将自己说老了二十岁不止,若真觉得我还是小孩,便给些压岁钱吧。”江以宁说着咧开嘴笑了。   你要做长辈,那就来点实际的! 第124章 打算   蒋亦疏一哽,竟真是真的从怀中掏出一枚红色的信封来,傲娇又得意的递给江以宁,那架势分明就是在说,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   江以宁也是满脸带笑的接过,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他忙道谢:“多谢兄长。”   说罢,视线若有若无地从严鸣身上略过,虽未说只言片语,但其中包含的意味却不言而喻。   严鸣哪里记得准备这些?!   幸好他身上长佩戴着玉佩吊坠,当即便解下一枚递过去,给出去的动作也是极为熟练,可见是尝尝这样做的。   江以宁心满意足地收下,招待他们时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任谁瞧都能看出来这是个见钱眼开的主。   有厨娘们打下手,萧寒锦很快就做出了一道道菜,他喊人进屋用午饭,也省的堵不住那几张喋喋不休偏要说笑的嘴。   萧寒锦举杯:“祝你我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诸事顺利。”   几人碰杯,笑意不断发散,连颜随州言行举止都不再像之前那样拘束,变得随意起来。   东聊西聊的,很快就扯到了生意和书院,江以宁便侧耳听着,他还不知到底是谁哄得那些书生同意又拒绝呢,且听二寒之前的意思,连他坠马车的事都是对方有意做的。   “孔家如今安分不少,如今人最重要的便是吃穿,他若是仔细经营布庄,也能很快就重回巅峰,只是当初杀害货郎一事他有份参与,县令心里清楚,他若再闹事怕要被旧事重提了。”   这事江以宁倒是知道一些,当初虽然是魏家出主意,但做事的却是孔祥,两人是合谋杀害。   但说难听些,即便陵阳县县令刚正不阿,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且货郎的妻子也愿意私下解决,两家赔了银钱,这事已经了了。   因此对孔魏两家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凡是能用银钱解决的问题,何时都不算问题。   这也不是江以宁第一次知晓这道理。   “一入秋,你的锅子铺就又开始狂赚,怕是如此,魏家才屡次出手,左右不管做什么,只要能给你们添堵,他们怕就是高兴。”严鸣靠着椅背含糊不清地说着,“其实魏康不足为惧,人越老心中的顾忌越多,你该多注意他的儿子魏显。”   江以宁垂下眼眸,只当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萧寒锦也明白这道理,他点头说道:“镇上的修德书院,就有魏家的远亲。”   “这些蛀虫,怕是咬住你们就不松口了。”蒋亦疏温声感慨着,眼底的寒意却一闪而过。   任谁都不愿意周围有这样恶毒之人,否则连什么时候命丧黄泉都不知,今日是萧寒锦,明日岂非就要轮到他们了?   所以,即便不是为了和萧寒锦的情意,他们都会帮忙,不叫魏家发疯!   萧寒锦轻笑:“阴招手段咱们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懒得用罢了,不过我会小心的。”   “你心中有数就好,罢了罢了,不提他们了,平白糟践好心情!”严鸣出声,举杯就和身侧的颜随州碰了碰,而后一饮而尽。   这顿饭吃的格外舒心,饭菜美味,谈话也都是点到为止,彼此心中肚明。   江以宁从头到尾都是默默听着默默学,只是依旧有很多他听不懂的事情,但是没关系,他已经全都记下,回头让二寒教自己就是了。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魏家的魏显,怕是还会对他们出手,大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感觉。   吃过饭,便彻底进入了闲聊阶段。   又说起了府城的事,萧寒锦有心要去府城见识,只是如今赚的这些银子,并不足以支撑他在府城暂时立脚。   蒋亦疏微微皱眉:“这有什么,我在府城也是有几处宅院的,走/私交便宜些与你就是了,至于铺面就更简单了,府城的租赁情况格外方便,你完全不用忧心这些。”   萧寒锦却是摇头:“我还需再想想,多谢兄长为我们考量这些。”   “你若也去了府城,县城便没有人能与我玩闹了。”严鸣有些不舍,“不如我也与你们同去?不过蒋亦疏你要回府城吗?不是跑出来的吗?”   “自然是要回的,又不能躲一辈子,何况他们早就知晓我在这里,从父亲屡次装病骗我回去,他们怕就动心思了,我若不能给他们一击,来日被动的便是我了。”   他虽是跑出来的,也有躲避着颜随州的意思,可他也不是满心只有儿女情长之人,更多则是因为家族那些兄弟们,各个都是一顶一的害人高手。   他厌烦那种“人人害我,我害人人”的处世之道,但身为蒋家的孩子,他是永远都摆脱不掉的,既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   严鸣对此表示理解,家中虽然他说了算,但弟妹们也总有使不完的心眼,他时常和他们斗智斗勇,善意的新机都如此,何况是不善的。   听他这样说,颜随州反倒是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蒋亦疏不准备再回去,甚至都做好陪他在陵阳县扎根的打算了,却没想到今日还能得知意外之喜。   见他们都有打算,萧寒锦也踏实些,他若是去府城,少不了要蒋亦疏的帮助。   谈天说地的聊着,各自都有不同的打算,但这些打算都是要往同一个方向去,这对他们来说是格外令人舒心的。   萧寒锦确实得早做准备了,他如今赚的银子,可不够在府城花销的。   傍晚前,他们便各自离开了。   江以宁将他们送走,跟着回了屋里,他轻声询问:“那我们要什么时候去府城?”   萧寒锦按了按眉心,颇为歉疚道:“抱歉,如今赚的银子还不够,所以一时片刻怕是不能去府城的,府城花销大,得做赚些银子。”   “没关系,我们现在赚得已经很多了,你比所有人都要厉害,只要想我去,我们总能去的。”江以宁很是认真的安慰着他,二寒比他见过的所有男子都厉害。   是他觉得整个天圣最厉害的人了。   被另一半这样夸奖,萧寒锦便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和想不尽的各种赚钱妙招。   现如今赚钱大头就是他的奇异宝斋和江以宁的甜水铺,再就是香料铺子,这铺子倒是赚钱,只是合作而开,银子也是要分成的,不算大头,还有便是阿瑞每日都出摊的卷饼摊。   这东西虽然不起眼,但成本低利润高,每日的收益也算可观。   只是如此,还远远不够。   江以宁只抬眸看他一眼,便专心开始看自己的话本了,这阵子二寒都没有要他练字,他的心也没有在写字上,还是不为难自己的好。   “明日是年前最后一个集日,到时候咱们一同去看看。”萧寒锦突然说。   “好呀。”江以宁头也不抬地答应。   一人询问一人应答,虽都没有看着彼此,但气氛依旧温馨缠绵。   翌日。   天微微亮,江以宁就已经睡意全消,他侧身滚进萧寒锦怀里,嘟囔道:“我要先起来吗?你怎么还不醒呢?我才是被折腾的那个呀!”   萧寒锦唇角上扬,按住他不断作乱的手,无奈道:“不许胡闹,还想不想出门?”   “我想起了,有几个不和相容他们见面了,说不定能在集日上碰见呢。”他轻轻说着,还不忘抬眸盯着萧寒锦的表情看。   二寒醋意大,便是和姑娘小哥儿见面都要使性子的,不过他也并非不能理解,所以对对方的醋意接受良好,不失为一种情趣呢。   “起吧。”萧寒锦没再箍着他。   江以宁立刻欢呼着起床,旁边的衣架屏风上早就放好了今日要穿的衣裳,他颇有些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红色衣衫和夹袄,这颜色实在轰轰烈烈。   在外侯着的小夏听到动静立刻端着水盆走进来,洗漱过后,便招呼厨娘们将早饭端来。   早饭一定要有白粥,尤其是冬日里,喝上一碗热乎乎地粥,能暖和好一会呢。   收拾好,两人便上了马车,厚重的棉帘将冷风挡住,江以宁捧着手炉和他暖来暖去的,没一会就觉得热了。   从这里到主街不算很远,很快就到了街巷,因为比平时人还要多,再加上之前还有些微积雪未化,因此马车并不方便穿行,略思索片刻就下马车了。   “我们还要买些什么吗?”江以宁轻声询问,呼出的呵气隐约有些挡视线,他有些烦躁的挥了挥。   萧寒锦被他稚气的行为逗笑,拉住他的手笑道:“已经提前买好年货了,今日只是随便来赶集,你想买些什么就买。”   “那先瞧瞧吧。”江以宁堆起笑脸,仿佛对这集市格外有兴趣,视线却是不自觉乱飘着。   萧寒锦发现了,只当他是在找小伙伴,便没有戳穿他。   顺着街道往前走,摊贩们的叫卖声不绝,江以宁竟是真的被吸引了注意,盯着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挪不开视线。   “来一串。”萧寒锦立刻拍板,“前面还有其他吃的,要留些肚子。”   他说着还不忘摸摸他的肚子,否则一条街吃下去,哪里放得下那些东西?   而且,他鲜少让江以宁吃这些东西,这要是坏牙,按照这里的医疗技术可是没办法的。   虽说是闲逛,一路往前就买了不少东西,江以宁本就时刻注意着周围,瞬间就瞧见了陆相容他们,当即挥了挥手:“在这!”   他说完便立刻扭头看萧寒锦,圆润的眼睛满含期待,即便不说话,萧寒锦都明白他什么意思,当下便无奈点头,允许他过去了。   江以宁立刻旁若无人地踮起脚亲亲他面颊,提着衣服便朝他们走去了。   转身,脸上的笑意便浅淡很多。   他快步走过去轻声询问:“打听清楚了吗?” 第125章 魏显   “听说他经常去自家的酒楼,经常一坐就是整天,不一定就是他害得你,而且就算真是,知道又能怎样?”陆相容有些担心。   虽然不知道江以宁为什么认为是魏显害得他,但魏显这人鲜少露脸,就算是如此,那些书生们也不会供出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惩罚对方。   再者,说难听些是挑拨,可真说起来,他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却被有心的远亲给听到了,然后夸大传了出去,照样和他没有关系。   若不是曾经亲耳听到,江以宁只怕也是不信的,他摸了摸袖子的东西,面上扬起一抹苦笑:“我也只是好奇他为什么会那样做,书院和他酒楼的生意又没有冲突,为什么要妨碍咱们找教书先生呢?”   “生意人心思最是难猜,或许他觉得能给咱们添堵就开心,还是别想他了,你若是真想去看看,那咱们就去魏家酒楼瞧瞧,不过你可别轻举妄动。”陆相容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我怎么敢?”江以宁失笑,“我也想知道,他们的酒楼都是什么好菜。”   “也对,除了荷叶轩阿宁都没有去过别家的酒楼,今日便一起去瞧瞧吧。”苏妙玲笑说,前阵子的事好似不曾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三人很快就进了魏家酒楼,这一幕刚好就被靠窗的男人给看见了。   魏显不动声色地挑挑眉,他倒是没想到居然还会有送上门来的一天,这样的好事,他可不能错过。   他起身朝雅间外走去,算着时辰,在他们上楼时自己匆匆忙忙下楼,许是上天都在庇佑他,他肩膀微微用力,就将已经给他让路的江以宁撞了个趔趄。   幸好陆相容眼疾手快,适时将他拽住,否则就要滚下去了。   “魏公子!撞到人总该要道歉吧?”苏妙玲皱眉,冷眼看着他。   “抱歉,家中有事,是我刚才太着急了,不如今日我请几位,还要给我个面子才是。”魏显微微拱手,端的一副温和公子的样子。   江以宁似是方才缓过来,他白着一张脸,勉强一笑:“不用,哪里能接受魏公子这样的好意,我不碍事。”   魏显却更是来劲,眼睛死死盯着他,声音格外温和:“应该的,萧夫郎就莫要与我客气了。”   说罢,他又示意带路的伙计,摆明了这顿必须他请客。   几人在楼梯上说话,堵得后来人都不能上下楼,偏偏因为认识魏显,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干等着。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他们便只能承受对方这份赔罪,跟着伙计进了雅间里。   方一坐下,苏妙玲立刻拽着他上下左右瞧着:“没事吧?可有受伤?有没有吃暗亏?”   江以宁被她问得茫然:“没有,真的只是撞到的,而且冬日穿得厚,也没有撞疼,就是有些吓到了。”   他刚刚真的差点以为要滚落台阶了。   “那就好!”苏妙玲说完又怒,“他定然是认出你了,而后才故意撞上你,楼梯也不算狭窄,我们还是前后走着,他怎么就偏偏撞了你,实在居心叵测!”   江以宁笑着掸掸衣袖,全然不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甚至有些好心情地安抚了他们两句。   苏妙玲和陆相容都有些无奈,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彼此倒了茶水,便安心歇着了。   这餐是魏显要请的,饭菜上桌,看着确实不错,也足以说明魏家酒楼为何能在荷叶轩跟前也能有生意做,只是他们本也不是为着吃饭来的,盯着这一桌子菜沉默着。   苏妙玲突然开口:“应该没下毒吧?”   陆相容忍不住笑出声:“魏家已经大不如前,他哪里敢做这种事,你头上不是有银簪,拿来试试。”   “有道理。”苏妙玲说着就将头上的银饰摘下,仔细用茶水擦了擦,挨个将这些饭菜都试了试。   都没有变黑。   “那我也不想吃。”陆相容嘟囔着。   “那我带回去给宅院的下人们吃吧。”江以宁连忙接话,生怕他们要把这些饭菜直接倒掉,都是粮食呢!   带是不好带的,江以宁叮嘱了酒楼伙计两句,叫他们立刻把这些饭菜送到萧宅去,三人便再次去闲逛了。   偶有威风吹拂,借着风,江以宁将袖子里的东西全都洒进了风里,无人察觉。   逛完集市,江以宁先回家了,阿义几人见他回来,立刻就上前询问饭菜的事,一看就是酒楼的饭菜,还纹丝未动,他们这些下人哪里敢碰?   “特意带回来给你们的,只管吃就是了,二寒还没有回来吗?”江以宁略有些诧异,“他不是说没得逛吗?”   “东家已经回来了,在书房里忙着呢。”小秋赶紧接话。   江以宁微微点头:“那好,你们将饭菜热热,当做午饭吃就是了。”   “多谢正君!”   他快步朝书房走去,推开门就见萧寒锦正埋头伏案,满脸都写着严肃,对他进来的声音置若罔闻。   江以宁便没有打扰他,只从书架拿了本书仔细翻阅着,他如今认识的字多了,许多书仔细读着也能大致了解讲得什么内容。   拿到刚好是本故事书,他沉浸在故事中无法自拔,连萧寒锦何时走到身边也不知晓,只是很快他就遇到了难题。   “这个念chuo,‘歠菽饮水’是指生活清苦。”萧寒锦说着看了一眼他拿的书,“故事书中竟然还要写这样难认的词,怪不得没什么人买。”   江以宁立刻笑:“那我们之前也歠菽饮水!”   萧寒锦捏捏他脸颊,颇为宠溺道:“你说得对,今日都做什么了?我瞧着还有酒楼来送饭菜?”   江以宁只将明面上的事告诉他,毕竟这事略找人询问就能打听出来。   萧寒锦听完面色如常,只是揽着江以宁的手却紧了紧,他在紧张,怕魏显真的不顾及大庭广众,就直接对江以宁动手。   江以宁轻轻拍拍他手背,恬然一笑:“你别紧张,我又不认得他,也没有得罪过他,他怎么会欺负我呢?”   严格意义来说,这确实是江以宁眼睛好后第一次和魏显见面,之前在铺子前被撞那次,可以不计在其中的。   萧寒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见江以宁确实平安无事,也就没再多想。   只是当日下午,严鸣便急匆匆地赶到宅子里,告诉他魏显突然病倒了。   “果然是苍天有眼!”严鸣一拍桌子,“孔家不干净,魏家也没有多坦荡,魏显可是魏康唯一的儿子,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魏家就要绝后了!”   简直大快人心!   萧寒锦微微蹙眉:“怎会这么突然?”   严鸣摇头:“不知,魏家口风紧,大夫也不愿意多说,我打听不出什么,只知道突然就病了,他也是自作孽,坏事做尽总有天收。”   “我倒不是在意这些。”萧寒锦轻笑,只是他总觉得这事和江以宁脱不开关系   这魏显平时都好好的,怎么偏今日,在自家酒楼和江以宁他们碰了面就突然病倒了?   虽说生老病死之事难以预测,但也太巧了。   “别想这些,亦疏说你最近想盘酒楼,我瞧他家的就不错,你可要试试?”严鸣语出惊人,那语气仿佛魏家酒楼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他家酒楼如今开得正好,再不错也不是我的啊!”萧寒锦失笑,片刻后反应过来什么,对上严鸣认真的视线,他问道,“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我虽不知道你想的是哪样,但趁他病,要他命,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做生意哪有什么老实人呢?”严鸣掀掀眼皮,言语间带着淡淡的冷意。   他说得不近人情,却是大实话。   魏家本就是酒楼发家,和萧寒锦也算是竞争关系,如果能把魏家的酒楼拿下,那他在陵阳县便更有立足之地。   更要紧的是,他要赚更多的银子,去更广阔的地方。   他微微点头:“我再仔细斟酌,也不是朝夕就能拿下他家酒楼。”   “你心中有数就好,他家酒楼确实分走了不少顾客。”严鸣便不再多说,只是话锋瞬间就转到了江以宁身上,“我听说,今日弟夫郎碰见他了?”   “在酒楼打了照面,他应是认出他了,所以才故意撞他,但阿宁不知情,我也不愿告诉他太多。”萧寒锦只当今日这事是魏显一力挑起的。   即便严鸣不与他说酒楼的事,他也是准备做些什么的,他又不是什么老好人的脾性。   “魏显此人阴狠,你要防范着些,不过他现在病了,对魏家出手是最好的时机,你若是有需要便找亦疏,他定然很高兴看魏家吃苦头。”严鸣笑说。   比起和他们敌对的魏家开酒楼,自然是萧寒锦开酒楼对他们来说更有益处。   虽然谈不上有好大家分,至少不用担心萧寒锦会给他们投毒,对付他们不是?   魏显病倒的事瞒不住,总之众说纷纭,有说遭天谴的,有说是被人毒害的,有说是宅院内不合……   但这些目前都与萧家无关,江以宁与萧寒锦正准备好好过年了。   “将地窖里存放的那些全都拿出一些,再带一壶清酒,你也能喝,还要不要带其他东西?”萧寒锦说这话时有明显的讨好。   坐在他身侧的江以宁包裹地严严实实,但依旧能从他动作间,看到手腕和脖颈满是欢好后的痕迹。   他被折腾的很惨,所以心情并没有特别好,需要萧寒锦哄着。   江以宁朝他努努嘴,萧寒锦纠结又克制:“还是不亲了吧?你又要挠我了。”   “我是说你身后桌面上的书!” 第126章 失踪   要在万渔村过到年初才回,好些时日,江以宁自然要带上书本和笔墨纸砚,若有时间就要多练习写字,好为将来做打算。   萧寒锦自觉失言,摸摸鼻尖不再言语,将江以宁说的书也收好,而后颇为讨好的再次坐到他身侧,又是揉腰又是捶背的,很是殷勤。   那事做起来江以宁也觉得舒服,让他生气的是二寒总是不顾他说的话,横冲直撞的,一刻都不肯停歇,这会见他对自己低声下气的,他心中又隐隐有些不舒服。   “我不生你气了,你别这样。”他推推萧寒锦手臂,不愿看他这样卑微地讨好自己。   “给你捏捏能松快点。”萧寒锦自然不会听他的,用心给他捏着肩膀,可越捏就发现对方离自己越近,最后靠进他怀里了。   摆明就是不想他再继续捏了。   萧寒锦便没再坚持,反正他总要听对方的。   江以宁靠着他沉沉睡去,睡梦中觉得自己好似在不停地晃悠,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二寒又自顾自地在动,刚想推脱,就发现不对。   他并没有觉得多难受!   “醒了?”萧寒锦捏捏他鼻子,“方才皱着眉,想什么呢?”   江以宁心虚,忙扬起讨好的笑:“什么都没想,怎么不叫醒我赶路呢?”   萧寒锦哼笑:“你睡得比大哥家的猪都实,叫是叫不醒的,我也就不费那个力气,直接扛你上马车,还省的听你撒娇了。”   这话本不好听,但萧寒锦和他说话时一惯都是唇边噙着笑,语气都带着浓浓地宠溺和笑意,叫他气都气不起来,只顾着羞了。   所幸今冬还未下大雪,前阵子下的雪也早就化开,路上倒是不用考虑积雪,行驶起来也没有阻拦,临近晌午时就到了万渔村。   村里家家户户都闭门过年,街上倒是没有什么人,自然也就不用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门前,萧寒锦下马车,而后将江以宁扶下来,其他小厮婢女也纷纷从后面的马车下来,阿祥和阿瑞从后门将马车赶进院子里。   陈生本就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听见动静就过来开门了:“宁哥儿!还以为你们得明日才回来!”   “明日三十,有些赶了,二寒说今日回。”江以宁欢喜地和他抱作一团,两个小哥儿很快就又跑到一起说笑了。   除去阿义,其他几位都是首次来萧家,到陌生的地方,看着漂亮的院子,总是要比别人多几分局促。   萧寒锦没拘着他们,让阿祥阿瑞带着他们去院子里做事了,该劈柴劈柴,该烧火烧火,幸而他们各个都是眼里有活的,不用多说就自发做起来了。   萧寒锦张望一番,没瞧见萧永福,便准备过去瞧瞧,却是被陈生叫住了,他轻声道:“大福哥在中院里照顾着,婶子有些不好,前两日摔了脑袋。”   李桂兰本就有些疯癫了,又撞了头,可见是真的要不行了,萧永福过去守着也是正常事。   也是因此,和别家热闹的氛围比起来,萧家还多了一丝安静。   萧大山去世不到半月,家里自然没人有心思好好操办这个年,只是情况如此,反倒是叫萧寒锦有些不愿在这里多待了。   说他冷漠无情也好,他和萧家夫妇本就没有多亲近,他带江以宁回来也是为了欢喜过年,家中气氛这样不热络,倒不如回县城和几位兄长把酒言欢,畅谈生意。   若不是江以宁要和陈生见面。   和中院断亲后,年夜饭就是各吃各的了,但如今中院已经这般,萧寒锦再坚持也没有意义,就算李桂兰只是素未谋面地陌生人,如今在家里,他也得顾及着大哥的心情。   “年夜饭便一起吃吧,知道大哥今年没心思准备东西,我们特意多带了些回来,总要让孩子们有零嘴吃。”萧寒锦低声说。   “辛苦你了,刘叔说娘怕是要不好了,我不愿叫她所剩无几地日子也过得昏暗。”萧永福抹了把脸,语气中尽是迷茫和无助。   萧寒锦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我明白,大哥你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做就是了,我都理解。”   “多谢你。”   “兄弟之间,不说这些。”   晌午。   下人们在厨房一通忙活做好了饭,常做事的就没有几个不会做饭的,即便有,在萧宅待了那许久,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些。   饭菜做得还不错,至少除了萧寒锦,其他人都是觉得很美味的,虽然不能和他的手艺相提并论,但能做熟、有味道、能吃,就已经很好了。   吃过饭,众人便决定去河边走走,万渔村的河也算得上是景点呢。   只是小哥儿还小,王秀莲生产没满一年,这寒冬腊月少出门也是好事,她就留在家里照顾了,还有阿祥阿瑞和小夏在家里帮忙照看着李桂兰。   河面早就结冰,冰面上还有未化的雪,靠近河边的地方冰并不结实,一脚踩上去还能踩出绵冰。   “东家,这河面真结实!”阿义率先上了冰面,而后还把阿勇也给拽上。   他俩可是最高壮的,踩在上面都没有任何不适感,其他人也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江以宁扭头看向萧寒锦:“咱们也去,我拉你滑冰,你就在后面蹲着,然后我们就出溜儿滑出去!”   “行啊!”比江以宁高出一个头不止的高大汉子萧某痛快应声。   小秋识趣地没有上去扶,只是默默站到岸边,她有些怕水,也怕站在冰面会掉下去,她甚至想着,要是都掉下去,她在岸上还能及时去叫人。   一上冰面,所有人都开始变得疯狂,萧寒锦更是直接丢掉文人风骨蹲在地上,由着江以宁背对他站在前面,双手朝后拽着他,艰难地朝前走。   想象中的出溜儿滑出去,冰没有实现,反而举步维艰!   “你别用力,你半蹲着!”江以宁实在拽不动,只好提出换姿势。   后者立刻乖乖照办。   这次倒是能超前跑几步了,江以宁拽着他朝前慢跑,累得气喘吁吁,像是耕了一日田的老黄牛,但还有余力笑出声。   “来换我拉你。”萧寒锦起身示意江以宁蹲到他身后去。   此时江以宁还不懂事态的严重性。   他乖乖蹲下,满脸笑意地等着萧寒锦带他出溜儿,戴着皮套子的手刚放到他掌心,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前狂滑,待他反应过来,就是连串儿的嗷嗷声。   “慢点慢点啊啊啊——”   “飞飞……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直到两人滑出去老远,萧寒锦才慢慢停下,身后的江以宁却不受控制地直接扑到他背上,两人抱作一团,笑得格外痛快。   萧寒锦缓和喘息,他也算宴请了从前的自己一把。   “吓死我了。”江以宁惊魂未定,笑声却是不曾停止。   “痛快吗?”萧寒锦问。   “痛快!”   若是在前世,他还能带他去更欢乐的地方,玩更痛快的游戏,可惜这里不行。   如果还有机会回去,一定得带上江以宁。   玩的差不多,两人搀扶着朝方才的岸边走去,就见他们也正玩得开心,即便摔作一团都笑意不止。   偶尔有机会,这样回来一次也算不错,趁着今年叫他们玩痛快,往后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在河边玩了个彻底,一行人便又回去了,偶尔会遇到几个说话的村民,也都是笑笑回应,多余的话半句都没有说。   “快喝些热茶。”小夏赶紧挨个给他们倒茶水,“出去这许久,奴婢一会就去熬过浓浓地姜汤,正君喝了也好避免风寒。”   “我觉得我可以不喝。”江以宁一想到辛辣呛鼻的姜就有些难受,圆润的脸上都带着抗拒。   萧寒锦严肃拒绝:“你觉得没用。”   小夏立刻就去厨房忙活了。   今日玩得还算开心,虽然天气阴着,但心情都不曾蒙上阴翳。   傍晚时分,萧寒锦开始做年夜饭,他的厨艺有目共睹,几位下人也都习惯他进厨房,只在外面帮忙打下手。   冬日水凉,萧寒锦自然不愿江以宁受冻的。   “木哥儿渐渐长开了。”江以宁温声说着,“你呢,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决定先相处看——”   陈生的话还未说完,萧永福就闯了进来,屋内烛光虽然有些暗,但还是将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江以宁赶紧站起来:“大哥,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嫂嫂?”   “娘不见了。”   江以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叫不见了?   萧寒锦将遮挡的围裙摘下,拿布擦了擦手安排着:“我和大哥带人出去找,阿勇和阿胜对村里不熟就先留在家里照顾,其他人跟我们走。”   “我,我也跟着去。”江以宁隐隐有些不安,这时节走丢,若是不留意那必然就找不到了。   “你在家里,大嫂那边就她自己和小哥儿,你和陈生过去照看着,去吧。”萧寒锦轻声说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江以宁便没再坚持,和陈生带着孩子婢女们一同去了那边,阿胜阿勇没进去,去了偏屋歇着守着,是屋内的人心情也没多好。   年节出了这样的事,瞒是瞒不住的,何况也得叫上村里的汉子们一起去找。   一行人举着火把,恨不得将整个万渔村都翻个遍,上山下坡,连柴火垛都找了,偏就是找不到。   眼看着夜都过去一半了,萧永福没察觉,萧寒锦却是感觉到随行的一些汉子有些累了,他碰了碰萧永福说道:“今日辛苦几位,明日我和大哥割好猪肉登门道谢,只是接下来怕还是要让各位费心了。”   “这都是小事,一个村说这些客气话干啥!”   “就是,寒小子你可别与我们客气!”   这些场面话萧寒锦也就听听,一句也不过心,他偏头看向萧永福:“大哥,时辰不早了,各位叔伯兄弟都得回家休息了。”   “多谢多谢……” 第127章 寻找   翌日,年初一。   萧家没有心思好好准备过节的事,萧寒锦也觉得有些对不住江以宁,着实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情,但他虽然不喜李桂兰,这种时候也不会还想着欢庆新春。   整个萧家都有些安静,萧永福是一刻都不愿停的想继续去找,可他也不能弃家中妻儿不顾,只能隐忍着,大家一起吃了顿午饭。   “二弟,我准备继续去找,时间越久,娘就越可能出事,不管怎样,我都得找到她。”萧永福眼底带着沉痛。   萧寒锦明白他的意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微微点头:“那我跟大哥一起去找,我们按照平时她会走的路线好好找找,那些出其不意的地方也得仔细找。”   “好。”道谢的话萧永福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此刻还是心存感激,二弟其实完全没必要这样的,他都明白。   这时是白天,江以宁再次要求同去,这次萧寒锦没有拒绝,把江以宁放身边,他也能安心。   家中除了王秀莲和陈生要看孩子,其他人都跟着出动了,再加上村里的汉子们,比昨晚的人还要多。   虽说李桂兰平时张牙舞爪的,但她后来也得了教训,人都变傻了,人丢了,村里人都跟着着急,男女老少们都帮着一起找,就算不为其他,也为那几斤肉和萧寒锦的感谢。   从萧家门口,顺着往后山上走,几人一起,边边角角的地方全都找了个遍,冬日里到处都是灰扑扑的枯草,李桂兰穿着枣红色的衣裳,如果在枯草里,那绝对是格外显眼的。   只是任由他们这么翻山,都没有找到。   紧跟着又去了河岸边,天气虽然晴着,但温度摆在那里,河水结冰,根本不可能有化的时候,如果掉到冰面上,早就发现了。   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不如,找神婆子问问?”人群中不知谁提出了这样的意见。   萧寒锦原本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他都能穿越来这里,再加上前世也确实听说过有些村里就会有这种婆子,不过好像是叫什么湿婆……   这话一出,倒是有不少人附和着,毕竟如今看来,仅凭人力显然是找不到的,若是神婆子管用,能尽快找到她,说不定还能有救。   “大郎,如今这情况你也明白,你娘失踪这么久,大家心里都着急,也希望能尽快找到,我回头去隔壁村找找神婆子,让她给你娘算算在哪。”万德禄喘息着说着,因为灌了冷风,嗓子还有些紧。   “我明白……多谢万叔。”萧永福答应了。   傍晚,神婆子就到了萧家。   她没有腿脚,只能被人抱来抱去,干枯的手指掐来掐去,神情变化莫测。   片刻后,她皱眉:“在后山!”   “可后山我们都已经找过了,几乎将山翻了个遍,没有找到啊!”万有盛话音刚落就被身边的万德禄给拽了拽,堵住了他还想继续说的话。   神婆子却是不理他们继续算着,紧接着又将他们白日去过的地方都算了个遍,几乎等于白算。   万德禄也早已告诉相邻村的村长,如果能看到人,要及时留下并告诉他们,结果这神婆子算来算去就在他们自己村?   可要是真在,那不该早就找到了吗?   万渔村就这么大,从前养鱼的池塘也早就冻住了,更别提河面了,连废旧破屋都找过了,半点人影都没瞧见。   只是没人会怀疑神婆子,神婆子没来过万渔村,却能准确算到每个方向是什么,可见是真的有些能力的。   只是如今找不到人,其他村里也看不到,他们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给了银子,将神婆子送走。   萧永福还是有些不愿意放弃,这才过去一夜一日,就要他放弃寻找自己的娘,显然是没有道理的事。   谁家遇到这种事都难受,村里人都能理解,也愿意陪他继续找,尤其是那些年轻汉子们,都很佩服萧永福,也愿意帮他。   只是一日日找着,眨眼就过完了初五。   萧寒锦和江以宁不能继续在村里了,连萧永福都得继续开铺子了,尽管他已经猜到,这么多日过去都找不到人,即便再找到,也只有尸体了。   “大哥,我和阿宁先回去,将铺子的事叮嘱好,再回来帮你。”萧寒锦不愿看他堕落,不管是什么,都希望能尽快找回李桂兰。   “不用。”萧永福声音沙哑,开口就像是含着一口沙砾,“大致什么情况我都知道了,不用再回来了,你也有你的事情,铺子里忙着,我也没功夫招呼你。”   萧寒锦定定看着他,最终还是应了一声好。   只要萧永福愿意好好生活就好,有妻儿,他不会就继续颓废下去的。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村里人心里都渐渐有了其他声音,他们甚至猜着是不是萧大山夫妇或者作孽太多,才会有这样的下场。   不过这样的话,终究没有传出去。   回到县城,小夏和小秋忙前忙后地将早就买好的柚子叶拿来煮水,给他们洗脸洗手,连浴桶中都放满了。   “柚子叶能去晦,逢年过节都要用的,幸好没有带回去,否则被大哥看到怕是要多心了。”萧寒锦不由得感慨一声。   江以宁靠在他怀里微微点头,时不时捧着水往脸上捞一把,头发都是湿的。   他轻声道:“我是很怕她,但也不想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就算是…也得找到。”   “是啊。”萧寒锦点头,“总说人生命顽强,我瞧着却格外脆弱。”   他说完又想到了怀里的江以宁,笑着补充一句:“你例外。”   “为什么我要例外?例外是特殊吗?”江以宁疑惑。   “对,因为你是特殊特别的,和所有人都不同,你是最坚韧有力的,你很顽强。”萧寒锦轻轻碰着他水下的皮肤。   是生长在他心上,亘古不灭的冬青。   江以宁笑弯眼睛,本就水润的眸子和水相碰就显得更加湿漉好看,他偏头看向萧寒锦:“那你是不是特别特别喜欢我?”   “嗯?这都被发现了吗?”萧寒锦眉眼俱笑,抬手轻轻挠着他下巴,“水有些凉了,出来吧。”   初七,铺子照常开张,街道上瞬间就热闹开,像是结束冬眠的动物们。   蒋亦疏和严鸣三人也来了他们家,萧寒锦也没刻意将万渔村的事告诉他们,便又聊起了魏显的事。   严鸣皱眉:“我特意着人打听了,听说他这病来得奇怪,好端端起了一身脓包,一旦破损就会越出越多,许多大夫都不敢再去给他看了,都怕染给自己。”   “应该是不会传染的,否则那些大夫早就得了。”萧寒锦说,“不过这种病总得有诱因,否则若是其他百姓也得了,那就麻烦了。”   一直沉默地江以宁听完,露出恰到好处的思索神情,他斟酌开口:“我好像听师父提到过,有些人体质异于常人,就会一些很普通的东西过敏,再经由平时的食物催化,就会生病,他会不会也是这样?”   如果是个人身体原因,那这事就不值得再继续深思了。   蒋亦疏也附和道:“想来是他平时山珍海味吃多不忌口,才会如此吧。”   只当他是遭报应,谁还会在意呢?   江以宁不动声色敛眉,这事他做得极为隐蔽,除非他亲自承认,否则绝没有人能发现端倪,他既然做了,那自然有十足的把握。   萧寒锦偏头看他一眼,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   与此同时,普中书院也决定于正月十八正式开创,并在县令的见证下,开始录用教书先生招收学生,特注明女子与小哥儿也能上学堂。   书院的告示一张贴,整个陵阳县都有些震惊,虽说之前就知道有新书院建成,却不知招收学生的范围居然这样广!   萧寒锦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要计划着拿下魏家一处酒楼,还要忍受夫郎成日一心扑在书本上,不理会自己的孤寂。   “我好紧张,明日学堂如果没人怎么办?”   深夜,江以宁窝在他怀里,感受着自己心脏跳动,扑通扑通的,紧张得很。   萧寒锦将他往怀里拢了拢,低声道:“那我就去做第一位学生,你到时候记得喊我就是。”   江以宁哼笑一声:“那我们要做同窗了,还要挨着坐,你得继续教我读书写字。”   “好。”萧寒锦只管顺着他的话说,“要是有下辈子,咱们就做同学,我还要继续教你,如何?”   “好极了。”江以宁轻轻挠挠他心口,希望真的要有来生才好,否则就是叫他空期待了。   第二日清晨。   萧寒锦起了大早,煮了热乎乎的面条,两人吃过,这才朝书院去,出乎意料的是,书院前都排满了人,几乎都是要来入学的。   有刚开蒙的孩童,还有神情不自然的姑娘和小哥儿。   江以宁原本还有些紧张的面容瞬间缓和,他连忙拽拽萧寒锦依旧,欣喜道:“居然有这么多人!”   “是啊,毕竟是普罗大众都能来的书院,人自然是多的,好可惜,不能和我们江以宁做同窗了。”萧寒锦故作惋惜,一副很沉痛的模样。   “没关系的,我们还有下辈子呢。”江以宁轻轻撞他,满脸都带着笑意。   萧寒锦有些不是滋味:“要去书院就这样开心吗?你干脆直接住在书院里,休沐的时候再回来看我一眼就是了,我也不是很在意。”   江以宁早就不是那个分不清好赖话的小瞎子,他有眼睛,能看得清对方脸上的神色,且二寒心疼他,永远都是用让他易懂的表情对着他。   所以他并没有慌张。   他轻笑。   “那不行的,我特别特别在意你的。” 第128章 心思   普中书院根据年龄和开蒙程度将来报名的学生们分到了不同的学堂屋内,两人起初还有心思排队,渐渐人手忙不过来,就只好参与其中也跟着帮忙。   临近晌午时,终于将书院前排着的长队全都解决完。   萧寒锦将他送进书院里,临走告别时,他竟生出一股送自家孩子念书的错觉,他没有多喜欢小孩,相反还觉得很麻烦。   但如果是江以宁这样的小孩儿,他大概会很有耐心。   书院虽然不曾设置过高的底线,但男子与姑娘小哥儿还是分开坐了,毕竟正值青春年少,若是有些不必要的碰撞惹得彼此上课无心学习,那岂非白来一遭了?   何况,说起来到底男女有别。   “听说启蒙都是找童生教,咱们学堂屋大概会是秀才,今年找到的秀才不多,还都是多亏了你呢。”陆相容坐在他右边,微微探着头和他说着。   “慢慢总会多的,书院创建初期能有这些已经很不错了。”江以宁轻声回应,心里却隐隐觉得可惜。   先前来看时还未摆上书桌,因此他根本不知道书院的座位是单桌,还期待着二寒会和他同坐,即便是挨着,都是隔着一书桌的距离。   对方是上过书院的,分明就知道这些,却不告诉他,只等着他自己发现,然后苦恼。   真是坏心眼。   学堂屋内学生并没有很多,总共有十五人,这算是少的,因为他们都算是有开蒙的姑娘和小哥儿们,其他的学堂屋内自然男子居多。   有些从其他书院回去的童生也都来了普众书院,更多原因是这里的束脩要比其他书院少很多,所以也能引得他们来。   坐在他右侧的苏妙玲也微微倾过身子,低声道:“别瞧今日热闹,在过几日人就会变少。”   “这倒是。”江以宁点头。   他倒是能理解这些,毕竟初期就是让大家适应,可有些人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就算强硬逼迫着,最终也是四不像,自由选择去留,也是众多人会愿意选普众书院的原因之一。   屋内的人大多两两相识,见他们低声说话,也纷纷聊起天来,声音渐渐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就在这时,靠近门口的人听到了脚步声,他立刻轻咳一声,屋内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就走进一道江以宁熟悉的身影。   是林槐。   他头次站到夫子的位置上看着屋内的学生们,紧张地脸都有些泛红,他轻咳一声,微微扬声说道:“今日起我便是诸位的夫子林槐,若私下有课业要问请结伴而来,课上请认真仔细听讲,每日布置的作业都要认真完成。”   学生们都安静听着,待他说完还有人壮着胆子答应了一声,见林槐没有生气,这才响起此起彼伏的应答声。   因为他们都是略有基础的人,也不需要考取功名,平日里教的多是诗词练字。   之前林槐说想要教书,还以为他是要教出个秀才来,没想到却是选择教他们,不过人各有志,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不能多打听的。   课堂氛围还是很不错的,江以宁像在家中时认真练着字,林槐途径他身边时也会刻意停下指点一二,只是他总觉得那尚未成型的字迹隐隐有些熟悉。   后知后觉想明白,大概是萧寒锦教导的缘故。   入学时就已经快到中午了,他们并没有上太久课,就到吃午饭的时辰了。   陆相容偏头看他:“可要在食堂吃?”   江以宁点头:“要的,二寒最近忙顾不上和我一起吃饭。”   “那咱们一起去。”苏妙玲边说边捧着手炉时不时暖着。   屋内虽然有炭盆,但也只比外面要稍微暖和些,但还在能在此时念得起书的,还是富户居多,穿戴都比较厚,课上总要练字,没一会就会暖和。   三人便结伴去食堂,食堂的饭食都是明码标价,也是萧寒锦提的意见,不叫学生们吃大锅饭,可根据自己的情况去做选择。   饭菜并不贵,在陆相容他们看来甚至还很便宜,毕竟平时在酒楼吃饭,一顿都要十几两银子,这里还有免费的热菜汤。   “你就吃这些?”苏妙玲盯着他的碗碟有些惊讶,“可是胃口不好?”   “并没有,只是想留着肚子多喝些热乎汤,穿得这样厚,还是觉得骨头缝凉津津的。”江以宁牵着唇角笑笑。   陆相容点头:“冬日里就是这样,要多喝些热乎汤暖暖才行,一会我也多喝一碗。”   “穷酸货!饭都吃不起还学别人来念书!”   冷不丁就听到一句尖酸刻薄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三人立刻扭头去看,就见一群略比苏妙玲还要小两岁的穿着精致的少年,正满脸不屑地看着他们。   眼底的嫌弃溢于言表。   三人又默默收回视线,并不觉得这是在说他们,也不认为有什么可计较的。   被簇拥着的少年却像是到被踩尾巴一般,快速冲到他们桌前,一巴掌拍到桌面上,扬声道:“本少爷在和你说话!”   “在书院大家都是同窗,且我们比你年长,总该识礼知趣些才是。”苏妙玲微微皱眉,似有些不悦。   他们到底是书院的创办者,只是也想在这里学习,并没有大肆张扬,却是都忘记了,只顾着不限身份,没限制人品。   哪有正常人会上来就叫别人“穷酸货”的?   少年皱眉:“我没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说着直接伸手去拽江以宁,甚至过分的将他面前的碗碟全都扫到地上。   江以宁顿时有些心痛,他还没吃上几口呢,怎么能浪费粮食!   “有话就好好说,掀翻我的碗筷浪费食物,你是想被赶出书院吗?”江以宁掀起眼皮看他,他这辈子最讨厌浪费粮食的坏人!   “本少爷在和你说话,谁让你不理我的,你这么穷酸就吃这么少,还不如不吃,你若肯认我做老大,往后我罩着你,给你饭吃!”少爷哼笑一声,微抬着下巴,模样很是倨傲。   江以宁皱眉:“你们夫子没有留作业吗?”   少爷一愣:“留了,我都做完了。”   江以宁点头:“那还是留得有些少了,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间学堂屋的?夫子是谁?”   “我是甲一班张怀安,夫子是林树帜。”少爷乖乖回应,应完又觉得面上无光,“你打听这些什么意思?我还没有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你如果再闹事,我就告诉你的夫子。”江以宁淡声说道。   就没有人不怕夫子的,张怀安也是如此,听到江以宁这样说,他表情有一瞬的慌张,愤愤丢下一句“走着瞧”便离开了。   江以宁不住叹息,饭食是不能再吃了,他便又重新去买了一份,好在这次没有人打扰他们了。   事后他们打听了一番,这张怀安十四岁,是永宁镇来的,这镇上人几乎都是富户,手里有银子,把他送到新书院来,八成的为着让他玩得舒心,毕竟这里束脩便宜,他在这里能十分得意。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张怀安还是个童生不怪能在甲一班。   不过这样的小事,江以宁自然不会和他的夫子说,张怀安忐忑许久,发现夫子并没有要找他谈话的意思,便更加肆无忌惮,时常要去堵江以宁几人,好似整座书院除他们就再无旁人了。   面对这样的小屁孩,江以宁是不愿意多理会的,奈何这张怀安屡次与他作对,小小年纪,坏主意一茬接着一茬。   “烦得很!”江以宁皱眉,分外委屈的和萧寒锦诉苦,“实在过分!”   他到底没学过那些粗鄙之言,翻来覆去也就这些车轱辘话。   萧寒锦却是听得眸光微闪,他微笑,声音格外温柔:“不气,明日我与你一同去,也去瞧瞧这小小年纪就心思不正的东西。”   萧寒锦是知道一些孩子的,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是要欺负对方。   第二日。   萧寒锦照旧将他送到学堂屋内,却没有第一时间便离开,反倒是让跟着的小夏小秋将点心都拿来分给他的同窗们。   他笑道:“我夫郎性子温和,还请诸位多照顾着。”   “萧东家?”有眼尖的认出他,自然也就认出了江以宁。   萧寒锦全都笑应,和乙一班门前站着的那位气鼓鼓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他不动声色地挑眉,而后任由对方如何瞪自己,更是连个眼神都欠奉。   自然不会有人得罪他,也就不会有人给江以宁不痛快。   萧寒锦捏捏他指腹,柔声道:“那我先走了,晌午接你回家吃饭。”   “今日没事了吗?”江以宁眼睛都亮了。   “对,等着我来就是。”再要紧的事都比不上江以宁,夫郎都被人追着欺负了,他总得给对方个下马威才行。   江以宁满脸不舍得看着他,碍于场合,到底还是忍住想送他出去的念头了。   萧寒锦目不斜视朝前方走去,刚走到张怀安身侧,就听到他愤愤地骂了一句:“老男人,得意什么!”   萧寒锦不得不低头看他,温声笑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想被我拽着去你家告状,就尽快收好你那些小心思,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年纪轻轻就成了废物,实在有些可惜。”   少年人最是要强,萧寒锦这些话无异于是把他的自尊放在脚下踩磨,温和的语气和表情,说出口的话却是格外毒辣。   张怀安涨红着一张脸,却是再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因为萧寒锦将他打听的很透彻,他就是不被父亲喜欢才被赶到新开的书院来的!   萧寒锦看他如被掐住喉咙的鸡崽一般,顿觉无趣的嗤笑一声。   “你若是再动歪心思,来日再见,便要跪着同我道歉了。” 第129章 尸体   “你近几日心情好似格外好?”   同坐在学堂屋内,学习相同的知识做相同的作业,旁人都分外疲累,反倒是江以宁每日都很欢乐,真是应了那句快乐学习。   陆相容看着格外眼热,他怎么不知道江以宁每日都能有好事发生,嘴角都恨不得咧到耳根去!   江以宁微笑摇头:“是有,不过不能说,否则怕你们眼馋心热。”   “一说便知晓又是和你们二寒有关,那我真是半点都不想知道了。”苏妙玲打了个寒颤,她是真怕萧寒锦。   身为女子,她是要比旁人都敏锐的。   别看萧寒锦平日里说话温和,时常摆着一张笑脸,可给她的感觉总是阴晴不定,阴测测的,好似半分话说不对,对方便能笑着将人撕碎。   若真是明目张胆地豪横,她反倒是不怕,就怕这种笑面虎,给你一爪子都反应不过来。   陆相容本不想说,可看他这幅模样又实在奇怪,便轻声问:“你就半点不怕他吗?”   “怕的。”江以宁老实点头。   “我就说,根本不可能没有人不怕他——”   “他总是不听我的,我说不许,他偏要,我说不行,他就行,有时候烦得很。”江以宁继续说,“可这和我喜欢他没有冲突呀?”   老实说,陆相容总觉得他说的话很奇怪,可思索片刻又察觉不出哪里有问题,直到他自己也有那一刻,才明白其中的奥秘。   而此时,他只是颇为怜爱地拍拍他肩膀,无奈道:“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江以宁眼睛瞬间亮了:“我也这样觉得!”   他好心情地翘起唇角,他又不是什么不谙世事地蠢货,张怀安那样明显的针对,很容易就猜到那小孩儿在想什么。   他坏心眼的故意说给二寒听,二寒也如他所想来了,醋意大发的模样,叫他看着格外开心舒畅。   陆相容和苏妙玲对视一眼,从彼此的视线中看到无奈,真是叫他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张怀安再没有像之前那样针对江以宁,只是偶尔会看到他都会红着脸跑开,为自己曾经的口无遮拦羞耻,也是怕萧寒锦真的会告诉他父亲。   至此,江以宁的书院日子反倒过得不错。   眨眼到了春分,万物消融,偶有微风吹过还带着些许温和,势必要将冷意吹走,连带着野花野草都要挤破脑袋往外跑。   不多时,便能瞧见几抹浅浅的嫩绿色。   与此同时,村里递来消息,李桂兰找到了。   萧寒锦便带着江以宁回了趟万渔村,这才知晓,她是在河面上漂浮着被发现的。   初春尚冷,但万渔村的百姓们时刻都盯着田地,若是瞧见河面融化,便要去看看田地能否动土。   发现李桂兰尸体的是村头张庄的儿子张龙,他平日里游手好闲,想着若是破冰就能钓鱼,便去河边巡视了,转了两圈,一眼就瞧见了趴在水面的李桂兰,差点给他吓尿。   忙不迭就告诉村里人了。   “真奇怪,那时候咱们天天去河边找,咋就没看见?”   “而且你瞧见没,她那脸都泡肿了,肯定不是一两天就成那样的,在这之前河面可都冻着呢!”   “哎哟你们可别说了!整这么邪乎,谁知道是不是之前做错事太多,遭报应了……”   “人都没了说这些干啥!”   …   村里百姓说什么的都有,倒不是他们有意要扯皮,只是李桂兰的模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她失踪时正值深冬,冰面早就结冰,冻得结结实实,就算失足从山坡掉下去,也顶多砸到冰面上,如何能泡烂?   再者,当时几乎将整个村子都翻个遍的找,也不可能藏到其他地方。   若是不害怕就怪了!   江以宁没看到尸体,但耳畔偶尔飘过几阵风,也能将李桂兰的模样猜测个大概,不由得觉得胃里有些难受,但他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吐出来,便只能躲进屋里了。   陈生拍着他后背:“没事吧?我晾了茶水,你喝两口润润,村里人说那些别吃心。”   “确实奇怪。”江以宁轻声说,只是村里人嘴上不严说出来罢了。   那场景谁看不说怪异?   可村里人向来直来直去,若有什么不好,也就直接张嘴回怼了,顶多就是妇人们口舌上的事,绝对不会牵扯到人命。   时间事本就奇怪,唯一知情人也去世了,谁又能知晓她失踪这段时间到底去了何处呢?   陈生拍拍他,轻声道:“不说这些了,都那样了,这两日就得尽快进土,你们就赶紧回去吧,这短短几月就发生这么多事,少不了要有些风言风语了。”   “知道的,我得去书院呢。”江以宁弯起眉眼,“读书很有意思的,木哥儿一定要读书。”   “我知道的,你放心。”陈生也跟着笑弯眼睛,“我在攒钱了,如果不是还能住在你们这里,恐怕也不能攒这些。”   这一年多他过得不错,吃住有保障,还能做事赚钱,都不似之前那样沧桑狼狈了,到底还年轻,模样也是清秀的。   江以宁懵懵的想,生哥儿就算不再成婚,就自己养着木哥儿也是不错的,就像苏妙玲她们一样,不是非要嫁人才算完整的。   这道理他虽然明白的晚,但好在遇到了二寒,他自可扬声高喊成婚格外幸福,可对旁人来说,就太残忍了。   他轻笑:“你好厉害的,厉害的人去哪都能赚到银子的!”   陈生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清秀的脸带着红晕:“我最近想了很多,但还是有些紧张……”   是紧张,不是害怕。   江以宁瞬间就明白他想说什么,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唇角扬起:“已经决定了吗?”   “他说愿意和我一起送宁哥儿去读书。”陈生扬起笑脸,“我知道人事都是不同的,他已经是我认知里待我最好的了。”   “那就好。”江以宁轻声应着,红了眼眶。   生哥儿十四岁的时候被卖给了陈勇家,他一生灰暗的时刻都在那个家庭里,但他现在不是十四岁了。   他能自由选择,也有了选择出错后承担后果的能力。   “我会好好和他说的。”陈生温和一笑。   “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这次不要再委屈自己了。”江以宁笑说。   这厢说了好些话,外面便传来动静要着人去抬棺材了。   萧永福披麻戴孝,短短三月,便要将至亲全都送走,饶是铁打的人,也承受不住这般痛苦,在一切丧事都结束后,便撑不住倒下了。   本要立刻回去的萧寒锦便只能选择留下照顾,却是将江以宁送回了县城书院,婢女也都跟着他回去了。   萧永福是心气郁结,忧思过度而倒,这是心病,若是他自己不能打开心结,那必然是不成的。   “县城事情多,你别在这管我了。”他粗声说着,整个人都颓然地厉害,“我不会倒下的,还要养家。”   萧寒锦点头:“大哥心中有数,我不会多劝,县城没什么事,我在这里也耽误,等你好了,我就回了。”   最近他确实忙,魏家的酒楼快要被他吃下一座,当然也多亏了魏显的病,病的那么厉害,要花不少银子救治不说,连看管酒楼的功夫都没有。   他略使了手段,那酒楼便要成为囊中之物了,只是事情到底还没有彻底功成,他不便宣扬,但也不用过分费心了。   萧永福便没再多说什么,这个弟弟,向来就是有出息有本事的。   “吃饭吧。”王秀莲端着饭菜进来,上前帮萧寒锦将他扶起来,她皱眉在萧永福手臂上捶了一下,“快入土的人了,还要二弟操心你这些!”   “孩子呢?”萧永福笑笑问她。   王秀莲嗔怪瞪他一眼:“舒禾比你懂事,看着二宝睡觉呢,你们吃着,我一会再过来收拾。”   萧永福含笑点点头,他并不是要一蹶不振了,只是总得让他缓缓。   萧寒锦识趣地没再说话,只是瞧他们这样,不免会想到江以宁,他已经有两日没有回去了,也不知小瞎子在书院如何了。   江以宁自是过得还算不错。   先前都认出萧寒锦,便知晓他也有铺子的小东家,与几位大东家相识不说,连县令跟前都是说得上话的,再稍稍一打听,连书院这事都能打听出来,谁还会对他们几个不好呢?   都巴不得能和他们处好关系,好从中得益。   他们乙一班的姑娘小哥儿们,更是以他们为首,成日里都要分享一些脂粉铺子,漂亮布匹。   一姑娘笑道:“宁哥儿你好颜色,若能用脂粉点缀,必然更好看!”   天圣的小哥儿们也是爱扑粉的,点着脂粉显得格外好气色。   江以宁有一瞬的呆滞,他不好意思摇头:“我从没有用过这些,不太会。”   也不太敢尝试。   姑娘疑惑:“怎么会呢?成婚都是要点胭脂的,既是不会学学也是好的,先前跟我父亲去府城,那些富贵人家的千金贵君都是点着脂粉的,很好看。”   “这倒是,我先前也听别人提起过。”   江以宁倒是没将成婚那句话放在心上,二寒与他圆房时已经补给他婚事了,脂粉不脂粉的倒是全然不在意。   只是,他们日后是要去府城的,自然也得提前做足准备,若是府城人人都这般,那他必不能丢二寒的面子,是得尝试一番了。   “只是我不会……”   “这有何难,今日下学你去我家,我们帮你如何?”   “也好。”   再三斟酌,他还是答应了。   傍晚,萧寒锦回了宅子里,前院阿胜瞧见他很是开心,开心得有些过头。   起初萧寒锦还有些不明所以,直到瞧见屋里坐着的人。   小哥儿穿着月白色衣裳,眉眼精致好看,望向他时漂亮的眼眸带着惊喜,红润的唇高高扬起,忙不迭地扑进他怀里。   像是勾人精魄的妖精,好看过了头。   “你……上胭脂了?”萧寒锦死死盯着他,一手拢住他脸颊,拇指指腹蹭着他唇上的口脂,将他的唇蹭得看起来像是红肿了。   江以宁还以为他不会发现,当下便眷恋地在他掌心蹭了蹭,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要她们帮我的,可好看吗?你喜欢吗?”   萧寒锦喉咙滚动,哑声道:“你做任何事都不必刻意在意我喜不喜欢,你喜欢就好。”   “可你若是喜欢,我就更欢喜做了。”江以宁对上他视线,被他眼底赤/裸、不加掩饰的□□烫伤,他扬唇,“我知道了,你很喜欢。”   萧寒锦当然喜欢,喜欢得都快要昏头了。 第130章 算计   江以宁并没有日日都点着胭脂,那夜给他他的“教训”有些厉害,他便是为着自己这条命,都得好好思索何时该用胭脂,何时不该用。   虽说二寒那副模样他也很欢喜,但若日日都那样,他可是受不住的,毕竟眼下要紧的还是学习,得多学些知识才可。   “今日课业,诸位要将内容抄写一遍,明白文意,明日我会检查各位的书写情况。”林槐留下作业便起身离了学堂屋。   对这些不需要考取功名的姑娘和小哥儿来说,这些作业并不多,更多的是要他们知礼明意。   江以宁已经差不多能知晓其意,只是更深层的含义还要再和二寒商量商量。   他将书本收整好,站起身:“我得先走了。”   “好,待我们将这些写完再回,你不用理会,快些走吧。”陆相容头也不抬地说着。   江以宁便抬脚离开了,只是不免还是觉得有些难受,他们回家并不能如他一般安心学习,还要应对着家里的事,便只能在书院先将课业做完,否则完不成课业是要被责罚的。   他刚走出书院,等在门口的小夏立刻接过他的书包,将他请上马车,待他们坐稳后,阿勇便开始驾马车了。   回到家,萧寒锦还未回来,江以宁知道他忙,便钻进书房开始抄文了,他虽已经背熟,但照抄也能加深印象。   他的字如今只能算一板一眼,完全没有任何风骨和韵味,并不好看,但多练练总会好的。   他长舒一口气,将笔放下,一碟点心便放到了手边,他并未抬头,只淡声道:“眼下还不想吃。”   “这样认真吗?”萧寒锦失笑,竟是连来人是他都不曾察觉到。   “二寒!”江以宁立刻将书放下,仰头看他,“回来这样早,刚好帮我捋捋这文义,我总有不通的地方。”   “好。”萧寒锦将点心推远些,坐下听他译着文意。   江以宁不算好学生,但也足够努力,他深知学到的才是自己的,所以总是格外认真,只是过于认真苛刻时,反而会钻牛角尖。   好在他是听话的学生,萧寒锦说的话他总能及时听进心里去,也能稍稍疏解内心的烦闷。   萧寒锦偏头看他,已经渐暖的天气,对方竟是急得出了汗,可见有多认真严肃对待这些。   “别着急,‘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若你还不理解,便多读几遍。”萧寒锦说,“也不急于一时,或许出去走走也能顿悟。”   江以宁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当真吗?”   萧寒锦沉吟片刻,点头:“或许呢?”   “那好吧,那今日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江以宁痛快将书本放下,将那些烦人的文意丢到旁边,满眼都是萧寒锦了。   后者淡笑,不急不缓道:“确实有一件小事要告诉你。”   江以宁正襟危坐:“什么呢?”   “禀告夫郎,已经成功拿下魏家一处酒楼,今日便已经告知工匠重新整装,不日就会变成我们家酒楼。”萧寒锦轻声说着,目光盯着江以宁,不愿错过他半点欣喜的神色。   果然。   江以宁先是微微瞪大眼睛,而后笑意从眼底漫出,傍晚的光辉映,映在他眼底好似撒了一把细小的砂糖。   亮得过分。   “太好了!”江以宁侧身扑住他,“你好厉害!我以为还要很久,都不敢问你!”   “我们江以宁这么乖。”萧寒锦轻轻捏他脸颊,任何人都会有绷不住情绪的时候,他也是如此,江以宁熟知这一点,半分压力都没有给到他。   江以宁哼笑:“这是自然。”   心情舒畅很多,他思路也打开了些,听得进去萧寒锦的指导声,很快就明白了文意,今日的课业也算彻底完成了。   萧寒锦成功拿下魏家一处酒楼,这事就如长翅膀一般,瞬间就飞遍陵阳县大街小巷,惹得人纷纷前去观看。   魏家可是陵阳县五大商户之一,虽说因为之前家产的事有些亏损,也是没想到居然会这样渐渐落败。   不过倒是没人觉得奇怪,陵阳县到底是大县,开酒楼的不计其数,谁开得好谁就能一直开,也由此证明萧寒锦是有一些手段的。   饶是县令得知这事都安心不少,萧寒锦得势也会忠于他,若是其他商户,那便难以预测了。   萧寒锦拿下酒楼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魏家酒楼”的匾额给摘下,换上自己的“奇宝斋”,一眼就能瞧出和“奇异宝斋”是同一家。   酒楼酒楼,照常就该是有酒有菜有雅间厢房,但此时换成萧寒锦,那便不得而知了。   反倒是叫人兴趣十足。   这日,普众书院休沐,江以宁终于有功夫能去瞧瞧从前的魏家酒楼,如今的奇宝斋了。   魏家酒楼众多,饶是江以宁也没有想到,动工的恰好就是他之前遇到魏显的那个酒楼,不得不说,二寒真是有仇必报的性格。   “可你还没说要做什么呢?”江以宁微微皱眉,连他都不信二寒只是单纯要开普通的酒楼。   “做海鲜。”萧寒锦笑说,“前阵子蒋兄我们发现有人能送新鲜的鱼虾蟹来,只是蒋兄没做过这些,便由我来做了。”   江以宁不解:“那算是合开吗?”   萧寒锦摇头:“自然不算,这是咱们家的酒楼。”   前世某些地方,海鲜能卖出天价,但他之前遇到的渔民开出的价格,换算下来,相当于白送。   这样的好事,他自然不能错过!   “里面还在动工,我进去看看,马上出来。”萧寒锦说着指指旁边的木椅,“去那边坐着等我。”   “好。”江以宁乖巧应答,手指给他比心。   萧寒锦当即扬起笑,转身进了酒楼里。   江以宁乖乖坐下,魏家这间酒楼着实不错,要比奇异宝斋大很多,足够二寒施展,不知要装潢成什么样了。   二寒的心思总是奇巧,轻易可是猜不到的。   “江以宁!”   伴随着一声沙哑愤怒的呼喊,江以宁刚扭头去看,就被突然冲过来的捂得严严实实地人影给推倒在地,旁边的小夏也被带到地上。   工匠们被这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见那人影再次冲上去,赶紧拦住他了,那可是他们主家的夫郎呢!   “放开我!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我吧?你居然敢给我下药!还将我家的酒楼据为己有,简直没有天理和王法!”   若说起先江以宁还不知这人是谁,听他说这些,便立刻知晓他的身份了。   小夏扶着他站起身,帮他掸去身上的土,他扬唇,轻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魏家公子,包裹地这样严实,可是病还未好吗?听说你身上的脓包已经在溃烂腐败了,真是可怜。”   “你个贱人!如果不是你使诡计给我用药,我又怎么会这样!把解药给我!”魏显崩溃怒吼。   起初大夫给他用的药是有效的,可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开始加重,渐渐身上就开始散出臭味。   他崩溃发狂,都无济于事。   却是突然想到中毒前的事,他踪迹向来固定,平时都无事,偏偏那日就碰到了江以宁,除了他还会是谁!   “魏公子,说话做事可是要讲究凭据的,你说是我下药毒害你,你可有证据?若你有证据,便去告诉县令大人,若是无凭无据便要污蔑我,我也是能求县令大人做主的!”江以宁淡声说着,看向他的视线平静如水。   他当然吃准了魏显没有证据。   二寒曾经告诉过他,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冷静,若对方真有凭证,早就带着人要将他拿下了!   魏显崩溃嘶吼:“除了你还有谁!我那日只遇到了你!把解药给我!快把解药给我,我拿银子买如何?你们不是想要我家的酒楼吗?只好你愿意把解药给我,我可以再给你们一处酒楼!”   这番话让周围看热闹的人视线陡然怪异起来,纷纷猜测着,是不是萧家想要魏家的酒楼,所以才故意下毒害他。   江以宁面上又气又急,怒声道:“魏公子,你可是忘记,我先前是瞎子了吗?在魏家酒楼那次,是我与你第一次见面,为何要害你?连这酒楼都是我夫君凭努力所得,技不如人,大方承认便是,为何要泼脏水!”   “出什么事了?”萧寒锦匆忙从里面出来,视线瞬间就锁定了魏显,他皱眉,“魏公子不在宅子里好好养病,出来不怕染给百姓们吗?”   魏显从头到脚包裹严实上街,行径本就可疑,再加上也有人知晓他的病情,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看向他的视线便更加惊惶鄙夷,纷纷避开些,生怕他会将病气过给自己。   江以宁转身扭进萧寒锦怀里,声泪俱下:“好好的把我推在地上,偏说是我害他……”   小夏瞬间高高扬眉,看得眼睛都直了!   萧寒锦顿觉心疼,说话便更毫不客气:“魏公子,这酒楼是你父亲亲自开口卖与我的,文书房契我可都有,魏公子莫不是失心疯了,才在这里如疯狗般嚎叫?”   魏康就魏显这一个儿子,平日里对他诸多宠爱纵容,如今见他病重,自然要想尽办法给他医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哪怕掏空家底都要给他治。   再加上他暗中运转,这酒楼自然是保不住的。   萧寒锦心中暗笑,若这药真是江以宁给他下的,那也是他活该!   魏显当即气得喷出一口血,好在却碍于有帷幔挡着,全都喷在那上面了,人群瞬间四散奔逃,各个惊慌不已。   “少爷!”人群中冲出几个家丁,连忙将魏显扶起来,拖着就往医馆走,“快让开!”   闹了这一场,更是叫所有人都明白,魏家都斗不过村里来的萧寒锦。   宅院内。   “我竟不知我们江以宁还有这样通天的本事,能叫魏显吃闷亏却不得法,也帮助我成功得到酒楼。”萧寒锦唇边噙着笑,眼底却并没有几分温和。   若说他此时还不知那日他们为何去魏家酒楼,那便是傻子,早从那日,他们几个就算计着魏显呢。   江以宁讨笑般看着他,撒娇道:“二寒你说什么呢?你还真信他说的呀!”   “罢了。”萧寒锦见他不愿承认,也不欲逼迫他认这事,但整个陵阳县,还有谁和魏家这样不对付呢?   他笑笑,能有这样的本事也好。   江以宁贴着他不愿离开,颇为享受地窝在他怀里矫情做作,他满足地扬唇,复明后他虽没有见过魏显,但小夏见过,那日去酒楼匆匆一瞥就告诉他了。   他也是故意在魏显下楼时微微侧身,叫他撞上自己。   从前都是他们算计自家,也该一尝被人算计的滋味。 第131章 海鲜   自从进书院学习,江以宁的行程便固定了,白日里去书院,傍晚回家写课业,若有闲暇时间,便去铺子里找萧寒锦。   奇宝斋在半月后收拾妥帖,开张前特意放炮竹引客,这可是陵阳县第一家做海鲜的铺子,做得好那便赚得盆满钵满,若做不好……自然,在萧寒锦这里就没有做不好的事。   虽说都是海鲜,但主锅底不同,有虾有蟹有肋排,再加上各式各样的配菜,满满一大锅,放到顾客面前时,各个都瞪大眼睛了,便再说不出多余的话,开始埋头苦干。   楼下都是三三两两的散座,雅间照旧在楼上,但有些是敞开门的,有些是保密性极好的,给足了客人们选择的余地。   江以宁也在酒楼里帮着忙活,他没有那些富贵人家要自持身份的想法,他只知道这是自家酒楼,他也得出一份力。   “宁哥儿!”   “兄长们来了,二寒说你们要来捧场,已经提前备好雅间了,我带你们上去。”江以宁面上礼貌的笑多了些真诚。   他率先朝楼上走,期间还能瞧见那些敞开门的雅间里是何等热闹。   颜随州挑眉:“这些为何没有门?”   江以宁解释:“二寒刻意叮嘱匠人们的,他说有些客人不喜欢坐楼下散座,但也不愿坐封闭的雅间,这样的还能两面通风。”   “这倒是新鲜。”颜随州笑笑,在他们看来,雅间就该是封闭的、能用来说些私密事,但在这里,还有更多的选择。   自然,他们今日的雅间是封闭的。   江以宁招待他们坐下,对他们展示旁边的桌子,说道:“这样的雅间里东西要更齐全,不用事事都找小二,也不用小二来打扰谈话,更方便些。”   “桌子上面有茶水点心果脯蜜饯儿,若是有其他需要的,便可叫小二去拿。”   “还得是二弟心思细腻。”蒋亦疏不由得感慨,若是叫他们来做,自然是想不到这么周全的。   听到萧寒锦被夸,江以宁脸上扬起笑,比他自己被夫子夸都要开心。   严鸣疑惑:“萧弟呢?”   江以宁:“他在后厨盯着,稍后我下去将他换上来。”   开张前确实考过这些大厨们,但正式上手,他少不了要盯两日,包括如何处理那些虾蟹,这会还不算太熟练,偶尔他都得帮着些。   江以宁来寻他时,他正教训着厨房做事的伙计们,江以宁视线略过被教训的几人,将萧寒锦给叫走了,他自己则是留在这里盯着。   伙计们瞬间觉得有些尴尬,哪里有老板娘亲自盯着的,而且仅仅盯着,却一句话都不说,反倒是叫他们心里没底,不敢再生出多余的心思,只敢用心做好眼前事。   江以宁略看一会便离开了,凡事都说开,才会叫他们安心,可他不愿叫这些人过分安心,都该提着胆子做事。   外面天色渐暗,来酒楼的人却是越来越多,江以宁摸摸瘪瘪的肚子,后知后觉饿得有些难受。   “小夏。”   “奴婢在。”   江以宁撇撇嘴:“回吧,有些饿了。”   小夏狐疑:“您为何不直接在这里吃?”   “他们有事情要谈,我在旁边吃着不安心。”江以宁轻声说着,迈步往外走,而且回去还能多练会字,若是在楼上吃,不知要何时才能散场了。   小夏便不再多说,赶紧陪他上马车往宅子里赶了。   如江以宁猜测,直到日落天黑,屋内的烛火落下去一大截,萧寒锦才回来。   他躺在床榻上哼哼:“竟还知道回来,真是不容易,也不知是不是被外面的人勾了魂儿去……”   话还未说完,帷幔便被掀开,萧寒锦坐在边沿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   江以宁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怎么这样看我?”   “我就是奇怪,哪里来的陈年老醋,泡得我们江以宁都泛着酸。”萧寒锦轻笑,“只是和他们吃了几杯酒,又浅淡了几句,一时没收住便回得晚了,往后再有这种事会叫人告诉你的。”   “都聊什么了?”   “聊我如今的身家,能买府城多大的铺子。”   萧寒锦淡淡说着,听得江以宁心跳都加速了,这意思是已经要准备买府城的铺子了?   只是在县城能赚的银子就这些,再多也多不到哪去,想来要买府城的铺子,一时片刻怕是不够的。   江以宁想岔了,如今的银子若想在府城买酒楼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是萧寒锦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不仅仅是铺面,还有用人造势等等。   千两银子是完全不够萧寒锦用的。   “我,我的铺子也能赚很多银子,我都给你。”江以宁看出他眼底的难色,连忙安抚他,“我们也没有很着急要去府城,等两年再去也是一样的。”   萧寒锦碰碰他额头,低声道:“若有需要我会告诉你的,时候不早了,睡觉吧。”   江以宁便不再多说,拱着屁股和腰背就拱进了里面,将外面的位置让给萧寒锦,他欢喜的拍拍床榻,让他快来。   去府城有太多不稳定因素,所以萧寒锦想着先将所有都安排好,不管是酒楼还是宅院,亦或是伺候的下人,他想江以宁一进府城就能有落脚的地方,就能安稳。   看样子,回头得亲自去趟府城。   有这事在前面吊着,萧寒锦便更忙了,成日里就是研究菜单,举办活动吸引顾客,将会员制也推行到奇宝斋里。   江以宁则是在书院里用心学习,时常会问起其他姑娘关于府城的事,以此多了解些事情。   休息时间,众人坐在书院的亭子内闲聊。   “宁哥儿怎么对府城这样感兴趣,可是要去玩?”宁彩月略有些疑惑,“真说起来,府城与咱们县城没什么区别,只是府城很大,开销也很大。”   “有机会是要去看看的。”江以宁没有否认她说的话,毕竟去府城的事还没有彻底定下,不好就直接跟别人说起的。   宁彩月点头:“多了解是好的。”   陆相容微微偏头看他,隐约察觉到什么,只是江以宁没说,他们也不好多问的。   “说起来,这次休沐前要考学问,你们都准备的如何了?”陆相容岔开话题询问,面上是一惯的苦恼。   “还不太熟练,但差不多。”   “咱们又不用去考功名,这些都是基础的,完全没有问题!”   “这次若你考不到前面,看你还得意不得意!”   江以宁朝陆相容扬唇,后者对他挑挑眉,一切尽在不言中。   “以为在一班便厉害吗?竟还想考到前面去,说这样的大话也不怕闪舌头!”   正说着,便有一道突兀的声音插进来,言语间都带着鄙夷。   江以宁众人便立刻寻声望去,就见几位姑娘小哥儿正站在他们身后,各个都笑着,但笑意并不真诚,反带着得意。   “想考到前面名次又不是丢脸的事,为何不能说?”宁彩月嗤笑一声,微抬着下巴看她,“你怕是连说都不敢,便只能找别人不痛快!”   “你胡说什么——”   “别与这种人计较,不如咱们就比比,看这次哪个班的成绩更好些,若考得不如我们,往后见着我们便要躲着走!”   很狂妄的口气。   江以宁莫名觉得她们很烦,分明大家都是共同求学,彼此相安无事便罢了,偏要无端挑衅、惹是生非,不把书院搅浑,就不罢休。   心情倏地跌进谷底,面上却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很烦。   宁彩月不是轻易就会受挑衅的,可此时听到那姑娘开腔,却是忍不住了:“常愉,是谁要上赶着与我们闹事计较?你这幅嘴脸敢叫别人看看吗?!”   常愉得意扬唇:“这便急了?宁舟永远都是你哥哥,但会是我夫婿。”   江以宁这才觉出点趣味来,其中竟还有这些纠葛,可怎么听着怪怪的?   宁彩月气急,眼底隐隐泛着水光,却是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了,江以宁是不愿出头的,但谁叫宁彩月平时待他不错呢?   “常姑娘既然这般得意,想来已经与宁家定亲了?”江以宁歪头笑问,“这样的喜事我们倒是都不知晓,真是失礼。”   苏妙玲当即接话:“是了,我们可要问问其他人,看他们知不知道你已经与宁家公子定亲,到时都好去吃酒,常姑娘应当是不会拒绝的。”   “你们!欺人太甚!”常愉瞬间羞恼,她和宁舟八字还没一撇,若是这消息传出去,她还要如何见人了!   眼看着是说不过了,常愉转身便要离开,其他姑娘赶紧跟了上去。   比成绩的事不了了之,但闹了这出,任谁也不愿意落下乘,转身便回学堂屋更加用心学习了。   江以宁心中叹息,他也得用心才行。   “这几日怎么不去酒楼了?书院留得课业很多吗?我瞧林槐还有功夫在酒楼做事呢。”萧寒锦问。   林槐为了赚银子,技多不压身,下学堂后就去酒楼做短工,工钱都日结给他,手里有银子,他做事格外用心。   江以宁只好将发生的事告诉他,倒是也没有怨言:“旁人都进步,我若原地不动便成退步了,那多丢脸?”   “这倒是。”萧寒锦点头,“那你用心学习,如今天气热起来,我想着叫人去书院门口卖饮品。”   说到自己的铺子了,江以宁却是头都不抬:“你看着办就是,不过人手够吗?”   “既是叫我看着办,你便无需操心了。”萧寒锦将冰圆子放到他旁边,“歇息片刻,我还有件事想与你说。”   “什么?”江以宁满眼都是知识。   萧寒锦:“我准备去趟府城,你可要同我去?”   “什么?”江以宁抬头,分外震惊地看着他。 第132章 抵达   去府城确实是新鲜事,但也不是顶新鲜的,他只是没想到,他先前只是转了转这念头,二寒就已经要付诸行动了。   他是想去的,只是若去,书院这边的课就要落下了,可去府城不同于萧寒锦之前去百香城,只是赶路都要走很长时间,一月都算短的,他可从没有和二寒分开那么久过,若他不跟着去,怕是终日都要惶惶不安了。   “什么时候去?”他轻声问,心里隐隐有些责怪自己。   他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动摇呢?   萧寒锦垂眸看他:“时间还未定,你可以再想想,也不是强迫你和我同去,只是询问你的意思罢了。”   他只觉得五味杂陈,因为他清楚看到了江以宁的犹豫,但若说生气,那是没有的,因为看到江以宁能独立思考,分析和自己有关的事,他是真的为对方感到高兴。   只是,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那定吧,等我这次小考完,名次出来咱们再去?”江以宁轻声询问,带着些示弱的意思,“没有不想跟你去的意思。”   “我知道。”萧寒锦拍拍他,他希望江以宁以后思考事情,也都能从自身的利益出发,其余都能靠后。   真说起来,江以宁其实没有多大的志向,想读书习字,一方面是听二寒的意思充实提高自己的能力,更多还是因为他们往后要去更厉害的地方,他若是一直没有长进,只会给二寒丢脸。   那并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他也在强迫自己努力。   他说过的,他会追上萧寒锦的脚步,不叫他停下等待。   江以宁打定主意要跟他去,别的不说,让他和二寒分开好几个月,不用想他都是不愿意的。   “你果然要去府城!”宁彩月嬉笑,“那你可要去胭脂铺子瞧瞧,若有新出的胭脂,一定要试试!”   许是眼光不同,她只觉得江以宁哪哪都好看,她自认为自己也是好颜色的,只是和江以宁比起来,总归是落后几分。   因此她便更喜欢江以宁了,身边有这样漂亮的朋友,说起来自己都有脸!   江以宁笑问:“那可要我帮你带回来一些?”   宁彩月微微瞪大眼睛:“可以吗?会不会麻烦你?你和萧东家可是去玩乐的,若是因为我的事扫兴就不好了。”   “那介时看情况,若是方便,我便给你带些。”江以宁没满口答应,去府城到底会做什么谁也说不准呢,他自然不好叫二寒陪他去胭脂铺子的。   “我果然最喜欢你了!”宁彩月立刻坐到他身侧揽着他肩膀晃悠着,“宁哥儿你怎么这么好呀!”   江以宁失笑,举手之劳罢了,能做自然就做了,何况也不一定就真的能带回来呢。   宁彩月才不管这些,江以宁愿意帮她就是对她好!   去府城的事很快定下,恰好颜随州也要回去,便准备三人同行了。   颜随州已经离府城太久,甚至去年都不曾在府城过年,这已经有些失礼了,自然是不好在继续耽搁的。   彼此表明心迹,蒋亦疏再不如从前那般失意,对他也格外信任,走便走的,往后又不是不能见了。   于是,在五月底时,几人便出发去府城了。   颜随州分外不舍地看着蒋亦疏:“你不许在外乱喝酒。”   “我不会,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有时间我会给你写书信的。”蒋亦疏拍拍他脸颊,“进马车去,热得很。”   “哥,你若是敢喝醉酒认错人,我真的会打断你的腿。”颜随州倾身偏头,在他耳垂落下一吻,视线盯着藏在衣裳里的红痕,莫名有些疯狂。   蒋亦疏当即拧了他腰一把,嗤笑:“这话该我说与你才是。”   “我如何心悦哥哥,哥哥不是最清楚吗?”颜随州轻声呢喃着。   这边两人亲昵温存,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暧昧。   另一辆马车上,萧寒锦有些看不过眼,他哼笑道:“马车还是小了,应该再打张床,给他们用。”   江以宁只愣了片刻就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瞬间就红了耳垂,哪有青天白日说这些的!   片刻后,那两人温存结束,蒋亦疏又走近马车叮嘱他几句,这才开始动身朝府城去。   盛原府城离这里很远,他们也不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思出来的,全程都在赶路,还赶上了最热的时候,真是叫苦不迭。   但若此时不来,那就只能等入秋,介时又会变冷,总之都是不赶趟,这时有时间,便只能这时候了。   他们走的官道,颜随州还带着许多随从,一路上自然平安顺畅,半点危险没有遇到。   就这么赶了近二十日的路,终于到了盛原府城。   他们将准备好的文书拿出来,在城门侍卫检查时顺便塞了些银子给他,文书没有任何问题,但有些时候,有些潜藏的规则,还得分些精神。   果然,守卫对他们温和了很多,文书检查过后也是轻飘飘地返还给萧寒锦。   饶是已经提前想过府城的盛况,可亲眼瞧见,还是觉得震惊,城内街道宽敞,两侧的酒楼耸立,叫卖声不断,货郎们挑担卖货井然有序。   到处都彰显着繁华。   萧寒锦喉咙滚动,府城都这般,那圣京又该是何等盛况?   “长久未归,得去和家中长辈请罪。”颜随州笑声说着,“今日你们就先随我回府,好生休息,明日我再带你们闲逛。”   “这正是我们要说的,随你前来已经是借势,现下便不用咱管顾我们了,既是来考察,自然得住酒楼。”萧寒锦认真说着。   颜随州皱眉:“那怎么成?你我的关系,和何必跟我客气这些?府上院落多,哪用得着浪费那些银子在外住,多不方便?”   而且,阿疏可是叮嘱过的,要好好照看他们。   “方便,你还有你的事,哪能时刻都顾着我们,何况酒楼客栈人多消息多,我们多听听也是好事。”萧寒锦说。   真不是和颜随州客气,而是对方到底是高门大户,他就这样空手上前并不好看,再者若真住进去,怕是要有诸多束缚,反而不便了。   颜随州便没再坚持:“那我让随从带你们去酒楼,明日去寻你们,带你们逛逛。”   “好。”   “颜兄慢走。”江以宁也乖乖打招呼。   陡然来到这么繁华又陌生的地方,他不免有些紧张,强忍着要去紧贴萧寒锦,只能悄悄拽着他一点点衣袖。   萧寒锦当即牵起他的手,在随从的带领下踏进了一家看起来便价格不菲的客栈。   “萧先生,来源客栈是府城顶好的客栈,您几位先在这里住下。”随从卑躬屈膝说着,“我们主家与客栈掌柜相识,您安心住着,其余就不用担心的。”   这便是要承担他们住客栈的费用了。   不去住颜家并不是要省这几个银子,但已经拒绝对方的好意了,此时若是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识抬举。   何况,有些关系就是要有来有往才能继续维持。   随从和掌柜耳语几句,或者看向萧寒锦几人的神色瞬间就便了,恭恭敬敬将他们请到最好的房间里,连小夏和阿义都没薄待。   将他这里安顿好,随从便回去复命了。   只有他们两人在,江以宁这才稍稍松泛些,他擦擦手掌的汗,小声道:“这里果然气派,我都有些紧张了。”   “别怕。”萧寒锦捏捏他掌心,“我让店家送些水来,先清洗一番休息,晚些时候再上街逛逛可好?”   “好。”   还不等萧寒锦嘱咐,小夏和阿义就带着小二来了,将浴桶放好,热水不停倒灌,直将浴桶填满,这才退出去。   在路上风尘仆仆赶路,虽说也有客栈能休息,但到底歇脚的客栈自然不如这样的方便。   两人舒舒服服的洗了澡,开始计划接下来要做的事。   首先自然是要去酒楼转转,打听打听这里的菜价物价,再找牙人问问各种铺子所需的银子,虽然先前已经大致知晓些价格,但还是得亲耳听到才更能感觉到冲击。   “可我现下就饿了。”江以宁扁扁嘴,紧紧贴着他不愿意挪屁股。   “那咱们现在就上街去酒楼。”萧寒锦轻笑,更详细的计划着实没必要做,毕竟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两人刚下楼,掌柜便迎了过来:“二位可是要去酒楼?从咱们这里出门往右直走便能瞧见,那边酒楼多,都是咱们府城顶好的位置!”   “多谢掌柜的。”萧寒锦微笑。   既然都是顶好的,那便是随便都一样了。   根据掌柜说的,萧寒锦挑了一间瞧着最气派的酒楼,从外朝里看,客人也是最多的。   两人刚一脚踏进去,小二便扬着笑脸来迎了:“四位客官里面请,几位要吃点什么?我们这里的招牌菜都不错的!”   他说着便利索的唱了几个菜名。   萧寒锦挑眉:“那便就这些了,先来碟点心。”   “得嘞,您稍等!”   他们就在厅里坐下了,这里人多,说话声也多,能听到的消息便更多了。   只是耳畔略过几道声音都没有他想听的东西,他便也不刻意关注这些了,贴心给江以宁汤着茶盏。   “我想挨着你坐。”江以宁小声说着,圆润的眼睛忐忑的看着萧寒锦,“不行么?”   “当然行。”萧寒锦说着站起身,阿义立刻将他的椅子搬到江以宁旁边,两张椅子离得很近,“可满意了?”   “这里人很多,我总觉得他们都在盯着我们瞧。”江以宁立刻贴住他手臂,那种感觉很不适。   萧寒锦偏头看他,见他面色紧张,不由得猜想,或许他们江以宁是个社恐也说不定。 第133章 解决   在酒楼吃过饭,两人略休息片刻便再次上街了,只是想到方才花费的银子,江以宁还是觉得很心疼。   五道菜竟是直接花了十几两银子出去,府城的饭菜都是金子做的吗?竟然要比二寒之前给他的金镯子还要贵了!   十几两银子都够寻常百姓家两年的花销了,有些攒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有这些银子,而他们只是吃了一顿饭,那种久违地可能要天打雷劈的感觉又来了。   萧寒锦见他面如菜色,不由得笑声询问:“饭菜好不好吃?”   “……好吃的,吃得饱饱的。”江以宁抿了抿唇,已经预料到二寒接下来要说什么。   “虽然是有些超出寻常的贵,但好吃就行了。”萧寒锦轻笑,都是花完能再挣的东西,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费心神。   江以宁微微瞪大眼睛:“果然,连你都觉得贵了,你从前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萧寒锦无奈:“我在你眼中竟是这样视金钱为粪土吗?东西自然都有贵贱之分,重要的是,看花的值不值得,饭菜虽贵,但你觉得美味,那便是值得的。”   何况,这时候的饭菜不讲究前世那些所谓的“格调”,以精简为主,而是量大,四个菜,自然也包含着小夏和阿义,饶是如此都能将彼此吃撑,量是足的,自然值得。   江以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凡是不去计较得失,只看是否对自己有利。   二寒真厉害!   他们到府城时本就已经是午后了,沐浴吃饭又费了些功夫,在街道上逛了一圈,眼看着就已经傍晚了。   身后的阿义和小夏手里都拿着不少东西,还有些东西铺子都还没有送来。   回到酒楼,萧寒锦叮嘱了小二一声,便带着江以宁回到了房间,将他们买的东西一一对照检查。   “一套成衣竟也要花费十几两银子,一包点心就要五两银子,那些胭脂更是昂贵……”江以宁无法做到视金钱如粪土,光是细数这些东西便更心疼了。   二寒还想给他买一只玉镯,掌柜的笑眯眯地比了五根手指,直接给他吓得拽着二寒走了,五十两银子!怎么不直接去抢呢?   “我们真的能在府城落脚吗?”江以宁悲戚戚地说着,“我们买完酒楼宅院,会不会变成乞丐?”   “不会哈哈哈……这些我心中都有数,你忘记了,先前我和蒋兄他们聊过,府城的酒楼宅院反而没有那么虚贵,府城对这些看管很严,牙人和卖家不敢乱抬价。”萧寒锦笑说着。   何况,到底还有这些认识的人,再怎样也不会看着自己吃亏的。   第二日。   颜随州一早就来找他们了,知道萧寒锦来府城是有要紧事,不好随便耽误他的时间,家中事情稍缓,他便立刻过来了。   掌柜的对他很是恭敬,亲自上楼去叫萧寒锦几人下来,甚至贴心的去买了早饭给他们。   “怎么来这么早,你家中如何了?”萧寒锦温声询问。   “都无事,昨日也去蒋家拜访,也是一切都好,只是那些兄弟们过于蠢笨,依旧瞧不上眼罢了。”颜随州说,“你到时候可要和他说说,我去瞧过了。”   萧寒锦点头:“这是自然。”   颜随州面带笑容:“现下无事,我带你们去逛逛瞧瞧如何?我昨日已经命人去找牙人,他稍后就会过来跟你详细说。”   “多谢。”   “不说这些客气话。”颜随州摆摆手。   萧寒锦这人性格直爽,说话做事也颇有分寸,最要紧的是,对待朋友,他从不会藏私,子岚能遇到这样的朋友,他也是欢喜的。   片刻后,牙人急匆匆过来,颜家少爷寻他过来,自然是得紧赶着的,只是没想到还会看到陌生公子。   他常年在街上跑,对府城有哪些公子少爷了如指掌,不免的有些疑惑,却是没敢多说什么。   颜随州道:“眼下可有合适的酒楼宅院?”   “有倒是有,只是您可有详细的要求,我也好给您筛选。”牙人恭敬说着,视线却是落在了萧寒锦身上,他当然知道不是颜家公子买。   “街边这些寻常酒楼即可,楼下要宽敞些,至于宅院不需要太大。”萧寒锦确实没什么要求,连这些都是他当下想的。   牙人点头:“那便多了去,眼下我就能想到一处,离这里不远,在另一条街上。”   “带路。”颜随州微微点头。   牙人立刻驾着自己的牛车在前,带着他们去了另一条街上。   萧寒锦还以为会像县城那样,只有一条主街,其他街道都不太热闹活跃,但在府城,并不会有那种事发生。   即便是另一条街道,也热闹,叫卖声不止。   很快就停到一处没有匾额的酒楼前,凡是会选择卖铺面的,大都是因为一些不好说的原因,因此当看到面前这座华贵的酒楼时,任凭心中如何呼啸,面上都没有半分裂痕。   一楼也如他所愿的那般很是宽敞明亮,连前面掌柜的桌台都很大。   再往楼上去,每间雅间的门都是朝向楼道,一眼便能数清楚大概有多少雅间,且根据每扇门的距离来看,能看出来每间雅间大概有多大。   “雅间的格局,您若是不喜欢,往后还能再重新装潢。”牙人笑说。   颜随州挑眉,毫不客气道:“这里确实不如你在县城装的好,不过府城的酒楼大都是这样,再没有其他新奇了。”   牙人心中发笑,县城的东西哪能和府城比呢?   萧寒锦本就是这个意思,他点点头:“若是需要,是得重新装。”   颜随州本着照顾他到底的意思,主动询问牙人:“价格呢?别报那些虚价,说出来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是是。”牙人干笑两声,按照能给的最低价比了一根手指,“打底这些,已经不能再低了。”   江以宁唯恐自己的表情叫对方看不起,便慌忙微微偏头看向了别处,心中却是格外震荡。   一千两!   倒不是没有,原先也早就猜到会是极高的价格,可这会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很震撼。   萧寒锦倒是不觉得这价格有多高,他甚至猜测要一千五往上,但低价一千,那便算是便宜的,想来估计是有颜随州在这里的缘故,否则决计不会这样低价。   他看向颜随州,后者朝他点点头,意思是价格已经很可以了,完全可以入手。   酒楼是要重新装修的,等他们回到县城,再来时,恐怕就能装修好了,到时候就能直接做事,仔细想想还是很方便的。   “文书房契何时能拿到?”萧寒锦询问。   “若此时去明日便能拿到!”牙人激动地看着他,“只是那是保底价,还有些其他要跟您商议,我手底下也有吃饭的人,价格得稍微提提呢。”   萧寒锦点头:“这我明白。”   他偏头看向江以宁:“你觉得呢?好不好?”   “你若是觉得可以,那就可以的。”江以宁依旧不懂这些,但是二寒想要,那就说明对这里是极为满意的。   牙人像是此时才看到江以宁,顿时明白他的身份,忙热情说道:“酒楼后面还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凉亭和秋千,您闲来无事可以在院子里休憩,荡荡秋千都是好的。”   江以宁有些无措,便只好再次看向萧寒锦,他不要拿这些主意,二寒自己做决定就好的,做什么非要问他的意思呢?   萧寒锦忙将他揽在怀中,笑道:“我夫郎内秀,胆子小,那便就要这座酒楼了。”   “好!”牙人高兴得很,只是视线偶尔略过江以宁,别人家的夫郎果然都是极好看的!   根据牙人所说的手续费用和介绍费,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千一百,没有超出萧寒锦的预期,所以格外能接受。   宅院只要不是太小,住着舒适就可以,距离反倒都不是大问题了,从短短的相处中,牙人知道他是雷厉风行地脾性,宅院的优缺点都说得很明确让他自己做选择。   最终,以差不多的价格买了三进的宅院。   牙人保证会及时将宅院给他打扫干净,至于酒楼重新整装,这事便托付给颜随州了。   “你竟是连图纸都备好了?”颜随州失笑,“果真是不打没准备的仗,还得是你。”   “得先将要紧事解决,才有心思带着他逛街,只是要辛苦你了。”萧寒锦深知用人不疑,将图纸和银子给他,便没再多说其他。   颜随州也被他这番信任惊到,他严肃道:“你这般信任,那我自然会为你做好这些事,介时都会罗列好所需物品和明细,供你比对。”   “多谢。”   重要的事解决,颜随州便不再打扰他们了,只留了两个随从跟着他们,免得被府城的奸商给骗到,看到颜家的随从,自然要掂量掂量的。   江以宁被迫见识了繁华的府城,也深知自己还有许多不足,来府城后,他除了和萧寒锦说话,就鲜少理会别人,若一直这样下去,他怕是永远都不能在府城帮二寒了。   可越是心急,就越是嘴笨,连和普通商贩交谈都难以开口,以至于他连闲逛的心思都没有。   “我没想那样的,我就是害怕……”   “我明白,府城是陌生环境,你鲜少出来,还不适应是正常的,到时候来府城,有了朋友,就不会害怕了。”萧寒锦柔声说着,“没有人逼迫你一定要做什么事。”   江以宁却是不能接受自己这样,他皱眉:“我讨厌自己这样。”   萧寒锦知道他倔,不欲多劝,江以宁又不是小孩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能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他便笑道:“那明日我们早市吧。” 第134章 练习   早市向来是人最多的所在,且因为都想以最快的速度买到最想要的东西,总是争着,挤着,推搡着。   江以宁身板小,在一群婶子厨娘们的推搡中毫无招架之力,他咬牙在人群中穿梭着,任凭衣衫被挤皱,也没有对萧寒锦露出祈求的神色。   否则他来这里便毫无意义了。   但拥挤显然和与人交谈不同,拥挤是所有人都拥挤,可说话,却是要他自己说。   好不容易稳定身形,可他却迟迟不敢开口,在心中练习着该如何和摊贩说话,要买什么,买多少,只是心中练习的好,可当对上那双眼睛时,他又下意识的紧张起来,瞬间就忘个一干二净,唇瓣紧抿着,半句话都说不出。   起初摊贩见他漂亮,也愿意多等,可再等也不能耽误自己做生意不是,他干脆扭开头就问别人了,江以宁便更不敢叫他了,想等其他人都买完,身边没人了,再重新开口。   但早市的菜都新鲜,来买的甚至还有富户人家的管事小厮,眨眼的功夫,那些新鲜的还带着水珠的菜就没了。   摊贩这才有功夫瞧他:“这位客人,您都站着半晌了,我这东西都卖完了……”   “我…我就是过来看看,想问问你……”   “问啥?”他声音越来越小,面上的惶恐也越来越多,摊贩听不清,却只当他是身体不舒服有病,心里便不由得可怜他,说话也温和了许多。   江以宁紧张地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萧寒锦,他其实有点“人来疯”,若是身侧有萧寒锦,他定然是敢开口的。   和他对上视线,后者扬起唇角,眼底一片温色,无声鼓励他要大胆开口。   江以宁深呼吸,不敢看摊贩,只盯着那些被挑拣剩的卖相不好的菜,轻声询问道:“你的菜,怎么卖?”   “十文一斤,这可都是自家种的,晨起我刚从菜地拔的,带着土,新鲜着呢,他们那些老爷就好了口,不过我这都剩些蔫吧菜叶了,等明儿你要是还来,我给你留点!”左右这会没人,摊贩见他好看说话格外客气。   谁不想和好看的人说话呢?   江以宁没想到府城还能这样,眼睛都亮了:“那那我明日——你的菜可可还能便宜吗?”   话未说完又转了话锋,他才想起来,二寒今日给他留了两个任务,差点就忘记这个了。   摊贩觉得他有些古怪,却也没多想,摆出好脾气笑道:“那不行的,都是小本生意,不能再便宜了。”   “哦,哦,那好,那好。”江以宁连连点头应声,两个任务都完成了,他面上的笑意也多了起来,“那多谢你,我明日,明日还来。”   “得嘞!”   江以宁心满意足地笑了,抬头就见二寒已经朝他走过来,脸上的笑意瞬间更深,他欢喜地跟他解释:“我已经问完两个问题了,还跟他说了谢谢!”   “嗯,我们江以宁好厉害,现在还害怕吗?”萧寒锦轻声问他,视线不动声色在那摊贩身上掠过,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江以宁并未察觉,只摇头:“我觉得我现在强得可怕!”   萧寒锦没忍住,偏头笑了起来,又带着他去询问了几个摊贩,府城的摊贩都很温和,就算只是问问不买也不会甩脸,再加上有萧寒锦在身侧,他很顺利的就问完了两个问题。   摊贩们并没有多想,只以为他们是来得晚没有赶上,所以才多询问两句,摊贩们便知无不言,反倒是叫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总觉得自己和二寒像是故意来拿他们逗乐的坏人,分明不会买他们的东西,却还要麻烦他们。   “总觉得这样有些不好,我自己会习惯的。”他略有些闷气,“我们太像坏人了。”   萧寒锦失笑:“哪就那样严重了,就算此时不买,往后做生意总归是需要蔬菜瓜果的,不都是要买吗?”   他在府城人微言轻,也不熟悉,一时自然是找不到合适的货源,但如果能和早市的这些人打好关系,提前做好他们的生意,来日酒楼开张,那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江以宁没想到他居然会想这些,不由得佩服起来,他就知道二寒不管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许多事总归是要适应着来,萧寒锦没再给他出主意,让他如何如何做,两人晨起就去闲逛,中午躲过最热的时候,再在傍晚时继续闲逛采买。   府城的好东西是数不胜数的,这些时日也仅仅是将客栈这条街稍微熟悉些罢了,更多取乐消遣的地方还不曾去过。   但他们也不能继续在这里逗留了,只是赶路都要费许多功夫,还是尽早回去,等将县城的事都安排好,到时候再来也不迟。   临行前一日,两人特意带了些东西敲响了颜家的府门。   颜家在府城屹立不倒,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但不管萧寒锦带的是什么,那都是见面礼,颜随州自然是命人好生收着,得知他们这次是来告别,不由得蹙起眉:“才这么几日就要回去吗?”   “时间都耽搁在路上了,回去便要七月了,今岁是不能再来了,怕是要等到明年了。”萧寒锦说,恐怕最早都得明年秋天才能来这里。   “既如此,我便不能再多留你们了,府城有镖师,我去寻来让他们护送你们回去,总好过你们单单回去,我也不能放心,他们返程还能跟我递消息。”   颜随州也只在蒋亦疏面前是那种阴暗娇气性子,大户人家的孩子没有几个简单纯真的,行事作风也十分得体好看。   不说其他,只是这番话,都叫萧寒锦心中熨帖。   安排了这些不算,竟是还叫人从库房给他拿了好些东西,布匹补品亦或是方便携带的小玩意儿,左右没有叫他们空着手离开颜家。   “颜兄好客气。”江以宁轻声说,总觉得像是不愿与他们牵扯太多似的,好似要时刻分清着。   “别多心,这只是待客之道,他在县城是如何与咱们亲近的你也清楚,但在府城不同,稍有行事不端就会被人暗中计较,不愿落人话柄罢了。”萧寒锦宽慰着。   毕竟他们曾经见过颜随州是如何平易近人,与他们谈笑风生的,自然不会因此就疏远。   江以宁微微皱眉:“这有什么呢?既然关系好,那自然是特殊的,总不能因为怕别人笑话,我就不跟你亲近了?”   萧寒锦闻言,扬起笑:“是,他们都不如我们江以宁看的通透,关系好,就得叫别人瞧出来才行。”   于是,他全然不顾及还是在街上,当即将江以宁拉进怀中,很是亲昵的和他贴着走,偶有行人匆匆瞥一眼,都识趣地扭开脑袋。   江以宁脸颊通红,但比起自己无所适从地走着,他自然更愿意和萧寒锦紧挨着,视线落在拐角的胭脂铺子上,他放缓脚步,想起还没有给宁彩月买胭脂。   之前那天来,就是简单逛了逛,现下要走了,可不能忘记呢。   萧寒锦瞬间会意,立刻牵着他进去了,在店家来询问时,他甚至隐隐比江以宁还要兴奋,他是见过小瞎子妆点胭脂的,即便过去这样久,还是不能忘。   “脂粉要吗?”萧寒锦扭头问他,他怕这粉会卡,而且也不想江以宁涂的白白的,不过他要是喜欢,也无所谓。   “要帮宁姑娘买,我不需要。”江以宁很是认真的回应他,他本就不热衷化妆,先前也是兴趣使然。   虽说确实看到府城的夫人小姐们都妆点着,但等他回了县城再买胭脂水粉也是一样的。   听他这样说,萧寒锦顿时没了兴趣,连店家的解说都不想听了,微笑着退到旁边了。   代别人买,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番姿态实在明显,江以宁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店家笑道:“您二位关系真好,先前未曾谋面,您是新搬到府城来的吗?”   萧寒锦已经退到后面不搭话,江以宁便硬着头皮回应:“我们是县城来的,来玩的,要回去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一点也不强的可怕了。   “咱们盛原府城大着呢,回头若是有机会也可多玩几日,时常还能瞧见从圣京来的达官显贵呢——”   店家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外面街道上传来惊吼和尖叫声,伴随着杂乱的马蹄,由远及近。   萧寒锦上前两步往外看,就瞧见发狂的马车正朝他们这边撞来,而前面还站着一粉雕玉琢地奶娃娃。   他并未多想,在马车即将冲过去之前,快速将那孩子抱进怀里,并赶紧退进铺子里,这才躲过一遭。   “二寒!”江以宁赶紧上前拽他的胳膊,“你有没有伤到?骨头疼不疼?腿脚呢?有没有碰到?”   “我没事,这孩子怕是吓坏了。”萧寒锦将奶娃娃放到地上,穿着精致,只是连话都不说一句,只顾着死盯着他们看。   江以宁当他吓坏了,赶紧蹲到他面前帮他检查身体,胳膊腿都捏了捏,见他没有反应,知道也没有受伤,这才稍微安心。   毕竟有些人户不讲理,看到孩子病痛就要乱咬人的!   “你还好吗?”江以宁轻声询问,“你双亲在何处,怎么由着你自己跑出来了?”   “父——父亲在吃茶。”奶娃娃突然抱住他,“谢谢哥哥。”   萧寒锦挑眉:“方才似乎是我冲出去救的,这孩子果真是吓傻了,救命恩人都分不清是谁了。”   “我们是一样的。”江以宁抱着奶娃娃,弯起眉眼冲萧寒锦笑。   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家三口。   “臻儿!” 第135章 朝前   “爹爹!”   臻儿赶紧推开江以宁,独自站在地上,挺着脊背扬声应答。   一模样漂亮,穿着精美的小哥儿急匆匆跑来,见臻儿并没有受伤,失而复得般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摸着他的后脑勺。   他身后还站着几个孔武有力地随从。   江以宁微微皱眉,总觉得有股说不出别扭,哪家小孩刚受了惊吓,见到父母会这样淡定的不哭不闹?   萧寒锦隐隐察觉到什么,他扭头看向店家:“方才看过的胭脂都送到来源客栈去,我们先走了。”   “是。”   萧寒锦牵着江以宁快步离开,刚走出没两步就被那贵君给叫住了,他颇为感谢道:“多谢两位救了我儿,若是方便,不如今日我做东,宴请两位。”   “贵人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萧寒锦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带着江以宁匆匆离开了。   齐杭皱眉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思索着,莫不是哪家派来刺探他们行踪的,否则怎会这样巧在这里救下臻儿?   这般想着,视线便落在了胭脂铺子的店家身上。   两人走出好远,江以宁的心脏迟迟不曾冷静下来,他微微穿着粗气询问:“你可是认识他们?”   “不认识,但隐约能猜到对方身份贵重。”萧寒锦脸上是不同以往地阴沉,不管是历史还是小说,与位高权重的人接触总归是不会有好事的。   “是、是这样,他穿得很好,也很有气质,举手投足都格外赏心悦目。”江以宁边说边喘息。   萧寒锦瞬间停下。   江以宁微微瞪大眼睛:“怎么、了?”   “已经无事了,我们走慢些。”他边说着,边轻轻拍着江以宁后背,“平复呼吸,慢慢呼吸。”   江以宁很快平静下来,只是刚才的事叫他们都有些不安,更加坚定了要快些离开的心思,等他们再来时,应该就不会再碰到了。   本能的趋避厉害罢了。   回到客栈,两人便开始招呼小夏他们收拾东西,将零散的东西全都打包好,马也一直由客栈喂养着,每日都精神的很。   掌柜的见他们这幅模样,就知道这是要离开了,不由得问道:“两位贵客要走,颜家那边……”   江以宁扭头看他半晌,扬起笑:“方才就是去拜访颜家了。”   “那便好,那我给两位准备些明日行走要用的干粮吃食。”掌柜快速转身离开,几乎说得上是落荒而逃。   直到后院,他才惊觉自己沁了一身的汗,紧紧是因为那个冷淡的眼神。   江以宁瞬间敛起笑容,虽说要走确实该和颜随州说一声的,可连客栈掌柜都要询问是否得到颜家的允许,这便叫他有些烦了。   他们要走就走,还要经过什么人同意吗?难不成不与颜家说,他们就不能走吗?   “想什么呢?凶巴巴的像是要咬人。”萧寒锦抬手摸到他脖颈,语气低缓道,“人情世故的事罢了,毕竟是受随州的意思对咱们多加照拂,询问一句是应该的。”   “这样吗?”江以宁微微蹙眉,那是他做错了。   萧寒锦点头,只是见对方竟然一副小狗儿的样子,不免还是觉得有些稀奇,他们江以宁可是最好的性子了,连骂人都不会呢。   全然已经忘记,先前因着他和别的小哥儿说了两句话,就将茶杯摔碎的时候了。   没再多聊这事,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准备出发了,虽说早就告诉过颜家的随从,无需让颜随州来送,但到城门口时,对方还是来了。   颜随州一改平时的端庄模样,略有些尴尬道:“我带了些东西给子岚,你们走的这么急,差点便要赶不上你们了。”   “昨日你要是说了,我自然会等你。”萧寒锦也是略有些无奈,抬手示意那些下人将东西全都抬到马车上去。   将这些弄完,颜随州神情再次严肃起来,昨日的事他也听说了,他们这些世家,略去打探一番就知晓萧寒锦昨日救的是哪家孩子,但这事不好仔细说,观他这般急切走的模样,想来也是猜测到一些。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叮嘱:“来滴日做事要小心些,也许你不曾察觉,但保不齐就有人在暗中观察着。”   “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萧寒锦与他拳头相对,“回去吧,我们要出城了。”   颜随州点点头,后退两步,是要目送他们离开的意思。   出城没有繁杂手续,且都有登记,他们只是要回去,城门守卫还记得他的大手笔,笑着将他们送走了。   江以宁听了一耳朵糊涂话,却也没有多问,既然是糊涂话,那必然是与他不相干、不必在意的话。   返程的路约莫是更快些,出来这样久,也不知县城情况如何了,酒楼会不会遇到乱七八糟的事……抱着这般近乡情怯,陵阳县便近在咫尺了。   一连赶了近一月的路,幸好走的官道,一路上都有客栈小酒馆,否则风吹日晒的,即便扛到了县城,怕是也要生病的。   顺利进了城,一行人便直接回了宅院,小秋几人赶紧烧水做饭,好叫他们沐浴完就能直接吃上饭。   “好舒服……”江以宁靠着木桶边缘缓缓闭上眼睛,“若是水再凉些就更好了。”   七月里,燥热难耐,光是想想他都有些不愿从水里出去了。   萧寒锦穿戴整齐,将湿濡的头发撩到身后叮嘱:“略泡泡便出来,仔细生病。”   “热得很……”江以宁嘟囔着,“要是在万渔村,我们还能下水。”   “我先去厨房看看,一会过来,你如果还在这里面泡着,江以宁,仔细我收拾你。”萧寒锦说完便离开了,还不忘将门关严实。   他知晓对方不是想念万渔村,但还是会想,等他们去了府城,能回来的时间便更少了,更难和其他人见面了。   真说起来,他其实也颇为感慨,但既定事实无法改变。   他要的就是朝前看。   厨房已经做好饭菜端到檐下,只等着他们沐浴完出来吃,萧寒锦并没有及时回去,他知晓江以宁并不会将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小家伙坏心眼得很,等着他去抓呢。   略等了片刻,萧寒锦便起身过去了,果然就见江以宁已经累倒在桶沿,呼吸均匀平静。   他无奈,扯过旁边的布巾放到软榻上,再将江以宁抱出来擦拭,这般动静都不醒,可见是真的累坏了。   萧寒锦用过饭便回了书房,阿祥阿瑞以及江以宁饮品铺子的管事也都已经等着了。   “最近可有异状?”   “奇异宝斋没有,只是夏季炎热,如从前一般,来吃锅子的人少了,但楼上雅间的人却依旧不少,时常不够用,因此都会去奇宝斋。”阿祥沉声回应道。   他和阿瑞如今已经分开管事了,奇异宝斋由他管顾着,而新开的奇宝斋则是叫阿瑞去管了。   奇宝斋自然是无事的,陵阳县倒是也有吃海鲜的,但那都是极少,毕竟陵阳县靠河不近海,吃起来总归是麻烦,但有了奇宝斋,馋这口的自然就有地方吃了。   再着陵阳县也大,能吃得起的也多,有私事要聊的也多,因此酒楼日日爆满,很是热闹。   至于江以宁的饮品铺子那便更有得聊了,铺子饮品多种多样,凉热皆宜,每日前去买的姑娘小哥儿都很喜欢那味道,换着花样的买,去酒楼吃饭都要买上一些宴请自己的朋友们。   听他们说完这些,萧寒锦才彻底放心,可见如今陵阳县的生意去彻底稳定了。   他也没瞒着面前的人,将自己在府城买酒楼的事告诉他们,毕竟来日他若去,自然是要带上熟悉知底的人。   “若你们有意跟我同去,那县城这边便要留意着找新人培养了。”萧寒锦提醒道,自然,即便他们没人愿意跟着去,他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阿祥阿瑞签得卖身契,就算不去府城,在县城也同样是为他做事。   人都有私心和难处,都喜欢求得安稳,想在熟悉的地方安稳度日,这并不是需要指责的坏事。   “是。”   阿祥与阿瑞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闪光,抛开其他不说,他们都明白萧寒锦这一去就很少回来了,他们是签了死契的,自然是主家去哪,他们就去哪。   再者,若是能去府城,谁会愿意继续在小县城里生活呢?   而后的一段时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找合适的人选教习培养。   萧寒锦和他们谈过便回到厢房去守着江以宁了,只是还不忘构思些赚钱的新意事,毕竟出门这一趟就几乎要将他们的小金库给掏干净了。   “二寒。”   “醒了,我叫人端饭菜来。”萧寒锦立刻放下手中的笔,脚步稳健地朝床榻走去,见有睡得眼睛都有些发肿,不由得笑出声,“睡得真饱。”   江以宁只觉得眼前有些遮挡,他下意识就要揉:“我眼睛有些看不到——”   “别揉,睡肿了,越揉越肿。”萧寒锦扶着他坐起来,“起来走走,去冰鉴前站会,应该能消肿。”   还能玩冰块!   江以宁立刻严肃道:“我觉得用冰块敷敷好得更快,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的小心思真是没完没了。”萧寒锦抬手捏他脸蛋儿,“我叫他们给你弄。”   于是,吃过饭,江以宁眼上敷着冰块,躺在棉榻上,萧寒锦则是在他旁边演算谋划着,想着得时不时推动些活动。   两人都格外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直到外面传来轰鸣声,才惊觉天色因着乌云的缘故,已经渐渐变暗了。   “要下场大雨了。”   “那应该会凉快些了,我啊要吹凉凉快快的风……”   外面渐渐传来急促的雨滴声,伴随其中的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小夏敲响房门,惊魂不定道:“主君,相容少爷叫奴婢告诉您,苏小姐出事了!” 第136章 虚情   苏妙玲自缢了。   只是婢女发现及时,所以并没有受到切实伤害,但她情绪有些不好,苏家不敢再刺激她,便只能听她的将陆相容和江以宁叫去。   江以宁和陆相容匆匆赶过去时,苏妙玲正像没事人一般坐在窗前,对镜看着自己苍白的容颜,那个向来灵动的姑娘,此刻看着有些颓败。   两人对视一眼,刻意将脚步声放重些,她扭头看去,扬唇笑:“过来这样快,我还以为要再等等呢。”   “出什么事了?”江以宁轻声询问,他走了近两月,还没来得及询问近期发生的事,就先叫他知道了这种事,说不慌张是假的。   “还不就是那些事,总要逼迫我做些不喜欢的事,我若是不做些什么反抗,真以为要拿捏住我,心安理得的送我去死了。”苏妙玲嗤笑一声说着。   原来是刻意做的,江以宁这才稍稍放心,他就知道苏妙玲不是冲动的人。   陆相容也被她吓到了:“做这种事之前,你也该和我们商量商量,你父兄如今越来越贪心,真是老糊涂了。”   哪有人家会常常动卖女儿的念头,不是做妾,就是去做继室,左右就是不愿给她找个好归宿,反观苏折,倒是事事顺心如意,偏心的厉害!   就算苏妙玲是商贾之女,但家中到底还有苏折这个秀才,以及这许多银钱,到底是唯一的嫡女,怎么也不至于到那般田地。   苏家着实可恶!   “他们不是糊涂,他们清醒得很,能用一个女儿换取想要的利益,他们很聪明。”苏妙玲轻笑一声,“不说这些不开心的,叫你们来也只是想说说话。”   陆相容叹息一声:“现在阿宁也回来了,咱们又能聚一起了,他落下那些课,咱们还得给他讲呢。”   “我有记重点,林夫子说让我们帮你记着。”苏妙玲说着就起身走向书桌,从抽屉里拿出书一叠纸来,“我用针线缝好了,这样就不会散了。”   “多谢,我会好好看的。”江以宁也有些惊喜,还以为回来要自己磨这些了,没想到他们会帮忙。   雨声越来越大,他们说话不得不稍微提高音量,但也不影响他们谈话的性质。   苏妙玲也是借着这事来刺探父兄们的底线,能允许她和外人见面,可见是真的被她这一出给吓到了,短时间内能过得安生些了。   只是,下次又不知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   点上蜡烛,屋内烛火晃动,昏黄的颜色倒是平添一丝温馨和暖意,即便不说话,也自由一番平和在里面。   “稍后叫下人送你们回去,明日阿宁就要去书院了,咱们到时候再继续聊。”苏妙玲笑说。   “也好。”   片刻后,屋外的下人来报,萧寒锦来了。   苏妙玲眼底染上一丝趣味:“这片刻的功夫都舍不得,这就急着来接你了,若是天下男儿都如你们萧东家一般,我和阿容也不怕成婚了!”   江以宁其实不愿在他们面前主动提及这些的,毕竟他家庭幸福,在不幸的人面前,实在有些过分。   因此,即便是被打趣,他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要炫耀的意思。   “合适的人什么时候遇到都不算晚。”他轻声说,所以即便这时候没有遇到,总会有遇到的时候。   “说得很好,所以你现在不要叫他等着了,下着雨湿气重,感染风寒就不好了。”苏妙玲示意他们离开,“阿容也走吧。”   陆相容看她一眼,到底没再坚持,叮嘱她一番便离开了。   刚走出房门,就见前院檐下站着一道身影,苏家的护院还在卑躬屈膝地和他说着话。   江以宁眼尖,见他手里拿着三把伞,就知道是给陆相容带着一把,便笑道:“怕是要我们送你回去了。”   “都好。”陆相容轻轻碰碰他手臂,也不知为何,每次和江以宁相处,他就总想揉揉捏捏对方。   萧寒锦撑伞朝他们走来,将伞递给他们,这些油纸伞只够撑一人,勉强挤着也只能叫彼此都湿了衣裳。   他又不是为了浪漫便什么都不顾的幼稚小子,到底还是江以宁更重要的。   两人将陆相容送回家,这才返回宅院里,一到下雨天气就阴凉了,外出这些功夫,得泡个热水澡。   江以宁嬉笑:“什么都没做呢,澡都洗两回了。”   “你想做什么?”萧寒锦揽着他腰肢,下巴垫在他肩膀上。   “我没想坏事……好痒!”江以宁瑟缩脖颈却并没有躲开,湿热的吻,好似还残留在那里。   只是紧接着温热粗糙的手便顺着腰肢一路向下了,他下意识弓起身子夹/紧/腿,好似抗拒,又像是难以忍受。   黏腻感在浴桶中爆发,浴桶中的水不断荡漾出圈圈波纹,时而快且激烈,时而缓且震荡。   片刻后,波纹归于平静。   萧寒锦率先出了浴桶,而后抱着江以宁去了软榻上,他顺手从旁边的暗格内拿出药膏,涂抹在他腿根处,许是过于清凉,惹得江以宁颤了颤。   “晚饭还放着,吃吗?”萧寒锦低头轻声问他。   “不饿。”江以宁顺势抱住他脖颈,“我困得厉害。”   萧寒锦也不勉强他,时辰确实不早了,还是要早些睡觉,明日得送江以宁去书院。   从屋内的小门去了厢房,两人交颈而眠。   翌日。   江以宁一脚踏进书院,还不忘转身和萧寒锦挥手,直到对方摆手催促,他才恋恋不舍地转身朝里面走去。   “若真舍不得,萧夫郎其实不必来书院的,免得萧东家也因为忧心你而无心做事。”   身后陡然传来令人不悦的声音,即便两个月没见,这声音也格外熟悉。   江以宁只偏头看她一眼,多余便是连半个字都欠奉,他眼下心情并不好,若是说出不好听的话就更不好了。   常愉却是不依不饶,非要快步走在他身侧,略带伤感道:“萧夫郎怎的不理会我,可是觉得被我说中心事有些不高兴了?”   “聒噪!”江以宁面上却带着笑意,说出口的话却格外冷凝,“名次不好,人品也不好吗?你这样虚伪,不怕来日宁公子得知你真实模样厌弃你吗?”   “他连宁彩月的话都不信,你们三言两语他便会信吗?萧夫郎未免太自信了些。”常愉自认这些年她一直都演的很好。   江以宁扬唇:“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他说完便快速转身离开,他自然是不信什么神明的,若真有神明,爹爹被误害的时候,就该有神站出来护着他。   所以面对常愉这样的人,言语并不能阻止他半分,得叫她终年所愿,全都破灭,才是惩罚。   刚坐到学堂屋内,宁彩月就凑了过来,她关切道:“我听说你和常愉碰到了,她可有为难你?”   “她为难我?”江以宁仔细想了想,“并没有,她说不过我。”   常愉再过分也不敢对他动手脚,顶多就是言语上讥讽他,偏偏江以宁从小到大遭受的讥讽嘲笑并不少,对常愉那幼稚的言论并不吃心。   若他学着村里那些婶子们说难听的话,恐怕哭的就是常愉了。   宁彩月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她最跟我不对付,我怕她因此欺负你,你这样好欺负,叫她欺负了怎么成?”   一连串的欺负不欺负,听着和绕口令似的。   江以宁却只是笑,他现下可没有功夫和对方闲缠,得先将落下的课业补补呢,否则下次休沐考试怕是要落后了,那可不行。   一下课,江以宁就在学堂屋内狂补,其余人不好打扰他,便出去聊天了。   “江同窗!”   江以宁恍然片刻抬头,就见张怀安正涨红着脸、期待又微抬着下巴,做出一副高傲模样看着他。   他只盯着对方不说话,后者便有些着急了,他是男子,本不能轻易来乙班这边的,但他听说江以宁回来了,就总想过来看看。   “我有话想跟你说,你出来。”张怀安像是有些不情愿一般冲他招招手。   江以宁本是可以不理会他的,只是他就站在乙一班前面,来去都吸引眼睛,他得尽快把人打发走才行。   他起身走过去,与他隔着些距离,询问:“你不怕我夫君去找你爹吗?”   他是真奇怪,那日张怀安可是吓得不行。   提到萧寒锦,张怀安表情僵了僵,转而昂首道:“我又没做什么,他总不能连话都不许别人和你说,你去府城都做什么了?我听说你买了胭脂,我特意去铺子挑了胭脂给你——”   “张童生,谢谢你。”江以宁看向他,认真拒绝道,“且不说我已经成婚,就算没有,我也不会接受你的胭脂。”   “我不是非要你接受,我就是想送!”张怀安有些着急。   “我拒绝,你这样我会很困扰,你可以送给任何人,但不能是我。”江以宁撩起眼皮看他,见他还欲再说什么,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若你再来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就报官。”   闻言,张怀安陡然瞪大双眼,还有些稚嫩圆润的脸上满是失落和难过,他又没有恶意,怎么还要这样对他呢?   江以宁看到他这样就烦,自以为情意深重,对他来说却可能是无尽深渊和折磨。   若这些事被传出去,二寒肯定要生气,外人也不知道要如何说他是不要脸的小哥儿了,对他的名节不屑一顾,还妄想他能给什么好脸色吗?   张怀安不死心询问:“是因为我不是秀才吗?我比他年轻,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我说话难听,你还是先走吧。”江以宁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要回去继续补课业。   “江以宁,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世间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自以为情深几许,实际上自私自利,毫无头脑,全然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你这样的人,是我最厌恶的!”   江以宁说完这些长舒一口气,全然不在意别人是如何看他,坦然无畏地返回屋内。   张怀安但凡有一丁点顾及他的名声,就不该和他说这些话,蠢笨无脑,说他笨如蠢猪,都是侮辱了猪。   何况,他就是个没见过世面,没什么才能的小哥儿,他全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他满心满眼都是萧寒锦,也唯有这番情意能打动对方。   他一点都不好,是二寒好。   另一边。   “真有这种事?”萧寒锦听到林槐派人递来的消息有些惊诧,倒是他小看张怀安了,年纪不大,想的不小。   都盼着他死了。   阿祥皱眉:“可要去张家?”   萧寒锦摇头:“不用,阿宁自己会解决。” 第137章 宁舟   好在只是发生在乙一班门前,都是知晓名声有多重要的姑娘小哥儿们,自然不会往外传,何况这事也赖不到江以宁身上,只是免不了见到张怀安要绕路走了。   好在这只是小插曲,经此一遭,张怀安再没有跑到这边来找江以宁,他也乐得自在,只管专心学自己的。   为着要将落下的课程补上,还要跟着平日的进度学习,江以宁每日都累得沾床就睡,好在很快就将这些全都追齐了,他这才有心思和他们出去玩。   为了感谢他从府城帮忙带胭脂回来,宁彩月提出要请他吃饭,她本想吃奇宝斋的,可若是请在那里,怕是要被误会是不愿请客了,便与他去了荷叶轩。   荷叶轩的管事自然是认识江以宁的,言语间很是恭敬:“正君您和宁小姐用饭,若有需要随时叫我们。”   “辛苦你们。”江以宁微微点头,应了他的好意。   待管事一走,宁彩月立刻坐到他旁边,抱着他手臂哼唧蹭着:“宁哥儿你怎么能这样好可爱,你真好!我可太喜欢你了!你怎么就不是我弟弟呢?!”   “我比你要大两岁的……”江以宁无奈,“你快些坐好,稍后就要上菜了,叫别人瞧见你这样不好。”   宁彩月缠黏黏贴着他,嘻嘻笑:“不会,好友之间互相拥抱是常事,随他们说去,谁叫你长着一张漂亮脸蛋,我瞧见都觉得欢喜!”   江以宁轻咳一声,略有些不自在地抿了口茶水,除了二寒,他还没听别人这样夸过他呢,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小二敲门进来,将饭菜短放在桌面上,说了几句场面话边快速离开了。   宁采月也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她轻笑:“从前来的时候他们态度也很好,但可没有你在的时候好,还得是你,我的宁宁!”   江以宁弯弯眉眼:“我经常来的缘故。”   他自然是不好意思说他们和蒋亦疏关系有多亲密,宁彩月说这些也是故意打趣他罢了。   朋友相见,本就是为着交谈来着,自然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他们边吃边聊,偶尔也会说到常愉以及宁彩月的继兄宁舟。   江以宁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没多说,毕竟他从未见过宁舟,不好多做评价的。   “不管吃几次,都觉得荷叶轩的饭菜很合胃口,我都胖了很多。”宁彩月感慨着,“我阿娘说我若是不加节制,要变成胖姑娘的。”   “并没有,还小呢,会往开长的。”江以宁看了她半晌说道,而且他并不觉得宁彩月胖。   只是姑娘家总会对自己的身体格外在意,他也在意,所以说不出叫对方不要在意那种话来。   闲聊之际,雅间的门骤然被敲响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月儿,我听店家说你在这里,过来和你打声招呼。”   江以宁看向宁彩月。   后者低声道:“是我继兄,宁舟,估计是和常愉一起来的,否则他不会刻意来打招呼的。”   “那要怎么做?”江以宁偏头看她。   “请进来!”宁采月哼笑,“你会发现新事物的。”   说罢,她便扬声示意屋外的人进来。   下一秒,宁舟推门而入,身后果然还跟着常愉。   江以宁扭头看去,宁舟身穿青色衣裳,眉目清隽,周身的书生气很浓,但并不稚嫩,只是瞧着他都有种踏实感。   这样端庄的人,也会被常愉迷惑吗?   “这位是?”看到还有陌生人,宁舟的视线陡然凝了起来。   “是我同窗江以宁,先前与你说过他,他小测考得很好,萧东家是他夫君。”宁彩月连忙介绍。   宁舟立即拱手:“原来是饮品铺的江东家,久仰,时常听月儿提起你。”   江以宁视线扫过站在宁舟身后,面色不虞的常愉,他坏心眼道:“宁公子客气,我也经常听常小姐提到你,两位情谊甚笃,羡煞旁人。”   宁舟面上笑意微顿,但到底不曾叫他瞧出什么,依旧温和道:“叫江东家看笑话了,我与常姑娘只是过来打声招呼,便不打扰你们了。”   “舟哥哥,我们就和月儿一起吧?平时在书院都没有机会和她一同用饭呢,我也想和她好好说说话。”常愉音色轻柔温和,端得一副柔情似水的温婉模样。   江以宁挑眉,这才发现常愉穿着一身粉色裳裙,还是漂亮的。   只是这事自然得询问宁彩月的意见,众人便不由自主地看向她,她早就习惯这般,便当即点头答应了。   稍一落座,宁舟就将小二叫来,重新添了几个菜,吃不吃得完是一回事,至少面上要做的好看。   宁舟看着宁彩月碗碟里的菜,微微拧眉:“你近日身子不适,怎还能吃辣?这种时候总要忌口些。”   宁彩月俏脸一红:“说什么呢?我身体无事,你别听阿娘乱说。”   “那是我记岔了,我的错。”宁舟温声道歉,看向她的视线依旧温和,但却多了些隐晦的情愫。   江以宁不动声色挑眉,他就说哪里不对劲,这宁舟竟是连宁彩月的私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若说没些意思,他是不信的。   但从宁彩月的话中,宁舟是格外偏向常愉的,甚至是两情相悦,这又是哪般?   饭菜很快重新上桌,宁舟开始帮宁彩月添菜,别的不说,至少她爱吃的没夹空,不爱吃的半点没碰,分明就是得放在心尖儿才知晓的。   “舟哥哥,我也想吃那辣虾丸子。”常愉甜声说着,很是期待的看着他,她是不爱吃辣的,但只要她要,宁舟就绝对会给!   一枚辣虾丸子落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常愉分外得意的看向宁彩月,却见对方的视线压根没瞧自己,她自觉占了上风,也懒得理会她,便安心用饭了,再没有提要宁舟给她夹菜的事,只是那枚辣虾丸子,她也只小小咬了一口便不再碰了。   宁舟看到了,但并未说什么,也不曾关切她是不是不合胃口,他只是做了常愉想让他做得事,他没做错。   作为看客,江以宁算是瞧明白了,这宁舟压根不在意常愉,不在意她爱吃不爱吃,只是对方要求,他便那样做了,完全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但在常愉和宁彩月眼中,那就是宁舟对常愉事事顺着,有求必应。   “是不是!”   离开酒楼,宁彩月还很是不满地和他抱怨着,她就说常愉很会示弱,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在宁舟面前就格外做作!   江以宁失笑:“或许你继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瞧他对常姑娘也没有多在意,只是许多事都是举手之劳,他做也就做了。”   宁彩月微微皱眉:“为何这样说?”   江以宁:“你继兄可有给你夹错菜?”   宁彩月:“自然没有,我喜欢和讨厌的,他都十分清楚!”   江以宁:“那你可知晓常姑娘不爱吃什么?”   宁彩月哼了一声:“她不爱吃辣,每次还偏要——”   “可明白了?”江以宁温声说,“连我只是和常姑娘相识几日,就能瞧出来她不爱吃辣,你继兄又怎会不知呢?但他不在意。”   这番话就像是拨开云雾,叫宁彩月心底亮堂堂的,后知后觉间,她脸颊飘起两坨云霞,继兄待谁最好,仅凭这一顿饭,就让江以宁戳破告诉她了。   许是被戳破,先前的一切便都有迹可循了,宁彩月越想越觉得是自己想的那样。   她猛的看向江以宁,轻声道:“我就说我最喜欢你了,你比我们看得都清楚。”   江以宁亦是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由远及近地身影,弯起眼眸:“我也不是突然就懂的。”   只是那被那样浓烈的在意着。   所以最能感同身受了。   “我得先走了。”江以宁笑说。   “怎么——”宁彩月狐疑,却在看到不远处那道身影时明白过来,她扬起笑,“好吧,那我先告辞了。”   说罢,她便抬脚离开了。   已经借用人家夫郎这么久,也是时候还回去了,否则萧东家可是要不高兴的。   一把伞落到头顶,将晒人的日光稍稍遮挡。   江以宁偏头看他:“特意出来寻我吗?”   萧寒锦扯着嘴角笑:“不,我来找我家走丢的小狗儿,被别人一顿饭叫走,差点就不回来了。”   “我哪有……”江以宁嬉笑着撞撞他手臂,见头顶的伞晃了晃,他赶紧讨好道,“小狗儿来撑伞吧!”   “傻不傻。”萧寒锦捏捏他脸蛋,伞到底没给他。   不怪他说江以宁是小狗儿,回回都瞪着湿漉漉圆润润的眼睛看着他,那副虔诚认真的模样,像是忠诚的信徒,总是格外吸引人的。   回到家中,江以宁就褪掉外衣,一骨碌躺上床,拍拍身侧的位置,后者便立刻走了过来,陪着他躺下。   两人轻声说着悄悄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现下江以宁也开始怕热了,萧寒锦没睡意,就感受着对方热得从他怀里滚出去,不消片刻又蹭进他怀里,格外缠人。   烦得很。   他稍稍用力捏捏江以宁脸颊,将他抱得紧紧的,再滚不出去,这才闭上眼。   午后,萧寒锦将他送回书院。   刚欲离开时,就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他扭头看去,就见张怀安正站在不远处,那崽子正满脸愤慨地看着他。   大概是看不上他,觉得江以宁被他蛊惑了。   “我会超越你的。”张怀安说。   “那是好事。”萧寒锦忍不住笑,只觉得他到底还是孩子,“你有向上的心最好,但你还是不够成熟,否则你就该知道,就算你成为状元,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在这件事上,他总是格外自信。   他们江以宁给的自信。 第138章 跑腿   傍晚。   江以宁跟着他们一起出了书院,姑娘小哥儿们不用考取功名,自然也不用像男子那般日日都学习到很晚,但江以宁鲜少同他们一起走,都是早早就出去找萧寒锦。   “今日倒是稀奇了,你怎么不着急了?”苏妙玲打趣他,“换做平常,早就跑了。”   江以宁勾勾唇,笑声道:“他先前跟我说过,今日有事要忙不能来接我。”   “真是叫人羡慕,真说起来,整个陵阳县过得最滋润幸福的小哥儿,恐怕就是你了,有这样的好郎婿守着你,这可是别人没有的福气!”苏妙玲不无艳羡的说着,瞧得她们这些人真是眼热。   江以宁略有些羞涩的捻了捻指腹,比起恶意,善意的打趣总是叫他更无所适从,一时竟难以接话。   好在陆相容瞧出他的不妥,笑道:“阿宁脸皮薄,反倒是衬得咱们几个厚脸皮了,羡慕他作甚,你想嫁人了?”   话题轻松便转到了别处,江以宁稍稍松了口气。   青天白日就说起婚嫁之事,苏妙玲脸色微变,哪里会由着他继续说,很快就聊起其他事了。   今日来接他的果然是小夏和阿义,虽说早就知晓,但还是不免有些失落,和她们打过招呼便上了马车,即便如此,晚饭他也没想着在外面吃。   且他知晓二寒最近是在忙什么,府城一行两月,就将手头能用的银子花光了,他自然得再多赚些,还得和颜随州联系着,凡是要叫他帮忙做事,那银子自然是流水似的就出去了。   夜晚。   江以宁洗漱过后穿着里衣安静看书,他脑袋转的有些慢,还不太适应别人对他的夸赞,还是得多学着些,不能回回都叫身边人帮他解围的。   “在想什么?”   萧寒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以宁扭头看去,就见对方面色疲惫,发丝微微有些乱,再走近,便闻到了酒味儿。   江以宁皱眉:“还好已经准备好醒酒汤了,你喝了去躺着,我打水给你擦洗。”   眼下真是疲累,回到熟悉的地方,身侧有熟悉的人,醉意便在顷刻间控制了理智,只会跟着对方的指示行动了。   他喝过汤药便躺上床榻,江以宁便端来盆子给他擦脸,手脚都没放过。   从前二寒也是这样顾着他的,后来眼睛好了,两人经常同洗,他反倒鲜少帮自己擦洗了。   他长舒一口气,轻悄将盆递出去,吹过蜡烛也跟着躺下了,刚躺下就被身侧的人抱了满怀。   江以宁轻轻笑:“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萧寒锦紧紧箍着他腰身的手臂,在他额头重重亲了一口,瞬息间,呼吸便均匀起来。   虽然并未多说,但动作却是将情意表现的淋漓尽致。   翌日。   难得萧寒锦醒来没有瞧见江以宁,他将帷幔掀开,就被刺眼的阳光晃了眼睛,这才恍然,小瞎子怕是早就去书院了。   “宁哥儿,想什么呢?”   “想赚银子。”江以宁略有些愁苦,二寒总是那样辛苦,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平时还总是要累着他,这可不行。   苏妙玲闻言笑出声:“你家萧东家哪里会舍得让你操心这些,你只管花银子就是了。”   “是啊,你将自己顾好,不给他添烦恼,那也是为其分忧,一样的。”陆相容也跟了一句,“或是你家有急需银子的地方?我帮你想办法。”   江以宁摇头:“是也不是,我确实想为他分担些,但几两碎银压根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那便不是小事了。   几人当下便开始帮他想,只是思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头绪,他们虽然是富户人家的千金贵君,但生意上的事都是家中男子解决,并不曾教授他们,知道的自然也不多。   真说起来,他们反倒是没有江以宁懂得多。   见他们这样苦恼,江以宁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赶紧劝说道:“不好叫你们跟我一起苦恼的,一时片刻想不出来也正常,还是不想了。”   几人都很识趣地点点头,眼下还是学习要紧的,说不准就能在书中学到知识!   江以宁现在能想到的,也只是在眼下有的铺子里做文章,但他不是萧寒锦,没有那样的好脑袋瓜……   他伏案唉声叹息:“什么时候才能长出聪明脑袋!”   “怎么了?夫子留的课业很难吗?”萧寒锦将垂到他面颊的发丝撩到一边,“头发都乱了。”   江以宁全然不知“隐瞒”为何物,直白道:“我是想帮忙赚银子补贴家用,若我也能赚银子,你就不能成日都往外跑了。”   白白连相处的时间都变少了。   萧寒锦挑眉,他倒是想说无所谓,毕竟赚银子这种事还有他在,但看对方这样纠结为难,他自然不能说那种话打消他的兴致,反倒是真的认真思索起在书院能做的小生意。   书院内的饭堂是和酒楼有联系的,书院内是没有前世那种校园超市的,再者有些距离家远的都是在书院住,若是要买东西,只能趁休沐时才能外出。   不比江以宁他们这些日日回家的方便。   他瞬间想到什么,笑道:“或许可以找人跑腿。”   “跑腿?怎么做?”江以宁狐疑,他只知道他们会让底下人跑趟儿做事,只是这要怎么赚银子呢?   “书院没有书斋,也没有文房四宝铺,住宅书院的人寻常时间是不能外出的,若突然需要什么东西总归是不方便的,这时便能叫人帮他们去买,买了直接送来。”萧寒锦说。   江以宁仔细思索着,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我们需要人去送,人从哪来?买人还是聘用?如何给银钱儿?跑一趟又能赚多少?”   听他一股脑问这些,萧寒锦着实有些惊讶,恨不得打开他小脑袋瓜瞧瞧,怎么一瞬间就变这么机敏了?   见他不说话,江以宁以为他也没有想到这些,怕他脸面上过不去,只好小声解释:“我就是随口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这是最基本的问题,也是最重要的,你能问到这些,我很欣慰。”萧寒锦捏捏他脸颊,开始仔细和他说着更深层次的东西。   既然是要做,自然不会只做面向书院的。   其余的酒楼铺子、府门宅院,自然也都能做,给些钱就能省时省力,自然有人愿意。   经过萧寒锦掰开揉碎地讲解,江以宁终于彻底明白他的意思,实施起来是要费些功夫的,但只要能赚到银子,费功夫是应该的。   “还是你最厉害。”江以宁讨好般撒着娇,本来该他自己思考的,最后还是靠二寒解决。   “现下可能睡觉了?”   “能!”   第二日,一到书院江以宁就将这些想法告诉身边的人,并告诉他们,等正式开做时,有需要尽管开口,能省去很多功夫这些人自然是愿意捧场的。   再者,真说起来,普众书院其实是最不起眼的,因为书院现在的学生并没有特别多,主要还是看县城内其他的书院,但蚂蚁腿都是肉呢!   陵阳县虽然不及府城,可到底也是大县城,若是沿着整个县城跑,怕是反而会耽误时间,这就不得不沿用前世的快递外卖跑腿业务,分片划区的聘用人。   这事还是得萧寒锦抽出时间来实施,说起来,要不是江以宁问到他身上,他也是想不到这些的。   “你这法子倒是真不错,前阵子酒楼掌柜的还悄悄与我说起人不够用的事,如今天气热,总有些府上发懒,要酒楼将餐食给他们送去,出去的人多,酒楼内的人便忙不过来了。”蒋亦疏满脸春风,“这营生你要做,可要带我一个!”   有人合伙做,萧寒锦的压力也会小些,他自然是愿意的。   严鸣对这些并不是很上心,且他家的生意与这些并不搭边,是不准备跟着做的,何况到时候他们做起来,这片的跑腿自然也会接送药的业务。   他深知自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府城那边安排的如何了?”严鸣问。   “在麻烦随州,前几日来信说还在整装着,我倒是也不着急,托他帮忙了。”萧寒锦说,“想来要入秋才会装潢好。”   蒋亦疏点头:“左右你都不着急去府城,入秋便入秋了,在县城过冬,明年再去也是一样的,介时家中怕是也要催我回去了。”   严鸣顿时皱眉抱怨:“你们都走了,岂非就剩我自己了?”   严家医药生意并非只在陵阳县,但陵阳县却绝对是重中之重,所以他不会轻易离开,只是如此,再和他们相见,不知道要何时了。   “府城与陵阳县也就这些距离,若是想见修书一封便是,你可别做这些矫情姿态,怪恶心的。”蒋亦疏颇为嫌弃地撇了他一眼,真是不想和他抱头痛哭。   “我恶心?”严鸣怒而拍桌,“呸!你才恶心,你最恶心,你恶心透顶!”   又来了。   萧寒锦无奈叹息,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事件,两人总能吵起来,不是他嫌他,就是他嫌他,没完没了的。   只是严鸣说得对,往后再见就难了,不能像现在这样,想见随时都能碰面吵架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热风直愣愣地往脸上扑,他木着脸就要躲回雅间内,视线一带,就瞧见了苏良新,正十分谄媚地和一“腰缠万贯”的男人说着什么。   他撇了一眼没再多看,和他没关系。   只是刚准备关窗便再次瞧见了熟悉的身影,瞧着紧张的东张西望的人,萧寒锦不由得叹口气,他们家江以宁怕是要开心得晚睡了。   “两位兄长慢慢吵,我得走了。”   “做什么去?你家小夫郎还没下学堂呢!”   傍晚,刚到家门口江以宁便冲下马车,快步朝院内跑。   生哥儿来了呢! 第139章 好事   “你们怎么都来了?是有什么事吗?家里出事了?还是嫂嫂又有身孕了?”   江以宁满肚子的疑问,最让他疑惑的还是生哥儿居然是和杨厚一起来的,沉默寡言的汉子这会在外面和萧寒锦一起,这才叫他们有机会好好说话。   再者,生哥儿最在意木哥儿的,这样热的天气,怎么舍得把他带出来呢?   陈生被他问的红了脸,先前那张枯败发黄,好似永远开心不起来的脸,最近数次见面都带着笑意,即便苦恼,也是为开心事而烦恼。   看着他的样子,江以宁福至心灵道:“你们要办喜事了吗?”   陈生羞涩的点点头,和之前被迫卖给陈勇不同,这次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连他自己都是欢喜的。   不仅仅是因为他孤身带着小哥儿回被人欺负,更因为他有心,能感知到杨厚是真心待他和木哥儿好,别的不说,至少花在他们身上的银子,对方从未心疼过。   “这是好事!”江以宁眼睛都亮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婚,我和二寒一定会回去的。”   “具体的时间还没有商议好,但暂时定在九月里了,这事我总想着先告诉你,和他说了一声便过来了。”陈生知晓他是事事顺着自己,紧赶着把家里的活计做好就跟他一起来了。   江以宁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九月好九月好,入秋天气也稍微凉快了,喜服穿在身上都不捂得慌了!他会给你买喜服吧?”   “买了布,我自己做就成。”   杨厚和他商议了很多,连定亲那一套都要准备上,按理说他们都不是头婚了,搭伙过日子不该这样铺张浪费,但杨厚一力将这些事都揽下,也就由着他去做了。   陈生不知道对方喜轿都准备好了,否则定然要阻止的。   他欢喜,江以宁也欢喜。   陈生过得好,对他来说意义是不同的,会让他觉得,曾经的苦难都是在为今日做铺垫,尽管这种想法不太准确,他都由衷为对方感到开心。   连幼时的他们都是开心的。   这厢两人说着体己话,旁边屋内的两人却是相看无语,从头到尾都只有喝茶和呼吸声,静得好似连呼吸都格外震耳。   “多谢。”杨厚突然说道。   “还没有和他成婚,就要站在家人的身份,对我们这些‘外人’道谢了吗?”萧寒锦掀起眼皮看他,声音不咸不淡,全然没有将他的道谢放在身上。   杨厚有些诧异:“是谢你们能放心将他交给我,我从前名声不太好。”   萧寒锦言语间的嘲讽便浓了些:“名声那种东西,只会禁锢弱者。”   这道理怕是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杨厚再次沉默下来,是啊,如今这时候笑贫不笑娼,手里有银子,那些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们才会闭嘴。   片刻后,外面传来两个小哥儿的声音,这是聊完了。   萧寒锦立刻起身朝外走去,杨厚也紧跟着出去。   “江以宁——”   “二寒,我想和生哥儿去外面!”江以宁瞧见他眼睛都亮了,忙跟他说着自己的诉求。   萧寒锦脸上的笑都要撑不住了,他就知道,陈生一来,小瞎子就要丢下他了,否则平时都是和他一起吃晚饭,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陈生见他面色不好,忙接话道:“在家也是一样的,不是非要出去,你和二寒……”   “那我们先前说好的要求没忘吧?”萧寒锦问。   “没忘,我答应了!”江以宁深吸一口气,颇有些视死如归地说着。   萧寒锦瞬间露出笑:“很乖,去吧!”   江以宁鼓鼓脸,共用晚饭是他们彼此早就约定好的,若是有一方不能履行承诺,那就得有相对的“惩罚”。   至于惩罚,自然是利好自己的。   平时顾及着小瞎子要上书院做课业,萧寒锦就没有一日是吃饱的,这次对方主动将脖颈送来,那他也是要笑纳的。   陈生虽然不懂条件是什么,但从江以宁的表情也能看出,这事他是吃亏的,难免觉得有些对不住他,隐隐有些纠结,但看宁哥儿好兴致,到底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自然是不能叫他们两个单独上街的,萧寒锦还叫小夏小秋跟着,家里便留了他们两个汉子,两两相望干瞪眼。   到底要尽到地主之谊,萧寒锦没亏待他,叫厨娘们做饭,重新和他闲聊起来,左不过就是问问他的铺子情况,这次彼此都有意找话题,聊的倒是比之前要愉快些。   陈生不是头次来陵阳县城,但却是头次在县城里逛街,他紧紧跟着江以宁,生怕自己不留神就跟丢了。   “生哥儿木哥而儿,你们这会饿不饿,要是饿,咱们就先去吃饭再接着逛,要是不饿,咱们就逛了再吃!”他难得过来一次,江以宁自然事事都要以他为主,绝不叫觉得无趣。   “那咱们先吃饭吧?”陈生牵着小木哥儿,连看都不敢看那些铺子,生怕被拽着买东西,要是不买,不知道会不会被店家骂呢。   而且只要能填饱肚子,吃点什么都可以,但那些铺子可不同呢!   陈生父子就呆呼呼地跟着江以宁走,眨眼就到了一处酒楼前,眼看着江以宁抬脚往里面走,他瞬间瞪大眼睛:“宁哥儿!咱们随便吃点就成,哪里就要在酒楼吃了!不成不成,我看那边的素面不错,咱们去吃!”   “那更不成,你们好不容易来一回,还带着木哥儿,素面在哪都能吃,来县城就要吃酒楼!”江以宁说着便抱着他胳膊把他往里面拖,“而且,这是二寒新开的酒楼!木哥儿还没有吃过海鲜吧?里面有虾蟹,对孩子好!”   陈生都不知该惊讶萧寒锦又开了酒楼,还是惊讶酒楼居然是卖陵阳县少见的鱼虾,亦或是虾蟹居然对孩子好?   他没听说过,但宁哥儿在县城这么久,他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他低头看向木哥儿,小家伙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只会愣愣地盯着看,隐隐还有些好奇。   “好吧。”陈生松了口。   伙计早就瞧见他们了,但见他们好似在争执,自然是不敢贸然上前的,若是听到不该听的就不好了。   这会见他们聊完了,赶紧上前将人带进去,东家夫郎谁会不认得呢?   酒楼内装潢雅致,刚踏进去就听到了热闹的交谈声,他一路跟着向楼上走,还能瞧见有些雅间门都没有,即便是这样也没人觉得不好,反而聊得很热闹。   酒楼里面原来是这样的吗!   “东家,目前就剩这间雅间了。”阿瑞亲自带他们上来,“我稍后就叫后厨快些,等下给您先拿两碟点心。”   “辛苦你,蟹还是少些,他们头回吃,不知道会不会不适,水果要葡萄。”江以宁有条不紊地安排着,阿瑞便点头在草纸上勾勾画画的。   叮嘱完阿瑞便立刻出去做事了。   一时有些无言,陈生却是笑道:“看你过得好,我是真为你高兴,我现在也没有遗憾了,只希望生哥儿以后能遇到好人。”   “会的。”江以宁说。   好人。   这大概是双亲能为孩子想到的最好的归宿,他们这些人不怕穷苦,就怕遇人不淑,蹉跎一生。   但哪就有那么多坏人叫他们都遇到呢?   木哥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通过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睛,大概能猜到是在说自己,每每在他们看去时,便捧着点心露出笑脸。   这样的孩子要是遇到坏人,生哥儿大概会抱着他一起死吧。   奇宝斋的虾蟹都是成锅的做,里面会放上各种配菜,一般都是选取不同的锅子,会有不同的种类,但因为是江以宁带人来,自然是特殊的锅子。   “这么多……”   “没关系吃不完我们可以带回家里。”江以宁安抚他,“你就安心吃,别想其他的。”   他说着拿起一只蟹,开始鼓捣,然后将剥出来的一小碟肉放到木哥儿面前,让他先稍微吃一点点,免得过敏。   由他在前一步步教着,陈生便也会剥了,虽然有些费劲,但蟹黄都能掏出来。   “虾壳儿炸的很脆,也是可以吃的,二寒说可以补身体,头就不要吃了。”江以宁说。   木哥儿从没有吃过这样的美味,两只手倒腾着都快要吃不过来了,唇边都沾着酱汁,吃得很是满足。   江以宁:“等明日你们回去,让酒楼给你们带两份,也好叫大哥和嫂嫂尝尝,小舒禾估计也会喜欢吃。”   陈生听前面本要拒绝,听完则是默默点头,大福哥他们都没怎么来过县城,这酒楼还是刚开的,带些回去是应该的。   三个人都没有将这一锅吃完,江以宁自然不会浪费,忙招呼伙计将这些东西全都放进食盒中,小夏和小秋也赶紧接过,跟着他们继续逛接了。   天色渐暗,却丝毫不曾打消江以宁闲逛的兴致,他带着陈生去首饰铺子逛,昂贵的礼物陈生不要,束发带还是敢收的,偶尔瞧见颜色别致的布料也要给木哥儿买些,连家里小舒禾和秋哥儿的都没落下。   手里的银子都是自己的,江以宁花着格外痛快大胆,二寒说得对,银子本身就是用来花的!   痛痛快快逛了一遭,天都黑了。   “正君,咱们该回去了,否则东家要担心了。”眼看着他还有意要继续逛,小夏赶紧出声提醒。   江以宁从没有这样晚还没有回家,也确实觉得自己有些大胆了,不敢再耽搁,一行人匆匆回了家。   刚到萧宅前,就见门口站着两道人影。   紧接着江以宁就听到了略带讽意的笑声。   “我当你怕了,要夜不归家了。” 第140章 故意   哪就怕了呢?   家中来客人,还是生哥儿,二寒是绝对不会在今夜要他兑现承诺的,现下说这些话只是故意臊他罢了,怪他回得晚了。   他便立刻扬起笑脸,快速走到他身侧,双手抱住他手臂轻轻晃着:“谁怕啦?谁怕啦?谁胆子那么小啊?真没出息!”   “贫嘴。”萧寒锦轻轻捏他腰,转头看向小声说话的杨厚和陈生,“先进去吧,时辰不早了,洗洗就能休息了。”   “好。”   杨厚便立刻有样学样地拉起陈生,他虽然做不到最好,但至少这种小事上,红着脸皮都能做。   江以宁傍晚一直在玩,书院留得课业他还没有做,晚上自然是不能和陈生说悄悄话的,陈生也没恼,说话哪里有学习重要呢?   给他们各自安排好屋子,江以宁就去书房继续苦读了,萧寒锦不敢在他旁边闲着,也捧着书本继续看和天圣有关的律法地质,多了解些总是没错的。   两人安静做着自己的事,虽然没有只字片语,但气氛倒是不曾落下来。   许久,久到蜡烛都短了一截,江以宁才揉着眼睛将纸笔收好,指头都磨红了。   “喝了这碗奶浆就休息。”萧寒锦轻声说,“旁边两间屋子烛光都灭了。”   “生哥儿明日就要回呢,我还买了好些东西让他们帮忙带回去,他不该多跑一趟的,应该到时候再直接告诉我们就好了,反正我们肯定会回去的。”江以宁细声说着,但眼底却带着雀跃。   因为生哥儿惦记着他,想把这样的喜事第一时间告诉他,所以他们来了。   萧寒锦见他满脸愉悦,就知道他定然早就为陈生找好理由了,被人惦念着,任谁都会觉得开心的。   陈生对他的意义非凡,不仅仅因为同样痛苦的经历,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幼时岁月同样值得珍惜。   “睡吧。”萧寒锦轻轻拍拍他,“明天我送他们出城,让阿义送你去书院。”   江以宁没反对,愿意善待他的朋友,也是在善待他。   他缓缓闭上眼睛,片刻间呼吸便均匀了。   翌日。   因着陈生他们要早早回去,萧寒锦也起很早,特意给他们租了辆马车,这样热的天气坐没有遮挡的牛车怕是要中暑的。   城门口到城内本就有段距离,再加上临走时又说话叮嘱了两句,等他再回去时果然就见江以宁已经不在家了,本就是提前安排好的,可没亲眼看他走,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宁哥儿,身体不舒服吗?怎的瞧着病恹恹的?”宁彩月转过身撑到他桌面上,“瞧你,夫子让你改的字,你还是改错了。”   江以宁骤然回神去看纸张,果真瞧见错处,心里惦念着别的东西连羞意都没来得及聚起,赶紧用细笔勾掉,准备拿纸重新写了。   陆相容赶紧阻止他:“眼下还是不写了,你情绪不高,写再多也是错漏百出,到底出何事了?”   江以宁轻轻动了动唇瓣,他们周围好似都安静了不少,都想知晓能让向来用功的他这样魂不守舍,那得是多大的事?   唯有苏妙玲环臂轻笑。   随着江以宁低声说了什么,原本听他说话的几人纷纷愣住,甚至有些恍惚地看着彼此。   宁彩月捏了捏自己的脸,美眸失神:“我没听错吧?我今日定是没带着耳朵……”   陆相容:“我好像也听错了,你重新说一次,不不不,还是别说了,我怕我耳朵这辈子都好不了!”   天杀的!   哪有人会因为晨起不曾和夫君说话告别就这样魂不守舍?   这些有家室的人,真的不能仔细想想自己的言行会不会给他们这些待字闺中的人造成伤害吗?   “我就知道定然是和萧东家有关,亏你们还这样仔细认真盘问着,除了萧东家,还有谁会让他这样魂牵梦萦!”苏妙玲笑出声,“不过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你们萧东家可是绝无仅有的好男人了!”   江以宁一张脸涨红着,后知后觉这事大概不好拿出来说的,否则就会叫他们笑话自己,虽然没有恶意,但他确实有些招架不住。   而且他大概真的很坏,他并不是很喜欢从别人口中一直听到萧寒锦的名字。   这番话引得几人笑出声,那种无所适从地感觉便再次席卷而来,只是这次不等陆相容为他说话,外面便有人叫他了。   “是谁?”苏妙玲问了一句。   “是萧东家,说江学生来得及,有东西忘记带了。”屋外的书生帮他传话,好似早就知道会有人这样问。   听他这样说,江以宁半点没有怀疑,在身上摸索着,在桌面上翻腾着,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忘记什么,但二寒说忘了就肯定是忘记了。   他想也不想就直接朝外小跑出去。   苏妙玲不由得轻笑:“果然啊,他一听见那人就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陆相容扭头看她,状似不解道:“你总故意逗他做什么?”   …   书院的大门白日里是开着的,只是会由管事盯着,不许人外出进入,若是被发现,可是要告知夫子的。   因此江以宁刚跑到前院,才瞧见了远处那道身影,管事见是他,连忙允准他出去。   江以宁直愣愣扑进他怀里,借着冲劲儿,竟是把萧寒锦撞得后退一步,他不由得失笑:“也不怕摔着。”   “晨起没有看见你,我心情还有些不好,没想到你就来了。”江以宁闷声开口,语气亦是在不自觉的撒娇。   “我也是。”萧寒锦紧紧抱着他,垂头时不忘亲亲他额头,“没有和你说话,心里总是不踏实,过来看看。”   从前从未体验过情爱,不知道爱一个人却会让自己牵肠挂肚,如今体验个彻底,只觉得心脏都被填满了。   这样在书院前搂搂抱抱,幸好此时没有学生会来前院,否则怕是要说闲话的。   勉强将晨起的一环给扣上,江以宁便没有遗憾了,便慢慢退出他怀抱准备进去继续上课了。   萧寒锦却是赶紧捞住他,从阿胜手里接过食盒,笑道:“做了些小吃食,和你的同窗们一起吃。”   江以宁扣着食盒不说话,抗拒的意思很明显。   他不是什么很抠门的人,若是叫他请客去酒楼,免费请朋友喝饮品,给他们带新鲜点心,这些都没有问题。   可现在这些是二寒亲手做的。   “我们江以宁越来越会撒娇了?”萧寒锦着实无奈,“只是些吃食,你若不想拿去分享,那就不要拿进去了,等你回家再吃。”   “……没有。”他抱着食盒,虽然肉痛,但还是决定和她们分享的,他兀自叮嘱道,“以后不要再拿亲手做的了。”   萧寒锦赶紧点头:“都听你的,去吧。”   小气吧啦的样子也是怪可爱的。   江以宁刚回到学堂屋内,林槐后脚就进来了,他赶紧将食盒放到旁边,安静听课。   一下课,桌面便被围住了,都想看看他的食盒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本就是要和她们分享的,江以宁也没拿乔,痛快将食盒打开,清甜香气四溢,但比起想味,每一只小碗的精美程度更叫她们咂舌。   晶莹好看的白瓷碗里放着白色的浓稠奶液,上面还铺着一层各式各样的水果肉块儿,还有一片嫩嫩绿绿地薄荷叶片点缀着。   “好漂亮!这是酒楼的新品吗?”   “若是能一直储存不坏就好了,我定要摆在我屋内。”   “萧东家好厉害,这般好手艺,怪不得能开大酒楼啊!”   江以宁眉心舒展,笑道:“不是酒楼的新品,就是打发时间的小吃食,垫垫肚子,白色的是酸奶,酸酸的,你们先尝尝吃不吃得惯。”   苏妙玲微微瞪大眼睛:“酸奶?还是头次听说呢,那可要尝尝。”   江以宁笑着将白瓷碗分给她们,萧寒锦做的将将够数,这个“数”值指的自然不是他们乙一班所有的人数,而是和江以宁要好同窗的人数。   这无疑是在告诉江以宁,对方将他的每句话都记在心中,连他有几个要好的朋友都知晓。   白瓷碗都是冰镇过的,吃着还带着一股凉意,果肉虽然是甜的,但并没有完全将酸奶的酸意给掩盖,酸甜在口中冲撞,别有一番滋味。   “果真美味。”宁彩月撇撇嘴央求,“阿宁,你和你夫君说说,让他在你的饮品铺子卖如何?我们能常去买呢!”   “是的,萧东家做得这样好,总不好叫你一个人占便宜,还能赚银子,一举两得!”苏妙玲也跟着附和。   陆相容沉默不语,但显然他也是这个意思。   江以宁抿抿唇:“那我回头问问他的意思,到时候如果能在铺子卖,就让人给咱们送来。”   “好好好!”   因着晨起两人没能互送,中午江以宁刚走出书院就瞧见站在马车旁边的人,他刚要加快脚步,就被身侧的苏妙玲拉住。   后者笑道:“我们同你一起过去,也好将我们的意思传达到,期待的人多,他应该是愿意做这生意的。”   江以宁想想也是,就点头答应,带着她们一同过去了。   “二寒——”   “萧东家,今日多谢你送小吃食给我们,我们吃着觉得不错,想着其他姑娘小哥儿可能也会喜欢,不知道萧东家有没有意做这生意?”苏妙玲直接问道,连委婉的意思都没有。   萧寒锦并没有直接回应她,反而将江以宁拉到身侧,去询问他的意见:“夫郎觉得如何?”   江以宁愣呼呼点头:“如果在我的铺子卖,应该…应该是不错的。”   “听你的。”萧寒锦眼底带着宠溺,全程都不曾看其他人一眼。   陆相容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第141章 成婚   “书院最近没有事情吧?”萧寒锦和平时一样轻声询问着。   江以宁并没有多想,每日都会将书院发生的事原封不动地告诉对方,他说的起劲儿,对方也听得格外认真,时常会点头附和他。   每每听到他惟妙惟肖模仿别人说话时,萧寒锦脸上的笑意就不曾落下过,只是今日笑得却有些不真心。   江以宁敏锐,自然察觉到了。   他皱眉,紧张地看着他:“二寒,你不想听我说这些吗?”   萧寒锦摇头:“怎么会,听你说苏姑娘,才想起我前阵子好像看过她父亲,苏良新不是好人,想到就有些心情不好。”   “那我不说妙玲了,你也别想她父亲,那是坏人,我们不理会!”江以宁赶紧拍拍他后背。   “傻子。”萧寒锦到底还是没掰开那些恶心的说给他听,只是他们走的近,总有兜不住的时候。   那时候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见他忧心忡忡,江以宁只当他还在想那些,便嬉笑着生硬地岔开话题,说起其他的事。   吃过饭照常午睡,萧寒锦心里藏着事,把江以宁哄睡着,就起身去了书房,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安心,便把阿胜叫来了。   日子照常过着,任凭风吹雨打,江以宁都风雨无阻地去书院,眨眼盛夏就快总指缝中溜完了。   江以宁是在一场雨后感觉到凉意的,与平时雨后湿热不同,这次还有些阴冷,甚至直到彻底天晴才觉得暖和。   他也由薄衣,穿厚了一层。   “别盯着风瞧了,回头要生病了。”萧寒锦将他唤回屋里,“眼看着要入秋,陈生什么时候成婚?”   “还没消息呢,不过都九月了,我想着快了。”江以宁撇撇嘴,生哥儿都有些日子不来了,也没有找人递过话,他什么都不知道。   萧寒锦放下笔,将字迹吹干放到信封内,他随口道:“那咱们就回去看看。”   江以宁坐到他面前,捧脸叹息:“也不是不想回去,但到时候生哥儿成婚还是要回去,总觉得是在耽误时间,我们也有自己的事情做啊。”   也不是事事都要以他们为主的,所以还是得先知道婚期才行,还要提前准备好贺礼,哪里能来来回回这样折腾呢?   好在并没有让他等太久,陈生叫人带了口信过来,他们日子彻底定下了,说是农历八月十一,杨厚找人算过,那天是宜嫁娶,无禁忌的好日子。   江以宁也终于再次有了折腾的精力,生哥儿先前的婚事不体面,连红布都没有,着实算不上成婚,因此这次杨厚才要和他大办,他也得多准备些贺礼才行。   至此有了机会,不是去喜事铺子就是缝制钱袋子,偏要自己亲手做个表示龙凤呈祥美意的,到时候放喜钱也喜庆。   萧寒锦由着他折腾,只是这日子着实也不算远了。   成婚前两日,他们便带着贺礼以及给家中其他人买的东西回了万渔村。   是的,几番商议,陈生还是决定在萧家出嫁,但因为萧寒锦家的院子没人,所以准备在萧永福家出嫁,要在村里摆的席面也得在他这里。   江以宁和萧寒锦匆忙回到家里,就见院内早就挂上喜庆的红色。   “生哥儿!”   “宁哥儿!”   两人瞬间闹作一团,萧寒锦便再次任劳任怨地示意其他人将贺礼搬下马车,至于喜钱,自然是要江以宁自己给的。   他们回回回来都买东西,纵然早就猜到,但还是不免要心疼银子,嘴上又嗔怪了几句,这才将东西都收下。   简单寒暄几句,萧永福给他使眼色,兄弟二人便进了里屋,萧永福便直白问道:“你之前说的去府城的事定下了?”   “府城那边已经买好酒楼和宅院了,只等着装潢好,就能直接住进去了,所以定下了,但具体时间还未定。”萧寒锦也没和说那些矫情话。   不止府城,圣京他也是要去看看的。   就算不赚银子,只是看看,也不留遗憾。   即便这只是虚无缥缈地世界,但这里的一切大概都是几千年前的另一种呈现,他既然有机会看,那就一定要好好看看!   听他已经安排得宜,萧永福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还是会忍不住感慨,读书果然是能开阔眼界的,连他们的万渔村都能有去府城的人。   “那就好,对了,府城不比咱们小县城,东西肯定贵得很,你银子都买了酒楼还有银子啊?你还买那些东西来!”萧永福越说越觉得是这样,都没银子还给他们买啥东西呢!   “银子没了总能赚,何况手头还是有些银子的,您就不用担心我了。”萧寒锦赶紧说。   萧永福容貌本就硬朗,这会皱着眉更是多了一些糙味儿,他转身就朝屋里走,边走边说着:“家里这两年靠着你给的铺子也赚了不少银子,我去给你拿。”   “拿啥?”王秀莲此时刚好进来,见他们神色都有些不好,便更紧张了,“出啥事了?要拿家伙?”   萧永福赶紧解释一番,末了又说道:“我想着咱们又没啥大事,孩子还都小,留那些银子也是留着。”   这话说得好像银子就是留着给萧寒锦花似的,他捏捏眉心:“大哥真的不用,我和阿宁的铺子每日都有进项,用不着你给我拿银子!”   听完他俩说的,王秀莲直接将萧永福推开,有些不悦道:“我放的,你能找到就奇了,二弟用银子你跟我说啊,看你把柜子刨腾的。”   她没有半分怨言的将藏着的银子全都拿出来给萧寒锦,虽说嫁进来那些年确实不好过,可前两年开始也好过了,不仅好过,连她都有金镯子戴了,也都是靠着二弟才有今日的。   如今二弟要用银子,她哪里会推脱不给呢?   萧寒锦真是解释累了:“真的不需要,府城那边早就安排好了,银子也都够用!”   而且最近跑腿的生意已经做起来了,再怎样也不至于手里没有银子。   他若是一回来就收了这些银子,连他自己脸面上都过不去。   这边僵持着,外面却突然传来江以宁的呼喊声,萧寒锦赶紧应声,前者便立刻推门进来,他探进脑袋,小声询问:“在说悄悄话吗?”   “不是。”萧寒锦被他逗笑,抬手示意他进来。   江以宁笑着走近,就瞧见了王秀莲手里捧着的小箱子,他狐疑:“这是做什么?谁要用银子吗?”   “给你们拿去用。”王秀莲说。   “可我们有银子呀!”江以宁不解,但还是看向萧寒锦,“前几日不是刚给我买了玉镯吗?那时咱们还有好些银子的,已经都花掉了吗?”   王秀莲和萧永福愣住了,那县城的玉镯子得多贵!   但他们也由此知晓真是自己弄错了,二弟好像确实不太需要他们的银子。   萧寒锦失笑:“所以是真的不需要,大哥大嫂还是好好收着自己花吧。”   财不外露,听们这样说萧永福夫妇也就没再坚持,便又将银子重新藏了回去。   几人这才到外面继续安排做事,因为也算是是萧家的喜事,村里不少人都愿意来帮忙,这样的喜事沾沾都是好的。   何况,别的他们虽然看不懂,但杨厚送来的定亲物件他们当时可都见了,各种点心盒子首饰盒子,有人仔细瞧了,还有金镯子呢!   谁不知道那杨厚是个铁匠,倒是没想到居然这么舍得下血本,这本钱就是要娶黄花闺女,那媒婆怕是都要给他介绍百八十个,倒是都便宜了生哥儿。   陈生原先的娘家人还在,知道他又要成婚还特意过来闹了一遭,无非就是又要和他要银子,恨不得把他的血吸干,但好在当初还留着身契,村长也不会得罪萧家,把陈家人给赶走了。   当然这些都是生哥儿后来告诉他的。   农历八月十一这日,天还未亮,陈生就已经坐在屋内等着来接了,是的,杨厚要从镇上过来接他,为此他还特意将自己原本的牛车改造了一番,看起来像马车似的。   好在江以宁也学过上妆,给陈生化的清浅又好看,他将盖头给他盖好,突然问道:“那木哥儿要怎么去镇上?跟你们一起吗?”   “对,我们一起去,我们的东西也已经收拾好了,会一并带过去的。”陈生轻声说,“宁哥儿真的很感谢你们,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现在了。”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们只是朝你伸出手而已。”江以宁也轻轻回应的,他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不得了的事,对他来说,陈生是唯一与他知根知底地朋友了。   任谁都比不过的。   两人都瞧瞧抹了把眼泪,装作没有听到碧彼此的哽咽声。   不多时,外面传来震天声响,是杨厚来了。   江以宁也莫名紧张起来,等着新郎官进来把新娘子接走。   “生哥儿,我来接你了。”   屋外陡然响起杨厚浑厚地声音,江以宁便赶紧把他扶起来,按理是要兄弟把他背出去的,但杨厚说不需要,他要亲自把陈生背走,要记下每一步。   顺利将人交到他手上,木哥儿就安静地跟着他们走,杨厚看了他一眼,先是蹲下/身子示意陈生上去,站起来后又将瘦瘦小小的木哥儿抱在怀里。   幸好他身材高壮,带两个小哥儿完全不费力气。   在村民们的起哄声中,他恭敬对萧家所有人道谢,然后带着这一对大小父子上了牛车。   和之前不同,他们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次是他自己选的,终于。”   江以宁轻声说着,不管好坏,他终于能对自己的人生做出掌控和选择。 第142章 警惕   在万渔村的喜宴也是杨厚出银子做的,但因为平时和陈生亲近的人并没有很多,相当于只宴请了那些帮忙做事的。   杨厚在镇上也没有什么亲朋,也只摆了几桌叫周围的邻居去热闹一番,但饭菜都是挑着好的做,不曾寒碜陈生一点,也算是不错了。   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中午,吃过饭的人家将剩余的肉菜也都分带回去,萧家这才彻底安静下来,一安静,江以宁久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很惆怅,颇有些食不下咽的意思。   萧寒锦见不得他杞人忧天的样子,干脆喂他吃饭,边喂边淡声说着:“杨铁匠为人不错,否则咱们也不会一直找他做生意,贫贱夫妻百事哀,杨厚不差那些银子,必然不会刻意亏待他。”   江以宁咀嚼的有些慢,嘴里塞得有些满,他小心挡着嘴巴,嘟囔着:“可万一成婚后他对生哥儿和小木哥儿不好呢?不是就会有那种人吗?成婚前好的很,成婚后就坏!”   “那又如何呢?”萧寒锦反问,“这次是他自己的选择,不管好坏,他都得受着。”   这是实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先前嫁给陈勇那种混子虽然不是自愿,可嫁给杨厚是他亲自决定的,自由决定的同时,是该为之后承担起责任。   道理他都懂,可这话从二寒嘴里说出来,总是叫他觉得不寒而栗,甚至总觉得莫名有些冷静过头。   见他赌气不说话,萧寒锦挑眉,语气突然温柔起来:“不过生哥儿要是过得不好,再把他接到家里来住就是了,像之前那样也不碍事,你多和他联系着,或者趁我多去给杨厚送些生意,叫他好好对生哥儿,生哥儿那么好,我多照顾他,你也能放心了。”   江以宁愣愣看着他,只觉得胸口憋闷的难受,隐隐有些喘不过气,他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他只是担心生哥儿,他也知道生哥儿很好,可这些夸奖的话从二寒口中说出,他就莫名觉得生气。   那张日日对他温柔小意的嘴巴,怎么能说出要对别人好的话?!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或者你若是也放不下木哥儿,我们把他抱来养如何?这样生哥儿以后就算遇到麻烦事,也不会因为木哥儿在而束手束脚的,你说呢?我这样为他着想,你开心吗?”   “我讨厌你!”江以宁猛的大吼出声,声音都有些破碎,他继续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脸颊憋得涨红,“讨厌你……”   萧寒锦心里低骂一声,暗骂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吃那种没必要的醋,江以宁担心陈生又不是一两天的,怎么还能因为这种事冒酸意?   他拧眉,直接将人抱进怀里,用力捂住他嘴巴,能屈能伸道:“我错了,我不该说那种话,又叫我们江以宁吃醋了,都是我不好,我混账,我畜生,乖乖慢慢呼吸,轻轻的。”   随着他不断地轻哄声,江以宁慢慢冷静下来,眼泪也跟着往外掉,他知道萧寒锦说的没错,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担心,他也没有别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很坏,明明担心生哥儿,明明怕他跌进另一处地狱,可二寒说那些细致帮助他的话时,他还是会忍不住泛酸,他才是那个坏人。   “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话故意刺激你,但我们要尊重别人的命运对吗?我们当然可以在他遇到困难手时伸出手,但我们无法事事都为他想到的,而且整整一下午你一直都在念叨他,我不可以生气吗?”萧寒锦放低姿态和他说着话,越说甚至觉得自己都有些委屈了。   自家老婆嘴里一直念叨着别的男人,他总不能连这点吃醋的资格都没有吧?   江以宁在他怀里转个身,紧紧抱着他脖子,这便是要和他缓和的意思了。   他其实也怕得很,他居然敢这样和自己的夫君说话,如果是换做从前,他连大声都不敢,不过也是仗着二寒宠他罢了。   “我也有错,对不起,我没有讨厌你,只是你说的那些话让我有些害怕,不要那样好不好?”江以宁慢吞吞说着,甚至又加了一句,“你如果好好跟我解释,我不会生气的,也就不会说讨厌你……”   萧寒锦顿时失笑:“我们江以宁真会说话,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先说错话,也就不会被讨厌了,是我不好。”   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洗脑了似的。   但面前的人他真的太喜欢了,喜欢到被洗脑也没关系,都是他的错也没关系,反正他会认错。   他们的争吵从未真正爆发过,但每次都解决的很完美,偶尔提起来也总是带着对彼此的打趣。   江以宁也没有再钻牛角尖,但潜意识里他对萧寒锦的占有欲却越来越强,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第二日他们就回了县城,再次开始忙碌起各自的事情,只是因为眼看着要秋收,萧寒锦就将宅子里的阿胜阿勇送到万渔村就帮着萧永福收庄稼了。   回到书院,江以宁敏锐察觉到苏妙玲不在,他扭头询问陆相容:“妙玲怎么不在?生病了吗?”   “管她做什么,倒是你,不是去参加喜宴吗?情况如何,玩得开不开心?”陆相容不愿和他多聊苏妙玲的事,很快就转换了话茬。   江以宁点头:“虽然人不多,但都是亲朋好友,虽然有些不放心,但随时都能回去看看,所以还好。”   陆相容轻笑:“你倒是担心别人,只是心善也该有个度,平时别人说什么都要警醒着注意些,别被骗了。”   “好意我倒是能理解,但你指的是谁?”江以宁很是不解,陆相容能说这些,定然是有确切的人,且他已经确定对方心怀不轨。   他确实有些善心,但也不是谁都给的。   真说起来,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陆相容既然提到了,那定然是他们彼此都相熟的,甚至很有可能是关系亲近些的。   那便只有书院里这些人了。   陆相容像是疑惑他为何会这样问,忍不住笑出声:“我只是就事论事提醒你,并非是有确切的人,你可一定要一直保持这种警惕心!”   他解释的天衣无缝,江以宁确实知道他说得对,可若真说起来,他又总觉得怪怪的。   只是他本也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对方明显不愿意与他说,那他也不会多问,若真是有什么暗处的问题,他只需要警惕着,应该无事。   “我明白了。”江以宁若有所思,左右实在拿不准主意的事,他都会和二寒说的。   陆相容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只希望他们不要走到那一步。   “可你还是没有说,妙玲为什么没来书院,是家里有事吗?”江以宁不自觉皱眉,“他父兄那样坏,会不会逼迫她做不好的事?”   “她父兄不是认识你们之后才突然变坏的。”陆相容神情严肃,言语间甚至带着些冷淡。   天圣民风淳朴开放,姑娘小哥儿从没有强硬足不出户,但先前陆相容是很少外出的,一来和他能聊到一起的实在少,二来县城就这么大,从小逛到大,早就变得无趣了。   直到县城开了新酒楼,还起了很多新铺子,他这才愿意往外走。   这就认识了苏妙玲和江以宁,但人心从来就不是突然变黑的。   这话反倒是真的叫江以宁不明白,但他还是点头回应:“你说得很对,所以妙玲家里应该是真的有事,可能过几天就会来书院了。”   陆相容附和点头,猜的倒是没有问题。   只是江以宁原以为她会很快就来书院,即便是奔丧生病,一月也是足够的,可直到陵阳县进入深秋,她依旧没有来书院,先前去苏家询问,也被拒之门外了。   这一连番下来,真是把他的好奇心吊得足足的,真是有些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着人去打听打听?”萧寒锦撩起眼皮,看向写完课业趴在书桌的小哥儿,一时竟有些犹豫。   “嗯,她对我很好,而且总是夸你,我喜欢听别人夸你。”江以宁说着嘿嘿笑起来,二寒那么那么好,夸他的人越多,他越觉得开心。   萧寒锦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苏妙玲经常在你面前提到我,并且总是夸我,江以宁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那位苏姑娘,鲜少主动与我说话,你不是也说她厌恶男人吗?还说她曾与你说很怕我,我并没有看出来。”萧寒锦淡声说着,若不是要和江以宁分析利弊,他并不愿意在私人时刻提到其他人。   江以宁茫然无措地看着他:“我觉得不是你想得那样。”   萧寒锦从善如流顺着他道:“好的,我觉得你说得没有问题,所以我们真的要浪费时间去讨论别人吗?”   自然不行的。   江以宁不再说话,温顺地被对方抱起,回了厢房里。   他们的二人的活动才刚刚开始。   天气逐渐阴冷,萧寒锦不愿他再来回折腾,便干脆叫他中午也在书院吃饭,只等傍晚再接他回家,且他也有自己的事情做,多数时候晌午是不能和他一起吃饭的。   江以宁并非不懂事,对此表示十分理解,在书院吃饭也是一样的,还能多学一些东西。   这日下学,几人并肩朝书院外走去。   陆相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那你们明年开春就要去府城吗?”   “二寒只说入秋前会到那里,大概要夏日动身了。”江以宁乖乖回答。   “还是早些去的好。”陆相容皱眉说着,呵气隐隐挡住他的神情,江以宁没有看清。   他想问为什么,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苏家的小厮给叫住了。   “萧夫郎,我们小姐说想见您呢。” 第143章 出路   江以宁已经许久不和苏妙玲见面了,心里确实担心得很,眼看她家小厮都来请了,他并没有多想就叮嘱阿义跟着去了。   眼看着他们离开,向来总是带着笑脸的宁彩月脸色都沉下来,她碰碰陆相容:“就这么看他跟着去?”   “妙玲到底没有伤害过他,不管是先前在铺子里,还是后来在书院,她都很好,但是再好的人也是要为自己打算的。”陆相容不无感慨地说着。   他也存着自己的心思,江以宁来日是要去府城的,府城那种地方,大概要比小小陵阳县还要险恶。   心悦萧东家的人会越来越多,阿宁如果不能在这时候就打起精神,去府城还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   就算萧东家有三头六臂,总会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宁彩月微微叹息:“如果先前探知的事是真的,那阿宁这次怕是真的要受伤了。”   “她隐忍这么久,大概也是为了这一刻,说再多都是徒劳,反正萧东家不会由着阿宁被欺负的。”陆相容偏头看她,“走吧,去找萧东家。”   另一边。   江以宁跟着到了苏家,也是这一个多月来苏家头次开门迎他进去,他便更警惕几分,虽说是和苏妙玲交好,也怕会再被苏折攀咬。   好在这一路都很安静,并没有遇到苏家父兄。   小厮很快将他带到后院处,再往前便不是他这个身份卑微的小厮能踏足的地方,江以宁并没有多想,他先前来过苏妙玲这里,知道进去的路,也就没有为难小厮,带着小夏进去了。   “正君,这苏家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奇怪,府上的家丁护院们都不知道去哪了,竟是让小厮接待您,实在有些不妥。”小夏略有些不满,总觉得到处都透着古怪。   江以宁自然也能感觉到,但这便更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想——苏家生意出了些问题,苏妙玲才无心去书院。   只是他到底也没有全然放下戒备,面上却无谓地朝苏妙玲的院子走去。   走到门口,他刚停下脚步,房门便从里面推开了,一位陌生的婢女对他恭敬行礼:“萧夫郎请进,我们小姐已经在等着您了。”   江以宁不解:“你是谁?先前的婢女春桃呢?”   “您快请进吧。”婢女说完这句便颔首低眉退到旁边,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便不再多言,给小夏使了眼色,抬脚朝里面走去。   屋内的布置倒是没有太大变化,但隐约瞧着好似少了很多物件,衬得宽敞的闺房有些光秃秃的。   他再往里面走,就瞧见了坐在梳妆镜前的苏妙玲,女儿家穿着娇俏,脸色却有些不好,看向他的视线带着苦涩和无奈。   江以宁一颗心瞬间提起来,他快步上前轻声询问:“……怎么了?这段时日到底出何事了?”   “家中生意有些不好,我也实在没有心情去书院,这段日子都没有见你,实在有些歉疚,这不今日稍微好些了,便赶紧将你请来了。”苏妙玲眉眼弯弯看着他,像从前一般毫无芥蒂。   “为什么只叫我?你先前和阿容见过了吗?”江以宁突然问,“如果没有,单独寻我来应当是有话要说?”   他大概是被萧寒锦惯坏了,总喜欢直来直去地。   但此时的苏妙玲显然一时半会没法将真正意图说出口,可江以宁明白,将他叫来了,那自然是关于他的,再结合二寒之前和他分析的话,他心中早已有了猜想。   他期待着苏妙玲不要将那种话说出口。   因为他们是朋友,但……   “宁哥儿,我要成婚了。”苏妙玲不敢再看他,只垂下眼帘轻声说着,“家生意出了问题,父亲只能去讨好钱庄东家借些银子,但钱庄利息有些高……”   “所以你父亲就要为了利息能少些,把你嫁给那东家吗?他都能做你父亲了,而且你只能做妾室。”江以宁有些震惊。   先前家中银子有些捉急时,二寒也动过要去钱庄借钱的念头,但他去打听了一番利息实在有些高,便将这心思按下去,踏实赚银子了。   那东家的儿子都比苏妙玲大,这要是嫁过去,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苏妙玲含泪摇头:“可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不是他也会有别人,做谁的妾室不是做呢?先前没能做成萧东家的妾室,我父亲才会这样逼迫我,左右我这一生,也只能有这一条出路了。”   江以宁隐隐觉得有些不适,他轻声:“差的银子多吗?我回去问问二寒,看看能不能帮到你家,总好过你要嫁给那样的人。”   “没用的……”苏妙玲依旧含泪摇头,她本就漂亮,再加上那副破碎的样子,任谁看都会生出怜爱感。   但江以宁却是有些烦了。   他皱眉:“你的意思是,铁了心要嫁给钱庄东家对吗?既如此,介时你只需送上请柬,我和夫君会送去贺礼的。”   “什么?”苏妙玲眼泪都没来得及擦拭,抬眸震惊地看着他,“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冷漠的话?”   “我说借钱给你以解燃眉之急,再从长计议,你与我说这是无用功,那不是要铁心要嫁去是什么?那你说什么才不算冷漠,让你去做我夫君的妾室吗?”江以宁一针见血地戳穿她的心事。   他真不是什么好人,他和二寒走到今天,哪里能允许别人在他们中间横插一脚,朋友就更不行了。   苏妙玲却是有些急了:“宁哥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真的要做萧东家妾室,只要放出消息说他有意纳我为妾,就能帮到我们,我不会与你争抢的,来日我生的孩子也能叫你一声爹爹啊!”   前言不搭后语,实在可笑。   更让他觉得好笑的是,对方明知小哥儿难孕,口口声声说不会与他争抢,却是连日后嫁来的日子都给他安排好了。   若是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他怎么能信?   “放出消息,到时你名声尽毁,不嫁也得嫁,不娶也得娶……你这一月来一直都在想着跟我说这些话吗?”江以宁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不带任何情绪,“那我知道了,我拒绝你的提议。”   “宁哥儿!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们女儿家受着家中供给,不就得为家中做事吗?至少我和你是相识,我永远都不会害你,你成婚三年都没有孩子,我若是有了,也可养在你膝下,你就当帮帮我不好吗?”   “我父亲已经在逼迫我给我期限了,如果不能嫁给萧寒锦,那就要嫁给钱庄董家或者别的什么府上做妾室做填房!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不愿意看我受迫害的对不对?”   她自幼就过着衣食无忧地生活,现在府上有难,需要她出面,她又如何能不尽心呢?   比起嫁给不相熟的陌生人,对三年无所出的夫郎疼爱无比、有生意头脑的萧寒锦自然会成为她的首选!   她想要救自己于水火,她有什么错!   江以宁眼底浮起一抹讥讽:“所以你就要来迫害我吗?”   “不是……”   “妙玲,你父兄是从你遇到我之后才变坏、才变成强迫你嫁人的坏人吗?不是吧?你从前又是如何自救的呢?那时比现在年幼你都能自救,现在就没有办法了吗?”   江以宁说完起身离开,任凭苏妙玲如何在屋内哭喊都没有停下脚步。   他终于明白先前阿容和他说的那些话,再回想苏妙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三句不离二寒,他当时不曾察觉,也为对方总是夸奖二寒而觉得高兴,旁观者清,二寒才会说他是傻子。   他们是朋友,但……绝不是能共侍一夫的朋友。   他带着小夏快速离开苏家,期间带他们来的小厮还试图拦住他,但被小夏三言两语给喝退了。   刚走出苏家大门,就瞧见了府上另一辆马车,也在掀起的轿帘后看到了那张他迫切想见到的人。   萧寒锦并没有下马车,而是在他快速踏进车里的一瞬将他牢牢抱住。   马车缓慢朝家的方向驶去,江以宁觉得今日受的冲击有些大,更是叫他知晓,二寒这样不嫌弃他不能生宝宝、会赚钱、长得俊美又顾家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香饽饽。   “缓过来了吗?”萧寒锦轻轻拍着他后背,微微低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   “本也不需要缓,你和阿容一直都在提醒我,今日也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我只是不理解……”江以宁皱皱眉又快速松开,“不理解她明明总是说讨厌你,现在又说想要嫁给你,还说我没有孩子,会让我养你和她的娃娃……”   萧寒锦挑眉:“不许听她胡说八道。”   江以宁连连点头:“没有信,就是觉得他们好像都在把我们没有孩子的事,怪在我身上,可你都没有——唔?”   “对,怪我。”萧寒锦赶紧捂住他的嘴。   “你知道就好。”江以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萧寒锦偏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真是走上了一条日日被洗脑的不归路了。   虽说因着他们给自己铺垫过许多,但江以宁还是觉得有些不痛快,这种不痛快更多表现在他深刻意识到现在、来日,都很有可能会有很多人危及他的地位,他得到的疼爱,很有可能会被分给别人。   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也不允许发生的事。   天寒,再加上心思郁结心惊胆颤,他很快就再次病倒了,以至于他暗戳戳地造人大计再次耽搁。   “做吧,我没关系的,出出汗说不定会好的。”他脸颊通红,眼睛晕眩,睁眼就头晕,干脆闭着眼拽着萧寒锦不放。   “江以宁,别逼我在你最虚弱的时候揍你。” 第144章 动手   因着他耍无赖,屁股上还是挨了两巴掌。   挨了揍江以宁就老实多了,窝在被子里发着汗,整个人都热腾腾地,瞧着格外脆弱,看得萧寒锦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说起来,他有些内疚,若是提前就将事情掰开揉碎告诉小瞎子,估计对方反而能坦然接受。   许多时候,或许他自以为是的保护并非能起到好的作用。   他反思着,以为江以宁是在为苏妙玲的背叛郁郁寡欢,却不知小瞎子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巴不得要更病弱些,叫他更心疼自己呢。   一连病了数日,足不出户的,等江以宁再出门时却是有些不适应屋外的气温了,冷意好似要灌进骨头缝里,冻得冻疮都有些痛痒。   陆相容将热茶杯递给他:“今冬确实有些冷,这才十一月里,就已经冷的不像话了,不过再冷也不会更冷了。”   “谢谢。”江以宁捧着茶杯轻啜一口,这些年一直养着手指,冻疮已经不会像前几年那些复发地厉害了。   “你身体刚好,何必这样为难自己,这几日咱们这些乙班,已经有很多人都告假了。”陆相容摸摸他脑门儿,倒是没感觉到烫意。   这些告假的人里,还有苏妙玲这个退出书院的。   书院是他们三个一手建立的,即便对方退出书院,该给她的分红也会照常给,只是不会再有过亲近的联系了。   他们也都刻意没再提起她,他们都有各自的立场,能理解她受到逼迫不得已而为之,但在江以宁这里背叛就是背叛,即便能为对方着想,却再不会接触了。   江以宁叹息一声:“明年就不能再这样学习了,要多学些东西才行。”   陆相容倒是也能理解,介时去了府城,就再没有这样的书院能让小哥儿读书了,真说起来,还得是县令开明,能由着他们折腾这些,若是换做其他地方,怕是就要反对了。   学堂屋的门窗紧闭,生怕凉意会随着冷风灌进屋里,姑娘小哥儿身体是要弱些,屋内的炭盆都多烧着一只。   屋外突然热闹起来,伴随着各种欢呼声,学堂屋悄悄开了一道缝隙,外面的声音就传进来了。   “下雪了!”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   江以宁快速走到窗边,盯着不断飘落的雪花出神,如果今日在家,那他就能和二寒一起欣赏雪景,先前那几年也都是这样的。   他在做什么呢?   或许在和蒋兄他们商议着明年去府城的事,亦或是在思考生意要如何做大做强,他总是要思考很多,力求万无一失,最清闲自在的就是自己了,哪家夫郎成婚后还能开铺子进书院呢?   如果是从前的萧寒锦,怕是早就把他打死了。   好想二寒啊。   “江学生,你夫君帮你告假了,正在书院外等着你,快些去吧。”林槐突然推门进来,紧着对江以宁使眼色。   后者以为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拎起自己的布包就往外跑,而书院外,和他先前每一个奔跑的瞬间都一样,那里站着等他的人。   他快速跑近,发现他肩头都落了雪花。   他瞬间笑弯眼睛:“你头发白了。”   萧寒锦轻轻拍着他后背,待他呼吸喘匀后,帮他理好鬓角垂落的发丝,他轻声:“你头发乱了。”   分明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在这个雪天,却好像格外缱眷。   江以宁本就被冷风吹红的脸颊霎时间变得更红了。   他舔舔干涩的唇:“夫子说你帮我告假了,有什么事吗?”   “上马车再说。”他搀扶着江以宁进了马车,待他坐稳自己才进去,轻声解释着,“初雪的日子想去清怡馆吃茶,但想着不能独自前去,便来接你了,耽误你课业,怪我吗?”   “不会!”   他念着对方时,对方就来了。   于他而言,这已经胜过今日的课业了。   萧寒锦示意马车朝清怡馆的方向驶去,今日初雪未停,即便是傍晚归家前都能去吃茶,但他一刻都不能等,迫不及待要见到他。   吃过茶盏,时辰尚早,萧寒锦的意思是左右已经告假,不如直接回家的好,江以宁自然没有异议,将自己的布包挎到他肩膀上,和他并肩回了屋。   “今日随州来书信,府城那边一应都安排妥当了,我想等年后开春,天气暖和些,咱们就去,如何?”萧寒锦轻声询问。   “我没有特别的事,你看着安排就好,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和哥哥嫂嫂说一声?”   萧寒锦:“这是自然,今岁年节回万渔村,介时再与他们说一声,往后不知何时才会一同过春节了。”   这些事向来都是他看着安排,江以宁没有特别的事要叮嘱,只是为此提前和萧寒锦兑现一次晚饭,因为他也要和小伙伴们稍稍庆祝呢,等需要时直接开口便能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过完今年,明年便要离开生长地的缘故,江以宁每日都期盼着天黑天亮,又紧张日落过快,昼短夜长。   萧寒锦觉得大概是“离家综合症”之类的毛病,等那日真到来时,估计反而会镇定。   得知他们明年便要离开去府城,林槐对他的课业便更上心了,甚至连酒楼都不去了,恨不得将明年的知识也都要在有限的时日里教给他。   萧寒锦反而给他更高的日结银子,因为林槐那份全心全意为江以宁好的心,是千金难求的。   几场雪过后,年关将至。   萧家的仆从们照旧开始在集市庙会上采购,今年新春要格外慎重对待,他们拿着早就备好的单子扫荡,恨不得将所有的摊子都买下来。   从小到大,从男到女,从吃食到用具物品,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等他们回到宅子前时,看家的小秋已经将东西全都放进了院子里,正等着他们回来往地窖里放。   “屠户那去过了吗?”小秋问。   “去过了,已经和屠户商量好,照旧送到万渔村就行。”小夏赶紧回应,她们给阿义几人套好旧衣裳,便看着他们朝地窖里去了。   上面便只剩她们两个,姑娘两个心里都藏着一些话,相视一眼,便默契地扭开头了。   气氛骤然有些安静,但她们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府城那种地方自然是人人都想去的,虽然不知道地窖里那几个是怎么安排的,但去府城的心腹越多越方便。   可县城的家也不能没人看管。   “小夏……”   “我已经想好了,如果这次只能带我们其中之一,那你去。”小夏抬眸看向小秋,眼底没有任何不满,“我不如你沉稳,遇到事情不能助益正君。”   见她已经说这些,小秋便也毫无顾忌地点头:“这也正是我想和你说的,县城到处都是相熟的人,不用担心突发状况。”   小夏不禁微微丧脸:“虽说知晓你是为我好,可听着这样的话真是高兴不起来。”   “都是为了正君。”小秋说,“这样能高兴些吗?”   小夏无奈点头,这是自然的。   两位姑娘将话说明白,心里的不适和难受也渐渐消散,性情就已经决定很多事了。   将院子里这些事都安排妥当,便叮嘱厨娘们做饭了,等着傍晚正君和东家归家了。   另一边。   书院。   整个乙一班乱作一团,争吵怒骂声不断,一群人将冲进学堂屋的哥儿拉住,还有一些护着被吓到的江以宁。   他最怕争吵了,听到面前的人怒骂自己,好像又拽着他回到了被村里怒骂的时候,被李桂兰扯着耳朵嫌弃的时候,那种惊恐和无助感几乎要将他淹没,要让他窒息。   “如果不是你,妙玲怎么会……怪你,你是凶手,她被逼迫……你能救她……让她做妾室又不会妨碍你……你到底要把她逼到……”   断断续续的指责和怪罪要啃咬他。   惊恐在怒骂声中渐渐转变为愤怒。   朋友就要惦记他的夫君,让她做妾室吗?   朋友就要中伤他是不能生的哥儿吗?   她是只有嫁给萧寒锦这一条出路吗?!   背叛的事都做尽了,罪人反倒是成了他?!   “闭嘴……”他沙哑着低吼。   “你还有脸动怒——”   “我让你闭嘴!”江以宁猛的扬声嘶吼,他有些抖得走到那哥儿面前,他从没有听说苏妙玲还有小哥儿朋友。   “阿宁……”陆相容惊惶叫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抬脚跑了出去。   江以宁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被拉住的小哥儿,脑海中始终充斥着他的咒骂和指责,好吵。   他闭了闭眼,死死攥紧拳头,带着从未有过的崩溃大吼:“给我闭嘴!”   伴随着他的吼声,一拳挥了上去。   霎时,四周寂静,连他脑海里的叫嚣声都归于平静了。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原来只要这样就能安静下来吗?   闹事的小哥儿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打,脸上的痛意将内心的恐惧也带了出来,他有点害怕了。   “夫子来了!”   林槐急匆匆赶来时学堂屋内一片安静,饶是他都被这种沉重的气氛吓到了,他赶紧示意其他人把他们带到后面的夫子室里,准备先稳住他们的情绪。   陆相容将萧家酒楼铺子都找了个遍,才的荷叶轩找到萧寒锦,简单和他说了两句,萧寒锦便赶紧跟他走了,蒋亦疏与严鸣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林槐将热茶放到他们面前,轻声道:“先喝点茶缓缓,这位……好像不是我们书院的学生?”   那哥儿本就被捶红的脸此刻更红了,但他被捶怕了,不敢轻易开口。   林槐叹息一声,深知是问不出什么了。   萧寒锦推开夫子室时,江以宁眼眶都红了,他也完全没有想到,本就已经过去好几月的事,怎么又被翻出来了呢? 第145章 相聚   “慢走。”   林槐将他们送出书院,看着被萧寒锦紧紧揽着的人,不由得轻笑一声,他倒是也没想到这小夫郎还挺有劲儿的,也够大胆。   方才寻问过缘由,那小哥儿是先前苏家在村里时的邻居,前几日刚和苏妙玲见面,不知是苏妙玲说了什么,还是他误解了什么,总之是非就全落到江以宁身上了。   这才气冲冲地冲来,但不管是不是误会,那些愤慨指责的词都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再者,如果没有苏妙玲的告知,他又怎么会知晓江以宁的学堂屋呢?   江以宁心里仅有的难过都被指责没了。   蒋亦疏和严鸣本就是来撑场面的,见他们都无事,且小瞎子也没吃暗亏,自然就不好再打扰他们夫夫二人,出了书院兄弟俩便借口离开了。   萧宅内人人自危,做事的仆人们都不敢发出大动静,生怕惊扰屋内的人从而被训斥。   “碰着冻疮了。”萧寒锦给他擦拭药膏,倒是没说半分指责的话,在书院时就察觉到江以宁情绪不对劲了,自己若是再教训,他怕是要更委屈了。   “冻疮痒痒的,碰到就不痒了。”江以宁边说边偷偷觑他一眼,不敢错过他的每个表情。   纵使不看他,萧寒锦也能察觉到那炽热的视线,他放下药瓶叹息一声:“我确实有些生气,但不会训斥你,你若是觉得揍了他心中痛快了,那就无所谓。”   地方都冲到书院找不痛快了,打就打了。   他只是有些苦恼江以宁不太懂得该怎么珍爱自己,甚至只要能伤敌一千,自损九百都不觉得亏。   “痛快了……”纵使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江以宁有些羞愧地垂下脑袋,作为夫郎,他确实不称职。   “那就好。”萧寒锦说,“我虽不提倡武力解决问题,但毫无疑问,这是最快捷有效的办法,别想太多。”   江以宁原本高涨的情绪瞬间落下去,他皱眉,面上都是不解:“苏家真的要逼迫她嫁给钱庄的东家吗?那老头我们先前见过,瘦小干巴,眼睛倒是精明。”   萧寒锦这才想到什么,原来江以宁和他所知晓的信息还是有些出入。   原本要和苏妙玲议亲的可不是那个瘦弱干巴的老头,而是萧寒锦先前在酒楼下面见到的那个“腰缠万贯”的肥圆少东家。   虽说都是没眼看,但那可是年轻人,绝对不是要嫁老头,且那少东家虽有妾室,但苏妙玲若真嫁过去是要做正妻的。   就算不是这家,县城的商户众多,有得是没有娶妻的,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无非是看中了萧寒锦的生意和他的头脑,再加上江以宁成婚三年都无子,认定他好拿捏罢了。   “原来算计了这么多吗?”江以宁不甚在意地嘟囔着,所以当初即便在争吵,地方也始终有保留没有和他说实话。   在苏妙玲看来,二寒大概是陵阳县她能接触到的最好的男子了吧?   萧寒锦见他神情浅淡,就知晓他早已不在意这些,不知该不该说小瞎子爱恨分明,在他心里世间事或人并非只有是非对错,但他需要的是真诚。   如果那天苏妙玲坦然将一切不得已都告诉他,那他还会愿意动用银钱帮助苏家,但苏妙玲没有。   “别想这些,左右没几日就要春节,这阵子先告假在家吧,若是林槐忙不过来,你的课业我亲自来教。”萧寒锦说。   原本想着看在往日和江以宁的情分上,不对苏家出手已经算是帮助了,可纵容人来书院和江以宁撕扯,那简直是在戳他肺管子。   只要有他在,江以宁永远都不用在意那些阴暗手段。   江以宁对他的安排向来没有异议,只顾着点头就是了,反正二寒不会害他,会永远给他安排,他只需要朝前走。   很快到了年下,因着大概是近几年最近一次一起过春节,萧寒锦先是和蒋亦疏严鸣两人约好聚于奇宝斋,更多是要谈论如何分食夏家和钱庄,钱庄是他们不曾涉及的生意,但若是有,事情便好办多了。   “只是先前我们都没有做过钱庄生意。”严鸣沉吟片刻说道,“用人需得是心腹才可。”   “介时原董家那些人若是不愿奔波别处找活做,那就依旧只能在钱庄继续做事,只要银子到位,什么能人聘用不到?”蒋亦疏对此倒是很看得开,“只是这事怕是要交给你来做。”   他说着看向严鸣。   明年开春,萧寒锦就要携带家眷去府城,而蒋亦疏多年来的期盼也得到满足,父亲那边态度明显,他再没有后顾之忧,自然要将从前那些肆意妄为的兄弟们好好收拾一通。   说白了,就是他也很快就要回府城。   严鸣当即咬牙:“你们都没做过的事,竟也放心让我自己办吗?”   萧寒锦郑重点头:“严兄,我相信你,这可是好事,往后若是有需要银钱的时候,就不用再去计算这些了。”   “那你们可要在临走前给我安排好,我嫌少做这些事的。”   “这是自然。”   生意上的事江以宁插不上嘴,对这些也实在不感兴趣,任凭他们谈笑间拿下别人的产业,又三言两语间几就决定了某家的生死。   听在他耳朵里就像是听戏似的,恍恍惚惚的。   他微微晃晃脑袋,将那些全都丢出耳朵,仔细小心咀嚼着虾肉,连脆脆的壳儿都没放过。   不过,苏折是有功名在身的,只要不犯律法或是原则性错误,想来连县令都没有办法,就是不知,等苏家产业都被面前三家给吞噬,还有没有闲钱供苏折继续读书了。   他抿了口热茶溜缝儿,瞬间就感觉肚子饱饱的了,也就歇了继续吃的心思,洗了洗手开始专心拔虾壳儿。   等三人聊完,面前一大锅的虾蟹几乎都要被扒完了。   江以宁还贴心的分成了三份,放到他们各自面前,他不觉得自己做这种事有什么不好,他都吃饱了,而让他能吃饱的,可是二寒和两位兄长呢!   “我俩今日也是沾了二弟的光。”蒋亦疏没忍住率先打趣着,而后便是毫不客气地将动筷子了。   他吃得快,严鸣还没反应过来时,自己碟子里的虾就已经少了好几个。   严鸣当即就怒了:“要脸不要!”   怒吼一声也赶紧动筷子,生怕连最后这点都吃不上。   熟人吃饭没有食不言,边吃边聊,偶尔还要喝两口茶润润,总归是欢乐多多的。   吃过饭闲聊一圈天色都暗了,蒋亦疏和严鸣知道他们要去万渔村过年节,便识趣地离开了,也要给他们多留些功夫收拾。   翌日,天微微亮。   萧宅众人就已经装备整齐准备赶往乡下了,因为这次人全都跟着去,马车带了三辆不说,地窖的东西都带上也是需要东西放的,又租了两辆拉货的牛板车,这才浩浩荡荡地往乡下赶去。   一路上都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们年年都是要年底的时候才回来,这次却提前了两日,着实叫王秀莲有些诧异。   她看着一辆辆马车牛车停在外面,嘴巴都张老大,她赶紧快步上前:“这是干啥!咋这回带这老些东西!”   若是先前带那些也就算了,可今年得足足多了两倍!   今年确实有些多,萧寒锦由着她说,等她说完才回应道:“我们决定开春暖和了就动身去府城,之后怕是要许久不能回了。”   “这样啊。”虽说早就知道他们要走,但此时听到确切的时间还是有些恍惚,“那那放地窖里,放进去吧。”   将这些都收拾好都快中午了,江以宁陪着王秀莲在里屋照顾小秋哥儿,小夏和小秋则是陪着小舒禾在堂屋跑着玩。   小家伙如今已经长大不少,步伐稳健,口齿清晰,虽是女儿,但萧家兄弟两个都不是重男轻女的,甚至可能要反过来,因此小姑娘总是无忧无虑的。   江以宁听着她笑声,突然说道:“是不是也该给舒禾找个启蒙夫子?”   这事仅凭王秀莲是做不了主的,她低声:“等大郎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只是姑娘家读书,怕是要被人说闲话。”   “不会,读书明理,才不会轻易被人骗去。”江以宁解释着,“县城现在有收姑娘和小哥儿的书院,先找夫子启蒙,待他大些就能直接进书院了。”   他已经知道了读书的好处,即便不是为着考取功名,也能学到许多知识,明白很多道理。   王秀莲看向他,眼前的小哥儿眉目如画,眉心孕痣红艳,穿着打扮无一不是精致好看,连束发的带子都透着昂贵,半点看不出从前胆小怯懦的瞎子模样了。   可见遇到值得托付的人,是多好。   “你说得有道理。”王秀莲点头,将这事记在心里了。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江以宁便让他们去厨房做饭了,大概也是跟着萧寒锦的缘故,阿义他们也没有那些“男子远庖厨”的想法,都能做得一手好菜。   晌午。   萧永福和其他人在村口分开,带着家里买的两个仆从回来,就见大门外停着三辆马车,瞬间就知道他们回来又带了不少东西。   院内饭菜飘香,他走到屋外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他也不自觉扬起笑脸推门进去。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王秀莲说完看向他身后的仆从,“你们去偏院,今儿可有给你们作伴的。”   “哎是!”   江以宁却是伸长脖子不住往后看:“生哥儿呢?他在后面吗?”   萧寒锦轻笑:“杨铁匠家就在镇上,日后自然不必日日都跟着回来吃了。”   江以宁有些失望,生哥儿如果知道他回来了,肯定要回来的!   萧永福却是格外欣喜:“这次怎么回来这么早!”   萧寒锦将打算告诉他,挺糙一壮实汉子,席间再没说话,还借着抹脸的动作悄悄擦了把泪。 第146章 年后   虽说前几日是萧大山的祭日,萧永福也不好在新春时节就摆着脸色给别人瞧,既然是欢天喜地过年的,自然也得热闹出气氛来。   趁着最后一日的庙会时,萧永福还特意从镇上买了好些的装饰物件,虽说窗花那些王秀莲也都能剪,但又何必去浪费时间和精力累着呢?   将整个宅院都打扮的格外红艳,连无人住的中院都挂了两只红灯笼,通过月色映照在院子内,喜气又透着诡异,好在中院的门一关,也就看不到什么了。   年初一这日,萧寒锦和江以宁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给两个小辈,别看小秋哥儿还只会嗦手指,那金锞子攥在手心都紧紧的拽不出来。   萧寒锦大方,给仆从们的赏银都是按两起步的,连带着萧永福家中那两个他也一并给了,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和江以宁也有银子拿。   萧寒锦看着之前拿出来又藏起来,现在又拿出来的盒子皱眉:“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   萧永福沉默着不说话,王秀莲接道:“知道你们不缺这点,但府城不比家里,有什么我们都能及时知道,银子不多,但你们拿着,我们也能放心些。”   这次的说辞和之前完全不同,但本意都是叫他们收下这些银子。   他们不缺钱,但缺亲人的关心和担忧。   萧寒锦没有立时拒绝,江以宁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便伸手将盒子接下了。   “这些都是攒的,我们手头还有富裕,不用惦记我们。”萧永福沉声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   “知道了大哥。”萧寒锦点点头。   眼看着自家汉子又要做出那丢人的姿态来,王秀莲赶紧岔开话题:“行了行了,赶紧出去吧,生哥儿今日说不定要带着他们回来的,回门的时候说了,要在杨家过完年再来,赶紧收收你们的表情!”   江以宁瞬间开心了,虽说之前也总是连着几月见不到,但那会知道只要回到万渔村就能和他见面,现在却是有些难了。   他将盒子放好,又将自己准备的几份压岁银全都拿出来准备好,他可要好好表现,否则万一杨厚的儿子欺负生哥儿和木哥儿怎么办?   年初三。   临近晌午时,陈生一家敲响了萧家大院门,仆从们将他们迎进门,和陈生相熟的小夏等人更是欢喜。   “您回来了,正君一直在屋里等着呢,您几位快些进去吧。”   “好。”   江以宁听到动静立刻趴在窗户上看,可窗纸虽然是白色是,却并不十分透明,他只好蹑手蹑脚地要往外走,时不时觑一眼看书的二寒。   “江以宁。”   “我不出去不出去,我就是想打开一道缝隙看看,我怎么可能会出去呢?外面那样冷,我最听你的了!”他欲盖弥彰地扬声说着,分明就是吓到了。   萧寒锦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你方才喊得可重了,是这样的——江以宁!”小瞎子力证自己不是心虚而是对方吓到他了,还特意压低嗓音学他的声线说话。   只是他声线有些脆,全然学不出那份低沉意味来,却是格外有趣,逗得两人忍不住笑出声。   “在屋外就听到你们笑了,还是屋里暖和。”陈生适时推门进来,被屋内的热气腾了一脸,眼睛都笑弯了。   “生哥儿!”江以宁快步走向他,关切询问,“过得好不好?一路过来冷不冷?晨起吃饭了吗?厨房还有热茶和点心,我让人拿给你们!”   陈生没有拒绝这番热情,笑着点点头:“辛苦你忙活。”   江以宁带着他们往里走,直至落座才笑道:“我不辛苦,你们快进来坐,这两位就是……”   “是,杨林杨树,叫人。”杨厚沉声说道。   兄弟两个立刻恭敬喊人:“萧东家,萧夫郎好。”   萧寒锦自然接起话:“是挺结实的孩子,杨兄教养的不错,可是巧了,宁哥儿刚将压岁银拿出来,还不快给他们,听几句好话。”   最后一句是对着江以宁说的,他见了顶陌生的人还是有些不适应,尽管是小辈。   有萧寒锦的话,他立刻将银子拿来给杨林杨树和木哥儿,包银子的钱袋子都是他特意去绣坊买的,精致又有好意头。   但杨林和杨树不敢轻易拿,两个孩子下意识看向杨厚,见他点头,又看向陈生,后者被他们看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什么,连连点头。   这虽是不起眼的小动作,但还是被江以宁发现了。   得到长辈同意,两个孩子没再拘礼,大方接过不说,还各自说了讨喜话。   这茬显然不在他们的预料中,祝福词都有些磕绊,但都是好意头。   木哥儿和江以宁很亲近,结果钱袋子不说话,却是扑进他怀里好好撒了娇,瓮声瓮气地学着哥哥们的样子细声道了谢。   “从镇上来,看到铺子没有开张,我们就紧赶着来了,没事就好。”陈生略有些后怕,他在镇上铺子做事做惯了,银子都攒下很多了,要是真不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和二寒回来的早,我们准备开春暖和了就去府城了,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江以宁笑说,“所以也是要在村子里多留几日,顺便等等你们。”   陈生闻言不住点头:“暖和点再去也好,否则路上也冷,真好,府城那边肯定比咱们这里好,你去了要多看看,回头讲给我们听!”   他目前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陵阳县了,以后估计是没有去府城的机会,但谁又能不向往府城呢?   宁哥儿若是能和他说上两句,他也是开心的。   杨厚抬眸看他一眼,将他的话记在心里。   一屋子的人热热闹闹聊着,江以宁视线偶尔会略过那两个孩子,安安静静坐着做听客,若不是点到名字,多余的话一句都不会说,看着是老实性子和杨厚差不多,应该是不会欺负生哥儿和木哥儿的。   何况进来时他瞧的真切,木哥儿还挨他们挺近的,小家伙那样敏感,都觉得没事,那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晌午做饭时,两个孩子甚至提出要打下手,本是好拒绝的,但因为杨厚也赞同,只好叫他们一起做事了,自然也更方便了萧寒锦观察他们。   两个孩子都是做家务的好手,陈生嫁娶,应该是没有吃苦头的。   这次过年的人比以往都要多,且因着萧家如今是村里最有钱有声望的存在,从初三这日开始也都是上门来拜年的,万德禄倒是没再亲自来,不过也让有盛带了好多东西。   初六这日,他们就准备回县城了,虽说早已将东西收拾妥当,但还得查漏补缺一番。   一行人将他们送至村口,陈生和王秀莲以及几个小孩儿各个红着眼眶,那架势活像是他们走了就不回来了。   江以宁也感触颇深,坐在马车上抹着眼泪,恨不得哭的比小舒禾都要惨。   “别这样,我——”   “我知道,等我缓缓,我就哄哄你。”江以宁边说,边抽泣着哼哼两声,似乎是想尽快平息这种感觉,强忍着抽泣设深呼一口气,这才感觉稍微好些。   他这才看向萧寒锦,很是认真道:“没关系,我们还会回来的,你别伤心。”   萧寒锦离别愁绪本就不重,但小瞎子认为重,那便重吧。   听到他干巴的安慰之言,他也很识趣地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万渔村是我们的家乡,往后何时都能回来,想见的人即便相隔千万里,心里念着,就不算远,对不对?”   “对!”江以宁点头,突然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离天气暖和还有些时日,萧寒锦便着重开始管顾家里这些事,值得一提的是,先前和阿祥阿瑞说过后,两人就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徒弟,时至今日也早已能独当一面,且有自己的巧思。   至于要跟着去府城的,自然也要带上小秋和阿义,还有宅子里的厨娘,他们去府城舒适度是要保持的,宅院里留的好些东西也都够留下的人使用了。   “宅内一应事物都要交给你们做,寻常事你们自己思考解决,若有一人反对觉得不妥,那此事便绝不能做,若全部觉得没问题,却又有疑虑,可以去严府找严东家,记下了吗?”   “记下了!”   萧寒锦点头:“那就好,若日后想到什么新东西,我也会书信回来告知你们,旁人不可信,但严东家绝对可信。”   “明白!”   江以宁本也是想把两位婢女都带去的,但姑娘细心敏感,家中不能没有姑娘管顾着,有小秋跟着也实在是够的。   何况两人都已经商量好了,他也实在没有再提起的必要,便又各自叮嘱了几句,这才罢了。   萧寒锦和蒋亦疏又去拜见了县令,这两年来,县令对他们也是诸多照顾,照顾蒋亦疏还说得过去,但对萧寒锦的照顾便是实打实出于欣赏了,这份欣赏,他自然也是得惦记着,来日要还的。   赵砚稹倒是没多说什么,只笑眼看向蒋亦疏:“你能想开,这是最好的。”   “是,准备回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蒋亦疏唇边挂着笑意,眼底的寒意却是不曾消退。   “不愧是我们赵家的儿郎!”赵砚稹颇为欣慰地说着,说罢又看向萧寒锦,“虽有些可惜你的才学,但人并非只有仕途可走,尽管大胆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吧!”   萧寒锦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做出书生礼仪拜谢:“学生谢大人指点。”   “去吧。”   于是,在颇为普通的晴朗日,他们踏上了去府城的路。 第147章 萧宅   先前早就来过府城,虽说已经隔了半年多,但因为过于稀罕,即便只来一次,也够他们记很久。   近年没有天灾人祸,自然也就没有落草为寇的,因此前去府城的官道很是平静。   加之天气不热,他们这一路只当是游山玩水,冰雪虽早就消融,但总有阴凉地晒不到太阳,从而导致积雪便成脏兮兮的硬块,偶尔歇脚时,江以宁总是忍不住要去挖一块,都被萧寒锦及时制止了。   一路说笑吵闹,在一月后顺利抵达了府城。   守城的侍卫们见到马车总是格外严肃认真,萧寒锦掀开帘子往外看,刚好被检查的守卫看到,后者立刻朝他们这边跑来。   “萧先生!您又带夫郎上城游玩吗?”   “守卫大哥还记得我,我们这次准备多玩些时日。”萧寒锦温声笑着,先前给他使了银钱,都过去这么久了居然还记着。   守卫一脸神秘,得意道:“那自然是得认识的,您可是大人物呢!那边马车是同行的吗?”   萧寒锦点头:“是蒋家少爷。”   守卫一听和他打过招呼便赶紧过去了,又和蒋亦疏恭敬聊了两句,恰好队伍赶到他们面前,便立刻放他们进去了,这次是没有收银子的。   这次进府城,萧寒锦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宅院,莫名有种踏实感,不像之前那次做什么都隐隐觉得不安。   这次有蒋亦疏在,本应该是要先去蒋府拜访的,只是他们这戏风尘仆仆来,实在有些不干净,这般上门怕是会被嫌弃。   因此他拒绝了蒋亦疏带他去府上的提议,准备先回自家宅子,等稍微梳洗歇息一番,明日再上门拜访。   蒋亦疏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和他争执,稍微聊了两句便各自回去了。   先前阿义便跟着来过,倒是还能凭借记忆走回宅子里,路上经过了他们的酒楼,外面还落着锁,但从表面看,已经万事俱备了。   “等咱们在府城安顿下来,酒楼就能正式开了。”萧寒锦轻声说,他竟也生出一股激动来,要赚很多银子,提升自己的知名度,给江以宁富足的生活,让跟着他做事的人都能忠心耿耿。   “我们会一直在府城生活吗?”江以宁询问,他眼底没有茫然没有疑惑,只是单纯的不解。   萧寒锦想了想说道:“或许你若是喜欢这里,等我们离开圣京,也可以在这里定居。”   “那等我感受一下吧。”他煞有介事地说着。   府城风光甚好,坐在后面马车的人也掀开帘子悄悄看着,先前他们以为陵阳县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大地方了,如今再看,当真是天外有天。   马车很快就到了宅院前,朱红的大门上挂着“萧宅”的匾额,因为不是什么显赫门第,门口并没有摆放石狮子,即便如此看着也颇为富贵。   萧寒锦率先下马车,而后将江以宁扶下来,他让阿义带着他们把马车从偏门驾进去,自己则是准备开门,却不想,他还没动作,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您是……萧东家?”   “对。”   “原来是主子,奴才有眼不识泰山,主子们快些请进!”门房赶紧把他们迎进门,又赶紧朝里面喊道,“主子回来了!”   话音落,里面瞬间涌出群人,纷纷站到他们面前,活像是要等待发落。   萧寒锦粗略扫了一眼这些人,不愧是颜随州的眼光,瞧着各个都是安分守己的。   他微微点头:“都起来吧,将偏门打开,把我我和正君的衣物放置屋内,稍后在后院聚起来,我有话要问。”   “是。”   话音落,这些婢女小厮们便立刻开始各做各的,忙活起来了,不出片刻功夫便将这些都做好,站到后院了。   阿祥几人看着都觉得心惊,府城的规矩竟是这般多,往后他们行事说话也得谨慎再谨慎了。   萧寒锦和江以宁坐在高台椅子上看着他们,仆从们跪地,各个不敢抬头,连大口呼吸都不敢。   这些下人都是做普通洒扫的,当初他将银钱都给了颜随州,叫他挑合适的人买,对方估计也是怕买到乱七八糟的人,所以不曾买管家一类比较重要的。   再者也是知晓他身边有阿祥阿瑞,不好随便买别人培养做管家的。   “都抬起头来。”萧寒锦说,“即日起,府上一应事务都交给管家阿义,你们若有事须得先向他汇报,不能解决再来找正君和我,在萧宅,正君所言即我所言,正君身子薄弱,你们若敢扰他清净,叫他心烦,便即刻发卖!可明白?”   “奴才(奴婢)们明白!”   萧寒锦说完便看向江以宁,训话这种事,黑脸他已经唱了,那他家江以宁就得唱红脸了。   江以宁瞬间紧张起来,呼吸都开始急促,不是都说完了吗?怎么还要他说话呢?这该说些什么?   正想着,温热的手覆住他手背,热源好似叫他也活了过来,他悄悄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性子极好,你们安分做事就好了,自然你们若是做事做得好,也少不了好处。”   “多谢正君。”   他说完略带欣喜地看向萧寒锦,他可真厉害!   萧寒锦跟着笑,意味却更深长些,他家江以宁脾气确实好,但那仅限于不“发病”的时候,否则真闹起来,连他都要挨训的。   不过这番恩威并施地言辞,定然是叫书院那些姑娘们教过的,真是有当家做主的风范了。   “都下去吧。”萧寒锦轻声说道。   人群瞬间起身开始往外去,朝自己的职责所在走去,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萧寒锦偏头看向阿义和小秋:“这段时间你要尽快熟悉家中的一切,细枝末节都要清楚,至于婢女们则要小秋是调教,叫她们知晓什么该做什么能说,宅内事物便交由你们二人。”   “东家放心!”   这一番折腾完江以宁都累坏了,小秋赶紧叮嘱厨房烧水让他们沐浴,又叮嘱厨娘做些寻常清口的饭菜,这才去管教那些婢女们了。   江以宁在屋里和萧寒锦贴着,他今日真是有些紧张了,先前都没有和他提前商议过,但壮着胆子说完那些话,总觉得心里痛快不少!   萧寒锦拢着他腰身笑道:“往后你就得去街道多转转了,明日去蒋兄家拜访,他家兄弟们不好相与,你可要跟着去?”   “不好相与就更不能让你自己去了,他们若是敢欺负你,你让我去,我帮你骂!”江以宁嬉笑,“我不是你的小狗儿吗?”   “没脸没皮。”萧寒锦捏着他脸蛋笑嗔一句,让他去也好,让他去见识见识那些能把蒋亦疏逼走的人,是如何能扯皮泼脏水,日后屡见不鲜的事,他就不会再惊讶了。   这番嗔怪和调情似的,江以宁并不在意,依旧黏着他不肯松开,直到外面小秋说厨娘们已经将饭菜做好,热水也已经备下,只等着他们使用了,他这才堪堪起身应了一声。   到底是从府城就用着的厨娘,对他们的口味摸得透彻,虽说是清口的,但也能隐隐瞧见些瘦肉配着,不至于想吃的时候一口没有。   简单吃过,江以宁就累得睁不开眼了,即便如此还是强撑着要和萧寒锦一同沐浴,等从浴桶出来,早就睡熟,任由对方给他擦拭穿衣都没有动静。   萧寒锦亦是疲累,便也跟着睡了。   再醒来已经入夜,江以宁如八爪鱼一般扒拉着他,他给对方调整过姿势后便推门出去了。   “东家!”小秋在屋外昏昏欲睡,听见动静立刻直起身子,魂都差点吓没一半,“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叫人端饭菜来!”   “现下没胃口,不用张罗,入夜不用你们伺候。”萧寒锦说,“或者明日起你便继续调教她们,每夜都轮换值班。”   小秋赶紧应声:“奴婢明白。”   萧寒锦点点头,挥手示意她去休息了。   他是不吃,但江以宁保不齐夜里醒了会觉得饿,他去厨房看了一眼,厨娘们知晓他的脾性,将厨房清理的干干净净,饭菜也依旧在灶台上热着。   他这才稍稍放心,提步朝厢房走去,刚拐弯,就瞧见一道白色身影站在门前,他暗骂一声坏了,赶紧小跑过去。   “阿宁——”   “你去哪了?”江以宁抬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没有发脾气,你说啊。”   萧寒锦赶紧脱下外衣包住他,轻声解释:“我刚才醒了,想着你可能会饿,就去厨房瞧了两眼饭菜,可要吃点东西?厨娘们熬的粥不错。”   江以宁偶尔会有这种又木又疯的状态,但对方也并不是全然不讲道理,还是会给他解释的机会的。   但他刚换地方,身侧有萧寒锦还好,若是没有哪里还能睡得着?   “不想吃。”他微微摇头,将眼底的疯意也摇散了,“我们继续睡觉吧,或者做些其他事,我总是很想你。”   “好。”   末尾那句带着不经意的勾子,勾得萧寒锦喉咙都有些干涩了。   这一月他们一直在赶路,确实没有机会做其他事。   喉咙滚动的声音被江以宁听到了,他学着不知从哪看来的动作,踮起脚尖轻轻柔柔地吻上他喉结。   萧寒锦垂眸看他,眼里蕴着疯狂,语气却格外轻柔慵懒:“真是出师了……”   说罢便将他抱起扔倒在床榻上。   有他在身前,江以宁从来没有恐惧和羞耻,他张开嘴巴和他亲,后更是任由对方摆弄,被吮红/肿的唇微张着,婉转声不停。   他格外主动大胆,勾得萧寒锦也有疯,竟是次次都留在了里面。 第148章 蒋府   晨光乍泄。   江以宁和萧寒锦早早就穿戴整齐,毕竟要去拜访别人,自然不能赶在临近晌午快要用午饭时过去,何况只是拜访,来日若是能相熟起来,再共同用饭也不迟。   虽说和蒋亦疏交情甚笃,但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他亲手做了些简易但看起来精致的点心,又让阿义比着礼仪去外面买了好些礼物,叫上宅内会驾马的,一同去了蒋府。   下马车后,仆从便立刻敲响蒋府的大门。   三声敲门声刚落,大门便立刻打开了,门房面带微笑恭敬询问:“可是萧老爷?”   “正是。”萧寒锦应了一声。   “二位快请进,我们三少爷特意叮嘱,说今日贵客登门,叫奴才好生接待,奴才不能离了这处,管家会亲自带贵客进去的。”门房快速说着,说出口的话却是格外能讨人高兴。   想来这就是大家的风范,连看门的小厮说话都周到。   管家亦是早早就等着,见门房将人带进来,立刻说了几句好听话带着他们往里走。   萧寒锦去年来府城时并没有拜访蒋家,他也以为府城这些高门大院都大差不差,没想到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跟着管家穿过一院又一院,才到后面的主家住的院落,管家还不忘解释道:“三少爷是想亲自来迎接您的,只是我们老爷也在,不便过来。”   萧寒锦点头:“无妨,我与蒋兄没有那些虚礼。”   说话间,管家就已经带他到了一处院落前,他上前恭敬敲门询问:“老爷,少爷,萧老爷带到。”   话音落,门便开了。   蒋亦疏连忙走出来,他拍拍萧寒锦:“你们可算是来了,正好我在里面被烦得头疼,快些进来,管家再拿些点心乳茶来!”   “是。”   “多谢。”萧寒锦知道这番安排是为江以宁。   “我以为你不会带他来。”毕竟这蒋府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在。   萧寒锦笑笑,他是不想带的,但他们小狗儿想来,那必然是要带着的,留他在家,他也是不放心的。   只是他以为屋内还有其他异心兄弟叫他心烦,没想到倒是只有蒋老爷。   萧寒锦立刻拱手行礼:“蒋老爷安好,初来府城,特来拜访。”   江以宁便立刻学着他的样子也拱手行礼。   蒋老爷蒋信昌摆摆手:“不必客气,请坐,我也是听岚儿说贤侄在陵阳县对他颇为照顾,帮助他不少,果真是年少有为。”   “叔伯客气,蒋兄待我亦是极好的。”萧寒锦微微点头。   蒋信昌面露慈笑,却是早已在眼缝儿中将萧寒锦观察透彻,此子模样俊朗不说,举手投足皆是大方得体,虽说还带着些小地方来的不修边幅之感,但终归不是大事。   且从子岚口中知晓他聪明敏捷,那般头脑若是能利好蒋家,自然百利而无一害。   且他虽有问有答,但视线常常瞥过他的夫郎,那位美貌内秀的小哥儿,可见是心思端正之人,家庭和睦亦是能看出其人品。   江以宁本就敏感,那道视线虽无恶意,但终归还是有些明显,他不禁有些不太自在,思忖片刻还是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   蒋信昌全然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只是笑颜面向萧寒锦:“你这夫郎着实聪慧有趣!”   “夫郎年岁小,平日里都是被晚辈宠着,叫叔伯见笑了。”萧寒锦虽面上是在说江以宁的不是,但其中的意思却格外明显。   他的夫郎向来只有被惯着的时候。   蒋信昌并没有因此怪罪,他本也只是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青年才俊,如今见到了,倒是没叫他失望。   “无妨,我这老头子就不与你们闲谈了,平白招人嫌。”蒋信昌哈哈大笑,说罢又看向蒋亦疏,“这既是你的知己好友,你便要好生招待,去吧。”   “是。”蒋亦疏点头。   而后带着他们两个朝他的院子走去,萧寒锦就想那院子装潢看着怪有岁数的,果然不是蒋亦疏的院子。   蒋亦疏边走边和他们介绍着蒋府。   蒋府是大府,两房共住,父亲是老大,育有三子两女,两位兄长入朝为官,鲜少归家,两位妹妹如今已说定亲事,目前待嫁。   至于二房,蒋亦疏是说都不愿说的,但日后常常来往,总是要遇见的,他不由得叹口气继续说道:“二叔一家依靠父亲过活,便有些心思不正,时常教几位堂兄弟夺父亲宠爱以此获得银钱,从前还总是用各种肮脏手段嫁祸我。”   他当初离开,也是因为厌倦一群男子为了些银子如后宅妇人一般斗来斗去,更是因为父亲在手足父子情分间两难,便叫他躲开些。   不知此次回来是否会有变化。   后又跟萧寒锦说了二房的一些孩子,二叔是耽于美色之人,孩子总是多,银子不够用,自然得想办法。   萧寒锦也是明白,越是高门大户,世家贵族,内里的龃龉便越深。   正说着,迎面便走来一群人。   蒋亦疏眯了眯眼,嗤笑一声:“来了。”   “早就听说子岚回来了,昨儿都没见到,今日倒是赶巧了,不过你这老毛病还是没改,什么阿猫阿狗都喜欢往府上捡。”一身穿锦服竖冠的男子轻蔑一笑,视线掠过面前的人,鄙夷不屑。   “蒋方齐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样狗眼看人低,你的教养竟没有半分增长,真是稀奇事。”蒋亦疏嗤笑一声,立刻回怼,“不过也是,只能跪求我父亲得以生存的二房子,能有什么教养呢?是我期望太高了。”   蒋方齐咬牙:“我好歹是你的兄长,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他虽是二房的孩子,但到底还是蒋亦疏的兄长,天圣尊卑有序,对方竟是对他没有半分礼数!   蒋亦疏冷哼:“乞丐得到吃食都知道道谢,怎么到了你这里,连句谢没有不说,吃饱就要咬主人了?”   “你!你且等着,待我将此事禀明大伯,看他会如何处置你!”蒋方齐怒道。   “子岚哥也太小气,我大哥只是开玩笑,你又何必这样苦苦逼迫?”蒋方芸仗着自己年纪小,很是娇俏地诉说着不满,“这样可没有半分为兄为弟的姿态,叫人看笑话。”   蒋亦疏对小哥儿不好开口,只是这番面绵里藏针地指责却是叫他厌恶,一个小哥儿,竟是学足了那些后宅妇人们的心机!   但这可就轮到江以宁出马了!   萧寒锦碰碰他,后者立刻明白,当即也笑道:“你这做弟弟的也没有半分礼数,怎么好指责兄长呢?夫君,我就说蒋府热闹多,这不就瞧见了一群笑话,确实好笑。”   “夫郎说得有道理。”萧寒锦很上道的附和他。   若真是蒋亦疏说他两句也就算了,怎么这会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这么侮辱他了?   蒋方芸当即就怒了,宛如泼妇一般撸起衣袖就气冲冲朝江以宁走来,甚至连手都抬起来了!   蒋亦疏当即就拦下了,攥着蒋方芸的手腕就甩到了旁边,他们可是自己请来的贵客,若是真当着他的面挨了打,会叫二弟和他离心不说,自己面上也过不去。   他怒道:“若是不怕被赶出蒋家,就尽管来挑战我的底线!蒋方芸你这几年也实在无法无天,我会告诉父亲好好为你择门亲事,免得你在家做只会吸血的水蛭!”   眼看他是真的怒了,连蒋方齐都安静了。   他们确实是故意来找茬的,毕竟先前大伯从未见过他们的朋友,而蒋亦疏一回来,对方就亲自见他的朋友,明明就是个逃跑的人,没有胆识,居然还这样宠着!   来日蒋家若真是蒋亦疏说了算,那他们还有没有好日子过了?!   不曾想倒是真把这位老好人给激怒了,可见这两人在他心中地位不低。   蒋方越适时打圆场:“大哥也只是开玩笑,子岚你就不要和大哥弟弟们计较了,你快些带朋友们回院子,不要在冷风口里吹着了。”   蒋亦疏勾唇冷笑:“我这次回来是不走了,咱们来日方长!”   不斗死这几个蠢货,算他废物!   蒋亦疏带着两人离开,身后的人却是都面露急切了。   回到蒋亦疏的院落,他忙命人上热茶。   他颇为歉疚地看着两人:“叫二弟和宁哥儿受委屈了,今日随我在院子里吃饭,叫我好生招待你们。”   “何必这样客气,不过我瞧叔伯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怎的……”怎的就把那些人惯成这样了?   “我只听说二叔从前好似救过父亲,后来长辈去世,父亲就挑起担子,因为始终念着过去的情分,不曾亏待他,养着他们一家,如今却是养成这般模样了。”   萧寒锦对此表示理解,再理智的人,碰到情字都会为难受伤,从前萧大山对儿子也颇为喜爱,不也为了萧二明一家疯魔了吗?   蒋亦疏本是要他们来欢喜做客的,也是没想到头回来就遇到那些不成器的兄弟们,难免有些厌烦。   从前便是太好心性,处处忍让,反倒是叫他们无法无天了!   “你也别气,从前比这难听的话也不是没听过,这都不算什么,别放在心上,你若是真觉得对不住我们,那就拿捏好此事,实力反击就是了。”萧寒锦笑说。   “说得不错!”蒋亦疏痛快应声,与他对视碰拳。   在蒋亦疏的院子用过午饭,他便不好再留他们了,命人从库房取了些东西给他们带上,好生将人送走了。   马车上,江以宁后知后觉有些不痛快:“我都没发挥好,方才应该多骂两句的!” 第149章 捧场   蒋家的事到底是蒋亦疏的家事,他们被骂两句不痛不痒的,对方也会帮他们报复回去,他们到底也是不好插手的,何况眼下是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   酒楼开张的事在商议着了。   做生意的人都有些迷信,饶是现代来的萧寒锦也不例外,要挑选个适宜开张的吉日,还要在意各种风水时辰,否则耽误赚银子,岂不是要肉疼死?   蒋亦疏和颜随州也跟着他看黄历,最终选定一个日子:“这日不错,万事皆宜不说,也是临近晌午的好时辰!”   萧寒锦接过看了一眼,又往后翻了翻,这确实是最近且最好的日子了,即便如此,都是在四月上旬,还有一段时间叫他准备着。   “那便就这个了。”萧寒锦拍板决定。   “货源先前也都帮你联络好了,倒是没想到那县城货郎,还认识府城的渔民,真是叫你占了大便宜。”颜随州略有些艳羡,他倒不是羡慕他能赚钱,而是萧寒锦这一路几乎都没有遇到难事。   若说县城的商户,那可不叫麻烦,顶多就是小喽啰。   这样的运气真是叫人不羡慕不行。   萧寒锦也觉得很走运,他笑道:“原也只是见阿宁喜欢去他那买些好看的壳子,我这才多嘴问了两句。”   那些贝壳处理的不算精致,但在县城那种地方已经算不错,若是府城能有此货源,他的“鲜满味”定然能做的独树一帜!   他这才花银子叫对方和渔民联络,提前约好时间,叫他们把货源送酒楼来。   蒋亦疏毫不吝啬夸奖:“我看宁哥儿要成你的福星了,自从他嫁给你,你可不就是大变样了吗?”   “……大便?”江以宁从美食中抬头,茫然又无助地看着萧寒锦,不知道这饭菜还能不能继续吃了。   “在夸你,说你旺我,给我旺发达了。”萧寒锦忍不住逗他,这是什么耳朵,抓取信息的能力有些让人捧腹。   江以宁有些纠结,这怎么能说是他旺二寒呢?   分明就是现在的二寒本身就很聪明当干,若还是从前那个混混萧寒锦,自然是没有这番能耐的。   只是这种事过于匪夷所思,他们不能轻易向别人透露,他便只能笑笑,装作是应下了。   “既如此,那日期便定这日,介时我们都来给你撑场面,得叫你的酒楼开得府城人尽皆知才行!”蒋亦疏笑说,“你可要接住这泼天富贵。”   “这是自然!”   他明白蒋亦疏的意思,府城是离圣京最近的存在,以圣京为中心,周围有五大府城围绕保护着圣京,这里时常都会出现些低调不起眼的达官显贵,走运者便能借此一步登天了。   颜蒋两家在府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在圣京为官的,地位自然不同凡响。   有这两家给他撑门面,自然也会带动一些青年才俊过去,一传十,十传百,酒楼的生意自然会兴隆。   若酒楼各方面都能承担住这些,那往后的富贵自然非同一般。   趁着酒楼尚未开张,萧寒锦又将各方面的事全都仔细检查了一番,人手充足,货源也干净,并且已经签署协议,酒楼的位置也开阔敞亮,吸人眼球。   他将方方面面都想到,再没有其他事项,这才稍微安心些。   在府城开酒楼并不是多显眼的事,毕竟整个盛原府城酒楼客栈铺子数不胜数,即便有利益相争,那也是彼此挨不到边的,能赚银子,哪个背后没有些真本事?   因此“鲜满味”的牌匾挂到酒楼时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饶是百姓都只会想,哦,原来又开了一处酒楼。   直到四月十日。   清晨天微亮,街道便已然热闹起来,更为热闹的自然是第二街,无他,而是这里的酒楼前一直在放鞭炮,肉眼可见酒楼门前摆放着几张桌子,上面放满了贺喜的鞭炮。   如今不管是酒楼还是其他铺子,开张都是要放鞭炮的,且这些鞭炮除去自家买的,多数是别人送的,若是某家铺子鞭炮声不绝,那便说明这铺子人缘好,相熟的人多,更甚可能有几分靠山。   而面前的“鲜满味”,分明还没有到正式开张的时候,鞭炮就已经垛成堆了,实力可见一斑。   “从前开酒楼也不是没有见过,怎的这个就这样声势浩大?”   “孤陋寡闻了吧?方才可有不少人瞧见颜蒋两家的管事都来送鞭炮了,怎么可能会是普通的酒楼?”   “那可是府城大家,他们都派人来过,这鲜满味的东家莫不是大有来头?”   “这谁说得准,可若是饭菜不好吃,照样没人买账不是?”   …   眼看着酒楼前人越聚越多,阿瑞和阿祥这才从酒楼内出来,两人相视一眼便开始说话了。   “诸位,今日日中我们鲜满味正式开张,酒楼菜色新颖,绝对能满足诸位的味蕾!新酒楼开张,廉平[1]会持续半月,且每张桌都会赠送不同的菜色!诸位尽可来捧场,绝不叫各位败兴而归!”   阿瑞扬声说着,他总是会调动气氛,这种能力好似是天生的,只要听他说话,即便不知真假也愿意来尝试。   阿祥亦是点头附和:“宾至如归是我们酒楼的宗旨。”   来看热闹的都是普通商贩百姓,不普通的则是在“鲜满味”周围的茶楼酒楼坐着,却紧盯着不放的身份人物。   他们派出去的随从们自然也将人群的对话收入耳中,由此便更叫他们肯定,这酒楼的东家说不定真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说不好是从圣京过来的。   一个个心思逐渐活络起来。   酒楼虽说是临近晌午饭点才开,但依旧有些人在前面拥挤着不愿离开,最为明显地便是里面的许多随从小厮,一眼就能瞧出来是给主家排的。   萧寒锦并不十分在意这些,他只是开门做生意的,哪里来的顾客想吃饭,他只管迎进来就是了。   时辰很快到了,鞭炮声被迫停止,否则是要扰了顾客们进食的。   酒楼的门刚打开,蒋亦疏和颜随州便带着许多青年才俊到场了,蒋亦疏更是将姿态摆得很足,他和萧寒锦碰拳,笑道:“二弟,我可是带了好些朋友来,可得好好招待我们!”   “兄长里面请。”萧寒锦扬唇,抬手示意他们进去,阿祥便立刻带他们去楼上的雅间了。   众人都没有错过这一幕,争着要进去的人便更多了。   萧寒锦示意阿祥阿瑞好生看着,自己便进去招待蒋亦疏等人了。   因着酒楼要做海鲜生意,酒楼内的装饰也多用清洗干净的贝壳和漂亮的螺,连器具都是用饱满圆润的珍珠点缀。   这玩意儿对渔民来说不算稀奇,但对府城那些爱美又争抢要做第一人的千金贵君们来说,那便是说不出的吸引了!   雅间内。   气氛稍有些凝固,身为东道主的萧寒锦自然不能叫气氛冷了,毕竟他们两个带这些公子哥们来,绝不是单纯为他捧场的。   他立刻示意阿祥倒酒,举起酒杯笑道:“今日虽说多亏两位兄长,但也得谢诸位肯赏脸来,今日这顿自该是由我来请,以示感谢,还请各位不要客气,只管随意些,这杯我先干了!”   漂亮话人人都会说,萧寒锦也不例外,且他态度格外谦卑,再加上能被他们两个请来的,自然都算自己人,也都知晓这顿饭的含义,哪里会和他过不去呢?   因此话音刚落,这些人便很是给面儿都举杯饮酒了。   这便是也有意的意思了。   出来混总是要敢于舍弃的,他从县城单枪匹马来,不说将姿态放低讨好别人,但总要诚心实意不卑不亢,到底是现代芯子,骨子里的自尊是无法磨灭的。   “你这里倒是稀奇,还是头次见用这些海中食物做装饰的,当真像是走进海中世界一般。”同行的方夷毫不吝啬地夸奖,“说起来,府城也许久没有这样热闹开酒楼的了。”   “若是没有诸位,怕是也不能成事。”萧寒锦恭维的话脱口而出。   在坐的各位都面色各异。   蒋亦疏有些听不下去了,他赶紧摆摆手:“二弟,收了神通吧,你这般瞧着怪吓人的。”   萧寒锦无奈:“我这不是想着留些好印象。”   颜随州却是忍不住笑起来:“你吓到他们了。”   他们这些玩得好的,并非只因利益而聚,更多还是因为心性相同,单是看蒋亦疏和颜随州的性子,便知晓他的朋友们也是赤诚好相与的。   何况,终究还有这层关系在,是该亲近起来,而少场面的。   “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了,我也是怕初次见面吓到各位,没想到弄巧成拙了。”萧寒锦失笑,“那我便不客气了。”   “早该如此了,害我一直拿捏着,累得很。”向明回略有些娇气地长舒一口气,差点给他累坏。   至此,雅间内的气氛才彻底真实放松。   还不等萧寒锦和他们继续聊,雅间门便被敲响了,阿瑞得到允许推门进去,低声道:“东家,正君回来了。”   “先命人上饭菜,我稍后过去。”萧寒锦示意阿瑞先离开,说罢转身回到桌边,他面露歉意,“抱歉,我这边有件要紧事,怕是不能继续陪诸位了。”   颜随州突然想到什么:“可是我府上嬷嬷们将宁哥儿送回来了?那你快去,别在这了。”   “去吧去吧!”其他人也都表示理解。   只是待萧寒锦一走,瞬间便吵闹起来。   “谁啊?宁哥儿是谁?他弟弟?”   “该不会是娶的正君?怎么不带来我们认识认识?”   蒋亦疏闻言故作冷笑:“这话叫二弟听到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他对那小夫郎可是宝贝得很,恨不得揣进袖子里。”   众人恍然,方才确实瞧见他离开时神采奕奕的。 第150章 撑吐   “鲜满味”盛大开业,引得府城百姓流连忘返,起初那些显赫人家还会趁着人少时来,但新开的酒楼何时都是人满为患,府城人又多,一茬接着一茬,就没有人少的时候,便也不再拿捏着身份了。   外人一瞧这些身份贵重的人都要挤着上赶着吃,若是不吃一次,那岂不是要落了下乘,叫人看笑话?   且酒楼内的装潢别具一格,满府城都再找不出同样的来,若是能来吃上一次,就算不会吹嘘一辈子,回头跟别人说起,那都是新鲜事。   最要紧的是,人人都以为酒楼背靠大树,连颜蒋两家都要给几分薄面,也没有人敢轻易发难,以至于生生将别家酒楼的生意抢了五分过去,都没人敢出声。   蒋亦疏还特意将自家酒楼的账目拿来,丢给他看,控诉道:“你瞧瞧!自从你这酒楼开起来,我家酒楼生意都变成这样了,其他酒楼就更不用提了!”   “这不都是提前预知过的事吗?”萧寒锦忍不住笑,虽说被控诉了,可到他手里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他可连哭脸都做不出来的。   “不要脸!”蒋亦疏哼笑。   颜随州便赶紧帮他摇着扇,顺毛道:“让寒锦再补偿你些食谱,酒楼的生意不就能好起来了吗?对吧寒锦,你说话啊!”   萧寒锦环起双臂,下巴微抬:“合着在这等着我呢?想要食谱直说就是,偏要做出这许多腔调来,烦不烦?”   蒋亦疏立刻收起满脸的控诉,忍俊不禁:“直要多不好意思,显得怪不要脸的。”   “你俩这样更不要脸好吗?完全没有好到哪里去。”萧寒锦硬是被逗笑了。   “那咱们说好了,你什么时候将新的食谱给我?”蒋亦疏自从情路顺遂,也再不似之前那样端庄憋着了,伸手要东西要的毫无压力。   萧寒锦没有半分不悦,当即便表示明日就能给他。   该说不说,他的酒楼确实抢了其他酒楼一些生意,只是其他酒楼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但蒋亦疏是他的兄弟,自然是不同的,该惯着就要惯着的。   何况这只是小事,他们也对自己助益良多。   颜随州豪气干云地拍拍他:“还得是你啊锦!”   萧寒锦懒得理他们两个戏精。   如今酒楼步入正轨,颜随州家中兄弟姐妹和睦,还有些嬷嬷会教府上小姐贵君们礼仪,刚到府城时,颜随州就提议将江以宁接过去一起教,这是好机会,萧寒锦拒绝不了。   因此,总归是他更感谢他们的。   颜随州看了眼时辰,扭头看他:“差不多到时辰了,一同去我家接宁哥儿回去吧。”   “好。”   另一边。   兄弟姐妹和睦与否,与家庭长辈有说不清的关系,至少在颜家,因为有颜随州的耳提面命,同学礼仪的兄弟姐妹,没人会欺负江以宁。   起初还有些不太适应,但这一两个月的相处,终归还是熟悉起来了。   “宁哥儿,别与我们客气,你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兄长说了要我们照顾好你。”老三颜理是个顶温和的小哥儿,许是同为小哥儿的缘故,总是对他很亲切。   老四颜玥立刻接话:“是呢,二哥哥说若是不好好带你玩,要断了我们的银子,这可是最最可怕的事!”   “别吓到他。”颜理温声嗔怪,转而看向江以宁,“她们都皮实不稳当,父亲母亲才会特意请宫里出来嬷嬷们教导,你学这些也好,往后总有用到的时候。”   “我明白。”江以宁也不禁温声回应。   颜理虽然是小哥儿,但总是温柔体贴地照顾着比他小的弟妹们,说话做事总是让人觉得舒服。   江以宁愣愣地想,就算日后不能学得高门大户那些优雅到骨子里的仪态气质,但若能学得理哥儿一半的温和从容,那也是极好的。   他捏着糕点小口吃着,是要留些肚子晚上和二寒一起吃饭的,只是糕点送到了心坎上,吃着吃着好几个就进肚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捻了捻指腹,眉眼微垂着:“抱歉,是我失礼了。”   “怎么会?是师傅们做的点心好吃,若换做是我,这一碟我是都要吃掉的!”最小的颜瑄哼笑着,但面上却并没有半分嘴馋模样。   知道他们都在哄自己,江以宁面皮儿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他都二十岁了,还总这样不成熟,实在有些不妥当。   因此,后来的礼仪学习,他便更用心了。   “时辰快到了,想来萧东家要来接你了,璎儿你陪宁哥儿收拾换身衣裳,我们先去前院等着。”颜理一应安排着。   江以宁没推辞,他确实出了一身汗,得清洗些,否则二寒又要笑话他是什么发酵的酸奶的,恶趣味的很!   待他换洗好走到前院,就见萧寒锦已经坐等着了,他立刻快步走上前,本想直接扑进他怀里,却想到嬷嬷教的礼数,不能在人前和夫君过分亲密,否则会叫人笑话。   他只好收回手,安安分分地站在萧寒锦身侧。   后者只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八成又是被这几日学的礼数给禁锢住了,只是府城的规矩多,也是他情愿送江以宁来学的,便也只能由着他。   “快些带他回去,方才饿得吃了好些白桃点心。”颜理笑说,“我特意包了一份,回去路上吃。”   “这点心确实不错,子岚也爱吃。”颜随州边说边点头,不住用赞赏的眼光看颜理不愧是他的好弟弟,会来事!   江以宁脸颊发红,怎么还要说出来呢?   萧寒锦悄悄拍拍他腰,笑着接过点心,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多谢,我们回去就吃饭。”   颜随州知道他们的破约定,若没有特殊事,晚饭是定要在自家吃的,压根也就没有想着多留他们,总归白日还有得聚,不碍事。   江以宁上车便继续啃食糕点,这阵子总是要在嬷嬷的指导下走路坐下,屁股不能全坐在椅子上,腰背要挺直,茶点也不能囫囵,只能小口小口慢慢磨。   萧寒锦有些看不过去,不禁皱起眉:“自家人面前大口吃就是了,若是觉得不适应,也不是非要学那些。”   何况他始终觉得礼仪体态这种东西,只要时刻注意着,不闹出难堪来,不影响到别人,普普通通也没有关系。   “那怎么行,来日还要去圣京,到时候都是世家贵族,我若是做不好,肯定要被笑话的。”江以宁撇撇嘴,依旧小口啃着糕点,只是一口太小,刚进嘴就化开了。   “若你被笑话,那定然是我的原因。”萧寒锦说,“若是我拼出一方天地来,无人敢与我作对,你便是大口咽菜,别人都要说你勤俭持家,与民同乐,可若是我没本事,你就是穿金戴银也会被瞧不起,所以该努力的人并不是你,是我。”   受固有思想的限制,江以宁虽然被养得极好,但在他的思想里,当家的就是最厉害的,而且他觉得二寒已经很努力了,从万渔村走到盛原府城,每一步都并不轻松。   所以他也要努力朝前跟上对方的脚步,这是他们之前就说好的,他从不认为为夫君做事是件多么羞耻没有自我的事。   这番话叫他觉得震惊,他向来只听说过,哥儿品行不好,会连累汉子被笑,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说法。   但……好似也并没有问题。   他就知道,读书人是惯会说话的。   江以宁开始大口吃点心,那样精美的一碟点心,每一枚其实都只有拇指和食指圈起来那么大,他一口便能吃下一个,桃子的清香在口中爆开,格外香甜!   “你也吃!”他喂到萧寒锦嘴边,自顾自说着,“府城的点心就是好吃,就是不管饱,我在颜府已经吃了好些了,还是饿。”   他说完还很是忧伤地叹气,从前也不是没有饿过肚子,但今日总觉得饿意难挨,叫嚣着好似要将他吞噬。   萧寒锦哪里见得了他这幅模样,赶紧轻声哄着:“那你多吃些,回家多吃碗饭,特意吩咐厨娘们给你烧红烧肉,浓油酱赤,你定然喜欢。”   “喜欢!”江以宁欢快地点头。   一回到萧宅,江以宁就迫不及待地坐进了厅里,有风轮冰鉴吹着,他颇为舒心地坐在桌前等着吃饭。   先前没见他这样好吃过,萧寒锦只当他是在长身体,毕竟近日虽然吃的多,但都没有长肉,反倒是有些纤细了,这可不行!   饭菜上桌,不等江以宁动手,萧寒锦就将几块烧得红嫩软烂的红烧肉拌进了米饭中,还不忘给他浇上汤汁,每粒白胖胖的米都吸足了汤汁,一口下去,心情都变好了。   “慢点吃,厨房还有甜酪,吃完饭再吃。”萧寒锦不住给他夹菜,见他胃口好,自己心情也好,就这么盯着江以宁吃了两碗米饭。   桌面上四菜一汤,就剩汤没喝完。   萧寒锦眉毛都皱起来了:“有没有撑着?”   江以宁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捂着嘴打了个饱嗝儿,欲盖弥彰道:“并没有,我感觉我还能吃下一只猪——哕~”   “江以宁!”萧寒锦赶紧上前拍他后背 “我就知道,你平时哪里吃的了这么多饭菜,能吐吗?我真是要嫌弃死了。”   嘴上这么说着,却是已经将痰盂拿到他面前,只等着他吐,像是尽心尽力给少爷端屎尿的仆从。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江以宁便止住了感觉,他拍拍胸脯傻笑起来:“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把美味的红烧肉吐出来了!”   “蠢蛋。”萧寒锦无奈戳他眉心,“日后不许再吃这么多了。”   只是叮嘱归叮嘱,江以宁却是半点没听进去,直到他后来竟是真的被撑吐了,萧寒锦这才不得不请大夫来瞧! 第151章 有喜   老大夫把着他手腕沉吟片刻说道:“夫郎只是有些体弱,并无大碍,萧东家若是不放心,我也可开帖补身益气不伤胎的药,喝上几日便无事了。”   “可他最近饭量长得厉害,回回都得吃两碗,四菜我只能摸着一个,吃完就吐,是不是猛的吃多,伤着脾胃了?”   怎么可能没事呢?   就江以宁那小身板,除去点心不说,从前一碗米饭一碗汤的饭量,现在要吃两碗不说,肉菜也是敞开了吃。   他并不是在意那几两银子的肉,只是突然吃这么多,总是对脾胃不好的,还变懒了,更不爱运动了!   大夫不知被他哪句话逗笑了,乐呵呵地摸着胡须笑:“每个人怀像都不同,正君能吃下饭便是好的,有些夫人都是吃什么吐什么,不过也要稍稍控制些饮食,否则胎大易难产。”   “这要如何控制,不给吃就要闹,我——您刚刚说什么?”萧寒锦茫然扭头,眼底分明写着清澈与愚蠢。   老大夫也微微瞪大眼睛:“您不知正君已有孕近两月身孕吗?”   江以宁亦是惊讶,手掌小心翼翼放到腹部,生怕手太重会将肚子里的娃娃给惊到。   萧寒锦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转而木着脸看向大夫:“那我们眼下需要准备什么?或者吃什么补药?不不不,还是不补了,是药三分毒,我不能毒他!”   傻样!   老大夫在心中笑骂,面上依旧笑吟吟道:“东家不放心,我便开些养胎的药,只当是补身体喝也好,不毒。”   “那行。”萧寒锦赶紧点头。   “那东家派人随我去医馆吧,旁边就是药铺,直接去抓就可。”老大夫笑说着,又在日常饮食多叮嘱了几句。   萧寒锦忙给他塞银子,叫小秋跟着去抓药了。   屋内再无其他人,气氛陡然安静下来。   江以宁时不时摸摸肚皮,抬眸就和萧寒锦的视线撞到一起了,他下意识开口:“也给你摸摸?”   萧寒锦失笑:“现在还什么都摸不出来呢,他在你肚子里就黄豆大小。”   “别害羞,给你摸的!”江以宁甚至挺了挺平坦的肚子,一副对方不摸就不罢休的样子。   萧寒锦轻咳一声,手掌便放了上去,分明什么都摸不到,可掌心放上去的瞬间,好像真的有生命在起伏。   嗯?   他仔细一看,就见江以宁正吸气呼气,让肚子鼓起来又瘪下去。   他便彻底兜不住笑意,倾身抱住他笑了起来。   他本也不喜欢孩子的,甚至觉得是累赘麻烦,可这会真的有了,他又莫名觉得高兴,这种高兴是不自觉地,分明没觉得自己在笑,但唇角是扬起的。   江以宁便也跟着他傻笑,他有宝宝了,自成婚后他没有一日是盼着有宝宝的,如今竟真的有了,这叫他如何不高兴?   “来这许久,还没有给家中写信,刚好将想这喜事告诉他们,顺便询问大嫂都吃些什么好。”萧寒锦说着便起身去拿纸笔。   江以宁本想拦他的,但见他那样高兴,便由着他去了。   不满三个月,按理来说是不该往外说的,但初次做父亲,谁又能忍住不将这样的喜事告诉亲朋呢?   萧寒锦更是大方,酒楼先前的开张活动刚过一月,便再次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新的廉平,这一操作真是将酒楼其他东家给惊到了,哪家酒楼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果然是有背景的人开着打发晨光的吗?   “有喜?!”   “怪不得说身体不适不能继续去府上。”   蒋亦疏与颜随州都有些吃惊,该说是府城的地段养人吗,这才刚来两月,就有近两月身孕,可见是到这里就有胎气了。   萧寒锦脸上笑意荡漾:“是的。”   蒋亦疏本想刺他两句,但这喜事确实叫人高兴,他和颜随州日后也只能过继旁支的孩子教养,虽说无法体会萧寒锦的高昂情绪,但到底是为他开心的。   “这样的喜事你该提前告诉我们,我们也好准备礼物,若宁哥儿好些,就让他去我家,我母亲素性温和,是最喜欢孩子的。”颜随州笑说。   “多谢。”萧寒锦没在这些事上与他们客气。   毕竟他们如今在府城举目无亲,若是能有长辈时常看顾江以宁,他在外经营生意也能多少放心些。   颜随州摆摆手,这些都是小事,他只需和母亲说一声就是。   为着这样的喜事进行廉平,别家酒楼铺子就算有些不满,到底是不好多说什么的,换做是他们也愿意为添丁之喜大庆祝。   于是这段时间,凡是进酒楼的顾客们若是见到萧寒锦那是必然要说上几句喜庆话的,虽说是锦上添花,却也是祝贺呢。   虽说江以宁怕麻烦颜随州,但他们在府城确实没有相识的长辈,若是能时常听听颜夫人的指点,对他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因此他也算厚着脸皮上门了。   颜夫人虽深居简出,但府上的事都知晓,早就听说过江以宁,见他来还是高兴的,她招招手:“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瞧瞧。”   “伯母安好。”江以宁学着先前嬷嬷教的那样屈身行礼。   “快快扶起来。”颜夫人示意身侧的嬷嬷将他带到身前来,她仔细打量着江以宁,眉眼精致,眼睛圆润,鼻梁脸型都是恰到好处的舒服,“是个好孩子,听州儿说你有身孕,身边没个长辈照应着可不行,闲来无事就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   “都听伯母的,只是年轻人多好睡,别让我扰了伯母安睡就好。”江以宁轻声细语地说着。   颜夫人当即便笑出声了:“你这孩子就会逗我开心。”   “以宁没有能帮到伯母的地方,只希望能在这些小事上哄伯母高兴,请您别嫌弃。”   虽说一字一句都是嬷嬷们教的场面话,但配上他那圆圆的眼睛,说出来便叫人心软软的。   颜夫人自然不会嫌弃他,在府城见惯了那些颇有心算的姑娘小哥儿们,猛然瞧见这样天真质朴的孩子,她喜欢都来不及。   她起身:“这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我听说你胎象甚好,便该时常走走活动筋骨,否则待身子重起来,愈发要难受了,你便陪我走走吧。”   “好。”   颜府亭廊很长,顺着廊桥走到一片荷塘中央的亭子内,早有几个婢女在此候着,端茶倒水扇凉,吃着茶点看着池中荷花,江以宁便有些移不开眼了。   那大片儿的花瓣着实好看,偶尔有风阵阵,还能闻到荷花的清香。   颜夫人见他喜欢当即笑道:“待回头结了莲蓬,便叫人给你送去些,听说你夫君做得一手好菜,叫他煮百合莲子汤给你喝,败火的。”   江以宁本正捧着点心吃,听她说话赶紧放下,将口中残余咽下才应声:“都听您的。”   “你吃你的,私下没有这些规矩。”颜夫人笑说。   江以宁此时还有些分不清温和的人口中说的真假,但二寒告诉他,若是真分辨不出,那便由着自己的心性就好。   于是他也不再扭捏,粲然一笑便继续吃了。   “夫人,船只准备好了。”管家模样的人来禀报。   颜夫人立即看向江以宁:“那咱们趁兴游湖如何?莲蓬能生吃,有些或许已经结了果实。”   “好!”   下人扶着他们上了小船,在自家池塘游湖这种事,饶是已经坐到船上的江以宁也是震惊的,他竟没有想到这池塘竟这般大。   小船从荷花深处穿梭,荷香便在鼻尖萦绕,勾得他想要伸手去够。   “停下。”颜夫人身边的嬷嬷突然说道。   船夫便立刻停在原地。   颜夫人笑眼看他:“想摘就摘,回头插到瓶中,也能观赏些时日。”   “多谢您!”江以宁眼睛都亮了,二寒肯定还没有见过荷花呢,他要摘些回去给对方看看!   这样纯粹的人,单是看他眼睛便能猜到一二。   真说起来,她还从未这样喜欢过别家的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州儿提前和他说过这孩子一些事的缘故,看着他总是觉得格外怜惜想要疼爱。   江以宁将花摘好,将一株含苞待放地递给颜夫人,他颇有些羞涩道:“我夫君说鲜花要赠美人。”   颜夫人拿着尚带水滴的荷花出神,哪会有女子不爱花呢?半老徐娘也是爱的。   纵观颜府,平日昂贵白釉瓷瓶中什么花没有,但却从未有人亲自摘一朵送到她手心里,看江以宁便更亲切了。   江以宁怀抱着荷花轻嗅,依靠船身看着景,许是缓慢的缘故,他竟半分都不觉得晕了,甚至隐隐有些困倦。   他并未发现周遭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本想撑开眼皮和颜夫人说话,不想睁不开不说,竟直接睡着了。   “这孩子……”颜夫人雍容的脸上带着笑,“你在这里陪她睡着,我得去瞧瞧那些皮猴子们了。”   嬷嬷有些不愿:“奴婢哪能离了您?”   颜夫人拍拍她手背,低声笑:“他是个好孩子,别人作陪我不放心。”   “奴婢明白了,夫人也是为二少爷着想。”毕竟是二少爷的友人,出了差池可不好说的。   颜夫人没再多说什么,叫船夫停在岸边,由着其他婢女扶上去离开了,小船儿便再次划回了湖心荷丛。   待江以宁醒来时,就瞧见自己的奇怪的地方,身形隐约还有些晃悠,他不安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还在船里,只是身边的颜夫人早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二寒。   “二寒……颜夫人呢?”他愣声询问。   “傻家伙,自然是已经去掌家了。”萧寒锦捏捏他脸蛋,示意船夫靠岸,他一手抱着荷花,一手揽着江以宁。   颜夫人喜爱他,快要赶上半个儿子了。   真是傻人有傻福。 第152章 觊觎   自记事起,江以宁就是在双亲的呵护下长大的,可幼年家庭骤变叫他再没有感受过那种温暖,他原以为李桂兰会好好待他,却也没有。   如今遇到了温头柔又待他如亲子的颜夫人,他真是恨不得时时都去颜府陪着她说话,和对方说说自己每日都吃什么做什么,从前在书院学了什么。   知晓他竟是还上过书院,颜夫人不免对萧寒锦高看几分,莫说是县城,便是府城都嫌少能有去书院读书的哥儿,多数都是自家寻夫子教养学习,她倒是没想到萧寒锦一介书生竟是这般开明。   她见过不少有功名的书生,都被顽固思想给荼毒了。   “他待你倒是极好。”颜夫人笑说。   “我对他也不错的。”江以宁赶紧说,他可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小哥儿!   颜夫人被他逗笑:“自然,情意都是相互的,你们彼此有情,都知晓对方的好,才能互相扶持。”   江以宁连连点头,他还说不出这样有道理的话来,但他明白其中的意思,左右只要心往一处想,他们就都是好的!   “夫人,大公子回来了,还有几位从前同窗同行。”前院丫鬟来汇报。   “好生招待着,我稍后过去瞧瞧。”颜夫人说完看向江以宁,“你在这歇着,等着萧二接你,我去看看。”   江以宁应该答应的,只是他到底是来做客,主家公子回来,他若是不去见见实在说不过去,那有些失礼了。   他明白颜夫人的好意,只是他也得懂事些。   “我随您同去吧,打过招呼我便离开了。”江以宁轻声说。   “也好。”颜夫人拍拍他的手,带着他去了前厅。   颜随恪甚少带朋友来府上,多数时候相聚都是在外面的酒楼茶馆,只是这次需要给先前的同窗们拿自己曾使用过的孤本,便只好带到府上来了。   他不好叫同窗干等着,便叫贴身仆从去书房内取,他则在前院和同窗们闲谈着。   两位同窗笑道:“这孤本我们找许久了,幸好厚着脸皮来问你,否则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颜随恪摆摆手:“你我曾同窗,何须这样客气,两位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魏子谦尴尬一笑:“只希望来年能不负众望,若也能有个一官半职,也不算白费这些年了。”   孔孟点头:“我也是这般想。”   听他们这样说,颜随恪便不再多言,倒是省了他开口安慰了,免得回头再寻他谋官,对他来说也是烦恼。   两位书生对视一眼,狐疑莫非是他们说错话了,若是寻常颜兄定然会安慰他们,这会怎么反倒不说话了?   莫不是察觉到他们的真实来意了?   只是颜随恪不说话,他们也不敢再轻易开口,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不免叫人觉得有些不适。   正胶着着,颜夫人带着江以宁来到了前厅。   “母亲。”颜随恪立刻起身叫人,视线落在她身侧的江以宁身上,“这位便是宁哥儿了吧?”   江以宁立刻微微欠身:“是,见过大公子。”   颜随恪面上带着浅笑:“何须这般客气,你们是子淮的知己好友,便是我的弟弟,只当这是自己家里。”   “多谢您。”江以宁轻轻应声。   “见过颜夫人,我们兄弟二人登门拜访,并未提前招呼,实在失礼。”魏子谦起身,姿态放得很低,肉眼可见的恭敬。   颜夫人笑笑:“无妨,听闻你们在前厅,我便想着过来瞧瞧,你们继续聊着,我便不打扰了。”   颜随恪挑眉:“你要和宁哥儿出去?”   “时辰不早,该有人来接了,我把他送出去。”颜夫人说完便带着江以宁离开了,后者谨记礼仪,对那两位公子微微点头,便跟着走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颜随恪不免有些失笑,许是家中皮猴子多,她都许久没见阿娘这样喜欢别家孩子了,可见这宁哥儿是真的贴心懂事。   之前便总听子淮说他们有多好,连阿娘见惯人心的人都喜欢他,想来是真的好。   直到身影彻底走远,魏子谦才恍然收回视线,他压下内心的躁动,试探性询问道:“那位是……”   颜随恪撩起眼皮不动声色看他一眼,意味不明道:“是子淮在县城相识的朋友,对方这次跟着家人到府城,是要在此居住了。”   他特意没有说清楚江以宁的身份,果然就见魏子谦视线热烈了几分。   他对这两人谈不上喜欢与否,只是曾经是同窗,他们也总是与自己打交道,没叫气氛不好过,因此他也愿意与他们说话。   只是魏子谦此人,家中妾室成堆,有些乐意巴结的人也总会送些美人进府,他都是来者不拒。   只是这样的人,总是要吃亏的。   比如此时,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我瞧他发髻未挽,可是还未说亲事吗?我家有位表弟,瞧着与他年龄相仿……”魏子谦自以为将心思藏得深,却不知人人都能窥见他的肮脏的内心。   颜随恪有些不悦,他皱眉:“忘记同你说,他已经成婚四年了,鲜满味的东家,就是他夫君。”   “主子,孤本找到了。”恰好随从东风将孤本拿来。   颜随恪立刻说道:“给他们,我还有事怕是不能送两位离开了,东风,送两位客人离开。”   “是。”东风冷面应声,视线骤然落在他们身上,“两位请。”   魏子谦和孔孟有些尴尬,来寻孤本并不是他们的本意。   颜随恪家世显赫,父亲更是在朝为官,连他不日都要去圣京,必然也能获得一官半职,反观他们两个,家世不出挑,也没有多大本事,已考三年都不曾中举,哪里能继续耽搁下去。   变想着借此机会能求颜随恪帮他们谋职,哪怕只是芝麻小官,那都是颇有脸面的事,却不想,诉求还没来得及说,就被送出府了。   孔孟皱眉:“你好好的动那些心思做什么?颜夫人对他那般好,颜兄自然不愿意帮咱们,而且你没听说那萧东家在圣京都有人吗?”   “我哪里想到那些,他不曾挽嫁做人妇的发髻,我自然要以为他是未出阁的,再者你没瞧见那小哥儿的模样吗?那般好看,尤其是那双瞳剪水,我如何不心动?”魏子谦说这话时还有些可惜,“却不想已经嫁人了。”   送他们出门的东风是有功夫的,自然没将这番觊觎之言漏听,转身回了府上,就将这些话说给颜随恪听了。   马车上。   萧寒锦笑听江以宁同他说今日做了什么事,颜夫人是如何如何随和,让他吃了什么,送了他什么,不过都没收就是了。   “比见到我还开心吗?”萧寒锦故意逗他。   “那是不同的。”江以宁板着脸,很认真的看着他,“你是最最最让我开心的,但颜夫人也不差,她特别特别好,我也想对她特别特别好!”   萧寒锦揽着他肩膀,低头在他额间亲了一口,笑道:“那我明日做些点心吃食,你介时拿去和颜夫人一同吃。”   江以宁点点头,倚靠着他累得不说话了。   到萧宅,萧寒锦抱着已经睡着的人进了宅院,叮嘱小秋照看着他,自己则是去厨房盯着了。   厨娘们都是生育过的,直到吃喝什么东西对有身孕的人好,只是偶尔江以宁会吃不惯味道,他就得亲自盯着才行。   “主子,门房传话,说颜府来人了。”   “先请进来,我稍后去前厅。”萧寒锦搅弄着鸡汤,将上面的油花儿全都撇出来倒进旁边的盔里。   做完这些,他这才起身去前厅。   就见一面生又有过几面之缘的小厮正站在厅内等着,他刚靠近,小厮面转身看过来了。   西云朝他拱手,淡声道:“突然登门,恐生唐突,只是主子有几句话叫属下带给您。”   “何事?”他挑眉。   “得罪了。”西云说着走到他面前,凑到他耳畔低语几句,“属下告辞。”   萧寒锦面色如常,甚至带着笑意:“阿义将客人好生送出去。”   待两人离开,脸上的笑意彻底消散,眼底氤氲着暴怒与狠戾,他竟不知,好端端地就又有人将主意打到江以宁身上了。   他深吸一口气,颜家既然派人与他说这些,可见也是不喜那两人的,或者并没有几分交情,他行事便也能方便些。   只是他也切身体会到,没有人为自己做事的烦恼,若是他身边也有方才那种人……   也无妨,武力若不能解决,那便只能动脑,这并不费事。   六月里天气多变,时常阳光暴晒,时而阴云密布,但无一例外都是热得厉害。   江以宁便不再常常外出了,多数时间都是在酒楼里休息,若是颜家姐妹们过来,他便和他们一起玩乐,倒是也能打发辰光。   只是江以宁不傻,偶尔下楼,便总能感觉到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随行着,好似要将他盯出窟窿来,他有时会故意四下张望,便能和魏子谦对上视线。   他倒是没想到,这人定然早就知晓他的身份,竟还会用那种直白的眼神看他,怕是连秀才的功名声誉都不顾了。   只是越是这样大胆才越有趣不是吗?   这日,他照常下楼闲逛,偏就迎面遇上这魏子谦了,他微微点头:“里面请。”   魏子谦神色一喜:“你是刻意来迎我的吗?我听说你已有身孕,当真是喜事,恭喜。”   “多谢。”江以宁轻声应着,错开他便要继续朝外走去,显然并不是来迎接他的。   “萧夫郎!”魏子谦赶紧叫住他,神色紧张又激动,“听闻萧东家也是秀才,我可能前去拜访与他讨教学问?”   江以宁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他扬唇:“自然可以。” 第153章 蠢货   “正君,东家怕是会不高兴?”   小秋低声提醒,饶是她都能察觉到这人对正君心怀不轨,回回都如狗盯着肉似的看着正君,若是没有经过东家允许就把这人请到家中去,她都不敢想东家会如何。   江以宁故作沉吟,片刻后笑道:“他会不高兴很正常,我也没有多开心。”   仅仅是一瞬间的接触,他就已经窥知这魏子谦是何脾性,这样的人空有色心,却胆小怕事,头脑简单,却自认为聪慧过人,魅力十足。   是种十足十的蠢货。   小秋直觉有些古怪,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主家的事她只管等着命令就是了,何况正君和东家又不是傻子,将这人带到家中去,保不齐就是请君入瓮呢?   “出都出来了,咱们就沿街走走吧。”江以宁轻声说道。   “是。”   这几日天气多变,江以宁不好总往外跑,出来闲逛的次数也变少了,只是许是如今酒楼已经正式开起来,也有了身孕,他总觉得心中踏实很多,好似已经融入到府城,再没有之前那样的局促了。   这里离第一条主街很近,他还记得当初头次来府城时住的客栈,脚步便下意识地转到了这边。   虽说过去这许久,但街道半分变化都没有,心中莫名有股特殊的情绪,他读书少,但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传承。   “萧夫郎?”   江以宁应声望去,就见一铺子的掌柜正笑颜看着他,对方抬脚出来:“还真是您啊?这都许久不见了,您又和夫君来游玩吗?”   江以宁微微有些愣神,他看了看掌柜的,又看了一眼他所在的铺子,突然想起来了,他忙扬唇:“原来是您,是我眼拙,没认出您来。”   “何须这样客气,可要进来瞧瞧?”掌柜微微抬起下巴,“我们这里新打了一批首饰和胭脂,样式和效果都很不错!”   “恭敬不如从命。”他笑着抬脚走了进去。   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初次来府城时的胭脂铺子,那时二寒还救了一名孩童,后来他们便匆匆离开了,也不知那孩子怎么样了?   掌柜的确实没有骗他,和之前比起来铺子敞亮了许多不说,里面的布置也与之前不甚相同了,胭脂种类变多,甚至连饰品都卖起来了。   他到现在还是不太喜欢上胭脂,唯有外出上门做客,才会稍稍点缀一番,但这也丝毫不会打消他爱看的热情。   铺子里还有几位姑娘也在试胭脂,许是怕弄脏自己的手,胭脂都是在婢女手上试的,试了半天都没有试到合适的。   江以宁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只是到底和他无关,便不欲多管闲事,专心去看自己喜欢看的了,他偶尔会在手背虎口的位置试一试,若颜色真的好看,他也舍不得放下。   他低头和小秋商议:“这口脂的颜色不错,那盒黛笔也不错,你觉得呢?”   小秋闻言仔细看着他手上的颜色以及他的肤色,点点头:“应是格外适合的,正君如今皮肤皙白,这口脂肌衬肤色呢!”   “那咱们就要这两个,你可要?”江以宁轻声询问。   “奴婢那还有好些呢,够用了,就不要了。”小秋说。   府上下人总是格外了解他们的脾性,在尊卑有序的前提下,也是能大胆说心中所想的,因此她既说不需要,那便是真的不需要。   江以宁便没有强求,示意小秋去结账。   他则是在旁边坐等着,椅子是掌柜特意拿来给他坐的,毕竟凡是知晓“鲜满味”的,都知道东家夫郎已经有孕了。   一静下来,便听到了旁边姑娘们的说话声,几句不轻不重的抱怨边入了耳朵。   “说好在这铺子里见面的,他怎的还未来?可是他约好的时辰呢!”   “想必是府上有事,我们再多等一会就是了,他若是不来,必然会告知我们的。”   “就他那个小姐脾气,我也算是忍够了,若不是看在他表兄有入朝为官,谁愿意忍着他,人家正经八百的亲妹妹都不曾像他这般摆谱!”   “好姐姐,快别说了,回头叫人听见怕是不好。”   江以宁没有要窥知旁人隐私的想法,见几位姑娘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瞥过来,待小秋结完账,他便赶紧准备起身离开了。   却不想迎面就撞上了来人,不需多想,就知晓那几位姑娘口中抱怨的,便是这位曾在蒋府和蒋亦疏拌嘴,并且被他回嘴的二房小哥儿蒋方芸。   果然。   蒋方芸显然还记得他,看见他的瞬间眼睛就瞪起来了,他怒道:“你怎么在这!你和她们一起来的?!”   江以宁瞬间切换战斗模式,他微微一笑:“怕我和你的好朋友说,你是如何不敬兄长,不睦姐妹,脸皮比城墙厚的吗?”   “你个贱人胡说什么!”蒋方芸又惊又怒,视线还不忘看看后面看向他们这边的小姐妹们,“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她们可不会信你说的!你这种想攀我们蒋家高枝的人才最恶心!”   “既如此,回头我便告诉我夫君,日后再不与蒋亦疏来往,若是问起来,便将今日之事如实相告,想来你会满意的。”江以宁扬唇,他虽然没有千金贵君的贵气,但他会骂人呀!   当时在蒋府便觉得不曾发挥好,这会哪就能轻易放过呢?   蒋方芸几乎要将牙齿咬碎,蒋亦疏这次回来仅凭三言两语便将大伯给迷了心窍,管家之权都交给他了,府上的开支也是严格按照各自的份例,他已经捉襟见肘了,若是再惹祸,怕是连这些银子都要没了!   他强压着怒意,扯着嘴角露出狰狞的笑:“我只是开玩笑,萧夫郎莫要放在心上,若因此影响咱们两家的交情,那真是得不偿失。”   江以宁微抬下巴,一副被宠坏的样子,他颇为骄矜道:“你清楚,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说罢,旁边的小秋立刻过来搀扶住他,他便挺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嚣张离开了。   身后的姑娘们都定眼瞧着,看完这出不免有些惊讶,她们还未见过蒋方芸吃瘪呢!   也不知那哥儿是谁家的,若有机会,可要和对方好好取取经,平日里总是看着蒋方芸脸色,这会见他被人压着,饶是她们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待他们走出铺子,江以宁长舒一口气,爽了!   小秋却是有些后怕:“奴婢方才都吓坏了,生怕他上前推搡您,若真实被伤着,东家只怕是要气死了!”   江以宁得意扬唇:“他可不敢,蒋兄本就对二房不满,他若是敢碰我,蒋兄定然会借机严惩。”   “那就好。”小秋连连应声。   刚来这么一出,他急着想和萧寒锦炫耀,便再次回了酒楼里,里面的热闹气氛照旧,他问了好几个人才知晓酒楼今日是真来贵客了。   盛原府城的太守到了酒楼,虽说一般人不认识,但那般气质,还能能知晓身份不凡的。   对方看似真意来吃饭,但视线总是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萧寒锦。   “大人为何这般看着学生?”萧寒锦状似不解地看着他,“可是食物不合胃口?”   太守摇头:“先前日日都被炫耀的东西吃进嘴里,滋味自然是好的。”   萧寒锦敏锐察觉到什么,但一时又不全然确定,便只点头顺应,却不曾说多余的话。   他猜想着或许是赵砚稹县令与他有书信来往,否则府城怕是再无旁人敢炫耀到太守面前了。   “你也不必紧张,你这生意做得好,府城众人都是有目共睹,先前要事繁忙,也是最近方收到书信,请我多照顾你一些,这才想着过来瞧瞧。”太守轻笑,“倒是没想到,不知不觉,府城便兴起新的酒楼了。”   萧寒锦起身弯腰拱手,低声道:“是学生鲁莽,竟忘记邀请您前来,是学生疏忽了。”   太守温和一笑,摆手道:“快些坐下,没有这些规矩,只是同你说说话罢了,不过你能这样懂事,本官也欣慰很多。”   “是。”萧寒锦垂头应声。   “你是东家,最是繁忙,无需在这里陪着本官了,去忙吧。”   “是。”萧寒锦再次应声。   起身便离开了。   他又不是什么分不清状况的蠢货,当初酒楼开张,便给府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送去了请柬,虽说多数府上都是公子哥们来的,但那也是赴约来给他充门面了。   身为盛原府城的太守,萧寒锦又怎会不邀请他,只是开张那日这老家伙并没来,事后也不曾来,今日突然过来,想必是那封书信的缘故,却又不好直说,便将错推到他身上。   虽说是憋屈了些,但至少把这老家伙给哄开心了,往后再府城度日,也能安稳些了。   只是,这世间从未有不倒的山,他也不会全然就信了这太守。   刚下楼便瞧见江以宁和花蝴蝶似的转来转去,方才的阴云一扫而散,他连忙抬脚走过去,笑声询问:“何事这样开心?”   “你那里忙完了吗?”江以宁小声询问。   “嗯,忙完了,想和我说什么?”萧寒锦见他眼底闪着光,就知道他八成又做什么好事了。   江以宁有些忍不住想就地告诉他,但又想到颜夫人同他说的,时时要小心隔墙有耳,便将话咽回去了。   萧寒锦扣紧他手指:“晚些时候回家再说,你先去楼上等我。”   “好哦。”江以宁万分不舍地朝他比着爱心,恋恋不舍地抬脚朝楼上走去。   刚坐进雅间里,他这才想到,还没有同二寒说晚些时候那魏子谦要登门的事呢! 第154章 炫耀   傍晚。   江以宁与萧寒锦同回,马车刚停到宅门前,便瞧见了一辆并不算陌生的马车,这马车萧寒锦在酒楼附近见过数次,每次这马车出现,觊觎他夫郎的人也就跟着出现了。   他顿时竖起并不存在的尖锐软刺,若是那人干敢口出狂言,必然要将对方戳个稀碎。   果然。   瞧见他们下马车,魏子谦也跟着下马,他颇自来熟地与江以宁打招呼:“萧夫郎,我如约而至了。”   说罢看向萧寒锦,微微拱手:“萧东家,听闻萧东家也是秀才,便想过来请教一二,不知东家可方便?我早先已经在酒楼和萧夫郎说过了。”   “自然方便,魏公子可用过晚饭了?”萧寒锦嘴上说着方便,却始终没有要将他请进去的意思,甚至开始聊闲。   “还未,所以特先来讨教。”魏子谦故意放低姿态,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来。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谦卑内敛。   若是被未出阁的姑娘贵君瞧见,怕是要对萧寒锦心生不满,但此时站在他们身侧的只有江以宁这个小哥儿,而他,自然是满心满眼都是萧寒锦。   二寒连嫌弃他的时候都很好!   萧寒锦轻笑:“那便不好继续耽搁了,讨教完,也方便魏公子尽早回去吃饭。”   他唇角微扬,眼睛微微眯起,听似在为对方着想,可实际上,对方连家门都没进,就已经被他暗戳戳下逐客令了。   魏子谦面上的笑意差点没绷住,他依旧温和道:“如此甚好。”   萧寒锦便示意门房将他们带到前厅了,而他们回家自然是要先换身衣裳的,即便如此,魏子谦也没有半分不悦,坐在椅子上静静期待着。   他万分得意,对方越是桀骜不驯,便更能衬得他温润如玉。   原本听说江以宁已经成婚他是准备打消念头的,只是越是强迫自己,便越是在意,以至于他每日都忍不住要去“鲜满味”,日日都要贡献好多银子给酒楼,但为了能见到江以宁,他心甘情愿。   本以为是无用功,没想到他壮着胆子用拙劣借口搭话时,对方居然真的答应了!   他所不知晓的屋内,江以宁却是被萧寒锦压在贵妃榻上,后者小心避开他腹部,声音带着幽怨:“夫郎让我说什么好?这样的事,竟然都不用提前告知我了吗?还是说,我们阿宁见他模样俊朗,也动了心思?”   明知不是这样,他却偏要故意说这些话。   江以宁倒是想反驳,却被对方捂着嘴巴,摆明了就是要故意欺负他。   “我们阿宁这样聪明,怎会不知道那魏子谦的心思,你放任他到家中来,可是有什么解决办法吗?还是故意叫我吃酸?”   “唔唔!”江以宁瞪他。   萧寒锦慵懒一笑:“是我的错,我也是怕阿宁会说出不好听的话来,那我可是会伤心的。”   “呸呸呸!”江以宁直接呸他一脸,“胡说八道!”   “那你且说说,到底为何叫他踏足我们共同的家,那可是我的情敌。”萧寒锦把玩着他的发丝。   江以宁撇撇嘴:“只是坏心眼的想拿他取乐,记得要与你说来着,只是你后来去做事,我便忘记了。”   萧寒锦偏头笑了起来:“那我们便将他送走吧?”   “也好,那要——”   江以宁话未说完,便倾身吻了上去,似乎即便是江以宁解释了,他还是有些气不过,亲吻的力道越来越重,恨不得将对方口中的空气全部掠夺。   脖颈,肩膀,手腕……无一幸免。   再出来时,江以宁换了身衣领较高的衣裳,脸颊绯红,唇瓣红艳,只看一眼便知晓发生了什么。   小哥儿本就漂亮,如此便更是明艳动人了,魏子谦嫉妒不已,若是他能早些认识这样的小哥儿……   眼见他视线黏在江以宁身上,萧寒锦淡声问道:“魏公子可成家了?”   魏子谦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还不曾有妻室,若是能如萧东家一般娶得如此夫郎,也是幸事。”   “要求这样高?”萧寒锦装作不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摇头惋惜着,“那怕是要永远孑然一身了,不过魏公子妾室成群,想来也不在意这些。”   “男子都好美妾,一时没有,不代表永远没有,且男子风流本就是常事,有妾室反倒能证明魅力无限。”魏子谦咬牙说着,但见江以宁的视线从未落到他身上,不免有些失落。   萧寒锦轻笑:“可见我与魏公子是话不投机了。”   话说到这份上,魏子谦哪里还能不明白今日这遭就是鸿门宴,这对夫夫只管将他请来羞辱他,叫他看清他们是如何相爱。   只是英雄本“色”,他就不信萧寒锦半分别的心思都没有!   他骤然起身,硬声道:“既如此,那便日后再讨教学问吧!告辞!”   眼看着魏子谦被气走,江以宁反手就照着萧寒锦的手臂捶了一把,他皱眉:“偏要我这样出来给人瞧,好讨厌!”   “这不是把他给气走了吗?”萧寒锦揽住他,将下巴抵在他脖颈处,深深嗅着对方的味道,“谁让我们江以宁模样漂亮,性格又好,觊觎你的人,怕是会越来越多了。”   江以宁撇嘴:“先前在陵阳县你总被被迫纳妾,我也没像你这样亲亲亲,然后让你羞羞羞的见人!”   萧寒锦轻轻咬住他颈间的皮肤,察觉到他的瑟缩,好心地舔了舔,他颇为大方道:“那若再有这种事,你便这样对我,我不会生气的。”   江以宁撇嘴,他才不会那样做,否则不是在告诉别人自己有多不知羞吗?   不过还是好气,不管如何都是他亏了!   这事确实是萧寒锦做得不对,他本不想带江以宁出来的,只是想着对方的视线始终围在江以宁身上,他便忍不住要炫耀,要显摆,要宣示主权。   “抱歉,这事是我错了。”他诚意道歉,“我会再和他好好聊聊的,用温和的方式。”   江以宁可不信他所谓的“温和”。   这词,能是来形容他的吗?   但这手段显然是暂时有效的,因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江以宁再没瞧见他魏子谦来酒楼,他还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对方一来,就代表着送银子。   萧寒锦也并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他需要将所有不稳定因素全都扼杀在摇篮里,所以特意派人去查了查。   不查不知道,这魏家竟是和陵阳县的魏家有些渊源,只是关系并没有多好,所以当初陵阳县魏家落败,府城也并没有对他们伸出援助之手。   只是,仅此一点,便也足够萧寒锦厌恶了。   府城魏家并不显赫,甚至逐渐没落,据他的调查,魏家的这几年的商铺和酒楼都越来越少,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魏子谦还能有银子纳妾吃酒。   萧寒锦挑眉,若是魏子谦就此消停,他便不再动手,可若是对方不知悔改,那他会连最后的保障都不给他留。   江以宁发现这几日不管去哪里闲逛,都能偶遇之前在胭脂铺的那几位姑娘,她们也从鲜少去“鲜满味”,变得经常去了。   他倒不觉得是因为自己,便没有在意。   这日,他闲来无事,本是准备去颜府的,理哥儿先前还和他说,若是无聊就去府上寻他的,且他有阵子没见过颜夫人了,想着去探望对方的。   哪知他刚走出酒楼,那几位姑娘便跟上来了。   小秋不禁有些紧张:“正君,她们莫不是蒋家贵君派来要欺负咱们的?”   “问问不就好了?”江以宁说着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群因为他突然停下脚步而佯装镇定地姑娘们,他出声询问,“姑娘有事找我?”   小秋瞪大双眼,真问啊?   眼看着被发现了,那群姑娘神色不一地走到他面前,其中一个直白道:“我们想与你交朋友!想与你学学如何骂人!”   江以宁听出这位便是那日抱怨蒋方芸的姑娘,只是听到对方的话,他反而更不解了:“骂人?”   “对啊!那日我们都瞧见了,蒋方芸吃瘪,真是痛快!”另一位姑娘说道,“我们虽时常与他一起,但他总是仗着家世欺负我们,若是不听他的,他便要告诉他大伯,不许与我们府上有来往,很可恶!”   “你们想与我做朋友,就不怕他也告诉他大伯吗?”江以宁不太能理解她们的想法。   抱怨蒋方芸的姑娘说道:“他那样怕你,若知晓我们与你交好,想来不敢怎样的!”   小秋隐隐听出不对,她微笑道:“几位小姐,今日怕是不巧,我们正君眼下有事,正要去忙呢。”   “这样吗?你要去何处?不如我们送你,刚好我们也是闲来无事,只当是做好事了!”   “不劳烦几位姑娘,告辞。”江以宁说完便欲转身离开。   身后的姑娘显然有些不愿意错过好机会,抬脚便要跟着,她们倒是要看看这怀着孕的正君要走去哪里!   江以宁有些不悦,分明已经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了,竟还是不肯罢休。   “阿宁!”   “阿理?”   颜理视线从他身后的姑娘们身上掠过,他快速下马车,走到他面前轻轻扶住他,关切道:“你是要去哪里?怎的不乘坐马车?我刚准备去你家酒楼。”   江以宁笑声:“我本想去寻你来着。”   颜理变瞬间笑弯眼睛:“那感情好,你与我同去如何?阿娘说有几日没见到你了,还托我问你好呢。”   “我很好,身体没有任何不适。”江以宁赶紧回答。   “那就好。”颜理笑说,偏头看向那几位姑娘,脸上笑意不减,语气却格外冷淡,“大热天的,几位姑娘也快些回去,免得中了暑气。”   说罢,他便带着江以宁上了马车。   他叮嘱道:“她们平时就与蒋方芸走得近,不管她们说什么都别信。” 第155章 机会   江以宁其实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二寒先前便与他说过,不管别人说得话是好意还是恶意,只要自己听着不舒服,那便通通都是恶意。   所以,听颜理这样说,他也没有任何疑问的点头了,对他来说这些人是最不会害他的了。   天圣民风开放,颜理虽与他年岁相仿,却还不曾说亲事,颜家不需要家中孩子维护利益,因此并不在意成婚早晚,这已经是极为特殊的了。   懂事听话的人谁都会喜欢,颜理笑了起来,温声询问:“你竟不问我缘由吗?”   “我们交好,你说得总归是没错的,而且我也觉得有些不舒服。”江以宁表露出自己的信任。   “先前见阿娘疼爱你,我还隐隐有些不自在,现下真是半分不悦都没有了。”颜理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抱歉,这样赤诚的人,谁相与都会喜欢。   他们说到底并不十分熟络,只是因为有二哥颜随州在其中牵线,对方并非是全然信任他,而是信任他二哥,说得再详细些,便是信任他夫君结识朋友的能力。   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生来就会招人疼。   江以宁歪头看他:“可你也不曾欺负我,是你心善,你也很好。”   颜理彻底开怀大笑,他是听着夸奖长大的孩子,那些嘉奖之言对他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这会却莫名觉得有些感动。   他便与他说得更细致了些。   那些姑娘既然从一开始就能与蒋方芸玩到一起,那必然不仅仅是出于利益或者被胁迫,且她们早就相识多年,就算对蒋方芸不满,也是日积月累的事,何至于江以宁一来,便要与他撕破脸呢?   何况,府城高门宅院的姑娘贵君,就没有哪个是真正半分心思都无的,只是会根据自身利益进行调整。   哪怕是颜理,起初与江以宁交好,也是为着能叫父母兄长夸他懂事,只是在相处中真心喜欢他罢了。   那些姑娘,想必是想借江以宁对蒋方芸进行打压,若来日被蒋家迁怒,还可将错全都推到他身上,但因着蒋亦疏的关系在,必然不会对江以宁如何,还能叫蒋方芸嚣张不起来。   她们算得明明白白。   江以宁不禁感慨:“果真厉害。”   颜理轻轻撞他,眉眼含笑:“你直觉灵敏,想来不会吃这样的闷亏,只是也要警醒着些,别着了他人的道儿。”   “我明白了。”江以宁应声,这才想到什么,“你可是要去酒楼吃饭?还是要宴请朋友?”   “都不是,再过一月便是长兄生辰,家中商量一番,决定在酒楼为他庆生。”颜理说,“‘鲜满味’是新酒楼,如今热火朝天的,若是在这里举办宴会,想来是不错的。”   江以宁愣愣看着他,喃喃道谢。   府城酒楼数不胜数,颜蒋两家就有许多,不是非要挑选“鲜满味”,但他们选这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颜理笑着拍拍他,这事他们自然也是有计较的,如今萧家炙手可热,太守都曾给几分薄面前往,他们自然得好好和萧家维持关系,否则若是被蒋家之外的人交好了,对他们也是无益。   这世道本就是强者生存,萧家能走到今日,造势是一方面,但有能力也是事实。   颜家的马车不可谓不显眼,活计瞧见连忙出来迎接,就见自家东家正君也从上面下来了,便赶紧迎过去。   “正君,颜贵君。”   江以宁微微点头:“去安排雅间,告诉东家我们在里面等他。”   “是。”   伙计忙带着他们上了楼。   颜理甚少来萧家酒楼,毕竟自家也有酒楼铺面,他也没有和萧东家熟络到能如二哥一般时常过来,只是每次来都会被内里的装潢给惊艳。   将他们安顿好,活计便立刻去找萧寒锦了。   他猜着颜理来的意图应当是和蒋兄一般,便赶紧过去了。   果然。   待他坐下,颜理便将来意与他说清楚了,他温声道:“也不知二哥有没有同萧东家说起这事?”   萧寒锦点头:“他与我提起过,竟是不曾告诉你吗?还叫你白跑一趟。”   “无妨,那此事便全交给萧东家了,我大兄入朝为官,相熟的圣京同僚应当是不少的。”颜理委婉提醒。   “这是自然。”萧寒锦点头,介时怕是会有许多圣京官员来,可得小心应对了。   这便是顶要紧的事了,说完这些,萧寒锦便准备起身离开了,毕竟两个小哥儿保不齐要说什么体己话,他在这里说不定会打扰到他们。   只是他刚说完告辞的话,颜理便突然想到什么,他道:“萧东家,过几日我母亲要去城外寺庙礼佛,她让我问问宁哥儿可方便外出?想带他同去。”   “好。”萧寒锦应了一声。   先前不管是在万渔村还是白石镇,亦或是陵阳县,江以宁都去过不少寺庙,如今倒是也要去见识府城的庙宇了。   他对祈福倒是不抵触,毕竟二寒身份特殊,许多东西不信也得信,他总想着,若是自己能多为他祈福,那他应该会永远陪着自己。   他是这样自私想着。   颜理说:“我母亲说城外有高僧,若是能求得开光之物,会保顺遂无忧,你年前便要产育,若是能求得此物,也能安心些。”   “好。”江以宁应声,若是能多求两个就好了,还要再给二寒一个。   “来都来了,我便用过饭再回去,只是这些怕是吃不完,要劳烦你与我一起了。”颜理笑着邀请他。   江以宁自然没有拒绝,他既在这里,那二寒就不会将这顿饭算到颜家,看似不赚,实则不赔。   吃过饭,颜理叮嘱他两句便回府了。   江以宁隐隐有些困倦,便招呼小秋也准备回家休息了,分明才刚坐稳三月,就好似能感觉到腹中有东西似的,回回想起都莫名惊慌,习惯了也就无事了。   天气炎热,他坐在马车内昏昏欲睡,却察觉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眉心不自觉皱起,不等小秋询问,车夫先说话了。   “正君,是魏公子。”   “有事?”江以宁困乏地撩起眼皮,眼底带着一丝不耐。   他这几年被萧寒锦养出了几分脾性,已经有些那些千金贵君的傲气,此时再次被拦住,怒意便不自觉开始外泄了。   魏子谦便走到马车小窗边,轻声道:“前几日在潜心学习,有些日子没见到萧正君,便想着过来打声招呼,恰好我新得一玉环,想赠予萧正君,不知可愿收下?”   “自然不愿,也不能。”江以宁淡声拒绝,“且不说玉环贵重,何况我已有家室,若是贸然收魏公子的礼物,叫别人瞧见,岂非要污我声誉?魏公子日后也不要再做这种事,还是留着银子,来日用吧。”   他最是厌烦这种缺根弦的人,当初的张怀安尚且能说句年幼,脑袋一热就要做些出格的事。   可眼前的魏子谦可是已及冠的男子,行事作风却还是这般不检点,府城本就人言可畏。   在外人看来,魏子谦常去“鲜满味”,自是说明酒楼滋味甚好,去萧宅,那也是有萧东家相邀,可今日他若是当街收了这礼,怕明日私通的脏水就要泼到他身上,连同腹中的孩子都可能会被牵连。   “你是在关心我吗?”魏子谦言语激动,“我府上还有好些银子,都是先前旁支送来的礼物,你若喜欢,我都能送与你!”   “我只是关心自己的名声,你的礼物我不喜欢,你这个人,我也同样不喜欢。”江以宁语气很淡,说出口的话却格外冷漠。   魏子谦茫然看着马车,他连里面的人都窥不到一丝一毫,但只要和他说话,浑身的血液就好似在不停涌动叫嚣着。   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对方这样冷漠无情的样子,他都难以克制地心动。   “宁哥儿……”   “魏公子,请注意你的言行,你已经在为我添麻烦了。”说着,江以宁突然掀开帘子,轻蔑地视线望过去,他讥讽道,“你可知我为何这样厌恶你?你们陵阳县魏家亦是令人作呕地阴险小人!”   魏子谦一愣:“陵阳县魏家……你怎么会——他们可是得罪你了?我先前与你说过的,我们与旁支关系并不密切,且他们如今也早已落败!”   江以宁却是再不理会他的言词,叫车夫继续赶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府城魏家发难,陵阳县魏家,自然会连最后的姿态都维持不住,他又不是什么心宽体胖,有容人之量的谦谦君子。   有机会将曾欺负自家的人踩进泥里,他当然要抓住。   就叫魏子谦去苦恼吧,反正他的烦恼就能以此被解决了。   “正君是故意提到陵阳县魏家的?”小秋小心询问。   “这都被你发现了。”江以宁笑弯眼睛,“离开时魏显还尚有一口气在,但二寒说过,若是不能一击毙命,迟早会反扑,而此时就是一击毙命的好时机啊,何况是魏家动手,与咱们没有关系的。”   手段是难看了些,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在反击罢了,若被人欺负攥起拳头反抗都有错,那干脆就谁也别好过了,大家一起下地狱。   小秋受教般点头,也是不得不承认,正君如今已经与府城那些夫人没有什么不同了。   聪慧,能干。   虽说坐在马车里,还是不免出了一身汗。   回到家,江以宁简单清洗过后才躺上床榻,许是近日炎热,胃口不好,他摸着有些轻微隆起的小腹叹息,他会尽量多吃点的。 第156章 大师   “正君还在睡着?”   傍晚时分,萧寒锦在规定时辰内回家,并未第一时间得到江以宁的关注,从前不适应,近一月却是已经习惯了。   得到肯定回答,萧寒锦便去浴房沐浴更衣了,最近江以宁和狗似的,鼻子灵得很,若是闻到奇怪的味道是要使性子的,他可得小心些。   厨娘们早便做好饭,见主家都回来,便着人来询问开饭的时辰了,萧寒锦自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便先用过,等江以宁醒了再伺候他就是了。   这头他刚吃完饭进屋,就瞧见江以宁已经醒了,呆愣愣地盯着帷幔缓神。   “想什么呢?”他轻声询问。   “在想,你又背着我偷偷提前吃饭了。”江以宁一脸平静地说出抱怨的话,“晚饭不是说好要一起吃吗?你都不愿叫我起来与你一同享用,回回都要自己先吃,难不成不愿意和我同桌而食了?那明日是不是就要与我分房睡了?”   萧寒锦抬手毫不客气地掐住他脸蛋,直将人捏得皱起眉,他也不曾松劲儿,他轻笑:“可清醒了?这话若是叫别人听见,指不定要以为我多嫌弃你了?你也摸着良心问问,最近可吃过一顿安生饭?”   江以宁仔细想想。   前日,晚饭因为突然使性子,二寒最后吃的碗底儿。   大前日,因为闻到怪味一直作呕,呕得二寒也没好好吃。   大大前日,饭菜做好,他说想吃二寒做的串串儿,他吃完都夜深了。   ……   嗯,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   江以宁拍拍他手背,灿然一笑:“好吧,那我原谅你不等我用饭的事了!”   “你?原谅我?”萧寒锦仰头笑了起来。   人到无语真是只能笑啊!   分明这几日被折腾的没吃一顿好饭的是他,到头来被原来的还是他?   他们江以宁怎么就这般会说呢?!   江以宁拽拽他衣袖,惶恐询问:“怎么了?我说得不好吗?那我……不原谅你了?”   萧寒锦怒极反笑,掐着他脸蛋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口,他咬牙:“若是不想现在被收拾,就赶紧闭上嘴巴。”   江以宁吃痛,却实打实不敢再说话了。   委委屈屈地噘着嘴,自己给自己的嘴唇吹气,试图减轻些疼痛感。   萧寒锦双手搭在他腋下,直接就将他给抱了起来,稳稳放到桌前,叫他安静等着吃饭,若是委屈有实质,萧某怕是都要哭出来了。   江以宁傻归傻,但还是很有眼力见的,他拿起桌面被他吃剩的仅剩的一块烧排骨,放到萧寒锦的碟子里,他笑道:“我留了一块最大最大的给你!不要跟我生气了,我都要哭了。”   这些年被对方教着会说亲昵逗趣的话,也能表达自己的想法,拉下脸哄人的话自然也不在话下。   何况,他后知后觉自己确实做得不对。   萧寒锦轻嗤一声:“现在一块都没了,你说是最大的,那便是最大的吧。”   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很配合地吃进了嘴里,吃完抬头,就发现旁边的人淌了一脸的泪。   “怎么了这是,我就吃你块排骨也不行吗祖宗?”萧寒锦慌得将骨头放到他面前的骨碟里,“怎么办?我再给你做点成吗?别哭了乖乖,这块就当做是你吃的行不行?”   “真的是最大的……”   江以宁抹了把眼泪,吃的时候刻意挑选着吃的,他怎么可能会给二寒留小小的?   “……我的我的。”萧寒锦忙捞起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我说错话了,我们江以宁不给我留都是应该的,我还这么不知足,真是该打,原谅我吧?”   这回是真的要求原谅了。   江以宁本就不是爱哭的性子,但仅有的几次掉眼泪,都让萧寒锦无措,真是恨不得要星星连月亮也一并摘给他。   他哼哼抽泣着:“我嗬嗬、我原谅嗬、你了,等我缓好了,哄、哄你!”   萧寒锦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许是从小便没遇到几个好脾气的人,因此两辈子加一起遇到的江以宁回回都能带给他震撼,叫他半分脾气都没有,真是心甘情愿将脸凑到跟前让他扇。   江以宁知道自己闹这出有些不好看,便赶紧平复心情,深吸几口气缓缓,快速抹了把眼泪,扬起笑脸,若不是还能瞧见红眉红眼红鼻子,真是半分哭闹过的模样都没有。   他碰碰萧寒锦,露出大大的笑:“夫君,我已经知道错啦!你的脸——”   “江以宁,红糖圆子喝不喝?”萧寒锦打断他的话,“我去煮。”   “要喝!”江以宁赶紧答应,这会就是问他喝不喝苦汤药,他都要说喝!   中气十足的应声逗笑萧寒锦,他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他脑门儿,起身便朝厨房走去了。   晚饭吃得很饱,萧寒锦便拽着他在院内走圈圈,两人聊着天,话题便落到了颜家大公子生辰这件事情上。   萧寒锦还没有正式与那位公子接触过,但江以宁却是知晓颜随恪是个内敛稳重的人,对他颇为照顾,且这次魏子谦的事便是他派人来告知的,至少他们都有意与彼此交好。   他曾在颜府用过饭,也听那几个弟妹们说过他的喜好,便都一一告诉萧寒锦了,也好方便他做事。   “过几日你要陪颜夫人去寺庙,我得忙着酒楼的事怕是不能送你,介时路上小心些。”萧寒锦叮嘱着,“那寺庙想来宾客云集,你要跟好颜夫人,若因怕麻烦她而不去麻烦,若真出事,那才是麻烦事,可明白?”   “你说话和唱曲儿似的。”江以宁说完笑了起来,但里面的意思他却是明白的,他们家二寒是怕他不好意思张口呢。   萧寒锦不轻不重地拍拍他屁股,没有怒意,但教训的意味十足,江以宁涨红着脸瞪他两眼,都没什么效果。   颜夫人是看了黄历,选的适宜出门的日子,晨起便派人来接江以宁了,随行的还有颜理和颜玥,一个贵君,一个千金,都是个顶个的好好相与。   颜夫人借口怕他们吵了自己,单独乘坐马车,而他们三个自然是在一辆马车,从坐下便一直说笑着。   “今日还算凉爽的,但我已经出汗了。”颜玥有些不太高兴。   姑娘家家最是爱干净,恨不得一日三次的沐浴,这会却要忍着汗腻,实在有些不舒服。   “再忍忍,到了禅房还能沐浴更衣,你这娇气性子,真不知谁能受得了你。”颜理柔声嗔怪着,却是已经摇起团扇给他们两个扇风,“我听说怀着身孕会更易热,你们静下心,能凉快些。”   江以宁看着他湿濡的发根,他想,大概再不会有比颜理还要温和的小哥儿了。   出城去寺庙的路是府城特意出银子整修过的,自然这钱也并不是太守一人出的,而是几家有权势的共同修整,颜家自然也在其中,也算是为了方便自家人了。   因此道路格外好走,没一会的功夫就到了寺庙门前。   江以宁抬头,寺庙两侧还有古木参天,看着格外震撼。   门前的沙弥将她们带进去,不用多说便带他们去了内院的禅房处,分好房间,便快速离开了。   颜夫人叮嘱道:“焚香沐浴过后随我一同去前面敬香礼佛,万不能乱走动,结束后还要在前院听经,而后才能回禅房休息。”   “都记下了,母亲放心。”颜理立刻应声。   江以宁也跟着点头,而后便各自去焚香沐浴了,禅房内用的也是檀香,礼佛之人,用这香是最不会出错的。   这不免叫江以宁想到从前那个该死的神母庙,害了那么多的人。   他浸泡在沾染檀香的热水中,将思绪彻底放空,他是来敬香祈福的,若是有机会,还要拿到那位大师开光之物……   换好衣裳,三人便跟着颜夫人去了前面,他以为这些高门大户会给很多很多香油钱,至少会比他当初在陵阳县给的多,没想到也只有一荷包。   他敛起神色,将自己准备的银子递出去,不多不少八十八两。   给完香油钱,僧人便带着他们跪在蒲团上,正前面是一座庄严肃穆地佛像,江以宁不敢直视,闭上眼睛听从指挥跪拜磕头,心里念着自己的期盼。   能从万渔村走到盛原府城,他这一生已经极其了不起了,因此他并不贪心,只希望孩子平安出生,能和萧寒锦白头偕老,携手同心。   仅此而已。   若世间真有神明,就该听了他这微不足道地期盼,允了他。   “诸位贵客,我们大师想要见一见这位施主。”一位气质迥异地僧人走来,朝着他们一拜,视线就落在了江以宁身上。   这话说完,饶是颜夫人都又惊又喜:“可是元渺大师?”   僧人双手合于胸口前点头:“是。”   颜夫人赶紧示意江以宁跟过去,元渺大师可是甚少见香客的,几年也就会见一两个,但这不乏皇亲国戚,江以宁真是赶上好的了!   他懵懵跟着僧人走,越走越偏僻,但并没有让他生出半分不适,反而觉得自在静谧。   僧人将他带到一凉亭前,亭子里坐着一位身着普通僧袍的和尚,江以宁想那便是元渺大师了,他赶紧抬脚过去,小秋识趣留在原地了。   “施主来了。”元渺大师对他微微一拜,“唐突请施主过来,望谅解。”   “无妨,我也是有事要请求大师的帮助。”江以宁更是直白说道,他就不信,这府城没人不想请他开光祈福。   元渺大师看了一眼他的腹部,笑了起来:“您是贫僧的有缘人。”   江以宁便也笑了,他立刻从袖口中取出两枚玉佩来,他恭敬递上前:“既是有缘,还请大师成全。”   元渺大师笑着将玉佩接过,他只是轻轻摩挲片刻,原本普通的玉佩,便变得光洁明亮,像是真的神物一般。   江以宁欢喜不已,明亮圆润的眼睛看向元渺大师,满目都是感谢。   “贫僧苟活世间,只因还有几句话未带到。”他说着也从袖口拿出一枚黄色经文的香囊,“请务必将这枚香囊拿给施主夫君,叫他达成心中所想时打开,介时一切都会明了。”   “是。”江以宁点头,郑重接过。   元渺大师像是完成什么重任一般,松口气的同时,周身的气都好似发生了变化,但整个人却仿佛苍老了数十岁。   他微微一笑便准备离开,圆寂前的最后一件事,他已经顺利完成了。   只是,刚抬脚几步,便被江以宁叫住了。   “大师。”   他轻声又小心地询问:“得您开光之物,真的会达成所愿吗?”   元渺大师不答反问:“施主觉得呢?”   江以宁皱眉:“我觉得会。”   元渺大师:“那必然会。”   直到元渺大师走远,江以宁还在咧着嘴巴笑。   瞧,世间神明果然在怜悯众生。 第157章 甜品   他一回到禅房就被颜理和颜玥架住,开始询问大师的模样气质,说了什么话,有没有求得开光庇护等等。   江以宁隐去大师让他交代的话,只说他们是有缘人,并且开光成功的事,他隐约能明白,那几句话不是能随便说给别人听的。   云渺大师这一辈子给人开光的次数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江以宁这个头次到的居然就能有这样的机遇,可不是叫他们艳羡坏了,却也由此更加喜欢他。   闻名遐迩地大师都喜欢他,他们这些诚心礼佛信佛的人,又怎么能不喜欢他呢?   这事瞬间就传到了府城妇人们的耳朵里,便更让她们觉得萧家正君是个有福气的人,刚到府城就有了身孕,酒楼的生意亦是火爆,连初次去敬香祈福,都能被大师称为有缘人,这得是什么样的福报?   傍晚时分,颜夫人将他安然送回萧宅,便匆忙归家了。   萧寒锦牵起他的手:“斋饭清淡,厨房已经做好饭菜了,先填饱肚子再跟我说说今天都做了什么。”   “是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江以宁点头。   斋饭清淡,若是油烟太重会污染檀香的清幽,娇养这些年,他确实有些吃不惯,但也全都吃了,不过很快就饿了。   晚饭便多吃了一些,边吃边聊起了在寺庙里的事。   他将开光的玉佩拿出来给他一枚,笑道:“你一个我一个,我在神佛面前求过了,能保我们平安顺遂,而且我还遇到了大师。”   他说着将大师给的香囊递给他,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但那样德高望重地大师,或许能参透一些关于二寒的事。   不管是什么都不要紧,大师说了,他心中所愿的能达成的,所以二寒不会离开他的。   他很放心。   萧寒锦对这些并未尽信,却也不得不信。   “香囊内的东西已经是既定的东西,此时打开还会变不成?”萧寒锦挑眉,倒是有些忍不住想立刻打开。   “大师都那样说了,你就听吧!”江以宁赶紧制止他,“等你认为功成名……看我觉得你如今已经很厉害了,大师的意思,莫不是咱们来日会更上一层楼吗?”   他说着本就明亮的眼睛愈发闪亮:“哇!二寒你好厉害!”   萧寒锦捏住他脸蛋轻轻晃悠:“还不都是你在旺夫吗?人人都说我娶了你是好福气,有你在才厉害。”   “我觉得也是!”江以宁挺起胸膛,再不似从前那样胆小怯懦,他如今一切的底气,都来自面前这个男人。   也不知是不是颜家要在酒楼举办生辰宴的事传了出去,这几日酒楼的客人愈发多了,连先前那些只点菜送到家的夫人们,都开始屡次到酒楼了。   她们对江以宁格外亲近,每每在酒楼碰到他,都欢天喜地的,要拉着他说好久的话,不止一次,萧寒锦甚至还瞧见有些妇人轻轻摸他肚子。   起初他们还有些受宠若惊,直到后来寺庙传云渺大师圆寂了,江以宁就此便成了世间最后得大师开光庇佑之人了,想来与他相见相识之人便更多了。   酒楼的生意自然也越来越好,与县城更不同的是,这里一月所赚得的真金白银,足够县城人家用三五年。   也是此时,萧寒锦终于明白,他如今这一切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还要继续赚钱,要赚到一日所赚就是府城人家三五年!   随着生意兴隆,颜随恪的生辰也如期而至。   八月十二这日。   因着特意交代,“鲜满味”宾客反而没有平日里多,来的大都是府城有头有脸的公子千金贵君们,排面甚至要比当初酒楼初开业还要盛大些。   最重要的是,这些对萧寒锦来说都是人脉。   是颜家示好,给他送上门的人脉。   萧寒锦自然也不会叫他们失望,屋内的一切装扮都是精心安排的,连桌面上摆放的花束都是用小小嫩竹叶点缀的兰花。   虽不是亲自下厨,但是他却一直盯着厨房,菜色皆是他满意的味道才呈上桌,最值得思量的是,桌面上的菜都不是酒楼有的菜色,独一且特殊,整个府城再找不出相同的。   这便已经是殊荣了。   “萧东家当真用心,也是给我们开了眼,不曾想竟还有这些美食,也是沾了璟之的光,否则萧东家怕是还要藏着不给人吃呢!”   颜随恪的友人们纷纷打趣着,他们并未因为萧寒锦只是酒楼东家就轻看他,反观同样年岁他们怕是还不及对方。   先前便因为颜随州的缘故对他有好印象,如今便知晓此人是能深交的了。   再者近日江以宁也是无数夫人贵君愿意亲近之人,他们或多或少都被家中长辈叮嘱过,可不能与他们交恶的。   萧寒锦笑笑:“颜公子的生辰宴选在这里开,那自然要给主人公无与伦比的体验,否则岂非就要和其他酒楼没有什么不同了?不过餐后还会有甜点,希望诸位能稍微留些肚子。”   “什么样的甜品都不许我们敞开肚子吃,可真是要好奇了,璟之你知不知道?”   颜随恪笑着摇头:“我也不知,萧东家主意最多,怕也是惊喜来的,咱们只管等着便是了。”   颜随州看向萧寒锦对他谢意点头,他也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愿意费心思研制这些新菜单,这对酒楼东家来说是很难得的。   萧寒锦安抚笑笑便退了出去,这里面是私人领地,他得给这些人留足空间,再者他好歹是个东家,总不能在这里陪酒吧?   甜品是萧寒锦请了好几个师傅才做出来的蛋糕,他只能在原理上提供一些方法,具体如何做他还是差点意思的,有他们费心研制,竟还真是做出了。   没有前世的打发器,奶油便有些费力气,但也不算什么要紧事,最后的装扮环节也是他回忆着前世那些蛋糕点缀了一番,弄完这些,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碰蛋糕了。   眼看着雅间内的人吃的差不多,他便将蛋糕推了进去。   “这是什么?”   “上面还缀着花朵果子,这就是甜品吗?”   “瞧着倒是好看,我已经闻到些香甜气了。”   萧寒锦笑着解释:“这是蛋糕,找了几个点心师傅特意研制的,就请寿星为大家切开分食吧?”   “这要如何切?”颜随恪有些为难,但眼底却带着笑意,“直接用刀切块就可以吗?”   “这自然随寿星的意思来,想如何切就如何切。”萧寒锦笑着将干净的刀递给他,“小心些。”   蛋糕是四方儿的,颜随恪看了一眼,便迅速将蛋糕在心里分成等分,然后稳稳当当地开始切了,装在盘子里分给别人吃。   切开的时候便能看到里面的夹心水果,这种样式很稀奇,水果他们不是没吃过,软绵的点心也吃过很多,但这样混在一起却不混乱的模样,却是第一次吃。   尤其是奶油。   “好吃!”有人一声惊呼。   连颜随州都瞪大了眼睛,他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的甜品,上面白白的东西一含即化,香甜细腻,夹心的水果也很清口。   蒋亦疏撇撇嘴,这小子真会藏,这好东西他都没见过呢!   他轻哼一声,面上堆起笑:“萧东家好手艺,这是什么甜品,也介绍给我们听听?”   萧寒锦一听他这酸酸的语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笑道:“这是生辰蛋糕,上面白色的是奶油,里面软软的是蛋糕胚子,至于里面的夹心的果肉和果肉熬成的果酱,这东西做起来费事,一日的功夫也就做这一个。”   众人一听又是震惊,居然这样费时费力,若非是颜随恪要过生辰,这吃食怕是绝对不会摆到明面的。   索性还剩一半,颜随恪便立刻让萧寒锦送到旁边的雅间了,那是小姐贵君们的所在,今日的生辰宴是给他们这些年轻人举办的。   虽说被切了一半的东西看着有些失礼,但东西入口后那点怪异心思便瞬间消失了,颜理就知道这甜品能剩一半,还是哥哥惦记他们呢。   因着萧寒锦没藏私,这次的宴会也叫他们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有颜蒋两家,他们是吃不到这些的,再者萧东家能有这番本事,任谁都会愿意亲近。   双赢之事,彼此都满意了。   这次的生辰宴,更是叫“鲜满味”名气更盛,不曾参与宴会的也多少听他们说了情况,都想尝尝那新菜色,只是问了几次都得不到准确回复,吊得人心里痒痒的。   求路无门,便干脆找上了江以宁。   江以宁也很为难,这事二寒还没有和他商量,只是看对方的意思,蛋糕是绝对不会放出去售卖的,那东西好吃归好吃,但做起来不方便,如果不是因为颜随恪是朋友的哥哥,绝对不会这样为他费心。   他委婉道:“蛋糕不易制作也不便存放,一时片刻是不会售卖的,若是其他菜色,酒楼会逐渐推出的。”   “那是真的可惜,若是售卖蛋糕,怕是满城的人都得排着队买。”这话显然是在说他们有银子都不知道赚了。   “倒是没什么可惜的,我夫君说有多大本事就做多大事,能力之内我们会做到最好的。”江以宁微笑说着,声音又轻又柔,偶尔会摸上自己的肚子,几分慈性便显露出来了。   这便是在明着告诉她们,蛋糕卖不卖全看心情了。   几位夫人们被哽了两句便不再多问了,扯着不真实的笑便匆匆离开了。   颜夫人听闻这事便有些不太高兴,萧家刚给了她家儿子这样的脸面,转身就有人逼迫,这不是明着要比着她们颜家的例想得好处吗?   她不悦叮嘱身边的人:“去知会一声,过几日赏菊,将她们都请到。”   她倒是要瞧瞧府城哪家的夫人敢这样大胆。 第158章 毒嘴   萧寒锦并非是真的不做蛋糕生意,只是得有门槛,东西本就不易制作,自然得控制住产量,若是来人就能给做,那蛋糕的价值就得大打折扣了。   “你的意思是,根据身份和在酒楼内的消费情况进行,那这种会算在会员里吗?”蒋亦疏询问。   “自然是要在会员中选取会员。”萧寒锦弯起眉眼,“若是普通会员都能有,那就不是稀罕东西了,得是会员中的会员。”   若先前成为普通会员只需要消费一千两,那现在要成为会员中的会员就需要三千到五千两,银子自然也就花进了酒楼里,或者预存这些银两成为顶级会员,也是能预定蛋糕的。   蒋亦疏听到他这番解释言论,真是大吃一惊,但他相信,即便是这样“狡黠”的赚钱方式,府城那些好脸面的人也都得捧着银子去。   此时的蛋糕已经成为一种身份象征,这是只有颜家大公子吃得上的东西,若他们也能吃到,岂非也能逼近一步两步?   蒋亦疏仰头叹息:“你真是天生的生意人,来日你就是做到皇商我都不觉得奇怪,你可要加把劲,我只等着抱你大腿了。”   萧寒锦闻言倒是来了些兴趣:“这皇商要如何成为?考核吗?比拼些什么?”   “天圣皇商也是分类别等级的,日穿便是最要紧的,也是级别最高的,别看我们颜蒋两家在府城呼风唤雨,但都不是皇商,这生意都被圣京给垄断了。”   “就拿茶叶来说,这是陛下必然要喝的东西,这是每三年就要比一次的,要看茶叶的产量品相滋味,还要查祖宗八代有没有犯过大事,别听我说得工序简单,你怕是不知每每比拼,茶叶都要受损严重。”   萧寒锦大概能明白其中的缘由,想来若是能破坏别人家的茶叶,那自家就能多一重胜利的保障。   至于寻常的酒楼铺子,也是要做招牌菜给陛下品尝,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得做出来比试,叫陛下亲自尝过才能决定。   只是每家酒楼都会隐瞒起来,否则若是参赛的厨子出了事,那也得不偿失。   “皇商下次比试在后年,你若是想参与,就得准备起来了,我会让兄长帮你打探着点。”蒋亦疏说。   人就是要有自知之明,他这么多年才有如今的本事,但萧寒锦三五年就追上来了,若非他家世摆在眼前,怕还不如二弟。   萧寒锦微微点头:“多谢兄长,来日生辰我也给你做蛋糕。”   蒋亦疏撇撇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询问:“说起这事,竟还和哥哥藏着掖着,真是叫人生气,我宁弟不会也是头次知晓吧?他没骂你吗?”   在他看来,萧寒锦那是将江以宁放在心尖尖的,看的比自己的眼珠子都要重要,从前江以宁生辰都没见他这样!   这事确实是萧寒锦做得不够好,但那次时候在镇上县城可用的人和资源都有限,平时顾着铺子酒楼的事也实在忙不过来,就一直没做。   这回来府城环境发生了变化,能用的人也变多了,有了更多的选择,若是能做自然要试着做一做的。   “阿宁不会像兄长这样跟我计较这些。”萧寒锦忍不住笑。   “呸!”蒋亦疏翻他一眼,“有宁弟这样的夫郎就偷着笑吧,我可是听说了那魏子谦的事,可需帮忙?”   萧寒锦摇头,眉宇间带上轻蔑:“只是个胆小废物罢了,被阿宁两句挑拨的就对县城魏家动手了,蠢货一个而已。”   蒋亦疏似笑非笑,唇边也是带着些嘲讽:“他倒是自诩情深,不过蠢也有蠢的好事,他到底有功名在身,别被他咬住了。”   “兄长放心。”萧寒锦说,他突然看向蒋亦疏,“话说回来,你们何时结契?”   他也是来府城才知晓,这时候也是有男子与男子在一起的例子,只是他们不能被称为“成婚”,而是“兄弟结契”,只当两家都多了个儿子,也无甚损失。   而且大多数结契的男子们,偶尔也会找个妾室,至于孩子,若妾室能生便生,若室不能,便从旁支抱孩子收养,这都是心照不宣地事。   当然,萧寒锦并不认为这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蒋亦疏却是突然皱眉:“我还真没想过这事,摊开后便没再聊过这些,我也就没放在心上,左右不着急,回头我与他商量商量。”   “那可要紧着些,否则子淮怕是要等着急了。”萧寒锦轻笑,他们是一样的人,自然能察觉到彼此的占有欲。   “有道理,他若是疯起来,我是真没有办法。”蒋亦疏光是想想都觉得腰疼,这后果可不是他轻易能承担的。   这边两人正说着,那头颜随州已经找到江以宁了。   随着月份见长,江以宁的肚皮也渐渐鼓起来了,胃口也较大些,但大夫也没说不好,他们也就没在意。   他今日没去酒楼,正在屋里吃着点心看着话本,就听门房说颜家公子来了,他便赶紧叫人请进来。   颜随州轻咳一声:“宁弟,没有打扰你吧?我闲来无事,特意过来瞧瞧你。”   江以宁不动声色挑眉,毫不掩饰地狐疑视线打量着他,纵使知晓这般有些失礼,他还是没忍住。   颜随州和他是能在二寒和蒋兄都不在时能随便探望的关系吗?   “你们都出去。”待小秋上过茶,江以宁便示意屋内伺候的都出去,他微笑道,“子淮哥有话不妨直说?”   他可要听听是什么不得了的事,都得背着二寒和蒋兄说。   “也没有……就是你可知晓‘结契’?”颜随州继续说道,“男子间被成为结契,家中已经同意我们的事,但我和他提过这事,他始终没有直面回应过。”   “我不信。”江以宁直接摇头。   蒋亦疏当初都因为他抛开了府城的一切,虽说也不全都是因为他,但他也是导火索,有要结契的机会,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因此,他怀疑颜随州口中的“直面”,是一种不太直面的,类似不起眼的旁敲侧击。   颜随州一梗,他沉吟片刻说道:“大概和他提过律法之类的,里面有结契的事,而再者我们已经在一起,思考这些就该水到渠成……”   江以宁听得拧起眉心:“你是不是还有孪生兄弟,我怀疑当初为了蒋兄被打断腿的不是你。”   “这话什么意思!那必然是我!”   “既然是你,既然喜欢,那便赶紧直接提及结契的事,否则来日蒋兄后悔,你另一条腿被打断他怕是都不会愿意了,你竟还有闲心旁敲侧击,提什么天圣律法……好笑。”江以宁嘴巴毒起来是能刺死人的,此时半点掩饰都没有,恨不得把颜随州给骂醒。   提天圣律法,还能更委婉点吗?   怎么不说天圣还有活人呢?   颜随州长叹一声:“他半分都不提,我也是怕他被吓到,说要考虑推脱……”   他怎会不喜欢那人呢?   自记事起就一起陪伴玩乐的人,时间太久,他都差点要分不清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了,好在他明白并追了过去,却变得小心翼翼了。   江以宁当即有些忍不住,面露嫌弃:“那你再等两年,等他成婚的请柬送到颜府。”   颜随州:“……”   弟夫郎嘴巴越来越毒了,听得他心里凉凉的。   他轻咳一声快速起身:“我给你带了些补品,你记得让寒锦给你做来吃,我就先走了。”   “这就走了?”江以宁微笑,“再与我说说话,我们一起等蒋兄的婚柬呀!”   “别说了小祖宗!走了!”颜随州就如火烧屁股一般急匆匆离开了。   他也是犯了傻,这种事居然还要来问别人。   得赶紧回去和家中商量一番把这事彻底定下,否则真是要出事了。   江以宁撇撇嘴,都差最后步骤了,不赶紧把这事给定了,还怕……两情相悦地人怕什么怕啊!   笨死了!   他长舒口气,东西也没心情吃了。   “小秋,陪我出去走走。”   “是。”   云层遮挡着太阳,虽没有多晒,但还是热,小秋帮他撑着伞,两人在外面散着步,他现在的身子越来越重,明明才五个多月,就感觉有些笨重地走不动路了。   小秋也觉得有些吓人:“等奴婢回去叫大夫来瞧瞧,感觉您这肚子大了不少。”   江以宁随意点头,视线落在不远处卖糖饼的摊贩身上,嘴里的唾液都变多了,他抿了抿唇:“你去买两个过来,我随便吃两口。”   “您在这边等着,奴婢这就去买,您别和陌生人说话,注意安全。”小秋将伞给他,便赶紧跑到对面去买了。   不下雨不下雪的就没有撑伞的,因此漂亮的油纸伞吸引了别人的视线,伞的花儿也将吵人的蜂给吸引来了。   有阵子不见魏子谦,江以宁还以为他学乖了,没想到还是这么蠢,不过看着倒是比之前憔悴不少。   “宁哥儿,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吗?你……他已经这样大了吗?”魏子谦盯着他的肚子有些出神。   “不然呢?像魏公子这样只长岁数不长脑子吗?”江以宁挑眉,似乎是觉得说得有些过分,他抱歉道,“我倒是忘记了,魏公子不需要这些。”   魏子谦有些急:“我都为了你处置旁支了,你还不肯与我好好说话吗?我没有要你选择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这样也不行吗?”   江以宁一时有些恍惚,从没有这样坚定选择他的人,卑微又可怜。   但是——   “魏公子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为了我?我何时叫你处置旁支了?魏公子是要将不仁不义地罪名推到我身上吗?”江以宁怒意腾升,“你若是再这样,我就报官!”   “就是他!一直缠着我们正君说话,若是我们正君有个好歹怎么办!”   正想着如何摆脱他,小秋就带着巡视的护卫急匆匆过来了。   她赶紧上前将红了眼眶的江以宁挡在身后,还不忘催促旁边的护卫将魏子谦带走。   护卫是认得魏子谦的,一时犯了难:“魏公子……”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想和他说说话!”   “可我与魏公子不相识,不是能将我拦在街上随便说话的关系。”江以宁微微哽咽着,“我身体有些不适,小秋咱们走吧。”   小秋立即瞪红双眼:“我们正君要是有个好歹,我们东家不会放过你的!”   小秋将热乎的糖饼塞进他手里,撑起伞就扶着他往回走,将后面的人甩开。   她笑道:“正君快吃,奴婢给你撑着伞,摊主说这糖饼里的糖放得足,您小心些,别烫着。”   “聪明!”江以宁心情大好地分了半块糖饼给他。 第159章 双胎   魏子谦当街拦萧东家夫郎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许是没有想到他会做这种事,一时间好没人敢说什么,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作证,这事就成了板上钉钉。   自然也不算冤枉他,毕竟凡是常去“鲜满味”的顾客,大概总有瞧见魏子谦和萧家正君说话的场景,次次都拦在萧正君要离开的必经之路,这若不是骚扰,那什么是?   再加上这次,竟是沿街就要拉扯,还盯着人家的肚子怪异的看,怕不是要动什么歪心思,不报官抓他都是给他留着面子!   这事说说大不大,毕竟魏子谦没有真做什么,可说小也不小,毕竟于名声有碍,若是性格烈些的,怕是要一头碰死以证清白了。   萧寒锦自然不能由着魏子谦再继续发疯,便直接告到了太守处。   太守一时有些为难,他试着打圆场:“你夫郎到底不曾伤着,且对方有功名在身,你又何必揪着不放,闹大对你夫郎的名声也没有好处。”   太守在盛原府城能任多年,一直都是这样的处事作风,说好听些是处事圆滑,但实际上是自私自利地坏人。   不正者不能得到处罚,被欺者不能得到妥善安置,也就是天高皇帝远,否则被人添油加醋上报,盛原府城的太守职位,怕是要立刻换人了。   “正因如此,才需要太守大人您出面,彻查此事,还我夫郎清白。”涉及到江以宁的事,萧寒锦绝不会退让的,言语间甚至隐隐带了些逼迫。   若是太守不能妥善处理,他不介意拉下脸面求到颜随恪或者蒋家两位入朝为官的少爷跟前。   何况,江以宁都做到这般了,若是还要由着魏子谦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那就是真的考验他的人性了。   太守最不喜麻烦,也不喜别人忤逆自己,先前在酒楼相处,他以为萧寒锦能审时度势,是个聪明人,可这会才明白对方是条能咬人的狗。   不会叫。   他冷笑:“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逼迫本官吗?”   萧寒锦不卑不亢道:“并非是逼迫,此事若能解决对大人的声望亦有好处,若因魏子谦有秀才功名便加以原谅,岂非是在告诉百姓,大人您是只认功名不认天理吗?若真如此,学生也有功名,大人为何要厚此薄彼?”   “萧寒锦!你莫要不识抬举!”太守怒意横生,放眼整个府城,还没有敢这样和他说话的人!   “学生只是希望大人能秉公处事。”   萧寒锦面上恭敬严肃,内里却压着脾气,恨不得将一旁的镇纸甩到他头上,最好将他砸得鲜血四溅才好。   太守气得咬牙切齿,但到底不能对他如何,便只能先安抚他:“你先回去,这事本官会派人去查证,你快些回去安抚你夫郎,莫叫他动了胎气。”   “多谢大人关心,学生告退。”萧寒锦面上露出惊喜和感恩,装模作样地离开了太守府。   但他知晓,对方是准备息事宁人了,除非魏子谦的情况要更严重恶劣,但那就势必要让江以宁受委屈,他不会那样做,但也有别的办法让魏子谦身败名裂。   好美色的人,会被江以宁迷惑,自然也会被别的美人吸引。   另一边,因被骚扰而动了胎气的江以宁则是躺在贵妃椅上悠闲看书,小秋将果盘放到他伸手便能够到的地方,他面色红润,偶尔看到幸福的部分,也会跟着傻笑出声。   半点病态都没有。   颗颗圆润清甜的葡萄进肚,他好没吃够就没了。   “小秋,再去洗些来。”   “眼看着你将满满一大碗吃没了,肚子就不能歇会吗?”萧寒锦出声制止。   江以宁忙挥着手要扶,想从椅子上坐起来,萧寒锦便赶紧将他扶起来,他笑道:“回来这么快,太守大人那里怎么说?”   “只说会去查问。”萧寒锦不愿在家和他说这些不高兴的事,转而继续问道,“大夫如何说的?”   “回来就没觉得不舒服了,就没叫大夫来,来回折腾多麻烦。”江以宁讨好般笑笑,他现在都不给自己把脉了,万一把出糟心的,他还要不要活了?   何况,他本来也没什么事,若是大夫过来一瞧,说不许他吃这喝那……多亏呀!   萧寒锦扭头给小秋递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提着裙摆就跑出去了,留江以宁千呼万唤都不曾停下脚步。   他愤愤将话本放下,又捧着肚子躺回椅子里了。   萧寒锦皱眉:“生育不是小事,就该定时来把脉,之前已经够纵容你了,别再使小性子了,万一真有事怎么办?”   江以宁撇撇嘴:“知道了……”   这话虽说的不情不愿,但到底是明白了,萧寒锦就不再板着脸了,开始询问他今日都做了什么,开不开心,吃了什么东西。   江以宁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和他说着今日的葡萄最甜,杏子酸得厉害,南方来的橘子酸甜得宜等等。   嘴上虽抱怨着,但凡是专为他洗的,也都吃干净了,倒是没浪费。   不多时,小秋就带着大夫回来了,老大夫坐到他旁边开始给他号脉,表情有一瞬地惊讶,然后不断变化,甚至时不时还要用奇怪的视线打量萧寒锦。   江以宁瞬间紧张起来,难不成他的胎真的有些不好吗?   都怪他,最近总是使性子不找大夫来看,偶尔说起来也都因为在乎那点口腹之欲而推脱掉,二寒先前总是惯着他,这会真是觉出自己有些错了。   “正君这胎……许是双生胎。”老大夫纠结片刻还是将自己把到的脉象说了出来,这萧正君的肚子当真是争气。   不管是男或女,有这两胎在前,地位都是稳稳当当了。   萧寒锦却是拧起眉:“那多吃些食物可会有影响?会不会胎大难产?”   “是有这可能,双生胎本就大,若是补得太过,怕是会导致胎儿更大,生产时便会有危险了,因此饮食上要控制些了。”大夫抹了把汗笑道,“有阵子不来,倒是没想到是这样的好消息。”   在天圣,人人都将双生胎视为祥瑞之兆,若不是连老天都眷顾这家,又怎会叫他们一次得两个孩子呢?   但萧寒锦却有些高兴不起来,前世医学技术那样发达,都会有人随时因此丧命,一个也就罢了,偏里面有两个,那更是危险中的危险了。   他有些烦躁的狠狠皱了皱眉,一直都有克制着,偏偏那段时间被这小瞎子给勾忘了,竟然真的就这么中了。   “我会给正君开些助消化的药,不用每日都吃,三日喝一次就好,饮食一定要控制着。”   “晚辈明白。”萧寒锦连连答应。   将大夫送走,他坐到小瞎子面前,拉住他的手,本想再吓吓他,叫他别再任性,可瞧见对方也是满脸不安,那些话便咽了回去。   能有一个就是万幸,江以宁哪里想到肚子里居然揣着两个,而且他最近总是由着自己的胃口来,生冷不忌,也不知道宝宝会不会不舒服。   他搓了搓脸,有些惶然:“我不知道这些,我只是饿了就吃,想吃就吃了……”   萧寒锦轻轻拍着他后背,低声安抚:“没关系,没有要怪你,江以宁不管何时何地,你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别刻意去管什么孩子,你的感受最重要,明白吗?”   “可是,怎么可以……你是不喜欢他们吗?”   否则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别人家夫郎要是能怀孕,都会很高兴。   “不是不喜欢,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你首先是你自己,才是我的夫郎,他们的爹爹。”萧寒锦说,所以如果来日真的发生那种狗血至极需要保大小的问题,他会毫不犹疑选择江以宁。   “好像明白了点点。”江以宁伸手比划出一点点小缝隙。   萧寒锦攥住他的手,在他软嫩的手上咬了一口,这双手,这些年再没做过粗活,再加上他有意养着,早就变得和那些贵君们一样了。   双生胎的喜事没瞒着颜蒋两家,尤其是不会有儿女福分的蒋亦疏,恨不得将库房的东西全都搬到萧宅里。   他有些悔意道:“早知道样样都多准备两份,否则长命锁和小金镯样式都不同,怕是会叫他们打架呢,我回头再命人打几副新的送来。”   “兄长已经送了很多东西了,不用再破费了,而且若真因为样式不同便要打闹起来,那是我教育失败,也怨不得礼物。”萧寒锦说。   见他坚持,蒋亦疏也不好再说什么,左右等孩子出生也是有得送的,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的。   好似自从知晓双胎,江以宁的肚子就肉眼可见地在变大,妊娠反应也姗姗来迟,开始抽筋,夜里总是因为睡觉姿势不对觉得烦闷,情绪便有些不受控制,时常要哭醒。   萧寒锦和他尝试了很多姿势,最终以他坐靠着墙壁,而江以宁趴在他怀里的姿势结束,只有这个姿势他能不觉得憋闷,也有安全感。   江以宁跪坐在床上,抬手给他捶着腰,眼底一片歉疚:“还是不要这样了,或者我多枕两个枕头,再不济我就靠着墙壁睡。”   “你发烧了?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萧寒锦轻嗤一声,“心疼你不是应该的吗?你本就辛苦,我既然能帮你分担,怎么能袖手旁观,别说浑话,我不爱听。”   “或者我们把棉被都拿出来靠着呢?”江以宁觉得这想法还是不错的。   萧寒锦随他折腾:“中午午睡试试,快捶,别松劲儿,不是要补偿我吗?”   “你好烦哦。”江以宁抹了把眼泪,愤愤朝他后腰捶着。   他们心照不宣地偷偷扬起唇角。 第160章 立威   赏菊宴的帖子是秋分这日才送来的,此时已经过了中秋,天气也不似先前那样热了,只是离重阳节还是有些日子的,江以宁没想到要这么快赏菊。   不过他对此并没有意见,颜夫人要请,他自然是得去的。   赏菊宴是突然发帖,突然请人,看似仓促突然,实则早有筹谋了,这点在江以宁站到颜府后最有体会。   府上后/庭院早就摆放好桌椅,为了应景,倒是也处处都摆放了菊花,江以宁没见过什么世面,竟是还瞧见了发黑的菊花!   “这花莫不是被虫咬坏了?”江以宁轻声和身侧的小秋咬耳朵,“你可见过这样的?”   小秋摇头:“奴婢也没见过,不过颜府怎么也不会用被啃坏的花展示的,或许就是这品种呢?”   江以宁恍然点头:“有道理。”   “这是墨菊,花色深紫,枝干黑紫,只是看起来发黑,实则黑里透红,比起其他颜色艳丽的菊花,它却是更庄重神秘。”颜理适时出现为他解释着,“母亲竟然愿意将它提前摆出来,可见是真的要摆身份了。”   江以宁不解:“这是什么意思?伯母心情不好吗?”   颜理视线落在他身上,不管何时,只要知晓这人是被自家母亲爱着的,他就总有些不舒服,可一旦瞧见他,和他说话,那分不适就荡然无存了。   他只当……这世间人总是格外疼爱小傻子吧。   他失笑:“稍后你便知晓了,母亲他很心疼你,你近日可好?我听兄长说这是双生胎呢。”   闻言,江以宁粲然一笑:“是,不过也很折腾人,先前都睡不好觉。”   颜理点头:“怀身孕就没有舒服的,我看你反应好似不严重,若是一举得两个男胎,宁哥儿,你们萧宅的门槛,怕是要被踩烂了。”   这江以宁倒是能明白,子嗣不论何时都是最重要的,家家户户都不怕孩子多,但最想要的怕还是男胎。   双生子本就难得,若两个都是男孩,怕是都忍不住要来沾他的福气了。   江以宁却是微微摇头:“你放心,这福气我不给别人沾,我等着你。”   “傻不傻,我如今都不曾婚配,怕是等你瓜熟蒂落,我都只身一人呢。”颜理轻笑,他只希望能找个与他合眼缘的人,不论家世背景显赫与否。   “一样的,提前沾给你。”江以宁说着很是认真的握住他的手,“有什么关系呢,我想分给你,你就能得,管什么早晚呢?”   “谢谢。”颜理回握住他,温和的眉眼带着清浅的笑意,好看又温柔。   颜理是颜府嫡出的哥儿,贵君小姐们瞧见他不免也凑过来说话,眨眼间人群就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江以宁如今也是习惯了,若放在之前是要吓破胆的,只是人越多,他就觉得身体越重,就越喘不过气。   他有些不适,便欲准备站起身走走,只是他一动,其他的姑娘贵君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动,真是叫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诸位在聊什么?”   颜夫人适时出现,她的穿着好似并未和之前不同,但配饰却更加精致昂贵了,江以宁知晓这才是一种身份气质。   她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便转向了江以宁:“瞧你脸色不好,可是累着了?理理,带阿宁去休息,他这会身子重,最是要小心的。”   “好的母亲。”颜理应了一声,便带着他离开了。   几位千金贵君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她们本就是要和那两位说话的,按理说人都走了,她们也该去其他地方,只是颜夫人不开口,她们自然是不能随意走的。   将她们的神情尽收眼底,没瞧见有什么鬼心思的,颜夫人便告诉他们颜玥在何处了,并让她们去玩了。   几位千金还有些后怕。   “颜夫人竟这样在意那位正君,颜理可是府上最受宠的小哥儿,竟也得护着他呢。”   “话虽如此,那正君确实是好性子,我没听见别人说他不好,倒是我家府上几个姨娘成日里念着蛋糕,烦得很。”   “萧正君确实心善,只是差点被那魏家的给欺负,实在可恶,若换做是我,定然要把那流氓给收拾一顿!”   “不过我总觉得咱们好似不是来赏花的。”   …   几位姑娘边说边走,转而就找到了颜玥,瞬间就和她笑闹成一团了。   江以宁倒不是真的累,在屋内坐着喘息片刻喝了口凉茶,才觉得好些。   他抬头看向颜理:“抱歉,还得你陪着我,你没有生气吧?”   他也觉得颜夫人对他有些太好了。   颜理微微摇头:“若是吃酸,那是有些的,但也不至于因此就生气疏远你,我知晓母亲疼你,但我是她的孩子,真说起来,她会更疼我的。”   “那就好,我只怕你生气要和我离心。”江以宁扁扁唇,颜理是很好的朋友,他不想和他吵架。   “别怕。”颜理轻轻拍拍他,“说起来我最近看了些医书,为避免胎大,你不能像之前那样吃了,我还学煲汤了,说是能补气血,到时候让大夫瞧瞧,他若说能喝,等你生产完我就熬给你喝。”   江以宁眨眼看着他,越眨眼底的泪花便越涌。   颜理吓了一跳:“怎么了?不想喝吗?我也不是非要强求你喝,别哭啊。”   “你好像我阿娘……”   “啊?”颜理瞬间苦笑不得,“倒是不知道你想这些,你觉得像便像吧。”   片刻后,赏菊宴正式开始。   妇人千金贵君们通通落座,桌面上摆放着用菊花做的点心和菊花茶,江以宁有些饿了,待听到颜夫人说随意享用后便迫不及待地拿起吃。   颜夫人怕他不够吃,还特意命人将自己面前的也拿过去,转头吩咐道:“将厨房煨着的金丝汤给阿宁端来。”   “是。”   “颜夫人当真心疼萧正君,都要赶上三公子了,不怪他们两个玩得好呢。”一夫人捂唇笑着,分明四十好几的人,却要做出女儿家的姿态来。   颜夫人扬唇:“好坏自在人心,孩子懂事,做长辈的自然要更关照些,若是身为长辈先做出那番不好姿态来,自然得不到尊重。”   那夫人被这话堵的不好再说什么,捂唇的手也不尴不尬的放下来了。   另一夫人却道:“正是这个理儿呢,所以你家大公子宴会才格外热闹,真真儿是叫人羡慕。”   这便是又要说到蛋糕那事上了。   江以宁原以为那日拒绝后事情便过去了,没想到还能将这事扯出来,再看颜夫人和颜家众人神色各异,他突然就明白颜理那时的话是什么意思。   因着颜随恪生辰,二寒特意做了府城难求的蛋糕,连菜色都是从未有过的,这样的排面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但酒楼也因此被其他府上给惦记了,他们都想要这种排面,却被告知蛋糕不做,其他府上自然会觉得萧家酒楼看不起他们,偏不能拿他们如何,就只能让家里的夫人们出面给江以宁些下马威,却不想被颜夫人知道了。   江以宁知道,颜夫人肯帮他们,一方面是疼他,不愿他被烦扰,但更多是因为这事到底是为了颜随恪,因此事找萧家麻烦,那就是在打颜家的脸。   他仅仅是走神片刻,再回神,坐着的妇人们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各个都强撑着笑意似的,只是看向江以宁的视线还带着些怪异。   他不动声色地捻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还不忘对那些夫人笑笑,休想坏他胃口!   许是知晓说难听的话会吃亏,那些夫人们便也学聪明了,开始对着江以宁夸,左不过就是说他肚皮尖尖,很有可能是两个儿子等等。   江以宁摸摸肚皮,感受着宝宝不轻不重地动静,到底没接话,男女都好,二寒说的。   这场“鸿门宴”在晌午前彻底落下帷幕,那些夫人们忙不迭地离开了,先前她们还在想为什么只请了她们,连蒋家都没受邀,走时倒是都知晓了。   这下马威,不受也得受了。   另一边。   “她竟真做了这种事?”太守听完诧异看向汇报的管家,“颜家竟这般在意萧家那正君?”   管家点头,有些狐疑道:“老奴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多放打听后真是如此,颜夫人很喜欢萧正君,都快赶上三少爷了。”   一般来说到底亲疏有别,就算再怎样疼爱别家的孩子都不会越过自家,但是这颜府却与众不同。   颜府也就罢了,就怕还有蒋府。   这可是府城最显赫的两府,还有在圣京做官的年轻人,未来可期,是万不能随便得罪的。   他皱眉:“你立即派人去魏家询问拦截骚扰一事,若属实,无需留情,叫他们立刻去萧家赔礼道歉!若再有下次,决不姑息!”   管家神情一凛,应声离开了。   太守问责魏子谦的事并没有隐瞒,甚至有意无意将此事宣扬出去,为得就是能叫别人知晓他不是是非不分的官,也是希望颜蒋两家能看到。   魏家不敢不登门致歉,魏老爷带着魏子谦上门,一张老脸都要丢尽了,将赔礼送到,诚心道歉得到原谅就离开了。   只是有个前提,若再有下次,萧寒锦就绝不会这样好说话了。   江以宁到底不曾受伤,若是死揪着这事不放,反而会叫百姓认为他们小气,对往后的发展并无益处。   “抱歉,这次要委屈你了。”萧寒锦摸摸他脑袋。   “不委屈,他们道歉,我们选择原谅,这事便过去了,何况还借着他们的手彻底绝了县城魏家,很划算。”江以宁舒服地蹭着他掌心。   他已经不是分不清好坏的瞎子了。 第161章 结契   有这些人帮忙庇护,萧寒锦自然是要回报恩情的,天气渐渐凉快下来,许多东西也都稍稍能放住,为表示感谢,他特意做了两个蛋糕分别送到了颜蒋两家。   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玩意都千金难求了,心意自然是到位的,何况在这里蛋糕也是真的难做。   蒋亦疏看到那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蛋糕,心情大好,他笑着拍拍萧寒锦肩膀:“二弟,还得是你!不过你今日来得巧,我也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萧寒锦早就在江以宁那里听说了,且这几日也总听到些风声,他挑眉:“结契的日子定下了?”   “确实如此,那日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带着伯母和媒人上门了,还将定契的礼也带着,我院子都要放不下了。”蒋亦疏对这些不甚在意。   结契对他们来说就是走个过场,如今已经确定心意,是完全不用在意那些礼数的,再者那些东西蒋府也有,礼物昂贵与否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颜随州的心意。   萧寒锦忍不住笑:“那你是要好好谢谢我们阿宁了。”   蒋亦疏不明所以,他便将那日的事娓娓道来,前者哭笑不得,他都和颜随州有肌肤之亲了,哪里还能去祸害别家姑娘贵君呢?   真是蠢。   不过,能结契也是好事,就当是成婚了。   他挑挑眉:“小弟如今这嘴是愈发毒辣了,不怪魏家那蠢货受不住,说起来太守也算是做了件明白事。”   萧寒锦神色难辨,他嗤笑一声:“确实不容易。”   “他向来爱做和事佬,无非就是希望盛原在他的掌管下能平安无事,即便毫无政绩,只要不出岔子,那也无功无过没得指责,不过我瞧他这样是要吃大亏了。”蒋亦疏越说声音越低,神情也渐渐严肃起来。   萧寒锦有些不明所以。   见他疑惑,蒋亦疏小声询问:“阿州跟我说,去年你们头次来府城救过一个小孩?”   “对,隐约察觉到他们身份特殊,怕惹祸上身就赶紧离开了。”萧寒锦没瞒着他。   “阿州和我说,你们走后没多久,那些人就开始查你们的行踪了,守城侍卫自然不会隐瞒。”蒋亦疏说,“他们生来高傲,自是不会欠债,如今你酒楼生意兴隆,怕是连圣京都听到了,这阵子天气凉快,来了许多陌生脸面。”   萧寒锦点头,这个他倒是也察觉到了。   府城现在常来的客人他几乎都记熟了,近几日确实来了许多人,有些还不知如何剥虾去壳,连身边跟着的人都有些无从下手,自然不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世面,反观这种人才是最不得了的。   怕是都不曾见过活的虾蟹。   蒋亦疏的意思他也明白,那些人会想尽办法还他之前的人情,或是强硬帮助他,反让他感恩。   两人闲谈着,萧寒锦突然想到什么:“你不还是没说结契的日子吗?”   “忘了,我隐约记得是下旬,那时候都冷了,多穿几层骑马也不觉得热。”蒋亦疏说得随意,可见是真的没过分在意这件事。   萧寒锦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可怜的颜随州。   先前能闹的都闹过了,日子倒是开始不咸不淡地安稳过着。   结契的事很快就传开,虽说还有些人都不理解好好的男子为何要找不能生的男子结契,但那到底都是别人家的事,而且这两府也不是寻常人能置喙的,便只管恭喜就是了。   结契宴会不同于其他,是在两府举办的,因着都是男子,他们需要在各自府上宴请宾客,然后再由颜随州骑马来接,蒋亦疏骑马同他回颜府就成。   主要还是过明面,告诉别人,他们也要如夫妻般一同生活了。   萧寒锦自是要送上厚礼的,他早就特意让收拾铺子打造了两枚戒指,按照他给的样式图纸设计的,是用银锭融掉做。   十月二十三,霜降。   颜蒋两家的公子结契,这样的喜事自然越多祝福的人越好,因此并没有特意送上请柬,只希望愿意前往的人都能去祝福。   萧寒锦和江以宁自然不会缺席,两人很快就到了蒋府,毕竟到底是和蒋亦疏先相识的,便做为蒋家这边的人了。   蒋亦疏身穿红衣在院内与人交谈,瞧见他们来,立刻上前迎接:“二弟,小弟,来得这样晚,可是要罚酒的,小弟今日让他喝两杯没问题吧?”   “兄长的好日子,兄长说了算。”江以宁很给面子地碰碰萧寒锦,后者这才敢伸手接酒杯。   “恭喜兄长。”萧寒锦和他碰杯,“祝两位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蒋亦疏一饮而尽:“借二弟吉言。”   蒋家有喜事,原本待字闺中的嫡出姑娘也是要出来接待宾客的,何况她们已经定下亲事,亲家也会来祝贺,还是要见面的。   蒋亦疏一扭头就瞧见了两个妹妹,他笑着招手:“阿媛阿妤过来,带小弟去你们席间休息,好好照顾他,别让他欺负人。”   江以宁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和萧寒锦说了几句体己话,便跟着两位姑娘走了。   真说起来,他和蒋家这两位姑娘并不熟悉。   蒋老爷情深一片,正妻离世后就再不曾纳妾,只有这些嫡出的孩子,两位姑娘也格外温婉懂事,甚少出门叫父亲兄长忧心。   此时她们带着江以宁去了席间,就见一些姑娘贵君都老老实实坐着,连二房那几个跋扈的此时都安生的很。   蒋幸媛温声道:“小弟哥先坐这里休息,面前的点心可吃得惯?我听兄长说你喜欢葡萄,我已经让人去洗了,可还要吃些其他的?”   小弟哥……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刻意在意我,这些都可的。”   蒋幸妤性格要稍微活泼些,她咯咯笑了两声道:“小弟哥不用和我们客气,三哥让我们照顾好你呢,只当这是自己家。”   “多谢,我会的。”江以宁也笑着点点头。   这和谐场面看得二房其他姑娘贵君脸色都变了,大房这两个姑娘向来是高傲的,不爱搭理人,对他们有亲缘的堂兄弟妹都不假辞色,对外人倒是格外温和宽容!   来做客的其他人也瞧出些眉目,自从蒋亦疏回来,蒋家便彻底由他说了算,她们本就是要和蒋家打好关系的,自然要亲近蒋亦疏的亲妹妹,自然而然要亲近江以宁。   就算没有蒋家,亲近萧正君也不是坏事。   今日是主角的是蒋亦疏,萧寒锦和他聊过便去了自己该去的位置,坐下后和周围的人打过招呼便不再说话了,即便是那些举报要和他闲聊的,也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哄走。   平时什么时候都好出风头,但今日不行。   蒋亦疏身穿红衣,玉冠将头发挽起,凡来敬酒皆一一应下,他样貌好,红色衬得更是风姿迢迢,偶有女子瞧见,悄悄红了脸,不由得感慨万分。   两家宴席是临近晌午时结束,但宾客都不曾离开,颜随州身穿红衣骑着高头大马来,将喜钱儿给蒋家两个妹妹,而后去见了蒋家父兄们。   蒋信昌深知儿大不由爹的道理,且他前些年确实因为恩情而亏待了自家儿子,如今他已经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做任何事自然都无需再经过他的同意。   因此看着两人磕头时,他竟真生出一股自己又多了个儿子的感觉,何况两家关系确实不错。   其实赚了。   两个兄长也没什么可说的,只稍稍叮嘱两句,左右都是盛原府城,再者,三弟也不是会受委屈的人。   得到允准,颜随州面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他拱手:“多谢表舅父,多谢两位表兄!”   他赶紧示意底下人将另一匹马牵来给蒋亦疏,两人就告别父亲兄长便骑马离开了。   马蹄踏过盛原府城,溅起凉风与喜气。   蒋家这边的宴席便落下了帷幕,一应事宜全都落到了颜家那边,想继续吃席的也可过去,闹洞房的也能去瞧瞧,左右是喜事,只要不出格,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江以宁不怕折腾,央着蒋亦疏要去颜府继续看热闹,后者便带他去了,挺着七个月的肚子,刚进颜府就被颜理给带走了……   萧寒锦原地默然片刻,干脆也加入喝酒行列了,只是小酌两杯,当暖身子了。   颜理小心摸着江以宁肚子:“才七个月,竟这般大了,往后还得了?”   “那也没办法,也不会提前出来,再过一月我就不能再随便走动了。”江以宁亦是微微叹息,“你别担心,我怀像还不错。”   “看出来了,脸色红润有光泽,再没有哪个孕夫如你一般了,萧东家待你真好,你是最有福气的了。”颜理笑说着。   江以宁笑笑没应声,这样夸二寒的话,他听着都有些害怕了,上一个这样夸他的还是苏妙玲。   这本就是随口夸奖的,颜理也没指着他打岔,转而便说起了其他的事,倒也聊得热络。   只是江以宁的注意力却有些不在这边了,也不知道县城那边如何了,好像许久都没收到严兄的来信了,二寒也没提过这些事。   颜理当他累了,便提出要带他去休息,江以宁也没拒绝,毕竟确实有些累了,他挺着肚子来回折腾,已经很费精神了。   刚走出席间没两步,就见萧寒锦在旁边杵着,和颜家的护院似的。   “二寒!”   “累了?”萧寒锦瞬间露出笑,“我刚过来你就出来,我们这是什么?”   “心有灵犀!”江以宁欢喜回应。   颜理看了一眼他泛白的脸,到底没说什么,反正是他们夫夫间的情趣。   萧寒锦便笑:“那咱们先回,我已经和蒋兄打过招呼了,你也得回去午睡,方才阿义来寻我,说县城来书信了……” 第162章 来人   县城来的书信厚厚一叠,打开才知晓是所有人的书信都装进了一个信封内,也由此能知晓县城的人是互相都有联系的,萧寒锦也稍稍放心,只要和严鸣一起,大哥家就不会有事。   他们将信打开瞧。   大哥虽学了几个字,但到底不曾系统学过,因此这封信大概是严鸣代劳的,写着他们的近况,再询问江以宁他们的近况,说起来他们只知晓江以宁怀孕,却不知道是双胎呢。   还有陆相容和宁彩月的信,两人共用一张纸,能瞧出字迹不同,这信萧寒锦看得格外仔细。   最厚得便是严鸣的,他不仅要说自己近况,还有县城共同经营的香料铺子的营生,以及萧寒锦两家小酒楼的生意,有没有人惹事等等。   末了还加了一句,不日也要到府城来看看。   萧寒锦轻笑:“他要是知道子岚兄和阿州结契没提前喊他,来了怕是要闹翻天了。”   江以宁靠着厚厚地被子笑:“那他会留在府城发展吗?”   “说不好,别看严兄平时和子岚兄吵闹,实则是很稳扎稳打的人,再者他家世远不如颜蒋两家,若是来府城,怕是不如在县城时如鱼得水。”萧寒锦解释说,“最重要的还是药材货源,府城内人事相关,他若想继续做,就只能借着颜蒋两家的势,且别家医馆药铺未必就愿意买他们的药材。”   而且,这时候的医馆药铺都是个家自营,还没有“连锁”这种概念,在哪里就是在哪里。   江以宁不是特别明白,但有一点却是知晓,严鸣若是想要在府城立足,就得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   萧寒锦拍拍他:“好,你先休息,我稍后回来。”   “那你快点。”江以宁跟他挥挥手,转而就侧躺在被子上了。   江以宁身孕已经七个月,该准备的东西都得准备了,他命小秋去找府城口碑最好的稳婆们,至于大夫,他要亲自去请,得在宅子内住下。   小秋得了命令就赶紧往外走,这些日子跟着正君,她也是认识了一些人的,对府城也颇为了解了,稳婆这种事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谁好。   只是她刚走出萧宅,迎面就碰见了颜府的管家,身旁还跟着几个婆子。   “秋姑娘。”   “颜管家,可是有要紧事?”小秋施施行礼,今日可是颜蒋两家的好日子,管家体突然过来,自然不是为了和东家闲聊。   颜管家笑了:“正是,东家可在?”   小秋点头:“在里面,东家要去医馆,怕是马上要出门了,您先随我进来吧。”   颜管家大概知晓萧寒锦要去做什么,便跟着进去了,果真迎面就碰上了对方。   “颜管家?”   “萧东家,我们夫人让老奴带几个人来。”颜管家说着向他介绍,“这几位都是府城的有名的接生婆婆,您就不用再费功夫去找了,夫人还说若是要找住宅大夫,可去‘千金手’瞧瞧。”   萧寒锦心下一暖,他忙道谢:“多谢伯母为我们想的这般周到,我稍后马上过去,管家进来坐坐,喝口热茶吧。”   颜管家笑:“今日府上事情多,老奴得赶紧回去了,萧东家忙着,老奴就先告辞了。”   萧寒锦便不再阻拦:“晚辈送您出去。”   将颜管家送走,萧寒锦不得不再次感慨他们江以宁的讨喜程度,竟是能让对方将这些人都给安排妥当,不过真说起来,这些都该是家中长辈准备。   颜夫人是见他们孤身,特意帮忙来的。   他微微叹息,示意小秋将这些稳婆都带下去好生对待,万不能叫她们不顺心的,否则若是在接生时不尽心,那才是悔恨终生。   小秋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对这些稳婆都很尊重照顾,婆子们都是颜府找来的,自然不敢过分拿乔,安生住下了。   颜蒋两家结契的事热热闹闹地闹了几日,萧寒锦知道他们要好好温存,特意空了几日没去找他们说话,没想到先等到严鸣来府城了,能这么快,怕是在寄出书信后就准备了。   城门处来人禀报时他还正伺候江以宁洗漱,闻讯赶紧叫阿义去接人,好在天冷后厨房那边时时都有热水,也够他用的了。   “严兄舟车劳顿怕是吃不惯厨娘做的饭菜,我去给他下碗鸡汤面,你吃吗?”萧寒锦询问。   “我不要,厨娘们说今日煮了黏糊粥,我要喝三碗!”江以宁豪气冲天地比划出三根手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喝三十碗。   萧寒锦便没再多管他,起身去厨房下面了,好在还有熬剩的鸡汤。   等他忙活完从厨房出来,阿义也带着严鸣进了宅子,按照关系来说,他是该去蒋府的,但严鸣也已经知晓那俩结契的事,自然不好去打扰的。   “萧弟,我来啦!”严鸣边挥手边喊。   萧寒锦也回应挥手,他走过去,就见院内摆了一地的东西,他甚至还瞧见几个眼熟的菜坛子。   “怎么带了这好些东西?”   严鸣碰碰他:“这你就不知道了,除去我要带的贺礼,还有咱们兄嫂给弟夫郎腌的小菜,以及奶娃娃要穿的小衣裳,说是穿别的小孩穿过的好,还有弟夫郎书院的朋友帮他带的书本笔记,半点没落下,再就是一些账簿,特意带了一份给你和子岚看。”   萧寒锦失笑:“怪不得,让他们先收拾,想着你舟车劳顿,我给你下了碗汤面,你先去吃,然后沐浴休息,晚些时候再去找他们。”   “行,中这一路就没吃几口好东西,饿坏了。”严鸣没跟他客气跟着进了屋。   江以宁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了,这点他还是知道的,哪怕和别人关系再好,来到家中都是客,都要等着对方用饭的。   严鸣一进屋就和他打招呼:“宁哥儿,近来可好,你这肚子……”   他微微瞪大眼睛看向萧寒锦。   “这事还没来得及和家里说,他怀得双胎。”萧寒锦唇边不自觉扬起,他爱小瞎子,自然也爱他们的孩子。   “不愧是你。”严鸣冲他竖起大拇指。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是在明晃晃告诉别人,他们每天都做那些羞羞的事。   好在严鸣深知他脾性,并没有继续谈论这些事,受邀坐下就开始干饭了,他说一路没吃好东西还真不是开玩笑。   到底是少爷,山珍海味算不上成日里吃,但也都是好东西,再加上这几年嘴都被酒楼养刁了,骤然出来吃官道边儿的小铺子,可不是要不习惯的。   他将形象丢一边,捧起碗就开始呼噜面条,跟喝粥似的。   吃饱喝足,严鸣倚靠着椅背不愿意动了,萧寒锦就死看不惯他这样儿,把江以宁安顿好,就架着他去西边客房休息了。   再回到厢房,就见江以宁已经捧着书本看了,他轻笑:“我们江以宁这样好学,都能考状元了。”   江以宁却是摇头:“读书并非一定要考取功名的。”他只是想离二寒近点。   萧寒锦捏捏他脸颊,许是孕晚期的缘故,对方皮肉愈发紧致嫩滑,他前世倒是也看过许多女子生完孩子就状态变差的新闻,这次他早早准备食补药补,应该会好些。   江以宁被他捏得嘟起嘴,却还是顺从地由着他,他也喜欢被二寒碰碰摸摸贴贴。   萧寒锦将严鸣来的消息告知颜家,午后,他们两个就登门来了。   严鸣赶紧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外面瞧着是一摞书,他拍拍书,得意一笑:“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找到的东西,好好用!”   “你要不要脸?”蒋亦疏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是县他这几日过得太舒服了吗?   “我不要脸,又不是给你看!”严鸣说着转而看向颜随州,“阿州,好好用,我支持你!”   颜随州面上笑意加深:“我会的,这是很不错的贺礼,多谢。”   严鸣一听顿时啧啧两声:“听听!”   蒋亦疏白他一眼,恨不得拿手里的汤婆子把他脑袋砸个窟窿,但他忍住了,毕竟打人犯法。   闲谈间便聊起正事了,县城的铺子酒楼营生都不错,香料铺子也赚了许多银子,只等年前的时候便能分红,介时他会让人将银子全都送来。   东扯西扯的瞎聊着,又聊到了严鸣身上,他这次确实有意要在府城多留几日,看看哪里适合开药铺医馆,或者看能和哪家合作,收他们的药材。   “府城人事关系自成一派,你先看着,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开口就是了。”蒋亦疏说着伸出手。   “自然不会跟你们客气!”严鸣笑着与他碰碰拳头。   一聊就聊到了傍晚。   眼看着天色渐晚江以宁还没有回来,萧寒锦不免有些急了:“我得去外面看看,晚饭在家里吃,我做菜。”   “那感情好。”蒋亦疏痛快答应。   萧寒锦有些着急,江以宁现在的情况许他下地都是恩赐,居然一走就是一下午,也怪他没有多叮嘱两句,小瞎子现在滑头的很,总是刻意钻漏洞。   这边急,走到宅门前的江以宁也着急,颜理扶着他:“别急别急,若是摔了就不好了,可要仔细些,萧东家定然会——萧东家。”   江以宁抬头:“二寒你来接我!”   萧寒锦抿了抿唇到底没发火,接过江以宁看向颜理:“你三哥也在,在这里用过晚饭再回吧。”   “用吧用吧。”江以宁也跟着央求,“二寒做饭很好吃的。”   颜理失笑:“这我晓得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寒锦点头:“进去吧,还有个县城来的朋友,先去打声招呼吧。”   “好。”   屋外森冷,屋内暖如春,一进去就感觉面皮儿都松泛了很多,颜理稍稍松了口气,拿捏着性子去和他们打招呼了。   “三哥,子岚哥。”颜理说完看向严鸣,不知他叫什么,但瞧着比自己大,微微点头,“这位哥哥好。”   严鸣猛的咳嗽起来,连忙摆摆手。 第163章 抑郁   “你还能被口水呛到?”   蒋亦疏有些震惊,看向他的视线带着明显的嫌弃,明显是在为他找补。   严鸣却是扭头嬉笑:“我就喜欢这种乖乖的弟弟,我家那几个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凶悍得很!”   萧寒锦无奈看他一眼,若只听前半句只怕要被误会是心悦颜理了,不过严鸣这人和丢情弃爱似的,全然没有半点往这边想的意思。   何况,听他这样说,倒是真叫他们想起来严家那几个弟妹,确实没有可比性,所以他对江以宁也总是热热切切的。   颜理也稍稍松了口气,差点就要误会了。   和他们闲聊几句,萧寒锦便去厨房做饭了,凡是他下厨,自然是要做些府城酒楼没有的东西,即便是有的,滋味也是全然不同的,再者他还深知这些人的口味,做起菜来得心应手。   吃过饭,天色便已然如墨。   另外三人略坐坐便回府了,严鸣则是继续和萧寒锦探讨这几日该如何做,可见他也是有心要做到府城来的,没人不愿意将自家事业做大做强,赚更多的银子。   萧寒锦如今在府城也有些人脉,再加上颜蒋两家,他的意思是让严鸣先去打听,再从长计议。   毕竟是急不来的事,严鸣就成日里去街上转悠,他本就模样俊朗出手阔绰,再加上和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交集,很快就混了个脸熟。   进了十一月,天气更是冷了许多,许是有身孕体热的缘故,江以宁倒是没觉得太冷,偶尔会像从前那样上街,但他的肚子愈发沉重,偶尔也会让他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他甚至开始觉得,孕育生命的过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连饭菜都吃得少了。   萧寒锦忙着在酒楼添新菜品,制定新的规则,导致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江以宁的不对劲,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已经肉眼可见地消瘦了。   “阿宁,再吃两口?”萧寒锦端着米粥轻声哄着。   若是之前,江以宁使性子,他是绝对要呵斥两句的,但如今却是半分情绪都不敢有。   江以宁眉眼微垂,语气很轻:“我不想吃,我已经吃饱了,很饱了,饱得肚子都鼓起来了。”   视线落到他高高隆起的腹部,萧寒锦咬了咬牙,他深吸一口气,扯着脸皮笑:“好,饱了就不吃了,那我扶你走走?”   “也不是很想——好吧。”江以宁本想再说些拒绝的话,但终究没忍心,他知道自己现在情绪不对,他应该快些调整好自己,然后哄哄二寒的。   但是从前那样容易说出口的话,这会在舌尖转个遍都说不出。   他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萧寒锦察觉到他不愿意动,但既然答应了就是好现象,他赶紧扶着他站起来,像从前那样和他在屋里走圈圈。   江以宁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他能察觉到对方的细心呵护,他想做出些反应回应,但面前就像是有一面看不见的墙壁,阻止他,抗拒他,叫他没办法像从前那样。   他便有些生气,气那面墙阻碍自己。   他得做出些反应来,但他能怎么做呢?   萧寒锦发现身侧人不动,他也停下脚步,顺着江以宁的视线落在桌上的碗碟,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抄起茶盏用力砸在地上,茶杯瞬间四分五裂,尸体都溅远了。   他赶紧去摸江以宁的手,还想要说些安抚他的话,就听他痴痴笑了起来。   “我能砸烂,能砸烂那面墙……”   “好好好,我知道能砸烂,我们江以宁一向都是最厉害的。”   萧寒锦说着安抚的话,此时显然不方便叫婢女们进来,他只好先将脚下残存的碎片往旁边踢。   他将江以宁抱到床榻上,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能下地,也顾不得拿外面的扫把,先将显眼的大碎片往起捡,却又因为心神不宁,瓷片突然划破手指,他微微皱眉,血珠便涌了出来。   但他此时顾不上这小小伤口,随意收拾一番就赶紧守着江以宁了。   他笑道:“别怕,只是碎了只茶杯,明日就让人换上新的,你喜欢摔哪个就摔哪个好不好?”   “你受伤了。”   “只是小伤口,你要是不说我都忘记了,吹两下就能愈合。”萧寒锦轻声哄着,他知道江以宁现在的情绪不对,大概是产前抑郁。   前世他也只是偶尔听说过,对他这种没有固定伴侣不婚主义的人来说,孕育生命是很遥远的事,而且他始终认为,一定是孕妇的情绪没有被照顾到,所以才会生病。   就如现在,他觉得是自己在某些时候不小心忽略了江以宁,所以才会导致他这样。   他应该关注着江以宁的情绪,而不是让对方在这种时候还要为他操心。   可刚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手指一暖,唇舌触碰着他的指腹,将上面的血迹舔舐干净。   江以宁抬眸,惶然无措地看着他:“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使性子的,二寒你还疼吗?”   “什么?”萧寒锦惊喜异常地看着他,“你刚刚有叫我对吗?”   “嗯。”江以宁双目通红,好似没了那些郁气。   萧寒锦像是被刺醒一般,他死死盯着江以宁,才发现对方在担心他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任何异常,和从前一模一样。   他想,或许他有办法吸引对方的注意了。   伤口不大,确实已经止住血,江以宁还欲准备说些什么,就感觉膝盖一沉,二寒的头枕在他膝盖上,向来强悍的男人开始示弱了。   “阿宁,我的手好疼,快给我吹吹。”   “好好,都怪我。”江以宁边吹边说,“需不需要叫大夫来瞧瞧?你的手金贵,不能伤着的,我再不会乱发脾气了。”   “我的手确实金贵,平时都要对你拉拉扯扯呢,你可要看好了。”萧寒锦开着小玩笑,却是紧紧盯着他,不曾错过他的每个表情。   江以宁只顾着羞涩,他轻轻将萧寒锦的手丢出去,眉眼都舒展开,刚欲说些什么,收回的手便碰到了自己的肚子,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消散了。   他差点忘记了,自己已经不是该害羞的年纪,他有宝宝了,以后会变得不好看,二寒也会不喜欢他……尽管他知道对方不是这样的人,但思绪就是忍不住把别人的情况往自己身上套。   他本身就不是很好的人,他会变得越来越不好,直到被嫌弃。   萧寒锦眸底闪过一丝痛意,到底还是忍住了,既然如此,那总要再想想办法吧?   即便是个馊主意。   于是,从这日起,萧宅的下人们就发现,即便是穿着厚厚的冬衣,他们东家都能经常受伤,不是弄一手的血,就是摔了胳膊腿,或是颈间的皮肤出疹子。   可每次都不见他找大夫,总是要去正君那里寻求安慰。   江以宁这几日确实觉得有精神了些,但这也仅仅是因为,他每日都要询问二寒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病,或者有没有吃坏肚子。   对方每次难受都要跑到他面前,总会让他将那些不好的想法抛之脑后,没有闲心再去想乱七八糟的事。   甚至让他觉得,如果没有他二寒一定过得很不好,那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他得打起精神来。   他百无聊赖地将话本放下,这些话本子里的内容他已经看腻了,他不由得叹息一声,倏然听到了外面压抑的惊呼声。   某些字眼不住往耳朵里窜。   “小秋?”   “奴婢在。”   江以宁神情恍惚:“外面下雪了吗?”   小秋闻言有些紧张:“是,初雪,因此下人们格外高兴,可是扰了您看书的兴致?奴婢这就呵斥他们!”   江以宁轻轻摇头:“不是,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秋顿时一喜:“奴婢伺候您更衣!”   初雪要和二寒一起看的,不过今日酒楼有事,他若是瞧见初下雪定然要回来的,因此江以宁并没有准备走很远,只是要在宅院这条街上稍微喘口气。   他已经有阵子不出门了,连带着其他朋友也没再见过,他突然生出点兴味来,想和他们见面说说话。   他长舒一口气,冷风顺着鼻子嘴巴张牙舞爪地往里面挤,挤得他难哪都凉得发疼,但那种疼又格外提神,提醒着他的处境和心情。   “好舒服。”江以宁轻轻笑,不算大的雪花落到他帽顶,偶有几片沾在他睫毛上,微微眨眼时,带着几分冰凉感。   “您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小秋轻声说,还不忘打量他的脸色。   江以宁笑弯眼睛:“许是许久不出来的缘故,现在感觉好很多了,回去吧,回去等二寒。”   “是。”   “明日也想出去走走,要和理理说说话的。”   “奴婢稍后就去颜府传话。”   “萧正君!江以宁!”   萧宅虽然是在住宅街道,但不代表就没有人经过,凡是听到他呼喊声的,都纷纷朝这边看来。   江以宁厌烦皱眉,并没有要理会他的打算,只是有阵子不出门见人,他都忘记魏子谦是什么恶心的人了。   他追上来便紧紧攥住了江以宁手腕,不管不顾地开始剖白心意。   “我要去圣京准备考试事宜了,这怕是最后一次这样与你说话,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再次告诉你我的心意!”   “放手!”江以宁震惊又嫌恶地甩开他的手。   “即便你已为人正君,可我的心意便不重要了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颜府,那时候我就已经——啊啊!”   还不等他说完话,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怒骂。   “重你爹!” 第164章 早产   即便发生这样的事,街道的百姓们都不曾离开,反而凑的更近,试图想将热闹看的更清楚些,还有些胆子大些的直接去报官了。   江以宁愣在原地看着这场闹剧,他原以为自己的好心情会就此被打破,可事实上他压根没来得及注意自己的情绪,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内里已经湿濡的裤子上。   他颤抖地紧紧拉住萧寒锦的手,连哭都来不及,只忍着疼痛要求回家。   萧寒锦瞬间就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立刻将他打横抱起,临走时不忘看了一眼严鸣,后者会意,留在原地等着守卫们过来。   江以宁疼的厉害,他知道这是生产的预兆,虽说是早产,但他还在想,老话常说七活八不活,幸好他已经有八个月了。   “快去叫接生婆婆和大夫!”   萧寒锦将他放到床上,顾不得那些液体会将江以宁精心收整的床铺弄脏,他紧紧握着他的手安抚:“别怕别怕,我会陪着你的乖乖。”   江以宁疼得话都说不出,却是死死咬着嘴唇不愿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握着萧寒锦的手不断用力再用力。   稳婆和大夫及时赶来,几个婆子掀开他的衣裳看了一眼:“这是发动了,东家快些出去,男子不能留在产房里。”   “别胡说八道,我爱人在生孩子。”萧寒锦思绪有些乱,但又十分清醒,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出去,他得陪着。   产房血腥,男子不能在里面,这都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他这样不配合,稳婆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寒锦低声:“你们接你们的,我陪我的。”   “我看你是真头脑不清醒了,出去,别在这里添乱!”颜夫人匆忙赶来,直接上手将萧寒锦拽了出去,还特意让人看住他不许作乱,“你越耽误,就越有危险,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解决魏子谦!”   “多谢夫人提醒。”萧寒锦陡然安静下来。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挥开钳制着自己的侍卫们,他走到门前说道:“阿宁,夫君在这,哪都不去,别怕。”   说罢,他又将出来端水的稳婆叫住,微微扬着唇角威胁:“我只管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要大人,江以宁说了不算,得听我的!”   “胡说八道!”颜夫人怒斥,“都会没事,你赶紧出去做正经事!”   “那这里便有劳伯母了。”   萧寒锦说罢这才出门,他却不知,待他离开,屋内才响起阵痛喊声。   魏子谦这事诸多人都有目共睹,都看见他是如何纠缠江以宁的,因此被拽到府衙时,随行的百姓恨不得用唾沫淹死他。   饶是太守也没想到,魏子谦居然敢这样大胆,竟是次次骚扰江以宁,只是先前碍于他的功名,总是宽容几分,谁曾想,他竟这般不知悔改!   他沉声呵斥:“魏子谦,屡次纠缠萧正君,这次竟还致使其早产,你可知罪!”   “学生只是想表明心意,并没有任何不轨行为!”魏子谦满脸认真,他有什么错?   萧寒锦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恶劣,若非要用公正的手段压制他,若非自己曾经所处的世界一切都按照法律处置,真是杀了他都不为过。   太守都有些愤怒:“你当街拉扯竟还觉得自己不出格,身为秀才,不能知趣识礼,言行无状,身为男儿,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屡教不改,肆意妄为!竟还觉得自己无错!”   “大人,学生并非此意,学生只是去告别,学生不日就要启程去圣京准备考试!”眼看着太守气急,魏子谦立刻暗戳戳提醒。   他可是要考取功名的人,以他的才学,即便一次未中,不代表来日就没有机会,若他能重,日后也会做官,若是得赏识能飞黄腾达,来日就要压过太守了!   一句话,便将太守给拿捏住了。   他本就是最怕麻烦和得罪人的,平日里许多事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听到魏子谦的话,便更加不敢轻易定责了。   萧寒锦前世就知晓权利的好处,所以奋力拼出自己的天地,拥有属于自己的权利,直到现在都不曾变过。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废,如果他能更厉害些,将酒楼开到圣京,再次拥有解决问题的权利,那他今日是不是就不会因为一个地方官不正义行事而觉得悲愤?   可眼下的情况没有时间让他悲春伤秋。   他只冷笑,反唇相讥:“若因你要考取功名便能将错事一笔勾销,那天圣百姓就无需再苟活,只需在杀伤抢掠后哭诉自己还要考取功名,岂便可高枕无忧了,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功名在身便可纵容,若真如此,我亦有秀才功名,我明年也要重新考试,是否能将魏公子杀而无需担责?”   “萧寒锦你莫要失了分寸!”太守呵斥一声,他咬紧牙关,知晓今日必须做出选择来。   就如今的情形来看,显然还是萧寒锦更有前路些。   但若是要避免魏子谦功成名就后报复,那就必须得将此人的气焰彻底抹杀!   他怒声下命令:“秀才魏子谦,行事不检,骚扰良家正君,屡教不改,有损读书人气度,即今日起革去秀才功名,打二十大板,带下去!”   魏子谦的求饶声回荡在整个府衙,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满意了,就该这样才对!   但也有一些觉得革去功名有些严重,但怕得罪太守和萧寒锦,到底是没多说什么。   即便得到了超出预想的结果,但萧寒锦依旧没有松气,因为他彻底明白,眼前的太守是什么人,极致的利己主义,若是不合心意又动摇他的利益,那便会被他无情抹杀。   这样的人,不能尽信。   “多谢大人秉公执法,草民感激不尽。”萧寒锦恭敬道谢。   严鸣差点没控制住上挑的眉毛。   太守闻言笑道:“这都是本官该做的,你快些回去看顾夫郎吧。”   “多谢大人。”   萧寒锦说完便急匆匆跑了,严鸣也急,但生孩子的不是他正君,他若是也像萧弟那样急,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只是幸好他退得慢,没有错过太守脸上一闪而逝地阴郁表情。   他打了个寒颤,至少在这位在位期间,他都不想在府城发展了。   萧寒锦急匆匆回到萧宅,这次听到他的喊叫声,压抑沙哑,拼尽全力……   “怎么还没……”他呢喃着,他一直都知道生产很难,但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出去很久了。   “头胎还是两胎,自然要难些,方才接生婆婆说快了,你赶紧去厨房给他熬粥煮面,叫他生完能吃上。”颜夫人淡声说着。   萧寒锦急昏了头,差点撞到廊柱上。   他着急忙慌的做饭,里面的江以宁也拼尽全力想要平安生产。   接生婆婆们倒是没怎么急,她们见惯了这场面,再加上已经十分适合生了,只是两个都争抢着要往外跑,难免会有些困难,又哄他保存体力,先稍微歇歇。   江以宁疼得厉害,迟迟生不出来劲儿都没了,连肚子都开始叫了,他颤巍巍抬起手,气若游丝道:“我饿了。”   肚子又饿又疼。   最终还是吃上了人参鸡汤面,自然是萧寒锦喂的,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所有人进来,至于进产房对男子不好那种言论,他一个字没听进去。   进进产房就不好了,那他干脆早点死了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碗面有奇效,萧寒锦再次被赶出去后没多久,他刚把碗筷放下回到院子,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婴儿啼哭声。   一声响亮,一声微弱。   “恭喜萧东家,一个小公子一个小贵君!”稳婆们欢喜的很,几十年没接生过父子平安的双胎的,也算是她们的造化和福气了!   萧寒锦快速看了一眼:“有个哭声很微弱。”   大夫适时说道:“正君身体虽好,但到底受了惊吓,二公子便有些体弱,要仔细将养着,待到成人便会逐渐强壮起来的。”   “那就好。”萧寒锦放心了,也就懒得再多看了,示意乳母抱下去,自己则是进里面看昏睡的江以宁了。   这遭确实受了罪,萧寒锦一刻都不敢远离他,趁着他睡着帮他擦拭了身体,下面也用药汁擦拭过,幸好是冬日里,也不用怕伤口会有炎症。   白天费了精神,江以宁这一觉就睡到了半夜里,还是因为翻身的动作扯得身体疼,才缓缓醒来。   透过昏黄的烛光,睁眼就瞧见平时睡他身侧的男人,此时已经靠着床沿睡着了,满脸都写着倦意。   “二寒……”他低低呢喃一声,弱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却还是惊醒了坐着的男人。   就见萧寒锦猛的睁眼,快速抹了一把脸,然后蹲下身子看他:“怎么了?饿了?还是伤口疼?我给你抹点药膏。”   江以宁眨眨眼,快速将泪意憋回去,颜夫人和他说过了,小月期间如果掉眼泪,眼睛要留病根的。   他沙哑着嗓子道:“脚有点冷。”   萧寒锦下意识对自己的手哈了哈气,就顺着床尾摸了进去,触感温热。   他抬眸就和江以宁对上视线了,脑袋迷糊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看他坐着睡觉心疼他,在邀请他同床共枕了。   “我一会睡贵妃榻,你现在身体不好,我会碰到你。”萧寒锦说,“对了,要不要看看那两个小豆丁,这会估计睡着呢,我去偷来给你抱。”   江以宁有些纠结:“以后会有很多时间看的,可我现在就想看着你。”   一记直球,砸得萧寒锦咧着嘴角笑开了。 第165章 满月   奶娃娃并没有多难带,他们若是哭,不是饿,便是解决屎尿问题,萧寒锦只是想想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好歹是自家儿子,他就是再嫌弃也不能丢了。   何况,用江以宁的糙话来说,谁还能不拉屎撒尿了?   奶娃娃这会小,还不认人,谁给奶吃就不哭闹,江以宁在他们吃饱后抱了抱,看向小哥儿的视线便有些怜爱了。   “他瘦瘦小小的。”   “嗯,像红皮耗子。”萧寒锦利索接话。   江以宁赶紧虚虚捂住小哥儿的耳朵,他惊慌地看向对方:“怎么能说这种话呀?他会听到的,会不喜欢你。”   萧寒锦不以为然:“就这么大点,他能知道什么?别抱了,回头累着腰,你赶紧躺下,让乳母抱回去。”   “你小心点。”江以宁小心翼翼递给他。   “我不会摔了他,你别担——”   话还未说完,萧寒锦就感觉一股热流捂住了手臂,他瞬间僵在原地。   奶娃娃体热,再加上屋里碳火烧得足,暖和得不得了,因此穿的并不厚,两件小衣裳一湿,江以宁瞬间就看见了。   他忍不住笑出声:“我就说他会听到的,你还不信。”   萧寒锦重重闭了闭眼,快速将孩子递给乳母,他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能暴揍一顿不成?   乳母没敢耽搁,将两个少爷都抱走了,尿了就得赶紧清洗更换尿片,还得喂奶,否则就得哭了。   江以宁笑弯眼睛:“你快去换身衣裳,叫他们赶紧拿去洗了,否则就要留印子了。”   “这下马威给的真不错。”萧寒锦边换衣裳边说,也是到此刻,他才有了自己真的有孩子的真实感。   又多了两个即便尿在他身上,都无法生气的祖宗。   先前只有江以宁来着。   江以宁静静躺着,听着他时不时嘟囔几句,虽都是抱怨,但听不出任何怨气。   “我再去给你端碗汤,你喝完再睡。”萧寒锦见他眼皮耷拉,便低声说着,“那汤是颜理给的方子,你爱喝。”   江以宁砸吧砸吧嘴,他确实有点想那个味道,不腥不油不腻,喝着很润口,味道也好。   他喝过汤就睡下了,萧寒锦让小秋守着他,自己则是去前院看这几日别家送来的礼。   江以宁怀得双胎,这事倒是人人知晓,如今一举得男,各个都羡慕的不得了,再加上太守为萧家革去了魏子谦的秀才功名,虽说在府城秀才一抓一大把,但也由此能看清楚太守的态度。   这是明摆着要护着萧家的,自然没人敢明目张胆地作对,也不会作对,就想着能借此机会和萧家交好,因此送来的礼物都可观。   除了给两个孩子送的长命锁,金银手镯,玉佩金稞子,以及一些能拿来做小衣裳的舒服面料,其他便的给他们两个送的,一眼就能瞧出来有小哥儿佩戴的首饰。   倒是都没送得太过分,否则他就要去太守那走一遭了。   他偏头看向阿义:“都收录起来放进库房,两位少爷的放到他们的院子的库房里。”   “是。”阿义应声。   自从来了府城,除去要忙活宅院里这些事,也要留意着别家的情况,他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再不是从前那个在牙人那里瑟缩着的小可怜了。   萧寒锦又叮嘱了两句才转身回到房间里。   小月这个月尤为重要,萧寒锦更是将亲力亲为发挥到极致,有他精心照顾,江以宁□□早就恢复,偶尔还会有些不适,但已经算好的了。   许多女人都会在月子里落下病根,若还是从前在万渔村那种处境,萧寒锦都不敢想江以宁得多受罪。   越是这样想着,就越想给他最好的。   渐渐的,江以宁也敢下地行走了,并没有任何不适,孩子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又红又瘦,长开后就白里透红,软嫩嫩的。   倒是叫萧寒锦生出点慈父情怀来,每日都得抱抱看看,亲亲是不敢的,小娃娃这会抵抗力弱,不能随便碰。   一眨眼,一月便过去了。   有萧寒锦的精心照顾,他没有任何不适,连腰间被撑开的皮肉都缩了回去,只是还有些皱巴,偶尔不经意碰到,总会觉得不舒服,但这都是正常的,他也能接受。   出月后便能见客了,掐着日子,在满月后的第二天,萧宅就涌入了一群人,也因着是年根底下,各个都不曾空手来。   “小弟身体如何?恢复得好不好?看着是不错,脸圆了!”   “理理不方便过来,他说有几张方子要我给你,你看到会喜欢的。”   “孩子呢?不得赶紧给我们瞧瞧?满月礼不办了,总得让我们看看今日的小主人公才行吧?”   …   他们一言一语的热闹着,硬是将气氛给抬了起来。   按理说是要举办满月礼的,要宴请宾客们,收获给孩子的祝福。   只是如今是寒冬,眼看着就要到年下,还是不铺张了,往后能庆祝的日子多了去了,每天都是好日子。   大户人家重礼,但更重心意,宴会办不办无所谓,心意是必然要到的。   江以宁示意乳母将孩子们都抱来放到床榻上,即便被一群怪叔叔围着,他们两个也睁着葡萄般圆润的眼睛盯着他们看,老大偶尔还会咧着嘴笑,时不时扑腾蹬着腿。   “二弟,取名字没?”蒋亦疏边逗边问。   萧寒锦点头:“小子叫时序,小哥儿叫时安。”   蒋亦疏沉吟片刻,点头:“都是好字。”   萧寒锦倒是没多想望子成龙,他和江以宁本就是普通人,哪里能要求孩子们能多不普通呢?   只不过希望他们做事能时时有序,身体时时平安罢了。   奶娃娃被他们逗得一直“哼嗯”,腿和胳膊挥动起来看着十分有劲儿。   “对了,母亲说孩子经常躺着肉乎乎的,要时时清理□□儿,如果不仔细就会受伤溃烂,我带了些婴孩用的脂膏,叮嘱乳母给他们擦拭着。”颜随州说。   他们两个今日千辛万苦才出门,不是被拽住带这个,就是拉住带那个,好久才出门。   “多谢。”萧寒锦笑说,“都看过了,也该咱们吃饭了,叫乳母看着,咱们去旁边吃饭。”   江以宁现在虽然已经好全,但该捂还得捂,什么大氅,抹额,棉帽,手套通通都戴着,穿戴这会就出了一身的汗。   分明就是为庆祝孩子满月才请他们来,反倒是叫他们吃开心了,恨不得勾肩搭背地互相灌酒。   颜随州看着格外兴奋的蒋亦疏,眼神暗了暗。   一群人凑在一起好似总有说不完的话,话题扯来扯去,看到什么说什么,想到谁聊谁,江以宁没一会就有些累了,起身告辞去看孩子了。   “魏家本就是瘦死骆驼,现在又没了魏子谦这个秀才,连仅剩的脸面都兜不住了,你若忍不住便推一把。”蒋亦疏说。   “不了,就这样吧。”萧寒锦忽然觉得自己平和了很多,至少在当初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了魏子谦。   可现在即便他不出手魏家也会再无转圜之地,也就无需再多此一举,只当是为了孩子。   蒋亦疏点点头,突然道:“太守这次这般利索,倒是我没有想到的,还以为他依旧要和稀泥。”   严鸣瞬间笑了:“你是不知二弟那日在堂前有多霸道,若当时那位真敢轻轻放过,二弟怕是要把他也暴打一顿!”   “我如何敢?”萧寒锦失笑。   他就是再狂妄也不敢挑战权势啊!   蒋亦疏也跟着笑:“就二弟这性子,即便当时不说,来日也有他吃亏的时候,不过好在太守拎得清,否则来年核算功绩,他怕是要被参奏了。”   颜随州嗤笑一声:“这种人,却偏偏是最适合做官的。”   贪财不多,也不好色,却十分有眼力见的不叫自己置身于麻烦境地,无可奈何时会彻底斩断潜在危险,如何不算高明?   只是恐怕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面前这些人,有哪个是真的希望有与自己不合的权利压在头顶的呢?   “罢了,不聊这些不痛快的,眼看着要到年下,今年该到我送礼物,你们想要什么?”萧寒锦询问。   “蛋糕!”   三人异口同声。   严鸣最先急了:“怎么也该给我,我可是过几日就要走的!”   蒋亦疏登时轻啧一声:“蛋糕哪里能保存那么久,等你到了县城,恐怕都被颠簸烂了!”   “呸,乌鸦嘴,狗嘴吐不出象牙!”严鸣立刻骂道。   又开始了。   萧寒锦习以为常,任由他们吵闹,自顾自安排道:“那我回头先做一个咱们吃,年前再做两个给你们拿回府上。”   “也好。”严鸣点头,反正他肯定要吃的。   自然不会只送这些,他们将各自最近喜欢的东西一一说明,也方便萧寒锦赠送,还能送到合心意的,一举两得。   在这里热闹完,他们就回去了,严鸣也跟着去颜府了。   萧寒锦回到厢房,就见原本困倦的人此时正抱着孩子逗弄,他微微蹙眉:“不是说少抱他们吗?回头胳膊腰都疼。”   江以宁嬉笑着将孩子递给乳母:“他们长开后好好看!”   乳母们立刻抱起孩子退出去了,可不能打扰主家说话的。   “那是自然,我们江以宁就是顶好看的小哥儿。”萧寒锦亲亲他额头,“今冬不能回去了,等严兄回去时叫他带些东西和书信给兄嫂,也好叫他们放心。”   “他们会高兴的。”江以宁蹭蹭他脖颈。   萧寒锦抱着他轻轻晃了晃:“那你高兴吗?”   江以宁哼哼笑:“我也高兴的,我就没有不高兴的时候!”   “啊,我们江以宁活泼开朗,真可爱。”   后来他自己度过荒芜岁月,再也笑不出了。 第166章 出疹   距离春节只剩一月,严鸣趁着晴朗无雪的天气,着急忙慌开始赶路了,按照预算时间,刚好在年前到县城。   他这次并非一无所获,只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等等,他虽看着总和蒋亦疏拌嘴,但实际上心中计较很多,盛原府城如今的太守可不好相与,他不愿冒这个风险。   临走时萧寒锦将写好的书信给他,以及那些装了一马车的东西,也通通叫他带上,严鸣也没嫌麻烦,将马车全都检查一番,就准备启程了。   “严东家!”   听着熟悉的声音,几人齐刷刷朝不远处看,就见颜府的管家脑袋探出小窗,喊得面红耳赤,哈气从他嘴里扑到后面,看着怪滑稽的。   严鸣看向蒋亦疏:“我丢东西了?”   蒋亦疏撇嘴:“我怎么知道?”   “……”他就多余问!   管家忙跳下马车,怀里还揣着一包东西,软囊囊的,看着和衣袍似的。   他和几位东家都打过招呼后,又叫了一声严东家,这才继续道:“这是您落下的冬衣,小的特意给您送来,路途遥远,若是冷了便打开穿上。”   严鸣微微挑眉,若说丢其他小物件还有可能,但冬衣……他来这里后穿的几乎都是萧弟,仅有的几件自己的冬衣,一身穿在身上,另外几身都已经放起来了。   但他没多问,若是能轻易问出来,管家就不会特意表明是他落下的冬衣了,这衣裳怕是有来头的。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都默契的没有询问。   严鸣倒是有心要拒绝,只是想着对方乖乖的,若是拒绝怕是会伤了他的心,便大方接过了,还挺不好意思清清嗓子:“多谢。”   “路上注意安全,尽量快些赶路,若是被困在半路就不好了。”蒋亦疏叮嘱着,雪总是来得突然,大小也不固定,被困在官道的茶馆客栈还好,若是被困在路上,那才是真的没办法了。   “行,都回去吧,我走了!”严鸣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和他们道别,“明年见!”   是要明年见的。   眼看着他经过盘查出了城门,几人这才往回返。   临近年关,他们也得忙着各家的事,将严鸣送走反而松了口气,便各回各处了,眼下是真没了聚会的时间,自是得忙过这阵子才说。   互相打过招呼,这才分开。   酒楼那边有阿祥阿瑞,萧寒锦不用太操心那边的情况,账房们也都识趣,没有闹出过事端来,他还算放心,自然要先回去陪着江以宁的。   江以宁正抱着孩子逗弄,虽说他不能奶,白日里也鲜少抱他们,但两个奶娃娃就是和他亲近,但也亲近不了多久,一会就要哭的。   反倒是萧寒锦抱的时候,两个奶娃娃总是嘻嘻笑,略抱一会,轻轻哄着就能睡着。   萧寒锦接过不肯睡觉的老大,原本还闹腾的孩子瞬间安静下来,瞪着葡萄眼睛看他,萧寒锦失笑:“真是亲儿子,会心疼你阿爹!”   “他们喜欢你呢。”江以宁忍不住笑。   “喜欢累着我。”萧寒锦哼笑,这么点小人就会看碟下菜了,知道他是这家里最好欺负的,就可劲儿折腾他,半点不叫江以宁累着。   “哼嗯!哼嗯!”老大挥着拳头脚也不停地扑腾扑腾,整张小脸都跟着用力。   老二则是秀气地哼哼几声,看起来懒呼呼的,不闹不叫,被江以宁抱着很安静。   萧寒锦看着他微微叹息:“回头找个住宅大夫,也方便时刻看着时安,都说要好好养。”   “我听乳母们说,时安只是吃得少,也懒懒得不哼不叫,其他还好。”江以宁说,他头次带孩子,只能听那些经验老道的乳母们说。   “那就好。”   萧寒锦有些感慨,现在是好,来日怕是要病痛不断了。   大概真是沾点乌鸦嘴,当天夜里老二就病了,不知怎么就出了一身疹子,许是难受的厉害,小家伙一直像奶猫儿似的哼唧,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许是双胎连心,他难受,老大也不肯睡觉,一直扯着嗓子哭,似乎是要替弟弟哭个够本。   “正君放心,这只是普通的疹子,小少爷体弱,无法通过自身抗击毒素,就会发疹了,将这些疹子出完就好,婴儿皮肤娇嫩,还在生长,不会落疤的。”大夫说,“若您不放心,稍后开帖药,研磨成粉,用水化成膏,给小少爷抹上,可消减痛痒。”   “好。”江以宁连连点头。   萧寒锦也没带过孩子,但也曾听底下做事的人提起过,婴孩出疹是常事,老中医都说没事,想来是真的没事。   他不由得叹息一声,都怪自己这个乌鸦嘴。   大夫看过就回去了。   萧寒锦亲自去研磨药材,全都都捣弄成末,按照大夫说的给小家伙抹上,闻着有些呛鼻,但想来效果是不错的,没一会小家伙眼皮就开始不停耷拉了。   “我抱着他,你歇歇。”萧寒锦低声说,“老大也困了,你让乳母把他哄着。”   “嗯。”江以宁低低应了一声,带着瓮瓮的鼻音。   萧寒锦多看一眼也心疼,白嫩嫩的团子似的,上面起着好些红点,有些更是直接连成片,不难受就怪了。   只是孩子小,不会说,只能哭闹哼唧表示不舒服。   好在药膏很有效,夜里小家伙也只是因为饿尿醒来,他不哭,自然有哥哥哭,再就没闹腾了。   折腾一夜,江以宁两人才沉沉睡去。   翌日。   再看,小家伙身上的疹子好似少了些,但也许是心理作用,不过那药粉确实是有效果的。   颜家听说这事,颜理就赶紧带着嬷嬷上门了,他看着江以宁眼底的血丝不由得心疼:“你怎么不多躺躺?阿娘说生产后身体格外虚的,再补都补不回从前那样,要时刻注意着。”   江以宁眨眨酸涩的眼睛,笑道:“还好,我也睡不着了。”   “我这有位从圣京出来的嬷嬷,对照顾孩子很有一套,让她在你们这里住几日,待安哥儿好些就成。”颜理斟酌着用词,否则莫名其妙往别人府上塞人这事,传出去真不好听。   “多谢。”江以宁感激点头,“随我去看看吧。”   两个小家伙正睡着,显然也是昨夜累着了,刚吃过奶,小小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子,看着就叫人心疼。   这还是颜理第一次来看,他惊讶:“这样好看,挑着你们的好处长了。”   江以宁笑弯眼睛,都这么说呢。   几人看了一眼孩子,便离开这屋子了,若是有人盯着,怕是会把孩子给盯醒。   颜理听他说完大夫说的话才松了口气,温声安抚:“没事就好,既是普通的疹子,你也别担心,安哥儿身体不好,咱们仔细养着就是了,不会有事。”   “我知道的。”江以宁笑说。   好在除了出疹子,小家伙再没有其他的病痛,这几日一直身心俱疲,眼看着半月就过去了。   江以宁赶紧打起精神和阿义忙活家里这些,今年是他们在府城的第一个年,虽然有些仓促,但若是能办的喜庆,自然是要办的。   他们要买的东西都有列册子,是夜里二寒自己排查着写的,他们只需要根据册子上需要的东西买就好。   除去这些,江以宁身为萧宅正君,后院的事通通由他负责,虽说都是买来的人,但他也得想着该给府上的下人们发些什么年礼,最寻常的就是银子了,再一人扯些布大概就差不多了。   他没当过这么大的家,从前在土胚房,所有的东西都自己吃用,不用管别人,后来去了萧家,有李桂兰处处抠巴着这些,他就更没得管,和二寒到了县城,事事也都是对方操心……   他叹息一声,幸好之前在颜府学过这些门道。   “好好的叹什么气?”   “你回来了,你来看看,这样行不行?”   萧寒锦顶着寒风回来,连口热茶都没喝上,就被夫郎拽着看了一眼册子,上面写得详细,该给多少赏钱一目了然。   他点头:“做得不错,你看着处理就好,一次不好,还有练手的机会。”   江以宁却是摇头:“颜夫人跟我说御下是门学问,若是不能管好底下人,生起事端来,那才是防不胜防。”   萧寒锦挑眉看他:“所以你就想在赏赐上做些文章,叫他们能死心塌地跟着?”   “不好吗?”江以宁狐疑,他不懂这些。   “倒不是不好,只是今岁你给了这些,那明年呢?是否继续给这些?若是继续给这些,一年竟都不变,若是给少,也会让他们心生不满,若是比着今年多给,往后岂非一年比一年多。”萧寒锦语速缓慢地和他分析着。   他倒不是心疼这点银子,如今几两银子都不够给江以宁买根簪子。   只是希望他明白,各有各的度。   他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萧寒锦当他被自己说难受了,刚要开口安抚,对方就继续说道:“我还有得学呢,还是你厉害二寒!”   两个小家伙眼睛都像江以宁,圆润好看,此刻被他用这种崇拜钦佩的眼神盯着,只觉得浑身都舒服了。   萧寒锦捏捏他脸蛋,恨不得好好揉搓一番,他轻笑:“往后这些你都自己看着办,慢慢就会了。”   “好呀。”江以宁圈住他脖子,亲昵地蹭蹭他脸颊,“你好厉害好厉害啊!”   “马屁精。”萧寒锦歪头就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不疼,反倒是被剐蹭的痒乎乎的。   江以宁傻笑起来:“这怎么能是拍马屁呢?在我心里,二寒就是最厉害的人啊!”   “傻子。”萧寒锦轻笑。   “那你喜欢我吗?喜欢我吗?喜不喜欢我?”   “喜欢。”他堵住对方喋喋不休的唇。   喜欢的要疯了。 第167章 少年   时间一晃就到了除夕,在这期间还曾下过一场雪,但也都化掉了,这几日天气很好,太阳高照,能让清洗过的衣物干的更快些。   家里这些事自然是不需要江以宁操心的,这些年的精心养护,手指早就不像之前那样粗糙干裂了,他只管闲来无事抱抱孩子,再盯着底下人做事就好了。   这几日酒楼关门不做事,他更是和萧寒锦混在一起,也就今日有闲心外出走走,外面可的集市呢。   这近一年的时间,他们在府城也逛过数次集市,每逛一次都不得不感慨,府城到底是府城,一条街的集市,都顶得上整个陵阳县了。   他和萧寒锦在街道闲逛着,虽说家中万事俱备,也不耽误他出来打打牙祭。   “感觉都没有你做的东西好吃。”江以宁撇撇嘴,手里拿着的饼子迟迟没吃完,“可平时吃的也都吃惯了。”   “想吃烤肉吗?”萧寒锦将他带到怀里,躲过了旁边叫卖的货郎。   江以宁微微皱眉:“烤肉不好吃的,我和生哥儿从前在河边偷偷烤过小鱼,不好吃不好吃。”   萧寒锦轻笑:“好吃,我做的就没有不好吃的东西,要不要期待一下?”   这倒是实话,二寒做的东西,即便是普通的水煮菜都好吃,菜疙瘩汤都是好喝的!   闻言,他赶紧点头:“可我们要怎么烤呢?”   萧寒锦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咱们过年就吃这些,幸好还没有做年夜饭,否则怕是要浪费。”   “对对,幸好没做,不能浪费食物。”江以宁说着就将自己觉得不甚好吃的饼子往嘴里塞,都有些硬了。   “这个不好吃,别硬塞。”萧寒锦拿过饼子丢到了堆着烂菜叶的地方,刚丢过去就被一只肥嘟嘟脏兮兮的夜猫给叼走了。   也不算浪费了。   想吃烤肉,就得有锅子和炭盆,后者倒是好说,前者就需要再重新打一张平面石板锅,这些年他在各个铁匠那打的锅子,真是数不胜数了,偏还没办法,每只锅子都有各自的用途。   在集市闲逛一遭,萧寒锦就带着他去住宅街找那位铁匠了,之前已经来过好几次,那铁匠见着他脸上就堆起笑了,这可是大客户呢!   “萧东家,这次想打只啥样的锅子?”   萧寒锦也不在意他这模样,见着他这样大客户就得堆着笑才行,否则银子岂非花的不值当?   本也不是为着打锅子特意出来的,因此并没有带什么图纸,便只能跟他描述,并用木棍在地上画着。   “两边有能端的地方,中间是平石板,要比平时那种锅子要稍微厚些,一定要平整光滑。”萧寒锦叮嘱。   “这倒是好做。”铁匠嘿笑,“您是老顾客,我也不跟您扯皮,晚上您来拿,保管已经做好了!”   萧寒锦挑眉,原以为要等到明天的,看样子这老家伙从前说难做难做都收诓他来着。   不过他也不介意,只要今日能做出来,明日能叫他们江以宁吃上烤肉就行。   萧寒锦满意了:“那就辛苦了,晚些时候一同结账。”   铁匠笑:“行,那您慢走。”   三言两语就决定打一张锅子,还是那种奇奇怪怪,没有锅底的锅,以后做饭都不知道用它做什么。   江以宁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吃什么饭不是吃,家里都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那些东西放到街上都是要被乞丐们抢的,抢不到都要打起来的。   还浪费打一张锅子。   “二寒,我不吃烤肉也行的。”他轻声说,“我就是想撒撒娇,让你哄哄我。”   “所以我在哄你了,别有负担。”萧寒锦捏捏他脸颊,脸上的肉倒是没消减,见对方还是有些为难,他继续说道,“你就没发现那种锅子眼熟吗?和阿瑞去卖卷饼的锅子一样,就算以后不用,还可以叫人继续去卖卷饼。”   江以宁微微瞪大眼睛:“我都忘记那锅子了,不过要谁去卖呢?”   萧寒锦被问住了,他本就是随口说的,哪里还能真想个人出来,何况现在身边的人家也不够用,酒楼那些都得时常盯着才放心。   他随口道:“人员还在思考中,你不用操心这些。”   “哦,你操心就行,我明白的。”江以宁认真点头。   这副乖软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欺负,奈何他现在刚出月没多久,还得再忍忍的好。   他们没再逛集市,便准备顺着眼前的街道穿回去。   只是刚左拐右拐的拐出几个房屋,就听到了争吵和怒骂声,只是那声音文绉绉的,半点没有力量。   这可是不能随便凑热闹的,萧寒锦带着江以宁就要无视走过,却被冲上来的人给拦住了:“萧东家!求您救命!”   萧寒锦微笑,笑意并不达眼底,他看向突然跪在面前的少年,以及他身后站着的彪形大汉和那个熟悉的牙人。   “滚起来。”他轻声说。   “萧东家,求您救命,我宁愿给您卖命,也绝不会被迫去那种地方!”面前的少年掷地有声,虽说模样狼狈,但还是个有骨气的。   只是他们原本是要回家的,而萧寒锦最讨厌别人打破他的心中预想,也就是计划。   江以宁就知道,他就算帮,也不会给好脸色。   “这……萧东家,这不行啊,他可是亲爹要求卖的,银子都收了,我们哪能叫他跑掉啊?您要是帮,得把银子给我们才行……”牙人不会得罪他,却也得想着该怎么要回属于自己的银子。   萧寒锦半分头疼都没有,他只揽过江以宁就要继续走,他轻蔑道:“我没说要买,你们按规矩办事就是了。”   那少年急红了眼:“萧东家!我愿意和您签死契,我会算数,也读过书,求你!”   萧寒锦微微放慢脚步,江以宁就知道二寒心动了,这样的好条件,如果真能记住今日恩德,那来日就会成为忠心耿耿的好狗。   牙人显然也看出萧寒锦的意思,他倒是无所谓对方会不会出手,左右他都不会亏本。   “赵九,多少银子?”萧寒锦问。   那少年眼底瞬间亮得烫人。   赵九笑道:“三十两,小的信得过萧东家,您若是要带他走,晚些时候将银子送到我那就成,或者我也可派人去取,身契当下就能给您。”   萧寒锦点头:“随我去取吧。”   那少年便立刻起身跟在他后面,看起来乖巧的不像话,可这里的人却都曾听见他是如何与赵九争吵的。   是个聪明人。   赵九带着人在外面等着,不消片刻门房就将银子送出来了,他随意掂了掂,笑道:“替我谢谢你们东家!”   萧宅内。   萧寒锦并没有叫他立刻下去,而是说道:“死契我稍后会拟好给你签字画押,既是死契,那便是打死不与追究的,是非对错都由我说了算,你可明白?”   “明白,小的存了私心,若是在您这里签死契,不会被动辄打骂,若被牙人卖到其他地方,那结果便说不准了。”少年说。   “你倒是看得清,你叫胡厌秋?”萧寒锦看了一眼牙人给他的身契,“是个好名字,日后在底下好好做事,阿义带他下去教教规矩。”   “是!”   阿义应答一声便带着他离开了,可要好好跟他说说,家里惹谁都行,就是不能叫正君不开心的。   说起来,萧寒锦确实满意。   刚说着目前没有可用的人,这就立刻给他送来了,若不是江以宁说想要吃烤肉,他们就不会朝那边去,也就不会顺着那边回,更不会买下这少年,真是多亏了他们江以宁。   虽说是签了死契,但该敲打还是好敲打几句,阿义将家中明面上的规矩全都说给他听,人人都知晓萧寒锦宠夫郎,胡厌秋既然认得他们,自然也是听说过这些的。   且虽说是为奴,但看其他两个为奴的阿祥阿瑞,那都去酒楼做事了,身份有何要紧,银子攥在手心才是最重要的,做出名堂来,还怕东家会不喜欢吗?   胡厌秋听着他的话连连点头,这些道理他自然都明白的,既然已经来了这里,自然是得好好做事了。   “义管家,我要做什么?”胡厌秋问。   “你今日先去歇着,待我回头问过东家再告诉你,左不过就是年后去酒楼做事,这期间就要在宅院里忙活了,有不明白的就问其他人。”阿义叮嘱,“千万千万要顾好正君。”   胡厌秋严肃点头:“我都懂的。”   阿义将他安顿好就去给萧寒锦回话了,对于胡厌秋的安排,萧寒锦确实已经想好了,去酒楼打杂做事,磨炼一番。   “是准备让他去卖卷饼吗?”江以宁问道。   “对,这样锅子就不会浪费了,也能借此机会看看他心性如何,能不能重用。”萧寒锦说,反正人都买回来了,至少得将那三十两银子赚回来。   比他们江以宁都贵。   江以宁恍惚点头:“你好厉害。”   萧寒锦无奈失笑:“不要硬吹捧我了,这有什么可厉害的,你不如夸夸自己。”   “我当然也很好,所以你喜欢。”江以宁嘻嘻说着。   “……你不好我也喜欢。”萧寒锦赶紧补上一句。   江以宁点头:“我知道,你别急。”   萧寒锦:“……我没急。”   江以宁:“好吧你没急。”   萧寒锦猛的掐住他脸颊,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真是能把人给逗弄死。   江以宁忍不住弯起眉眼笑了起来,他脸颊绯红,说出口的话却格外大胆:“要给你亲亲吗?在白天,现在。” 第168章 烤肉   萧寒锦顾及着江以宁的身体,两人都是处于浅尝辄止的状态,每每江以宁以为对方要忍不住时,他都会及时抽离出状态,然后给江以宁亲亲,就完了。   江以宁自觉身体已经没事了,但对方不愿意,他还真没有厚脸皮到霸王硬上弓的地步,便也将心思压下去了。   萧寒锦漱了漱口,调笑道:“我们江以宁忍很久了?”   “生产前到现在。”江以宁顶着红彤彤的脸蛋干巴巴说着,可不是好久了吗?   “再等等,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平时如果想舒服,就跟我说。”萧寒锦没去亲他唇,轻轻亲了亲他额头。   江以宁红着脸点头:“那你想舒服的时候,也要跟我说,我给你亲亲。”   萧寒锦轻咳一声,在他的“强迫”下点了头,万万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会因为这样的小骚话把持不住。   当事人却并没有察觉到不妥,刚舒服完就已经困了,萧寒锦偏头看了一眼时辰,差不多是到午睡的时间了。   将江以宁哄睡着,自己便去旁边的厢房看两个小豆丁了。   他过去的巧,两个豆丁正醒着,分明还不认人呢,就会张牙舞爪地见人就笑了。   萧寒锦轻手将小哥儿抱起来,看着在怀里团成一团的小家伙,唇边的笑意都止不住,他时不时嘬嘬两声,反应过来有些不好,赶紧闭了嘴。   老大就只能躺在他旁边,奋力蹬腿哼唧,才会吸引他看两眼,偏心眼偏得明显。   “叫什么,给你玩。”萧寒锦说着将自己的手指递给他。   小家伙哪里知道手指是什么,当即就用又小又软乎的巴掌攥住,然后颤颤巍巍地张开合上,不停地攥来攥去,偶尔还要猛的拍开,再追着找。   萧寒锦也由着他玩,另一只手牢牢抱着老二,视线落在他眉间红艳的孕痣上,思索着往后得招个好驾驭的郎婿宠着,可不能嫁出去。   他不由得失笑,都八字没一撇的事,他想的还真长远。   刚回神,耳边便乍然响起哭声,老大躺在床上嚎叫,老二在他怀里哼哼唧唧,依旧和小奶猫儿似的。   乳母赶紧从他怀里抱过,说道:“老爷,少爷们饿了,这里交给奴婢们吧。”   萧寒锦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一逗就逗了这么久,他点点头:“照顾好少爷。”   说完便抬脚离开了,乳母们赶紧撩起衣裳喂奶。   回到厢房,见江以宁依旧睡的踏实,他只好躺在他身侧,轻轻亲亲他嘴唇,刮刮鼻子,捏捏脸蛋,左右就是要犯贱。   睡梦中的江以宁总觉得浑身都痒痒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缠住了,他干脆翻了个身,将那些恼人的麻痒丢到身后。   萧寒锦便再次黏糊糊地贴上去,双臂紧紧捞着他腰身,如痴如醉地在他颈间深吸一口气,也跟着闭上眼睛了。   睡梦中,江以宁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控制着他的手脚,桎梏着他的腰身,半分动弹不得,偏偏他此时尿意来袭,差点就要交代在床上,千钧一发之际猛的醒来了。   睁眼发现自己还在屋内,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刚欲坐起来,就发现自己被萧寒锦从后抱着,恨不得将自己嵌入他骨血中,连腿都翘到他腿上压着。   怪不得这觉睡得累。   他小心将身后的人拨开,穿戴整齐赶紧去放水了。   “正君。”阿祥阿瑞迎面和他撞上,忙和他打招呼。   江以宁这才想起,酒楼已经暂时关闭,但这两日都没瞧见他们两个,他不由得问道:“忙什么呢?”   这事没什么好瞒着的,阿瑞笑道:“东家说年后准备做新生意,我们两个就一直在按照东家的章程办事。”   “他都没和我说。”江以宁抿抿唇。   “东家说您正是修养的时候,不愿叫您因为这些事操心的,您只管安心养身体就是了。”阿祥赶紧说道,他也没说谎,这本就是东家的用意。   江以宁点点头:“晚些时候就别忙活了,叫人去趟铁匠那里,二寒在那打了锅子,要一起吃饭的。”   “是!”   江以宁抬脚离开,阿瑞兴奋得碰碰阿祥,今晚又有好东西吃了!   他走到厢房门口,刚欲推门,门便从里面打开,紧接着一只修长有力带着薄茧的手便将他拽了进去。   “二寒——”   萧寒锦鼻腔发出轻哼回应着他,唇舌却不断攻城略地,舔舐着他的唇舌与柔软的腔肉,想深一些,再深一些,恨不得直接舔舐他的灵魂。   江以宁被迫抬着下巴,被逼出来的泪花儿顺着眼角滑落,落在捧着他脸颊的手上,烫得萧寒锦心尖儿都跟着颤了。   “你快要舔到喉咙里了……”江以宁声音微哑,不轻不重的对着他的胸口捶了一拳。   “做什么去了?我睁眼没瞧见你。”萧寒锦知道他没去看小豆丁,因为身上的寒意有些重,在暖和的屋里可不会这样,“去茅房了?”   江以宁微微点头:“我听他们说年后要做新生意,赶得及吗?”   萧寒锦抬手抹去他眼角残存的湿痕,点头:“赶得及,一直在准备着。”   他做任何事心中都有数,何况府城和县城不同,这里更看重家世能力背景,因着萧寒锦交际圈出众,绝不会有人和县城的几大商户一样给萧家生意使绊子。   何况,府城真正有底蕴的人家,谁会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计较呢?   江以宁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但对方既然说没问题,那就是真的没问题了,他也不再多问。   傍晚。   胡厌秋在铁匠那拿回一张又平又圆又薄的石片,全然不明白这东西怎么能做锅,连汤都没地方放吧?   萧寒锦可不会和他解释这些,将早就准备好的食材全都摆上来,不仅有猪羊肉,甚至还有一块牛肉,这是他在黑市悄悄买的。   牛身为不可或缺的劳动力,并不会被斩杀虐待,但任何东西都有年限,牛自然也不例外。   “窗户打开了吗?”   “开着呢祥哥。”   用炭烤肉,自然得通风,否则怕是要中毒气。   萧寒锦在锅面上擦了些油,然后将肉片放了上去,瞬间响起滋滋声,肉片也从原本的嫩红变成灰白色。   他提醒道:“肉片不厚,变色就能蘸酱吃。”   他说着先将几片肉夹到江以宁碗里,后者小心咬了一口,肉汁和酱汁在口腔爆开,香气浓郁,肉质弹牙。   “好吃!”他微微瞪大双眼。   “那就好。”他笑笑,偏头看向阿瑞,“有空位的地方都能放,肉管够,你过来烤。”   阿瑞赶紧将肉塞进嘴里,起身去烤,他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锅子眼熟:“东家!这不是咱们卖卷饼的锅子吗?就是石头的。”   “对,不吃烤肉了你就继续去卖卷饼。”萧寒锦玩笑般说着,这回得卖贵点。   “还是我吗?”阿瑞有些纠结,卖卷饼虽然也很赚钱,但他还是更喜欢在酒楼里,那种感觉可威风了!   萧寒锦淡声:“怎么,不想去?”   此言一出,空气都沉寂了几分,好像连滋滋作响的肉声音都变小了。   周围的下人都惊得大气不敢喘,尤其是胡厌秋,他们竟然不知道这酒楼的管事们居然这么大胆吗?   但只有一直跟着他的人知道,萧寒锦真就是随口一问。   因此,阿瑞果断点头:“我想在酒楼里做事,阿祥业绩比我好,我要是再跑出去,就再也追不上他了!”   这便是实打实拒绝萧寒锦了。   胡厌秋又惊又惧,这些主家们他是知道的,虽然平日里脾气好,但关起门来,总有发脾气的时候,更别提萧东家这样年少出名的,怕更是傲气了。   “你总出错,自然不会比我好。”阿祥淡淡开口,“你这性子改不了,别想追上我。”   “阿祥说得不错。”萧寒锦轻声笑笑,仔细伺候着江以宁吃肉,“用大菜叶包,不能只吃肉。”   就完了吗?   胡厌秋咽了咽唾液,他深知这件事还没完。   果然。   萧寒锦继续淡声询问:“那你觉得谁去比较好?”   阿瑞竟真的思索起来,视线在坐在锅前吃烤肉的人身上一一掠过,这些人能坐在这里,那都是能称得上“心腹”的,自然要在这些人里挑选。   胡厌秋眼睛都瞪大了,他总觉得瑞管事会错意了,会不会被东家骂啊?   “那就他吧,小胡兄弟新来的,得多学些东西,长长见识!”   胡厌秋抬头,就见瑞管事的手指着自己,他也下意识指向自己,双眼迷茫,片刻后反应过来,着急结束:“我从未做过这些,怕是做不了那个卷饼……”   萧寒锦并未理会他,只看向阿瑞:“那便交给你了,可要教会他。”   “没问题!”阿瑞嘿嘿笑,十分狗腿地将烤好的肉一股脑夹给萧寒锦和江以宁,“东家我做的好不好?”   江以宁看着二寒无奈的神情笑了起来,他这一笑气氛自然如破冰般热闹起来。   只有胡厌秋和周围伺候的下人们出了一身冷汗。   他滚了滚喉咙,不得不说,萧寒锦是他见过最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家了,自然,就算没有这出,他也是要做事的。   萧寒锦视线在他身上快速掠过,转而继续吃着烤肉。   江以宁吃了烤肉又喝了解腻的饮品,就已经彻底饱了,萧寒锦干脆带着他离了桌,只剩阿瑞他们在锅子前继续吃着。   “二寒你是故意的吧?”   两人散着步,江以宁突然压低声音说:“你本就是想让胡厌秋去摆摊的。”   萧寒锦轻笑一声:“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超过其他人坐到了桌前,就必须得拿出相对应的能力来,否则下个坐桌的绝对不会是他,他读过书,是有些傲气的,自然不会允许自己失败。”江以宁嘟囔着分析。   “越来越聪明了。”萧寒锦看着他明亮的双眼,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笨呼呼住土胚房的小瞎子了。   江以宁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痴痴一笑:“都是你教得好呀!我一直在踩着你的脚步走。”   萧寒锦抬手抚摸他的脸:“你可以越过我,走到前面去。”   “不要哦。”江以宁摇摇头,“我做不到为你遮风挡雨的,我很笨,很软弱,只想在你的羽翼下生活。”   “我们江以宁是在说情话吗?”萧寒锦忍不住笑出声,“能说出这样的话,怎么会笨。”   这不是把他拿捏的死死的吗?   江以宁嘿嘿傻笑,想被人呵护照顾是什么丢脸的事吗?   他过往痛苦,遇到救世主,自然要死死缠住。 第169章 寒酸   大年初一。   萧宅到处洋溢着喜庆,小厮婢女们各自换上干净新衣,将院内打扫的干净整齐。   尽管并没有特意买炮竹来放,但周围的宅邸都很是喜庆,炮竹声从天微亮就没断过,江以宁与萧寒锦自然也在这炮竹声中爬了起来,最要紧的是两个小家伙头次接触这种声音,一直哭闹不停。   江以宁抱着小的轻轻拍着,大概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渐渐停止哭声,但若是一放下,绝对要哭的。   “阿义!你亲自走一趟,和周围几家协商一番,看看能否停止放炮竹了。”萧寒锦扬声对屋外的人说着。   外面的阿义应了一声便快速离开了。   这事虽然有些不地道,但家里的孩子确实有些不好,得硬着头皮上,哪怕赔礼道歉这事都得办妥了。   好在都不是不通情达理的,谁家都曾有孩子,对这事自然能理解,便紧赶着将炮竹放完了,但也有些见出面的是萧家管家,言语间便带着几分戏谑,暗戳戳要了些赔礼。   阿义自然不会白给,把他们没放完的炮竹也拿走了,免得他们收了赔礼不做事。   渐渐地,周遭便再没有了那些清楚响亮的炮竹声,隐隐从远处会传来一些,但声音很小,可以忽略。   “小可怜儿。”江以宁轻轻晃着小豆丁,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珠,“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嗯哼!哼!”   江以宁偏头,就见原本也有些害怕的老大已经不哭闹了,却一直手脚互动,时不时踹踹萧寒锦,要不然就挠他。   他抿抿唇:“不然我抱他,你抱安安?”   萧寒锦冷笑:“我还治不了他?”   说着就直接把老大扔到旁边了,连根手指都不给他玩,还想和他比叛逆?   江以宁微微瞪大眼睛,摸了摸鼻子,到底没说什么,二寒经常幼稚,他又不是不知道。   大概是真遗传了萧寒锦的性子,老大便哼哼的更起劲儿了,眼睛明明还看不到什么东西,却一直望着萧寒锦的方向,若是真能走了,怕是得和他打起来。   江以宁觉得好笑,笑得窝在他怀里的老二也跟着颤,有些不舒服的哼哼唧唧了两声,他便不再笑了。   “叫乳母们哄睡着吧,咱们去院子里走走。”萧寒锦说着就朝乳母们招手,示意江以宁把孩子放下,软软的一小团,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两个孩子懂事不闹人,看着他们离开,便互相挥了挥小拳头,一人哼哼一声,和说话似的。   厨娘们在做饭,年初一的饭菜自然是晚上的才有吃头,不过晚上不能吃太多,干脆将盛宴挪到中午了。   两人执手并肩在院子里走着,冷归冷,但气氛和情绪使然,总觉得浑身都是热的。   “我们又一起过了一年。”萧寒锦说。   这已经是他来这里的第五个年头了,环顾这些年,好似一直都在不停歇的赚钱,他倒是不觉得累,也不觉得自己全都是为了江以宁。   因为即便没有江以宁,他也不允许自己活得糟糕,只是有江以宁在,动力便更多了,现在又多了两个动力,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去将府城所有人的银子全都搜罗到自己荷包里。   江以宁点头:“过得好快,总觉得昨日还在土坯房里,今日就住上大院子了。”   “不快,因为你已经住了很久了。”萧寒锦低声说。   他已经难熬太久了,在那里,孤身一人。   这是他们过得最温馨平淡的一年,把门关上,没有外面琐事缠身,没有争吵,只有喜悦与平和。   晚些时候,江以宁将赏钱给了他们,根据二寒的提醒,给的是中规中矩的份额,至于亲近的阿祥阿瑞他们,给的自然要更多些。   而且,他们还在酒楼做事,个人表现萧寒锦都看在眼里,不过赏银这事也没明着数着给,荷包一包,谁也看不出来。   府城的年味更重,年初一一过,来往走动的人便多了起来。   萧寒锦自然也得串门的,颜蒋两家自然不必提,但也要去趟太守府,先前太守能帮着有处置了魏子谦,虽说是该做的,但换做从前,太守绝对不会做,人情便是这样欠下的。   若说不烦躁是假的,可谁让对方如今身居高位呢?   萧寒锦带着东西去了太守府,他去的不巧,刚好在门前遇到出来的人群,各个面上带着平静的笑,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他便默默退到旁边,偶有认出他的,还会笑着和他打招呼,说过几日去他那串门,他也都一一笑应了。   “萧东家里面请。”   “多谢。”   他跟着管家进去,许是还没来得及收整东西,院内放着一地的礼物,再反观萧寒锦身后的阿义抱着的几只礼盒,对比之下就有些寒酸了。   管家笑道:“叫萧东家看笑话了,每到节日,府上都是这番盛景。”   萧寒锦压下眼底的厌恶,面上带着笑:“这都是应该的,大人为府城尽心竭力,自然得百姓爱戴。”   “哈哈哈萧东家能理解就是最好的了。”   萧寒锦也跟着笑笑,虽说收礼是常态,但能收成这幅“盛景”,可见内里有多肮脏,再者他也不是没见过得百姓爱戴却从不收礼的官。   这番说辞,实在可笑。   管家将他带到太守面前,许是在自己地界儿的缘故,太守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腐败和恶劣,他满面红光地看着那些礼物,其中有个盒子竟装着满满一盒的金镯玉翡。   “学生萧寒锦,参见大人。”他微微拱手,面上露出适合的笑。   “你来了。”太守轻笑,视线在他身后的东西上打转,东西不多,自然他也知道萧寒锦头次来不会带很多东西,比较第一次还不懂规矩,“做吧。”   萧寒锦微微笑:“学生来得晚了,带了些薄礼祝贺大人新春快乐,身体康健。”   太守颔首,示意管家将礼物接过,他笑道:“薄礼亦是心意,你可不能学了其他商户,逢年过节就送好些礼物来,浪费。”   “学生亦是想感谢大人先前公平判决,维护了学生夫郎。”萧寒锦说着从袖口掏出几张银票,“学生刚到府城,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小小心意,望大人不计较。”   太守盯着那几张银票,确实不多,大概只有五百两。   但就如他所说的,往后他就会知晓该送多少了,他微微点头,身侧的管家便立刻收下了。   太守对他这番识时务的模样很喜欢,自然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暗戳戳显摆自己礼物多的连库房都堆不下,特意做了隐秘之处摆放等等。   “你是懂事的,今日的心意我都明白了,回去吧。”太守笑说。   “是,学生告退。”   萧寒锦识趣离开,他这些东西若是送别人,怕是要咧着嘴笑开了,但在太守这里就显得平平淡淡,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对方怕是还惦记着他明年能送更多呢。   坐进马车里,萧寒锦不由得嗤笑一声,收礼收惯了,见别人礼物少都要瞧不起了。   这样的人,这样做官的人……   “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脸色这样不好?”江以宁快步走到他年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仔细看着,“大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只是告诉我,日后若送要多送些。”萧寒锦覆盖住他的手背,在他掌心蹭了蹭。   江以宁亦是有些委屈,他低声道:“咱们都送了那些东西,连银票都给了,竟还不满意,他这样做官,根本比不得赵县令!”   “无妨,人在做,天在看,咱们只睁眼看着他的报应就是了。”萧寒锦在他掌心轻轻落下一吻,“明日再去颜府,初四蒋兄要回蒋府,咱们就不方便过去了。”   “我明白。”   去太守府的人众多,连颜蒋两家都派人去意思了意思,地位摆在那,太守自然不会对他们两家冷嘲热讽,反过来还要笑脸相迎着。   因此的从萧寒锦这听说了太守的作风,他们倒是不意外,却也有些不高兴。   按照蒋亦疏的话来说,萧寒锦与他们亲密,一半算颜家,一半算蒋家,居然还能一点不顾及,明摆着给他们难堪不是?   萧寒锦倒是无所谓:“何必因此不痛快,我也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当初上面查账,火没烧到他身上,他反而更得意了,如今收银子收得痛快,只等着来日再有那种事,好用钱财去堵人了,他以为上面轻轻放过了,实际上早就将他记下了。”蒋亦疏满脸写着厌恶,“一介太守哪里能有成千上万两黄金白银,且等着瞧吧,早晚有他好过的!”   萧寒锦听他气愤的长篇大论,后知后觉咂摸出不对味来,他看向颜随州:“你惹他了?”   要不然能这么不高兴?   “咳……我,勉强算吧!”颜随州不自然的应了一声,视线看向蒋亦疏时却格外炽热。   只有他知道,被锦衣包裹下的身体,有多秾艳。   萧寒锦又不是不知世事的孩童,瞬间就明白了缘由,不知收敛,是该被骂。   “你也别气,任由他疯狂就是了。”颜随州边哄边将茶杯放到他面前,带着小心翼翼和讨好。   蒋亦疏一饮而尽,冷冷瞥他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咚咚咚。   “三哥,子岚哥,萧东家,可以吃饭了。”   屋外,颜理和江以宁并肩站着,等他们出来一起吃饭。   话音刚落,面前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萧寒锦握住江以宁的手,不动声色地暖了暖。   颜理眼底闪过一丝艳羡,一闪而逝。 第170章 成交   因着是颜随州和蒋亦疏的朋友,便没有去前院和其他人一起吃,只在他们院子里开了灶,反倒是方便他们说话了。   至于颜理为什么在这,自然是因为江以宁也在,颜家其他姑娘小哥儿虽然也和他关系不错,但都没有像颜理这样好。   因此他们也总会说些悄悄话。   江以宁心思敏感,周围人不合时宜的情绪波动他都能察觉到,比如吃饭前,颜理周身一闪而逝的难过。   因此,吃过饭,他特意要求想和对方在后花园走走,虽然冬日里光秃秃没有花,但到底是安静的所在。   “你有心事。”他轻声说。   “我先前和三哥说你心思细腻,连他都没反驳,原来竟是真的。”颜理这话便是承认了有心事。   怎会没有呢?   只是少男怀春,心思不易说给旁人听罢了。   何况,这许久都不曾来信,要有如何不心焦呢?   送严鸣离开那日他并没在,将他们送出宅院,就回去看着孩子们了,因此还是在二寒口中知道他收了冬衣。   按理说,收冬衣不是什么大事,亦可说成是朋友相赠。   但颜理他脾性,凡是认识他的都知晓,他温和懂事,体贴大方,最是知礼识趣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就送刚认识的人冬衣。   除非那人对他来说很特别。   “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严兄心思很粗,许多时候他总是需要直白的表达。”江以宁试探性说着,“或许,只送冬衣,他并不能明白。”   颜理点头,对他说的话表示理解:“我知道,所以在冬衣里夹带了一封书信,有我的落款。”   瞬间,江以宁眼睛都瞪大了,居然这样大胆吗?   不过,既然有书信,那应该是能明白其心意的,从县城到府城加急送封回信,并不是难事,何况才过去这么几日,书信定然要再等几日才会送来。   江以宁便赶紧安抚他:“再等几日,县城不比府城,从那边过来也不方便,你别着急。”   “我明白的。”颜理微微点头。   说来真是奇怪,那日只不过是匆匆瞧了一眼……而已。   “我会等着的,不管是什么回答。”颜理温声笑说,他好不容易勇敢这一次,撞破头都要等到准确回应。   哪怕只是一句道歉。   午后,萧寒锦两人从颜家离开,江以宁和他说起这事,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萧寒锦听到那封信愣了愣:“我觉得最好再给严兄寄封书信回去,他不一定能看见那封信。”   “严兄没有那么笨的。”   “不,他真有。”   另一边,县城。   严鸣收到冬衣时就隐约察觉到什么,他莫名有些紧张和胆怯,回来就将包袱塞进了衣柜里,并叮嘱不许任何人触碰。   倒是真没人敢碰敢提,他以为自己已经将这事忘了,借着新春喜庆,他就将所有心思全都放在了年节上。   可年节一过,他就又再次紧张兮兮地将包袱拿出来看了又看,整个人窝在炭盆前,活像是要将自己给烤熟了。   他长舒一口气,破釜沉舟般将包袱打开,入眼就瞧见了自己最喜欢的蓝色,严鸣眉眼一喜,立刻站起身将衣裳抖搂开,然后信封就当着他的面掉进了炭盆里。   火苗瞬间窜起来,将信封给烧着了。   那一瞬间,他似乎意识到不能就这样任由火苗吞噬,否则一定会悔恨终生,于是手就这样伸了过去……   半月后,萧寒锦收到了一封来自县城的书信,字迹工整,只是也很陌生,直到看了书信内容他才知晓,这是找代笔写的,结尾特意表明这么丢脸的事不要告诉颜理。   “理理还等着回信,若是不告诉,他怕是会多想的。”江以宁也是有些恍惚,没想到会这么“曲折”。   虽说颜理不会因此就随便嫁人,但总归是影响心情的。   “你去颜家时将这书信带上,直接给他。”萧寒锦说,“谁能等到他手好全再寄一封来?”   江以宁小小惊呼一声,这简直就是把严兄拉出来给颜理笑话嘛!   他忍不住笑出声,谁让他这次毛毛躁躁的,从前收到的爱慕定然不少,这次却如此失态,说不定事情能成呢。   萧寒锦向来不爱过分插手别人的事,这事在他们这里便揭过了,这几日一直忙着新酒楼的事,可没有多余时间处理他们这些情情爱爱的缠绵。   “不管这些,酒楼那边需要帮忙吗?”江以宁询问,“我也能去做事。”   萧寒锦嗤笑一声:“你做什么事?只会影响我罢了。”   江以宁也不恼,明知故问道:“我怎么影响你了?怎么影响啦?你说说,我酌情更改好不好?”   “不许改。”萧寒锦捏捏他手。   江以宁便笑了起来,分明就是喜欢他闹!   萧寒锦不是要在现有的酒楼添加新菜单,而是开新酒楼,自然事事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差一个时机罢了。   他心中有数,江以宁自然不会多问他,趁着孩子们睡着,拿着书信就去了颜府。   他已经有半月没去,颜夫人知晓也很开心,特意将他叫过去说了半晌的话,才叫他去找颜理玩。   颜理心情倒是没什么变化,江以宁过去时,他正在查看府上的账目。   “三少,萧正君来了。”   “快请进来!”   他说着自己也放下账目,坐到桌前等着江以宁。   江以宁眉目被冷风吹得有些红,进屋后就被带到了炭盆旁边,他垂眸看了一眼炭盆,见上面扣着金丝笼才放心。   “今日来是有东西给你看。”江以宁说着将书信递给他,“个中情由你自己看吧。”   颜理呼吸一顿,接过书信的手都微微抖,他略有些惊喜地看向江以宁:“回信吗?”   江以宁微微点头:“不过不是给你的,你看了便知道了,我只能说,咱们都高估了严兄。”   颜理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快速将已经拆封的信打开看,果然越看眉梢越紧皱,看到某一句时更是苦笑不得。   他原以为只有他在苦苦等待着,却没想到对方也因为他的举动坐立难安,更是为了捞书信连手都烧伤了,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由此你也能知道,严兄他确实有些迟钝。”江以宁说的委婉,迟钝就代表不知道,就代表拒绝而不知。   “他不会永远都这么迟钝的。”颜理颇有些胜券在握的意味,也不是他要为对方开脱,“若是不要紧人的书信,何必要将手伸进炭盆里。”   只是一封信而已,连内容都不知,明明眼看着掉进了火里,何必还要去拿,唯一的解释便是,对方也想看内容,想知道他到底会说什么。   江以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没有颜理这么聪慧大胆,在他看来,若是迟迟等不到回信,那就是被拒绝了,他就是这么脆弱,经不起酸涩折腾。   “严兄还会来府城的。”他轻声说。   “对啊,所以我半点都不担心。”颜理温和一笑,“那封他没看到的书信,会被他一直惦记着的。”   江以宁朝他伸出大拇指。   颜理不解:“这是何意?”   江以宁立刻解释道:“二寒说这是表示赞同和夸奖的意思。”   颜理便笑了起来。   十五一过,明眼瞧着府城的人越来越多了,萧寒锦猜测着可能有从圣京或者其他县城府城来的人,毕竟说到底这些府城离得都不算太远。   他挑了个二月二十五的好日子,新酒楼便正式开张了。   “这又是哪家酒楼?府城这两年新开的酒楼真不少!”   “这还用问,瞧那酒楼特殊的酒楼名,就知道是萧家的酒楼了。”   “这萧家东西是好吃,不知这次是准备做什么,我这心里痒痒的哈哈哈!”   …   新酒楼挂着一张很敷衍又很特别的匾额,就叫“有间酒楼”,府城从没有过这样的酒楼,但还是叫别人猜到是萧家的酒楼了。   照旧是阿祥阿瑞在酒楼前,看到他们两个的人更加激动了,萧家的酒楼,就没有难吃的东西!   萧寒锦这次没再下去,而是在雅间内和蒋亦疏他们坐一起,面前有一张奇怪的长形锅子,里面放着很大的一条鱼,鱼肉表面焦脆,底部的汤还在咕嘟咕嘟。   “从前也不是没有吃过烤鱼,但那都是幼时在河边自己烤着玩,没想到居然能吃到真的了。”蒋亦疏夹了一筷子鱼肉。   焦脆的表皮和软嫩的鱼肉,两者口感碰撞,刺激着味蕾,连扒米饭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萧寒锦仔细给江以宁挑着鱼刺:“几乎都是大刺,但也小刺,要小心些。”   “好好吃。”江以宁朝他竖起大拇指,眉眼弯弯,看着格外满足。   “那就好。”萧寒锦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多吃些,肉吃完还能放菜在里面煮。”   虽说江以宁生产过,可孩子不用他带,也不用他喂奶,只要在不伤害身体的情况下,自然是不用忌口的,因此微辣的烤鱼吃起来格外痛快。   萧寒锦将清口解辣的奶味饮品拿来,他笑道:“这可是在府城喝不到的,酒楼也不准备卖。”   蒋亦疏眉心微动:“你还准备将饮品铺子也做起来?”   “吃完油腻鲜香麻辣的东西,自然要喝些饮品清口,若是真做,你们觉得如何?”萧寒锦轻声询问。   他如今也算是大出风头了,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暗中盯着呢。   “我出资金。”   “我出铺子。”   “那我出配方。”   三人一人一句,便将这事给定下了,不怪萧寒锦要拉他们入伙,有颜蒋两家在,他会安心很多。   蒋亦疏也无所谓利用不利用,朋友间没有这些生分的话,再者,他们何尝不是在“利用”二弟赚钱呢?   萧寒锦点头:“你们三,我四。”   “成交!” 第171章 着落   不管看几次,江以宁都会被他们痛快的开酒楼方式给震惊到,他甚至没反应过来,是哪一句话在邀请蒋兄他们也跟着参与进来。   然后这事就这样定下了。   他默默扒拉着饭菜,可见,在说话做事这些方面,他还是有些欠缺的。   “对了,严鸣最近来信了?”蒋亦疏随口问道。   萧寒锦挑眉看他,见他神色淡漠,端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坏心眼便又来了,他点头:“是,我们已经将书信给你家理哥儿了。”   蒋亦疏垂眸端起饮品一饮而尽,他嗤笑道:“这几年癞蛤蟆是越来越多了,我家弟弟都被人惦记了,你说好不好笑?”   “严兄是好人。”萧寒锦悄悄拱火。   “呸!他居然敢勾引我弟弟!”蒋亦疏猛的将杯子磕到桌上,“我们理理乖巧懂事,向来知书达理,与男子来往谨守规矩,偏他来这小半月出了差池,竟直接给他缝制了冬衣!”   江以宁微微皱眉:“是理理喜欢。”   蒋亦疏挑眉:“他喜欢!他喜欢——我也没说不许他喜欢,只是,不行不行,他若是嫁去,那就是下嫁!下嫁最是要被瞧不起的!”   “可高嫁也不一定就能被看中,严兄虽非家世显赫,但他为人真诚,否则蒋兄也不会和他交好,最重要的是理理喜欢。”江以宁颇为认真说着。   他自是也懂下嫁与高嫁,门不当户不对,总归是不幸福的。   但严兄如今全权掌管严家,家中弟妹们虽说爱玩闹些,但到底都算懂事,严家并没有能给颜理添堵之人,他若是嫁去,没有公婆之忧,整个严家便都是他说了算了。   “我都还未说什么,你倒是先气上了?”颜随州失笑,将洒出来的茶帮他擦拭掉。   “你们颜家当真都是一脉相承的好脾性,理理到底算我远表弟,我多说两句是应该的。”蒋亦疏瞪他一眼。   真说起来,颜随州也是他表弟,不过远了很多,远到几乎没有半点血亲,只剩那丝缕的情分在了。   听他说这样的话,萧寒锦都呛了口茶。   颜随州温和?这是他近来听得最好笑的笑话了。   这边说闹着,楼下也渐渐接客,酒楼瞬间就热闹起来,之前的会员也能照旧使用,因此来的客人也多是熟客。   只是听着,都知晓楼里是如何热闹。   鱼源自然也是在先前那位渔民手里购的,他们大都是一村或一族人,自然会为着自家的人着想,有好都会给他们介绍,那萧寒锦的货源便会更多更广些。   平时若有些稀罕物也都会做添头送来,倒是给江以宁吃好了,眼见着就开始长肉了。   “你好似肉乎了些,冬日里果然易贴膘。”萧寒锦打趣着他,上手捏着他腰间的肉,“多吃点是好事,美食就是要进胃里才开心。”   江以宁脸蛋红润,眼眸星亮,抬眸看人时弯翘的睫毛将眼睛衬得更大,叫人不自觉就被他的眼睛吸引。   他眨眨眼睛:“那我还好看吗?”   萧寒锦微微诧异:“你这是知晓自己本就好看吗?”   江以宁满脸理所应当:“这是什么话,家中有镜子,我每日都要照,自然知晓自己长得好看!”   “厚脸皮。”萧寒锦偏头亲他。   “就厚就厚就厚……”江以宁贴着他撒娇,“二寒,我好不好啊?好不好?”   萧寒锦偏头看他:“嗯,好……还是不好呢?”   他时刻注意着江以宁的神情,见他时而开心时而气馁,不由得愤愤捶他一下:“我不好吗?”   “说罢,想做什么?”萧寒锦早就摸清他这模样,“是想去吃酒,还是想去颜家小住,或是想要去何处游玩?”   “我也想去做事。”江以宁撇撇嘴,先前还有个饮品铺子给他折腾,这会酒楼都开两座了,他却什么都没有呢。   他若是有得多,日后就能给时安多备些嫁妆的。   萧寒锦没拒绝,反而问道:“那你想做什么呢?”   江以宁直觉有希望,立刻爬起来跪坐到他面前,脸上扬起笑:“我觉得做胭脂最赚钱!日后还能作为嫁妆给小安!”   “嫁妆?那不成!”萧寒锦皱眉拒绝,“即便准备也该准备聘礼,招赘就是,不能嫁不能嫁!”   “可小哥儿本就是要嫁人的……”江以宁眨眼,十分平静。   倒不是他不心疼,只是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萧寒锦摇头:“那是别人家,咱们不同,咱们家的孩子不封侯拜相,只要品行端正,随他们自在过活就是了,你也是如此。”   这话江以宁倒是明白,招赘自然也是可以的,他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略沉吟片刻,揪住他衣裳,撇嘴道:“可我要做事的事,你不还是没有答应吗?你怎么总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啊?”   “这都被你发现了?”萧寒锦是真笑了,他们江以宁现在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随便什么小铺子都好的,我不挑,成吗?”江以宁卑微祈求着,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就差把眼泪逼出来了。   萧寒锦就烦他这样,一言不合就卖可怜,偏偏他还受不住。   他无奈叹息:“行,我回头帮你想想,看看做什么合适,好吧?”   “好的。”江以宁瞬间收起那副可怜模样,嬉笑着看着他,甜甜表明心迹,“二寒,我好喜欢你呀!等你老了,我就要伺候你!给你端——”   “闭嘴!”萧寒锦赶紧拦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吃着东西说什么那些?”   “那我不说了不说了。”江以宁虚虚捂住嘴巴,那双好看的眼睛,就眨啊眨的看着他,灵动极了。   谁能想到这双眼睛曾经一度看不见这世界呢?   时间一晃开了春。   酒楼的生意也已经步入正轨,阿祥和阿瑞各自管控,胡厌秋也每日都出摊去卖卷饼,各方进项,给江以宁再买两个铺子都成。   只是做什么这事,还是没着落。   “正君,您都转了好久了,不如回酒楼歇歇吧?”小秋担忧的看着他,“您不如再好好想想,做什么。”   “我是想做胭脂,可我对那些半分不懂,若是开医馆,以我的本事也看不了疑难杂症,那是在自砸招牌,至于其他边不知道了……”他以为在街上多转转就能转出眉目的。   小秋不解:“您又何必为难自己,左右家中一切事宜都有东家,您是正君,只在家中享清福就是了,奴婢说句实话,哪有小哥儿成日抛头露面的呢?”   是实话,也确实不太中听。   他能说出那些话来,就已经很离经叛道了,也亏得二寒惯着他,若是换到别人家,怕是要挨打的。   只是二寒很厉害,生意上的事他也想参与,想尽可能的帮着对方,但他终究是没有那些天分的。   “再者,您在后院将家中一切事物都安排好,那不也是帮东家大忙吗?”小秋说。   “你说得有道理。”江以宁微微叹息,“罢了,直接回家吧。”   二寒还在家中等着呢。   这都许久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想出自己能做的,干脆不做了,再者小秋说得也在理,他是萧宅的主人,若是不能处理家中事,二寒在外面做事也不放心的。   拢了拢衣裳,两人便信步朝家中方向走去,他前阵子发现一条新道路,只要穿过一条小巷,再过一条街,就能看见萧宅。   正走着,江以宁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小秋狐疑:“正君怎么了?”   江以宁没看到什么奇怪东西,便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总觉得后面有人。”   “这是民住巷,自然会有人走动的,您别多想。”小秋笑说。   江以宁没再继续坚持,继续朝前走着,却在即将走出巷子时被人叫住了,那一瞬间,他竟然毫不意外。   虽说对方被革去了秀才功名,家底地位都不如从前,但只要人不死,总有卷土重来的时候。   他自然不怕魏子谦,只是觉得恶心,兜转这许久,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作呕。   魏子谦再不似先前那副翩翩君子模样,整个人都狼狈仓皇,但也能看出来他是极力要打理自己的模样,衣裳勉强干净整洁,但还是看出来是旧样式了。   “魏公子,你似乎还没有受够教训。”这里没有其他人,江以宁自然不必再故作温柔了,他放松眉眼,唇角也压下去,整个人气势瞬间就变得凌厉。   “我这次真的只是想见见你,宁哥儿,我没有恶意。”魏子谦深情几许地看着他,“我们要回乡下了,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我真的放不下你。”   江以宁满目嫌恶地看着他:“你真是病的不轻,我家庭美满,夫夫和睦,用得着你操心?我有夫君,用不着你成日惦记。”   “你有夫君,你有夫君……”魏子谦像是疯了一般重复着,他癫狂地看向他,“你居然有夫君?你不能有夫君……”   江以宁侧身睨他一眼,便是多余的话都不愿再说了,当即就要转身离开,侧眸看到他要来拉扯自己,当即闪身躲过,并一脚踹到了他身上。   力道不算重,但以魏子谦现在的身体也难以承受,当即向后踉跄几步靠在了墙壁上,很是受伤的看着他。   “够了!”江以宁有些崩溃质问,“你究竟有完没完,整个府城是只有我一个小哥儿吗?你到底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   “我只是……”   “不要再用那套说辞恶心我了!”江以宁狠狠瞪他一眼,厌恶进了骨子里。   “阿宁。” 第172章 贵客   江以宁大力扭头,就见萧寒锦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瞬间紧张起来,倒不是怕他误会,只是被他瞧见自己动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夫君。”他讨好般轻声喊着。   萧寒锦看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到魏子谦面前淡声道:“你还是毫无长进,倒是整个魏家都被你连累了。”   魏子谦抬眸看他,眼底带着悲怆和失败,他冷哼:“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你根本不在意他,你居然任由他上街,任由他抛头露面,你身为男子,难道不该保护好他吗?!”   “你真是失心疯了。”   萧寒锦嗤笑一声走到江以宁身后,他一手紧紧环住他腰身,另一只手托住他下巴,两人紧贴着,严丝合缝,亲密无间。   他偏头亲吻江以宁脸颊,亲昵道:“阿宁,告诉他,谁才是你的夫君?”   先前他也会在故意逗弄对方时摩挲他的脸颊,他从未像此时这样当着外人的面,这样亲昵暧昧。   果然,看见他的动作,魏子谦眼睛都瞪大了,他恼怒异常,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只能死死瞪着他们。   江以宁眉眼温和,脸颊绯红,眼底带着热烈浓重地情意,他分外眷恋地蹭了蹭托着他下巴地那只手,软唇轻启:“是你,你才是我唯一的夫君。”   他有多喜欢二寒呢?   与他而言,样貌才学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他从前只期待有个夫君,不打不骂他,像寻常人那样过一辈子也就算了。   但他内里他是渴望情爱的,渴望被风吹,被雨淋,渴望那种因情走到一起的关系。   他能在对方这里感觉到被看重,被挂念,被关爱,那种爱时而温和如涓涓细流,时而猛烈如滚烫热油,不管是哪种,都在浇灌着他贫瘠的内心。   在萧寒锦这里,他内心所有的渴求都能得到关照。   要他如何不喜欢呢?   萧寒锦颇为满意地捏捏他脸颊,甚至旁若无人地亲吻着他唇角,然后将江以宁拽到了身后,挡住了他脸上渐渐涌起的红晕与情潮。   他垂眸看向跌坐在地上的魏子谦,嗤笑一声:“你的臆想症也该好了,在这里装疯卖傻给谁看呢?既然要走,就赶紧滚,你想连你魏家满门都保不住吗?”   他明目张胆地威胁,如今魏家这副模样,他自然是不必再怕,甚至他只消动动嘴,魏家就能彻底消失。   但他不会那样做,比起死亡,享受着折磨,日渐绝望,不是更有趣吗?   魏子谦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就在萧寒锦以为他要说什么为自家求情时,却听到他悲愤开口:“你怎可!怎可这样对待他?!怎能把他当做玩物对待?!”   萧寒锦:“……”   他还是高估魏子谦了。   “夫夫间的情趣为何要告诉你?”萧寒锦轻蔑一笑,“一事无成、一败涂地的废物,滚吧。”   “你——噗!”   魏子谦竟是直接呕了口血出来。   萧寒锦看都没再看他一眼,牵着江以宁离开了。   以魏子谦的心性和脾气,来日即便真的入朝为官,怕是三两日便会被人给拉下去。   没出息的东西。   回到萧宅。   江以宁便哼哼唧唧地往萧寒锦怀里钻,双手环住他的腰,嬉笑道:“二寒,你在生气吗?”   萧寒锦没推开他,只是安抚性的拍拍他后背:“知道我会生气还动手?那魏子谦如今穷途末路,他要是被逼急真对你动手怎么办?”   “你之前一直有教我拳脚功夫,我那一脚!多厉害!他嗖——就出去了!”江以宁颇为自豪地挑着眉梢,“厉害的我!废物的他!”   “是,很厉害。”萧寒锦无奈,虽说当初教他拳脚功夫就是为了自保,但他也没想到居然真有用到的一日。   到底舍不得真和他生气,萧寒锦便没再这件事上和他多纠结,左右魏子谦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江以宁被夸得开心,便忙前忙后地给他端茶送水,连糕点都送到了他嘴里。   “收了神通了吧。”萧寒锦拍拍他后腰,“日后再遇到这种事要小心些。”   “他是我这些年见过最疯狂的人了,应该不会再有别人了。”江以宁沉吟片刻,煞有其事地说着。   真说起来,对他有些意思的人不少,但敢凑到面前的却没有,毕竟他已经有夫君孩子,也就魏子谦会这样疯魔了。   竟是半点不顾彼此的身份,不过,他哪里是喜欢他,分明就是对不能折辱他而感到不甘罢了。   魏子谦的事并没有在他们这里留下痕迹,日子还照常过着。   江以宁还是没有想好到底做什么事,干脆就不再想这茬了,白日里闲来无事就在家看看孩子,或是去酒楼帮忙。   他最是平易近人,每每瞧见熟客会员来,都会送了些小菜,和他们的收益相比不值一提不说,还能叫顾客满意。   这日,他照常招待客人,却迎面撞上了位贵客,倒不是他知晓此人身份,而是那种气质,府城里都找不出来。   身侧还跟着位俊俏的小小公子,一眼便能瞧出他们的关系。   “可还有余下的雅间?”贵气逼人的贵君轻声询问,眉眼间带着些温和以及不易察觉的试探。   说这话时,他身边站着的小小公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江以宁。   江以宁虽不知为何,但还是如实相告:“还余一间位置较偏僻的,只是也清净,客人如果不介意,我便带几位上去。”   那贵君微微一笑:“有劳。”   江以宁也没叫其他人,自己便带他上去了,这是他接待的客人,理应如此的。   他带着他们进了最里面的雅间,因着位置和采光不好,这雅间也稍稍便宜些,但内里的布置却是不会逊于其他雅间的,依旧清雅。   一进雅间,那贵君便快速将这里面扫了一遍,确实不曾发现藏匿之处,这才稍微放下心。   江以宁将酒楼独制的菜单递过去,上面画着琳琅满目地菜色和饮品,甚至还上了色,看着格外美味。   “听闻阁下是这里的东家,竟也要放下身段亲自待客吗?”齐杭翻看着菜单,并没有抬头看他,随意点了几个儿子喜欢的口味,便将菜单还给他了。   “我夫君平时事务繁忙,我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江以宁并不觉得接待客人就是放下身段了,反而觉得很有趣。   齐杭微微点头:“我只当你要在家中教子,没得出来的机会。”   提起这些,江以宁便更有得说了:“我夫君开明,不觉得我就得在后院看顾,何况家中孩子还小,有乳母们带着,我清闲的很。”   每每说起萧寒锦,那双好看的眼睛总是流光溢彩,偶尔被外面的日光闪过,眼底像是撒了一把金箔。   亮闪闪的,也叫人跟着高兴。   齐杭也是如此,他甚至很满意的点点头:“你夫君待你很好,他竟都不曾纳妾,可见是真心待你的。”   江以宁面颊一红,他确实听颜伯母说过,有些男子会在妻子孕产期间纳小,以此来解决问题,但二寒从不曾那样,甚至都没动过那念头,以至于他身体好全后,每夜都过得很累。   但这些是不能告诉外人的,因此他也只是笑笑:“我夫君只说‘喜欢’这种感情,是不能分给多余其他人的,我也觉得如此。”   毕竟,他就不喜欢除了二寒之外的其他男子!   齐杭没再多说什么,只笑笑便彻底陷入沉默。   他身侧的小小公子忧心地看了他几眼,他可是知道的,爹爹近日是和父亲吵架了,所以才会出来散心。   因为那些女人们,多得数不清了。   江以宁见状也没再多打扰,微微点头便离开了,想着去后厨叮嘱他们快些做,说不定吃到美味的食物,那贵君就能心情好些呢?   不过他总觉得那贵君有些眼熟来着。   他从后厨出来刚好碰到萧寒锦,他便将方才的事和他说了,问的话都奇奇怪怪的,而且言语间对他们很熟悉似的,他倒是没觉得这些好奇,毕竟他们家的事,整个府城怕是没几个不知道的,稍微一打听就能问出来。   萧寒锦便上了心,也怕是有什么奇怪的人要闹事,他安抚道:“别担心,咱们不做亏心事,若有问题,及时报官就是了。”   “嗯我晓得的。”江以宁嬉笑,“我还以为你要在新酒楼不过来呢!”   “随便过来看看。”萧寒锦语气随意。   “啊?难道不是因为阿祥跟你说我在‘鲜满味’,所以你就从‘有间’过来了吗?”江以宁满脸促狭,“是不是是不是?”   萧寒锦瞬间捏住他两瓣嘴唇,扁扁的,他轻啧一声:“知道不就行了,还偏要说出来逗我?”   江以宁便借着被捏扁嘴巴的姿势,强硬撅了噘嘴,做出亲吻他的姿态来,萧寒锦无奈,将他带到不起眼的角落里重重吻了上去。   一吻结束,江以宁赶紧整理好衣裳,拍拍有些微红的脸,萧寒锦靠着墙壁笑出声:“你这般,好似你我在暗渡陈仓。”   “快小声些。”江以宁赶紧捂住他唇里溢出来的笑意,他凶巴巴道,“这难道光彩吗?”   萧寒锦在他掌心亲吻,片刻后拿开他手掌,学着他的模样低声道:“那我先走了,萧正君好好做事,晚些不要忘了避开你夫君与我见面。”   他说完还意犹未尽地你捏捏他脸颊,将江以宁逗个大红脸,自己畅快离开了。   江以宁愤愤跺脚,看了眼四周,见没人,这才轻咳一声,昂首挺胸离开了。 第173章 你呢   说不出什么感觉,江以宁一直注意着楼上雅间的贵客,他忘记和二寒说,那两人有些眼熟了,想着晚些时候回家和他说,却没成想一进厢房就被拽到床榻上去了。   床幔动荡不停,等再次停下时,他饿的前胸贴后背,早已将这事抛到脑后,只顾着吃饭了。   他用力将碗磕到桌面上,眼睛看向萧寒锦时好似喷着火,胸膛还剧烈起伏着,袖口滑落时,还能瞧见手腕上鲜明的箍痕。   “我错了,别生气。”萧寒锦顺从如流地哄着他,“一会给你敷敷眼睛,都肿了。”   “都是因为谁?”江以宁好气好气,甚至到现在都能感觉到异物在,略微动动,都能感觉到有东西要流出来!   虽说是自己要求的,但还是很气!   萧寒锦轻咳一声:“因为我因为我,下次换你来好不好?我保证,绝对不会再随便乱动!”   江以宁瞬间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你确定?你总骗我,在我这里是不可信的!说!真的假的!”   “我发誓。”萧寒锦立刻伸出手指。   “倒也不用这么……”江以宁挠挠脸,声音沙哑,“我也不是真的就不信你,我最信你的,你知道的呀!”   “乖乖,你可真好。”骗。   萧寒锦一把抱住他,若是发誓有用的话,想达成目的,只需要献祭数不清的唾沫就好了,哪里还用得着去做实事呢?   江以宁很是自豪地拍拍他手臂:“我好吧?别人家的小哥儿不一定有我好哦,除了我,不会再有其他小哥儿陪你做游戏哦,你要对好,知道的吧?”   “知道,记得实实的。”萧寒锦突然笑起来,学着他从前说过的话,每天都活在夫郎的洗脑中,这感觉真是不得了。   他也好像真的被洗脑了,真就觉得这小瞎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了。   折腾这许久,江以宁第二日果然没能起床,浑身酸软地躺在床榻上出神,活像是被妖精吸干精气了。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没做,但始终想不起来,反倒是累得头昏,干脆脑袋一歪,又睡过去了。   萧寒锦倒是在酒楼碰到了江以宁说得那对父子,他也如常招待着。   “你不记得我们了吗?”齐杭坐进雅间后出声询问。   他自认气质特殊,且身边的孩子也是不同寻常的,不该这样没有记忆点才对。   萧寒锦诧异:“您是头回来酒楼,自是没有见过的。”   齐杭却是笑了笑:“你们这对夫夫当真奇怪,做了好事,都不记心吗?竟还得我们主动找上门来?”   尽管刻意压制着,可那种养育在骨子里的高傲,还是叫他这番话显得有些不太好听,不过因着他笑意满满,反倒多了些打趣的意味。   萧寒锦向来是不会刻意观察姑娘和贵君们的,除非是必要情况,否则都是匆匆一瞥便再不多看。   但此时,听了他的话,却是头次抬眸认真看去,这贵君也就算了,只是那孩子,确实是有些眼熟的。   他突然想到前年在府城,他曾救下一位差点被马车撞到的小公子,想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原来如此,是在下眼拙了。”萧寒锦抱拳。   “无妨,我们是来回报恩情的,不知萧东家可有难处?”齐杭直白问道,“或者,我这里有万两银票。”   萧寒锦敛眉摇头:“那时只是举手之劳,换做任何人都会仗义出手,贵君不必如此客气,虾蟹虽好,但属寒凉,姑娘与贵君要少食些,告辞。”   他说完便退了出去。   不知不觉间,已经出了一身汗。   当初就是瞧着他们身份不同寻常,怕惹事上身才刻意早早回城,没成想,兜来转去还是在这里碰到了,对方还找上门来。   萧寒锦自知有些头脑,但那都是在一般事情上,若真因为曾经无意间的举动导致被牵连进奇怪的事情里,再连累江以宁,他怕是会恨死自己。   果然,最近还是不要江以宁出门了。   萧寒锦不放心,待到晌午时,叫人去家中传了话,干脆去颜家了。   “倒是没听说府城近日什么人物来?”蒋亦疏思索着,“那时你走的匆忙,我们也没瞧见那贵君,不过我和子淮先前虽去过圣京,但也都是闲来无事闲逛,也不曾见过什么大人物,即便见着对方,怕是也不知那是何方神圣。”   “不过,按照圣京世家的脾性,他们倒还真算好的,有些纨绔,当真是叫人防不胜防。”颜随州笑笑。   萧寒锦无奈:“我也实在怕惹祸上身,万两银票说要就拿,这得是何种人家?”   颜随州和蒋亦疏瞬间噤声,那确实不得了。   陛下爱民,从前之前彻查所有账目贪官就能看出,因此寻常人怕是不敢随意大胆拿出这些银票招摇过市。   萧寒锦对圣京的官职没有了解,也不知道是几品官员能拿这么多的俸禄,因此对这些无从考据,但想来应该得是了不得的。   “若真想与他们划清界限,那就直接收下银票吧。”蒋亦疏说,“勉强算得上是钱货两讫,应该不会再在意这事了。”   “只是举手之劳,哪里就值万两银票?”萧寒锦微微皱眉,付出与回报不对等,这对他来说有白占便宜的嫌疑,隐约觉得有风险。   颜随州无奈:“你就是太看重底线,若换做旁人,怕是早就美滋滋收下银票了。”   萧寒锦失笑:“废话不是?底线便是底线,若不能遵守,叫什么底线,罢了,我再想想,或许可能打听他们的情况?”   蒋亦疏:“那我给兄长们寄封信,让他们留意着,府城来了大人物,于情于理我们也都得注意些。”   他们对圣京的事不甚了解,自然不能在这些事上帮助萧寒锦,不过对方既然是来回报恩情的,应该也不会做过分的事。   与他们分析几句,萧寒锦心中也稍微轻快些,眼看着天气即将热起来,话题便聊到了饮品铺子上。   午睡后,江以宁惦记萧寒锦,虽然只是一中午不见,但总觉得都很久了。   天气渐渐暖和,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孩童们拿着竹蜻蜓小玩意儿跑来跑去,他笑眼看着,等他们家小豆丁们长大,估计也是这副欢快模样!   正想着,一道由远及近地马蹄声便传进耳朵里,再抬眸,果然就瞧见街上的百姓们如飞鸟四散奔逃,快速躲到了街道两侧,而在街上玩乐的孩童,早就被吓傻站在原地。   江以宁算着距离,心一横,直接冲出去,可这种情况下能力有限,他也只能拽到两个孩子,还剩一个……   不等他想完,另一个孩子也被拽到了另一侧,刚好躲过了马车,而受惊的马被车夫拉着缰绳高高昂起脖颈,嘶鸣声不绝于耳。   但到底是停住了。   江以宁朝街对侧看了一眼,原来是先前到酒楼吃饭的小哥儿,他朝对方微微点头,垂眸看向拽来的两个孩子:“吓坏了吧?”   “好厉害……呜呜呜……”两个孩子闭眼张大嘴巴嚎啕着,大概是受惊的缘故,还有个竟直接尿了出来,在地上晕出一小滩水渍。   “你家在何处,快些回去吧?”江以宁微微怔愣,看向四周看着他们的人群,“可有人识得这孩子们的父母?”   “我我我!”   一年轻人挤出人群,对江以宁虚虚行礼:“我隔壁婶子家的,我带他们回去!”   江以宁看他一眼,又低眸看孩子:“你们可认得他?”   直到看到两个小家伙点头,他才放人离开。   而马车内的贵客,许是承受不住百姓们的指责,便也下马车了。   下来的是位衣着华贵,眉心一点红,模样清隽的贵君,烟波流转间,视线就落在了江以宁身上,他微微皱眉,连下巴都抬了起来。   “便是你扰了我的行路吗?”贵君眉眼一冷,“好大的胆子!”   江以宁不知他身份,但周身气质并不如那位客人贵君,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便当即反驳:“府城主街百姓众多,驾驶马车并没有错,但马车过快就易受惊,若是伤到人怎么办?”   那贵君双眸一沉,颇为娇纵道:“你觉得是本少爷的错!”   小秋赶紧将他挡在身后,江以宁直迎上他视线:“为何不是?”   “好好好!你竟敢这样与本少爷说话!来人来人!将他给我抓起来!”   “少爷万万不可!这里是府城,大人若是知道您又惹事,怕是会生气的,您就暂且忍忍,等日后再处置他也无妨,您现在还要去太守那里,大不了叫他帮您处置这等贱民!”那贵君身侧的婢女赶紧出声劝阻,只是看向江以宁的视线也带着狠毒。   什么东西,居然敢和他们少爷呛声!   那清隽贵君冷笑一声,抬手指指江以宁:“来日方长,你且等着瞧!”   直到他离开,人群都没有散开。   他们看向江以宁时或多或少带着些关切:“萧正君,您没事吧?”   “这样的纨绔来到府城,怕是没安稳日子过了!”   “萧正君,您快些回家休息吧!”   江以宁视线从马车收回,刚好看到对面那贵君和小小公子,也正盯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只是眼中还带着些他看不明的东西。   他抬脚走过去,笑道:“方才多谢搭把手,我还以为要出事了。”   齐杭皱眉:“你和你夫君,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吗?这样的事,你一个贵君如何能随意做?若是出事该如何是好?”   江以宁不答反问:“那贵君你呢?为何也要冒风险去救人呢?” 第174章 薛熙   齐杭与他对视,心中滋味古怪。   若真说起来,他自然是有不得不救的理由,但说实话,更多是因为看到江以宁冲了出去,横冲直撞地劲头,让他不能坐以待毙,因此都来不及连命令暗中的暗卫。   这算是意外之喜,至少知道这对父子是有底线,没有恶意的。   只是——   “贵君方才说我与夫君都是热心肠……这是何意?”江以宁不解。   “你竟是忘记我们从前见过了?”虽说齐杭早就想到这层,可真从他口中听说,还是有些惊诧,“前年你夫君曾在胭脂铺前救过一孩童。”   江以宁瞬间弯起眉眼:“这我记得呢,我夫君人很好,虽然看着凶凶的,但他心思很细——您怎么知道我夫君,曾经救过一个孩子……”   他说着视线有些惊疑不定,看看齐杭,又看看站在他身侧,一直仰着头看着他的小小公子。   几个瞬间后,还是将这孩子和前年那个给对上了。   “想起来了?”齐杭忍不住笑出声,“我们不爱欠旁人人情,刚好臻儿一直惦记着,我们个干脆就来府城瞧瞧,没想到真的遇到你们了,还在这里开了酒楼。”   江以宁没察觉到他话里的深意,只是点头:“总是要出来瞧瞧的,我们日后还要去圣京开酒楼呢!”   齐杭笑了:“是吗?我们便是圣京来的,想来日后也有再见的机会呢?”   “都是缘分!”江以宁弯起眉眼,一副对他们很热切喜欢的样子,“不在这里说了,去新酒楼吧?今日合该我们请客了。”   “好啊。”齐杭也不与他客气,带着臻儿一同前往了。   有间酒楼。   为表示欢迎,江以宁特意让酒楼上了好些招牌菜,甚至连隐藏菜单都给他上了。   饶是吃遍山珍海味的齐杭,此刻看着这些菜色都有些微惊:“你们酒楼当真是什么都卖,这鱼我倒是吃过其他口味的。”   “这次是果香口味,姑娘贵君还是少吃辣味的好,也容易上火。”江以宁说,“你们尝尝,饮品还未做起来,只能先喝果茶了。”   “都是稀罕物。”齐杭笑说。   他似乎能理解,萧家为何要将酒楼开到府城,还要开到圣京去了,若是真能在圣京立足,银子怕是要疯赚了。   江以宁虽说猜到他可能是不得了人家的正君,但他并没有因此就全然毕恭毕敬,只当是和他关系甚笃的友人,与他谈天说地,闲聊家常,但句句点到为止,从不多问。   齐杭便觉得和他聊天舒服,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甚至有些小聪明,也很敏锐。   “今日与你相谈甚欢,往后再见可不要再忘记了。”齐杭意味深长地说着,他突然想到什么,“今日之事怕是会给你添麻烦,你可要小心些,我就住来源客栈,你若是遇到麻烦,尽可去寻我,这不是要还恩情,而是为我们今日一同做过的好事。”   “我记下了。”江以宁应着,但面上却一副不曾将这事当事的模样,隐隐表现出并不想给齐杭添麻烦的样子来,像是随口搪塞的。   齐杭看出来了,却并没有恼,带着臻儿离开了。   江以宁满面笑意将他们送走,直到他们上了马车,彻底不见身影,回到密闭的雅间内,他才放下脸。   果然是什么大人物吗?   他们哪里是惦记偿还恩情来府城碰运气的,分明就是查到他们已经在府城扎根,所以才过来。   好在,以他的敏感程度,接触这许久都不曾察觉到恶意,怕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齐杭先前就已经吃过其他口味的烤鱼,怕是已经和二寒见过他,想来他也知道了这两人为何而来,晌午传话不归,怕就是和蒋兄他们商议此事了。   若真好说,二寒肯定已经回来了,但这样迟,怕是蒋兄他们都不知齐杭的身份。   “正君?您可是累了?”小秋轻声询问,“奴婢陪您回去休息吧?”   “是有些累,不仅要时刻转动脑子,甚至还要保持热情和喜悦,二寒说这种情绪是最消耗精神的。”   因此他才在他们走后立刻将情绪放下来,缓缓自己的紧绷的身体。   他趴在桌上和小秋嘟囔着聊天,偶尔说说小豆丁们今日开不开心,为什么哭了,有没有生病闹人等等。   小秋温柔清甜的嗓音如催眠一般,直接将江以宁给催着了,她倒是想将正君扶起来,可刚睡着,若是猛的去碰,怕是会惊醒。   思来想去,干脆拿了条薄毯盖到他身上,三月底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的。   “睡多久了?”萧寒锦赶来时便听小秋简单说了几句。   “半个时辰,奴婢不敢随意碰。”小秋说,“正君今日累得厉害,怕他会睡不好。”   萧寒锦点头:“我明白,去开门,我将他带到楼上厢房。”   他刻意放轻动作,只是身体猛地失重,江以宁瞬间惊得眼睛都睁开了,但眼神还是涣散的,他仔细辨认着面前人的脸,然后歪在他肩膀睡过去了。   将人抱到厢房,隔绝了下面的热闹声,萧寒锦这才有心情听小秋完完整整、一字不漏地将今日的事复述。   齐杭的事他已经知道,只是府城竟还来了其他人物,还去了太守那里,若真是发难,怕是不好,还得想办法去探探太守的心思。   只是想归想,太守那边却是没有给他们更多缓冲的时间。   第二日,萧寒锦就被传到了太守府。   “学生萧寒锦,参见大人。”   他拱手行礼,态度恭敬有礼,周身气质淡薄,若是不知他脾性,怕是要以为这是个好相处的。   但太守深知面前这位书生是如何难打发,如今却也不得不得罪,他也是惹不起那圣京来客,只能将罪责怪到江以宁身上了。   太守皱眉呵斥:“萧秀才,你可知罪?”   萧寒锦微微躬身,面带惊慌:“学生惶恐,不知大人所指为何?还请大人明示。”   “明示?那本官就明白告诉你,你夫郎得罪了薛少爷!还不赶紧叫他来赔礼道歉!”太守冷声呵斥,看向萧寒锦的视线带着恨铁不成钢,好似多为他考虑。   “赔礼道歉可不够!本少爷要他跪下与我磕头认罪!还要他自毁容貌,变成丑八怪!”薛熙抬着下巴,一副高傲自满的样子,他绝不容许有人比他好看!   萧寒锦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他算是看出来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个薛少爷就是见不得江以宁比他好,所以想变着法的把他给毁掉!   他面上扯出笑:“一切都是内人之错,学生愿代其与薛少爷磕头认错,还望薛少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内人计较。”   薛熙冷笑:“你说不计较便不计较,他挡了本少爷的路就是死罪!本少爷听说先前太守曾为了庇护你而革去了他人功名,他这般为你,你也不想他因你而失去官职,还是说你要自请革去功名,保护你的夫郎?”   又是死罪,又是革去功名。   那日的事,他并非没有听阿宁说起,马车惊慌下差点撞上孩童,若是不将孩子抱走,莫非要眼睁睁看着孩子卒于马蹄吗?   这事,萧寒锦不信太守会不知。   可当他看向对方时,他总会露出为难的神色,像是在告诉他,他也是被薛熙胁迫的。   实在可笑!   “若薛少爷执意如此,草民愿自请革去功名,以为夫郎赎罪,请太守大人,即刻执行!”萧寒锦掷地有声。   秀才功名只是保他不跪官员,但他也并非非要不可,他走到今日,可不是靠着功名。   “好啊!好啊!你既宁愿舍去功名都要为你的夫郎开脱,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只是你夫郎的面皮,本少爷依旧要毁掉!你可还有其他能帮他抵挡的本事?”   萧寒锦骤然抬眸看向薛熙和太守,他们眼底的贪婪不加掩饰,那架势,怕是他此时说些什么,就要迫不及待地执行了!   他还有什么?自然是酒楼。   酒楼收益如何,太守是最清楚不过的,而萧寒锦也清楚太守是何等贪婪,所以他们要联合起来,将萧家啃食干净。   他当然不愿意,可权势在前,利刃在头,他再不愿意,都要这样做,遂他们的心意。   这就是无权无势的下场。   “你若不愿,本少爷就要派人去接你夫郎了,想来他若是知晓,一张脸皮就能换你萧家酒楼无忧,应当很乐意做此事!”   话音刚落,齐杭便带着护卫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江以宁以及要拦他却没拦住的太守府护院。   “好大的胆子!”   “什么人敢擅闯太守府!还不快拿下!”   齐杭冷眼呵斥:“谁敢!”   他眯了眯眼,视线落在薛熙身上,语气嘲弄:“薛熙,薛从的儿子,你是躲避祸事才到府城来,竟还敢这般大胆行事?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薛熙一慌:“你、你怎会知晓?”   齐杭量出令牌,看清上面刻着的字,薛熙一慌就跪了下去,再看向他身后的孩童后,更是直接跪地求饶。   “臣下不知是您,请您看在同为贵君,臣下此时并未做任何错事的份上,就饶过臣下吧?”薛熙慌的眼泪都开始往外掉。   若说之前躲避的祸事只是寻常打闹,可眼下惹眼前的人不痛快,怕是要连累薛家满门,要他如何不害怕!   齐杭无动于衷,薛熙却很快明白过来,立刻调转方向朝江以宁和萧寒锦磕头,只是言语间还有些难堪:“怪我有眼不识泰山,请二位原谅,都是我的错!”   人是江以宁叫来的,自然得看他的意思。   薛熙满眼热切地看着他,他知道这位夫郎是好脾气的,便以为他会轻轻放过。   “那便按照天圣律法处置吧。” 第175章 昱晟   说是按照天圣律法,但首要把他给送回圣京的,此后,圣京如何处置他便都与江以宁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何况,江以宁不信薛熙的父亲不从中打点,说来说去,对薛熙来说都如挠痒痒一般,他也没想着圣京会真的处置薛熙,不是还有官员父亲吗?   听他这般说齐杭便明了了,当即就派人将薛熙给控制起来,等他回圣京时,一同将其带回去,有他亲自作证,连大理寺都会出面,到时数罪并罚,怕是连薛从都要吃苦头!   只是,这些还不是眼下最要紧的。   齐杭视线落在太守身上,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般欺软怕硬,不秉公执法的官员了,他扭头看了一眼臻儿,后者立刻明白。   小小身影走到太守面前,太守立刻让开位置,跪于他脚边。   “王文明,你可知罪?”昱臻端坐太守位置,声音虽稚嫩,但周身气度早已不是常人能比。   “下官知罪。”   他不敢为自己开脱,如今府城无人可用,只要他态度端正恭敬,念及他是被胁迫,定然不会革去他的官职。   他是这样想着,眼下也确实如此。   昱臻冷眼看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你便亲自在城外施粥布施,待入夏,便日日跪在你院内青石板上两个时辰,若日后再不能秉公处置,这乌纱帽,你还是莫要戴的好!”   “是,罪臣领命。”太守诚惶诚恐磕头,至少没有真的摘掉他的帽子。   江以宁也看的有些吃惊,虽说知晓齐杭他们的身份高贵,但没想到,连那小小公子都这般有气势。   方才,他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去客栈找齐杭,没想到对方一听竟真的跟来了,跟来不算,还直接帮他们将此关度过去了,也算是还了先前的恩情了。   齐杭和昱臻的身份自然是瞒不住了。   一位是太子正君,一位是小皇孙,不怪有那般凌厉气势。   萧寒锦真诚道谢:“多谢贵君与小皇孙出手相助,否则今日怕是不能善终了。”   齐杭微笑:“无妨,身份使然,这事我们本也不能袖手旁观,分内之事罢了,而且臻儿很喜欢你夫郎,于情于理我们都会帮忙的。”   “不论如何,都是要道谢的。”江以宁赶紧接话,“先前不知您身份,还说过许多不知所谓的话,实在羞愧。”   我夫君只说‘喜欢’这种感情,是不能分给多余其他人的。   这句话,齐杭到现在都记得。   他摆摆手:“别在意这些,知道越多,越容易被规矩束缚,只当我们是寻常父子就好。”   他虽这样说,但江以宁和萧寒锦却不能真这样做,招待他时便更用心了,菜色也是每日都不相同,反倒叫齐杭有些舍不得回去了,回程便一拖再拖了。   昱臻也不在意那些,他早慧,又通诗书国策,不在乎晚归这些时日,何况他近日总去萧宅看那两个小豆丁,有趣的很。   这两人的身份自然不会瞒着颜蒋两家,挑了日子便也去拜见他了。   齐杭虽身为正君,但并没有不和外男接触,毕竟小哥儿们除了能生子,和男子并没有区别,他和太子能走到一起,也不单单是因为家世。   因此在颜随州和蒋亦疏来参拜时,他也免去了对方的跪拜,只笑道:“在外没有虚礼,且你们兄长都与太子共事,我自然要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多谢正殿,多谢小皇孙。”   昱臻朝他们微微点头,而后视线很快就看向了江以宁,见他两手空空,不免有些失落。   江以宁解释道:“小豆丁饿了,稍后乳母们就会带过来了。”   已经快五个月,自然是能出门的,带到酒楼来倒是也没什么,只是要包裹严实些,不能沾了那些污秽气,否则怕是要被过病的。   萧寒锦对此倒是看得开些,该出门就要出门,越是躲着避着,就越容易生病。   听他这么说昱臻的表情才好起来,默不作声地吃着饭,看似认真冷静,实际上总悄悄盯着门口看。   不多时,乳母们便将两个小豆丁给带来了,喂了奶还换了尿布,一切妥帖!   两个小豆丁被养的很好,半点早产的样子都看不出来,肉乎乎的,像是剥了壳的白鸡蛋,叫人恨不得立刻嗷呜咬上一口。   “我能抱抱吗?”昱臻突然开口询问。   饶是齐杭都有些惊讶,自家孩子自己知道,看着虽冷,但真说起来其实有些内秀,只是身份使然,没人会注意到这些罢了。   竟然能主动开口询问这些,真是不得了了。   江以宁先是一愣,而后笑了:“当然可以,您在旁边坐着,我把他放到你怀里好不好?”   “嗯!”   昱臻答应后便立刻坐在椅子上,小手还时不时张张合合,悄悄攥着,许是有些汗液,还偷偷在腿侧的衣裳上擦了擦,十分不符合他的身份,却合他的年岁。   齐杭看到倒是没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江以宁将小时安抱起来,昱臻瞬间如临大敌一般,连呼吸都放缓了,只盯着那小小豆丁,然后微微伸出点手臂去接,小豆丁就落到了他瘦小的臂弯里。   “啊!”小豆丁细声细气地叫着。   与他相反的是旁边被忽略的老大,扯着嗓子啊啊叫,像是在说把弟弟还给我。   萧寒锦抱着他拍了拍:“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小心眼。”   “他才多大……”江以宁笑弯眉眼。   这厢热闹非凡,另一边眼看自家正殿迟迟不归的太子彻底坐不住了。   按理说除去微服私访,上位者是不能随意外出的,太子虽住太子府,但为着安全着想,也得有合理的外出理由。   太子无奈,只好领了不起眼的闲差,微服私访去了盛原府城。   盛原府城一直是所有府城中最安稳的所在,往年上报时,这里没有病乱,没有命案,连争吵打骂都少有,向来祥和宁静,因此太子早就有前来微服私访的心思,若是这里管控方法可用,推到其他府城也未尝不可。   自然,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去找他的正殿和儿子。   通过暗卫们联络,他便知道齐杭他们是去了酒楼,便也紧着去了。   “便是这里?”昱晟看着面前的酒楼,名字也稀奇古怪的,瞧不出是做什么吃食的。   门口招待的小二瞧见他气质不凡,立刻满脸堆着笑上前迎接:“贵客里面请!您是一人还是等同伴?”   昱晟没回应,他身后的随从淡声道:“我们公子找人,你们东家可在?”   “东家在上面与友人交谈,贵客先进来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给您找人。”小二将他们领到散座上便赶紧告诉瑞管事,叫他去找人了。   昱晟也没嫌这里是楼下散座,默不作声地抿了口茶,然后咽下去,再没碰那茶水。   他打量着酒楼,装潢倒是典雅有趣,只是那吃食倒是不曾见过,那鱼竟敞开肚皮放滋滋作响的锅子里,那锅身也平平的,但色香倒是不错。   “哟,这位公子没点菜?可要与我们共饮几杯?”旁边一桌的男子盛情邀请,许是有些醉意,眼神涣散,没注意他身后跟着的侍卫们,“这酒楼里都是好东西,饭菜美味,东家仁善!可比那太守好多了……”   最后一句他是压着声音说着,再加上厅里热闹,因此这番话也只有他们这些人能听到。   昱晟微微挑眉:“这话从何说起?本公子听说这盛原府城太守爱民如子,府城内更是安宁,这不也想着来感受一番。”   那醉酒男子嗤笑一声:“那都是做给人瞧的,无人敢报官,可不平静吗?那位最是怕麻烦,总要息事宁人,哪里会管普通百姓的死活呢?不说这些,喝酒喝酒!你也喝!”   昱晟端着酒杯微笑,象征性地抿了抿,眼神微冷,给身后的随从们使了眼色,叫他们去查。   萧寒锦下楼,顺着伙计的手指一眼就瞧见了那位贵气逼人,气质不凡的男子,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想,这怕是找人来了。   他快步走过去,微微拱手:“贵客来此,有失远迎,若是寻人,便与草民一同上去吧。”   听他自称草民,昱晟就知道他知道自己身份了,便抬脚跟了上去,一路都在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这位东家,模样俊朗,眉眼周正,眼底清明。   走到雅间门口,萧寒锦将们打开,示意他先进去,昱晟轻咳一声,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抬脚进去了,萧寒锦转身示意身后的阿瑞再多准备一份菜色上来,毕竟里面的都被他们吃的差不多了。   昱晟进去时,就见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人,正抱着别人家的孩子,而他的儿子也抱着别人家的孩子……   “沅沅。”   齐杭猛地抬头:“你怎么来了?”   看到他惊讶,昱晟的冷脸瞬间维持不下去,他赶紧快步走过去,原本在他身侧的江以宁适时让开位置,后者就不客气的坐下了。   “你和臻儿许久未归,我自然是担心,便过来寻你们了。”昱晟说着垂眸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娃娃,“这是谁家的孩子?”   “萧东家的,臻儿喜欢和他们玩,萧正君便特意让乳母们带来了。”齐杭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孩子还给了江以宁。   见他和齐杭这样亲近,其他人自然也都知晓他的身份,颜随州和蒋亦疏更是起身就要下跪,被昱晟拦住了,依旧是齐杭那番说辞,他如今虽贵为太子,但也需要有人鼎力相助,哪怕是坐到那个位置。   因此,他自然不会对这些人太苛刻。   只是因着昱晟的到来,气氛还是冷了,不如之前热闹活络。   昱晟显然也明白,他轻咳一声:“都不必拘束,你们是沅沅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随意些即可。”   他话这般说,却无人敢真随意,齐杭无奈,这便是他为何不愿时常和昱晟一起会客的原因。   时间不尴不尬地过着,直到后厨将新做的饭菜送上来,有些饭菜香做缓和,好似氛围也松泛了许多。   齐杭介绍道:“这些饭菜都很不错,你舟车劳顿来,先歇歇,犒劳自己的胃。”   “也好。”昱晟点头。   随着这句话落下,气氛才算真的活过来,昱晟没动,等到齐杭给他布了第一筷子菜,他才纡尊降贵地自己动手。   食不言的规矩在他们这里显然是不成立的,边吃边聊着,也没将话题落下,只是此时的主角,显然成了昱晟。   “臻儿这次也很不错。”齐杭突然提到儿子,并将太守和薛熙的事说给他听。   昱晟像是此时才发觉还有儿子在,当即回神看向他夸奖:“做的不错,只是你又抱着谁家孩子……”   “……也是萧东家的,双生胎呢。”齐杭说。   “竟这般好运气?”昱晟这才有心思多看一眼,瞧着倒是圆润可爱,“和咱们臻儿小时候差不多。”   萧寒锦微笑:“殿下赞誉。”   许是这一胎双响叫昱晟有些佩服,他倒是真放下些架子和他们聊闲了,又从他们口中听说了不少关于太守的事,自然都是听齐杭和昱臻说,若是颜蒋两家说,怕是会被怀疑。   萧寒锦倒是无所谓,上位者如何也不能容忍底下有这般阴奉阳违,不做实事的臣子。   所以太守王文明,必要倒大霉的。   昱晟将他们所说全都暗暗记下,如今太守不可用,那组自是得想法子换上可用之人。   “今秋各地都会有变动,介时只管听着旨意便是了。”昱晟随口说道,视线又落到眼前的饭菜上,意味深长道,“萧东家的吃食果真名不虚传,不怪圣京好些人都要趁着休沐来一趟,倒是不虚此行了。”   颜随州与蒋亦疏对视一眼,连萧寒锦眼底都闪过一丝惊喜,有太子这番话在,萧寒锦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明年秋日的皇商选拔!   齐杭唇边笑意渐深,这人便是面上看着深沉,实际上也被美食折服了,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多谢殿下赞誉,草民自当尽心竭力。”萧寒锦认真拱手行礼。   按理说见面首次要跪,但萧寒锦有功名在身,且昱晟确实与他几个合眼缘,不跪也无妨!   要紧事不动声色谈完,便真是只剩那些吃喝玩乐的事了,昱晟也不觉吵闹,听他们说着,却是已经盘算起到时候该让谁去帮衬萧寒锦了。   身为上位者,做任何事都不能毫无目的,他自然也是有缘由,才叫萧寒锦去试一把。   他需要为日后做准备,皇商们就是他最大的金库后备。 第176章 哭了   昱晟显然不能在外多留。   虽说他领的是感受风土人情的闲到不能更闲的闲差,但如今正殿和孩子都找到了,他自然就得快些回圣京了,否则若是被他的兄弟们知晓,参他一本,可就不好看了。   因此,昱晟一行人也只是在这里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一早就准备返回圣京了。   临走时,萧寒锦还特意做了些易存放的吃食给他们带上,到底也算是给这位金贵的太子爷给伺候舒服了。   昱臻掀开帘子,看向江以宁,冷脸又认真:“我还能再回来看他吗?”   他许久没有见过软乎乎的小娃娃了,弟弟们都长大了,其他婶母家的孩子见到他总是谄媚,背后却又总说他坏话,有小娃娃的,都不敢叫他靠近,怕他摔死小娃娃。   但他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也就只有萧正君,愿意叫他和小娃娃玩,而且小娃娃不哭不闹的,叫人喜欢。   江以宁微愣,转而笑道:“如果你会来的话,就来和他们玩吧。”   “嗯!”昱臻点头,然后将帘子放下了。   将他们送出城门,眼看着马车渐远,行驶到连黑点都看不见,他们这才返回城内。   大概都有些疲累,谁也没说话,互相给了个眼神,边各回各家再次补觉去了。   江以宁倒是还算精神,太子虽然是从前万渔村的江以宁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所在,但他也没真过于拘束,因此并不像他们那样费精神。   他看向躺着的萧寒锦,轻声道:“你休息着,酒楼那边我去盯着,若是有解决不了的事,再回来找你。”   萧寒锦拉住他,口吻随意:“别去管那些,有阿祥和阿瑞,来陪我睡觉。”   这般盛情邀请,江以宁自然是不能拒绝的,他嬉笑着脱掉鞋袜和外衣上了床,将两侧遮光的帷幔放下,乖巧躺在他身侧,还时不时像哄孩子似的拍拍他身体。   萧寒锦唇边勾起笑意,任由他哄着自己,而后缓缓闭上眼睛了。   如今酒楼早已步入正轨,府城也再无其他人和他们起冲突,太守也因为被训斥,鲜少出现在外人眼前,但至少在学着做实事了。   只是这并不值得歌颂。   因为他本就该如此。   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就如太子昱晟所说,有许多面生有气场的圣京人,都来这里酒楼吃饭了,萧寒锦想着,大概他们也做了些宣传,引得不少人来这里。   不过萧寒锦如今并没有太多心思在酒楼上,如今已经入夏,秋冬过去,便是来年春夏,秋时就得去去圣京,在这之前,他得先想好做什么吃食来应对。   且这吃食日后要进宫,自然不能是已经放到明面来售卖交易的东西,得是全新的,能香掉人舌头的。   他成日里苦思冥想,反倒是便宜了江以宁,每日都去酒楼做事,俨然都要取代萧寒锦成为真正的酒楼东家了,任谁瞧见他,都不再喊萧正君,而是二东家。   “二东家,这阵子倒是清闲,都在酒楼里,也不怕萧东家吃酸?”   “先前不是还到酒楼来寻吗?没寻到,那脸拉的老长哈哈哈!”   “上回我也瞧见了,这大热天还得来逮人,真是哈哈哈……”   酒楼常客们边说边笑起来,江以宁再不如先前那般,遇到善意便无措地缩进壳子里,等着萧寒锦来解救他,如今他也能大大方方地回应了。   只是想到二寒那样,他也觉得好笑,但总归心里甜滋滋的。   盛夏的日子不好熬,总是热得人胃口尽失,五月的天气就已经热得人头昏,小时安身体本就弱,又病了一场,原本长起来的那些肉都没了。   萧寒锦也不敢再全身心投入创作新菜里,六个月的孩子已经能认人,再加上生病缠人,就更离不开他和江以宁,小瞎子好不容易找到乐趣,他自然不能不让对方出门,便自己多照顾着孩子。   每日吐奶哭闹都是常事,拉尿到他身上也是常有,他就算再喜欢孩子,对这些也是有点难忍受的,都恨不得抱着小时安一起哭。   “乖乖,你可就心疼心疼你爹吧?”萧寒锦帮他擦拭着小脸,总觉得这一病,连他眉心的红痣都有些暗淡了。   可怜见儿的。   小家伙敷衍地挥了挥小拳头,到底是有了些精神。   反倒是萧寒锦胡子拉碴的,眼下也有些乌青,他算是明白那些家长为什么孩子一病就发疯闹事了,他也差不多快那样了。   “东家,正君回来了。”   “快快快!”萧寒锦赶紧招手,等到江以宁进来,他就抱着孩子戚戚然凑上前,“阿宁……”   江以宁赶紧将小时安接过,一手捧摸了摸他的脸,心疼万分道:“二寒你怎么成这样了?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   萧寒锦赶紧摇头:“不不不,他已经没事了,你该陪着我了!”   “……也好。”江以宁把孩子放到床上和哥哥作伴,叮嘱乳母们看好,就牵着萧寒锦离开了。   他最近总是早起晚归,在酒楼做事感觉有些如鱼得水,在家的时间就有些少,加之二寒最近在想菜谱,需要安静,他也就没打扰,没想到都变成这样了。   “你去躺着。”江以宁抬抬下巴,又转头看向门口的小秋,“你去叮嘱厨房烧些热水,先打盆水过来。”   “是。”   江以宁搬着椅子坐到床边,他轻声哄道:“今日换我伺候你好不好?胡子都扎手了。”   萧寒锦确实觉得有些丢脸,饶是他有乳母们帮着,照顾孩子都有些力不从心,更别提前世那些女人只身带着孩子有多疲累了,可见世间事唯有易地而处,才能体会到彼此的不易。   江以宁却没想这些,他只觉得感动,换做别人家,哪里有男子带孩子,小哥儿外出做事的呢?   二寒这样待他好,他自然不会嫌弃对方胡子拉碴,何况那胡茬下是什么风光,他见过的。   “你累了就睡,我给你擦擦脸,顺便把胡子给你剃掉,如何?”江以宁细声说着,还故作惊慌的作怪轻喊着,“诶呀呀,好扎手呀……”   萧寒锦闭眼揉了揉他的手,带着些安抚之意。   日子平淡过着,自从太守被训斥后,便再不敢如从前一般,他以为只要尽力弥补错事就能有改过的机会,却不想,此时还留着他,只是因为不到时候。   先前严鸣因为王文明不做事,因此不敢轻易来府城“安营扎寨”,现如今太守大不如前,他自然就得出来施展拳脚了。   严家药田发家,也有许多医馆药铺,谁都想把自家的产业开到遍地都是,严鸣也不例外,何况他现在心中存着事,想让严家比从前更出名。   严鸣是在六月上旬到的府城,因着这次准备大施拳脚,他特意带了许多东西,不有好些衣裳钱财,还有好些品相不错的药材,先前来和别家医馆药铺谈合作的,他们说了想看他家的药草,来时还特意找了镖师护送,阵仗可见一斑。   六月的天炎热异常,严鸣一行人在外晒着都中了些暑气,刚到萧宅就给他们灌了好些凉茶和避暑汤药,硬是将肚皮都喝滚了。   严鸣瘫在椅子上,江以宁的婢女给他扇着扇子,他晕乎乎道:“你这汤药倒是不苦,我从前喝的那些都哭得令人作呕,哕~”   他长长干呕一声,竟是趴着椅子边缘真要吐出来,小秋眼疾手快将痰盂拿到他跟前,严鸣瞬间就吐了个爽。   萧寒锦紧闭唇瓣,只是听着那声音,生怕自己都跟着呕。   “你还是别说话了,去躺着吧,一会再喝碗药,你这都吐出来了。”江以宁有些忧心忡忡,这要是给理理知道,怕是要心疼的。   待他稍微缓缓,阿义就和他的小厮将人扶到客厢房去了,严鸣闭眼躺着,头晕脑胀,睁眼就想吐,闭眼就晕得更厉害,好在疲惫后知后觉爬到肩膀,将他给压睡着了。   这鬼天气略一动就要热得出一身汗,萧寒锦不许江以宁在厨房盯着药罐,只留婢女在檐下守着,偶尔有风吹过,也能稍微缓缓。   中暑气难熬,蒋亦疏也过来瞧他了,见他惨白着脸闭眼躺着,倒是没再笑话他。   “今夏真是热得厉害,府城都如此,县城各地村庄怕是要更难挨了。”颜随州攒起眉毛,“这般热下去也不是办法,我郊外山里还有处宅院,不如去避避暑气如何?”   盛夏林间,丛林茂密,能遮天蔽日。   若是能去那里暂时避避,想来也是不错的,有多处宅院的重要性,此时便体现出来了。   萧寒锦对此倒是没意见:“那等严兄稍微好些,咱们就动身去吧。”   “也好。”   虽说这时没有藿香正气水,却是有藿香这位药材的,直接熬煮更是效果十足,江以宁没吝啬,从萧寒锦等人到做事的下人,通通都灌了一碗。   难喝归难喝,却是能救命的。   这药见效快,严鸣缓了一日就好多了,他缓好第一件事,就是和萧寒锦打听颜理的事。   萧寒锦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他:“这种事你该问阿宁,他和颜理时常在一块,而且子淮在这里时你不问,现在做什么马后炮?”   严鸣被他说得跳脚:“我!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吗?他到底是未嫁身,我询问的多,坏了他名声怎么办?”   “那你就别问,到时候看着他嫁别人。”萧寒锦不咸不淡地添了一句,就瞧不惯他这畏畏缩缩地样子,问子淮一句怎么就坏颜理名声了?   胆小就说胆小,还非要死装。   “你和你夫郎说话越来越像了,难听!坏人!”严鸣气愤,“谁说我不敢!我可是连冬衣都带来了!”   萧寒锦一脸空白:“盛夏时节带冬衣,你可真是人才。”   严鸣挑眉:“那必然是!”   萧寒锦:“……”真没夸你!   “别说这些了,明日就要去郊外了,快些收拾衣裳吧?”江以宁无视他们拌嘴,起身朝外走,“我去偏屋看看东西收拾的如何了。”   奶娃娃自然是要带上的,已经快七个月了,都已经能满床爬了,怕是不到一周就长牙吃饭了。   乳母们都很尽心,凡是要带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江以宁检查了一番,发现没遗漏,这才放心。   傍晚时候,日头落下去,阴凉地儿便多了,百姓们也愿意出门上街,严鸣自然也趁着此机会上街溜达了。   这一溜达,就溜达到颜府附近了。   他故作认真地盯着铺子里的东西,又时不时要往外看几眼,生怕会错过什么,他可是厚着脸皮问小弟了,颜理时常这个时候上街散步。   等一会看到他,就要上前打招呼,攀谈说话,他虽从未体验过男女感情,但不管是那件冬衣,还是被他无心烧毁的信,都叫他紧张忐忑。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感,所以要随心而动,心告诉他,要来见颜理,他就来了。   他有些出神,还未反应过来,一道不算熟悉的身影就在铺子外走过了,他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追了出去。   颜理正和同伴们走着,忽然感觉衣袖一紧,拽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侧身往后看,后者立刻飞速松开手,生怕被人瞧见。   “颜、颜……嗬嗬……”   “理理这是哪家公子?好似有些眼熟。”同伴们轻声询问着,视线看向颜理,发现他正盯着那公子瞧,顿时察觉到什么,便笑道,“可瞧,我们几个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先叙旧。”   颜理略有些无奈地扶正他:“只跑两步就累成这样吗?”   严鸣摇头:“不是、我是、是怕你走了不理我……”   话到这里,街道上显然不是能好好说话的地方了。   颜理微微点头:“随我来吧。”   他说着便带路,进了一家茶馆,天圣虽民风开放,但也没开放到男子与小哥儿能堂而皇之地共处一室,两人便坐了大厅角落的散座。   只是落座后颇有些相顾无言的意思,颜理倒是无所谓,捕猎向来都是要有耐心的。   但严鸣显然有些急了,在他的视线里,就是颜理压根不愿理会他,毕竟他都没有给对方回应,甚至都没有给封信说明缘由。   他猛地灌了口茶水,却被烫得舌尖一痛,他趁着对方没看自己,赶紧将茶吐回了茶杯里,强忍着斯哈舌头的冲动,憋红了眼眶。   颜理抬眸看向他时,就是这副泪眼朦胧的样子……   “能行吗?”茶楼对面的酒楼里,江以宁紧张兮兮地碰碰身侧的萧寒锦,“严兄怎么都哭了?”   “哭了?!”   下一秒,好几颗脑袋凑到他身边,从窗户往外看。 第177章 避暑   “你…你别哭啊!”   颜理赶紧抽出帕子帮他擦拭掉落的眼泪,莫非这就是答案吗?还没说话,光是看见他就已经讨厌的要哭出来了?   怎么可能!   但他还是故作道:“你若是觉得回应很难,我也没有要逼迫你,你不愿回信,我就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实在没必要这样。”   “不是……我被烫到了。”严鸣说着赶紧将舌头伸出来给他看,上面的小红点全都肿了起来。   颜理哪里还有心思做猎人,当即带着他去了最近的医馆,叫大夫给他瞧瞧,若是烫严重了可怎么好?   “只是轻微烫伤,待我开贴药方喝两日就好了,近来便不要吃刺激的食物了。”大夫捋着山羊胡慢吞吞说着,左右就是没大事。   “既然无事便无需开药方了,我在饮食上注意些即可,慢慢会好的。”严鸣说,烫伤他还是知晓的,修养几日就好了。   颜理皱眉:“不成。”   严鸣看他一眼,立刻改了口:“对对对,不成!您是大夫,哪能病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成不成!”   到底还是拿了药。   走出医馆,严鸣后知后觉有些丢脸,他本想解释的,结果又出了洋相,怕是自己在颜理心中已经不似先前那样美好了,解释的话便不敢再说出口了。   真说起来,他只是县城来的小商户,哪里能和颜家比?   颜理是颜家嫡出的三少爷,即便只是贵君,但往上嫁到圣京怕都是有可能的,他眼下这般地位,实在与之不相配。   还是等自己在府城立足,再与他说这些也好!   “你还有话要与我说吗?”颜理轻声询问。   “是有一些,本想今日与你说,但是感谢方才那杯茶水将我烫醒了。”严鸣看向他,很是认真的解释着,“我这次会在府城待很久,要将严家药材放到府城,还要开药材铺和医馆,你可愿等等我?”   他开口时,颜理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还以为这傻子会说什么不相配的话,叫他不必再等了,愿是要他再等等。   严鸣说完这些面皮都开始发烫,饶是厚脸皮如他,都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不要脸了,居然要府城的贵君等等他!   “一年。”颜理说,“只给你一年时间,明年秋时,若你还没有达成你方才所说,我便不会再等了。”   他的年岁和府城其他嫁做人夫的贵君们比起来,已经是大了,但颜家实力面前,没人敢置喙颜家的孩子,他们有着绝对的婚姻选择权。   颜家除了二哥结契,大哥都不曾成婚,之外便是他了,一年后,不论如何他都要嫁人了,是严鸣最好,可若不是,他必然也得选择一位能助益颜家的夫君。   “好!就一年!”严鸣赶紧答应。   说句不要脸的话,他对自家药材很有信心,再加上有颜蒋两家助益,一年内绝对能完成他所期望的目标,介时,就算不能与颜家比肩,但也绝不会让颜理下嫁。   将话说开,两人都满意了,看街边的野草都觉得好看。   “对了,明日要去城外避暑,你去吗?”   “我要在家中伺候母亲,照顾弟妹,就不去了。”   “哦。”严鸣挠挠头,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走至拐角处,颜理从袖口中拿出一枚香囊来,他四下瞧了一眼,没看到人,这才递给他:“城外林中多蚊虫蛇蚁,里面有些驱蚊虫的药草,你戴着。”   严鸣赶紧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利利索索就挂在了腰间,还用手指拨弄了一番,笑道:“好看。”   颜理存了逗弄他的心思,忍笑说道:“这虽是府上下人缝的——怎么解开了?”   “我不怕蚊虫咬,还给你府上婢女!”严鸣有些不高兴地嘟囔着。   “骗你的。”   颜理弯起眉眼,嗓音柔和,在这盛夏时节里,硬是让严鸣感受到了丝丝缕缕地凉意,舒服的很。   他赶紧边重新系好边改口:“我就说婢女哪能有这么好的手艺,我喜欢我喜欢!”   傻子。   走到颜府门前,颜理温和和他道别,然后在下人的迎接下回了府里。   严鸣直到回了萧宅都在痴痴笑着。   江以宁小声:“严兄是傻了吗?”   萧寒锦摇头:“我看像,咱们别理他,这病传染。”   “哦好好。”   翌日一早,东方将白。   一行人就已经踏上了去城外的路,若是等太阳出来,怕是要在半途热得中暑气了。   大人还好,两个孩子有些受罪,江以宁一路都在给他们两个轻轻晃着圆扇,衣裳都穿的单薄,但到底没再多出汗。   走出城倒是没花多长时间,只是山间小路有些崎岖,自然是得小心些,但他们也发现,一进山林,没了日光照晒,瞬间就凉快很多了。   顺着山路一直往前,片刻就到了山腰处的宅院。   能瞧出来是特意打扫过的,周围的杂草和树木都有修剪过的痕迹,小院子周围都干干净净地,还洒着一圈生石灰和雄黄粉。   “这里倒是雅致。”江以宁抬眸打量着小院子,“真不错。”   “小弟有眼光!”向明回跳下马车还不忘回应他一句,“先前我就说来这里避暑,子淮和子岚偏不愿意,原是等着阿鸣呢!”   严鸣立刻挺起胸膛:“那可不是!”   这里屋子都不算大,但因着萧寒锦一家来的人多,最大间便给他们住了,都是朋友,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反正哪间屋子都凉快,也无所谓住哪里了。   很快就各自收整好,乳母们将孩子抱去睡了,这里凉快,身上的热疹也能快些下去。   江以宁躺在床上,感受着丝丝缕缕地凉意涌进身体,他嘿嘿笑着:“好凉快,比风轮冰鉴凉快。”   萧寒锦轻笑:“是凉快。”   和前世的纳凉神器似的,整个屋子都凉乎乎的,很舒服。   他也脱去外衣躺下,厨房有厨娘们在做事,自然用不到他去做饭,晨起起得早,自然是要再睡会的。   屋子外很快就没动静了,大概是都躺下小憩了。   回笼觉向来睡得实,等他们这一觉醒来,都堪堪到晌午了,可巧赶上吃午饭,在这里即便是吃热乎饭菜,也不会像在城里那样冒一身汗。   一群人围坐桌前,许是都有些饿,也顾不得说话,将将吃得差不多,闲聊声才起来。   “早知道这里凉快,我就早些来府城了。”严鸣饭饱满足得很,说话都带着些慵懒,早来还能早些和颜颜说清楚!   “你那点心思,藏都藏不住。”颜随州瞥他一眼,是真的有些不舒服了,颜理可是他最懂事乖乖的弟弟了。   严鸣嘿嘿笑:“我又没藏。”   萧寒锦犀利点评:“厚脸皮子。”   “喂喂喂,都是兄弟,就别说这些了,眼下还什么都没有呢。”他说完又嘿嘿嘿了两声。   颜随州都想把冰粉碗扣到他脑袋上,让他清醒清醒。   他冷声:“你可别忘记答应理理的,若是做不到,你今日的笑,都会成为来日的泪。”   “必然能做到。”严鸣说完重重咀嚼着饭菜,“只是还需要你们帮忙。”   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抛开其他不谈,他们自然是都要帮助严鸣的,毕竟医馆药铺绝对是民生最重要的,若是自己人拿捏着,那彼此自然都方便。   何况,都是朋友。   方夷听半晌倒是听出眉目了,原是颜家老三,看上这傻子似的严鸣了,这下怕是府城好些公子都要心碎了,颜理可是府城最有身份地位的贵君了,这些年始终不成婚,别人还能等等,如今倒是等不得了。   吃过午饭,一群人围坐着闲聊,虽说已经出了府城,但聊的无一不是府城的事,只是有关萧寒锦要参加皇商选拔的事,几人都默契地不提起,即便话赶话聊到,也很快就过去。   主要是萧寒锦如今也还没有想到要做什么。   “都出来游玩了,便不聊那些繁杂事了,后山有溪流,靠近水源,那边更凉快,可要去走走?”   “要去!”江以宁第一个应声,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小溪流了。   在场仅他一个小哥儿,他都这样开口了,那必然是要去的,再者来都来了,闲逛也不热,自然得多走动走动。   树林茂密,偶尔林间缝隙会有日光撒进来,但照不到他们身上,只能通过细碎的光,感受外面日光有多强烈。   很快就到了向明回说的小溪,这公子傲娇得很,分明就是不窄的小小河流,应是被说成小溪流了,他捞起衣袖就将手往水里放,得意笑道:“还不快摸摸,凉快的很!”   听他这样说,江以宁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催促萧寒锦快些给他挽袖,然后就在对方连声叮嘱下跑到了水边,然后一个踉跄就陷进了河边的泥里。   “二寒!”   他惊呼一声,就被旁边的向明回给撑着后背撑住了,免去了掉进水里的惨状。   萧寒锦快步走到他面前将人从泥里拽出来,俊脸阴沉着,虽然未说指责的话,但每一根头发丝都在骂他。   向明回也没见过他这样,赶紧帮着搭腔:“河边泥软,确实容易弄脏鞋袜,没摔到就是好事,你带他去岸边吧。”   萧寒锦点头:“多谢。”   “应该的。”向明回摆摆手,扭头和方夷对视一眼,乖乖,这发起火来真可怕哇!   蒋亦疏几人都亲眼目睹了,连着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眼看着萧寒锦帮他清洗了鞋袜,然后背着人往有太阳的地方去了。   是得晒晒。   蒋亦疏撇撇嘴:“瞧见了吧,二弟脾气烈着呢,都给我吓到了,倔骨头一个!”   颜随州瞥他一眼:“哥哥若是掉进去,我也能这样。”   “别别,玩笑话而已……”   江以宁趴在萧寒锦后背,下巴抵在他肩膀处,他呼吸都放轻了:“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很不开心了。”   明明是出来玩的,却叫他影响了其他人兴致。   萧寒锦冷笑:“你看我开心吗?”   见他搭理自己就是有戏,江以宁赶紧对着他的侧脸亲了一口,哼哼唧唧认错:“我已经深刻意识到错误,不该过于激动,以后肯定不这样了……晒干鞋袜我们还能过去吗?”   哄人的话张口就来,就是吃定了萧寒锦拿他没办法,打骂不得,娇气得很。   “先晒干再说。”萧寒锦四下张望着,终于瞥见一块大石头,位置有些高,刚好能够着日光。   太阳能晒到的地方都很热,他们将鞋袜丢到那边,就找了个阴凉地,萧寒锦怕他伤着脚,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他垫着了。   被捂得很白的脚趾在衣服上抓了抓,时不时动着,像是在吸引某人的注意。   “二寒你快看,我的脚趾头在跳舞!”   “二寒二寒,这样像不像是在给你比心,就是你之前教我的那个?”   …   “江以宁闭嘴。”萧寒锦淡声开口,“聒噪。”   如今的江以宁可不是被他说两句就要难过偷偷哭的,他现在可招人嫌了,越是听他这样说,就越要凑到他怀里去嘟嘟囔囔。   萧寒锦当即扬手在他屁/股上落下两巴掌,不重,但够羞人的。   然后江以宁就老实了。   “一会过去不许再这样了。”萧寒锦叮嘱,否则吓到其他人怎么办?   “我知道哦。”江以宁痛快应声,“不过还是过会再过去,我看这里位置不错,说不定会找到什么草药,我都很久不挖草药了。”   萧寒锦拍拍他屁/股:“起来些,我去看看你的鞋。”   江以宁便挪着屁股往旁边坐了坐。   鞋袜很快就干了,江以宁穿上不敢像之前那样胡跑乱窜了,规规矩矩地在林间上蹿下跳,萧寒锦只能在后面跟着。   比起做生意,江以宁对草药的采摘反而更得心应手,这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毕竟他已经许久不做这种事,但还是能一眼认出是何草药。   萧寒锦是怎么也没办法把面前带着绿叶的草,和药铺那种干柴似的药材划等号的。   “你可还记得,先前我和嫂嫂去山里,还找到株山参呢,你说我会不会在这里也找到一株?”江以宁满含期待地说着。   “……或许吧。”   萧寒锦没好意思说山参是什么常见东西吗?你去哪,哪就能有?   但他不敢影响江以宁心情,就只能跟着他到处乱走,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视线死死盯着他,免得他又摔倒。   他萧寒锦视线里,江以宁在杂草丛生的地方翻翻看看,又刨刨挖挖,然后就听到了他的惊呼声。   “二寒!真的找到了!”   萧寒锦眨了眨眼,还真是锦鲤来的,说什么来什么? 第178章 运气   “看我们找到什么好东西啦!”   江以宁手里紧紧攥着用萧寒锦衣裳包着的山参,上面的红珠头都没有摘下来,手上还带着土,一看便知道是刚挖的,新鲜的很。   他这一嗓子嚎得倒是叫他们松了口气,毕竟方才萧寒锦的脸色可不好看,生怕江以宁挨打,他倒是真挨打来着,不过哪能说呢?   听他的意思是找到好东西了,一群人赶紧朝前迎了他们两步,刚走近就瞧见了他手里的东西。   “竟是山参!”向明回惊讶,“这山沟沟居然还有山参吗?”   “这株怕是年限还少,按理说被找到是要跑的,你们就这样挖到了?”方夷也微微瞪大眼睛,他们走了也没一会,居然轻而易举地挖了山参回来?   山参确实有被找到会跑的传说,江以宁当时也利索,直接就用发带给缠住了,然后才叫萧寒锦,可没有惊动那山参,自然是跑不掉的!   对眼前这些人来说,人参都是常见东西,何况只是这小小一株看似不到三十年的小野山参,自家吃都不用这个年份的,但这山参是外出无意间见到的,甚至是同伴亲手挖的,那意义便不同了。   “小弟你运气真好!”   “快给我多瞧两眼,让我也沾沾这好运气!”   “这山参虽年份不大,但品相却不错,小弟你这保存药材的手艺不错啊?”严鸣是对草药了解最多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江以宁的小手法来。   都得是经验老道的人才会这样处理。   江以宁点点头:“我之前有跟着村医学过,他是我师父。”   严鸣略有些惊讶,还是夸奖道:“不错不错!”   “那今晚就炖了它,我们一起补补吧!”好东西就是要一起分享的,说这话时,江以宁也没想太多,便转身递给萧寒锦,让他炖鸡吃!   这话反倒是叫其他人有些诧异,这山参怎么说也是能卖个几十两的,不管他们是自己吃,还是留着回头入药,其他人都不会说什么,只是没想到反而要进所有人的肚子了。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若说从前向明回是因为蒋亦疏几人才愿意和萧寒锦接触,那此时便是真心实意愿意和他交心了。   毕竟很多时候,朋友与朋友,只是隔着一道不起眼的界限,但也会因为不起眼的小事,就能消弭界限。   萧寒锦挑眉:“那我去处理。”   蒋亦疏抬脚跟过去:“我去瞧瞧厨房可有糕点。”   其余人倒是没跟过去,都在院子里听江以宁讲他是怎样找到那山参的,只是听完后不得不感慨他运气好。   蒋亦疏轻声:“你可真是要好好感谢小弟,他真是福星。”   “我知道。”萧寒锦郑重应着。   “你也别怪他们,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他们也在衡量着你值不值得深交,如今倒是衡量出来了。”蒋亦疏无奈笑说。   萧寒锦对此深表理解:“只当那层界限从没有过,你们的朋友,于情于理,我都真心当做朋友。”   蒋亦疏莫名被感动了一下,拍拍萧寒锦肩膀,从厨房顺走了两盘点心离开了。   傍晚。   萧寒锦做的小鸡炖山参收到一致好评,那汤极鲜香,且不油腻,喝起来舒服得很,个个都灌了一身汗,被傍晚林间的风一吹,还有些凉。   因着晚饭是萧寒锦做得,几人都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只顾着往嘴里塞食物,尤其是是方夷和向明回,毕竟之前他们以为,酒楼能做出那些奇异的菜已经很好吃了,没想到这位大厨的手艺更胜一筹。   江以宁先吃饱,起身去看孩子了,白日里玩得痛快,都快要把两个小豆丁给忘记了。   他来时小豆丁们刚吃完奶睡着,他也不好打扰,只能默默看了片刻,戳戳他们软乎乎的脸蛋,就出去了。   他坐在门前吹风,山林树梢被风一吹,树叶发出整整齐齐地飒飒声,像是在和他对话。   “怎么在这里坐着?”萧寒锦坐到他身侧,本就不宽的门槛,就被他俩给占完了。   江以宁摇头:“就是想静下来在这里歇歇,从前也只有在万渔村里,才会看到山林树梢,溪流汩汩。”   “今冬我们回去过年如何?”萧寒锦强势将他的脑袋压到自己肩膀上,他低声说着,“两个小家伙也快一周岁了,会走会说的,带着也方便了,你不是也想陈生了吗?给他带些胭脂回去,叫他好好臭美。”   “你是刚刚才想这些吗?”江以宁问。   萧寒锦没否认:“是啊,瞬间想到这些,赶紧说出来哄你开心,心情如何了?”   “还不错。”江以宁嘻嘻笑,“等我们老了,我也还靠着你看星星,你比我大呢,我会好好伺候你的,天天给你捏肩捶腿,把你的骨头缝都捏得舒舒服服……”   “好,那我可就等着了。”   两人静坐山林间,享受着静谧与平和,萧寒锦突然不敢想死后的事,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江以宁,没有那些亲朋。   他偏头看去,就见对方枕着自己的肩膀睡着了。   在城外暂住了几日,过了几日清凉舒爽的日子,只是府城内的事不能不管,便只能约好下次再来了。   萧寒锦如今也算是在府城站稳,虽说前期是靠着颜蒋两家,但酒楼如今也声名在外,有钱自然能稳当些,只是他心中总还是有别的计较,因此皇商选拔的事,他一直惦记着。   严鸣也没好过,通过颜蒋两家的关系,他倒是和府城的大医馆东家聊了聊,只是即便是通过关系交谈,他们都有固定的药材供应,也不会轻易和他合作,若是合作,那便是要减少得利的。   他只能边考虑着,边继续和其他家谈着,也幸好府城够大,只要诚心去谈,看过他家药材的品相,总有愿意与他合作的,虽说是不大的医馆药铺,但总归是有希望的。   他在萧宅暂住,连带着颜理去萧家都更勤了些,颜夫人虽有意拦着,可架不住孩子喜欢,便随他去了,至少有江以宁在,还能掩护些许。   “虽说常来,倒是鲜少碰到他。”江以宁小心翼翼说着,“他近日都忙,也只有晚些时候会回来休息。”   可颜理不能那个时辰都不归家的。   但他不在意这些。   他一脸无谓:“往后都能见的,但他若是做不到,我不会嫁,也是真的。”   男子薄情,他甚至都不知道,严鸣的那腔热情,能否坚持一年。   只是他不愿那样想对方。   “若是承诺的事做不到,不嫁便不嫁吧。”江以宁也跟着搭腔,此时便做不到,成婚后做不到的事便会更多。   “果然与你说话是最舒服的。”颜理笑弯眼睛。   他说这些,并不是给自己放弃严鸣找理由,而是他已经将最好和最坏全都想到,他也是期盼的,对方能说到做到。   今夏热得过分,不管做什么事都好似格外漫长,每日的时辰都好似被拉长了许多,叫人生出焦躁和难受来。   严鸣也因为成日在外奔波,人晒黑了几分不说,经常性中暑,原先喝藿香草熬的汤药还要干呕恶心,现在都能面不改色地咕噜好几碗。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大医馆药铺愿意收他家的药材,甚至因为品相极好,还多签了几年的合约,也由此叫严鸣敢稍微歇歇了。   “真是叫人不得不夸你两句,刚来就成事,颜理和你约定的一年,够你做许多事了。”萧寒锦亲自给他端茶倒水,自然端痰盂的事他没动手。   严鸣吐得头晕,还不忘得意:“那、那必然,这阵子往外跑,我也算是知晓他是何等受欢迎了,这样的人,愿意与我约定,那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自是不能叫他真心白付,就是把胃吐出来,我也得先做成件事,叫他放心。”   萧寒锦叹息:“他知晓你心意,你缓缓吧,别将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我还得留着命娶他呢。”严鸣将药一口干了,平躺在床榻上平息着难受,“你别管我了,我多中中暑,以后说不定能抵抗夏日……”   “简直放屁。”萧寒锦犀利点评。   严鸣嘿嘿傻笑两声,闭着眼有些倦怠。   萧寒锦便没再打扰他,叮嘱了他小厮几句,便离开了,病成这样,得好好补补。   “我明白他的心意。”听江以宁说完,颜理咬了咬唇。   到底是喜欢的,见他因着和自己的约定病得厉害,颜理还是担心的,也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苛刻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挑个时间和严鸣再见上一面,至少随着心意,将自己的意思再表达得更明确些。   江以宁宽慰道:“严兄知道轻重,他这几日都在家中修养,傍晚你可以去家中瞧瞧他。”   “好。”颜理点头。   他这阵子并未刻意避着不见对方,只是严鸣一直忙着脚不沾地,他不好过去打扰罢了,现下也算是有合宜的理由了。   见他还是有些没兴趣,江以宁便将话题扯到别处了,左右不过就是和他聊聊府城其他事,以及上次去城外避暑的事,那里是真的凉快,下次若有机会,他希望颜理能一起去的。   眼看着天色渐暗,江以宁将颜理送走,自己也回了萧宅,如今再无杂乱事,天黑回去他都不觉得害怕了。   只是擦黑走到宅门前时,就瞧见一道身影提着灯笼,好似要出门。   “二寒!”他立刻提起衣摆朝他跑过去,“是要出门找我吗?”   “不是,我去找家里走丢的小狗。”萧寒锦对他明知故问地举动略微有些不满,便故意拿之前用过的由头逗他。   即便是被说成小狗儿,江以宁也不觉得委屈,他忙接过灯笼附和:“没走丢没走丢,天黑知道往家跑呢。”   萧寒锦捏捏他后脖颈,没再说什么。   “方才和理理多聊了一会,他明日大概要来看严兄,我就不出门了。”江以宁说,“我在家陪你。”   “呵。”萧寒锦冷笑。   江以宁抿了抿唇:“好吧,看在最近冷落你的份上,我原谅你的冷嘲热讽。”   萧寒锦猛地捏住他脸皮扯了扯,轻啧一声:“比城墙都要厚了,下次天圣战乱,直接派你去加厚城墙,保管他们三五十年进不来!”   江以宁两手搭在他腰上嘿傻笑,被捏疼了就往他怀里躲,萧寒锦直接托着他屁股将人抱起来,那地方肉多,挼两把就把人揉得没力气了。   江以宁额头抵着他肩膀,大有一股听之任之地感觉,萧寒锦自然不会和他客气这些!   第二日,江以宁果真没能出门,便接替了萧寒锦原本的差事——和两个孩子玩。   眼下快七个月了,已经会爬会抓会拿的,江以宁每次过去都要穿得素点,半点饰品都不敢戴,否则就要抓来往嘴里放,什么都不嫌脏。   他抱着小的逗弄,先前一病小家伙更蔫吧了,但好在身体并没有太大问题,等能吃其他食物的时候,就能补着了。   小家伙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没片刻功夫就哼唧着不让抱了,他赶紧放下,然后就瞧见他和哥哥爬到一起了,碰头碰脑地哼哼啊啊,像是在交流。   门吱呀一声打开。   江以宁偏头去看:“账目对完了吗?”   萧寒锦点头:“差不多,我也过来歇歇。”   他垂眸看着不停往弟弟那爬的小家伙,抬手轻轻将他拽到旁边,然后小家伙就一骨碌翻身爬起来,继续朝那边爬。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江以宁有些吃味:“要是换我玩,他们早就哭了。”   萧寒锦偏头轻笑:“那是他们孝顺,半点不叫你累着,就会粘着我了,你多清净。”   “明明是我生的……”江以宁撇撇嘴,怎么还和他不亲近呢?   “想挨揍了?”萧寒锦狐疑看他。   江以宁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你抱就是了,我又没说什么,怎么还吓唬人呢?”   若不是看着旁边还有乳母婢女们在,萧寒锦就真要上手打他屁股了,毕竟江以宁总有几天不讲理的时候。   和小家伙们玩了一会,萧寒锦就带着江以宁离开了,今日既然谁都清闲,两人自然是要好好相处的,逗孩子这种事,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真的很累了!”   被甩到床榻上时,江以宁真惊慌地护住了自己的屁股,但他又架不住萧寒锦的勾引,一时有些两难。   萧寒锦慢条斯理地脱着衣裳,笑道:“那就做些放松的事,很快就不累了。”   “胡说八道!”江以宁扬声点评,“什么时候快过——”   萧寒锦欺身压了过去。 第179章 旱情   傍晚。   颜理带着许多补品登门,身后两名贴身小厮东西都快要抱不住了,幸好进门就被门房给接住了,否则都怕掉一地。   虽说是来探望严鸣的,但登门便是客,给主家的东西也是要带上的,萧家如今倒是什么东西都不缺,但礼物既是心意,便不会有拒绝的道理。   萧寒锦和他打过招呼便欲离开,小哥儿们朋友间的话题,他是不好听的,便抬脚先去严鸣的西厢房了。   这货最近被中暑闹得心力交瘁,确实狼狈了很多,听说颜理来看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就吩咐下人给他洗漱换衣服。   萧寒锦倒是能理解,他打趣道:“你往后最好十年如一日地爱干净,否则他怕是要察觉到你前后不一,嫌弃你。”   严鸣惊恐抬头:“真的会嫌弃我吗?不行不行,快快快!大不了我以后都早起洗漱,我能干净一辈子!”   萧寒锦忍不住哈哈笑,人总有犯懒的时候,他倒是真开始好奇,严鸣能不能做到了。   好在这边慌里慌张地洗漱完了,贴身随从了解他,连胡茬都给他剃得干干净净,真真儿是白面郎君,俊美的很。   听着外面的动静,严鸣赶紧躺下,倒也不是矫情做作,他还真晕着。   “严兄好些了吗?”江以宁上前两步轻声询问,就见严鸣打扮的干净整洁,病态是有些,但就是怪怪的。   江以宁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好多了,撇撇嘴,拽了拽萧寒锦:“咱们出去吧?”   严鸣倒是想让他们出去,但到底身份有别,颜理一未出阁的小哥儿和他共处一室,下人们嘴上不说,心里怕是也好计较的,他哪里舍得?   “不用。”颜理先开口了,“我只是过来探望病人,哪有将主家赶出去的道理。”   “对对对,没有没有!”严鸣赶紧搭腔。   颜理看他一眼,见他精神还算不错,终究是放心许多,他抿了抿唇,分外纠结道:“可是我先前要求不高,你若是觉得为难——”   “不为难!”严鸣猛地坐起来,还不等他继续说,就感觉一阵头晕眼花,差点栽地上去,但还是紧紧攥着他衣袖,“一点都不为难,我还能做得更好,你信我呕~”   他说着干呕一声,旁边的萧寒锦登时闭了闭眼,真是丢脸。   颜理倒是没嫌弃他,忙扶着他躺下了:“我信,你先养好身子,别不把身体当回事,一年的时间还早。”   严鸣却是摇头,格外严肃地看着他:“不早,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但具体什么事,他此时还不愿意说。   萧寒锦倒是隐约想到了,这人想得倒是长远齐全。   “我没什么事,你别冒着日晒过来看我了,你再等等我。”严鸣说。   “好,我明白了。”颜理也郑重应下。   左右一年之期未到,他就是再等等又有何妨?   听他答应,严鸣再次傻笑起来,怎么会这么听话懂事呢?他可太喜欢了!   全然没意识到,被吃得死死的,显然是他。   颜理没多待,几人在屋内说了会话,他便离开了,虽说是关心则乱,但见严鸣并没有大问题,还能说笑逗趣儿,他自然是放心很多的。   待人一走,严鸣瞬间滑躺下去,像是被抽干了灵魂。   萧寒锦忍不住嘲他两句:“人才刚走,你就躺了?还以为这鸡血要持续几天呢。”   严鸣如丧考妣:“你如何能懂我,时日越久,越是夜长梦多,我不全然养好身子,如何到处奔波?那些老东西们各个都是人精!”   “我自然是懂的,你想在一年内将所有的事情都办了。”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只是再如何着急,总要顾着身体,再过几月便入秋,你倒是疯跑都没人管你。”   “我知道了。”   严鸣虽不懂“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也知晓身体是最要紧的,有强健的体魄,才能做成大事。   于是他也不着急四处奔波了,一心在萧宅内养着身体。   只是他不急,那些被严鸣找过的医馆药铺东家们可开始着急了。   严鸣给他们看的药材品相都极好,他们之所以一直不肯松口合作,就是希望能用和其他商户一样的合作价格拿下,但严鸣是个硬骨头,低出他所给的价格后,便一口拒绝了。   原以为还有商量的余地,没想到倒是有其他家已经在陆续和他合作了,这叫他们如何不着急?   若是大医馆大药铺的药材都不如小铺面的好,那自然会影响百姓们的选择,也会使得他们的医馆药铺名声大不如前,那如何了得?   可就当他们想联络严鸣合作时,却被对方以病为由给推脱掉了!   “分明就是嫌价钱不合适!县城来的,居然也敢对标府城的价钱,无非就是仗着和颜蒋两家交好,又暂住萧宅,逼得咱们不得不卖这个面子!”   “你这话说得不对,若真不想要那药材,这面子你也可以不卖。”   “他那药材品相确实不错,只是我们这些人都要与他合作,他的药田能种的过来吗?这事还得再和他细谈,品相好的药材,药效也是不错的,在治病救人上,不该斤斤计较。”   “说得倒是轻松,先前怎么不见你用高价合作,不也是想压价吗?”   那药铺东家被讥讽了也没恼,人各有志,想法也不一,何况若是能用低价购得品相上乘的药材,谁会不愿意?   眼下既然做不到,那就用高价便是了,他来这里也只是想看看都有谁愿意和他一起去萧宅罢了,若是没有,他也乐得自己去。   他淡然起身:“既然如此,那我便先离开了,各位慢慢商议。”   他说完便离开,本就是因利而聚,既然利益不统一,他也无需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离开酒楼,便回家中带了些药材补品敲响了萧家的大门。   后来每每回忆此时,萧寒锦都不由得感慨傻人有傻福了。   登门的是永康堂的东家和掌柜,永康堂和回春堂都是府城的大医馆,底下药铺也数不胜数,若是能和永康堂合作,这便是大生意了!   虽不知严鸣是真病假病,但心意和礼数是做足了的,但见严鸣面色不好,就知他是真病了,装不出来的虚乏无力。   永康堂东家便不再委婉,直接表示愿意和严鸣合作,甚至愿意用他提出的价钱,这对严鸣来说,完全就是馅饼砸了脑袋!   当场便迫不及待地借用了萧寒锦的书房,两方都写下合约,签字画手印,这事便在转瞬之间成了!   永康堂的东家心满意足地拿着字据去府衙做见证去了,稍后会将另一份给严鸣送来,后者傻乎乎地在屋内直接表演了个狗啃泥。   “我感觉我好了!”严鸣被萧寒锦捞住时傻笑着,“我竟也有被生意治愈的一天,我是不是现在就能开始筹备婚事了?”   “啊?”萧寒锦抬手摸上他脑门,“是有点烧,埋了吧。”   江以宁没忍住偏头笑了起来,严鸣也跟着笑,他从萧寒锦怀里起来,脸都激动红了,老天都在帮着他,他还有什么可颓废的!   许是好事养精神,严鸣也是真的好利索了,然后就开始联系府城,将那边收好的药材全都运送到府城来,他也得拿出本事来才行!   眼看着永康堂有了这些好药材,其他医馆药铺便真的坐不住了,纷纷想找上严鸣与他合作,但风水轮流转,不过短短数日,就变成严鸣挑他们了。   “恭喜!”   雅间内众人举杯,好歹是迈出了第一步。   颜随州和蒋亦疏虽对他拐走自家弟弟这事有些不爽,但好兄弟生意做得好,自然也是高兴的,将弟弟交给这样的人,他们也放心。   严鸣带着些酒意道谢:“我多亏几位兄弟相助,若无人牵桥搭线,我就是有那些好药材,都只能放着发霉。”   众人倒是没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和他碰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严鸣前所未有地高兴,一步步朝前走着,能和颜理在一起的时间便越近,那种古怪情绪在他心口叫嚣着,让他快些再快些。   太奇怪了,从前他不是这样不矜持的郎君。   “再过三两月便要入秋了,你们今秋可有安排?”蒋亦疏只是随意找个话题聊着,毕竟哪里的秋日都是相同的。   萧寒锦点头:“我们准备回陵阳县,如今这里稳定,得回去报平安。”   “是得回去,那介时顺便帮我带封书信给舅舅,当初结契他都没能来。”   说不失落是假的,母亲那边的亲人如今也就舅舅一家还一直惦记着他,从前有段时间,他是拿对方当父亲敬重爱戴的。   这只是举手之劳,萧寒锦自然不会拒绝。   严鸣刚发展起来,自然是不会在此时回去的,何况他还要盯着颜理,免得他被其他人纠缠!便干脆也叫萧寒锦帮忙带书信回去,家中弟妹他是半点不担心的,豺狼虎豹似的。   只是嘴上这般说着,三两月的时间也很难熬,尤其是今夏暑热异常,听消息说,已经有多地出现旱灾了。   只是比前几年要更严重些,毕竟前两年干旱时还有几滴雨,虽然小,但到底有,今年已经连续一月不下雨了,若再这般下去,河里的水怕都要不够浇灌庄稼了。   他们在府城一直身处上位,有吃有喝有穿,倒是真的很久都没有在意过天气的事了。   饶是江以宁都后知后觉有些愣神,也是此时,他才真真切切意识到,他们已经脱离了曾经困难又痛苦的日子。   他再不是万渔村那个能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小瞎子,而且府城众多夫人正君都愿交好的存在。   盛夏难熬,府城内多人都出现中暑之兆,若非知晓这病不会传染,日日看着好些人进医馆上吐下泻,都怕要以为是疫病了。   江以宁便不敢时常去外面了,否则带了病气回家,要染给两个小豆丁的。   他抱着孩子和萧寒锦闲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下雨?我听前院说,医馆里躺满了中暑气的。”   萧寒锦将做好的冰粉搅拌均匀,喂给他,接话道:“谁知道呢,难挨的也只是寻常百姓,此时最要紧的还是下雨,但老天爷喜怒无常的,谁说得准。”   “都是靠天吃饭呢。”江以宁嗷呜一口将满满一勺冰粉吃进嘴里,凉意瞬间在口腔内化开,他斯哈斯哈的缓和着,怀里的小豆丁二号就瞪着滴流圆的眼珠子看着他笑。   萧寒锦微微叹息一声,天灾的事,他就算有心也无力。   府城内都如此,其他县城乡村怕就更厉害了,他只希望家重兄嫂不要在意那几个银子,多买些冰,多备些草药,铺子不开就不开了,别病了就好。   王文明从前从不在意这些事,他只管窝在自己府上吃喝不愁就好了,但先前遭受惩罚,他自然也想着将功折罪,若是能想到办法就好了。   他日日都在府内着急,但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干着急。   从前不动脑,现如今想动脑都无从下手了。   六月底,多地开始出现因中暑而死的百姓,盛原府城内自然也如此。   颜蒋两家到底是府城大户,许多百姓走投无路,便跑到他门前狂砸,想请他们能救救百姓。   “府城如今的草药怕是不够用,我已经书信一封让家里将药材送来,这几日会在城门熬煮汤药,争取能帮一些是一些。”严鸣说。   看着外面惨状,总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否则来日怕是都要不能安枕了。   蒋亦疏叹息:“那这事便交给我们,你既出了药材,熬住和分发便由我们出人,你那破身子,要是再病就要成药罐子了。”   “我知道。”严鸣难得没有和他拌嘴,大事当前,谁也没心情逗乐。   “那我便做些冰糖绿豆水。”萧寒锦说。   他们虽然不能胜过老天爷,但总要尽人事,若能做却不做,便真是枉顾性命了。   说左边做,几人立刻开始分工,短短几日,府城内各个街道以及城门处便出现了好些免费赠送绿豆水和汤药的小摊子,凡是前来者都有份,不用争抢。   萧寒锦日日都忙到擦黑才归家,先在偏屋将自己清洗干净,衣裳也拿去烧掉,他这才敢进正屋里。   “累了吧。”   他坐着吃饭,江以宁就在旁边伺候着,说是端茶倒水不为过,就差嚼碎喂他了。   萧寒锦久违露出笑脸:“还好,蒋兄听到些消息,圣京已经派官员到各地赈灾了,药材这些都会有的。”   “那就好。”江以宁给他扇着扇子,“那你们就不用再多操心了。”   “是啊。”萧寒锦轻笑。   原本他也不是会操心这些事的人,只是他偶尔也会想,如果没有他,在万渔村小土坯房遇到这种事的江以宁,是不是又要蜷缩着过活了。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他就难受的厉害。 第180章 荒唐   刚进七月,盛原府城内便已经有多数百姓因中暑而去世,太守王文明没有办法,只能任由萧寒锦等人在府城内布施,而他则再次钻进了壳子里。   他深知这种时候,怕是连圣京内都自顾不暇,根本不会派人来赈灾,自然就不会有人去指责他。   他想得简单,却不知,因着先前的事,太子早就不再重视他这个太守,有消息都是先暗中告诉蒋亦疏等人,因此等他听到消息时,前来赈灾的官员,都到城门口了。   “大人,圣京来了官员,此时就到城门了!”   王文明一听这事就急了,指着面前一桌子的美味珍馐挥手:“快快,将这些都撤下去,再给我换身衣服,我得出门看看!”   他特意换了身不起眼又脏乱的衣裳,试图让别人看起来狼狈,好似他有多心力交瘁似的。   只是还不等他到城门迎接,就见那圣京官员已经进了城内,甚至和萧寒锦等人交谈上了!   他和这些人本就关系不好,若是在此时被他们参告一番,那他这位置就更保不住了!   他快速下了马车,疾步如飞,还未走近,脸上就摆起笑脸了:“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下官盛原府城太守王文明。”   “你就是王文明。”那官员睨他一眼,意味不明。   王文明笑道:“是,旱情骤然严重,下官便叫府城内的商户们熬煮汤药和绿豆水避暑解暑,勉强有效。”   他这一番话,竟是将所有的好处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全然没顾及身侧蒋亦疏等人已经沉下去的脸色。   “哦?是吗?原来竟是王太守所为,本官还以为王太守只顾着缩在家中,故意换这身衣裳给本官看呢。”官员轻笑一声,“那便先去太守府,本官和王太守聊聊。”   “是是!”王文明面上一喜,赶紧上前带路了。   萧寒锦几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严鸣咬牙:“这老东西真敢!”   “他有何不敢?这般想将好事揽到自己身上,那便叫他自己我做吧。”萧寒锦冷笑,“绿豆和白糖可没有了,叫太守想办法吧。”   “是啊,好不容易撑到圣京的官员来,我手里的药材也只剩和别家合作的那些了。”严鸣无奈。   这倒是真的。   草药本就价贵,每日不间断熬煮、布施,再加上府城百姓众多,早就不剩什么了,太守既然愿意将自己揽到自己身上,那就请他继续做吧。   蒋亦疏点头:“累了这些日子,虽只为问心无愧,但此情此景还是有些心寒,回吧。”   “去我那吧,出门时冰镇了些瓜果和甜水。”萧寒锦说,“再如何不悦,都要先取悦自己。”   这般说着,一行人便上了马车,很快回了萧宅。   萧寒锦无所谓冰块贵到何种程度,只要需要,就一定会够买,且先前看情况不对,他就已经暗中买了很多,再用几年都是够的。   日日吃冰对身体不好,便变着花样做些凉的吃食,勉强能避些暑气了。   到了萧宅,自然要按照萧寒锦的规矩做事,各个先将自己清洗干净,换了干净衣裳,才能去正屋。   “提防些是好事,你家小安安身体弱,若这时过了病气,那才是真难熬的。”蒋亦疏说。   萧寒锦笑笑,将厨房拿来的瓜果甜水全都摆放到他们面前:“先简单凉快点,中午吃凉面,管够。”   几人都吃了个爽,心情稍微好些,才有精神去聊方才的事。   于他们而言,做那些事已经不是举手之劳了,但王文明简单一两句就要抢夺他们的功劳,简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萧寒锦笑笑:“我瞧那官员不一定就信了他的说辞。”   他虽对天圣了解不多,但也知晓,赈灾这种要紧事,派来的一定是陛下心腹,就比如之前彻查账目之事,因此这次来的官员想必也在太子那里听说过什么。   之所以要去他的太守府,怕是也存着能找到些证据的想法。   “由着他去,只是那位先前说今秋会有变动,不知这事之后还会不会有。”严鸣叹息,“我怎么就这么难呢!”   “别想这些了。”蒋亦疏头疼的很,商人重利,若是做这些事都没有好处,他是真糟心。   萧寒锦当即摆摆手,这些不提也罢。   左右他们该做的已然都做了,那便听天命吧。   另一边。   王文明对那圣京官员各种讨好,冰镇瓜果和美味珍馐层出不穷,势必要让官员宾至如归,只是他并未发现,他做的越多,那官员的脸色便越难看。   官员摆摆手:“王太守不必客气这些,城内百姓艰难,本官也没有胃口吃这些,比不得王太守。”   王太守瞬间吓得一个尿惊。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干笑道:“下官是怕大人身体不适,便想着拿些好东西奉上,下官平日里也舍不得吃这些。”   官员微笑:“本官只是开玩笑,王太守莫要惊慌,还是与本官说说府城的情况吧。”   “府城的情况?”王文明更慌了,他只知道府城内常常有人去世,哪里还知道更具体的情况?   他在官员的目光下不敢挪动,身后的主簿忙接话道:“回大人,我们太守近些日子都在忙着府城内的事,每日亲力亲为,只顾着百姓吃饱避暑的事了,其他的实在没有精力。”   “哦,那府城死伤情况如何?”官员继续问。   “约莫、约莫有近百名……”   “荒唐!”那官员骤然冷呵,面目再不如先前那般温和,他冷眼看着王文明,语气嘲讽,“自从干旱,盛原府城患病七百一十人,因病而逝二百九十八人!你身为盛原太守,竟连这些都回答不上!还有脸在府内吃喝享乐!”   “不是的大人,不是的!下官只是累糊涂了,下官每日都在街上赈灾布施,实在记不得这些了!”王文明立刻跪地求饶。   说起这些,圣京官员眉目更冷,甚至隐隐淬着阴寒,他气极反笑:“好!好啊!你既然说日日布施,那我问你,熬煮避暑汤药的药材是什么?每日所耗费药材几何?喝药后百姓情况是否好些?你可有关心询问?一问百不知,竟还有脸跟我说你每日都在布施!”   “下官、下官……”王文明半句话都说不出,他确实半点事情都没做,可他也不能就这么说啊!   他向来躲惯了,盛原府城在他的管控下从未出过大事,因此他也从不需要去考虑过多的问题,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但他没想到,旱情这样严重时,圣京居然会派人来,先前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他此时觉得脑袋一片混沌,连为自己开脱的话都不知道如何说,这是他从未遇到的情况。   “从前你也是有抱负之人,你努力攀爬到了这般地位,做一城太守,竟这般不知感恩,只知道贪图享乐,这些竟是要比你的百姓都重要吗?你可有看过他们离世时干枯瘦弱的身体,通红皲裂的皮肤以及被晒干的眼珠!”   “你没有!你若是真的有,就做不出这般混账事来!简直猪狗不如,丧尽天良!”   王文明跌坐在地,彻底没了辩解的心思。   那官员冷眼看他:“你还是想想如何保住你这条性命吧!”   他说完甩袖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吩咐将桌上那些菜全都拿走,分发给府城的百姓。   太守府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萧寒锦几人的耳朵里,也因此知晓,王文明往后怕是再无翻身之日,今秋的调令,一定会来了。   赈灾官员是带着药材和太医来的,也想来也是只有五大府城才有的待遇,毕竟圣京围绕五大府城,若是府城出事,圣京也要遭殃。   既是带了药材,他们就更不用担心了,也学着其他商户在家中歇着,只是那官员却是挨个找上门了,甚至与他们约在了鲜满味,偏他们还不得不去。   他们去时,那官员已经在雅间内等着了。   几人不免有些惶恐,蒋亦疏拱手道:“叫大人久等,请大人饶恕。”   “无妨,我可没有随意处置你们的权利。”那官员轻笑,“你们做了这些好事,只有嘉奖的道理。”   “都是草民等人该做的,灾难当前,无人能独善其身,其他商户也有出力,只是出面的是我们罢了。”蒋亦疏不欲占别人的好,直言并非只有他们出力。   官员微微点头:“你们能这般想是最好的,只是眼下还是需要你们继续帮忙,药材和银子方面不用担心。”   “我们自当尽力,还请大人吩咐。”几人同应声道。   这事都找上门了,和之前便更不同了,若是做得好,对方回了圣京帮他们美言几句,得到夸奖也是好的,若在圣京露了头角,对他们都是有好处的。   圣京。   前朝议事殿。   “万爱卿,先前便听你提及过那小小秀才,如今倒是都进府城做事了。”散朝后,身着明黄的男子高居上位,说这番话时语气带笑,可见龙颜甚悦。   方才钦天监来报,不如日将会有雨,他自然是高兴的。   “此子确实聪慧,酒楼内美味珍馐数不胜数,微臣惭愧,竟是还惦念着。”万曾文老脸一红,说起这话都没打磕绊。   他便是先前在县城查账目的监察御史万曾文,但在朝廷内,他是都察院副都御史,正三品官职。   只是他不敢说更多,只能将萧寒锦的才智放到做饭菜上,否则陛下会疑心。   陛下轻笑:“能叫你惦记,只怕是不错的,我听闻与他一起的几人,有颜爱卿和蒋爱卿家的兄弟?还有一位药材公子?”   万曾文无奈,这哪里是听闻,分明就是查的清清楚楚。   他点头:“是如此。”   陛下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淡声道:“确实不错,只是太子那里,你还要多提点些,莫要叫他再往外跑。”   万曾文这才稍稍松口气,他忙拱手:“是。”   太子也并非无故要微服私访,但陛下却只字不提正殿的事,可见对齐家还是……   思来想去,万曾文还是书信一封送去盛原府城,前去赈灾的官员曾是他的学生,应当会明白他的意思。   不管是熬煮汤药还是送绿豆汤,都只是杯水车薪,只要一日无雨,这种旱情就不可能缓解,任凭他们如何尽人事都无用。   七月本就热,连月无雨暴晒,地面都好似滚烫着,在外帮着做事的萧寒锦几人,自然也不能躲过暑气,接连病倒了。   萧寒锦惨白着一张脸,嘴唇干裂,偶尔睁眼看向江以宁时,眼神涣散不说,眼球都泛着黄色,看得江以宁只能咬牙将泪意憋回去。   “藿香快不多了,我回头去药铺问问。”江以宁眨了眨眼,“你快喝。”   “我好多了,你可喝过了?”萧寒锦闭眼询问,他一睁眼就觉得天昏地暗,只会想抱着痰盂吐。   江以宁舔舔嘴唇:“我又没病,你别怕,虽然味道不好,但是头一昂,咕噜咕噜就喝掉了,我连冰糖水都给你准备好了。”   萧寒锦并不想喝,连他们家里的藿香都不多了,外面药铺也不一定会有了,他怕江以宁也病了就没得喝了。   “我知道你想着我,但我不出门,家中冰也够用,我不会有事的,你如果不快些好起来,我要忙不过来了。”江以宁有些委屈的扁扁嘴。   两个小豆丁成日里也想粘着他,他每次都只能顾完萧寒锦才能去哄他们。   萧寒锦轻叹一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是得快些好,如今事态严重,家中得有能主事的,不好什么都压在江以宁身上。   许是近日操劳得厉害,小哥儿唇上都生燎泡了,红肿着一片小水泡,痛痒却又不敢抓挠,只能糊些药膏。   “那你躺着,我去看看他们,有事就让胡厌秋叫我。”江以宁说着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门方打开,就感觉热浪好似快要扑进来,他在关门的瞬间看向他离开的背影,迎着光,周身都带着些许金色,身形更是瘦弱得不像话。   晕眩来袭,他赶紧闭眼躺下,这样的日子,真不知要何时才会到头。   不仅他们期盼着,外面所有的百姓也都期盼着,哀嚎哭求,靠天吃饭的百姓终日不得雨,庄稼旱死,今秋颗粒无收,来年土地都会受损,他们跪朝圣京的方向希望那位高高在上地陛下能做些什么。   但能做什么呢?   只能等雨来罢了。   “看那边!那是乌云吗?”   “真的假的?真的是乌云啊?那边是圣京的方向!” 第181章 打赌   乌云的出现让百姓们瞧见希望,他疯狂跪地磕头,希望那些乌云团,快些将烈日遮挡,痛痛快快地下一场大雨,浇灌所有贫瘠之地。   街道热闹非凡,他们再不像从前那样颓败,各个都盯着天边远处的乌云,生怕那些云团会在不注意时悄悄溜走。   宅院外的动静确实不小,萧宅的门房都打开门去外面查看了,一上街就发现人群全都跪拜着,他忙拽了几个人询问,才知道居然有乌云了。   他赶紧抬头去看,果真瞧见了大片的乌云!   “义管家!外边有乌云了,他们都说要下雨了!”他转身就往宅院里跑,迎面撞上阿义,便将自己探听来的事告诉他,他憨厚的脸上带着笑,眼底闪着水色。   阿义拍拍他肩膀:“这是好事,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把这事跟东家说一声。”   若是从前,下雨下雪下冰雹都碍不着他们,更别提还要刻意和江以宁说一声,只是如今天气人人都盼着,好消息自然要互通。   江以宁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雨终究还没下,他也怕是空欢喜一场,便只能先忍着没告诉二寒,待真下了也不晚。   指数雨虽未下起来,但乌云已经在悄无声息地遮挡太阳了,晒人的日光渐渐被吞噬,天空都暗了下来,这下是瞒不住的。   萧寒锦透过窗看着外面的天气,没忍住扬起笑脸:“要下场大雨了。”   饶是他再不会看云识天气,也知道乌云压城的气势。   他们就这样期待着期待着,一等便等到了午后,他们想着也许等到雷声轰鸣,那雨便会下来了。   “阿宁,先雷后雨还是先雨后雷?”他突然想到先前在镇上时,荷叶轩的管事曾和他聊过几句天气的事,只是眼下他突然有些分不清了。   “我想想。”江以宁皱着眉思索着,“先前听嫂嫂说起过,先雷后雨雨必小,怎么了?这雨会下不大吗?”   萧寒锦摇头:“吩咐他们将院内该收拾的全都收起来,我猜着得是大雨,打赌吗?”   “赌???”江以宁表情空白一瞬,反应过来后疯狂摇头,顺便去捂萧寒锦嘴巴,“不能赌不能赌!会倾家荡产的!你、你从前也会赌吗?”   “是打赌,不是赌钱。”萧寒锦捏捏他脸颊,“我不会赌的,银钱票据不是都在你那收着吗?”   江以宁眼睛一瞪:“不在我这收着你就要赌了吗?”   “江以宁别不讲道理。”萧寒锦板起脸提醒他。   “那好吧,我跟你打赌,你猜是大雨吗?可我也觉得是大雨,不然你猜小雨吧?”江以宁自顾自说着,就将萧寒锦原本的主意给变了。   后者倒是没说什么,只顾着盯着他喋喋不休地嘴唇看。   因着这些乌云团,先前所有的阴郁和烦闷都一扫而空,所有人都时不时仰头看着,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鸟。   萧寒锦身体还算不错,略躺了两日就好多了,再加上和江以宁打赌,更能提起些精神了。   乌云蔽日,屋内便昏暗瞧不清,午饭都是点着蜡烛吃的。吃过饭萧寒锦便将门打开,阴凉的风顺着门堂而皇之地进来,竟是给他们刮得起了凉意。   宅院众人都守在檐下,他们虽不知两位东家的赌注,但见他们在这里坐着,自然也都得在这里守着的。   “怎么还不下呢?”江以宁嘟囔着,尽管他还没有想好输赢的赌注是什么。   话音刚落,地面就像是被什么水滴砸中似的湿了一小圆片儿,紧接着越来越多,水滴越来越大,眨眼间面前的地面就全湿了。   “下雨了!”他突然喊了一声。   紧接着身后的丫鬟小厮们也开始欢呼起来,若是平时萧寒锦听到这些吵闹声定然要厌烦的,可此时却有无限的包容。   久旱逢甘霖,是该欢呼的。   尽管隔着高高的院墙,外面的欢呼和哭喊好似都能穿透进来。   没有雷雨声,雨顺势而下,越来越大,像是天边漏了一块儿,雨水便倾灌而来,将地面房顶树叶灌得作响。   “大雨!”江以宁弯腰凑到萧寒锦身边,一直喋喋不休,“是大雨大雨大雨……”   萧寒锦侧眸看他,眼底的暗芒一闪而逝,他脸上扬起笑:“再凑近点,跟你兑现赌注。”   江以宁便抬着脸凑到他面前,呼吸都喷洒到一起了,他突然觉得热了起来,他狐疑地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分明还是阴凉凉的。   “二——”   还不等他说话,脸颊便被一双大手给掐住了,然后被迫嘟起的嘴唇就被柔软的东西覆盖。   见他还有些愣神不配合,萧寒锦便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后者吃痛微微张开唇,他便立刻得寸进尺……   萧寒锦靠着椅背,亲吻间,江以宁已经跨/坐到他腿上,他一手揽着江以宁的腰,一手扣着他后脑勺,胸膛与胸膛紧贴,恨不得融进彼此骨头里。   江以宁不耐受,难耐地推开他,紧紧抱着他的脖颈,滚烫的呼吸便尽数喷洒在了萧寒锦颈侧,烫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白天。”他闷声说着。   “吹掉蜡烛就是夜里了。”萧寒锦说着借着姿势将蜡烛给吹灭,屋内果然一片暗沉无光,像是刚入夜那会儿。   江以宁掩耳盗铃般将头埋着,好似只要自己不抬头,就看不到外面的微微亮。   床幔本就遮光,一放下来便更黑了。   黑夜总是会侵蚀人的理智,将所有的感官都无限放大。   江以宁时不时喘/息着,在泪眼迷蒙时被压在枕头上,又在抽空呼吸时被更大力的碰撞。   胡闹到夜深,江以宁只觉得自己骨节都是酸软的,他顾不得依旧在身后不断骚扰的人,像是猫儿一般挠挠他下巴,便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睡很久,他猛地睁开眼,就发现床幔里还是暗沉沉地,他抬起手臂试图将床幔拉开,刚伸出被子,手臂就被人握着塞进去。   “外面还在下雨,继续睡吧。”萧寒锦低声说着,语气重带着困倦。   他鲜少这样睡了一夜还疲累。   江以宁微微抬头:“想和你面对面。”   萧寒锦二话不说立刻从他身后换到前面,然后将人揽到怀里继续睡,只是睡醒的江以宁却没有多安分。   他一会就要轻轻喊他名字,或者时不时碰碰他鼻子嘴巴,更过分时还要捏着他鼻子不让呼吸。   “……我也不能睡?”萧寒锦被憋醒确实一肚子郁闷,但到底喜爱占上风,把他那点郁闷吞噬的半点不剩,只能瞪着眼和他说话,“你不困吗?”   “但我此刻很精神,或许我们可以在院子里种片小菜地。”江以宁言语跳脱,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萧寒锦忍不住嗤笑一声:“然后刚长出苗苗,就会被那两个小祖宗给揪出来。”   江以宁也不恼,甚至还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嘻嘻嘻地笑了起来:“那还是不种了。”   他是累的,只是刚起来时过于亢奋,眼下和萧寒锦闭眼轻声交谈着,倦意便又从后背爬了上来,像是在抱着他脑袋摇晃,要把他给摇睡着了。   听着他声音越来越低,萧寒锦便把他往怀里带了带,不困就怪了。   等江以宁再睁眼时,身侧早就没人了,连被窝都凉了。   他沉着脸坐在床上,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连脸颊都憋得红涨。   “瞧瞧,醒了就发脾气。”   “你去哪了?!”江以宁猛地掀开床幔死死盯着他,“你去哪了!”   萧寒锦不疾不徐地走近,些许潮意随着他的靠近扑到江以宁脸上,他好脾气道:“去前院看了看。”   江以宁却是不买账,他用力捶着床铺,声音又急又怒:“前院有什么好看的!我都没醒,你都不告诉我就走了!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是想种地吗?我去看了看,种地不合适,但种移栽棵小树苗还是可以的,你有喜欢的树吗?”萧寒锦始终温声说着,将自己所做的事告诉他,顺便转移他的注意力。   江以宁原本鼓胀的怒意瞬间泄露消散,他喃喃道:“我也不知道,能种什么树呢?我只见过杨柳,我们要种柳树吗?还是杨树?”   萧寒锦轻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等雨停,等你想好,我就去找树苗。”   “唔,好吧。”江以宁慢慢点头,朝他露出笑容。   这笑里带着些许讨好,萧寒锦就知道他这是缓过来了,这脾性他是没办法了,只能在他闹脾气时好好哄着,否则真是不知道那巴掌会不会落到自己脸上。   他抬手捏捏对方脸颊,没舍得跟他计较。   外面阴雨不断,换做从前萧寒锦定是要不舒服的,那种潮湿和阴寒,总会叫人感觉身上黏腻腻的,但眼下他只希望,这一日一夜的雨水,能将干旱的土地灌湿。   吃过饭,两人坐到檐下赏雨,偶有凉风阵阵,倒是舒爽很多。   “东家,前院传来消息,说是太守府里那位找您。”门房撑着伞急匆匆跑来汇报消息。   “可还有请其他人?”萧寒锦询问。   门房摇头:“不曾提起,只说请您去。”   萧寒锦点头:“备马车。”   雨日他是不爱出门的,但架不住对方是官员且派人来请自己,何况若是也同请了蒋兄他们,必然是会说的,但没提及,那大概是私事了。   但他不知道,他能和那位官员有何私事谈。   萧寒锦叮嘱江以宁几句,便撑着伞离开了。   太守府他去过几次,但还是头回不是为了讨好那位太守。   青石板的路并不泥泞,因此很快就到了太守府,阿义忙给他撑伞,他刚下地,就瞧见府前守着侍卫,还有个随从正等着他。   说起来,这也是头回不用自己敲门。   “萧东家请进。”那随从沉声请他进去。   “有劳。”萧寒锦抬脚跟着,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那官员看似已经将太守府当成自己的府邸了,就是不知王文明如何了。   他跟着去了前厅,官差正端坐首位吃着茶,他忙拱手行礼:“学生参见大人。”   “不必多礼。”官员抬手,“今日是有些事与你说,你可认得万曾文万大人?”   萧寒锦忙点头:“万大人是陵阳县人,曾经被派到县城查账,是认得的。”   那官员便笑了:“那便不与你说场面话了,那位是我的老师,今日收到他的书信,叫我多关照你一二,老师从未做过这种事,可见对你颇为满意。”   “已有两年未见,万大人竟还惦记着学生,是学生的福气。”萧寒锦很上道儿的道谢,真心实意的。   毕竟他不觉得一位在圣京的高官还能记得他这位不起眼的小人物,但对方偏偏就是记得,还叫人关照他。   “老师信中言明你们此次善举已经得到那位的关注,若来日赏罚清算,定然是要为你们记上一笔的。”   “这都是学生应该做的。”萧寒锦谦卑回应。   官员仔细打量着他,见他确实宠辱不惊,对这些没有半点波澜,不由得微微点头,不愧是老师都要关照的。   他便又和萧寒锦聊了几句,对颜蒋两家他是知晓的,毕竟朝中还有同僚后辈,但这个萧寒锦,来之前却是从未听说过,没想到是个人物。   萧寒锦到底还是好奇太守,便直白询问了:“不知太守要如何处置?”   “他,若能保得住性命便是最好的了。”那官员脸色微沉,这几日他在太守府还查出些其他东西,账目更是多得数不胜数,这老东西不仅不做实事,还受贿!   萧寒锦便知晓对方怕是已经掌握住所有证据了,他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先前年节来拜访太守大人,虽送了些寻常礼,但对方都未嫌弃,实在不像是不爱民生之人——是学生僭越了!”   听他说起这些,那官员脸色便更难看了,若非他看到了账目和记录,都要信了萧寒锦所说。   那账目上记录的清清楚楚,萧寒锦送了哪里礼物,价值几何,最终在后面标注:小气、穷鬼,礼品少,不予庇护。   不管多少都是百姓心意,竟要被其如此糟践!   简直狼心狗肺,可恶至极!   “你是好意,他岂敢嫌弃?再过两日便要回圣京,你若有东西交给老师,便在三日后城门处相见吧。”   “是,那学生告辞。”   三言两语就给王文明穿了小鞋,萧寒锦自然是高兴的,那老东西成日里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正儿八经的事半点不做。   从前该做的不做,但如今风水轮流转,该他承担的责任,他半点都跑不掉。 第182章 打人   阴雨连绵,虽说行路难些,但也不影响百姓们的兴致。   晨起将那官员的队伍送到城门口,萧寒锦将自己准备的东西递给他,又听着对方叮嘱了他们好些话,这才开始赶路。   直到再瞧不见任何身影,他们才上马车往回返,默契地进了鲜满味酒楼。   晨起不宜吃辛辣油腻的食物,便叫后厨做了些清粥小菜送上来,也亏得提要求是东家,若是别人,怕是得被赶出去。   “这雨不知还要下到何时。”蒋亦疏支着下巴透过窗子看着雨幕,“害得我做什么事都觉得没劲儿。”   “你想做什么?”颜随州立刻接过话和他聊了起来。   萧寒锦与严鸣对视一眼,默默开始喝粥,他也就是随口感慨一句,也就子淮上心了。   蒋亦疏唉声叹气,颜随州就哄着他,等两人再转身,桌面上便只剩两碗粥和两碟小咸菜了。   蒋亦疏咬牙:“你们吃独食!”   萧寒锦轻笑:“青天大老爷明鉴,是你们顾着风花雪月,不理我们呢。”   “你变坏了二弟。”蒋亦疏啧啧摇头,然后快速将两碗粥都喝掉了,给颜随州剩了一碟咸菜。   颜随州不理会他们这幼稚行为,转而叫屋外侯着的小厮们再送些上来。   小插曲勉强叫他们精神了些,便聊起了正事。   如今颜随州和蒋亦疏只需要巩固眼下的地位就好,且他们两家有在圣京做官的亲人,地位自是不同,反观萧寒锦和严鸣,就像是要白手起家的草根,但好在还有他们的帮助。   萧寒锦参加皇商选拔这事急不来,倒是严鸣前阵子拼着命做的不错,颜随州和蒋亦疏虽然偶尔也会对他冷嘲热讽,但到底没再反对他追求颜理。   严鸣家药草田很多,前阵子谈好合作后就将药材给各家医馆药铺送了过去,后来又将避暑的藿香和其他药材也都拿了来,萧寒锦都怕他县城的家被搬空。   “还有余的?”萧寒锦惊讶。   “这是自然,药材不同于其他,保存得当是储存很久,地窖便是用来做这事的,你以为人人都如你家一样,地窖只存食物吗?”严鸣颇为得意地说着,如今也有二弟不知晓的事情了!   说着他又将家中大概剩余的药材数量说了说,别说萧寒锦,连蒋亦疏和颜随州都闭嘴惊艳了。   “不过每时每刻需要的药材都是不同的,藿香下去的速便很快,我会再往他处采购些,不过怕是很难。”严鸣感慨。   这次的炎热天气连他们都没抗住,藿香就和吃似的往下用,其他药材倒是还有富余很多。   其他人倒是明白这些,左右术业有专攻,严鸣自己心中有数就好,也省的他们跟着操心了。   何况如今太守再不是他们的威胁,做起事来也更能放的开了。   提到太守,颜随州亦是感慨:“从前他只是贪婪些,近几年便愈发拎不清了,只希望今秋调令,能是个好官员上任。”   “五大府城就是圣京的四肢躯干,陛下自然会派位好官上任,这些都不用你我操心,圣京的自然会着急。”蒋亦疏给他倒好茶水以做安抚。   这些本也不该他们这些商户操心,萧寒锦对这些倒是有几分兴趣,但终究也只是好奇罢了,只要不影响他赚钱就好。   几人聊着,眼瞧着雨势平缓些,便干脆各自回家了,在这里坐着闲聊,哪有在家种舒服呢?   萧寒锦惦记着江以宁,出来时他还睡着,不知有没有醒,若是醒了没瞧见他,怕是要闹性子,小秋可哄不下来。   颜随州和蒋亦疏自然也是要走的,严鸣愣是在他们前后地脚步声里,后知后觉自己有点孤家寡人的意味?   回到萧宅,萧寒锦刚快步走到正屋的门前,就听得里面骤然传出一阵清脆声响,是茶杯碎了。   严鸣瞪大眼睛,小声询问:“怎么回事?”   萧寒锦没看他,淡声道:“起床气,我稍后哄哄就好。”   “那你小心,我睡回笼觉去。”严鸣赶紧小跑着离开了,生怕里面那火气生到他身上。   萧寒锦抬脚进去,紧接着第二只茶杯就碎到了脚下,他面不改色地绕过一地的残渣走到他面前:“我回来了。”   “你怎么总这样?你是不是想要挨打!”江以宁沉着脸问他,若不是那双眼睛红着,单从语气来看,怕是真的觉得他要打人了。   “方才起得早,去送了圣京的官员,见你睡得踏实就没叫醒你,下次若你睡着我也一定会叫醒你,告诉你,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或者打我也行。”萧寒锦低声说着,就差跪地求饶了。   江以宁瞪着眼睛看了他好半晌,才扑进他怀里,费劲踮着脚尖,双臂紧紧抱着他脖子,一只手真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他怒道:“再这样,我就要狠狠打你!”   “好,多谢夫郎饶恕。”萧寒锦也紧紧抱着他,还不忘在他侧脸轻轻亲吻。   江以宁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脸:“我都没有洗脸哦,眼泪还糊着,应该咸咸的。”   萧寒锦:“……”   萧寒锦抿了抿嘴唇,更有味道的地位他也不是没有亲过,只是偶尔这些话从江以宁口中说出来,就总觉得脏脏的。   他无奈:“好好的气氛都让你给破坏了。”   “哪有什么好气氛?哪有什么好气氛!我分明刚刚还在生气的。”江以宁又照着他后背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一下。   可算是将人哄好,萧寒锦赶紧让下人将屋内的狼藉给清理干净,为避免地毯有残渣,清理了好一会。   江以宁看他们蹲在地上仔细查看清理,便有些不太舒服,鹌鹑似的躲在萧寒锦身后,神情都乖巧了很多。   这便是知道自己方才生气给别人添了不必要的麻烦了。   萧寒锦拍拍他腰肢,虽然这话有些难听,但下人们本就该做清理的。   …   夏日本就属雨季,只是从未像这时,竟是一连下了十几日的雨,然后才在七月下旬的某一日渐渐停止。   十几日的浇灌并没有让那些旱死的庄稼死而复生,但好在也没有让情况变得更严重,虽然已经过了时节,但也能尽力再种些其他的田地。   天气也逐渐变得正常起来,只是该热还是热的,但好在偶尔还会有阴云天,没像之前那样热得过分,难熬。   酒楼的生意也渐渐恢复,为着能有些灵感,萧寒锦便开始来往酒楼了,不止自家的酒楼,别人家的也要时常走走去去,江以宁便留在家里了。   孩子自然是好带的,喂奶的事用不到他,他只需要在小豆丁们醒着的时候抱着他们玩玩就好了,平时无事,还要去颜蒋两家转转,顺便再约着去戏楼,也去感受那文人雅客爱做的事。   江以宁和颜家几位姑娘小哥儿坐在戏楼里,他虽然听不懂,但也喜欢那调调,总觉得舒服放松。   “我们昨日不是刚听过这场吗?”他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都能跟着曲调哼哼呢。   “听说今日有贵客喜欢这场,戏楼便又紧着唱一日。”颜理轻声说着,视线一直盯着下面唱曲的伶人。   江以宁便不再询问,转而和颜玥她们闲聊起来,吃着茶水和点心,好不舒服!   那伶人唱了一遍又一遍,江以宁听得曲调都记住了,便有些不愿再听,一遍又一遍的耐心,他就那么一点,都给了亲近的人,哪里还能分得出去给什么不相识的伶人呢?   他百无聊赖地爬在围栏处四周张望,竟是真叫他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猛的扭头看向颜理:“严兄也在——”   话未说完他便住口了,因为他突然发现,只要看多看两眼下面的伶人,就能瞧见对面的严鸣,以及他那雅间里的其他人。   也就是说,颜理从进来就知道严鸣也在这里了。   “严兄不像是会来听曲的。”江以宁说着自顾自笑了,他大概知道严鸣是来这里谈生意的。   先前他就听二寒说过了,好些商户谈生意总会去那种羞羞的地方,但严兄却选择在这里听伶人一遍遍咿咿呀呀,可见人品贵重!   如果没有瞧见雅间里其他贵君给他斟茶的话!   他们雅间瞬间安静不少,爱玩闹的颜玥都闭紧嘴巴,生怕惹哥哥更不开心。   颜理指尖敲击着桌面,他状似不在意般说道:“那位贵君是医馆东家的儿子,带着他谈事,想来就是要介绍他们认识的。”   他也只能这般装装样子,严鸣是难得的老实好人,有礼有节不卑不亢,他从前追求者无数,或明目张胆,或谨小慎微,从没有这样谨守礼仪却又淡大胆的。   再加上和兄长们相识,那人品自是没得说,所以他才会大胆朝前迈了一大步,逼得对方一整个冬日都念着他。   也逼得他承认心意,和他约定,但男子终究不会只有一位妻子或正君。   “严兄不是那种人。”江以宁微微皱眉。   若不喜欢,不可能在一起的。   “罢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他们谈生意也不会说到婚嫁上。”颜理温声笑笑,“我去方便一下。”   “好,要我陪你吗?”江以宁担忧询问,怕他想不开。   颜理失笑:“哪有如厕还要结伴的?”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片刻后,江以宁也有些难受得抖了抖腿,紧接着也跑了出去。   他自然不是要去如厕,他只是想去那雅间门口听听,看看严兄是如何说的,若他真答应了什么,那他一定要告诉理理,让理理冷他一段时间,或者再多约定一年,不能就轻轻松松嫁给他!   他躲过其他人,蹑手蹑脚地走到拐角处,刚一扭头,就和对面探头出来的颜理打了个照面,两人差点同时惊呼出声。   江以宁:“你不是如厕吗?”   颜理:“你不是在雅间吗?”   颜理:“我就是随便走走。”   江以宁:“我就是过来看看!”   两人找的借口和理由都一模一样,分明就是抱着同样的心思来的,干脆也不矜持这些了,颜理朝他招招手:“来这边看得仔细。”   江以宁便小心挪了过去,两人刚调整好姿势,就听得里面突然一声压低的怒意。   “严小子,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江以宁当场就差点没忍住冲出去,怎么能这样说严鸣兄!   颜理忙拽住他:“再听听。”   果然就听见严鸣说话了,他像是半点不被对方的发怒影响,慢条斯理道:“小子县城来的土货,不识抬举也正常,晚辈恭敬些叫您一声叔伯,您也不能非要把嫁不出去的儿子塞给我不是?”   “你说谁嫁不出去!”那医馆东家瞬间就恼了,“我们静哥儿可是读过书的,孝顺懂事,怎么可能嫁不出去,严东家果真眼界高,听说在求娶颜家三少爷?”   严鸣皱眉:“哪里听来的闲话,叔伯这是眼看自家小哥儿嫁不出去,便要给别人泼脏水吗?”   “鸣哥,你别生气,我父亲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太担心我的婚事了,你们不要因为我而影响生意,是我不好。”叫做静哥儿的小哥儿眉眼低垂,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既然已经影响了,那还是不谈了。”严鸣说着起身,“先告辞了。”   颜理和江以宁对视一眼,他在出来的前一秒躲到了拐角处,偏偏抬眸就和一伙计对视线。   那伙计当即出声:“颜三少爷,萧正君?二位在此处蹲着可是出何事了?小的这就去请大夫来!”   江以宁和颜理闭了闭眼,又羞又臊,却是不敢出声。   雅间门口听到伙计询问的严鸣却是已经抬脚过来,颜理突然感觉有什么高大的影子挡在面前,刚准备让对方让让,一眼就和严鸣对上眼儿了。   饶是他再如何正镇定,红晕也在一瞬间爬上了脸颊,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下去。”严鸣转头看向那伙计,待人离开,才将颜理和江以宁扶起来,能出现在他雅间门口,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抬眸扫了一眼对面的雅间,果然瞧见颜玥和颜璎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脸上表情惊疑不定的。   严鸣无奈:“我送你们过去。”   颜理赶紧推开他,一手牵起江以宁快步离开了,只剩一句拒绝的话还在严鸣耳畔回荡着。   “不用你!”   严鸣站在原地品着这句话的语气、内容、环境以及前因后果,终于给自己品红了眼,他好像被误会了!   “理理——”   “别说话,丢脸。”颜理紧紧咬着唇,他自小守规矩,从未做出在外面蹲行偷听的举动,还被心上人瞧了个清清楚楚!   他说完突然站起来巡视雅间。   颜玥小声询问:“三哥,你找什么呢?”   颜理:“绳子。”   颜玥:“找绳子做什么?”   “大概是要上吊吧?”江以宁突然接话,说完还觉得好笑,嘻笑了两声。 第183章 找人   颜理到底还是没吊成,被他那两个信以为真的亲妹妹给住了,也不知是哪里逗住江以宁了,竟是笑了一路,颜理心烦意乱地厉害,直接把他送回萧宅了。   江以宁到家后还在回味颜理那一连串的害羞和丢脸,刚踏进前厅,就见严鸣哭红了双眼。   他视线移到萧寒锦身上,懵然无措:“怎么了,你连他都打了吗?”   这个连他”就用得很有灵性。   毕竟平时江以宁就总挨打。   萧寒锦摇头:“回来就这样了,肝肠寸断的,像是媳妇跟人跑了。”   “差不多吧。”江以宁想到颜理拉着他跑掉那一幕,“确实跑了。”   “颜理跟谁跑了?”萧寒锦大惊。   “我呀!”江以宁颇为自豪地抬手指指自己,然后就将方才戏楼发生的事和萧寒锦说了,连心理反应都没落下,知无不言!   萧寒锦这才松了口气,他扭头看向严鸣,言语间带着恨铁不成钢:“阿宁说了,颜理是觉得害羞才跑了,不过也是,他向来守规矩,方才那狼狈模样被你瞧见了,可不是要落荒而逃的,你不去追人却在这里哭?”   他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挺壮实一男子,内心竟这样脆弱。   严鸣咬咬牙将泪意憋回去,抬头看江以宁:“小弟,不许骗人,骗人变秃驴。”   “你好讨厌!”江以宁微微拧眉,显然对变秃驴这事有些不能接受,但还是大度摆手,“是真的哦,他嫌我笑话他,把我赶回来了。”   “那我晚些时候再去找他。”严鸣不觉得委屈了,喝了口茶的瞬间,那股子低落劲儿就消失殆尽了。   萧寒锦无奈,眼瞧着这样的男子汉大丈夫,竟是个爱哭鬼,反差之大都让他起鸡皮疙瘩。   只是方才那医馆东家说得话还是叫严鸣很在意,他人怎么就知道他在求娶颜理呢?   真说起来,两人只有他第二次刚来府城做约定时曾私下见过,后来要么是对方来萧宅,要么便是他去颜府,并没有私自见面,且他与颜蒋两家关系好,这是人人都知晓的,一般人是不会往这处想的。   不过那医馆东家估计也只是猜测,否则说时便要拿出确凿证据了。   “你想这些也是无用,总有被发现的时候,天圣民风开放,也不会因你和他私下多说两句话便泼脏水,你只管大胆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介时名正言顺去求娶,打那些人耳光。”萧寒锦随口安慰着。   他倒也不是多热血沸腾的人,但严鸣是。   果然。   听他淡然说这些,严鸣觉得连自己都有些胜券在握了,不,是肯定能做到!   他长舒一口气:“你说得对,我得在外面谈论声越来越大前将此事给定下,他肯定也是在乎我的,否则也不会去探知我的情况!”   不得不说,这话倒是没毛病。   说起来,江以宁确实没想到颜理会借口方便然后去偷听偷看,简直超出了他对对方的了解,但也可见,坠入爱河的男男女女,大概脑袋都是热乎乎的!   萧寒锦连连点头:“是如此。”   严鸣高兴来了精神,开始和他商议细数明日该和哪家药铺去谈,自己在何处买铺子比较合适等等。   江以宁本想回来和萧寒锦腻歪会的,但见严兄这样精神,还是不跟他计较了。他对萧寒锦使了个眼色,便回了后院逗娃娃了。   日子照常过着,若是按照萧寒锦的脾性,这些时间定然会想办法再开处酒楼铺子,但他近日都忙着做新菜品,腾不出那些脑子想其他的,干脆搁置了这事,平时只帮着严鸣出主意。   偶尔闲暇时还会跟着他一起去谈生意,倒是没影响过他。   八月虽更热,但雨水也不曾少,时常热几日便会下场大雨,倒是也没让人觉得太难熬。   江以宁也经常撑着下巴看着雨,他头也不回的询问:“二寒什么时候回来?”   “东家刚出门呢。”小秋哭笑不得,哪就那么快就回来呢?怕是连他们这条街都没出去呢。   江以宁唉声叹息:“他都好久不曾外出谈生意了,是谁要见他呢?等胡厌秋回来,你去问问,他心眼子多,别被他哄骗了。”   小秋又笑:“不是胡先生跟着去的,东家自己去的。”   “自己去的?!”江以宁瞬间直起身子,漂亮的双眸中全然惊讶。   先前在陵阳县时,二寒出门就总是一个人,但那是小小县城,他稍微得势些,就不会有人敢对他如何。   但府城可不同,那些人都精明着,明面上关系甚好,但背后捅刀子都是有可能的,他可是听别人说过的!   二寒平时出门都会带个人,先前在府上小厮中随便挑选,后来买了胡厌秋,便时常是他跟着,该说不说,对方确实聪明,但也瘦弱啊!   怕是都扛不住小秋一拳!   “他可有说是要和谁谈?”江以宁便整理衣裳便询问。   真不怪他没仔细听,那会还迷糊睡着,只顾着跟他撒娇生气了,哪里还有心思听其他的?   小秋仔细回想一番,应答道:“说是要去蒋家酒楼,但具体和谁见,东家没有说。”   东家就是怕正君醒了会闹性子,特意跟她说了一遍,明摆着是要哄不住他的时候再让她说,但她显然是哄不住的。   江以宁换了身衣裳穿戴整齐便带着小秋出门了,连人都不带,自己去谈事情,想想都觉得怪异!   两人很快就到了蒋家酒楼,平时他们这些人见面都是在鲜满味这边,但颜蒋两家的酒楼也是来过的,这里的伙计对江以宁并不陌生,见他来反而热情迎接。   “萧正君来了,您快请进,可是要吃点什么?”伙计面带笑容询问。   这话就问得古怪了,来酒楼不吃饭还能做什么,这是一般人的想法,但对江以宁来说,那便是明确告诉他,相熟的人也在。   他轻咳一声:“我来找人。”   伙计明白微笑:“萧东家说您若是来就先去雅间坐着,待他谈完事情,会去找您的。”   江以宁顿时脸颊一烫,连他会找来都算到了!   他忙不迭点头,跟着伙计上了楼上雅间,进去才知道就在萧寒锦旁边,可蒋家酒楼私密性很好,他压根听不到任何动静,不由得有些失落。   最近都不曾听说有人要与萧寒锦合作,怎么突然就找上他了呢?   他拨弄着茶杯,在茶水快要洒出来时立刻停手,然后乖乖喝掉,可不能浪费的。   “来都来了,奴婢叫些饭菜吧?”小秋问,也不能就在这里干等着。   “也好,二寒谈生意向来不会多吃,他起得早,还没吃早饭,是要饿的。”江以宁赶紧招呼她叫店小二来点菜。   只是小秋刚抬脚走出去,方才的伙计便来了,他笑道:“先给您上盘点心垫垫肚子,稍后饭菜就送来了,这是萧东家叮嘱的。”   江以宁了然,想想也是,若他真来了,二寒不会叫他饿着肚子等的。   等饭菜上桌,他一眼就瞧出这是三人的分量,在萧家里,极个别情况,婢女小厮也是能和主子们一起吃饭的,但在酒楼里显然不行。   江以宁将饭菜给小秋分好,桌子分布的缘故,两人坐的有些远,但也不影响他们说话,小秋还要时不时起来伺候他喝茶。   “你说二寒他们聊什么呢?”   “奴婢不知。”   “会不会是又要塞妾室给他?”   “奴婢不知…嗝儿。”   “他今日偷偷摸摸很不对劲,要是敢做坏事,我就要打他!”   “奴婢不——您平时也常打东家呢。”小秋听清他的话,赶紧换了说辞,东家实惨,常常要挨巴掌的。   江以宁却是嬉笑起来:“他喜欢我打他。”   小秋不理解什么人才会喜欢挨打,但仔细想想,正君都不会用力打人,东家也总是笑着承受,估计是真的喜欢的!   尽管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谈话,但他们还是很小声,争取两个人能听到就好,也就是在他们低声细语里,萧寒锦推开了雅间的门,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门口旁边位置吃饭的小秋。   他快速走进,还未见到江以宁,脸上却先挂起了笑。   “阿宁。”他一眼就瞧见了对方唇上的酱汁,和鼓起的脸颊。   “饿寒,这个嗷嗷吃!”江以宁使劲儿鼓动着腮帮子,话都说不清楚了。   萧寒锦挑眉,将晾好的茶水倒一杯给他,他无奈:“慢点吃,这是酱肉,你喜欢?”   “香香的。”江以宁点头,借着茶水将食物咽下去,竖起大拇指夸奖。   “那就多吃点。”萧寒锦抬手帮摁上他嘴唇,在江以宁愣神之际,微微停顿片刻,擦去了他唇上的酱汁。   他捻起帕子擦了擦指腹,抬眸就见江以宁嘴巴嘟起,一副任君采劼的样子。   “羞不羞。”萧寒锦捏住他脸颊晃了晃。   “不亲亲吗?”江以宁狐疑,否则他好端端吃着肉,怎么会突然给他擦嘴巴呢?   分明就是要亲亲啊!   萧寒锦扭头瞥了一眼外面,然后低头他在唇上亲了一口:“好了,乖乖吃饭。”   “你也吃。”江以宁招呼他,“你谈事情的时候都不吃饭的,我知道。”   “我们江以宁真聪明。”   两人吃着饭,时不时交谈两句,江以宁存着自己的小心思,话题便总时不时得往他方才见得人上面扯,但萧寒锦不上钩,三言两语就又扯回去了。   江以宁从前就知道这些读书人是最会花言巧语的,现下他都读过书了,却还是说不过他,当下便有些不高兴了,筷子重重放在碗上,胸膛起伏,呼吸有些急促,眼看着脸要憋红了,萧寒锦这才赶紧接话。   “是有人想和严兄谈生意,但有些没谈拢,就想我从中撮合。”萧寒锦说,“你们昨日不是去听了吗?”   “是那个要把小哥儿塞给严兄的医馆东家!”江以宁瞬间就知道是谁了。   萧寒锦点头。   他们这群人交好本就不是隐秘的事,严鸣家的草药品相很好,再加上这次干旱他出力不少,药材也是一批批得用下去,品行和能力都是没得说,有人会介意他县城小门小户的身份,从而只交易,但自然也会有人不在意。   那医馆东家便是不在意的,或者说,他是不屑于在意,在他看来,他家的静哥儿是下嫁,若他们同意,严鸣就该跪地接受,却没想到他会拒绝,还冷嘲热讽,生意自然是谈不了的。   但他又不肯放弃严鸣家的药材,颜蒋两家的人他约不到,只能约萧寒锦从中劝和。   江以宁皱眉:“不能答应,严鸣哥又不喜欢那个静哥儿,而且那个静哥儿说话怪怪的,理理就算做正君恐怕都要被欺负的,你身为严鸣哥的朋友,怎么可能连他的心意都不知道呢?你果然在做坏事,我要打你!”   他越说越上头,竟是觉得萧寒锦已经和那东家说好了要去劝说严鸣了,整个人都气呼呼得,拳头攥着,萧寒锦真不怀疑他想打自己。   “我没有答应。”他赶紧解释,顺便将他的拳头包在自己手心里,然后再将已经不那么用力的手指根根捋开,将自己的手指强硬挤进他指缝里。   “我知道严兄喜欢颜理,知道你和颜理是好朋友,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对不对?信任在哪里呢阿宁?”萧寒锦相扣的指腹蹭着他的指腹,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江以宁便赶紧认错:“信任在的,一直都在的,我刚刚只是说错话了,我认错了,所以你不能再凶我了,不能小心眼。”   他是最有本事的,总能把自己的错三言两句化解,然后再将一些莫须有的错推到萧寒锦身上,顺便控诉他,再原谅他。   洗脑的过程丝滑的不得了。   萧寒锦牵着他的手重重咬了一口:“你就只会给我扣错,坏不坏?”   “坏的。”江以宁嘻嘻笑起来,半点不觉得自己可恶。   萧寒锦自然是拿他没办法,成日由着他泼自己脏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也乐得其所。   吃过饭,略歇息片刻,便回家去了,这日是阵雨,雷声轰鸣,下起来雨势也不小,但下过这阵就没了。   到家门口刚好和严鸣撞上,他瞧着欢天喜地的,显然是和颜理谈的不错,至少误会是肯定解开了。   “你们还带饭菜回来了?”严鸣诧异,“今日去哪里吃的?”   “蒋兄家的酒楼,新菜是酱肉,很好吃。”江以宁说,“肉质鲜嫩可口,蘸上酱汁很鲜味十足,就又带了些回来。”   “那我——”   “我知道做什么了!”萧寒锦猛地嚎了一嗓子,然后快步朝书房走去。   严鸣瞪大眼睛拍着胸脯子对他背影大吼:“吓死我了!” 第184章 足够   “小弟,他想到什么了?”   “我也不知。”   “会不会是想到皇商选拔该做的菜品了?”   “我也不知。”   “你怎会不知,你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严鸣皱眉,偏头看他。   扒在另一面门框上的江以宁抬眸迎上他视线,不悦道:“你骂得好难听,怎么能说我们二寒肚子里有虫子!”   严鸣:“……”   我明明就是在说你是虫子!   两人也没在意这些,尽职尽责地扒拉着门框,试图从缝隙中看到些书房里面的情形,但都失败了。   这门是当初重新装的,只要关上,那必然是严丝合缝,外面的微风都吹不进去,更何况是杏核大的瞳仁?   “可只是看到酱肉,会做出什么好吃的菜品呢?”严鸣说着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他坦然道,“我有些饿了,把你的酱肉拿出来。”   “不好吧?”江以宁微微皱眉。   “哥哥待你这样好,你连碟酱肉都舍不得给哥哥吃吗?真是让我寒心!”严鸣用气声指责,戏足得很。   江以宁无奈,只好给他指了指周围站着的下人们:“我是说,在这里毫无形象地蹲着吃有些不好……”   严鸣赶紧掏起他胳膊,两人捂着脸就跑开了,自欺欺人做得很足,真当捂住脸别人就认不出他们了。   这酱肉确实不错,尤其是是那酱汁,咸香提味,将清煮过的肉片衬得很好吃,只是偶尔还是会有几片煮老了。   严鸣吃出点熟悉来,他皱眉:“这不就和你们镇上的串串儿差不多吗?先煮熟,再做调料酱汁,蒋子岚可真行。”   “那也是好吃的,子岚哥聪慧。”江以宁毫不客气地夸奖着,“你就想不到,别家酒楼也想不到。”   “……你说得对,只是小弟,术业有专攻,论起医学药材来,他肯定不如我。”严鸣想办法在他面前找补,否则传到颜理耳朵里,岂非要觉得他没本事了。   江以宁对此倒是颇为认同:“严鸣哥有严鸣的哥的好,我们都知晓的,你莫要妄自菲薄。”   “小弟!好兄弟!懂我!”严鸣夹着酱肉片和他的碰了碰,一副碰酒干杯的样子。   分明没有酒,两人都能吃醉。   一碟酱肉连带着厨房送来的米饭,就被两人给光了,严鸣扭头看他:“你们不是在酒楼吃完回来的吗?”   “不要跟我说话,到喉咙了……”江以宁压低声音,像是竭力隐忍着什么一般,甚至无声干呕了一下。   严鸣看得也有些不适,干脆扭过脑袋不看他了。   两人稍微缓了缓,严鸣到底没有他吃的多,尚且还能动弹,也不好继续和江以宁单独相处,和他说了两句就干脆回自己房间了,这种时候还是要休息的。   江以宁摆摆手送他离开,整个人都趴在桌面上了,他以后都不要再吃这么多了……都怪酱肉。   他眯瞪合上眼,想着先在这里缓缓,一会再让小秋扶他去床榻上睡,只是这一缓就缓着了。   萧寒锦过来时就瞧见他侧趴在餐桌上,脸上的肉都被挤着了,他挑眉看向跟进来的小秋:“他们吃酒了?”   “不曾,只是正君吃得有些多,撑着了。”小秋说。   “吃得多?”萧寒锦视线落在桌面上,他们是吃了饭回来的,江以宁在酒楼就吃了好些,回来又添了碗米饭,不撑就怪了。   只是他又莫名想到先前江以宁吃得多那次,不免有些担忧,他偏头看小秋:“你去将千金手的大夫找来。”   “是,奴婢明白。”这是要她找当初住在宅院里接生的那位。   按理说不该是那种猜想的,毕竟从生产之后,再亲近时,萧寒锦就格外在意,再不曾留在里面,即便是被对方央求着,他都能狠下心抽身。   但也怕有“漏网之鱼”,还是叫大夫来瞧瞧的好。   毕竟那种痛和罪,他并不想江以宁再承受一次。   他将江以宁抱到床榻上,叫人将桌面收拾干净,静静等着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赶来,小秋给他撑着伞,全然没在意自己衣裳都湿了好些。   萧寒锦瞥了她一眼:“下去休息。”   “是。”   大夫坐在床榻前给他号脉,他是千金手的大夫,主诊的就是产育这方面,自然也知晓萧家为何要找他来。   “嗯?”大夫睁开眼,眼睛都瞪起来了,“正君并没有任何胎象,先前号脉的是哪家大夫?”   萧寒锦松了口气,笑道:“您误会了,我夫郎今日吃得有些多,是我以为他身体不适,才叫您来瞧瞧。”   大夫点头:“原来如此,正君当初是早产,虽说调养得不错,但身体还是有亏损的,日后若是想再有身孕,怕是有些难了。”   “还有亏损?这要如何补?可对他自身有影响?会不会有病痛?”萧寒锦眉心紧皱,他自认为已经补得很足,却不想还是有亏损。   “萧东家别急,只是在生产方面有亏损。”大夫赶紧安抚说,“不过若是喝上几年药,也是能调整的,不过正君的年岁怕就不是孕育子嗣的好时机了。”   萧寒锦:“我已经有孩子了,还是两个。”   大夫便知晓是自己误会了,他捋捋胡子:“那自然就无事了,只是若有不错的药膳也能补着,对身体总是有益处的。”   “是,多谢您。”萧寒锦应声道谢。   “无妨,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萧寒锦立刻送他出去,顺便将出诊费给他,叫阿义好生送他离开了。   且不说他早已不准备再要孩子,就算要,还要江以宁喝上三五年的药,听着都十分可笑。   他摇摇头,将这些可笑的事全都清出脑海中,刚走到床榻边,就对上一双盈润的眸子。   “我能喝药的……”江以宁轻声说,眨眼间眼底就泛起了水花。   他本就比寻常小哥儿晚生孩子,现在又听大夫说他往后怕是要不能生,那二寒就只有两个孩子,怎么能和别人家比呢?   那些大户人家,谁家不是儿女成群呢?   萧寒锦勾唇:“都听到了?”   江以宁点头,听得实实的。   萧寒锦:“那也该听到我与大夫说了,我们已经有孩子了,就足够了。”   “只有两个。”江以宁皱眉。   “好吧,是只有两个,但已经胜过别人家许许多多了,你不这样觉得吗?我们的小豆丁们那么可爱,两个就足足的。”萧寒锦轻声开解着,“何况生育那样难受,我不愿你再承受那些,你只当是心疼心疼我,让我少些心疼和担心,好不好?”   江以宁默然片刻,终究还是点头了。   小哥儿们本就比女子要难怀孕,且因为身体比女子强健些,最是能做苦累活的。   在江以宁从前的认知中,小哥儿只有两件事能做,一是生宝宝,二是下地干活。   但在萧寒锦这里,他永远都有其他的选择,是比这之外更好的选择,即便没有,他也总能创造条件。   萧寒锦双手捧住他脸颊,与他额头相抵,松了口气道:“真怕你方才哭闹,但你这样乖乖的,我也怕。”   “你好烦……”江以宁微微移开脑门儿,然后不轻不重地磕上去,他半抱怨半撒娇着,“你好难伺候,生气不行,不生气也不行。”   “那还是生气的好。”萧寒锦也轻轻磕着他脑门儿,“酱肉再好吃都不能吃这么多,我给你煮些蜂蜜水喝,能帮助消化,就不会再这么撑了。”   “好呀。”江以宁边应声边曲着手指给他比心,教他的东西半点没忘。   萧寒锦捧着他的脸揉搓,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这样乖巧可爱的青年,他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   萧寒锦确实已经想到了皇商选拔的食物,只是这次他并不准备告诉任何人,倒不是他有意要隐瞒,只是事情还在准备阶段,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能成功,那自然不错,若是不成功……脸也丢不到外面去。   他不说,江以宁自然不会扯着嗓子问,这事便彻底隐了下去。   如今盛原府城没有新太守,王文明已经暂时关押进大牢,只等新太守上任,便会立刻处置他,即便如此,盛原府城在颜蒋两家的帮衬下也没有闹出乱子。   拿着先前剩余的赈灾银,到底也算是将盛原府城的百姓们给安顿好了。   “终于能清闲些了!”   严鸣这阵子到处跑,不仅仅是为着合作,也是帮着颜随州和蒋亦疏他们博好感,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民心都是有权势者需要的东西。   他这样跑,自然也不会少他的。   萧寒锦与他碰杯,声音也有些嘶哑:“希望调令能快些。”   向明回忍不住哈哈笑:“来日清算政绩,怕也要有你们一份,累些就累些了,何时去城外小院一聚?”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蒋亦疏接话。   “我回去睡觉了。”萧寒锦突然站起来。   两侧的严鸣和颜随州赶紧抓住他,严鸣皱眉:“跑什么?”   萧寒锦勾唇冷笑:“谁要陪你们疯!”   蒋亦疏轻咳一声:“那咱们退而求其次,三日后!”   “妥了。”萧寒锦继续往外走。   “不是都妥了吗?”蒋亦疏咬牙。   萧寒锦微笑:“众所周知,我是个顾家的人,眼下吃了酒,该回家认错了。”   众人:“……”还是快滚!   萧寒锦确实有些头晕,他知晓不是吃酒的缘故,身体的疲累倒是能通过睡觉缓解,但精神上的难受却十分难缓。   此时他只想和江以宁好好待着。   只是很不巧,得知他要出门吃酒的江以宁,也和颜理他们去吃茶听曲儿去了。   “正君呢?”   “您前脚刚走,后脚颜家三公子和几位朋友便来寻他了。”   萧寒锦长舒一口气,终于明白江以宁晨起不见人时那种愤怒感受了。   另一边。   吃完茶听完曲,江以宁一行人便上了街,向晚意说胭脂铺子有了新品,得去瞧瞧买买,江以宁想着二寒不会这么快回,就跟着去了。   他对胭脂水粉并没有太感兴趣,先前最有兴致的一阵,也被二寒给吓到没有了,他每次点胭脂,都要被欺负很久,现下便是连碰都不敢碰了。   颜理倒是拿起一盒脂粉仔细瞧着:“这颜色确实不错。”   “喜欢我送你呀。”江以宁眨眼看他,“你先试试抹在皮肤上是什么颜色。”   “不好直接上脸的,今日也不曾带婢女来,没办法试妆。”颜理觉得有些可惜。   江以宁笑弯眼睛:“在手上试,二寒说在虎口位置最能看出效果,我虽然不懂,但他那样说,应该是可以的,一会借水净手就是了。”   不止颜理惊讶,向晚意也有些诧异,她们向来都是找贴身婢女试的,不过既然自己能试,那试出来的自然是最适合自己的。   “我瞧这颜色试起来不错。”   “我买给你呀。”   “那口脂颜色很嫩。”   “我买给你呀。”   “我觉得——”   “我买给你呀!”江以宁眨着水润润地眸子跟在颜理后面,不管他说什么都要接话说买。   颜理失笑:“你今日这是卖什么乖呢?”   江以宁忍不住笑出声:“因为都是你喜欢的啊!”   给朋友买喜欢的东西,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等回万渔村时,他也要给生哥儿买好些东西!   颜理看着他眼底划过一丝水色,旋即弯起眼眸,温声细语道:“那你便将那口脂买来送我吧,其余的便不要了。”   “好!”   “理理理理!”   “怎么——”颜理顺着朋友们的视线望去,就看到陈静走了进来,也就是那位要和严鸣合作的医馆东家的小哥儿。   对方显然也瞧见了他们,施施然走来,对几人微微欠身:“竟是在这里见到颜三少爷,先前有些误会,想与三少爷说清楚。”   颜理微微点头:“陈公子,我们之间并没有误会。”   陈静顿时面色一白,眼眶紧跟着就红了,他戚戚然道:“我知道您不愿与我交谈,只是父母之命,身为孩子不能不听从,我知晓严公子心悦您,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明白。”颜理微微皱眉,“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我也不曾瞧不起你,既是有苦难言,那便不必多说。”   “我知道您与严公子心意相通,但我做小也是愿意的。”陈静潸然泪下,仿佛真的有多痛苦难言,不得已做小似的。   颜理撩起眼皮看他:“不然呢?以你家地位,嫁到高门自然要做小,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   他出身高门,父亲大兄在朝为官,母亲出身书香世家,二兄和睦疼爱弟妹。   他这般身世,若非年纪不合,入宫都是能去的,莫不成还要被这陈静压一头?岂非倒反天罡?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陈静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他颤抖道:“你、我并非此意……”   “不管你是何意,既是想为自己争取好人家,那便大大方方地去做,争得到是你本事,争不到也莫要在我面前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颜理眉心紧皱,这怕是他情绪最外泄的时刻。   并非是因为此人与他一样都瞧上了严鸣。   而是他讨厌这种小把戏,以为激怒他,便能与他比较吗?   陈静脸上的泪珠越来越多,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他颇为愤慨地看着颜理:“不是人人都能和你一样出身高贵,你为何偏要看不起我?”   颜理一时语塞,他说东,陈静说西,分明就说不到一起去!   江以宁挑眉:“你说他瞧不起你?拿出证据,陈少爷,无凭无据便要冤枉人吗?他是打你脸了,还是给你难堪了,你自顾自在这掉几滴眼泪,便都是旁人的错了?” 第185章 闭嘴   “你们自然都是向着彼此,萧正君,我原以为你是明白事理的,却不想也是如此是非不分吗?”陈静满目失望地看着江以宁,活像是他有多对不起他。   一旁环臂而观的向晚意有些不耐地轻啧一声,按理说这事她和江以宁都不该掺和的,大家都有大家的规矩,不能抱团欺人。   但眼看着和陈静说道理行不通,她就有些忍不住了。   她和哥哥向明回脾性一脉相承,都是火烈性子,当初和颜理也是不闹不相识,她自然知道颜理是何等好性子,却是连他都愠怒了,可见陈静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她轻啧一声,嘲讽道:“好赖话倒是都让你说了,是非不分的是谁?你父亲借着合作名义逼婚,你来这里找不相干的人闹事,你们父子倒是一脉相承得不要脸。”   “你、我父亲只是为我婚事着想,叫他为我操劳确实是我不孝,可你们也不能这般侮辱他,你们实在可恶,这般以强权压人,就不怕遭报应吗!”陈静愤慨万千,清隽秀气的面容上两行清泪缓缓而下,偏他神情倔强,倒是叫人有些心疼。   只是心疼他的,显然不包括向晚意。   因为回应他的这份愤慨激昂的,是向晚意清脆的耳光。   她娇纵抬眸:“你这样的,在我们向府见多了,好赖话听不懂,给你一耳光,就知道疼不疼了!”   向家小姐那自然是惹不得的,和向明回一样,跋扈的不要命。   “你敢打我?”陈静捂着脸,眼底一闪而逝地怨恨,面上却依旧维持脆弱形象。   向晚意冷笑:“打得就是你,当街谈论婚嫁之事,不知羞耻,还要因自己婚事不成诬赖他人,品行不端,打你都是给你脸!”   “向晚意!”   “哥哥?”向晚意扭头就看到了铺子外面的向明回等人,她顿时露出笑,“哥哥你们也在。”   话音落,就见一道人影迅速从他们身边走过,紧接着颜理面前就落下一道高大的身影。   严鸣皱眉:“他欺负你了?”   颜理微愣:“只是与他说了几句话,谈不上欺负。”   “严公子,我只是觉得有些误会要澄清,可这些少爷小姐们竟然对我动手,您便是心悦这样的贵君吗?”陈静倔强抬眸,泪水在眼眶中闪动着,好似受了天大委屈。   或许从他视角来看,真就是颜理等人欺负人了吧。   只是陈静这番话,无异于是告诉所有人,严鸣这个县城来的乡下人,要求娶颜理这个大家贵君了。   这事本是瞒着,只有他们内里知晓,只是陈家许是打听到了,便要扯着嗓子往外喊。   两人说好听些是两情相悦,说难听些便是严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颜理有眼无珠……   严鸣瞬间怒从心中来,他将颜理挡在身后,怒视陈静:“我心悦谁与你无关,你这般随意攀扯我们,无非就是怨恨我不曾与你家合作,这样爱搬弄是非,谁娶你才是倒大霉。”   他虽不着调,但对姑娘小哥儿向来是尊重的,只是架不住这陈静说话难听不说,行事也不好看,他自然不愿给他什么好脸色。   被一个男子说这样的话,陈静好似被戳到痛脚一般,瞬间就有些绷不住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掉,他悲痛欲绝道:“你们欺人太甚,几次三番地污蔑于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说着作势就要朝胭脂铺子的门边撞去,这一番行径可是吓坏众人了,他们虽瞧不惯这陈静,却也从未要逼着他去死,若是真沾上人命官司,那才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他身侧的人更是急不可耐地要去拉他,幸好江以宁离他最近,眼看着陈静要撞到木柱上,他立刻扑了上去,陈静没撞疼他后背,反倒是他自己因为着急,将胸口给撞疼了。   但也由那力道分辨出,陈静根本不是真的要寻死,他就是戏多作死!   “阿宁!”   “阿宁你还好吗?有没有撞疼?”   “小弟有没有伤到脑袋?快说说话?”   …   一群人围着江以宁,颜理更是急得眼眶都红了,轻轻揉着他后背,都怪他,如果不是他非要和陈静起冲突,也就不会让阿宁跟着遭罪。   江以宁轻声说了句没事,皱着眉将他们都推开,然后走到跌坐在地上悲痛欲绝地陈静面前,他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陈静却是哭得更厉害了,若说方才那些都是做戏,此时闹到这种地步都不能得到别人怜惜,才真叫他觉得难堪。   眼泪便如决堤一般,倒真的叫围观的人生出些怜惜来。   江以宁垂眸看他,二话不说直接拽着他衣领将人薅起来,随后更是将他的脑袋按到木柱上,他怒意横生道:“死!方才做戏不是很足吗?现在继续撞啊!”   “哎呦……这萧正君平日里瞧着怪温和的,没想到也有这火辣时候。”   “这萧正君都以身阻拦他寻死了,还不温和吗?”   “从前只知晓向府蛮横,如今还出了个萧正君,哪家男子会希望自家夫郎跋扈无理,我倒是要看看他要如何收场了。”   …   任凭周遭人如何说,江以宁按着陈静的手都不曾松开,他最是讨厌这种时刻将寻死觅活挂在嘴边的小哥儿!   在小村落里,有数不清的小哥儿,因为不被家中看重,随便卖掉,或是拿去换米面青菜,更甚者被家中嫁去给五六十的老头,只为能换几两碎银子。   而这人,仅仅是因为严鸣不喜欢他,便要闹成这样,还要寻死。   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的人还能好好活着?   “江以宁。”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以宁按着陈静的手都稍稍松了些,他颤抖着手扭头往旁边看去,就见萧寒锦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侧,平静地看着他。   他就知道自己要完了。   上次和魏子谦动手就被教训来着。   “萧东家来了。”   “你看我说什么,是个男人就不能接受这样跋扈的正君!”   “显着你话多了,还是快些散了吧,省的一会府衙来人,把你我看热闹的都抓去!”   这声音没压着,竟是真有好些围观得都被吓跑了。   萧寒锦静静看着江以宁,轻声道:“阿宁过来。”   江以宁便立刻松开了陈静,忙不迭走到萧寒锦旁边,有些讨好的抓了抓他的手。   萧寒锦脸色冷归冷,但到底没松开了。   他抬眸看向陈静,淡声道:“陈少爷,来时我已经通知了你父亲,闹到现在这样,陈少爷功不可没,若是想寻死觅活,随便什么地方都可,只是千万不要在我们面前,否则你还要再被赏几巴掌。”   萧寒锦向来温和待人,如今也是说了狠话了。   陈静自知理亏丢脸,抹了把眼泪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他们这些人,这才稍微松口气。   萧寒锦视线一一掠过面前这些人,神情确实不好看,他低声:“都跟我回家!”   “二弟,这事我们确实有错,只是二弟那一下太突然了,我们都吓到了……”   “是啊二弟,咱们都没吃亏,向晚意也动手了,你看我就半点不着急,他们贵君们的事,咱们男子不好掺和的。”   “这事要怪就怪严鸣,谁让他招蜂引蝶!去和别人谈生意都能谈婚论嫁,都是他惹出来的!”   “赞同!”   萧寒锦无语:“这时都会说话了,方才瞧见那样都不知拦着些,眼看着要入秋,还不知是何人要上任,若是不好相与,觉得咱们仗势欺人,往后在府城还要如何好好做事?”   “这些是我们没想到。”蒋亦疏一副沉痛表情。   “少来,你们就是想看戏。”萧寒锦瞪他一眼,否则早就在事态发展到更严重之前就把这事给解决了。   寻开心都寻到自家人身上了,实在可恶。   蒋亦疏瞬间哑火,这话倒是也没说错。   严鸣轻咳一声:“这也不能怪我,我都拒绝的很明白,谁知道那个陈静还要跳出来闹?”   差点害得颜理吃亏,他才是最该生气的那个。   “如此一来,你的心思反倒是藏不住了,若你不能早些出人头地,怕是会被唾沫淹死。”颜随州淡声提醒。   “……我自然会继续努力的。”   “瞧着各个火气都旺,还是各自散去,回去收拾衣物,准备去城外避暑吧。”   这话倒是没问题,萧寒锦没再继续拦他们,毕竟他还有其他事要做,当着客人的面自然是做不成的。   将人都送走,他便回到了后院。   后院的下人们早就被他遣散,屋内的窗子也早就被遮光布挡住,他一进去还有些不适应昏暗。   他走近床边,将床幔轻轻撩起一些,露出床上被绑住手脚的江以宁,因为不会有不知死活的下人闯进来,他将对方眼睛蒙住,只给留了件水红色的鸳鸯肚兜。   “二寒……”   “明知那陈静是故意激怒你们,你还着了他的道儿,若非那时还有蒋兄他们在,你们怕是都要被指着脊梁骨骂,要被扔烂菜叶了。”萧寒锦低声说着,手指轻轻描绘着肚兜上的鸳鸯。   江以宁浑身颤抖:“我知道错了,已经长记性了,你不要这样摸……”   “从前每每与你说这些,都要跟我使性子,嫌我讲道理,偏我说的你一句都不曾听进去,该不该教训?”他说着描绘鸳鸯的力道重了些。   江以宁被蒙着双眼,身上其他触感便格外清晰明显,他张着嘴巴又急又重的喘息着,若不是被绑着手脚,定然要蜷缩成一团了。   “我、我有些难受……”   “忍着。”萧寒锦无情说道。   江以宁顿时哽咽起来:“二寒,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会随便和别人动手了,我只是讨厌他寻死,我们小哥儿本就活得很辛苦,他明明不辛苦,却不知道珍惜,你还这样欺负我……”   萧寒锦低低叹息一声,到底还是解开了他的蒙眼布,布料果然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只会哭。”他嗔怪着,总归是无可奈何。   “抱抱我。”江以宁闭着眼,扯开嘴角便开始哭,“你怎么能这样!”   “别哭了。”萧寒锦解开他手腕上的绸带,将他上身抱到怀里,双手毫无负担地触摸着他后背光滑的皮肤,“分明每次都是你犯错,道歉的却始终是我。”   江以宁抽抽搭搭接话:“我也有被你教训哦,我有被惩罚的。”   “是吗?我都是怎样惩罚你?”   “吃掉我……那样。”江以宁紧紧抱着他脖子,他能感觉到,随着自己这句话说出,对方的呼吸很明显变得急促滚烫。   他始终颤抖着,却并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激动和期待,期待着对方对他做那些很坏很坏的事,即便是把他绑起来。   他在萧寒锦看不到的角度说着怯懦的话,却唇角上扬,引诱着对方疯狂对待自己。   而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萧寒锦亦是唇角上扬,他就知道江以宁会说这样的话。   两人得偿所愿,情绪自然高涨。   江以宁被他逼得呻/吟破碎,发自灵魂的战栗和舒爽叫他理智崩颓,一声声好哥哥便从他口中被挤了出来。   …   这次去城外避暑的人多,除去颜理和向晚意,连蒋家两个快要出阁的姑娘也来了,本是方便江以宁的,只是他这两日累得过分,眼下的乌青补了觉都暂时消不下去,只好用脂粉遮挡着,却挡不住他的困倦。   颜理抿了抿唇,悄悄凑近:“你们要节制些。”   江以宁打着哈欠,眼底聚起泪花,他拿帕子擦了擦,带着鼻音嘟囔:“这哪里控制得住,还是不要说这些了,提到他就烦!”   “好好好不说,左右近来无事,你就歇着,我和小意帮你照顾孩子。”颜理说着笑弯眼睛,“我都不记得瑄哥儿小时候的样子了。”   “定然也是可爱的。”江以宁认真回应。   他们刚聊了没几句,向晚意和蒋家两位姑娘也来了。   江以宁自然不好继续躺在床上,便赶紧起身换衣裳,接受她们邀请,一同去外面走走了。   “从前来过,那时候只顾着在林中野,都忘记是何风光了。”蒋幸媛轻声说着,她素性温和,那样肆意的行为也只在幼时了。   颜理和她是最有话聊的,他虽然年长几岁,但到底两家是远亲,自幼便相识,比起朋友,更像是亲人,听她这样感慨,颜理便赶紧出声安慰她。   江以宁看着山林树木,河流潺潺,不由得想到了万渔村的溪流长河,甚至还有他的土坯房。   有些话他还是说错了,他虽不把万渔村当家,但终究是念着的。 第186章 闲适   得知江以宁曾在这里找到山参,几个姑娘瞬间兴致高昂,连严鸣也激动起来,他如今便是做草药生意的,虽说山野林间长的多是寻常草药,但若是能见到,也着实会觉得有趣。   他和江以宁一合计,便背着背篓要去山里寻寻看看了。   见他俩这样,其他人自然也得跟着的,两人还特意弄了些驱蚊虫的药草塞进所有人的香囊里,便开始在林间穿梭了。   从前眼睛看不见时,江以宁就总挖草药过活,晒干后就能请人拿到镇上药铺卖掉,除去要给人跑腿的铜板,剩余的就够他自己缝缝补补地瞎活着。   “小弟,你要再挖深些,才不会伤到草药的根茎,品相完整,就能卖好价钱。”严鸣边挖着边时不时指点他两句。   他算是看出来了,江以宁能有那些本事,靠得都是天赋,虽然和他的经验比起来差些,但说起来吃饭是绝对够用的。   他怎么说,江以宁便怎么做,挖出的草药果然要比他之前那些更好些,有几年不做这些事,手艺确实都生疏了。   萧寒锦和颜理就默默缀在他们身后。   实际上,萧寒锦觉得严鸣有些缺心眼,心上人就在身后跟着,他居然能心大到去挖那些漫山遍野的草药,半点心思都不分给颜理……   这不是缺心眼,那就是缺脑仁!   他轻咳一声,试图为自己的兄弟辩解:“严兄他偶尔是有些死心眼,但绝对不是将你忘记了。”   “萧大哥不用替他解释,我都明白的,我觉得他那样也很好。”颜理说着看向前面,眼底带着温和与眷恋。   萧寒锦抬眸看去,就见严鸣和江以宁两人撅着屁/股趴在地上……   这怎么能眷恋起来?!   “江以宁,你膝盖又不疼了?”萧寒锦皱眉快步走近,想让他直起身子。   只是刚走近就瞧见了一颗红色小果子,有些过于眼熟了。   江以宁的运气大概是真不错的,就这么一片山,就来了两回,回回都能叫他看到山参,若不是知晓此山无主,萧寒锦都要疑心是不是有人刻意在这种了这些哄他们开心。   他们都放缓呼吸,聚精会神盯着被绳子套牢的山参,严鸣开始轻轻刨挖,他经常做这样的事,也是怕把人参给挖坏了。   直到他们彻底将山参挖出来,虽然已经成熟,但是一株年限不大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我上次就发现了,你虽然很小心,刨挖的力道也很轻,但还是伤到了根茎,你要学会判断根茎的走向,挖的时候就能避开。”严鸣还不忘拿着山参和他讲着。   江以宁就会点点头,一副受益良多的样子。   “这里的山参竟这样多吗?”颜理轻声询问,术业有专攻,这些他实在不知。   严鸣快速看了一眼这里的山形地貌,殷切地和他解释着,怕他理解不了,还特意打了好多比方。   颜理只是不明白,不是傻,在他说第一句时就理解了,只是见他这样认真,自然也要认真听他解释的。   倒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萧寒锦垂眸看江以宁:“还要继续挖吗?”   江以宁摇头:“有些累了,咱们往回走吧,他们都在后面。”   “好。”   严鸣有些不太乐意,毕竟他在城内时只能借着去颜家的由头和颜理见上一面,平时在外面也都是谨守礼仪,哪里有在这山间自在?   颜理显然明白他的犹豫,便干脆和萧寒锦他们分开,决定继续走走再返回。   萧寒锦应声后便带着江以宁往回走,他们刚走一会就和蒋亦疏等人撞上了。   “这么快就要回了?挖的如何了?”蒋亦疏询问,他眼尖没瞧见严鸣和颜理,就知道他们八成是独自相处了,但也没问。   “普通药草见到许多,随便挖了些,但我和严鸣哥又挖到株山参。”江以宁说着就将背篓打开给他们看。   小小的一株,就躺在背篓里,看着小巧可爱。   方夷诧异:“小弟这运气好得过分了。”   江以宁笑弯眼睛:“随便挖挖而已。”   简直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寒锦揽着他腰肢轻笑,一行人便回了宅子里,一路上所有人都发现颜理和严鸣不在,但谁也不曾提及。   这株小山参依旧被切片炖汤了,有福一起享,见者有份,所有人都得吃到才行。   跑这许久,将能入菜的告诉厨娘们,他们便各自回房间沐浴,换衣裳了。   这里被山林遮挡,傍晚时分天色就彻底昏暗下来,山间宅院便亮起了烛光,远远看去,就像是这世间唯一的光亮。   吃过饭,交谈的交谈,看书的看书。   江以宁晚饭后的时间向来是属于萧寒锦的,两人便坐在门前轻轻说话,他嘿笑:“我也觉得我运气很好,我真厉害。”   “是很厉害,别人来几次都见不到,但你就来两次还见两次。”萧寒锦顺溜的说着哄他的话,毕竟从前蒋兄他们来这里避暑可不会去看哪座山坡上有草药。   也就江以宁和严鸣会做这些了。   每每被他夸,江以宁都好似有了无穷尽的动力和热血,他抬头在对方侧脸落下一吻,有些羞涩的低声说着:“我明日也会去看看的,都补给你。”   “那你会遭殃的。”萧寒锦垂眸看他,眼底闪着意味不明地光。   江以宁顿悟了,立刻反水:“不补了不补了……”   萧寒锦被他逗笑,捏着他脸颊晃了晃,终究是没再多说什么,他能瞧出对方有些不太开心来,上次来这里避暑也是。   大概是因为万渔村也有这样的山林,而他从前又经常和陈生一起捉鱼,估计是想到他了。   他们原本的计划只是今冬回陵阳县过年,但看江以宁这样,分明是惦记着那些人,心估计都已经蠢蠢欲动要往回飞了。   只是最早都要等今秋调令下来,事关他们往后的生活,他必然是得上心些的。   “今日玩得不开心吗?”萧寒锦轻声询问。   “开心,就是想到生哥儿了,他从前没有嫁给陈勇时,我们总是下水摸鱼。”那是在他父母还在的时候,后来生哥儿就被家中控制,不被允许再和他玩了。   但他从未怪过对方,他们小哥儿,能有一口饭吃,就已经很不错了。   萧寒锦抿唇:“再等等,我们今年早些回去过年如何?”   江以宁也有些烦自己这样,他认真回应:“就算不回去也没有关系的,如果不来这里避暑,我是不会想的。”   “傻子。”萧寒锦曲起手指弹他眉心。   哪里是不会想,只不过是没有触景伤情,所以想的不明显罢了。   萧寒锦对万渔村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那里的人对他来说愚昧无知,甚至并不善良,仅有一些还不错的人,也并不需要他惦记,因为他们都过得很不错。   他并没有江以宁这些情绪,大概是并非这里人的缘故。   他们这样闲聊着,直到月色也被高高树枝遮挡,他们才回了屋里准备休息。   夜间在这里睡觉竟都能感觉到丝丝凉意,都得盖上薄被,否则夜里要被冻醒的。   月色隐匿山林,林间人呼吸逐渐平缓。   他们来这里没两天就入秋了,白日里没什么感受,但一到夜间,温差之大就能感觉明显,末伏时一行人返回了城内,因为再过不久就是中元节。   这样的日子,自然是要在家中过的。   中元节是祭祀节,虽然已经不在万渔村,但祭祀用品还是得准备着,还有些吃食也得供奉起来,只是萧寒锦并不打算这样做。   他虽然不信鬼神,但他来到这里就很难用言语解释,该做的他自然会做,只是不准备在家中焚烧纸钱元宝,毕竟还有孩子在。   这日夜晚,家家户户都没再传出热闹动静,萧寒锦吃过饭就带着东西去外面街道上了,大多数人都会这样做,因此他并不显眼。   他烧了些纸钱元宝,将祭拜的饭菜也放到角落里,然后便回去了。做从前从没做过的事,还是会觉得有些诡异。   “都办完了?”江以宁就在门内等着,让他用柚叶洗手洗脸。   “嗯,他们可有哭闹?”   “没有,你出来没多久就被哄睡着了。”江以宁轻声说。   萧寒锦点头,没再说什么,将净手后的柚叶水直接倒到了路两侧,随后就牵着江以宁进屋了。   也幸好他们这里离其他住宅街道要远些,才没有被外面的惊呼哭喊声给吵醒。   第二日。   江以宁就听底下人说叨,才知道昨儿夜里陈家闹出不小的动静,陈静一直哭闹不止,说见到了鬼。   陈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在府城能叫的上名号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见鬼的事传出去可并不好听,陈老爷赶紧找了些大师去看。   “听说那陈少爷都快被吓傻了,也不知那些大师管不管用。”   “肯定不管用,七月半鬼乱窜,谁知道窜到他面前的是什么鬼呢?”   这话听得江以宁毛骨悚然,他赶紧轻咳一声摆摆手:“都下去吧,这些话院墙内说说就算了,若是传出去不许你们吃饭。”   “是,奴婢明白。”   江以宁莫名觉得后背泛起凉意,他猛地扭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小秋忙宽慰道:“您别自己吓唬自己,鬼神之说都是怪力乱神,正君不信这些,鬼怪自然就不会来侵扰您。”   江以宁没敢说这些事不是他想不信就能信的,二寒的事也足够匪夷所思,他不能不信这些。   但他到底没多说,喝了口热茶压了压惊。   陈家的事说到底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也只是因为下人们说得话被吓到一些,但还不至于就因此去可怜对方,听过就将这事给抛诸脑后了。   中元节一过,气温明显降了下来,白日里再不似先前那样炎热,只是偶尔有风吹过,还是暖的。   江以宁现在最喜欢做的就是坐在檐下乘凉,顺便等着二寒回来,酒楼内要做新菜品,他最近总是忙着,但也是乐在其中的。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秋,这样的节日才是最该庆祝的,萧寒锦在中秋前几日就买好了各种月饼点心,包括赏下人的东西,全然没让江以宁操半点心。   中秋举家团圆的日子,萧寒锦没再出门做事,将两个奶团子放到床榻上,和江以宁一起逗弄他们。   江以宁捏着月饼,两个奶团子就紧紧盯着他手里的月饼,他轻声哄道:“你们还小不能吃,等你们牙齿全都长出来,就能吃肉肉了,香喷喷。”   萧寒锦也跟着点头,他抬手戳戳小家伙脸蛋,他们立刻大张着嘴巴,开始追着他的手指,如果被抓到,绝对要被嘬手指的。   他逗两下就收回手,次数一多,小豆丁们就不配合他玩了,专心唆着自己的手,还要高高翘起脚丫时不时抓两下。   这边一家人正玩着,城门处一道身影骑马快速从街道穿梭,眨眼间就到了颜家府前。   是颜随恪的近身侍卫。   “东家,颜府来人请您过去呢。”阿义在屋外说道。   “你且先去备马车。”   萧寒锦扭头看向江以宁:“若是请我们同贺中秋,那便不会只叫我,看样子是要紧事,你在家中等我,我若有事会叫胡厌秋通知你。”   “我明白。”江以宁点头。   这时候突然派人来寻他,他多少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毕竟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果然,他刚到颜府就被那严肃的氛围感染,心绪都安定许多。   看他们的神色,莫非调令中即将上任的官员与他们不合?   若真如此,那他的处境也难说起来。   “二弟!”蒋亦疏脸上的笑意再绷不住,他一手揽着他肩膀哈哈大笑起来,“想来你已经猜到为何事将你叫来,你再猜猜,上任的是谁?”   说起来,萧寒锦真猜不到,毕竟颜蒋两家在府城根深蒂固,连圣京都有人,相熟的人那样多,叫他猜便如大海捞针一般。   但蒋亦疏显然不是叫他随便猜猜,只能说明,即将上任的官员他也认识。   若是他认识的考取功名的,便只有黄书玉和夏清澜,只是对方就算真榜上有名,也绝不会立时三刻就能做太守。   他思绪转了几转,最终反应过来。   他惊讶:“可是我想的那样?”   蒋亦疏便不住点头:“方才颜大哥亲卫送来消息,圣京安稳后,陛下就开始算总账了,按照他的意思,即将上任的新太守是我舅舅赵砚稹!”   萧寒锦也跟着笑起来,真是如此,他往后在府城便更能安心了。 第187章 回乡   既然是算总账,有罚便有奖。   中秋一过,从圣京来的旨意便被宣读,除去太守王文明被革职查办之外,曾在灾情时奋力救助百姓的萧寒锦等人自然亦是功不可没。   除去各自赏了白银千两,颜随州和蒋亦疏两人是赏无可赏,便言语上嘉奖一番,毕竟赏他们在朝为官的父兄便同等于赏赐他们;至于萧寒锦则是另特赐一块“天下第一”的匾额,代替了先前的“鲜满味”。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严鸣的嘉奖,此次他出力最多,那些药材不要钱一般往外送,只为能多帮府城百姓一些,这样的药材商,正是天圣最需要的。   因此——   “圣旨上说,会派人来与你交涉,仔细商议收取药材的事!严鸣哥你好福气!”江以宁比他都激动,这样的事说出去可是要光耀门楣的!   “是啊,若是小道消息,我们可不信,如今圣旨在前,你可是要成为府城新贵了,前途无量啊!”向明回打趣道,“前途无量之人,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严鸣顿时脸一红,轻咳一声说道:“待此事彻底定下,买宅院,开药铺,开医馆,然后找府城最好的媒人说亲。”   “哦~咦~”   “不许怪腔怪调!”严鸣难得有些羞涩,佯怒看向江以宁。   他倒是想现在就立刻去颜府提亲,只是未尘埃落定前,他不能太得意忘形,得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才能去求娶。   这样的稳当老实的做法,确实是他的作风,毕竟是个等到王文明下台才敢来大干一番的稳妥人。   听他这样说,颜随州也很满意,到底是要求娶他弟弟,郎婿可靠稳妥,如今也是得上面看重,对他们颜家来说都是好事。   这次的事凡出力者都或多或少得到嘉奖,风头最盛的便是他们几个,在得知此事后,好些商户和没落贵族都来登门拜访,甚至有些带着自家姑娘小哥儿登门,那架势分明就是在说,一定要想办法和他们牵扯上关系。   再加上即便萧寒锦不曾切身在几千年前的皇朝活过,也知道上位者都是生性多疑的,他们若是真敢“拉帮结派”,收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处,回头就得被收拾了。   这谁敢在风口浪尖上请他们进门?   最终礼物没收,门也没让进,好生让管家把他们都送走了。   “一群蠢货。”江以宁逗弄着小豆丁一号,随口嗤笑着。   “不必理会这些,待再凉快些,我们就往县城赶,这几日你就想着些要买什么东西带回去。”萧寒锦不愿他因为这种事跟着操心烦闷,三言两语就岔开话题了。   江以宁瞬间喜笑颜开:“我都想好了,都交给我吧!”   萧寒锦狐疑看他一眼,从前都不爱管这种事,今日答应的倒是痛快,不过也都由着他去。   他们要回去的事并没有瞒着其他人,原本蒋亦疏还要他们帮忙带信给赵砚稹,如今反倒是不用了,等他回府城上任,想说什么都能说了。   “那你们要年后才回,少说三五个月见不到了。”蒋亦疏感慨万千,旋即话题一转,“今年该谁送了?去年是二弟。”   “今年我来吧。”严鸣接过话,他今年运气不错,好事紧赶着往他身上发生,他自然得大方些。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都是轮流来的,谁也不会落下。   没几日圣京便再次来人,只是和之前传圣旨不同,来的是几位精神矍铄地老人,他们身后各跟着一位卑躬屈膝地小徒,萧寒锦几人远远看了一眼,就知道怕是从太医院出来的。   要用到宫内的药材,自然要派些厉害医术高明的太医亲自过来瞧瞧,否则宫里怕是要吵翻天。   萧寒锦几人看着他们进了“天下第一”,也就是从前的“鲜满味”,这才收回视线。   “他如今倒是春风得意,只是往后要提防的便更多了。”颜随州随口说着。   话里意思众人倒是都明白,严鸣自己也明白,因此只有牢牢抱紧上位者那棵大树。   萧寒锦抿了口茶:“严兄有分寸,只是前几日就瞧见他火气很重,本事好事,只是这些事除了他自己,你我都帮不上忙,他怕是也着急。”   颜随州轻笑一声:“他这便是庸人自扰了,我家要将孩子嫁给他,自然是要将所有事都安排好的,他介时带着提亲礼登门,哪会有他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颜理可是颜家最懂事的小贵君,懂事的孩子招人疼,自然是要给他最好的,且年岁不算小,旁人与他一般年纪的,孩子都能上学堂了,如今可算有入眼的,当然要为他操劳好一切。   何况严鸣自身不错不说,运气倒是真好,好事都叫他赶上,还能沾沾运气。   向明回嗤笑:“那你倒是同他说,眼看着他急得上火,你还作壁上观了。”   蒋亦疏轻啧一声:“阴阳怪气什么,想挨揍是不是?”   “就烦你们!”向明回翻白眼,“还没说什么就护上了,以后你们两个不许一起出来,不许同时出现在我面前!”   “他一会真动手,我可不拦着。”蒋亦疏慢悠悠地开口。   向明回当即闭上嘴巴,端起茶杯就坐到方夷旁边了,后者立刻出声笑话:“你总逗子淮,他真生气你又害怕,吃饱撑的。”   向明回撇撇嘴,一副要隔开他们所有人的样子,像是地里的小白菜,坐在角落里吃茶。   只是他们眼下都嫌他烦,过会再哄他。   秋分一过,天气便彻底凉起来,萧寒锦便准备着要往回走了,眼下九月底,等他们回到白石镇,还能赶上给小豆丁们过周岁礼。   得知他们要走,严鸣就将自己备好的礼物给他放好,以及他要带回家的书信,他虽对那位瘫痪在床的爹没有太多情意,但到底生养一场,不好叫家中弟妹们过于操劳的,等他在这里安顿好,就把他们都接来。   萧寒锦自家要带回去的东西也不少,临近年关,前阵子又刚出了旱灾之事,思来想去还是听他们的建议,找了镖师护送。   至于府城的宅院并没有落锁,眼下严鸣还住着,他会在看好自家宅院后搬出去,也留有阿义在府城看着,至于酒楼铺子都有阿祥和阿瑞打理,他很放心。   因此十月初,他们便正式踏上了返乡的路。   若只有他们两人,自然是不必回去这样早,只是还带着孩子,天气再冷了赶路也不方便,且得慢些赶路,急也急不得,干脆早些往回赶。   来往府城的路他们已走过几次,但次次都有不同的心境,这次回去,竟是有种他们要返乡养老的感觉。   萧寒锦对打拼这事有些疲累,但身处这里,总有些不得已推着他往前走,能走到今日,也真是觉得够厉害的。   他如今的目标就是皇商,也是他身为商户,能走到的极致了,再往上,不说他不想拼,拼也拼不上了,他的出身就搁在那。   “想什么呢?”江以宁突然碰碰他,“怎么觉得你有些不高兴呢?你的表情凶凶的,就像这样——”   他说着还收起下巴,皱眉瞪眼,一脸严肃地看萧寒锦,学着他生气时压低声音:“看到了吗?你就是这样的表情!”   萧寒锦轻啧一声,当即抬手捏他唇瓣:“逮着机会就要逗我?这么坏?”   江以宁也跟着轻啧:“不都是跟你学的吗?只许萧寒锦放火,不许江以宁烧山!”   “废话,烧山还得了?”萧寒锦没忍住笑出声,方才他确实有些钻墙角了。   都说英雄不问出处,但在这时候,家世身份本就是重中之重,他不该要求太多了,平安过活就是了。   他们没有刻意为赶路而赶路,但中途若停,也要停在有客栈茶楼的地方,一路上都不曾委屈自己和那些镖师们,晃晃悠悠一个多月,终于在十一月上旬到了陵阳县。   进入十一月,天气就由凉变冷了,也算是在变更冷之前到了。   到陵阳县城门,镖师们便完成任务要返回了,领头说道:“萧东家,我们只能护送您到这里了。”   眼看着到了年根底下,能多到外面跑几趟,就能多赚点钱贴补家里,谁也不愿意耽搁着。   萧寒锦原本有心要留他们一日的,但也知道他们并没有提前拿到进城文书,便是不会跟他们进城的意思了。   他点点头:“我明白。”   他偏头示意,胡厌秋便从袖口中拿出一大包银子给他,若是银票,便只有薄薄一张,显得有些太难看了。   领头接过,当着他们的面掂了掂,随后面色微变:“萧东家,您给多了。”   “就当是请各位吃酒,出行不易,路上小心些。”萧寒锦不觉得银子给的有什么不妥,花钱办事,就得彼此都舒服才可,何况日后总会有再用到他们的时候。   “多谢萧东家,日后若再有活,兄弟几个给您便宜些!走了!”领头万分豪迈地扬起鞭子,马蹄瞬间踏出灰尘。   和先前慢悠悠跟在他们马车旁边时半点不同,带着些侠义奔放。   眼看着对方离开,萧寒锦才放下帘子,胡厌秋则是牵着马车朝城门走去,他们这几辆马车格外显眼,自然也很快引起了城门守卫的注意。   侍卫朝他们这边走近,眼看是胡厌秋这个陌生脸,当即沉下脸:“里面是何人?你们的文书呢?从哪来?”   “官爷稍等。”胡厌秋说着去拿文书,“我们是从盛原府城回来的,里面是我们东家和正君。”   侍卫狐疑看了一眼文书,一眼就瞧到了上面的名字,他微愣:“是萧东家?”   “正是。”萧寒锦掀开帘子,温声道,“烦请快些,马车内还有孩子。”   “是是!放行!”   萧寒锦沉声道谢,胡厌秋便立刻驾驶马车进了城,入城还要再走一段路才会到城内,此时也不着急了。   先前便寄了书信回来,小夏等人每日都算着日子在家门口等着,哪成想这日还真叫他们给等到了!   老远就有小乞丐跑回来送消息:“萧东家回来了萧东家回来了!”   “当真?走到哪了?”小夏赶紧拦住他,然后将几枚铜板放到他手心里,“回头买几个馒头吃。”   “姑娘客气,萧东家马车正往这边来呢,我那些兄弟们一瞧见就告诉我,我就赶紧来跟姑娘说了!”小乞丐说完嘻嘻笑着,一副自己很厉害的样子。   小夏却是听明白了,又连忙拿了些铜板给他:“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小乞丐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阿胜和阿勇在旁边看着没说话,想着下回再有这种事,他们得机灵些才行,不好叫姑娘家给铜板的。   片刻后,远远就瞧见了几辆马车朝这边行驶来。   “正君!东家好!”小夏忙站到马车旁边去扶江以宁,“正君慢些。”   都把萧寒锦的活给抢了。   乳母们抱着孩子不好下马车,便从侧门进去了。   屋子每隔几日就会打扫一次这次知道他们回来,也是早早就打扫干净了。   江以宁先去偏屋看了一眼孩子们的房间,没有灰尘,也没有异味,不由得笑起来:“辛苦你们看家了。”   “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小夏忙应声。   乳母们将小豆丁放到床上,舟车劳顿他们也有些不适应,睡着都有些不踏实,略微动动就好似要醒来。   小夏微微瞪大眼睛,轻声惊叹:“小少爷和正君好像,好好看!”   江以宁垂眸看小豆丁二号,确实很好看。   他们不好在这里打扰孩子们休息,就干脆去了正屋,萧寒锦则是询问他们这近一年多来发生的事。   原本的五大商户因为当初查账之事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害,彭家更是荡然无存,因着魏子谦当初因他而发难,县城魏家也彻底从陵阳县消失了。   仅剩的孔家和曹家也再不似从前那样,甚至一再没落,时至今日无人问津了。   “对了,听说了咱们县令要换人了!”阿胜说,“前阵子瞧见好些官爷去县令府,消息就传开了。”   “是吗?那你们打听着些。”萧寒锦神情严肃。   先前圣旨传到府城也只说了有变动,还是通过小道消息才知晓是赵砚稹,接下来也不知是谁要到陵阳县任职了,只希望也是位好官。   听他这样说,阿胜立刻点头:“小的一直都有打听着,听说是去年恩科刚考中的年轻人,等我回头再打听打听。”   “东家,黄先生来了!”   “寒锦兄要他打听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萧寒锦惊诧起身,在看到黄书玉的瞬间,就知晓即将上任的陵阳县县令是谁了。 第188章 再见   “原来是你!”   萧寒锦又惊又喜地看着他,大概是圣京走一遭的缘故,黄书玉再不似先前那般孱弱困苦,整个人都意气风发,真真切切地翩翩公子。   黄书玉同样欣喜:“先前在圣京就曾听说寒锦兄大名,秋后陛下便赐我一纸诏书,我便赶紧回来了,恰好听闻你这几日也要回来,就先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遇到了!”   “陵阳县有你是好事,我先前还忧心是不相识的人来此。”萧寒锦拍拍他肩膀,真是叫他松了口气。   “原不是我,不知为何就换成我了,我阿娘不能随我去圣京,我若能回来这是天大的好事,便欣然接受了!”黄书玉说着笑了起来,“清澜就没有我这般好运气了,他留在圣京了。”   留在圣京,便是京官,来日若能飞黄腾达,前途无限,但在黄书玉眼中却是“不好运”,可见他心心念念唯有陵阳县。   这是好事。   但那种“不好运”,对夏清澜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因为比起方寸之地,他或许更适合圣京那种吃人的地方。   即便时隔两年未见,彼此间也总是有话说的,但黄书玉瞧见了他眼底的疲惫,便识趣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和他约定,明日同去县令府看赵县令留下的东西。   是的,在萧寒锦回乡这段时间,原本的县令赵砚稹也去府城上任了,刚好错过,他原本还想再见见对方,不过去府城后也能再见,一样的。   “明日去县令府,那我们明日晌午再将兄嫂接来吧?他们估计还不知我们已经回来呢。”江以宁惦记着他们,还惦记着陈生,“也得把生哥儿一家叫来才行。”   “都听你的,你看着办。”这种事,萧寒锦很乐意由着他去随便动脑子。   舟车劳顿的疲惫感来势汹汹,两人略叮嘱一番便去休息了。   翌日一早。   萧寒锦就去了县令府,比起在赵砚稹面前的冷静和有礼,在黄书玉面前倒是多了一些从容,到底是同龄人,先前便认识,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过分熟稔,毕竟如今对方是官了。   黄书玉热情请他坐下,言语间还有些紧张:“寒锦兄,你说我之后该如何管理陵阳县?我每日都很紧张。”   “赵大人先前应当与你说过的,你先按照他所说的慢慢来,日后就会形成自己的逻辑,凡事律法在前,不会有错的。”萧寒锦笑说,“你别怕,若是实在有拿不准的,便书信到府城,介时我去帮你问赵大人。”   “那多不好意思。”黄书玉面皮薄,瞬间就红了,他都已经自己做官了,哪还能事事都麻烦别人呢?   萧寒锦也跟着笑:“我年后才会离开,你若是没个商量的便去找我,今岁要在哪里过新春?”   “就在县令府,这几日就准备搬进来了,我阿娘和妹妹不方便,我也买了几个下人伺候她。”黄书玉还是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像是败家玩意,有点银子就要挥霍。   “这很好,你都是官老爷了,有人伺候是应该的,你可有定下婚事?”萧寒锦说,“你娘应该也着急了。”   黄书玉红着脸点头,阿娘确实提过很多次,先前得知他中秀才,总有许多人去家中说亲事,中举后就再无人提起这事了,毕竟秀才和举人不同。   如今倒成了他去挑别人了,只是他也总想着娶个能与他好好说话的,即便不是饱通诗书,但至少得是读过书的。   陵阳县确实有几户人家姑娘小哥儿读过书,但总得喜欢才可。   见他心中有决断萧寒锦便不再继续问了。   萧寒锦帮着他将书卷稍稍分类,只是更细致的就要他自己去做了,他抹了把汗:“我家今日热闹,你可要同去?”   “我便不去了,这些都已经整理出来,我还是趁此机会再好好细分,否则来日我就不想弄了。”黄书玉也怕自己会拖延,越不做便越不想做。   “行,那我便先回了,你有事派人去找我。”萧寒锦没和他多客气,他们之间也不需要过分客气。   萧寒锦刚到家门口,就发现马车还在外面没赶进去,就知道兄嫂们怕是刚刚来的。   “二寒回来了!”他刚推门进来,江以宁就迎上去和他说话,“书玉兄还好吗?县令府那边还好吗?”   “都没事。”萧寒锦揽着他拍拍,视线落到萧永福和王秀莲身上,“大哥大嫂。”   “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萧永福眼眶骤然就湿了,挺糙一汉子,面对萧寒锦总爱做这种抹眼泪的事。   萧寒锦放开江以宁,快步走上前抱住他,拍拍他肩膀,笑道:“让大哥担心了,我和阿宁都很好。”   萧永福也拍拍他,状似不悦道:“汉子家的,也不嫌害臊!”   “看过孩子了吗?”萧寒锦不在意他说这些,转而和他们说起孩子,“这个时辰应该是还睡着。”   “看过了看过了,很漂亮的孩子,像你和宁哥儿。”王秀莲赶紧接话,然后将两个孩子好好夸了一通。   听他们夸孩子,萧寒锦和江以宁也高兴,就着这些开始东扯八扯,多数时间都是在说他们在府城的事。   萧寒锦只捡着那些开心事说,但萧永福和王秀莲又怎会不明白,出门在外,怎么可能都是顺心顺意的事呢?   他们这边聊着,江以宁开始有些魂不守舍了,这趟都没有接到生哥儿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这会有没有往县城来。   “你去外面看看,说不定他们快到了。”萧寒锦不想他在这里焦急着,干脆叫他去外面看看。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快步走出去了,小夏和小秋则一直跟着他,在宅门前转来转去的,片刻后还真叫他们看到了一辆牛车!   江以宁几乎要跳起来招呼,牛车上的陈生也抬起手臂和他挥手。   “生哥儿!”   “阿宁!”   “生哥儿!”   “阿宁!”   两人各自呼喊着拥抱,江以宁偏头看了一眼:“树林两兄弟怎么没跟着来?”   他口中的“树林兄弟”是杨厚的儿子,杨树杨林……   “家里有生意,叫他们在家做事了。”杨厚说。   陈生有些不赞同地看他一眼,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江以宁眼珠子转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没多说,捏捏木哥儿的脸,带着他们进去了。   这会是真热闹起来了。   木哥儿带着舒禾和秋哥儿在院子里玩,十一月正冷,却丝毫没有打消他们的热情。   男人们在屋里说话,江以宁就和陈生去看小娃娃,顺便和他咬耳朵,说着在府城的事,还将自己准备的礼物统统拿给他看。   “府城真心不错,这些脂膏可以抹面擦手,你每天洗过都擦擦,不会再皲裂了。”江以宁絮絮叨叨说着,“还有那些布料,树林兄弟的也都有份,你是后爹爹,都要为他们想着点的。”   “多谢你。”陈生眼眶一红,那两个孩子虽然没有抗拒他的出现,但到底也不甚亲近,这都无所谓,好在他们没有欺负木哥儿,还总带着他一起玩。   江以宁摇头:“没事的,下次将树林兄弟也带上吧,你们是一家人,不好把他们丢在家里的,否则说出去都要以为是你故意的。”   “其实……是他们自己要求的。”陈生叹气,两个孩子懂事的过分,知道和萧家不亲近,干脆就不过来讨嫌。   “这样啊,那下次把他们叫上吧,我们年后才走呢,机会多着呢。”江以宁笑弯眼睛,继续跟他说给他带的礼物。   待厨房做好饭菜,所有人便都坐到桌前了,都是亲朋,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场面话要说,该吃吃该喝喝,聊起来时也都是各自捡着好听的说。   吃过饭,家里这些自有下人们收拾,几人一合计便准备上街去逛逛,汉子们不想逛,但拗不过当家做主的要去,便只能跟着。   趁着等出发的时候,杨厚悄悄叫住陈生,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袋子:“你拿着,瞧见喜欢的就买。”   “别……我还有银子呢。”陈生微微皱眉,“你的银子还要留着给杨林杨树说亲事,他们到年纪了。”   “那是我该考虑的事,你的也得留着给木哥儿,拿着吧。”杨厚往他怀里塞了塞,然后再快步和几位汉子走到一起了。   陈生攥紧钱袋子,翘着唇角默默放进了袖子里,有这些话就足够了,他哪里能真的毫无顾忌的花对方的银子,还有两个孩子等着要成婚呢。   一行人上街,萧寒锦带着萧永福等人去了酒楼里歇息,由着江以宁带陈生和王秀莲去街上闲逛,左右他有银子,随便他想买什么吧。   “这时候要注意些,小心别被小偷拿了钱袋子。”江以宁叮嘱着,说完又转而笑起来,“咱们去铺子里瞧瞧,有些时日不回县城,也觉得这里到处都是新鲜的。”   “先前那位县令人很好,县城也管得很好,咱们这些百姓就能得好处了。”王秀莲笑声说着,她抬头就瞧见了一家绣园,“我去里面看看,你们先逛着,不用等我。”   “那我让小夏跟着您。”   话音刚落,小夏便抬脚走到王秀莲身后了,江以宁这才和陈生继续往前走。   两人在街道小摊上看来看去,江以宁瞧着那些挂件,只觉得各个都是好看的,带着陵阳县都有的气质。   他拿着一枚挂件扭头想和陈生说话,就见对方还在不远处的小摊上,他边扬声叫着边朝他走去:“生哥儿,你瞧什么呢?”   “前几日见阿林阿树的鞋穿不了了,缝补都没地方下脚,我正想着给他们买鞋底,这个鞋底不错。”他手里拿着两个看来看去,不硬,还很结实。   “那就一人买两双。”江以宁说,这回他没说他买给陈生,毕竟这是对方的心意。   陈生点头看向摊主:“我多买几件,你给我算便宜些。”   小本生意都是如此,摊主也很好说话,陈生心满意足地抱着这些鞋底继续和江以宁闲逛了。   只是他们没瞧见,有个跛脚乞丐一直盯着他们,眼看着他们向前走,竟还跟了过去。   两人从街头逛到巷尾,热情这才稍稍消减,江以宁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现在可以去找他们了,也不知嫂嫂有没有跟来。”   “可能买完就已经往回走了,咱们也回吧。”陈生说,“这里安安静静地,总觉得有些阴冷。”   “也好。”   每回走到巷尾这种地方,江以宁就总觉得鼻腔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深知是自己当初留下的阴影,却也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突然——   “陈生!”   一阵嘶哑怒吼声传来,他们齐齐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衣着破烂不堪,头发也乱糟糟的乞丐从拐角处走出来,许是因为腿脚不好,走路都跛着。   直到他略微走近,才发现他的脚是向外崴着,脚背蹭着地面,连袖管也空着一只,没了一只胳膊不说,脸上都是纵横地疤痕,几乎都是从额头到下巴,从左脸横穿到右脸,看起来狰狞可怖,像是从地狱来的恶鬼。   但仅此一眼,陈生还是认出他是谁了。   “陈勇。”他轻声唤着,看着面前的人,很好诠释了物是人非这四个字,但很奇怪,他不害怕,也生不起任何波澜。   江以宁瞬间瞪大双眼,居然还活着?!   陈勇冷笑一声,嘶哑出声:“你倒是还记得我,你们这些贱人居然敢害我!你居然半点夫妻情分都不顾,别忘了我还是木哥儿的亲阿父!”   “没有人要害你,是你自作自受,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苟活着?”陈生狠戾出声,“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老子他娘的过成这样,你却吃穿不愁还嫁了别人,不要脸的货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死,老子就活得好好的!”陈勇说着癫狂笑出声。   那嘶哑的声音听得人心中一寒,陈生护着江以宁步步后退,但跛脚的陈勇就如附骨之疽一般逼近再逼近,仅剩的那只肮脏散发着臭味的手,即将碰到陈生时,整个人却飞速弹开了。   撞到对面的墙壁上,然后被反震到地上,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厚哥?”陈生震惊。   “死不了。”杨厚压着声音,隐隐带着些咬牙切齿,他一个铁匠,给陈勇这一下都能送他去见阎王,但他有数,没敢真下死手。   萧寒锦揽着江以宁左捏捏右碰碰,见他们没有受伤才彻底放心。   他轻声:“送他去见官吧。”   按照当初的事,陈勇不一定还能活着,但他还能逃出来,可见是躲着人的,只是今日见到陈生被恨意蒙蔽双眼,便忘记这事了。   于是,黄书玉接到了上任后第一桩案件。 第189章 嫁人   陈勇的事很好处理,他当初对陈生实施暴力,甚至虐待陈木,这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   再加上他后来染上赌,银子还不上竟还想拿陈生和木哥儿顶账,这事没做成便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甚至还进行过偷盗,到头来,银子没还完就落跑了。   以他如今这幅模样,就算真判他罪行,银子也是还不上的。   黄书玉一时两难,如果不判刑入狱,就相当于把陈勇推给那些放印子钱的,无非是把他推出去送死,但他罪行累累,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见他这样纠结,萧寒锦不由得叹口气,到底还是刚做官,人性丑恶见得少了。   “大人,您不妨就把他给我们,我们就让他打杂做事,绝对不会伤他性命,等他把银子还完,就把他送来您这!”放印子钱的都有些混不吝,但在官差面前可不敢那样闹事,好商好量的说着。   “这……”黄书玉确实有些意动,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下意识看向萧寒锦,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好逆转眼下的局面。   萧寒锦微微叹息,这事到底和他没有太大关系,他是不好说什么的,何况就算真把陈勇送去打杂做事,就他那样,怕是不出几日就要被折腾死了。   这很可能会对黄书玉以后治理陵阳县埋下雷点,也会让一部分人不相信他这个县令的判断处决。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强硬将他关进牢里,告诉所有人触犯法律就得坐牢。   萧寒锦微微摇头,并不赞成这个方法,虽说他们当初是故意引得陈勇去赌,却也没想到他真敢赌到断手断脚还欠债逃跑。   估计是差点死在那里,陈勇见他们都不开口,以为真要把他送回到放印子钱那里,陈勇当即就急了。   “我不去!青天大老爷,小的知错了,小的愿意坐牢,坐一辈子都行!小的不要再回那地方啊!”陈勇扯着嗓子呼喊,本就嘶哑难听的声音此刻更惊悚了。   活像是来讨债的鬼。   放印子钱的明显有些怒,但当着黄书玉的面又不敢做什么,看向陈勇的视线更加阴狠。   萧寒锦并不怀疑,若是离开这里,陈勇绝对会被折磨死,他自己也清楚,所以宁愿吃一辈子牢饭都不跟那些人走。   收到萧寒锦的眼神示意,黄书玉最终拍板:“犯人陈勇,数年来殴打前夫郎,虐待孩子,屡次偷盗,且欠巨额债款无法偿还,今又威胁恐吓平民百姓,为避除此人继续作恶,数罪并罚,即刻将其收押,非大赦不许出!”   这就是要关押一辈子了,若是遇到天下大赦说不定还能出来,但那种事,难说。   听到这样的判决,放印子钱的人看了一眼萧寒锦,到底没再继续纠缠,毕竟在他们心里陈勇早就死了,如今虽然活着,也讨不到好处,还不如当他真死了。   陈勇立刻被收押,随着黄书玉喊退堂,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刚到后院就派人去找萧寒锦了。   “寒锦兄,真是给我吓坏了,我这刚上任就处理这样的事……”黄书玉拍着胸膛,“好在你提醒我,若是真叫那些人把陈勇带走,日后我管理起来可能就麻烦了。”   黄书玉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刚才虽然有些慌神,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最重要的还是以后。   萧寒锦安抚一笑:“日后还会有很多这种事,你慢慢适应着,很快就能应对得当,而且说起来陵阳县如今被前县令管控得很好,轻易不会有大事发生的。”   “你说得有道理。”黄书玉连连点头。   “我们先回了,你再仔细想想。”萧寒锦和他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他们也没想到,今日出来一趟,竟然能碰到有两三年没见的陈勇,更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活生生出现在他们面前。   当初还以为他会死在赌桌上,他居然还能跑出来,可见是真有几分本事和小聪明的,只是这些都不曾用到正途,有也是白有。   陈勇的事彻底解决,陈生也终于松了口气,死要见人,活要见尸,当初陈勇就那么消失,他就知道有问题,现在终于能安心了。   杨厚嘴笨,以为他在为陈勇伤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宽慰他,只能将自己还剩的一枚钱袋子也给他。   陈生皱眉:“你出门怎么带了这么多银子?也别都给我,不是和你说了还要给小林小树娶媳妇呢?”   “你别不开心。”杨厚咬牙说着。   “我有什么不开心?”陈生更惊讶了,“别想乱七八糟的事,银子我就先收着了,回去也该给他们安排婚事了,没银子哪成?”   当初成婚,杨厚几乎将所有银子都给他做聘礼了,成婚后,家中所有银子都是他管着,虽然不少,但是两个孩子成婚,都是花销,也不能厚此薄彼,都得精打细算着。   杨厚也有些紧张:“木哥儿看到我动手了,他和陈勇……”   “都说让你别乱想,木哥儿已经大了,分得清好坏。”陈生轻轻拍打他胳膊一下,何况那两兄弟对木哥儿真是没话说,他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让家里人伤心的。   他的儿子,他最清楚。   杨厚这才松了口气。   在萧家玩闹着,点心果脯就没停过嘴,木哥儿满心满眼都是和孩子们追闹,哪里还会在意曾经总对他拳打脚踢的陈勇?   萧寒锦的本意是叫他们在家中休息一夜再走,毕竟眼看着就要到晚饭时间,在这里吃过天色就不早了。   杨厚知道他们关系亲厚,就想点头应下来,却被陈生拒绝了:“家里只有杨林杨树,我们放心不下,还是得回去,等你们回万渔村,我们再一起过去。”   “也好。”江以宁点头,“那等下回的。”   他叫人把他送的礼物全都放到牛车上,亲自把他们送出去了。   萧永福一家是要在这里住的,孩子都带着,也无后顾之忧,镇上的铺子还有其他人管着,都不会出问题。   眨眼间只剩他们,倒是也没显得冷清,还有舒禾和秋哥儿在屋里乱跑呢。   萧寒锦看着舒禾,小姑娘如今都五岁了,也是该找个启蒙夫子学些字了。   “大哥如何想的?”萧寒锦询问。   “我和秀莲拿不准主意,也想问问你们。”萧永福说,其实在他们看来,姑娘家没有读书的必要,但二弟说要识字,那就识一识。   江以宁立刻点头:“那要读书习字的,我们在府城认得好多姑娘小哥儿,他们大都是自幼读书,各个聪慧大方,独当一面,对舒禾也是好事。”   读书能开阔眼界,明礼知趣,这也是江以宁近两年才刚体会到的,他希望家里人有机会都能明白这些。   萧永福皱眉头:“那谁会愿意教?”   萧寒锦笑了:“这事我来解决,您不用担心,若是可以,也叫秋哥儿一并学着,多认得几个字也不是坏事。”   这事便这样定下了,只是说起读书的事,江以宁便想到了普众书院,自然也想到了陆相容和苏妙玲。   想到苏妙玲,江以宁的情绪瞬间变得沉重起来,他还记得对方逼迫他的样子,也记得对方脸上的愁苦,只是不知她现在如何,有没有其他想嫁的人。   夜晚,躺在床上。   江以宁还在思考这些事,难免有些不专心,萧寒锦自觉受到无视和伤害,动作间便不再顾及他,次次又凶又重,逼得江以宁来不及阻挠,几声破碎吟哼先泄了出来。   他紧攥床单,再无法想其他的事。   “刚才在想什么?”萧寒锦帮他擦拭身体,“少爷,撑开腿。”   “在想苏妙玲……”他回答完还轻叹一声,他本就知晓姑娘小哥儿们大都身不由己,但那时也是真的生气,她欺瞒自己,觊觎萧寒锦。   去府城后,见惯更多的姻缘,也知晓她有她的苦衷,只是他自私自利,始终不懂,别人的苦衷,为何要叫他跟着痛。   “她都已经嫁人,还有什么可想的。”萧寒锦不甚在意,随口说着。   虽然同是刚回来,但县城许多消息自然而然就会进入他的耳朵,他也得掌握情况。   “是先前那个钱庄少东家吗?”江以宁诧异,自他们去了府城,他所知晓的消息,也仅仅是自家亲朋了。   苏妙玲不算在里面。   萧寒锦点头,钱庄不同其他商铺,若能嫁去,那也是不错的出路,一切都只看苏妙玲是如何应对,若她能哄得董少爷开心,自然能坐稳夫人的位置,但她显然有些蠢。   只是这些话他不会和江以宁说。   江以宁叹息:“我不知该如何说起她,不管说什么都好似在落井下石……”   “明日你出去走走,见见之前的朋友,等到年前,咱们再回万渔村。”萧寒锦自是不会阻止他外出社交,多和别人说话,才不会变得木讷。   “那我明日去见阿容和采月。”他说着往萧寒锦怀里扑,与他皮肉相贴,连腿都要被对方夹住才踏实,他合着眼嘟囔,“碳火好像不够热。”   “那我叫他们烧热些,睡吧。”   翌日。   江以宁从床榻爬起来,他掀开床幔就看见了外面正穿衣的萧寒锦,他哑着声音撒娇:“二寒,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碳有些不够了,我出门购一些,你吃过饭再出门,今日外面冷,衣裳已经给你放到炭盆边烤着了。”萧寒锦说。   江以宁这才察觉到,屋内确实不够暖和,他又忙缩进被子里,只留脑袋转动着:“我知道了,那你快些回来。”   萧寒锦轻笑:“你都要出门了,让我早些回来独守空房吗?”   “好吧,那我也会早些回来的。”江以宁嘟囔着,“你去购碳都要穿这么好看吗?你好讨厌啊!”   萧寒锦将毛领扣好,快步走到他面前,将人一团就抱了起来,照着他唇又舔又咬的,直把江以宁哄得脸都红了才罢休。   他轻笑:“这都要生气,你是小豆丁一号吗?”   江以宁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不跟我吃舌头?你嫌我晨起没有洗刷是不是?”   “不许无理取闹!”萧寒锦绷着脸,到底还是只在他脑门儿亲了亲。   是有点洁癖在身上的,但仔细想想,也不多。   这一连串的啃咬亲吻将江以宁身上都弄出汗了,他便扬声示意小秋和小夏起床,从前不习惯别人服侍的人,到底还是适应了衣来伸手。   洗漱过后,穿戴整齐,江以宁简单用过早饭就直接出门了。   小夏跟着他敲响了陆家宅门,门房瞧见是他,还缓了片刻,紧着就将人给请进去了。   陆相容看到他来眼睛都笑弯了:“阿宁,许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他倒是肺腑之言,从前江以宁也好看,只是总觉得差些什么,如今再看,眉眼依旧漂亮,气韵上倒是更添了些贵气。   江以宁和他相拥,他笑道:“你也是,我听说书院这两年发展的很好,都是你的功劳,你也很厉害。”   “不说这些,你先稍等我,咱们一会叫上采月去吃茶听曲儿,还有喜事要和你说呢!”   “你的吗?”   “当然不是!”   那便是宁彩月的了。   两刻钟后,他们坐进了戏楼的雅间里,待点心和茶水全都上齐,三人才开始闲谈互通消息。   “你要成婚了?!”江以宁微微瞪大眼睛,虽说早就猜到一些,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很吃惊。   “和宁舟。”宁彩月说。   今时不同往日,说起重要事,她不能再全无顾及地喊对方哥哥。   宁舟并不是她亲兄长,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当初父亲将他抱回来养着,为得就是能给她养个夫婿出来,肥水不流外人田,宁家的一切也都不会落到外人手上。   江以宁持续震惊:“那常愉呢?”   “常愉也已经成婚了,她表兄待她极好,是少时青梅竹马的情意。”宁彩月说。   “原来如此,那就好。”江以宁连连点头。   他们这些人,就算不能大富大贵,只要所嫁之人待他们好,就已经是万幸了。   几人沉默片刻,陆相容才说道:“妙玲也成婚了,只是她总被欺负,孩子几次都没有保住,人也不如从前灵动了。”   董少爷是个被宠坏的,又好美色,妾室成群,自然不会只在意苏妙玲,妾室得势张狂,便总会闹到她面前去,再加上她忧思过度,孩子自然保不住。   江以宁到底还是有些难受:“没想到她会过成这样……”   话音刚落,厢房的门便从外面被大力踹开了。 第190章 破裂   江以宁等人瞬间起身去看,就见苏妙玲白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面上还带着轻蔑地笑。   她视线掠过曾与她交好的陆相容,以及后来才和他们交好的宁彩月,最终落到江以宁身上,若说她最恨谁,那便是眼前的这位看似良善的小哥儿了。   她冷笑:“我过成这样,不都是拜你所赐吗?你又装什么感慨和痛心?”   江以宁抿了抿唇,仔细思索着自己方才说得话,他开口解释:“或许是我表达不清,但我并没有奚落你、看你笑话的意思,而且你过成这样,和我并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我当初求路无门找上你,你明知董家是火坑,却还是弃我于不顾,根本不愿意帮助我,我只能嫁到董家,被他那些妾室羞辱,不都是因为你吗?!”   苏妙玲悲愤怒吼,像是要把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全都吼出来。   江以宁则是淡淡望着她,对她仅剩的怜悯和同情都没有了,他只觉得讨厌。   当初自己的提议被条条否决,对方想的却是要嫁给萧寒锦做妾,他自然不能容忍,也着实气愤,但这些年过去,他已经全然不在意。   却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些反而又全都成了他的错,成了他不愿提供帮助。   实在可笑。   “若是觉得将错都推到我身上能叫你好过些,那你就那样做吧。”江以宁抿紧唇瓣,不愿再和她多计较。   他们曾经是好朋友,就算撕破脸皮,也不该变得难堪,变得声嘶力竭。   可他越是这样,苏妙玲就越觉得生气。   她悲愤痛哭:“凭什么?你不过就是个乡下来的泥腿子,曾经还是个瞎子,你凭什么能嫁给好人,能享受别人伺候的生活,生儿育女!你凭什么能比我过得好!论学识样貌家世,我不差你半分,可为什么最难过的是我!”   她不明白,她以为萧寒锦如天下所有男子一般贪恋美色,却没想到对方专一深情,数年来唯有江以宁作伴,这也是她最最后悔的地方,当初为什么不能再大胆些,说不定这些深情也能有她一份。   是江以宁抢走了原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毁掉了她所有的机会,居然还有脸说她过得不好!   她这些年过得痛苦都是因为谁!   最终还是成了这样的场面,江以宁有些难受的深吸一口气,他嘴巴是毒,但不代表他永远愿意恶语相向。   他曾经是真的把苏妙玲当好朋友,为数不多的朋友。   “董夫人。”江以宁换了称呼,眸色也冷下来,“路都是自己选的,难听的话我并不愿意说,但你能数次怀孕说明董少爷还是喜欢你,可你却连几个妾室都教训不了,恕我直言,这是你无能。”   话是难听了些,但她不能抓住董少爷的喜欢,借此机会去处置那些妾室,只顾着悲春伤秋,被欺负也是活该。   在府城,在正常人家,都不会有这样的事,明知那董少爷不是好东西,却看不清情势,由着妾室兴风作浪,被欺负到这种程度,他也无话可说。   只是若想将自己的痛苦根源算到他身上,那江以宁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眼看着苏妙玲要继续说,陆相容赶紧扬声打断,“妙玲你身体不好还是先坐下休息吧。”   他们并没有邀请苏妙玲,但对方既然来了,也断没有赶走的份。   到底曾经是朋友,谁也不愿意恶语相向。   江以宁默不作声坐下,想着她失去孩子心中痛苦,会说那些话也情有可原,深吸一口气后便开始吃点心听曲儿,再没分给苏妙玲半分情绪。   他如今已不是从前那个没见过世面的瞎子,在府城两年,虽有生儿育女,但因为保养得宜,平日里不用操心,岁月并不曾苛待他半分。   眉眼盈盈,鼻梁高挺,唇色润嫩,扇动的眼睫像是流萤扑动,容貌依旧明艳好看,甚至比从前多了几分韵味。   那双眼睛视人视物都带着清澈与良善,周身都带着从不曾被欺凌侮辱过的纯粹,是苏妙玲早早就磨灭掉的那部分。   可若是当初江以宁能说服萧寒锦许她做妾,如今这样潇洒自在的说不定也会有她,偏偏都被毁掉了。   她的人生,糟糕恶臭。   “一会听完曲子可要去书院转转?”陆相容询问,这时日还没有放假,“你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再回书院读书了?”   江以宁微微点头:“去府城后也有学习,至于以后,还不知道呢。”   他没将日后要去圣京的事告诉他们,事情还未做成就往外说很不好。   这话分明就是借口,去外面的人鲜少有回来的,这些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不会去拆穿彼此罢了。   何况都是朋友,以后也能书信来往。   只是本就在气头的苏妙玲听到这搪塞的话更是怒意横生,因为她知道,有萧寒锦在,江以宁只会越过越好!   她冷笑一声:“出去三两年连自己的根都忘记了,宁哥儿,从前也没见你这样,可见是和外面那些人学坏了。”   江以宁如今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但也不会一味容忍着,他微笑:“你倒是从未变过,一如既往地刻薄,不过也是变了的,不如从前漂亮了。”   “阿宁……”陆相容惊惶地看着他。   他声音很温和,乍一听这番话就像是在感慨惋惜,可若是联想到苏妙玲的情况,这些话就如刀子一般,句句都扎在她心上。   谁不希望自己能永远漂亮,但她饱受磋磨,怎还会漂亮得起来?   苏妙玲瞬间就恼了,她直接将茶杯摔到江以宁身上,愤怒大喊:“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当初如果不是你,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吗?不都是你害得吗?”   幸好茶水已经不烫,再加上穿的厚实,并没有伤到,只是那一扔,还是有些吓到了,也将他们仅剩的那一点情分都扔没了。   江以宁不愿和她恶语相向,不代表不会恶语相向,他死死盯着苏妙玲,陆相容和宁彩月则是拿手帕给他擦拭着茶渍。   宁彩月皱眉:“妙玲,若是伤到阿宁怎么办?你身体不好,不能总动气。”   “我身体不好不都是被他害的吗?当初他若是愿意成全我,我就不会嫁到董家,不会受这些磋磨!明明都是他的错,你们为什么要向着他!”苏妙玲不理解,明明都是江以宁害他至此,怎么所有人都在为他说话,护着他?!   “你总说是我的错,可害你至此的到底是谁?你不去责怪你父兄为着利益非要将你嫁到董家,不怪你夫君贪恋美色宠妾灭妻,偏要将错都扣到我头上,这样会让你痛苦消减吗?”   江以宁字句捅破她最不愿去面对的那面窗户,以残忍的方式叫她不得不面对。   他步步逼近苏妙玲,垂眸看着她因困苦而苍老衰败的模样,嗤笑一声:“没用的人,才会怨天怨地不怨己,那些人是因为你与我相识后才变得面目全非吗?别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了,倒胃口。”   最终还是彻底撕破脸皮,曾经相聚吃点心喝果汁的日子,好似一去不复返了,不知道从何时变成这样的,但那都不是他的问题。   苏妙玲震惊地看着他,眼底滑下两行热泪,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眼前的江以宁,再不是从前那个说反驳的话都要小心翼翼的人。   她快速抹了把眼泪,终究没再说什么,推开门小跑着离开了。   江以宁站在原地,垂下眼睑,他也是会难过的,被曾经的好朋友怨恨指责……   他长舒一口气,屡次试图聚起笑脸,但都失败了。   宁彩月赶紧抱住他手臂,扬声笑道:“说了这会话,你坐下歇歇听曲。”   她和陆相容一人抱着他一只手臂将人带到椅子坐下,然后往他面前放点心,倒茶水,多余的话没再说一句。   除了下面咿咿呀呀地唱曲声,再没有其他任何声音,能叫他很快沉浸在自己情绪里,去安抚自己。   他以为早就破裂的关系,今日才露出更腐烂的东西,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只是就算没有他阻拦,萧寒锦也不会纳她为妾,她明明都知道这些,却还是要怪他,无非就是怨不起父兄夫君,便只能将恨都转移到他身上。   罢了。   日子都是过给自己的,她要怨就怨,反正现如今已经闹得不好看,也不会再见面了。   陆相容和宁彩月对视一眼,见他好似好了些,立刻开始拽着他说话,当下连曲儿都不听了,聊了一会就干脆离开戏楼准备往书院方向去了。   书院那边有些远,三人便上了马车。   江以宁掀开轿帘,外面湿冷的空气灌进鼻腔,随着他深呼吸慢慢涌进肺部,裹挟着那些凉意,连带着人都有了精神。   书院这会还没有休假,即便如此门前都是双手插进袖口里的摊主们,雾气连天地交谈着,等着那些书生们下课。   江以宁一眼就瞧见了卖卷饼的摊,从那熟练程度来看,估计是卖很久了,只是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家的小摊子,便带着两人过去买了。   一套卷饼还和从前一样。   摊贩利索做好收了铜板,嘴里的客气话就没停过。   刚做出来的东西烫手,江以宁就暖着手跟着他们往前走,守门人瞧见陆相容立刻放他们进去,还笑道:“您二位今日不是告假了吗?来书院可是也有事?”   “这是萧夫郎,许久不回书院,一起来瞧瞧。”陆相容解释道,“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守门人甚是惊喜:“原来是江东家,方才县令大人和萧东家也去了书院,说是有事呢!”   江以宁眼睛一亮,紧着就拽着他们往里面走,只是不知二寒今日来书院是做什么。   陆相容轻啧一声:“一听见你夫君的名字心都飞远了!”   “那是我夫君,自然是要惦记他的,幸好卷饼切开有两份,我还能给他一半,采月肯定能明白我。”江以宁轻声说着,朝宁彩月抬抬下巴。   谁不愿惦记着自家郎君呢?   宁彩月红着脸点头。   陆相容撇撇嘴,他以后找郎君定要找个温柔时时惦记他的!   三人朝前走着,迎面就瞧见了黄书玉和萧寒锦,江以宁赶紧快步小跑过去,还不忘朝黄书玉行礼:“参见大人。”   “有礼。”黄书玉笑笑。   他原是不在意这些的,毕竟都是亲近人,萧家对他还有恩,但萧寒锦却告诉他,在外该如何就要如何,否则被有心人拿出做文章,就易惹祸上身。   江以宁转头将卷饼分给萧寒锦一半,热气瞬间就在冷意中散出层层白雾:“我瞧见那有卖的,和咱们之前卖得很像,就说买来尝尝。”   “……是咱家的配方。”萧寒锦说。   “哦,那没事,铜板从我钱袋子跑到你钱袋里了。”江以宁抱着咬了一口,扭头看到黄书玉才觉得有些不好,“我再去给你买个!”   黄书玉赶紧笑着摇头:“不用,我本也不饿,事情谈拢了,请我去你那做客就好。”   “这简单。”   “我这里有。”陆相容突然开口,说着就将自己另一半卷饼递给黄书玉,“大人若不嫌弃,便吃我这一半吧,我还没有吃。”   到底是百姓心意,黄书玉不好叫这哥儿丢脸,便接过了。   一同去了萧宅,江以宁才知道他们去书院做什么,原是要找一位师爷帮助做事。   县衙内除去衙役们,只有师爷是县令身边最亲近的人,赵砚稹离开时将自己的师爷带走了,黄书玉这里就空下了,自然得再重新找一位。   这师爷也不是谁想便能当的,得有功名在身,能习字写状纸,作画画通缉令,还得能分析案情与他排忧解难等等,思来想去便只能来书院里找了。   “只是他们都在准备明年二月的考试,眼下无暇分身,只能再等等了。”黄书玉温声说着,“先前赵大人将陵阳县管得很好,我自己倒是也能忙得过来,不碍事。”   “我来帮忙如何?”陆相容突然毛遂自荐,他紧张地看着黄书玉,“大人,我虽无功名在身,但也算饱读诗书,能写字作画,眼下没人能帮忙,不如先叫我顶上,日后有合适的人选我再让位。”   江以宁和宁彩月面面相觑,他这是发什么疯呢?   黄书玉先是诧异,而后笑出声:“县衙内都是男子,你跟着我做事怕是于名声有碍,还是莫要激动的好。”   “我自问心无愧,不惧流言蜚语!”   一句话说的豪气干云,竟是叫黄书玉不好拒绝起来,他看了眼江以宁,轻咳一声:“那近日便辛苦你了。”   萧寒锦不动声色挑眉,喝茶间掩去唇边的笑意。 第191章 抓周   县令府如今还只有黄书玉一人,先前说要将母亲妹妹接到县城来,却被拒绝了,因为还要在乡下家中养鸡做生意……因此,黄书玉倒是愿意在热闹的地方多留片刻。   萧寒锦如今虽然不亲自做吃食了,但家中的厨娘都是得他指点真传,做出的饭菜味道也极好,黄书玉足足吃了三碗米饭,最后喝了杯茶水溜缝儿。   他有些不好意思:“寒锦兄家中厨娘手艺高超,叫你们见笑了。”   若是只有自己人倒是无所谓,只是还有别家的姑娘和小哥儿在,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吃饱就好。”萧寒锦说,“若是在自家都吃不饱,那才是委屈。”   陆相容跟着点头,方才他趁别人不注意,用公筷给县令碗里夹了好些菜呢!   饭菜撤下桌,紧接着饭后甜点就上来了,黄书玉确实半点吃不下,便只和他们随便说着话,只是他依旧鲜少和姑娘小哥儿说话,总是有些放不开。   但许是年纪相仿的缘故,这样平视而坐就像是普通朋友一般,黄书玉屡次被陆相容提到,时不时应一句,倒也显得聊得来。   眼看着时辰不早宁彩月便提出要离开了,若是回去晚了,哥哥要不高兴的。   “那我也告辞吧。”陆相容跟着起身,“我们离得近,路上还能作伴。”   黄书玉想了想:“我要回县令府,顺路能送你们一截。”   “多谢大人。”陆相容立刻回应。   宁彩月脸上的笑意都要兜不住了,她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生怕被瞧见笑,再引得陆相容捶她。   在门前将他们送走,直到几辆马车都瞧不见才回到院子里。   江以宁皱皱眉:“阿容今日热情得过分,先前得知可能要和严兄结亲时,他退避得厉害,躲着连面都不见呢。”   “依你之见呢?”萧寒锦轻声询问。   “有秘密!”江以宁故作聪明地和他挤眉弄眼,“不好说,我不说。”   萧寒锦没忍住犯贱,当即就去捏他脸颊:“我们江以宁真聪明,虽然不知道你说的秘密是什么,但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个秘密。”   那家伙表现那么明显,想察觉不到都难。   说起陆相容,说起宁彩月的婚事,自然也话赶话的说到了苏妙玲,江以宁情绪瞬间落下去,想想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萧寒锦柔声宽慰:“不必觉得难过,能有将某个人看透彻的机会,是好事。你没有错,即便当初你同意,我也不会愿意,造成她痛苦的根源不是你,是她自己的愚笨和天真。”   “我明白,只是没想到过去这么久,她还是不愿面对自己的问题,我也没动过看她笑话的念头,我们曾经是朋友。”江以宁低声说。   喜忧共享过的人,不该计较太多。   萧寒锦拍拍他肩膀没再说什么,江以宁已经不是孩子了,他会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天气越来越冷,直到十二月初才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雪花不大,有些还未落到地上就已经化成水了,即便如此,江以宁依旧看得开心。   先前萧寒锦又买了好些碳,屋内烧得暖烘烘的,像春天似的,不穿夹袄都暖乎乎的。   江以宁扶着小豆丁走来走去,弓着腰背有些辛苦,但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还是觉得很欣慰。   他抬眸看萧寒锦:“月底就满周岁了,要怎么办呢?”   “在家里设宴,避免孩子吹风生病,将酒楼的厨子叫来两个做宴,请些人来就好。冬日里寒冷,介时让他们露露面就好。”萧寒锦说。   毕竟是在县城,在这里不需要用这种宴会进行社交,因此也不准备请多少人,只邀请亲朋来同庆就好。   江以宁自然没意见,便开始准备邀请人了,要提前和别人说好,免得人家月底有其它事情不能来。   十二月二十二这日,是萧时序和萧时安满周岁的日子。   周岁礼又称为抓周礼,这日会有将许多东西放孩子们面前,叫他们各自去抓取,从而预卜孩子的前路。   这种行为有些过于失智,萧寒锦的本意是叫人来吃饭庆祝便好,但江以宁喜欢,也想看看孩子们会抓到什么,萧寒锦自然就没了拒绝的道理。   屋内地面的桌椅摆设都被拿开,地面上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地毯上放着两个小家伙以及各式各样地物品。   最常见的便是笔墨纸砚,应该说,也是每对父母最期盼的东西,但萧寒锦是商人,江以宁还贴心的放了算盘账本。不过也并非只有这些,仔细瞧,还有未开封的匕首、弓矢、刀尺针缕等等。   只是所为的预卜,往后会做什么都是说不准的事,无非就是叫孩子抓着玩罢了。   两个豆丁有些愣然地看着这些东西,江以宁轻轻摸摸他们:“喜欢哪个拿哪个,去吧。”   话音刚落,小豆丁一号就双手着地爬了出去,小豆丁二号见哥哥爬走了,立刻要哭不哭地爬在他屁股后面,时不时嘤嘤几声,小豆丁一号就只好回头看看他。   在他们眼里这些东西都很奇怪,从来没有见过便对什么都好奇,书籍也想拿在手里,毛笔也拿起来挥一挥,甚至还要抓着算盘晃出“嗬啷”声响。   两个小家伙爬来爬去,每件东西都在手里拿过,但都没真攥在手里不放。   饶是萧寒锦不信这些,此时也有些无奈,不会日后要做两个小混子吧?   “快看!”陆相容突然惊呼出声。   就见两个小豆丁正哼哧哼哧的将所有东西都放到一起,累到了就坐着歇一歇,然后再继续搬运,直到所有的东西都堆成小堆,然后——   两个小豆丁趴到上面了。   “哈哈哈寒锦兄,你家娃娃日后怕是要有大作为了,样样不松手,要做全才了!”   “当真聪慧,我向来只见过那些手里拿一个两个的,还从未见过这样堆在一起抱的,若是样样精通,那真是要光耀门楣了!”   萧寒锦轻笑:“哪就那么厉害了,他们只是各个都想拿着玩罢了,倒是把你们都看开心了。”   “我们宝宝真厉害。”江以宁抱着他们揉来揉去的,显然对他们这样也很满意。   大概都是如此,虽嘴上说对孩子的前路不计较,只要遵纪守法,无所谓他们来日做什么事,但到底心里还是期盼的,想让他们更好,再好些。   萧寒锦唇边不自觉浮起笑:“好了,席面已经准备好了,把他们放下去吃吧。”   “好。”江以宁将孩子交给乳母们。   因着外面冷,宴席便设在了偏屋里,也幸好真正留下吃宴席的只有这些亲近的人,否则在这小屋子里怕是要坐不下这些人。   饭菜上桌,香味勾动着所有人的味蕾,萧寒锦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而后坏心眼地举杯:“多谢各位来参加犬子周岁宴,是简陋了些,还请各位不要介意。”   说完,竟是开始介绍起饭菜样式来,那架势大有一种连锅碗瓢盆都要一起解释,江以宁就知道他在使坏,赶紧拽了拽他衣摆,好好的这会发什么疯?   萧寒锦没忍住笑:“各位请用。”   没了蒋亦疏几人,也就没了能和他斗嘴压制他的人,只能承受着他的坏心眼,也只有黄书玉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萧永福则是无限怜爱地看着自家弟弟,做坏事都是香的。   奇异宝斋的厨子手艺自然是错不了的,一动筷子便连说话都顾不上了,各个都往碗里夹着菜,萧寒锦也就歇了打趣他们的心思。   天寒地冻跑一遭,可不是要让人吃饱了?   吃过这顿饭,两个豆丁的周岁礼并未就到此结束。   因着要过周岁宴,连他们的生辰都没好好过,这次自然是要一起补上的,只是两个小家伙如今还在吃奶,庆祝的事自然也就落到了他们头上。   萧寒锦费功夫做了个蛋糕,上面点着一支蜡烛,把两个小豆丁抱到身前,叫他们使劲吹蜡烛,小家伙脸颊鼓鼓囊囊,却吹都吹不灭。   他挑眉:“那我吹了?”   话音刚落,一只小巴掌就拍在他嘴巴上。   萧寒锦立刻服软:“好好好,小少爷吹。”   两个小豆丁就鼓着脸吹啊吹,脸颊都憋红了,江以宁看着心疼,只好在他们使劲吹的时候,自己也悄悄帮着吹,才将蜡烛吹灭。   两个小豆丁立刻扭头去看萧寒锦,像是炫耀,又像是在等着夸奖。   萧寒锦点头:“很不错。”   蛋糕做的不如在府城时做得好,但对面前这些人来说也是极为新鲜的,人手端着一盘吃着。   两个小寿星也不能落下,叫他们吃了一点点蛋糕渣,还沾了沾奶油,也算是庆祝过了。   直到傍晚前,屋里这些才彻底收拾干净,周岁礼就这样结束了,小主角们也因为过于疲累吃过奶就睡着了。   萧寒锦和江以宁坐在窗前看着再次飘落地雪花,偶尔轻声交谈几句,享受着温和与静谧,是独属于他们的时间。   “大哥说,过几日会有大雪,回头我们采购些东西,就直接回万渔村吧,听大哥说今年山里猎物很多,到时候我们还能跟着村里猎户去山里玩。”萧寒锦说。   大哥说今夏时,好多野兔野鸡都在路上跑着,每日都能瞧见,好些野鸡都肥胖得快赶上家养的母鸡了!   江以宁一听也来了兴致,他也有很多年冬天不去山里玩了,若是能套到些野兔,还能给两个小家伙做枕头。   于是,趁着下大雪之前,萧家便开始上街采购,如前几年一样,只是与前几年不同的是,舒禾已经五岁了,得再给她买些姑娘家喜欢的小东西。   在县城扫荡了几日,在这月最后一日回了万渔村。   如今家宅小厮婢女多,若是别家总是要跟着马车走的,但在萧家下人也能坐马车,因此几辆马车到村口时,又引得好些人探头看。   都这种天寒地冻时节了,竟还有在街上闲逛闲聊的。   “这谁家马车?真好看!”   “还能是谁家,八成是萧家那个哦,前两年都没回来,今年更是连他爹娘的坟都不去上哦,这样的孩子,生了也白生!”   “你把嘴巴闭严实吧,早就断亲咯,还拜啥?脑子不好你。”   马车经过时自然将这些话全都听在耳朵里,都是实话,萧寒锦也没说什么,何况也懒得和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家们计较。   他也早就知道,自己这种行为会引得很多人不满,但都无所谓,他自家过舒服了就好。   萧家大院还是从前那样,萧永福心里有爹娘,中院便一直打扫着空着,这院子萧寒锦早就给萧永福了,无所谓他如何做。   只要他们这边的院子没问题就好。   王秀莲跟着进来:“都给你们打扫干净了,床铺也换了新的,回来的急还没吃饭吧?我去下锅煮点汤面,你们也好喝点热乎的。”   “多谢嫂嫂,我也去帮忙吧。”江以宁说着就要跟她往外走。   “别费那功夫,再把你衣裳弄脏了,在屋里歇着吧!”王秀莲笑着离开了。   他们先将孩子安顿好,幸好之前就算着有儿有女盖大房子,否则这会带着好些仆人乳母,都没地方住。   知道他们带着孩子,家里的火墙火炕都烧的很足,炭盆也放着好几个,屋里暖洋洋的,待着就不想出门。   自建房的好处是床要更大些,那会正是存着小心思的时候,对比他们在县城府城的床,大得过分。   江以宁把两个孩子放到床上:“我们和他们一起睡吧?”   “不行。”萧寒锦干脆拒绝。   “你真小气,放我一日都不行吗?”江以宁撇嘴,他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坏东西!   萧寒锦勾唇:“既然知道不可能,就不要再说蠢话了,等他们能独自睡觉后,允许他们偶尔和我们同睡一次两次,如何?是不是觉得我很深明大义?”   “坏人。”江以宁犀利点评。   “江以宁,你真是好坏不分,欠收拾。”萧寒锦也开始点评他,“你就是欠这个,晚上再说。”   江以宁委屈:“我说什么了?我比窦娥都冤!”   萧寒锦高深莫测道:“不是看你说什么,而是看我想什么。”   江以宁:“……”   他知道了,对方就是故意的!   反驳就会被定为欠收拾,不反驳就会认为不在意他……反正都是要被翻来覆去收拾!   “你好烦人。”江以宁噘嘴。   “可我爱你。”萧寒锦张口便是甜言蜜语。   江以宁见过的情爱大都含蓄委婉,甚至是羞涩的,但在萧寒锦这里,羞涩的永远是他。   他红着脸,轻咳一声,勉为其难道:“好吧,我也爱你。”   他说着还不忘用指头比出小巧的心。 第192章 野猪   大胆示爱的江以宁便更免不了要被收拾了,萧寒锦总是花招百出,而且很凶猛,但也没有真的不顾及江以宁,见他真的受不住了,便停下了。   三更半夜。   汉子赤身裸背打水伺候人,全然不顾肩颈腰背上的抓痕咬痕,被伺候的人亦是趴着,从脖颈到腰臀就没有一块好地儿,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小声骂着。   “坏人!”   “流氓!”   “混蛋!”   这几句不痛不痒地,对过分舒服的萧寒锦来说压根不算事儿,任由他骂着,甚至心情大好地扬着唇,半点没受影响。   擦拭过后开始给他抹药,江以宁微微侧过身子,曲起膝盖,上面一片薄红,他皱眉:“这里也要来点。”   萧寒锦便默不作声地给他抹着,深知自己今日有些过分,由着他折腾自己。   一连串儿弄完,时辰都不早了。   江以宁困倦万分,却还是一边打哈欠一边等着他。   “趴着睡?”萧寒锦低声问。   “嗯。”   萧寒锦便立刻平躺着,小心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叫他上半身都压着自己,找到合适的位置,江以宁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番折腾,导致他们第二日晌午才堪堪醒来。   萧寒锦睁眼见他还在自己怀里,微微抬头看了眼他身上的痕迹,确实消退了不少,不愧是府城的药,就是管用。   他将江以宁放好,穿戴整齐走出内屋,一脚踏进前厅,就见王秀莲正和小夏小秋摆放早、午饭。   “大嫂。”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桌面,都是清淡的饭菜,“辛苦大嫂。”   王秀莲摆摆手:“你先趁热吃,一会再给宁哥儿热热,我先过去做事。”   “好。”   萧寒锦干脆落座开始吃饭,虽不及在外面酒楼那些美味,但总是别有一番滋味,连带着牵扯从前的记忆,虽然并不全然美好。   包子馅饼和清粥小菜,是从前萧家想吃都吃不到的东西。   他吃过就准备将饭菜放进厨房,刚起身就听到里屋有人在叫自己,他便赶紧抬脚朝里面走去,就见江以宁支着上身爬了起来。   他赶紧过去搀扶,让他趴在自己怀里,轻声询问:“大嫂方才送了饭菜过来,包子馅饼和粥,要不要吃点?”   江以宁往他身上蹭了蹭,嘟囔着:“什么馅儿?”   萧寒锦仔细想了想:“包子是萝卜和肉,馅饼儿是白糖的。”   “那我要吃五个肉包五个馅饼,还要喝一大锅粥!这会饿的能吃下一头猪!”江以宁边说边吞咽着口水,喉咙里的腔肉还有些疼。   萧寒锦嗤笑:“眼大肚子小,等着我拿进来。”   饿归饿,江以宁食量就在那,一个肉包一个馅饼,一碗粥就给他吃得饱饱的,多一口粥都没地方放。   本想着回来就能吃去玩,可昨日闹的厉害,竟是叫江以宁在床上修养了好几日,下地时肌肉里的酸楚才减轻很多。   身体一好,就忍不住要往外跑,嚷嚷着要去山里猎兔子打野鸡。   萧寒锦嫌他烦,又架不住他央求,只能冷着脸带着他去找萧永福,冷着脸给他穿戴好保暖衣物,冷着脸跟着他们去山上猎兔子。   自然,也不是只有他们去。   如今已经冬日,田地里没有活计做了,好些人都闲着无聊,萧永福叫了关系近的几人,连拉带拽的人就多了起来。   他们早就知道萧寒锦早就回来了,只是对方如今身份不同,再不是他们能随便搭话的村野汉子,这阵子也只能按耐着不去打扰,也只有更亲近些的村口刘家和村长万家能随意去,但也都是说些正事。   如今眼看着萧寒锦和他们一同走着,心里边活络起来了。   “寒小子,你们外面生意做的咋样?府城是不是比咱们县城好看多了?”   “不止吧?我听说府城那边都是大宅院,酒楼都比咱们这边高出好几层呢!”   “都能住到府城去了,你们这几年也算是熬出来了!”   汉子和妇人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询问着,倒是都没什么恶意,只是萧寒锦也不愿正面回答他们,万渔村就是因为太小了,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能传到哪都是,他要是透露出自己赚了很多钱,回头就得有人动心思。   他微笑着说道:“买完房子和铺子就没银子了,现在赚的银子都还给钱庄了。”   有些明白的不由得感慨两声:“没事,再过几年都会好过的,你们也别着急,脚踏实地的做事。”   萧寒锦点头:“叫叔伯们担心了。”   话题到这里就该打住了,但还有些好奇的妇人们想继续询问,江以宁突然轻呼一声:“我好像看到一只野兔跑过去了!”   “在哪呢宁哥儿?”   “我咋没瞧见,你是不是看错了?”   江以宁赶紧嘘了一声,朝某个方向随意指了一下:“没看错,就是朝那边跑去了,灰扑扑的,可肥了,婶子们快去看看。”   见他说得这么真,几位妇人们互相对视一眼,谁也不让谁的跑过去看了,她们自家的孩子丈夫便只能跟过去,免得在山里出事。   江以宁撇撇嘴,他就讨厌刨根问题的,恨不得把人祖坟都刨出来问问好坏。   因着都跑开了,干脆各自都分散开寻找下套挖洞,山里人都是有些手艺的,再加上有猎户跟着,还能知道哪个位置适合做陷阱。   江以宁从没有在冬日有雪的时候来后山打猎过,从前也是在山林外围跑着玩,如今有了机会,也不怕弄湿鞋袜,哪里雪厚往哪里钻,幸好今日穿的红色喜庆,否则钻进去萧寒锦都要找不到他了。   萧永福带着他们往前走,根据猎户说的位置开始找木头、挖洞,陷阱都得挖深些,否则有些猎物自己会顺着洞沿跑上来,不过里面会放些削尖的木头,若是伤到就算跑出去,时间一久都得死。   他们自然不会只看着萧永福动手,江以宁边帮着削木头桩子,边看着那坑洞的深度,只是冬日里土硬,挖了半天也就一个小坑。   “咱们这要挖到什么时候去?”江以宁叹气,“打猎原来这么麻烦吗?”   萧永福摇头:“等挖好这些就能去猎了,这只是陷阱。”   江以宁哦了一声,怪不得身上还背着好些东西,只是用布包着,他也看不出来,应该就是弓箭了,他从前也是知道这些的,没想到出去这许久,把这些都忘差不多了。   两个汉子吭哧吭哧挖洞,江以宁便专心削木桩,等到差不多后,他也就帮着挖洞,只是有几年不做这种活,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好了,差不多了,这里也不是深山里,不会有什么大猎物。”萧永福说着用干草把陷阱藏好,就带着他们继续朝前走了,还能隐约听到其他人的说话声。   山里的积雪不好化,积雪没过脚背,寸步难行。   江以宁却依旧坚持上山下坡,他要是在别的地方等着,那还有什么乐趣?   他站在田埂上,看着田中央有座破落的茅草屋,不由出声问道:“里面会不会有东西?”   萧永福摇头:“没啥,就是破房子。”   萧寒锦皱眉:“应该是没有的,你该不会想说里面有什么野猪或者山鸡野兔?”   “那倒不是,就是感觉——”   江以宁解释的话还未说完,三人就听到了粗重的鼻息声,还带着“呼哧呼哧”的声音,不消多想,就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紧接着原本就破落的木门,瞬间就被里面的庞然大物给撞开了,还真是头野猪!   萧永福和江以宁瞬间扭头看向萧寒锦,后者轻声解释:“我只是随口一说,别担心,只要它不发现我们,我们就能悄悄离开告诉其他人……”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们就看到野猪鼻子时不时拱地嗅着,然后步步朝他们走近!   “大哥,怎么办?”江以宁害怕起来,被萧寒锦抱着都在颤抖。   “我去引开它,你们快点去叫其他人来帮忙,这东西不可能突然这么暴躁,肯定是嗅到血腥味了!”萧永福说着将腰间的砍刀握在手心,弓起腰背,一副随时要战斗的姿态。   萧寒锦自然不愿意丢下,只是眼下确实没有其他办法,方才还能听到其他人的说话声,若是他们闹出动静,野猪发狂起来,说不定会伤到其他妇人们。   “不行,咱们悄悄退远点。”萧寒锦说,“阿宁你去叫其他人来帮忙。”   “我——二寒,我不想和你……”   “快去,我们不会有事。”萧寒锦皱眉。   江以宁咽了咽唾沫,终究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蹲在地上小步小步挪开了,待稍微远些后,立刻撒腿就往方才能听到声音的方向跑,边跑边喊有野猪。   萧永福本想呵斥萧寒锦几句,但这种情况确实不容他们继续交谈,便只能叮嘱他:“野猪只会横冲直撞,跑的时候不要直着跑,也不要上树,它们不把人撞下来不罢休,你拿着刀,一会听我指挥。”   到底是山里汉子,这种事情都见惯了,很快就沉下心开始商量着该如何对付面前的庞然大物,野猪嗅觉灵敏,早就发现了萧寒锦他们,却一直闲庭散步般走着。   “这是为了一会的冲刺,一定要躲开,后面就是墙壁,叫它撞到墙上!”   萧永福刚说完,那野猪便如他说的那样,突然就朝他们冲了过来,萧寒锦深知这时候不能拖后腿,强忍着惊恐闪身一躲,直接滚到了下面那块田里,直接栽进了雪堆,但他来不及缓和,赶紧起身去看萧永福的情况,却发现,对方叫他躲开,自己却没躲!   “大哥!”他厉声喊叫,声音都是颤抖的。   “二寒,快刺它!”萧永福怒吼一声。   萧寒锦快速冲过去,按照对方说得那样扬起匕首就刺到它脖颈,那野猪吃痛开始疯狂甩动,直接将两人都甩了出去,萧寒锦这才看清,那野猪腹部还插着一把砍刀,怪不得方才都没动,还叫他刺进去了。   野猪吼声震天,甩动时将砍刀匕首全都甩了出来,伤口便一直不停淌血,受伤让它变得更加狂躁,便一直不停地张大嘴巴嘶吼,试图吓死面前这两个伤害它的人。   至少萧寒锦是这样想的。   可萧永福却面色骤变:“它在呼唤它的同伴!”   萧寒锦震惊,一头就算了,一会还要来?!   “我们必须先把它解决掉,否则另一头来了更不好收拾。”萧永福也喘着粗气。   萧寒锦明白,只是方才的武器都被甩在那野猪附近,他们也不方便过去拿,倒是也能耗死它,只是时间根本不够,一会怕是还得来一头。   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传来一阵呼声。   “他们在那!”   “汉子们拿好武器跟我走!”   妇人们便留在上面的高地上等着,免得被误伤。   江以宁着急的往下看,视线殷切炽热地扫过萧寒锦,见他没有受伤才稍微放心。   这头野猪本就被他们两兄弟伤的不轻,几乎已经没了反抗的余地,此时看到又来了这些人,便有些打退堂鼓,试图离开。   可放它离开无疑是放虎归山,汉子们自然不会那样做,何况受重伤的野猪威胁度下降,汉子们各自抄起武器就开始朝野猪挥去,硬是将受伤的野猪逼近角落,边躲避着边将它刺倒在地,只能粗重喘息,却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猎户看了眼四周:“快,咱们得赶紧下山!”   “他们猎到野猪了!”   “啥?还有野猪啊?这得多吓人啊?”   “儿子!我儿子有没有受伤啊?”   村里人在后山入口站着等着,不多时就瞧见上山的汉子们抬着野猪回来了,粗略看去得有个两三百斤呢!   欢呼声传进所有人耳朵,除去方才的惊慌害怕,萧寒锦心里也是激动了,没想到还能和这样的怪物正面硬钢,都能拿这事吹嘘几年了。   村长万德禄走上前,面带喜色:“不错不错,你们也算是为咱们这边除害了,几家村子的山都连着,杀一头就少一头,回头得叫他们来感谢咱们!”   他一直说着,视线不曾离开野猪,也没说叫他们都回去,萧寒锦轻轻碰了碰江以宁,都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野猪是要分还是要卖啊?”万德禄说着看向村里的猎户,在他看来这东西也就只有猎户能杀掉,自然是要问他的意思。   只是那猎户却淡淡一笑:“这事得问萧家兄弟,他们出力最多,要是没他们,这野猪杀不了这么轻松。”   都没人被野猪伤到,从没有这么轻松的。   万德禄不免有些尴尬,立刻看向主事的萧寒锦,今年因为旱灾,日子都不好过,虽然靠近水源,但该旱死的庄稼还是旱死了,肉就更成稀罕物了。   萧寒锦淡声:“大家都有出力,分了吧。” 第193章 故人   话音一落,欢呼声瞬间响起。   冬日里本也没有什么吃食,家家户户都难熬,野猪肉虽然腥臊些,但也都是肉,若是能分到,都能过个好年了。   万德禄也很高兴,便立即叫他们回去歇歇,晚些时候在村头杀野猪分肉。   村里有猪的人家前几日就已经杀猪了,虽然斤两不重,但到底都是肉,只是不够分卖,村里人便都没有买到,如今这野猪肉倒是家家户户都有份了,帮了忙的就分,没帮忙出力的就得拿铜板来买,这是规矩。   简单梳洗过后,萧寒锦就带着江以宁去村头等着看杀猪了,那野猪本就已经不行了,此时也无需再费力,只管烧水等着去毛,然后再分肉了。   这种场面连孩子们都不怕,眼睛睁老大,生怕错过一点步骤。   万德禄在旁边看着,猎户走到他面前低语几句,他瞬间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猎户点头:“大福说那野猪当时在叫同伴,我猜着也不会只有一头,怕是还得叫上附近村里的汉子们一起去看看,眼看着就要过年,若是被野猪伤到就不好了。”   万德禄神情严肃:“我明白,等分完肉,你和大福跟我去趟其他村,今天咱们分肉这事他们肯定都知道了,不会拒绝的。”   分肉自然是先紧着出力的这些人家分,萧家有活猪,也有猪肉,本是不在意这些的,只是既然出了力,就得拿属于自己那部分的报酬,否则一次不要,便会叫其他人误会,下次再要,就要被说闲话了。   野猪肉腥臊,萧寒锦也不知道哪部分好吃,萧永福便要了一条猪腿,顺便给了萧寒锦叫他拿回去给王秀莲收拾,就当是添了野味。   将猪肉分完,家家户户都挺开心,万德禄便带着人去和其他村里说了,有野猪可不是小事,其他村村长一听都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若是能抓到野猪,还能分点猪肉,何乐不为呢?   因此,傍晚时分,万德禄就开始喊人到村头说这事,事关性命,家家户户有汉子的最少都得去一个,至于上午曾猎过野猪的人家,也能选择不去。   这次人多,萧寒锦自然不去,而且是在晚上,家里总得有汉子在才行。   只是,他也不愿萧永福去。   “不去哪成,野猪要是把田地都拱坏了,或是半夜下山来伤人,那咋整?”萧永福叮嘱他,“你就在家里看着,这事不用你操心,人多着呢。”   自知劝不住,萧寒锦便没再多说,倒是江以宁用自己之前留下的药材做了点药粉给他拿着防身。   天色一暗,村里的汉子们便都去山上了,和其他村的一起,火把很快就将山头照亮了。   萧寒锦他们都睡不着,干脆就叫上王秀莲一起烤番薯了,生熟都能吃的东西,费劲烤食,也是叫他们打发时间罢了。   “嫂嫂别担心,这次去的猎户和汉子很多,轮不到大哥出头的,不会有事的。”江以宁轻声宽慰着,“大哥知道你会担心,肯定不会冒险的。”   家中妻儿兄弟都等着,萧永福不会那么没数。   不止他们,其他家中也是点着蜡烛举着火把等着,没个好觉睡。   直到深夜里,欢呼交谈声由远及近,萧寒锦瞬间惊醒,略微缓了缓,穿戴整齐后也跟着去村口了。   刚走到街上,迎面就瞧见了萧永福,他赶紧快步过去,借着火把打量着他:“大哥没受伤吧?”   萧永福面上带笑:“没事,都没事,这下终于能够过个好年了。”   “是啊。”   后来萧家又分到些肉,这次听萧寒锦所说要的排骨位置,将这些肉全都处理好放着,想吃的时候随时都能拿出来做。   镇上的生意一直做着,萧永福这阵子在家里忙着,镇上的铺子的事都是万有盛和刘武他们操心着,现下没有其他事情了,得知他要去镇上,江以宁便也要跟着去玩。   他要跟去的意图很明显,从前都是陈生来家里,自从对方成婚后,他就没去过杨家,自然也得跟着去瞧瞧,看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萧寒锦拗不过他,便只能由着他的性子去,晨起天蒙蒙亮一行人便去了镇上。   他们到铺子时,陈生已经在里面做准备工作了,看见江以宁也来了,瞬间扬起笑,只是没和之前那样和他抱在一起。   “宁哥儿,你怎么也来了?孩子们还好吗?”   “都很好的,别担心这些,我今日是特意跟着过来的。”江以宁说着示意他将耳朵凑过来,小声道,“我想去你家看看。”   这便是最“明目张胆”的巡视要求了。   陈生虽然有些不理解,但还是点头:“好,晌午我多买些肉回去。”   江以宁一听眉毛就皱起来了:“都这时候了,你家里居然还没有卖肉吗?杨铁匠怎么能这样对你?”   “不是,是我最近胃口不好,闻不了荤腥油腻,家中很少做肉菜吃了。”陈生说,杨厚待他很好,家中每日都要吃肉的,只是他现在身体有些不方便罢了。   听他这样说,江以宁脸色才稍微好看起来。   陈生又和他聊了几句便赶紧去做事了,他不能仗着和宁哥儿关系好就偷懒的,越是关系好,面对对方给的机会就更要珍惜抓住。   江以宁还是有些担心他,肉肉那么好吃,怎么就吃不了呢?   该不会是杨铁匠家现在有什么困难,所以生哥儿故意这样说的吧?   “应该不是。”萧寒锦轻声宽慰他,“先前你不是有段时间也总不爱吃肉吗?成日里吐个没完没了,有次还差点吐到我身上。”   “这你都记得呢呀?”江以宁讨好般笑着,“我那时候不是妊娠反应严重吗?你得体谅我,不能这样记仇,这是不好的行为。”   萧寒锦失笑:“怎么不好?”   江以宁理直气壮:“对我不好!”   萧寒锦咬牙:“你真是,没脸没皮惯了。”   江以宁讳莫如深地看着他:“别不好意思,我知道都是你惯的。”   萧寒锦硬是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是自己媳妇,才稍稍将想抬起来的手放下。   江以宁并不知道自己无形之间躲过了一顿打屁股,还在欢天喜地的逛着街道上的各种小摊子,如今再看这些东西远不及府城的精致,但是在这种小地方,也总有种别样的风味和美感。   两人闲逛着,竟还瞧见了卖万年青幼株的,不禁叫萧寒锦想起来,他们在府城的前院,还空着一片地方等着给江以宁种植他想种的植物。   “为何不喜欢万年青?”萧寒锦轻声问。   “万事万物都得有规律,应季节而生才好,常年都得看着万年青一成不变,那都没有新意,家中要是种,也得种一棵会开花落叶的树。”江以宁说,“我还没有想好,你不能随便为我做决定。”   简直无理取闹。   萧寒锦点头:“知道了少爷。”   江以宁民抿唇笑,其实他已经想到要种棵什么树了,那树叶片好看,长成后会成为参天大树,一到盛夏,粉色花朵便挂满枝头,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株巨大的粉红色蘑菇,最重要的是,还能入药。   街头雾气连天,萧寒锦总觉得空气都是脏的,终于在听到江以宁说回去时,才稍微松口气。   他们到镇上来,也并非全然无事,蒋亦疏还说叫他瞧瞧镇上的荷叶轩呢。   两人便去了酒楼,管事和掌柜都还记得他们,因此,一瞧见他们来,立刻欢喜迎上前:“两位贵客,许久不见了!”   “许久不见。”萧寒锦笑应,“帮我们开间雅间。”   “好好,二位跟我上去吧!”   去雅间时会经过楼上的账房,萧寒锦下意识在门前驻足片刻,江以宁和掌柜自然也跟着他停下,掌柜瞬间就明白,他笑道:“张先生和温先生这会在后院吃早饭,稍后就会过来了。”   萧寒锦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掌柜把他们带到雅间,而后便叮嘱后厨先将他们的饭菜送上去,还得告诉后院那两个吃早饭的账房先生,有故人在雅间等着。   张元和温中来的快,雅间内只刚上一份茶点。   “寒锦兄!”   “寒锦兄许久不见,嫂夫人身体好。”   “你们何时回来的?再晚几日我们就要回去村里了。”   萧寒锦一一回应他们的问题,最后问道:“你们竟然……”   他想说你们竟然还在酒楼做账房先生,也想说你们竟然还没有成家立业。   但旋即便反应过来这话并不合适,在这里的人眼中,能有一份十年如一日的稳定活计,东家掌柜温和不作妖,就已经是能做到死的活计了,不是人人都如他一样,也不能要求人人都和他一样。   “抱歉。”他轻声道歉。   “何必这样客气,左右我们是不会离开陵阳县的,能在这里做事也是好事,蒋东家时常给我们涨月银,还说年后让我们去县城的荷叶轩里做事,到时月银还会涨的,我们已然知足,你就别担心了。”温中反过来安慰他。   如今在镇上,月银就已经十五两,介时到了县城说不定会有二十两,虽说是比不得外面,但在陵阳县内过活,已经是足足够够的。   萧寒锦一时恍惚,从前他在荷叶轩做事时,也觉得一月五六两银子便是天价了,毕竟一月便能赚得好多乡间百姓两三年所用,着实不少了。   “那就好。”萧寒锦应声,转而又继续询问,“你们这两年都没好事传出吗?”   张元脸色微红:“我们准备明年去县城后再想这些,眼下还有些太快了。”   萧寒锦便不再问,也是,陵阳县到底是比白石镇大太多,那里的选择也能更多些。   温中看了一眼张元,不动声色岔开话题:“你们何时离开?有两年未见,回头总要好好聚聚的。”   萧寒锦:“回来的早,准备年后初六动身往府城去,还带着孩子,路上耽搁的久,得快些去。”   说起孩子,张元和温中就更激动了,府城的消息若非刻意是绝对传不到县城的,因此他们并不知道萧寒锦已经为人父,甚至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霎时间,两人看向江以宁的视线都带着震惊:“小嫂子果真厉害!”   江以宁脸颊瞬间泛起红色,他轻咳一声:“别打趣我了。”   “回头有机会总是要去瞧瞧的,你们何时方便?”温中询问,“年后怕是会耽误你们时间。”   “随时都可,年前都不会离开万渔村了。”   “那就好。”   这边商量好时间,张元和温中便不能继续留着,还得去账房内做事,两人打完招呼便赶紧过去了。   荷叶轩外的景色如旧,萧寒锦无声勾唇,到底是自己醒来后来的第一个地方,有些特殊感情也是正常。   离开酒楼,江以宁便提出要买些肉和其他礼物带去杨家,萧寒锦自然不会拒绝,还特意去酒馆打了两坛好酒,他可以不喝,但不能不带礼物去。   在“福锦串”待到晌午,陈生便提出带他们一起回去,铺子里不能没人看着,萧永福和万有盛以及刘武便继续留着,毕竟他们两个也还没有和陈生关系好到能去做客的程度。   先前萧寒锦他们曾去过的铁匠家,并不能称为家,那里是杨铁匠用来招待顾客且做事的地方,真正的杨家,在他们打铁房后面的巷子里。   江以宁一路上都在打量着这里,他总要看看生哥儿是不是真的过得这么开心幸福,也要看看树林兄弟对生哥儿好不好。   巷子里有几家住户,但也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巷子通道打扫的很干净,看起来都很好相处。   走到最里面一户门前,陈生停下脚步推开门请他们进去,江以宁没客气,一脚踏进去,就发现小院子收拾的很干净,东西摆放的都整洁有规矩,听见开门声,里面的一大三小立刻出来迎接。   杨厚有些惊讶:“你们来了。”   可见,这些人的迎接并不是给他们的。   萧寒锦微笑:“今日赶巧来镇上,阿宁想带些东西过来瞧瞧,不打扰吧?”   杨厚摇头:“地方小了些,请进。”   屋子确实有些小,但也是有四间睡觉屋子的,客厅虽然小,但他们都不是会计较的人,也不在意这些,家本就是遮风避雨的存在,这样也很好。   他们刚坐下,屁股都没坐热,就见杨厚面上浮起笑,带着些炫耀道:“我还以为你们是知晓生哥儿怀孕了才来的。”   江以宁瞬间满脸空白。   他都没听生哥儿说! 第194章 做客   “已经快三个月了。”   陈生说起这事还有些不好意思,明明也不是头回怀孕了,但还是有些不适应。   这些不适应主要表现在,他如今是杨家最重要的人,不仅是杨厚,就连向来不怎么和他亲近的两兄弟,都会在他回来晚的时候在院子里默默等着,还将他平时喝的白水里加上白糖。   虽然都是些举无轻重的小事,但他曾在陈勇家度过的难熬时光,都被这些细微的事给慢慢治愈了。   江以宁惊喜万分的摸着他肚子:“太好了!你都不早告诉我,我也好再买些娃娃的东西。”   陈生想到他方才震惊的神色,也是有些好奇:“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最近身体不适,闻不了油腻,吃不了荤腥,萧二哥都看出来了。”   “怪不得。”江以宁恍然,他当时都没往这方面想,二寒都没提醒他,真是太坏了!   这话要是叫萧寒锦听到怕是要直呼冤屈,分明就是他曾经历过的事,放到别人身上就反应慢半拍,他也不好直接说别人隐私啊!   陈生也分外怜爱的摸了摸肚子,有这个孩子在,不管男孩女孩,他都算是真真切切融进了杨家。   江以宁嘻嘻笑起来:“见你是真的过得好,我可算放心了。”   陈生瞬间双目含泪:“我知道,让你担心了。”   “没事哦。”江以宁扬唇笑。   他们这些小哥儿能有这样的归宿已经很不错了,万渔村从前也有好些嫁出去的小哥儿,但再也没出现过,也再也没了消息,比起那样的,他们已经好太多太多了。   屋外,萧寒锦在教杨厚做饭,树林兄弟也是站在旁边瞪着眼睛看着,想着他们也得多学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萧寒锦边指挥边说:“油腻荤腥闻不得吃不得,除了清淡些,还能做酸口的,你再多放些醋,和辣味中和就着米饭馒头吃很开胃,他都能多喝两碗粥。”   味道很呛鼻子,但也足够香辣。   这边做的热火朝天,怀孕嗅觉灵敏的陈生隔着门缝都闻到味儿了。   他忍不住想透过窗子往外看,但被窗户纸挡着,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他皱眉:“这是做什么呢?”   江以宁对这味道很熟悉,砸吧砸吧嘴,欢喜道:“是二寒教他做的,这个菜很好吃,酸酸辣辣的,我能吃两个大馒头!”   陈生瞬间更期待了:“那肯定很好吃……”   顾及着陈生闻不了油腻荤腥,今日的菜都是过来人萧大厨亲自指点着做的,也都是合江以宁胃口的饭菜,树林兄弟就更不用提了,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抱着大碗就往嘴里刨米饭,但那盘为陈生炒的菜,他们半点没动。   一饭吃的通体舒畅,树林兄弟很懂事的要去前面的打铁房做事了。   陈生忙叫住他们,将一包点心果脯塞给他们:“一会饿了先垫垫肚子。”   杨林自然不要,这是因为小爹怀孕特意给他买的,他们哪能吃?   “不要。”   “拿着吧,一会叫木哥儿给你们送馒头过去。”   正是长身体的半大小子,吃再多过一会都饿了,何况打铁做活本就累,吃食跟不上的话,哪里还有力气做活计?   思及此,两人便没再拒绝,拿起东西就离开了。   见他们收下,陈生也松了口气,他也是怕他们两个会多想,就想着帮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免得叫他们觉得有了这个孩子,就不照顾他们了。   早就知道后亲是最难当的,虽然累,但到底是乐意的。   平时吃过饭,陈生就要立刻去铺子里做事的,只是今天有江以宁他们在,就当是稍微偷偷懒了。   略微聊了一会,杨厚也穿戴整齐要出门了,他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待过些时日闲下来,再去万渔村做客。”   萧寒锦赶紧开口:“无妨,今日本就是我们唐突,下次再到家中再好好聊。”   他能理解对方为什么要急着赚钱,家中两个孩子等着说亲事,木哥儿日后成婚也需要嫁妆,再加上陈生肚子里这个,虽不知男女,但压力并不小。   杨厚本就是老实人,也想着能多赚些银子,好不叫家里人担心。   他打过招呼便拿起院子里的锄头匆匆离开了。   江以宁挑眉:“他是去凿冰吗?”   陈生点头,面上尽是担忧:“今年给的工钱多。”   他也不想杨厚去做这样的活计,若是不小心掉进冰冷的河水里,伤到身体事小,保不齐还会有性命危险,可家里总是要多赚些银子的,就算不是为着给两个孩子说亲事,他们自家也是要用银子的。   江以宁知道凿冰的危险,在他的记忆里,每年给镇上老爷们凿冰,都会有人不幸离世,若是杨厚也那样,生哥儿该怎么办?   “太危险了。”江以宁有些戚戚然,只是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好的处理方式,视线便下意识地看向萧寒锦,希望他能想想办法。   陈生注意到他的视线,忙开口解释:“铁铺还有营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为难萧二哥。”   江以宁皱眉:“咱们是好朋友,你有事情可不许瞒我的,若是真缺银子,你告诉我,我们打欠条也是一样的,千万不要因为这些事着急哦。”   “你放心,只是想着能多赚些是些,还没到揭不开锅的程度。”陈生笑着解释,只是来年用银子的地方多,早做准备罢了。   江以宁这才稍微放心些:“要是真有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们。”   陈生点头:“会的。”   他们又聊了一会,陈生眼看着时辰差不多,得赶紧去铺子里做事,便去厨房拿了好些剩的馒头和咸菜,叫木哥儿给那两兄弟送去,这才和江以宁他们一起出了巷子。   冬日里铺子前都是熟客,早就知道江以宁他们也回来的顾客瞧见他们还不忘打声招呼,只是更多的却是不敢如从前那样自顾自的搭话了。   “府城真是养人,你们看那萧夫郎,越来越好看了。”   “那是,外面吃穿哪里和咱们这里一样?”   “萧夫郎都瞧着更有气质了,但萧东家还是一如既往地疼夫郎。”   “那肯定的,夫郎和朵花似的,搁谁谁不疼?”   听着他们低声交谈,江以宁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他就知道自己是好看的!   在铺子里帮忙做事,许是好些顾客要瞧瞧他们如今是什么样,再加上眼看着就要过年,铺子里的东西很快就卖完了。   铺门一关,便准备回去了。   杨林带着木哥儿来接陈生,眼看着他们离开,江以宁等人也回去了。   如今是一月中旬,这次再回去就只等着过年了。   他们将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番,甚至还在角落里看到几只老鼠,一瞬间萧寒锦感觉后背都麻痒了,恨不得把自己丢进浴桶里,拿最粗糙的布巾搓澡。   看着萧寒锦再难保持稳重,萧永福赶紧抄锄头跑过去:“打小就怕这些,还没长胆子!”   萧寒锦鸡皮疙瘩冲天:“这种东西看见就恶心,别咬到孩子。”   他从前也听过几嘴闲话,说哪里哪里曾出过鼠疫,就是因为日子难过,吃了老鼠咬过的东西,后来不小心被老鼠咬了一口,就生疫病了,这种脏东西,看到自然得清理干净。   家里孩子多,萧永福也怕这些,和王秀莲一起又打又追的,还将耗子药放到了孩子碰不到的角落位置。如今舒禾大了,最爱招猫逗狗,碰到这些老鼠药就不好了。   这一番折腾竟是弄出来三四只老鼠,虽然在农户家是极为常见的,但还是把萧寒锦恶心个够呛,把床上铺的盖的,全都扯下来换上新的。   王秀莲无奈又好笑:“换下来的别扔,再洗洗还是能用的,哪家会像咱们家这样铺张浪费?”   萧寒锦拧眉:“那等我洗干净再拿过去吧。”   王秀莲直接上手抢过,嘴里还嘟囔着:“你一个书生哪里能干得了这些,怕是洗也洗不干净,你还是回屋里帮宁哥儿看孩子吧!”   孩子其实也用不到他看,只是王秀莲不想他做这些事,故意把他打发走罢了。   萧寒锦争执不下,便也不给她添乱了,叫下人们跟着帮忙去。   江以宁见他进来,嘿笑出声:“好好的东西怎么可能叫你扔掉,都不听我说的,被嫂嫂打发进来了吧?”   “瞎嘚瑟什么呢?”萧寒锦捏住他脸颊晃着,帮他扯开床单,“要小心些,别被那东西咬到。”   “我之前在土胚房,晚上就能听到老鼠吱吱叫哦,它们都吃不到粮食,我也吃不到。”他说着嘿嘿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连老鼠都找不到东西吃是很好笑的事。   分明是那样痛苦难挨的曾经,他竟也能笑着说出口了。   萧寒锦轻声:“往后都不会再过那种生活了,所以——这些该扔的东西就要扔,明白吗?”   江以宁:“……”   这次大扫除持续了三天,彻底将整个萧家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连中院那边也没有落下。   新年近在眼前时,张元和温中带着东西上门了,他们从前也来过萧家,这次来也是熟门熟路,进院就开始喊人。   他们两个特意和其他账房先生调换了一日,就为着能提前过来,否则介时忙起来,他们也就没功夫了。   萧寒锦忙将他们请进屋,不由得笑道:“幸亏你们晚来几日,否则就要瞧见我们屋内的老鼠了。”   温中忙摆摆手:“这算什么,我们家中也有,平日里米缸和面粉都得好好护着,否则不留神就要被咬出洞,真是要把人气死!”   “娃娃呢?快抱出来给我们瞧瞧。”张元眼睛在各个屋门来回转悠,猜测着娃娃在哪个屋子。   江以宁从最里面的屋子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乳母,各自怀里抱着孩子。   他轻笑:“你们来得巧,刚睡醒呢。”   刚睡醒吃过奶,不哭不闹的,只会瞪着滴流圆的眼睛看着别人,连啊都不啊。   瞧见两个粉琢玉雕地小团子,张元眼睛都亮了,他赶紧起身伸出双手:“能抱抱吗?”   乳母得了江以宁示意,便将小豆丁一号抱给他,小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就落进了陌生怀抱,小眉毛瞬间就皱起来了。   “爹爹……”他晃着拳头小声叫着,双腿都开始扑腾起来,显然有些不适应陌生怀抱。   “乖宝宝,叫元叔叔抱抱,元叔叔可是读书人呢。”江以宁轻声逗弄着他,眉眼俱是好看笑意。   小豆丁一号也跟着咧嘴笑起来,有亲爹爹在面前哄着,哪里还顾得上抱他的不是熟悉的人呢?   温中看了一眼张元和他怀里的奶娃娃,眉宇也染着笑意:“你若喜欢,将寒锦兄家的抱去养,怕是寒锦兄巴不得呢?”   “带走,成夜哭闹,衣食金贵,你们带走一个,我们就少些烦恼了。”萧寒锦挑眉跟着说笑。   “那可不成,这金疙瘩我可带不好。”张元抱着他轻轻晃悠,垂眸间掩去眼底的落寞,他啊,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众人轻声笑着,江以宁撩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张元,那种古怪便又泛上心头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是那种缠绵又胶着,涌动又克制的感觉,叫人怪不自在的。   “咳…刚坐下便惦记我家孩子,你们这贼心能稍稍遮掩些吗?”萧寒锦失笑,“还是不说这些,晌午我亲自下厨,你们可有想吃的菜?”   “寒锦兄饭菜自然都不错,我们跟着沾沾光就是了,哪里还能挑捡?”张元笑声开着玩笑,倒是也不在意这几口吃的如何。   萧寒锦起身:“那成,孩子就交给你们带了,我和夫郎可就做饭去了。”   “小事情。”张元轻笑。   江以宁便跟着萧寒锦进了厨房,他三步一回头的,生怕外面的人发现不了他的古怪。   萧寒锦一把揽住他肩膀,凑到他耳畔低语:“别管那些,他们自有打算呢,不是为了听咱们的劝慰才来的。”   “人各有命,随他们去吧。”江以宁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小哥儿严肃着一张脸,说出的话却格外透彻。   萧寒锦眨眼轻笑:“是这个理。”   他撸起衣袖开始洗菜,凉水瞬间浸冷骨肉,他微微蹙眉,江以宁忙将将未择完的菜放下给他添热水。   江以宁见他沉默,还以为自己说那些话他不爱听,忙碰碰他肩膀,讨笑道:“我也有命呢,你猜猜什么命!”   “什么?”萧寒锦立刻分些眼神给他。   “我嫁给你可是洪福齐天的好命格呀!”   萧寒锦:“……”   见他不说话,江以宁偷偷张望一番,而后拽着他衣领踮脚凑上去,呼吸交错间求饶:“夫君,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呀?” 第195章 年年   “我何时说你有错了?”   萧寒锦按着他好一通亲,直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扶着腰肢,才故作恍然地询问,端的一副无辜模样,看得人生闷。   见他这幅模样,江以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故意不说话装生气,就等着他巴巴来哄呢!   他蹙眉捶他胸口:“做什么偏要逗我,害我这样不知羞的哄你。”   萧寒锦笑得更厉害了,他低声道:“若非如此,也就不知道你为了哄我,还能主动献吻,这我日后可得多尝试!”   “无赖……”江以宁撇撇嘴,将择好的菜放进木盆里,“总欺负我,我是什么很好欺负的人吗?”   “天地可鉴,我哪里敢欺负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管说什么,即便是生气,唇边的笑意都遮不住,就算摆出冷脸,没一会就绷不住了。   这边气氛甜蜜腻乎,外面哄着孩子的两人却有些古怪,许是谁也不曾料想到会这样,难免会觉得有些难堪和不自在。   温中视线一直绕着张元打转,偶尔逗弄小豆丁二号时都有些不专注,还得小豆丁二号不满轻哼,他才恍然回神。   张元微微皱眉:“你总瞧我作甚?想和老大玩吗?那咱们换换?”   “……没有,安哥儿也很可爱安静。”温中心中叹息,在别人家不好说乱七八糟的事,还是回头有机会再好好询问询问,毕竟许多事也不是一头热就能做成的。   张元抱着老大背对着他,显然是不愿再搭理他胡思乱想了。   萧寒锦很快做了几道菜,特意熬了一大锅炖菜,给萧永福那边送去,他这头饭菜都做上了,那边就知道他今日不一起吃了,自然也就不会叫他。   他的厨艺依旧,红烧肉肥瘦相间,拌着香白的精米,甚至带着软糯和绵软,每粒米饭都裹着汤汁,一口下去异常饱满。   “这甜口的菜我都好久不曾吃到了。”张元简直要满足死了,“吃着好似不是猪肉?”   “是鸡肉。”萧寒锦说,“这菜用其他肉做起来都会破坏味道,葱段也能很好祛除本就不重的肉腥气,很嫩。”   温中快速扒拉着米饭:“我一会还要再添一碗米饭,我算是知晓寒锦兄为何拼命赚钱了,就是为着这口吃的,都值得!”   萧寒锦没忍住笑出声:“又开始给我戴高帽了,你们两个想吃什么鸡鸭鱼肉没有,非要在我跟前哭穷卖惨?”   “话可不是这样说,满足归满足,但该羡慕还是要羡慕的!”温中轻挑眉。   他的饭碗刚空,旁边守着的小秋便立刻接过碗重新给他添满。   想赚钱的心思在此刻达到巅峰。   虽说明面上瞧着是来蹭饭的,但还帮着指点了一番萧永福的功课和江以宁的书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临近年关,荷叶轩繁忙,他们只能换到一日,自然的不能将时间都留在萧家的,午后便和他们告辞了,走时还带着王秀莲腌的爽口小咸菜。   将他们送走,萧寒锦和江以宁也稍微松口气,希望下次再见,他们的氛围能发生改变。   江以宁眨眼看向萧寒锦:“是我想的那样吗?”   萧寒锦摇头:“不知,怕是要过几年才会知晓了。”   这倒也是。   今岁定然是说不清的,年后他们便要回府城了,下次再见不知要何时了。   年前这几日,太阳都在上面挂着,虽然外面依旧冷,但到底不如之前那样阴湿寒冷,像是要将骨头都湿成腐软的。   这是年前最后一次换洗衣物了,之后便是要等到年后,天气晴朗后再洗了,幸好之前已经大清洗过一次,这次并没有太麻烦,收拾着就到除夕了。   他们将先前就买好的对子贴上,鲜艳的红色纸张印着黑色毛笔字,笔走龙蛇,看起来很是好看。   “若是二弟有时间,便叫他写了,成日就知道和孩子玩,哪家汉子像他那样?”王秀莲嘴上说着嗔怪的话,却打心眼里觉得这样的二弟是顾家的好汉子。   村里就没能做到这样的汉子,有好些汉子,就只会动手打孩子,意为“棍棒底下出孝子”,听着都好笑。   也不怕打出仇来。   江以宁笑弯眼睛:“他可喜欢和安哥儿玩了。”   王秀莲更是打趣道:“那还不是小哥儿像你,安静又讨喜,还没怎么着呢,二弟就开始偏心眼了。”   “我们阿序也很乖巧懂事,皮实,抗揍。”江以宁点评道,二寒上次打他屁股都没哭呢!   “阿序摊上你们俩,真是……”王秀莲笑着摇头,屁大点孩子,刚会喊爹娘,就已经挨上打了。   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江以宁嘻笑出声,他也觉得很有趣,二寒说宝宝生出来就是玩的,玩着玩着就长大了,又不会亏待他们,还是先逗他们这些做父亲爹爹开心吧!   除夕之夜的年夜饭是重中之重,天刚昏昏暗时,萧寒锦就开始在厨房忙活了,这次没让江以宁打下手,平时叫他打下手都是调情用的,正儿八经要遭累时,他自然舍不得。   且一个人做饭要比一群人搭手快得多,他早就想好做什么了,鸡鸭都可不吃,但年年有余的鱼自然是不能少的,再加上江以宁爱吃鱼,那鱼都是现宰活的。   今年有野猪肉,自家养的猪就没来得及杀,左右够吃就成,排骨和猪腿早早就用各种大料腌制好,再水煮去腥,之后如何做,就全看萧寒锦心情发挥了。   做完这些,他还特意做了些易消化的辅食,孩子都周岁了,只吃奶,营养已经跟不上了,已经能适当吃些难吃的辅食了。   “有条件就叫孩子一直吃着怀里,我听说那些大户人家,能用母乳把孩子喂到四五岁呢!”王秀莲低声和江以宁说着。   好些话她不方便亲自和萧寒锦,就只能借江以宁的耳朵和嘴巴了。   都输头回做爹,江以宁甚至不如二寒懂得多,对方说都是在书中看到的,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大嫂生养过的,他也不知要如何了。   “我会和二寒商量的,他说书知识是不会骗人的,我觉得也是,吃些其他食物也能有营养,长得更壮!”江以宁自然是偏着萧寒锦的。   “也是,二寒是有本事的,他说书里有,那定然是没问题的。”王秀莲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那读书人的事,她哪里晓得哦?   何况,到底是二弟家的孩子,她虽是嫂子,却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孩子没病没灾就成。   夜幕降临,萧家一片热闹。   各式各样的菜色端上桌,香气浓郁,只是闻着味道,就恨不得香掉舌头!   “哟,这鱼还特意做两条呢?”王秀莲忍不住打趣,如今日子好过,也没公婆施压,脾性也越来越像先前未嫁人时了。   “年年有余。”萧寒锦随意搬了借口。   江以宁偷偷笑着,夹了一块没有刺的鱼肚位置放进他碗里。   这顿饭吃得慢,吃得多,说说笑笑半宿都过去了。   末了王秀莲和江以宁就开始收拾桌子,剩饭剩菜都放进厨房,锅碗瓢盆也都清理干净,桌面上的东西瞬间就换了一茬瓜果点心。   几人嗑着瓜子,闲聊着各家各户的事,各自说着来年的打算,再回忆回忆从前,年年如此,但年年都觉得有新意。   年初一这日,家家户户是不会串门的,但都会上街去玩,还未起床,就听得外面传来炮竹声,定是哪家孩子央求着大人买的,否则村里一般都是烧竹。   眼看着是睡不下去,萧寒锦也就起床准备去厨房忙活了,刚走进堂屋,就瞧见桌面上码着整整齐齐两盖帘的饺子,从形状看,八成一盖肉的,一盖素的。   “东家,奴婢去煮吧?”小夏说。   “去吧。”萧寒锦说,“全都煮了,有你们的份,一会将人全都叫进堂屋来。”   小夏瞬间面色一喜:“是!”   东家年年初一都要给他们赏钱的,她们这些签了身契做奴仆的,不缺吃喝就已经很不错了,月月还有例银拿不说,时常连赏钱都很多,换别家都不一定有这样好的待遇。   趁着小夏她们去煮饺子,萧寒锦去屋里将江以宁叫醒,谁让今日有好吃的饺子呢?   自然不能由着他继续睡下去了。   江以宁没有起床气,被叫醒也只是懵懵地抱着被子看着他,待精神缓好,才被他伺候着下地,洗漱穿衣。   温存片刻,才去堂屋。   刚好小夏也将煮好的饺子全都端到桌上,待东家们吃完,剩的就是他们的了!   萧寒锦视线扫了一眼饺子:“再去拿两只碗来。”   而后,他便将一部分饺子放进碗里,只剩他和江以宁这些,转而点点其余的饺子:“你们拿去吃,吃多少拿多少,不够再来端,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小夏立刻欢天喜地的开始往旁边屋里端饺子,还不忘招呼小秋他们都来堂屋候着。   萧寒锦将早就准备好的赏钱给他们,来日若是有谁想娶妻,手里有银子,也是方便些的。   江以宁刚睡醒还有些恍然,只默默往嘴里放饺子,待他吃完,也彻底精神起来了。   “咱们也出去玩,今岁没买炮竹,只能烧些竹子玩了。”   “都一样的!”   这边刚准备出门,一道小小的身影就跑来敲门了。   “二叔叔,小叔叔?你们在家吗?娘亲让我叫叔叔去玩哦?”小舒禾趴在门缝前,两只小手置于两边脸颊,做出喇叭模样来,但声音却是轻轻的。   江以宁耳朵微动,唇边扬起笑意:“烦人精来了。”   萧寒锦起身去开门,将小家伙带进屋里来,他轻笑:“你阿娘说要去何处玩?”   “去外面,烧猪!”小丫头表情严肃,“能把妖怪吓跑!”   那便是去村里烧竹子了。   村里年年都会有些干竹,只等着过年时拿出来烧,声音和炮竹差不多,以此祈福也是一样的。   他们本就准备出门了,小家伙来得正是时候,略微收拾一番,便带着她出去了。   门前,萧永福和王秀莲也正等着,秋哥儿也三岁了,裹得严严实实被萧永福抱着,远远看着像是枕头团子。   王秀莲瞧见他们立刻笑了:“怕你们还没起,让舒禾过去看看,没想到把你们叫醒了。”   江以宁赶紧解释:“去时已经在吃饺子了,嫂嫂捏的饺子很好吃。”   “那就好,晚些时候再捏点,行了,咱们一起去村口看烧竹吧,舒禾过来,阿娘抱着。”   “要二叔叔抱……”   萧寒锦无奈将她抱起来:“你倒是心疼你阿娘,二叔叔抱就是了。”   他们去时,村口已经聚起很多人了,地面上放着好些枯竹,几个汉子举着火把,只等着人来得差不多,就要开始点火了。   枯竹中空,很易燃烧,火把放上去片刻,瞬间就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声音很响和鞭炮似的。   “好暖和哇!”   “烧竹咯烧竹咯!”   “啊哈哈他说烧猪,谁要烧猪啊!”   …   孩子们在地上跑来跑去,嬉笑打闹,丝毫不被冷风和冷意影响,各个都跑出一身汗来。   萧寒锦紧紧握着江以宁的手,他看着那些孩童,想着,从前双亲俱在的江以宁,大概也是这样玩耍,和陈生一起在万渔村兜来转去闲逛,又在晌午和傍晚飘起炊烟时回家。   相处的时间越久,萧寒锦就越喜欢江以宁,看着他从懵懂无知的村野小瞎子,变成如今能独当一面的伴侣,比起成就感,他还是更喜欢看对方的眼睛。   明亮剔透,一点也不像曾受过伤。   “怎么了?是不是新年一过,觉得更喜欢我了?”江以宁察觉到对方握着自己手的力道家中,便调笑般凑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低语询问。   “对啊,年年都有年年,情意年年加深,心脏已经被爱意填满,都要溢出来了,你感受到了吗?”萧寒锦曲起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着。   这话说得更腻歪。   江以宁红着脸抬眸与他对视,一时间,他竟不知自己的脸红是被冷风冻的,还是被他这番话给羞的。   但他在这些事上总是格外大胆。   因此,他亦是认真回应道:“我也很爱你,特别特别爱,大概就是比你爱我还要多很多很多,想象不到的多……”   萧寒锦呼吸骤然急促,顾不得旁人在侧,当即捏住他脸颊就要垂眸贴上去,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挡住了。   他被这冰凉激得回过神,当即将他手掌插/进自己袖口里,和萧永福打过招呼,便急不可耐地牵着他回去了。 第196章 尝试   年初一过去,新年便渐渐落下帷幕。   江以宁和萧寒锦也得准备着回府城去了。   今年春节在一月底,待他们到府城时,怕是就要三月里了,介时也能暖和点了。   他们在万渔村待到初三,而后便去了县城,初六那日刚好立春,也得紧着往府城赶,自然要在那之前去拜访该拜访的人。   王秀莲眉头皱得老紧:“这不刚回来吗?咋这就要走了?”   萧寒锦亦是无奈莞尔:“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多,带着他们两个小的也不能着急赶路,耽误的时间便更多了。”   “是这个理儿,我又做了好些腌菜,刚放进坛子里,等你们到府城就刚好能吃了,宁哥儿不能吃太酸,你们吃的时候记得多洗几遍。”王秀莲又说着,“至于之前说学习的事,我们也商量好了,等今秋就送舒禾到书院去,她能学多少便是多少了。”   “兄嫂若是有拿不准的事,可以去荷叶轩问账房先生张元和温中,若是遇到难事,定要去找县令,书玉为人刚正,也是真心想做一番实绩出来,不要怕打扰他。”   萧寒锦也是字句叮嘱着,这次真不知要何时才会回来了,少则两三年,多则三五年,无论如何都会等孩子再大些才会回来了。   何况,今年要准备皇商选拔,不管中与不中,今年秋冬都是要忙碌的,若是能中,接下来几年怕都是要在忙碌中度过了,连江以宁都得被迫进入那些妇人堆里打转了。   而且……这事若真能成,他们就得去圣京了。   王秀莲双目通红:“哎哎,你就别操心我们了,家里这些都不用你操心,你们在外照顾好自己就成了,要是不如意就回家来。”   “嫂嫂……”江以宁瞬间泪目,“嫂嫂我会想你的。”   “好孩子。”王秀莲拍拍他肩膀。   萧寒锦帮他擦拭眼泪,两厢都是千叮咛万嘱咐的,看着他们上了马车,没再往村口方向送了。   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县城,萧寒锦没耽搁,将家里带的东西放下,又拿上提前备好的礼物,直接去了县令府。   他虽曾经和黄书玉是同窗,有雪夜恩情和一起做生意的情分在,但官就是官,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给足对方面子。   黄书玉新官上任,对陵阳县的事都格外上心,也幸好先前的赵砚稹是好官,不曾给他留下好多麻烦事,也叫他如今还有闲暇时辰能看看书。   他看着在旁帮他添茶的陆相容,叹了口气:“这才刚初三,不急着来县衙做事。”   “想着在大人身边能多学些东西,大人可是不喜小的跟着?”陆相容敛眉,面上顿时便显露出难过来。   “……我并非此意,随你开心就是了。”黄书玉在心中叹息,到底是个小哥儿,他哪里能真的使唤他做乱七八糟的事,更是不好多说什么。   陆相容闻言眉宇瞬间舒展,面上立刻挂起笑:“那小的再端些点心来!”   哪家做师爷的能做到他这份上,这不都是当家夫人该做的事吗?   这几句话换个称呼照样能说通!   萧寒锦他们来时,就瞧见黄书玉正练字,而陆相容则是在旁边笔墨伺候着,若是不细瞧,只怕要以为这是新婚夫夫呢。   “大人。”   “你们来了?”黄书玉立刻将字写完,将笔放下转身去迎接,还不忘指挥陆相容,“你快些让后厨再送点点心来。”   “好。”陆相容眉宇一喜,立刻去办了。   黄书玉指挥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此时客人在此,他也不好说什么。   江以宁和萧寒锦对视一眼,眼底俱是笑意。   “你们快些坐!怎么这会来了?”   “初六便要动身赶去府城,今日来县城,自然是得尽快来找大人说说话。”萧寒锦言语间带着笑意和揶揄   黄书玉却是微愣:“这么快?”   萧寒锦点头:“是如此,府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拿主意,之后怕是就不能时常回来了。”   “也是……你如今都在府城安家了,事业亦是蒸蒸日上,从前就是你最有出息,如今亦然。”黄书玉微微感慨,可见读书并非是唯一出路。   萧寒锦:“再如何也比不得你官袍加身,往后升官加职都得看你如今的功绩,你更是前途不可估量,我们都得靠你庇护了。”   黄书玉:“快别与我说这些打趣人的话了,便是你不说,我也会做好分内之事,尽量庇护你家,你且放心吧。”   私下不说场面话,何况如今时间紧,若是还说那些虚言,真心关心的话又要何时才能说呢?   萧寒锦将送来的东西摆出来给他,还特意将王秀莲给的咸菜也带了一坛,他们农户出身的人,都好这一口。   几人又闲聊些其他事,萧寒锦和江以宁没留下吃午饭,在晌午之前离开了。   回到萧家,江以宁便累得瘫在榻上,他轻哼哼:“我们接下来便只等着去府城了吧?更累人的都在这里等着咱们呢。”   “是,所以这两日就休息着不出门了,初六一早咱们就直接起身,这趟回去就不知归期了。”萧寒锦说,“你可要再去给陈生传话,也好可带他在县城逛逛。”   萧正君分外狂言道:“县城有何玩乐的?待他平安生子,再养好身体,接来府城玩也是可以的,还有兄嫂一家,都带来玩乐!”   “那敢情好。”萧寒锦轻笑,“咱们不能回,接他们去也是一样的。”   “只是你说得对,我还是得和生哥儿说一声,叫他平安生子后书信告知咱们一声,否则错过好消息怎么办?”他说着就从榻上坐起来,然后立刻将阿胜阿勇叫来,叫他们跑一趟镇上。   萧寒锦无奈,先前从镇上过时都不记得这茬,到县城了倒是想起来了,硬是多跑一趟了。   那头陈生得了消息也高兴,自然是连连答应,保证介时会找人送书信过去。   在陵阳县再无其他事,初六一早,他们便启程回了府城。   按照原先的计划他们在三月上旬安然到了府城。   尽管不愿承认,府城这边终究还是比万渔村要方便许多的,因此即便是江以宁都能在这里生出些许眷恋来,日后若是有机会去圣京,怕是更要大开眼界了。   “东家和正君回去许久,府城一切无恙,严东家之前买下了合适的宅院,一直在修葺着,他今日也已经去盯着了。”阿义将这段时间府城的事说给他们听。   并没有需要在意的事,至于严鸣宅院的事,等他回来也能再问。   萧寒锦点头:“好,吩咐后厨多烧些热水,我们稍后要沐浴,之后不许人来打扰。”   阿义点头:“奴才明白。”   沐浴过后便累倒在床榻上,江以宁本想和颜理他们约时间见面的,只是没想到收拾过后就再无力气做其他事了,只能等休息好再说。   两人相拥而眠,直睡个昏天黑地,再睁眼时已经是夜里了,若非被饿醒,怕是还要继续睡。   江以宁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萧寒锦,轻轻掀开床幔,穿好鞋袜,将在外面守夜的胡厌秋叫醒:“怎得还是你守夜,没和他们换吗?”   “老毛病了,越累越睡不着,干脆守夜了,正君可是饿了?”胡厌秋忙爬起来,“厨房一直煨着饭菜,我去端来。”   “都端来吧,二寒一会也得吃。”江以宁说完就回屋了。   刚惊蛰,天气还并没有过分暖和,这时节夜晚还是凉得过分,他刚坐到床榻上,就被一只强有力地手臂给捞到床上了。   江以宁微微仰头看他:“刚好,我叫胡厌秋去端饭菜了,我都饿了。”   萧寒锦在他脸颊落下一吻:“被饿醒了?”   “可能是,醒来就觉得饿得厉害,你饿不饿,我叫他都端来了,咱们一起吃。”   “好。”   两人刚说了两句话,胡厌秋就将饭菜端来又退出去照旧在屋外檐下守着。   寂静深夜,屋里的两人边轻声说着体己话,边吃着饭菜,过饱不易睡,吃个差不多就再次睡下了。   夜里醒过一次,再睡便格外踏实,甚至连梦都没有做,就直接睡到天亮了。   这几觉睡的格外舒服,江以宁感觉自己浑身都是使不完的牛劲,起来便在宅院里转着闲逛,享受着难得的舒适。   严鸣迎面走来挑眉:“小弟,许久不见,新年过得如何?”   “严鸣哥好久不见,我们都很好,嫂嫂知道你爱吃小咸菜,这次带了好几坛。”江以宁笑弯眼睛,“听说你已经买宅子了,漂亮吗?”   “那自然是漂亮的,我已经找了府城最好的工匠们去装潢,回头搬新屋,请你们去看!”严鸣得意地抬着下巴,他得一步步将自己的计划实现才行。   江以宁点头:“好呀?现下可是要出门吗?”   严鸣:“去和二弟叙叙旧,他今年有得忙,好些事情得提前和他商量呢!”   江以宁便没再说什么,继续在宅院内闲逛着,想着等午后稍微暖和些,再约颜理他们出门吃茶听曲。   他上前几步,瞧见严鸣在外面等了小会儿才进书房,就知道二寒方才八成是忙着没听到动静。   今年,怕是多事之年。   不怪江以宁这样想,他们刚回到府城没两日,没收到陈生的书信,反而是先收到了陆相容送来的书信。   他这才知道,就在他们来府城那日夜晚,苏妙玲自缢身亡了。   江以宁捏着书信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想到从前初识时苏妙玲是那样活泼肆意,能与他们说笑玩闹,后来的苏妙玲虽然疯狂偏执,但也看不出是会自尽的人……可其中内情谁又说得准呢。   只是人都不在了,过去那些不愉快,也就随着消散了。   萧寒锦拿过书信随意看了一眼,便放置一旁将他捞进怀里安抚着:“人各有命,还是你从前说过的。”   “只是有些感慨。”江以宁轻声说着,言语间确没有伤心难过,只是带着些烦闷。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这种事,性命与他而言是极为珍贵的东西,他是想说几句指责苏妙玲的,可转念一想,他们生长的环境并不同,对事物的感知感触也不同,他不能去苛责对方的行为。   那时说的话,他也并不后悔。   萧寒锦仔细想了想,低声道:“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在石缝中挤出来活着,性命诚然可贵,但对某些人来说,解脱才是最重要的。”   江以宁点头:“我明白。”   接下来再无其他事烦扰,萧寒锦便照旧研制新菜单,经常外出和蒋亦疏等人去吃酒,知道他一直绷着弦儿,江以宁便舍不得说他什么,只等他醉酒回来送上解酒汤药,再伺候他洗漱睡觉。   春分一过,皇商选拔的旨意便下来了。   萧寒锦早就在吃酒的日子里知晓,只做一种菜品是不够的,得有前菜和压轴,层层选拔,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样样都得能做出花来才行,否则就是白搭。   因此,自旨意下来后,他便趁着这时节蔬菜种类多,开始疯狂尝试,每回都要把所有人都叫到家里来,竟是研制了一月。   这一月来,江以宁等人时常一种菜色吃上三五日,然后再换另一种,鸡鸭鱼羊变着法的做,一月下来,硬生生给所有人喂胖好几斤!   “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谁能制止他?”   “我倒是觉得这些菜品都很不错,只是宫中的席面咱们也不曾吃过,并不能准确告知他味道如何,他再试下去怕是也得不到想要的回答。”   “试吃一月,咱们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气氛瞬间沉默,都怪萧寒锦做的饭菜好吃,他们每次都是皱着眉开始吃,挺着圆滚滚的肚皮结束,然后再皱眉……   其实只需要有个吃过宫中席面的人出面尝试,再给些意见就好了,只是他们一时竟不知该找谁。   颜随恪和蒋家兄弟倒是能成,但人在圣京,总不能因为这事就把他们叫回来试菜。   “也不是真的没有办法。”蒋亦疏突然开口,“那位不是时常来府城吗?知晓稍微透露些消息给他,想来会愿意帮忙的。”   严鸣微微挑眉:“对方身份尊贵,能叫来吗?”   颜随州沉默片刻接话:“能,这事说到底对他有益,否则他不会多此一举提前告知二寒皇商选拔的事,想必那位也会很好奇。”   “那就试试看?”江以宁轻声拍板。   “这事交给我们来做,你就让二弟消停几日等消息,你多哄哄他吧!”蒋亦疏赶紧说道,“最好是哄的他没有心思想这些,我们相信你!”   江以宁立刻答应:“好!” 第197章 试菜   江以宁最得心应手的办法就是撒娇。   晚上和他做该做的事,晨起就要趁着太阳不毒辣,要和他去外面闲逛,晌午就刚好在外面的酒楼吃饭,之后便要回家午睡,还要央求对方陪着自己,打乱他要继续研制新菜品的思绪,即便是屁股挨巴掌都要黏着他。   起初萧寒锦没察觉,只当他是因为自己最近的冷落而使性子,毕竟江以宁偶尔情绪会起伏太过,他也愿意哄着,只是连着几天下来就察觉到了问题。   江以宁黏他黏的有些过分了,连去后院上茅房都得他陪着,好似生怕他眨眼就不见了。   待他洗过手,萧寒锦直接将人压到旁边的桌面上,他低声询问:“说罢,这几日到底怎么了,我都再三保证不会再冷落你了,还和粘糕似的,今日必须得跟我交代清楚。”   江以宁只好全盘托出,说着还抱怨起来:“都怪你,理理说我脸都圆润一圈了。”   萧寒锦长叹一声,他也已经发现问题所在了,那些饭菜饶是他来吃都觉得不错,其他人自然也会如此,只是越吃不出问题,才是真的有问题,味蕾已经固化,尝不出其他味道了。   如今听江以宁说这些,也知道自己最近确实有些急功近利了,分明已经想好做什么菜,却还是着急了。   江以宁拍拍他肩膀:“别急,蒋兄他们都说没问题,那肯定就没问题的,再等两日说不定就有消息了。”   他平躺在桌面上,轻轻抱着萧寒锦脑袋,竟是还哼出哄小豆丁们的儿歌来,哼得萧寒锦愈发想笑,但心里的不安确实消减些许,他一直准备着这事,也知道其他想参加选拔的商户也会准备这些,怕技不如人,那才是他最担心的。   如今他也只能等着那位来了,就算不来,再精进点厨艺,想来也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江以宁运气好不说,嘴巴也像是开了光的,他说两日还真就是两日,太子昱晟就带着太子正殿齐杭和小皇孙昱臻来了,甚至贵步移贱地,直接到了萧宅来!   阿义瞧见人时都傻了,边往里面迎接,边叫下人们去喊萧寒锦。   饶是萧寒锦没想到对方会来他们小小宅院里,忙恭敬将人请进去:“草民携正君见过太子太子正殿和小皇孙。”   “不用多礼,我们亦是听闻你如今遇到瓶颈,到底是本君引荐你做这事,自然该帮助时得帮助,萧东家意下如何?”昱晟言语间带着笑意,但还带着明晃晃的试探和暗示。   他的意思很明显,今日他行方便帮助萧寒锦,来日对方成为皇商自然也该为其所用,助他一臂之力。   只是他不敢明面威胁,毕竟这小小东家可是在他父皇面前得过脸的。   只是,即便他不说这些,萧寒锦也知道日后该站谁,且不说眼前这位是太子,先前万大人给他的书信中也曾瞧瞧透露一些。他自然知晓,如今陛下的皇子中,唯有这位太子殿下行事妥当,还未成婚时就已经将陛下的做派学了十足十,如今有了小皇孙,地位便更稳固。   更何况,自古以来为着江山社稷稳固,就绝不会轻易废黜太子,他如今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就绝不会轻易变动,因此,面前的太子就会是日后的帝王,萧寒锦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弯腰拱手,神色恭谨:“殿下说的是,草民一切都听殿下的。”   真说起来,这太子至少还会礼待他,若是换做其他人身处高位且稳固,怕是早就直接威胁了,只是萧寒锦也不是那种被人稍稍示好就能笼络的人,他有自己的考量。   见他识趣,昱晟神色也和缓起来,他摆摆手:“正事要紧,你快些将自己的菜呈上来,我们也好品用一番。”   萧寒锦便立刻去厨房准备了,前厅便只有江以宁招呼着他们,尽管是在自己家中,他依旧有些不自在,这样的权贵,江以宁从未想过他们居然会到自己家里来,招待起来便格外小心谨慎,面上的笑意都有些挂不住了。   也幸好之前在颜家时曾学过些皮毛,不至于叫他们看笑话。   昱臻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就要盯着江以宁看,见对方不领会自己的意思且变得更小心,不免有些不高兴,他还从未见过这样不会看脸色的人,但到底是来做客,他也不好摆脸色给人家瞧,只能自己生闷气。   齐杭却是瞬间明白,他笑声询问:“此次来还未瞧见你家公子少爷,可是还睡着呢?”   江以宁立刻面露无奈:“是,平时很黏人,只有睡觉时会好些。”   齐杭点头:“那有些遗憾,还想瞧瞧他们呢,不过日后有得是机会。”   江以宁弯起眉眼:“是呢。”   他脸上的笑意很真,那双漂亮圆润的眼睛都弯起来了,语气都带着雀跃,好似听对方说日后还有机会见面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只有他知道,他已经暗暗警惕起来了。   那样小的娃娃有什么可玩的,二寒之前就提醒过他,若是再见,不能叫小皇孙和自家小豆丁们走太近,万一一个不开心,就要把他们弄进宫里陪玩怎么办?   虽然孩子还小,想这些有些可笑,但来日之事谁能说得准呢?   昱臻明显有些失落,他觉得萧家的娃娃格外好看乖巧来着,但他却在昱晟看过去时瞬间收敛情绪,不能叫父王瞧见他外泄的情绪。   齐杭想了想说道:“你们最近一直都在忙着这事吗?以萧东家的手艺,应当是没问题的。”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道:“确实如此,只是我夫君做事总是追求极致,容不得半点瑕疵,这一个多月来,他做的那些菜我们都吃不下了。”   “那定然也是美味的,否则怎会瞧着你圆润可爱呢?”齐杭开始打趣他,也是想看看他们夫夫究竟是如何恩爱的。   “这都被您发现了,我夫君厨艺精湛,做任何吃食都是好吃的!”作为合格的夫郎,江以宁自然要会无脑吹捧自家郎君,才不会叫别人看笑话。   昱晟挑眉:“那若是他并没有选拔成功呢?”   江以宁狐疑:“那和他做饭好吃与否也没有关系吧?就算他落选,可在我心中他就是做得最好的。”   昱晟和齐杭沉默,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真实的话,且面对他们时也没有过分讨好和,经常和圣京那些老狐狸们兜来转去,猛地遇到这样的人,总归是觉得新鲜的。   他们没再说这些,齐杭便充当沟通桥梁,询问着江以宁的日常生活,偶尔还会夹杂几句自己在太子府里的情况,尽管他没有细说,江以宁都能察觉到烦闷和无趣,怪不得齐杭总是往外跑。   谁成日里面对一群争风吃醋的千金贵君们,怕都是要头疼的。   “还是你有福气。”齐杭无比艳羡的说道。   “我也这样觉得的。”江以宁宛若吃到坚果的松鼠,眉飞色舞,看得齐杭更是感慨万分。   外人看他是天家富贵,可其中的为难和痛心唯有他自己知晓。   纵使他与太子两小无猜,及笈后更是直接定下婚期,可他是太子,府内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他也会越来越痛心。   这叫他如何能不羡慕江以宁呢?   他们正聊着,萧寒锦将饭菜端出来,各种菜色一样分成四份放进碟子里,另备好碗筷和清水方便他们漱口。   菜品摆盘也尤为重要,萧寒锦深谙其道,每碟都弄得很精致。   齐杭难掩惊艳,率先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鱼肉鲜嫩,带着些微酸和辣味儿,刚进口就好似如糖块化开了。   他眼睛一亮:“不愧是萧东家的手艺。”   昱晟见他给出这样的评价,隐约有了些好奇,他是知道萧家酒楼的餐食都不错的,便更好奇眼前这些前菜,能不能入选了。   尽管平日里山珍海味吃惯了,突然吃到味道这样丰富的菜,还是不免被刺到,舌尖上像是有许多小人在跳舞,偏偏一个也抓不到,只能等它们跳累了,余味才会消散。   昱晟没再说话,只安静吃着,连旁边的白米饭都没的很快。   因着只是试菜,每碟里面的菜并没有多少分量,只是味道不错,看着也精致,在模样上估计就胜出几分了。   见他们只仔细品尝却并没说多余的话,萧寒锦就知道这些试菜做的不错。   果然。   待将面前所有菜品都试过,昱晟只默不作声点头,不仅是味道不错,这样好手艺去做御厨都是够的。   这在他心里绝对是极高的评价了。   “今冬就只管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齐杭扬起唇角,声音格外温和清脆。   “是。”萧寒锦拱手。   这次倒是没白来,昱晟不由得叹口气:“你若是太子府的厨子,我便是给你开出一月百两的银子都不觉得心疼,可惜若你在,我怕是一月便要生出许多肉来,叫人笑话。”   “殿下厚爱,是草民志不在此。”萧寒锦直白说道。   “是啊,等你好消息。”昱晟说着将自己腰间挂着的一枚龙纹玉佩扔给他,天家龙纹,唯有陛下以及眼前的太子能用了。   萧寒锦垂眸:“定不负殿下期望。”   昱晟点点头,他们本次来也不单单都是为了试菜,也是想再见见严鸣,这位可是父皇钦点的药材商,能为太医院送药材,这是何等的荣耀?   只是严鸣先前就已经搬到新宅院去,此时过去未免有些太折腾,萧寒锦干脆就将他们全都叫到萧宅来了。   他们也都瞧得明白,日后他们这些人,怕是都要为太子做事,提前接触并没有什么不好,还能多了解对方一些,长些心眼。   萧寒锦寻了由头将江以宁哄了出去,许多时候,知道的事情越多,也越不好。   “那我和理理他们去吃茶,晚些时候再回来。”江以宁笑着和他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小弟那么聪明,何必特意将他哄出去?”严鸣微微皱眉,“虽说是男子谈事情,但你也知道我们不在意这些。”   萧寒锦摇头:“谨慎些比较好,省的有什么风吹草动,觉得是隔墙有耳。”   严鸣叹息点头,和上位者们谈生意本就有利有弊,是得格外谨慎些,也幸好没有去外面,否则被人看到,来日又有说不尽的闲话了。   如今这些都是自己人,昱晟也不会再瞒他们,将皇商选拔的好些暗藏条例都和萧寒锦说清楚,力保他能在好些有背景的商户竞争下,也能顺利当选。   再便是和严鸣交谈,太医院的药材不能有任何闪失,略微出差错都可能株连九族,严鸣不敢犯错,便只能更抱紧太子这棵大树以求庇护。   盛原府城一行,叫太子更加放心用他们了。   菜品得到太子的肯定,萧寒锦便不在这些上费功夫了,如之前一样在酒楼和家中来回往返,一副对皇商选拔并无兴致的样子。   之所以做出这番姿态来,也是想防范些,省的有些人要搞到他头上来,给他添不痛快。   只是萧寒锦没想到,纵使他演得够好,也足够谨慎小心,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只是这些注意并非是府城人员,而是来自圣京。   他便知道,怕是有人探知了太子的行踪。   这些人定然不敢在这种时候对他做什么,但绝对会暗中使绊子,因此他并不敢真松懈精神,叫仆从们每日都检查宅子内的东西,连酒楼里的饭菜都不敢不盯着。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人会跑到家里来。   胡厌秋觉少,再加上这阵子总是忙碌,他便更睡不着,一连数日都和别人换了值,在廊下守夜。   是夜,他依旧守着,只是许是傍晚吃了好些凉辣的东西,这会便有些不太舒服,连着跑这几次茅房,也幸好东家他们夜间很少起夜,否则定是要惹他们生气的。   只是也正是他这来回跑,反叫他发现些不对。下人们的茅房位置本就有些偏,更是要经过厨房才能过去,偏他就在厨房里瞧见了微弱的光亮!   他不敢耽搁,当即便屏住呼吸瞧瞧凑了过去,透过缝隙,只瞧见有人在厨房里翻找东西,他皱眉,莫不是有下人在屋里找吃食呢?   “胡先生,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一声带着困倦地声音砸在胡厌秋心上,给他砸的心脏狂跳,连带着惊动了屋里翻找的贼人,厨房内瞬间发出声响。   眼看着闹出动静,胡厌秋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进贼啦!快来人啊!” 第198章 动静   是夜,萧宅灯火通明。   萧寒锦披着衣裳坐在厅前,冰冷且带着怒意的视线淡淡扫过被五花大绑被放倒在地的贼人。   他是想过会人来动手脚,只是没想到会找到厨房去。   他有他的规矩,如今天气渐热,再美味的吃食都不会过夜,厨房更是清理得干净没有灰尘,谁会将皇商选拔的菜品放到厨房里等着变质?   再者,即便是要偷秘方菜谱也该是去书房,怎么就惦记上了他的厨房?还将里面翻得乱七八糟!   一想到要重新按照自己的习惯整理厨房,萧寒锦周身的怒意便更加难以控制。   “说吧,谁派你来的?”他语气慵懒,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行为恶劣与否,“时辰不早了,早问些回话,大家都能回去休息。”   贼人唔唔两声,起都起不来,只能如蛆虫般在地上蹭着,你被堵着嘴说句话试试?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一眼胡厌秋,后者立刻明白,将他嘴里团着的白布拽下来。那贼人被一大团布堵的有些干呕,被逼出生理性眼泪来。   他哑声道:“你参加皇商选拔的事已经瞒不住,更有人知晓你与太子来往密切,自然不会由着你发展。”   萧寒锦顿觉无趣:“说些我不知道的。”   贼人一噎,继续说道:“上面有命令,要我们偷取你的食谱。”   萧寒锦等了半天都不见他接下句,问道:“没了?”   贼人:“没了。”   按照主子们的说法,萧寒锦就是从穷乡僻壤来的泥腿子,纵然有幸得陛下和太子赏识,那也只是走狗屎运罢了,估计是没什么真本事,知道有圣京的人和他作对,怕是会吓的连菜刀都拿不稳。   只是他看萧寒锦听他说完话还懒懒地打哈欠,半点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反而似乎是在嫌弃他们这种行为不够刺激。   萧寒锦嗤笑:“那你可找到食谱了?”   贼人乖乖回答:“没有。”   他要是找到了,不早就走了吗?   “蠢货!哪家厨子研究饭菜会把食谱放进厨房里,等着被灶火烧掉吗?”萧寒锦出言嘲讽,“哪个大户人家派你这样的蠢货来,真是倒霉。”   贼人瞬间怒了:“我技不如人,随你处置,可我主家无错,不许你这样侮辱!”   萧寒锦眯了眯眼睛,轻笑出声:“谁要管你主家有无错,我只知道你主家蠢笨无能,才教出你这样的奴才来,待我来日见到太子殿下,必会告诉他此事,也好叫他查查谁这样愚笨又狂妄!”   “你敢!我们大人官居五品,你小小商户如何能与之抗衡!简直痴人说梦!”   萧寒锦挑眉:“哦,原来你家大人是官居五品且有亲戚要参加皇商选拔之人,多谢你为我提供线索。”   那贼人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这么笨被套了话,当下就悲痛欲绝,若不是浑身被绑得和节虫一般,他真恨不得给对方表演一个血溅当场!   萧寒锦挑眉:“将此人带下去,堵好他的嘴,明日一早就送到府衙去,将此事悉数告知太守大人。”   “是。”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萧寒锦靠着椅子长叹一声,幸好是派个傻子来,否则真偷到食谱事小,伤到府上人性命就闹大了。   不过,食谱都在他脑子里,那些人真想偷也偷不到。   胡厌秋看他:“东家快些回去休息吧。”   萧寒锦捏了捏鼻梁,扬唇夸奖:“这次多亏了有你,否则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麻烦,只是日后要小心行事,不能直接冲出去,否则被伤到怎么办?”   “是,奴才明白。”   “你且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去府衙。”   “是。”   萧寒锦起身回到寝屋,江以宁面带困倦地看着他:“解决了吗?没受伤吧?”   “没有,继续睡吧。”   “嗯。”他往里面滚了滚,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萧寒锦躺下去。   后者刚躺下,一条长腿便抬到了他身上,他顺从地轻轻拍着对方大腿,缓缓闭上眼睛。   第二日一早,萧寒锦就带着人去了府衙,这事没藏着掖着不说,他甚至还想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自家昨夜进了贼人。   这还是他离开陵阳县两年,头回和赵砚稹见面,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样的事。   这事证据确凿板上钉钉,赵砚稹甚至连审问都免了,直接就把人给关进单独牢房看管起来了。   赵砚稹轻笑:“好小子,你们的事我在陵阳县时也听说了,是有本事的!”   萧寒锦亦是跟着笑:“男子汉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论迹不论心,你们那些作为都是好事,值得赞誉。”赵砚稹说,“能得陛下关照是你们的福气,定要继续好好做事。”   “是。”   赵砚稹:“这还只是开始,往后会有很多人暗中使坏,但你与太子交好,这些人既然能来找你麻烦,定然查到了太子的动向,他不会置之不理的。”   萧寒锦点头:“学生明白。”   赵砚稹惜才,方才听萧寒锦说了几句,便又想着法的开始考问他的学问,应答倒是没问题,只是言语过于白话,可见没什么遮掩的,只是对方能守住本心已经很不错了。   读书明理,他已经很明白透彻了。   “天下第一”酒楼内。   蒋亦疏皱眉:“这样的事你居然都不早些告诉我们,还是晨起听别人说才知晓,竟闹得这样厉害。”   颜随州亦是跟着附和:“发生这种事,该昨夜就与我们说的。”   “就是,分明就是不把我们当兄弟!”严鸣竟是直接给他定上罪了。   “事发突然,我只想着将这些解决,并未想其他,何况也没出事,何必叫你们跟着操心。”萧寒锦给了严鸣肩膀一拳,不轻不重地。   蒋亦疏皱眉:“说到底,还是那位子馋人,若是成为皇商,皇家吃食采购一应都由你萧家置办,其中能做文章的地方可多了去,谁都惦记着这些呢,更别说皇商还是可以承袭的。”   萧寒锦不甚在意笑笑:“无妨,那我不会坐视不理的,公然窥知他的行踪本就有罪,他们怕是不敢再来烦我。”   “你也小心些,家中还有孩子呢。”颜随州提醒道。   “我明白。”   这事虽说没闹太大,外面百姓也只知道是萧家树大招风进了贼,但暗中观察的人却知道是何情况,便急匆匆回圣京禀告了。   起初暗中做事之人还未察觉到不妥,直到有些与之交好的同品阶官员和他讨好的高品阶官员在近日都遭到训斥,才回味过来其中的问题,再不敢闹出动静来。   萧家便没再出那样的事,只是如颜随州所言,他依旧不敢放松警惕,生怕那些人会狗急跳墙,来要他们性命。   幸好,一直到进入盛夏都没再闹出事,再加上太子曾暗中派人来传话,他便更踏实了。   六月中旬,萧寒锦便准备动身去圣京了,初次选拔在七月初,五大府城离圣京都并不是很远,只是赶路也要赶上三五七日的功夫,他对选拔很有信心,并不着急,只是想着提早去,若是有问题也能及时处理。   先前萧寒锦外出谈生意,是他离家时间最长的一次,但这次进圣京参加皇商选拔,更是要持续到九月,两个月不能见面说话,江以宁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   偏偏对方这次不是去游山玩水,带着他也不方便,再者孩子虽然不粘人,但他也不能真撒手不管不是?   两人享受着最后的温存,萧寒锦紧紧抱着他:“待此事办妥,我会尽快回来的,此事若能成,我们便能去圣京了。听蒋兄他们说圣京繁华无比,定然会有很多新奇东西,这次我就先去探探瞧瞧。”   “不用担心我的,我会看顾好家里,不叫你因此费心神,你只管做你的。”江以宁说。   到底出来这些年,他也早已不是从前的江以宁,独当一面还是没有问题的。   “好,你若是觉得家中无趣,严兄的医馆和药铺也都顺利开了起来,你也可去他那里找点事情做。”   “我晓得……”江以宁眨眼看他,圆润地眼睛里泛着水色,却格外倔强地始终不曾掉落。   “别哭,别怕,只管在家里等着我。”萧寒锦低头亲吻他眉眼,格外虔诚。   他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外面的阿义打断。   “东家,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好。”   热烫的吻落在江以宁眉心,几乎要让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他恍惚将萧寒锦送上马车,又叮嘱胡厌秋照顾好他,而后便挥手将他们送走。   他为自己的愁思好笑,分明人刚离开,思念就如丝线将他紧紧缠绕、束缚,叫他再提不起精神来。   小秋将他扶回屋内,她轻声安抚道:“正君别担心,东家一定能拿下皇商名额。”   江以宁点头,语气轻缓:“我不是因为这些……罢了,左右他说会快些回来,就一定会很快。”   而在这期间,他只需要照顾好家中,就好。   江以宁没了再往外跑的心思,连平日里最爱的戏楼茶馆都不去了,时常都是颜理和向晚意他们来萧家,给他带些糕点铺新出的点心,或是和他说说哪里有新鲜事。   只是他都有些提不起兴趣来。   颜理皱眉:“你这样也不是办法,怕是萧二哥还没回来,你就先将自己给磋磨病了,你这样我们也不放心啊。”   江以宁微微叹息:“我真的没事,待我自己缓两天便好了,过几日再给你们递消息,否则日日叫你们看我冷脸,我都瞧不起自己。”   他并非离了萧寒锦就不能活,只是从成婚到现在,他们就不曾分离这样久,自然是需要些时间去适应的。   在适应期间,神情和言行定然都不能保持正常,哪里能将情绪都带给朋友们呢?   还是自己消化的好。   相处这许久,他们都知道江以宁的脾性,既是将话说到这份上,那便是暂时不需要他们安慰,保不齐还会给他平添烦扰。   颜理和向晚意略陪他坐了坐,看了会小豆丁们便离开了,将空间全留给他。   走出萧宅,向晚意还有些担忧:“真的没事吗?”   颜理神情严肃,声音却很柔和:“放心,他既然那样说,就表示没问题,等他缓缓就是了。”   “也好。”   江以宁长叹一声,从前在土坯房只身过了六年,现如今倒是有些不舒服了,真是由奢入俭难。   他拍拍脸颊,让自己稍微精神些,若是能成,明年就要去圣京,他还记得自己曾经立下的豪情壮志,还是得使劲努力一把才能做到。   思及此,他也不好继续低落着,干脆就听萧寒锦的,让人去找了严鸣,和他说起想在铺子里做事的事。   严鸣一听就乐了:“我可是刚准备找你呢,你愿意来帮忙那自然是好的,我也是要看看你处理草药的手法如何,有没有进益。”   “那我到时要做什么?”江以宁询问,问后又颇有些不高兴地补充,“我医术不精,不能直接给人看病问诊的。”   “你倒是还挺了解自己,那你便归整药材,跟着大夫们做事,帮忙写药方如何?”严鸣问,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既需要动脑又不费力气的活计了,还不会发生误诊那种影响声誉之事。   他自然不是不信江以宁,之事对方已经许久不问诊把脉,得先重新捡起这些才行。   再者,如今许多人都盯着他的医馆药铺,哪里能出半分差错呢?   江以宁也明白这些,保证自己会用心做事,便和他说定好了。   之后,每每将小豆丁们哄好,他就会出门去严家医馆帮忙,不需要严鸣提前通气儿,府城还有谁不认识萧东家和萧正君呢?   倒是没人说什么,江以宁就在医馆里做事了,不拘让他跟着哪位大夫,说白了就是做学徒打杂,累是累了些,但学到的东西也很多,再加上他也曾学过一些,有基础,能跟得上那些大夫说得话,他们便愿意多教他些东西。   没几日,江以宁就把什么萧寒锦给抛到脑后了,睡觉都是梦见自己在整理草药,偶尔会突然闪出二寒的身影,但没让他再像之前那样低落。   “阿嚏——”   “东家可是着了风寒?正君让我带着些药材,待到了客栈便借用厨房给您煮些。”胡厌秋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萧寒锦被他看的头皮发麻,连忙摆手:“无妨,许是有人在骂我。”   “那想必是正君了,定是惦记着您,总要时不时念叨两句。”胡厌秋立刻上道接话。   “……他大概没在想我了。” 第199章 生病   “阿嚏——”   江以宁偏过头,冲没人的地方重重打着喷嚏,他轻轻吸了吸鼻子,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脑袋也有些晕眩。   他猜自己这几日是贪凉冷着了,想着回家再熬些汤药喝,没好全之前,都不能再和小豆丁们玩耍了,尤其是小豆丁二号,最是体弱。   坐在他面前的老大夫不动声色瞧他一眼,眼看着江以宁没将这喷嚏当回事,不由得将白花花的眉毛皱得更紧。   “已经按照药方抓好了。”许是刚打过喷嚏的缘故,声音还有些瓮瓮地,他将包好的药材递给面前的病人。   “多谢萧正君,谢谢大夫。”   病人离开,老大夫才正眼瞧他:“你生病了?”   虽是疑问,却带着不容置疑。   江以宁不怎么在意身体这方面,对他来说,只要不死,就全都是小问题。   他仔细感受一下,点头:“应该是的,前几日贪凉来着,回头多灌些姜汤好了。”   老大夫顿时皱眉:“荒唐,生病怎么能儿戏对待,你现在立刻去后面药盅里熬上汤药,自己给自己熬,不可懒怠!”   “我——我这就去。”江以宁本想再说些什么,话锋一转便答应了,他也是该仔细对待自己的身体,否则若是连他也不能陪伴孩子左右,他于心不安。   他起身朝后院走去,顺便给自己开好药,拿到后面去熬煮了。   药是老大夫要求煮的,他自然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煮成不苦的,那黑乎乎的汤汁,自己看着都觉得害怕,但还是强忍着灌了一碗,本就热的天气,更是喝了一身汗出来。   他长舒一口气,待苦意消退,烧灼感也退去,才继续去前面帮忙。   老大夫见他发根湿濡便没再说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药起了效果,江以宁觉得自己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忙前忙后地跑着,出了一身的汗,傍晚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泡了澡。   当夜就烧了起来。   江以宁能清楚知道自己病了,他不由得叹息,分明药也喝了,热水澡也洗了,心绪也没有郁结,竟还能病起来。   他窝在被子里长舒一口气,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小秋:“孩子们……”   “是,乳母们都照顾得很好,您不用担心,您就是累着了,休息几日就好了。”小秋轻声安抚,眼底都是心疼。   “那就好,我想睡会。”他声音很低,还带着些沙哑,将整张脸都缓缓埋进被子里,只露出发顶。   小秋眼睛有些湿润,她哎了一声,退出去了。   江以宁闭着眼,死死揪着被子一角默不作声地流着泪,察觉到抽泣声有些控制不住时,便重重咬上自己手腕,舌尖不经意碰到手腕上的挠痕,他才恍然,自己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像从前那样紧张到抓自己。   是谁的功劳,不言而喻。   只是这会他有些忍不住想撕咬那里薄薄一层的皮肤,好似只有将皮肉撕烂,露出里面的腥红血肉和作呕的血迹,他才会觉得胸口的闷意能稍稍减退。   “小少爷,正君已经睡下了,奴婢带您去玩纸鹤好不好?”小秋轻声哄着。   “呜哇——爹爹,要爹爹……”   江以宁耳尖稍动都知道是小豆丁一号在闹脾气了,紧接着微弱地哭声也跟着响起,小豆丁二号也跟着哭闹起来了。   “不哭不哭,正君在休息了,奴婢陪您去帮正君祈福好不好?正君就能快快睡醒了。”   小豆丁一号脸颊上挂着泪珠:“真?”   白嫩可爱的脸上带着严肃和认真,他虽然听不懂什么祈福,却是听得懂“醒”,便知道只要自己做好某件事,爹爹就能醒了,醒了就能陪他们玩。   小秋微笑:“真的,奴婢陪您去好不好?”   “猴。”小豆丁摸了把眼泪,转而又拍拍弟弟,“真!”   “哼……”小豆丁二号轻轻抽泣着,到底是没再继续哭。   小秋很快示意乳母将他们带走,就怕方才的哭闹声把江以宁吵醒,也幸好将他“吵醒”了。   他缓过神,牙齿已经咬上手腕,齿痕很深,周边的肉都青白,他能肯定,若是再用力些,就能将那层皮咬破……   他长舒一口气,将用力扯着袖子将齿痕盖住,把被子扯过头顶,尽管闷都没探头呼吸。   不多时,压抑又令人心酸的哽咽声响起。   他晨起没去医馆,严鸣就知道他生病的事了,忙喊上其他人来看他,不免也有些怪自己急着搬出去,否则这事他肯定能早知道。   “有这样的事,竟都不知告知我们,你们这些奴才!”蒋亦疏冷眼看着跪了一地的奴才们,神色冷然。   若是自家的奴才们,早就直接发卖了。   小秋忙解释:“是正君不许奴婢们告知,说不叫各位主子担心,奴婢们不敢违背命令。”   “罢了,他们做奴才的哪里敢违拗主子心意。”颜随州牵着他的手轻轻安抚,“还是听大夫如何说,莫要生气,可是要叫我心疼?”   “注意言行。”蒋亦疏被他三言两语哄好,却还是瞪他一眼。   颜随州立刻笑着拍拍自己的嘴:“好,听你的。”   他们围在旁边,盯着大夫把脉,手腕刚探出来,所有人就都看到了上面依旧红肿的齿痕。   他们神色都不太好看。   江以宁默然片刻,扬唇笑:“我就说,夜里做梦啃鸡腿来着。”   蒋亦疏不想听他说这种装疯卖傻地话,直接开始安排:“理理这几日就带着大夫在萧宅住下,每日都要把脉,直到他彻底好全。老严你……”   “我也留下!”严鸣立刻接话。   “很好。”蒋亦疏很满意。   江以宁诧异过后就是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都快好了,不用这样大费周章地折腾。”   蒋亦疏点点他:“在你好全之前没有说话的权利,否则我们不好和二弟交代。”   江以宁:“……好的。”   宅子里人多了起来,江以宁那些阴暗的心思便再次灵活地藏了起来,每日看着严鸣追着颜理跑也很有意思。   高热一两日就下去了,只是还有些流鼻涕,就得再养几日。   两个小豆丁就每日都趴在门缝处和他说话,隔着门缝,会将自己吃的奶糕糕给他,因为太大,就掰成碎碎,用胖胖的指头堵进门缝里。   在小孩子的眼中,没有脏不脏,他只知道想让爹爹吃内美味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方式。   每每看到门缝那些点心碎屑,江以宁都很想哭,但眼睛却有些不受控不曾掉落半滴眼泪,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都不会流泪了?   一连五六日过去,江以宁终于彻底好全。   两个小豆丁乖乖坐在他腿上,他笑道:“这几日麻烦你们在这里照顾我,真的很感谢。”   颜理皱眉:“做什么说这样生分的话?若换做是我,你也会担心。”   “谢谢是一定要说的。”江以宁弯起眉眼,“并非是要生分,而是维护关系。”   对不起也是。   颜理便不再与他多客气,只轻声叮嘱他日后要再当心些,不要过分劳累等等。   严鸣没得说,颜理说什么,他便跟着附和,倒是真有一种夫唱夫随的感觉了,看的江以宁愈发觉得好笑。   眼下他已经好全,自然就不需要他们再继续照顾自己,道过谢,又说了许久的话便将他们送走了。   江以宁抱着两个小豆丁轻轻晃悠着,逗的他们咯咯直笑。   他并没有因为一次生病就没去医馆,只是没再像之前那样拼命了,毕竟两个小豆丁还需要他。   在医馆待得时间越久,学到的东西就越多,到底是走后门来的,老大夫们经常叫他给病人们号脉,自然都是他们把过脉,已经定下药方的,叫他重新号脉,也不会发生误诊的事。   时间一久 ,百姓们就知道,这位萧正君也是能号脉看诊的,病人多时忙不过来有些等不及胆子又大的就会主动找他去看。   另一边。   赶路五六日,萧寒锦临近七月底到达圣京,有进城文书和商户推荐城门看守就知晓他是来参加皇商选拔的,毕竟这阵子从五湖四海来的商户实在太多了。   萧寒锦一脚踏进圣京,彻底被眼前的繁华景象给惊艳,从前只出现在电视剧中的豪华盛世,如今倒是也叫他瞧见了。   高楼矗立,雕梁画栋。   飞斜的屋檐像是张开翅膀的燕,随时都要飞到更高的地方。   加之抵达圣京时已经是黄昏之时,些许楼宇已经亮起昏黄烛光,橘黄点缀着青瓦片,看着格外气派。   胡厌秋打问一番,两人便住进了客栈里,和其他来圣京的外地人一样,不起眼。   毕竟圣京繁荣,从其他府城来的人数不胜数,都想在圣京这种寸金寸土之地,能有自己的一番天地和事业。   他们只是不起眼的,其中之一罢了。   自然,这都是萧寒锦眼中的自己,他并不知,他刚进圣京,就被盯上了。   此时的他们刚到客栈歇下。   他们是带着要事来圣京,自然要小心些,要了两间普通房,便各自回房休息了,饭菜都是送回各自的房间。   萧寒锦倒是不紧张,想着等明日无事就去外面逛逛,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等回头带江以宁来时,就能给他介绍,带他逛圣京城。   想到江以宁,他不由得舒口气,也不知他现下过得如何,要是闹起脾气来,别人都哄不住,虽说有拜托蒋兄他们照顾着,可到底关系摆在那,也不能时时都盯着。   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好不好,他出来这些日子,回程更是遥遥无期,不知他们会不会想他。   越想越觉得难挨,他低声叹息,沐浴过后闭眼安眠了。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闭眼小憩,却不想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天亮,他猛的坐起来,觉得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简单梳洗后便出去了,刚好在楼梯处和胡厌秋碰面,后者立刻说道:“老爷,方叫上饭菜,可是要在楼下吃?”   “好。”萧寒锦点头。   大堂人多,人来人往地若是有消息还能听上一耳朵。   果不其然,大堂全都是讨论这次皇商选拔的事,眼下还味道日期,他算是提前来,所以暂时住在客栈里,等到时间,就会把所有要参与皇商选拔的人都带到统一的地方,每日都在那里进行选拔。   “听闻这次皇商选拔是陛下坐镇,这可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呢!”   “你又是哪里听的胡话,依旧是太子和几位皇子,那位怎么可能参与这种小事?”   “嘿你别不信,说是今年有个人物要参加,所以陛下要亲自见见呢!”   “你这根本就是瞎扯,陛下要是见他,直接把人传进宫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   “嘿你……”   萧寒锦越听眉心皱得越紧,他早就知道天外有天,先前有太子的保证,他只当自己能走得稳当些,现如今若是陛下对某位商户感兴趣,那他怕是要没机会了。   陛下位高权重,自然不是那种会受贿之人,想必那人是真有些本事,否则也不会传出这样的消息来。   连他都如此紧张,旁边的胡厌秋便更是如此,他咽了咽唾沫,让自己保持冷静,低声询问:“老爷,若真是那样,咱们岂非要白来一遭了?”   “总要试过才知晓,尽人事,听天命吧。”萧寒锦说。   眼下既然已经到这里,就得坚定向前,何况说到底那些都是谣传,也没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总不能为了莫须有的谣传,就放弃很有可能到手的资格。   胡厌秋点点头,视线不经意撇向外面,他瞬间瞪大眼睛去看萧寒锦:“东家,看外面!”   萧寒锦随着他声音往外看,果真瞧见有些眼熟的人正坐在马车,掀开帘子对他们招手,他愣了一瞬,想起这是先前去府城赈灾那位,也是万曾文的学生。   他微微点头,将茶杯放下,慢条斯理地起身朝外面走去。见他过来,仆从立刻搀扶他上马车,刚进去,萧寒锦眼睛就瞪大了。   “万大人?”   “许久不见,差点要以为你不记得老夫了。”万曾文哈哈笑,“没想到你竟是提前来了,若非底下人去报,我还不知晓。”   萧寒锦有些惭愧:“先前说来圣京会去找您,只是此次是有事在身,不好过去打扰,没想到您先来找晚辈了,实在抱歉。”   “你的心思老夫明白,皇商选拔一事可有把握?”万曾文笑得意味深长,“我可是听说太子都亲自试菜去了。”   “方才听了一耳朵闲话,有些紧张。”   “既是闲话便不必放在心上,你有本事,只管大胆去做事,是你的,绝不会从你指缝溜走,机会亦是如此。” 第200章 选拔   “晚辈明白。”   万曾文微微点头:“你明白自然是最好,不要因为莫须有之事扰乱思绪。”   身侧的房友岐略有些震惊地看向自家老师,还从未听他这般宽慰旁人。   从前做他学生时,略做的不好,都得引来阴阳怪气,若是他们像萧寒锦这样心绪不定,那便要被嘲讽的更狠。   倒不是他怪怨老师,只是觉得这前后反差有些过于大了,他还以为萧寒锦也得被阴阳两句,不曾想还被安慰了。   这若是叫先前的师兄弟们也瞧见,怕是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万曾文察觉到他的视线,当即瞪了回去,胡子都恨不得翘起来。   房友岐无语,得,面对他们还是老样子。   萧寒锦倒是没察觉到这些“暗涌”,他只顾着点头:“大人说得是。”   万曾文笑着捋捋胡子,一副孺子可教地模样,可见对萧寒锦十分满意。   “今日也只是听闻你来了圣京,特意寻你说说话,选拔一事莫要紧张,你在陵阳县和盛原府城的酒楼都开得极好,定然没问题的。”   “多谢大人开解,不论结果如何,晚辈都能接受,且即便不能进选,也只是萝卜青菜因人而异,不能说明什么。”萧寒锦这番话说得有些狂妄,就差把陛下不识货直白说出了。   房友岐瞬间呼吸都放轻了,满朝文武谁不知,他老师是陛下最忠诚的爱卿,这萧寒锦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紧接着就发生了再次让他瞪大眼睛的事。   老师不仅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当真是狂妄,若你真落选,我定将这些话说给陛下听听!”   “说了些狂妄之言,叫大人看笑话了。”萧寒锦赶紧笑着打补丁,不过看万曾文这般,也能多少知道,陛下不是那种会因为几句玩笑话就发怒的人。   当初能肃查各地的账目以及在灾情时救百姓于为难,可见是真的爱民如子。   马车晃晃悠悠向前行驶着,他们说了这会子话,连这条街都没走出去,萧寒锦也不着急,左右他如今无事,闲逛逛也好。   只是不能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能听着叫卖动静,也着实有些无趣。   万曾文看出他的乏味来,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房友岐,后者立刻明白接话:“老师,方才萧后生饭菜都不曾吃完,又陪着咱们说了这些话,想必还有些饿,咱们不妨去酒楼再与他好好聊吧?”   “也好。”   几人便去了酒楼,却不知他们刚进酒楼,那头太子派去的人便扑了空。   圣京的饭菜看似没有什么不同,但滋味和菜色都要比府城县城要好太多,样式也着实多,光是瞧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他大概能明白,为什么皇商选拔会那样严格,美味众多,总要选个能抗能打,能服众的。要么有足够强硬的后台,要么就得用实力征服所有人。   看起来苛刻,但已经是比较民主的方式了,不管做什么,在哪里,都是如此。   万曾文很喜欢萧寒锦这个后生,恨不能将对方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来培养,只可惜,对方不管心性头脑都十分不错,他也只能在一些小事上指点对方。   比如,和他说说朝中局势,让他明白站在太子这边就是站在陛下这边,就会他明显的敌对和自己人。   自古以来,皇位争夺都能引发剧烈争执,动辄死伤无数,稍有不慎站错队,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难得,萧寒锦竟觉得这些很有趣。   只可惜他不曾为官,也体会不到那种成日搞事的快意心情。   万曾文说得有些口干,他轻咳一声说道:“左右朝廷局势分明,你只需忠于陛下即可。”   “晚辈明白。”萧寒锦点头。   他一日说的最多的话便是“明白”,明白这朝中局势虽明显,但还是有很多人会站队其他皇子,多半是因为利益挂钩,更是富贵险中求。   只是,那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一界商人,即便有幸得到上位者的注意,却也不曾想过以此平步青云,他对那些并不感兴趣,也不想带着家人踏进诡谲多变的朝堂。   他只想做个不愁银钱的闲散商户,再无其他志向。   简单用过饭,万曾文便将萧寒锦再送回了客栈,就像他说的,只是叫他说说话而已。   萧寒锦刚回到客栈,就发现他的房间门前站着几个侍卫,他可不会认为这些人是来保护他的。   “萧东家?”   “你们是何人?”   侍卫们不苟言笑,冷冰冰道:“奉主子之命,待您回来,立刻带您去见他。”   萧寒锦自然不会和他们硬碰硬,毕竟圣京大人物太多,一匾额掉下来,砸死一片有钱有势的。   他便很识时务地跟着去了,在看到他们没有要带上胡厌秋的意思,便立刻给他使了眼色,若是一会回不来,得去找万曾文搬救兵。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看似找麻烦的人,竟还给他准备了马车,且那马车瞧着规格还不错,里面居然还有点心茶水……   “你家主子,可是国姓?”萧寒锦扶额,否则谁会这样对待“阶下囚”?   “……是。”   萧寒锦放下心来,既然是昱晟那就不用担心了,只是连番被人找,还真是叫人觉得恐慌,且看对方派人等着,怕是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   马车稳稳当当停到安静街巷,侍卫掀开帘子要搀扶他下来,他们多少知道这位萧东家是秀才出身,定是孱弱地很。   那视线投来时,萧寒锦总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但已经到了太子府前,他也不好再耽搁,利索下了马车,抬头就对上了巍峨的……太子府。   放眼望去,一整条街巷好似都是墙面。   他皱眉:“这一条街都是?”   随从点头,语气依旧冰冷,只是神情间带着些骄傲:“自然,主子身份岂能叫周围人随意观看,您随我们进去就是了。”   萧寒锦微微点头,确实看出不同了,谁家宅邸能豪华的和京一环似的?   门房将们打开迎他进去,只不管是推门的动作,还是上前两步迎接的步伐,都给萧寒锦一种这是练家子的感觉,看门的都如此,暗处保护的人便更是个顶个的高手了。   他下意识小心起来,否则若是不小心弄出点动静,只怕是要被暗处那些不见血的解决掉。   虽说还未进来就知道这太子府豪华异常,从正门到前厅就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这还未进入太子府真正的院落……   萧寒锦闭了闭眼询问身侧的侍卫:“马车停在门口,是有什么心事吗?”   侍卫不解:“您这是何意?”   萧寒锦微笑:“没什么意思。”   侍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又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被带到另一个前厅,一直这样走,萧寒锦早就有些转向了,幸好到了前厅没再继续带他走,他刚一落座,便有奴才开始端茶倒水。   萧寒锦抿了口茶,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他对茶道研究不深,但也知道这茶入口香醇,虽有些淡淡的清苦,但回味过后就是清甜。   也不知这是什么茶,茶叶瞧着也不是寻常的大片叶子,回头若是有机会问问,也好给江以宁带些回去,滋味无穷,他肯定会喜欢。   “萧东家。”齐杭迈着有些急的步伐走来,“方才屋内有些事耽搁了,叫你久等了。”   “您这里茶好吃,我也不曾察觉到时间流逝。”萧寒锦笑说着,言语间带着之前没有的恭敬。   毕竟此时人在屋檐下。   齐杭弯起眉眼:“稍后给你拿上一些,殿下是听闻你提前来了圣京,便想找你说说话,只是去的不凑巧,反倒是被万大人捷足了。”   萧寒锦只好无奈笑笑,谁来找他,对他来说都是值得震惊的事,毕竟圣京这样繁华,他昨日可是刚到府城,就被发现了,可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上位者的眼睛。   “你也别紧张,原本是要等你的,只是朝中突然有事,他匆匆赶去了,便只能由本正殿来招待,还忘萧东家莫要客气。”齐杭说。   “草民不敢,这是草民的福气。”   齐杭微微点头:“本是要问问你关于此次选拔准备的如何,不过见你还有兴致逛街,便只是准备充足的。”   萧寒锦:“本是提前来几日,在圣京繁华地段多逛逛,明年还能带夫郎来看看,回去也好说给他听听。”   他只希望他能去的地方,江以宁也能跟随,欣赏那些美景或是繁华,哪怕是并不美丽的精致,都希望彼此都曾见过。   齐杭不由得感慨:“你们夫夫当真伉俪情深,数年如一日。”   萧寒锦闻言,竟是分外骄傲地点头:“情爱本就是独属于二人之间的亲密无间地感情,我们心中只有彼此,情分自是不一般。”   “是啊。”齐杭恍然回神,他扯着嘴角笑笑,“今日太子没有时间见你了,怕是要等选拔结束了,你且先回去吧。”   “来人,将方才的茶叶包一些给萧东家带走。”   “是。”   萧寒锦眉间一喜:“多谢正殿。”   待他离开,齐杭脸上的笑意殆尽,坐到如今的位置,却还要去强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爱,确实有些可笑了。   他位至正殿,孕有嫡长子小皇孙,还有两个小贵君,他娘家虽不是官居一品地重臣,却也是从二品的官员,再有他如今至高无上地地位,不该奢求太多了。   至少他还有和太子自幼的竹马情分,这些年来从不曾更改,自认识对方,他就知道这个人永远都不会独属于自己。   所以,他该清醒些,抓住该抓住的好了。   萧寒锦拎着锦盒离开,这太子府包裹茶叶都要用锦盒,当真是不一般。这东西能放住,回头拿回去给他家小瞎子尝尝。   他刚回到客栈,胡厌秋就着急忙慌地迎过去:“老爷,您可有事?”   萧寒锦拍拍他肩膀:“无事,别担心。”   胡厌秋不是好奇心多重的人,主子明显不愿和他多说,他自然也不会多问,便识趣将这话茬揭过去了。   七月初,皇商选拔正式开始,萧寒锦拿着手信和身份牌也匆匆赶往集合地了。   他进去时还不忘叮嘱胡厌秋,一定要给家中递书信,他一脚踏进了食院,得过一个多月才能出来了。   另一边。   江以宁算着日子去了城郊外的寺庙,他曾跟着顾夫人去敬香祈福,今日是二寒正式开始选拔的日子,他也得去礼香拜佛才行。   两个孩子也要闹着跟着去,江以宁无法,只能将他们也全都带上,只是让乳母带着他们等在外院,自己则是带着小秋进去了。   刚走没两步就有眼熟的小僧来带路,对方也是认得他的,毕竟他是那个“元渺大师圆寂前指点过的最后一人并且还赠予他开光之物”,有这种名头在,寺庙的僧人对他更恭谨了些。   江以宁也不曾倨傲,他轻声道:“有劳大师带我前往参拜,我夫君孤身在外,我想为他祈福。”   僧人微微点头:“阿弥陀佛,愿施主得偿所愿。”   江以宁亲手将香油钱放进去,而后只身进去参拜,他跪在蒲团上,每一磕都极为真诚。   能否成为皇商他并不是很在意,他只希望二寒此行能平安顺遂,早日归来,能成自然最好。   还有小豆丁二号,分明是双生胎,但他因为体弱,和哥哥比起来又瘦又矮,还时常生病,希望他也能得佛祖庇佑,能稍微康健些。   也希望他这些话不会叫佛祖厌烦。   “施主慢走。”僧人见他出来,立刻说道。   “是,有劳大师。”江以宁微笑。   僧人看了他半晌说道:“花开花落终有时,施主要放平心态,情绪莫要起伏不定,伤神伤身。”   江以宁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很真诚的表达了谢意。   他是有些病,但二寒说了根本不严重,他犯病的时候只是在发泄情绪而已,发泄过了,就过了。   而且,他觉得自己这样已经很好了。   “爹抱抱!”   江以宁刚上马车,乳母怀里的小团子就有些不老实的要挣脱束缚扑进他怀里,小豆丁二号也哼唧唧的跟着凑上前。   乳母忙轻声劝说:“小少爷,正君累了,还是不要吵着正君了。”   江以宁抬手将他们揽进怀里,笑道:“无妨,我看着他们就好。”   “是。”乳母们识趣下了马车。   江以宁亲亲他们额头,轻轻捏着嗓子笑:“怎么今日闹着要爹抱抱呀?乳母们不是伺候的很好吗?”   话音落,两小团便齐齐抱住他。   “爹哭哭,不要爹哭哭。” 第201章 嘘嘘   从城郊到萧宅不算长的一段路,两个小家伙在他怀里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着脑袋。   因着是夏季,马车里不曾像冬日一样铺上绒毯,也就不能放他们躺下,便一直揽在怀里,竟也就这么点着脑袋睡着了。   一下车马车,乳母就赶紧过来准备将他们抱走,江以宁微微摇头:“没关系,今日陪他们午睡,你们也都暂且退下吧。”   “是。”   抱两个奶团子还是有些吃力,全凭咬紧牙关,江以宁才没把他们弄醒,轻手轻脚地放到他们床榻上,接过团扇给他们轻轻扇着。   小秋低声道:“正君,奴婢来扇吧,您也去椅榻上休息会,晌午正是热得时候,别难受了。”   江以宁轻轻一笑:“先前总是我和二寒陪着他们午睡。”   “正君这是想东家了,东家定然也是念着您和小少爷的,怕是恨不得长着翅膀飞回来,只是有要事在身,迫不得已罢了。”小秋赶紧出声哄着。   “我觉得也是。”江以宁弯起眉眼,遮盖住眼底的落寞。   从寺庙出来时,他只是有些许失落,却不想情绪从眼睛泄露,倒是叫他得了孩子们的安慰。   只是他以为没有那么明显的,先前外出回家,家中总有人等着,今日只是偶然有些不适,而已。   “我也去躺会儿。”他轻声说。   “这里交给奴婢。”   江以宁闭眼点头,抬脚走到旁边的椅榻上躺下,然后沉沉睡了过去。   他罕见地梦到了寺庙的高僧,也不知为何,那人一直小跑着追着他,似乎是有话要说,他分明听不到,但就是知道那僧人是要说些他不爱听的话。   只是还是依稀听到什么“注定”、“强求”之类的词,仅仅只是听着相像,就叫他很难受了,像是被人捂着口鼻,压着胸口,隐隐有些喘不过气。   他以为是自己奔跑的缘故,扭头不断回看高僧有没有追上来,见自己甩掉了对方,便停下脚步慢慢呼吸着,只是那种窒息感并没有因此减少!   “嗬!嗬……”他猛的睁开眼,就发现胸口有些重,视线下移,就瞧见了趴在他身上还在流着口水的两个奶团子。   加起来有四五十斤,怪不得他会觉得胸闷!   他微微动了动,四下都没瞧见乳母们和小秋的声音,便轻声唤了两声,小秋立刻推门,蹑手蹑脚进来。   一瞧见面前这一幕瞬间傻眼了:“奴婢不知……”   “嘘,没事,先抱起来一个,我把他们放下。”江以宁知道,椅榻不算高,再加上小豆丁一号要稍微高些,能爬上来并不奇怪。   两个小家伙是铁了心要粘着他睡,江以宁就干脆抱着他们一起到床上躺下了,听着他们轻轻浅浅地呼吸声,反倒是叫他也再次困了起来。   等他再次睁开眼,都已经傍晚了,屋内安安静静没有人,连半分动静都没有,他盯着透过窗子进来的晚霞,竟有些恍惚,觉得世间只剩他自己了。   一种奇怪的惊惶包围着他,所以他总讨厌醒来看不到萧寒锦。   他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就听到外面传来嬉闹声,听着越来越近,他干脆坐起来等着他们进来。   “嘘……爹觉觉,要轻轻……”   “轻轻……”   江以宁都能想象到小豆丁一号虎头虎脑地和泪眼汪汪地小豆丁二号交谈,还得竖起一根肉嘟嘟的手指放到唇边不停的嘘着,恨不得把唾沫星都嘘出来。   他故意轻咳一声,屋外的声音瞬间停了。   紧接着就又想起嘘嘘声。   “嘘嘘醒了,弟弟嘘嘘……”   “哥哥,嘘嘘尿尿。”   “奴婢带您去旁边尿,少爷们别吵了正君。”   江以宁听着外面的动静忍不住扬起唇角,干脆起身下地朝外面走去。   “哈!爹爹!”小豆丁一号听见动静猛的转身扑进他怀里。   原本要被乳母带着去尿尿的二号瞬间扑腾双腿要下来,哼哼唧唧地闪着泪花,活像是要被抓走了。   江以宁忙接过:“我来。”   二号瞬间不闹了,乖乖被江以宁扶着,全都给周围的花花草草施肥了。   江以宁看着那些花草,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忘记的事。   他赶紧喊阿义:“你去打听打听,哪家有我要的树,不要种子,直接移栽幼苗。”   阿义点头:“是,奴才去问。”   江以宁要的是绒树,这树若是能长成,便是枝繁叶茂,树冠如盖,他粗略算过,是能将整个前院盖住一半的,还能乘凉。且那花开如绒毛舒展,能看能入药,是极好的东西。   阿义如今这时节正是绒树长成开花的时候,他很快就和之前装修院子的几位师傅联络上,然后寻到了几棵树苗,几番商议之下,他们愿意将树苗带来帮忙栽种。   树苗来时并没有栽在花盆或是坛子里,只是根部带着微湿的土,看起来并没有影响绒树的活力。   江以宁给他们指好位置,对方便干脆利索地将绒树移重进了留好的位置里。   “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阿义询问。   “这树怕水涝和阴湿积水,先前院内就有做排水,再就没有其他问题了。”那师傅抹了把汗说着,虽然也怕过分日晒,但院墙能遮住一些日光,并不严重。   江以宁弯起眉眼:“那就好,辛苦您来帮忙了。”   他这头话音落,紧接着婢女们就端着凉茶递给师傅们,小秋更是直接笑着将银钱放进师傅掌心。   那银子不少,小秋又继续说道:“那日后若有不懂的,咱们可就只找师傅您了。”   “应该的应该的。”为着银子也得来啊!   如今树苗还小,刚长到江以宁腿根位置,这样的小树苗居然要长成高达十几米的大树,真是令人期待啊!   他再无事后便再次去了严家医馆帮忙,时常会碰到严鸣,也会和他聊上几句。   这日再见到,江以宁正擦着汗收整草药,分类将他们放进不同的抽匣中,严鸣是特意过来找他的。   “去了趟你家,阿义说你来医馆了,怎么不好好休息,这时候热得很。”严鸣关切询问,于情于理都是他该做的事。   “我闲暇无事,而且晚上也够休息,你今日是特意来找我的,出什么事了?”江以宁微微皱眉,生怕他们生意上的事有麻烦,二寒不在,他也帮不到忙。   严鸣闻言脸上瞬间露出笑,本就俊朗的面容更是多了些羞意,他轻咳一声,道出了好消息:“我准备去颜家提亲,只是子淮和子岚是他本家人,不能与我同去,二弟又不在,我便想着你与我同去也好。”   府城提亲其实并没有圣京规矩多,只是若是要提亲,不止要带上媒人和提亲礼,还要带上亲朋一同做见证。   因着严家得陛下赏识,算是药材皇商,药田又都不在府城,严家弟妹们自然得在家里看顾药田,留严鸣在府城打拼。   亲是来不了了,但朋还在嘛!   这事江以宁自然是愿意帮忙的,他立刻点头:“那好呀,什么时候要去提亲,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严鸣摆手:“不用,我请了府城最好的媒婆,一切让他按照最高规格置办,介时你与我同去即可,就在农历六月十五,那日百无禁忌,是好日子。”   也就是七月九日,江以宁挑眉:“那就这几日了,我跟你去。”   “好小弟!”严鸣本想拍拍他肩膀,但碍于二弟不在,他不好和对方有亲密接触,便只能点点头。   他突然想到什么,说道:“这可是惊喜,你别提前和他通气儿!”   刚在心里盘算着要尽快告诉颜理的江以宁奇异的沉默片刻,然后沉痛点头,明明是好消息,却不能及时和好朋友分享!   严鸣满意了,又叮嘱了他两句,便离开了。   七月九日。   严鸣一早就来接江以宁,后者穿着清浅凉爽的衣衫,坐上了他准备的马车,上车前江以宁特意看了一眼,只是提亲后面都抬着十几担的礼品。   礼队还没到颜家,消息就先传过去了。   颜理惊讶:“他先前并未提前告知我!”   颜夫人倒是知晓这些年轻人就是爱搞些花里胡哨的,她拍拍他的手笑道:“我儿男大当婚,他既然来提前,那我们先见见就是了,你且先在后面等着。”   “是。”即便颜理再沉稳,此时谈到这种事,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脸,而后便躲到了屏风后面。   严鸣很快到了颜府,他带江以宁来也是多少有点私心,谁让颜夫人挺喜欢江以宁呢?若是有他帮着说好话,应该是不那么难应对的!   “严公子。”   “颜夫人安好,此次登门唐突,是有要紧事想与您家商议。”严鸣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时间他都看好了,做足了准备来的。   话音刚落,后面的人便将礼品统统抬了进来,直接将前厅放满了。   他温声道:“晚辈是想求娶颜家三少爷颜理,少爷芝兰玉树,温文尔雅,晚辈心悦的很,特带提亲礼前来提亲。”   颜夫人粗略打量那些礼,是按照府城提亲最高规格来的不说,甚至还瞧见了两只大雁,大雁是忠贞之鸟,求取婚配时有心者都会带上。   她微微一笑,故意打探道:“严公子这是将聘礼也一并带来了吗?”   “并非如此,只是提亲礼,若夫人愿意将三少爷托付与我,晚辈愿按照此规格十倍下聘,迎娶三少爷。”严鸣立刻表示态度,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若是能以此求娶心爱之人,他自然是愿意的。   媒人立刻适时接话:“严公子真心实意,这也是我做媒人这些年,见到最好的定亲礼,那聘礼便更是不用想的!”   颜夫人却笑道:“我颜家不缺这些,不用为此卖儿。”   屏风后的颜理闻言勾起唇角。   严鸣有些急,忙说道:“三少爷若嫁于晚辈,掌家全然由他负责,后院再无其他女子,只愿与其白首到老,死生不弃!”   颜夫人眉眼微动,面上却对这些话不为所动,她轻笑:“男子之言,爱时自然是山盟海誓,不爱时便弃若敝履,这样的话人人都会说,可色衰爱弛,情爱终有一日会被消磨,介时你又待如何?”   “不会有那种事,可若真有,晚辈会一纸合离,并奉送医馆药铺金银珠宝,保他余生挥霍一生。”严鸣说的很认真,好似还未成亲便要分开了。   只是颜夫人问,他不能不答,这也是他这笨脑瓜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且即便情爱终于一日会被消磨,眼下的爱意却做不得假,真心爱过的人,哪里会舍得斤斤计较?   江以宁微微瞪大眼睛,这问答怎么听着如此别扭?   他轻咳一声:“婶母,理理可是还在后院?”   颜夫人瞬间扭头看他,脸上笑出花来:“不在,我喊他去做事了,等这边聊完再叫他和你说话,你病好后都好些日子不来了。”   江以宁连连点头:“严大哥医馆需要帮忙,我闲来无事就去了,前几日他欢天喜地找我,说要我帮他来提亲,他弟妹亲人都不在府城,二寒又去圣京了,我可不得来帮忙啦!”   颜夫人闻言眉宇间软化许多,她隔空点点江以宁嗔怪道:“就属你心软,你啊!”   “严大哥的心意我们都瞧在眼里,若他真对理理不好,子岚哥都要头一个不放过他的!何况他日后就要在府城或者圣京,咱们家里哪里都有人,还怕护不住理理吗?”江以宁越说越骄傲,好似他也是颜家人似的,一副为颜理打抱不平地样子。   颜夫人本就满意严鸣,那番不纳妾的言论她并不信,男子都爱美色,或许有例外,也只是个萧寒锦。   纳妾是天下男人都会做的事,她无可奈何,但能为儿子多讨到些好处,那自然是不同的。   颜夫人失笑:“你啊,惯会哄我开心,只是这事怕只有我自己说了不算,待我们关起门来商议一番,再告知你,礼就先留下吧。”   “是是!多谢夫人,多谢岳母!”严鸣立刻起身弯腰拱手的行礼,就差跪下磕个头了。   “去吧。”颜夫人也没刻意纠正他的称呼,叫他先离开了。   江以宁也冲他挥挥手,表示自己要留下,严鸣这会满心思都是提亲礼留在了颜府,哪里还想到那些,急匆匆就回去准备下聘了。   待他一走,颜理就红着脸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走到颜夫人面前。   颜夫人拍拍他的手,面上笑意很深:“我儿日后有更多的人疼惜你了,为娘就放心了,回头与他商议好日子,就将你们这事定下。”   “多谢娘亲。” 第202章 惦念   经过一番或许并不存在的探讨,颜家自然是同意了严鸣的提亲。   一瞬间,整个府城都知晓,原先县城来的那个“穷小子”居然成功求娶到了颜家少爷,虽然对方如今已经地位不同先前,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颜家少爷小姐们从不着急嫁,即便是一直留在家中都能养上一辈子,这次居然这样快就开始准备婚事了,一时间议论声充斥着整个府城。   “还得是会花言巧语的才能将咱们府城的少爷给骗走!”   “瞧你这话够酸的,人虽是县城来的,可之前旱灾出药出力,你没喝过人家的去暑药吗?这会倒是显出你来了!”   “一码归一码,他凭什么能求娶?”   “凭他不是你,你还嫉妒上了,凡事先看看自己配不配,放下碗骂娘,你可真行!”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府城各个地方都有发生,但被谈论的两位主角却并没有因此而产生隔阂,他们最清楚彼此的人品,不会因外界而改变。   只是既然已经应下亲事,双方就都得开始准备,因此两波人都忙慌慌的。   颜家倒是好说,嫁妆是早就准备好的,家中的少爷和小姐各一份,都不曾厚此薄彼;只是严鸣要操办的事情就很多了,不仅要准备聘礼,还要预订酒楼做席面,成婚这样的大事自然得有家中亲人来做见证,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事都由他负责。   而颜理,只需要等嫁即可。   婚期两方都不着急,严家人从县城赶过来需要时间,筹备婚事也需要时间,等待萧寒锦从圣京回来也需要时间。   因此,即便是最早的日期,都得等到九月底。   只是日期是一回事,好日子又是另一回事,还是得翻翻黄历。   不过这些事眼下都需要江以宁操心了,他只需要等待着出席婚宴就可,虽然自己当初没有,但看别人也是一种趣事。   中旬时,江以宁收到了萧寒锦的书信,信里的内容无非就是说他很好,又询问他好不好,叮嘱他照顾好身体和孩子等等,最后又说叫他不需要回信,因为他这两个月都在食院里,寄来信也收不到。   但江以宁才不管这些,就算在食院里看不到,可出了食院就无所谓了,信件只是心意,他自然要回应对方的心意。   “爹爹,么呀?”   江以宁轻笑:“在给你们父亲写信,得把我们阿序和安安最近的乖巧懂事告诉他,叫父亲放心,对吧?”   “阿序写写!”   “安安也写写呜呜……”   “好呀!”江以宁将自己要写的内容写好,又拿出新的纸张放到他们面前。   小家伙都未启蒙,哪里会拿笔写字,只能在纸上鬼画符,但在他们眼里,那些弯弯曲曲歪歪扭扭的笔画就全都是心意!   江以宁也只是看着他们绷着小脸仔细画,奈何毛笔太长,他们手时常包不住笔杆,经常松掉毛笔,再去拿时墨汁会碰到手上再抹到脸上,全都成了小花猫。   他忍俊不禁,却并没有出声阻止,愿意表达心意是好事。   “爹爹,好!”   “爹爹……”   江以宁笑弯眼睛:“哇,写的真不错,这个小扭曲爹爹都写不出来,我们宝宝是想学写字了吗?真有天赋呀!”   被夸的两个小豆丁立刻咧着嘴角咯咯笑起来,还露出里面的小米牙来,看着格外可爱憨厚。   他将所有的书信晾干折叠好放进信封里,然后便叫阿义送了出去。   七月底,初次选拔结果出来。   此次皇商选拔,虽没有地方限制,但多都是五大府城来人,光这些就有两百多名参加,也就是有两百户商户,以及每位试菜人一次都要试一百多道菜。   任务自然是重的,而且经常试完下一个忘记上一个,吃完上一个,觉得下一个索然无味,因此不仅仅需要在味道上刺激味蕾,还得在色相和摆盘上费些功夫,好叫试菜的人记住。   幸好,萧寒锦顺利通过初选,而仅仅一次选拔就刷掉了一半的商户。   顺利进入第二选的商户们,都有一日休息的机会,但要在日落前回到食院,因此萧寒锦抓紧去了客栈,看看胡厌秋这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竟真有来信!”他惊喜万分,迫不及待地接过书信,却发现信封格外厚实,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江以宁对他思念万分,滔滔不绝。   他赶紧打开,果然就看见了夫郎的字迹,虽没有多清秀好看,但也格外清晰明了,他看着信上对方讲述的近日发生的事,以及严鸣求娶成功,不由得笑了起来。   “回去咱们就能赶上喜宴了。”萧寒锦说。   “那得恭喜严老爷。”胡厌秋立刻接话。   萧寒锦继续往后看,发现江以宁都和他说了尾语,可下面还有厚厚几张,他连忙打开,就瞧见了一些鬼画符。   他只稍微疑惑一瞬,便知晓这是出自谁的杰作,他试图看懂上面的歪歪扭扭,但都失败了,只是尽管如此,也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他无比自豪地向胡厌秋炫耀道:“那两个小家伙都会握笔的,瞧这些扭扭曲曲地小符号,画的真带劲!”   胡厌秋:“……是,少爷们聪慧。”   虽然很不想说违心的话,但谁让老爷给他发月钱呢?只要给银子,就是把这些鬼画符吹上天都没问题!   萧寒锦颇为赞同他的话,将书信看了几遍,而后才小心翼翼折叠好重新放回信封中,之后便示意胡厌秋拿纸笔,得再回封信才可。   这次比之前报平安的信写的多,他原本是想等明年到了圣京再好好带着江以宁逛街,可眼下他就想让对方知道圣京是何等繁华。   他不仅详细描写圣京的街道建筑,更是直接找炭笔画到了纸上,琳琅建筑,一目了然。   还着重夸了夸会握笔、知道惦记他的两个小豆丁,写完厚厚一叠书信,他便再次叫胡厌秋拿去寄了。   只休息这一日,萧寒锦也不能全然浪费掉。   在食院,参加选拔的商户都有各自独立的小屋子,里面放着所有需要的食材和调料,都是统一发放,若是缺少绝不会帮忙补充,因此他们每日都得提高警惕,觉都不敢睡踏实,生怕贵被人暗中使绊子。   先前被淘汰的人中,就有一位因为缺少调料而落选的,那人厨艺精湛他是知道的。   首次选拔也只是选拔一些没有记忆点的人,因此萧寒锦并没有发挥全部的实力,却刚好能叫试官有些许印象,足以保他顺利进入下一关。   只是越往后怕就越要难了。   他打着哈欠叮嘱胡厌秋在某个时辰喊他,便沉沉睡去了。   胡厌秋也怕会有人盯上他们,干脆做出一副他们离开客栈的样子,免得有人来客栈里打扰他们。   到约定好的时间,胡厌秋提前片刻将他叫醒,打水给他洗漱:“奴才提前叫了您,您还能缓和缓和。”   “懂事!”萧寒锦睡足了,精神也好,笑着拍拍他肩膀。   傍晚时分,萧寒锦再次回到了食院。   江以宁再收到书信都是八月上旬了,信中虽然并未提及选拔之事,但他知道应该是在顺利进行,否则这些时日过去,二寒早就回来了。   他便没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写完回信寄出去,就继续在医馆忙自己的事了。   严颜两家的婚期也已经定下,就在十月上旬选了个百无禁忌的好日子,介时所有人该到的人也都到了,定然会很热闹。   颜理这阵子都忙着赶制嫁衣,原是可以找绣园做的,只是他想亲自动手。   “我们那里也都是亲自缝制。”江以宁看着他手里红艳艳的布料轻声说着,只可惜他那日只有一方借来的红布盖头。   再无其他。   颜理垂眸摩挲着布料,唇边带着温润好看的笑意:“要跟一辈子的东西,是得用些心才行。”   江以宁眉眼弯弯:“正是这个理儿呢!”   颜理:“这布料软,还有多余的,回头我绣两个小肚兜给阿序和安安,先前见他们穿红色很好看。”   “那敢情好呀,只是要辛苦你了。”江以宁没和他客气,既然不会影响嫁衣,收下这样的好意也无妨的。   “没关系,要是有剩余的,给你绣方帕子。”颜理笑说。   江以宁忙不迭点头,他总是很容易被这些微不足道却很有心意的小事打动。   近几日严鸣请求他多陪陪颜理,医馆那边可以放一放,江以宁自然不会拒绝,他也很喜欢安静,和安静的人相处,总觉得整个人都很放松。   随着时间推移,第二次选拔也结束,萧寒锦照旧看过书信后回信,也从信中得知了严鸣的安排。   下聘的日子也是千挑万选的好日子,就在七月初七,七夕那日,宜订婚合婚结婚。   聘礼也如严鸣说的那样,按照提亲礼足足多了十倍,一百二十担的聘礼,其中最基本的便是聘金、聘饼、海味、三牲、鱼酒、四京果、四色糖、帖盒等等,余者便是各种金银财宝、衣裳绸缎等。   一百二十担即便是在圣京高官家,那都是最高规格的聘礼,放到这盛原府城,那便是最不得了的了!   一时间再无人敢说这严鸣是攀高枝的穷乡僻壤来的穷小子,这聘礼拿出手,谁还敢再说他穷?   颜理并不在意这些聘礼,他拿着礼书轻轻摩挲着,那些东西在这份礼书上都是小小的字,与他而言却是一种象征。   “进来坐吧。”颜夫人将他请进前厅,聘礼便能看出夫家对儿女的看重,这样的厚礼,她自然能明白严鸣的心意。   这事只是他们两家商议,余者都只有看热闹的份,江以宁也只是听医馆的人说了几句,便收敛了笑意继续看诊了。   他已经在数着日子过了,如今已经八月底,再过一段时间,二寒就能回来了!   这样想着,他都有干劲了,恨不得咧着嘴给病人问诊,硬掐着自己大腿才别过这个劲儿。   来看病的都是苦难人,他若是日日扬着笑脸,岂非有些太过分了!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八月过完就是九月,圣京那边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二寒也再没传书信来,也不知是不是选拔出了什么事……   却不知,萧寒锦在府城过的亦是水深火热。   好消息,他成功成为皇商之一。   坏消息,这几日一直在被圣京某些官员宴请。   这也就罢了,连陛下都要亲自见他了。   这倒是情理中事,毕竟最后一场选拔事,陛下对他的菜色很满意,要见见他也无可厚非,可谁能告诉他,这天圣的人,为什么都力至于给他说亲呢?   连这位圣人都不例外!   “陛下!让陛下费心操劳这些都是草民该死,只是草民已经有正君,且曾立誓此生唯此一人,不抬平妻,不纳妾室,请陛下收回成命。”   自来到这里数年,这期间,他见过县令,见过太守,甚至见过太子一家,都从未下跪或是求饶。   而如今,面对眼前这位权力顶峰之人,面对这件事,他头一次有了要跪地求饶的念头,求他放了他们这些只想守着爱人安稳度日的普通人。   陛下并未将他这番话放在心上,天家无情,他自然也不信这些,只是他很满意萧寒锦等人的处事作风,本就是随口一提的事,对方不愿意,他自然也不会逼迫。   “也罢,孤也只是随口说说。”陛下不甚在意点头,“听闻你近日繁忙,准备何时回府城,再来圣京?”   “草民家中双生子还小,本想着明年开春再来圣京,陛下……可是有安排?”萧寒锦壮着胆子询问,生怕一个不妥当就惹恼这位陛下。   陛下恍然点头:“对,是听闻你有双生子,这可是难得的好福气,正殿说臻儿很喜欢你家孩子,待他们大些来圣经也好,能一起玩。”   萧寒锦扯着嘴角笑笑,没应声。   “既如此,你便先回府城,答应给你的酒楼也得再装潢,这事孤会让房友岐与你商议,让宣旨公公与你同回。”陛下说道。   “多谢陛下,草民告退。”   萧寒锦满面春风出了宫门,宫门口早就有等待送他出去的马车,直将他送到了客栈前,紧接着宣旨公公便扬声宣告旨意,彻底惊呆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尤其是酒楼的掌柜和伙计们,他们哪里知道,客栈里还住着这样的大人物!   旨意一经宣告便再瞒不住,迅速传了出去,至此,萧寒锦也终于能往府城赶了。   他迫不及待要回,第二日一早就出了圣京,在九月中旬回到了盛原府城。 第203章 成亲   “恭喜萧东家!”   “恭喜萧老爷,得偿所愿!这可是喜事啊!”   “恭喜恭喜!”   萧寒锦先回来,但没过多久,圣京的旨意也也传到了各大府城,盛原府城的百姓们自然就知晓他不声不响就成为了皇商,还引得好些隐居贵族也派人出来打听。   这是好消息,他自然不会藏着掖着,萧家日日都有人来登门拜访,若是往常他也许会摆宴席招待亲朋,只是如今严颜两家婚期在即,他可不好出这风头的。   而后再有登门的,他便不再请进去,只叫阿义给他们送些亲自做的点心,然后将他们打发走了。   萧寒锦还要应付自家的祖宗们,可没有精力天天和他们见面。   “你现在比孩子都能撒娇,娇气。”萧寒锦拢着怀里的人,轻轻拍着他后背。   江以宁成日成日不下架,就在他身上挂着,只是若换做之前,以他们这种动作,早就大战几百回合,只是这几日比起那些事,更想和彼此亲亲抱抱贴贴。   说话要亲,对视要亲,睡觉要亲……只要在同一空间里,就绝对要亲亲。   萧寒锦也并非没有那种欲望,只是他更想补补心灵上的空缺。   江以宁抬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然后又快速将头埋到他颈间,矫揉造作道:“那人家就是想挨着你呀,你不愿意吗?很讨厌我吗?”   “讨厌死了。”萧寒锦语气带着浓烈的笑意,声线格外慵懒。   哪里是讨厌,分明就要欢喜死了。   这种话若是放在之前,江以宁早就耷拉着眼睛去哭了,但现在,他已经是成熟的小江,会把话反过来听了。   聪明的他!   “好的好的,我也很喜欢你。”江以宁娇羞的窝在他胸前,扭扭捏捏地给他比着拇指心。   萧寒锦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猛的捏住江以宁的嘴,威胁道:“好好说话,把夫君恶心死了,可就没人惯你了。”   江以宁撇嘴:“人话本里都说了,男子不是最爱撒娇柔弱扮可怜勾引人的吗?我分明都是这样跟着学的!”   “那是骗你的,我就不喜欢那种,我只喜欢你,你什么都不做,我不照样都喜欢吗?”萧寒锦说完继续问,“多少银子买的?”   江以宁分外心虚地竖起三根手指。   他从前在镇上和县城也是买过书本的,书斋里的文学书便宜些的几十文,稍微贵些的百十来文。   但还从没有买过五两银子的话本。   一方面,他想知道这五两是贵在哪里了,被那伙计说的天花乱坠,总是有些心动的,另一方面,书中自有黄金屋,他以为这么贵的书里,黄金更多来着……   萧寒锦微笑:“乖乖在哪买的,我都不知还有书斋会卖给贵君这样的书,是有些稀罕。”   江以宁并未多想,只是微微叹息:“就是街角那家,说是出了新话本我就去了,我还是读书太少被骗了吗?”   “没有,你把书给我,我明日去书斋瞧瞧可还有其他比这好的买给你看。”萧寒锦低头吻吻他额头。   这事是江以宁犯蠢,但五两银子卖本只教千金贵金勾栏里那一套的书,那他可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第二日,萧寒锦趁着他还未睡醒时去了趟书斋,顺便还带回了好几本文学书和笔墨纸,也不算白跑一趟。   “怎么买了这么多?”江以宁刚爬起来,就瞧见不远处的餐桌上,萧寒锦正在练字,自然也瞧见了他旁边的东西。   “不多,随便练练字就没了。”萧寒锦抬脚朝他走来,“我离开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都没练字,我看书房里纸张都不多了,你都没添新的。”   江以宁点头:“这都被你发现了,我去医馆帮忙了,回家后就不想练字。”   萧寒锦倒是没在这个上面和他多掰扯,反正当时的书信他也有看到,江以宁的字还算端正,也可以了。   说罢,便伺候他起床吃饭。   这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出萧宅,每日都是在家中贴着腻乎着,眨眼近十日过去,江以宁实在有些承受不住了,这才赶紧推着他要去外面逛逛。   府城最近喜事不少,原本萧寒锦成为皇商的事是头等喜事,但在他刻意低调下,即便有人提及也不会拿到明面来说了。   街上本就热闹,他们没走两步就遇上了同样出来热闹的蒋亦疏,后者当即二话不说就把他往酒楼里拽。   “你小子,今日若是碰不到,你怕是要晾着我们了!”蒋亦疏有些不忿,他哼笑,“怎么,如今成了皇商,就要和兄长们划清界限了?”   萧寒锦不理他,只扭头看颜随州:“他每日戏这样多,你怎么忍的?”   颜随州没忍住笑起来:“陪着他。”   果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不说这些,你在圣京那段时间如何?”蒋亦疏端着茶水微抬下巴,示意他说道说道。   “尚可,没什么值得稀罕的,不过倒是见了那位一面,随便聊了两句,就让我离开了。”萧寒锦没说差点被赐婚的事,这事要是被江以宁知道,怕是又要不高兴犯病。   蒋亦疏听出他藏着些话,便识趣没深问,只笑道:“可见那位是真的看重你,竟也舍得放你离开。”   “原定赐给我的酒楼还得再装潢,我留在那里也是无用,明年再去。”萧寒锦不甚在意说着,本就是他该得的东西,没什么好藏掖的。   “说的也是。”蒋亦疏轻笑,“你这一路走来当真是顺当,我们小弟果然有福气,嫁给你半点苦都不用吃。”   这是好意思,若是寻常人家夸哪家姑娘小哥儿,都会说谁有福气,好福气。   但放在萧寒锦这里显然不适用的,他只笑道:“就算没有他,我也得努力赚银子的。”   这话若是叫不明就里的人听着,怕是要多心的,但这些话早在之前,江以宁就曾和萧寒锦辩驳过。   因此并没有吃心,反而觉得他说的很对。   “这倒也是,你野心摆在那里,若是不努力,如何能实现?”蒋亦疏哈哈笑起来。   说笑间又聊起严鸣和颜理的婚事,萧寒锦倒是听江以宁说了那聘礼如何如何多,准备办得如何如何盛大。   以至于严鸣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和他们聚聚,但想给心上人最好的东西并没有错,他们也都能理解。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二日,八月十一。   这日是严颜两家的结亲日。   晨起,江以宁就去了颜家陪着他,给他送礼上妆,迎亲要在黄昏时候,白日里还能有时间多聊聊,向晚意也一改往常的热闹性子,安安静静地和他们说着话。   成婚总是和在闺阁中不同的,屋内坐着的都是好友,见他都要成婚,难免会觉得唏嘘和艳羡,毕竟严鸣的心悦和排场是拿得出手的。   “咱们少爷是有福气的,一挑便挑中了顶好的,往后这日子必定幸福美满。”梳头嬷嬷边梳头边笑着打趣他。   颜夫人上前拍拍颜理肩膀,眼底含泪,面上却笑道:“我儿要做这时间最有福气的,只是为娘的还是要叮嘱你几句话,你是我颜府三少爷,即便嫁做人夫,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他若是敢叫你受委屈,只消说上一句,你兄长的拳头便能立刻落在他脸上。”   “娘亲,我都知道的。”颜理亦是眼中含泪,只是他并不是会坐以待毙的性格,严鸣若是真敢负他,那他也不会叫对方好过。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对方先提起的,那对方就绝不能失信。   颜夫人笑着点头,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珠,这是让她最放心的孩子,也是最心疼的。   “妆面不错,只是你穿成这样,晌午可如何吃饭?”向晚意狐疑,“莫不是需要脱掉重新穿?”   颜理脸色微红,轻轻摇头:“我今日不能吃太多东西,只需喝几口汤就好。”   先前已经有嬷嬷教过他如何伺候夫君了,小哥儿和女子不同,能用的地方也不同,他不能吃太多东西不说,昨日还特意清理了一番,实在羞人。   坐在屋里这些都是未嫁之身,只有一个江以宁例外,只是当初成婚他也不曾和萧寒锦走这些流程,至于后来则是被萧寒锦带着做的,也不知道大家族成婚的规矩。   他只跟着点头,有这样的喜事,晚些吃也是一样的。   欢喜的日子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眨眼间就到了黄昏之时,他们还在府内,就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吹打声,锣鼓喧天。   “夫人,迎亲队伍来了。”   颜夫人点头:“我们即刻便出去,大少爷呢?”   “在外面檐下等着。”   颜夫人转而走到颜理面前,拿起旁边绣着龙凤呈祥的盖头给他盖上,终究没再说什么,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屋外颜随恪已经久等,见人出来,他立刻蹲/下身子,直到后背传来重量,他才起身。   他背着颜理缓步走着,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小时候,他是最大的,子淮是最皮的,只有理理这个小哥儿成日追在他们屁股后面叮嘱着。   娘亲生气,他去哄。   娘亲打人,他去顶罪。   连后来弟妹生病,都是他头一个站出来说有错,他好像天生就有那种能力,那种要照顾亲人,爱护他们的能力。   “哥哥,谢谢。”颜理怕在他肩膀,很轻很轻的说着。   “往后便要与别人相处过日子了,即便不比家中也莫要受委屈,凡事都可以和你二哥哥说,他会为你做主的,若他过分的厉害,你便书信给我,我在陛下那参奏他。”颜随恪沉声说着。   颜理勾起唇角,乖乖应了一声。   颜府门口,严鸣早已迫不及待,只是礼仪制度如此,他只能在外面等着,等他的大舅哥把新夫郎给背出来。   片刻后,颜随恪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他立刻上前两步迎接,却依旧被大门门槛拦住。   “大舅哥!”他欢天喜地的叫了一声,“我来我来,我来背!”   颜随恪并不理会他的话,也不曾将颜理交给他,稳稳当当地把人放到马车上,转而看向严鸣。   他视线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先前初见时,他还不知这人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也挺欣赏他的魄力,知道在王文明手下讨不到好,干脆先避开韬光养晦。   果然,他再次卷土冲啦,一跃便和萧寒锦一样成为了陛下心里的红人,还在不知不觉间惦记上了他的弟弟。   他倒不是不喜欢严鸣,只是任谁要嫁疼爱多年的弟妹,都是不舍且生气的。   “大舅哥?”严鸣抬手在他眼前晃晃。   “严鸣,他虽嫁出去了,但他还是姓颜,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一点。”颜随恪说着拍拍他肩膀,力道之大恨不得把他拍进地底下。   严鸣忍痛郑重点头:“我明白,您放心。”   颜随恪点头,稍稍测过身子。   严鸣看向颜夫人和颜老爷,跪地扬声道:“小婿这就将理理接走,岳父岳母放心,小婿会用心待他,天地可鉴。”   好听的话他已经说过太多,翻来覆去地说并不好看,点到为止。   说罢,他便起身骑上了那高头大马,通体雪白,颈间挂着一朵大红花,连额头都绑着一块当卢,看着格外灵动。   他骑马往前,马车紧跟其后,最后则是原先送来的聘礼以及颜府给的嫁妆,除去那一百二十担,颜府的嫁妆数量也格外好看!   整条街都被他们给占用,吹吹打打,喜庆的将人迎回了严宅。   颜理端坐在床边,一日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真是饿的有些难受,他轻轻咬唇,低声唤跟随来的婢女。   “少爷,迎春方才被严公——老爷叫走了,说是要去厨房给您端吃食,奴婢这里有几块糖,您先吃着。”婢女胖嘟嘟的脸上带着笑。   “嗯。”颜理低低应了一声。   他刚将糖块放进嘴里,寝屋的门便被推开了,盖头还未揭开,他只听到脚步声在靠近,紧接着一双靴子便出现在面前,上面的纹理他很熟悉。   “我端了些饭菜来,你先吃着,外面还等着我吃酒呢。”严鸣轻声说,说完又分外不好意思的喊了一声,“夫郎,理理。”   “你别吃难受了……”颜理说。   严鸣见他理自己,当即喜笑颜开:“你放心放心,我装醉很有一套,二弟他们还在,不会真叫我被灌醉的,不如我们现在就饮合卺酒?你可以去床上等我!”   这话有些明白羞人,但此时已经拜完天地,羞涩归羞涩,却还是要大胆些的。   他微微点头。   身侧的嬷嬷立刻将喜秤递过去,严鸣喉咙滚动,紧张又期待地缓缓掀开盖头。   方一露出那张含羞带怯地脸,他立刻将人全都赶了出去,并叮嘱道——   “累这一日头疼的厉害,便不去吃酒了,你们都不许来打扰!”   说罢,便快速将床幔给放下来了。 第204章 花灯   新婚当晚的事被前去吃酒的客人们翻来覆去地拿来说笑,无非就是说严鸣“见色忘友”,盖头一掀,将他们这些客人忘个一干二净,还是后来颜随州他们出面和人喝酒的。   连萧寒锦都没被放过,平时想见他的人总没门路被拒绝,这会好不容易见到,自然要抓紧机会和他聊聊,好叫他能记住他们。   而喜宴的当事人却和新婚夫郎美满和谐,实在可恶!   “我有什么可恶,我成婚可不就是为了他,自然是要陪他的,你们谁敢说,你们成亲那晚不激动?”严鸣挑眉,他可不信有人敢说否认的话。   颜随州和蒋亦疏是确实激动,而萧寒锦则是真不敢说,以严鸣这德行,真敢将这事当做笑话说给江以宁听。   介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都能想象到自己还要怎么哄人。   见没人敢搭这个茬,严鸣很是嘚瑟:“所以,好兄弟,我可记着你们前几日的情,多亏你们!”   萧寒锦忍无可忍地瞪他一眼,端起茶水猛灌了一杯,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四人说说笑笑,不多时江以宁等人就回来了,各自还拿这些奇巧的小玩意,话茬便从这些上面转开了。   江以宁将吃剩的点心给萧寒锦,说道:“明日就是中秋了,幸好前几日就让阿义多买了些东西,这喜事办完我都忘记了。”   也是方才上街,瞧见好些好看又好吃的月饼,还有好些人酒楼客栈已经准备灯会事宜了,他才想起来要中秋了,也是要买月饼的时候被小秋提醒才想起来已经派人买过了……   “那明晚咱们去看灯会。”萧寒锦将他各吃了一口的点心也挨个都咬了一口。   “我们也要看!”严鸣脱口而出,而后扭头询问颜理的意见,“可要看?今年该买新的花灯了,看吧看吧?”   萧寒锦嗤笑一声,这哪里是征求意见,分明就是撒娇嘛!   颜理点头:“那便叫上你弟妹一起,他们好不容易来趟府城,赶巧在这时候,合该带他们好好逛逛。”   严鸣瞬间脸一沉,却在触及到颜理视线后立刻扬起笑脸:“都听你的!”   “你是唱曲的吗?这般会做戏!”蒋亦疏忍无可忍拿果子丢他,“真是够烦人的!”   “谁烦人?你才是最烦人那个,成天就知道和子淮黏在一起,不知羞,连酒楼都不去了,不知羞!”   “哈?你知羞?新婚夜是谁老脸不要,连酒都不去喝,害得我们被灌一肚子凉酒,方才还兄弟长兄弟短,现在就给兄弟难堪!”   “我长!”   “我也——”   眼看着这两人就要聊到奇怪的方向,颜随州赶紧将蒋亦疏拽到身边,温声细语地哄着:“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小心眼儿。”   “我看也是。”蒋亦疏冷笑。   “呵!”严鸣也重重冷呵。   两人都反应过来他们方才的话有些不妥,且当着弟弟夫郎们的面吵架,实在是有些丢脸,各自喝了杯茶,吵吵完就翻篇了。   也幸好瞧见这出的都是熟人,否则怕是要以为他们真要打起来。   翌日,中秋。   节日也象征着天气变化,晨起江以宁就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凉意,他扭头看向床边的衣架,外袍里面果然添了件薄里。   “可巧,刚熬好的滋补汤。”萧寒锦端着托盘进来,“你先喝口热乎乎的,缓和缓和再吃早饭。”   “孩子们呢?”江以宁见他没带孩子,院外好似也格外安静。   “今日是中秋,外面热闹,叫小秋和乳母们带着他们出去了,等你吃过早饭,我们也去。”萧寒锦说。   江以宁点点头,开始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   街道着实热闹,往街上一走,就能瞧见各家铺子前挂着的灯笼,等到傍晚天色昏暗时,这些灯笼就会同时亮起来,远远看去,像是在一片红色光海中。   乳母和小秋不敢带着两个孩子跑太远,他们刚在街上走了没几步就瞧见了几人,小家伙们正欢欢喜喜地站在一家包子铺前等着。   那包子铺江以宁也知道,他家的包子大的如成年男子的拳头,小的如孩童的巴掌,很是小巧可爱。   要紧的是,这家的包子很好吃,肉馅紧实不腻,面皮也很薄,一口下去几乎都是馅料。   江以宁快步走过去,扬声道:“再来两个肉包子!”   “爹爹!”   “爹抱抱……”   江以宁立刻将含着泪花的小豆丁二号抱起来,小一号则是亲亲昵昵地抱着他的腿,半点心不甘情不愿都没有。   包子铺老板瞧见他们眼睛都瞪大了,赶紧将刚出笼的包子放进油纸里给他们包好。   “您的包子好了。”   “多谢。”萧寒锦一一接过,将两个小的递给两个小家伙,大的则是和江以宁一人一个,方吃了早饭,他也就是尝尝鲜。   两个小家伙鲜少出门,凡是看到有趣的,奇怪的,好玩的,没见过的就都要进去瞧瞧。   闲来无事,闲逛逛也是挺有意思的。   白日的时间都用来哄两个小家伙了,阿序还好,生来就是个活泼性子野的,但安安许是因为身体不好,说话都恨不得要带着眼泪,面对他,他们总是有些愧疚。   黄昏之时,街道的灯笼都亮了起来,里面红色的烛光映照着今日的喜庆日子。   江以宁和萧寒锦牵手穿梭在人潮拥挤地街道上,每个摊贩前都围聚着很多人,哪怕是最寻常的饰品摊,都会引得女子们围观。   萧寒锦竟还在想,若是他弄个套圈游戏,估计会大赚特赚。   “花灯花灯!”江以宁瞬间来了兴致,去年因为回家并没有来灯会,今年该买别样的花灯了。   花灯是用绢丝做的外皮,柔软结实,结合外形上色,各种花样动物都栩栩如生。   江以宁今年不打算买什么花花,他抬头打量那些花灯,终于在顶端瞧见一个合心意的,他立刻拍板:“要那只两条胖锦鲤的!”   “哟,您眼光真好,这锦鲤年年都是卖的最好的,这可是我们这最后一只了,只是价格上要贵些……”摊主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江以宁猜着这花灯许是不便宜,否则也不会买锦鲤的那么多,唯有这只卖不出去。   他当即就要问价,却被萧寒锦给拽住了,他轻笑:“那想必价格有些高,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说罢就带着江以宁要走。   “诶!还没问价呢怎么就要走了!今日节庆,给你们便宜些!别走啊!”那摊主赶紧叫他们,甚至都跑到外面来留人了。   江以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声询问:“你不给我买吗?”   “他骗人的,那花灯挂在最高处,但是一点都不显眼,却说是因为价格高无人买,他这是摆明要给咱们加钱,就算到时候杀下去几百文,他还是赚的。”萧寒锦说。   以他如今的身价,因为几两银子这样确实有些不好看,但若是真值贵些,他自然无话可说,但因为认出他们的身份就要胡乱加钱,别说他不同意,江以宁就能把他脸挠花!   果然。   一听他这么说,江以宁气鼓鼓道:“阴险!”   萧寒锦戳戳他脸颊:“想赚银子没错,但也不能跟咱们跟前抢,对不对?”   “对,不买他的了,我们去别的摊主那!”江以宁皱眉,似乎是听到后面那摊主说话都觉得有些烦。   “咱们去杀价,走。”萧寒锦又把他带回去,一副为摊主说便宜些而感到心动似的,他狐疑道,“那这花灯如何卖?”   “七两银子,再不能少了,这都是要卖十两的!”那摊主说着唉声叹气起来。   “那还是不要了,你都能一下杀出三两,可见这花灯也没多好。”萧寒锦撇嘴,再没看那花灯一眼。   摊主瞬间急了:“那十两,十两!”   江以宁瞪大眼睛:“你方才还说七两,现在又叫十两,你当我们是冤大头呐?你这价变得也太快了……”   摊主:“……”我真服了你们这对夫夫!   他无奈:“四两,其他花灯都是这个价。”   江以宁皱眉:“合着你方才都是骗我们的?故意叫价那么高,赚银子也不是您这个赚法啊!”   灯会人本就多,也都是奔着买花灯来的,这一出自然有人能听见看见,若是值那个价,十两银子都掏得起,可还真没见过这样漫天要价的。   当下就有些人不满意了,嘴里说着“咱们去别家买吧”就赶紧走了,生怕被当成冤大头。   那摊主无奈:“二两银子,您给我个材料钱就行,就当是我给二位赔罪了……”   萧寒锦没接话,看向江以宁,后者点头:“夫君,给银子。”   一手交钱,一手拿花灯,两人便离开了,临走时江以宁还看看一眼那摊主的脸,想着明年不要在他这里买了。   这花灯是两条胖锦鲤甩着鱼尾合力腾空要将上头的绣球给顶起来,绣球也是小小的花灯,外面带着球须,里面固定着一截小小的蜡烛。   很可爱,回头把这花灯挂到小豆丁们的寝屋里。   灯会上的吃食也不少,萧寒锦每次看到些摊子,都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支个摊子在这里卖,银子进荷包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这么多的人,一晚上纯利润都得有个三五十两。   “你想什么呢?”江以宁将吃剩的糖饼递给他,见他神思游走,“你不想跟我逛着玩了吗?”   他总是问的格外直接。   “不是,在想是不是该叫府里的出来摆摊子。”萧寒锦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分明就是节日,还想着叫他们出来受累。   “回头可以和他们商量呀。”江以宁说,“若是除去本钱,赚来的银子要给他们分些,估计会很乐意,我瞧胡厌秋和阿义都该说亲事了,若是能有些银子也好。”   萧寒锦随意应了一声,除去胡厌秋不算,阿义等人都是他买来的,签了身契的,且他用的的得手不会轻易放出去,怕是没人会愿意嫁给阿义。   只是若阿义有心,帮他脱了奴籍也不算什么。   摆摊子的事本就是他们心血来潮聊了两句,转身看到祈福河灯就给忘了。   他们过去的巧,刚好遇到严鸣几人,江以宁花灯一提,就朝颜理跑过去了。   亏得眼睛好了,若是从前怕是都要被挤进河里。   “你们竟是先来这里了吗?”江以宁嘻笑,“瞧我的花灯,可有故事呢!”   他说着就将方才的事说给颜理听,对方听完果然也不是很痛快,摆明了出来坑人银子的,真是叫人喜欢不起来。   颜理皱眉:“不过能解决就是好事,二两银子也确实没叫对方赚到。”   江以宁也跟着点头,转而说起其他的事,不叫他跟着心烦,很快两个小哥儿就低低笑了起来。   萧寒锦买了两只河灯,在上面写上简单的字,而后给了江以宁一只,他无需看上面的字都知道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包含的绝对是他们这些亲朋。   两人将河灯放到水面上,轻轻撩着水把灯放远些,叫河灯顺着水流飘到远处。   他们站在桥上看,河面上都是精致的小河灯,远远看去,就像是从天空倾泻的银河,源源不断。   “夜间风凉,你冷不冷?”颜理说着摸摸江以宁手掌,“我瞧你穿的挺厚实,手这样凉?”   江以宁倒是没觉得冷,他不甚在意道:“这已经好很多了,之前眼睛没好的时候,我在炭盆边也是这样,毒素排出来后正常了很多。”   颜理的手倒是很暖和,他们都是自幼就被精心照顾着,自然不会有那些奇怪的小毛病,所以每每看到江以宁,他总是觉得感慨。   “不冷就好。”   “你手暖乎乎的。”江以宁拽着他的手暖暖自己的手心手背,把玩着,玩的不亦乐乎。   他们这一路都没碰到蒋亦疏和颜随州,也不知道这两人去哪里躲着了。   颜理挑眉:“回门时我听哥哥说了,今年不出来看灯会,没和你们说吗?”   他说完看向那两人的表情,好吧,还真没和他们说。   严鸣:“鸡贼!”   萧寒锦:“赞同。”   在灯会上吃喝玩乐结束,两波人就分开了,时间不早了,可不是要回家休息呢?   虽说外面有些冷,但刚十月的天气屋里倒是暖和些,且也不到该取暖的时候,屋里的炭盆还没烧起来。   江以宁躺在床上偏头询问:“今年是不是也要早些烧起炭盆,他们还在吃奶,怕冷怕热的……”   说话声越来越小,他盯着萧寒锦结实的肌理慢慢红了脸,视线却未曾移开过片刻。   心跳声突然变大,他咽了咽口水,觉得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好。   萧寒锦勾唇,就知道这小瞎子是个色迷。 第205章 接来   中秋一过,天气骤然就变冷了,随着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仅剩的那点暖和也被雨水带走了。   倒也不是真的有多冷,只是尚未从温暖中适应,再往后自然就不会觉得十月中旬的天气冷了,只是尽管如此,萧寒锦也不愿他们冷着。   十月下旬时就开始吩咐人烧火墙火炕,还没到冷的时候,这些就足够了。   卖碳的商户家知道他们总是早早就烧暖,碳一早就给他们备着好多,紧供着他买呢。   在暖和屋里练字说话,人都变得有精神很多,自从知道萧寒锦成功成为皇商,江以宁读书习字便愈发用功起来,甚至还想着去颜夫人那求条门路,请个嬷嬷上门教他礼数。   圣京到底是和府城不同的,想着早做打算,应该是没错的。   萧寒锦得知他想法,本想劝劝的,他就是个皇商,生意场上的事有他来做就成,至于江以宁,他不想对方过分辛苦,还要和别家夫人围着打转。   “那不成的!”江以宁皱眉,“颜夫人同我说了,圣京连夫人们都是有交际的,若是哪两家夫人走动亲近,生意都是有来有往的,我若是能稍稍探知些消息也行呀!”   “……我总觉得不对味儿,江以宁你没发现你很想往人堆里扎吗?”萧寒锦轻啧一声,“转性了?先前刚来府城时,见到人都要吓破胆。”   江以宁鼓鼓脸,这话倒是没法反驳,但是!   “可我如今不怕了,我甚至觉得,进入人堆,看他们套着皮子说些好听的话很有意思,你不这样觉得吗?”江以宁兴冲冲地问他。   这对他来说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试想一下,前一秒还看见某人阴沉着脸说你不好,可后一秒见到你又立刻笑脸相迎说些请好的话,那种感觉,很有趣啊?   萧寒锦一直知道他在那土胚房里住得性格有些扭曲,没想到都变这么坏了!   可喜可贺!   他倒是不觉得有趣,只觉得世态炎凉。   “既然你喜欢,那就随你开心。”他倒是无所谓这些,愿意去看文化变脸就去看,估计也就这么丁点乐趣了。   “那我明日就去颜府!”江以宁乐的哼着小曲儿,做喜欢的事,总是有精力的。   萧寒锦由着他折腾,往后要见的人确实会越来越多,他若是有应对的本事,自然是好事一桩,对方变着法的要往前迈步,他当然得送双合脚的鞋。   明年就要去圣京,那里可没有颜蒋两家这样的好兄弟护着他,步步都得小心些,纵使他不愿,怕是也少不得江以宁这个做正君的去和别家夫人接触。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眨眼间就到了十二月,正是最冷的时候,外面的雪都下了一回又一回,新雪覆盖旧雪,恨不得连外面的高楼都给覆盖住。   “又下一场雪,嫂嫂他们还能赶来吗?”江以宁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的雪,“早知道就不叫人去接了,人一去,他们就是不想来也会来,平白在外面冻上一月。”   “都是小雪,且官道都会有专人清理,你别操心那些。”萧寒锦说。   十月里江以宁说了一嘴,他当时没在第一时间和对方商量,以为他就是过过嘴瘾,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接就联系镖局去接了,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然后就是现在了。   江以宁微微点头:“那就再等等吧,回来可能都要月底了。”   萧寒锦却是想着不一定,那些镖师可不是游山玩水的性子,且镖局向来以快闻名,他们去时定然是快马加鞭,吃喝全都在路上了,怕是这月中旬就能把人接回来。   他便赶紧让人将房间都收拾妥当,幸好当初银子管够,买的大宅院,否则来人都没法住。   如萧寒锦算的那样,中旬时,镖师“押”着萧永福一家来了,他们来得巧,再过上两三日就是冬月了。   镖师们是到万渔村接的他们,从得知要来府城过年,这夫妻二人就一直是傻着的,收拾东西拖家带口的就来了,一路上都没个踏实。   直到一脚踩到府城的地界,站在萧宅的门前,来到府城才有实感。   “嫂嫂!”江以宁看到他们下来,立刻欢喜的过去打招呼,“你们可来了!”   “二叔叔,宁叔叔!”小舒禾牵着弟弟和他们打招呼,乖乖巧巧地,甚是可爱。   江以宁赶紧将小舒秋抱起来掂了掂:“呀,我们秋哥儿又沉了些。”   “嘻嘻……”小哥儿有些腼腆,被他这样说,直接趴在他颈间不肯起来了。   “阿宁带着兄嫂先进去,屋里暖和。”萧寒锦说,他还得和这几位镖师聊几句。   镖局有很多小队,这次护送他们的显然不是之前送他们回去那位,但萧寒锦也没跟他们多客气,能这么快忍着风雪把人安然无恙送来,于情于理他都得意思意思。   临近年关,他们能来回奔波为的无非就是赚银子好过年,小队人多,即便拿出一百两,一人也就分个十两,看着寒碜是一回事,也没心意。   萧寒锦在明码标价的基础上又多添了些,先前他就说过的,日后少不了要用镖局的人,估计在接这次任务事,也被提前叮嘱过了。   “萧东家,这给的有些多了。”小队领头说道,“我们明码标价的,您无需这样客气。”   萧寒锦微笑:“明年开春还需要你们镖局再送回去,只当是我请你们办事牢靠些,无需客气。”   小队领头看了眼身后的队友们,见他们各个神情激动,便道谢收下了。   “有萧东家这句话,即便明年不是兄弟几个接镖,也得嘱咐其他人稳稳当当!”   “多谢,如此便不留你们吃茶了。”   “弟兄们撤了!”   萧寒锦将他们送走,回到屋里时早就一片其乐融融了。   江以宁正带着他们看宅子,虽说和颜蒋两家比起来不算大,但三进出的院子,都要比陵阳县三处院子加起来都大了,足够让他们惊艳。   他迫不及待地将他们带进收拾好的屋子里,入眼便是敞亮的小厅和宽大的床铺。   他笑道:“房间是刚收拾干净的,嫂嫂和大哥就在这里,舒禾和舒秋在隔壁屋子,如果有什么漏缺的,告诉下人们就好了。”   萧永福和王秀莲头次见这样豪华敞亮的所在,一间屋子都比他们一个院子大的,这得费多少银子?   “我们自己就能做事,哪里用得到下人,用不到用不到……”王秀莲惶恐摆手,他们就是村里来的小百姓,可没有老爷们那些做派。   “他们本就是做这些琐事的,该使唤就使唤,无妨。”萧寒锦说,“来这里过年只当是放松了,往后若是再想来,都得去圣京了。”   说起圣京,王秀莲突然想到什么:“路上我们就听说了,那啥皇商……是咋回事啊?”   萧永福也竖着耳朵听着,也不知道是咋个情况,反正这一路走来,发现二弟比他们想象的还有出息!   江以宁立刻笑着解释:“是咱们这些商户家最厉害的!专门为宫里做事呢!”   “那、那一个做不好岂不是要被砍头了?”王秀莲大惊失色,“这能行吗?你们可别做错事,咱们就踏踏实实做事啊!”   “大嫂放心。”萧寒锦接了这份担心,转而又说道,“兄嫂舟车劳顿,稍后厨房会送热水来,你们洗洗便休息,晚些时候再来喊你们吃饭。”   尽管如此说着,待他们离开后,萧寒锦还是让厨房做了好些饭菜点心送过去,他们都是节俭的人,路上肯定舍不得吃好的,八成都在啃冷硬的干粮。   宅子里东西都齐全,吃穿都不用他们操心,将人照顾的舒舒服服的。   萧永福和王秀莲把孩子安顿好,才回到他们的屋子,连开门上菜都有人伺候,将两人弄的有些不自在,但也忍下了,不能给二弟丢脸不是?   待人都出去,王秀莲低声道:“咱们这回可真是开了眼,咱不能闹笑话让二寒丢脸,那些下人爱干啥就干啥,咱们不出声。”   萧永福低低叹息:“你说的对,找人接送咱们,肯定也给银子了,得给个几十两……他们在这里花销大,你不是把银子都带着呢?回头给他们留下!”   “行,咱俩这辈子还能来这种好地方……”王秀莲说着偷偷笑了起来,这里的一切虽然都不适应,但是能来府城,对他们这种连县城都鲜少去的人来说,那自然是了不得的。   能说上一辈子呢!   萧永福冷峻硬朗的脸上也带着些羞耻笑意,显然也是这样觉得的。   他们抵达府城是刚好过了晌午,两人也确实觉得疲累,便赶紧躺下休息了,昏昏沉沉睡着那一刻还在想——这床铺可真柔软啊,像是躺在棉花里。   他们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时辰还早,但天色已经黑沉,萧永福和王秀莲急急忙忙出来,刚好撞上来叫他们吃饭的小秋。   小秋扬唇:“大爷,大夫人,该去用晚饭了,两位小姐少爷也都已经过去了。”   小秋他们的知道的,只是冷不丁被这么恭敬地称呼,两人还是有些不习惯,还是王秀莲反应快,只点头应了一声,便跟着过去了。   桌面上摆放着的都是寻常能见到的,鸡鱼等等,只是经院里的厨娘们一做,菜色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见他们进来,旁边伺候的下人们立刻将凳子拉开,帮他们摆好碗筷。   萧寒锦偏头:“你们都下去。”   “是。”   屋里没了下人们,萧永福和王秀莲也稍微松快些,哪能瞬间就适应被人伺候过日子呢?   不需要萧寒锦示意,他们就自己动筷子了,还时不时喂喂小舒秋。   双胞胎已经两周岁,萧寒锦先前就找木匠给他们定制了座椅,坐起来的高度和他们差不多,上面还能放碗筷,就坐在他们旁边,还能时常看顾着。   “哥哥……”小安安轻轻喊了一声,握起来的小勺子里放着一枚煮得软烂的豆子。   他遗传了江以宁那双漂亮眼睛,此刻眼里闪着水色,期待地看着阿序,后者立刻明白,趁所有人不注意,嗷呜一口就把他勺子里的豆子给叼走了。   自以为做的很小心,却不知早就被其他人尽收眼底了。   王秀莲轻笑:“他不爱吃豆子这点跟宁哥儿一样。”   说着说着,竟还说起之前李桂兰还在时的事,无非就是她分明看出江以宁不爱吃豆子,给他盛的饭菜里却故意放了许多许多豆子。   那时他眼瞎,又刚到萧家,只能把那些硬硬的豆子往嘴里放,以此果腹。   众人听着难免有些唏嘘,饭桌瞬间就冷了下来,王秀莲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萧永福面前说他去世亲娘的不好,不免有些忐忑起来。   一道稚嫩的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   “豆子好吃!”阿序突然大声说,然后抱着自己的小碗狂扒拉里面的豆子,“香香的!爹爹不吃,阿序吃,阿序都吃!”   江以宁看他一勺子舀起五颗豆子,然后塞进嘴巴里,脸颊都鼓鼓的。   真厉害,他都做不到。   “再喜欢吃也不能吃太多。”萧寒锦皱眉,将手伸到他面前,“吐出来,都咽不下去了。”   阿序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有些舍不得,但又拗不过亲爹,只好将自己的存货全都吐到他掌心里,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萧寒锦忍着恶心将这些豆子扔掉,洗了洗手才坐回去,他皱眉:“不许再这样狼吞虎咽,也不许砸吧嘴,再好吃都不行!”   阿序哦了一声,继续乖乖吃饭。   有这一茬热闹,方才的事就轻轻揭过去了。   时辰尚早,外面却早已天黑,从屋内往外看,也只能看到模糊的灯笼挂在院子里照明。   萧永福夫妇睡了一下午,这会并不困,王秀莲便和江以宁在屋里看着孩子们玩,萧家兄弟则是在旁边桌前说着话。   “马上要冬月,明日咱们就一起和面剁点馅儿,到时候包饺子吃。”王秀莲说,“我还带了些腌酸菜,到时候和肉剁一起,香着呢!”   “我想吃素馅饺子,鸡蛋豆腐就很好吃,白菜也行……”江以宁说,二寒说肉吃多了也不好呢。   王秀莲一口应下:“行,那就都剁点!”   阿序闻言立刻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牵着小安安跑到王秀莲面前,轻轻抱住他脖子,小声道:“伯娘娘,我要吃……”   人小鬼大,还会说悄悄话了。   萧家兄弟抬头就瞧见他们笑作一团,萧寒锦突然感觉有些像他刚在世界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也是这些人围着他。   陪他走过——   江以宁若有所感,抬眸和他对视,旋即弯起眼眸。   陪他走过这些春夏秋冬。 第206章 饺子   冬月这日,天刚刚亮,王秀莲就已经去厨房了,倒不是她刻意,只是那床铺太软,睡着睡着就好似要陷进泥里,她总有些睡不踏实,干脆就起来了。   她原以为她起的够早,却不想厨房里早就挤满了厨娘们,正烧火的烧火,和面的和面,那架势显然也是准备做面食了。   她蓦地有些尴尬,站在厨房门口进也不是,不进又不甘心。   一眼尖的厨娘看到她赶紧打招呼:“大夫人,您不好进这里的,这都是咱们下人该做的!”   这话是有些藏掖的,毕竟萧寒锦也时常进厨房,但那是正主子,眼前是好不容易才来一回、特意要求要好好照顾的亲人,那哪能叫她动手呢?   王秀莲轻咳一声:“我来瞧瞧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昨儿宁哥儿说要吃素馅儿,我来吧。”   “是,那我们给您搭把手。”厨娘见她搬出正君了,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忙带着她进去了。   王秀莲虽然是个乡下户,但自己收拾的也干净利索,厨房本就是萧寒锦要求得收拾的最干净的地方,见她这样,也没人会说什么,便和她一起做起来了。   “您这酸菜腌的真好,味儿正!”厨娘见她打开坛子,立刻凑上前,就闻到了那股酸味儿,腌酸菜就得是这个呛鼻味才行!   “乡下人家就爱吃这些,剁碎了和油渣一起捏饺子好吃。”王秀莲笑说,油渣是把油都过完了,肥肉都是干干脆脆的,一点都不腻人,二寒之前在镇上那会能吃好些呢!   厨娘们也都是妇道人家,最爱和其他人研究这些,见王秀莲对这些吃的有研究,难免和她多说几句话,叫她很快就适应厨房了。   “怎么还有水果?”厨娘们看着前院送来的水果有些不解,“是要做蛋糕吗?”   “不是,昨晚阿序和安安说想吃水果馅的饺子,我想试着做做。”王秀莲说,左右应该和饺子大差不差吧?   从前二寒也给他们弄过怪味浮元子,应该和水果饺子是一样的,只是做出来味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一听是两个小主子要吃的,厨娘们便不敢再继续问了,忙着开始清洗水果,切成碎丁,放在盘子里等着备用。   其他馅料的都好说,再加上厨房人多,没一会就把馅儿全都弄出来了,其他人开始包,王秀莲便继续研究水果馅的饺子。   最终也只是将饺子皮擀大点,多包些果肉进去,味道如何,就只等他们两个小娃娃吃了再说吧。   半个时辰后,厨房檐下竖起晾晒架,天寒地冻的,没一会饺子就冻得差不多了,等他们醒了就刚好能煮着吃。   “大嫂,您怎么起这么早?”萧寒锦走到拐角,刚好遇上要回屋的王秀莲,“您可是饿了?厨房这会估摸着正做呢,我去——”   “不是不是,我去捏饺子了,回去歇会。”王秀莲有些不好意思,怕自己这种和厨娘们一起烧堂火的事丢他脸儿。   萧寒锦恍然,声音有点晨起的沙哑:“我刚要去厨房煮点汤,您喝了再去睡。”   王秀莲好奇跟过去:“这会子煮啥汤,你别去,她们不让进呢!”   “阿宁晨起得先喝汤暖暖才吃早饭,我怕厨娘们熬的不合他心意。”萧寒锦轻声说。   厨娘们饭菜做的确实不错,但晨起江以宁就想喝热乎且清爽的,她们偶尔不是油盐多,就是放的东西杂乱,尽想着把能补身的都放进去。   江以宁喝不惯,经常不舒服。   王秀莲没说啥,谁的媳妇谁心疼,这可是最浅显的道理,二寒愿意折腾,那是他们夫夫间的事,她只等着喝汤就成!   萧寒锦做饭也很随意,这种随意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不管是打蛋的动作,还是倒蛋液的姿势,像是随随便便那么一浇,漂漂亮亮地蛋花絮絮就出来了。   王秀莲没觉得他做的多好,反倒不如那些厨娘们认真,偏偏宁哥儿就认这口,真是奇了怪了。   就很寻常的蛋花汤,里面搅拌放着小小的面疙瘩,一碗呼噜两口就没了,真是让人捧着喝的。   王秀莲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好喝。”   萧寒锦点头:“我让下人给你们端过去,阿宁喝点汤就行。”   “成。”王秀莲没跟他客气。   又是睁眼发现萧寒锦不在的早晨,但江以宁早已不会像之前那样发脾气,他清楚知道,对方这会只会是给他煮汤去了,片刻就能回来。   果不其然。   等他愉快穿好衣裳,萧寒锦刚好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他很熟悉的汤碗。   一只天青釉八瓣莲花的碗。   是他挑了很久才愿意每日盛汤的,看着这只碗,感觉都能喝好多汤。   “今日吃饺子,等你们都起了再煮,不然就坨了。”萧寒锦说,所以他今日没有将早饭也端来。   “嫂嫂捏的吗?”江以宁原本睡肿的眼睛都撑开了,“这个时辰已经捏好,她起好早……”   他有些内疚,若是在家里,对方怕是根本不用起这么早。   萧寒锦摇头:“不是,估摸着是睡不踏实,你回头去问问,看看是不是哪里睡着不舒服,也好及时给他们调整。”   江以宁一边咕嘟咕嘟喝汤一边点头。   喝过汤胃里暖乎乎的,江以宁急着想吃饺子,就赶紧收拾规整在屋里等着了。   时辰差不多时,小秋便将饺子全都端来的,桌面的碗盆里放着满满当当地饺子,以及萧寒锦亲自调的醋汁。   随后萧永福一家也过来了,看到那些饺子,小舒禾立刻跑到桌边,双手扒着桌沿,嘻笑道:“阿娘包的胖嘟嘟的饺子!”   “这都被你发现了,那我们一起来吃吧。”江以宁把她放到凳子上,紧接着又招呼其他人都落座。   饺子散发的香味和其他的菜不同,总是带着别样的味道,一闻到,就知道绝对是要过节日了。   各自面前都有醋汤小碗,都是一家人,无需再将饺子分来分去,谁吃谁夹就成。   农户人家吃的多,萧永福又是结实硬朗的体格,自然吃的也多,江以宁便没再说把饺子分给下人们的事,回头若是有剩的再给他们,不够再让厨娘们捏。   似乎是看出他的想法,萧寒锦偏头看向小秋:“让厨房再多捏些,别在跟前伺候了。”   “是。”小秋退了出去。   萧寒锦有去厨房,知道捏的很多,但这会也不好说其他的,否则怕是会让兄嫂觉得不好意思,便寻由头把他们支走也去吃饺子了。   萧家的奴仆买回来都是死契,都是颜随州的功劳,当初将宅院的事交给他做,倒是帮得很不错,奴仆们也都调教的很乖觉,不会惹是生非,他自然也不会故意苛待他们。   萧永福只当是真要叫厨房多做,赶紧咽下嘴里的饺子阻拦:“这些够咱们吃了,这都吃不清!”   “多捏些冻起来,明天冬至还要吃,不碍事,省的大嫂还要早起。”萧寒锦说着不动声色给江以宁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   江以宁眨眼:“嫂嫂起那么早,是睡不好吗?哪里不舒服?”   王秀莲连忙摆手:“嗐,没啥,就是刚来这边有点不适应,不像你大哥!”   萧永福没想到还能说到自己身上,他一口一个饺子,冷硬的脸上带着笑:“她是嫌床软,等回去就把家里的床再铺上一床被子。”   “胡说八道什么呢?”王秀莲瞪他,转而看向萧寒锦,“别听你大哥瞎说,我就是不习惯。”   “睡不好影响心情,对身体也不好,嫂嫂要是实在不习惯,就先扯出一层来,看看会不会好点,要在家里住好久呢,一直睡不好不行。”萧寒锦拍板决定,这么点小事没什么麻烦的。   王秀莲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得知萧家从老家来人了,蒋亦疏等人便没再上门去打扰他们,本就难得见面,若是为了招待他们而打扰,那便有些不好了。   各家便只送了些东西来,没露面。   萧寒锦向来不会和他们客气这些,将给萧永福家的东西全都规整好,现下有用的便都拿出来用,用不到的就等他们离开时再带上,左右都是些陵阳县买不到的好东西。   “咱们收这些不好吧?”王秀莲有些紧张,虽说送礼那几家她从前也是见过的,但是也不知道对方能这么大手笔啊!   瞧瞧那布匹,光滑细腻,和哪家小姐的脸蛋似的……   萧寒锦摇头:“无妨,这些都是会回礼的。”   “那就好那就好……”王秀莲说着就往身上掏,什么也没掏到才赶紧回了自己屋里,没多久又跑出来,将一只盒子递给他,“你拿这些回礼。”   “这是什么?”萧寒锦看着盒子眼熟,有些好奇地打开看,差点被里面一盒子的银子给闪到眼睛。   来府城这么久,几乎都是用银票,平时出门也只带一点碎银子,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多了。   他也瞬间明白了王秀莲的意思。   “您俩大老远来还得把家底给带上,真行。”萧寒锦没忍住笑了起来,“也是不嫌重,我们有银子,酒楼就在街道上立着呢,赚的银子十几个人数都得数上一日,不要您这些。”   单听这话跟瞧不起人似的,可配上萧寒锦那带笑的声音和真诚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不想王秀莲费这些力气。   送到萧宅的礼,自然得是萧宅回礼,左右都是一家人,他出自然是一样的。   王秀莲皱眉:“那哪成,这好些东西,我们给你点,你不是多点?我们在镇上才花几个银子?”   江以宁适时接话:“舒禾都开始念书了,再过一两年秋哥儿也得学着识字,总不好姐姐学了,弟弟不让学,再者孩子们长得快,眨眼就到该说亲的年纪了,嫁妆总也要有两份,若是想留在家里,还得招赘,各处都得用银子的,您说是不是?”   王秀莲瞬间就被他唬住了,她讷讷点头:“你说的也在理儿。”   江以宁笑了:“那就成,您把这些收回去,等回去也能换成银票存到县城的钱庄里。”   “好。”王秀莲又是点头。   萧寒锦悄悄对他竖起大拇指,江以宁知道这是夸他的意思,不由得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萧大一家虽说也来几日,只是对府城依旧不了解,但既然都来了,自然不能日日都在宅院里闷着,得去外面瞧瞧才行。   他一提议,江以宁便紧跟着搭茬:“我就说大哥嫂嫂该去外面转转了,带上舒禾和秋哥儿一起,总不能白来的。”   “初九有集市,到时候咱们上街玩。”萧寒锦说。   “行!”   府城的集市自然是陵阳县城比不得的,这里有好几条主街大街,卖的东西不同,也分外热闹,虽说有些人挤人,但正因如此才格外有趣。   萧寒锦从未遮掩过面貌,走到街上常常被认出来,总会有人笑着跟他打招呼,再说几句喜庆话。   原本是要先去酒楼吃饭再逛街,但按照江以宁的话来说便是,吃都吃饱了,逛就没意思了,于是便直接上街了。   街道上叫卖的商贩吃食都很多,这时候人们用料都很足也干净,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色素或者添加剂,萧寒锦给银子时便半点没觉得亏。   孩子们没来过真热闹的地方,又激动又害怕,紧紧抓着萧永福的衣领子,水汪汪地眼睛就认真盯着路过的每一个小摊商铺,恨不得将这些东西全都放进眼睛里。   等他们在这条街逛完,战利品就已经把后面的仆从们给淹没了。   萧寒锦看了眼时辰:“现下该去酒楼了,吃过饭再回去午睡。”   这回倒是都没反对。   萧寒锦带着他们到了酒楼前,萧永福和王秀莲难掩震惊之色,王秀莲更是直接阻止:“咱们去普通的小饭馆吃点就行,不来这种地方……”   江以宁轻笑:“嫂嫂,这是咱们家的酒楼,外面的两个匾额,有一张是圣京那位赐的!”   话音刚落,瞧见他们的伙计就立刻迎了过来:“东家里面请,雅间还留着,小的带您几位上去。”   自说要带他们来逛集市,萧寒锦就提前留了雅间,寻常客人多,连他的私人雅间偶尔都得借用出去,这还是提前订好了。   雅间内别致典雅且宽敞,别说是他们这些人,再加上几个都坐得下,旁边还有一张床铺和贵妃椅,谁若是困了还能休憩会。   不管是装潢还是摆放的花瓶瓷器,都叫王秀莲和萧永福应接不暇,他们万没想到一个小小山村的小秀才,竟还能有这般作为。   是他们的亲人。 第207章 手脚   “酒楼里主打海鲜,但各种餐食都有,只不过是隐藏菜单,只有熟客和会员们才知道,你们想吃什么?”   萧寒锦见他们盯着菜单上的图画出神,赶紧解释着,明面上菜单自然是只有些虾蟹锅,但藏着的更多,且也更好。   他只是不希望他们只拘泥于眼前的菜单。   王秀莲和萧永福对视一眼,笑道:“咱们就吃这些就成,你给我们介绍介绍。”   眼前的菜单就已经够贵了,一个锅子几十两,还没加其他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锅子是金子打的,隐藏菜单里的东西就更不敢要了。   萧寒锦知道他们得这样,几个转,就知道点什么了,先是上了他们这里的特色海鲜锅子,又要了些主食,不管是米还是面都是精品,几百文一碗。   又点了些其他的东西,桌面便满满当当的了,若是吃不下,大不了再带回去。   他们倒是都没对海鲜过敏的,之前萧寒锦在县城开的酒楼也有卖过,若是过敏,那时候就知道了。   萧寒锦对这些倒是没什么太大兴趣,平时请客来这里,别人请他还是来这里……干脆就承担起伺候吃饭的角色,给江以宁扒虾壳,给兄嫂剥螃蟹等等。   桌面上一堆虾皮蟹壳,待他们吃好,萧寒锦才去旁边的水盆里洗手。   “怪不得你生意做得好,山沟沟里的小河虾你都弄的好吃,这些也是。”萧永福颇为感慨地说着,显然是忆起了从前在万渔村的日子。   萧寒锦失笑:“回头我把配方告诉大嫂,叫她给你做着吃。”   王秀莲一嗔:“那还不如多吃点猪肉呢!”   这东西紧俏又稀罕,自然是贵得很,何况若是真想吃,偶尔去县城吃一顿也就是了,哪还能要人家酒楼的秘方!   萧永福也跟着连连点头,他们都糙惯了,这些好东西哪里能天天吃?   萧寒锦也不多强求,兄嫂锦盒里那些银子对现在的他们来说确实不多,但在陵阳县已经很多了,买生意做得好就是“暴利”,能赚的自然多,他也不担心他们会吃糠咽菜。   集市也逛了,饭也吃了,眼下就该回家休息了。   上街还要带着孩子们,手臂都是累的,何况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得赶紧回去看看。   果不其然,刚走到后院,就听到了孩子的哭闹声,算着时辰,估计是刚睡醒闹着找人,又找不到。   萧寒锦赶紧快步朝里面走,两个小家伙看到他,立刻颠颠儿的扑进他怀里,小阿序的哭声瞬间就止住了,但小安安还在抽噎着,显然是哭的真伤心了。   “爹爹呜呜哼哼……”   江以宁知道安哥儿敏感胆小,听他叫自己,便立刻小跑了两步,把他接进了怀里,轻轻拍着他小屁股,笑道:“谁呀哭这么厉害?怕死了。”   “是安安哼哼……”他抽抽搭搭的回应。   “乖宝贝,不哭了。”江以宁轻轻晃着他,小家伙就趴在他肩膀上哼哼,没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了。   王秀莲瞧着只觉得神奇,再没见过比这两个还好带的孩子了。   两个小家伙再没哭闹,就把他们放到地上去爬着玩了,还有舒禾和秋哥儿在旁边作伴。   江以宁最近不用去医馆做事,闲来无事就时常带着他们夫妇去城里逛,若是有人问起便如实说,把人好好介绍给旁人知晓,即便没人问,见是他带着的人,也不会苛待。   一来逛了好几日,王秀莲才敢独自带着下人上街,即便是想省银子,可再想省,看到府城好些东西都会动心了,一直不提,只不过是怕萧寒锦他们抢着付钱罢了。   现下能自己上街了,自然是得好好逛逛。   不用再过分照顾他们,萧寒锦便也时常外出和蒋亦疏他们见面了,江以宁则是在医馆忙不过来时去那边帮帮忙。   忙也不是白帮的,他还拿着银子赚着钱呢。   他原本是不在意那些银子的,只是想到明年便要去圣经,又想起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便不能不在乎。   尽管那个小小的誓言可能早就被萧寒锦抛诸脑后了。   “小江大夫想什么呢?”学徒过来叫他,“前面有些忙不过来了,师父说让你去,筛选草药交给我。”   “我这就过去。”江以宁没多想,将手里的草药快速归整好就赶紧去前院了。   学徒盯着药室的草药思索片刻,然后继续整理了。   医馆和药铺部分季节和时间,永远都是人最多的时候,有些人期待人能越多越好,那样就有赚不完的银子,有些人期待越来越少,那样学有所用很满足。   只是这些却不能在江以宁脑海里留下半点纠结,他本就是很奇怪的人,有病人需要,他就只管看病。   他快速跑过去:“不好意思,我刚刚正在整理草药。”   老大夫皱眉:“你怎么过来了?”   江以宁疑惑:“不是说前院忙不过来需要我?难不成叫错人啦?”   老大夫便没再多问,只快速说道:“确实有点忙,这边忙完你快点去药室,别人整理我不放心。”   “好。”   江以宁立刻坐到旁边开始号脉问诊,来看病的多数都是头疼脑热,亦或是有些冻疮拉肚子,这些他倒是都忙的过来,将学过的东西都融会贯通,反倒是觉得这些有点简单。   他专心做着事,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队伍逐渐变短,他便更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也更加用心起来,只是期间还偶尔要接受轻微的白眼和不信任。   这些都是正常的,毕竟人人都相信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前面没人再排队,江以宁彻底松口气,他刚欲起身回药室,就瞧见了那个学徒,他忙问道:“药材已经归整好了吗?”   “当、当然,小江大夫忙完了?药材我已经整理好了,你就不用再过去浪费时间了,还是在这里好好看诊吧。”学徒面上的表情有些紧张。   江以宁眯了眯眼睛,笑道:“药材的事不能有任何闪失,我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否则如果有人吃了我归整的药却病的更严重了,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这话说的很为百姓考虑,一旁的老大夫也跟着帮抢:“很有道理,这便是为何我们会让你去归整药材。”   那学徒有些害怕:“师父,我就不去了吧,想留在您这里看多学点东西。”   “药材就是最基本的东西,你连那个都学不扎实,学别的也是浪费时间!”老大夫皱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还不赶紧跟着去!”   “是是!”   那学徒没办法,此时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不管来几回,江以宁都非常庆幸严家医馆不是只有一间药室,也不是只有他一人打理药室,更是有规矩,在药室归整期间不能进此药室取药。   否则,若是真从这间药室里取走药,他就是十张嘴都说不清。   江以宁偏头看他冷笑一声:“川乌草乌都是发挥散寒的,我走时分明放的好好的,此时却出现在它们不该出现的地方,你是故意的?”   学徒咽了咽唾沫,惊恐地看着江以宁,他胡乱攀扯道:“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做的,说不定、说不定就是你自己放错了!”   “且不说我不曾放错,本子上也有记录,即便真是我放错了,这间药室还未重新开放,你在归整药材结束最少要检查三次,可你居然没发现?你这样的天资,也根本不适合待在医馆里。”江以宁撩起眼皮看他,眼底带着的是对他行为的不屑和了然。   “你懂什么!”学徒突然大吼一声,“你们这种有天赋的人,知道我们有多难过吗?你分明就比我后来,却能哄的师父教你医术,而我还是只在做跑腿的事!凭什么!”   江以宁皱眉看他:“既然知晓天分不足就该更加勤勉些,你成日动这些小心思,对你师父所说的话置若罔闻,即便有天赋,长此下去也是白费。”   学徒愤恨地看着他,看着他将所有的药材重新检查归类,记录,然后抬脚往外走。   他突然感到一阵后怕和心慌,他顾不得仅剩的尊严跪地抱住江以宁大腿,开始疯狂哀求:“江大夫,萧正君!我求求您,看在这件事并没有真危害到病人的份上,不要告诉医馆!是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我给您磕头,都是我不好!”   江以宁冷眼看着他磕头,分外冷漠道:“即便你将头磕破,这件事我也会告诉医馆,学医本就艰难,一念之差能救人亦能杀人,你动了这样的心思,还怎么在医馆里做事?”   他说罢转身离开,不顾身后学徒的害怕和怒骂。   再者,这里是严鸣的医馆,让他来这里做事是帮助他,可如果却因他而生起事端,影响感情不说,怕是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江以宁很快就将这事告诉了医馆管事和那学徒的师父,也就是一直带着江以宁看病看诊的大夫。   他得知此事后并未十分动怒,只怅然道:“你天资不足,我也曾告诉你家里,但你娘执意如此,还给我送了好些家里的腌菜,现下你将那些东西都带走吧!日后不要说我曾教过你。”   “师父师父!我真的知错了,是我鬼迷心窍要和江大夫争高低,我只是嫉妒他刚来不久就能得到您的教诲,可您从未教过我那些……”学徒心生怨怼,却又控制不住掉眼泪。   “那是因为他天赋极高!他自幼便熟知草药医理,而后更是跟着大夫学过看病问诊,你呢?你什么都没有,也是最近刚将草药的性味归经背过,其中蕴含的深意你半分不懂!根本就不是学医的料子!赶紧走!否则此事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学徒看着师父冷冰样子,彻底死了心。   医馆没把他告到府衙去,就已经是给他留些脸面了,若是他执迷不悟,偏要死扒着这里,那自然不会再留情面。   眼下的处置,还是因为他更换的草药确实还不曾害到人,仅此而已。   这事也只有他们几人知晓,在外人看来,那学徒离开,也只是因为实在学不来这些,干脆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回到家,他将这事说给家里人听。   王秀莲却是感慨道:“咋能在看病这些事上拎不清,要是真出事,收拾过药室的他也脱不了干系,真是蠢!”   萧永福道:“是蠢。”   他也自知比不过二寒,只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这条不行就换一条罢了,非要闹出这些动静来,叫人笑话。   “我回头和严兄说说,医馆里哪能用毫无经验的人,而且还是做学徒。”萧寒锦微微皱眉,显然对医馆大夫有些不满。   “要说也是我说,我在那里做事,还方便开口些,严兄忙着圣京里的事,顾不来这些也很正常。”江以宁说,“这事他肯定也知道了,明日去了我就和他说说。”   这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都怨不到江以宁身上,且还要因为他的警惕认真拔除了这样的心腹大患而好好褒奖。   第二日去医馆时,严鸣果然已经在等着他了。   严鸣早就听说这事了,他倒是没想到医馆里还有活了大半辈子还能因心善做错事的,但心善从来不是坏事。   见到江以宁来,他赶紧将人叫到跟前:“昨日的事我也听说了,我会叮嘱他们大夫日后再收学徒药童都提高些要求,二弟可有说什么?”   江以宁摇头:“不曾,他知道你的辛苦。”   严鸣这才松口气:“我可不想回头见面被他阴阳怪气,你可得好好哄哄他,明年都要去圣京,我也确实有些忙不过来。”   “我能理解的,严大哥不用为此愧疚,若是不放心,明年去圣京,我还在你医馆里做事。”江以宁笑得满脸得意。   “要是二弟同意,我没意见。”严鸣啧啧两声,“你家又不缺银子,怎么还要惦记我这里这点?”   江以宁也跟着轻啧:“谁会嫌银子多呢?”   严鸣:“佩服佩服。”   他见江以宁没有因为昨日的事影响心情,这才准备回去复命,他家夫郎还等着他回去了。   “既然你无事,我便先回了,理理知道这事有些不高兴,我得回去哄哄。”严鸣说。   “那你快些回去吧,我不碍事的。”   江以宁掰着手指算算日子,堪堪过去两个月,理理也不知何时会有身孕,小哥儿本就艰难些,但他身体养的好,应该会容易点。   他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扰,担心人家这种私密家事做什么?   却不想,没过多久,还真叫他知道了好消息。 第208章 孕气   今年春节来得晚,现下才一月里,年味就已经很足了,虽然知道府城的东西都贵,但该买的还是要早早买上,否则到时候还要着急,丢三落四就不好了。   一月过半,王秀莲就开始忙活起来,带着家里奴仆开始上街采购,幸好有阿义陪着,该买什么买多少,他心里都有数,倒是没乱。   有阿义陪着,即便有铺子瞧着王秀莲眼生,也不敢胡乱要价,贵是贵些,但到底也算实惠,只是稍微买几斤肉,几百文就出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在这里时间久的缘故,王秀莲倒是没怎么心疼。   几日过去,肉食米面、柴米油盐等,就买的差不多了,萧寒锦叫人统统放进地窖里保存着,平日若是不够用就取出来先用着,倒是一些零嘴儿,买回来就直接分下去了。   院子里充斥着欢声笑语,倒是比他们自己过年要热闹很多。   屋里暖和,江以宁见他们跑的满头大汗,赶紧把他们都叫进来,一人灌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才罢休。   小安安边喝边掉眼泪,喝完还要把空碗拿到江以宁面前给他看:“爹爹,安安喝完了呜呜……”   江以宁被他逗笑:“我们安安真棒,今日可以多吃几颗葡萄。”   “谢谢爹爹,爹爹好。”   小家伙眼底永远都带着水色,但凡有点不如意不舒服,随时都能掉出眼泪来,也不知道是承了谁的脾性,这样爱哭。   深夜。   床幔摇晃,里面人影交叠,偶尔泄出一两声急促喘息和短促叫声。   一只手臂突然伸到床幔外面,却又被另一只宽大的手用不容置疑地力道给拽进去,隐约间床榻好似都吱呀作响。   许久后,床幔停止晃动,几声啜泣也传出来。   萧寒锦赤身下地,将床幔打开,将人抱起放进屏风后的沐桶中,自己也跟着坐进去,水瞬间溢出来不少。   他刮刮江以宁脸上的泪珠,轻笑:“现下知道安安是随谁爱哭了吗?”   “你好烦人……”江以宁在他怀里晕乎乎地靠着,感受着热水被不断撩到身上冲洗,身后的温暖和疲累过后的松乏都叫他昏昏欲睡。   他抬起胳膊想摸摸身后人的脸,手指却只刮到他脸颊,就落进了水里。   萧寒锦垂眸看他,就见他已经睡着了。   给他擦拭干净抹好药膏,萧寒锦才躺下。   第二日,江以宁没赶上早饭,屋内也没有萧寒锦的身影,胸腔瞬间聚起怒意,直接将被自己抱着的枕头丢了出去。   听到动静的小秋本想进屋,但又记起东家的叮嘱,便不敢轻易进去,只能在外面焦急等着。   江以宁犹嫌不足,恨不得将桌面的茶杯也通通砸碎!   “东家!”   一声刻意拔高音量的呼喊声,叫停了江以宁赤脚在萧寒锦枕头上乱蹬的动作,他死死盯着房门。   下一刻,熟悉的身影裹挟着风雪踏了进来。   萧寒锦看到他的动作,不由得失笑:“我的枕头已经换了好几个了,又要买新的。”   “去哪了?”江以宁问。   “去了趟前院,严兄家的下人来传话,说是有事叫咱们过去,你还睡着,我没出门。”萧寒锦缓步靠近,试探性地将他揽在怀里,见他没抵抗,又继续问道,“你猜猜,会是什么事?”   江以宁舔了舔干涩地唇摇头:“我猜不到。”   见他回应,萧寒锦悄悄松了口气,真是考验他的心脏。   他笑道:“那我猜猜,可能是有什么好消息,因为那下人来传话时,笑得可开心了,你再猜猜,能是什么事?”   江以宁眨巴着眼睛茫然看着他,然后眼底的茫然就渐渐转化为惊喜和难以置信,他猛地捂住嘴巴,小声道:“难不成理理他……”   萧寒锦微微点头。   “好厉害!”江以宁突然赞叹。   “……嗯?冒昧问一句,你是在夸谁呢?”萧寒锦看着他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萧寒锦!你真讨厌!”江以宁红着脸捶他手臂,“我只是感慨,感慨!我没想到理理会这么快,他身体真好。”   萧寒锦捏捏他脸颊,这里人的通病,大概都是觉得姑娘和小哥儿就得生儿育女,实际上这种思想延展性很强,后世几千年都会有人有这种想法。   他和江以宁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并不远刻意去做成什么,包括孩子。   他知道,这时的人都觉得子孙昌盛比较好,江以宁也想有很多孩子,但对他来说,这些都不是很重要。   而且说起身体,他更多的还是心疼。   江以宁从前过得不好,后来又经常吃药,早就伤了身体,能有那两个孩子已经是难得的宝贝了。   “我已经让阿义和小秋去买东西,一会吃过饭收拾好,咱们就带着孩子去严家看他,今日会很热闹。”萧寒锦说。   “好哦!”江以宁的愁闷一哄而散,“我先前还掰着手指算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他的宝宝肯定很健康!”   “对,有你这样担心,他的宝宝肯定会很健康。”萧寒锦拍拍他后腰,“来洗漱。”   几家关系好,先前还总送东西来。   王秀莲得知这事也很紧张:“我需不需要送些什么?他爱吃酸的吗?我腌点酸菜,你们回头送过去!”   “嫂嫂你先别着急,我们今日过去瞧瞧,他若是喜欢吃酸的,回来告诉你再腌小酸菜也不迟。”江以宁宽慰道,“嫂嫂小酸菜好吃,他会喜欢的。”   “好好好,那你们快去,我看东西都买好了?对了,我之前还做了几方帕子,你们也一并拿过去吧?擦擦奶渍口水还是可以的!”王秀莲说着就回屋了。   她想的简单,先前人家送了好些礼物来,她自然也得表示表示,就算不需要,但到底都是份心意,不能叫人家觉得他们不懂礼数。   平白再给二寒他们丢脸。   萧寒锦通通接下,而后便拖家带口地朝严宅方向过去了。   如他们想的那样,严家现在很热闹,严鸣的弟妹们参加过婚礼后就回陵阳县了,毕竟还得照看药田,这会在严家的则是颜家的人,小哥儿不易受孕,但颜理刚成婚两个多月便有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还未进屋,就听到里面热络的说话声。   “我就说咱们理理是好福气的,先前总和宁哥儿一起,还能沾沾他的福气。”   “你现下有了孩子,万事可得格外小心谨慎,头三个月你便在家里坐稳,无事便不要出门了。”   “说起来,萧家怎么还没来呢?”   闻言,萧寒锦和江以宁推门进去,被里面的热闹氛围扑了一脸,觉得身上都暖和了。   江以宁快步走过去,眉宇间倶是:“在库房收拾礼物,来的有些晚了,恭喜理理,这样的喜事真是叫人高兴。”   颜理面上亦是笑意不减,他轻声道:“来便来了,带什么东西,且我阿娘说得对,想来都是沾了你的好孕气。”   江以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当年产下双生胎,连接生的婆子们都欢喜无比,走出去都能和人好好炫耀。   这几年凡是和萧家走近的,皆是好事不断,不是酒楼更赚钱,便是和他一样得了圣京那边的青眼。   有身孕是喜事,虽因着没有未满三个月不许往外说的规矩,倒是叫许多人都知晓他有身孕了。   虽说颜理嫁出去了,但说到底还是颜家的人,再者严鸣现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仅仅一下午的时间,来祝贺的人送的的礼物,就几乎要将库房填满。   江以宁他们倒是没再继续多留,刚怀孕的人都需要好好静养,那些送了礼物的也是被登记在册,并未进来烦扰他休息。   萧寒锦对照顾孕夫很有一套,当初江以宁怀孕,他所有的吃食都是自己做的,因此也悉数都教给了严家的厨娘,毕竟指望严鸣是不成的。   在严家热闹一下午,傍晚时回到了家里。   王秀莲和萧永福也没多问,将饭菜端上桌,摆放好碗筷,便叫他们一起来吃饭了。   “过几日是腊八节,我回头熬些腊八粥,到时候家里所有人都喝点,图个喜气。”王秀莲说,“咱们各种节日都不能稀里糊涂的过,再小都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节日。”   “那我到时候要加三勺糖!”江以宁说着还比划出三根手指来,腊八粥就得喝甜的才行!   萧寒锦皱眉:“先前吃米饭还要放红糖,你是真不怕把牙吃坏,到时候虫子把你的牙齿吃完,你就等着疼。”   江以宁立刻扭头瞪他:“我牙齿好着呢!”   萧寒锦无奈:“是是是,好好好,少吃点甜的对牙齿更好。”   “你扫兴,我不理你。”江以宁很直白的发脾气,竟是真的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了。   王秀莲和萧永福对视一眼,有点大气都不敢出的意思,但还是吃自己的,连带着旁边的孩子们都一并喂了,吃完就带着他们快速离开了。   顷刻间,餐桌便只剩他们两个。   萧寒锦默然回放着方才发生的事情,江以宁确实说“要”放三勺糖,但并不是“已经”放,所以未来还未发生的事,他不能有那么大的反应。   而且,对方可能只是说说,两勺糖估计就够甜的,所以……嗯,就是他的错吧!   “抱歉,是我扫兴了。”萧寒锦说着便往他碗碟里夹菜,“我们江以宁要放三勺糖有什么稀罕的,我们江以宁就算是白粥里放糖都没关系,只是糖吃多了不好,适量就可,如何?”   “原谅你了。”江以宁说着朝他比比拇指心,就将这事给翻篇了。   萧寒锦松了口气,难为他家小瞎子这么好哄了。   吃过饭,萧寒锦盘算着明年去府城的酒楼,江以宁则是带着两个几家伙在旁边练字,萧永福也看着经营之道的书,王秀莲则是安安静静地缝着衣裳和帕子。   虽然都不曾有人说话,但气氛是那样安静祥和,叫彼此舒服,恨不得一直这样下去。   萧寒锦偶尔会从纸张抬头,看向两个小家伙练字那样认真,突然想起一直被自己遗忘的是什么了。   他道:“是不是该给他们寻启蒙先生了?”   如今已经两周岁,自然是得开始学习练字了,寻常人家这时候怕是早就已经开始了。   想到这些,萧寒锦突然发现自己也有中式家长的通病,那便是望子成龙,以及不愿叫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江以宁亦是沉默思索:“我前时去别的夫人家串门,是有瞧见她们的孩子小小年就一手好字了,询问几句才知晓,不到两周就开始识字了,咱们这确实有些晚了。”   萧寒锦一愣,赶紧解释:“晚不晚的无所谓,能识得几个字也是好事,而且往后家里这些,他们都要学着打理。”   往后虽不是富可敌国,但到底是皇商,前途无量,金银不缺,总得会算账才行。   “那你便寻问寻问,若是有合适的便请来开蒙。”江以宁说,他不觉得孩子们早些读书是坏事。   如今你陛下对商户并没有严厉打压,连萧寒锦背着秀才功名去行商,上面都不曾说什么,可见已经很宽松了。   再者,如今的商户之子也能去参加科考,若是能成事,那自然是好事。   他们虽望子成龙,但也不会期待过高,只是若机会多多,那自然每条路都要试着走一走。   萧寒锦便应下了,扭头又瞧见秋哥儿,他不禁说道:“介时秋哥儿也要跟着学习,过两年就直接上学堂了。”   “也好。”萧永福应声,现在家里有些闲钱,能读书识字也是好事。   萧寒锦对这些很上心,第二日就开始去外面打问,甚至还到书院门口盯着,若是能找到合适的,也算是在年前解决一件大事。   只是府城的书生们多数都是有钱人家的,即便家境不算很好,也秉承着读书人清高那一套,一连问了几个都不愿意和商户有来往,总觉得是在给自己抹黑。   萧寒锦看到他们那趾高气扬地样子都觉得可笑,他也不是非要在书院里找,只是这边更方便罢了。   “萧东家,是萧东家吧?”   萧寒锦本是要上马车走的,却突然被叫住了,他不由得扭头看去,就见一位衣着并不华贵的书生正站在他身后,没有趾高气扬,也没有谨小慎微。   他挑眉:“何事?”   书生拱了拱手道:“方才听闻几位同窗说您在找开蒙老师,在下虽才疏学浅,但也愿意尽力一试,不知东家有何要求?”   萧寒锦微微点下巴:“可有功名在身?”   书生面容冷静:“在下不才,只是秀才。”   “够用,跟我回宅子里细谈。”萧寒锦笑道。 第209章 启蒙   萧东家,萧寒锦可是府城响当当的人物。   这事是谁都知晓的,除去他开的酒楼短短两三年便能在府城屹立不倒之外,先前府城旱灾,亦是和朋友们出手救助百姓,再加上前阵子还得到了圣京里那位的夸奖,以及成为了皇商。   任谁都知道,这样的人物若是能交好,好处只多不少。   林修竹自然也有清风傲骨,只是这几斤傲骨在当下的困境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他也直销,其他同窗为何会“好心”将萧东家找启蒙老师的事告诉他,无非就是要清高地看着他被金钱羞辱罢了。   但他此时还真不在意这些。   萧寒锦将人带到书房,也不和他说其他乱七八糟的话,直接说出自己的诉求:“既然是启蒙老师,寻常该如何教是你的事,只是有几点需要提前说清楚,不要对他们有任何言语上的侮辱和过分问责,也不要有□□惩罚。”   “那若是我布置的作业他们并没有完成呢?”林修竹轻声询问,他倒不是非要鞭打学生,只是也需要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会。”萧寒锦斩钉截铁说道,“若是真有,我亲自动手。”   林修竹放心了:“只是我眼下还在书院念书,来做岂能老师的时间都在傍晚,萧东家可能接受?”   萧寒锦点头:“没问题。”   林修竹见他答应很快,另一件事便有些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他虽说要放弃傲骨,但一时还是觉得羞耻。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想说月钱的事?”   林修竹涨红着脸点头:“我先前是教过的,有些经验,那时一月银子三十两。”   “眼下你想要多少?”萧寒锦诚心询问。   三十两若是在县城那必然是多的,但在府城进书斋一趟便能花掉大半,尤其是他们这种书院的学生,时常要练字写文章,用差些的纸张和笔墨是会被训斥的,可若是好的,少则都要十几两。   林修竹被他问的有些尴尬,但对方并没有像其他商户那样破口大骂说他坑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咽了咽唾沫,轻声道:“五十…五十两,萧东家若是觉得不妥,我们可以再商量!”   萧寒锦轻啧一声:“我当你要说个天价给我砍价呢,给你六十两,只是你需得明白,事情得好好做,才能拿到报酬。”   林修竹眼睛一亮,立刻保证道:“在下绝对会认真教导三位公子少爷!”   “那就好。”萧寒锦笑道,“既如此咱们现下便立好字据,省得回头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好!”   立字据期间,萧寒锦又问了好些事,林修竹倒是没隐瞒自己的情况,他这才知道这书生是跟着爹爹生活的,父亲早逝,家里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他爹爹为着他能考取功名什么脏活累活都做了,家中也是勉强够温饱,这样的家庭在县城没人说什么,可若是在府城,免不了会被瞧不起。   在书院住还需要交住宿费用,他每日都得提前两个时辰从家往书院走,晚上回到家里天都黑透了。   萧寒锦也是曾经穷过的,知道这样的情况人还能稳住心态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林修竹比他想象的还要稳当。   他便忍不住又说道:“你在家里教完他们就已经很晚了,若是不介意可以晚上可以在家里住下。”   林修竹彻底震惊,他赶紧摆手:“不好这样的,我做事,您给银子,已经是我运气好了,住在您家中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了。”   “你觉得明年秋闱,你可能中举?”萧寒锦突然问道。   “这、这如何说得清,我只是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考试便好,若是能中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便只能继续学习。”林修竹说。   他不敢撒打包票说自己肯定能中,乡试着成千上万,且明年不知录取多少人,他不敢说自己便是录取线内的人,却也期待着。   萧寒锦微微点头:“那便先听我安排,除去开蒙教学,你便在书院用功读书吧。”   林修竹隐约能懂对方为何要这样帮助他,他也只能尽全力去做好自己的事,读书是他出头的捷径了,他得抓住。   此时是中午休息时间,萧寒锦让他在家中吃过午饭再离开,林修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答应了,比在书院吃冷干粮馍被人讥讽要好很多。   临走时,林修竹看向送他出来的阿义,沉声道:“义管家,烦请帮我告诉萧东家,我虽没有十全把握能中,但不管中与否,萧东家的恩情我铭记于心。”   阿义微笑:“是,门前已经备好马车送您去书院了。”   “多谢!”林修竹整重点头,而后离开了。   阿义将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萧寒锦,这倒是正如他所愿,前世今生都是商人,自然也知晓得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人或事物。   林修竹有如今的心性,若是能稳住,再勤加用功些,说不定真的能中举,介时萧寒锦自然不会白费这些心思。   他是想让家中孩子走科举道路,只是至少还要再等上五年十年,若是押林修竹,只需要一年时间,沉没成本不高,但成就却可高可低,绝不会亏本。   江以宁听他分析完倒是也觉得有道理,他附和道:“你是希望他中举后能庇护我们一二。”   “没错,皇商的身份虽不再是商,而是士,但还是和考取功名的读书人不同,他们若是能在朝堂,也能为咱们说上话。”萧寒锦说,他不会嫌弃小小芝麻官,只要是官就会有存在的道理。   “我记得夏清澜也在朝堂。”江以宁说,不知道这人会不会帮助他们。   萧寒锦沉默片刻说道:“与他已经有数年不见,自然不如眼下便一直相处的易说话。”   这道理江以宁也明白,眼下只能先这样,一切事情都得等到他们去圣京再说了,若是能见面,若是有机会,再和对方聊聊也不迟。   一晃便到了腊八,王秀莲晨起就熬了一锅腊八粥,里面的米粒都煮开花,豆子们也是软乎乎的,即便是不喜欢吃粥里豆子的江以宁,都觉得甜糯糯的好吃。   虽说是图个吉利,但熬的多了,就当是早饭了。   厨娘们将蒸好的包子以及腌小菜都放到桌上,再配上一碗暖乎乎地腊八粥,滋味甚是不错。   保证全家上下早饭都喝过了,才将余下那些放进厨房收好,天气温度使然,即便是放着也不会坏掉,冻起来再热也依旧能喝。   吃过饭,王秀莲就又要忙活其他的了。   她询问厨娘:“之前买的蒜放哪了?拿出来,今儿就腌腊八蒜,回头拿出来吃着方便。”   “在柜子里,我去拿。”   腌小菜都是村里妇人们的绝活,平时若是没菜吃,有小腌菜也能吃上好久。   王秀莲将紫皮蒜去皮,并切去蒜瓣的底部,方便米醋能迅速浸透蒜瓣,使大蒜更加入味也能快速变绿。   将处理好的大蒜放进干净干燥的坛子里,倒入合适的米醋没过蒜瓣,再将盖子盖上,放到屋内角落里,没几日就能变绿了。   “宁哥儿喜欢吃甜,再做一小坛甜口的,放上糖。”王秀莲说。   厨娘和她搭着手,很快就将几坛子腊八蒜给腌制好了。   若是有好这口的,还能拿去送人吃着玩。   凡是节日,江以宁和萧寒锦当日总会留在家中,什么都不做,只在屋里看书闲聊,陪孩子们玩耍。   和阿序比起来安安更喜欢读书习字,有林修竹那个启蒙老师教导,小家伙捏着毛笔在纸上用心练字,嘴里还念叨着教他的《千字文》《三字经》等等。   虽然不会写,但已经背的很熟练了。   至于阿序,显然与萧寒锦一般更喜欢数字,嘴里念叨着他教的口诀,字也写的乱七八糟。   江以宁也没恼,这么点的孩子能背启蒙读物已经很不错的,练字也不急于一时半会。   “总盯着他们做什么?”萧寒锦有些不悦,“我就在你眼前练字,你看都不看?”   “你好幼稚,你也和他们一样只有两周岁吗?”江以宁撇撇嘴,转而又笑了起来,“萧二周!”   萧寒锦:“……”   萧寒锦放下笔,抬眸看他:“那你可要多让着我点,比我大那么多,还要欺负我,太不知羞了。”   江以宁瞬间瞪向他:“要脸不要?”   “不要。”萧寒锦大方回应。   “……你好烦呀!”江以宁顺手拈来一枚果子丢向他,“把我气死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哦我知道了,你想纳好多好多妾室,然后还要带着她们去给我哭丧!混蛋东西!”   他越说越生气,竟是真的挂脸了。   萧寒锦早就习惯他这臭脾气,但能把自己给假象生气,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他无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少爷就给我定死罪了,总得给我辩解的机会啊?我何时要妾室成群了?我多冤!”   江以宁瞪着他仔细回想着刚才的一切,确实是自己没理,他轻咳一声:“我只是跟你说笑,生气生着玩的,你居然还当真,一点都不了解我?”   听听,又开始给他扣帽子了!   萧寒锦自然是好一番安抚,江以宁本就需要个台阶下,很乖巧地顺坡下了,还将剥好的果子递给他,顺带安抚对方。   萧寒锦拿他没办法,且哄他都哄出经验了,偶尔看他生气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倒也不觉得麻烦。   日子便这样欢欢喜喜的过着,今年春节来得晚,从前都是先过年再立春,今年倒是先立春,再过年了,只是尽管如此,天气却依旧冷着。   立春一过,新年便更近了。   先前买的年货早已吃用的差不多,王秀莲便想着再去买一些。   萧寒锦却是制止她了,他说道:“大嫂,年后我们要去圣京,你们也要回去,只买这段时间够吃的就好,别买太多。”   王秀莲一愣:“啥时候出发?”   “眼下预想着是在初七动身,圣京那边的酒楼已经装潢好,我们去了收拾一番便能直接开张。”萧寒锦说,既然是皇商,那来往走动的人便很多,甚至还会有好些货源主动找上门。   介时自然会方便很多。   王秀莲不懂这些,但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他心里有计较,便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那们就不买太多了,免得吃不过来再放坏了。”   “好。”   王秀莲如今也是找到了采买的乐趣,带着阿义走街串巷地,将年货统统定好,便又回家里等着了。   没多久院内便堆满了年货,虽说不需要太多,但宅院内人口多,除去他们要吃,宅院内二十多个仆从也是要吃饭的,该赏赐还要赏,他们虽然都是买来的死契,但也不能真随意欺凌侮辱。   照旧将这些东西都放进地窖中存放,只等着用时便取。   时间一晃就到了春节,前一日除夕时便已经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喜庆对子以及肉馅饺子等等,都万无一失。   春节这日,江以宁照旧醒得早,萧寒锦这次倒是也没起,只等着和他一起。   萧寒锦轻笑:“快些起来,方才就听到了孩子们的声音了,怕是过不了一会还得过来。”   江以宁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眼底仅存的困倦和疲乏一扫而空,只剩下激动和喜悦。   他赶紧下地穿衣,却在摸到里衣时愣了片刻,从夹层中抽出一枚红色信封来,又从里面看到一叠银票。   他偏头看向萧寒锦:“你今年藏的不好,我很快就找到了!”   “你先时不是从来不摸夹层吗?”萧寒锦挑眉。   “今天就是想摸一下,就摸到了。”江以宁顶着乱乱的头发笑了起来,“今年运气真好,快让我摸摸你,给你传递些运气!”   萧寒锦便立刻上前与他十指相扣,更是在他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江以宁嘻笑着抱住他脖颈,娇里娇气道:“夫君,新春快乐,愿你往后平安顺遂,富贵来之不易,都有我和孩子们一份!”   “那必须的。”萧寒锦轻轻摩挲着他后背,“穿上衣服,咱们等着小家伙们过来拜年,他们肯定先去兄嫂那了。”   “好!”   年年新春,萧寒锦都会给他订做新衣裳,江以宁本就是秾艳长相,配上红色衣裳,不仅不曾被压制,反而称得他更加白皙好看。   两人穿戴整齐端坐在桌前,只等着他们来拜新年。   没多久,就听到屋外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以及小家伙们的嬉闹声。   紧接着,一群小家伙一窝蜂地冲进屋里。   “爹爹父亲新春快乐,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小叔叔二叔叔新春快乐,富贵盈门!”   萧寒锦与江以宁对视一眼,笑着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   “同乐,平安成长,永无烦忧。” 第210章 安排   今岁新春过得欢喜痛快,原以为不会这样热闹,但府城好些铺子酒楼都不会完全关门,都会留这些人看顾,倒是偶尔还能上街。   只是年初一过后,萧寒锦就得准备去圣京的事,而萧永福一家也准备在初五时动身往回赶,镇上还有生意,自然不能全都交给陈生和万有盛他们。   两波人便开始收拾起来,这次去圣京,真不知要何时才会回来了,按照萧寒锦的意思,阿祥阿瑞是自然要跟去,府上的事也得有阿义打点,原先的仆从们则是继续留在家中守着。   至于“天下第一”酒楼,如今陛下所赐的匾额还在上面挂着,没人敢闹事,再者若真有事,还有颜蒋两家看顾着。   简单安排好事情,萧寒锦和江以宁又将他们叫出来聚一回,毕竟今年事情多,先前只将礼物送去,却没有登门。   知道他要走,众人碰杯。   蒋亦疏唉声叹息道:“知道你非池中物,如今都要去圣京了,来日不知何时能见了。”   萧寒锦就不耐烦他说这些伤感话,他轻啧一声:“府城离圣京才多远,赶几日马车便到了,先前咱们不相识时你还总去圣京游玩呢!”   被拆穿蒋亦疏也不恼,反而笑道:“这不是想你念着我的好吗?”   “念着呢。”萧寒锦与他痛快碰杯。   两人便瞬间笑起来。   原都是拖家带口来的,但颜理这会有身孕,他们又要吃酒,便没让他出来折腾,只剩严鸣在这,倒显得有几分孤独。   萧寒锦知道他也要去府城,只是这会反而不确定了,他便询问:“严兄可要动身去圣京?”   “我是担忧他身体,但大夫说头三个月已经坐稳,加上从这里到圣京也不需太多时间,因此我们也决定年后便去,只是要过了十五。”严鸣说。   “也好,他身体重,更稳妥些才好。”萧寒锦微微点头,“如此,我们先去,介时先打点着,你们去了也好能暂时落落脚。”   他们为陛下做事,自然是酒楼宅院都一并赏赐了,只是严鸣先前还从未去圣京,宅院得先打扫着,他们去得早,能提前安排。   一群人吃酒闲聊,无非便是忆忆往昔,再展望一番未来,吃着酒,聊着天,情谊自然是与众不同。   这番事毕,也到了初五,萧永福一家要回陵阳县了。   此时气候依旧冷着,便将家中剩的那些肉菜统统给他们带上,好些布匹绸缎也都用防潮的纸包好,免得受潮不好穿,以及要给陈生和他家孩子的礼物。   先前来信说生了个姑娘,他家没姑娘,可见是要被宠着了。,   地窖里面的东西瞬间就下去半数更多,装满了三辆马车。   “萧东家!兄弟几个又来了!”   宅门前一群骑着马、身穿劲装的男人们扬声笑着和他打着招呼。   是先前将兄嫂护送回来那队。   镖局有总镖头,也有很多小镖头,面前这些便是由小镖头带领的小队,平时接镖的银子除去要上缴的部分,其余都由小镖头分给他们各自的小队。   接镖的银子越多,那他们分到的便也多。   萧寒锦拱手:“有劳兄台久等,我们还有些事物未曾整理完。”   领头哈哈笑:“无妨,正好与萧东家闲聊几句。”他说完招呼身侧的兄弟们下马等着。   “听闻萧东家过两日还要去圣京,可惜我们不能前去护送。”领头略有些惋惜地说着,“想来得是我那大哥送你们了!听说他先前便送过萧东家一回?”   “你大哥……”萧寒锦有些迟疑,视线落在领头的络腮胡上,若是没了这些胡子,确实像!   他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笑道:“是我眼拙,竟是没瞧出来。”   “大哥说我面皮嫩,我便特意留着胡子了,别人一瞧就知道我是不好惹的,便不敢轻易来找麻烦!”领头说着又哈哈笑起来。   “你大哥为着你好,想的周全。”萧寒锦说。   不多时,仆从们将马车都收拾好,该带的东西也都带上,查漏补缺地,再无其他东西,便预备着启程了。   王秀莲和萧永福抱着孩子们坐在马车上,看向他时视线带着担忧和不放心,这大概是每个家长长辈的通病,只要孩子不在身侧,总会担忧他们吃饱穿暖的问题。   即便他们曾在这里住,知道他们是何等富裕。   “兄嫂放心,我们会好好的。”萧寒锦说着主动抬拳和萧永福轻碰,后者愣了愣旋即露出憨厚的笑。   “我们也没见过啥世面,圣京那种地方都说繁华,我们不懂,但是你俩去那边过日子要小心,都是大人物。”王秀莲说。   一直都是她说,身侧的糙汉子嘴巴笨。   江以宁便点头:“嫂嫂说的我们都知道,有孩子在,做事会格外小心谨慎的。”   王秀莲一想也是,便没再多说什么,加上那边等着护送他们的都骑上马了,可见都是等着的,他们便放了帘子,启程了。   从这里到城外要走上一会,萧寒锦他们没紧着送,因为他们也得继续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阿祥阿瑞这两天也没再去酒楼,早就知道有今日,早在之前就一直培养着能接手的人,不至于像之前在县城时那样着急。   “等到了府城,就不能再把你们两个分开了,照旧一个负责前面,一个管着后面。”萧寒锦说,“也不知酒楼修缮的如何,应该不会太寒酸。”   他说着自己笑了起来,陛下酒楼府邸都赏赐了,他也将图纸拿去让人看着修缮了,应该还不错。   阿祥和阿瑞都明白,不管是府城还是圣京,酒楼和铺子都很大,需要的人再多都不为过,他们既然能一直跟着东家,自然是要好好表现的。   别说让他俩一前一后,便是都在前都在后,也绝对不会闹出事端来。   将需要的东西都整装好,他们也算松了口气,眼下只等着初七一早便动身了。   “坏了!”萧寒锦突然喊了一声,“阿义,阿义,晌午你去书院将林修竹接来,我有话跟他说。”   江以宁也渐渐反应过来:“去圣京这事还没跟他说呢!”   这几日忙着准备过年,还忙着收拾东西送人走,竟是把这几日因着过年没来的林修竹个忘记了!   幸好今日书院便开时上学了,否则怕是要到他家里去找了。   晌午,林修竹刚放学准备去书斋抄录些书本换些铜板,就看到了萧家的马车。   “哟,萧家又来接他了,分明就是给小娃娃找启蒙老师,还这样大费周章!”   “哪家启蒙老师一日两次的接送?保不齐便是他自己诓骗了萧东家!”   “只是那萧家出手实在阔绰,听闻一月要给他五十两呢!两个奶娃娃能学什么?哄得孩子高兴便有这些银子拿呢!”   对多数书生来说,五十两银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若是如同捡钱一般月月得五十两,那便不同了。   言语间难免有些酸话,何况书院比林修竹有才学的多了去,可萧东家偏偏定了他,那不是林修竹诓骗对方,还能是什么?   这些话林修竹在书院都听惯了,他向来温和谦卑,只是也少不得有人如何也看他不顺眼,他在一片猜疑和流言蜚语中朝萧家马车走去。   “义管家?萧东家可是有事?”他问。   其实萧家很少晌午来接他,偶尔一两次也都是因为有事,但偏偏就是这一两次,看在旁人眼中倒成了寻常了。   阿义不好意思道:“东家有些事想和秀才商议,得您到家中才知晓了。”   林修竹便没再多问,想来应该是要紧事,否则也不会这样急着就来等他了。   踏进萧宅,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安静,连孩子们玩闹的身影都瞧不见,他猜着可能是萧大爷一家返回县城了。   只是却想不到对方为何要找自己,莫不是觉得他教的不好,准备不再用他了?   再往里面走,就见宅院内仆从们皆是行色匆匆,他便更好奇了,拐角就看到萧寒锦正在指挥仆从们做事。   他便立刻出声:“萧东家。”   萧寒锦扭头看向仆从:“你们先下去休息,吃过饭再继续收整。”   转而看向林修竹:“跟我来书房。”   “萧东家,可是出事了?”林修竹紧张起来。   “倒不是要紧大事,只是先前聘用你做启蒙老师时,有件事忘记提前与你说清楚了。”说起这事萧寒锦也有些愧疚,“如你所见,我们过几日便要动身去圣京了。”   林修竹知道他是皇商,当初旨意下来,这事早就在府城传遍了,他顿时面上一喜:“这是好事,圣京自是要比府城更加繁盛。”   萧寒锦看着他,直白道:“启蒙老师的事,便只能先告一段落了。”   “这是应当的,介时去圣京还能寻更出色的书生教授。”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他只是对方聘用来的先生,不曾传话辞用他,反而叫他来亲自说,已经很尊重他了。   这话倒是叫萧寒锦有些羞愧,若是林修竹能闹点性子,他反而会觉得能稍微过得去,但对方竟是这样接受良好。   他看向林修竹,书院的衣裳已经洗的掉色,但穿在他身上却依旧有几分傲骨在,外面披着自己的破旧衣裳也不曾因此而自卑。   这样的人,并非只有科考一条路能走。   萧寒锦抬眸看他:“眼下你有何打算?”   林修竹爽朗一笑:“萧东家这里用不到我,那我自然得再找其他的活计,只是您也别太在意,有手有脚的男儿,去哪都饿不死!”   萧寒锦看着他,心中却是微微动了某个念头,他低声问道:“或许,你可愿与我去圣京?我既已是皇商,往后接触到的人便更不同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科举是条捷径,但他愿意给林修竹提供更加便利的捷径,或许可以让他省去科考,通过某些关系直接进去做事。   说通俗些,那便是关系户。   在这个凡事都能世袭的年代,关系户并不可耻,甚至可以看做是身份能力的象征。   林秀芝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心动了。   但他知晓,为他开辟这样的前路,萧寒锦需要付出的东西可能更多,说不定还要赔付什么,那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萧寒锦一眼便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他也并不着急,这并非是什么考验,而是他实打实的计算。   “萧东家,还是算了。”林修竹长舒一口气,他面上一片释然,“虽然很心动,但我还是想先凭借自己的努力试一试,若我今年秋闱考不中,那我明年便去投靠您,反之,我定会留京,使劲往上爬!”   萧寒锦说:“我也不是要逼迫你,你心中有数是最好的,那你便自己看着办,既然有些捉襟见肘,若是不嫌弃可以去酒楼帮忙。”   林修竹一愣:“可我先前不曾在酒楼做过事。”   在他看来,他们这种读书人若是去酒楼,那必然是做账房先生的,但他也不认为,萧家会这样放心让他去做账房先生。   萧寒锦当然不放心,所以他指的也并非是账房先生。   林修竹与他对视半晌,回过味来,有些艰难道:“您是让我去前厅招待客人?”   “这只是一种选择,你若是有需要自然可以去,若是觉得无关紧要,不去也可。”萧寒锦直白道,“只是你需得知道,在酒楼左手,可是要比你抄书赚得多,钱来得快。”   “当真吗?”林修竹又可耻的心动了。   萧寒锦点头:“这是自然,酒楼招工分长短期和日结工,你若是觉得能做,便直接去。”   “在下明白了。”林修竹微微点头。   “既如此,那便一起用午饭吧,这时辰将你叫来,本就是我们耽误你了。”   “多谢。”   吃过饭林修竹便紧着回书院了,萧寒锦没拦他,继续叮嘱院内人做事了。   圣京那种寸金寸土的地方,他们若是能多带点东西,那自然是少花银子买点,虽说有闲钱,但也是能省则省,谁知道圣京是何景象呢?   初七这日。   早就知道他们这日走,蒋亦疏等人早早就到城门口等着他们了,起初没在萧宅前看到人,还有些受伤来着。   “怎么在这里送?”萧寒锦笑着和他们碰拳。   “想着在这里能少耽误你们点时间。”蒋亦疏说,“我与子淮已经和兄长们修书一封,叫他们多关照你和严鸣,去了圣京,若有闲暇,可要记得来信。”   萧寒锦笑着从袖口中掏出一叠东西递过去:“你想着我,我自然也想着你们,待我们走后再打开。”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第211章 气场   去圣京的路途本就不算遥远,只需要几日的时间便能到,但还是找了镖局送他们,这事本就是赌,平平安安倒是没什么,可若真遇到事,那就麻烦了。   他们并不急着去圣京,毕竟那位还没写诏书催他,他们便晃悠着慢慢去了。   原本六七日的路程,硬生生走了近十日。   镖局早就熟知他们,将人送去,拿了该拿的银子,就往回返了。   江以宁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便是圣京,是天子脚下,放眼望去,街道深不见底,到处都是高楼林立,即便是城门口都有摊贩,热闹非凡。   他后知后觉紧张起来,这里不是陵阳县,不是府城,而是全新、更繁华、更陌生的地方。   若说不害怕,那便是骗人的了。   “别怕,咱们先去府邸瞧瞧,那可是陛下亲赐的,这时应该已经修缮好了。”萧寒锦说着便开始指挥车夫,他记性好,之前就去过一次,这会却也不影响。   江以宁原以为他们带着好些马车好东西,在街道上行走会格外显眼,但实际上,和他们相似的有很多,甚至路过的百姓也只是抬头看一眼让路,并没有更多眼神给他们。   这叫他安心很多。   圣京本就大,陛下赏赐的府邸据说前身是某个落马大臣家的,先前他就知晓那大臣官位不低,因为那宅院是四进的,要知道也只有王室贵族能住五进院。   这整条街都是住宅,但因为没座府邸都很大,相邻的大门亦是间隔很远,即便是“邻居”,怕是也鲜少会交流,何况这里是曾被制裁的犯人府邸,来的人便更少了。   倒是也清净。   宅院的钥匙他也有一把,随着大门打开,里面的风景映入眼帘,府邸巍峨气派,连梁柱上都雕刻着花样纹理,从南往北依次看去,每一进院落都极为敞亮舒适!   “我们居然要住在这种地方……”江以宁微微瞪大双眸,倒真是叫他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   他可从未想过还能住上这种深宅大院!   萧寒锦亦是点头:“这样的宅院在后世没个几亿可是买不下来的。”   “什么?”江以宁偏头看他,“嘟囔什么呢?”   “没什么。”萧寒锦弹弹他脑门,转而开始安排下人们各自该住在哪里。   他们这次并没有带很多人来,带来的也都是一个能当几个用的,之前在府城是三进,只和眼前四进差一进,但在空间上可是要差出好多的。   府城的三进大概是缩过水的,和圣京的两进差不多。   府邸是先时便修缮好的,长久不住还有些灰尘,一行人便立刻先将主屋打扫出来,将东家的东西收拾好,才继续打扫其他屋子。   撑着疲累将府邸简单打扫一番,萧寒锦知道他们都累了,便干脆叫他们去休息了。   萧寒锦累倒在榻上,他长舒一口气:“眼下的仆从确实不够用,过几日得再买些,还有酒楼那边,明日也得去瞧瞧,不过想来陛下都安排好了。”   “都由陛下解决吗?”江以宁有些难以置信,他还以为从选取食材到厨子都得二寒自己跑着找。   “没错,要进陛下和王公贵族们的口,自然得谨慎小心,那些大人物可比咱们惜命多了。”萧寒锦哼笑着,所以他才放心把酒楼装潢的事交出去。   江以宁这才放心:“那就好,我只当你来这里开酒楼还要累着重新鼓捣那些。”   萧寒锦可没有那么傻,他之前听万曾文和太子说过很多,知道要尽力抓住机会,能让陛下解决的都让对方帮忙,否则他到时候人生地不熟的,如何能做好事?   他们眼下该做的便是将家里这些收拾好,然后再去酒楼和那些送货之人商议好,再买一些仆从交给阿祥和阿瑞调/教。   看似简单,但也有些麻烦,萧寒锦想着先休息一日,明日再开始跑腾弄这些。   圣京不是府城,没有那些好兄弟处处帮他,所以事事都得自己用心起来。   江以宁帮他捶着腿,轻声道:“那家里便交给我,你放心。”   “好。”萧寒锦牵起他手轻轻揉捏着,分明就和自己做了一样多的事,还要他伺候,那才说不过去。   萧寒锦到圣京的事,第二日就有人知晓了,无他,原本没人住的宅邸有人住了,原本装潢好却没开张的酒楼也有人收拾了,甚至还跑到牙人那里去买了好些仆从做事,件件都没避着人,可不是要知道了?   只是知晓他忙碌着,也没人在这几日召见他,只等着酒楼开张,介时再去瞧瞧呢。   江以宁则是带着他买来的仆人在家中收拾,将府邸各个角落都收拾个遍,连梁柱都踩着梯子擦拭一遍,整个府邸瞧着焕然一新。   这番折腾下来,分明还有些凉意的初春,所有人都出了身汗。   他转而看向仆从们,扬声道:“诸位做的不错,稍后义管家会带着各位去梳洗,介时换身干净衣裳到前厅来,我有事要叮嘱各位。”   在自家院内,他还是敢端着身份训斥人的,从前在府城,那些仆从都格外听话懂事,是被颜随州提前调/教好的,如今也是轮到他亲自做这些事了。   他深吸一口气,左右是在自己家中,无需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在萧家,自然是他说什么算什么。   阿义知道这些新来的需要敲打一番,看着他们各自洗干净,便赶紧带着到了前厅。   江以宁坐在檐下,他们跪在地上。   他捧着暖手炉看着眼前的人们,还未开口,面上先挂起笑,随后说道:“各位都是我夫君从牙人那里买回来的,有些规矩是要说给你们听的,在我们府上做事,能力不足无妨,最重要的便是忠心,事情做得好,自然有你们的好,可若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也别怪我翻脸不念及各位。”   从牙人那买回,若是再从府宅发卖出去,那便是默认有重大“前科”,不会再回到牙人那里等着被别家挑选,而是直接发卖到偏远或者烟花柳巷。   他们不像别的高门大户有家生奴,便只能买这些死契的奴仆用着,能被卖出来,自然都是有些内情的,若是还不能为自己好好活,那神仙来了都没话说。   “是。”奴仆们小心应着。   江以宁满意微笑:“府上诸事都会由义管家教给你们,管住嘴巴用心做事。”   “奴才等明白。”   江以宁看向阿义,对他使个眼色,他便立刻将这些仆从都带走了。   二寒买的都是男仆家丁,近身的事如今都是小秋和胡厌秋在做,他们都不是麻烦人,这两个人倒是也够用。   只是在圣京里,显然还是不够的。   小秋给他倒杯热茶,轻声道:“正君可是觉得人手不够?”   江以宁点头:“四进的院子,成日留着他们洒扫都恨不得不够用,更别提单拎出来使唤了,都是男仆也不好,回头留意着,咱们也去牙人那瞧瞧。”   “是,奴婢会安排的。”小秋说。   江以宁微微叹息,突然想到什么:“元宵刚过,你去街上瞧瞧可还有卖浮元子的铺子,咱们十五在路上过的,都没能好好过。”   小秋点头,隐隐有些担忧:“只是奴婢出去,就没人伺候正君了。”   “我就在屋里,若是寻不到,就买些食材回来,让厨娘们做也成。”江以宁说,二寒今日怕是又要很晚才回来,得让他吃上一口。   “好,那奴婢现在就出去,您等奴婢回来。”   小秋扶着他进后院和小主子们玩,有那些乳母在,她也能放心些,又去前院和阿义说了一声,这才赶紧出去。   好在十五是刚过没两日,有些铺子还有剩余的,都在街上叫卖,想着能尽快卖出去,可不就便宜了小秋?   她倒是也没记着多少,府上刚来二十人,总得连他们的份都算上,少说都得有好几斤。   摊主见她衣着打扮得意,明眼就瞧出是哪家府上的婢女,便笑道:“可要帮姑娘送去?不知贵府在何处?”   小秋眼珠子一转,笑道:“我们府上就在东二街,萧府,您随我来吧。”   圣京城乃天子脚下,繁华非凡,只是这圣京虽大,却是由八大住宅街、八大集市街、十六巷以及三十二胡同等等组成。   凡是住八大街的自然非富即贵,这摊主听到地方,立刻就紧张起来,只是先前可从没听说东二街又住新贵人,先前好些宅院府邸可都空着来着。   他吞了吞口水,忐忑地跟去了。   跟着进了东二街,又走到了一处敞亮恢宏地府邸前,他小心抬眸看,果真瞧见了“萧府”二字!   莫不是哪里的新贵到了圣京?   小秋微笑道:“我们东家是陛下钦点的皇商,酒楼还在修缮中,不日便会开张,眼下只能低调行事,多谢您送来。”   “姑娘客气客气……”摊主连连应承。   “您慢走。”小秋看着他离开走远,这才叫门房关好门。   这摊主一回到自己摊前便神情激动,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想说不能说的样子引得和他相邻的摊主们纷纷好奇。   先前也给别的高门大户送过东西,怎的这次神色这样怪异?莫不是多给了他好些赏银?   这要是真多给了好些,那他们也得打听着点是哪家,日后若是有机会去送货物,保不齐也能多得一笔呢!   “你倒是说啊!主家是哪的?”   “瞧你那不值钱的样,莫不是给了你好些赏银?大家都是邻里,你可别自己藏着掖着!”   “就是,你快些说来听听!”   那摊主嘿嘿一笑,却是并没有说赏钱的事,只突问道:“你们可知道前头新开的那家酒楼?”   “这自然知晓,先前圣旨一下,说的清清楚楚了,是赏赐给去岁新上来的皇商的。”   “这事三岁孩童都知晓,你在这打什么哑谜呢?”   “等等!你的意思莫不是那皇商便是你今日送货那家……?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方才我跟着过去,你们可知人家住哪?东二街萧府!那府邸虽然是先前犯事大臣的,可如今早就被收拾的妥妥帖帖,华贵极了!”摊贩说道,银子可不是白拿的,他自然也知道对方为何会给他那些赏银!   听他这样说,其他摊贩可真是好奇了,偏也不能就挤到人家门前去看,只能和相熟的人都说说,视线就都落在还未开张的酒楼上了。   这酒楼是陛下单独赏赐的,但因着皇商很多,大都是各司其职,萧寒锦的皇商目前也确实没有收到实质性的命令,目前看起来只是担了虚职。   但能得陛下青眼,已经实属不易,他只管等着命令就是了。   傍晚,萧寒锦在酒楼忙活一日,内里终于是收整的差不多,只等阿祥阿瑞把人调教好,就能直接开张营业了。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在酒楼前晃悠查看的人多了起来。   虽说来到这里就知道往后一举一动都会在别人的密切关注下,但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先前有圣旨下来,自然知晓这酒楼是天子赏赐给皇商的,而他每日都出现在这里,正是在表明身份,也是将自己推到风口上,没人会在这时候找他的麻烦。   他带着阿祥阿瑞急匆匆回了萧府,整整一日,也就晨起离开时瞧见了江以宁的睡脸,这一日可都还没见。   一脚踏进家门,他瞬间就察觉到了与众不同,整座府邸都变得干净整洁,好似连空气都很好闻。   “东家回来了。”门房连忙弯腰行礼。   其他在做事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卑躬屈膝,一副被调教的很懂事的样子。   萧寒锦抬手示意他们继续做事,自己则是快步朝里面走去,天色渐渐昏暗,后院早已开始亮起烛光。   “东家。”刚走到门口的小秋看见他眼睛一亮,“您可算回来了,奴婢去厨房让她们把浮元子煮了。”   “去吧。”萧寒锦接过她手里的托盘,端着进去了。   屋内,江以宁正在和两个小家伙练字画画,他自己就没什么作画天赋,便只能带着孩子们在纸上画着玩。   好在也没人嫌弃他。   他听着开门动静,只当是小秋进来了,立刻笑道:“定是浮元子煮好了,我们先吃,等你们父亲回来再给他煮。”   “好!”   “爹爹吃……”   江以宁没力气将他们两个都抱起来,只能牵着他起身,刚转过身,就瞧见萧寒锦正依着内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他眉梢一喜:“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萧寒锦将端盘放下,对冲到他身前抱他大腿的两小只视而不见,而是敞开双臂等着江以宁。   虽不及肌肤相贴,但久违的触碰也叫人心动。   “我瞧外面收整的很好,你今日辛苦了。”萧寒锦摸摸他脑袋,“幸好,酒楼也差最后的准备了,随时都能开张。”   “那就好。”江以宁也拍拍他后背,互相安抚着。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完体己话,萧寒锦这才将两个小家伙抱起来放到椅榻上,将浮元子放到他们面前,叫他们自己舀着吃。   “烫!要呼呼!”阿序说着就对着弟弟的勺子里的浮元子吹了起来,幸好牙齿已经生的齐整,否则唾沫都要吹进去。   他呼着呼着口水便流了出来,连忙吸溜一口,擦擦嘴巴,解释道:“弟弟,我不是要吃你的,就是太香了!”   安安天生就是小哭包,那双眼睛好似随时都含着泪,这会眉眼却是弯弯:“给哥哥吃的!”   浮元子本就是厨娘们放凉后才叫小秋去端来的,早便不烫了,听弟弟这么说,阿序立刻张嘴就咬了一口,里面的芝麻馅儿便淌出来了。   安安立刻红了眼睛:“爹爹,它怎么流黑黑的血?”   “芝麻馅儿就是这样的,香香的,安安也尝尝,甜甜的。”江以宁轻声哄着。   萧寒锦则是老神在在地看着夫郎和孩子们互相投食,原本那点饿意,也在这一片岁月静好中渐渐消失。   饿过劲儿了。   倒是没让他等多久,浮元子和饭菜便一起端来了,毕竟那可不能当饭来吃。   虽说已经开春,却还是冷的厉害,吃过饭外面天色就已经彻底暗下去,院内灯笼也亮了起来。   将两个孩子哄睡,两人洗漱过后便也躺下准备休息了。   只是分明累了一日,各自却没有半分睡意。   江以宁和他紧紧贴着,开始说起家中白天的事,自己是如何警醒那些仆从,如何带着他们一起打理府上,言语间的骄傲压都压不住。   萧寒锦轻轻拍着他后背,低声安抚:“做的很好,以后我都会帮你,不会叫你和今日一样累。”   “家中这些都还好,酒楼那边呢?我可是已经让小秋将消息传出去了,我们皇商萧老爷接下来要做什么呢?”江以宁轻声询问,他都不知道,皇商需要做什么。   但应该就是为皇家做事?   只是圣旨只定下他们皇商身份,却还没下达过指示呢。   屋内只留床头床尾两盏橘色的烛光,床幔内显得昏暗又温馨,萧寒锦边拍着他后背边解释着。   皇商的种类和职责有很多,像他们这种没有皇室背景的皇商并不是最常见的,是每隔三五年或是陛下想选拔时才能选拔的,可以理解为专为陛下做事,最合陛下心意的人。   皇商最要紧的职责有五项,其一是代表皇室经营朝廷垄断的商业。   “这个我知道,盐铁!”江以宁快速回答道。   “没错,这是重中之重,还有帮助皇室管理各地资产,亦或是在战争期间为皇室运送粮草军饷银两,以及各大港口的管理和生产供应物资。”萧寒锦说。   江以宁恍然大悟:“那严大哥就是生产药田,提供药材!我们呢?我们好像都不是。”   萧寒锦眸色暗沉:“我们是其三。”   在战争期间为皇室提供粮食军饷。   不管是太子还是陛下都看出了他经营酒楼的能力,恐怕从他在府城活跃,身家便被那些人查了个遍,看到他从籍籍无名地乡野秀才,变成盆满钵满地皇商,估计早就盯上了他的赚钱能力。   所以在府城时太子才会主动提及皇商选拔一事,并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许多规则,甚至愿意从圣京到府城尝试他的新菜。   都是为了日后有险情,能毫无后顾之忧地铁骑出征,毕竟有钱便能买到粮草,给士兵发放军饷,能招兵买马,能扩充天圣的军队。   江以宁狠狠皱眉却又快速松开,他佯装笑意道:“这样说起来,我们还是很重要的,太重要了。”   “是的,所以即便是遇到麻烦也不要怕,大胆些反抗,不会有事的。”萧寒锦吻吻他脑门,“睡觉吧,再忙上两日便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那等严大哥来,我还要去他那里做事,我也要多赚些银子,他给银子可大方了。”江以宁声音渐渐低下去,忽而又高起来,“或者去找其他事情做,要赚银子……”   萧寒锦并未直接反对,而是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迫切赚银子了?不是说好这些我都会看着办吗?是有什么想法了吗?”   他迫切想要知道掌握江以宁想做的任何事,以及他全部的想法。   这种急切在缓慢侵蚀着他的理智,尤其是在对方呼吸平稳始终不回答的时间里,他甚至想用强硬手段逼迫他回答。   “嗯……”   “大概是一直惦记着要给你无与伦比地惊喜,想要让你想起来时永远都记得我的好,所以需要很多很多银子……”   在他耐心即将告罄时,听到了让他安心且愉悦的话。   那种愉悦充斥着胸腔,让他忍不住想大喊。   他甚至欣然提出意见:“需要夫君帮忙吗?夫夫共同做这种事不是更快更好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你的惊喜是什么了。”   他边说着还抬手轻轻抚摸着江以宁后背,是一种无声地示弱和祈求,若是放在两个孩子身上,那便是撒娇了。   江以宁暗暗勾唇,很是受用。   但他还是坚定拒绝:“不需要,我可以做到,如果你执意要插手,惊喜就没有了。”   “被你拿捏的死死的。”萧寒锦轻笑,“那我可就只管等着了,虽然不管你送什么我都会很惊喜,但我还是想说,我的银子就是你的,所以用我们共同的银子制作惊喜我同样很开心,阿宁,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萧寒锦。”   “在。”   “你若是再敢对我要自己赚银子给你惊喜这件事提出任何意见或疑问,咬死你!” 第212章 嫉妒   时间一晃到了三月中旬,萧府内早就收拾妥帖,仆从们听话懂事,极有眼力见,不管从内还是从外看,都是正儿八经的府邸了。   而酒楼那边在萧寒锦的各种准备下,也早就安排妥当,只等着吉日到来,便能直接开张,眼下还只能在其他酒楼与别人见面。   只是虽说是“其他”酒楼,但却是太子能信任的地方,可见保密性是不错的。   昱晟慢悠悠喝着茶水,这里的角度不错,刚好能看到萧家酒楼,他若有所思道:“看起来你的酒楼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是,已经算好吉日,只等着开张了。”萧寒锦面对昱晟这个太子时依旧没有旁人的紧张和忐忑,他像是和旧友叙旧一般慢悠悠说着。   “如此说来,本殿倒是也有些期待了。”昱晟轻轻一笑,“你当初在食院露的一手,倒是勾起了所有人的味蕾。”   萧寒锦十分上道道:“已经提前为殿下预留好雅间,介时还望殿下赏脸前往。”   昱晟轻挑眉梢,眼底流露出满意,微抬下巴笑道:“这是自然,私下见面无需多客气,放松些即可。”   萧寒锦扬唇:“殿下说的是。”   对方能说客气的话那是客气,自己若是真跟着毫不客气,那怕是要被对方记上一笔的。   在这里他身份要低人一等,自然也得时刻小心些。   昱晟见他分外识礼,心中隐隐有些得意,即便再如何疼爱他的夫郎,在自己面前不都是要这般卑躬屈膝吗?   沅沅时常在他面前提及萧正君,无非是因为羡慕萧寒锦疼爱夫郎,这有什么不得了的?   在权势地位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萧寒锦隐隐能察觉到对方的高傲与得意,这种情况只存在于两人私下见面时,起初他以为是对方与他不熟略的缘故,但渐渐发现这种“敌意”是对他本身,这事便值得思虑了。   对方并没有对他的酒楼动手脚,也没有欺辱他,可见并非是恶意的“敌意”。   但隐忍不发可不是萧寒锦的脾性。   他抿了口茶轻咳一声,面上浮现出疑惑和不解,他故作委婉询问道:“可是草民何处惹得殿下不快?”   昱晟挑眉:“作何这样问?”   萧寒锦苦笑:“只是觉得殿下对待草民有些冷然漠视,便猜测是否有何处得罪殿下了?”   萧寒锦自然没什么得罪的,他守礼识趣,便是问些奇闻见解都能与他交谈一二,在他跟前总是下意识想要放松,显然是极为舒适的。   可是如何能让高高在上的太子,说出他只是嫉妒寻常百姓夫夫和睦?   这不是笑话吗!   “没有,只是有些疑惑萧东家身为男子,全部心思日日都在正君身上,岂非叫人笑话?”昱晟乜斜他一眼,好似真是为这事觉得他不得体一般。   分明是略带不屑的话,萧寒锦却是听笑了:“我夫郎与我是患难夫夫,且我真心实意爱护他,自然满心都是他,若是旁人因此笑话我,我却是要笑话他无半点真心,可怜至极。”   昱晟脸色微变,很快便恢复平静,要笑不笑道:“本殿倒是知晓你这些年唯有正君一人,只是圣京可不是县城府城能比,这里诱惑人的东西很多,萧东家当真觉得自己能持得住吗?”   圣京繁华,连花街柳巷都是高楼,一到夜晚便会亮起彩色烛光,吸引着形形色色的男子前去,甚至还有些专门伺候达官显贵的妓子,平日里不接待其他客人。   用萧寒锦前世的所学知识来点评,那就是被包了。   他对这些虽不过分厌恶,但也绝不会向往,他深知自己的心放在何处,这些诱惑于他而言甚至并不能称为诱惑。   “殿下不必再试探我,若真要说,我对我夫郎的情意天地可鉴,可我为何要向殿下证明这些?”萧寒锦挑眉,做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来。   “我只是有些羡慕你。”昱晟长舒一口气,那股凌然的气势和敌意顷刻间便消散了,“甚至嫉妒你能与一人厮守,不用被世俗挑剔。”   萧寒锦微笑:“殿下身居高位,妻妾成群要为皇室开枝散叶,并不是一人之君,殿下劳苦功高,都是为了天圣江山社稷。”   昱晟轻嗤一声:“你竟敢讥讽我?”   萧寒锦面色惶恐:“草民不敢。”   实际上,在他看来,他与昱晟仅仅只见过几次,并不是能常谈彼此感情生活的关系,何况,身边坐拥美人无数,还有一位与他倾心的太子正殿相伴,已经是常人不可及的生活。   他竟还在苦恼情爱?   身为太子,要么无所事事,要么就专心国事,哪里来的这些闲杂心事?   自然,不在其位,怕也不能真理解到对方的为难之处,只是他认为,既然情况已经无法逆转,只要心还在一人那里不就好了?   “我与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当真是心烦意乱。”昱晟说。   沅沅总是因为后院的侧妃妾室们不悦,偏他无力改变这些,又不知该如何让他消气!   萧寒锦抿唇,直言不讳道:“这是殿下的问题,是殿下在对待他人时让正殿觉得不安,因而会生气,殿下要做的是让正殿相信,您的心,只有他。”   他说着自己都抖了一下,和一个大男人说这些,真是有些不适应。   “……我明白了。”昱晟若有所思点头,“当真是没白交你这个朋友,若我能哄得他开心,介时酒楼开张,本殿会给足你脸面!”   “多谢殿下。”萧寒锦微笑。   昱晟猛地站起来,气势磅礴道:“罢了,今日出来许久,是时候该回去了,回头待你酒楼开张再聚!”   萧寒锦立刻起身:“恭送殿下。”   眼看着他推门出去,下楼,上马车……萧寒锦这才稍稍松口气,总算是将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这一上午被叫出来就看人脸色做事了,当真是难做且不得不做。   见里面就剩萧寒锦自己,胡厌秋便敲门进去,他看了一眼主子脸色,微微皱眉:“东家,可要在这里用饭?”   萧寒锦摇头:“回家吃,我记得有份菌菇汤做的不错,告诉厨房我们带走一份。”   “是。”胡厌秋立刻去外面找活计了。   晌午,萧寒锦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家中,府上倒是很如平时那样宁静祥和,叫他躁动的心也稍微平静很多。   他朝屋里走去,白日里房门没掩着,倒是方便他不惊动里面的人就能进去。   江以宁正在带着孩子们画画,是枯燥了些,却是能打发时间陶冶情操的好办法。   “咳咳。”   江以宁瞬间抬头,满目惊喜:“你回来了!和太子见面聊的还好吗?”   萧寒锦微微点头:“勉勉强强,倒是听他问了好些奇怪的事,弄得我身心俱疲,快来给你家夫君抱抱!”   他说着张开双臂,江以宁便安安静静地抱住他,还时不时拍拍他后背,嘴里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   萧寒锦将今日的事说给江以宁听,言语间带着些刻意示弱,摆明了想让江以宁心疼他。   江以宁听过亦是觉得讶然:“原来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有这样的烦恼,我只当他们每日都苦恼吃什么山珍海味呢!”   萧寒锦嗤笑:“他便就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日子过得舒坦才有心思想这些。”   “别气别气,我听着他似乎对你解开心结了,这是好事,只是辛苦夫君了。”江以宁亦是觉得好笑,怎么还能因为这样的事而嫉妒呢?   不过想起齐杭先前和他交谈时流露出的若有若无地难过,似乎也说得过去。   萧寒锦苦笑:“是啊,这倒是唯一的好事,能和太子交谈这些的人可不多。”   江以宁嘿嘿笑:“别想这些,我算着时间,理理他们是不是快到了?”   萧寒锦点头:“确实已经很久了,十五过后往这边赶,也该到了。”   “那在等酒楼开张期间,顺便等等他们。”江以宁刻意将顺便两个字咬的很重,说完自己先嘿嘿笑了起来。   “听你的。”萧寒锦在他脖颈落下一吻。   酒楼开张定的是春分那日,二月初二的好日子,适合开张,在这期间他们只需要先造势,随时等待开张就好。   只是没想到第二日上午,严鸣和颜理就到了圣京,两人先前没来过圣京,进了城就只能先打听。   起初也不确定能不能打听到,毕竟萧寒锦的酒楼不会这么快就开张,只是没想到路上询问的商贩店家都知道他们的府邸和酒楼在何处,他再一问,竟是压根就没开张呢!   “我们好奇是怎么回事,就赶紧来找你们问问!”严鸣说着猛灌了一口茶,又转而看向颜理,见他也慢条斯理喝着茶才稍微放心。   “只是先放出消息去,等二十日开张时便会引来很多顾客,都是为了赚钱。”萧寒锦说。   江以宁看向颜理,神情有些担忧:“不知你们今日到,方才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舟车劳顿还是要仔细些。”   颜理如今怀孕三个多月,刚才坐稳没多久,虽说从府城到圣京没耽误多长时间,一路也是稳稳当当的,但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   他见众人视线都落在他还未明显的腹部,不由得笑出声:“路上小心,我没有觉得不适,不过瞧瞧也好。”   大夫很快就到了,他搭着颜理的脉搏,片刻后收回手,道:“这位贵君脉象圆滑如按滚珠,并无大事,只是从脉象看有些疲累,要多休息即可。”   严鸣这才放心:“多谢大夫。”   萧寒锦给胡厌秋使眼色,后者立刻明白,恭敬将大夫送出去不说,还多说了几句其他的。   “厢房已经收拾好,你们这几日就先在家歇着,宅院那边我让人去帮你们打扫,只是医馆那头怕是得你自己费心了。”萧寒锦说。   毕竟术业有专攻,他派去的不懂医理,也只能清理表面的浮尘,若是不小心弄坏什么东西,反而是给严鸣添麻烦。   严鸣点头:“放心,我已经找了专人来清理,还有府城的几个伙计大夫跟着来,这些不叫你跟着担心。”   “那行,厨房已经烧好水了,你们先去洗洗,一会把饭菜送过去。”   “好兄弟。”严鸣和他碰碰拳头,便带着颜理回了院子里。   厢房内被收拾地妥帖,床铺都用厚被褥铺了两层,为的是谁,不言而喻。   严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真的没事吗?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颜理温和点头:“真的没事,大夫不是也说过脉象很好吗?只需要好好休息就是了,别担心,叫人知道了笑话。”   “谁笑话?谁敢笑话!”严鸣瞬间瞪起眼睛四下看了看,好似若是真瞧见胡说八道的就要揍人似的。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的没事,不舒服我会告诉你的。”颜理搀着他手臂,轻轻晃了晃,像是撒娇一般。   他就是在撒娇!   严鸣美滋滋地想。   两人收拾妥帖后便躺下休息了,临睡前严鸣还在想,陛下真是舍得,居然愿意给他们这样豪华的府邸,不知道他哪里如何……   他们来到府上,萧寒锦自然得在家里留着招待安排,他让阿义带着奴仆们去把严府打扫干净,医馆那边则是让严鸣带来的人去收拾,左右都要暂且休息几日,也不急于一时就将两处都打扫好。   先前江以宁和颜理凑到一起也只是说些闺房趣事,亦或是听他讲讲待人处事地礼数,如今对方有孕,两人能说的便更多了。   他们这些嫁做人夫的,寻常都是要围着夫君公婆和孩子转悠的,也就他们两个不用伺候公婆,也没有那些腌臜事儿,再没有比他们还要清闲的了。   颜理不住点头:“确实如此,只是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无趣。”   江以宁微微挑眉:“那不如明日上街如何?再过几日酒楼开张,我也要时常过去瞧瞧,怕是就不能日日与你作伴了。”   眼下萧寒锦和严鸣都在忙各自的事,自然顾不上拘束他们。   颜理沉思片刻点头答应:“也好,否则待我回头月份大些,也就不能时常去外面走动了,且这时候也不热。”   两人将自己说服,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嘿嘿笑起来。   第二日,在萧寒锦和严鸣都出门后,他们两个也收拾齐整,带上各自的贴身奴仆准备出门了。   却不想门房突然来报。   “正君,屋外有贵客到访,说是要见您。”   江以宁微微皱眉,有股计划被打断的不悦和烦躁,他长舒一口气,将戾气压下去,和颜理一同走到前厅,就瞧见了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人。   齐杭? 第213章 磨合   “草民参见正殿,参见小皇孙。”   江以宁与颜理对视一眼,忙上前屈身行礼。   “不必多礼。”齐杭放下茶杯起身,语气格外温和,“大家都是旧相识,无须这样客气,何况严正君还怀有身孕,便更不能不小心了。”   颜理温声道:“多谢正殿关心,只是礼数不可废。”   话虽如此,可哪里能真的见到他不行礼呢?   这样的话只是听听便好,不能当真。   齐杭亦是明白他们的意思,便只好表明来意:“早就知道你们都到府城了,前阵子没来,是想着你们要忙着收拾,如今听太子说酒楼即将开张,我便趁机会来和你们见面。”   太子和二寒见面的事,江以宁是知道的,自然也知道,暗处有很多人都盯着他们家,观望着,是否值得接触来往。   这里是圣京,齐杭身为正殿,想随意走动自然不会再有人过问,只是他和太子的行为会悄无声息地影响很多人,促使他们不得不站队。   “先前确实忙着,眼下也是得闲了,我们正要去街上逛逛,正殿可要同去?”这圣京对方怕是都逛烂了,自然不稀罕街道上那些铺子酒楼。   只是该问的话自然也得问。   “我倒是无妨,只是……”齐杭说着看向在旁边站着不动,只竖着耳朵听话,且视线一直落在江以宁身上的昱臻,“既然是你我出门,带他怕是要不方便了,可能留下与你的孩子一同玩乐?”   不行!   不愿意。   我拒绝。   这样的话在江以宁唇边滚来滚去,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点头答应了。   不是他有意攀附皇恩,只是齐杭是太子正殿,昱臻是天圣的小皇孙,对方已经将姿态放低,他若是再不应允,反倒是显得小气。   “那就辛苦小皇孙要帮忙看顾两个孩子了。”江以宁微笑,眼底带着温润的光。   “萧正君无需客气。”昱臻微微颔首。   虽然身形年龄都小,但处事之风却比些许大人都要得体,气场也是普通人所不能比拟的。   这样成熟的孩子,能和幼稚孩童玩什么呢?   江以宁不懂,他也无需懂。   三人便带着仆从上街了,齐杭未出嫁时名声响亮,也总和昱晟打马游街,只是及笈后便嫁他为正殿,生儿育女,平日里只在太子府内照看,时常会进宫几趟,也是甚少到街上闲逛了。   街上反而是认得江以宁的要更多些,毕竟他夫君眼下可是圣京响当当的皇商,还有座酒楼处在繁华街道上等着开张呢。   这时节还不热,三人走在街上,倒也不是刻意如此,只是氛围真的有些不自在,说到底尽管旁人不知,可他们两个知晓,身边的人是何身份。   看到首饰铺子就想进去,却又碍于对方的身份,不敢轻易叫停,实在难受。   齐杭不是不懂,只是难得有贵君能与他聊得来,能让他感觉到自在舒适,只是反倒是他叫对方不舒服了。   “我突然想起有些事,还是先回了,你们继续闲逛吧。”齐杭温声说,连找的借口都很苍白,若是真的有事,就不会还特意把昱臻也带出来。   江以宁早就知道他和颜理一样是极为温和之人,至此便有了更清晰的看法。   “正——阿杭!”江以宁突然开口,说不出的缘由,他只是觉得,一定要叫住他。   一定要。   齐杭瞬间停下脚步,侧过身紧紧盯着他们,眼底流露的情绪又多又重,却又在转瞬间被他全部隐藏。   他但抬脚朝他们走去。   “或许可要看看这家首饰铺子?”颜理顺利接上江以宁的话茬,露出他一贯的温和。   “甚好。”齐杭答应。   那个称呼就像是突破了某些嫌隙,让齐杭即便是扯破皮肉都要和他们重新走到一起,让他终于再次找回曾经同样欢快的自己。   首饰铺里是将姑娘和贵君们的首饰分开的,江以宁不喜满头珠翠咣当响,便只挑了几条颜色手感不错的发带。   他恍惚又想起从前在白石镇,二寒给他买发带时还被店家特意提醒,不能随便乱摸,可如今他却有了能随意挑选的身份。   活计见他一直拿着几条发带出神,扬起笑脸询问:“贵客可是觉得哪里有不妥?这些发带还有好些颜色呢!”   江以宁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要这几条。”   “得嘞,这就给您包起来!”   从前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现在五两的发带眼不眨的就要买,真是越活越放肆了。   但他喜欢这种感觉。   颜理也不是很喜欢流苏发簪,便只挑选了样式简单的簪,尾部点着一颗漂亮玉石;至于齐杭,太子府里的首饰物品已经够多,且都是奇珍异宝,这些他确实没有觉得多惊艳。   只是帮他们选和看他们选,同样能觉得有趣。   各自选好需要的东西,他们便离开了铺子,转而朝着下一间铺子走去,是一家玉器店。   店铺看似不大,但越往里面走,便能瞧见更多珍品玩件,尽管江以宁并不懂这些,但还是会被所有物品的模样光泽所震撼。   “各位贵客,要挑选什么?我们这里禁步,指环,手镯,玉佩,玉玦等应有尽有,需要帮忙挑选吗?”伙计见到有贵客来,连忙上前迎接。   “我们随便看看。”齐杭说,待到招待退回位置,他才转头对两人说道,“这里是圣京名誉尚可的玉器店,时常会听到别家夫人们说又在这里买到了如何漂亮的玉石。”   江以宁瞬间来了兴致:“那倒是要好好瞧瞧了。”   三人便立刻观察起来,只是这些摆在明面的玉器都是随处可见,并不是什么稀罕物,若是要欣赏更珍贵的,怕是得将掌柜叫来了。   江以宁与他们对视一眼,转而摆出一副不屑姿态来,他挑眉看着这些摆件嗤笑:“你们铺子里,就只有这些东西?”   许是早就听惯了这些,伙计也不恼,只笑着解释:“贵客想必是头回来,咱们这里的珍品都在后面库房收着,瞧您几位有缘,小的这就拿出几套给各位欣赏。”   说得好听,无非是见他们衣着装扮华贵。   江以宁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他去拿,来都来了,若只瞧些品质不好且有许多杂质的玉髓做什么?   片刻后,伙计便拿出几只精致漂亮等的木盒放到桌面上,然后依次打开。   每只盒子里都放着不同的玉器物件,他玉镯,玉石项链,玉耳坠,翡翠扳指等等,样式虽多,但总的来说,确实都是质地上乘的物件。   玉镯都是羊脂玉,上面的油脂光泽柔和,很是温润。   都说玉能养人,瞧见这些东西,便知此言不虚。   伙计见江以宁移不开眼,略有些得意道:“贵君可还满意这些?”   江以宁扬唇:“确实不错。”   黑脸是他唱的,自然得他先挑选,江以宁微点下巴:“这两只玉镯和那枚玉扳指。”   那扳指是男子的尺寸,江以宁摩挲着弧度,对比萧寒锦的手指大概是差不多的。   伙计一听忙拿出一枚新的锦盒来,将他要的东西都用红布包好放进去,小心合上盒子放到旁边。   “这些一共——”   “伙计!先前送来的新品呢?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伙计的话还未说完,一群姑娘贵君便走了进来,为首的便是一位模样俊美的紫衣贵君,只是言语间带着些傲气。   他上前两步,便发现摆放在江以宁他们面前的都是上乘货,便知晓被他们捷足先登了。   他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并并不能瞧出他们身份如何,便笑问道:“先前没见过诸位,不知是哪家贵君?”   颜理微笑:“我们是刚来圣京的。”   闻言,紫衣贵君立刻收敛客气,抬起下巴:“既如此,你这些便都让给我吧?这些可是我要买的东西。”   “你给钱了?”江以宁挑眉。   “你管我有没有给银子,我说是我的便是我的,哪里来的土包子竟敢和本少爷争抢?”紫衣贵君冷笑,看向他们的视线带着蔑视。   江以宁抿唇,没给钱在这叫唤什么呢?   他转身问伙计:“结账,稍后帮我送到东二街萧府,理理你有要买的吗?”   “我倒是喜欢那只玉冠。”颜理微笑,“结账,同样送到萧府。”   “萧府?东二街什么时候有过萧府?”   “不知道,但最近好似是听说过有个什么萧家?”   “萧家……莫不是先前选拔出的皇商,听闻东街那边的酒楼便是陛下赏赐的,正要开张呢!”   紫衣贵君身后的姑娘贵君们一时讨论起来,在他们讨论的间隙,几人已经将物品结账,只等着送到府上便可。   这番行为反倒是激怒了那紫衣贵君,他气冲冲走上前,抬手就要推离他最近的颜理,江以宁看出他的动作,立刻带着颜理往后躲了一步,叫他推了空。   若是真把颜理推倒,今儿这事可真就不好收场了。   紫衣贵君瞬间恼羞成怒:“你居然敢躲?”   “这话说的……我打你你不躲?”江以宁没忍住出声嘲讽,“买东西要讲究先来后到,我们先看先选先结账,你还要明摆着硬抢?讲不讲道理?”   “谁要跟你们这些土包子讲道理,快把那些东西交出来!”紫衣贵君瞪眼怒视,“你们竟敢得罪我,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江以宁轻啧一声,面上带着些混不吝:“你父亲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明抢东西,明白吗?”   齐杭没忍住呛了一声,真是好久都没听过这么糙的话了,理倒是那个理。   “他父亲可是四品官员,你们还是赶紧把首饰交出来,否则……”   否则什么,他身后的姑娘没再继续说,他们大都是要比那紫衣贵君要低些的家世,所以扎堆玩自然要听他的。   偏对方向来娇纵……   这威胁的话加上那紫衣贵君得意的神情,叫齐杭有些不快,他上前一步,淡声道:“这里是圣京,掉快匾额就能砸死一地的四品官,你是哪家的?”   “家父姓杨,乃通议大夫杨忠敏!”   “这么多年还是京官散职,教出的儿子却是心气高的。”齐杭扯着唇角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杨涪微微瞪大眼睛,他压下恐惧,从喉咙中挤出声音:“你、你是哪家的?”   齐杭微微一笑:“不才,家父齐太师。”   “你是、您是太、太子正殿!”杨涪突然失力跌跪在地,他双手撑着地面开始求饶,“臣下、臣下不是有意的,请正殿饶恕!”   “杨涪,我记得你和薛熙相识,难道他的下场没有警醒你,做事不要太跋扈吗?”齐杭垂眸看他,眼底毫无波澜。   这些年总会见到很多人跪在他面前,享受权利的同时也会觉得无趣。   所以见到江以宁,他才会格外想亲近。   江以宁眉梢微动,薛熙就是先前在府城见过的那个跋扈小哥儿,居然和面前这个杨什么也认识,果然人以群分。   “薛熙做的事和臣下无关,臣下今日无意冒犯正殿,只是一时心急,心急而已,请正殿饶恕!”杨涪确实急,急的都要哭出来了。   父亲虽疼他,但若是得罪皇室,也绝对不会力保他!   他也没想到平日里跋扈都没事,偏偏今儿就直接踢到铁板了!   齐杭淡声道:“先前种种都有你父亲为你平息,只是你屡教不改,但今日此事绝不能就此揭过,滚回去闭门思过!”   说罢视线落在跟在杨涪后面的千金贵君身上:“还有你们。”   “是!臣女告退!”   齐杭唇瓣抿的很紧,太子府后院人是不少,可如今能生育的只有他自己,先前皇后便有意无意地提醒他,是时候该给太子纳妾室了。   而眼前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地盯着,所以格外怕他。   眼见他发怒,立刻认错提着裙摆跑了,压根没看还未爬起来的杨涪。   杨涪早就被吓坏了,顾不得身份和形象,连身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拍,从地上爬起来就赶紧跌跌撞撞跑开了。   伙计亦是震惊无比地看着他们,当下什么话都不敢说,恭恭敬敬将锦盒打包好,准备一会亲自送过去!   “败坏兴致。”齐杭皱皱眉。   “是有点,但别太在意,我们不是也买到心仪的物品了吗?”颜理悄悄舒了口气,手在小腹上轻轻摸摸。   许是有身孕的缘故,他性格不仅没有变化,甚至比之前还要温和了。   江以宁点头:“说的也是。”   齐杭扬唇:“罢了,不提这些,转这许久,想必你们也累了,不妨去茶楼歇会。”   “也好。”   圣京到底是齐杭了解最多,他便带着他们去了自己常去的茶楼。   茶楼内一片安静,连厅里的散座都是浅声交谈的,瞧见齐杭来,掌柜的立刻上前迎接,甚至不敢多打量他身后的江以宁和颜理。   掌柜:“您的雅间一直准备着,我带几位上去。”   齐杭摆手:“不用,上最好的茶水和点心,再上一壶牛乳茶,茶叶放少些。”   “是。”   颜理眼下有身孕,牛乳茶自然是给他准备的,刚进雅间便对齐杭道了谢,难得对方还肯这样想着自己。   雅间不比在街上,若是觉得气氛古怪还能走走转转,借着看东西的由头避开那种古怪,但到了雅间这种封闭的地方,就不得不坦然面对了。   所幸伙计很快将茶水和点心端来,手里和嘴里都有了东西,这让他们不再感觉到无所适从。   “这牛乳茶的滋味很好,没有奶腥,顺滑不腻味。”颜理率先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   齐杭便跟着微笑:“我常来这里,安静悠然,吃茶的间隙能消散很多烦恼。”   江以宁没说话,只是兀自端起茶杯与他隔桌轻轻抬了抬,然后一饮而尽,他还是不会说很哄人的话,但他至少得做些什么,从而告诉他,他也在听着这些话。   齐杭知道这种“嘴笨”的人,平心而论是他最喜欢接触的一种人。   他也跟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顺便笑道:“还是头一回如喝酒一般吃茶,我总觉得好似出了皇室,我才是齐杭,所以你那时叫我,我很开心。”   提到齐家,便是太师府。   提到齐贵君,他们便会说是太子正殿。   从来不是齐杭,不是他。   对外而言,他现在只有那一重身份,他深知昱晟能由着他往外跑已经对他宠爱至极,可从前未出嫁时他也能如此,甚至更方便。   只是他也知晓,既然被送到这个位置,享受权利带给他的便利,也要好好坐稳,做该做的事。   他都知道。   “你是齐杭,这点从不会改变。”江以宁说,“我以后的木牌要做大些,不仅要写上萧江氏,还要写上我的生平功绩,虽然现在还没有呢。”   “那你想做什么吗?”齐杭问。   “想赚银子,现在就想做这个。”江以宁颇为认真地说着。   齐杭微微皱眉:“这是为何?萧东家如今成为皇商,待酒楼开张,来日要与他结交之人只多不少,且以他的经商头脑来看,银子绝对会盆满钵满,你又何必要苦自己?”   江以宁分外骄傲道:“花银子哄夫君开心,这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乱用词语。”颜理嗔怪,倒是明白他的意思,“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要花银子给萧东家一个惊喜,且这惊喜还是需要很多银子,再没见过比你们还腻歪的。”   齐杭也是听明白了,他莫名有些激动:“不如,我们也做生意如何?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或许,饮品铺子?” 第214章 御赐   二月初二这日,萧家酒楼正式开张。   天微亮时,便已然有铺子开张,商贩们也开始沿街叫卖,货郎更是担着担子走街串巷。   就在所有人都按照往常惯例打着哈欠生活时,一阵鞭炮声响将所有人仅剩的瞌睡虫给吓跑,原以为这声音一会就没,没成想竟是持续了整整一上午。   鞭炮声响,就知道是哪家酒楼铺子又开张了。   主家会买上几挂鞭炮点燃吸引顾客,爱凑热闹是人的本性,自然会被声音给吸引去,因此萧家酒楼前此时站着数不清的人。   “瞧着就是寻常酒楼,怎的会引来这么多人?”   “这可是陛下亲赐的酒楼,专给萧皇商用的,据说这酒楼要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没瞧见一层又一层的吗?”   “咱普通人家不能进去吃吗?只要有银子,还能赶客不成?”   “看看看!东家出来了,有客人先进去了!”   “瞧那黑龙玉佩,是太子殿下!”   萧寒锦按照约定出来接人,就见昱晟姗姗来迟,仅有数名侍卫将百姓隔开,身后还跟着好些衣着华贵低调之人,有世家公子,也有官僚同伴。   他一晃而过只觉得有几个眼熟的人,只是眼下的情况并不允许他细想,便赶紧先将人给请进去了。   再次留下阿祥和阿瑞在外面安抚百姓们。   “诸位听我说!今日我们萧家酒楼正式开业,里面冷热串串、火锅烧烤、肉排海鲜锅、家常私房菜等等,应有尽有!”阿瑞扬声高喊,“只要诸位愿意来,我们都用心招待!新酒楼开张,廉平至二月十三,欢迎各位!”   略有些身家的自然都想进去尝尝鲜,再贵还能贵到哪去?何况还有廉平,总不至于吃出天价去!   听阿瑞说完,往里面走的客人便更多了,这可是皇商开的酒楼,连太子和官员都进去吃了,那还能是不好的东西吗!   他们也进去吃,岂不是和太子吃了同样的东西,说出去多有面子!   “快走快走,咱们都进去瞧瞧!”   “咱们一起能花多少银子?今日我请客,走走!”   外面围着的百姓们自然都是凑人头看热闹的,这酒楼明显就不是他们普通人家能去吃的,自然看看就成了。   酒楼内的装潢都是按照萧寒锦给的图纸做的,一楼的柜台处很大,能容纳四五个人站或坐,其余的空间都是串串和火锅的散座,多是一至四人桌,至于楼上自然是更加豪华的雅间。   雅间内的桌子是找老木匠做的机关桌,能随时变换桌子的形态,不管是吃私房菜还是海鲜锅都不会有影响。   萧·东家·皇商寒锦亲自招待这些人,每人面前都放着一盘切好的羊排,这时节还冷着,吃羊排也只当暖和身体了。   “这是碳烤羊排,各位先尝尝前菜。”萧寒锦微笑,“酒楼菜色众多,各位可要吃的尽兴。”   谁都没说话,反而看向昱晟,毕竟这位太子在,若是他不说话不动手,谁也不敢先主动。   果然。   昱晟闻言笑了起来:“你新奇主意向来多,看来我也要收着点肚子,等着接下来的惊喜了。”   萧寒锦举杯:“敬殿下一杯。”   昱晟哈哈笑起来:“如此,各位都别客气,既是萧东家请客,那就放开些!”   “是。”   羊排吃过,餐桌在萧寒锦的操作下改变模样,每人面前都露出一块全新的桌面,很快就有人端着小锅子进来,里面的已经做熟的海鲜。   这些人要的不仅是好吃,还得看起来精致典雅,最好又少又漂亮,才会觉得符合他们的身份,这些萧寒锦摸得很透。   羊排过后是海鲜,还要配上精米饭和他熬制的果汁饮料,即便不吃酒,也将这些人伺候的舒舒服服。   “今日倒是叫我们瞧见新鲜了。”昱有些意犹未尽,但事实告诉他,他已经不能再继续吃下去,“我给你带了礼物来,怕是要过会才能送来。”   萧寒锦来了兴致:“没跟殿下一起来,竟是在玩神秘么?”   昱晟就喜欢他说话不着调的样子,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对你,自然也得多使些小手段,你只管等着就是了。”   “多谢殿下。”萧寒锦笑说。   其他世家公子和官僚都有些心惊地看着他们交谈,从前可从未见过有人敢在太子殿下面前这般不着调,毕竟连他小皇孙都被教的板板正正。   先前便听说这萧皇商有些本事,能在通过皇商选拔后见到陛下,还和万大人有些交情,如今竟是还能在太子面前如此得脸,这样的人物,果然不能小瞧!   吃饱喝足瞧过新鲜,昱晟也就不准备继续留在这里让他伺候,他略休息片刻便提出离开:“你这里还要忙,我们就不在这里耽搁你了,稍后还要进宫。”   “好,我送各位。”萧寒锦说。   他将众人送出去,临走时两个俊朗男人转身朝他点头,然后便上了马车。   萧寒锦始终微笑着送他们离开,知道人彻底走远,他才反应过来!   他就说看着眼熟,分明就和蒋亦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先前蒋兄就说过,他已经给在圣京的兄长递了书信,会让对方格外照顾自己一些,没想到人就在眼前,他居然没认出来!   也不怪他,好歹他曾经在府城是见过颜随恪的,但蒋兄这两位兄长他的真的没印象,不过瞧对方走时的样子,倒是也不曾怪他。   回头再好好宴请对方就是了。   太子给他脸面,带了好些世家公子来,这些公子哥们平时眼高于顶,也都明白太子叫他们是何意思,回去便将酒楼好一通夸,硬是引得其他人也纷纷前往。   等他们走后没多久,太子的礼物便送到了,打眼一看是用红布包着的长方形木板,他隐约猜到是什么东西了,但打开时还是叫他心惊。   是一块匾额,依旧写着“天下第一”,但唯一不同的是,这块匾额居然还有落款,上面是一枚印章刻痕。   御赐。   这块匾额的含金量瞬间高了起来,连带着整座酒楼都好似充斥着陛下的气息,虽未到场,却如同亲临。   这倒真是个不错的礼物!   萧寒锦当即便使唤人将这匾额挂到“萧家酒楼”匾额上面,有这块陛下御赐的匾额在,他这酒楼便得更加用心经营了。   酒楼的顾客一波接着一波,内里的装潢布置让他们觉得稀奇,饭菜的味道更是让人欲罢不能,撑得肚皮鼓起都想继续往里面塞。   临近晌午时,萧寒锦看到万曾文也来了,这位老大人他是真心尊敬,因为曾经的举手之劳,对他颇为照顾。   “万大人。”萧寒锦立刻上前迎接,他虽不知跟在他旁边的老头们都是什么身份,但能被万曾文带来,那肯定也是不得了的,便也跟着喊,“各位大人安好,楼上还有雅间,晚辈带您几位上去。”   万曾文拍拍他肩膀:“好。”   他确实存有自己的私心,否则也不会带这些老伙计们来,平白叫他们坑自己一顿!   萧寒锦带着他们进去,一路给他们介绍室内格局布置,直将他们带到雅间里,每间雅间外都站着两名伙计,专等着为里面的贵客们提供服务,都是经过调教的,知道那些机关桌该如何开关。   萧寒锦为他们添好茶水和点心,静静等着万曾文继续安排他,片刻后就听对方道:“先前和你们提过的后生,很不错。”   “确实一表人才,听说你们还是同县?”   万曾文莫名骄傲道:“确实如此,他心善,那日雨幕沉沉,我们两辆马车都陷进泥坑里,是他搭了把手。”   “瞧你,又不是你儿子,你这般得意做什么?”一严肃老头冷哼一声,转而看向萧寒锦,“他儿子多,你别被他骗了!”   萧寒锦失笑,不等他说什么,万曾文就吹着胡子开始瞪眼睛和他们吵吵了,没吵两句就又开始以茶当酒碰杯子,可见关系是真好。   也是在交谈途中,萧寒锦才知道这些老先生们的身份,皆是正三品以上官员,倒不是他看官职下菜碟,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和蔼待自己。   雅间内的所有布置都叫他们眼前一亮,甚至连暂时休息的贵妃榻都有,几位老先生吃过饭便开始坐着闲聊起来,无非就是询问萧寒锦的情况。   从万曾文口中得知是一回事,亲口听他说又是另一回事,能在旱灾严重时毫不避忌地帮助百姓,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是坏人。   “闲暇时会经常来你这里光顾的,下次就不用请客了。”万曾文将话挑明,转而看向其他人,“你们先走,我还有些话和他说。”   待他们离开,萧寒锦问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万曾文笑着摇摇头:“倒也不是什么指教,只是圣京人惯会看菜下碟,今日来的达官显贵多,若是有人要找你麻烦也会掂量些,你还年轻,脾性难免娇纵张狂,这些都是无伤大雅地小事。”   萧寒锦微笑:“晚辈明白了。”   “明白就好,走了,不必再送。”   圣京多得是商户权贵,就连许多朝臣皇子们都会有自己的产业,从而得到资金,去养底下的幕僚将士。   如今他骤然开业,怕是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说不定还私下商量着要给他找些麻烦,但今日来的贵客一波接一波,还有陛下御赐的匾额,那些人怕是不敢再动心思。   万曾文的意思便更明显了,无非是叫他再张狂跋扈些,以他如今的岁数走到今时今日地步,想来确实算得上年轻有为,年轻人自然都是张扬的。   不惹事,却也不怕事。   更是变相告诉他,他背后有人撑腰。   圣京的宵禁时间要比府城严格许多,二更天后便不许再有人在街上晃悠,直到五更天才允许走动,若是抓到是要吃板子了,也是为了能维护圣京的秩序和安全,京兆府每日都会派人巡视。   萧寒锦算过时辰,二更就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所以酒楼在九点前就已经关门并且收拾干净,他便带着阿祥阿瑞回府上了。   屋内一片灯火通明,五人围着开始清算今日的账目。   圣京达官显贵都是吃银子长大的,东西若是寻常价,便会以为东西不金贵、不新鲜,再加上里面的各式各样新鲜物,除去雅间定价不同,连散座的价钱都比在府城高出五倍不止。   雅间内都是按照套餐的行事往上送,但也有份数限制,有多添的,也有少退的,再加上今日的人情雅间,加加减减,综合算下来,仅仅这一日,便赚得了三万多两!   “乖乖……今日客人多到忙慌慌的,我们都没注意到底有多少,但竟是赚了这么多吗?!”   “若日日都如今天好生意,那咱们长此下去岂不是要富可敌国了?”   “醒醒!”萧寒锦打断他们的臆想,“这才刚开始就想着富可敌国了?这话可不能往外说,被人盯上可不好。”   阿瑞立刻点头:“我们懂的!”   萧寒锦哼笑:“赚得越多,税收便越多,账目你们两个可要做好了,酒楼内的其他账房做的账每日都要查看。”   “我们明白。”   “行,今日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继续做事,你们都快下去休息。”萧寒锦说。   “是!”   待人都走了,萧寒锦捏捏一直没回神的江以宁,他轻笑:“是不是觉得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圣京这种地方,只要有心,做什么都能赚钱。我赚了这么多钱,都给你,快些将我的惊喜安排上如何?”   “萧寒锦!”江以宁皱眉。   “好好好,我不提我不提,我就是怕你忘记了,没忘记就好,我不提了夫郎。”萧寒锦美滋滋揽着他躺下。   有钱赚,有心爱的人陪伴,有家。   这是他从前从未想过的情形,来到这里却是就这么实现了。   两人相拥而眠,和每个夜晚一样都要说些体己话,说说彼此今日都做了什么。   江以宁今天确实有去酒楼帮忙,但他去反而会让萧寒锦更忙,没待多久就离开去找颜理了。   先前说要开饮品铺子的事几人都还做着准备,只是一直在忧心能否开起来,今日听二寒说了许多话,便更有信心了。   不管能不能成,总要先做了再说。   何况先前这些饮品在县城都有销路,没道理到了圣京这种繁华世界却里没有,畏手畏脚可不能做出成绩来!   明日,明日就去找他们再仔细谈谈。   赚钱的事,谁也不会嫌麻烦。 第215章 潇洒   萧家酒楼彻底步入正轨,每日未开门便有好些小厮婢女在门前排着,等到开门便立刻进去占位置,生怕自家主子摸不着好地方。   这会还在廉平中,因此萧寒锦并未开始会员制度,等廉平期过,再做打算。   圣京富贵家的孩子多,又都是极要脸面的时候,便总想着在雅间里招待朋友们,每每占到雅间,便大方的将雅间内所有的套餐都点一份,即便吃不完也没关系,全都剩给仆从们。   有着他们照顾生意,酒楼银子自然日日都赚得盆满钵满。   他这边顺利进行,严鸣的府邸也归整好,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时候搬了进去,而后将医馆药铺也开起来了。   圣京这样大,不管是酒楼铺子,还是医馆布庄,凡是和百姓民生有关的,开再多都不为过,反而会叫人觉得欢喜,铺子开的越多,选择的权利自然也就越多,还能货比三家,谁家便宜又好,自然更受欢迎。   对待严鸣,陛下明显更大手笔些,医馆和药铺的铺面都给了他,毕竟还要往宫中送药材,药铺自然是越敞亮越好。   严家医馆开张,萧寒锦便给他使了一计:“你去乞丐堆里找几个活泼机灵的,给几吊钱让他们上街喊一喊,保你医馆人满为患!”   “喊?喊什么?”严鸣微愣,他们从前做事可从不会用到乞丐。   萧寒锦冲他挑眉:“自然是喊义诊!”   严鸣顿悟:“我明白了,还得是你,不过你先前开酒楼为何没找他们?”   “我那样的酒楼,若是找些小乞丐去跟前,万一惹得那些客人不愿进去,岂非得不偿失,鞭炮足以。”萧寒锦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严鸣追着他给了他肩膀两拳,但该说不说,这方法确实有用,医馆不能放鞭炮,这又不是什么喜庆地方。   他便听萧寒锦的,让人去了趟街角旮旯的地方,找了几个说话灵巧的,让他们先做事再给铜板,小乞丐怕他说话不算话,特意要了些定金,才肯做事。   “好消息!严家医馆开张,义诊三日!”   “好消息,北四街严家医馆开张,义诊!”   …   随着小乞丐们满街跑,叫喊声也此起彼伏,仅半日功夫,都知晓北四街的严家医馆开张了,新医馆要义诊三日。   看病是最花银子的,眼下既然有义诊,那去的人自然不少。   好在严鸣本就是带着大夫来的,再加上陛下后来有送一些年轻大夫过来,这里便更够用了,不过江以宁还是过来帮忙了。   在府城有学到很多东西,此刻正是回馈病人的好时机。   因为来义诊的多是普通百姓或是些家中无银钱的困苦贫民,说话时便不能用书上那些文绉绉的。   江以宁对握着他手的婶子笑道:“您放心,您只是有些火气旺,喝些败火汤药就好,不会死的。”   “真的不是那种病?你不知道,我们隔壁有个男人总去那种地方,听说他长了一身的脓包……离得近,我都要吓死了!”   “您放心,真的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   江以宁微微蹙眉,圣京是繁盛,底下藏着的脏老鼠便更多了,那样的病人应该不会出来,估计吓都要吓死了。   一日的义诊结束,萧寒锦早就过来等他,一看见他便迫不及待地想伸手抱人。   江以宁赶紧后退两步,微微皱眉:“不可以,不是同你说过要等我回家沐浴更衣后才可以吗?”   萧寒锦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冰冷的视线瞬间刺向旁边轻手轻脚准备悄悄离开的严鸣,都怪这个人!   非要哄的他媳妇成日不归家不说,见面连抱都不能抱!   严鸣微微瞪眼:“这都要怪我吗?萧寒锦你没有心!”   萧没心冷笑:“但凡没心都不可能容得下你!”   “呸!”严鸣嘴皮子功夫说不过,就只能以此回击。   江以宁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只好抬手轻轻勾勾萧寒锦小手指,疲累的脸上扬起笑:“我们不跟他玩,我们回家。”   打过招呼,各自便回家了。   虽说是义诊不收百姓的钱,但医馆东家可是要给他们银子的,江以宁赚了银子,自然得给严鸣些好的,得叫他赶紧回家才是。   回到家,江以宁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在医馆里接触的病人太多,总怕会将病气带到家中来,得先清洗干净才行。   “二寒,我的衣裳呢?”他将水面拍的哗哗作响,扬声朝外面轻唤着。   方才明明说过他先来洗,稍后将干净衣服送过来的,这人又要故意逗他!   不许别人来送,偏他自己又好好送!   “水已经凉了,我会得风——”   造假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门被推开了。   一道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结实有力的臂弯里放着几件颜色清浅的衣裳。   江以宁撩起一捧水洒到他脚边,半嗔怪着:“偏要我说假话吗?若真冻着了,着急的可是你。”   萧寒锦视线放肆地盯着他露出水面的纤细脖颈,方洗过热水澡的人漂亮的脸颊被热气氤氲,此刻带着绯红色彩,微湿的唇边带着无尽笑意。   那双好看的眸子此刻带着雾气,分明还未多说话,他便有些控制不住想要跪下亲吻他。   萧寒锦将衣裳挂到旁边,江以宁便立刻从水里出来,前者扯过旁边的宽大布巾将他包裹严实放到贵妃榻上,待他擦干后才开始帮他穿衣裳。   “你怎么不说话?”江以宁拧眉,“只是让你帮着拿件衣裳,这就不愿理我了吗?怪不得人家都说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可信,你——”   话未说完,粗糙温热的手已经摸到他后颈处的敏感地方,他下意识扬起脖子,反而将对方的手紧紧压住。   抬眸便对上了那双饱含情欲的眼睛。   紧接着脸颊便被人捧起,拇指突破他的唇齿探了进去,本就娇/嫩敏感的腔/肉被人用指腹摩挲着,痒意瞬间遍布全身,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他忍不住想要逃离这种境况,后腰却被用力按住,紧紧与对方相贴,感受着他的灼热,江以宁真的感觉到害怕了。   “二寒……”   “知道怕了?”萧寒锦快速收回手松开他,不动声色和他保持距离,“穿好衣裳,夜里风凉。”   江以宁懵懵地看着他,由着他给自己穿好衣裳,然后快速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任由凉风往屋里灌,瞬间将那些暧昧氛围吹散。   回到房间,饭菜已经准备好,吃过饭在屋外牵手走圈圈消食,没人说话,气氛并不尴尬,只是有些莫名地滚烫和克制,好似他们从这里离开就会立刻发生什么。   情况好似也确实如此,在某一瞬间,两人默契停下脚步,默契朝屋内走去。   在进门的瞬间唇齿相贴,呼吸交错。   任由暧昧和情欲如野草疯长,直爬满整间卧房与床窗。   第二日,江以宁没能起来义诊,直睡到了日上三竿,听到里面传出的动静,小秋才敢进去伺候。   “正君,可要先用饭?东家传话回来,晌午要在酒楼会客,今日不能陪您用午饭了。”小秋赶紧将情报汇报,生怕他又和之前那样发脾气。   “知道了。”江以宁哑声答应,将袖子扯了扯,遮住浅浅痕迹,这才掀开床幔,“有些饿了,先洗漱用饭。”   小秋立刻给他穿衣,搀扶着他去洗漱挽发,给他戴上先前买的那两只玉镯,衬得手腕很好看。   小秋忙前忙后,才扶他到桌前吃饭。   江以宁微微皱眉:“稍后你叫牙人送些姑娘和小哥儿来,家里只有你近身伺候太辛苦了些。”   小秋不觉得有什么辛苦,但还是点头:“奴婢明白。”   吃过饭,江以宁才觉得浑身有些力气,想起先前和他们商议过的事,原本想着等各家都彻底稳定再开始做他们的事,只是眼下他确实有些无聊,干脆就等牙人过来前先写好章程。   眼下他是没有太多银子的,因此能做的便是出力,他还记得那些饮品是如何调制的,果汁蜜浆如何兑,以及工序是怎样的。   他先将这些都列出来,而后又开始算计如何动工,需要的人员数量,场地的布局等等,托萧寒锦的福,这些年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他竟也学到好些东西。   心中所想皆跃然纸上,虽然有些纸上谈兵的意思,但终究会投入实际,回头再和齐杭和颜理商量商量,应当不会亏本。   “正君,牙人带着人来了。”小秋在书房外敲门,书房是府上禁地,任谁都不能随便进去的,贴身丫鬟随从都不行。   “在前厅稍等,我即刻过去。”江以宁应了一声,快速收尾,将这些东西都收好,然后起身出去了。   这段时间正是青黄不接,牙人手里好多人都没卖出去,有需要的人家不多,他急的都上火了,成日往外跑都没个后话。   哪成想刚从外面回来就得知有户人家需要贴身的丫鬟小哥儿伺候,他就赶紧带着人来了。   原本只是想着能卖几个算几个,没想到对方竟是要他都带来,要挑选!   听这口气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就赶紧过老,哪能想到居然是最近风头正盛的萧家!   他带着的人低头跪在地上,他轻声警告:“各个都警醒着点,这可是大户人家,要是能被买下,你们也能过好日子,都给我好好表现!”   跪地的人便更加瑟缩起来。   片刻后,江以宁姗姗来迟,他端坐主位,笑眼看向牙人:“辛苦利夫郎久等,坐下喝口茶吧?”   利夫郎喉咙滚动,便没再客气地坐下,旁边的仆从立刻端上茶水。   他快速喝了一口,边说话边看着江以宁表情:“听闻萧正君需要,我便赶紧将我那顶好的姑娘小哥儿都拾掇拾掇带过来了,都是些好的,紧供着正君您挑选!”   江以宁轻挑眉梢,面上带着几分兴趣:“是吗?小秋仔细去挑挑,瞧着好的便考问几句。”   “是。”小秋委身行礼,转而朝那些人走去,她瞥了一眼那些人,“都抬起头来,伸出手掌。”   小秋看了一眼她们的五官,又仔细检查着她们的手掌手背指甲,以及身形,走路的姿势体态,在大户人家做事,自然都得更加得体些。   小秋检查一圈,点了四个姑娘两个小哥儿出列,她道:“说几句话听听。”   是以,几人便立刻挨个对着江以宁说了几句祝福的话。   江以宁眉眼微动,倒是真叫他听着个很合心意的声音,他抬眸看了一眼那六个,给了小秋一个眼神,后者立刻又点四人出列站着。   江以宁抿了口茶:“挑好了?”   小秋点头:“奴婢自作主张,主子别怪。”   “你眼光好,那便就这四个吧。”江以宁无甚所谓的样子,他看向牙人,“利夫郎,既是旧相识,便给个实诚价,省得影响咱们日后来往。”   这便是日后还有合作机会了。   前提是,给出的价格要合江以宁的心意。   萧家虽不及官员大户贵重,但有皇商的名头不说,先前开张太子竟是前往,还带着一众的王公贵族以及朝中官僚,更是有陛下御赐的匾额,这样的家世,前途自是不可估量。   他就算攀不上,只要对方愿意关照他的生意,那也是好的!   他咬牙道:“正君说的是,四人,算您每人二十,如何?”   江以宁不由得轻啧一声,他算是发现了,任谁都比他值钱,他当初可是分文没拿到就跟了萧寒锦!   怪不得二寒没回买完人都对他比平时更好,合着是觉得在这上头亏了他了。   见他神色不虞,牙人赶紧解释:“萧正君,这已经是最优惠的价钱了,我那还有大把的人等着吃饭呢!这也实在没赚着您多少……”   江以宁撩起眼皮看他,转而看向小秋:“给银子。”   “是。”   小秋立刻将银子数够给了对方……一半。   她笑道:“剩余得等您将身契给我们,利夫郎不介意吧?”   牙人微笑:“这是应该的,稍后我就将她们四个的身契送来,来日萧正君若是还需要人,只管说一声便是!”   “多谢。”江以宁微笑,“义管家,跟着利夫郎去取身契,别再叫人跑一趟了。”   “是。”阿义应声。   牙人立刻招呼其他没选中的走,心情还有些不稳当,他倒是没想到这萧正君还挺有心眼儿,生怕他糊弄他,还特意叫人跟着去取。   不过和这样的人做生意也不错,至少对方不会先坑他。   江以宁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四个人,淡声道:“将她们收拾好,日后就在府上做事了,得勤快懂事些。”   “奴婢明白。”小秋应,转而看她们,“都跟我走吧。”   待她们一走,江以宁瞬间塌下腰靠在椅子上,这一会的装腔作势真是给他累坏了。   他轻轻揉着腰,放眼望去,府内都是些小厮仆从,都没他能放肆使唤的,便只好撑着身子独自回了屋里。   小秋做事他是放心的,片刻功夫便将人重新打扮一番带进厢房里。   江以宁倚在贵妃榻上看着她们,两女两个小哥儿,分房间时倒是方便很多。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困乏,颇为慵懒道:“报上名字我听听。”   “奴婢贱名燕儿。”   “奴婢贱名云云。”   “奴婢贱名……”   “什么?”江以宁没听清,但观那小哥儿脸色涨红,一副为难至极的模样,也知道不是好名字,他立刻打断,“罢了,左右都是要另取,先前名字也不重要了。”   他视线看向跪着的人,点到谁便说谁的名字:“春月,冬喜,阿竹,阿谷。府上该守的规矩不多,小秋如何安排你们,你们便如何做,若是明白了,待身契拿回,便重新书写一份画手印,下去吧。”   小秋观其脸色,便知他是累了,立刻给他们使眼色,让他们去外面等,她则是把江以宁这头给安顿好,才出去继续教婢女们做事。   傍晚。   萧寒锦准时在晚饭前归家,刚走至厢房前,便见两个面生的姑娘在门口守着,见他来,两人立刻恭敬行礼,一举一动都能瞧出是小秋调教出来的。   “正君在里头睡着,老爷请进。”春月和冬喜掀开帘帐请他进去。   萧寒锦放缓脚步,屋外暗沉,屋内自是不必说,他将烛光尽数点亮,走到床榻前试图将里面睡着的人叫醒。   掀开床幔,却发现是空的。   刚要转身,便陡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他皱眉欲推开,却察觉到了熟悉的清香。   “江以宁,你三岁吗?”他没好气道。   “快二十三岁了。”江以宁很认真回答,“不惊喜吗?”   萧寒锦如实回答:“被吓到了。”   真不是他多想,家中进了新的婢女,他总是要多些心眼,免得像别家府上发生那种爬床的事。   江以宁撇嘴:“好吧,那我不吓唬你了,晚些时候陪我走走吧?睡了一下午,骨头都酸了。”   萧寒锦轻啧一声:“烦人精。”   江以宁:“幼稚精!讨厌鬼!”   萧寒锦:“烦人精!粘人精!”   “你真讨厌,我不要你和我牵手走圈圈了!”江以宁嘴上说着强硬的话,手却抱着他劲瘦地腰没松开,可见讨厌感并不强烈。   “我偏要陪你,就要陪!”萧寒锦贱嗖嗖说着,还要流氓似的捏捏对方屁/股。   江以宁扑进他怀里撒娇:“我今日潇洒了一把,买了四个人伺候我。”   萧寒锦不怒反笑:“花银子的感觉好不好?”   “特别特别好!”江以宁嘿嘿笑了起来。   “那就好,可劲儿花,夫君能赚!” 第216章 醉酒   用过饭走完圈圈已经入夜,晚上没有活动时,两人总会在书房各自看书,偌大的书架上除去天圣史书律法,以及各种经商之道的书籍,便是江以宁的话本子。   随便抽一本都是他爱看的类型。   萧寒锦算着这阵子的营业情况,以及眼下快进四月,介时便会热起来,冰块便要用更多,不光是在屋内摆放,还得用来做果汁饮料。   他将桌面上的一叠纸打开,刚要提笔写字,便瞧出了不妥。   字迹工整的过分,上面还写着原本他要写的饮品铺子的工序,他转念一想便知道是江以宁的东西。   以他对江以宁的了解,他自己必然是不会做这些事的,圣京和他相熟的贵君也就那么几个,动动手指都知道是要和谁合作。   这些做成,怕是真要赚上大钱了。   他便歇了自己做饮品的心思,仔细看着他写的章程以及各种门道,又查漏补缺,将细节的地方改善些,重新收拾好放了回去。   酒楼内,只做寻常的酸梅汤好了。   萧寒锦将天圣律法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里面的条律几乎能背的滚瓜烂熟,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偶尔也会钻些不起眼且无伤大雅的小空子。   他将书合上,起身道:“我们该去睡了。”   那头的贵妃榻并无人应他,他便轻脚走过去,就见江以宁已经沉沉睡去,书都落到地上了。   他小心将人抱回厢房,拥着他睡了。   没被翻来覆去地折腾,江以宁睡得又足,浑身使不完的劲儿,且瞧着天气不错,便想着带他拟好的章程去给颜理他们瞧瞧。   “爹爹!我们也要出去!”   “爹爹,我和哥哥也要出去……”   江以宁蹲下/身子,弯起眉眼,视线落在两个漂亮的小家伙脸上,语气分外柔和:“那便和爹爹一起出门吧?”   小家伙瞬间欢喜扑进他怀里,差点将他扑在地上,幸好小秋在他身后扶了一把。   江以宁起身看向乳母:“你们不必跟去,在家中做事吧。”   坐上马车,他们要先去找颜理,对方有着身孕,不方便来回走动,还是他主动过去才好。   只是他原以为只有他想到了这层,不曾想他到时刚好和齐杭碰上,昱臻瞧见江以宁腿边站着的两个小家伙眼睛都亮了。   江以宁在心中暗骂失策,可眼下已经撞上,也只能大度让他们去玩。   齐杭眉眼温和:“我猜着你会来找他,便先过来了,没想到赶一起了。”   江以宁大方点头:“进去说吧。”   小秋和昱臻身边的仆从带着他们在院内玩,厢房内的三人则是说着体己话。   无非是问问颜理身体如何,有没有觉得不舒服,需不需要太医来瞧瞧,这倒不是说笑,严家往宫中送药材,认得太医实属正常。   颜理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且观他眉目漂亮,身形虽丰满了些,但能瞧出被养得很好,和府城时一样,过得依旧滋润。   说了些其他话,才将话茬引到他们今日的要紧事上。   江以宁边说边将纸张打开:“这是我暂时拟定的章程,不知会不会有遗漏,你们都看着点……”   他声音渐低,落在纸张上的视线也有些惊诧和感动,其余两人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对视一眼,同时凑过去看。   就见那纸张上有两种字迹,将各项都细化很多,更加细致明白。   齐杭倒吸一口气:“萧东家真是心细如发……”   连会用到的竹筒成本都暂时算了进去,要知道圣京城外有一片竹林,疯长都没人管,谁家想用谁去砍,成本不用担心,但手工费也算在其中。   江以宁先前并没有发现这些,猜想着许是昨晚在书房时被对方发现了,他垂眸看着上面的字迹,沉思片刻和他们探讨起来。   经过修改的章程更加细致,三人一合计,便开始准备这事如何分工了。   齐杭身份摆在明面上,想买哪里的铺子都能买到,而颜理则是出钱聘人来铺子里做事,也因此齐杭占四,他们两个则是占三。   “那从明日便开始做这些,圣京还没有这样的铺子,那些千金贵君们定然很喜欢。”齐杭笑说。   颜理却是有些担忧:“以你的身份,做这些事,会不会被说闲话?”   他们都是商户正君,即便是做这些事,也不会被人说什么,但齐杭不同,他是太子正殿,育有皇孙,身份格外贵重。   尽管很不想说这些话,但终究怕他被流言蜚语污染。   “闲话没说到我跟前,那便是没有,可谁又敢说到我跟前呢?”齐杭端起茶杯朝他们挑眉,而后一饮而尽。   江以宁与颜理对视一眼,也纷纷将自己杯中的茶水喝掉,既然有对方这番话,那就大张旗鼓地做吧!   齐杭选的铺子位置很巧妙,就在萧家酒楼隔条街对面位置,从那些纸张上的章程来看,萧寒锦是肯定不会和他们争抢做这事的,酒楼的吃食他知晓,有些菜色确实很重口,简单的茶水自然不能满足顾客,那在萧家酒楼附近的饮品铺子,便很得益了。   且这几条街都是做生意开铺子的,这条街的生意若是好,还能在其他街上再开一间!   有齐杭从选址到用人一路把关,铺子很快就在进入夏季之前开了起来。   他们并没有露面,铺子开张那日,是掌柜在前面顶着鞭炮和几位伙计吆喝着往里面拉客。   圣京从前没有这样的铺子,从前能选择的只有清酒烈酒以及各式茶水和梅子汤,哪里会像他们“甜水铺子”这样品类丰富呢?   酸酸甜甜的口感很快就吸引了很多千金贵君,不管是逛街还是进酒楼吃饭,都要买上一竹筒带着。   且那竹筒都是请手艺了得的老木匠做的,上面还雕刻着各式各样地花样纹理,即便是有些不爱喝甜水的君子书生,都会特意买上几竹筒,只留着那竹筒收藏。   竹筒精致,还有好些青年才俊会买上一些不同的拿去送给意中人,阴差阳错地成就了很多良缘。   饮品铺子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注意,好些去过府城的都以为这些奇巧新鲜玩意是萧寒锦的手笔,每每买了饮品去酒楼吃饭,都要打趣萧东家几句。   萧寒锦嗤笑:“银子我没赚着,反倒都是笑话我的。”   江以宁皱眉瞪眼:“话怎么能这么说?银子你是没赚着,可夫郎我赚到了呀!”   “江以宁从前竟没发现你居然这么厚脸皮?”萧寒锦捏着他脸颊使劲晃了晃,力道不算轻,面皮儿都给他捏红了,“夫郎赚的银子也不是我的啊!”   这点他总是分的很清楚,江以宁凭本事赚来的,那都是他的。   “可夫郎是你的。”江以宁嘿嘿笑着,“夫郎是不是你的?说话呀说话呀!”   若是换做其他调皮捣蛋的问题,他绝对能随便说些什么逗逗对方,或是否认故意欺负他,但眼前这种问题,说不好可是会让他发脾气的。   到时候还得费更多的时间去哄,真是有够烦人。   萧寒锦捏住他噘起来的嘴,在他鼓起来的脸颊上咬了一口,配合着低沉的语气,莫名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是,是我的。”   “你口水留到我脸上了……”江以宁好似不知疼一般,由着他折腾自己,最终也只不轻不重地说句好笑的话。   萧寒锦:“……”   萧寒锦仰天长叹,忍不住偏头笑了起来:“你专门来克我的吗?”   …   一晃四月也过去了,不管是萧寒锦的酒楼,还是严鸣的医馆药铺,亦或是江以宁他们的饮品铺子,都十分顺利地进行着,每月的银子都能进荷包里,满意地不得了。   进了五月,天气便愈发热起来,进甜水铺买饮品的便更多了,老木匠手艺好,竹筒上面会弄好嵌合的盖子,未打开前用力摇晃都不会开,但只要一打开,就不能再像之前那个严丝合缝。   但眼下热得厉害,晃悠听着里面的冰块都觉得凉爽,打开没一会就喝完了,有些冰块化不完,还要倒出来放进嘴里咀嚼冰块,舒爽的很!   热得时候,几人就在屋拨弄算盘,算着他们每日每月的流水情况。   江以宁皱眉:“热得很,我已经不想再算了。”   身侧的阿竹闻言便用力扇扇子,生怕他此刻就会发脾气恼了。   到江以宁身边伺候这一个月,也是知道他的古怪性子了,偶尔会因为很小的事大发雷霆,可遇到该大发雷霆事的时候,总是态度平淡。   怪虽怪,却没苛待过他们这些下人。   “你心静不下来,去旁边听着。”齐杭挥挥手,示意他别在这里捣乱。   “竹筒的成本先前有说过无需算,但手工费竟是快赶上竹筒的成本了,应该就是差在这里,虽然少了一笔开支,但另外一笔开支已经顶两笔了。”颜理此刻就像是算盘,嘴里念叨着就将银子清算了,“所以,上个月每日的流水其实在五百至一千,但这个月因为只过了几日,我浅算一下,暂时每日在一千五往上。”   齐杭没忍住笑起来:“咱们一月所赚,怕才是萧家酒楼一日所得,不过还好,我们这个确实比较简单易制作,而且成本低,利润高。”   颜理点头:“这倒也是。”   江以宁鼓掌:“好厉害。”   “你夸得好假。”颜理忍不住摸着肚子笑,身体缘故,他如今已经五个月,但并没有很明显,若是穿些宽松的衣裳,便看不出来了。   “真心实意夸赞。”江以宁笑了起来,眼下既然赚了这些银子,那他的计划就能提上日程了!   在严府陪颜理说了好些话,发觉他疲惫后,江以宁和齐杭便离开了,仆从们很有眼力见的给他们撑着伞遮阳。   江以宁时不时看他一眼,张开嘴巴又合上,一副“我有难言之隐不知如何开口你若是发现了就主动问我吧”的样子。   齐杭站在伞下长叹一声:“去马车上说。”   江以宁瞬间面色一喜,跟着他便上了马车,找好位置,调整好坐姿,连表情都变得神秘起来。   “有话直说。”齐杭说。   “你凑近些……算了,我凑近也行。”他说着就将头探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齐杭皱眉:“你想要的那种很贵,但若是诚心要买,我倒是能帮你联络商户,距离那日还有多久?以铺子目前的生意来看,赚到足够多的银子不是问题。”   “还有大概——不对不对,我回头再问问,你先帮我留意着好不好?我肯定能赚足银子,让他们有多少全都给我留着。”江以宁口气很大。   那些东西若是都吃下,连宫里都不敢说这样的话,毕竟都是转瞬即逝地东西。   但眼前的小贵君双目期待地看着他,眼底闪着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的细碎的光,好似不答应他的条件就是天理不容地事。   齐杭无奈点头:“只是你要明白那些东西真的很贵。”   江以宁瞬间弯起眼睛,唇边扬起好看的弧度:“我会赚足足的银子,再贵都没关系!”   “那好,我会帮你留意,尽量说服对方给你最大的廉平,你只管准备银子吧。”齐杭说,他不得不羡慕对方,分明同样成婚数年,却依旧情意满满。   “我会的!”江以宁立刻激动应声。   这样的人,没人会不喜欢。   齐杭想,若他是男子,怕也会被江以宁满腔地爱意融化,对他贪恋无比。   得知大概所需的银两,江以宁便心满意足回家了,上月赚的银子已经分到手,他都存到钱庄里了,之后的也都会存进去,等需要的时候再取出来用,很方便!   不过,眼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   萧家酒楼步入正轨后,来往喊萧寒锦吃酒的人便更多了,除去颜蒋两家兄弟和太子不算,之前因太子认识的好些公子哥都很喜欢和他交谈。   时常要吃很多酒才回家,因着有次宵禁才踩着点回,还惹得江以宁大发雷霆,导致人人都知晓萧寒锦惧内,不敢再灌他,也叫他乐得清闲了。   这日,又是吃了酒才回。   萧寒锦要回,那些公子哥不会拦着,害得人家夫夫不和睦如何是好?   江以宁见他回的早,且心里有事,并没有生气,反而希望他今日吃醉了,好套他话出来。   “二寒,你醉了吗?”江以宁扶着他躺床上,“厨房煮了醒酒茶,不苦,你咕嘟咕嘟喝一碗吧!我一会打水给你擦擦。”   萧寒锦果真闭着眼难受地坐起来,喝完醒酒茶又躺下了。   江以宁见他是真醉了,赶紧打热水给他擦拭身体,将人赤裸地胸膛裹上被子,才堪堪止住狂跳的心脏。   他趴到旁边,对着他耳畔吹了吹气,轻声问:“二寒,你醉了吗?我有些事想问你。”   “嗯?说。”男人紧闭双眼,眉头也紧皱着,显然难受地厉害,连语气都带着些从未有过的冷硬。   江以宁眼下无心计较语气的事,见他确实醉了,甚至还心情好好的嘿嘿两声。   他怕惊动躺着的人,便赶紧止住声音,又低声问道:“我的生辰快到了,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呢?你的生辰是不是也快到了,我想送你礼物。”   萧寒锦被灌了一耳朵的生辰和礼物,含糊道:“送,想要什么送什么,我要惊喜……”   即便是醉了,还记得江以宁之前说的惊喜。   江以宁眼睛一亮,故作苦恼道:“可我不知你生辰在何时,你先前都骗我,总是随便说个日子做生辰,你告诉我,我给你准备惊喜!”   “八月……十三,惊喜……”   “那赶得及,我会给你准备惊喜哦。”江以宁轻轻趴在他胸膛上,发丝散落在他胸前,和他缠绕在一起。   听着对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萧寒锦无奈叹息一声,转而将他抱进怀里,在他颈间深吸一口气,才沉沉睡去。 第217章 相识   顺利得知了具体时日,江以宁掰着手指算着,在那之前应该能赚很多银子,只是也总不能只靠着那甜水铺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继续去严家医馆帮忙。   铺子那边不用管,医馆这边就有些忙碌了,成日早出晚归,即便是已经知道是赚银子给自己惊喜,萧寒锦还是有些不太乐意。   但凡江以宁意志稍微薄弱些,他都能拿自己赚来的银子给江以宁,然后让他给自己惊喜。   可惜,在小渔村的土坯房里长出的小树,总是格外坚韧不拔。   因此,江以宁这段时间总是格外忙碌,他本就不是那些闺阁里的千金贵君,萧寒锦也总是由着他性子玩闹,打趣他的话旁人说都说腻味了。   “无论如何,他到底是你的正君,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不要这般抛头露脸的好。”饶是听三弟说过萧家处事与旁人不同,还是会被他惊到。   没见过能这般允许自家妻室在外疯跑的。   萧寒锦得意道:“能理解兄长们尚没有媳妇儿,不懂别人家恩爱生活,我都懂。”   蒋亦游瞬间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我看你是真病的不轻,你真该死啊!”   “据我所知,饮品铺子很赚钱,只根据身边的购买情况,粗略算来,每日流水都是千两往上,恕我直言,他是要买下圣京行宫给你做惊喜吗?”颜随恪和他更熟悉些,说出口的话总是好笑又揶揄。   其他人瞬间都笑了起来,暂时解了萧寒锦的围。   萧寒锦亦是没忍住笑出声:“敢买我都不敢住,这样的话若是叫别人听去,怕是以为咱们密谋什么大事儿呢。”   只是他也好奇,江以宁到底是要买什么东西,万两银子都不够,再买座四进出的宅院都够了。   只是好奇归好奇,他却没有询问,他需要在面对惊喜时有更多的愉悦感,希望自己到时候的神情能叫江以宁满意。   尽管他知道,那天会在八月十三到来。   “有这样的夫郎,倒是叫我也生出几分寂寞来。”蒋亦游微微叹息,“爹娘都不为我们张罗着,妹妹们都成家了。”   严鸣:“你倒是自己娶啊,是吧大舅哥?”   颜随恪:“……是。”   “怕是觉得你们要娶京中贵女,如何敢和你们说,懂事些便自己解决。”萧寒锦故意露出鄙夷神色来。   蒋亦游当即拍桌:“你说我幼稚!”   蒋亦观无语:“他说的也没错。”   几人在酒楼内聊得热火朝天,冷不丁就被外面敲门声给打断了。   胡厌秋着急的语气响起:“东家,正君和人在街上吵起来了!”   “情况如何?”萧寒锦嘴里慢条斯理问着,脚步却快的过分,几乎瞬间就出现在胡厌秋面前。   “正君慷慨激昂,已经进行到慰问彼此的身体情况了。”胡厌秋选择比较委婉点的说法表示,毕竟听说他们正诅咒对方断胳膊断腿。   但都很识趣的没有慰问彼此的族谱。   萧寒锦来不及和其他人告辞,后面的人却也跟上他,一副是要去看热闹的样子。   “什么叫你都买了?你买了我买什么?”   江以宁:“我买了管你买什么!我!先付的定金,你比我后来,且没有给银子,东西自然是我的!”   “你讲不讲道理,我都没买到!我不管,那东西我有用,你必须分给我!”   江以宁耍赖皮:“我也不管,我也有用,我就不分给你!”   围观者都听的云里雾里,反正就是你买我没有,我要你得给的场面,但具体是什么东西引得他们争吵,怕是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   萧寒锦等人赶过来时,就见江以宁和一位姑娘争执不下,两人就差互扯头花了。   饮品铺子前挤着好些人,原本还有齐杭和颜理,但为着颜理身体不便,齐杭就把他带走了,这会挤都挤不进去。   “让让让让!怎么回事!”巡街的侍卫将他们分开,人群瞬间一哄而散,只敢远远朝这边看热闹,不敢凑近。   江以宁一看到萧寒锦,方还倨傲地脸立刻泄力,赚头就扑进他怀里掉眼泪,他真是壮着胆子和人争吵的,这会见撑腰的来了,瞬间就委屈上了。   那姑娘亦是红了眼,走到蒋亦观面前也开始掉眼泪:“蒋亦观!你说他,我又没欺负他!”   气氛瞬间更怪异起来。   蒋亦观捏捏鼻梁,带着淡淡的紧张:“郡主莫哭,若有误会及时解开也好。”   既然都是认识的,便不能再继续吵了,都进了酒楼雅间里,试图问清楚他们两个究竟是因为什么东西争吵不休。   可江以宁和郡主对视一眼,眼底都写着不情愿,这才惊觉他们都是有秘密的人!   于是两人异口同声:“误会解除!”   萧寒锦一个头两个大,他朝江以宁招招手:“过来,悄悄跟我说也行。”   江以宁坐到他身侧,看着乖巧,但说出口的话却格外执拗:“秘密,不能告诉你,但我们已经解除误会了,可以私下商议。”   萧寒锦没说话看向蒋亦观,后者便立刻看向郡主:“郡主,你们二人私下解决可能成事?”   “能。”   “莫要再哭了,细绢柔软也易擦坏肉皮。”蒋亦观叹息,“稍后我送您回府,你们好好谈。”   郡主乖乖点头,全然没有方才和江以宁争吵的模样。   既然是贵君贵女的事,那男人们便退到隔壁雅间了,留他们两个面对面商谈。   “你——”   “我不会把东西让给你的,即便你是郡主。”虽然抢在对方开口前说话很失礼,但他还是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郡主也有些苦恼:“既然你我都是为同样的事,那你就该理解我的为难之处,你预定那么多,只是分我一部分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我答应好的,那日我不要看到其他地方有。”江以宁的回应很斩钉截铁。   “那日……万一我需要的时间比你早,你是不是就能让给我一些了?”郡主认真询问,她自是知晓自己偏要争抢买的样子有些不好看,便只能用更理智的办法了。   江以宁也明白她要说什么,他点头:“若是早半月,我便让给你一些,那种东西补货很麻烦。”   郡主和江以宁对视一眼,从彼此的视线中读懂什么,然后再次异口同声道。   “七月初一!”   “八月十三!”   郡主瞬间大喜:“我比你早一月!你必须让给我一些!”   江以宁也服输,只要八月十三那日,整个圣京都没得那东西就行,他很爽快点头:“我同意分你一些,你照旧去买就是了。”   郡主瞬间开心了:“果然是能和本郡主想到同一种法子的,还算有趣,我若是能成功,必然来找你庆祝!”   “好。”江以宁点头。   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郡主觉得他脾性十分合得来,便约好回头再见,她得赶紧去买那东西了。   只是临走时还特意问了问,是谁帮他“垄断”的,涉及到其他人,江以宁并没有爽快告诉她,左右若是有机会大家都会相识的。   这事是在街上发生的,好些人都瞧见了争吵那一幕,又知道吵闹不休的除了那跋扈郡主便是萧东家的正君,一时便有不少人怜爱他,更有甚者还要自荐枕席,都被萧寒锦打发了。   这若是叫江以宁知晓,圣京的天怕是都要塌了。   江以宁从前还会因为流言蜚语自卑无助,但这些年早就成长起来,外界的声音都不能干扰他,再加上他全身心都是赚钱,哪里还顾得上闲言碎语?   只是偶尔还是会有几道声音不受控地往他耳朵里钻。   “听说就是泼才,那样的正君真是有辱门楣!”   “可不是,吵的脸红脖子粗,那难看模样,真是叫人看不下去。”   “要我说,什么贵君也不能惯着,不如休了娶个美娇娘,再纳些妾室美人,那萧东家真不会过日子!”   起初正给人号脉的江以宁并不是有意要听后面排队人的闲话,只是没想到一道流氓声音响起时,竟将话落在了萧寒锦身上,他难免要多听两句。   就听那流氓混子开始贬低二寒贬低他,好似自己若是皇商,就能做出多大贡献似的。   知道他身份的人都噤若寒蝉不敢搭话,生怕得罪大夫。   江以宁面前的人很快排完轮到那流氓混子,待他坐下,就瞧见对方掩在领子里的脓包和红疹。   他瞬间想起之前那位婶子说的话。   混子伸出手腕放在他面前,流里流气道:“听说你也是好大夫,可得仔细给我瞧,否则我便要告诉你们东家!”   江以宁不搭理他这些,在他手腕搭上一块碎布,边搭脉边询问:“这种情况多久了?病发之前可有去过什么地方?”   这并不是花柳病,圣京花楼众多,常有达官显贵去,若真有得了病的,怕是早就闹出动静了。   这混子混的地方多,沾了不干净的东西罢了,但并不妨碍江以宁要好好治治他。   那混子顿时露出下流表情来:“孤家寡人一个,还能去哪快活,不就是那些地方吗?”   江以宁立刻收回手,捏着碎布的一角扔到旁边,叮嘱道:“快些将这东西拿去烧掉。”   话没避着人,声音也不低,后面的人表情瞬间紧张又嫌弃,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生怕是什么脏病。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混子瞬间紧张起来,“我就是有些火气大,你到底什么意思?会不会给人治病!庸医!”   “根据脉象,你的病会过人——”   “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庸医!你居然敢说我得的脏病!”混子不等他说完就闹了起来,甚至都要挥着拳头动手了。   想拦他的人都不敢,也幸好他本就是色厉内荏,就算举起手也不敢真动手,他还指望着能有大夫把他的病治好。   江以宁坐在椅子上,连身形都没挪动半分,他抬眸看着那混子,冷声道:“只有我能治,你确定要动手?”   混子彻底失力跌坐回凳子上,他有些崩溃地撸起袖子拽开衣领,露出里面的脓包大吼:“那你给我治!你给我治,救救我吧……我不想死!”   “啊!这是什么!江大夫快把他赶出去,他这样治不好了!”   “恶心!自己成天去那种地方,染了一身病,谁沾着你真是要死了!”   “这种人怎么有脸说别人,自己也没活出个人样来,还指点别人呢!”   江以宁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抬眸时面上却很严谨:“他只是生病了,没关系的各位,只要不与他有接触,不会被传染。”   闻言,其他病人离他更加远了。   混子平时就爱吹牛说谎吸引别人的注意,此时被这么多人嫌弃,稍后可能就会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他想也不想直接跪地开始哭求:“大夫求您救救我!救救您了!”   江以宁颇为认真回应:“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本就是常事,我给你开些药,你先去抓药,大好之前就莫要再和别人接触了。”   “江大夫还是你心善,他方才那样说你和萧东家,若是我,才不救他!让他病死!”   “就是就是!”   那混子惊恐抬头,正对上江以宁悲悯地视线,他滚了滚喉咙,试图解释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上下壁好似黏住一般,什么都说不出。   江以宁温和一笑:“医者仁心,我自然不会不救助你。”   分明是满含笑意地眼睛,那混子却觉得好似上了贼船一般,他隐隐察觉到自己好像要完蛋了。   江以宁将开好的药方给他:“你自己去抓药,若是不信我,自然可叫其他大夫瞧瞧。”   混子抓起方子疯狂跑开了。   江以宁自然知道,只要他将脓包和红疹给大夫看,就绝对不会有人敢给他医治,即便不是花柳病也会让他回去等死。   管不住嘴的人,自然得吃些教训。   江以宁在他人的赞赏声中亦能保持宠辱不惊,依旧笑着继续给其他人看病。   那混子是不信江以宁的,便捏着药方去其他医馆看,谁知那些大夫见他露出那么恶心的脓包,就赶紧把他赶走了,对比江以宁对他的态度,实在是恶劣的过分。   他就算不信,也只能死马当然。   那混子闹的厉害,事情瞬间就传开了,花楼的生意立刻变得惨淡,都暗暗恨上了那混子。   萧寒锦听说此事,立刻去医馆将江以宁接回家,先把人推进偏屋剥他衣裳。   纵使恩爱非常,可哪能天未黑就这样的?   “二寒……还未天黑呢!”他脸颊绯红,却还是任由对方剥着衣裳。   萧寒锦皱眉:“听闻你今日诊了一位有传染病的,快些清洗,他有没有碰你?有没有吵你吐唾沫?有没有碰到他的血?说话!”   江以宁呐呐道:“……衣服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些?” 第218章 养育   江以宁被带进浴桶中时面颊依旧红的滴血,他哪里能想到,二寒急匆匆把他叫回家就是为着让他沐浴清洗,再无其他。   若是平时,萧寒锦定然要说些话臊他,但今日对方是难得的大胆,没想到他却没那个意思,心中不知如何翻来覆去呢。   他给他清洗着,期间也问清楚了始末。   “也就是说,那人并不是那种病?”萧寒锦帮他擦拭着头发,边问着。   “自然不是,只是脓疱若是破裂被其他人碰到也是真的会过人。”纵使江以宁是大夫,近日也见过许多病灶,但想到那脓包还是觉得很恶心。   萧寒锦不能想象是什么病,他印象中只有小时候出过的水痘像这样,但和“脓疱”似乎是有些不搭边儿的。   不过也由此可见那人到底多疯狂,只说是那种病便将他唬住了,可见平时没少去那种地方。   他不免又有些担心:“若是真想赚银子,你去酒楼帮忙,我给你开月银也成,在医馆待着实在太危险了,若是将病气过给孩子怎么办?”   倒不是他不担心江以宁的身体,只是他太了解对方,得说到他心坎里,才会真的重视这件事。   果然,听他提到孩子,江以宁确实犹豫起来。   孩子已经两周岁,早就开始吃寻常饭菜,乳母们现在也只是以嬷嬷的身份照顾着他们,到底是不如双亲照顾的妥当。   他为着萧寒锦的生日,这段时间一直在奔波忙碌,每日都在外面,回来后要洗去一身疲惫和病气,确实忽略了他们。   “那我先不去就是了。”想清楚倒是就再没什么可纠结的,何况他也确实更愿意陪着孩子们玩。   “好,我也会尽量少应酬些,回家陪你们。”萧寒锦说,圣京总是有这些人请往来,他也不能过于不合群。   江以宁表示理解,当家的都是要在外面忙碌做事的,不能常回家在外面吃酒,也是情理中事,男人嘛,多是如此!   何况相比其他人家,二寒已经很好了,就算叫他每日都在家中相夫教子,他也是愿意的。   他颇为理解道:“家中你不用担心的,都是我该做的,可若是回来的真晚了,我会不高兴的。”   “我知晓。”萧寒锦亲吻他额头,“可以了,去檐下坐会便能干透彻,稍后再吃饭。”   “好。”   那场病本就是江以宁恶劣性子使然做的坏事,只要按照他给的药方抓药吃药,十天半月便能调理好。   只是他突然不再去医馆,便叫那混子以为他只是在骗人,当下药也不吃了,就在医馆闹事。   其他大夫私下听江以宁说过,知道他就是故意使坏的,那病只要按时吃药会好的,只是无论他们怎么说,这混子都不信了,恨不得把医馆搅个天翻地覆。   严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当即便报了官,巡街的士兵直接把他关进牢里了,任凭他喊破喉咙都不会再有人理会。   因他这阵子的吵嚷,害得花楼的生意差了很多,眼下见他进去了,便不再收敛着,毕竟牢狱里死几个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人会追究。   没几日,便传出消息,那混子死在牢狱里了,浑身脓疱破裂,高热不退,活活烧死的。   只是这样的人,并没有人在意。   不再去医馆,江以宁的时间便充裕起来,他每日都陪着两个孩子读书习字,他虽然学识不多,但千字文、三字经也是学过的,教他们也不成问题。   在找到合适的夫子前,就由他先教着了。   也因此,昱臻来的更勤快了,先前都是跟着齐杭来,如今似乎是在府上熟络起来,自己也会过来,只是他礼数周全,回回来都不曾空着手,萧家的库房很快就有了他一角。   甚至在不知不觉间,承担起了教书的责任……   江以宁倚靠着椅榻,双目无神地看着他们,许是孩童更了解孩童,两个小家伙能很快明白他讲的东西。   “先歇会吧。”   见安安注意力有些涣散,江以宁刚要说话,就听到昱臻发布施令,他微不可查地皱皱眉,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呢?   听昱臻这样说,两个小家伙瞬间如小炮仗一般起身扑到江以宁怀里寻求安抚。   江以宁一手揽着一个,声音格外柔和:“阿序和安安真棒,学的非常认真,比爹爹聪慧多了。”   阿序瞬间嘻笑起来:“真的吗?可我还是觉得爹爹的最最聪慧的!”   安安也立刻微微抬头,双眸湿漉漉地:“爹爹最聪慧。”   江以宁心都化了,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在旁坐着的昱臻,笑道:“那你们都学会了吗?”   小家伙齐齐点头:“学会啦!”   江以宁继续:“这么聪明,是谁教你们都学会的呢?”   小家伙继续点头:“是真哥哥!”   江以宁:“那真哥哥讲的好不好?”   小家伙小脑袋点的飞快:“讲的非常好!”   “那就好。”江以宁摸摸他们脑袋,看向昱臻,“今日也辛苦你了,你教的很好,他们很喜欢你。”   闻言,昱臻那张板正的脸瞬间红透。   也是在此时,他才会稍稍露出些孩子的稚气,像普通孩童那样带着些无措和天真,像是对这样最真诚的夸奖有些难以承受。   江以宁最清楚他这种情况,因为平时总是要注意言行,身份使然,使他很难能听到很多夸奖,即便是有,多数时候也会伴随着更沉重的枷锁。   他难得有些心疼这样是孩子,便更加放缓声音:“你做得很好,不要有顾忌,和他们好好玩吧?”   昱臻双眸红红地看着他,点了点脑袋。   江以宁笑眼看着他们吃喝玩乐,偶尔还要因为追东西在地上滚来滚去,却是难得的热闹。   齐杭来接人时,瞧见的便是他们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场景,即便铺着地毯,还是叫他有些心惊。   “君父!”昱臻愣了一瞬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慌乱无措地看着他,不用想都知道会被指责。   齐杭对上他惊慌地视线,心里蓦地疼了一瞬,他转而看向江以宁,对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微微叹息:“玩的头发都乱了,也不知羞。”   昱臻先是茫然,然后微微瞪大眼睛,那双先前总是带着沉静的眼睛此刻终于带上了鲜活。   被江以宁安抚他只觉得感动,但被君父嗔怪,却是叫他委屈。   齐杭朝他伸开双臂,他是希望昱臻能成为出色的继承人,但更希望他也能拥有寻常孩子的欢乐。   他也曾是被这样养育大的。   昱臻起初还能保持冷静,但很快渴望被拥抱的情绪占据上风,再难自持,扑进他怀里。   “真哥哥也有人抱了哈!”阿序欢呼出声。   昱臻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脸颊依旧红红的,看着格外可爱。   齐杭轻轻拍着他后背,无奈道:“日后不可再这样撒娇了,若是叫人瞧见,怕是要参奏你父王了。”   得到今日的安抚和怀抱,昱臻愿意日后更加懂事些,因为他知道父王和君父是心疼他在意他的,不是只拿他当权利中央的小皇孙看。   他乖巧点头,看向齐杭的眼睛带着浓重地孺慕之情。   齐杭不得不承认,同样都是初为人父,江以宁和萧寒锦比他们更会养育孩子。   “这次过来,还有其他事情要和你商议。”齐杭说,“如今西三街的铺子生意很好,只是我想或许可以再多开一间。”   五月一晃而过,一过立夏,天气便更加炎热起来,饮品铺子的冰块购了一波又一波,生意也是越来越好,再加上圣京人员本就多,一条街上时常被挤得人满为患,铺子里的伙计手都恨不得抽筋。   齐杭的想法倒是和他不谋而合,眼下都是做凉饮,等到了冬日里还能做热的卖,生意肯定都是一样的好,若是多开两间铺子,赚头也更多些。   而且,他现在最需要银子。   江以宁便没反对,很痛快答应了:“那我们也得和理理说一声,先前还说孕肚不显,哪知这就开始显了。”   铺子是他们三人合作开的,若是有变动自然得互相告知,便叫底下人跑了一趟。   颜理对此倒是没什么,开铺子本就是为着赚钱,既然多开能多赚,那就继续开。   于是没多久,南三街就开了间同样的铺子。   江以宁是知晓其他商户跟风本事的,之前在镇上卖串串儿时,也有些人家学着串了叫卖,只是没卖起来,这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他原以为圣京也会有人学他们的饮品,却不想从头到尾都没有,连闹事的都不存在,他这才知晓,或许在他自己看来,他们是藏着身份做事的,但在其他人眼中,可并非如此。   新铺子开张,生意依旧红火,江以宁每日算着账目都觉得欢喜,若那些银子都是他自己的就好了。   思及此,他赶紧拍拍自己的脸,怎么能想这么自私的事!   萧寒锦忙按住他的手:“怎么了?”   江以宁微微叹息:“赚银子好难,辛苦你了。”   萧寒锦疑问还未打消,便先笑了起来:“觉得累了?那就歇息歇息,铺子里的事都能交给其他人做,账房先生做的也很妥贴,不用操心。”   “我头回做这样的事,总觉得有些紧张,想事事都亲自盯着……”江以宁低落没两句,自己就先打起精神来,“我会调整的,你不许被我影响,不许特意为我做事!”   萧寒锦扬起唇角:“都听你的,眼瞧着快到端午了,到时候可以在铺子里做些活动,比如第二竹筒半价,或是买够多少银子,多少竹筒,就免费赠送一碗冰粉。”   江以宁起初还能好好听,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寻常冰粉也不是稀罕东西,除非是你做的,你不听话,讨厌你!”   “那怎么办?我可太喜欢你了。” 第219章 吃粽   端午也是天圣的重要节日,那日来临前,街道上就已经有叫卖粽子的,有甜粽有咸粽。   圣京虽多是大户人家,银子多的没地方使,却也不会特意去外面买粽子,家中的厨娘们都能做的,甚至比外面买的要合心意。   至少江以宁是这样以为的,却没想到那些粽子摊前都挤满了人,甚至恨不得抢购一空。   江以宁粗略看了看,大都是些书生和妇人。   “书生果真是最有银子的,连粽子都要往外买。”江以宁很感慨,或许之后还能做些专攻书生们的生意,一定很好赚!   “粽子,谐音‘中’,民间有吃粽子‘中子’的寓意,也可指书生高中,因此总是和糕一起卖,即便是为着好意头,都会多买。”萧寒锦解释着。   江以宁微微瞪大眼睛:“竟还有这些说法吗?”   他自幼无人教这些,即便骨子里对节日很向往,但更深层次的意思还是不懂,不过也好,节日只需要开心,不需要想其他所谓的寓意。   他们是不需要买这些的,毕竟厨娘们各个都有一双巧手,做这些事得心应手,不值当多花那些银子。   他们没在街上逗留太久,出来也只是因为江以宁觉得等待粽子的期间有些难熬,萧寒锦便带着他在外面转悠转悠,瞧瞧圣京的风土人情。   转过须得回家了,家中两个小家伙如今愈发懂事,乳母们喂奶还成,哄孩子却是有些不敢,时常会因为哄不好,害得他们总是哭。   以江以宁的意思,是想把乳母们遣散了,但到底是府城就跟着的,还是得再多考虑考虑。   “东家,正君,粽子已经好了。”   “那敢情好。”萧寒锦四下张望,“小主子呢?”   小秋笑了:“方才剥了粽子晾着,小主子们正等着呢,正君进去瞧瞧吧。”   萧寒锦:“……”   刚刚好像是我问的话?   他们进屋时,两个小家伙正乖乖坐在凳子上,两手扶着桌面,眼巴巴看着粽子,偶尔会吹吹散出来的热气。   萧寒锦率先进去,他们也只是扭头看着他,却没有动作。   他立刻快步走过去将两个孩子抱下来,视线略过乳母们时,到底带了些不悦。   “寒~我们要乖乖吃粽哦!”阿序靠在他怀里嘻嘻笑着,“寒,你吃不吃?”   萧寒锦原本的不悦瞬间被这称呼和这话逗笑,他亲亲小阿序脑门:“谁教你的?嗯?”   安安乖乖道:“爹爹叫,哥哥叫,安安也叫!”   意思便是跟着江以宁学的。   后脚进来的江以宁赶巧就听到这对话,他脸颊带着淡红,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怎么这都要怪我,他们正是爱学的时候。”   萧寒锦却是皱眉:“我怎么不知?你说别的听听。”   江以宁没多想,当下便道:“相公,夫君,萧寒锦!”   说完就看向两个小家伙,就见他们正茫然看着自己,而萧寒锦早就咧着嘴角笑开了。   婢女们也是偷偷笑着,将剥好的粽子端来便赶紧退了出去,不打扰他们一家四口吃饭。   不等江以宁开口,阿序先反应过来,嫩声声开始叫人:“寒~相公!夫君!”   “我就说是跟着学的!”江以宁微微抬着下巴,一副自己说的就是道理的样子。   “寒,吃粽!”安安贴贴他肩膀,然后毅然决然地朝江以宁伸出手,“乖乖抱安安。”   江以宁瞬间呛了口唾沫,他偏头咳嗽,萧寒锦却看热闹似的哈哈笑了起来,阿序在他怀里被震的乱颤,也跟着嘿嘿傻笑。   乖乖,是萧寒锦常常私下喊他的,平时听着总觉得格外宠溺甜蜜,这会被孩子以童真口吻说出,总觉得格外羞耻。   江以宁伸手将他接过,小家伙还轻轻拍拍他的脸,格外乖巧地哄着他:“爹爹乖乖。”   “吃粽子,都放凉了。”萧寒锦怕他羞恼了,赶紧转移了话题。   果然,两个小家伙瞬间便将头扭开,视线落到了粽子上。   虽说是香甜白软的糯米包的,只是被青粽叶包裹煮后也会带着淡淡的绿,看着像是青白玉。   江以宁拿勺子挖了一角角,安安立刻嗷呜一口,还没尝出滋味就开始夸了:“乖乖爹爹好甜!”   “这么甜?那我也要吃。”萧寒锦说着朝他张开口,“乖乖也喂喂我。”   “阿序也要也要!”   江以宁便依次喂他们,喂给萧寒锦那口很大,足够让他咀嚼一会不能再开口说话。   安安不如阿序能吃,拳头大的粽子吃了八个,喝了一碗米糊糊,就饱得不能再吃了,反观阿序则是捧着碗自己咕噜咕噜的喝。   逢年过节萧寒锦都是不出门的,他虽一门心思都是赚钱,但比起那些自然还是更在意家人的,便只叫胡厌秋以他的名义给交好的府上送了礼物过去。   胡厌秋很快就回来了。   “东家,给各府的礼物都已送到,有几家直接给了回礼,我和义管家都登记放进库房了。”胡厌秋说完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继续说道,“另外,外面有位大人说是您的同乡。”   “同乡?”萧寒锦顿了顿,“快请进来。”   江以宁还有些愣,全然不记得他们在圣京还有什么同乡,若是万大人,胡厌秋是认得的。   待到人进来后,江以宁才恍然,这大人他竟是真的认识的。   “夏清澜?”   “寒锦兄,嫂夫人。”夏清澜微笑看着他们,倒真是有些数年不见的恍惚感。   他乡见故知给人的感觉总是不同的,好似连心都近了几分。   江以宁赶紧招呼他坐下:“你快些坐下,小秋上茶。”   夏清澜也没同他们客气,在两个奶娃娃的注视下坐稳椅子,并万分友好地朝他们笑笑。   “来圣京这么久,都没有和你私下见过。”萧寒锦说这话倒不是怪他,毕竟对方如今也是官员,做事总是要谨慎些的。   “说来惭愧,虽说是留京做官,但也只是在翰林院做从七品的小小检讨,平日里总是很忙,再加上寒锦兄这里达官显贵众多,我不好前来,怕惹出闲话。”夏清澜有些不好意思。   从前他总以为自己能脱颖而出,谁曾想竟是这般不被看重,却也知晓能进翰林院,这已经是旁人求不来的好运气了。   萧寒锦微微点头,京内从七品着实不高,相比之下,倒不如和黄书玉一样做县官,但真说起来在京内确实更有发展空间。   他道:“无妨,总有来往的时候,不必在意那些,何况你能进翰林院已经很不错的,听闻那里很培养人才,可见陛下对你还是很有印象了。”   夏清澜微微叹息,凡是参加科举之人,都是希望能殿试高中,在朝堂做出一番作为来,但他没有背景,也不敢随意站队,便只能先默默无闻着。   得知萧寒锦被那些达官显贵簇拥,说不动心是假的,可他们当初是因为黄书玉才相识,归根结底没有很深的情谊,他又何来脸面利用对方呢?   “吃枚粽子吧。”江以宁眼瞧着气氛古怪,便赶紧出声,“都是自家做的,刚剥好的。”   “多谢嫂夫人。”夏清澜立刻道谢。   在江以宁的指示下他默然吃完了一枚粽子,两个小家伙虽然不知他是谁,但也不曾受扰,依旧互相玩闹着。   夏清澜本就是知晓他的行程规律,所以特意趁着他不出门也无人上门时登门,他官职不高,俸禄也不多,礼物自然不是别人送的那些金玉,都是些寻常东西,还给两个小家伙两枚玉佩。   这会话也说了,粽子也吃了,便不好再多留了。   “今日多有叨扰,我便先回了。”   “你我是同乡,还有书玉的情分在,若是有需要也可直言,出门在外,本就是要多靠朋友的。”萧寒锦说。   夏清澜心头骤然一酸,他点点头:“我明白,多谢。”   说罢便快速离开了。   他本是饱含着热情和期待参与科考,却不想自己高不成低不就,实在有些没脸,也不知该和谁说说心里话,没想到在这里,被萧寒锦三言两语给安慰了。   江以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略有些恍然道:“虽说早就知晓你心眼多,没想到这么快就将他算进去了。”   “世间人事本就是互相利用,只是他定然也是实在过不下去,所以才暂时将自尊抛诸脑后登门。”萧寒锦说完微微叹息。   夏清澜每字每句没个表情都写满无可奈何,虽说着不愿来打扰,但还是来打扰,就已经证明他的决心。   萧寒锦当然要帮他,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曾经的情分淡是淡了些,但终究是有的,对方求上门来,他不能不帮。   何况,夏清澜能走到今日本就是有些本事的,只是他在朝中无人,无法施展拳脚罢了。   若他能成,萧家便多层保护和助益。   江以宁啧啧称赞:“你可真是老奸巨猾!”   萧寒锦咬牙:“你这是夸奖吗江以宁!”   “是的吧。”江以宁翘起唇角。   “真是拿你没办法,继续吃吧。”   端午就这样热热闹闹过去,萧寒锦却是将这事记在心里了,等回头再见蒋家兄弟和颜随恪时,便顺带提了一嘴。   夏清澜究竟是不是可用之才,他说了不算,得看这些人是如何说的。   “夏清澜?”颜随恪微微沉吟,“此人确实有听说过,那年殿试他虽略有些出众,但笔试却有些差强人意,所以将他丢进翰林院了,只是没得重用,更具体的怕是得问万大人。”   “他前几日寻你了?”蒋亦观挑眉,“若是要我们拉他一把,确实有办法,只是以他的名次能进翰林院说明他有可取之处,那位估计记着他呢。”   并不是他们不帮,只是夏清澜的命数在他们看来是固定的,只要在翰林院踏实做事,将那些纸上谈兵地空虚东西摒弃,沉淀下来,定然会得重用。   何况,开恩科本就是为了选些适合的人,既然能允许他通过,那必然是他会有安排。   萧寒锦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无非就是陛下确实有些赏识他,但又因为他本身确实有些不够格,便只能继续磨炼着。   “既如此,那便看他个人的造化了。”萧寒锦说。   “他如今在翰林院,我们倒是有旧相识,稍微提携他一把倒是也没什么,只是若他自己不能开窍,终究还是无用。”蒋亦观说。   萧寒锦既然开口提及此事,那他们也不能全然不在意,且那夏清澜想必也在紧张等待中,若是言语交谈能叫他清醒些,也好。   总不至于,叫他以为萧寒锦没帮他。   “多谢几位兄长。”萧寒锦立刻道谢,也算是解决了一件事情。   “都是小事。”蒋亦观说。   为表感谢,萧寒锦自然要请他们在酒楼好生用饭,并买了甜水铺的饮品给他们,还多送了几竹筒。   人情本就难还,他也只能尽力而为。   回家时已经过了晌午,江以宁早就得到消息便没等他,吃过饭后就带着孩子午睡了,萧寒锦知道他的作息,以为回家看到的便会是妻儿酣睡的场景。   “孩子呢?”   萧寒锦进屋又退出来,忙问守在门口的春月。   春月微微皱眉:“正君睡下没多久,小主子们就醒了,奴婢本想和秋姐姐把小主子们哄睡,乳母们说今日不睡不碍事,就带他们去小院里玩了……”   她和其他人都是新来的,不敢和一直奶着小主子的乳母们起冲突,连秋姐姐都有些忌讳,不好多说什么。   萧寒锦面色如常,淡声道:“这样,跟我过去。”   “奶?我和弟弟没有阿奶,只有阿婆。”   刚走到屋前就听阿序脆声反驳着,爹爹说话了,他和弟弟的阿婆很好很好,虽然不能见到,但她也会很喜欢阿序和弟弟!   春月呼吸一滞,小心翼翼去看萧寒锦的脸色,她都能明白话里的意思,更别提东家了。   萧寒锦神色未变,推门进去的同时还扬起笑脸:“安安,阿序。”   “寒~”阿序和安安立刻推开乳母迈着小腿朝他跑过去,“我和弟弟今天不乖乖,没有睡觉觉。”   “你倒是先认错了。”萧寒锦一手抱起一个,对于乳母们连个眼神都欠奉,只淡淡道,“稍后让管家给你们结银子,若是想回府城,也可派人送你们。”   阿序和安安乖乖将脑袋贴在他肩膀,阿序还声音小小的告状:“我和弟弟没有阿奶,她们要让我们叫阿奶,我和弟弟有阿婆,阿婆喜欢我们。”   “乖宝宝。”萧寒锦一人亲他们一口。 第220章 我们(正文完)   江以宁醒来才知晓乳母们的僭越行为,说不愤怒是假的,他甚至更早就察觉到了那些乳母的小心思,所以之前才会和萧寒锦说把她们放出去。   先前因着他总在医馆,确实没时间照看孩子,便暂时将这事搁置了,倒是没想到她们反而更加得意了。   毕竟是从出生就带着,后又一起生活了两三年,她们会有那种心思也正常,既然二寒已经将那些乳母处置,那他自然也不必再因此而生气。   端午过完,再就没有其他节日了,江以宁便只管掰着手指数日子,等着萧寒锦的生辰了。   只是在这之前,先到来的是蒋亦观的生日,他原是不在意这些的,向来对外交际都是萧寒锦去做,他只和齐杭带来的夫人正君们玩,其余人都不用管。   但蒋亦观有点特殊,因为郡主还曾和他抢过东西,因此他记得很清楚。   立秋一过,七月初一这日便到了。   晨起,萧寒锦便告诉他今日要在酒楼设宴,宴请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江以宁便也拖着疲累的身子起床,给他挑选衣裳,又从库房拿了些礼物,让胡厌秋都放到马车上,这才叫他走。   “今日怕是要在外待一日,晚些时候再回来,不用刻意等我,若是要出门,便着人与我说一声,我去接你。”萧寒锦亦是仔细叮嘱着,生怕他会被什么人给欺负了。   “我们去严府瞧瞧理理,他已经八个多月了,严大哥和你们去吃酒,家里得有人陪着才行。”江以宁打着哈欠,“和齐杭在一块,没人敢欺负我。”   这倒是实话。   谁敢让齐杭不痛快,那便是让皇室不痛快。   萧寒锦便没再多说什么,和他亲吻过后便离开了。   江以宁打着哈欠躺下,身边没了熟悉的怀抱,翻来覆去也是睡不着,便也干脆起床洗漱了。   吃过饭,他直接赶去严府,他去的不算晚,但齐杭已经在严府门前了。   江以宁见只有他自己,不免有些好奇:“臻儿呢?”   说起此事,齐杭都觉得好笑:“他昨日将写好的字帖和文章都打湿了,今日交不上,便被太傅留在宫中继续教导了,我出来时见他的含着泪,当真是惨烈。”   江以宁无奈:“能想象到他很伤心。”   两人边说着边往里面去,颜理身子有些重,但因为临近产期,平时总要多走动,他们走进内院时,对方正在下人的搀扶中走来走去。   瞧见他们来,颜理立刻招招手:“我以为你们今日不过来,臻儿呢?”   齐杭便将话又原封不动地和他说了一遍,颜理便没再追问,现如今胎动频繁,他总是觉得很疲惫,走这么几步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虽说只是寻常孕肚,但到底头次怀孕,略有些不舒服都很害怕,月份大了之后,严鸣就把大夫和稳婆们全都接到府上住着了,若有风吹草动都能赶得及。   江以宁和齐杭陪他走动着,颜理一会饿了,一会渴了,连带着他们都在走路的间隙吃了很多东西。   “这是哪儿来的水?我总觉得衣裳有些湿……”颜理话未说完,整个人都呆在原地了,他惊慌失措地看向齐杭和江以宁,“我是不是要生了?”   “……应该、应该是的!”江以宁愣愣回答。   齐杭都要被他们蠢笑了,作为唯一还能冷静思考的人,立刻开始扬声安排。   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进产房里,又叫来大夫和稳婆,江以宁则是赶紧打发人去把严鸣给叫回来。   也因此,蒋亦观的生日宴刚开席面儿,人便跟着当事人走了。   到底是亲家家的弟弟,自然也算是蒋家的弟弟,便都跟着严鸣去了严府,眨眼间院内便站了一群男子。   端水的稳婆看到都吓坏了:“男子不可来这里,外男都快些离开!冲撞了可不好!”   “阿宁!”   “二寒。”江以宁快速朝他小跑过去,“你先带着蒋大哥他们去前院等着,去吧。”   萧寒锦点头:“好。”   “夫郎!理理!你理理我!”   严鸣贴着门缝大喊,他被拒之门外,只能听到里面不断传出稳婆们的加油呐喊声,以及颜理疼痛难忍地低呼声。   他在屋外急得跳脚,恨不得冲进去替他生,但回回都被人给拦住了。   稳婆们才不管他的身份,总之就是不许进,急得严鸣只能跟着里面的人喊。   他原是想静下心的,可里面迟迟不能生产,初秋的天儿,硬是将他衣裳给浸湿了,凉风一吹又风干了。   “怎么还没有动静!”严鸣攥住出来的稳婆,嗓音都嘶哑着。   “头胎难生,且等着,还有一会儿呢!”稳婆挣开他,又急忙进去了。   等待总是令人格外煎熬,好在临近晌午饭点时,在外等的疲累又焦心的人,都听到了里面孩子响亮的哭喊声。   严鸣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继续扒门:“我夫郎呢!颜理!你理理我!”   片刻后,稳婆将门打开,喜笑颜开道:“恭喜严东家,是位小公子!”   严鸣匆匆瞥了一眼,丢下一句:“长得和红皮耗子似的。”便赶紧跑进去看人了。   孩子都哭成那样了,自然没事,他可得要先看看夫郎。   幸好。   父子平安,是严家最大的喜事了。   蒋亦观哭笑不得:“今日可是有两位寿星了。”   虽然嘴上说着调笑的话,但大家都默契地派人去买了礼品和补品送来,这样的喜事,自然会有很多人愿意过来送上贺礼,但也只是送上贺礼便离开了。   江以宁也没有多待,眼见他平安生产就回去了,这阵子怕是要有得忙了。   谁也不曾想到今日事情会这样多,导致蒋亦观都把先前约他见面的郡主给忘记了,等他到约定好的地方时,湖面只剩一只漂亮的船只,和里面放好的生辰礼物。   再无其他。   天黑后江以宁便一直观察着外面的天,毫无动静。   萧寒锦捏着他后脖颈将人带到床榻上,皱眉低斥:“刚沐浴完,就敢打开窗子吹风?屋内很热吗?”   八月中旬的天,白日里外面确实热的过分,但太阳落山后的夜晚便显出几分凉意来,叫人真切感受到确实已经入秋。   江以宁略有些苦恼:“你不懂,怎么会没有动静呢?太奇怪了……”   萧寒锦捏着他下巴凑上去,对着他嘴唇又亲又咬,惹得江以宁话都说不好,便被他缠住舌头了。   萧寒锦不断压迫,他就只能逐渐后仰,最终被对方捞着腰肢抵在了床头,他微微错开些重重喘息,然后又拽着对方衣襟吻了上去。   别人的情爱成不成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晕乎乎地看着疯狂晃动的床幔,全然记不得了。   出了伏天两三日,天气便开始转凉了,只是微风细雨里总还夹带着暖意,待绵绵细雨结束后,便察觉到几分萧瑟了。   热闹的七夕和肃穆的中元节一过,便彻底进入了九月,而江以宁只需要再数上二十几日,就能给萧寒锦惊喜!   在他数到一半时,郡主来找他了。   “那些东西我没用到,稍后会让人给你送来。”郡主说,只不过是一月多未见,她消瘦了许多不多,人也不如之前开朗了。   江以宁不解:“怎么会没有用到呢?”   郡主勾唇淡笑:“在他眼中,朝政和国家大义都要高于我,连和旁人的兄弟情谊都是如此,我深知他无错,可屡次都是被丢下的那个,总归是有些怨怼的。”   江以宁瞬间想到那日的事,颜理突然早产,打了所有人措手不及,蒋亦观连生辰宴席都不曾吃,便带着人匆忙赶来了,那日确实有些慌乱。   丢下郡主,怕也不是他本意。   “那日的事他怕是有难处,何况你想必也已知晓原因。”江以宁说,他倒不是要为蒋亦观开脱,失约本就很失礼。   “我知晓,所以我不曾怪他,我也已经听他解释过,再无其他……”说到这里,她连苦笑都笑不出,对方只是觉得失约于她很抱歉,并无其他情感。   她是郡主,虽不及皇室公主尊贵,但早些年得陛下垂怜,有自己的府邸和封地,她才貌双全,并非只一个蒋亦观可选。   只是,人人都想选最心仪的。   她亦是如此罢了。   江以宁不好对他人的情感多做评价,也不能拿自己和二寒的情况套用到他们身上,即便不能感同身受,也要在别人痛苦时将幸福压的低声些。   事实是,郡主也不需要他安慰,她笑道:“先前还因为那些东西和你不打不相识,没想到反而没用到,你倒是能都给萧东家了。”   江以宁见她面色如常提这些,赶紧提醒道:“送回原先的商户那里就好,不能送到府上,会暴露的。”   “好,冒昧问句,你们成婚多少年了?”郡主不解,“竟还能这样给彼此惊喜吗?”   “粗略算来,有七八年了。”江以宁也有些恍惚,“情意总会随着时间逐渐变深,于我而言,和刚喜欢他那日没有区别,他也是如此。”   郡主长舒一口气:“世间男女千千万,极少能做到你们这般,希望那些东西能在你的作用下照亮整个圣京,我便只管等着了。”   江以宁郑重点头:“会的。”   江以宁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萧寒锦起初以为他早出晚归是在饮品铺子里准备中秋节日的事,直到有次带着孩子去铺子里,却没瞧见人,才后知后觉,对方是在准备给他惊喜。   他之前装醉心心念念地惊喜。   他立刻叮嘱铺子里的伙计不许告诉任何人他曾经去过铺子,而江以宁自然也不知自己已经暴露。   他每日都要装模作样地说铺子如何如何,但疲惫倒是真的。   他只是个很俗套的人,遇到个心仪的人,不愿再做俗套的事,因此就要比别人多付出些努力。   “中秋的活动要怎么做?”萧寒锦一边帮他捏着肩膀,一边低声询问着,“要和酒楼合作吗?”   “如何合作?”江以宁微微来了兴致,虽说是夫夫,但在生意上总是各算各的,还从没有合作这一说呢。   萧寒锦:“在酒楼消费足够银两,就送你铺子里的饮品,我再与你们铺子分成。”   江以宁撇撇嘴:“我们饮品铺子本就是薄利,你还要我们白送,送甜水倒是差不多……”   “成交。”萧寒锦笑说,甜水也是饮品,虽说是普通到略贫困些的家庭都能偶尔买一杯,但白送的东西再便宜都是稀罕的。   江以宁无奈,甜水是成本最低的,既然是要和酒楼合作,那自然不会叫他亏了去,毕竟还有齐杭参股,那位他们可得罪不起。   江以宁掰着手指继续数日子,眼看着要到日期,也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他竟是有些受不住生病了。   “我还有事忙着……”江以宁烧得晕乎乎,眼睛都无法聚焦,眼白都泛着淡淡的黄,还惦记着萧寒锦生辰将至的事。   “你就乖乖躺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往外跑?”萧寒锦把他摁到床上,手指撬开他唇角,将药喂进他嘴里,“其他大夫不会熬你那种药,苦的很,你快些喝好。”   江以宁却是要挣扎着非要起身,虽说已经都安排好,但不是他亲眼看着完成,总会有些不安心,死活都要出门。   萧寒锦舍不得推搡他,偏他此时执念太深又哄不住,便只能任由他闭着眼睛痛苦挣扎起身,看着他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爬起来,又缓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坐到床沿……   然后江以宁就直挺挺倒了下去,萧寒锦吓一大跳,赶紧捞住他。   江以宁面色惨白:“……你别晃我,要吐了。”   萧寒锦几乎能想象到那些呕吐物,他胃有些浅,只能说些其他转移江以宁的注意力:“没有动你,你放松些躺下,偏要折腾,江以宁你要是敢吐我身上,看我之后怎么收拾你。”   江以宁眉头皱的老紧,随着萧寒锦话音落,竟是真的偏头干呕了起来,然后吐了萧寒锦一怀。   萧寒锦:“……”   “江以宁,你就是我祖宗!”   “来人!小秋!快去请大夫!”   “春月去打热水!”   萧府瞬间再次热闹起来,主院更是乱成一锅粥,每每江以宁生病,都要闹上这么一出。   严家医馆的大夫还没走回医馆,就又被带回去了,还是那些车轱辘的话,高热引起的头晕目眩,呕吐物也只是汤汤水水,但这足够让萧寒锦心力交瘁。   待将一切都收拾好,江以宁早就不记得什么惊喜不惊喜,还在浴桶里就睡着了。   “东家,饭菜准备好了,您去用些吧?”冬喜轻声提醒,“奴婢在这里照顾就好,春月和秋姐姐在照顾小主子。”   “将饭菜端来。”萧寒锦说。   冬喜点头:“是。”   萧寒锦不敢离开他视线,吃饭时都在外厅的桌前吃的,只需要微微探身,就能瞧见室内的人有没有醒。   幸好江以宁没再醒,额头和发间都是热汗,脸颊也微微有些红润了。   这一觉直睡到夜里,结结实实睡了个饱。   萧寒锦察觉到他动弹便立刻醒来了,他下意识捧住他额头亲了亲,语气带着浓浓地困倦:“不烫了,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睡得太足也不好,江以宁眼睛有些糊糊地不舒服,他直往萧寒锦怀里钻:“感觉身上黏糊糊的,想洗洗。”   “落了一身汗,明日再洗。”萧寒锦说完没见他应声,当他是使性子,便继续耐着性子哄着,“刚发热好些,当下就沐浴说不定会加重病情,不是还有——要忙着铺子里的事吗?”   “我没有说非要洗,你怎么说的好像我脾气很坏呢?”江以宁撇撇嘴,他确实不能让自己再病了,二寒的生日就是明日——   等等!   江以宁突然坐起来,掀开床幔看了眼从屋外透进来的月色,他还带着一丝丝期待询问:“今日是何时了?”   萧寒锦语气随意:“已经过了子时,八月十三了。”   “那岂不是——岂不是立秋了!”江以宁暗暗咬牙,都说喝酒误事,生病同样误事!   一瞬间,他便感觉所有丢失的精神全都回来了!   萧寒锦装作没有看懂他的纠结和气愤,只说些好听的话哄着他,江以宁恨恨捶床,都没舍得把不好好说话的人捶一通。   到底是寿星,还是有特权的。   八月十三,秋分这日,是萧寒锦的生辰,真正的生辰。   他的生辰太多,经常会用一些比较有意义的日期作为生辰,比如成婚那日,或者在镇上开铺子那日,或是在县城开酒楼,亦或是他眼睛复明那日以及他们圆房那日。   后来则是直接蹭两个小家伙的生辰,生辰这样假,江以宁就是再傻都嫩猜到他真正的生辰怕是发生过不好的事。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他们现在拥有的是全新的生活,全新的人生,他再也不会回到那个令他痛苦的地方,所以过那个生辰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这一刻,江以宁是这样想的。   虽还未病愈,但江以宁整个人都很精神,不像之前那样沧桑颓败,一大早就开始吩咐下人清扫院子,屋内的花瓶都换上了寓意美好的,连萧寒锦不在家中都不曾生气。   “正君,今日可是有好事?”小秋跟他的时间久了,有些话也能直白问。   “是有好事,不过今日不能告诉你们。”江以宁眉眼含笑,他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今晚我亲自下厨,厨娘们可以歇歇了,不过要辛苦你们今日带着孩子。”   小秋闻言笑了:“这都是奴婢该做的,您和东家清闲些就是了。”   这件事江以宁一直都瞒着人,在他视角中可是连萧寒锦都瞒着的,自然不会叫其他人也知晓,那会瞒不住的。   因此在布置惊喜的路上,他总是独自出门。   吃过早饭,江以宁便再次外出了,他需要在今日再次确定他的安排有没有失误,也要去拿他拜托齐杭帮他准备的礼物。   “这可是出自宫中秀苑的绣娘们,你好端端地要这些做什么?”齐杭不解,布料花样丝线都是顶好的,都赶上他当年和太子成婚时用的了。   “惊喜。”江以宁摩挲着布料,垂眸间带着些水色,“或者说是对我自己的补偿。”   尽管之前已经被补偿过一次。   齐杭知道他们之前过得苦,但不知道实际内情,毕竟他出身高贵,压根想象不到他们曾经吃糠咽菜的情景。   但齐杭很识趣地没有多问,既然是宴请曾经的自己,那如何补偿都不过分。   面对江以宁的真诚道谢,齐杭只是开玩笑道:“希望你能考虑我之前的提议,我明白你们的顾虑,但只要昱臻能平安长大,来日储君的位置非他莫属。”   “阿杭。”江以宁轻声唤他,眼神却格外犀利,“你连昱臻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不确定,却要我把孩子交给他吗?”   齐杭被他的话噎住,却更是吃惊他的态度。   自从相识,江以宁在外自然会做小伏低,真切将他看做是太子正殿,可在私下不仅会和他说体己话,还会关切他的日常和生活,那是真心拿他当好友对待的。   今日却用这样的态度对他,齐杭第一反应竟不是生气,而是怕他真和自己生气。   “阿宁……我不是那个意思,昱臻的身份显而易见,我只是希望你能考虑,宫中教导师傅对寻常人来说是如何难得。”齐杭自然也有私心,他希望昱臻能得偿所愿。   “我不能为他们做决定。”江以宁淡声说,“不管是要进宫陪读,还是在外做个只识文读字的商户之子,我没有权利为他们做决定,待他们再大些,若是分析利弊后决定进宫,那我无话可说。”   齐杭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他不是真的恼了,稍稍松了口气:“好好,那便日后再说。”   江以宁没理会,只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他很想把这东西还回去,再说些疯狂的话和对方断绝来往,但他做不到。   不是因为无法舍弃对方的身份,而是,他清楚知道那份孤独有多可怕。   “这些还是要多谢你,我先走了。”江以宁做足心理建设,还是出声道歉,“抱歉,我方才言语多有得罪,还请正殿饶恕。”   “无妨。”齐杭温声笑说。   江以宁再次道谢,带着东西离开了。   待他离开,昱臻从屏风后走出来,视线一直死死盯着江以宁离开的背影,他被不信任了,这个认知叫他有些难过。   齐杭看向他,牵着唇角笑的有些勉强:“看来,你要再等等了。”   昱臻不懂:“要等到什么时候?”   齐杭挑眉:“权力至上,你知道何时是最佳时机。”   “儿臣……明白。”   虽说道过歉,但江以宁心中还是有些歉疚,他从未和齐杭说过那般无情的话,只是皇宫还是太危险了。   罢了,还是等日后再好好赔罪好了。   他将东西放到主院,其他事情也都准备好了,现在只管等着天黑就好了!   也幸好快到中秋,所有人只当江以宁这样忙活是为着中秋的事,并没有往其他地方想,倒是方便他忙活了。   如今已经是秋日里,夜幕降临的很快,江以宁在厨房里忙活完,便到府前等着了,惊喜快到,他也不惧让对方知晓他的安排了。   萧寒锦没有吃酒,但衣襟还是染了些酒气,他本想在府前散散味道,却不想刚下马车就瞧见了在檐下站着的人。   “今日倒是稀罕了,怎么在府前等我?”萧寒锦故作不知询问,“可是有什么喜事?”   “当然!”江以宁牵着他的手步伐稳健地朝内走,“是之前答应给你的惊喜,我可能做的不够好,但我想让你看到。”   萧寒锦原以为他不会说的,比起所谓的惊喜,江以宁这番话更让他愉悦,有谁会不喜欢喜欢的人为自己准备惊喜呢?   他似懂非懂地被对方牵着进了主院,在外看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内里被烛光映着却是通红一片。   萧寒锦隐隐察觉到什么,进去后便立刻想到了烛光晚餐。   圆桌上摆放着好些菜,他一眼便看出不是厨娘的手艺,旁边还放着一套酒盏,再往里面看去,床榻上放着两块红色的东西。   是两套喜服。   萧寒锦唇角高高扬起:“你这是借用了我当初的心思吗?”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却被江以宁制止了,在烛光下,他的脸色很红,像是涂了一层胭脂,他态度很坚定:“要先沐浴。”   萧寒锦今日打定主意任由他随意对待,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违抗他的意思,跟着他去了偏屋沐浴,又换上了喜服。   刚摸到手,他就知晓这喜服不是寻常人做的,但他此时并没有要和他说起其他人的心思,两人牵着手坐到桌前,不出意料地喝下了合卺酒。   江以宁很紧张,紧张地眼底都攒了眼泪,他很潇洒抹了抹嘴,将上面的胭脂晕到了唇边。   萧寒锦抬手捧住他的脸,拇指轻轻擦拭他唇边的胭脂,低声道:“这样的惊喜我很喜欢。”   江以宁眉眼弯弯:“果真吗?”   萧寒锦毫不吝啬地点头夸奖:“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觉得惊喜,你的存在,与我而言就是惊喜。”   “明明是我要给你惊喜,为何看起来像是你给我?”江以宁略有些不满地轻轻咬上他指腹,似乎是怕留下齿痕,还很乖巧地探出舌尖轻轻舔舐。   萧寒锦眸色微暗,明白他接下来的惊喜是什么了。   两人默契地开始吃晚饭,互相夹菜添饭,与之前的每个晚饭时间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和彼此说话,甚至连眼神都下意识地避开,像是在躲避克制。   一顿饭,换做平时要吃很久,但今日却很快,在按照平时顺序将汤喝完,萧寒锦便立刻起身,牵着他的手要去外面走圈圈。   萧府要比府城的萧宅大得多,院内栽种的多是江以宁喜欢的花草果树,甚至在主院后面的花园里单独辟出一块,种了很多可观赏的草药。   萧寒锦看着那棵绒树幼苗,突然想到府城的宅院里也有,这时节怕是早就花落满地了。   “这花能入药,若是晾干拿去卖,能卖很多钱。”萧寒锦说。   江以宁知道,但在他记忆里,萧寒锦不该知道这事,他突然有些紧张,总觉得接下来可能要听到很多稀奇古怪的话,但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但萧寒锦显然并没有要提起过去的意思。   他说这些,好似就只是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江以宁仰头看他:“我以为你会说,是你曾经卖过。”   萧寒锦并未看他,只是笑:“我们还要走多久?”   “像之前一样。”   “好,那就像之前一样。”   他们没再说话,享受着月色下的静谧和心照不宣。   方才的不经意透露和试探,好似从未发生过。   来到曾经结束转圈圈的时间,两人抬脚朝屋内走去,门在江以宁进屋后被关上,萧寒锦并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直接将人抵在门上倾身亲吻。   随着亲吻,原本穿在身上的喜服也件件掉落在地。   唇舌被攻城略地,江以宁只仰头顺从被对方侵略,那种疯狂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不害怕,反而乐在其中,在对方想要退缩时继续添把火。   但江以宁显然要做今日的主宰者,他忍着腿软微微将对方推开,平稳呼吸,十分冷静道:“去床上。”   神情严肃到好似在商议什么要紧事,如果不是脸上还飘着绯色。   萧寒锦自然听他的,谁知刚走到床边就被推倒了,紧接着江以宁就跪坐到他旁边,神情格外严肃认真。   江以宁像是拆礼物一般解开他衣裳,露/出结实地胸膛,他俯身亲吻,一路向下……   “江以宁!”萧寒锦咬牙,他支起身子捏住对方的脸颊,“哪里学的这些!”   江以宁鼓鼓脸颊,含糊又羞怯道:“你不许过问,你躺下,今日都是我说了算……”   “这便是惊喜吗?坏东西。”萧寒锦躺平,任由他将口水糊自己一身。   ……   “什么时辰了?”江以宁哑声询问,他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知还有多久会到。   “亥时,尚未到子时。”萧寒锦紧紧抱着他腰身,嘴巴不停在他圆润的肩头亲吻,“乖宝宝,还有什么惊喜要给我?”   “没有了。”江以宁冷冰冰开口,只是整个人都如一滩软糕似的,说出口的话没有半点信服力。   萧寒锦自然也不信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他可不信小瞎子当初是为了两套喜服和郡主吵得不可开交。   只过去一个时辰,江以宁却觉得自己在床榻上累了三天三夜,那处隐隐有些不适,异物感怕是要过上好几日才能消。   他支着身子爬起来,被子散落,露出布满痕迹地酮/体,他制止要跟着起身的人,随意捡了件衣裳披上,走到桌前开始大快朵颐。   这种事情太费力气了!   “夜里少吃些,会积食。”萧寒锦老神在在地躺着,还不忘赖唧唧得叮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人。   “你好讨厌,烦人精。”江以宁嘴巴塞得满满当当,还不忘和他顶嘴,“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谁?”   萧寒锦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贱兮兮地拿起散落的糖块朝他丢去,他心眼坏,糖块擦着江以宁胳膊腿,不疼,但若换成寻常人被丢,肯定早就恼火了。   但被丢的是江以宁,这种在他看来是萧寒锦撒娇调情的手段,并不会让他气恼。   他还特意拿干净碗碟装了几个包子和一碗甜汤给萧寒锦端过去。   “你也吃。”江以宁站在床边看着他。   萧寒锦立刻坐起来接过,并一手牵着他想让他坐下,却被江以宁拒绝了:“我不坐……”   “难受的厉害?”萧寒锦皱眉,当即就把碗碟放到旁边角桌上,揽着他腰就往床上带,“分明抹过药,我再看看,莫不是那药不好用?我回头再去买些。”   “怪怪的……你别看了。”江以宁瑟缩着躲了躲,然后快速将衣裳盖好,不许他再多看。   萧寒锦失笑,数年过去,还是这样害羞,宗衬得他像是什么色鬼转世。   他半真半假地轻啧一声:“好,不看就不看,谁让我最听嘭——”   “生辰快乐。”   伴随着嘭响,还有江以宁的声音。   萧寒锦难得有些茫然,褪去平日里那些嚣张和犀利,竟是能真切看出些无辜和天真来。   江以宁顾不得他还在愣神,立刻拢好衣襟将他拉到外面,月色如水,天空却格外明亮。   数不尽的烟花绽放在空中,各个短暂却又经久不衰。   萧寒锦偏头看向身侧衣着单薄的人,他将他拢进怀里,低头轻吻着他的额头,他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究竟有多喜欢眼前这人,只知道,如果能和他同生共死,那他一定一定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但他舍不得。   烟火还在继续,按照江以宁买的数量,这场烟火会放上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天圣的夜间都会是明亮的。   就如萧寒锦在他心中的位置。   永远在正中心。   “这是最后的惊喜。”江以宁仰头看他,“是我曾经许诺你的,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说了要给你,就一定会给你。”   那时新春,万渔村是没有烟花可放的,还是小瞎子的江以宁向他许下稚嫩的誓言,信誓旦旦地说要给他买烟花,讨他开心。   “我说要放满圣京,要红红绿绿的烟花都炸在天空里,炫彩夺目,我要你全都看到。”   “所以,你看到了吗?”   那双眸子再不是之前那样静如死水,而是带着期待和爱意,好似在诉说着所有爱意。   萧寒锦怎会看不到呢?   “看到了,全部。”他轻声说,在他并不是毫无保留地情况下,对方依然愿意给他全部的热情和盛大地惊喜。   江以宁扬唇看他:“所以,那些能都忘记吗?只记得我,我们,以后都过今日的生辰,不是随便找个什么日子,随便说些祝福的话,随随便便打发想要用心让你开心的我。”   原来他都知道。   看着他唇角渐渐落下,眼底聚起泪水。   萧寒锦原本坚毅的心瞬间破碎,对方的委屈不停捶打着他,情感叫嚣着让他给自己响亮的耳光,理智却迫使他急切拥抱对方。   “都可以,你说什么我都能做到,我全都愿意拼劲去做。”萧寒锦轻轻拍着他后背,“所以,重新信任我吧?求求你。”   “我原谅你了。”江以宁笑弯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想,他大概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活。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萧寒锦却像是死死挣扎的囚犯,听到了赦免。   他大口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示弱般道谢:“谢谢少爷原谅,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判死刑了。”   江以宁轻轻拍着他后背,安抚道:“色不迷人人自迷,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不要怕。”   萧寒锦却是突然笑了:“后半句呢?”   江以宁扬唇,带着笑意:“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我总是最爱你。”   “我们江以宁,今日真是让我吃到甜头了,总觉得下一秒要我去死——还是算了,我可舍不得。”萧寒锦痴痴笑起来,“宝宝,乖乖,今晚月色真美。”   “我也这样觉得。”江以宁抬头看向月亮,即便是被灿烂的烟花包围着,它都不曾失色。   一个时辰堪堪过去一半,不等他们继续花前月下,小秋和冬喜就抱着孩子找过来了,许是被声音吵醒,两个小家伙哭闹得厉害,颇有些肝肠寸断的意味儿。   两人赶紧一人接过一个,江以宁看着衣裳有些凌乱的婢女,笑道:“你们快些去休息吧。”   小秋和冬喜恍然,匆匆丢下一句“东家生辰快乐”便赶紧跑开,不敢打扰他们了。   被最亲近的人抱着,即便耳畔依旧有烟火炸开的声音,两个小家伙却好似再不受影响一般,脸上挂着泪珠酣睡,做了美梦一般无意识地笑两声。   两人无奈对视,虽说两人世界被打破,但四人同赏依旧不会影响烟花的美观。   萧寒锦有些不受控地俯身亲吻他,从未得到过爱的人,兜来转去,在这异世里将情爱和亲情体验个彻底。   诚如江以宁所言,情人眼中出西施,即便山河动荡,天地反转,世间所有逻辑被推翻重置,他也依旧最爱对方。   “携手与共吧,你我,我们。”   “要的。”   ——(正文完)(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