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穿成魔头心尖宠   作者:明州雪   文案   夏南星重病不治,穿成病弱炮灰美人,原主靠和龙傲天双修续命,最后为救龙傲天牺牲。   宁折不弯夏南星咸鱼躺:我还是立刻狗带吧……   没等来死神,等来只肥嘟嘟的胖橘,拖着个看起来比他还短命的男人。   夏南星把最后一颗救命丸喂给男人,继续咸鱼躺。   一觉睡醒,中气竟足了不少,看着俊美男人端着药罐,满身清新的灵草味,夏南星知道命保住了,但当男人的仇家喊出他的真名——   韩凛,全书最终BOSS,冷酷暴戾,杀人不眨眼,手段残忍,凌迟剥皮无所不用其极。   夏南星怒然跑路:大魔头!亲亲抱抱宠宠都是骗人的!   扒着他裤腿一起跑的胖橘:喵~(星星的猫饭最香!)   胖橘不老实,三天两头玩失踪,夏南星不是在丢猫,就是在丢猫的路上,直到魔头骑着凶兽穷奇出现。   韩凛:此乃本尊灵宠,穷奇。   胖橘:嘎唔~~~(猛猫咆哮)   夏南星:呜哇!小猫咪也骗我!   夏南星怒急攻心,口喷鲜血——没好全的病又犯了。韩凛握着拼死寻来的治病灵草,瞳孔猩红。   再次睁开眼,韩·完全黑化体·凛眼神阴郁,指尖勾出黑漆漆的灵链,把人捆在了榻上:还想跑?   夏南星:嘤……   攻视角   上辈子,韩家怀璧其罪,被所谓正道屠杀满门,韩凛杀尽仇敌,最后在除魔大战中被正道暗算,挫骨扬灰。   重活一世,韩凛挽回悲剧拯救家人,决定放下前世仇恨远离纷争,一心问道求仙。   没想到那道虚弱的身影踉踉跄跄晃进了心里,气若游丝每一缕都抚在心尖上。   韩凛:只要南星想要,上天入地摘星捧月,本尊必定争到底!   撩人不自知病美人小可爱受x对外疯狗对受忠犬偏执魔头攻   1v1,he,双初恋,穿书受重生攻   预收《社牛喵钓顶流》   网红喵余小白寿终正寝后,穿进一本豪门狗血纯爱小说。   原著主角受死了白月光洛桐,在葬礼上,忍爱已久的主角攻终于按捺不住,展开猛烈追求,主角受冰封的心被融化,两人开始长达二百五十章的爱情长跑,期间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搞事无数次,最后在一次和主角受的推搡中,失足高坠身亡。   余小白穿的,正是炮灰反派弟弟。   这催命豪门不待也罢!   余小白背上行囊:再见了哥哥,今夜我就要远航。   可惜人在异乡,无亲无故无铲屎官,只能流落街头。   有好心人目光一沉:跟我回家。   余小白眉开眼笑:哟!白月光哥!   洛桐觉得余小白脑子有病,毕竟没有一个正常人爱好蹲纸箱抓毛线戳盆栽,口癖是“喵”。   他以为只要保持距离,就能不被污染,然而……   好怪,再看一眼。   就……还蛮可爱的。   所有人都知道顶流歌手洛桐,歌比针扎心,人比冰还冷,出道七年,视频美图物料无数,愣是没人见过他笑,更是不懈上音综之外的任何综艺。   某档恋综官宣CP:洛桐X余小白   广大网友:啊?   首播当日,热搜大爆   #洛桐笑了#   #洛桐竟然会说情话!!!#   洛桐:小猫咪这么可爱,是会被吃掉的。   人见人爱社牛直球小可爱受X占有欲超强内敛高冷酷哥攻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仙侠修真甜文 穿书轻松   主角视角夏南星互动韩凛   一句话简介:病美人小可爱受x忠犬偏执魔头攻   立意:保持乐观,坚持不放弃 第1章   清风徐来,仿佛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脸颊。   夏南星自小身子骨弱,动不动就感冒发烧,不管是家里还是病房的窗从来紧闭,不可能有风。   难道是护工忘关了?   抬手摸了摸床头,没找到按铃器,手心的触感也不是柔软的床单,摸着像粗糙的麻布,夏南星皱了皱眉,艰难地撑开眼皮。   不是熟悉的医院雪白天花板,而是深棕色的斜木屋顶和陌生的交错横梁。   ???   夏南星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他分明记得这大半年来一直住在医院,在重症和普通病房间反复横跳,怎么眼睛一闭一睁,就住进了这么古色古香的木屋里。   坐起身环视一周,坐的是吱嘎作响粗布当床单的木板榻;床边各色或新鲜或干瘪的药草成堆,几乎占满了不大屋里所有空地,中丨央的一座小案几乎被淹没;不远处三面贴墙立着快散架的多宝阁,大半位置堆放着竹简玉简书籍,剩下的空间横七竖八的倒着药碾子、乳砵、切药刀……   中药制具一应俱全,要不是夏南星是中药世家出身,这些老古董还真不一定认得全。   器物都是用旧的,覆了层厚厚的灰,显然很久没被使用过,夏南星懵了片刻,从是做梦还是做梦绝对是做梦的纠结中,懒洋洋起身,拨扫出一条窄道,直到多宝阁前,把玩了一番药具,随手翻开一册手边的竹简。   发黄的竹片上写满苍劲有力的墨字,清晰如昨日所书,还透着层淡淡的微光,让人即使在这不算太明亮的室内未掌灯,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仁心山弟子守则。第一……”   草草浏览一通,算是挂在医院墙上的《医生职业道德行为规范》半文不白版。   让夏南星眼神驻足,前前后后看了十来遍的,是最前头的三个字——仁心山。   前几天刚看过的一本修仙爽文里的小门派,门派里唯一有名有姓的角色,是个和他同名的炮灰美人,不止名字一样,看文中描述的症状,还和他一样有先心病,唯一的区别是夏南星本人已经过多次专家会诊和连番手术确认时日不多,而书中的夏南星靠和龙傲天双修,凭借气运之子的灵流,治好了心疾。   呃……   夏南星呆滞了半晌,默默放下书,又拿起一本,看了两行放下,又拿起一本……翻到第七本《仁心山弟子名录》后,凭借缠绵病榻多年的网文阅读经验,悟了。   他这哪是做梦,分明就是穿书,还倒霉地穿成了炮灰,更可恶的是,都穿了书先心病还带着,从他十几年生病的经验来看,还是和他上辈子差不多的坟土已经盖到脖子根的状态。   自记事以来,被下病危通知书的次数不计其数,几时离开人世,对夏南星来说都不意外,更何况现在好歹也算还活着,他很快振作,仔细回忆了一番原主的经历。   屏蔽掉水字数的部分,大概就是出山门晕倒,被龙傲天捡走,随后和龙傲天互生情愫,情到深时双修治好了心疾,最后在一次大战中给龙傲天挡刀子,领盒饭下线,成了龙傲天心头抹不去的朱砂痣。   夏南星:谢邀,拒弯。看纯爱只是不喜欢男频开后宫,纯爱剧情流事业线粗感情线专一超香。   原著剧情绝对不走,夏南星坚定不出山门的决心,捋了捋目前的优势。   就算仁心山只是个破落小山门,他好歹也算是个宗主,虽然划掉弟子名册上已故的父母,和退出山门的弟子,拢总只有三名弟子,但他有资源啊!   有房屋、灵田,整整一座山头,小桥流水……   桥塌了,木屋只有三间,眼看着都快破成危房了,种着药草的田只有可怜兮兮一小块,四分之三是薅空的,蓬勃的只有哗哗奔流的山溪和迎风飘扬的长草,间或传来一声断桥碎木被水流冲击在岸边的“啪嗒”。   这就是打开房门看到的景象。   夏南星身体差,心态却好得不得了,淡定地瞄了眼视线中一个指头就能盖住的药草田。   数量少不要紧,重要的是能用到刀刃上。   既然是修真丨世丨界,双修都能治心疾,那能保命续命的灵草灵方定然不少,回屋翻找了许久,还真让他找到一方。   名字简明扼要,就叫救命丸,能在紧急濒危时护住心脉半个时辰。听来用处似乎不大,不过生死有时就差那一口气,只要能缓过来,别说半个时辰,就是半分钟,都能从鬼门关暂时拉回一条命,也能为之后的医治争取足够的时间——堪称百分百成功丸式心肺复苏。   如果多搓上几丸,半个时辰又半个时辰……只要手速够快,就能达成永动模式,苟一辈子不成问题!   翻页……   一个月至多嗑一颗,多则无效,短期多服易引发药毒沉积,加重病情。最后一段如是说。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搓上几丸备着,能多苟一时就多一分找到治愈方子的机会,反正他已经死过一次,最坏也不过重来一次,反正折节受胯丨下之辱是万万不能的。   咕噜噜,肚子不满地提醒夏南星,饿了。   原主虽是一宗之主,但并不是因力量上位,而是因原宗主夫妇,也就是夏南星的父母为救凡人,牺牲在凶兽爪下,剩下两名弟子一个修为还不如他,另一个常年漂泊在外,这宗主的责任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原主修为着实不堪入目,体质导致他修行困难,十七岁才堪堪引起入体,之后便再无进益,这在大多数山门都是要被一脚踹下山的垫底生。   这种修为就别提辟谷了。   好在食材库存还算充足,夏南星从床底下翻出陈旧的锅碗瓢盆小炭炉,还有一桶大米,米桶闪着灵力的微光,应该是施了防霉保鲜的术法,米白花花亮闪闪的,十分诱人,门窗外挂着好几串腊肉,屋后还有一小亩菜田,比药田打理得生机多了,中丨央立着附着了灵力的定时洒水法器,绿油油的菜叶上还沾着水珠。   有饭有肉有菜,要是能配上山溪里的鱼就更棒了,夏南星体能不支持摸鱼,只能想想。   准备这些的人很清楚他修为约等于无,炭炉旁还备了几个火折子,夏南星不会用,研究了好半晌才顺利点燃炉子,手指还被烫了个燎泡,疼得他龇牙咧嘴。   靠平日里只做猫饭不做人餐的手艺,捣鼓了一顿勉强能吃饱有营养但谈不上滋味的果腹餐,夏南星从药堆下面翻出把小凳子,蹲坐在门口吃完,着实有些简陋。   吃饱饭就该学习了,扫干净案上的药材,把多宝阁上的药典类书籍都薅下来,铺了满满一桌,夏南星一一看起每种草药灵材的图解。   上辈子家里中医药典籍不少,夏南星受老中医父母的熏陶,没少看这些,学起来事半功倍,不少药材长得还和现代中医的书典里一模一样,只花了大半天,夏南星就记下了要用的几味药材。   天黑了,身体虚弱不能熬夜,薅了几片药叶当便签,月才升起,夏南星就关窗上榻盖被子睡觉。乖巧。   除了床板稍稍有些硬,没什么令人不满的,倒不如说手上没了滞留针,不用吃大把的药片药丸,不用对着一天六小时的吊瓶,同样是生病,夏南星还觉得轻松了不少。   接下来的日子单调且惬意,每日的住院查房习惯让夏南星准点被生物钟叫醒,摸摸心脏还在跳动的胸口,满意一笑,准备早饭,然后翻药材、挖药田、称重、切药、配药、捻捣、搓药丸。   前几步都非常顺利,夏南星慢吞吞工作,能在天黑前做完,难点在最后一步——搓丸。   搓不是简单的用手搓,还得灌注灵力,夏南星修为本就低,又不擅用灵力,往往一股真气横冲直撞在体内游走,窜得他摇头晃脑半天,才堪堪把灵力传递到手心,手掌一压……   吧唧,药材成了堆灰,灵力也耗竭了,得休息上两日才能继续使用。   如此往复近一月,春日的清风带上了初夏的暖意,夏南星才终于找到点使用灵力的感觉,终于在一个日光和煦的午后,一颗黑漆漆的救命丸诞生在手掌间,色泽、气味、灵气都和书籍描述别无二致。   夏南星朝小黑丸比了颗心,抱臂笑眯眯观摩了自己的杰作好半天,得出结论:“不愧是我!”   不如先吞一颗试试?书中记载,偶尔吃一颗是有短期的护心之效的。这段日子对他来说工作量有些大,药都断了,心悸胸痛的症状有所加重,好几次他习惯性往床头摸药,都摸了个空。   下定决心,夏南星啾了一口黑黑小可爱,正要开口,木屋门咚一声被敲响。   这几天他把前山逛了一通,别的屋子都落了锁,另两名弟子显然不在,山中不该有其他人,木屋不隔音,就算人回来了,也不可能没有脚步声,但今日除了长草沙沙声,他什么也没听到。   咚。   又是一声,夏南星仔细辨别,响动的位置在门底部,像是用脚轻轻踹的。   该不会是龙傲天找上门来了吧?这么神出鬼没,除了挂哔和野兽,不做他想。   总之无论如何不能开门。   夏南星屏气凝神装家里没人,敲门声没有再响起。   他刚要松口气,紧闭的窗扇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谁?”   窗外没出现什么天命之子登场的异雷金光,连人影都没半个,只有一朵暖橙色的蒲公英在黄昏的微风中摇晃。   “喵~”   蒲公英叫了一声。   “喵?”夏南星双眼一亮,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活力,拨开药材堆快步走到窗边。   毛绒绒的小橘猫终于把下巴卡在了窗框上,前爪一压,后爪一蹬,蹭的蹿进窗里,精准地把自己投射到夏南星怀里:“喵~~~”   这百转千回的叫声,俨然是住院部旁小巷里那只万年长不大的流浪小胖橘。   “橘子喵~~”夏南星学着猫叫,本就清亮的声音带出几分软糯,手掌比称药时更轻柔小心,揉了揉毛绒绒的猫猫头。   “喵~喵喵喵~”小胖橘主动把脖颈往他手心蹭,舒爽得眯起眼哼哼。   夏南星心都要化了,摸出炭炉准备大显身手做猫饭:“食材有限,没有小鱼干,将就……你受伤了?”   小猫咪的前爪心沾了厚厚的血浆,已经半干,瞧它扒拉人的速度,应该不是自己的血,不过左后腿有一处厚血痂,裂了个新鲜的口子,溢出鲜血,是条指头长的划伤,像是刀伤。   “喵?”小胖橘后腿一蹬,陶醉的双眼猝然一睁,仿佛猛然想起什么,送夏南星一脚嫩生生的踩奶,借力跃上窗,留下一声“喵!”跑了。   受伤了怎么还跑那么快?是我弄疼它了?   夏南星担心地探头朝外看,不见了小家伙的踪影。   咚!房门倒是又响了。   “橘子?”夏南星蹲在门前轻声问。   他很想开门,但这声响沉闷有力,不像小小的猫爪子能制造出来的。   “喵喵喵!”软绵绵的猫叫声响起,夏南星这才狐疑地开门,随后看到了蹲在一颗乌黑后脑勺上的小胖橘,以及被猫爪子捧着手敲门,脸贴地趴在地上重伤昏迷的人。 第2章   “喵!喵喵!”   夏南星听不懂猫语,但从小胖橘手舞足蹈,在后脑勺上疯狂蹦跶的焦急模样看来,小家伙似乎正高傲地说:“快帮忙!愣着干嘛!”   地上的人套着件暗金绣纹黑袍,金丝纹路的图样被一块块斑驳的深色截断,冲鼻的血腥味,以及那人的状态,还有后方山道上留下的长长血痕,都昭示着这深色是半干的血,包括黑袍上大片出奇黯淡的部分,也全是血。   小胖橘看他还愣着,着恼地跺了几脚,只听噗一声轻响,一条鲜红的小溪从那人脸下流了出来。   出血量超大……   夏南星赶忙抱起小胖橘,艰难地把那人翻了个面。   整张脸糊满了血,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从宽肩窄腰高大的身形判断出是名男子。   小胖橘利落地沿着手臂攀到夏南星肩上,扬着前爪喵了一声,像个小指挥官。   “你的铲屎官?”夏南星架起男人肩膀,想把人扶进屋里,奈何体型差得有些多,他体质差,力量又比常人弱些,拽了半天,在第二次害男人后背撞上门槛时,选择放弃,“不行,我抬不动他,应该有内伤,乱拖拽会加重伤势的。”   “喵!”小胖橘轻巧落到男人脸上,按按夏南星手背。   夏南星仿佛听到它说:莫急,瞧我的。   当然不能指望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胖橘,抬起一个看模样一米九有余的男人,夏南星摸摸猫脑袋:“不然就暂时放在这,我先给他包扎一下,等醒了,让他自己进屋。”   都成血人了,凭夏南星目前的医术,能醒的概率不大,可要带他下山求医,以他的体质,估计在半路就同归于尽了。   夏南星正要回屋翻外伤药,却见小胖橘淡定地从男人高挺的鼻梁上跃下,搓了搓前爪,揉了两把毛绒绒肉嘟嘟的圆脸,紧接着拽住男人衣领,“喵!”一声,以骇人的体型差,惊到夏南星掉下巴的力量,把男人一鼓作气拖进了门槛。   咚!咚!咚咚!!   男人后脑勺、后背、后腰……依次撞在门槛上,带着回音的撞击声听得夏南星一阵牙酸。   噗!   一口鲜红的小喷泉涌出男人口中。   能醒的概率归零了吧?   小胖橘弓起脊背,伸展四肢,戳了戳呆滞的夏南星:“喵~”讨奖赏般。   好吧,小猫咪能有什么错呢……   “我尽力吧。”剩下的就看这倒霉男人的造化了。   探探鼻息和脉搏,还算活着,只是坟土的位置比夏南星的埋得更高些,估摸着也只剩天灵盖还在地面上,只差最后一抔就能吃席。   现下最对症的,只有夏南星手中这颗救命丸。   “算你好运。”他倒是不心疼,扶起男人的脑袋,准备喂丹药。   反正已经会搓了,等两日后灵力恢复再做一枚就行,这人在他面前生死一线,见死不救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谁知丹药贴上唇的瞬间,躺尸的男人竟猝然诈尸,睁开漆黑如墨的眼,目露凶光,狠戾盯着夏南星,随眼刀而来的,还有曲指成爪扣上脖颈的手。   “唔……”窒息感瞬间淹没了夏南星,他双手胡乱按在男人脸上,捂得那颗药丸生生破开沾血的唇。   男人显然把药丸当成了要他性命的杀器,指尖更加用力,另一手扣住脸上的双手手腕一推一折。   夏南星痛得飙出两行眼泪,抬腿就是一脚。   “唔!”男人瞳孔收缩,额头冒出冷汗,饶是如此硬汉,被踢中要害,也硬不起来了。   钳制在脖颈上的手微微松了松,夏南星还没来得及偷喘一口气,男人就已靠惊人的毅力稳住,再次施力。   橘子,挠他!   夏南星在心中呐喊。现在能救他的,只有小胖橘了。   橙团子不负众望,从他身后蹿了出来,嘴边还残留着刚刚偷吃的腊肉末,踏上夏南星脊背,踩着崩紧的后背线条,两步落上肩头,一跃而起。   “喵!!!”   猫爪子如有万钧之力,吧唧拍在男人脸上,男人两眼一翻,又喷了一口浓血,彻底晕厥,连最后一口气都没了。   小胖橘不紧不慢,一脚把快被吐出来的药丸怼进嘴里,最后又赏了男人一巴掌,拍拍爪子,收工。   让你不老实,欺负我家星星。   夏南星劫后余生,喘出一口长气,干呕了几声才彻底缓过来,动动手腕,还好没断,只是留下几条鲜红骇人的指印,再探了探那人脉搏,被救命丸拉回人间了。   “什么人啊……”夏南星抱臂扁嘴,不满地白了不省人事的男人一眼,“不识好人心,要不是看在橘子的面子,谁救你。”   这倒是气话,不管是谁伤成这样,夏南星都不会袖手旁观。   “自生自灭吧。”夏南星轻轻踹了男人小腿一脚,抱起小胖橘,到一边给毛绒绒的猫后腿上药包扎去了。   “喵~”猫猫头疯狂主动往他手心又塞又蹭,一点不老实,打了个滚四脚朝天露出肚皮求撸。   夏南星无可奈何,只能就着这姿势包扎:“别乱动,我没做伤药,这药草只能应急,一会儿配完再给你仔细处理。包完就做猫饭,不过没有鱼肉哦。”   “喵~~”   “你不会真的是橘子吧?”   “喵喵~”   “橘子?”   “喵!”   对上暗号般,小胖橘没有任何障碍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夏南星理智上觉得这事太离奇,自己穿书总不可能还带上只流浪猫,不过鉴于他上辈子喂了橘子十年也不见小胖橘长大,现在这只又天生神力,好像猫穿书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谁?”夏南星生了炉子,用现有的食材给橘子做猫饭,比做自己吃的饭娴熟多了。   橘子当然不会回答他,只是两眼放光地看着冒烟的炉子喵了几声。   夏南星回头看了那男人一眼,看衣着长袍广袖,应该是修士,伤成这模样,不是实力太弱,就是得罪了不得了的人。   盛了猫饭,顺便把晚饭也做了,和橘子一起呲溜呲溜吃完,夏南星朝男人做了个鬼脸:“没你的份。”   夜幕降临,吃饱喝足,夏南星气过了,觉得这男人也挺可怜的,更不想浪费了自己的第一颗救命丸,还是力所能及地暂时给他处理一下外伤。   黑袍已经被血污和内袍黏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敞开外袍,精细的止血伤药没有制好,夏南星不敢贸然撕衣服,生怕扯到伤口止不住血,便先巡着内袍上的破口寻伤口,敷草药。   利刃划伤,刀剑刺伤,箭弩射伤,鞭伤,烧伤……光夏南星能初步辨认的就不下十种,还有些不知什么奇门兵刃、术法灵器造成的伤口更是数不胜数。   这是被群殴啊,得罪了多少人。   该不会救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吧?   夏南星挪到男人脑袋边,捻着布巾轻轻擦拭掉满脸的血污,终于看清这男人的脸。   鼻梁高挺,眉目深邃,薄唇透出几分寡情冷漠,脸部轮廓十分硬朗,要不是睁开时的那双眼太过狠戾骇人,绝对是能称霸娱乐圈的颜值。   以夏南星的经验,大多小说里颜值高的,都是重要人物,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原主是修真界第一美人,却是个炮灰……   但例外不会太多,这家伙会是何方神圣呢?   几大知名宗门没有黑色的弟子服,看黑袍上的纹路,夏南星仔细辨别,终于在斑驳的血迹里拼凑出一副长翅膀的大猫猫形象……或者说是只长翅膀的老虎?   还是猫吧,毕竟额头上没有“王”字。   夏南星没有头绪,戳了戳男人脸颊,确认被橘子拍晕得很彻底,手指划到眼皮上一掀——刚才没有看错,瞳孔是墨黑色的,最没有辨识度的颜色。   怎么感觉这张脸不太聪明的样子?   对哦,被人掀出个大白眼,怕是诸葛再世也聪明不起来。   松手按了按眼皮,示意男人“安息”,夏南星差不多确认了男人的身份。   原著里没有出现过猫,也没有养大猫或是老虎的角色,他一定是个智商不高情商更低的路人。   会伤害自己的救命恩人,双商绝对是负值。   此刻意识已逐渐清醒,却因猫猫拳后劲动弹不得的韩凛:……   放肆!看本尊不把你碎尸万段! 第3章   夏南星难得熬夜,为了一喵一路人。   已至夤夜,他终于放下捣药杵,揉揉发酸的手腕,薅了把趴在案上昏昏欲睡的猫猫头提神,起身翻出几卷麻布制成的绷带。   “橘子,来,药调好了,爸爸给你重新包一包伤口。”   橘子伤口不深,不过夏南星对待小动物向来小心翼翼,动作轻柔缓慢,生怕薅掉一根猫毛,好半晌才换好药。   橘子半眯着眼伸了个懒腰,缩进夏南星盘起的腿窝里继续睡。   “先别睡,帮爸爸一个小忙。”夏南星戳戳猫猫头。   “喵?喵喵喵!”啥?谁是你儿子!   小胖橘后知后觉愤怒地喵完,揣手手扭头闹别扭。   “橘子大人~帮小的一个忙喵?”夏南星熟知小家伙的习性,猫祖宗有灵性得很,最喜欢尊称。   “喵~喵。”算你识相,说吧。   “把这家伙挪上床。”夏南星脚尖勾勾男人的靴子。   虽已至初夏,夜晚仍有几分凉意,重伤又躺在地上一整夜,怕要雪上加霜。   “喵。”橘子蹭的跳到男人脑袋上,举起前爪,准备展示喵喵神力。   “等等等等!”夏南星赶忙抱起它,生怕再哐哐咚咚两下,男人的脑壳彻底碎成渣,“我们用稍微温和一点的方式。”   环视了一圈屋内,夏南星注视门板片刻,开门探头感受了一下室内外的温差,不凉,无风。   摇了两下门扇,门轴吱嘎作响,虽然古朴老旧,却还没破败到靠他的力量能拆下来。   橘子挥挥爪子,夏南星退了一步,紧接着……   “喵喵!!”   咚咚两声巨响,无敌喵喵腿闪电般踹在门轴,圆木轴应声碎裂,吱呀——哐!一人多宽的门砸在了地上。   “你会修吗?”夏南星拨拨寿终正寝垂在门框上的碎木。   橘子歪头:“喵?”   “好吧,希望这几天别刮风下雨降温……”   木已成舟,夏南星认命地把门板拖到榻边,一头架在榻上,做了个简易的木滑梯。   “我们弄他上床。”先往男人脑袋后面垫了个软枕保护,才让橘子下爪拖人,“慢一点!”   橘子果然天生神力,小胳膊短腿却十分轻松,在前头开路,没几下就把男人沿着门板拖到了榻上,夏南星则一直在旁边护着,好几次把歪了路线差点滑下来的人怼回板中丨央。   这还不算完。   “你先睡,我还没忙完。”夏南星蹲在地上喘气,把爬上大腿当猫窝的橘子抱到床上。   休息了好半晌,才缓过气,对着男人复杂的内袍,夏南星又犯难了。   “这腰带怎么绑的?这结怎么回事?啊,怎么变成死结了……”   夏南星对里三层外三层的仙袍穿法毫无概念,之前他一个人住,衣服穿得随便,往身上顺手一披系个蝴蝶结,也不管什么左衽右衽,衣衫不整穿了个阴间不吉利反衽也不自知,外袍更是套得放肆恣意,有时迎风,就反着穿,肩膀大领易滑落,干脆把袖子绑在脖子前,腰带的修饰作用也被他抛诸脑后,只要保证裤子不掉,怎么顺手怎么绑。   仁心山老祖若知道自己精心设计的海棠映雪袍被穿成这副模样,怕要顶棺材板而出,抽一顿这不肖徒孙。   腰带衣带最终都没能解开,夏南星只能暴力拆解,动用剪子,没想到咔嚓下去,只听锵一声金石响,布料没断,剪子豁了口。   “你最好别死,账我都记下了,要赔我。”夏南星无力地扔了剪刀。死马当活马医,隔着衣服上药算了。   “喵!”橘子被衣袍禁制触发的响动惊醒,看出夏南星要做什么,爪子一划拉,铁器都割不破的布被轻巧挠断。   “真棒,奖励小鱼干,等他醒了捉鱼补给你。”   猫爪弄断的不止衣带,整件袍子的禁制都被解开,夏南星找了把手术用的锋利小铁刀,配合一枚针砭,一边划一边挑,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把被血糊在伤口上的衣料彻底剥离下来。   呃……好像剥得太干净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光了。   还挺健壮,甚至有点吓人。   不该看的地方没有伤,夏南星捡了麻布条先盖上——麻布条也不算太窄,却用了五条才彻底盖严实。   人与人的差距太大了。   夏南星一边感慨,一边给男人上药。   男人神经崩得极紧,即使在昏迷状态,肌肉都是硬邦邦的,整个人僵硬得像座石像,抬腿抬手这种简单的动作,被夏南星整的如同扛大鼎,好不容易把角角落落的伤都上完药,夏南星满头大汗,整个人都累瘫了。   久病的经验让他知道不能就这样睡,明早铁定重感冒,只能拖着灌铅似的手脚,烧了壶水,擦干净汗。   等收拾完一切,躺到榻上,东方已露出鱼肚白,夏南星抱着被子,分了男人一个被角。   幸好屋子破败,床榻却是大的,足够两人一猫挤,软枕也有一对。   熬夜令生物钟失效,翌日直到日上三竿,夏南星才被橘子的毛爪子戳醒,伸了个腰酸背痛的懒腰,生炉子做饭。   “橘子,我好像看见小星星了。”填饱肚子,炉子上换了药,继续炖,夏南星拿着扇子摇头晃脑,晕得脖子都放不正,碎碎念以保持清醒,“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家伙要是被我救活了,天道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飞个升,当个闲散小神仙就行,最好别拿雷劈我的那种。”   “喵~”橘子蹲在他肩上,猫猫头蹭蹭他的脸,像再说当然可以。   “瞧我这么有医修天赋,一个月就能搓药丸煮药汤,说不定是天道眷顾之子,能脚踩龙傲天妙,拳打韩凛。”夏南星不忘给橘子解释,“龙傲天妙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吃土能吃到金子的那种,哦,他的气运应该不用吃土,至于为什么要多个妙……我也不清楚,可能作者觉得这名字很妙?”   “妙!”橘子点了点猫猫头。   刚睡醒,仍然动不了的韩凛:龙傲天妙是什么人?没听说过。   “还有韩凛,是个特级大坏蛋,杀人放火奸丨淫掳掠,嗯……后面一半的坏事好像没干,反正是个魔头,会把你抓去做麻辣猫头吃的那种。”夏南星手成爪,在橘子面前捏了几下,“怕了吧?”   “喵~喵喵。”橘子淡定地压下他的手,表示本大王啥都不怕。   韩凛:想吃麻辣人头。   “好了,我得赶紧喂他吃完药,再补会儿眠,坚持不住了……”夏南星双手把着药锅手柄滤药,才没把药汤洒到外面。   “乖乖,老实点喝药,千万别咽不下去。”夏南星祈祷着,扶起男人,把药碗递到嘴边,他可不想上演嘴对嘴喂药的狗血戏码。   还好男人求生欲还是有的,药汤一点一点滑入口中。   韩凛:麻辣人头要毒害本尊!该死,身体不受控制。   就在夏南星庆幸总算有一件事顺利的时候,男人浓密的睫毛一颤。   不会吧……夏南星暗道不好,正要扔下药碗逃跑,男人猝然睁眼,几乎在同一刻,那只铁钳般的手扣上了夏南星脖颈。   “唔……”夏南星抄起药碗要往男人脸上扣,双手被瞬间制住,他甚至没能看清男人的动作,两只手腕就被男人一手扣在了一起。   药碗落下,橘子一阵风般蹿出来,猫爪子高举,牢牢接稳,没洒出一滴:星星熬得很辛苦喵!   男人睡了一夜,显然有所恢复,力量比昨日还大,不过片刻,夏南星眼前就一阵阵发黑,脸色变得铁青。   “放…………手……”挤出嘴的音节破碎不堪,夏南星半垂的眼求助地看着男人,只希望他留自己一条小命。   那眼神太过无害纯良,男人下意识指尖松了松,没有继续掐断夏南星的脖子,也没有彻底放手,制着他,只留下一线生机,给夏南星解释的机会。   当然,如有半句虚言或算计,他仍会毫不留情,扭断少年的脖颈。   “咳……”夏南星本该解释,但心肺因缺氧造成的疼痛太强烈,让他说不出半个字,“咳……橘……”   “局?”男人眉目一凛,寡淡的薄唇吐出的字如冰霜般冷冽,手中的力量也再次收紧,“想耍花招?死。”   “喵!!!”   视野中男人已经模糊的脸被一团橙色的蒲公英淹没,夏南星迷迷糊糊间想:橘子,捶死他!   “喵喵喵!!!”橘子无敌喵喵拳照着男人额头一顿猛拍。   男人的手终于松开,橘子也从他面门移动到头顶,高傲地蹲坐着,前爪拽了两撮蟑螂须似的刘海,只要男人动手,随时准备断发警告。   男人额头顶着一片青紫,边缘勉强能看出是猫爪印,墨黑的双眼有些失神,片刻后聚焦,眼中倒影出夏南星的脸——眉目如画,长睫如扇,唇珠微翘,右侧嘴角边有颗浅色的小痣,容貌是倾城倾世的美,气色是半死不活的白。   “你是谁?想干什么?”男人冷冷地问。   “仁心山宗主夏南星,想救你。”夏南星气恼地端过还剩大半的药碗,哐一声砸在书案上,是男人够不到的距离,“现在不想了。” 第4章   门框外初夏暖风吹过,长草沙沙作响,衬得屋内更加安静。   夏南星还没想好下文,抱臂昂着脑袋,不时斜眼瞟一眼榻上的男人,随时防备他发作暴起,等了许久,都不见动静,确认瘫得货真价实,脖子仰得更高了,一派你不求饶,本大爷就不救你的架势。   柔和清丽的眉眼,配上闹小脾气的扁嘴,没半分威慑力,倒有几分撒娇的可爱。   男人没有回应,冷眼狐疑瞧着他,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夏南星又瞟了他一眼,补上一句:“哼!”   赶紧道歉,不然我才不给你药喝,病死你,疼死你!   橘子很配合地扇了男人一脑门瓜子:“喵!”爪子指指夏南星青紫的脖颈,像在说“瞧你干得好事”。   男人皱起了眉,一言不发。   “哼……咳!!”夏南星发威不成,心脏泛起针扎般的疼,胸口气息一滞,猛得咳嗽起来,“咳!咳……”   他咳得天昏地暗,嗓子眼溢上血的腥甜,橘子蹬蹬蹬跑过来,小爪子给他顺了会儿后背,等他稍缓些,傲然站到夏南星肩上,圆溜溜的眼睛瞪着男人,手舞足蹈乱指一通。   男人巡着猫爪子,低头看了看自己,除了染血的麻布绷带,一丨丝丨不丨挂,连条底裤都没有,又看看屋内,除了两人一猫,没有任何其他活物的气息,再看门框外,杂草遍野,蓬勃又荒凉,不像住了其他人。   “……”   “不掐我了?”夏南星喝了口热水,气消了些。   男人盯着他脖颈上骇人的青紫,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在比对手指和乌痕是否吻合,良久的沉默后,低低地开口:“抱……抱歉。”   “这还差不多。”夏南星端起药,朝他走了一步,却仍抬着手举在男人够不到的地方,“还有呢?”   男人清了清嗓子,内伤让他咳出一丝血,话音也有些含糊,但还是足以让人听清:“谢……谢谢。”   欲言又止的腔调,好像这辈子从没和人说过这四个字似的。   “算了,我……本宗主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夏南星把药递给他。   男人捧过药碗,看了会儿乌漆墨黑的药汤,没喝。   “你怀疑我下毒?”夏南星都快被气笑了,抢过药碗,喝了一口,苦得又咳起来,哐的把碗砸在床头,“咳!爱喝不……咳,喝!最后一碗,没了!”   男人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端起药,喝得干干净净,抬头一看,少年不见了,小胖橘蹿上来,又赏了他一脑门猫爪,一溜烟似的也出了门。   夏南星怀疑再和这男人共处一室,心脏早晚得气炸,扭头出了屋子,抱起跟上来的橘子,揉着猫猫头治愈自己:“你那铲屎官什么人啊,那神经兮兮的模样,好像全世界都要害他似的,中二病晚期全世界与我为敌妄想症吗?”   “咱大仁心宗又不是只有一间屋子,看本宗主把他孤零零扔在那里,让他自生自灭。”   橘子拨了拨紧闭门扉上的铁锁:“喵?”   夏南星:“……”   忘了,另两间屋上着锁。   堂堂一宗之主,竟沦落到无家可归。   “不对啊。”夏南星蹍了两从杂草,幻想着把男人搓圆揉扁暴打了一顿,恍然大悟,“这是我的宗门,我的屋子,要走也是他走,凭什么我把屋子让出来!”   橘子:“喵!”说得对!   夏南星当即折返,气冲冲地往男人榻前一站,低头睨着他,脆生生的嗓音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道歉!”   有一就有二,男人这次开口顺畅了许多:“抱歉,是我的错。”   夏南星向来没什么脾气,就算偶尔生气也来得快去得快,况且冷静下来一想,这男人被群殴成这样,对陌生人有防备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坐回书案前,处理起药材:“说说错在哪。”   刚才他离开半晌,男人大概拼凑出了前因后果,立刻回道:“不该伤了你,不该怀疑你,抱歉。”   道歉三连,还算有诚意,夏南星放平假装高傲的脑袋,看向男人:“看你态度诚恳,原谅你了,最后一次警告你,没有下次。”   橘子:“喵!”给本大王记住了!   男人颔首。   夏南星:“你犯了什么事?怎么会得罪那么多人?”   男人看着夏南星,眼神有些空。   夏南星:“?”   男人:“忘了。”   夏南星:“???”   橘子:“???”   夏南星:“那你姓甚名谁,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   男人沉默。   屋里只剩夏南星机械地动着双手,碾药材的沙沙声,一人一猫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榻上的人。   男人终于开口,还是那两个字:“忘了。”   夏南星挠挠头:“我帮你捋一捋,昨天我喂你救命丸时,你醒过,把我掐了个半死,还记得吧?”   “不记得,抱歉。”   “今早我喂你药时,你醒来,又把我掐了个半死,这你总记得吧?后来是橘子制止了你。”   男人:“记得……一半。”   夏南星:“哪一半?”   “我不知为何掐着你的脖子,随后我就松手了。”   ……   橘子:“喵……”铲屎官被本大王打傻了……   夏南星认命地揉揉猫猫头:“行吧,我会尽力医好你的,你也别放弃,加油回想一下。”   “水不够了,我去打些,你躺着吧。”夏南星没有拿担子,只挈了个木桶,以他的体质,一次只打半桶比较不会猝死。   “嗯。”男人支着下颏,一脸沉思者貌,看到门框边少年的小脑袋又探了回来。   夏南星补充:“对了,看病用药都不免费,你睡我这儿,还要付住院费,等你好些了再和你结算。”   这男人衣袍价值不菲,医药费可不能免,毕竟宗门现下除了药材口粮和勉强能用的基础设施,一个灵石银钱也没有。   修者的体质本就比常人优秀得多,这男人修为应该不低,恢复得很快,第二天就不用夏南星扶着,能自己起身喝药了。   夏南星不懂内伤,只给外皮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止血消肿,男人左小腿断了,他不会接也不敢乱动,敷了层药就没再处理,好在男人自己懂这些,咔一声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掰正了。   夏南星看着都觉着疼,拿了掉在门框边的门栓,要帮男人固定,男人下意识抬手,给了靠过来的手腕一记手刀。   门栓哐当掉在地上,本就被掐青的腕子瞬间变得黑紫,夏南星脸也跟着黑了。   昨天怎么说的来着,知道错了,屡教不改是吧?   “自生自灭吧。”夏南星扭头就走,拣了两把黄连,切片放进药里,心道:苦不死你!本宗主要算你两倍,不!五倍的诊金。   男人有几分无措:“抱……抱歉,我下次注意。”   “还想有下次?下雨了你知道补屋顶了?猫不理你你知道喵喵喵了?把本宗主打伤了你知道道歉了?晚了。”药锅上炉,夏南星又扔进两片黄连。   橘子:“喵!”说得对!   男人:“猫不理我为何要喵喵喵?”   夏南星白了他一眼。   男人:“是我的错……”   夏南星一言不发煎药,一手拿扇子一手摸猫猫头。   才不理你,哼!   男人显然不善于道歉,对方没给思路,就不知怎么说,只能默然捡起门栓,勾了几条散在地上的麻布条,艰难地缠绕起来。   直到药汤出锅,男人还没包扎完,反而把夏南星原本覆上去的药全弄散了。   一而再再而三犯错,道歉已经不够了,夏南星端着药站到他面前:“求我。”   男人抬头看他:“怎么求?”   夏南星:“你这辈子就没求过人吗?”   “忘了。”   夏南星:“行,本宗主教你……不对,你失忆了也没忘了说话呀,就算忘了有没有求过人,也不可能忘了怎么求人吧?自己想。”   橘子:“喵!”快求个本大王听听!   男人拧眉深思,良久才开口:“夏宗主,药给我,为我包扎。”   夏南星:“想得美。”   男人:“请……”   “你语文体育老师教的吧?”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何谓语文?何谓体育?”   夏南星把药碗塞给他:“你不会说话,一开口就像个大傻子,这就是语文烂,你体格结实,人高马大,这就是体育好,当然也可能是个花架子。”   黄连并没有给男人造成任何伤害,听懂解释后,他舒展的眉头就没再皱起,一口气喝了药:“多谢。”   夏南星:不如下次放巴豆?算了,吃坏了还得自己医。   最后,夏南星还是帮男人固定好断腿,重申又重申,真的是最后一次。   又过两日,男人已能一瘸一拐下地行走,夏南星怕他摔了,抬手要扶,又被男人下意识躲了一下。   行,你能,本宗主还不屑扶你呢。   夏南星瞧都不想瞧他,坐到炉子前兀自做猫饭。   小屋虽然破旧,东西却一应俱全,餐具椅凳都是成套的,男人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夏南星旁边,朝橘子勾勾手指:“猫,过来。”   夏南星:我家橘子才不会理你这不合格的铲屎官。   橘子正被摸着猫猫头,瞧见熟悉长指的召唤,一骨碌滚到男人手边,被猛撸了一顿后颈,舒爽得眯起眼呼噜噜直响。   夏南星偷瞧小胖橘,心道:橘子你个小叛徒。   男人宽大的手掌抚摸着橘子,眼神却定在夏南星侧脸,打量着气鼓鼓的少年。   个子挺娇小,站起来头顶只到自己下颏,身形纤瘦,脸色苍白,看样子病得不轻,被他掐了两次雪上加霜。   一双眉眼生得如丹青描绘般,右侧嘴角边那颗浅色小痣,给本有些清冷的动人脸庞增添了几分灵动俏皮,极衬肤色的海棠红外袍被他穿得歪七竖八,仔细一看,里头的素白内袍也是歪的,系带都没绑。三千青丝草草在后头绑了条包扎用的绷带,碎发散乱落在侧脸、颈项,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如此脆弱又可爱的少年,有什么理由令人防备呢?小猫都比他更有杀伤力。   不知得了什么病,难不难治。   夏南星盛了猫饭,准备换上炉子做饭,瞥见男人盯着自己,扭头道:“我脸上有煤灰?”   初来乍到时不擅长用炭炉,每次做完饭都搞得一脸漆黑,现在应该不至于了吧。   “没有……别动。”   男人突然朝自己伸手,夏南星被掐了两次,都有应激障碍了,吓得猛退一步,差点打翻炉子。   男人赶忙稳住炉子:“抱歉,我只是……”   夏南星一阵猛咳,打断男人的话,喝了口水缓过气,才摸着脖子道:“你离我远点。”   吓死人,还以为又要被掐了。   男人:只是想帮你理一理碎发,快被炉火燎到了。 第5章   夏南星自顾盛了碗和猫饭差不多的肉菜米乱炖,搬着小杌子坐到屋檐下的阴影里,离男人远远的:“做了你的份,自己盛,你清醒的时候,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安全。”   男人:“……”   他面带歉意,之前戾气满满的一张冷情脸竟显出几分委屈,欲言又止。   夏南星细嚼慢咽才吃了半碗饭,他就草草结束了不算愉快的用餐,娴熟地洗干净锅碗。   橘子失去了撸毛的手,前爪推着猫饭,挪到夏南星边上,边蹭他脚踝,边哼哧哧地吃着。   男人拿火钳调整了一下炉里的炭,放上药锅,打量一番边上准备的药材,不知如何下手,只能作罢。   夏南星吃完饭,正要洗自己和橘子的碗,男人远远伸手:“我来。”   “好吧。”夏南星走到离男人还有两臂远的距离,伸手把碗递过去,准备重新起炉煎药,却见药锅、配好的药材、水都备好了,连蒲扇和防烫手的裹手柄布都贴心地放在了炉子上风处,既不会被火星子燎到,又便于拿取。   “谢……”不对,要摆出一宗之主的架子来,不能落了威风,让他觉得自己好欺负。   夏南星生生扼住道谢,颇有君子风范地微微颔首:“去躺着吧。”   男人没多言,一瘸一拐回到榻上,看上去还挺老实。   夏南星心里刚夸完,只见他手指一勾,又把趴在他膝盖上翻肚皮撒娇的橘子勾走了。   前言撤回。   煎药看起来容易,其实不然,针对不同的药,需在不同的时段调整火候大小,要随时看顾,有些药材放的早晚还很有讲究,这里没有钟表,夏南星都是开炉时便捧上一本医书,从阅读的页数大致推断时间。   翻过一页,正巧提到的一味药能治疗头部创伤,和他当下的药配伍相使,且是最后一刻入的。   时间差不多,夏南星当即起身,比对着图,在满地的药堆中翻找起来。   一个月来他不是研习医书,就是专注研制救命丸,橘子带来男人后,又要给他治伤,根本分不出精力整理满地的药材,乱中寻物又急着用,夏南星一改平日慢吞吞的动作,加快了翻找的速度。   男人看着被他顺手放在榻边的医书,端详了片刻那张彩墨绘制的栩栩如生药材图,四下张望,探手就近捻了一枚,递过去。   褐黄的草叶被递到面前,夏南星看到那只宽大带着伤痕的手,下意识退了一步,后知后觉男人的意思,瞧了一眼:“这是翠草,原本是绿色的,晒干后才成了褐黄,我要找的褐茱萸叶原本就是褐黄色,晒后呈深褐色,叶宽也变窄了约莫三分之一。”   男人沉思片刻,消化了夏南星的描述,又找到了第二株,生怕再次吓到他,递过去前先出了声:“这株呢?”   “这是川茱萸,同属,但不是同种,叶片纹路有细微的差别。”夏南星指了指草叶上某处。   男人没看出差别,更没听明白:“属是什么?”   “就是比种更高一级的分类,比如橘子属于猫属斑猫种,英短同是猫属,却是不同的种。”夏南星边找边解释。   男人:“英短又是什么?”   “呃……”夏南星很想丢给他一本高中生物课本,可惜手头没有,“这么说吧,橘子和随处可见的小白小黑猫,虽然都是猫,但品种并不一样。”   橘子:“喵!”小白小黑怎能和本大王相提并论!   男人一掌把橘子撸服帖,看表情像是听懂了,很快又找到一株:“这个呢?”   “也不对,外型虽然差不多,但叶脉排布不同。”夏南星双眼一亮,拣起一株,“找到了!你看看,是不是不一样……啊。”   走得太快,绊到了药材堆,夏南星脚下一滑向前栽去。   “小心。”男人长手一抄,揽住夏南星肩膀,稳稳把人扶住。   修长的指尖蹭过脖颈,夏南星当即吓得起了鸡皮疙瘩,赶忙站直退开一步。   “我不是要伤害你。”男人的手还尴尬地伸在半空中,手心空荡荡的,刚才纤细的肩骨挠动手心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   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激,夏南星也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对着冒烟的药锅道:“你休息吧,我得赶紧煎药,迟一步药效就弱了。”   男人听夏南星的话休息了,却又没完全休息,夏南星一个人配药看书时,他一声不吭,或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寻找丢失的记忆,或不时看一眼少年忙碌的背影;夏南星做饭烧水做日常事务时,男人则会下榻,力所能及地搭手帮忙。   他虽然伤着,动作也比慢吞吞的夏南星利落不少,等到吃完晚饭收拾完,比平日里竟还早些,天边还泛着蔷薇色,没彻底暗下。   让男人喝了药,夏南星也没心思再看书学习,抱着没被男人勾引走的小胖橘,准备上榻早早休息,补充这些天过度消耗的体能。   “你挪里边去,我睡外面。”夏南星指指内侧空出的大半位置。   男人现下失忆着,谁知道会不会忽然恢复,又来一招掐脖子大法,睡外面逃跑比较快。   男人没说什么,躺进了里侧,他已经重申过不会伤害夏南星,承诺显然不如行动来得有效,连掐人脖子好几次,当然不可能简单几句道歉就让人放下心防。   夏南星把自己的枕头外挪了挪,一头贴上床沿,这才背对男人侧身躺下,揉了把猫猫头,悄声道:“橘子,要是他半夜醒了,你记得踹醒……喵喵爪挠醒我。”   让人失忆的无敌喵喵拳喵喵腿他可不敢尝试。   夏南星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睡得也沉,这些天又着实累着了,闭上眼没过片刻,撸着猫猫头的手就停了下来,呼吸平缓陷入沉眠中。   橘子还清醒得很,抖抖脑袋,不满没人伺候,一溜烟蹿到男人手边,享受起新一轮的撸毛。   男人面对夏南星发丝凌乱的后脑勺,思索着该怎么做,才能让这病恹恹的少年宗主相信自己,虽然忘记了一切,但周天运转的灵气,以及不慢的身体恢复速度,都告诉他自己很强,可这份强大在面对防备的小少年时,却毫无用处。   直至夤夜时分,男人都没想出有用的办法,在伤痛和药物的作用下,撸猫的长指缓缓停下,橘子前爪扑着夏南星后背,后爪踩着男人小臂,早已睡得四仰八叉。   夏南星是被凄厉的猫叫唤醒的,橘子喵喵拳一下下拍着他的脸,这下倒是控制了力道,没拍出淤青伤口。   “嗯?天还没亮……”夏南星揉揉泛疼的脸,“怎么了?”   橘子停爪,指指夏南星后背。   “他又要掐我?”夏南星一骨碌下床,却见男人并没有伸手,背靠床栏,双眼紧闭,眉宇蹙成结,双手紧紧攥着床单,手腕小臂的伤口都因肌肉过度用力崩裂,血染红麻布绷带,流到青灰色的床单上,洇深了一小片。   男人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染湿鬓发,满脸痛苦,似是被梦靥困住。   “醒醒。”夏南星唤了一声。   男人薄唇翕动,吐出一个字:“爹……”   夏南星:“……”   我是应呢?还是不应呢?   男人:“娘……”   这是梦到父母了,是什么样的噩梦会梦到亲人?   夏南星有段时间也常做这种噩梦,那是他十五岁时,父母遭遇车祸过世。优渥的家庭条件和长年资助医院,让他在失去监护人后依旧被主治医生和护士护工照顾得无微不至,饶是如此,将近大半年时间,他仍一遍遍在梦中经历眼睁睁看着父母离开的场景,身体也每况愈下。   所以他的父母应该也过世了,从刚经历的重伤推断,甚至有可能是不久前的事。   夏南星生出几分感同身受的怜悯,捏着袖子轻轻擦了擦男人额上的汗,对男人也是对自己说:“他们没有离开,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着我们。”   男人耳朵一动,浑身一颤,猛然惊醒,眼都还没睁开,两手就已成爪抄了过来,一手扣手腕,一手掐脖子,娴熟得俨然是个惯犯。   夏南星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就被制住,唯一能活动的腿抬起来就要踹人,橘子也蹿了过来,喵喵拳高高扬起。   没等拳脚落下,男人视线恢复清明,看清眼前的人,当即松了手,抱歉两个字刚到嘴边,生生被没刹住车的一人一猫踹得成了闷哼。   猫猫拳砸上鼻梁,两条红色小溪成了人中的左右护法,和夏南星精准踹到要害的一脚相比,这只能算是皮毛伤。   生死一线,夏南星哪顾得上踹到了哪里,气鼓鼓道:“你又恩将仇报!”   男人还没缓过气来。   夏南星见他不说话,更气了,伸手扒住男人肩头,把人往外拖:“你下来,睡地板去。”   拖了好几下,男人纹丝不动,倒把他自己累得心脏一痛,猛咳起来。   他捂着胸口咳得天昏地暗,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男人当即下床,手臂垫在后背脚弯,稳稳当当把人抱到了榻上,拖着断腿倒了碗水递到夏南星手边,步速不逊于疾跑:“你别气,我睡地上。”   屋里没有保温法器,就算有夏南星也不会用,所以平日里大多数时候,他喝的都是凉白开,对于上辈子保温杯不离手的人来说,挺难适应的,然而手中这碗水,却是温的。   夏南星还以为咳得缺氧,出现幻觉,喝了一口才确认,真的是温水,温度还十分令人舒适,紧绷的嗓子顷刻放松,连揪成一团的心脏都舒缓了不少。   抱着碗,慢慢喝完温水,夏南星把碗塞还给男人,这才注意到,他好几处伤口都崩裂了。   横抱对力量的要求不小,除了四肢,核心力量也很重要,稍一放松,就容易把人摔了,按照男人的体格,夏南星毫不怀疑,他抱自己很轻松,但这是健康的时候,以现在伤口的愈合程度,肌肉突然发力,伤口当然会绷开。   更要命的是,被男人重新缠过,包裹在腰间充当临时亵裤的绷带不知何时散了。   夏南星移开视线,指头遥遥戳戳那庞然大物:“你先裹上。”   男人缠了两圈,只听撕拉一声轻响,本就破破烂烂编织疏散的带子从中丨央劈叉了,细溜溜一条,只剩下一指来宽,要弄出条亵裤,恐怕得拿毛线针编织。   摆弄了半天,也没成功,男人无奈道:“坏了。”   夏南星指指衣柜:“你去里头翻翻,看有没有能穿的。”   男人刚转身,又被他叫住:“算了,先躺下,包扎完伤口我给你找。”   看着男人身上细细密密的伤口血痂崩裂,夏南星再大的怒火也偃旗息鼓,认命地帮他重新上药:“你不疼吗?”   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不疼。”   夏南星不可置信:“你是不是痛觉神经异常?”   男人:“那是什么?”   夏南星:“真的一点都不疼?不能吧?”他看着都疼。   男人瞧他一副牙酸的表情,嘴角不禁勾了勾:“还是有一点疼。”   “那你动作还这么大?再这么大开大合,这伤三年五载都好不了。”夏南星绑上最后一根绷带。   男人坐起身,把枕头放在地上:“怕你摔了。”   夏南星:“……”   “你上来吧。”夏南星又把枕头捡回来,“不过约法三章,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再掐我了,不然我直接把你踹下山。”   男人温和道:“好。”   夏南星还是觉得不放心,拿麻布条比划了一下:“我要绑你双手,如果不同意,你还是睡地上。”   男人顺从地并起手腕,伸到他面前。   夏南星避开伤口,缠了两圈,打了个死结,这才放心睡下。   翌日一早,夏南星醒时,见男人和橘猫都还睡着,不想把人吵醒,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光脚踏到地上。   脚底踩到什么,滋溜一滑,夏南星朝旁边乱抓,余光瞥见罪魁祸首是那条亵裤失格的绷带。   手忙脚乱间,他只扯到了床单一角,根本没能稳住身形,眼看就要摔倒,下一刻后背却没撞到冰冷的地面。   刚才还安详平躺在床内侧的男人,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健硕的手臂稳稳托在夏南星背后,扶住了他,另一手拉了拉素白的里衣,遮住少年动作间露出的巨滑老肩。   夏南星看着自己昨晚亲手绑上,还系了三个死结的绷带碎成了渣渣,陷入沉默。   所以捆了半天,捆了个寂寞…… 第6章   男人的恢复速度出人意料得快,夏南星本以为要恢复到能活动自如,至少要一个月,没想到不过五天,他身上不深的伤口就已完全愈合,胸口最严重的一处剑伤也只剩下一个菱形红痕,内伤虽还未痊愈,也好了六七成,除了左脚微微有些跛,穿上衣服完全看不出有伤。   衣服是男人自己掏的,失去绷带亵裤的次日,夏南星要翻箱倒柜给他找合适的衣物,两人身高相差近一个脑袋,衣衫差了好几个码,不能共穿,他刚打开衣柜,男人就搬了小杌子放在他屁股后头:“你说,我来。”   夏南星并没有深入翻找过衣柜,放在最上层的几件衣物刚好合身,够穿,他便没多浪费力气,至于里头到底有多少衣服,能不能找到男人合适的大小,完全没底。   按理说,原主的屋子应当只有原主的衣服,夏南星一手掌撑着下颏,一手摸猫猫头:“你会裁衣服吗?不如改两件?”   衣柜不算大,半柜子书籍半柜子衣裤鞋袜,虽不多,勉强凑合两人穿也够。   话音刚落,男人取出一套艳丽的大红袍子,抖开一看——喜服,还是女款的。   夏南星:“……”   “是我娘的。”不然还能是谁的?   女款喜服下面又有一套男款喜服,成对的,男人往身上一比划,大小差不多。   夏南星直想捂眼:“不然你再找找?”光一比划,就能看出男人的英朗俊逸,问题就是太俊逸了,那么大个红艳艳的在面前晃悠,还能不能让人专心看书搓药丸。   男人很快又翻出几套海棠映雪袍,和刚才的喜服一个大小,往身上一套,海棠红外袍衬素白里衣,和夏南星一样的服色,却穿出完全不同的风味。在夏南星身上,那是红衣美人,清冷无辜又有几分惑人,令人忍不住驻足留恋,而在他身上,这红的艳反倒被那薄唇凤眼衬出了不近人情的冷漠,越艳越冷。   夏南星心道:好看,但不好惹……   虽然袖口裤腿短了一小截,衣服总算有了着落。   此刻,男人正在屋外备菜做饭。   自从三日前夏南星早晨起得比男人晚,睁眼就闻到香喷喷的米饭味,吃了一顿饭菜分离味道颇佳的早饭后,做饭的任务就落到了男人手中。   夏南星翻了会儿医书,等饭香传来,就知道该用餐了,搬着小杌子到炭炉前,一边吃饭,一边用男人备好的食材做猫饭。   虽然做人饭不行,做猫饭的水准还是不输人的,毕竟当年为了驯服小胖橘,他可是几乎搜罗了全网的猫饭食谱,用料、比例、火候都比做自己的饭讲究多了。   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炉火,夏南星指指药材堆里的破门板:“那个谁……喂,下午我们把门修一修。”   男人给他夹了块腊肉:“好,我来。”   夏南星也给他夹了一块:“别客气,都算在住院伙食费里。要不给你暂时取个名吧,我都不知道怎么叫你。”   男人点点头,看着他,表情淡淡的,眼神透出期待。   夏南星想了想:“不如叫番茄?”   男人疑惑:“那是什么?”   “呃……”忘了这儿没有番茄,“那叫石榴?好像不太符合你的气质。樱桃?苹果?苹果就是沙果,叫红豆也不错。”   男人:……   所以夏宗主取名的原则是根据色彩,挑选能吃的食物?   夏南星也觉得这些名字不适合男人:“那我再想想……暂时先叫你夏红豆。”取名思路狭窄了,得寻找其他切入点。   吃完午饭,收拾完锅碗瓢盆——夏红豆(暂)收拾的,还主动承担了修门的工作,让夏宗主休息——夏南星翻着医书绞尽脑汁思考起红豆的新名字,红豆则默默扛起门板,锤锤打打修理起来。   取名字是个技术活,夏南星自认这项技术还不赖,比如橘子的名字,他就给打一百二十分,但他的这项技术似乎和红豆适配度有些低,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合适的,思绪不知不觉就飞远了。   原主的爹娘叫什么名字来着?书上好像没出现过。想起来了,《仁心山弟子名录》里有写,前宗主夏平安,宗主夫人辛瑜,半年前在一次秘境寻药中为救同行修者双双殒没。   这届弟子算上夏南星,总共只有三人,一人一间小屋……   奇怪,这间屋子里有一套喜服,还有多个尺寸的衣物,双人榻、双人餐具,一切都是夫妻房的配置,难道原主是个妈宝,十八岁了还和父母睡在一起?可这张床也挤不下三个人。   难道他误会了,这根本不是原主的屋子?   也不是不可能,宗主夫妇一套房,少宗主一套房,另两名弟子合居一套,也很合理,可钥匙呢?他怎么会没有那两间房任何一间的钥匙?   等等,如果他刚才的推断没错,那身上的衣服……   夏南星脸颊泛起一丝红晕,窘迫地打开衣柜,取出那件女款喜服,往身上比划了一下,正合适……   摔!敢情他穿了一个多月女装,还无知无觉!   夏南星取出一套大号的海棠映雪袍,往身上一靠,能当曳地婚纱穿了。   犹豫了半天,在冒着被宽大的衣摆绊死的风险,和穿女装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罢了,只要我不说,没人能看出来。   橘子:“喵~”本大王一直都知道哦~   所以本宗主自己房间的钥匙在哪里?   夏南星又思考起这个问题,可惜没任何头绪,思绪又开始乱飞,拐回了起点。   看着“夏红豆”矜矜业业修理大门,撸起广袖,健硕的肱二头肌在动作间微微起伏,夏南星忽然来了灵感:“红豆,我想到新名字了!”   红豆转头看向他,一点没耽误做工。   夏南星:“夏壮。怎么样?符合你的气质吧?”   男人一榔头差点砸在指头上,不太想要名字了。   夏南星看他似乎不满意,发动头脑风暴:“那就夏壮壮?或者叫夏高?夏高高?夏帅帅?”   男人敲紧门轴,试了试大门,活络如新,他的表情却不轻松,反而有几分沉痛:“那就夏壮吧……”至少比红豆好。   “好嘞。”夏南星乐呵呵地拍拍他肩膀,“修得不错大壮,抵你一天住院费。”   大壮:“……”   橘子:“喵喵。”魔头吃瘪,笑死。   天气本该逐渐转热,这天夏南星坐在门口择药材,却忽然一阵清风徐来。   长草沙沙作响,夏南星打了个寒颤,拉了把划下肩的外袍:“嘶……怎么起冷风了。”   男人正在屋里收拾药草,这几天他砍了株近十丈高的樟木,打了两个大药柜,把遍地都是的药材按以他能分辨的外型和色泽分类,都收拾进了药柜里,虽然不按医书里的药材规律放置,不过他在柜格上贴了每格的大致特征,夏南星翻找药材方便了许多。   “要下雷暴雨,会起大风,我去加固屋顶。”大壮扛了两块木板,轻巧一跃就上了屋顶。   夏南星揉着猫猫头,小声道:“大壮也太能干了吧,再干下去,住院费都抵完了,我还得付他工钱。”   橘子仰脖子蹭他手心:“喵喵~”撸这里撸这里。   大壮动作很快,半个时辰后,乌云至,第一滴雨伴着雷声落下,屋顶也已加固得稳稳当当。   两人进屋关门,把呜呜作响的风雨隔绝在外。   “橘子呢?”夏南星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   进门前还抱着,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橘子。”大壮唤了一声,绕过药柜,在不大的屋子里找了一通,“不在屋里。”   夏南星开门,刚开了条缝,狂风就猛的把门拍开,哐当撞在墙上,大壮眼疾手快拦腰抱人闪过,避免夏南星被门撞伤,也挡住了风雨。   “你别出来,我去找。”他闪身出门,利落地合上门,一气呵成,快到夏南星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夏南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样的风雨,他至多也就抱着门框喊几声“你快回来”,多踏出一步都可能被冷风暴雨击倒,出去绝对是给大壮添乱,只能坐立不安地等待一人一猫归来。   上辈子,橘子是只流浪猫,住院部后巷是它的固定据点,不过终归是流浪猫,时不时就会闹失踪,要是不放出星星特制猫饭,召出它的概率近乎为零。   夏南星立刻想到生炉子做猫饭,然而火折子戳在炭炉里,却怎么都点不燃,刚才开门那短短片刻,斜飞的暴雨把门口的炭炉淋湿了。   完了,橘子走失了,这辈子它可不是流浪猫,不知道生存技能强不强大,仁心山虽不陡峭嶙峋,好歹是座山,有荆棘有野兽,还下着雷暴雨,不是一只小胖橘能承受的,还有大壮,他伤才刚好,万一……   夏南星没能继续糟糕的联想,他才踱步到第二个来回,屋门吱呀开了,又迅速嘭的合上,大壮全身湿透,抱着个泥团子,扬起一抹令人安心的浅笑:“没事,跑去泥水里撒泼了。”   橘子:“喵喵!喵!”为何要打扰本大王玩耍!滚泥潭什么的,最开心了!   夏南星吊着的心瞬间落了地,抱过橘子,赏了它一记近乎抚摸的敲打,递给大壮一块干布巾:“快擦擦,我给橘子洗洗。”   大壮没接毛巾,反而拉住夏南星的手:“等等,你也淋湿了。”   夏南星额发和前襟湿了一小片,和一人一猫相比,算十分干爽了。   “这么点没事,你先擦干,别染了风寒……”温热的灵气经过手腕流转到全身,衣服瞬间被蒸干,夏南星没了下文。   都快忘了,这是修真丨世丨界,他修为差,大壮可不差,蒸衣服什么的,还不是小意思。   大壮很快也蒸干了自己的衣服,至于橘子——水能蒸干,泥可蒸不掉。   “你瞧瞧,现在都没法打水,让我怎么给你洗澡。”夏南星轻拍猫猫头。   橘子不老实地面朝大门,前爪在虚空中扒拉:“喵~”本大王的泥潭~   好在雷雨没下多久,不到两个时辰就停了,乌云散去,几缕棉絮似的闲云托着一轮艳阳,又是一番好天气。   大壮挑了一担水,夏南星把橘子泡进小盆里,整整换了五盆水,才把泥团子恢复成橙色蒲公英,幸好橘子洗澡不闹腾,还算轻松,饶是如此,夏南星小臂还是沾了不少泥巴。   他让大壮用灵力热了盆温水,撸起袖子擦拭脏污,忍不住感慨:“好想泡澡……”   他的体质不能洗冷水澡,穿来之后,受条件限制,便只能用热水擦拭身体,夏南星不禁怀念起家里的大浴缸。   “等我一会。”大壮正在蒸干炭炉,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转身出了门。   夏南星探头一看,只见他没走多远,就在屋子旁堆放的还没用完的樟木前,手刀凌空挥舞数下,圆木立刻被削成了樟木板,一番拼接安装,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成型。细密的灵气刀划过木料表面,打磨干净毛刺,大壮扛着崭新的樟木浴桶,放到屋内所剩不多的空地上,挑了担子又去打水。   夏南星摸摸光华的樟木浴桶,忍不住感慨:“这也太能干了,有点想收大壮做弟子啊……”就是不知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未免纠葛,就算要收徒也得等他恢复记忆之后。   一担担水倒进木浴桶中,很快装满大半,大壮双手成掌在水面一按,涟漪漾起,不过片刻,蒸腾起白雾。   “试试水温。”大壮先探手试了试,示意夏南星感受。   夏南星搓搓手,早已迫不及待,掬了一捧,温度正合适,立马扒了歪领子散绳结的海棠映雪袍,扑通一声跨进水里,舒爽得眼睛都眯缝起来,像晒太阳的橘子:“太赞了!”   大壮没想到他脱得那么干脆,微微侧身,有几分非礼勿视的意思,夏南星本人都不在意,此刻他若出去避嫌,未免太刻意了些。   夏南星揉了两把脸,睁看眼看到大壮侧对着自己,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都是男人,连橘子都是公的,相处了这些时日,也不算陌生,他是纯直男,不在意同床共枕、脱衣洗澡,可大壮呢?   要知道他穿入的可是本纯爱文,原著虽然感情戏不多,除了主角和原主,没有明确对其他角色的取向描述,可谁知道呢,不少纯爱文都是基佬遍地。   夏南星后知后觉,也侧过身,警惕道:“你是弯的?”   男人疑惑:“弯?”   夏南星只能换个说法:“你喜欢女人?”   大壮想也没想,平静道:“不喜欢。”   夏南星:“!!!你你你快出去!” 第7章   大壮本也觉得有些尴尬与冒犯,出去理所应当,但刚才还大大咧咧的人忽然驱赶,让他一头雾水:“?”   夏南星往水里一缩,在浴桶边露出一双眼睛:“我是直的,你别喜欢我……”   大壮捋清了他的逻辑,解释道:“也不喜欢男人。”   夏南星愣了片刻,才想明白,松了口气,修真丨世丨界不是还有天道盯着的无性恋嘛。   “原来你修的是无情道,早说嘛。”夏南星又把脑袋搁回浴桶边,好奇道,“修无情道是什么感觉?真的不能谈恋爱吗?万一动心了怎么办?看到猫猫动心算不算犯禁?”   好奇宝宝一股脑抛出那么多问号,大壮对着只有小少年的记忆,翻找了许久,没寻到蛛丝马迹,也不确定自己修的是不是无情道,只能凭仅剩的知识和感觉一一解释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谈恋爱没试过,动心应该会被反噬,对猫动心和对人动心不同,前者是宠爱,后者是心悦。”   “有道理。”夏南星探出白皙的手,撸撸在浴桶边翻肚皮的橘子脑袋。他能一口气撸十只喵,但不能一脚踏十条船。   大壮余光瞥见一抹亮色,眼神不由自主地歪了歪。   夏南星的手臂细腻光华,犹如嫩白的藕,因为缺乏运动,看不出明显的肌肉线条,看着软绵绵的,比猫肚皮还好摸。   “我还要出去吗?”大壮收回眼神。   泡澡实在太舒服,夏南星还未尽兴:“你要出去吗?能再帮我加热一下水温吗?”   “好。”大壮踱步过来,手掌虚按在水面,注入温热的灵力,垂眸看着脚边挠浴桶的橘子。   “呼……舒服了。”夏南星缩回变凉的手臂,“要修炼到什么境界才能热洗澡水?和灵根有关系吗?”   大壮抬眸瞧了他一眼,正色道:“火灵根筑基期即可,其他灵根需至金丹期后,修习跨灵根属性的基础术法。”   “还好你只是忘了事,没忘记学过的知识。”说完,夏南星把口鼻沉进水里,吹了串泡泡,又浮上来,心道:这大浴桶比浴缸有趣。   水面波动,在白玉似的肌肤上拂过,清澈的水中歪歪扭扭折射出因热量微微泛红的手肘膝盖,少年的脸也浮现起平日少见的好气色,长睫沾了水汽,随着眨眼忽闪忽闪的,像渡了层光,湿润的唇浅红清丽,唇珠微翘,像个小勾子,钓着人的心。   大壮忽的抄起橘子,小胖橘还没玩耍够,发出不满的“喵喵”。   “我出去,水冷了叫我。”不等夏南星反应过来,他已快步离开,带上了门。   “怎么就走了?”夏南星一头雾水,泡了一会儿忽然惊道,“他刚才耳朵好像红了!练的是薛定谔的无情道吗?”   门外,大壮扯开一截衣领,放下橘子,用脚尖把要推门的猫勾回来:“不许进去。”   橘子:“喵?”   大壮没理会它,看着硬邦邦的木门,脑海里却是白嫩嫩的少年,和毫无心计单纯可人的一颦一笑。   喜欢男人,似乎也不是不行。   夏南星有了防备,哪还敢再让大壮进来热水,又泡了一会儿就擦干穿衣,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抱臂看着双人床沉思。   床不小,睡两个大男人足够,但也不大,是转个身就会互相碰到的距离,两个直男这样睡在一起,当然没问题,可现在大壮挂着疑似基佬的前缀,万一睡出点问题呢?   可忽然让人睡地板,貌似有些过分。   不如让他再打一张床?   放了新药柜后,屋里已经没多少空位,恐怕放不下,剩余的木料也都用在浴桶上了,还得特地让他再砍树,太刻意了。   夏南星环视屋子一周,想到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办法。   敲门声忽然响起,吓了他一跳。   大壮在门外道:“水还热吗?”   大概是怕夏南星晕在里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进来,是不敢吧!   想他夏南星小爷芝兰玉树美少年一名,即使因病去学校的日子不足十分之一,每次回校也总能收到情书,基佬壮说不定刚在门外擦完鼻血。不过没有逾越,自己知道避讳,是个好基佬。   夏南星给大壮定了性,稍微对自己的清白有了安全感:“我泡完了,你进来吧。”   大壮默默收拾起浴桶,夏南星坐在书案前,拿着本医书当掩护,偷偷打量他。大多数时候,大壮都目不斜视,手脚利落,偶尔转过来时,会抬头看他一眼,两人对视,夏南星装作伸懒腰,别开视线。   第三次视线对上时,大壮微微挑眉,没说话,那眼神分明在说:“何事?”   夏南星若无其事道:“你总看我干嘛?”   大壮擦干地面:“这里只有你。”   挠抹布打滚的橘子:“喵。”还有本大王。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屋子里只有两人一猫,手撸猫眼看人,非常正常,要是把活人当空气视而不见,那才奇怪。   “大壮啊……”夏南星拿走书本,放回柜子里,“是这样的,我这人有个坏习惯,每次泡完澡,睡觉都爱打滚,所以这张床才做那么大。”   大壮:这不是双人床吗?   夏南星挠挠鬓角:“我怕晚上把你踹下床,想用书案杌子拼张临时的小榻。”   大壮只是失忆,不是撞坏了脑子,敏锐地察觉自己被小少年防备了,什么也没说,搬来小杌子,放在书案一头,组合后整体长度和床差不多,宽度对于一个健壮高大的男人来说,窄了。   这也太窄了,和大壮的体型一对比,堪比小龙女躺吊绳。   夏南星不能允许自己苛待病人,想了想,道:“不然拼到床旁边,我往里睡,你往外睡,就不用担心你……担心我睡相不好了。”   “好。”大壮总是简简单单应一个字,就按他说的把一切都做好。   夜晚,两人各躺床榻一头,中间隔了条楚河汉界,夏南星很放心,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眠。   香甜的梦中,他回到了现代,拥有了现实中不敢想的健康体魄,趴在沙发上勾起脚丫子酣畅地玩游戏吃零食。   厨房传来呲嚓的菜下油锅声,一阵阵辣香咸香飘来,夏南星从沙发背上探出脑袋,刚要喊妈,紧接着看到了穿着围裙,一身黑袍古装的大壮。   大壮回过身,淡淡一笑:“亲爱的,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用我?”   噼里啪啦一声巨响,房子塌了……   夏南星猝然惊醒,耳边传来木料断裂的脆声,吓得他立时坐起来,动作太猛,心脏猛然一悸,头也跟着晕了晕。   一双温暖的大手贴上额头:“没事吧?”大壮的声音近在咫尺,在黑沉的夜里显得尤为低沉悦耳。   夏南星还在发懵,出了一头冷汗,迷糊中还在考虑该怎么用贤惠的田螺壮:“用你……”   大壮拿热布巾帮他擦额头上的汗:“何事?”   身体的不适随着冷汗被擦干平息,夏南星回过神,发现没回现代,大壮也没穿围裙:“没事,梦见房子塌了吓醒了。”   橘子:“喵~~”   夏南星扭头看小胖橘,然后看到塌了的书案——所以那根本不是梦里的声音。   “桌子怎么塌了?”书案虽古旧,牢固度还是能保证的,大壮再高大,也不至于睡塌呀。   大壮拎着橘子递到夏南星面前:“它挠断了桌角。”   橘子张开猫爪子:“喵~”有木屑,要清理~   夏南星扒拉干净沾满木屑的毛爪子,无奈道:“橘子,你还有多少喵喵神功是我不知道的?”   橘子:“喵!”瞧本大王多能干!   大壮搬走残骸:“明日我再砍棵树打一张。”   书案没法睡了,夏南星正犯愁,心不在焉道:“明天再说吧。”夜还长,重点是今晚怎么办。   大壮忽然道:“我睡地上,你放心。”   夏南星当即知道自己的顾虑被大壮发现了,挠挠头:“那啥,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并没有歧视,我平常还看网文……看话本,两个大男人情比金坚的那种。”   大壮颔首:“我知道,但我不是那种。”   他回答得十分诚恳,令夏南星不得不重新揣摩泡澡时的事:“那你为什么耳朵发红。”   大壮:“体热,被水汽蒸的。”虽然出门后过了好久好久才消,确认红晕消了他才敲的门。   确实有些人稍稍一热就脸红脖子红,夏南星知道是误会,最后一次确认:“你真不喜欢男人?”   大壮没有分毫犹豫:“没喜欢过。”   “不对,你不是失忆了?”   “我能确定。“大壮轻按心脏的位置,”这里从没住过别人。”   相处了这么些天,夏南星相信他不是耍心机骗人感情的渣男,拉过枕头放回了自己枕头边。   橘子打了个哈欠,缩到他脖颈旁:“喵~”本大王找铲屎官的眼光一级棒~   不过片刻,夏南星便呼吸平稳地睡着了,大壮替他掖了掖薄被,凝视那张无暇的少年脸庞,心跳有些不那么沉稳。   从前没喜欢过,今后心不由主。 第8章   夏渐深,白日越来越长,大壮也醒得越来越早。   屋外暑气盛,他起床出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上屋门,免得清凉的木屋被暑气侵袭,做完早饭,便开始打坐调息。   夏南星还是按生物钟醒来,起床时大壮已不在屋里,打开门,能看见锅里有新鲜的饭菜,不凉,也不会太烫,是夏天正合适的温度。   调息的大壮听到木门响,立时睁开眼,盛好两人的饭菜,按夏南星的说的食材配比火候,做起猫饭,确切的说,是夏南星说,大壮操作。   夏南星的体质冷不得热不得,这种大热天坐得离炉子近了,气都会喘得急起来,挑嘴的橘子又只认他的猫饭,只能如此。   暑气会影响人的胃口,不过大壮的料理水平不差,还会根据气候调节食物,早晨的稀饭里放了咸香的鸡毛菜,缀着几片泛油花的猪腿肉,仍是令人食指大动。   猪肉是大壮某天早晨发现山里有野猪,打来的,除了猪肉,有时还能尝到野山鸡、野兔,还有新鲜的菌菇,每天都很丰盛。   橘子的猫饭花样也越来越多,不过它并不满足于此,舔干净碗,吧唧抱住夏南星的脚踝:“喵~”   夏南星撸撸猫猫头:“乖乖喵~”   大壮正收拾碗筷,听到少年学猫叫的软糯嗓音,耳朵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橘子趴在夏南星脚背上打滚:“喵喵~喵!”本大王要小鱼干,说好的小鱼干呢!   “怎么不高兴了?”夏南星抱起小胖橘。   橘子揣手手,怒视铲屎官星星:“喵喵!”小鱼干!说好的!   夏南星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对上了某种诡异的电波:“小鱼干喵?”   橘子:“妙!”   抓鱼是不可能抓的,夏南星一不会游泳,二不能下河给自己制造感冒的风险,不过有现成的劳力在……   夏南星举着猫爪子,戳了戳大壮的手臂:“壮喵~鱼喵~咦,你耳朵又红了,天太热?”   大壮肌肉顿时僵住,硬如铁石:“我去抓鱼。”   大意了,只想到要补充新鲜肉类,忘了鱼。   夏南星握着猫爪子鼓掌:“耶!有鱼吃喽!开心吧,橘子?”   橘子:“喵。”铲屎官可教也。   “有点想去看。”夏南星坐回屋檐阴影下,看着大壮离去的背影,支着下颏无聊道,“为什么又不能淋雨又不能晒太阳啊,人生太无趣了……”   大壮听力极佳,闻言折了回来:“等我一会儿。”   夏南星不知他要做什么,视线跟随着高大的男人,好奇地看他就近砍了棵翠竹,手刀几下挥舞,几片长宽一致竹片成型。   大壮走向屋子,见他看着自己,嘴角微微勾起,进屋拿了一叠宣纸。   “你要做伞吗?”夏南星探着头看他忙活。   大壮干脆把材料都拿到他跟前,设了个隔绝灰尘的屏障,免得他吸入竹屑咳嗽,一张一张把纸往拼合成放射状的伞骨上贴,随后在纸面上设下一道防水咒,伞面立时变得油亮光滑,看起来十分牢固。   大壮把最后一截竹棒打磨去毛刺,觉得还不够细腻,又磨了一遍,直到手柄处感受不到一丝瑕疵,才递到夏南星手中。   夏南星抱着竹伞,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番,这才打开:“大壮,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你想要,我就学。”大壮用剩下的竹料,随意编了个鱼篓,眨眼就完工。   夏南星指向歪歪扭扭的鱼篓,开玩笑道:“鱼篓你不熟练吧。”   两人并肩向溪边而去,大壮一手拎着鱼篓,一手拿着条杌子:“能用就行。”   凡人钓鱼,修者炸鱼,猫猫捉鱼,这是夏南星的固有印象,但当他看到大壮以灵力成丝,直接绑了一条大草鱼扔进鱼篓后,深觉自己缺乏想象。   “为什么不用术法炸?”夏南星坐在溪边,撑着竹伞抱着小胖橘,十分惬意。   一群小鱼游过,大壮改灵丝为网,统统兜住,网进篓里。   “这灵丝真的可以随心所欲变化吗?”夏南星搬起小杌子往前挪了几步,好奇道,“能变成猫猫的形状吗?”   “可以。”大壮指尖一勾,灵丝幻化成一只小猫,活灵活现地在小溪里游泳,一尾鱼游过,猫爪啪叽一巴掌拍晕,抄爪一勾,鱼儿飞进了篓里。   “太好玩了,橘子你行吗?”夏南星轻挠胖橘下巴。   橘子蹭蹭不够用力的手:“喵喵喵,喵~”抓鱼是不可能的,饿死都不会抓,等铲屎官供奉。   “小馋猫。”夏南星轻拍猫脑袋,引来一声不满的喵,又朝大壮道,“还能变成什么样子?”   大壮扬起浅笑,凌凌波光印上他脸庞,寡情的薄唇凤眼在阳光下显得温暖:“你想看什么?”   夏南星又把杌子往前挪了挪:“北极熊拍鱼,企鹅叼鱼,鸬鹚捕鱼!”   大壮若有所思:“北极熊是什么熊?企鹅又是什么鹅?”   又忘了这是修真丨世丨界,大体是华国古风设定,不存在极地动物,夏南星解释道:“北极熊是一种居住在极北地区的熊,通体白色,毛很厚。企鹅是一种不会飞的鸟,背是黑的,肚子是白色的。”   灵丝游动,水面上很快出现了三只栩栩如生的动物,鸬鹚就是寻常帮船夫捕鱼的那种,北极熊和上辈子夏南星在电视里看到的差不多,大壮不知用了什么术法,给亮闪闪的灵丝渡上了颜色,白得发光,至于“企鹅”……   一只白肚皮黑背没翅膀的——鹅,仰着长长的脖子,杀伤力极强,嘴巴一开一合,长脖子一甩,就是一条鱼进篓。   夏南星被“企鹅”逗得直笑,伞都险些掉了,离小溪太近的杌子腿随着他前俯后仰的动作摇晃,蓦地和石子一错,眼看就要滑进水里。   夏南星顿时失了平衡,橘子“喵”一声蹦到地上,去抱杌子腿。   猫的速度十分块,像橘子这样天生神力的胖橘更出众,简直如一道橘色的残影,然而他还是没能快过踩在水里的男人。   大壮身影一闪,就到了夏南星面前,一手抱住倒下来的少年,一手撑住竹伞。   夏南星惊魂未定,眼前的乱石和水流霎时变成了宽阔的肩膀,受到惊吓的心跳非但没能平息,还加快了些。   “我心疾又犯了。”夏南星捂着胸口,奇怪的是倒也没什么其他不适。   橘子不知何时把杌子挪到了安全地带,大壮抱着他坐下:“我抱你回去?”   夏南星摇摇头:“没那么严重,坐一会儿就好。”   看他脸色并不苍白,大壮没有坚持,收拾完鱼篓,待夏南星休息了一阵,便回去做午饭。   午饭当然还是大壮下厨,今天这一顿可谓十分丰盛,酸甜的松鼠鱼,脆香的酥炸鱼,红烧猪腿,再配上一大盘清口的蔬菜杂烩,夏南星饭都多吃了半碗。   没有烤箱,橘子最爱的小鱼干只能用大火炸制,因为油烟大,惯例还是由大壮动手。   “小鱼干没多少诀窍,按我们的口味来就行。”夏南星夹金黄的鱼块蘸了点糖醋酱,美味入口,愉快得半眯起眼,“大壮,那七十二变的灵力是怎么操控的,难学吗?”实在太好用了,可以一下子幻化出一百只猫猫,躺在猫猫堆里打滚,还不用担心猫猫受伤。   “不难,随心而动即可。”大壮一边吃饭,一边给鱼翻面,他已经辟谷,并不会饥饿,但每次看夏南星吃得愉快,就忍不住想陪着他一起吃。   夏南星伸出食指,找了找感觉,弄了一丁点儿灵力在指尖,啵一声,吹出一个米粒大的小灵力泡:“……”   所以不难是对大壮来说。   大壮:“很可爱的泡泡。”   夏南星:“我想变只猫猫头……”   大壮操控灵流,幻化出一只猫猫头,五官和他自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透着几分寡淡,行为却比橘子还爱撒娇,飘到夏南星面前,蹭蹭他的脸:“修为再高些就容易了,慢慢来。”   “要多高?”夏南星摸摸猫猫头,引得橘子发出吃醋的喵叫。   “筑基期就能幻出拳头大的灵流体,具体成型,需看灵力操控的稳定力,心念越稳,型越稳定。”大壮吹凉一枚刚出炉的小鱼干,递过来,“尝尝。”   夏南星尝了一口,忍不住叹道:“比我做的好吃!橘子,你尝尝。”   橘子凑到大壮身边,抬爪子勾了一枚,烫得呼呼了半天爪子,等蹭凉才咬了一口,随后嫌弃地一推:“喵……”星星做的好吃。   大壮:“它似乎不太喜欢。”   “可能猫猫和人的口味不同,试试我之前的配方吧。”小鱼还剩不少,夏南星说了遍之前自己做时的配比,大壮重新启锅下油,那盘刚出炉的成了夏南星的零嘴。   “那要变出你的水准,要多高的修为?”夏南星嘎吱嘎吱咬鱼干,橘子坐在他脚背上,揣手手盯锅。   大壮难道思索了一会儿:“不好说。”   不好说那就非得听听不可了,夏南星好奇道:“怎么说?”   大壮:“如果灵流操控能力不佳,可能只能出灵力体,却不能成型,且不能持久。”   “原来是这样。”夏南星若有所思地点头,也就是说光有力量不够,还得用对方向,“你现在是什么境界?元婴吗?”   金丹才能出猫猫头,元婴只比金丹高了一个大境界,水平应该没那么高,夏南星接着问:“还是化神期?”   大壮摇头:“炼虚期。”   “炼、炼虚?”夏南星大惊,小鱼干都差点吓掉了。   在书中,炼虚已是半步封神,要知道整本书里,炼虚期的修士也只有四位:合欢宗宗主梅磨、玄天宗宗主王迩、主角龙傲天妙,   以及大魔头韩凛。 第9章   夏南星叼紧小鱼干,战术后仰,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把大壮打量了一通。   眉峰凌厉,凤眼微挑透着冷漠,鼻梁挺拔如峰,双唇微薄唇色浅淡,五官是十分英朗俊美的,但颇有几分薄情寡义的意思,但看面容气质,夏南星几乎能想象他冷然横刀抹人脖子,然后眼都不眨,扭头离开现场的场景,是真男人绝不回头看爆炸的飒然风格。   但那双冰湖似的墨黑瞳仁印着他的身影,透出并不浓烈的情绪,有疑惑,有真诚,还有几分温柔良善的暖意。   对了,最关键的一点,他还养喵喵。   大魔头怎么会养喵喵呢,要知道原著里,韩凛养的可是一头一步飞腾跨万里,张嘴咆哮震山塌的凶兽穷奇。   喵喵铲屎官都是好人。   综上所述,大壮绝对不可能是大魔头。   夏南星长久的沉默,让大壮轻挑眉宇,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你的身份。”打消了最大的顾虑与恐慌,夏南星再次悠闲地嚼起小鱼干,“如今修真界共有四名炼虚期修者,咱们来捋一捋。”   大壮盛出一盘小鱼干,放到橘子面前,转向夏南星,认真地听着他继续讲。   “这第一个叫龙傲天妙……”夏南星忽然发现,当意识到大壮有可能是将会毁他清白的龙傲天时,竟也没有那么排斥,大概是混熟了,确认他不可能轻薄自己,更不可能让自己挡刀。   “不对。”夏南星想到什么,推翻了第一人,龙傲天在原著后期才晋升至炼虚期,“他现在应该还没到炼虚期,那只有三人,第一个是玄天宗宗主王迩,为人刚正不阿,是正道典范,不过我觉得他徒有其表,是个伪君子。你应该不是。”   王迩在原著中是正面人物,是龙傲天的师尊,一直奋斗在讨伐魔头韩凛的第一线,也是最终决战中,龙傲天的重要助力之一,但作者显然不太喜欢这位,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股阴阳味。   大壮敛眉沉思片刻,露出几分厌恶,似乎夏南星说的是只惹人厌烦的虫子:“嗯,我不是。”虽然想不起来,但听到这个名字,听到玄天宗,就让他本能地想拔刀。   “第二个是合欢宗宗主梅磨,合欢宗就是那种……你懂的。”夏南星看的小说十分和谐,口口漫天飞,他找不出合适的描述,不尴不尬地继续道,“总之修炼的路子挺野的,性格也很野,最喜美人,挑中喜欢的就出手,擅长下药迷魂之术。我想你应该也不是。”   大壮眉皱得更紧,仿佛听到什么东西脏了耳朵:“要离此人远些。”   夏南星也是这样想的,点点头:“没错。”   “还有一人呢?”大壮问。   夏南星:“还有一人你听了一定更生气,那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杀人放火奸丨淫掳掠,活脱脱的修真界张三,四百五十二条刑法,他能都踩一通,简直是人中恶鬼,反派中战斗机!”   橘子:“喵!”凛凛威武!   大壮:“张三是何人?刑法是何物?战斗机又是什么?”   “刑法是一种律法,规定了各种犯罪行为该判什么程度的惩罚,相当于仙盟的仙规,轻者关几天大牢,重者处死碎魂,张三犯了仙盟所有的仙规,但总能逍遥法外逃之夭夭,在罪犯中能力尤其出众,当然这能力是贬义的。战斗机是一种特别厉害的武器,堪比神降放大招……施放神迹。”   大壮正消化过于大的信息量,夏南星生怕穿越身份曝光,赶紧补充道:“这都是我在一本幻想话本里看到的。”   大壮从不怀疑他,梳理道:“所以韩凛是这天地间最邪恶的存在。”   夏南星:“对!所以你一定不是他!”   大壮毫不犹疑:“我不是他。”他怎么会是南星厌恶的恶人。   “所以你应该是个不知名的散修,因为天赋异禀,修为太高,被各大宗门争抢,而你比较高冷,情商又不高,拒绝得太不留情面。那些宗门决定得不到就毁掉,于是追杀你,然后你寡不敌众,恰巧逃到我门前,被我救了。”夏南星很顺畅地盘出了这条逻辑链,自认为十分完美。   橘子吭哧吭哧正啃小鱼干,闻言耳朵一动:“喵?喵~”啥?很有创作天赋,笔给你。   大壮也觉得有道理:“我愿加入仁心山。”   “好呀,本宗主收你了。”大壮修为高,能干又实诚,这可是意外的惊喜,夏南星乐呵呵地拿来弟子名录,提笔要写,转念一想,又道,“在你恢复记忆前,是我仁心山弟子,待恢复记忆后,若你觉得不妥,可自行决定去留。”   大壮接过夏南星的笔,在宗主的名字旁,写下“大壮”二字:“我不会走,除非你驱逐我。”   “只要你不违反山规,我怎么会赶你走呢,我是怕你吃亏。你的修为都和玄天宗宗主一样了,随随便便就能自创宗门当老大,混在我这只修医的小宗门浪费人才了。”话虽如此,大壮这么说,还是让夏南星十分感动,救命丸没白喂,脖子也没被白掐。   “去留的权利还是给你,就这么决定了。”夏南星合上名册,喜悦之下倏地起身,动作都比平日快。   然而身体素质不允许他如此放肆,心口猛地抽痛起来。   “唔……”夏南星捂住胸口,一个趔趄。   大壮赶忙扶住他:“是不是太热了?”   夏南星摇摇头,在他的搀扶下回到屋里,坐在床上,休息好半晌才道:“应该是太久没吃药了。”   上辈子他药不离口,而这两个月完全停药,长此以往继续下去,状况还会继续恶化,必须尽快做出对症的药来。   治疗心疾的药方,夏南星一直没有找到,只能动手继续搓救命丸保命,大壮则分担了几乎所有的杂事,让他一心制药,空下来时则翻看医书,帮着找药方,只有橘子最惬意,叼着小鱼干一会儿把夏南星膝盖窝当床睡,一会儿趴大壮跟前求撸毛。   救命丸搓得并不顺利,上次成功只是偶然,夏南星又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倒是大壮有所发现,在书里翻到了记载的仁心山秘宝——药罐子和柳叶刃。   这两件宝物都是仁心山老祖炼制而成,前者用来煎药能发挥出十倍的药效,还能用来炼丹,后者攻可化剑,医可化刃,可谓医修人人追求的极品圣物,可惜只有记载,实物不知去向。   择出来的药材越来越少,搓废的药丸越来越多,直到屋里对应的药材见了底,夏南星都没能成功搓出一丸,心疾的恶化却不等人,心悸心痛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甚至会令他半夜冒着冷汗疼醒,大壮每次都会拿热毛巾帮他擦冷汗,输送些许灵力,让他好受一些。   “青天草和青地草都用完了,得去药田采一些。”夏南星病恹恹地趴在书案上,有气无力地撸了把猫猫头,从毛绒绒身上攫取了些力量。   大壮搬了小杌子,撑起竹伞:“你指药材,我来采。”   夏南星半靠着大壮,拖着脚步挪到药田边,拨开遮挡视线无人打理的长草,一下子傻了眼。   原本还剩三分之一的药田,只剩下被耙乱的泥土,药材一株不剩。 第10章   夏南星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屋里库存的药草大多是常见的中下等药材,而灵草田里种的几乎都是中等药材灵草,价值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这小小一片能抵上十多个药柜了。   “被盗了?”大壮扶稳夏南星,双眼一闭,神识游走,不消片刻,睁眼道,“山门屏障未被破坏。”   “大概是门内弟子。”夏南星没心思想这些,当务之急是先治病,要抓贼也要有命在,“先回屋,让我想想。”   大壮半扶半抱,撑着他回屋:“写药单,我下山去买。”   “你有钱吗?”夏南星倚到榻上,有气无力地支着脑袋。   大壮:“……”   没有,连衣服都是夏宗主赏的。   大壮很快想到解决方案:“卖些药材就有了。”   “这些药材不好卖,修真界看不上,凡人界买不起,买了也没法用,除非出售成药。”可现在夏南星实在没力气再搓其他药丸,以他的能力,成功率也没有保障。   “无妨,交给我。”大壮负袖便走。   “等等,先说清楚再走。”夏南星拨拨橘子脑袋,小胖橘喵呜一声叼住大壮衣摆。   大壮:“抢些便是。”   夏南星差点被他气倒,猛咳几声,大壮折回来,抚背为他顺气,递上一碗热水:“别急,慢慢说。”   夏南星饮了一口,好不容易缓过来:“不可以,我们是正经宗门,要钱可以赚,绝不能抢夺偷窃。”   大壮沉吟片刻:“不。等不了。”   “怎么就等不了,打零工最快日结吧?一天钱就到手了,凭你的本事,一天能赚不少了。”夏南星把他的脑袋当猫猫头,轻敲了一下。   “一日太迟,等不了。”大壮回得冷静又干脆。   夏南星快被他气笑了:“我都等得了,你有什么等不了。还有一个难处,青天草和青地草不是药草,而是低品灵草,凡人界没有售卖,得跑修真界。”   仁心山虽是医修宗门,却坐落在凡人界和修真界交界处,确切的划分属于凡人界,由此入修真界还得过一道关卡,对修者的身份修为都要查验,以大壮的修为,绝对会引起守关者注意,到时若通报到群殴他的那帮人处,那就麻烦了。   大壮却不明白这有何难,仍道:“你等我半日。”   “不许去。”夏南星拽住他袖子,“橘子,别让他出门。”   橘子:“喵!”听星星的!   小胖橘蹦到门前,哐当一踹,大门震了震,落下一波木灰,险些掉下来。   “你听我说完。”夏南星几乎半抱着大壮小臂,生怕拦不住人,飞快道,“后山还有一片药田,你先去瞧瞧有没有药材,如果没有我们再想办法……”   中气支撑不了话音,最后几个字越来越弱,成了气声。   “我这就去。”大壮给他输了些灵力,取来灵草大全,“长什么样,你告诉我。”   温热的灵力流转过周天,夏南星有了几分力气,翻到绘着青天草和青地草的页面:“你照着图识别,青天草必须割叶不挖根,否则根出土瞬间枯萎,青地草则要连根拔起,断根也会枯萎,别弄错了。”   大壮眼神在两张图上游移了好几遍,沉默。   这两幅画有区别?   “不难认的。”夏南星知道他没看明白,解释起来,“青天草叶片稍窄,叶缝则宽,不过也有宽叶窄缝的,青地草则恰恰相反。”   “也有窄叶宽缝的?”大壮问。   夏南星点头:“对,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区别的。”   大壮沉吟半晌,又问:“窄叶宽缝的可能是青天草,也可能是青地草,反之亦然?那如何辨认?”   “绝不可能一模一样,差别很细微。”夏南星挠挠头,中医世家出身的他自小翻医药书籍,对中药的辨认能力很强,但要靠言语描述,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想了半天道,“靠感觉吧。”   大壮没找到玄妙的感觉,屋里陷入尴尬的沉默。   夏南星也想亲自去后山辨认,奈何仁心山虽不是大山,却也不是小土坡,路程不短,还是山路,他着实吃不消。   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不能走可以让人代步嘛。   “不如你背我过去?”   “我抱你过去。”   两人同时开口。   橘子:“喵~”本大王带你们飞过去?   “还是背吧。”夏南星拒绝了大壮的建议。抱要怎么抱?公主抱?太羞耻了……   “好。”大壮背过身半蹲到合适的高度。   他的肩膀十分宽阔,背部弓起,隔着衣料能隐隐看出紧实的肌肉线条,夏南星上辈子倒是没少让人背,小时候妈妈背,再长大些爸爸背,后来又让护工背,小小羡慕了一下大壮的身材,没什么心理压力地趴了上去。   大壮单手撑开竹伞,往夏南星手里一塞,托稳他,迈着稳健的脚步出发。   橘子蹬蹬蹬蹿到夏南星肩头,揣手手坐稳:“喵~”别忘了本大王。   大壮的步伐极其稳当,走的明明是山路,夏南星却感觉不到半点颠簸,手都不用扶着抱着,一手撑伞,一手晃晃悠悠荡在他胸前,下巴搁在肩头,饶有兴味地观察他的侧脸。   高挺的鼻梁让人忍不住想上手刮一下,夏南星笑道:“大壮,有没有人说过,你练无情道浪费了。对了,忘了你失忆了。”   轻柔温热的气息扫过耳畔,大壮脖颈肌肉不受控制地紧绷:“嗯。”   夏南星指尖把玩着一绺前发:“为什么修士都喜欢留蟑螂须?”   “……”大壮觉得自己的发型受到了侮辱,但提出疑问的是夏南星,并不生气,“这是碎发。”   “也不碎,完全可以梳进去吧。”夏南星又勾勾自己几乎披散的长发。   好吧,按照他梳头发的技术,拢总只能梳起这么一绺。   “不好看?”大壮侧头,夏南星的发丝扫过鼻尖,有一股清新的草叶香,像春日里徐来的一阵怡人清风。   “好不好看得看脸。”夏南星顺手拿发丝挠了挠大壮鼻梁。   “别闹。”大壮转过头,耳根泛起红霞。   夏南星忍不住轻笑:“炼虚期大能该不会怕痒吧?”   笑声拖着气息,一缕缕拂过侧脸,大壮没有回答,又问;“好看吗?”   没想到大壮这么在乎外型,夏南星由衷道:“配你的俊脸,好看的。”   大壮嘴角微微一勾。   夏南星捕捉到他瞬间的表情变化,指尖戳在落下的嘴角:“你笑起来更好看,要多笑笑。”   耳根的热度在蔓延,大壮捏住他的手指:“别闹。”   “唉你弄疼我了。”夏南星抽了抽手指。   他的手软绵绵的,着实没什么攻击力,仿佛稍一用力就要断了,大壮忙不迭松手:“抱歉。”   其实只有一点疼,不至于要道歉的程度,不过夏南星看他那么好说话,忍不住逗他:“你再这样弄疼我,本宗主就要搬出门规了。”   大壮知道他在开玩笑,配合道:“哪条门规?”   “对宗主不敬,把你扔下山去。”夏南星佯装认真道。   大壮嘴角又勾起来:“你扔不动我。”   “胆子挺大,竟敢反驳宗主?”夏南星气鼓鼓地抄起橘子的爪子,往大壮脸上轻挠,“怕不怕我祭出无敌喵喵拳。”   橘子抽回高贵的喵爪:“喵。”本大王不是你们打情骂俏的工具喵。   “不怕猫,怕你,夏宗主。”大壮又侧脸瞧了夏南星一眼,看他脸色比刚才好些,烦躁了一早的心终于平息。   山路不短,大壮生怕颠到夏南星,走得还慢,眼看还有半程,夏南星百无聊赖地继续把玩蟑螂须:“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大壮摇摇头:“不记得。”   “那我给你讲讲修真界的事,免得哪天你下山遇到坏人不知道躲。”夏南星上辈子因为疾病,没什么机会交朋友,有时想聊个天都找不到人,现下有个好脾气的大壮百依百顺愿意听他说话,一时开了话匣子,“修真界事最多的,就是龙傲天妙,上次我提到过的,那个炼虚期预备役。”   “如何事多?”大壮很配合地问。   “好事都是他的,坏事都是队友的,总之会吸人气运,谁和他在一起谁倒霉,离此人能多远就多远。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夏南星深恶痛绝道,“他是个基佬,就是断袖,还有合欢宗宗主梅磨,也要离远些,也是断袖。”   大壮蹙眉:“你之前说不歧视。”   “不是歧视,是怕你吃亏。你相貌气质都那么出众,若是被他们缠上骚扰,那多惹人烦。”   “你会烦?”   夏南星想也没想:“那当然。”   大壮展眉:“好,离他们能多远就多远。”   夏南星满意地颔首,继续道:“还有一人叫韩凛,我之前也说过的,是个大魔头,也要离他远远的,你诚实稳重品格高尚,可千万不能被这种人污染了。”   虽然不久前才动了抢劫的心思,不过孺子可教,还是仁心山的好弟子。   大壮:“你懂得真多。”   夏南星自得地笑道:“那当然,本宗主见多识广,堪称修真界百晓生,信息绝对不会出错。”   他可是手握剧本的男人。   大壮颔首:“你说的对,远离十恶不赦魔头韩凛。”   橘子:“……”铲屎官凛凛被本大王拍傻了…… 第11章   地面上铺着古朴的青石板作窄道,道旁林木长草遍山,大壮周身外放盘旋的灵风,吹开倚向山道的草叶木枝,避免背上的少年被尖锐草锋划伤。   夏南星惬意地转着竹伞:“咱们小宗门,就好好过闲云野鹤的美日子,有米有肉有鱼吃,有山有水有猫撸,闲时下山去凡人界做做游医,累时像橘子般晒晒太阳打打滚,比争来争去你死我活有趣味多了。”   “你如今晒不得太阳。”大壮煞风景地道。   夏南星拿伞柄轻怼他肩头:“又反驳本宗主。”   大壮认真道:“先治好病。”   夏南星描述的生活,他也向往,特别是想到身边伴着俏皮可爱的夏宗主,更令人期待,但眼下,治疗心疾是第一要务。   “好吧,你说得对。”夏南星不得不承认,以现在的身体状况,闲云野鹤都是妄想。   见他情绪低落,大壮岔开话题,转到令他滔滔不绝的修真界现状上:“你说的三名多事者,有何特征?如若下山,我好早做提防。”   夏南星认真思考起来,小小郁闷抛诸脑后,可想了半天,也没得出结论。   这几人长什么模样他并不知道,作者的描写用的都是虚无空乏的词汇,什么风流倜傥,俊美无俦,最具象的不过烂大街的剑眉星目,饶是他想象力丰富,也无法凭这只字片语脑补出具体长相,就像他看书时根本没想到,修真界第一美人除了名字,长相也和自己一模一样。   不过硬要说,特征还是能举出一两点的。   “龙傲天妙人气旺,鹤立鸡群,总被莫名其妙推崇赞扬,逆袭打脸是日常,反正见这种人远离就是。”夏南星不自觉又说了现代词汇,解释道,“逆袭打脸就是你以为他很弱,其实他能秒杀全场。”   大壮评价:“天道之子,扮猪吃老虎。”   “对。”夏南星接着道,“剩下两人好认,梅磨虽是个大男人,但穿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魔头韩凛就更好认了,身侧总伴着凶兽穷奇,穷奇你知道吧?”   大壮颔首:“古籍有言,貌如虎,形如牛,生双翼,性情凶恶。”   橘子扬爪:“喵喵!”看本大王凶不凶!   夏南星按下喵爪子:“原来长这样……”听起来怪丑的,还是小橘子最萌。   “你也要远离魔头和穷奇。”夏南星戳戳猫猫头,“听懂了吧。”   橘子:“喵。”不可能。   “嗯?不听话?不给你星星特制喵喵饭吃。”夏南星鼓起脸蹭蹭猫猫头。   橘子:“喵~”好吧,为了猫饭,敷衍你一下。   “若魔头未携凶兽呢?”大壮又问。   “穷奇倒是不会化人,不过确实有可能被魔头外派去杀人放火。”夏南星想了想,道,“他是匹独狼,身旁除了凶兽从无同伴,还有一把挺特别的佩刀,修真界称其修罗刀,刀光过处必留人命,是把无鞘雁翅刀,通体黑金铸造,刀锷上刻有穷奇戏珠。”   橘子:“喵喵~”那是本大王在玩玻璃球。   “我记下了。”大壮心中暗道,绝不能让魔头伤到南星一分一毫。   “喵!”肩头的橘子猝然站起炸毛。   “有野狗!”夏南星四下张望,下意识收紧手臂,抱住大壮。   上辈子医院后巷出现疯狗差点咬了夏南星时,橘子就是这样的反应。   “别怕。”草叶簌簌作响,大壮眼神一凛,扫向某处,紧接着,一声野兽的嚎叫响起。   橘子一跃跳进长草中,没过多久,橙色蒲公英拖出一只半人高的尖獠牙野猪,猪头正中汩汩流血,被灵力射出了一个洞。   “这就是传说中的用眼神杀人……杀猪?”夏南星打量大壮双眼,没见到灵气的寒光。   大壮失笑,眼神指指托着夏南星的手:“我方才掐了手诀。”   夏南星低头看去,大壮很配合地以三指托稳他的大腿,食中二指伸出,演示了一下。   “教我教我。”夏南星发现了新大陆。   “等你身子好些。”大壮靴尖勾勾橘子,“带回去。”   橘子:“喵!喵喵!”支使本大王做事,猫饭翻倍,还要一山小鱼干!   “今天加饭。”夏南星挥挥手,“去吧,神力橘喵喵。”   橘子短腿一踹,野猪尸体隆隆隆地沿着山道滚去,它立时狂奔追上:“喵。”成交。   后山的药田十分丰茂,并未被偷窃,想是那无良弟子还没来得及偷到离山门远的此处。   大壮就地取材,手速飞快地编了个背篓,在夏南星的辨认下,很快采了一篓需要的药材灵草,往身前一背,稳稳当当背着他回了前山屋中。   “我去处理野猪。”大壮放下背篓,转身出了屋,搓干净带血的猫爪子才放橘子进门,又把淌着血的野猪拖远了些,清理了门口的血迹。   夏南星不喜欢血腥味,这是他第一次处理野猪时发现的,此后剖猪杀鸡,他都会尽可能离小屋远些,免得脏了干干净净的住处。   橘子是今天的拖猪大功臣,蜷到夏南星膝窝,“喵”了声,提醒铲屎官星星别忘了加饭,悠闲地打起瞌睡。   今天这一路夏南星没落地,不过叽叽喳喳唠了大半天嗑,侃大山的时候开心,现下静下来就有些不太好受了,大壮输送的灵气已然耗竭,疲累感后知后觉地漫上四肢,心脏也一阵阵抽痛起来。   夏南星深深吸了一口气,静坐须臾,待心痛稍平复些,才取出灵草,准备起来。   青天草很好处理,捣碎绿叶,滤出青汁,青地草稍复杂些,叶研成末,块根切碎捣烂。   一阵心悸袭来,视线有些模糊,翠绿的叶片在手中起了重影,夏南星只能靠有无块根辨别两种草药,拣起一株青地草。   指尖忽然一麻,梭子似的块根落地,咕噜噜滚出去,滚进了床底下。   “橘子。”夏南星有气无力地戳戳猫猫头。   橘子正梦得香甜,爪子挠挠圆脸:“喵~”星星猫饭~   夏南星无法,只能把它抱到一边,蹲下身探手往床底摸索。   床底下原本堆放着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用得频繁,早被全部清了出来,原本堆放在屋内,后来大壮做了个防雨水的木架,就都放到了屋檐下。   现下床下空空如也,要摸棵草药不难,只要手够长。   可惜夏南星的手显然不够,撩了半天也没碰到东西,正要起身找东西来勾,指尖忽然碰到什么。   手感丝滑,有褶皱,似乎是上好的布料,掏出来一看,竟是个黑色的锦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看样子在床底下躺了月余,应当是大壮的东西。   胸口乍然涌上一股滞涩之气,夏南星猛地咳嗽起来,气息喷在锦囊上,灰尘扬起,扑面而来,更令他呼吸间两肺发紧,心脏又一次抽搐,猛烈程度是他穿越之后前无所有,夏南星只感到脑袋嗡嗡作响,视线中的一切越来越远,嘴唇翕动间气若游丝地喊出一声:“大壮。”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喵?”橘子若有所感地醒来,“喵!!!”猫饭!!!   大壮正洗干净手进门,看到倒在地上的人,当即扔了擦手巾,把夏南星抱到床上:“南星?南星!”   橘子戳戳夏南星的脸:“喵?”猫饭?又看看大壮:“喵!”快救人啊!   大壮无需它点拨,给夏南星输送了些微灵力——以两人的修为差,若输送太多,只会让接受者受伤,严重的甚至可能爆体而亡。   灵力不起效,大壮立刻翻开桌上的医书,翻到夏南星日日都在看的救命丸一页,之前他就看过几次,医之一道他着实没有天赋,不但分不清差别细微的药材,对搓药丸的灵力把控也摸不准,失败了几次毫无进步,就不再浪费夏南星的药材。   救命治病的药不容有失,大壮不敢拿夏南星的身体开玩笑,又试了一次,搓崩一丸,当即起身,决定去修真界打劫丹医宗门。   “喵!”冷静点!   橘子叼着夏南星捡到的锦囊,在大壮鞋面上蹦跶:“喵喵!”把武器带上!   大壮打开锦囊,灵流的感应让他立刻知道这是自己的物什,里头东西不多,几件衣物,一把兵刃,还有些闪闪发光的灵草。   大壮毫不怜惜地倒转锦囊,把所有东西哐哐哐倒在书案上,拣了几株一看品质就颇高的灵草,翻阅起《灵草大全》。   灵识阅读的速度十分快,书页哗哗哗翻过,不过数息,书本停在了某一页:   五色花神草,百岁开花,花瓣有红黄青蓝紫五色,千岁根呈人参状,根包治百病,万岁者可起死人,肉白骨。   这株灵草的形态独一无二,饶是大壮这种药草痴也不会认错,除了用来炼丹,单一亦能用,使用方法还十分简单,治外伤碾碎了敷,治重病煎一刻钟服药汤。   大壮拔了五色花,把参状根扔进药锅中,灵力催动炉火,眨眼间就烧滚了水,接下来的步骤他不敢马虎,调整火候,慢慢煎,数着气息,恰恰到一刻钟时,滤汤入碗。   扶起失去意识的夏南星,大壮把药碗贴在他唇边,在药液中汇入些微灵力,指引它们顺畅地流入夏南星口中,不至于呛到他。   满满一碗参香四溢泛着白金灵光的圣药,一滴不剩进入夏南星体内,他微弱的气息很快变得平和有力,苍白如纸的脸颊也浮现出健康的红润。   大壮仍是不放心,手背探了探他额头,温度正常,不烫也不凉,替他盖上薄被,喊了一声:“南星?”   夏南星嘤咛一声:“好舒服……”人还没醒,看状态是从昏迷转至沉睡了。   大壮这才放下悬着的心。   哐一声响,橘子一脚把一把兵刃踹到了地上:“喵!喵喵!”来呀,去打劫呀!本大王已经热完身了!   大壮回头,冷冷剐了橘子一眼,压低声音道:“别吵南星。”   橘子小声:“喵……”大胆……   大壮这才注意到方才被一股脑倒出来的物什,两套衣物漆黑如墨,绣有暗纹,露出的一角恰好是个兽头。   地上的兵刃是把刀,无鞘,通体由黑金打造,刀锷上赫然刻着精雕细琢的图纹。   橘子戳戳刀锷:“喵喵~”本大王玩玻璃球,威武吧~   大壮:“……”   储物囊有禁制,刚才是猫打开的吧? 第12章   橘子喵喵歪头,一脸无辜又蠢蠢欲动:“喵?喵。”傻了?还不出发。   大壮无视小胖橘,视线移回夏南星脸上,替他盖好被子,灵力蒸干被冷汗浸湿的鬓发,一缕缕梳了许久柔软的发丝。   表面看来平静无波,心念却不停飞速转动。   他所有记忆的开端,是掐着少年宗主的脖子,当时身上除了绷带,再无其他,这个锦囊不一定是他的。   橘子踩着高贵优雅的步子过来,踹了踹大壮脚踝:“喵。”桌子乱了,还不收拾。   大壮视而不见,可若不是他的,难道他就光溜溜地出现在夏南星房门口,说来当时周围还有黑色的布料碎屑,所以他的随身物件只有一套衣物,没错。   撇开失忆的因素,大壮记忆力并不差,衣物碎片的图纹浮现在脑海中,是只肥硕的猫爪子,看起来和桌上的兽头匹配度颇高。   “你打开的?”大壮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靴尖勾勾橘子。   “喵?”你傻吗?橘子蹿上书案,叼来储物囊,往大壮手里一甩,“喵!”你亲自设的禁制!   储物囊上的灵流和自身相呼应,大壮顿时僵直成一座石像,直到被猫爪子拍了一脑门,才木着脸起身,把书案上的衣物和雁翅刀塞进储物囊。   大壮想了想,掐了个手诀,在袋中划出一方秘格,放入衣物和刀。   这刀连鞘都没有,容易伤人,至于衣物,他是仁心山弟子,当然要穿海棠映雪袍,闲置的黑袍就该收起来。   至于身份……   有南星作伴,他不是独狼,凶兽穷奇也并不存在,因此当然不可能是魔头韩凛。   -   夏南星醒来的时候是深夜,屋子没有隔音结界,他是从夏日的虫鸣和鸟归声寂判断的。   身边空荡荡的,大壮不在,夏南星撑起身子,睡得太久,脑袋有点发蒙,静坐了一会儿,才发现胸肺的滞涩和心脏的疼痛都消失了,四肢也并不绵软。   橘子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蹭了蹭他的手:“喵~~”猫饭~~   夏南星揉揉猫猫头:“饿了?大壮呢?”   橘子:“喵,喵~”饿饿,饭饭~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大壮正坐在门前煎药,回头道:“我在。”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煎什么药?”夏南星身子毫无不适,干脆下床,搬了把小杌子坐到大壮身边。   大壮熄灭炉火:“煎好了,你的药。”   汤勺翻舀药汁,直至吹到适宜入口的温度,他才递给夏南星。   “这是什么药方?效果如此出众?”夏南星想也没想,端起来就喝,大壮绝不会害他,况且晕倒前和此刻的身体状况变化如此明显,这绝对是一剂上成良药。   大壮瞧着他红润的脸色,平静道:“五色花神草。”   夏南星险些把汤药喷出来:“咳……五、五色……花神……咳……”   “别急,喝完再说话。”大壮帮他顺气。   夏南星一口气喝了堪比仙汤的药汁,难得没有嫌弃味道苦,拿了裹布掀开药锅,只见里面躺着根手掌长拳头粗的人参状块根,表面有些干瘪,是药性被煎煮入药汤中的标志。   “这……这么大……你就直接下锅煎给我吃了?”夏南星心疼得无以言表。   五色花神草顾名思义,效用堪比神降,高级秘境中都极难取得一株,原著中,全篇也就出现了一次,是魔头韩凛重伤之际给自己服用的,那是支千岁草。   看尺寸,药锅里这株至少三千岁。   “不大。”大壮钳出干瘪的参根,毫不怜惜地丢进一旁扔药渣的小坑里。   夏南星朝那一看,顿时心如刀绞,并非病痛造成,而是如同眼睁睁看着别人抛了一个亿进垃圾桶,又一分捡不到的心疼,怒其不惜。   一千岁、两千岁、三千岁……算上刚加入的那株,总价值能买下百来个仁心山了。   “这些药汤,都被我喝了?”夏南星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小金人,身上每块都是抵万金的唐僧肉。   “是。”大壮打开储物囊,“还有六株,若你不醒,我便去抢……去买。”   刚才脱口而出的是抢吧?夏南星看着储物囊里剩下的四千、五千、六千岁神草各两株,以及旁缀的各色金光闪闪的灵草,无力吐槽,只能庆幸大壮是从岁数最低的开始霍霍,不然一万座仁心山都被他吃了。   “我去买。”大壮似是怕他生气,重申道,“这些都能卖钱。”   “不卖不卖!”夏南星收起储物囊,触碰到系绳的瞬间,感到不妥,“这是你的锦囊?怎么连禁制都不设,万一被人偷去就亏大了。”   也幸好没有禁制,不然夏南星方才这一下,恐怕已经被伤到了,不过大壮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若有危险,他不可能让夏南星触到。   “禁制不防你。”大壮取出四千岁神草。   这是整理储物囊后开启的权限,夏南星找到锦囊时并没有去开启,因此未被禁制攻击。   夏南星推着他的手把神草塞回去:“不要再煎了,这是丹修梦寐以求的东西,用来炼丹能提升至天价,你这样直接炖煮,简直暴殄天物。”   大壮又把神草拿出来:“救你,值得。”   “不不不,不能再服了。”夏南星又推回去,“我会上火的。”现下他已经有浑身发热,精力充沛无处发泄的感觉。   正说着,两行鼻血淌了下来。   夏南星只觉得唇上有点湿,顺手一擦,没想到一语成谶:“你瞧,我就说。”   大壮从储物囊里翻出一株灵光四溢的清心草:“此药清火。”   他抬手就要往药锅里扔,夏南星忙拦住:“不至于不至于,弄点竹叶煎茶就行。”   大壮不懂医,只会简单粗暴地用特征最明显的灵草,既然夏南星醒了,自然一切听他的,收起储物囊:“若有需要,随便取用。”   夏南星:“……”   他不是救了个人,收了个徒,分明是捡了个金手指,请了尊财神爷。   橘子疯狂挠夏南星靴面:“喵喵喵!”饭饭饭饭饭饭!   “我昏迷了多久?你没给橘子做猫饭吗?它看起来饿坏了。”夏南星抱起小胖橘。   大壮:“两天一夜。”   橘子:“喵!!!喵!!!”魔头把我忘了!!!饿!!!   后面的问题大壮没回答,看橘子的反应,夏南星也能猜到答案,眼看天快亮了,干脆彻底起床,两人给橘子做了一大锅猫饭,补偿被饿坏的小胖橘。   托金山神草的福,夏南星身子恢复得极好。上辈子,他久病成医,十分有经验,没立马撒泼,而是循序渐进,先试着用冷水洗手洗脚,开窗通风,没任何不适,又尝试拣了晾在屋后的干辣椒,让大壮往菜里放了些许。   “原来辣是这种味道,太香了。”夏南星多吃了半碗饭。   这半个月来再没出现心悸心痛的症状,也不惧热畏寒了,夏南星几次三番确认身体无碍,便不再有顾虑,大壮做菜的忌讳也没了,菜色更加丰富,不过问题也随之出现——   油盐酱醋用量变大,眼看就要见底。   山中有菜有肉有鲜鱼,但调味料还是需要采购,大壮本想卖点灵草换钱采买,夏南星立刻揣紧金山锦囊拒绝。   “这些灵草去山下凡人界有价无市,况且调味料而已,用不了几两银子。”夏南星把系神打了好几个结,才还给大壮,“反正我现在身体也好了,不如趁此机会练练手,搓些凡人能用的药品去售卖。”   大壮估算了酱料余量,还能用小半月,颔首道:“听你的。”   橘子耳朵一竖,从甜梦中惊醒:“喵?喵喵!”要出门?我要黄花鱼!   夏南星揉揉猫猫头:“给你买小黄鱼吃。”   橘子:“喵!”开心喵!   大壮薅走趴在夏南星胸口疯狂蹭蹭的橘子:“你听得懂它说什么?”   “听不懂呀。”夏南星把小胖橘抱回来,放在膝窝里,有猫猫相伴,心情愉悦,工作效率大幅提高,择药材的手速都不知不觉变快了,“但能感觉到,不过有时也不知道它在喵喵什么。”   橘子猫爪子指指大壮:“喵~”他是大魔头。   大壮:“什么意思?”   夏南星读猫语失败,开玩笑道:“喜欢大壮喵~”   “我去准备晚饭。”大壮倏地起身,出了屋,没让夏南星看见泛红的耳根。   他说喜欢我,他对我喵,这谁受得了!   身体健康了,做事自然事半功倍,夏南星筛选出几种凡人常用的健体治愈药方,这次只失败了两次,就成功搓出一颗益气丸,之后几乎一直能保持这个成功率。   搓了两天后,夏南星不满足了。   三分之一的成功率,对于之前的他来说已经很高,但这毕竟是最简单的药丸,和救命丸难度差了好几个等级,而且整体速度太慢,算上调息回复灵力的时间,一天至多只能搓出两丸。   夏南星向大壮取经,如何快速回复灵力,大壮虽不擅制药,灵力操控却是强项,很快点出症结所在:“你的周天运行尚不熟练,灵力在使用中溢散过大,导致真正被用于制药的部分极少,才会消耗如此迅速。”   周天运行是控制灵流的基本功,却也是能拉开同修为修士能力的关键,这一能力说来简单,基础书籍上简明扼要地绘制了大小周天要穴位置,要精确的控制却不容易,天赋与努力缺一不可。   对才成为修者不过三月的夏南星来说,属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修炼项目,比搓药丸困难多了。   夏南星按照大壮的口头指导尝试了两天,毫无进展,甚至摸不到半点关窍,不过他一点不担心,写字丑还能手把手教呢,有大佬在这有什么难。   “灵力不是能互相交流吗?不然这样,你用你的灵力进入我的体内,引导我运行周天示范一下。”夏南星建议道。   大壮沉默了。   夏南星很快想到原因:“是因为我们修为差距太大,不可行吗?”   “倒不是。”大壮耳根泛红。   夏南星戳戳他耳垂:“又太热了?”   山林里的盛夏并不如城市中炎热,时不时又有清风自窗口徐来,夏南星不觉得难以忍受,大壮这体质,恐怕在现代社会得把空调开到最低十六度。   耳根的热意变成了酥麻,红色漫上整个耳朵,大壮正襟危坐,喝了口冷水:“你确定要我助你运行周天?”   “当然。你不愿意吗?还是有什么不可以的理由?”夏南星不解道。   “我愿意。”大壮张开双手,示意他与自己十指相扣。   灵力入体一般只用于一方重伤时的协助疗伤,寻常情况下,修者是绝不会允许他人的灵力进入自己体内的,这是一种侵犯,能容忍此行为的,只有彼此堪托生死的道侣。   因此此种修炼方法,在修真界也被称为浅层双修。   橘子瞪大铜铃眼:“喵~”双修双修~ 第13章   大壮耳际的红潮有向后颈蔓延的趋势,夏南星关心道:“你真的不用先吹吹风凉快一下?”   “无妨,先修炼。”大壮镇定道。   夏南星手心贴上大壮的。他只在大壮来之前做过一个月杂务,之后除了搓药丸择药,都无需亲自动手,此前因为做饭不娴熟被烫到的几处小伤早已痊愈,十指青葱般纤细,肤色白皙如冷玉,俨然是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手。   大壮的手则截然不同,指头比他的长了半个指节,骨节分明,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指尖掌心都有厚实的茧,是常年握兵刃留下的。   “说起来,你的随身锦囊里没有兵器吗?是不是途中弄丢了。”夏南星问。   大壮撑开他的指缝,使两人十指相扣,避而不答:“要开始了,专心。”   身体康健后,夏南星四肢不再如从前冰凉,不过和大壮几乎烫人的手心没法比。   这动作有些暧昧,他下意识颤了颤指尖:“我该怎么做?”   大壮合上双眼,强迫不去想少年直视自己的明眸,强行压抑上头的热度,语气平平道:“放松,用心感受即可。”   夏南星学他的模样闭眼,全身心放松,片刻后,一股温热如初夏和风的灵流从手心进入体内,沿着小臂,抚过大臂,在肩头环绕了一圈,随后贴着脊柱向下游去。   身体虚弱被大壮以灵力安抚时,倒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此刻五感清晰,灵气在经络间游移漫游的感觉,令夏南星忍不住后背微微战栗。   那是种极其玄妙的感觉,不同于自行运行时的懵懂,虽然修为不够无法内视,但体内的冷热对比感仿佛一双眼睛,告诉夏南星两人的灵根差异。   清凌凌的水流浸润着青翠枝丫,温暖火焰穿梭其中引领水与木向前——大壮是火系单灵根,而他则是水木双灵根。   灵流经过尾閭穴,夏南星后腰一紧,暖火感受到他的紧张,暂时停滞,幻化成一丛柔软的绒毛,安抚紧绷的肌肉。   那感觉太过舒畅,夏南星从未经历过,不知如何用言语描述,只觉得身体仿佛被温热的灵流稳稳托着,漂浮在云端之上。   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灵流划过尾閭穴,再次前行,在下丹田处游走后,向上移去,爬上胸口大穴,过脖颈升至颅脑,最终过玉枕穴,在后颈收束,又重新散开,绕肩一周后,沿原路从手心离开了夏南星的身体。   夏南星意犹未尽,淡青色的灵流被勾出体外,像个小勾子缠着赤红的那股,似是想抱着这股灵流不放,萦绕了几圈,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体内。   明明是与水木相克的火焰,却温热得恰到好处,完全没有带来一丝不适。   手被放开,夏南星这才睁开眼:“已经结束了?感觉还挺……”舒服的,就是放任别人的东西进入自己身体,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眨眼功夫,大壮竟已不见踪影。   “人呢?”夏南星问瞪着大眼睛看自己的橘子。   橘子似乎也没反应过来,瞧瞧开着的大门:“喵?喵喵?”人呢?刚才那阵风是铲屎官凛凛?   夏南星狐疑地顺着小胖橘的视线往外看,没看见人,出了门环视周围,也没见人,只有长草疯狂晃荡,昭示着刚才刮过一阵猛烈的旋风。   风一股脑旋进了小溪里,溪水瞬间呲呲作响,在炙热灵流的冲击下,冒起一阵沸腾的蒸汽。   大壮把涨红的脸埋进水里,心跳的频率几乎能激起水波,直到半刻钟后,他才浮出水面,水流肆意淌下的视线中,有一道模糊的红色影子。   夏南星坐在小溪边,和往常一般青丝绑得松垮散乱,海棠红的外袍斜斜滑下左肩,露出素白的里衣,衣领也是歪的,半截锁骨露在外头,沾了滴方才大壮出水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有这么热吗?”夏南星看他耳根又红了起来,不解道。   大壮没回话,又把自己埋进水里。   热腾腾的灵流浮上溪面,歪歪斜斜拼凑出一行字:“我泡一泡,你回去吧。”   “好吧,别着凉了。”夏南星说完又觉得多此一举,炼虚期修者怎么会着凉。   炼虚期修者难道不该不畏寒暑?   夏南星抱着橘子,一路往回走:“看来大壮还挺可怜的,虽然修为高,火灵根却给他带来了反噬,时不时会引发热症。”   橘子舔舔爪子:“喵。”不要乱添设定。   灵力入体的引导方式效果出众,夏南星回味几次后,很快领悟了周天游走的正确方法,虽然灵力溢散仍不能避免,但和之前相比浪费的量已不及两成,把控力也更加稳,搓最低级药品的失败率降到了一成,不过两日就搓出了一小盒益气丸。   益气丸属于滋补药品,第一次卖药,口碑没打开,不一定有销量,于是夏南星又搓了一盒治疗风寒发热药到病除的速效丸。   这两盒药只要能卖出五分之一,就够采购一年份的调味料和橘子一个月食量的小黄鱼,若是运气不错卖得更好,还能采购些瓜果蔬菜的种子,最好再买些虾蟹,再买几坛子美酒……   上辈子夏南星因病忌口颇多,现下身体好了,当然要好好品尝从前没尝过的美味,抄起手边的纸笔,唰唰写了份洋洋洒洒的采购清单。   凡人界能购买到的修真界药丸极其稀少,珍贵的用不了,能用的多数医修嫌低级不愿搓,偶有修者来凡人界售卖,也是为了换取银钱采买些两界差价过大的物什。   既然修了医道,医者仁心,不管修士或凡人都该一视同仁,现状似乎有些厚此薄彼。   夏南星看着满满当当的一页食材,想道:若是能把随处可见的食材搓入药丸中,降低成本和难度,增加出丸量,降低价格,那凡人界购买的门槛就低多了。   这个念头仿佛一个开关,把脑海中漫天乱飞的鸡鸭鱼肉置换成了一颗颗药丸,夏南星感应到触及了什么玄妙的东西,福至心灵般盘膝正坐,合上了双目。   橘子掀开眼皮瞧了他一眼,没出声,又缩了回去,看似睡懒觉,实则外放了一缕灵识。   铲屎官星星资质不错,入定了。   为防打断夏南星搓药丸的状态,大壮进出屋子向来悄无声息,刚一进门,便从周遭灵流的走向,知道夏南星入定了,脚步更加轻缓,抱走缩在脚窝里的橘子,坐到他身边,凝神护法。   橘子没再粘人,蜷在采购清单上,尾巴往“小黄鱼”三个字上一盖,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本大王下班。   两日后,夏南星睁开双眼,修为顺利提升了一个小境界,升至练气中期,体内的灵力也较之前充沛了不少。   几乎同时,大壮也睁开眼,待他视线清明后,才问:“可有不适?”   “太舒坦了。”夏南星伸了个懒腰,大言不惭道,“我感觉能三天一个小境界,五天一个大境界,三个月冲上炼虚期,半年飞升成大仙,一拳打倒龙傲天。”   大壮失笑,修真之途何其困难,越往高处,路也越陡峭,金丹期之后每一个小境界都是爬陡坡,元婴后更是犹豫攀登悬崖峭壁,不过夏南星心情这么愉悦,何必泼他冷水,横竖就算后期难以晋升,也有他护在身旁,无需担忧。   直到听完最后一句,大壮笑意收敛:“龙傲天妙?你如此在意他?”   “不是,没有妙,只是天道之子的代名词。再说我都不认识他,在意他不如在意你。”夏南星乐呵呵地摸摸肚子,“大壮,我饿了。你耳朵又红了,我帮你找找有无治疗热症的方子。”   “无妨,我去做饭。”大壮扭头便走。   只要夏宗主别总说让人心痒难耐的话,做让人心潮澎湃的事,热症自然痊愈……   修为晋升,能搓的药丸种类自然也多了,不过夏南星搓了这么多天,有点腻,于是翻开一本丹方书,一眼挑中了低级的清毒丹。   清热解毒,能治肝火心火旺,还能解低级毒丨药,没有副作用,应该能缓解大壮的热症。   炼丹需要丹炉,炼低级丹要求不高,也能用药锅代替。   夏南星研究了半天,让大壮按照书上的记载,对寻常的药锅做了简单的改造,以适宜炼丹,按照步骤放入药材灵草,闭目朝锅中输送起灵气。   炼丹需专注凝神,但远比不上入定严格,炼低级丹若中途被打断,也不会有多大反噬,大壮便不随身护法,背着斧头在能看得到夏南星的距离劈柴烧炭。   山门方向的长草忽然一阵响动,大壮警惕看去,手中斧子蓄势待发,随时准备飞出砍掉入侵者的脑袋。   夏南星说过,山中还有另两名弟子,若伤了同门,他定会不悦,因此大壮没有先发制人。   山道尽头,出现一道海棠色的身影,果然是仁心山弟子,那人背了个硕大的医箱,埋头快步行走。   “晓清霜?”大壮唤了两名弟子中其中一人的名字。   那人一听人声,吓得险些踩空:“晓师兄,不不不是我!”   那就是另一人了。鬼鬼祟祟,必有猫腻。   大壮收回的斧头再次抬起,指向对方:“陈康虎,偷药贼。”   寒光闪过眼前,陈康虎自知行窃之事败露,扭头撒腿就跑。   大壮足间一点,飞掠逮人,忽闻身后轰一声炸响,紧接着,夏南星“哎呀!”的呼声传来,他当即放弃追人,如旋风般折返。   夏南星坐在小杌子上,双手还维持着向前平举推灵力的姿势,手心滴滴答答落下水珠,一身海棠映雪袍和露出来的皮肤成了同样的颜色——乌漆墨黑。原本在他面前的炭炉和药锅炸成了四散的碎片,炭块药渣落了一地。   看到大壮风卷过来,夏南星眨眨亮堂堂的双眼:“炸锅了。”整个人只有牙和眼是白的。   “有没有受伤?”大壮握着他最靠近药锅的双手仔细翻看,确认没有烫伤,才拿来布巾,替他擦拭脏污。   “没有,关键时刻,我放出灵力做了层屏障。”不过太薄,只保证了自己不受伤,没挡住黑烟。夏南星还挺自得,嘿嘿笑了两声:“就是锅和炉子都炸了,采购清单又多两笔。”   “买个品质高的炼丹炉。”大壮擦完手,又为他擦脸。   “这些药丸换的钱,可买不起炼丹炉。”大壮的手十分轻柔,夏南星眯眼享受了一会儿,接过布巾,“别擦了,我洗澡换衣服,事不宜迟,下山赚钱买买买。”   调味料还能坚持几日,药锅没了炼丹研习也能暂时搁置,但炭炉炸碎,他们就没法做饭烧菜了。   夏南星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即使身体康健了,挑水这种体力活大壮还是不让他做,也不让他洗冷水澡。   换上干净的海棠映雪袍,既然要下山,就不能和在屋中一般随便,至少要注意形象,好好打理一番,卖东西也更有说服力。   夏南星叼着发带,拢起长发,尝试梳个大壮般干净利落的高马尾,奈何试了几次,肩膀都酸了,仍是披头散发,衣服就更不成体统了,不小心把里衣系绳绑了个死结,扯了半天没解开,倒拉得两边衣领全滑了下来,要掉不掉地悬在肩头,海棠色外袍挂在手弯,像层没整理好的披帛。   橘子好整以暇地抱着一条系绳玩耍,绕着夏南星跑来跑去,很快,夏南星连绳头都找不到了。   大壮正在屋外整理要带的物件,擦洗干净不知多久没用的仁心山弟子标配医箱,应夏南星的要求,把衣柜里褪色的妙手仁心招子重新描了一遍字,用灵力在手心烙了几个蔬菜饼,又烤了几片肉脯作干粮……   收拾完一切,刚进门,就看到露着香肩的夏宗主被海棠映雪袍缠成了粽子。   夏南星坐在床头,笑着仰视他:“大壮,你帮我梳个头,理个衣服呗。”   那双无邪的眼直勾勾地瞧着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的……可口诱人。   橘子:“喵。”魔头,你耳朵又红了。   迟迟不见大壮反应,夏南星以为他也在寻找系绳绳头,缓解尴尬地卖萌:“喵喵~”   大壮:“!!!”   他对我撒娇!他对我喵喵!   梳头发算什么?穿衣服算什么?命都给他! 第14章   静悄悄的屋内,夏南星仰视直愣愣呆住的大壮,橘子坐在里衣系绳上,后爪子悠闲地挠了挠耳朵。   “喵,喵喵。”别浪费时间,黄花鱼在前方。   喵叫声打破寂静,夏南星道:“橘子着急了,快帮帮我。”   “我先帮你梳发。”   大壮握着木梳,刚拢起蓬松长发,夏南星扭扭身子:“还是先穿衣吧,我被捆住了。”   视线顺着发丝,移到露出的肩膀上,盛夏时节屋内倒不炎热,却也不是怎么动都凉爽的温度,皮肤因挣扎覆上一层浅粉色,沁出几滴微不可查的汗珠。   大壮手背青筋一凸,放下梳子:“好。”   他先抱走碍事的小胖橘,把夏南星扶起来站直,绕到身后,双手环过纤细的腰,手臂恰到好处的没有触碰到一丝衣料,手指绕动几圈,死结慢慢松开。   看不到人,低头只见一双手在身前摆弄,夏南星有些不自在:“你在后面看得见吗?”   “看得见。”大壮并没有看,视线定在不远处的药柜上,余光中一隅白得发光的肌肤,却几乎占据了所有注意力。   双手开始游移,揭开凌乱的海棠红外袍,捏住里衣衣襟,慢条斯理整理起来。   那双手分明极有分寸地没碰到皮肤,热量却传递而来,扫在身上,夏南星抿了抿唇:“那啥……不然你还是到前面来,怪别扭的。”   有种诡异的失控感,总觉得那双手莫名的……   只差咫尺的距离,他的后背就能贴上对方的胸腹,皮肤就要被对方的指尖扫过,还有脑袋后面传来的炙热气息,不时抚动披散的长发。   夏南星思索了半天,不得不承认,最合适的描述是暧昧。   “就好。”大壮难得没有遂夏南星的意,仍旧继续手头的动作,绑上系绳,披好外袍,扣上一直被夏南星放在床头的腰封,整理妥帖外袍。   海棠红外袍质地细软轻薄,透出被收紧的腰,纤美却有些瘦弱。   身体虽康健了,这么些日子还是没能把人养胖。   大壮决定以后要做些点心,给宗主加餐。   “头发想梳成什么样式?”大壮轻缓地梳理三千青丝。   夏南星道:“和你一样的高马尾,俊。”   大壮拢起所有发丝,细腻柔软如手握绵云,阳光闯入窗扇,照得发色宛如半透明的琉璃,美丽而脆弱。   下意识放松指尖力度,调整到合适的高度,整理碎发,留出两条恰到好处的刘海,用同样海棠红的长发带,一点一点收紧……   “唉疼。”夏南星缩了缩脖子,“你看看我眼睛,是不是吊起来了?”   大壮梳得并不紧,夏南星如画的眉目也没有变形,只是他习惯了放松的短发,一时不能适应。   大壮立时松了手,任青丝流过指尖,披散下来:“不如半束,梳得松散些?”   “好吧。”夏南星想了想武侠剧里不羁大侠的发型,给托尼壮追加要求,“风流倜傥些。”   “你怎么梳都好看。”大壮很快便梳好长发,指尖一划,幻出一面灵镜,“如何?”   镜中少年面带笑意,瞧见挂在肩上的红色发带,笑得更开了,如春日阳光般灿烂,右嘴角那颗浅色的小痣随着唇扬起,俏皮灵动,目光纯澈如泉。   “好看,不愧是我。”夏南星拍拍胸脯,扭头又拍拍大壮,“不愧是我的大壮。”   我的大壮。大壮心坎又被他随口之言狠狠勾了一把,若无其事打开空荡荡的医箱,扛起“妙手仁心”招子:“整理一下,出发吧。”   夏南星把搓的两盒药丸和正在学习的几册医书放进柜格,又挑了些配伍比较简单常用,凡人服用不会有副作用的药材低级灵草塞满药柜,包扎的绷带见底了也要采购些。   大壮挈起整理完的药箱一背,橘子蹿上夏南星肩头,爪子霸气一挥,指点江山:“喵!喵喵!”出发!黄花鱼!   有炼虚期的大壮在,龙傲天妙不足为惧,夏南星不再担心,开开心心揉着猫猫头,出了山门。   离开前,大壮又往山门上添了一道禁制,除了外人还阻拦另两门仁心山弟子,不然若那偷儿胆大再来,等两人回来,恐怕后山的药材也要被薅光了。   山脚下便是座不小的凡人城镇,名为依仙城,早年只是座小镇,修真界规模初具后,因地处两界交界,有生意头脑的商人便常来此地贩卖凡人物产赚修者钱,有商机便有前途,久而久之移居而来的凡人越来越多,便有了如今的依仙城。   街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在凡人界,红代表喜庆,除了婚娶,极少有人穿艳丽的红色出行,两人在街上尤其显眼,大壮本就高大背后还高高竖着“妙手仁心”招子,更引得路人一步三回头。   一回头被红衣吸引,二回头想看清招子上的字,三回头视线黏在两人脸上,揭不下来了。   夏南星强烈怀疑,仁心山弟子袍设计成这样,就是为了显眼,容易招徕生意。   “是医仙山的仙师呀。”一名妇人热情地迎上来,瞧瞧夏南星,又看看大壮,“两位仙师可有婚配,我有两个未出阁的闺女,相貌出众性情温婉,女红厨艺一等一……”   凡人都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仁心山中住着修者依仙城人尽皆知,修者于凡人而言,便是半个仙人,因此仁心山便有了医仙山这个别称。然而但凡有修真界修者来此,总会不屑地嗤笑一声,留下句:“一座破医修门派而已,没见过世面。”   “孙大娘,你怎么这么没规矩,挡仙师的道,仙师又怎么看得上我等凡人。”旁边卖胭脂的小贩斥责道。   “严小四,你刚搬来三个月,还不清楚吧。医仙山的仙师可不同其他大能,亲和得很,没半点架子。一年前,我丈夫摔断了腿,那晓仙师上门来医,诊金不贵,还给我家大宝糖吃呢。”孙大娘翻翻菜篮子,塞给夏南星和大壮一人一只香梨,“来我家坐坐吧。”   晓医师指的夏南星的大师兄晓清霜,原著里并没有出现他的名字,从孙大娘的话看来,是个严格奉行仁心山山规有医德又平易近人的好弟子。   给人治病的是晓清霜,诊金也收了,无功不受禄,夏南星可不想上门相亲,忙不迭把梨子还回去:“我们是下山来历练的,暂不谈终身大事。”   孙大娘又把香梨推回去:“总要谈的,就来坐坐嘛。”   大壮接过夏南星手中的梨,干脆利落地放回孙大娘篮子里:“仁心山弟子无故收礼,会被责罚,且我们已有婚配。”   仁心山宗主都在这儿,罚不罚还不是夏南星说了算,大壮说的都是借口,不过确实有效,拒相亲水准也高,夏南星添油加醋道:“是啊,我们早有婚配,感情可好了。”   孙大娘只得收回香梨,瞧着两人笑得意味深长:“是我唐突了,仙师别往心里去。”   待她离开,周围人看两人的视线变了味道,夏南星才后知后觉发现刚才的话有歧义:“我是不是该加个‘各’字?”   “我们早有婚个配?”大壮问。   “呃……”早各有婚配啊!不然成我们俩配了。   算了,反正他现在也没有谈恋爱的心思,让人误会就误会吧,只要大壮不介意就行。   一路上行人看的多买的少,从晌午走到傍晚,刚入城一段还有人冲着海棠映雪袍和妙手仁心招来问诊,夏南星不敢夸大,坦诚自己医术并不高超,只会医些发热咳喘,小病本就有大夫能治,问诊的大多失望而归,半天只卖出去一枝外敷牙疼的芫花。   买的是个妙龄姑娘,看大壮的眼神几乎能射出实体爱心,夏南星怀疑她只想从俊郎君手中收一朵小花,结果大壮不解风情的把花给了他,由他转交给姑娘。   芫花不值钱,暮春至初冬盛放,现下正是随处可采的时节,算上晒干的功夫,收入五个铜板,只能买个肉包子。   日渐西斜,街道上人流依旧,从东城转入南城,来问诊的越来越少,路人看向两人的视线也逐渐变了。   夏南星手肘戳戳大壮,小声道:“我怎么觉得,他们的眼神不太友善?”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怒骂:“狗屁医仙山,招摇撞骗,害人性命,一帮恶医,不得好死!”   大壮瞳孔微缩,搂住夏南星腰际,往身侧一带。   “喵!”橘子惊叫一声,扒拉住夏南星衣服,才没被甩飞。   夏南星鼻尖撞上宽阔的胸膛,紧接着,腥臭味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只见黑红色的浓稠液体泼过,哗的落在地上。   污水珠飞扬四溅,打在大壮祭出的灵力屏障上,没沾上夏南星一滴。   大壮眼中闪过寒光,夏南星上一次见到这眼神,还是在他失忆前,要掐死自己时。   原来利爪从未随记忆消失,只是在他面前收敛。 第15章   劲风袭来,夏南星只觉眼前一花,仿佛高速行驶的车踩了急刹,身体却仍稳稳当当,埋在宽阔的胸膛里。   耳边传来大壮低沉阴鸷的话音:“找死。”   夏南星挣开按着后脑的大手,回头看去,大壮手掌死死掐着一名中年男子的脖颈,青筋暴涨,对方眼珠暴突,开合着嘴说不出一句话,脸色瞬间铁青,眼看就要窒息而亡。   橘子不知从哪儿蹿出来,沿着大壮手臂跑到那人面前,对着鼻子就是一记无敌猫猫脚:“喵!”敢泼本大王脏水!   莫名泼人脏水固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夏南星一手逮回橘子,一手抱住大壮大臂:“住手,先把事情弄清楚!”   大壮稍许放松手劲,眼中寒光却更甚:“为何污蔑!”   男子没了刚才骂骂咧咧的气势,两股战战,险些被吓尿,周遭围观的路人也被他威吓得鸦雀无声。   太可怕了,这哪是仙师,分明是修罗,多喘一口气,都会惹到他吧……   夏南星还准备做生意,和气至上,尴尬地露出和善微笑:“这位大伯,我们没有恶意,有什么情况,您慢慢说……”   大壮利眸一瞪:“说!”   男人两眼一翻,彻底吓晕了。   橘子:“喵。”活该。   “他都晕了,不如放手?”大壮的戾气重得吓人,要把人碎尸万段的眼神虽不对着自己,夏南星还是被他的气场骇到,小心翼翼地去掰他手指。   大壮松开手,反握着夏南星的手收回,转向他,眼中狠戾顷刻消散:“好。”   男人失去支撑,滑到地上,橘子坐在他脸上,踹踹鼻子蹬蹬眼眶。   来行医卖药还没做成一单生意——上一单是姑娘求撩,严格来说不算生意——先把人掐晕了,这还怎么建立口碑。   夏南星探探男人鼻息,摸摸脉搏,只是惊骇所致的晕厥,没有大碍,幸好橘子有分寸,没拿踹炼虚期大佬的力度,否则现在地上躺着的大概是尸体了。   “请问诸位,有没有人认得这大伯?”夏南星问周围路人。   大壮气场太吓人,路人被吓得快退进墙里,周遭三丈之内空无一人,大壮视线扫过众人,人群又往后退了几步,食肆的小二退无可退,干脆翻窗进了店里,趴在窗后只敢露出只眼睛。   仙师要是又要掐人问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站这儿别动。”夏南星无可奈何,把橘子塞进大壮怀里,扯着他嘴角,扬出一个核善的弧度,“算了,还是别笑了,不许动手,不许说话,也不许吓唬人,能做到吗?”   大壮冷冷道:“只要他们不伤你。”   食肆小二恰巧被他视线扫过,吓得抱着头钻进桌子底下。   “这里都是凡人,我修为再低也是修士,还有你在,没人伤得了我,别那么紧张。”夏南星拍拍大壮肩膀。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曾被围殴至重伤,难免让他留下心理阴影,看着那生人勿近的眼神,夏南星不免有些心疼:“真的不会有事,咱们没做亏心事,这大伯肯定误会了什么,解释清楚就行,你这副样子,我以后都不敢带你下山了。”   “我收敛,尽量。”不一起下山是绝对不行的,夏宗主生得惑人性子绵软,万一被人拐了呢?大壮看向夏南星,视线黏在他身上,气势才缓缓恢复平和。   路人们悄无声息,观赏美少年三言两语驯服了暴起的“凶兽”,畏惧的气氛也缓和下来,一名穿着罗裙的女子状着胆子,朝夏南星招招手:“仙师,我认得他。”   那模样分明是不能公开说,夏南星走到他面前:“姐姐请说。”   女子挡着嘴,悄声道:“你能不能先教教我御夫之道。”   “呃……”夏南星语塞,想了半天,指着趴在大壮小臂上的橘子糊弄道,“都靠我家的猫。”   女子恍然大悟:“都说猫有灵性,难怪,回去我就养猫。他是住在后街第二间宅子的姜大叔,听说半个月前大儿子生病,请了医仙山的仙师来看,结果家底都花完了,病却没见好,还更严重了,那仙师也不知所踪。”   孩子越医越严重,情绪激愤也无可厚非,都穿着海棠映雪袍,看病的跑了当然只能找同门要说法。   “多谢姐姐,那医师是仁心山弟子,还是披着袍子招摇撞骗,尚且不好说,我们定会查清楚真相,给姜大叔一个公道。”夏南星朝路人拱手,“也请各位做个见证,我仁心山绝不是招摇撞骗,害人性命的不良门派。”   夏南星生得好看,说话有温文有礼,笑容温暖阳光,很快博得不少颜控好感,立时有人帮他说话。   “看病的我见过,贼眉鼠眼不像好人,肯定不是医仙山的仙师。”   “那可说不准,这仙师可是货真价实的。”有人指着大壮道,“刚才那架势眼看要杀人呢。”   “被人背后泼脏水,防卫一下有什么错,谁知道脏水后面还有什么危险。”   “就是,这仙师保护了道侣,我们男人就该像他学习。”说话的年轻男子搂紧妻子,显然想趁机讨好一下。   夏南星无力吐槽,就算保护道侣也不能随便掐人脖子吧,再说他也是男人,到底怎么看出两人是道侣的?   “大壮,我们先送他回家。”夏南星要摘药箱自己背,让大壮背姜大叔。   病虽好了,体能不是三五日能练出来的,这么个大男人他可背不动。   大壮道:“我只背你。猫,你去。”   橘子不甘不愿地喵了一声,叼起男人衣领,凡人可不如大壮耐操,拖一路得掉三层皮,夏南星只得用刚赚来的五个铜板,向食肆租了块废门板,垫在人身下,绑了条麻绳让橘子叼。   把人弄晕了,不好和家属交代,到院门前,夏南星正犯愁敲开门怎么解释,姜大叔浑身一个激灵,醒了。   “抱歉,姜大叔,刚才是我们莽撞了。”夏南星蹲下,真诚道。   姜大叔看着他,嘴一撇,哇一声哭了出来:“我打不过你们!你们不讲道理!”   他大概被吓惨了,哭得声嘶力竭,院门也被吵开。开门的正是他的妻子,看丈夫瘫坐在地上,后头还有两个害儿子病重的恶医的同门,眼眶一红,吧唧往地上一坐,也跟着哭起来。   “我儿子都快死了,你们还来祸害我丈夫,还有没有天理!”   “那个……”夏南星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手足无措,原地踱了一圈,抓着大壮的手,摸摸橘子脑袋,“大壮真不是有意的,你们瞧,他还是挺温柔的。”   大概觉得摸猫不够有说服力,夏南星干脆抓着大壮的手,放到自己脑袋上撸了撸:“你们瞧,多温柔。”   姜夫人抽抽鼻子,抓着姜大叔手往头顶放:“他摸我也温柔。”   夏南星握着大壮手腕,往前一探:“不然让他摸摸大叔,证明一下。”   大壮收回手:“我不。”   姜大叔抱紧老婆:“我不!”   两人总算不哭了,夏南星安抚道:“我们真的没有恶意,给贵公子看病的恶医,我也不认识,应该是个骗子,请让我给贵公子再诊一诊,不收一文诊金药钱,那恶医我们也会想办法找到。”   仁心山的口碑绝不能毁在骗子手里。   姜大叔缩着脖子瞧瞧大壮:“你先保证,他不掐我们。”   大壮:“你先保证,不伤南星。”   姜夫人嘴一咧,眼看又要哭了:“我们一介凡人,怎么伤得了仙师,他不过听闻街坊说恶医又来了,端了盆狗血而已。”   大壮抱臂:“哼,狗血也不可。”   夏南星扶着姜家夫妇起身,拽过大壮:“好啦,我担保,大家都不出手,快给贵公子看病吧。橘子,把门板还了。”   橘子叼起绑在门板上的绳子:“喵喵!喵!”又差使本大王!要加餐!   姜家大公子名叫姜大蛋,听姜夫人在床头喊“大蛋儿”,夏南星着实说不出“贵公子”这三个字,给不过幼学之年的男童诊了诊脉,好在并不难治。   “大蛋这是热毒郁结,造成的昏迷不醒,只要清热解毒,不用半日就能苏醒。”夏南星翻开医柜,称药切药,包了两副,搓药丸万一失败只会更让病人不安,他选择了药效稍差但万无一失的煎服。   “热毒不是难症,我们请的医师怎么都治不了?”姜大叔不信任地问。   夏南星有耐心地解释:“用错了药,错把热症当风寒发热治,才导致病症加重昏迷,之前的药里配了少量低品灵草,寻常医师才不能解,我这方子里有对症的低品翠灵草。”   他说的条理清晰,姜家夫妇改观不少,却还是有些怀疑,姜夫人道:“真的两副就能好?不会更严重吧。”   夏南星拍拍胸脯:“绝对能好,如果不好,我随你们处置。”   夏宗主说能好,便一定能好,大壮接过姜夫人端来的炭炉,在夏南星的指示下煎起药:“恶医是男是女,是何模样?”   大能虽可怕,站在统一战线对付恶人时,便显得可亲了,姜大叔道:“是个男的,看样貌二十出头,眼睛长得开,有些像鲶鱼,穿的和你们一模一样,医箱和招子也一样。”   仁心山的弟子袍和医箱招子并非灵物,不难模仿,但就在山脚下,想必没有医师会如此大胆,况且开的药里还有灵草,极有可能身份是真的。   从刚进城时路人的描述看,晓清霜的医术和医德都不低,那只剩下另一名弟子。   “陈康虎,鲶鱼脸,偷药田的就是他。”大壮眼中泛起寒光。   又偷又骗,如此贪婪之人,肯定不会就此收手,要捉到人不难。   “二位放心,我们定会捉到恶医,让他加倍偿还骗走的钱财,付出代价。”夏南星道。   姜夫人正要说话,门外传来孩童的叫嚷声:“娘!我抓了只蟋蟀!”   姜家小儿子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险些撞到炭炉,大壮手一抄,把他提了起来,脸一黑,姜夫人在孩子被吓哭前,急匆匆抱过:“二蛋儿!你哥哥还病着!再胡闹小心魔头韩凛吃了你。”   听到原著里的人物,夏南星不由自主耳朵一竖,没想到韩凛恶名昭著至此,都被凡人界用来吓小孩了。   姜二蛋顽皮地吐吐舌头:“魔头都被大能们挫骨扬灰了,我才不怕!”   夏南星一愣,从他穿来至今才三个月,大魔头这就领盒饭了?进度会不会太快? 第16章   原著中,龙傲天妙一路遇贵人捡金手指,饶是如此,从默默无闻到成为炼虚期大能还是用了近十年。原主和龙傲天妙的相遇,发生在小说初期,大约是故事开始的半年后,而魔头韩凛则在结局被挫骨扬灰。   整整提前了九年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南星乐于听到魔头正法,但变动委实太大,不免让人生疑。   “魔头被诛杀是何时的事?”他问姜家夫妇。   姜大叔掐着指头回忆了一下,姜夫人抢先道:“五月廿一,听到消息那天,正是二蛋儿生日,绝对不会错。”   那是夏南星穿来约莫一个月后,他又问:“为首除魔的修士,是叫龙傲天妙吗?”   如此扬名立万的机会,为首者的名讳一定会被大肆传颂。   二蛋扒拉着蟋蟀,往刚回来的橘子脑袋上放,虫子被猫爪子吧唧拍扁,男孩没了玩物,咧嘴要哭,见没人打理他,抬头搭话:“那是谁?”   橘子把脏爪子抬到夏南星跟前:“喵。”本大王瞎编的。   姜大叔道:“据说为首的大能是玄天宗宗主王仙师。”   韩凛在同境界中,不管灵术刀法都是数一数二的,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只有大后期的龙傲天妙,王迩虽与他修为相同,能力还是差了一截,况且还有凶兽穷奇相助,若主战只他一人,绝不可能战胜魔头。   “主将只王迩一人?”夏南星问。   韩凛一直在沉思,闻言眉宇蹙起,脑海中片段一闪而逝——一道道黑赤雷电从天而降,仿佛要将天地焚尽。   “说是王仙师智勇双全,趁魔头渡劫被雷劈得重伤之时,带一众弟子智取,只殒了没几名弟子,就解决了魔头。”姜大叔回道。   传闻也不知有多少水分,能把暗算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是伪君子王迩的风格,不论如何,十恶不赦的魔头被除是普天同庆的好事,故事主线提前完结,龙傲天妙不知所踪,等同于夏南星也能彻底脱离原著剧情。   夏南星由衷道:“天下终于能太平了。”   “太平的是修真界,咱们的日子还是一样照常过,横竖魔头再凶残,也看不上咱凡人界。”药煎好了,姜夫人端过药碗,一勺勺喂大蛋喝下。   病人没医好,夏南星不好意思拍拍屁股走人,况且身无分文也没处投宿,几人便在小小的屋子里围坐等待。   父母的眼光都聚集在生病的大哥身上,二蛋无所事事,拔了两根夏簟里的芦苇杆在橘子面前晃,高冷的猫大王无动于衷,他看看夏南星又瞧瞧大壮,觉得前者好说话,便蹭过去:“我要编蟋蟀。”   夏南星哪懂这些,求助地看向大壮。   大壮表情沉郁,正专心致志梳理记忆片段。重伤被夏南星救走和传闻韩凛被诛杀的时间点,几乎一模一样,雷劫、兵刃都对得上……   传闻是真的,还是王迩为平人心,树威信抛出的谎言?韩凛真的死了吗?若没死,王迩又为何敢说如此大话?   而他,到底是谁?   “想什么呢?”夏南星拿芦苇杆戳戳大壮手臂,“你该不会是屠魔大战的参与者,想起什么了吧?”   若主将加上大壮,传闻的说服力就强多了。   大壮摇头:“没有。”   夏南星见不得身边人不高兴,除非对方明确说“让我静静”,否则总忍不住安慰几句,正要开口,二蛋又道:“有糖吗?”   夏南星从药柜里捡了颗小冰糖给他,二蛋嘎嘣嘎嘣咬糖块:“你的猫把我的蟋蟀踩死了,我要蟋蟀。”   “二蛋儿,别闹。”姜夫人喝道。   二蛋一见母亲看向自己,酝酿了一下情绪,眼看就要嚎啕大哭。   夏南星怕人不高兴,更怕人哭,特别是脆弱幼小的孩子哭,总让他想起从前病房里被病痛折磨的孩童。   “喵。”橘子短腿一弹,跳到二蛋脑袋上,猫爪抄过芦苇杆,还多拔了两根。   二蛋被眼前的猫尾巴吸引,拨弄两下,被呼了一巴掌。   不过眨眼,橘子轻盈跃下,甩出刚完成的作品:“喵,喵喵。”小屁孩,给你玩,别吵吵。   二蛋看着巴掌大的草编,眼睛亮澄澄的:“这是啥?”   橘子:“喵。”直升灰机。   夏南星:“……一种只出现在话本里的飞舟。”果然和他一样,是只穿越喵。   夏南星对症用药,又有灵草辅助,见效极快,等了一个时辰,在二蛋把灰机拆成一堆灰之前,大蛋的体温退到了正常范围。   姜家夫妇放了心,热情地请两人一猫吃了顿粗茶淡饭,硬要让人留宿,除了表示感激更重要的是找人方便,毕竟人还没醒。   夏南星正愁没处去,道过谢,便去屋中休息。   姜家并非富硕之家,除了外堂,拢总两间里屋,一间夫妻睡,一间两个孩子睡,安排给夏南星和大壮的,便是两个孩子的房间。   屋里只有一张小床,睡两个半大的孩子尚且将就,两个大人就显得十分拥挤了。   “你睡床,我睡地上。”大壮轻描淡写地席地一坐。   夏南星拆干粮喂了不愿屈就的猫大爷几根小鱼干,拍拍床板:“挤一挤能睡,我睡相好,不会把你踹下去的。”   说着已经挪到墙边躺下,留出了位置。   橘子伸展猫爪爪,跑到大壮手心里,主动要求了一顿猛撸,蹿回夏南星怀里,打了个哈欠:“喵。”你们继续客气,本大王睡了。   大壮没再客气,话已至此,再坚持就显得奇怪了,脱靴上榻,见夏南星躺得不舒坦,帮他解了发绳:“明日我再帮你系。”   “好嘞。”夏南星顺了顺头发,闭眼睡觉。   床属实小了些,两人平躺,肩膀手臂紧紧挨在一起,薄薄的衾被下,大壮的手几乎覆在他手背上,夏南星不自在地动动手指,转身面朝墙壁,缩小占床面积。   大壮似是怕他不适,也跟着转了身,背靠背而眠。   后背传来热量,单薄的衣料甚至能透出对方蓬勃的心跳,略微有些快,夏南星莫名被影响,心率也跟着加快。   约莫半个时辰后,夏南星非但毫无睡意,还越来越清醒,蓦地睁开眼,看着灰溜溜的墙壁。   怎么会失眠了?明明没运动,心跳那么快又是哪般?   夏南星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天,归咎于心疾治愈后的后遗症。   “壮儿~”夏南星用不会吵醒人的音量小声试探,“睡着了?”   身后立刻传来沉稳的嗓音:“醒着。”   夏南星转过身,对着后脑勺:“你也失眠?不如我们聊聊天?”   发丝被鼻息拨动,大壮耳际泛起热意,好在黑灯瞎火,没人看见。他转过身,看着在黑暗中犹如星子的双眸:“好。”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混在一起,夏南星脑子顿时有点宕机,想找点话题,脑海中却不断闪过:他好热,我好像也有点热。   一片寂静,尴尬蔓延。   “不然你找个话题?”夏南星道。   大壮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沉思,就在夏南星以为自己强人所难的时候,他开口道:“魔头韩凛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有了思考的目标,夏南星脑袋又正常运转起来:“起初我以为,他是个可怜人。”   大壮静静听着,夏南星接着道:“韩凛出身修仙世家,虽比不上十大宗门,却也是有名有姓的中等家族。他出生时口含白玉,凛凛如冰,因而得名凛,这块玉就是悲剧的起点。白玉形如半颗山竹瓤,山竹你知道吗?”   大壮:“山中之竹?”   “是一种传说中的食物。”夏南星改口道,“那玉和橘子的爪子形状差不多,因白玉自带浓郁灵力,随胎而生,在修真界史无前例,被认为乃神祇之玉,因而称之天玉。”   韩家人性子沉稳低调,并未宣扬此玉,怕引来各方争夺,甚至叮嘱知情人不得外泄天玉之事。然而世间无不漏风的墙,秘密只保守了十年,便被多话之人传了出去。   一夜之间,修者界各大宗门宗主长老集结商讨,一致认为天玉乃天降神迹,理当属于整个修真界,要求韩家上交仙盟。   天玉究竟因何而来,有何机窍尚且不知,仙盟虽是正道组织,表面君子实则居心叵测的贪婪者却不少,韩家人担忧心术不正者以其作恶,便公开设下禁制,将天玉镇在族中宝地,起誓至死守护,绝不启用。   韩家真君子,其他修者却不认为,只当他们私藏神玉,欲争夺修真世家宗门之首。   所谓怀璧其罪,韩家人的誓不过半年便应验,仙盟表面认同,却暗度陈仓商议计谋,在一个深夜群起攻入韩家,破除禁制,夺走了天玉。   而韩家内外门五百七十二名弟子,连同修为最低下的洒扫弟子、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垂垂老矣的白发人都惨死围攻之下,唯一幸免的是危急时刻被族人合力施法传送走的,资质世间无二,当时却不过十二岁的韩凛。   九死一生的韩凛蛰伏无人秘境中,整整百年,终于成为修真界最年轻的炼虚期修士,而他出关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报仇。   至此,夏南星还觉得韩凛不算恶人,以命抵命十分公平,但之后的事实在骇人听闻,也令他在心疼之后只剩惋惜和气愤,认同了韩凛魔头这个称号。 第17章   魔头韩凛杀戒开,修罗刀喂血,又有凶兽穷奇相伴,魔性越来越大,把灭族之仇投射到了整个修真界,无论无辜与否,只要他看不顺眼,一概残杀,手段还极其残忍。   玄天宗副宗主及其百余门下只因探秘境拦了魔头道,被其生生剥皮而死;妙手谷一弟子不卖丹药给他,全谷被他囚禁谷中,放下毒瘴,生生受了三天三夜的折磨,最终肠穿肚烂,灭谷;仙音阁只因一曲弹错污了魔头耳,九成弟子被修罗刀凌迟……   如此骇人听闻的残杀手段,数不胜数。   “他想报仇无可厚非,但滥杀无辜天理不容!”夏南星愤愤抛出结语。   他说得声情并茂,不时拧眉眯眼龇牙咧嘴,仿佛历历在目,栩栩如生的描述也在大壮的脑海中勾勒出一幕幕场景。   只凭转述,就算表达能力再出众,也不可能形成具象的画面,大壮几乎确定,那不是想象,而是记忆。   密林之中,上百修士惨叫着,被结出的法印包裹全身,皮肉分离;黑袍广袖舞动,紫灰色的瘴气折返去向,冲入山谷之中,哀嚎连天;雁翅刀自手中飞旋而出,幻化成无数刀气,一刃刃割在修者们身上,腥血横飞。   宛如人间地狱。   回忆起片段,他心中唯一的波动竟是——夏南星极其讨厌韩凛,他真的是韩凛吗?若是,该怎么办?   没有一丝懊悔,更无一分愤恨怨怒。   遥远得恍如一个旁观者,亦或说恍如隔世。   那真的是他的记忆吗?   大壮想起之前夏南星说过的魔头罪行,问道:“他是否曾奸丨淫掳掠?”   “没有具体记载。”夏南星当时不过脱口而出,给自己安台阶下,“即使没这项罪名,他仍是罪不可恕的。”   大壮又发现其他端倪:“这是何时的事?因魔头屠杀各宗门弟子,才会被追杀吗?”   夏南星被问住了,按时间节点看,韩凛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刚完成报仇没多久,还未彻底入魔。   “实不相瞒,几个月前,我在梦中偶遇天机老人,是他告诉了我这些。”想了半晌,夏南星自圆其说道,“我之前没出过山,所有修真界的过去与未来,都是那老人告诉我的。”   大壮一脸认真:“修真界尚无测算未来之术,天机老人所言不可信。”   “天机老人并非修士,而是从神界来点拨我的,一定不会有错。”夏南星道,“你瞧,魔头的恶名连五岁小童都知道,可见神仙说的没错。”   大壮再次提出异议:“也可能是谣传污蔑。”   大壮的思想很危险,怎么能帮十恶不赦的魔头说话呢。夏南星板起脸,可惜他没有训人的经验,反倒显得气鼓鼓的,颇为可爱:“总之魔头韩凛是个大恶人,你一定一定要离他远远的,不能有交集……差点忘了,他已经伏诛,你绝不能效仿。”   沉默片刻后,大壮无可奈何地问:“若我失忆前,与他有过交集呢?”   “你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就算有交集也是敌对,万一不是敌人……”夏南星小小纠结了一会,很快释然,“你也一定不是自愿,从前不论,未来不可。”   从前不论四个字让大壮心口一暖,紧绷的唇角终于勾起微小弧度:“好。”   聊了半天,夏南星终于有了睡意,眼皮一沉一沉,话音也越来越含糊,大壮没再出声,默默等他睡熟了,才闭上眼休憩。   睡前不该讲吓人的事,夏南星梦里都是血淋淋的画面,背后一阵阵发寒。   打了个哆嗦被冻醒,夏南星脖子往被子里缩了缩,才发现是身下的夏簟带来的凉意。   半夜三更,他可不想下榻找取暖的东西,况且大夏天的也找不到,便转过身,朝后蹭了蹭——大壮真是个大暖炉。   大壮瞬间睁开眼,却见少年的后脑勺还在靠近,喉头紧了紧。   “太冷了,让我取取暖。”夏南星悄声说着,没听见回应,只当大壮睡熟了,又往后靠了靠,后背紧紧贴在温暖的胸膛上,“好暖,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身后的心跳很快,带得夏南星平复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大壮的热症看来症状颇多。   许是累了,这次他没再失眠,没过多久便合上了眼,睡前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魔头真可怕,还是我家正直憨憨可爱又安全。   而大壮此刻脑海里全是少年的身影,坚定地稳住一个念头:只要南星觉得他不是魔头,他就一定不是。   盛夏的太阳早早升起,照进窗扇,投射在床上,照亮胸背相贴的一双人,夏南星生物钟不受阳光影响,直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感觉背后的热量还在,和阳光聚在一起,有些热。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两人距离,大壮早就醒了,调息了近两个时辰,直到此时才睁开眼。   “醒啦?”夏南星伸展四肢,绝口不提把人当暖炉的事。   “嗯。”大壮下榻,娴熟地为他梳好发辫。   衣衫被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巨滑老肩又露在了外头,橘子不知何时钻进了衣襟里,一醒来便蹭的跳出来,轻盈地跃上窗台晒太阳。   衣襟敞开一条不小的缝,白玉般无暇的皮肤亮得晃眼,大壮瞧了一眼,非礼勿视转向系绳,肩头的弧线和锁骨的形状却早已深刻心中:“我帮你理袍子。”   “仙师!大蛋儿醒了!”姜大叔兴冲冲地跑进来,只见屋里一坐一站,高个儿俊朗仙师正一本正经地给美人小仙师穿衣裳,那只毛团儿似的粘人小猫孤零零趴在窗上。   发生什么才能衣衫凌乱至此,连毛孩子都顾不上了?是何关系才能亲昵到帮着穿贴身衣物?想他和妻子成亲十余载,还从未帮忙互相更衣过,这得是比夫妇更亲密,已渡过修者传说的最亲密神交阶段的道侣吧。   “我什么都没看到。”姜大叔捂眼低头,倒退出去。   “呃……”夏南星捏捏刚被大壮挑出来的一缕碎发,“我们好像又被误会了。”   大壮:“无妨。”   姜大蛋时常帮父母干家务,父母出摊时还帮着照顾弟弟,身子骨强健,只一贴药下去,睡了一晚便醒了,夏南星诊过脉,减少第二剂的药量清除余毒,又过大半日,孩子便能下床活蹦乱跳了。   姜家夫妇感激得不得了,家里是摆包子摊的,家当都给孩子治病典当完了,只有包子多,便塞了两人满手的新鲜肉包。   夏南星快抱不下了,忙说不用破费。姜夫人道:“仙师不是都有储物囊,听说能装一座山东西呢。”   大壮的储物囊空间确实很大,若不是为彰显仁心山弟子身份,要展示药柜和招子,把这些放进锦囊绰绰有余,但那里头放的都是上等灵草,扔一堆包子进去,着实有些浪费,而且吃那么多肉包子,会腻。   “不如这样吧,大叔大娘,咱们把包子送给街坊邻里,也麻烦你们说点好话,帮咱们仁心山挽回些口碑。”姜家夫妇都是直肠子,夏南星也不客套。   “那是自然。”姜大叔抄起蒸屉,“也请两位仙师务必惩治那恶医,千万别让他再祸害人。”   之前满大街骂仁心山恶医害人命的姜家夫妇,边分包子边一通解释赞扬,昨日还躺在床上的姜大蛋还生龙活虎跟在父母身后,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夏南星和大壮背着药箱一出门,就碰上几个来寻医问药的,都不是疑难杂症,连搓的药丸都用不上,夏南星便配了几副寻常药,进账不多,买短期的油盐酱醋足够。   午后,两人走在南城街头,一边招徕生意,一边讨论该如何捉拿那恶医。   弟子名册上没有画像,夏南星连陈康虎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大壮只见过一面倒记得清楚。   “他一定还在依仙城。”大壮肯定道。   名册中记录着弟子的出身、入门年月及修为,陈康虎是二十年前上仁心山求道的。   夏南星的父母修为都不高,和修真界的医修不同,大半辈子都活跃在凡人界帮人看病,因此宗门也不富裕,撇开药田里的药材灵草,只看基础设施,甚至称得上贫穷,因此根本没有天资好的弟子来求道,收的唯二两名弟子,都来自凡人界。   晓清霜是被原宗主救过性命,自愿上山,陈康虎则是因为屡屡考不入修真界各大宗门,生生熬过了三十五岁,所有宗门都不收了,才勉为其难找来仁心山,修行十年,至鬓发斑白才艰难地入了道。   以他的修为,去修真界招揽不到生意,仁心山的药材也没人看得上眼卖不出去,若要去其他城镇,能力不够无法御剑,算上租车的消耗,着实没多少利润。   仁心山并不禁止外门弟子采摘药田,但只能用于治病,不能单独售卖,狂薅羊毛式的采法,明显不是正常消耗,极有可能是见宗门无望,想直接卖药赚快钱,能满足这一点的市场,只有山下的依仙城。   况且从一路走来的情况看,被红衣仙师骗过的人只有姜家一户,依仙城大得很,南城的事甚至传不到东城,那么只要不在南城贩卖,就几乎不会有人知道他把人越医越严重的事。   “他若来过南城或去过东城,听闻我们来了,一定会选择避开,因此极大概率在西、北两城。”夏南星摸着猫猫头,思路在毛绒绒的手感下尤其清晰,“咱们不能就这么去逮人,他闻讯一定会跑。”   橘子:“喵。”本大王一脚踹飞他。   “只要在视线之内,我必能擒获他。”大壮道。   “他心术不正,难免会搓毒丨药,直接抓太不安全。他认得我们俩,只要一瞧见,万一狗急跳墙,放毒丨药,或抓路人做人质,我们就很被动。”夏南星想了想,问道,“你会易容之类的术法吗?”   大壮摇头:“不曾习过,或可暗中探访,寻其住处,趁夜偷袭擒拿。”   “这也是个办法。”夏南星搓搓下巴,正打算具体谋划,有人打断了他的思路。   “仙师,听说你们有卖仙丸,内人风寒半月未愈,请了几个医师没见成效,嗓子都咳哑了,能治吗?”来人正是昨日旁观哄老婆的男子。   这不正是速效丸的用武之地,夏南星道:“有速效丸,一颗就好,就是有些贵,或者煎服便宜的……”   “速效丸好,钱不是问题,请随我来。”男子引着两人到自家铺中。   两夫妻开了间成衣铺,妻子正在柜台后给顾客试妆容,脸色苍白,手却很稳,口鼻系了条帕子:“这是连理花钿,咳咳……寓意永结同心,最适合新娘,如何?咳。”   那顾客一身大红喜服,显然是定了衣服,再配个新婚妆容,满意地不得了:“就按这妆面,老板娘,我三日后就要成婚了,你这咳症……”   新娘子欲言又止,南城找不到比这位更厉害的妆师,可让人把病气带去闺中,又不太吉利。   “当然能好,瞧我这不带了贵人来。”老板引两人进柜台。   新娘子一间夏南星,喜笑颜开:“这不是仁心山的仙师。”这也太俊俏了。视线往上,见到大壮的脸,姑娘脸颊蓦地飞起红霞,反倒不说话了。   不能多看,不然就不要新郎了。   夏南星给老板娘诊了脉,确认速效丸对症,便让她服了药。   老板道:“仙师的药一天起效,娘子再修养两日,介时包管面色红润来沾喜气。”   药香四溢,泛着微微的苦涩,并不难以忍受,老板娘只觉一股清气自腹间而起,周身寒气立时被驱散,又疼又痒的嗓子不过片刻就不难受了,人也有了精神。   “这仙药好呀,哪还用修养,瞧这气色和方才大不一般呢!”新娘子如获至宝,“仙师,这是何药丸?可否卖我几丸?”   新娘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听完夏南星说了针对的病症和使用方式,各买了两丸益气丸和速效丸。   有了钱,当然要花一花,夏南星看着一件件秀丽的罗裙,有了想法:“我觉得,咱么可以试试变装。”   一刻钟后……   夏南星顶着刚上的病美人妆面,拿帕子轻咳一声,夹出嫩生生娇滴滴的嗓音,指向一套罗裙:“壮郎,你瞧这衣衫配我吗?”   大壮鼻腔一热,两道鼻血淌了下来。 第18章   依仙城西城是外乡来客的聚集地,道旁各色特产铺子密集,沿海的鲜活鱼虾、南方的酸甜水果、北方的鹿茸人参应有尽有,除了凡人物什,还有些修真界来采买的修士顺道带来的低品灵器。   街市熙熙攘攘、吆喝声连成一片,一个高大的男人头顶傲视众生的小胖橘,怀里横抱娇小女子,从南面一处小巷拐入主街道。   男子太过挺拔,络腮胡遮住半张脸,锐利的眉眼和高挺鼻梁依旧吸引了不少视线,至于那女子,罗帕掩面,埋头靠在男人肩上,看不清面貌。   “大壮。”少年清脆的嗓音传来,伪装成姑娘的夏南星拽拽蟑螂须刘海,小声道“你佝偻些,身材太出挑了。橘子,你下来,别站那么高,太显眼了。”   昨日见过成衣铺老板娘的上妆手艺后,夏南星便和大壮重新谋划了一番,让老板娘帮忙化妆,两人伪装成重病的妻子和爱妻的丈夫,特来此处重金求医,以诱出恶医陈康虎。   早晨两人上了妆换了衣裳,便先就近赶往西城碰运气。   橘子蹿到大壮肩上:“喵。”站得高望得远,本大王帮你们找鲶鱼恶医呢。   让大壮弯腰是件难事,平日里他不管劈柴烧火,蹲坐起居,背脊总挺得笔直,如同不畏霜寒的挺拔松竹,令人赏心悦目,现下凹了半天动作,怎么都不自然。   夏南星轻拽蟑螂须:“那你低头看我,能稍微显得矮些。”   大壮余光本就黏在他身上,闻言低头,光明正大地凝视。   那眼神深邃得仿佛一池深潭,要将人溺毙其中。   “你要……”身旁有人擦肩,夏南星捏捏嗓子,夹道,“吃了我吗?”   大壮瞳孔微缩:“我可以吗?”   “当……当然不可以。”夏南星发现自己挺有夹子音天赋,好不容易有一次女装——他穿的海棠映雪袍虽说有女装的嫌疑,但看不出明显的性别标识,不能算在内——不想浪费这独一无二的机会,干脆越夹越嗲,“你吃了我,就没有娘子了~”   大壮的发型也由成衣店老板娘整理过,拆了高马尾,包了个寻常的纯黑襥头,耳朵没有长发的阴影遮蔽,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红得十分夺目。   夏南星正要询问他的热症情况,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小小一隅的大壮猝然抬头,叫住擦身而过的路人:“请问你可知仁心山医师在何处?”   那人摇头,说自己是外乡来的,今日才入城,不知什么仁心山。   “你瞧他背着行囊,一看就是外乡客,瞧我的。”夏南星被大壮抱得极为稳当,双手都不用揽脖子,一手捂口鼻,一手探出,随便拉住个人的衣摆,“这位小哥哥,你见过医仙山仙师吗?奴家病了,想找仙师瞧瞧,咳咳~”   被拉住的是个少年,对着他脆生生的眸子,脸唰的红了:“我我我没见过,我帮你找。”   “谢谢小哥哥。”夏南星松了手,又逮住一人,“小姐姐,你有没有见过医仙山仙师呀?”   年轻姑娘看看他,又看看大壮。妻子都病了,竟然还让人自己拉人问医,看妻子的眼神倒是情真意切,这丈夫空有一张脸和无所作为的深情,不能办实事,不合格。   姑娘默默给大壮判了分:“昨日我见过红衣仙师,他到处游走行医,应当还在这一带。姑娘,你病着,可得少说话,别再受了风。”她意味深长地瞧了大壮一眼。   大壮看着夏南星放开拉人衣摆的手,放到身前:“我来问。”   待姑娘离开,夏南星恢复本音,对板着脸的大壮悄声道:“你怎么不高兴了?”   大壮不言,良久才开口:“我以为,第二个计划更好。”   “计划二要先打听鲶鱼住处,反正也要跑一路,干脆直接寻人逮。”夏南星扬手又要去拉人衣角。   “别拉了。”大壮拧眉道。   过来的是个中年男子,趁夏南星不注意,咸猪手准备就绪,眼看要吃玉手豆腐,大壮一个眼刀飞过去,吓得那人缩脖子赶忙逃跑。   他的手早已按耐不住,要不是两只都抱着人,早掐上去了。   夏南星缩回手,总算意识到方才嘚瑟过头,行为不妥。   此刻的他身穿罗裙,头梳女髻,眉眼还被描画了一番,颇为精致,脸颊被故意敷白,俨然是个娇滴滴病恹恹的小娘子,还躺在“丈夫”怀里,如此行径,不止显得他浪荡,还显得“丈夫”尤其无能。   “对哦,我现在是有夫之妇,随便拉人不行。”夏南星羞赧得脸颊微微发烫,手老实地缩回身前。   夏南星不再言语,大壮也不叫路人,走到街边,沿街向摊贩打听起来。方才那一出,让他眉宇间蓄着几分戾气,倒也颇有妻子重病,焦急寻医的急躁味,没引人生疑。   问到街尾,终于有一人指了条明路,说那仙师去邻街看病了,两人便转道而去。   夏南星安静了那么久,缩在人怀里装病,除了轻咳甚至不敢多动一下,按捺不住,见这条路不是闹市街,人流稀疏,立刻不老实起来,抓住大壮衣襟,唤了声:“相公~”   不对,再怎么穿女装,他也是男的,总不能被大壮叫娘子,夏南星又改口道:“壮郎~~”   大壮沉默不言,耳际的红一路蔓延,染了半截脖子,僵硬地应道:“娘子,何事?”   没什么事,夏南星只是想逗逗他:“换个称呼嘛。”   大壮嗓子发紧:“爱……妻?”   “我叫你壮郎……”夏南星想了想道,“不然你叫我爱星?”   橘子:“喵。”你们两条腿的真会玩。   “爱……星……”大壮嗓子有些发哑,红霞飞上了整个脖颈,若不是被络腮胡盖住,此刻半张脸的红也藏不住。   夏南星嘴不老实完,手开始不老实,食中两指勾着大壮衣襟,一点一进,朝里探了进去。   “你做什么?”指尖的触感隔着薄薄里衣传来,大壮胸肌一绷。   “我找东西。”夏南星掏了半天,终于摸到储物囊,从里头掏出一把竹伞。   这是大壮为了让他随时取用,特意放进去的。   夏南星撑开竹伞,阴影落下,罩住两人,隔开了炎炎夏日。   “心脏又难受了?”大壮拧眉道。   “没有。”夏南星扭扭肩膀,示意自己好得很,“你热症太严重,额头都红了,不能再晒了。”   善良单纯、可爱撩人、体贴入微,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大壮的脸热沿着脖颈,蔓延到胸膛,淌进心坎里。   “壮郎,你的爱星体贴吧。”夏南星笑嘻嘻的又开始夹。   大壮瞧着那朝气可人的笑,颤动的长睫仿佛羽毛扫在心上,喉结滚了滚。   他猝然低头,红晕几乎染到了眸子里,手掌一托,让夏南星靠近自己,在触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低哑的嗓音道:“你可知夫妻之间该做什么?” 第19章   大壮的脸生得英俊无俦,饶是被邋遢的胡子盖住了半张脸,锋锐的眉眼仍英气逼人,甚至带着股占有欲。   夏南星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握着竹伞柄的手抖了抖,照着两人的阴影微微一晃,很快稳住。   “我心脏好像有些不舒服。”夏南星垂眸调整呼吸。   大壮闻言立刻正色道:“我给你煎药。”   “大可不必。”金光闪闪的五色花神草出现在脑海,夏南星猝然睁大眼,“我好了,大概是这两日没休息好,等逮到那鲶鱼,好好补几日眠就恢复了。”   大壮极为认真地端详他的面色:“你脸很白。”   “那是老板娘妙手化的妆。”夏南星怼了他一脸帕子,又捂回口鼻前,“不和你闹啦,办正事。”   先撩拨人的是他,若无其事全身而退的也是他。   大壮颇感无奈,又分毫生不起气来,只能揭过这桩,继续前行。   夏南星扭头看向前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大壮刚才那模样,是在撩他吗?正直寡言的憨憨也学会了这套?难道被他带坏了?   学习能力还挺强,撩功不赖,害他心跳现在还有些快。   两人各怀心思,一言不发,在人声稀疏的街道中,漫出几分尴尬。   “仙师,这次多亏有您!”不远处一扇门打开,传出男人的感激声。   一名中年男子走出门,仰着脖子,体态却不甚优美,像只被人提起来的呆头鹅:“行医治病,义不容辞,无需放在心上。”   说得仁义道德,穿得人模狗样,可惜不是好人。   鲶鱼眼,海棠映雪袍,不正是两人寻了大半日的恶医陈康虎。   夏南星反应极快地缩进大壮怀里,夹着嗓子咳了几声,心中却不忍腹诽:重金治病卖药,诊错病症就逃之夭夭,这算哪门子的义,如此恶行,当然怕被人放在心上。   陈康虎和病人家属客套了几句,正要离开,大壮忽然上前,拦在他身前:“爱妻身患急症,奔波数日,无人能医,听闻仙师医术出众,特来求医。”   他说得简略无比,眉眼间不见尊崇,话语更不闻谄媚,活脱脱一副“找你看病是你福气”的姿态。   医者本就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者,大壮的表现平平淡淡,虽不让人如沐春风,但也掩住了浓浓的鄙夷。   以大壮这几天在街上对行人的表现来说,夏南星给他的演技打九分,若能达到刚才撩他的水准,就满分了。   门里送客的病人家属是个看起来比陈康虎还年长一轮的花甲老汉,露出襥头的发几乎全白,身子看着倒挺健朗,嗓音也洪亮:“这位仙师医术可好,你们找对人了!”   大壮扫了他一眼:“爱妻不喜见外男。”   言下之意,无关人士速速离场。   老汉自讨没趣,带着讨好的笑再次和陈康虎道别,合上了门扉。   可他看热闹的兴致显然不低,留了条窄窄的门缝,夏南星没发现,大壮却一清二楚,陈康虎修为虽不高,但胜过夏南星,难免也知道。   两人逮人的计划中,必须摈除陈康虎狗急跳墙抓人质的可能性,因此离无辜凡人越远越好,大壮朝街道另一头的方向走去,很给面子的下巴一抬算“恭请”:“请仙师为爱妻诊病。”   陈康虎纹丝不动,站在原地,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请仙师看诊,你便是这副态度?”   夏南星颤着肩膀,咳了两声,从炙热的胸膛里抬起头,转向陈康虎,脸掩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还半合着,故意不让人看清容貌,娇滴滴病恹恹道:“仙师,我郎君是个老实人,不会说话,您见谅。医仙山红衣仙师妙手回春、慈悲为怀,如医神下凡,依仙城无人不知,请您不吝出手,帮奴家诊一诊病。”   陈康虎仍是不动,看向夏南星,如画眉眼,面白如纸,脆弱得我见犹怜,只这么小半张脸,就能看出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可惜已嫁作人丨妻,陈康虎打量大壮,盘算夺妻的可能性,看装扮对方是凡人,身形虽高大,他不一定打不过,可夺妻之后还有后续的问题——人虽美身子骨却不行,看病得不少开销,那娇媚的嗓音一听就没吃过苦,恐怕要求颇多,麻烦……   素来热衷豪赌白嫖的陈康虎难得犹豫了半晌,最终决定放弃美人:“态度差、诚意无,你我无缘。”   陈康虎说着要走,大壮随手抛出一袋这两日赚来的银子:“若医好爱妻,诊金十倍。”   “有如此诚意,怎不早说。”陈康虎端着架子,见钱眼开的上扬嘴角却压不下来,配合一双快长到太阳穴的眼睛,越发像条鲶鱼。   原来态度、诚意、缘分,全看给得够不够多。   上辈子夏南星求诊过的医生无数,良医遍地,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简直侮辱了医生这个职业。   他按住心头的厌恶,伸出一手:“请仙师诊脉。”   “吾需先观面色。”白嫖嫖不到,赏一赏美人脸也是好的,若是能摸上几把揩油就更棒了。   陈康虎粗短油腻的手指探来,指尖即将触到帕子的瞬间,夏南星双腿一滑站到地上,大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牢牢掐住了他的脖颈,将人提了起来。   橘子“喵呜”一声叼走钱袋,塞进大壮衣襟,这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盈利,还要买黄花鱼呢。   到手的钱没了,陈康虎气急,好歹有点修为,立刻掐起手诀,可惜不娴熟,眼看快断气了,还没掐出来。   门后的老汉还在偷看,见状吓得尖叫一声,冲出来,竟不管不顾的扒拉住大壮的手:“造孽啊!治病不肯花钱,也不能伤仙师性命啊!”大壮掐脖子的表现虽威慑又利落,却未动用灵力,刚才也一直听夏南星的,压着戾气,老汉只当他是个健硕的凡人,更何况家中老伴还等着仙师继续医治,若仙师被杀,老伴病重不治,他也和死了没分别。   “大爷,不是这样的。”夏南星挡在老汉和大壮之间,既怕大壮生气连老汉也掐,又怕陈康虎狗急跳墙,“他是骗……”   “来人啊!!!”老汉完全不听他的解释,抬头呐喊,“杀人啦!!!”   他年轻时大概是喊号子的船夫,那嗓音嘹亮得夏南星耳朵嗡嗡直响,眨眼间,街道两头就冲来不少年轻壮汉,还有几个步伐轻盈衣袂飘飘的修士。   “没有杀人,大家不要误会!”夏南星扯着笑脸,无力挣扎。   眼见为实,此情此景,陈康虎怎么看都是个受害者,八个壮汉们抄起铁锹木棍,从两头包抄过来,大壮一手揽住夏南星腰际,带着他和还在掐手诀的陈康虎,轻松一旋,真气震荡而出,把所有人掀翻在地。   夏南星的话他没忘记,霸道的力量有所收敛,没有伤到这些不知情的凡人。   眼看陈康虎手诀将成,夏南星抄起橘子,拿他长长的毛尾巴一扇鲶鱼手,浅浅灵光烟消云散。   “大壮,你不能乘电梯式升天吗?”眼下要全身而退,只有这个法子。夏南星给大壮减轻负担,放了橘子,双手环住他颈项。   橘子跃回大壮肩头,蓄势待发:“喵。”那是神祇的招式。   大壮无暇问听不懂的部分:“需御灵器或灵宠,轻功高度有限需借力。”   仙盟有规,凡人城中不可御器御宠飞行,饶是如此,还是偶有轻功出众的武修贪图方便,踩着人家的院墙屋脊飞檐走壁,为防屋顶飞人,居住区的主街道两侧,院外墙砌得如宫墙般高,道路还十分宽阔,根本难以借力。   “那没办法,只能杀出重围了。”夏南星被护得极稳,默默给被晃得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的陈康虎点了根蜡,仔细观察敌人。   壮汉们不足为惧,仅靠真气便能轻易抵挡,东西面各有一名修士,看装束白衣绣黄花,花是决明。   “两边各有个妙手谷的,都在掐手诀,修为应该不高。”夏南星道,来医仙城的大多是采购弟子,修为能高到哪去。   “东侧修士金丹末期。”大壮第三次震开壮汉们,力量隐隐按捺不住,已有一人哭天喊地叫着,像是摔断了骨头。   妙手谷是丹修门派,丹道属医道,相比武道术道,此道更难提升,金丹末期在谷中,至少是长老的等级,怎么会来凡人城镇?   夏南星心下疑惑,全把注意力放在那人身上,谨防他出手暗算。原著中,妙手谷打架不行,能放暗器的法器可不少。   “他好像捏完了。”夏南星飞快道。   大壮也发现了这一点,搂在夏南星腰间的手指轻轻一勾,一道灵气射出,和迎面而来的灵针相撞,灵针毫无招架之力,扑簌簌落地。   仅凭真气能应付低品灵器,大壮却不愿让夏南星的安危遭受一丝风险,当机立断施展灵风对付,感知到那竟是中品灵器。   修武的凡人天资出众者,即使无法入道,也有擅长真气轻功的,仙盟有规,修士若与凡人起冲突,不可滥用灵力,此人出手就祭出中品灵器,如此断定他是修士,难道认出了他的身份?   金丹修士暗器被破,却毫不慌张,甚至气定神闲地咧嘴一笑,那张嘴大得十分不和谐,配上阴森森的眼神,让夏南星想起纪录片里看过的深海丑鱼。   “不对,中计了。”这表情明显是奸计得逞。   大壮比夏南星反应更快,立时感应到背后传来的劲风,十数股,半数分散指向在场的凡人,另半数指向的,是夏南星后脑及四肢。   夏南星还在关心摔在地上的老汉,见一枚亮晃晃的灵针向他射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背后的危险,喊道:“大壮,救人。”   两指结印的速度不够快,大壮当即松开陈康虎,旋风般带着夏南星滑步侧移,脱离攻击范围,在因高速扬起的沙尘中,手腕一转一按,灵力由手心而起,向四面八方扩展,瞬间幻出屏障,笼罩住在场所有凡人。   灵针叮叮落地,没带走一丝血。   橘子吧唧扇了老汉一巴掌:“喵!”瞧你干的好事!   夏南星中途就把碍手的罗帕塞到了大壮衣襟里,两手抱着他脖子,能让他顺利出手应战,谁知腰间的手一直没松开。   “咳咳。”吸了口灰,夏南星真咳了一声。   大壮长指轻弹,往夏南星口鼻罩了层防尘屏障,夏南星刚拿出帕子,干脆拿来捂大壮口鼻,遗憾道:“鲶鱼被大嘴鱼救跑了。”   大壮早把鱼类抛诸脑后,鼻腔充满罗帕上淡淡的药草香,凝视着夏南星:“人能再抓,你无恙就好。” 第20章   墨瞳中倒影出淡淡描绘过的眉眼,仿佛一面镜子,令夏南星发现自己脸颊有些红,明明没抹胭脂,却有粉嫩隐隐透出细腻的傅粉。   “不准拿这招戏弄我。”夏南星推着他的脸转向一边。   大壮轻轻握住细瘦的手腕,又转回来看他:“我没有。”   眼神真诚,丝毫没有半分游移。   “你刚才怎么不用这么好的演技。”夏南星把小胖橘放在口鼻前的屏障泡泡上,挡住脸,“不准这样看我。”   橘子:“喵。”别把本大王当工具喵。   大壮在长尾巴晃悠间露出的少年脸颊上,捕捉到一丝难以描述的旖旎,不带掩饰的清朗嗓音带着几分软糯,似羞赧又似娇嗔,挑了挑眉:“为何?”   夏南星一时答不上来,“嗯”了半天,才道:“我是宗主,你戏弄我就是不敬。”   “我若非要不敬呢?”大壮按住橘子尾巴,直视夏南星。   夏南星抱着橘子转身,揭开帕子,把猫爪子按在他鼻子上:“送你无敌猫猫拳喵!”   橘子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喵……”就这?   大壮轻笑,遭丹修暗算抓恶医失败的不痛快烟消云散,夏南星忍着笑意,眉梢弯弯的表情,像个小太阳,照亮所有阴翳。   “哎哟!”惨烈的嚎叫打断稍显暧昧的气氛,疑似摔断骨头的壮汉半瘫半坐在地,一手撑地一手扶腰,龇牙咧嘴道,“我的腰断了!”   “快去寻那仙师!”老汉警惕地看向夏南星与大壮,“你们围住他们,我去找人。”   壮汉们围了不下十数次,没一次近身至一丈,刚才怒气上头只管冲,现下冷静下来,便清楚了双方差距。   “方才那三名仙师用了仙器才堪堪脱身,我们怎么围得住。”   “我好像看到,刚才白衣仙师的灵针朝我眼睛射……”说话汉子身材壮,性子却有些畏缩,不怎么有底气,“我们是不是搞错了。”   “对,你们就是搞错了。”夏南星按按大壮小臂,让他放开自己,朝喊疼那人走去。   壮汉们不敢上前,随着他前进,让出道路。   “你别过来!”捂腰者吓得疼都不敢喊,朝后瑟缩,“你们帮帮我,我不想被掐死!”   “别乱动。”夏南星张开双手,“你瞧我这双比鸡爪还瘦的手,能掐死你?”   肤如白玉,指节细长,是双美手,那人大约是个手控,眼睛有点发直:“应当不至于。”   扬灰落下,橘子蹦到夏南星肩头,屏障散去,没有罗帕掩饰,夏南星被描摹得清丽逼人的容颜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   “他也是修者,别放松警惕!”老汉指着夏南星,边说边退,“女身男声,美得离谱,所修必定是邪魔外道,说不定就是那吸人精气的合欢宗。”   “我只是男扮女装。”病人在前,夏南星并不想浪费时间多做解释,蹲到壮汉身侧,“你别乱动,我看看。”   “哦……”那壮汉看他的脸看呆了。   夏南星不精通骨科,看他衣衫没洇出一滴血,朝大壮道:“大壮,你会接骨,来瞧瞧是不是断了。”   大壮不似他紧张病人,无动于衷地过来,居高临下乜了那人背脊一眼:“没断。”   夏南星疑惑道:“这样能看出来?不需要摸摸骨,灵气探一探?”   大壮转到那壮汉身前,让他的灵气进入其他人的身体,绝无可能。   他冷哼一声:“爱妻看病,你看什么!”爱星的脸也是你们能看的?口水都快下来了。   这位脸色凶得如同修罗,刚才掐人的架势大家都见识过,顿时所有人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看向地面。如此绝世容貌,清丽温善的气质,哪怕只在余光里,都让人忍不住窥看。   大壮环视四周,这才满意,森冷语气急转成平和,脱口而出:“我自小受伤无数,断过的骨不计其数,不会看错。”   “你想起来了?”夏南星几分惊喜,更多的是心疼,大壮从前过的究竟是什么惨绝人寰的日子。   “尚未,但这件事不会有误,你可摸我全身骨骼,探探有无旧伤。”看人不顺眼是一回事,不能耽误夏南星医病又是另一回事,大壮掀眼皮,再瞧了那人后背一眼,“但他手扶处脊骨有一节略有畸形。”   “怎么个畸形法?”夏南星轻轻拂过那段脊椎,徒手并不能察觉异样。   大壮双手握拳,并在一起比划了一下:“相接处隆起。”   “那不严重。”夏南星松了口气,让大壮搬出储物囊里的医箱,“腰椎间盘突出了。”   “啥?”那壮汉一脸茫然,抬头看向夏南星,被大壮扫了一眼,又赶紧低头,“什么意思?”   “你应该经常弯腰搬重物吧?”夏南星一格格打开柜门,取出工具,地面灰尘多,无处安放,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大壮手一挥,幻化出一块透明灵板,还很贴心地弄了把小杌子,让他坐下。   夏南星坐下,边飞快地捣药材,边问大壮:“会不会太耗费灵力?”   大壮:“不过九牛一毛。”   夏南星笑起来:“差点忘了,我家壮郎厉害得很。”   大壮霎时语塞。   夏南星嘿嘿发笑:让你撩我,扳回一城。   “仙师,你怎么知道我的工作?”壮汉不敢插嘴,等两人不说话了,才开口问询,“这突出是什么病?”   “突出就是脊骨长时间弯曲,导致久受压迫,连接骨节的地方肿起来了。”夏南星自知说得很不严谨,不确定他能听懂多少,为免无止境的解释,只能用最通俗易懂的说法,“看你模样还不到而立之年,这个年纪腰椎间盘突出,一般只有这个原因。”总不可能因为久坐玩电脑手机……   “哦哦。”那人一个劲点头,“那怎么治?”   “不难治,用药每日热敷患处,卧床二十一日,三个月不弯腰提重物就能康复。”夏南星用绷带缠好一贴药包,“大壮,给加热一下,微烫。”   热腾腾的灵气自指尖游至药包,大壮一日给夏南星盛三顿饭,还热过洗澡水,很清楚他的微烫是什么热度,收束灵气,夏南星一摸,恰到好处。   夏南星掀起壮汉衣摆,药膏轻轻敷上去,绕到人身前,绑了个结:“好啦,一会儿躺平,让人找块木板,把你抬回家就行,方子我写给你,没有灵草,都是常见的药材。”   除了广为流传医者皆知的药方,医师从不透露本门秘方,这仙师却如此慷慨得直接给人写方子,真真担得上“济世”之名,壮汉感激道:“多谢仙师,只是真的要三个月不能做活计?休息一个月行不行?”   “不行。”夏南星义正言辞,“你这病症若一开始不养好,以后就会三天两头复发,到那时你想干活也干不动了。病好之后,闲暇时泅水锻炼,能预防。”   在场八个壮汉都是干这行的,多少腰背有点不适,刚才夏南星那番诊断,搞得人人自危,深怕哪天也来个突出,得修养三个月,一听能预防,各各竖起耳朵。   不久前还剑拔弩张的街道,霎时成了大型问医现场。   “仙师,城中河道不让泅水,去城外咱们又没那么多时间,还有其他预防法子吗?”有人问。   “你们可以做小燕飞呀。”上辈子夏南星因病时常卧躺,没事干就看医书刷手机,三天两头被大眼仔app热搜诊得全身毛病,最基础的锻炼法都学了几招,手掌用力向后,弯到极致,展现出并不大的弧度,解说道,“趴在床上,把身子抬到这种弧度,停一息,恢复,再停一息,重复,每天做个三五十下就好了,不过已有病症的时候不能做。”   八个人齐齐摇头:“听不懂。”   夏南星画了张示意图:“这样懂吗?”   八脸茫然:“呃,仙师,这是螃蟹吗?”   好吧,夏南星承认,自己书法虽然尚可,画技却一窍不通。   “这样,我演示给你们看。”夏南星转向大壮,“大壮,你抱着我腰,把我抱离地。”又转向后面众人,“你们把他想象成床板,头歪过来看。”   八个脑袋整齐划一地歪头,连仍对两人一脸不善的老汉,都忍不住被感染,歪过脑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大壮双手环住夏南星腰际,轻轻松松把人抱起来。   两人胸腹相贴,夏南星专注讲学,心无旁骛,双手举过头顶,和双脚一起向后抬去,身体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看清了吗?”保持着动作,他向后扭头。   看所有人都愣着,夏南星恢复动作,脑袋往大壮肩头一放:“我再演示一次。”   大壮双手收紧,耳根通红,连眼中都泛起浅红。   视线中直角翻转,看到美人仙师趴在络腮胡仙师身上,两人贴得黏在一起,还摆出这样那样动作的众人:   这是不花银两能看的? 第21章   夏南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上辈子虽然没上过体育课,也见过同学之间相互背靠背做拉伸,本质上没什么差别。   “看明白了吗?”   “靠媳妇效果会更好吗?”有人呆呆地问。   夏南星让大壮放下自己,再次重审:“要靠床板,刚才大壮扮演的是床板!”   “哦……哦!”众人恍然大悟,这才从太过刺激的画面中回神,在夏南星的叮嘱下,借木板抬伤患。   大壮一言不发,抱臂站着,高冷得像个冰块,耳垂的红显得突兀。   “你怎么越来越热了?”夏南星摸他额头,又摸了摸胸口,“隔着衣服都热出来了,热毒得尽快想办法,等回去我就找方子。”   大壮握住夏南星手腕,移开:“无妨,晒久了而已。”再摸就要热炸了。   “别逞能,难受要说,我好歹是个医修,怎么能让身边的人病着。”夏南星取出方才交战中被收进储物囊的竹伞,塞到大壮手里,“先撑伞挡着。”   表面冷静,手却又急又快,显然是不想被他发现热毒的严重程度,夏南星翻了几片薄荷叶:“口热吗?含几片凉一凉。”   以大壮的修为,除非伤重中毒,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有口渴的感觉,此刻却感到口干舌燥起来,一手握着竹伞,一手接过薄荷叶,在指尖摩挲片刻,直到夏南星的温度全部消失,才放入口中。   橘子正找消遣的玩具,往绿油油的薄荷叶趴过来,扑了个空:“喵!喵喵!”有两片呢!给本大王留一片啊!   大壮随手一勾猫爪子,捞到肩上,往猫后颈狠狠丨撸了一把,嘴角微微勾了勾,小声道:“没你的份。”   橘子爽得两眼一眯,看铲屎官凛凛没有继续伺候的意思,不满地一蹬后腿,蹿到夏南星怀里,蹭了蹭猫脑袋:“喵~”没你的份~   夏南星正帮腰椎间盘突出的壮汉固定,顺带解释了一番刚才发生的掐人事件,揉揉猫猫头,继续道:“我仁心山有山规,看病只收与市价相等的药费,诊金分文不取,凡是收高额费用的,都是骗子。”   美人仙师说话如日暖风和,医术医德更是有目共睹,壮汉们连连点头,再三感谢,在大壮扫来的眼刀中,垂下偷看美人的眼,抬着患者离开。   头顶投下一片阴影,隔绝炙热的炎日,夏南星回头,朝为他撑伞的大壮笑道:“我病已经好了,你自己撑吧。”大半个背都在伞外头了。   大壮拎走在夏南星胸口狂蹭的橘子,按到自己肩上:“我不热了。”   夏南星看他耳根,确实不红了,便没坚持:“解决一桩,接下来还有……”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老汉:“去看看你的妻子吧。”   老汉犟道:“为何要让你看?我不信你,我信仙师!”积蓄都花出去了,刚才老伴的脸色也明显好转,花诊金怎么可能比得上重金求来的。   夏南星拿出条小鱼干:“如果她有任何不适,把小鱼干放在门口,我们会来看。”   这是橘子的特异功能,闻小鱼干辨味追踪。从前夏南星换病房,只要把自制小鱼干往窗口一放,不管周围有多少干扰气息,它总能精确地上门来叼走。   “当我三岁小孩?”老汉没接,扭头回屋。   夏南星无奈地叹了口气,小鱼干喂给橘子:“关心则乱。”   两人并肩离开,大壮忽然开口:“你不生气?”   “我气的是鲶鱼骗人钱财害人性命,至于那老伯,不懂医术,被蒙骗也怪不得他,希望这次鲶鱼没诊错病。”夏南星瞧大壮微敛眉心,指头戳了戳,“你怎么反倒生气了?”   “他不信你。”大壮道。   夏南星失笑:“我又不是真理,为什么人人要信我。你信我,橘子信我就好啦。”   大壮眉间愠色散去:“你说什么我都信。”   “如果我说,老伯立刻回心转意,让我给他妻子诊治,你信吗?”夏南星开玩笑道,当然他自己也不信。   大壮认真颔首:“我信。”   话音刚落,身后的木门蓦地打开,刚才还一脸倔强的老汉踉跄绊过门槛,焦急祈求道:“仙师!我老伴浑身发烫,昏倒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快看看吧!”   夏南星二话不说进门,看老汉急得快摔倒了,忙道:“大壮,扶一下老伯。”   大壮手一抄,把老汉半扶半挟持地拎进屋里。   他的老伴躺在床上,呼吸急促,胸口起伏迅速,整张脸红得像被火烧过,汗水如雨般从额头脸颊流下来,老汉喊了几声,毫无回应。   夏南星诊过脉,蹙起的眉立刻舒缓,开了药:“别担心,不严重,热症当寒症医了,前几日我们诊的病人,也是被如此诊错。”   “真的不严重?”老汉握着老伴的手,眼眶通红,“你可别哄我,刚才服了药还好好的,这才一刻钟不到,就成了这副模样,怕不是……”   “不是不是,小病医错而已。”夏南星连连否认。   大壮接过煎药的活,夏南星生怕老汉哀急攻心,给他也诊了诊,弄了片安神药草让他含服,解释他老伴的症状只因热症又服了热药,才会导致如此,至于刚才的好转,是低品灵草中的灵力所致。   老汉没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势,楞楞坐在床边,整个人仿佛垮了下来:“你要是不成了,我也不活了。是我眼瞎,积蓄都给那骗子骗光了,还治不好你的病。”   “先服药。”药还没完全煎好,此时药性只有不到三四成,不过老妪只服了一剂错药,看似凶险却远不如姜大蛋严重,未免老汉情绪崩溃走不出来,夏南星决定先把人治醒。   “我来。”老汉抢过药碗,一勺勺给妻子喂下,“怎么还没醒?”   “药效需要时间发挥。”夏南星有耐心地解释。   大壮顾着药炉,看了眼外头暗下的天色,掏出个蔬菜饼,夹了腊肉片在手心用灵力煨热,递给夏南星:“填填肚子。”   “正好饿了,我家大壮真体贴。”夏南星笑容爬上眉眼,啃起温度适中的干粮。   “仙师,怎么还没醒?”老汉又问。   夏南星刚要咽饼,差点噎到,大壮递来水壶,扫了老汉一眼。   老汉一缩脖子,不说话了。   “别那么凶。”夏南星靠在大壮耳边,小声道。   大壮垂眸:“好。”   老汉一把年纪,耳朵却灵得很,一听络腮胡仙师对美人仙师言听计从,立刻又问:“怎么还没醒?”   好在老妪服的错药量不大,在夏南星耳朵被磨出茧子前,睁开了眼。   让她服下剩余的药物,诊脉确认无碍后,夏南星拒绝了老汉留宿的要求,再三承诺不会发生前一次急转直下的情况,便在夜色中离开。   恶医在逃,又有金丹修者相助,若等他出城,要抓人就难了。   “陈鲶鱼连病人的性命都能枉顾,喜财又毫无原则,这次扒上妙手谷,肯定不会轻易放手。”夏南星站在四方城交界的路口,摸着下巴思索。   以陈康虎的修为和能力,独自去修真界根本混不下去,一定会紧跟妙手谷。妙手谷来此是为了什么?采购并不需要金丹期修士,若他们没有完成任务,绝不可能为了区区陈康虎先回修真界,那就应当还在城中。   “无论如何,要尽快找到人,可要去哪儿找呢?”夏南星歪头看路,把脑袋搁在大壮肩头。   月上中天,行人归家,喧嚣声落,道路上一片空旷,只有两旁店铺的招子和灯笼在夏夜风中微微飘动。   “修真者不会住寻常旅店。”大壮绷着脖子,少年耳朵的形状像个小小的烙铁,印在肩颈的皮肤上。   确切的说,除了仁心山这种要修为没修为要钱没钱的落魄门派,和修为不济的散修,大门大派的修者来凡人界,必定会住最好的旅店。   “可是他们修为远不如你,会不会担心我们找上门,刻意躲到不显眼的地方。”夏南星想想又觉得不对,“如此他们就不该救走鲶鱼。”   妙手谷虽是医修门派,标榜妙手丹心,但在原著中除了协助围剿魔头,并没有什么符合医者的值得称颂事迹,还屡次在秘境中疯狂抢夺灵草,刚才对凡人射灵针以脱困的手段更是卑鄙,因此在夏南星心中,这帮医修和伪君子玄天宗宗主王迩,并没有什么区别。   总之,不是见义勇为的英雄角色。   可陈康虎于他们,又有什么用处呢?   夏南星越想越不明白,大壮却隐隐有了猜想。   金丹修士初见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震惊,似乎即使有假胡子乔装,依然认出了他,如此熟稔,不是好友亲人,就是不共戴天。   大壮下意识觉得是后者,而他们救走陈康虎的原因,也与他有关,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好复杂。”夏南星挠挠头发,越想越乱,干脆抱起橘子,“喵喵大人,请给我神的指引吧!”   大壮万千思绪,被他离谱又可爱的行为搅乱,忍不住失笑。   夏南星不甘道:“难道你有头绪吗?”   大壮摇头:“听你的。”   橘子扬着小脑袋,很配合的猫爪子一抬:“喵。”这条路有鱼香。   “这条路墙不高,能飞过去吗?”夏南星比划了一下近处的外墙,比大壮稍高些,整条路都是店铺,屋檐落脚点也多。   “没问题。”大壮一手拖住夏南星后背,一手往他膝弯一抄,横抱着人,潇洒两步助跑,提气轻巧一跃,衣袂翻飞间踩上一堵矮墙,再踏两脚,上了二层的屋顶。   他不止修为高,轻功也炉火纯青,踩在瓦片上不闻一丝声响。   夏南星有点恐高,探头越过大壮手臂,朝外看了一眼,两层楼不算太高,但周围没有任何护栏,还是让他心下一惊,攥紧了大壮衣襟。   “害怕吗?还是走下面?”大壮说着就要下去。   “走上面吧,视野好,容易找。”夏夜的风温暖怡人,漫天星子伴月,照着清冷的古代街巷,从高处看去别有一番风味,让夏南星觉得十分新奇,虽然害怕,却忍不住探头看夜景,“挺美的。”   大壮双手稍稍收紧,继续向前飞掠而去。   夏南星紧紧环住他的脖颈,下巴搁在宽阔的肩上,欣赏稀稀疏疏挂着红色灯笼的街道,有打更人经过,打着哈欠喊了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不知哪处的狗受了惊,传来几声犬吠,橘子蜷成一个毛团团,在怀里睡着了。   一切安宁如梦,可惜平静的生活,与大壮无缘。   也许是夜色让人脆弱,夏南星指尖勾着大壮一缕碎发,隐隐心疼起来。   这么好的人,天道为何要让他受这么多苦呢。   如此想着,手不自觉更收紧了些,夏南星轻声道:“今后咱们蜗居仁心山,与修真界保持距离,我一定不让你再受欺负。”   大壮隐约记得,失忆前的目标是飞升成仙,可仙界没有仁心山,没有夏南星,有什么值得追逐呢?   暖红的灯火照亮夏南星的脸,大壮侧脸看他,夜风吹起半束柔软的长发,拂过鼻尖,带着药草的清香,小巧精致的耳朵在发间若隐若现,近在咫尺,让他忍不住缓缓凑上去。   前尘往事不过云烟。   薄唇贴上微凉的耳际:“好。” 第22章   炙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像施展了灵术的羽毛,在皮肤上扫出一片麻痒。   夏南星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那无形的羽毛搔的明明是耳朵,却一路沿着血液,搔到了胸口,连心也跟着泛起痒来。   “太近了。”他缩着脖子,把脑袋埋进大壮肩头,“心脏受不了……”   “为何?”大壮得寸进尺,低头再次靠近。   为何?   夏南星自问,想当然地得出结论:“当然是我心脏没好全,不能受刺激,你的热毒影响到我了。”   大壮抬起头,留出安全距离,那嗫喏却得理不饶人的语调,听得他也备受刺激,再继续下去,哪还有心思干正事。   “回去还需服药。”大壮收敛心神,扫视街道。   “倒也没那么严重,五色花神草那么稀有,不能暴殄天物。”夏南星揉揉发烫的耳朵,不再往他肩头靠,转向外侧一起找寻起目标。   “给你用,物得其所,用完我再去寻。”大壮视线一定,轻盈的脚步随之停下,“依仙楼。”   只见前方是一栋三层的高楼,在周围一两层的建筑中鹤立鸡群,大门红木牌匾上刻着金灿灿的“依仙楼”,红灯笼从三楼屋檐直坠到地面,并排三列,间隔书着“食”、“宿”二字,上两层面街方向建有露台,梁上丝绦迎风而起,紫檀案金丝垫,桌上紫砂茶具颇为风雅。   取着和城相同的名字,装修得有气势又不失精致,一看便是这条街上最高档的客栈。   “灵力能扫到室内吗?”两人停在三层一处露台栏杆上,夏南星探头看透出烛光的窗。   大壮敛目,施放灵力迅速过了一遍:“六间房中有人,五间没有禁制,其中三间住的是凡人,另两间住的是不到筑基期的低阶修士。”   灵力能探知修为,却不能代替眼睛看清屋内人的面孔。   夏南星搓搓下巴:“妙手谷应该不会让鲶鱼同住,他就在那两间其中,会在哪一间呢?”   万一找错了,打草惊蛇发生白天的事,徒增麻烦。   “早知道该往鲶鱼衣服里塞条小鱼干。”夏南星拿出条小鱼干,指指左边的窗,又指指右边的窗,“喵喵神告诉我坏蛋在哪里?”   小鱼干停在左边,夏南星把它塞给被鱼香诱惑醒的橘子:“不如走这间?”   橘子咂吧嘴:“喵~”赞成~   “此间中人正在数银两。”大壮道。   原来能探清里面人的行动,数钱是骗子能做出来的事,为防万一,夏南星还是问道:“右边那间呢?”   大壮:“……”   夏南星:“?”   大壮没回答,看了眼右边的窗,夏南星随之看去,只见一道影子猛然撞在窗上,哐一声轻响。   紧接着传来少年清脆的娇嗔:“哥哥好厉害……”   男人低沉压抑的嗓音道:“你这小妖精。”   夏南星:“……”   橘子:“喵~”两个叠在一起呢~   夏南星没有听人墙角的嗜好,老脸一红,移开视线:“是左边这间没错了,直接逮人吧。”   大壮放夏南星下来,只一手搂住他的腰,正要破窗,夏南星很有自知之明地道:“我在这帮不上忙,万一妙手谷的人来营救,还是累赘,我去街上等你。”   大壮权衡片刻,撸了把橘子后颈:“猫,保护好南星。”   橘子:“喵~”那当然~   把夏南星安然送到客栈门口,大壮跃上栏杆,眨眼间回到三楼,指间虚空一划,无声无息地破开窗户。   夏南星抱着猫抬头看去,只见大壮利落地进了窗,不到一息,就提着陈康虎出来,三两步跃到他身侧。   陈康虎捧着银两,坐在地上茫然四顾,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原来能飞那么快?”夏南星脱口惊叹。   橘子:“喵。”怕你晕嘛。   陈康虎模糊的视线终于清晰,看着两人,张口就要惊呼求救,大壮随意一指,嗓音便被压成了嗡嗡的蚊子叫:“救命!救……我声音呢?你们要干什么?我现在是妙手谷的人,你们若敢动我,郑长老不会放过你们!”   “如何不放过?”大壮一脚踏在他左肩。   陈康虎早体验过大壮的手劲,腿功更是强悍,看似随意一脚,竟踩得他动弹不得,扬着脖子,无用地扯起破锣嗓子:“你们到底是何人!”   “你不认得我?”夏南星指着自己。   陈康虎不屑:“不认得。”   怎么可能?他只见过大壮一面,落荒而逃见没看清脸,现下又有假络腮胡遮面,认不出来不奇怪,可他只是敷粉画眉穿了女装,脸变化并不大,怎么会认不出来?夏南星心下疑惑,往大壮怀里一抄,抖出一件海棠映雪袍。   陈康虎一见,更嚣张:“区区破宗门小修者,一个花瓶,一个力大无脑,你以为我会怕你们!”   仁心山是什么宗门,陈康虎清楚得很,如今穿着海棠映雪袍的修士,修为最高的是晓清霜,也不过筑基圆满,这两人定是晓师兄不知何时善心泛滥新收的徒弟,修为可想而知。   “力大无脑?你认真的?”夏南星一脸看智障的表情,转念一想,白天骚乱时,他全程被掐着脖子,估计根本没注意到战况,妙手谷的人约莫为显示自己修为高强,也没对他描述大壮的水准。   “妙手谷谷主与玄天宗宗主是世交,你们敢动我,等着受死吧。”陈康虎气焰猖狂,仿佛两大宗主是他亲爹。   大壮抬起腿,他自以为威慑生效,蔑视的笑还没来得及上脸,就被当胸一脚,踹得嵌进地里。   陈康虎呕出一口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脚下留人,他还有用呢!”夏南星忙道。   “你不说,我不会杀他。”大壮给他一个令人放心的浅笑,转向陈康虎,眼中温暖顿时散尽,只剩骇人的阴鸷。   他极有压迫感地前倾,一手随意地放在膝盖上,俯视陈康虎,仿佛看一只虫豸:“给宗主跪下。”   陈康虎嘴唇翕动:“谁?”   大壮只当他在嘴硬,炼虚期的灵力威压罩下,陈康虎这才露出大骇的表情,清楚自己得罪了什么人物,当即被震慑得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橘子噌的蹿下来,朝陈康虎脑门无敌猫猫腿一踹:“喵喵!”本大王教你认人!   陈康虎一个激灵被踹醒,焦距定在夏南星脸上:“宗主?”   夏南星更觉奇怪,就算陈康虎常年在外,拜入宗门这么多年,和原主应当熟稔,可看他的神情,刚才的疑问货真价实,即使现在叫他宗主,也带着茫然。   仿佛从前并未见过似的。   “你真的不认识我?”夏南星蹲下,再次问道。   陈康虎刚看清他的模样,就被大壮一脚踹歪了脖子,结巴道:“认、认识,夏南星夏宗主,我我我知错,别杀我。”虽然无法具体感知大能的修为,可方才的灵压,至少比楼上那位长老强一大截,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妙手谷谷主玄天宗宗主肯出手救他,也比不过大能出手的速度。   说来修真界金丹期修为以上的大能数量不大,散修更是屈指可数,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从未听过有大壮这号人物,又为何会拜入不入流的仁心山?   陈康虎满心疑惑,却没机会深思,被大壮脚尖一勾,整个人飞起,在半空中换了个姿势,咚的双膝着地,跪在夏南星跟前。   难道刚才是错觉?夏南星起身,轻咳一声,摆出宗主的架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速速招来,你医错了多少病人?”   “就姜家那个蛋。”陈康虎畏缩道。   “胡说!咳……”喝人果然很不习惯,夏南星清了清破音的嗓子,给大壮一个眼神,“护法,你和他清算清算。”   大壮眼中闪过寒光:“说!害了多少人,偷了多少物!”   那眼神分明要把人碎尸万段,陈康虎吓得心惊胆战,浑身瑟缩起来:“我医过的病人来找麻烦的,真的只有那个蛋!偷偷偷偷……取了前山药田里的东西,后山一点没动过,那天刚想来偷……取,就遇上了门中弟子。”他战战兢兢,完全没认出大壮就是上山那天遇上的人。   “取?仁心山规明令禁止售卖药材,你取那么多,都用来诊治了?”夏南星不满道。   “是是是……”陈康虎视线闪躲。   夏南星抱臂:“既然如此,你随我们去城中几间灵药铺走一趟。”依仙城的灵药铺出售凡人能使用的低品灵药灵草,来源自是向修士收购,陈康虎若要卖,这个途径是最方便的。   大壮不似他讲道理看证据,足尖灵力游走,顷刻间震碎陈康虎三条肋骨:“说实话!”   陈康虎痛得呼天抢地,只觉得那灵气化成一把利刃,指在心脏前,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卖了九成九!我是骗子是偷儿,骗人骗财,偷灵草偷法器,大能饶命!”   “药罐子和柳叶刃也是你偷的?”夏南星立刻想起只存在典籍记载中,却不翼而飞的仁心山秘宝,“你卖去哪儿了?”   “我只拿了药罐子,柳叶刃师娘留给晓师兄了。”陈康虎下巴埋进胸口:“卖给黑市了……”   依仙楼三层,妙手谷长老郑丞在设下的防御禁制后,打开一条窗缝,窥看下方的一切。   “长老,就这样让他们把人带走吗?”弟子问。   郑丞胸有成竹一笑,没有回答。   弟子茫然:“弟子不解,既是如此,我们为何要救他。”   郑丞敲打小弟子脑袋,指向大壮背影:“蠢货,此人是韩凛。”   仙盟大会时,他见过魔头韩凛的画像无数次,三个月前的屠魔大战,也随谷主一同出战,战后魔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仙盟为面上过得去虽扬言魔头已死,私下仍派出各大门派弟子,在战场附近寻找魔头踪迹,只为找到韩凛已被伏诛的证据。   他被分配到的便是医仙城,即使有胡子掩饰,那惊为天人的俊逸眉眼也决不会认错,只是没想到,找的不是尸骸,而是状态全盛的大活人。   弟子大骇:“魔头韩凛?他竟没死?三个月前,他遭遇雷劫,仙盟尚不能击杀,如今我们又如何对付得了他?”   “非也。”郑丞看着逐渐走远,肩膀相贴的两人,“曾经的他无所畏惧所向披靡,如今的他,有了软肋,那便是我们的突破口。” 第23章   夜色深沉,不宜扰民,大壮对陈康虎嗓音的禁制一直没有消除,他必须用十二分的力,才能勉强挤出让人听清的声音,还会引发胸口的钝痛,更气人的是,大多数时候,另两人根本不理他。   夏南星起先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大壮,看他耳朵脖颈红了,又开始认真商讨治疗热毒。   大壮却对热毒浑不在意,一手提着陈康虎,双腿正向前走,脖子却时不时转向夏南星,在远处传来一声犬吠,夏南星被吓得一颤时,伸手虚护在他身侧。   陈康虎一边腹诽络腮胡大能把美人宗主当琉璃花瓶护,一边绞尽脑汁设法跑路,本想谎称能治疗热毒,趁两人放松警惕觑机逃跑,谁知刚开口,就被那只闭眼在夏宗主怀里打盹,看起来无害又可爱的小奶猫踹了一脸,当即肿成了半张紫薯脸。   陈康虎年过半百,年轻时上修真界求道,因资质太差,被各方大小宗门鄙夷嘲笑,受尽屈辱,却都比不上此刻,人不待见还被猫虐,又怒又哀,眼睛都红了一圈。   “被打了才知道后悔?迟了。”夏南星终于瞧了他一眼,扯下他腰间的仁心山木门牌,塞给大壮,“大壮,扒了他弟子服,今日起,本宗主将恶徒陈康虎逐出师门,永世不得入山。”   大壮手心真气一送,陈康虎身上的弟子袍应声裂成碎片。   陈康虎瑟瑟发抖,生怕被凶神恶煞壮灭口:“你们要带我去哪?”   夏南星本想押着他上门,给被骗钱财的两户人家道歉赔偿,但深更半夜,恐扰人清梦,眼下押着人的模样,也可能吓到老人孩子,便打消了念头:“你身上有多少银两?”   “我没钱……”陈康虎双手护住挂在腰上灰扑扑的储物囊。   大壮一脚踩上去,碾得指节咔咔作响,陈康虎眼泪飙飞,哭着打开储物囊:“没……没多少。”   和他偷盗诈骗的数额相比,确实九牛一毛。   以他的人品,夏南星都懒得问钱用去了哪里:“黑市在哪?有什么暗号?”   陈康虎指了个方向:“对,去黑市!你们别杀我,要多少钱?我能用这些翻好几番。”   夏南星送他一个嫌弃的白眼,转向大壮:“蹲一下,咱们得快点。”黑市当然是越黑越好办事,天亮说不准就关门了。   大壮背朝他半蹲,夏南星娴熟地跃到他背上,把橘子放到头顶:“出发!”   橘子:“喵!”走你!   “抱稳。”大壮一手提着人,只能腾出一只手扶夏南星,等脖颈上细瘦的手臂环紧,才足间一点,向黑市方向奔跑而去。   黑市入口坐落在西城一处烟花巷中,是深夜依仙城最热闹的地方,夤夜时分仍灯火通明,彩色丝绦漫天飞舞,巷子两旁还没接到生意的女侍小倌花枝招展,挥舞着熏了浓香的罗帕和广袖。   “哈啾!”夏南星被熏得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脸埋进大壮衣领里,隔绝浓香。   “郎君,来玩呀!”巷子窄小,罗帕伴着娇媚的邀请声,几乎扫到大壮脸上,只要能招徕到生意,谁管金主扛着人质背着美人。   大壮眼皮子一掀:“滚。”   “噫。”最前头的小倌吓得当即噤声,缩到后头。   他自小生活在此,近二十载的时光,通往黑市的路上,什么凶神恶煞的人没见过,早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眼前这人只一个字一个眼神,就让他连一口气都不敢多喘。   要不起要不起,这眼神哪是恩客,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在场的都是会看眼色的,当即都消停下来。   巷子尽头是一间赌坊,里头人声鼎沸,男人们加码呼喝、狂笑哀嚎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夏南星刚才鼻子受扰,此刻耳膜狂震,忍不住抱怨:“什么鬼地方。”   大壮放他下来,松开陈康虎,后者刚松一口气,脖颈就被一条灵绳系住。   大壮把灵绳塞进橘子怀里,站到夏南星身后,双手捂住他耳朵。   宽大手掌厚实又温暖,还覆上一层灵膜,把噪声完全隔绝在外,夏南星抬头朝后看着他道:“这样我也听不到你说话了。”   “我可传音。”大壮低沉悦耳的嗓音通过颅骨传入脑海。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有人在身体里说话,夏南星新奇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骨传导吗?你再多说几句。”   大壮微微颔首,带着他边走边道:“南星。”   夏南星:“嗯嗯。”   大壮:“你眼眸很美,像星辰。”   夏南星嘿嘿一笑:“有眼光,我也觉得。”   大壮:“你眉毛很美,像墨画。”   夏南星审美正常,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不过这么直白又细致的夸奖,很少听到:“摩多摩多。”   大壮耳根瞬间飞红:“摸?多多?摸?”   夏南星笑呵呵地看着前路,觉得两旁碍人眼的赌狗也不那么影响心情了:“就是再多说点。”   大壮:“你鼻子很美,像玉葱。你脸颊很美,像灵果。你嘴唇很美,像蜜桃。”   夏南星:“我咋感觉你要吃了我?”   陈康虎被拖在后头,旁观者清,心道:夏宗主你等着被吃干抹净吧。   橘子:“喵~”快吃快吃~   大壮认真道:“嗯,想吃。”   夏南星只当他说笑,抬起小臂:“只能咬一口哦,不然你善良温柔无懈可击的宗主就没啦!”   大壮握住他的手,俯身,在白玉般的小臂上,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夏南星本想逗他,没想到真被“咬”了一口,猝不及防,小臂泛上麻意,登时红了:“你怎么真动口呢?以下犯上,逆徒!”   大壮盖上他的袖子,不甚真诚笑道:“我错了。”   本就是玩笑,男人被男人亲一下手臂,也没什么,夏南星揉揉被亲到的地方:“算了,原谅你了。”   陈康虎胸痛心也痛,还被喂了满嘴狗粮,十分无语,生无可恋地看向赌桌,在心里押赢了一局,这才恢复点生气:“宗主,只要让我来两局,立刻有钱。”   “你省省吧。”夏南星拽了把灵绳,“真那么容易赢,锦囊里怎么会就这几个子,黑市怎么进?”   陈康虎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穿黑色长袍的男人:“那个是守市人,修士只要证明修为就能进入,能带一名随从,凡人必须缴纳十两银。”   看来这里的黑市是修士的聚集地。   夏南星按了按大壮的假胡子,确保不会脱落:“一会儿我证明就行。”天知道里头有什么人,大壮仇家那么多,炼虚期的修为可太醒目了。   不过夏南星显然多虑了,进入黑市后,大壮灵识一扫,毕竟是凡人界的黑市,里头的修者大多是不到筑基期的低阶散修,最高的也不过筑基中期,就凭此等修为,根本不可能和炼虚期大能上同一战场。   刚入市,橘子肉粉色的鼻子一抽:“喵?”有灵鱼?   “喵喵喵!”本大王去溜达一圈!   小胖橘哒哒哒跑开,很负责任地没松开灵绳,拖着惨叫的陈康虎消失在视线中。   “橘子!”夏南星尔康手的速度快不过只留下残影的橘子。   大壮摇头:“放心,去偷吃了,跑不远。”   鉴于上辈子,橘子就有过闻美食疯跑的前科,不过吃完立刻会归来,夏南星也不担心,继续观察黑市内部。   大多数人都在交易低阶灵物或凡间的矿石、贵重特产,在场修为最高的是个肩宽接近身高的方形壮汉,肱二头肌把白色仙袍撑得鼓鼓的,大概是个炼体过了头还来不及内化的武修,不伦不类,有些好笑。   方形男手托一块低品灵虎皮,找交易对象,目光扫过夏南星,立时顿住了。   此处设有禁制,比外头的赌坊安静得多,大壮放开捂耳朵的双手,站在夏南星侧后方,眉目虽俊朗,但那一脸络腮胡配过于朴素的襥头,和在场仙袍飘飘的修士比,实在不甚得体。   方形男当即有了猜测:这络腮胡男不是美人的护卫,就是死皮赖脸的跟屁虫,总之是个渣滓。   他迈着豪放的步伐过来,双臂肌肉一鼓,递来灵虎皮:“这位美人,我瞧这方灵虎皮极衬你,不如做件大氅。”   那虎皮油亮橙黄,和橘子的毛色极其相似,夏南星一瞧就觉得不适,皱眉道:“不需要。”说着就要绕过他。   方形男侧身一步:“你我有缘,若你喜欢,我大可赠你。此处灵酒甚美,不如随我去包间共饮一杯?”   夏南星当即领悟,这人是在搭讪,一般识相的搭讪者都不会愿意当三,他嗓音一夹,抱住大壮胳膊:“壮郎,这人好宽,我怕怕。”   大壮搂住他肩膀:“爱星,不怕,我在。”   “嘁。”方形男显然不是识相的那种,冷哼一声,指指夏南星腰间的入市牌,又扫过大壮空荡荡的腰际,“美人,他连修为都不敢测,如此窝囊废,配不上你,我这人大度包容,不介意你有过婚配,今日只要随了我,灵虎皮要多少,哥哥给你猎多少。”   竟然试图用钱买感情,太过无耻。夏南星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眨眨无辜的眼,一边跟大壮手臂贴贴,一边朝方形男道:“你能给我猎多少呢?十张?百张?”   “你若喜欢,哥哥给你猎一辈子。”方形男心都被他眨得飘走了。   “那得值多少钱呀?”夏南星扬起下巴,问大壮。   大壮耳朵快烧起来,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灵识早探出方形男大致情况,冷静道:“他年余百岁,修为已难再增,至多再活百岁,以他的修为,一月能猎一头低阶灵虎,若不正业不花时间修炼,不失手丧生,嘴欠眼欠手欠被人中途打死,下半辈子约能猎一百二十头。低品虎皮一块百两银,也就是低品灵石十块。”   “我算算。”夏南星装模作样地掰着大壮手指算,“一块高品灵石是一万块低品灵石,那折合一下,只有十二块中品灵石。哇那你真的好棒棒呢,奋斗大半辈子,喂我家橘子都不够。”   夏南星努力压住嘴角,快被自己演的绿茶逗笑了,埋在大壮肩上调整了一下表情,不想惹麻烦,只希望方形男知难而退。   谁知方形男被美色糊了心,没听出他的讽刺,只听到阴阳怪气地夸赞,美人的“好棒棒”在脑海中循环播放,竟大胆地上前一步,向夏南星伸手:“美人,既然如此,那就随我走吧。”   橘子吃饱喝足,拖着陈康虎,后头跟着被他偷了灵鱼追来的修士,风驰电掣地归来,见此情此景,默默给方形男点了根蜡。   “喵喵。”敢调戏星星,一路走好。 第24章   方形男的咸猪手没能碰到夏南星一丝衣角。   大壮早已面色不善蠢蠢欲动,只待他一出手,双手一展将夏南星环在身前,两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拢……   只听嘭一声爆响,方形男面色一白,周身各处响起呲呲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夏南星被拢在大壮身前时,刚从他衣襟中的储物囊里摸出一朵两千岁的五色花神草:“哎呀,竟然只用一张灵虎皮就想撩我呢,我家壮郎送的定情物,可是稀世之宝——有些人一辈子都见不着的五色神仙草,一座灵虎皮山都换不来……呢?”   话还没说完,人怎么扁了?   夏南星看着漏光了气,变成一条细长竹竿的男人:“???”   大壮收回手臂,从背后牢牢搂住夏南星,轻蔑地冷哼:“以灵气填充肌肉弄虚作假,丢人现眼。”   “还有这种招式?”夏南星大长见识,摸摸自己细瘦的手臂,“我也可以变成肌肉猛男吗?”   “你很完美,无需伪装。”大壮冷森森地乜了泄气男一眼,“这不过是低阶修士虚张声势的招数,但凡至能习内化之术的修为,便不会被这等小伎俩糊弄。”   周围不少修士不久前还羡慕泄气男的身材,此刻脸颊发烫,仿佛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大壮,不必开群嘲吧。”夏南星拽拽他衣襟,小声道,“你这样,好像在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大壮理所当然道:“有什么不对?”   在炼虚期大佬面前,似乎确实没什么不对。   “但是我们要低调,万一你的修为泄露,引来仇家就不好了。”夏南星拉着他的衣领,把耳朵拉到嘴边,耳语道。   引不引来仇家大壮并不在意,大不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但若仇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向南星透露他并不想回忆起的身份,绝对无法容忍。   大壮低声:“都听爱星的。”   灵气被强行打散,泄气男身体遭受反噬的同时,被夏南星的炫富暴击,又被两人贴耳悄悄话秀了一脸,再看那只跃入美人怀里的猫手中至少金丹期才能结出的灵绳,四重受挫之下,自知狗眼看人低,捂脸伏地,眼看就要遁逃。   夏南星不想把事闹大,本想就此揭过,谁知这时,追着橘子来的男人忽然大声道:“妄图强行夺妻,竟想这么轻易就离开?”   那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比大壮稍矮些,面容俊朗,剑眉星目,亮闪闪的眼中透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傻气,身穿身束袖暗红袍子,袍上无纹,是散修的装束,在一众仙袍飘飘的修士中,不算太显眼,但他身旁站着条及腰高的灵犬,双目凛凛瞪着橘子,吸引了不少目光。   夏南星也看向那条狗。哟,原来修真界不止有胖橘,还有二哈呢。   男人大概觉得自己不够有气势,拍拍二哈脑袋,二哈后知后觉地把眼神从橘子身上撕下来,怒目朝向泄气男:“汪汪汪!”干撒子咯!叫就对咯!   橘子:“喵……”傻狗。   泄气男被灵气反噬,腿正发软,被灵犬一吓,更是站都站不起来:“你们是一伙的!我道歉,你们还想做甚?”   “道歉如果有用,我养踏雪做什么!”红衣男一拍狗脑袋,二哈猛地冲出,扑到泄气男身上,对着脑袋一顿狂舔嚎啃。   泄气男以为自己脑袋要掉了,鬼哭狼嚎起来:“大能我错了!不该见色眼开夺人丨妻子,大能求放过啊!”   “这狗有点傻呀。”夏南星一脸吃瓜,在大壮耳边道。   大壮:“像主人。”   夏南星瞧了瞧红衣男,噗嗤轻笑:“还真挺像,你猜他想做什么?主持正义?”红衣男压根没多看夏南星几眼,他毫不怀疑,这人不是为色。   “他一直盯着灵虎皮。”大壮越伏越低,下巴几乎搁在夏南星肩头,贴着他耳朵道,“趁火打劫而已。狗太傻。”   二哈舔了半天都没咬破泄气男一寸皮,竟还拍打着那人束发的玉坠玩起来。   橘子后爪挠挠耳朵,看不下去了,“喵”的蹿下来,吧唧给二哈一后脑喵喵掌,抄起泄气男手里的灵虎皮,蹬蹬两步闪电般跑回夏南星怀里。   “橘子真棒!”夏南星投喂了两条小鱼干。   “你也太能吃了吧!”红衣男眼神跟着虎皮落到夏南星怀里,“踏雪,收!”   二哈按住发坠:“汪?”   红衣男捂脸,提着二哈脖子拉到身边,朝泄气男道:“滚吧。”后者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屁滚尿流地跑出黑市,引来旁观者一阵哄笑。   夏南星从大壮怀里钻出来,朝他一拱手:“多谢道友主持正义。”   说完正要离开,红衣男挡在了两人面前,指向橘子:“慢着,这是你们的猫?”   夏南星颔首:“正是,不知道友有何贵干?”总之想买猫是决计不可能的。   二哈:“汪!”他刚才打我!   橘子:“喵!”你过来啊!   二哈缩着脖子,靠到主人腿边:“啊呜……”打不过……   “朝我要肉吃时的气势呢!”红衣男怒其不争地轻拍狗脑袋。   二哈:“呜呜呜……”他刚才打了我七七四十九爪。   橘子:“喵喵喵。”四十爪是你傻子抓本大王的时候自己挠的。   夏南星看看橘子,瞧瞧二哈:“猫语和狗语是互通的吗?”   “灵兽无论种族,皆可互相交流。”大壮解释道。   夏南星当然不知道这两只在交流什么,看看二哈的蛋蛋,抱紧橘子:“我家橘子是公的,不嫁。”   “我不是谈他们的事!”红衣男赶忙解释,想想又不对,改口道,“不对,我就是来谈他们的事……不对,是你家的猫和我家的狗……等等,让我捋一捋。”   红衣男把自己整凌乱了,抓耳挠腮冷静了片刻,才从抓狂状态恢复,迟来地还了夏南星一记拱手礼:“在下韩酣,是名散修。”   半点客套算计没有,目的还没说,先自爆身份,就像得罪人之前先树了个招牌:“寻仇来找我,别认错人”,果然人如其名,是个憨憨。   夏南星腹诽完,没有回应,等着下文。   韩酣当即切入正题,指控道:“你的猫刚才吃了我所有的灵鱼,足足两斤!还揍了我家踏雪一顿。”   橘子:“喵~”谁让这傻狗不让本大王吃~   二哈:“汪汪汪!汪……唔……”灵鱼是给我换披风的!唔,主人他瞪我,怕……   “两斤?”夏南星不可置信地看向橘子的小肚皮,“不能吧?”   二哈:“汪!”能!   韩酣:“方才周围的人都看到了,你若不信,大可去问。”   橘子悠闲地舔爪:“喵。”塞牙缝而已。   小胖橘没有一丝反驳的迹象,夏南星接受了自家猫的肚子是个黑洞的事实:“好吧,那二……狗子呢?伤得严重吗?”   “踏雪不是狗,是巨灵狼!”韩酣不甘地否认,“它哪里像狗了?”   夏南星:“呃……”哪里不像?   大壮:“智商不像。”寻常狗哪有这么蠢。   “就说嘛,我家踏雪聪明绝顶,怎么能跟狗相提并论。不对!撇开智商也不像狗!”韩酣愤怒道。   夏南星、大壮:“……”不像狗,像你。   “我是医修,如果你愿意,我可为狗……踏雪诊一诊。”免得他狮子大开口讹人。   本以为韩酣会反对,没想到他把二哈往前一推:“那可太好了,上次踏雪吃坏肚子,修真界的医修和凡人界的医师都不愿医。”   夏南星:“……”你得找兽医。   橘子从不生病,夏南星不懂医宠物,不过被打的伤不难诊,让大壮一看就确认没有骨折,夏南星轻轻按了二哈腹部各处,二哈抬着四条腿被撸得乐颠颠的,显然也没有内伤。   “除了毛发被按出几个猫爪印,没有任何内外伤。”夏南星收手。   狗子前爪抱住他小臂:“汪汪~”还要还要~   橘子照狗脑门一爪:“喵!”本大王还没被撸爽呢!   踏雪又缩到主人身边:“唔……”你又打我……   韩酣本还有些担心,一听没事,长嘘一口气:“没伤就好,我和你算算钱。两斤低品灵鱼共八十两白银,我本想卖了鱼买这块灵虎皮给踏雪裁披风的。”   灵虎皮虽好,柔软又保暖,但毕竟和橘子毛色太像,夏南星拿着也用不下手,干脆给他,正好抵鱼钱。   没想到韩酣还是不放人,大壮本对他无感,第二次被拦,面上寒意浮现,冷冰冰道:“还有何事?”   韩酣看人脸色的能力显然低下,完全没被大壮影响,兀自翻找朴素的储物囊,掏了好半天,掏出三个银锭递来:“这里一共三十两,多五两,抹零了,给你。”   夏南星:“?”我咋算不明白呢?   韩酣要往夏南星手里塞银子,大壮抬手挡开,接过银两:“怎么算的?”   韩酣正色道:“灵虎皮一百两,灵鱼八十两,诊金五两,我没有五两碎银。就此别过,我要给踏雪裁披风去了。”   被橘子拖了一路,晕得七荤八素的陈康虎刚清醒就看到亮闪闪的银锭子,满头问号:刚才发生了什么?这就到手三十两?赌钱都没赢那么快。   夏南星算了半天,等人走得没影了,才算明白这憨憨不但实诚,还给自己反向抹零了,叹道:“果然是二哈他爹,虽然憨,却是个招人喜欢的好憨憨。”   大壮刚消弭的寒色再次上脸:“招人喜欢?”   “这么可爱的憨憨,你不喜欢吗?”夏南星戳戳他微蹙的眉心。   大壮:“我只喜欢你。”   夏南星这两天总被他如此戏弄,免疫力剧增,笑嘻嘻地抱起橘子,唇角边的小痣也俏皮地扬起:“壮哥哥不喜欢橘喵喵吗?伤心喵?”   橘子:“……”本大王并不桑心。   大壮眉宇顷刻舒展,耳根微红,吐出两个字:“喜欢。”   鼓动的心跳都在叫嚣:南星叫他壮哥哥!怎么能不喜欢! 第25章   “两位……”陈康虎狗粮快吃撑了,拽着快把他掐死的灵绳,“打扰一下,我能去翻番了吗?”   夏南星环视一周,刚才那番闹剧后,已经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向他投去目的不纯的视线:“别急,这就带你去翻。借贷找谁?”   黑市看起来像自由集市,并没有明确的柜台,墙上一扇扇包间门,也不知通往哪里。   “不用借贷,进左数第三间门,那是我的战场。”陈康虎盯着那扇门,快长到颧骨的双眼聚焦得快成了斗鸡眼。   夏南星翻了个白眼:“修士赌场专场?”估计是个隔绝灵力防止出千的包间。   大壮一把拽过灵绳:“不准废话,快说。”   灵绳收紧,陈康虎沙哑着嗓子道:“真的,信我,这里借贷利息高,赌场赚头才大,一本万利。”   自古赌场十赌九输,赌狗还都有着莫名的自信,最后赔得倾家荡产还怪天怪地,夏南星不愿再和陈鲶鱼废话,朝看着顺眼又顺心的大壮道:“壮郎,是时候展现你的掐脖子神技了。”   灵绳怎么比得上徒手的手感,大壮右手握拳,复又松开,骨节咔咔作响,热身后曲指凌空一抓。   陈康虎正还要争取,瞬间便被有力如铁钳的手掌扼住脖颈,双脚乱晃,被提离地面。   大壮指尖深深扣住颈动脉:“借不借?”   那森冷的眼神,分明在看将死之人,陈康虎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摇头,立刻会被扭断脖子,想赌自然得有命在,他拼尽全力,一边收下巴一边眨眼代替难以活动的脖子。   “借就眨眼。”夏南星抱臂瞧着他,比划了个掐人的手势,“若敢反悔逃跑,我家壮郎瞬息就能结果你。”   陈康虎疯狂眨眼,夏南星按按手,大壮把人如同抹布般丢在地上,橘子又立刻拽紧了灵绳:“喵喵喵!”都怪你,害本大王还没吃到黄花鱼!   橘子舔舔猫爪子:“喵喵~”灵鱼还是不错的~   “右边第一间是负责修士借贷的。”陈康虎指指房门,缩起脖子:“可我没什么能抵押的。”   “怎么没有,你不就是。”夏南星清清嗓子,挽住大壮手臂,继续贴贴装夫妻,朝借贷包间走去。   既然是黑市,借贷的方式绝不可能如凡人界的当铺般单一,陈康虎修为虽低,好歹是个修士,身上能压榨的资源可太多了。   包间门上安装有低品法器,无需敲门,几人刚到门前,门内负责人判定有生意,便主动开了门。   这是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房间,中丨央空空荡荡,地面有些暗色的污渍,大约是迟迟不还债的人付出的代价,唯一的一套桌案坐落在墙角,一个黑衣人握着册看上去不太能过审的书卷,独自品茗,桌子上浮现着法器传回的门前画面。   “要借多少?”黑衣人倒扣书卷,放下茶盏,视线扫过众人,在夏南星脸上多瞧了两眼,被大壮一记眼刀骇到,若无其事转向把自己缩成一团的陈康虎。   如此落魄,必定是来借贷的,黑衣人眯眼细看,觉得此人眼熟:“头抬起来。”   陈康虎畏畏缩缩抬头,黑衣人一拍桌案:“就是你医坏了我家大蛋侄儿!”   此处工作的低阶修士都是自愿驻扎凡人界,不少因亲人在此,没想到冤家路窄,陈鲶鱼撞枪口上了。   “没错,就是他,医错了大蛋的病,害他小小年纪受了好大的苦。”夏南星添油加醋,“家属在这儿就好办了,你说,该让他赔偿多少?”   “我大蛋侄儿命都快没了,他必须以命抵命!”黑衣人前日才去姜家看过,见大蛋出气多进气少,问了周围的低阶医修都没法子,又没有联络高阶医修的途径,只当大蛋此次熬不过去了。   夏南星没想让陈康虎死,屡次医错人还不负责任固然严重,不过人都救回来了,取他的命不值钱,最重要的是弥补受害者的损失:“大蛋的病已经医好了,不如留他一条狗命?”   “他医的?”黑衣人面色稍缓,夏南星一看和恶医就不是一道的,没必要帮他扯谎,值得相信。   “我家爱星医好的。”大壮握了握环在臂上的夏南星的手。   黑衣人对娇滴滴的小美人刮目相看:“你是散修?”   “在下仁心山……”夏南星顿了顿,觉得演了一路,没必要再来一出自爆性别身份的戏码浪费时间,干脆道,“弟子。”   仁心山修医,在凡人界看来确实医术高超,不过在修真界不够看,再说同门罪责同门挽回,本就理所应当,黑衣人感激之情散了大半,撸起衣袖:“那还是他的罪孽,大蛋吃了那么多苦,他活罪难逃!我保证不把他打死。”   “大能饶命,我知道错了!”陈康虎抱头往外滚,被橘子一把拽回来。   夏南星挡在他面前:“且慢且慢。道友,听我一句,胖揍他一顿对姜大叔家没有任何实质补偿,而且你正在上工期间,打伤人不能吧?”   黑衣人沉默。确实,伤人会被扣酬劳,太不值,要打也得出门再打。   “依我看,不如让他十倍赔偿诊金,既能补贴家用,又能让大蛋二蛋好好补补。”夏南星调解道。   黑衣人权衡片刻,颔首同意:“就按你说的,他诊病两次,共收我大哥五十两白银。”   夏南星在纸上记下一笔,踢踢捂紧储物囊的陈康虎:“西城老伯家收了多少?”   陈康虎被大壮吓得本能忘了撒谎,如实道:“三十两白银。”   “你们这儿有药品市价清单吗?”夏南星问黑衣人。   黑市给的都是高售低收的黑价,不过内部有市价清单,黑衣人向收购处的同事要了一份,夏南星按照清单,估算仁心山被偷药材的损失,很快列出了陈康虎要赔付的金额。   “五百两加三百两,仁心山的药材约莫两千两,我还替你救回了医错的病人,抹个零,算三千两。”夏南星活学致用,毫不客气地对恶医反向抹零,“请借给他三千两白银。”   陈康虎想争辩,被大壮恶狠狠一瞪,偃旗息鼓,默默流泪。   “借一月,还一万。”黑衣人利落地写下借贷合约,一眼就看出他没东西可抵押,扬手往陈康虎脑门上按了一道追踪术法,“这是仙盟订下的通市借贷追踪,逾期未还清,强制入秘境挖矿抵债。”   “一万?我上次借三十两明明一月还五十!”听到秘境二字,陈康虎猛的跳起来,“我不要去秘境挖天玉碎片,魔头毁的东西有诅咒,我还想活命!”   “天玉?魔头韩凛那块?何时碎了?”夏南星一头雾水。   原著中天玉被仙盟从韩家夺走,最后被韩凛操控吸收大量魔气,和原主人一起被挫骨扬灰,何时以碎片形式存在过,又怎么会在秘境里?   “魔头韩凛自知能力低微,守不住天玉,百年前脱离韩家后,在秘境中击碎天玉闭关。”黑衣人道,“三个月前,韩凛被伏诛,秘境禁制才被仙盟打破,举修真界之力寻找天玉碎片,这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事,你竟不知?”   夏南星凌乱了,剧情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韩凛能力低微又是哪一出,仙盟演的吧?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际,大壮忽的上前打断思绪,狠狠扣住陈康虎的手,往借据上按下手印,在哭天喊地的嚎叫声中,代他收了三张千两银票,找一张扔给黑衣人五百两:“还有一事,他在此售卖过一只药罐灵器。”   “对哦,差点忘了。”夏南星不得不把走向诡异的剧情先放一边,“那药罐子是我门中灵器,也是被偷出来的,罐底刻有仁心山海棠花纹,可有记载流向何处。”   外间的自由交易是不会有记录的,不过可从录影法器中辨别交易双方面容,黑衣人问:“确切几月初几几时售卖?”   “不用查了,是黑市收购的。”陈康虎恹恹道,“我坦白从宽,能不能别让我去挖矿……”   没人理他,黑衣人翻出收购记录,很快查出去向:“仙盟入库了。”   夏南星:“……”仙盟的宝物库除了各大宗门宗主长老无人能入,里头的东西不参加售卖,再多灵石也换不来。   “哪座库?”大壮十分冷静地问。   黑衣人:“仙盟库房重地,机关禁制重重,怎会透露宝物确切位置。”   夏南星怀疑大壮想上门去抢,勾勾他小臂,小声道:“算了,这事以后再说,趁天没亮,咱们先把给老伯的补偿金送去。”   要闯仙盟,不用兵刃难度极大,大壮并不想掏出那把不明身份的雁翅刀,既然南星不急,那就先放一放。   夏南星已经被老汉感激过,此事硬要说,他这个仁心山掌门多少有点御下不严的责任,并不想再经历千恩万谢或银票推来推去的场面,在天亮之前,把银票和说明缘由的信件塞进门缝里,便事了拂衣去。   “还剩两千二百两。”夏南星搓着银票,开心筹划道,“有钱咯,咱们不用急着卖药了,先给橘子买几百条小黄鱼,再买上三年五载的油盐酱醋,大壮你有什么想要的?”   看他笑,大壮总不由自主嘴角跟着微扬,在初升的曙光中摇摇头:“你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天亮了,先去早市买鱼!”夏南星兴冲冲地向前一指。   话音刚落,心脏猛的一抽,紧接着一股熟悉的疼痛感从胸口蔓延,眼前一片模糊,视线中的光忽然暗下。   最后失去的听觉中,只留下一声大壮无比紧张的:“南星!” 第26章   夏南星并没有晕很久,在大壮抱着他住进客栈,打开药炉准备投入五色花神草时,醒了。   “手下留草!”夏南星一睁眼便看到亮闪闪的灵光,大壮正坐在床榻边,距离很近,他一抄手,就把神草夺了下来。   大壮并不与他抢夺,而是又从储物囊里取出一株。   “大壮。”夏南星握住他的手,正色道,“用药需遵医嘱,懂吗?”   “但医病倒了。”大壮回握他,没有用力,“你心疾又犯了,需要治疗。”   夏南星按着他的手,把神草推回储物囊里:“医现在醒了,我只是这两日一直奔走,睡眠不足,才导致心悸忽然晕倒,配一副养神药,好好补场眠就行了。”   大壮探他额头,又观察脸色,只躺了一小会儿,就不似晕倒时苍白了,悬着的心放下,取出医箱。   夏南星坐到他身边,在枕头边打盹的橘子也醒了,蹦到他大腿上,又被大壮逮回去:“南星累了。”   橘子不满地弓起后背:“喵喵!”本大王轻如鸿毛!   “也没累到抱不动小橘子,来喵~”夏南星把橘子抄到大腿上,喂了两条小鱼干,开始称药配药。   养神药十分基础,煎制也简单,大壮很快在夏南星的指导下滤出一碗深棕色的药汤,吹凉到合适的温度。   夏南星饮了一口:“噫……”这里头也没黄连,怎么能这么苦,还有股酸臭味,下次绝不能熬夜。   他捏起鼻子,挎着嘴角生不如死地咽下整碗药,正要摸冰糖吃,大壮就递来一颗。   晶莹剔透,在晨光照射下映出斑斓微光,似乎因为握着糖的手指修长,骨节微凸英气十足,衬得糖都出奇夺目。   夏南星还端着药碗,干脆就着大壮的手吃了糖。   一缕淡淡湿意触到指尖,大壮后背肌肉微微一紧,若无其事接过碗。   “这糖怎么有点……”充沛的灵力伴着清甜自口中炸开,从口腔滑入咽喉,游走向五脏六腑,身体的不适瞬间消弭,这速度绝不是一剂没有灵草的养神药能做到的,夏南星哈出一口带着淡淡白光的灵气,“这不是冰糖,大壮你又给我吃了什么神糖?”   打盹的橘子嗅到熟悉的灵气,耳朵一竖,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圆滚滚的,看向大壮:“喵!”本大王的糖糖!   大壮面无表情道:“没了。”   橘子顺着灵气来源,视线移到夏南星嘴上,喵的一声哭出来:“喵喵喵!”那是本大王的零嘴,还以为吃完了!   这下真的吃完了。   小胖橘蓄着一泡泪的眼可怜又可爱,夏南星心都化了,把他抱起来平视:“这是你爱吃的糖吗?不哭不哭喵,我给你买,买好多好多。”   橘子委屈:“喵……”   “呃,这糖买不到吗?这么贵重?”夏南星问大壮。   大壮狠丨撸一把橘子后颈,把小胖橘撸得泪一收,眯起眼:“不贵,只不过是用灵力炼化了的上等冰糖。”   上等冰糖再怎么说也不是灵物,价值昂贵与否全取决于注入的灵力。   “那橘子怎么这么伤心?”呃……伤心被大壮娴熟的手技撸没了。   橘子控诉:“喵喵喵喵!”用的是凛凛专属灵力,施展时会产生异象,相当于给仇家开定位,只在秘境炼了一波。   夏南星不知道橘子表达什么,疑惑歪头,看它继续:“喵喵喵喵喵!喵喵!”以前还会给本大王做糖糖,你想吃,再做也没我的份了!生气,要辣么大的黄花鱼才能哄好!   “你是想吃这么大的小黄鱼吗?”夏南星手掌一撑,和橘子的展臂宽差不多。   橘子:“喵——喵!”大——黄鱼!   夏南星完全对上喵喵频率,展臂:“好嘞,给橘子买那么大的大——黄鱼。”   “先休息,买鱼的事睡醒再说。”大壮把橘子拎到枕头边。   橘子:“……”魔头变了,本大王不重要了,他的眼里只有星星。   大壮赶着给夏南星煎药,入住的是最近的一间客栈,并不如依仙楼高雅别致,来的时间不凑巧,房间也没得挑,只剩下最后一间地字号单人间,居住环境和仁心山的小屋差不多,夏南星倒也适应。   唯一不适应的是身上秀丽清雅的女装。   夏南星本就不擅长穿古装,女装还层层叠叠,比海棠映雪袍复杂得多,摆弄了几下,就把自己整成了老肩巨滑、老腰易捆的死局。   “大壮,帮我脱一下呗。”夏南星手几乎动不了,脚尖勾了勾大壮小腿。   大壮自他衣领滑落露出香肩时,就扭头整理起医箱,健实得能挡寻常刀剑的小腿肌肉一麻,垂下眼帘,三两下帮夏南星褪下披帛和外衫。   “还要卸妆。”夏南星扬起脖子,闭上眼,“我知道你行的。”   上了淡妆的脸庞完美无瑕,如画眉眼被勾勒出几分艳丽,双颊的敷粉在奔波中变淡,透出被灵气洗礼后红扑扑的健康脸颊,微张的双唇毫无防备,嘴角的小痣仿佛勾子,催促采撷这份甜美。   大壮庆幸他闭着眼,没有看到自己眼中按捺不住的火焰,指尖蓄起温暖的水流,轻柔如锦缎般贴上眼睫,拂去妆容。   “痒。”夏南星缩起脖子,忍不住笑道,“你的清洁术今天怎么这么慢?”   “别动。”大壮一指勾住他下颔,一指沿着鼻梁而下,按在微翘的唇珠上,“清洁术只能洁衣,不适合卸妆。”   夏南星一只眼撑开一条缝,看到大壮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眼神温柔中带着炙热,掐人如碾蚂蚁的手仿佛对待珍贵的神草般小心翼翼,一下又一下抚过唇瓣。   对哦,大壮对五色花神草一点不小心。   意识到游走在脸上的不是灵水,而是大壮的手,夏南星脸上的温痒之意流进了心里:“你怎么用手擦……”   “布巾太粗糙。”大壮发现夏南星看着自己,收回手指,蒸干被打湿的鬓发,绕到他身后,取下发钗,解开对男子来说稍显繁复的发髻。   客栈里的布巾和仁心山上的差不多,不算高档,却也不是砂纸,擦脸绝对没问题,不过夏南星想起上辈子网上见过的女生卸妆画面,又用卸妆油又用卸妆棉狠擦,这种清洁法,布巾确实糙了点。   还是大壮细心。   等夏南星自我理解完大壮的行为意味,大壮已替他梳理好三千青丝,柔顺地披散在身后。   夏南星拢起长发,豪放又娴熟地朝上一甩,仰面躺到床上。刚来时,他被这一头长发折磨得够呛,一觉睡醒被锁喉是常态,久而久之就研究了这招把头发全撩到枕头上方。   “服务周到,五星好评。”夏南星朝大壮点赞。   大壮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五星?”是什么阵法吗?   夏南星想了想,解释道:“大概就是五个我围着你说完美的程度。”   五个南星围着……   大壮脑海中刚描摹出阵法的轮廓,耳根就烧了起来,一个他都热成这样,来五个天顶太阳普照大地的任务就能交接给他了。   夏南星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抬手拉散大壮的发带,拍拍身旁的空位:“你热毒又发作了,肯定也是因为太累,快休息。”   “好。”大壮把橘子往外挪了挪,拢起散开在枕头旁的长发,避免压到夏南星,这才躺下。   单人床勉勉强强刚够两人睡,夏南星拉开半边薄被,上辈子病了近二十年的习惯,令他不管天气多热,都会往胸腹盖一片被子:“虽然天热,被子还是要盖的。”   被子只有一床,大壮顺从地盖了半张,肩膀贴着夏南星的,热得快烧起来了,天本就热,未免给对方带来不适,他调动灵力在肌肉中游走,调整两人相触部分的体温。   夏南星累得不行,一静下来,眼皮垂了几下,很快陷入沉眠。   大壮却愈发清醒,脑海里全是方才他仰视自己,要求脱衣卸妆的可人模样,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状态睡着,梦中绝对会忍不住出手,若一觉醒来撑起被子,那也太轻薄了。   大壮转身背对夏南星,调息静心。   夏日渐渐转南,爬上窗头,透过薄薄纸窗,倾洒在薄被上。   夏南星正睡得酣畅,梦见自己和大壮对坐吃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麻辣火锅,谁知火越来越热,从红油汤蔓延到桌面,甚至爬到了人身上,奇异的是,大壮那头看起来还是清清凉凉的。   夏南星不由自主靠过去:“大壮,你是不是空调成精。”   大壮只听身后一句不明意义的梦呓,紧接着,一只细瘦嫩白的手臂环了上来。   夏南星:“太低了,十六度会感冒的,要二十七度。”   大壮不知他说的度是什么意思,直觉是对温度不满,调动灵力,调整了肌肉的温度。   夏南星手腕顺着手臂胡乱摸索,好半天摸到一处缝隙,从大壮腰际伸到面前,紧紧抱住:“这样正好,好舒服……后背,有点硬。”   大壮已经不想猜测他梦到了什么,夏南星把脸埋在蝴蝶骨上,自然是硬的。   轻轻转过身,面向夏南星,大壮重新把他无处安放乱抓的手放回腰间,夏南星落空的脑袋发现新大陆,隔着中衣,靠在他健实的胸膛上。   夏南星:“嗯,好……有节奏。”   这一觉从清晨睡到傍晚,夏南星也在梦中把故乡的重油重辣美食吃了个遍,吃不下不爱吃的东西,永远有空调壮在旁边扫尾,一点不浪费,十分愉快。   “什么东西……”夏南星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什么杵在小腹,身上能有什么硬物呢,他下意识呢喃道,“大壮,储物囊好硬,硌到我了。”   他说还不够,付诸行动,眼都不睁,提起膝盖,往“储物囊”上轻蹭了几下:“挪开,让我再睡会儿,怎么越来越硬了?是不是有灵石掉出来了?” 第27章   夏南星彻底清醒时,身边的床榻已经空了。   夏簟和薄被上覆着层淡淡的灵力,使一切温度适中,是他上辈子在盛夏天最常控制空调的二十七度的感觉。   床头的小柜上放着新鲜的三菜一汤和白米饭,至于把一切安排妥当的当事者……   大壮盘腿端坐在房间正当中,后背紧绷得宛如石像,整个人竟变成了一块亮蓝色的冰雕。   这骇人听闻的场面,夏南星哪有心思吃饭,想戳戳冰雕,只戳到一层二十七度的隔温灵力禁制,难怪屋里放了这么大一块冰,他却一点不觉得寒冷。   “大壮,你没事吧?这是什么功法?热毒变寒毒了?”夏南星蹲在禁制外头,仰头看结了层薄霜的英俊脸庞。   大壮睁开眼,冰末扑簌簌的从睫毛落下,他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驱散寒气,撤走禁制,淡淡道:“无妨,热毒犯了,调节一下。”   夏南星看他面色如常,也不见被冻后的泛红或苍白,这才安心吃饭:“你这样治病不行,物极必反,就算再热,也不能把自己冻成冰。”   橘子也醒了,扒拉他袖子:“喵喵,喵~”不冻一冻大储物囊还不把你吓跑?小鱼干~   夏南星把带来的最后几条小鱼干都给橘子,想了想又收回一半,引来小胖橘不满的“喵喵”,轻抚猫猫头解释道:“天快黑了,早市的鱼才新鲜,这些你还得吃一晚。”   橘子觉得有理,反正小鱼干不像灵糖,没人和它抢,便边啃边往夏南星手里蹭后颈:“喵喵。”撸这里,用力,学学凛凛。   夏南星对小动物向来轻手轻脚,如沐春风般轻抚,橘子不尽兴,又钻到大壮手边:“喵。”   “逛夜市吗?还是继续休息?”大壮手习惯性撸猫,眼神却定在双颊鼓动的夏南星脸上,看那颗俏皮的小痣跳舞。   夏南星推开窗,街道华灯初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逛。咱们先采购一部分,夜市没有的明早买,买完就回家。”大壮的热毒看来越发严重,寻找药方刻不容缓。   “好。”大壮撸猫的手停了,帮夏南星梳发穿衣。   夏南星吃完晚饭,整个人也被打理妥当,海棠映雪袍艳丽不失清雅,长发被红色丝绦半束,精致优美。   刚到大街上,夏南星就后悔了。   “好香……我为什么吃那么饱。”出门迎面一间炸豆腐摊,左边是萝卜饼摊,右边有烤肉串,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更何况,客栈的饭菜也不及大壮的手艺。   “想吃什么?”大壮问。   橘子:“喵!”炸鱼!   夏南星哀伤:“想吃但吃不下。”   大壮揽住他肩膀,避过疾行的路人:“那先逛逛消食。”   橘子:“喵喵!喵!!”本大王吃得下!啊喂!!   小胖橘不满的控诉终于被夏南星听到,拥有了一条和自己等高,能抱着啃的大炸鱼。   香油沾上猫毛,夏南星衣襟也遭了殃,宠溺道:“橘子,你的毛可吃不了鱼。”   橘子后腿一蹬,跳到大壮胸口,踩了两个油脚印,又跃回夏南星怀里:“喵喵。”让你忽略本大王。   大壮扫了橘子一眼,夏南星笑道:“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橘子:“喵~”星星护体,你敢动?   两人衣襟被油染深的色彩一模一样,夜色动人,大壮没心思和猫计较,看夏南星目光被糖酥铺子吸引,立刻买了一大袋。   糖不填胃,夏南星津津有味地含着满口香甜,拿出列好的采购清单。   除了早市的新鲜果蔬鱼肉,夜市里什么都有,招牌大多安在灯笼旁,比白日里显眼得多,找相应的铺子采购十分便捷,可两人还是到夤夜时分才返回客栈。   耗时的不是采购,而是听了老汉家的事,见仁心山的弟子袍来问诊求药的病人。   两千多两银子在手,夏南星本不打算再卖药,妙手仁心招和医箱都收了起来,饶是如此,顾客仍络绎不绝,让他强烈怀疑海棠映雪袍设计成夺目的红,目的就是招徕生意。   剩余的几颗药丸全部售光,医箱里常用的药材也消耗得七七八八,整条街上的风寒咳嗽头痛胃痛几乎都被他看了个遍。   直到夜市将尽,才终于清闲下来。   “不然以后上街,我还是换身衣服吧……”看着病人在自己的医治下恢复健康,是件很愉悦的事,可脑海中的美食品尝清单破碎,还是令人遗憾,夏南星瞧着卖光了美食,纷纷收摊的铺子,惋惜道,“我消完食,你们却去了别人肚子里,可恶。”   大壮环视四周,忽然道:“等我片刻。”   夏南星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他如一阵风般跑远了,摸摸四脚朝天的橘子肚皮:“橘子喵,连壮壮都和美食一起飞走了喵。”   橘子舔舔爪子:“喵。”你在这,他可不会飞走。   大壮的片刻,真的就是片刻,一人一猫只交流了一回合,他便回来了,看身后的扬灰,分明是动用了灵力和轻功。   “还剩最后一串。”大壮递上一根红灿灿的糖葫芦。   “所以你刚才远远看见了,才跑去买的?”夏南星扬起笑脸,给扒拉爪子的橘子喂了一颗,自己咬了一颗,递到大壮嘴边,含糊道,“酸酸甜甜的,好吃,你尝尝。”   大壮一愣,就着夏南星的手咬了一颗,从前这种食物,他看着就觉得腻,从不入口,原来竟是这般滋味,和夏南星一般清甜怡人,酸味是小小的俏皮,令人回味无穷。   翌日,夏南星被打乱的生物钟顺利回归,准时醒来,和早市开市的时间比,他起得显然迟了些。   “糟了,我是不是起晚了?赶不上最新鲜那波了。”夏南星利落下床,惯性张开双臂,“大壮,快给我穿衣服,壮……人呢?”   他竟然不在屋里。   “橘子,大壮呢?”夏南星抱起晨光中瘫成猫饼的橘子。   橘子:“喵。”给他无法早起的爱星办事去了。   夏南星没接受到喵喵频率,随意一披外袍,正要开门找人,手刚抬起,门若有所感般开了,大壮站在门外,帮他拉上滑下肩头的衣襟,遮住诱人的锁骨。   “早市还没结束吧?咱们快出发。”夏南星示意大壮帮他穿衣服,看他一身乔装时的素袍,干脆扒了海棠映雪袍,手探进大壮衣襟里的储物囊找那套女装。   “怎么这么多东西?”储物囊里满满当当,随手掏出个纸袋,夏南星惊喜道,“这不是昨晚的炸萝卜饼么!还有肉夹馍,放了辣酱!”   “先吃早饭。”大壮又端出一碗清粥、一叠小菜、一碗甜豆浆,解开附在碗口的灵力屏障。   “赶得及吗?你买了好多,我怕吃不下。”夏南星咬了口炸萝卜饼,酥脆咸香,配一口甜豆浆,比上辈子清淡的包子美味多了。   大壮打开储物囊,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出来:“别急,食材我都买了,你看看少什么,再添便是。”   沾着水滴的新鲜蔬菜、生机勃勃游动的鲜鱼、红白相间的五花肉都被储存在一个个灵力屏障中。   “嘶哈,肉夹馍好辣!”还是大壮做的辣菜味道适中,夏南星一边欣赏标本球似的食材,一边扇辣得发烫的舌头,“太辣了,橘子你吃吗?别浪费。”   橘子咬了一小口,登时炸毛:“喵!”   “大壮你能吃辣吗?”夏南星半张着嘴,露出一小截舌尖。   “能。”大壮知道他不喜浪费食物,接过三两口吃完,辣得薄唇微肿,冷情寡淡味也淡了。   橘子舔了两口豆浆,审视自己今后的口粮,没看到想要的食物,扬起前爪猛拍床板:“喵喵喵!”这不是给我的黄花鱼!   夏南星也注意到,大壮买了不少鱼,又大又肥,鳞片亮闪闪的,一看就是市场里品质最高的,两条大黄鱼接近两尺,光是想象撒上葱花的肥美鱼肉,就令人垂涎三尺。   除了拌在猫饭里,橘子不喜欢单吃鱼肉,只爱抱着一整条烤鱼啃,这个尺寸,属实不适合它。   “再买几斤小黄鱼给橘子吧。”夏南星摸摸喵喵直叫唤的小胖橘。   “你呢?还有什么想吃的?”大壮问。   橘子:“喵喵喵!!”见色忘喵喵!!   橘子最终还是获得了属于它的五斤新鲜小黄鱼,是在第二次入市,大壮又补充了一堆夏南星视线停留的食材后,铲屎官星星买的。   今日夏南星换了女装,没上妆,梳的仍是男子发辫,仙袍本就飘逸,鹅黄色长裙和披帛在他身上倒也没什么违和感,没人认错性别,可即使没穿弟子服,显眼的眉目还是引来几名昨日见过他的“病人”,请求上门诊治。   前两户是真病,药材不够,夏南星便只写了方子,后头接连两人都是装病,一看便知是青睐美人,大壮眼刀横扫,之后就清净了。   直至晌午,两人走出依仙城,返回仁心山——以夏南星的体能,爬山是不行的,当然还是由大壮背,一路上撸撸猫摘摘叶戳戳人,好不惬意。   依仙楼门口,一名只着中衣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狼狈踉跄而来,刚要进门,便被跑堂的拦住:“要饭的,滚远点!别脏了我刚擦的地。”   “睁大你狗眼好好看看,老子是修士!”陈康虎刚出黑市抄近路拐进一条小巷,便被一帮黑衣人暴打一顿,威胁他若再行医害人就要他的命,言辞间屡次提及姜家的蛋,显然是黑市那人干的。   跑堂的仔细一看,才认出是昨日跟白衣大能一起来的红衣修士,隐藏眼中的厌恶,让出道:“哟,小的眼拙,仙师您请。”待陈康虎上楼,轻轻“嘁”了一声:“修士混成这副模样真没面子,还不如乞丐呢。”   妙手谷长老郑丞哪也没去,早已谋划好了一切,正和弟子悠闲地品茶下棋,陈康虎涕泪横流一番控诉,不谈自己的过错,只说被黑市和仁心山恶意打压。   郑丞能在修真界最大的丹修宗门当上长老,自然是个老狐狸,怎会轻易被陈康虎蒙骗,但陈康虎的行为善恶与否,与他的计划毫无关系。   “欠下一万两白银?”郑丞轻敲桌面,嘴角勾着诡计得逞的笑,“帮你偿还不难,但你能为我做什么?”   陈康虎抱住他小腿:“只要您吩咐,鄙人在所不辞!”   等的就是这句,郑丞取出一包药粉:“你回归仁心山,将此物放入那花瓶食物中,让他服下,切记,不可让魔……大壮察觉。”韩凛修为高深,靠一包毒粉当然杀不了,但可让他在意之人中毒,只要手握解药,届时还怕拿捏不了他?   陈康虎只想脱离面临秘境挖矿的困境,管不了药粉是何内容,若能毒死害他背负巨债遭受暴打的夏宗主,自然最好。   “可我已被逐出师门,弟子牌被收,回不了山了。”陈康虎道。   郑丞轻拍他的脸:“我以为你总该比你家宗主聪明些。他不过是个只懂医病的花瓶,善良被凡人称颂,可善者不精,过度的善良是愚蠢。以他的善心,你只需虔诚忏悔,泪一流,发誓从此一心向善,还怕他不心软?”   在大壮背上打起盹的夏南星一个喷嚏清醒:谁在说本宗主坏话? 第28章   山风惬意,带走盛夏的炙热,仁心山植被丰茂,长草漫山,比依仙城凉爽得多。   夏南星回到山中小屋的第一件事,便是抱着橘子在并不绵软的床榻上打了个滚:“回家咯。”有点硬,忘了买床软垫。   锅碗瓢盆买了一整套,炭炉也多购置了一个,大壮整理完采购来的食材调料,两只炉子一起生火,烹饪起来。   “还没到吃饭的时间,你在烤小黄鱼吗?”夏南星坐到他身边。   “做些小点心。”大壮递给他储物囊,“里面有床软垫,还有冬被。”   夏南星拽着被角扒拉出来一张绵软如云的床垫,以及厚实得能把人埋进去的大被子,甚至还有两套毛绒绒的冬衣:“什么时候买的?太需要了!”   衣柜里有一床冬被,不过稍薄了些,而且许久没用,皱巴巴的,看着并不保暖,离冬天还很遥远,不过短期内不出意外,夏南星没有下山的打算,确实需要准备过冬的物资。   大壮热好了一小碟米糕,和一壶祛暑热的香叶茶,放到夏南星面前的小食桌上:“逛早市的时候顺便买的。”   橘子:“喵喵!”没有本大爷的被被!   夏南星递给它一块米糕,被喵爪无情推开:“喵。”要黄花鱼。   “橘子又开始挑食了。”夏南星把米糕塞到大壮嘴里,小胖橘虽然挑嘴,但出门在外倒不会闹腾,有什么吃什么让人省心,该好好奖赏一下,“咱们来做小鱼干吧。”   黄花鱼的烹饪方式和河鱼相差不大,夏南星十分清楚橘子的口味,和大壮一人一个炭炉,一边指导一边烤鱼,没过多久便做出两盘金灿灿的烤鱼,每一条都是能让橘子当抱枕的尺寸。   橘子戳戳大鱼干,朝冒热烟的前爪一阵嘶哈,等戳凉了扑上去抱住一条:“喵喵!”本大王享受去了,你们自己腻歪吧!   “得收好了。”夏南星把鱼干收进储物囊,“不然以它的黑洞胃,一眨眼就能吃完。”   大壮切了一块大黄鱼肉片,撒上配料炙烤得流油,递给夏南星:“黑洞是什么?”   “你可以想象成不见底的深渊,把整个天地扔进去都填不满的那种。”夏南星吃得津津有味,嘴唇油亮亮的,“你不能这么投喂我,正餐会吃不下的。”   “好,那先不吃了。”大壮收起准备继续烹饪的食材。   吃完烤鱼,橘子在夏南星腿弯上瘫猫饼,夏南星一手摸猫猫头,一手翻医书给大壮找治疗热毒的方子,大壮也握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看,眼神时不时落在夏南星身上。   “其实我的热毒并不严重,不需要医治。”大壮希望他把心思放在照顾自己的身体上。   “怎么不严重,都要用冰块冻了。”夏南星知道他看不进医书,从书架上拿了仁心山山规,塞过去,“本宗主有令,山中弟子需熟读并背诵山规,我看医书,你背山规,一会儿我要考校的。”   大壮无奈地接过,山规他此前看过,无非是些众生平等、谨守医德、不忘初心的内容,看夏南星的行为,就是最好的模板。仁心山的山规大壮并不能完全认可,至少在以德报怨这一项,但他始终忘不了夏南星被自己掐得脖子青紫,仍一脸气闷为他治伤的模样。   至善往往间接纵容恶行,若今后夏南星因此遭受恶意,那一切就由他来清扫。   夏南星转动低太久的脖子,瞧见大壮正支着下颏凝视他,不由脸上一热,敲敲山规:“要考校哦。”   “好。”大壮笑着低头看书。   虽然纯善,却不失聪慧精明,对待陈康虎的恶行毫不手软,这样的夏宗主,想来也是不会让自己真正吃亏的。   吃完丰盛的晚饭,夏南星装模作样地拿起山规,看大壮盘腿端坐,一脸学神校草的模样,忍住笑意道:“宗主要考校了,弟子壮准备好了吗?”   大壮颔首:“宗主请。”   夏南星:“山规第十二条。”   大壮:“若非自保,不得伤人,更不可杀人。”   夏南星:“第二十一条。”   大壮:“不可狂妄,知海无涯,需虚怀若谷。”   夏南星:“第三十四条。”   大壮嘴角微勾:“一切以宗主为重。”   “嗯?”装腔作势踱步的夏南星停在他正前方,“第三十四条是什么?”   大壮:“一切以夏宗主为重。”   “错了错了。”夏南星翻开那一页给他看,“是以病人为重,咱们仁心山可不是一言堂。”   这么说来,山里现下总共两人一猫,大壮几乎都听他的,和一言堂也没什么区别。   大壮挑了挑眉,轻笑道:“竟然是以病人为重,可弟子心中,怎么只有宗主呢?”   “弟子壮,考校山规是严肃的场合,不得戏弄宗主。”夏南星抱臂,强行压抑住上扬的唇角。   大壮不太真诚地说:“弟子知错,请宗主责罚。”   夏南星终于按耐不住笑意,噗嗤一声破了功:“知错能改还是我仁心山好弟子,本宗主就不罚你了,不过今后不可打扰本宗主查医典。”   “弟子如何打扰宗主了?”大壮的笑意越来越浓。   橘子抱紧小鱼干:面瘫魔头笑肌发育了,本大王不认识这恋爱脑。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夏南星不明所以:“怎么忽然响了。”   这风铃一直挂在屋檐,风来不动,他一直以为是个无用的装饰,此刻却毫无征兆的响起。   大壮感应到风铃上有通往山门处的微弱灵流:“有人探访。”自家的山门铃,他怎么浑然不知似的。   “原来是门铃啊,也许是来拜师的,咱们去瞧瞧。”夏南星整整衣摆。   大壮笑意顷刻收敛,替他拉平整又开始往下滑的衣领。   敲响山门的是陈康虎,夏南星一见到那张鲶鱼脸,兴冲冲的表情登时成了嫌弃,大壮更是毫不掩饰地居高临下蔑视他。   陈康虎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山门禁制不过筑基期水准,但他跨不过,只能在门外道:“宗主,弟子这几日一直在反省,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痛定思痛,绝不重犯,望您给弟子一次机会,别逐我出师门。”   夏南星无动于衷,只回他一个字:“不。”   怎么和郑长老计划的不一样,这也太干脆了,一点余地都不留,陈康虎低头看着地面,双手猛搓眼皮,脸都快搓破了,才终于揉出两滴眼泪:“宗主,老宗主待我情同父子,看在他的情分上,求您收回成命,弟子这次吃了大亏,真心悔悟,再也不敢了!”   “父子?”夏南星更嫌恶他,退了一步,撞到身后大壮的怀里。   原主和夏南星同岁,原宗主夫妇生他时不过三十出头,严格算来,年龄说不定还比陈鲶鱼小几岁,这也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毕竟是先人收的弟子,身在仁心山,正好让老宗主听听此人是何德行,夏南星道:“那你说说,哪里错了?”   陈康虎以为有转机,立刻回答:“不该赌钱,不该卖山中药材,不该收诊金。”   “山规共九十八条,你犯了七十有六。”夏南星冷冷道。   “宗主,您误会我了,是不是他说了什么?”陈康虎指向大壮,“您别听旁人诽谤,我真的只犯了这三条。”   “又加一条,诽谤他人,七十有七。”夏南星不愿再与他废话,干脆把最重要的原因一股脑抛了出来,“你医术不精,医错病症,导致病人雪上加霜,不仅不设法挽回,还携款逃跑,如此草菅人命,山规中以病人为本的所有条例,你都犯了一通,再加上赌博、偷窃、诈骗钱财,即便我爹娘在此,也容不下你!”   陈康虎没想到一哭二闹都没用,只能启用大杀招——寻死腻活。   “宗主,弟子生是仁心山人,死是仁心山鬼,今日您若非要逐我出师门,我便以死明志!”陈康虎说着就要朝山道边的树上撞去,笃定夏南星不会袖手旁观。   “慢着!”夏南星忙道。   陈康虎心中暗笑,谁知紧接着,只听他道:“要撞树别撞我门前的,大壮,送客。”   大壮抬腿一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陈康虎“哎哟”一声,沿着山路,咕噜噜滚了下去。   直到一屁股坐在山脚,看着胸口的脚印,他才幡然醒悟:没戏。   谁说人美心善不能和精明共存?夏宗主明明又美又精好么!   赌狗的坚持不懈都消耗在赌桌上,陈康虎知难而退,没再来骚扰,仁心山又恢复了平和温馨的日子。   夏南星连日埋首医书中,翻了大半柜子的书,都没能找到零星关于热毒的记载,有些急躁,大壮这几日症状看来不明显,但何时会复发,有多严重都不好估量。   大壮本人却不以为意,屡次让他放弃。   这日吃晚饭的时候,大壮又劝道:“我的热毒并不严重,真的不需要用药。”   “怎么不严重,你耳垂脖子火烧火燎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夏南星放下饭碗,认真道。   大壮握着他的手,触碰自己耳垂:“你摸摸,还热吗?”   耳垂在盛夏天非但不热,还比正常体温稍低,温凉的感觉,是夏南星上辈子熟悉又热爱的二十七度。   “现在的温度也很奇怪。”夏南星细细捻了两下,耳垂温度十分恒定,一点没因他的触碰变热,“不对呀,正常情况下耳垂的温度比体温低,可我都这么搓了,怎么也不见升温。”变频空调还有温度差呢。   大壮郑重道:“其实我所修之道比较特殊,体热如火或以冰封冻都是功法需要,并不是病症。”   武侠小说里,这种类型的功法都对身体有反噬,夏南星担心道:“你是不是被卖功法书的骗了,怎么听着那么不靠谱呢?”   他不过以灵力强行调节体温,避免夏南星发现躁动而已,本就没有这种功法,当然不靠谱,大壮一时语塞,干脆拿修为当借口:“我已是炼虚期修为,不畏寒暑,你真的无需为我担忧。”   不等夏南星回话,大壮握住他的手,沿着耳垂滑到侧颈,又落在胸口:“你瞧,体温都没有异常。”   确实不似之前热了,除了心跳有些快,没任何问题。   “那你的心跳那么快,也是因为功法吗?”夏南星手掌按在左胸,感受蓬勃有力的心跳。   灵力能调节体温,却不能压制心跳,大壮沉声道:“是的。”   夏南星摸摸跟着加速的心跳,感觉热毒跑自己身上来了:“你的功法会传染吗?” 第29章   “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偷偷传功给我了?”夏南星有些怀疑,不等大壮回答便否定了,“应该不是。”   只听过武侠小说传内功,从没听说修真丨世丨界能传修为……倒也不是没有传的方法,据夏南星阅读获得的知识,唯一的途径是合欢宗的套路,不过他和大壮可什么都没发生过。   “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大壮专注地看向他,眉眼唇角都带着浅浅笑意,“有没有另外的可能?”   “另外的可能?”面前的俊脸影响思考,夏南星移开视线,看着橘子,思索了好半晌,终于有了头绪。   大壮眼神跟着他茅塞顿开的神情一亮。   大壮:是悸动。   夏南星:“是心疾!”   大壮:“……”   “看来五色花神草虽然治愈了心疾,还是有后遗症。”夏南星肯定道,“我得继续研究医典。”偶尔一次忍忍就算了,要是三天两头这样,总有一天会像大壮似的全身热烧起来。   大壮默默拎走橘子,面朝夕阳,狠狠丨撸了两把。   “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失落?”夏南星戳戳爽利得直呼噜噜的橘子,“我不是说你的五色花神草药效不好,我的心疾本来十分严重,就算痊愈遗留些症状也并不奇怪,现在的状态,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大壮:“嗯,我知道,只是夕阳西下无心无情,有感而发而已。”   “夕阳无情不要紧,我和橘子都对你有情。”夏南星抱过橘子,一手抓着猫爪子,一手翻开大壮的手,击掌。   大壮:“……”不,你没有。   橘子:“喵。”本大王只爱吃吃睡睡。   仁心山的傍晚惬意安宁,远在修真界的仙盟却气氛沉重。   郑丞原本以为自己的计谋万无一失,和陈康虎约好一月后在依仙楼见,届时花瓶已中剧毒,韩凛将任他拿捏,有此功绩,今后仙途必定一帆风顺,妙手谷谷主的位置手到擒来。   却不想他刚退房准备回修真界,鼻青脸肿的陈康虎便屁滚尿流地扑进大门,控诉了一番夏宗主和大壮如何冷漠以对,把他一脚踹下了山。   郑丞权衡再三,只得提着证人陈康虎入仙盟,将在依仙城遇到魔头韩凛的事上报,从长计议。   各大宗门宗主长老集结仙盟议事堂,这届仙盟盟主乃是玄天宗宗主王迩,在众人的瞩目中登上盟主高座,虚空一按手掌,嘈杂的讨论声逐渐平息。   郑丞揖身将依仙城发生的事一一汇报,给出的结论是:魔头韩凛伪装凡人,混入仁心山,对美人宗主情根深种。   众修士面面相觑,皆不可置信。   “郑长老,以你之言,所见之人满脸络腮胡,不过眉眼与韩凛相似,如何确认是他?”王迩问。郑丞描述的分明是如出一辙,到他口中便成了相似。   “络腮胡是伪装,我带了证人。”郑丞推出陈康虎,展开一副韩凛的画像,让他指认。   陈康虎此前上修真界一直被看不起,没想到竟有荣光踏入仙盟,兴奋又紧张,誓要好好表现一番,可惜没见过大世面,张嘴便结巴:“弟弟弟子亲眼所见,大壮未戴假须时,目如寒渊,鼻如魔峰,唇如血刃,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世上相似之人千千万,韩凛性情冷漠残暴,怎么可能对他人情根深种,郑长老,你一定是认错人了。”一名长老道。   “本尊追了韩凛七十年,他正眼都未瞧过我,再美的美人,能有本尊美?”说话的是合欢宗宗主梅磨,艳紫仙袍曳地,眼尾用胭脂涂得鲜红,在一众清水白面的修士中尤为显眼。   他对屠魔并不感兴趣,也极力反对屠魔大战,只想将容貌绝世无双的韩凛收入帐中,此次前来,不过听说有了韩凛的消息,眼下看来,纯属胡扯。   合欢宗虽在仙盟名下,却因与三盟三大理事宗门之一的仙音阁有过节,几乎不参加议事,自成一派,明面上诸多修士与之交好,以其功法相互交流提升修为,私下却多对其以身修炼的行为不耻,饶是如此,梅磨身后示好的修士依然络绎不绝。   仙音阁宗主查眦冷哼一声:“梅宗主不止貌美,心手之狠辣也令人钦佩,除了你,仙盟之中确实无人配得上作恶多端的魔头。”   梅磨与他眼神交汇,恨意仿佛凝结成实体的火花:“过奖,论心狠手辣,不及査宗主。”   王迩清嗓重咳,打断两人的交锋:“无关之事,不议。”   静了片刻,有人接着先前的话题道:“论容貌,梅宗主确是修真界魁首,韩凛目不识珠,连梅宗主都不放在眼中,可见心如铁石,确实不像郑长老描述之人。”   见过夏南星的郑丞和陈康虎心道:确实比梅磨美,眉目如画,清雅不失俏皮,一颦一笑动人宛如仙灵降世。   看过此等清丽绝世的容貌,再瞧梅磨简直艳俗透顶。   王迩颔首:“除此之外,还有何证据?可见修罗刀?可见凶兽穷奇?”   郑丞如实回答:“不见,但韩凛的容貌和气质世间少有,我绝不会认错。”   “你所说的气质,已不是韩凛了。”王迩摇头,“屠魔大战已过三月有余,韩凛生前睚眦必报,除了飞升目中无物,若未消殒,绝不可能蛰伏在名不见经传的仁心山中。”   “他体质特殊,只消调动自身与寻常修者有异的部分灵力,便会引来赤雷卷云,三个月来风平浪静,可见他既未升境,也未试图渡劫,以他的桀骜,怎可能满足于只使用寻常灵力。”王迩下了定论,“魔头韩凛已被仙盟诛杀。”   “盟主君临剑出鞘,魔头自然无处遁逃。”郑丞不敢拂了王迩面子,先奉承一句,却也不愿因此放弃立功的机会,“但此事事关重大,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可放松警惕。”   众人不语,若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没人愿意再和韩凛一战,屠魔大战仙盟看似风光无限,可在场的心知肚明,那是遇上韩凛渡度雷劫重伤,饶是如此三百多名高阶修士出动,还是折损了近一半。   郑丞笃定韩凛身份,更确信夏花瓶就是突破口:“我愿亲自入仁心山确认此人身份,只望盟主赐予一方易容法器。”   -   屋檐前的风铃响起的时候,夏南星正在配新学到的治心疾药方,眉头浅浅一皱:“怎么又有人?不会还是陈康虎吧?”   “我去把人赶走。”大壮放下揉了一半的面团。打扰他给南星做糕点,此人该死,这一脚得再踹重些。   夏南星放下捣药杵:“一起去吧,他应该不敢再来了。”三个月没人上门,这三天便来了俩,若真的是来拜师的,倒是好事。   “大壮,我累了,你背我呗。”夏南星张开双手,“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达标了。”   早上两人在屋后挖了十来株翠绿的青菜,大壮动手,夏南星站在菜地边做早操,长久不锻炼,只动了不到一刻钟,人就累了,再加上坐了大半天,现在站起来腿酸得不得了。   “对了,衣带帮我重新系一下。”夏宗主继续吩咐。   不出门衣冠自然不那么重要,夏南星不介意这些,又开始外袍当披帛,衣带当装饰,肩滑露锁骨的穿法,但要见外人,还是得穿戴整齐。   大壮娴熟地为他整理好衣物,系上发带,半蹲着让人趴到背后,脖子被紧紧环住,这才起身向山门而去。   橘子蹿到夏南星肩上:“喵!”又不带我!   “好像是个凡人。”夏南星远远瞧见,从大壮背上下来,摆出宗主的架势。   山门外站着名青年,一身依仙城随处可见的素色布衣,肩上背着同色行囊,看上去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   那人迎上来,禁制的光幕亮起,反弹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山门禁制只为防御,并没有任何杀伤力,那人拍拍灰尘站起来,自我介绍道:“我叫张骏,是名医师,自依仙城而来,我从小便梦想学医,可家中贫穷,付不起城中医师提出的束脩,听闻仁心山收徒不问出处,不知能否入贵山求学?”   张骏说得虔诚,有陈康虎之事在前,夏南星不敢马虎:“你若当真想学,普世公开的医书,也不是学不到东西。”   “城中能买到的医书,我大都看过一遍。”张骏道,“但没有师傅指导,不敢医人。”   态度确实严谨,比陈鲶鱼优秀多了,夏南星问了几个基础的医药问题,他都有条有理地回答,看过医书一事并非扯谎。   “我仁心山山规有九十八条之多,医者医德医术缺一不可,你若想拜师,先看看九十八条山规,承诺能遵守,我才能收你。”   张骏揖身行礼:“请前辈赐教。”   夏南星拍拍猫猫头:“橘子,把山规拿来。”   橘子留下一声“喵”,旋风似的跑了,眨眼便归,叼着本比它个头还大的山规:“喵喵喵!”又差使我,晚饭要加小鱼干!   “这猫……”张骏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是本派镇山神兽,橘子。”夏南星抱起小胖橘,从大壮的储物囊里,掏出一条小鱼干给它。   “果然是神兽。”张骏埋头看起山规,心中却道:如此风驰电掣,只有凶兽穷奇能做到。   夏南星拉着大壮衣襟,让他弓背,耳语道,“能悄悄设个监视类的术法吗?”   大壮颔首,指尖一点,张骏头顶树叶微颤,一道不可见的灵镜生成。   “你且先看。”夏南星摆出宗主之姿,负手和大壮往回走,待看不见山门了,又趴到宽阔的背上,“打开监控,让我好好瞧瞧,这人到底是不是有问题。”   大壮一挥手,灵镜中的画面出现在虚空中。   陈骏手捧山规,目不斜视地看着,不时翻过一页,看起来就是个虚心求学的普通人。   画面太过无聊,夏南星看得都犯瞌睡了,握着橘子爪子玩:“看来大壮你要多个小师弟了。”   大壮薄唇抿平,一言不发,睨着画面中的陈骏,面露不善,心中不悦昭然若揭。   夏南星没想到他非但不高兴,还一副被抢了老婆的模样,拍拍他肩膀道:“放心,你是我第一个收的弟子,也是仁心山唯一的护法,不会失去本宗主的宠爱的。”   “我是唯一的?”大壮眉心稍缓。   “那当然,你是我亲手救回来的,我也被你救过,单说救命之恩就无人能比,更别提这三月来,咱们同床共枕了。”夏南星笑道。   同寝室友最亲密不过上下铺,他们都能挤一张床了,至少是兄弟的关系,当然非同一般。   陈骏没有看很久,夏南星刚吃完出炉的糕点,大壮正要生火做完饭,风铃便又响了。   夏南星考校了一番山规,一连问了二三十条,他都对答如流,直到肚子咕咕作响,夏南星才道:“今日起你便是我仁心山弟子了,这是二师兄大壮。”   陈骏收获了二师兄核善的一记眼刀,后背登时冒出一阵冷汗,摸摸脸颊,确认易容还在,跟在两人身后上了山。   “宗主,大师兄呢?”到三幢小屋前,不见其他身影,陈骏问。   “大师兄目下不在山中,外出游历去了,以后再介绍你认识。”夏南星心道我还不认识呢,指向其中一间屋,“今后你便住在此处,自己收拾一下。”   门前挂着断了的锁,断面崭新,是大壮刚刚破开的,正是陈康虎原本的屋子。   另一幢大门还落着锁,看样子是不在家的大师兄住的,陈骏问:“宗主您住在何处?”   夏南星指指身后:“我就住这儿,你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   陈骏看向大壮,被眼神剐了一刀,只好看门板:“那二师兄呢?”   “大壮也住这里。”夏南星不觉得有什么,脱口道。   陈骏:“……”刚想着没有外人好下手,谁知这两人已经亲密到共住一室,看来得费一番功夫了。   “宗主,我能做什么?”陈骏看到炭炉锅碗,下意识侧了一步。   这年头居然还有宗主穷苦到用炭炉做饭,韩凛是疯了才会住在这里吧?   倒是方便他行动,思及此,陈骏靠近炭炉:“我可以做饭。”他早已辟谷,这种事当然是不会的,不过同样是用火,和炼丹差别应当不大。   大壮抄过铁锅,挡在他身前,冷声道:“不必,宗主饭食有我负责。你自行解决。”   说着便开炉上锅,倒油下菜,还时不时舀一小勺鲜汤,吹凉递到撸猫的夏南星嘴边。   “做新菜吗?”夏南星尝了一口,大壮很熟悉他的口味,大多数时候并不需要试味,“好喝,又鲜又香,让我猜猜……金汤黑鱼?”   大壮唇角微微一勾,细细挑出鱼肉的刺:“对。”   陈骏在一旁一脸呆滞:魔头韩凛会露出这种表情?会亲自下厨给人做菜?会小心翼翼帮人挑鱼刺?   是他疯了还是魔头疯了? 第30章   陈骏眼睁睁看着金汤鱼和嫩白的米饭出锅,鲜香缭绕,饶是他辟谷已久,也被勾出一丝馋意,咽了口唾沫。   夏南星招招手:“小师弟,一起吃?”虽然三个人吃量有点少,总不能让刚入门的小弟子饿肚子。   陈骏忙不迭摆手,受宠若惊般道:“弟子带了干粮,不敢打扰宗主,弟子这就退下。”   说完便跑,夏南星没看到大壮对他说话时的骇人眼神,狐疑道:“大壮,你是不是吓他了?”   大壮若无其事盛了一碗鱼汤,递到夏南星手中:“我是宗主的护法,不是他的厨师。”   仁心山的日常杂事本就没有指定任何人做,大壮也不是伙夫,有脾气很正常,夏南星夹了块鱼肉给大壮:“明日看看陈骏屋中缺什么,若分食,咱们分一口炭炉给他,若共食,就分工一起做饭菜吧。”   大壮捧着饭碗,一眼扫向隔壁屋,若眼神能实质化,那栋屋子恐怕已经塌了:“陈骏身份不明,不能把饭菜交给他,合作也不行。”   出门在外就算了,身在家中,怎么能让南星吃外人做的食物脏了胃。   “好吧,那就分他一口炭炉。”夏南星拿筷子戳戳大壮的脸,“别气嘛,本宗主只爱吃你做的美食。”   坐在屋前远远看来的陈骏不可置信:那花瓶居然敢戳魔头的脸,魔头竟然放任,甚至看起来还挺愉悦,这个世界疯了……   陈骏有备而来,并没有因震惊乱了阵脚,很快整理好情绪,罗列出接下来的计划,待两人一同收拾完锅碗瓢盆,夏南星进屋,大壮独自在门前摆弄木料时,垂着脑袋走了过去。   “二师兄。”陈骏按捺下对炼虚期魔头的畏惧,嗫喏道,“我……我的盘缠在途中都给了一名受伤的老婆婆,没有干粮,能不能请你行个方便。”   大壮斜眼看他,扔去个出门时没吃完的蔬菜饼:“别打扰宗主。”   “多谢二师兄。”陈骏地接过大饼,欣喜和胆怯的表情糅杂在脸上,前者是假装,后者货真价实,退了两步,脚后跟不知绊到什么,一屁股摔到地上。   “哎哟!”他吃痛一喊。   小木屋没设隔音结界,两人亦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夏南星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听到呼痛声,出来一看:“怎么摔了?没事吧?”   陈骏委委屈屈地抬起头:“没、没事,不是二师兄的错,都怪我自己,没站稳,宗主千万别怪罪……”   “只是摔了一跤而已,我怎么会怪你呢。”夏南星抛给他一套修真入门书,“这个你自己先看着,待练气入体了,才能学习其他东西。”   陈骏抱着书,看着已经进门的两人,眨巴两下眼,真觉得委屈了。   什么情况?他没说完的话是怪罪二师兄,纯善花瓶这个时候不该心疼小弟子,亲手扶他起来,再指责一顿疑似把人推倒的二师兄吗?   夏南星丝毫没怀疑大壮,他怎么可能做把人推倒的无聊事,大壮要出手,最轻也是掐脖子。   “你不扶他?”大壮点起桌案上的灵烛。   “他一个壮年男子,比我高比我壮,能一口气爬上仁心山,体质好得不得了,只是摔了一跤,也没断腿,自己又不是不能起来。”夏南星莫名其妙道,“我为什么要扶他?”   大壮若有所思,绕到药柜后头。   夏南星不知他在做什么,翻过两页书,不闻任何声响,疑惑道:“大壮,你在找什么药?要我帮忙吗?”   “我摔倒了。”大壮平淡无波的声音传来。   夏南星:?演的吧……   夏南星绕过药柜,只见大壮气定神闲地坐在地上,曲着腿,一手闲适地放在膝盖上,不像狼狈摔倒,倒像摆好潇洒的姿势,等着摄影师来定格。   “宗主,我摔倒了。”大壮仰视他,重复道。   “大壮呀,你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夏南星哭笑不得。   “我的表情怎么说?”   夏南星:“看,本大爷多帅。”   大壮抿了抿唇,努力凹了个自以为委屈,实则顶多算淡淡不悦的表情:“我真的摔倒了。”   “所以呢?”夏南星抱臂笑着问。   大壮:“腿没断,但我起不来。”   “本宗主懂了,这就把吃小师弟醋的大护法扶起来。”夏南星无奈地朝他伸出手。   大壮唇角微弯,握住手,轻轻松松起身:“多谢宗主。”   夏南星嘿嘿一笑:本宗主可没那么好戏弄,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哎哟。”大壮刚站直,他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本宗主也摔倒了呢~”   橘子顺势跃上来,往他大腿上一站:“喵喵。”有完没完,没眼看。   “不是橘子喵的错,是本宗主自己……”夏南星憋不住笑了,说不出下文,干脆抛出橘子的杀手锏,“喵~”   大壮心头一震,拎起橘子后颈放到一边,蹲下:“是护法的错,没护好宗主。”   “知道就好,扶本宗主起来吧。”夏南星伸出手。   大壮却没扶,而是一手托在后背,一手托在腿弯,把人稳稳地横抱起来,安放在书案前的软垫上:“护法的表现,宗主可满意?”   夏南星笑意盎然:“满意,护法表现甚佳,今日起擢升为副宗主。”   陈骏把窃听法器贴在墙上,听了全程,翻了个白眼:一个门派四名弟子,二分之一是宗主,什么破宗门。   今日是他操之过急了,看来要实行下毒计划,还得静待时机。   弟子虽少,仁心山那么大,事务却一样不少,本以为采药挖菜、做饭烧炭,夏南星和大壮总会有不在一起的时候,届时他只消让夏宗主吃下准备的“特产”,计划便能一帆风顺,谁知足足等了一个月,蝉声都渐渐弱了,还没等来机会。   这两人跟连体儿似的,同进同出,去后山挖草药背着走,去河里捕鱼搬小杌子陪着,大壮在屋后挖菜屋前做饭的时候,夏南星倒不在身边,可魔头把门守得紧,他根本没机会和宗主单独见面更别提往大壮亲自料理的食物里加料了。   为了伪装凡人,陈骏不得不天天吃自己做的烤焦饭菜,又苦又涩,一个月下来,夜夜改计划次次失败,都患上了失眠症,精神濒临崩溃。   不能再等了,横竖睡不着,陈骏干脆起床,连夜重置了一份堪称完美的夏宗主壮护法分离计划,目标是让大壮犯山规,不得不闭门思过。   去哪儿思他都谋划好了——小师弟敬爱师兄,贡献小屋给师兄思过,又不愿不敬师尊,甘愿在屋外打地铺。   这日晌午,大壮帮夏南星处理了些费力气的药材,照例开始准备午饭,刚开炉,陈骏便迎了上来:“二师兄,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大壮灵力成刀,将牛肉切成薄片,冷冷道:“没有。”   陈骏被刀锋寒光照了一脸,很难不怀疑魔头是故意的,后背被冷汗浸湿,硬着头皮执行计划,探手抓向竹筐里的白菜:“我帮二师兄切菜吧。”   大壮挥袖掀起一阵风,广袖翻滚,将白菜卷回来放回竹筐中:“别碰。”   陈骏等的就是他出手的一刻,假装重心不稳拽住放食材的木架子,哐哐当当拖倒整面架子后,一个向后滑坐,双手托住地面:“嘶……疼。”   蔬菜咕噜噜滚了一地,沾上草灰,大壮双眼危险地一眯:“你找死。”   陈骏抬起双手拼命乱摆:“二师兄,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手心、广袖上都是粘稠的血。   夏南星刚出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惊道:“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出血量这么大,就算是个壮汉,夏南星也不会袖手旁观,上前就要扶人,大壮抬手挡住:“皮毛伤便哭天抢地,修什么仙。”   夏南星想起他曾说过自小受伤无数,断过的骨不计其数,而陈骏这些血多半只是蹭破了一大片了外皮,相比之下,确实不值一提,不过还是要医一下的。   “伤得怎么样?我帮你瞧瞧。”夏南星隔着挡在面前的手道。   陈骏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多谢宗主关怀,不必了。弟子早已习惯,从前……从前就是这样的,前门的李狗,后门的王蛋,左门的赵钱,右门的孙李,他们都是这样对我。我都……习惯了的。”   接下来夏花瓶就会心疼他从小被人欺负,狠狠责怪魔头伤害同门,然后罚他抄写山规闭门思过。   陈骏埋首膝间,嘴角却露出诡计得逞的笑意,然而夏南星的话让他的笑僵住了。   “经常这样?那你是平地摔高手了,得好好扎马步练练底盘。”夏南星真诚地觉得陈骏可怜,即使他从小身子骨弱,也不会三天两头摔倒,“还有你的血小板……你的凝血功能似乎不是很好,我还没研究这方面的药,找几本书给你,你自己研究一下吧。”   陈骏抬起沾了血的脸,一脸无措地看着夏南星进屋,拿出一卷麻布绷带一罐外伤药,以及几册医书,隔着魔头的手臂扔给他:“包扎这种小事,你一定在行。地上的菜也拿走吧,好好补一补,弄坏柜子的事就别自责了,这是意外,本宗主不会怪罪你的。”   郑丞嘴角抽动,险些压不住陈骏这张皮。他的言下之意是大壮欺负自己,正常宗主不该惩治作恶弟子吗?怎么反倒成了他弄坏柜子有错?   想他初入妙手谷时,这一招屡试不爽,没多久就以此成为师尊最心疼的弟子,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回屋后,郑丞擦掉连夜猎来的动物血,烧干净证据血包,挖光一大罐伤药涂在干干净净的手臂上,缠上麻布绷带,忍着血的腥臭味,绑起脏乱的衣袖,搬着炭炉到屋前,笨拙地生火做蔬菜汤,在浓烟中半真半假地高声咳嗽:“咳咳咳!”   夏南星本没注意陈骏平日吃什么怎么吃,反正人看着没明显的清瘦,总归是没问题的,此刻被震天的咳嗽声吸引,这才发现,这穷苦家的孩子长着张看起来挺能吃的大嘴,竟然连做饭都不会:“弟子考核太简单了,陈骏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建议宗主逐他出师门。”大壮认真道。   浓浓的黑烟看得人嗓子发痒,夏南星看向自己美美的饭菜,支着下颏道:“再看看吧,若他真不适应仁心山的生活,就给些银两,让他下山去找个医师学习吧。”   大壮沉默不言,考虑该怎么让陈骏更不适应山中生活。   晚上,夏南星躺在床上,估算向凡人医师求学要花多少钱,耳边传来轻轻的骨节咔咔响,大壮一整天都在收拳张掌,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大壮,你为什么不喜欢陈骏?”夏南星忽然问,刚收的小师弟除了底盘不稳,脆弱了些,好像也没什么缺点,但再脆弱也比不过前几个月夏南星的状态,最严重的时候,他几乎只能卧床什么也做不了,即使现在也常常要人背,却从没见大壮摆脸色。   大壮冷漠道:“他不像好人。”   夏南星细细回想,忽然福至心灵道:“你是不是不喜欢他的嘴?”   “是。”大壮立刻回答,虽然根本没直视过陈骏,记不清他的脸,但他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就没一个地方不让人讨厌。   “陈骏的嘴长得是挺像大嘴鱼,可除了嘴,两人毫无相似之处,不能以貌取人。”夏南星抱过橘子,“以前常有人说我的嘴型像猫,可我再喵喵喵,也不会真的变成猫。”   大壮:“确实。”你比猫可爱多了。   “总之再观察一个月,我再决定留不留他。”夏南星给出结论,拽上被子闭眼睡觉。   大壮侧身枕着小臂,瞧了他一会儿,好半晌才想起“大嘴鱼”说的是妙手谷那名金丹修士,眼中泛起寒光。   翌日,大壮惯例起得比夏南星早,推开屋门,只见陈骏跪在门前,带着血污的衣服没有换下,臭烘烘的,绷带也不知怎么缠的,一截拖在广袖外。   “二师兄,宗主起了吗?我想向宗主……二、二师兄!!!”   赔罪二字生生被大壮探出的手掌掐断,陈骏被勒住脖子,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二……师……兄??宗……”求救声被扼杀在嗓中。   大壮朝他面门虚虚一抓,磅礴的灵力罩下,紧接着五指收拢,陈骏的脸皮仿佛融化般,一缕缕脱离头颅,被手掌吸走,最后在手心凝聚成一张惨白的面具。   陈骏露出真实面目,彻底变成了郑丞。   郑丞大骇,既已被发现,以他的修为,和魔头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当即不再伪装凡人,调动胸口隐藏修为的法器,向木屋方向引爆。   “找死。”大壮扬手一甩,郑丞身躯化作一条弧线,飞上高空,坠落山林,法器在远方树顶轰一声炸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郑丞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倒在山脚,呕出一口鲜血,伤倒是不重,魔头为了保护花瓶宗主,化攻为守,大半精力都用在抛远自爆法器而不是杀死他上。   易容和隐藏修为的法器皆是上品,是他用毕生积蓄和收藏抵押,向仙盟租借来的,如今一件毁去,一件被抢。   思及此,郑丞气郁至极,颤着手指向仁心山峰:“魔……头……”生生把自己气晕厥了。   夏南星被爆炸声吵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出来,只见飞灰扑面而来,赶忙抬手捂脸,大壮弹指设下一面灵力屏障,手掌虚虚一压,屏障化作劲风,驱散所有烟尘,被污染的山色重现清明。   “怎么回事?什么东西爆炸了?”夏南星四下张望,不见有任何损失。   大壮:“陈骏炸了。”   夏南星一头雾水:“啊?他怎么就炸了?”   大壮将易容法器贴在脸上,幻出络腮胡:“陈骏乃大嘴鱼伪装,方才引爆了法器。”   “你没事吧?”夏南星看看大壮的海棠映雪袍没沾染一丝灰尘,这才放心,“怎么发现的?我竟看不出一丝破绽,这易容法器太强大了。”   大壮摘下法器面具:“是你发现的。”   “我?”夏南星指指自己,后知后觉道,“你说的该不会是昨晚,我说他嘴长得像大嘴鱼吧?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除了嘴,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大嘴鱼估计嘴大得过分,连易容法器都盖不住。   夏南星能想象大壮掐人脖子凶神恶煞的模样,庆幸道:“幸好真是他……”若只是个凡人,如此被赶下山,仁心山的口碑就彻底毁了,让他怎么对得起先人。   大壮把面具收进储物囊,稳操胜券般道:“你说的,一定不会错。” 第31章   “我只是随口一说,不能这么盲目相信我。大壮,你必须有自己的判断。”夏南星纠正他错误的观念。   大壮正色:“我判断过了,此人绝非善类。”   夏南星很难不怀疑,大壮早想着把人赶下山,就算不是潜入的修士而是真正的凡人,也早晚有那么一天。   “大壮啊,仁心山需要传承,若有诚心求道者上门,我不可能不收。”夏南星语重心长解释道。   大壮:“但他心不诚。”   夏南星无言以对:“好吧,收徒一事先放一放。”反正至今还没有真正的求道者上门过。   大嘴鱼潜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仁心山要钱没钱,要宝没宝,难道与大壮的身份有关?   “你对大嘴鱼有印象吗?在入仁心山之前。”夏南星问。   大壮想也不想便回答:“毫无印象。”并非虚言,对人没有印象,对妙手谷的弟子袍记得些难以拼凑的片段,大多是一群修士朝他丢暗紫墨绿色毒雾的画面。   夏南星想了想,道:“有没有可能他是你的仇家,惧怕你的修为,因此只敢伪装试探?”   “他想害的人应当不是我。”大壮拿出一瓶药粉,是击飞人的瞬间从衣襟里掏出来的,“此物剧毒,未放在储物囊中,证明他随时准备下手。”   夏南星看了眼小瓷瓶里铅笔屑般的黑色粉末,看颜色确实毒:“他为什么要害我?我觉得毒你的可能性更大。”   “此毒中高品质,对我无效。”大壮合上瓶塞,手掌燃起无名火,瞬间把危险物化作灰烬,“他应当想窃取仁心山秘方。”   倒也说得通。仁心山虽说宗门又偏僻又穷,好歹还出两件法器,药罐子能被仙盟收走,品质不言而喻,如此看来,有秘方遭人觊觎,也并非不可能。   “陈鲶鱼想归山,多半也是大嘴鱼指使,最近不太平,不如我们暂且封山吧。”已经来了两波,大嘴鱼若还不放弃,下一波说不定会收买真正的凡人,那真是防不胜防了。   大壮求之不得,立刻手掌朝天一拍,炼虚期的纯正灵气冲天而起,随之而来的,是天顶迅速聚拢的黑云。   橘子如残影般杀来,赏了铲屎官凛后脑一记猫猫爪:“喵喵!!喵喵喵!”蠢货,不能动用本源之灵!!吓跑星星,本大王的美味猫饭小鱼干就没了!   招式被顷刻打断,黑云散去。   “这乌云来去也太快了。”夏南星抱走橘子,塞给他一条小黄鱼干:“别闹,大壮放大招呢。”   大壮也意识到刚才鲁莽了,收敛与生俱来特殊的本源灵力,结了个繁复的手印,设下一道接近化神圆满期的结界,只要不是炼虚期的王迩、梅磨来破,亦或数十名同境界修士合力,绝不可能攻破。   仁心山再次恢复岁月静好,暑热消散,秋意渐浓,屋后的粮食大多到了收获的季节,金灿灿的玉米棒顶着长长的胡须,在嫩绿色的长叶间探出一个尖。   大壮掰了几个,一手托着灵力球给夏南星炸爆玉米,一手灵力成锄,挖花生红薯,放入储物囊中贮存冬粮。   秋日阳光正暖,夏南星坐在田地旁一边捣药,一边撸橘子。   心疾后遗症的药物已经配置出来,服了几剂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但只要不恶化,夏南星便知足了。   大壮托着装满爆玉米的灵力球过来:“放了冰糖,尝尝看。”   夏南星放下药杵抬手去拿,肩颈一阵酸痛,忍不住嘶了一声:“我手抬不起来了……”   “药我会捣,你说用几分力道便可。”大壮把灵力球放到橘子脑袋上,走到夏南星背后,指尖轻点一处,“是这里疼吗?”   “再往中间一点,橘子橘子,我看得馋了,赶紧喂我一颗。”夏南星手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香喷喷的爆玉米吃不到。   橘子爪子一挠,勾了两颗塞进自己嘴里:“喵。”一般,不是本大王喜欢的味道。   大壮捏了两颗,喂给夏南星,手指移向后颈一按:“这里吗?”   “对对对,好吃!”夏南星一边感受到美食的幸福,一边体验着肉丨体的疼痛,“唉!好疼!不行,这太纠结了,大壮你先让吃痛快再按。”   大壮失笑,拿了块布巾用灵力捂热,盖在夏南星后颈,坐到他身前,端着爆玉米,一颗接一颗往夏南星嘴里喂。   指尖不时碰到柔软的唇,挠人心弦的触感令人浑身发烫,但这一切都被他强行用灵力压下。   “大壮,你又开启恒温模式了?”夏南星感觉到唇上的指尖温度变低了。   大壮若无其事:“这是正常的。”   夏南星吃了半饱,赶紧刹车:“够了够了,再吃我又吃不下饭了。”这两个月,手边总是零食不断,导致他正餐剩了好几次饭,大壮菜做得好吃,剩的其实不多,重点是,夏南星觉得自己胖了,本来清瘦的脸颊有了圆润的弧度,看上去十分健康,是他喜欢的程度,只是再这么吃下去,早晚得发福。   大壮封上灵力盖保鲜,再次绕到夏南星身后,替他按摩。   那双能掐得人生不如死的有力手掌,游移在肩颈各处穴位,温柔地推揉按压,很快舒缓了肌肉的疲劳,夏南星微耸的肩膀放松下来,手也自然地放到膝盖上。   橘子翻了个身,抖抖耳朵:“喵。”星星入定了。   大壮听不懂猫语,只觉得指尖触碰的肌肤下传来平稳和谐的灵力流动,便知夏南星入定了,在他身前默默盘膝坐下,履行护法的职责。   不过短短五日,夏南星便顺利晋升至练气末期,睁开眼的瞬间,灵流毫无阻滞地在五脏六腑流淌,然而当他深吸一口气深刻感受时,心脏却传来熟悉的钝痛。   这不是后遗症,而是货真价实的心疾。   与此同时,在仁心山身心备受打击的郑丞经过两个多月的自我疗愈,期间又以计谋让八名长老被宗主惩罚,还被赏了一株中品灵草、两颗中品丹药,终于走出人生第一次大败的阴影,再上仙盟。   盟主王迩居高临下:“你如此笃信大壮是韩凛,却依然拿不出证据。”   “大壮真容我看得一清二楚,绝对是韩凛本尊,虽不见凶兽穷奇,但他身侧有一只橘色小猫,来去如风,如此迅捷之速,绝非寻常动物,必定是穷奇所化。”郑丞信誓旦旦。   “郑长老见过韩凛几次?光看脸辨别,至少得梅宗主指认,才有可信度。”一名玄天宗长老道。   梅磨经上次一议,便断定大壮不是韩凛,对此次议会嗤之以鼻,根本没有参加。   “若诚如你所说,大壮是韩凛,那他真容都被你见过,为何还要隐藏身份?”又有人质疑。   郑丞道:“他眼中只有那夏宗主,其余事一概不问,我怀疑他记忆有所缺失。”   “魔头韩凛眼中只有一人,为他烧饭做菜抓鱼种地?这也太荒谬了。失忆更说不通,常人失忆,难道不该急着寻找记忆?怎会如他一般蛰居名不见经传的破小宗门中。”玄天宗长老连连摇头,“郑长老,你寻魔心切的心,大家都懂,但不可指鹿为马。”   “那两月前,仁心山方向忽然出现的天象异常呢?那分明是魔头施展本源灵力的异象。”郑丞列出最后的证据。   “不过几片忽如其来的黑云,并不见赤雷。”有人辩驳,“夏季阵雨云,郑长老总不会没见过吧。”   郑丞本想领功,此刻却被多方反驳,顿时明白了一个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实:他怕韩凛,难道其他修士不怕吗?即使与其修为相当的王迩,都不能独自战胜渡劫重伤的韩凛,其他修士还不是如蚍蜉撼树。若大壮不是韩凛,自然皆大欢喜,若他是,如今也无人敢承认,敢明面上与不知恢复了几成的魔头对抗。   最好的方式,便是坚持韩凛已死的结论,若有朝一日魔头当真卷土重来,仙盟大概也会给出什么夺舍重生的论调,以保全最后的颜面。   一场议事表面上不了了之,修者们却各有所思,有表里如一心大的坚信郑丞纯属没事找事,有见过韩凛冷漠如冰屡次拒绝梅磨不惜动手的笑郑丞扯谎都不像,却也不乏谨慎悉心不甚了解韩凛的信了郑丞的话,准备暗中部署行动起来。   一阵西风一阵寒,腊月初八,仁心山迎来了第一场雪。   夏南星上辈子是南方人,见过最大的雪,不过能在车顶上堆个拇指大的雪人,看着漫山遍野被厚雪覆盖的场面,又想玩,又不敢玩。   随着天气变冷,他的心疾也越发严重,虽不至于像刚穿越来时一步三喘的程度,却也让他无法长时间专注看书制药,往往坐半个时辰,就要去床上躺半个时辰,否则起身时的心悸,会让他眼前一黑。   意识到病情加重后,夏南星果断合上了送来穿堂风的窗户和大门,屋里再次陷入阴仄,大壮知道他爱看云雨花草,便在门窗上设下一道挡风隔温的透明灵障,夏南星这才得见这场美丽的雪景。   日落月升,枯萎的长草被冬雪压断,窗前一片白茫,洒入屋内的月光冷惨惨的,夏南星脱下大壮为他准备的毛绒大氅,睡前刚泡了个舒适的热水澡,这会儿却手脚冰凉,拽了拽能把人淹没的厚棉被。   “冷吗?”大壮替他掖紧被子,伸手便要施展灵力。   炼虚期修士的灵力几乎无所不能,夏南星清楚,却觉得不安,灵力并不能治好他的心疾,明明修为提高了,心疾却变得更严重。   从前,夏南星自小与先心病相伴,看着同龄人玩闹,虽然羡慕,却也并不十分难受,但夏日的那几个月,感受过无病无痛的幸福,此刻却发现健康只是黄粱一梦,不免觉得哀伤。   就像从未见过阳光被困在黑暗中的人,一旦感受了阳光的温暖,便再也不能甘心回归黑暗。   “我不要灵力。”寒夜使人脆弱,放大心中的恐惧,夏南星眼眶泛红,从被窝里露出眉眼:“大壮,你能抱抱我吗?”   “很疼吗?”大壮心揪成一团,连同被子一起,紧紧抱住因为疾病影响食欲,又开始变得清瘦的人。   夏南星动了动脖子,耳朵贴在大壮心口:“我想听你的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   有节奏的心跳声近在耳边,略微有些快,似乎紧紧贴着,就能拥有和他的主人一样的生命力,夏南星低落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寂静中,传来大壮低沉磁性的嗓音:“我去找高品灵草。”五色花神草没有效果,还有圣灵藤、回天草、神仙露、补天蕊……总有一样天材灵宝能治好心疾。   夏南星心头一暖,却摇了摇头:“有灵草也没用,我没有对症的方子,修为也不够。”   大壮抱紧怀里的人,把温暖的灵力传入被中:“那我去找高阶医书,请高阶医修。”   夏南星还是摇头:“那些都在修真界,你被人追杀一定结了不少仇家,不能去修真界,太危险了。给我点时间,柜子还有许多医书没看,会有办法的,你陪在我身边就好。”   大壮垂眸颔首:“好。需要什么,告诉我。”   哪怕药引是这条命、这颗心,都给你。 第32章   医书中与心疾有关的药方,夏南星都一一尝试,为防药物之间互相影响,难以看出具体是哪一剂的效果,他特意服七日,停七日,如此往复,年关过去,试了四种药,病情毫无起色,万幸也没有再恶化。   大壮屡次要用五色花神草熬药,都被夏南星拒绝。   药虽好,但没有合适的配伍,也没有能力炼制,治标不治本,完全是浪费天材地宝。   试到第五个药方时,症状终于有所缓解,心悸的情况明显减少,身体也恢复了活力,只是这药似乎有副作用,让人味觉有些奇怪,大多数饭菜零嘴都不觉得有异,唯独大壮熬的汤,不管是骨汤头、蔬菜汤、海鲜汤,都混着股说不出的怪味,倒不能说难喝,就是不如从前鲜香了,有股莫名的青草味。   夏南星只当是服了太多中草药的缘故,没有深究。   元宵那日,又下起铺天盖地的大雪。   上辈子自从父母过世后,春节对夏南星来说就是在医院看春晚,听窗外鞭炮声,吃护工送来的饺子,有年味,却冷冷清清,今年连这些都没有了。   依仙城的烟火气传不到山中,修真界大约没有吃饺子的习俗,大壮做的饭菜还是和往日一样没年味却依旧美味,屋里没有日历,夏南星也没有数日子的习惯,连年关何时过的都不知道。   直到这天一早醒来,看到门前挂了两盏红艳艳的灯笼,大壮坐在屋檐下,往劈断的竹筒中填充着什么,夏南星才后知后觉似乎是过年前后了。   披上大氅,往面朝门外而坐,膝头沾了几片雪的大壮身前撑起竹伞,夏南星坐到他身边,脖子往毛领里缩了缩,好奇道:“正月初几了?灯笼哪来的?”   大壮停下手头的事,一挥手,大门的隔温防风雪结界往前推了半丈,将两人包裹其中。   “今日上元,灯笼是用柜子里的海棠映雪袍扎的,没裁坏,解开还能穿。”大壮接过竹伞收起,靠在门边,递给夏南星擦脸的热布巾和一杯冒着热气的糖水。   衣柜压箱底的衣服夏南星几乎没有动过,说是爹娘的遗物,大壮自然不会肆意损坏,扎灯笼的红袍上还设了保护的灵力层。   昨日夏南星看着白晃晃的日头,呢喃:“也不知年过了没。”大壮便记在了心上,天没亮就起来,捶了些年糕,扎灯笼砍竹子开炭炉。   摇曳的海棠红灯笼给寒冬添了几分暖意,夏南星捧着温暖的茶碗,一边抿一边看漫天飘下的雪,风雪被隔绝在外,并不冷。   橘子不知何时坐在两人中间,爪子挠挠夏南星小腿:“喵喵。”赏雪怎能少了小鱼干。   夏南星把小胖橘抱到大腿上,给他一根黄鱼干,手蜷成猫爪的模样,挠挠大壮手臂:“星星喵饿了喵。”   一个月来,夏南星一直病恹恹的,许久没像这样俏皮地逗人了,大壮心中绵软,耳根一热,本想隐藏,隔着衣料传来夏南星手的冰凉,他干脆放任身体的热度,朝身边的人靠近,递上一根煨在炉子上的年糕。   夏南星不想放下暖手的茶碗,便就着大壮的手啃又香又糯的年糕,满足地弯着唇角道:“正月十五吃年糕?”   “过年不吃年糕吗?我不太记得这些,还是吃面?”大壮翻翻储物囊,一时竟有些茫然,他对年节的认知十分单薄,应当不是因为失忆,而是本身便不过年节。   “元宵节当然是吃元宵了。”夏南星头靠在大壮肩上,看他手里的储物囊,“元宵你知道吧?”   大壮颔首:“我似乎见过。”   “没吃过?”夏南星放下茶碗,摸出储物囊里的面粉、猪油、黑芝麻和糖。   “没印象,你喜欢吗?”大壮接过沉甸甸的面粉袋。   “很甜,我喜欢,来做吧。”夏南星不会配材料比例只会搓,不过交给厨艺天赋满满的大壮,他很放心。   问清元宵的构造和味道后,大壮无师自通,很快就调配出油亮黑甜的芝麻馅和面粉团子。   夏南星揪了一小团,填入馅料,搓扁揉圆掐了两个小尖尖,放到橘子头顶:“橘子汤圆喵。”   橘子抬爪扒拉下来,戳戳面粉团,一爪拍扁,抱紧小鱼干:“喵。”生的。   “橘子!我刚搓好的!”夏南星把汤圆遗骸捡进簸箕,擦干净猫爪子,在大壮送来的温暖灵水中洗了把手,“不搓你了。”   大壮已经揉了十几个圆润的汤圆,看着他逗猫的模样,眉眼微弯。若岁月一直如此平静,他没有前尘过往,南星没有心疾病痛,他便无所求了。   “大壮,瞧,像不像你!”夏南星又完成了第二件杰作,一只带着两条蟑螂须和一根高马尾的汤圆球。   “像。”大壮失笑出声,小心地捏着汤圆壮,观赏片刻,放进排排坐的汤圆队列里,“那我来做南星。”   “好,看看咱们谁搓得像。”夏南星放下搓了一半的汤圆雪人,面朝大壮,支着下颏,看起他搓面团。   起先那只是一团没有任何特色的圆团,被捏出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这是什么?呆毛吗?我呆毛有那么粗吗?”夏南星按按头顶,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打理,一小撮头发微微翘着,并不明显。   大壮指尖不停移动:“呆毛是什么?”   “就是从发旋里翘出来的头发,显得人有些呆萌,萌就是可爱的意思。”那凸起变成小巧精致的鼻子,夏南星看得越发专注。   大壮灵力轻轻一划,给捏出的唇瓣划出弧线优美的唇角:“你很可爱,但不呆。”   “那是当然,本小可爱……不对,年都过了,我满十九了,怎么能说堂堂男子汉可爱呢!”夏南星身子弱,性格却不算内向,小时候常常指着自己鼻子叫小机灵小可爱,只是他都成年了,这称呼未免有些别扭。   男子为何不能可爱,大壮心道,嘴上却说:“夏宗主英俊潇洒、清雅绝尘。敢问夏宗主生辰在几时?”   “大年三十。”夏南星生日向来和年一起过,不甚在意道,心思全被他指尖的面团子勾走:“你捏得也太像了吧,专业选手禁止参赛。”   “已经过了半月……”大壮心中遗憾,相识的第一个生辰,竟没为他庆祝。   夏南星问:“你呢?什么时候生日?”   大壮对生辰一事没有任何印象:“不知。”   橘子:“喵喵。”他上次过生日在一百二十年前,三岁。   大壮从前过得那么凄惨,肯定没有机会好好过生辰,说不定在他生辰时还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有阴影。夏南星编织大壮的身世把自己虐得心疼,干脆道:“那就算我们生辰同一天,同月同日生,一起过大年三十。”   橘子猫爪踢踢夏南星鞋面:“喵?”喂喂,你是不是又在擅自加设定?   “好。”大壮期待起明年的生日,指尖也变得轻快,捏出最后一捋头发。   那面团子眉眼如画、鼻梁秀挺、唇珠微翘、连嘴角边的浅色小痣和乌黑的瞳仁,都被精确地绘上,长发也是用面粉搓的,一绺一绺形态飘逸,是能拿到美术教室当教学石膏像的水准。   “怎么做到的?你都不用看我一眼吗?”写生还要不断观察描摹对象,更别提三维呈现的雕塑了,夏南星想戳戳“自己”,又怕一个不小心毁了杰作,双手缩进袖子里。   大壮把汤圆星星放到汤圆壮身边:“我都记得。”眉眼的弧度、小痣的位置、发丝的流转、逗弄人时的笑容、心疾发作时的蹙眉,都刻印在心上。   汤圆壮、星看似是两个世界的物种,却在下锅后融合成一团,什么鼻子眉眼蟑螂须都彻底交融在一起。   夏南星大感惋惜,然后听着迸发五色灵光的嘭啪爆竹声,津津有味地和大壮一人一半,把融合汤圆吃了。   仙盟的修士便没那么幸福了,城中灯火喧嚣,盟中人却一个比一个焦虑,以灵气护身阻挡风雪,或神情紧张御剑而来,或面带愁容步履迅疾,十几人在议事大厅后的小厅秘密集结。   因坚持自己的决断无误,得以进入秘会的郑丞烦躁又挫败地摇头:“我买通的凡人屡次上仁心山,却都无人接应。”   玄天宗长老道:“他们封了山,投放的侦查灵鸟灵兽都无法入内。”   仙盟开大会时,坚称韩凛已死,但人心惶惶者屡屡谏言,未免修真界风言风语,王迩便临时设立了这个秘会团,暗中查探仁心山。   眼下已是第六次秘会,仍旧毫无进展。   试探试探又试探,没有人敢提出强攻,生怕被怼一句你行你上,王盟主都对付不了,谁去不是送死。   可没有任何行动又不行,王迩身在其位,至少表面上必须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眼下大壮真实身份存疑,倘若其当真是魔头韩凛,如此蛰伏必有隐情。”王迩支着泛疼的侧额,“韩凛曾作恶多端,此次在屠魔大战中大败,非死即重伤,经此一役,他或许有所改变。”   从冰霜魔头变成绕着花瓶宗主转的护法,变的不是一星半点,简直是被夺舍换魂的程度。   “依盟主之高见,若魔头久不出山,我们该如何应对?”郑丞恭敬道。   “是疑似魔头。”王迩纠正,义正言辞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韩凛改过自新,我们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郑丞腹诽:你杀得过吗?   王迩:“本尊乃仁善之人,绝不能允许错杀之事发生,既无法入山求证,那便派人驻扎依仙城,待其下山再做确认。”   若韩凛真能从此隐姓埋名,不上修真界,不兴风作浪,不动天玉,确保仙盟屠魔事迹真实,活着亦或死亡,并不重要。   秘会最终定下结论,就此划下句点。   冬雪融尽,六合同春。   暖阳啁啾中,夏南星的身体状况也恢复至几个月前,这次他不敢再放肆,没让大壮往饭菜里放重辣重油。   心疾始终无法根治,症状不知何时卷土重来,趁着状态好,他又开始琢磨起关键时刻能保命的救命丸。   大壮为他顺灵流已是大半年前的事了,之后他虽然修为有所提升,却没动用过灵力,一直致力研习寻常药方,谁让仁心山灵草少得可怜,炼废一株夏南星都得心疼上好半月。   搓救命丸是需要灵力控制的,他久不练习,早已生疏,抬起手竟忘了怎么走周天,回忆了好半晌,对着空气戳了几个脆弱的灵力小泡泡,依旧觉得感觉不对。   制药的事大壮虽帮不上忙,但灵力使用他可是大佬。   夏南星当即决定放弃事倍功半的尝试,叫来正在屋外清洗鲜嫩野菜的大壮:“周天怎么走我忘了,你再手把手……”形容得不够严谨,他改口道:“到我身体里灵流贴灵流,指导一下吧。”   大壮指尖一颤,野菜成了浓绿的菜汁。 第33章   夏南星挺直脊背,正襟危坐:“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使用灵力于大壮而言早已是刻入骨血的习惯,两人面对而坐,手掌交叠,指尖相扣,大壮稳定了一下心神,将灵流送入夏南星体内。   温热灵力如一股暖流,托着夏南星的,在四肢百骸缓缓游走,舒适又熟悉的感觉让他很快回忆起了周天游走的诀窍,但自己运行,和大壮引领着运行,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运行周天需保持专注,独自修行时,有时连外界的声音光影几乎都会忽略,仿佛天地间只留下自己一人,而两人的灵流一同游走时,却让夏南星觉得无比安心,仿佛无论发生什么,身边总会有人陪伴,不像上辈子,拖着病体,躺在病床上冷冷清清。   周天游走完一遍,大壮正要抽离灵力,却发现浅青色的灵流蓦地顿住,拦在堪堪剥离出来的他的灵流前方,伸展出细细一截灵藤,像一根俏皮的小指勾上来,仿佛在说:“别走。”   如此露骨炙热的邀请。   大壮只觉得血气直冲脑门,灵流跟着升温,平息了好半晌,才压制在不至于灼伤人的温度,接受灵藤的邀请,继续游入夏南星的周天中。   这场共修持续了半天之久,夏南星尚未辟谷,除非入定,否则必须补充食物。在又结束一个周天后,大壮准备停下灵流,提醒该是用正餐的时辰了,却没想到他的动势停下,夏南星柔软如丝的灵流却裹挟着他的,自然而然继续运行着。   夏南星入定了,缠着他的灵流一起。   确实会有修士在双修时冲破瓶颈入定,但这种行为十分凶险,若体内另一股灵流的主人不怀好意,或者不够悉心,稍一扰乱周天,就会导致走火入魔,重者爆体而亡。入定需要全身心的放松和投入,能在此种状态下入定,对对方的信任不言而喻。   十日后,夏南星顺利晋升至练气圆满,意识回笼的第一感觉是:身体里有什么暖热的东西,好舒服。   在又行了一个周天后,他才彻底清醒,想起入定前发生的事,灵流在周天的终始点,戳戳大壮的。   没有语言,大壮心领神会,退出被纠缠了十日的灵流。   夏南星伸展手臂,在春日晨光中眯起眼,笑道:“神清气爽。”   穿越后十个多月,从练气初期升至圆满,放在修真界选弟子最严苛的玄天宗中,也是佼佼者,虽然没能三天一个小境界,五天一个大境界,不过提升的速度还是令他十分满意。   橘子跃到他膝盖上,不满地拍拍大腿:“喵喵喵!”十天!十天没给本大王好吃的,嘴里淡出鸟了!   夏南星塞给小胖橘一条小黄鱼:“我入定了多久?”   大壮替他拉上滑下来的衣领:“十天。”   “那可委屈咱们橘子喵了。”夏南星往装猫饭的食盆里,又放了一根黄鱼干,“今天允许你多吃一根。”   十天没下厨,放在屋外的炭炉锅碗积了层薄薄的扬灰,木架上的几棵蔬菜失去水分,干瘪瘪的,只能碾碎当肥料。   天候回暖得很快,阳光怡人,春风拂面。   大壮去屋后采集蔬菜,夏南星便坐在屋檐下切药。   山中的日子衣食无忧,还有大厨壮,夏南星从没担心过伙食问题,可现下一看菜地,委实有些荒凉——寒冬过去,菜地只剩下极小一隅大壮用灵力做防冻屏障圈起的青菜白菜,大部分都光秃秃的。   “我们是不是应该留种?”夏南星拿笤帚戳戳近处的番薯坑。   大壮挖走最后的七棵小青菜和一株大白菜:“是的。”想来他辟谷前居住的地方,只要挖菜做饭即可,不需要种地。   “看来咱们又得下山了。”夏南星起身,伸平双手,“护法,替宗主整衣梳发。”   依仙城中,黑市最大的包间坐满了修士,这里本来是赌狗修者们的战场,但应仙盟要求,临时改造成了秘会厅。   “我们在城中监视了近两个月,并未见过容貌与魔头相仿之人,也不曾看到红袍的仁心山弟子,要守到何时?”一名身着布衣短打的弟子道。   他乃是玄天宗刚入门的弟子,听闻有需要低阶修士的重要任务,便在保密协议玉简上按了血手印,本想拿一番功绩,换几册优质的学习玉简,没想到一耽误就是两个月,每天的任务就是伪装成凡人推木板车在城中游走监视,这粗糙的布衣穿得人都快起茧了,也不知几时是个头。   “是啊,总得有个时限吧?若仁心山三年五载无声无息,这么久都够我研习升境好几阶了。”另一名弟子道。   “你省省吧,三年才从炼气中期升至末期,给你五年,顶多也就到炼气圆满。”有人揶揄。   “都闭嘴。”郑丞摆弄着手中的毒粉瓶,“此乃除魔卫道的大事,其容尔等玩笑马虎。”   他是本次任务仙盟委任的监督长老,所有弟子只得噤声。   “长老!出现了!”一名弟子兴冲冲地跑进来,“两个穿红衣仙袍的修士,一个比梅宗主还美,让人移不开眼,另一个和画像中的魔头一模一样!此刻正在东城的菜市上。”   “魔头逛菜市?不能吧?”玄天宗弟子不可置信。   郑丞早已见过更令人匪夷所思的场面,毫不怀疑:“前往东城菜市,我教你们的都记好了。”   弟子们七零八落地应出一堆毫无默契的“是”,他们修为低微,大多根本没见过韩凛,只在宗门课堂中听过魔头恶迹,初生牛犊往往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个个豪情万丈,争前恐后出黑市抢功劳去了。   菜市多是卖瓜果蔬菜的,夏南星和大壮逛了半条街,不见卖种子的,倒是采购了不少时令瓜果。   夏南星捻着桑葚梗,把酱紫色的果子团嘬得一干二净,留下一根光秃秃的细茎,丢到边上摊贩装瓜皮烂叶的竹篓里。   “好甜,大壮你尝尝。”夏南星从大壮手里提着的小桑葚篮里捻了一颗,递到他嘴边。   微启的唇中丨央沾了一抹艳丽的紫红,仿佛胭脂轻点,大壮叼走桑葚,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流淌,想来这便是那双唇此刻的滋味。   大壮眉眼微弯:“好吃。”   不远处推着木板车的玄天宗弟子一愣,朝旁边伪装成小工的弟子道:“他真是我们要找的人?五官确实一样,可气质分明是两个人吧。”画像中的魔头像是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可前头这男人分明是个宠美人到失去自我的痴情人。   “嗯……真美……”小工弟子靠在板车上,看着夏南星一脸痴笑。   再美能有藏书阁的术法玉简美?玄天宗弟子嘴角不屑一抽,紧了紧手中握着的毒粉包,抬起装满水果的板车,撞开小工弟子,朝两人迅速奔去。   “两位仙师,要买点凤梨吗?从南方运过来的,除了我这儿,依仙城别处买不到。”他特地采购了些在此地十分稀有的水果,就是为了让这两人没有选择,只能在此购买。   “不必了。”夏南星下意识退开一步,大多数摊贩都在街两旁设摊,这人直接把板车推到路中丨央挡了行人的路,素质不高,而且凤梨……   夏南星小时候被没泡盐水的菠萝拉过舌头,那感觉生不如死,从此再也不碰,而且看着就觉得舌根又痒又麻。   “仙师,来一个尝尝嘛,不好吃不收钱。”玄天宗弟子热情道。   夏南星战术后仰,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倒贴钱都不吃。   橘子站在他肩头,张牙舞爪:“喵喵!”都说了不要!走开!本大王还想再弄些黄花鱼呢!   “橘子,别闹。”夏南星摸摸猫猫头,“鱼市在街那头,一会儿就去。”   玄天宗弟子没想到在水果上下毒这招竟失败在第一步,连卖都没能卖出去,只能启用第二方案,伸手抓向夏南星露在袖子外的手:“仙师别走,我这儿还有别的水果,您再看看!”只要让美貌修士的皮肤触碰到毒粉,任务便完成了!   然而他连指尖都没能碰到夏南星,大壮的手从夏南星身后伸来,手臂挡住后面挤上来的人,手掌扣住他的手腕,拇指精准地掐在死穴上,那神情俨然是画像中的修罗魔头。   玄天宗弟子本以为这么简单的任务轻而易举,毫无防备,登时脑子一片空白,死穴上传来可怕的触感,强烈的压痛几乎渗入骨髓。他知道再不住手这条命就要没了,后背被冷汗浸透,两股战战,连连道歉:“仙师!我没有恶意!是我错了,不该强迫仙师采买,求您放过!”   “大壮,算了,瞧他如此心急售卖的模样,应是家中有困难。”夏南星拉拉大壮广袖,又对玄天宗弟子道,“不管有何困难,赚钱也不可扰乱市场影响行人,你这些凤梨不错,但我真的不爱吃,既然此物稀罕,不如去依仙楼之类的饭馆酒楼问问,他们应当很乐意收购。”   “仙师说的是,我这就去问。”玄天宗弟子紧紧握拳,生怕稍微一松露出毒粉包的痕迹,就会血溅当场,在大壮松手的瞬间,推着板车跑了。   此情此景看得后头的弟子腿也有些发颤,装作行人,硬着头皮过去,本想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往美人身上洒些毒粉,可一看到美人无暇纯善的脸,没忍心出手,饶是如此,还是被大壮狠狠剐了一眼刀,吓得他飞快退远。   “到底是不是?”一名弟子过来交头接耳道。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看凶神恶煞的模样是,可面朝美人时又完全不像,更何况都说同流合污物以类聚,十恶不赦的魔头怎么会和如此清雅纯善的倾城美人在一起,可看容貌外型,却又觉得相配得不得了。   天道我有罪!竟羡慕起魔头嫌疑人了!那弟子仰头忏悔。   方才的小贩实在不识好歹,大壮放松愉悦的心情一扫而空,警惕起来,环视周围,竟发现有不少觊觎夏南星的目光,面露欣赏之情的摊贩路人有之,这些人他并不十分厌恶,毕竟以夏南星的容貌气质不吸引目光是不可能的,他眼刀投射的是那些一看便不怀好意,似乎想着该如何揩油的登徒子。   那眼神骇人非凡,初生牛犊的“登徒子”们单从眼神就瞬间领悟到实力的差距,战战兢兢,一时竟无人敢上前,而被大壮两次眼刀扫过的,更是低下头,连看都不敢看夏南星了。   这气势也影响到了路人,霎时间,两人周身半丈内,空无一人。   “怎么忽然人少了?”夏南星专注看街边的食材美食,无知无觉,闻到一阵甜香,拉着大壮朝一处摊贩走去,“是桃花糕,闻起来很好吃,咱们快去尝尝。”   大壮收回眼刀,给他一个令人安心的浅笑:“好。”   遥遥跟着两人的修士们:是我们眼瞎?这变脸速度是真实存在的吗? 第34章   卖桃花糕的是间小茶摊,撑着遮阳竹棚,放了几张小桌长凳,街上运菜卖菜的口渴饥饿都会来此歇脚垫饥。   夏南星正好走得有些累了,空座寥寥无几,只剩一条长凳,他便拉着大壮并排挤着坐下,要了碟桃花糕,一盏温茶。   一张桌,四面配凳,他才一坐下,坐在另三边的人便倏地起身,端着茶碗远离。   “正好,有空位了。”夏南星看向大壮,本想让他坐到旁边,却捕捉到还未消弭的凶残眼神,“大壮,你又在吓人了。”难怪一路上越走身边越空旷。   大壮垂眸收敛眼中狠戾:“方才有人意图不轨。”   只是放眼刀,没有真正伤人,夏南星没有深究,捋捋他的蟑螂须:“你太紧张了,咱们穿着海棠映雪袍,虽然没背医箱招子,也许还是有人认出我们的身份,想来求医呢?”   不过若真有疑难杂症,病人和家属也不会因为一个眼神退却,如果只是些风寒腹泻之类的小病,还是找城中医师更好,他毕竟是医修,不能总和凡人医师抢生意。   刚想到这儿,便有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跌跌撞撞冲过来,在大壮面露不善前,夏南星赶忙道:“大壮,他只是个孩子。”   大壮手一挡,扶住险些跌倒的男孩:“何事?”   “仙师!我娘忽然……不省人事。”男孩边喘边说,拱手拜拜大壮,又拜拜夏南星,“求你们……快去看看吧!”   夏南星给他倒了碗水,拍背帮他顺气:“人在哪儿?”   男孩海饮一口,扔了茶碗,紧紧握住两人的手,生怕仙师跑了:“在同福楼!”   蛰伏在远处的修士们后悔莫及,怎么就没想到卖惨这一招,这是哪个宗门的小弟子,竟敢碰魔头嫌疑人,后生可畏啊!   玄天宗弟子看过修士们的名单,其中根本没有十五岁以下的,更没有修为高到能化形或使用如此精妙的高端化形法器者:“不是我们的人,快报给长老!”   “同福楼?”郑丞本就对菜市下毒不报希望,毕竟连他本人出马都惨遭失败,凭这些小喽喽怎么可能成功,他脑海飞转,很快有了新的方案,从储物囊中取出一筐隐藏小物件灵气的低阶法器,以及一罐带着硝烟味的丹药,“所有人随我前往同福楼。”   “长老,您要炸楼放毒吗?”一名妙手谷弟子道,“从外包抄楼房确实是个妙计,但同福楼中凡人众多,必定造成大量伤亡。”   郑丞信誓旦旦:“仁心山宗主不会放弃他们,魔头听他命令,介时必定左支右绌,这计划万无一失!”   “那遇难的凡人怎么办?”   郑丞歪嘴阴仄一笑:“为除魔头造成的牺牲,自然应由十恶不赦的魔头负责。”魔头必须已死,死人却并非不能背负罪名,说成残党所为即可,若有人深究,残党的最佳人选自然是仁心山。   同福楼是东城最繁华的酒楼,以各地特色美食及能令人身临其境的说书人闻名,几乎日日满座,今日门口还立了“烤串杂技首演,烤串无限赠”的招牌,更是人满为患。   因为有人晕倒,楼中气氛不再热火朝天,男孩的娘倒在一楼中丨央说书台前,说书人和异国烤串杂技师早已停止表演,两人一人一把扇子,给不省人事的妇人扇风。   周围黑压压围了一圈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地出主意,却没人敢挪动妇人,二楼围栏探出一排排看热闹的脑袋。   “仙师来了,让一让!!”男孩大声叫嚷。   人群朝两旁退开,空出一条窄窄的通路。   这么多人围着,光靠两把扇子通风有什么用,夏南星眉心微蹙,朝众人道:“请各位再退开些,保持空气流通!”   “朝后退一退!”前排的人刚挪了一步,又被挤回来。   后排的喊声传来:“是仁心山的仙师吗?据说极美极俊,让我瞧瞧!”   大壮拉下脸,眼刀一扫,冷声低喝:“退开!”   嗓音低沉,却由真气传到楼中各处,威慑力惊人,后排的人只闻其声便不敢再多言,人潮向后方褪去,很快清出一片两丈余宽的空地。   夏南星号脉、观面色、看瞳孔,病因不明,像是中毒,病人呼吸越来越浅,状况不太好,他当机立断给妇人喂了颗救命丸。   楼内所有人都在关注仙师治病救人,没人发现同福楼外,数十名身着布衣的行人步履匆匆,绕着楼外墙散开,将一个个拳头大的法器放置在了屋檐下、房柱旁、窗台边。   夏南星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吃了大半,像同福这种档次的酒楼,食物上不太可能出问题,若真是食物中毒所致,也不可能只一人晕倒:“你娘今日有没有去过你没去过的地方,或碰过吃过与你不同的东西?”   男孩还算镇定,守在娘亲身边,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今日我过生辰,一大早吃了长寿面,爹娘带我去买新衣新鞋,随后就来同福楼庆祝,没去过别处,也没碰过奇怪的东西。”   “你娘原来可有呼吸不畅之类的病症?”夏南星又问。   “娘亲一直有气喘之疾。”男孩急道,“是气喘病犯了吗?可往常症状不是这样的!”   “你们再散开些,太闷了。”说书人坐在高台边,脸色发白,朝两丈外的人群挥挥手。   异国厨师按按额头:“闷嘞个,窝微微晕嘞个。”   “娘子!我请来医师了!”一名青年背着个小医箱,半拽半拖着白发苍苍的老医师,冲进酒楼。   男孩脸色也有些白,忙介绍道:“这是给娘亲医气喘病的王医师。”   王医师一把年纪,跑得骨头都快散架了,靠着说书台一阵猛喘:“让我……缓一……缓……”   然后头一歪,晕厥了。   “医师咋也晕了?”人群中有人道,没人回应,那人看看周围,发现不少人都目光涣散,脸色苍白,“你们咋了?我好像也晕……”   话音刚落,说书人两眼一翻,扇子啪嗒掉在地上,也晕了。   夏南星按按侧额,竟也觉得脑海有些混沌。所有人都陆续出现晕厥或胸闷头晕的症状,而有气喘的妇人最先发作,气喘之人往往呼吸较正常人急促,刚才老医师亦是一阵急喘后晕厥。   他捕捉到切入点,靠着大壮有气无力道:“这里的空气有问题,大壮,让人把所有门窗全部打开,大家都出去,把病人抬出去。”   人群中倒是还没人晕倒,但全部病恹恹的,横七竖八靠着桌子,或坐在椅凳地面上,连掌柜的都趴在柜台上,哪有人有力气帮忙抬人。   “大壮,出去找人帮忙……”夏南星扶着桌子,本想站直,却被大壮宽阔的手掌覆住口鼻,脑袋按回肩头,“别闹,赶紧找人……”   “放心,交给我。”大壮扫视酒楼内部,瞬间便掌握了所有门窗的位置,一手成掌蓄起灵气,朝地面一按。   灵波推动屋内的空气朝门窗撞去,砰砰几十声响,所有关闭的门窗被震开。   楼外众修士们刚布置完爆破丹,准备撤离,谁知面前的窗猛然大开,有几人被窗框正对脑门撞了个包,窗沿上的灵器也被击飞。   被魔头发现了!   修士们不约而同想到,紧接着脚底抹油,丢下四散的灵器,跑了。   灵流扑出十余丈后,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屏障,拢住高处清新的空气,一股脑扑回酒楼。   只凭肉眼和嗅觉,并不能发现室内空气的改变,但夏南星顿时胸肺舒畅,脑子也清醒了些,说明空气确实变得清新:“酒楼里有什么影响了空气质量。”会是什么呢?   换气只能改善环境缓和症状,无法根治,不查清楚,今日的事还会发生,而且不知吸入物是否有毒,必须查清源头,使用对症的药物,否则严重至晕倒的几人,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仙师明鉴,我们每日都做细致的洒扫,禁止身有异味者进楼,淡香来自花瓶中插的精挑细选的茉莉,后厨门窗都与此不相通,空气绝对没问题。”掌柜的清醒了,立刻上来澄清,避免影响今后的生意。   夏南星环视了一周,确实没有异味或烟气。   橘子一直乖乖蹲在肩头,看事情差不多平息了,闹腾起来:“喵喵~”有烤鱼香~让本大爷品鉴品鉴。   橘子蹭的跃到说书台前放满烤串的长桌上:“喵!!!”烫烫烫!!!   “橘子!”夏南星被小胖橘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抱,将要碰到长桌的瞬间,大壮抄手一拦,一手挡在夏南星小臂前把人囫囵抱起,远离长桌,一手拎回跳到旁边的橘子。   海棠映雪袍的广袖拂过桌面,染上油的部分扬起一阵热气。   “烫到了?”夏南星抱过橘子看它的前爪,肉垫红彤彤的,不过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到了正常的粉嫩。   已经愈合了,不愧是仁心山神兽。   伤虽然好了,猝不及防被烫的喵喵心还没愈合,橘子挠挠夏南星衣襟:“喵喵~”痛痛,要喂黄花鱼才能好~   “大壮你呢?烫到没?”夏南星掀开大壮广袖,手掌手臂没有烫伤,只有几条陈年旧疤。   “我没事。”大壮反握住他的手,细细查看,确认也没有被烫,才道,“此桌是一件低阶灵器。”   依仙城中的许多高档酒楼或富贵人家,都会从西城修士集市采购些凡人也能使用的便捷低阶灵器,比如楼顶垂下的福字大灯便是件照明灵器,楼中的花瓶则灌注了木灵力能让折枝花朵盛开至少一个月,是以他刚进门时并不认为这张有微弱灵气的桌子有什么问题。   夏南星进同福楼到现在,至少过了一刻钟,就算他刚来时烤串刚出炉,也该凉透了,怎么可能连着桌面都滚烫。   “这不会是个假装自己是无辜桌子的烧烤炉吧?”夏南星越瞧越觉得这桌子蹊跷,这么烫的食物,竟然一点烟都没冒。   “此物是我们最新购入的炭烤灵器,除了恒温的烤盘,外围不会产生热量,能避免客人烫伤,炭烟亦会被灵器压制,不影响楼中环境,因此摆在中丨央,由兰斯表演炭烤杂技。”掌柜的热情介绍。   “看窝滴!”兰斯满是厚茧的手抄起一把烤串,朝空中一抛,娴熟地表演抛球杂技的烤串版本,烤鱼、烤肠、烤肉片在空中转了三圈,随后和兰斯撒上天的孜然粉一起精准地落在桌面上,排成一列。   “好!”已经恢复的众人送上热烈的掌声。   夏南星都快气笑了,很想问一问:这灵器是光除黑烟、气味,不除一氧化碳是吗?   “一点也不好!”夏南星阻止人群继续让兰斯表演的欢呼,“这灵器的炼制者简直是个大聪明!”   “聪明不好吗?”掌柜察言观色,才看出这是反话,不可置信道,“难道是灵器的问题?不能吧?”   “赶紧关了。”夏南星朝兰斯道。   兰斯比了个三的手势,抠出桌面底下的灵气球。   夏南星挥手让所有人远离烤炉,又让大壮换了一次空气:“你们不觉得刚才的症状像中了炭毒吗?”   炭炉是常用的烹饪工具,就算家里有灶台的,也会备上一口,方便移动,烧水煎药做点简单小食都十分便捷,稍有常识的都知道,炭炉不能在屋内用,会中炭毒,因此真正中招过的人很少,偶有一两个基本上发现得晚也救不回来。   一大群人鸦雀无声,这时,青年请来的老医师慢慢悠悠转醒了,恰好听到了这句,虚弱道:“头痛、心慌、胸闷、恶心、视线模糊、浑身乏力,的确是炭毒。”   老医师医术精湛,在这一片颇有盛名,众人纷纷附和:“如此说来确实。”   掌柜的恍然大悟:“仙师您是说,做这灵器的仙师只去除了气味与烟,却未除炭毒?”这简直是把人往鬼门关推,缺了个大德。   夏南星:“而且这样放在中丨央也不安全,四周虽没有热量,但这么像桌子,难保没有客人误会,直接上手取烤串。”   橘子:“喵喵!”本大王就是受害者!   晕倒的妇人和说书人也醒了,妇人抬起手,指尖有两个明显的燎泡,一看就是不久前烫的:“我……取了。”   兰斯捂脸惊呼:“哦埋噶!窝就离开嘞一煞煞!”   夏南星取出烫伤药,给妇人包扎,掌柜懊恼地拍拍脑袋:“瞧我这脑子,险些酿成大错……兰斯,快把炉子抬下去。”   “仙师,我娘子没事了吧?”青年抱着妇人,男孩关切地守在旁边。   幸好救命丸喂得及时,搞清了病因,只要清肺除余毒就没大问题了,夏南星看向大开的几扇窗外,发现了目标,指向一处道:“大壮,那高至三楼宽叶的是清润树,帮我采些嫩叶来。”   清润树在仁心山和医仙城都随处可见,全年常绿,而且无需过多处理,直接便能入药,因此夏南星没有储存此药材。   橘子舔舔爪子:“喵。”魔头,快去。   “猫,去。”大壮站在夏南星身侧,没动,周围乱七八糟的人那么多,好几个看夏南星的眼神都快冒光了,他怎么能随意离开。   夏南星轻推他肩膀:“清润树的叶子会让动物脱毛的,你去吧。”   大壮拎起橘子,塞到夏南星怀里:“猫,守。”   橘子:“喵。”黄花鱼还没喂我,要求辣么多,资到啦。   大壮双眼微眯,眼神一扫,人群立刻呼啦啦让开一条路,他足间轻点,两步便跃过半个同福楼,到了夏南星所指的窗边。   郑丞今日时运不济,本计划着放置爆破丸用不了半刻钟,今日就能拿捏住魔头,没想到留给自己的唯一一颗爆破丸竟是次品,破了个拇指尖大的坑。   爆破丸必须密不透风,才能发挥出百分百的威力,他不得不取出随身炼丹炉,罩上中品隔灵法器,就地全神贯注补丹,幸好那仁心山宗主慢吞吞的,到现在还没有离开的趋势。   丹药终于补完,郑丞将爆破丹和毒粉包放入灵器中,往窗台下安置……   因专注没发现两次灵力换气的郑丞一抬头,便看到魔头探出窗外,若有所感低头,送了他一个“你已经死了”的冷笑。 第35章   只差最后一步就大功告成,郑丞幻想被仙盟褒奖的画面尚在脑海,扬着一脸奸计得逞的笑意,此刻看到韩凛的脸,悚然后退,五官在情绪的急转中扭曲乱飞。   跑!郑丞顿时只有这一个想法。   然而腿还没来得及抬起,一股凶悍的灵力便缠上颈项,郑丞身不由己地被吸到曲指的手掌中,挣扎着艰难开口:“你不能杀我……医修宗门弟子……滥杀无辜……仁心山必被仙盟……围剿……”   “你无辜?”大壮冷眼一瞥窗台上的灵器,捡起在手中抛了抛,指尖一点,灵流推着竹鞠大的灵球囫囵堵住郑丞大嘴。   “大壮,还没好吗?”   夏南星的声音传来,大壮不愿在此糟粕处浪费时间,不给郑丞任何余地,手掌当胸击出,在郑丞飞向高空时,送出一道灵流,强行启动了灵器球。   嘭一声响,火光伴着黑烟在空中炸开,大壮双眼微眯,再次送出灵流,裹挟着四散的黑烟,倾数压在了郑丞周身。   确认他消失在视野中,大壮踏窗出楼,跃上高大的清润树,如狂风般一阵舞过,树顶的嫩芽被洗劫一空。   “这么多?”夏南星看到在桌上堆成小山的叶芽,惊了,“橘子,别碰。”   把小胖橘塞给大壮,他掬着一捧嫩叶,倒到青年手中:“先闻上一刻钟,之后每日以清润树嫩叶煎制浓茶汤,晨起一碗,连服七日,一碗茶用十来片嫩叶即可。”   本来首次吸叶香,是十片吸两个时辰直至味尽,主要是清润树生得高大,嫩叶又都在树顶上,对凡人来说采集困难,修士又大多用不上凡树,因此难取大量,眼下既然有那么多,当然该物尽其用。   让掌柜按照症状轻重,将嫩叶一一分发给众人,夏南星轻推大壮肩头,示意他弯个腰,耳语道:“刚才窗外有什么吗?”   “大嘴鱼在窗台放爆破毒丸,已经处理了,但我怀疑被放置的不止一处。”大壮摊开手掌,递到橘子面前,“猫,找出来。”   橘子闻了闻残留的灵气,不满:“喵喵喵!”当我狗吗?虽然本大王神通无限,找这点东西轻而易举。   “那爆破丸威力多大?”夏南星问,楼中吵扰,他并未听到楼外的爆炸声。   大壮:“一丸能波及方圆十丈。”   “同福楼这么大,只凭一丸确实不够。”夏南星有些后怕,“竟然想炸楼,只是为了仁心山几册秘籍医书,不惜伤害楼中那么多无辜百姓,他们疯了吗?”   “多亏被你发现,已经无事了。”大壮轻轻揉开他眉心的结。   “是你发现的。大嘴鱼如何?”夏南星又问,他无法相信以医入道的妙手谷能如此草菅人命,想来是无良长老的个人行为,只要严惩他,便不会再发生此事。   “炸了。”鉴于已经炸过一次,大壮补充道,“我将爆破灵器放置在其口中,非死即重伤。”   “活该。”大嘴鱼偷鸡不成蚀把米,想来不敢再作妖,夏南星终于放心。   “喂!你这恶霸小猫,快把踏雪还给我!”楼外传来喊劈叉的男声。   夏南星看向楼外:“是韩憨憨。”   “你给他取爱称?”大壮目露凶光,看向追着一猫一狗奔来的韩酣。   人都快到眼前了,夏南星垫脚朝大壮耳朵轻声道:“这是浑名,憨憨就是说这人有些傻乎乎的。”   “你上次说他可爱,招人喜欢。”大壮拢着夏南星肩膀,朝自己搂了搂。   韩酣耳朵尖得狠,大声道:“我如此风流倜傥,哪里可爱了?你们是上次的修士夫妇?男扮女装?千万别喜欢我,我可不插足别人感情。”   夏南星抬手勾住大壮脖颈逗趣:“咱们感情好得很,轮不到你插足。”   \"这么凶看着我干什么,看你道侣去!\"韩酣竟一点不怕大壮能把人碎尸万段的眼刀,“你们的猫怎么回事,又欺负我家踏雪。”   橘子飞扬跋扈坐在二哈头顶:“喵。”清理干净了。   踏雪身后拖着长长一串灵器球,伸着舌头哈哈喘气:“啊呜。”累死我了。   橘子赏狗头一爪子:“喵。”没用的二哈。   踏雪:“呜呜……”我是巨灵狼……   橘子向来精明得很,想来是出门恰好碰上踏雪,便征用了,夏南星简单解释了一下原委:“这样吧,请你和踏雪吃饭。”   “不必!”韩酣看着踏雪身后的毒气球义愤填膺,“妙手谷竟如此阴狠毒辣……怎么称呼?”   “夏南星,仁心山宗主。”夏南星肩头撞撞大壮,“夏壮,仁心山副宗主。”   “两位夏宗主为名除害,广大修士都该向你们学习,这顿饭,我请!”韩酣豪放道。   橘子一踏狗头,勾起灵球串抛给大壮。   大壮扫了一眼,竟有三十余只,全数塞入储物囊中设下屏障放好,以免夏南星误触或污染食物。   同福楼掌柜和伙计们很快收拾好了凌乱的桌椅,这次的意外责任在同福楼,今日便给在场所有顾客免了单,夏南星这桌还没点菜,伙计们便送上楼中最昂贵的几道招牌菜,满满放了一桌。   “仙师,今日之事多亏有您,今后我就认您这红袍子,只要仁心山仙师光顾,一律分文不收。”掌柜道。   “欸!说好了我请!”韩酣掏出银两塞过去,掌柜的又塞回来,推搡了半天,最后韩酣干脆把银两直接塞进掌柜袖口,还用灵力织线和衣服缝在一起,这才划下句点。   不愧是憨憨,夏南星哭笑不得,灵线凡人根本无法解开,掌柜的要用这两块碎银还得搭上一只袖子。   “掌柜的,今日的烧烤我全包了。”夏南星道,也从大壮衣襟内的储物囊里取出银两,递给他,“您可别不收,否则咱们修士有的是手段。”   掌柜不敢再推辞,收下银两,很快兰斯带着六名跑堂的端着一盘盘烤串过来,拼了三张大桌摆满,给夏南星一个大拇指:“人美嘞!医高嘞!窝稀饭你!”   大壮耳朵一竖,赏给他一记眼刀,兰斯被吓得够呛,生生从贫瘠的官话辞典里扒拉出准确的表达:“窝欣赏你!”一溜烟跑了。   夏南星把烤盘放到踏雪跟前:“吃吧,辛苦了。吃不完的收进储物囊,算是我们犒劳踏雪的。”后面一句是对韩酣说的。   踏雪双眼放光,那模样简直想在烤肉的海洋中打滚,爪子一扑,抱起一把啃起来。   “喵!”橘子跃到他头顶,拍了一爪,抢过一串烤鱼,“喵喵!”这是本大王的!   踏雪前爪摸摸头顶,染了自己一头油光孜然:“啊呜……”你就知道欺负我……   橘子踹开狗爪,四仰八叉躺在软绵绵的狗毛里,抱着烤鱼享受。   “你的猫真霸道,踏雪连狮子老虎都不怕,就败给你的小奶猫了。”韩酣感慨。   “橘子是仁心山神兽,只是体型小,本领可大得很。”夏南星颇有几分秀娃的意味。能穿书的猫,本领能不大么。   恢复状态的说书老人重新登上高台,站在长桌前,整了整衣袍。   “要说书了!”韩酣探头看去。   夏南星坐的位置背对说书台,便挪到大壮身边,两人手臂贴手臂:“大壮,你猜他会说什么故事?”   大壮对故事没什么兴趣,沉思片刻,只想听夏南星说故事,说什么都好,哪怕是无限循环从前有座山。   他还没回答,说书人已一敲醒木开了嗓:“上回说到,魔头韩凛四岁脱离韩家后,蛰伏秘境闭关。十四年后,韩凛出关,在此后百年中,烧杀抢掠,恶事做尽。”   夏南星心道:果然不能干坏事,魔头都被诛杀了,还要被拖出来反复鞭尸,恶名留千古。   “其中最惨无人道的有三桩。其一,尸地屠杀玄天宗与惊雷宗弟子近千,致使惊雷宗灭宗,战场怨气冲天黑云近百年不散,尸地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说书人绘声绘色,夏南星却觉得诧异,原著中,尸地是数百年前就存在的,乃是因宗门争斗常约战于此,弟子死伤无数,才导致怨气冲天,那时韩凛还没出生吧?   韩凛和玄天宗确实有纠葛,剥了玄天宗副宗主的皮,还杀了百余名弟子,可那是因为在秘境中,玄天宗挡了魔头的道,和尸地有什么关系?惊雷宗明明直至原著结尾都作为龙套宗门,对魔头喊打喊杀,怎么就灭了?   “其二,南明城魔气屠城,致使三万百姓中毒身亡,无数人伤残无医,入城医治的五百妙手谷弟子也惨遭毒害,南明城自此成为一座魔城,毒瘴漫天,再无人居住,这一切只因韩凛路过此地,心情不佳。其三,不满仙音阁雅楼伺候,屠杀弟子三百余名,且嫁祸合欢宗宗主。”   在义愤填膺的唾弃声中,说书人道出结语:“如此恶行,被诛杀千次万次,都难抵其罪。”   “魔头韩凛恶事做尽,还痴心妄想奢盼飞升,天道怎会容他。幸而有仙盟正义修士集结,大战七天七夜,终将韩凛与其凶兽穷奇诛杀。”   在座众人无不欢呼叫好,虽然这魔头与大多数人八竿子打不着,也从未对凡人界做什么,至多是传闻中的人物,但气氛到了自然要跟着应和。   橘子气得猛拍二哈狗头:“喵喵喵!”诛杀王迩他大头鬼!本大王威风凛凛他打得过么!   踏雪两眼泪汪汪:“啊呜……”又打我……   夏南星彻底听迷糊了,从韩凛四岁脱离韩家,到各处屠杀大宗门弟子,每一桩每一件和他看过的原著比较,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他虽曾脱口说过韩凛奸丨淫掳掠,事实上韩凛在书中连一星半点的感情线都没有,不止未对任何人动过心,更从未踏足烟花之地,仙音阁雅楼一听就不正经,韩凛怎么会去?而且以魔头如此高超的修为,杀人屠宗从不藏形匿影,怎么可能嫁祸他人?   “大壮,你觉得说书人讲的真实吗?”夏南星问。   大壮早已停箸,一手支额,闭目蹙眉,闻声从纷乱涌入脑海的画面中艰难抽离,看向夏南星:“我不知。”   “我觉得不真。”韩酣道。   “你怎么了?头疼?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夏南星取出一株清香的安神草,放在大壮鼻前,“你是不是参与过这些事?”目睹魔头屠杀却无能为力。   橘子:“喵。”他是主角。   大壮摇头:“我不知道。”尸地、南明城、雅楼,一处处尸骸遍野血流漂橹的场景在脑海中闪现,雁翅刀握在手中,浓血沿着刀槽一滴滴落下。   但他确信,自己根本未修魔道,不可能魔气屠城,更不可能去雅阁,所以他不是……   “头疼就别想了,咱们不听了,早些休息吧。韩道友,少陪。”夏南星抱起橘子,同福楼三层四层是客房,让掌柜开了间,两人便上了楼。   韩酣对着满桌食物,和冷冷清清的空凳子,薅了把狗头:“这俩夫夫也太过分了,竟把我当空气,想我再怎么说也和韩凛……”   韩酣急忙闭嘴,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他,松了口气。   不可说不可说。   踏雪抱紧烤串:“啊呜啊呜……”终于没猫打我了。   “喵!”一道残影飞跃过半间同福楼,杀到它面前,灵风平地起,卷走所有烤鱼,又一阵风卷走,“喵喵!”这些是我的!   踏雪顶着又多了两个猫爪印的脑袋,汪的一声哭出来。   大壮的异常没持续多久,一进房间就恢复状态,神色看上去与平日里一般冷冰冰的,和夏南星视线对上时,会露出几分温柔。   “天都黑了,今天咱们就早点休息。”失去的记忆显然让大壮痛苦,夏南星不再提及方才的事,笑嘻嘻地扯扯大壮腰封,“要不要本宗主纡尊降贵,伺候副宗主?”   大壮眉眼扬起笑意,展开双臂,把夏南星拢在手臂间:“有劳宗主。”   海棠映雪袍配套的是素白色的腰封,以海棠红丝带绑系,两人腰上的结一模一样,都是大壮系的,不是夏南星认知中的蝴蝶结亦或两股束在一起的合结,七弯八绕地缠出优美平整的一条宽带,最后在侧腰垂下两条飘逸带尾。   夏南星揪揪带尾,拽拽宽带,完美的送给大壮一个死结,一脸无辜道:“副宗主壮,本宗主交给你一个严峻的任务,把我们的腰带都解开。”   “是。”大壮从善如流动手,先解了夏南星的,帮他褪去外袍,怼了自己的腰带好半天,夏宗主绑死结有一套,绑别人腰带比绑自己还出色,他引入一股灵流梳理,才终于解开腰封。   掌柜开的是间双人房,南北两头各放着一张床铺,是单人床的宽度,以夏南星的身材,勉强还能睡两人,但若另一人是大壮,那得把其中一人嵌进另一人的怀里。   两人给橘子洗净满身油污孜然,夏南星便抱着小胖橘钻进被窝:“晚安。”   大壮看了橘子一眼,在另一张榻上躺下,挥手熄灭烛火。   今夜无月,屋内陷入一片黑暗,说书人描述的场景如阴魂不散的鬼魅,一幕幕在脑海浮现,大壮凝神静思,非但没能摒除杂念,涌入脑海的画面反而越来越多。   四岁孩童用成熟的语调告别含泪的家人,独自远行。   争斗不休的修士们,向他挥出长剑;面露阴险的医者,朝他投出黑紫的瘴烟;弹拨琴弦的乐师,音律织成的却是击向他的锋刃。   画面一转,还是四岁孩童的家人,一个个在惨叫中倒在修士刀剑下,鲜血染红亭台楼阁,清雅的粉色牡丹在血雨中凋零,早慧的孩童不见了,面容与他如出一辙的十岁男孩被奄奄一息的族人推入传送阵。   雁翅刀剖开修士头颅,一寸寸剥下染血的皮肤;漫天毒瘴被灵流驱入山谷,哀嚎遍野;刀光如雨漫天,带着残影扫过无数修士躯体……   所有画面糅杂在一起,化成一团光怪陆离的黑,将他淹没。   黑暗中,无数熟悉的声音交织响起。   “人中恶鬼!”   “天地间最邪恶的存在!”   “滥杀无辜天理不容!”   那是夏南星的声音。   一切最终拧成一道话音,清晰如近在耳畔:   “你不是我的大壮,你是十恶不赦的魔头——韩凛!” 第36章   夏南星今晚难得失眠了,身旁冷冷清清,抱着小胖橘翻来覆去,周围只有捂不热的被子,不像平时,冷了热了稍稍挪一挪,就能碰到体温令人舒适的大壮。   失策,开房时该跟掌柜说要大床房的。   开房?大床?怎么怪怪的,这不是情侣才会提的要求么?   夏南星下巴蹭蹭暖烘烘的橘子,心道:宿舍舍友还有窜床位的,宗主、副宗主、神兽一起睡,说明仁心山弟子关系亲密,没什么奇怪。   “南星……”   “大壮?你在叫我?”那声音有些含糊,甚至透着几分痛苦,和大壮平日的风格迥然不同,夏南星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南星……不是……”   以往大壮和自己说话,不是走到身边,就是亮着嗓子,绝对不会有嗫嗫喏喏模棱两可的时候,南星觉得奇怪,下了榻,裹着被子在黑暗中摸索着走过去:“怎么了?不是什么?”   直到站在大壮塌边,见人影仍躺着,夏南星才发现,他竟是靥住了。   “我不是……”   “大壮,醒醒。”夏南星轻轻拍他脸颊,“你在做噩梦,那都是假的。”   大壮倏地探手抓住夏南星手腕:“南星,别走。”   上一次被这么大的手劲握住,还是在大壮重伤刚到仁心山的时候。   “疼,大壮松手,我手腕要断了。”夏南星无计可施,只能捏住他鼻子。   大壮蓦地睁眼松手,并不是因窒息醒来,修行至他的境界,即使被捂住口鼻也能通过灵气呼吸,而是听到了夏南星的“疼”。   “我又弄疼你了。”   夏南星看不清大壮的表情,却从低沉的话音里听出了紧皱的眉:“是有点疼,你给我揉揉。”   大壮捧起他的手腕,指尖覆上灵气,轻柔地推按:“对不起。”   “原谅你了。”夏南星坐到床边,“你做什么噩梦了?我怎么就走了?你可是我的副宗主,本宗主哪都不去。”   梦中,夏南星厌恶唾弃的眼神历历在目,决绝的背影渐行渐远。   大壮弹指点亮烛火,凝视夏南星,面前的少年轮廓柔和,橙黄的烛光给他镶了一层暖边,纯澈目光中饱含担忧,嘴角却弯着令人安心的弧度,唇角边那颗浅痣在光影的交界中忽闪,最终随着夏南星微微偏头,落在暖光中。   确认不是幻觉,他紧绷的肩膀才缓缓垮下。   “我有点冷,你进去点。”夏南星推推大壮。   大壮退到背贴墙,侧躺着勉强空出小半张榻。   春寒料峭,他竟没盖被子,夏南星把熟睡的橘子放到枕边,举着凉飕飕的厚被,扑上床榻,连大壮也囫囵裹了进去:“副宗主不懂照顾自己,该罚,罚你和本宗主同盖一张被子。”   床属实小了点,夏南星面朝大壮,稍一转身就要掉下床去:“你可别乱动,否则我就掉下去了。”   大壮伸手揽住他的腰,温暖的手掌贴在单薄的后背上:“不会的,我护着你。”   夏南星一双手无处安放,一只放到大壮侧脸边,一只放到身侧,朝中间又靠了靠,不再开玩笑,认真道:“你是不是梦到从前的事了?”   大壮弹指熄灭烛火,一片漆黑,一阵缄默。   “如果回忆让你痛苦,就当成一场噩梦,忘了吧。”夏南星道。   大壮微微动了动,脸颊碰到微凉的指尖,许久没有说话,默默双手裹住他的手,放到胸前。   对,那只是一场噩梦,只有握在手中的,才是真实。   夏南星听到他深呼吸的声音,气息扫过脸颊,紧接着,大壮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我?”   无所不能的大壮此刻如此脆弱,夏南星心揪成一团:“嗯,不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翌日一早,橘子砸吧着嘴醒来,尾巴一扫,竟是魔头的脸,毛都炸了起来:“喵喵喵!!”你出手了!别把星星吓跑了!!   “出手”的夏南星迷迷糊糊转醒,睁眼便看到凝视着自己的大壮,含糊道:“大壮,你的储物囊又怼到我了。”   大壮:“……”   “储物囊”在大壮的遮掩下,最终没被睡眼朦胧的夏南星发现,伺候宗主穿衣梳发,向掌柜问了最近的种子铺,两人一猫便向目的地出发。   东城最大的种子铺就在菜市隔壁的另一条街上,沿着昨日来时的路返回,茶摊满座,热火朝天地聊着同福楼众人中炭毒一事,见两名红衣仙师过来,立时有人道:“就是这两位仙师,若不是他们,真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一大早下楼,就被掌柜小二顾客们一路夸出门,夏南星脸都被夸红了,赧然摆手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   “哪有什么应该的,只有那卖烤炉的无良修士不应该!”有人道。   “老伯,这是昨日的茶点钱。”夏南星把碎银放在桌上,昨日走得急,账都没结。   摊主忙擦擦手,把碎银推回去:“昨日我女儿女婿也在楼中,多亏了您啊,这钱我不能收。”   “一码归一码,您做生意,钱还是得收的。”夏南星拉住大壮袖子,小声道,“快走,再不走就没完没了了。”   他刚小跑两步,肩膀便被人一揽,脚下悬空,迅速向前平移而去。   大壮带着人长腿疾跑,眨眼便跑得没了影。   夏南星体验了一把水平电梯,颇觉有趣:“这招完美,下次大庭广众之下我若走不动了,你就这么带我走。”   “不背吗?”大壮把人放下来。   “胸口凉飕飕的,确实是背着舒服,不过这招起手快。”夏南星把肩头的橘子塞进衣襟里取暖。   大壮又把橘子拎到肩上,斜跨一步,反手一抄,一手拖着夏南星腿弯,一手护住后背,就这么稳稳把人送到了背上:“背你也可以起手很快,抱起手更快。”   夏南星揽住脖颈:“那还是背吧,上次那是男扮女装。”大庭广众被公主抱可太失男子气概了。   橘子猛挠大壮肩膀:“喵喵。”又把本大王拎来拎去,礼貌吗?   “喵~”   “有猫叫!”夏南星拍拍大壮肩头,让他停下,朝前后左右探头,“哪有喵喵?”   橘子:“喵~”介里~   “喵~~”   “在左边巷子里。”夏南星指指旁边的窄巷,从大壮背上下来,朝猫叫的方向走去,“听声音是只小猫。”   大街阳光明媚,窄巷却在楼墙的阴影中,直到踏入,夏南星才看清墙边站着只浑身漆黑,看体型比橘子大不了半岁的小猫。   “喵喵~”夏南星蹲下,勾勾手指头,小黑猫扭头看了他一眼,娇滴滴“喵”了一声,小跑过来,把毛绒绒的脸蛋蹭在纤细的指头上。   橘子刚想跃到夏南星膝上,谁知夏南星把小黑猫抱了起来,抢占了它的位置,只能在肩上张牙舞爪:“喵喵喵!”快走开,你这妖艳贱喵!   大壮微蹙眉头,一只猫成天往南星衣襟被窝里钻就够让人不悦了,若再来一只,南星身侧的位置岂非更少。   “大壮,咱们养它吧。”夏南星兴冲冲回头,从前他就梦想过在家里放一座巨型猫爬架,养满喵喵,奈何大半日子在医院,如今有了一座仁心山,完全能改造成猫猫游乐场。   “它体态丰盈,应是有主的。”大壮牵起夏南星的手,“走吧。”   “说的也是。”夏南星摸摸黑猫脑袋,掏给他一条黄鱼干,小黑猫喵呜一声抱紧,乐得直打滚。   “喵喵!”喂,那是本大王的!   橘子风驰电掣落到小黑猫跟前,吧唧赏了它一喵爪,勾走了和他差不多大的鱼干:“喵!”哼!   小黑猫滚圆的眼睛闪了闪,涌出一泡泪:“喵……”   “好啦橘子,我不养它,就喂条小鱼干行吗?”夏南星有商有量,擦干净被橘子踩了个浅色爪印的毛绒绒脸颊,又给小黑喵一条鱼干。   这次橘子总算没闹腾:“喵。”行吧,赏你的。   两人一猫在夏南星一步三回头和小黑猫喵喵式再见中,离开窄巷,待两人进入种子铺后,一直遥遥尾随的玄天宗弟子瞧了眼巷中的黑猫,推着板车离去。   黑市秘会厅中,郑丞浑身裹着绷带,瘫坐在轮椅上,左眼珠子一转,扫过一众弟子:“还有何计谋?”嗓子粗哑难听至极,仿佛含了口沙子。   妙手谷自制的毒丹,他自然是有解药的,但近距离的爆破丹却避无可避,饶是调动全身灵力防护,仍只保住了脏腑,浑身都被炸得皮开肉绽,最严重的头部鼻梁被炸断,眼瞎了一只,嘴巴更是豁口到了耳根。   事已至此,他绝不能毫无建树灰溜溜地回去!   一名弟子道:“仁心山宗主同福楼救助的事迹传遍东城,他如此善心泛滥,不如我们伪装成病人,上门求诊,借机放毒。”   郑丞缄默不言。   毒粉可瞒天过海骗过魔头,可修士不行,他身上所有能隐藏修为的灵器全部用完了,这些低阶弟子更是连件像样的灵器都无法贡献。   “这个主意好,师兄就由你去吧。”说话的弟子退后一步。   “凭什么我去?主意是我出的,当然该由你们去。”   一时间弟子们推来推去,竟无人肯接这任务。魔头的厉害大家都尝过了,眼刀骇人不说,隔着楼墙隐藏灵力放置爆破丹都能被发现,那装病人上门岂非送死。   “不如找个凡人?”又有人道。   “我试过了,骗凡人毒粉是补药,让他们偷偷放在仙师的食物中,结果没人信我,说是仁心山仙师医术如此高超,何须不明来历的补药,别是不安好心,还啐了我一口。”   秘会厅陷入沉默,大半弟子已经打起退堂鼓,只是深怕郑丞去仙盟告状,影响他们将来的仙途。   三长一短的敲门声打破沉寂,郑丞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更别提打开门上的禁制,只能吩咐弟子开了门。   来的正是推板车的玄天宗弟子,他合上房门,将窄巷中的事一说,给出自己的计策:“我们不如把毒粉涂在野猫身上,只要仁心山宗主碰到,便会中毒。”   郑丞左眼露出阴仄的光:“还不够,必须保证让他带走野猫。”要防止野猫立刻身亡,涂的药粉剂量不能太大,那就需要夏花瓶一次又一次的触碰,确保中毒够深。   思索片刻,郑丞便吩咐玄天宗弟子去做。   “郑长老,这会不会太残忍了?”说话的妙手谷弟子名叫梁翌,正是郑丞提出炸同福楼时,质疑伤害凡人的弟子。   “为了铲除魔头,牺牲在所难免。”郑丞不屑道,“同福楼行动你便未参加,若不认同,大可退出妙手谷,去做魔头的走狗。”   梁翌双手紧紧握拳,他自记事以来,便随医师父母学习治病医人,十二岁有幸考入妙手谷,一直在谷中精进修为研习医道,此次听闻有重大任务,是觉得可能会有伤亡,才以医者的身份接受任务。   没想到不见魔头出手,长老却要拿无辜凡人和小动物做牺牲品,这不是他追求的医道。   “弟子梁翌入妙手谷八年,感激师尊教导师兄弟照顾,弟子让诸位失望了。”梁翌取出储物囊中入谷时穿的布衣和几两银钱,将属于妙手谷的弟子服、通行玉牌、储物囊,包括其中一切分发给弟子的物什放在桌上,拱手行礼,“今日自请退出妙手谷,请诸位放心,我必遵循医道之心不移,绝不会与魔头同流!”   说完毅然退出了秘会厅。   玄天宗弟子看傻子般目送他离开:“疯了吧?为了一只野猫退出宗门?”   “去盯着,若他破坏计划,传讯于魔头一行,格杀勿论。”郑丞道,“一切按计划进行。”   离开黑市后,梁翌直奔东城菜市后街,寻了半天却不见野猫踪影,问了几家店铺,才找到小黑猫常在的窄巷,巷子空空荡荡,只有半截烤熟的小黄鱼。   种子铺种类齐全,不止有蔬菜瓜果种,还有树苗花苗,夏南星挑花了眼,拉着大壮东挑挑西拣拣,光采购的菜种就有近五十种,能种满百来亩地,果种花苗更是能填满好几座山,买完后又去药铺询问,购置了些能用于种植的新鲜枝干块茎。   “以后前山一半是果蔬基地,一半是药材基地,后山就种一片花树海,咱们早晨挖菜采药,下午观树赏花。”夏南星计划了一路,“大壮,你忙得过来吗?”   “忙得过来,很轻松。”大壮笑道,总之仁心山不需要其他弟子。   天色已暗,吃过晚餐后,夏南星让掌柜换了间大床房,便在身后交头接耳姨母笑的眼神中,和大壮进屋休息。   翌日一早,填饱肚子,完成此次下山采购的两人便离开同福楼,准备返回仁心山。   “喵……”   “有猫叫!”刚走出没多远,夏南星便停下脚步。   橘子不满地拍拍前爪:“喵喵!”又来!快回家!   “喵唔……”   “好像惨兮兮的。”声音有些轻,夏南星竖起耳朵,“大壮,你听听在哪?”   大壮修为高听力自然好,也听出猫叫不同寻常:“同福楼左侧巷子传来的。”   绕过梁柱,夏南星果然发现了趴在墙角的小猫,浑身黑漆漆的,看身形和毛色就是昨日窄巷那只。   “怎么伤成这样了!”夏南星惊道。   昨日还健健康康的小猫此刻长毛虬结成一绺一绺,毛尾悬着黑红色的血痂,两只前爪似乎被什么碾过,肉垫成了血糊,后腿形状怪异地拖在地上,一看便知断了,身前还吐了一小片深色的脏污。   夏南星从前也见过受伤的流浪猫,有被车撞伤的,跌伤的,但从未遇见过伤势如此之重的情况,向小黑猫伸手,柔声安慰:“别怕,我能医好你的。” 第37章   指尖即将触到小黑猫的瞬间,夏南星倏地收回了手。   “大壮,能用灵力托着它走吗?”   “慢着,我用灵力托它移动。”   几乎同时,夏南星和大壮说道。   夏南星想的是:小黑猫伤势太重,前爪后腿断得触目惊心,无法判断有没有内伤,贸然抱起来,恐怕雪上加霜。   大壮想的则是:伤重不可妄动,且南星若抱了它,必定放不了手,要带回仁心山。   大壮指尖微移,一道灵力软垫形成,贴着地面移至小黑猫身下,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姿势,稳稳当当将它托了起来。   治疗小黑猫刻不容缓,夏南星当即决定暂缓归山,返回同福楼开了房间,在桌上垫上软垫,让大壮放下小猫。   取出绷带,夏南星三次抬手要包扎,犹豫半晌后都手足无措地放下。   他上辈子虽然经常撸流浪猫,可遇到受伤的小猫从来是送宠物医院的,至多给不太严重的伤口绑条绷带止血隔灰,两辈子虽看了不少医书药书,但都是给人治病的,人体每一条骨骼、内脏的位置能倒背如流,可从没见过动物的骨骼图,唯一关于宠物疾病的知识,只有知道哪些食物不可食,哪些东西不可碰。   小黑猫已经晕厥了,只有起伏的背脊证明它还顽强地坚持着。   跑堂的送进来一盆热水,夏南星忙问:“城中有兽医吗?请把医术最高超的请来。”   “兽医倒是有,但寻常都是帮人医牛羊马驴的,没听说过有治猫的。”跑堂的一脸不忍,“这猫怎么能伤成这副模样,唉,我先把人请来看看吧,估计够呛。”   “多谢。”夏南星眼睛都急红了,翻了好半晌储物囊,筛选出对猫没有副作用的药材,准备配置外伤药。   “别急。”大壮按住他发抖的手,“断骨我能用灵力接续,但它毫无修为,我的灵力会伤到它。”   大壮是火灵根,即使能调控灵力的温度,却也无法与木水这类对治愈之术有加持的灵根相提并论,对已入道者勉强还能相助,若是从未引气入体的人或动物,必定无法承受。   “你是火灵根,我是水木灵根,我能帮到他对吗?大壮你教我怎么做。”夏南星坐下,调整了一下呼吸,看见小黑猫就揪心,只能闭起眼。   大壮坐到他对面,牵起仍无法停止微颤的手:“我带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共修的感觉吗?我先将灵力送入你的体内,周天游走后,由你的灵流包裹我的,我做主导,送入它的伤处。你知道的,我看骨接骨很强,从未失手,一定不会有问题。”   大壮承诺的从来做到,他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   夏南星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回握住宽阔的手掌:“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橘子抬起猫爪子,吧唧按在小黑猫额头:“喵。”该动手术了,睡去吧。   小黑猫脑袋一沉,合上了眼。   温暖的灵流从手掌游过手臂进入周天,夏南星几乎没有分神控制,灵流便娴熟地包裹住大壮的,两股灵流游走一个周天后,融合至极致。   大壮睁开双眼,另一手扣住夏南星手背,十指交缠,食中两指勾着对方的,指向小黑猫的后腿。   一股水青中透着茜色的灵流自两人指尖流淌而出,轻轻拨开沾满着血污的猫毛,透过皮肉,游至断骨处,分裂成丝丝缕缕,咔一声轻响,伤骨复位,碎骨亦被轻柔地送回破损处,被灵流细细密密地包裹住。   如此往复,直到将小黑猫的后腿和前爪骨骼全部复原,灵流重新游回夏南星体内。   夏南星睁开双眼,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第一次如此精细又长时间地使用灵力,让他体力有些透支,眼前一黑,便向前倒去。   大壮早有准备,稳稳抱住了他,轻轻揉按太阳穴道:“兽医来了。”   跑堂的半个时辰前就带来了兽医,敲过一次门,大壮只抛给他们“候着”两字,仙师发话,两人自是不敢打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在门口候着,直到此刻门被灵力打开,才敢进来。   夏南星靠在大壮胸口,累得眼皮都懒得抬,轻声道:“劳烦医师看看小猫有无内伤。”   他说得太轻,大壮又重复了一遍,补充道:“四肢断骨刚刚接续,你小心些。”   兽医从进门起视线就在小黑猫和夏南星之间游走,他不常医猫咪,看的大多都是小病,家养的主人重视负责,一般不会有大病,大都是岁数大了老之将至,野猫伤了病了也无人送医,他头一次见到伤成这样的,还是仙师的猫,根本不敢乱碰。   “看样子是被车轮碾了,仙师您配的外伤药极好。”兽医指了指桌上还没捣碎的几味药材,“猫有吐血吗?”   “并未呕血,但有呕吐。”大壮道,“昨日见时生龙活虎,并无任何异状。”   “应该是头部遭受撞击,没吐血一般就没有内伤,骨头续上便无大碍。”若真到吐血的程度,以他的水准也救不了。猫睡着,兽医没法看出更多的症状,看两位仙师如此亲密,属实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便拱手告辞,“修养几天看看,若有问题,我再来瞧。”   大壮抛给他一块碎银:“多谢。还有……”   兽医刚要合上门,留恋地又看了美人仙师一眼,停下脚步:“仙师还有何事。”   大壮眸色霎时深沉可怖:“不该看的不准看。”   “噫……”兽医吓得险些被门槛绊倒,垂眸落荒而逃,“不、不敢了!”   夏南星早已趴在胸口睡着,大壮将人抱上床,他若有所感地醒了:“上药……”   “你说配比,我来。”大壮解开梳了不到半日的长发,让他睡得舒适些。   夏南星把各种药材的切法比例一说,便放心地眼皮一垂,彻底陷入沉眠。   醒来时已是日薄西山,大壮和橘子都坐在床头,猫逼视着桌上的猫,人凝视着床上的人。   “喵喵怎么样了?”夏南星抬头看去,小黑猫皮毛上的血污一干二净,油亮亮的泛着药草香,断骨的部位包了绷带和小木棍固定,平稳起伏的脊背忽然一颤,醒了。   橘子一蹦三尺高,在他面前挥已被大壮洗净血污的爪子:“喵喵!”看我!不准看妖艳贱喵!   橘子那么活络,自然无需夏南星分心,他兴冲冲地起身:“醒了!”头还有点犯晕,险些栽倒。   大壮扶着他下榻,有些吃味:“我受伤时,你也这般?”   夏南星把下巴搁在桌沿,看小黑猫,伸手想摸一摸,又怕污染了伤口,只能用眼神抚摸:“你醒的时候我只有惊吓好吗。”   把纤细白嫩的脖颈掐得淤血七日不散,回忆起来,大壮都想砍了自己的手:“是我的错。”   “原谅你了。”夏南星笑呵呵地瞧了他一眼,拿了根药材杆,在小黑猫面前晃悠,“叫你什么好呢?黑加仑……有点长,蓝莓怎么样?”   “黑加仑和蓝莓是什么?”大壮一头雾水。   “黑加仑是一种葡萄,蓝莓也是一种果子,都是在传说中的水果。”夏南星又忘了这里没有这些现代流行的水果,“对喵喵来说太深奥了,那就叫桑葚吧。”   小黑喵软绵绵地“喵”了一声,算是接受了新称呼。   橘子蹭的蹿到夏南星面前,抢过药材杆:“喵喵喵!”不准养这妖艳贱喵!   “橘子,不要这么霸道嘛喵~”夏南星揉揉小橘猫胖脸打商量。   橘子猛拍桌子:“喵!喵喵!”从前你在医院后巷同时喂三只野猫,把本大王猫饭喂光的事情忘了吗!   夏南星看向大壮:“大……”   “我不同意。”不等他把话说完,大壮立刻蹦出四个字,随后扭过头不看他了。   多看一眼,多听一声,都会忍不住放任他做一切决定,但这件事绝对不能妥协,一只猫就够了,绝不能再让第二只爬到他家庭地位之上。   能让桑葚伤成这副模样,就算有主人也必定是不负责任的主人,夏南星戳戳大壮手臂,又戳戳橘子,一人一猫无动于衷。   从前医院后巷有好几只流浪猫,橘子来后,渐渐只剩它一只了,夏南星偶然见过一次它占地为王驱赶入侵者的模样,家里若真再养一只,肯定也会被这猫霸王欺负,而且就连大壮也不同意。   “好吧。”夏南星只能妥协,“咱们家副宗主和神兽都不愿养你,虽然我不介意多一张喵喵嘴,但身为宗主,不能不顾及家庭和谐,等你康复,我们就带你去找新家。”   橘子满意地“喵”了一声,到桑葚面前摊猫饼:“喵喵喵,喵喵喵。”放心,星星医术很高,半死不活的魔头都被他救回来了,医你这小东西信手拈来,总之等伤治好,就给本大王滚得远远的,仁心宗的猫饭没你的份。   桑葚涌出一泡泪:“喵……”   夏南星把橘子抱到床上:“橘子,不准欺负桑葚。”   橘子张牙舞爪:“喵喵!”你这绿茶喵!   桑葚眼皮一翻:“喵呕……”   橘子:“……”   “咦?这颜色怎么这么……”夏南星难以描述那脏污的颜色,紫黑中透着胆汁般的浓绿,十分诡异,绝不是正常的呕吐物,“桑葚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大壮眉头微蹙,手臂护在夏南星身前,生怕他触到:“是中毒。” 第38章   桑葚软绵绵娇弱弱一只,两次见它都乖乖缩在窄巷里,不像会挠人咬人的样子,应当不可能惹到路人,怎么会有人好端端的给一只小猫下毒?   “你说桑葚是先受的伤,还是先中的毒?”仁心山民风热情淳朴,夏南星难以想象有人能如此恶毒,“会不会中了毒,神志不清上街才被碾伤的?”   大壮摇头:“不像,即使神志不清,被碾压后也知道逃窜,但你看它的伤。”   桑葚的两条后腿大腿小腿全断,两只前爪骨碎,城中马车驴车皆是两轮,不管猫是何种姿态在大街上,都不可能被一次性碾出这些伤口,除非……   “有人虐猫。”夏南星断定,愤愤道,“太恶劣了!”   屋门敲响,老兽医又被请了过来,听闻是中毒,看秽物的颜色和桑葚的症状却难以下定论:“寻常动物偶有误食药鼠的礜石,但症状绝非如此,误事忌口之物,也不可能呕出紫绿色的污物,解毒丨药我倒是有好几种,可若不对症非但无效,还可能加重病情。”   “您的意思是,要治好桑葚,就必须知道具体中了什么毒,或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夏南星抱起橘子,“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沿途问问有没有目击者!”   问人问事,猫自然是无法沟通的,橘子最终被留在房中,委以照顾桑葚的重任。   橘子想戳戳桑葚,又怕它刚才吐了一桌子污了喵大爷的爪,揣手手不远不近坐在窗台上:“喵喵?”发生了什么?谁干的?   桑葚:“喵呜……”   橘子:“……”和凡喵语言不通……   夏南星和大壮从发现桑葚的同福楼门口出发,朝种子铺而去,沿途询问周边摊贩掌柜,直到初见的窄巷口,才终于有人说见过小黑猫。   桑葚是三个月前出现在窄巷中的,当时不知怎么被卡在屋檐瓦片缝里,种子铺掌柜路过救下它,因家中孩子碰到猫狗就咳嗽喷嚏不停,只能放弃带回家中,每日往窄巷里放些剩鱼剩肉喂养。   “这巷子是死巷,猫也老实,从不往外跑,喂它的就附近几户,可昨晚我去时,它却不见了,怎么会忽然跑去同福楼,还中了毒?”掌柜的百思不得其解,“这条路每日来往的人不少,可谁会对一只小猫下毒手?”   “你这么一说,昨日有个小伙来我这儿问过猫。”来看热闹的邻铺跑堂的道。   “那人长什么模样?”夏南星忙问。   跑堂的回忆道:“长得干干净净,一身灰布衣,背挺得笔直走路带风,不像是菜市搬运卖菜的,他看起来挺焦急,应该不是来害猫的。”   虐猫者可能阴鸷、可能暴戾、可能心虚,却不可能是焦急的,此人确实不像是凶手,但极有可能知道猫咪遇害的原委。   “可有提供其他信息?从何处来,去往何方?”大壮问。   “没说从哪来,但他走的时候我问了句‘看到猫没’,他看起来挺丧气的。“跑堂的指向路的另一头,”去的是城门方向。”   这条街离东城外城门不远,再往东行就没有热闹的集市或酒楼客栈了,除非居住在此,可这一片住的多是农户,此人气度像个习过武的读书人,只可能是出城。   昨日便已出城,又不知身份,不知去向,要找人难如登天。   夏南星气馁地拉拉大壮袖子:“走吧,只能和医师再想想解毒的法子。”   两人进兽医馆时,老兽医正在铺子里焦头烂额地翻找医书,却一无所获。   “催吐有用吗?”夏南星问。   老兽医从书中抬起头:“若今早中的毒,或许有用,但若是昨日,恐怕效果甚微,只是你要用何物催吐?催吐药极其伤胃,它太小了承受不住,就算成功,恐怕也熬不了多久。”   “可以用猫草催吐,多谢医师。”确认有用就行,不需要用害处那么大的药物,夏南星拉起大壮,“咱们快去买猫草!”   大壮背起他,健步如飞:“猫草是何物?”   夏南星:“麦苗就行,去菜市。”   两人四只眼睛扫过一间间菜摊,很快买到了麦苗,又买了一壶羊乳。   麦苗青翠嫩香,但显然不合桑葚口味,夏南星装了一小碟,和小黑猫“喵喵”了半天,它只是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就又缩了回去,又呕出一滩污物。   大壮清理干净桌子,倒掉被污染的猫草:“它已吐了那么多次,还能催吐吗?”   “他一直吐,说明胃里还有毒物,催吐干净症状应该就会好,这猫草只要不多吃,不会有副作用,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夏南星又装了一小盆。   桑葚还是不赏脸,夏南星急得眉心紧蹙,大壮脸也跟着黑了,敲敲桌子:“吃。”   桑葚:“喵呜……”吓哭了。   “大壮,你吓坏它了!”夏南星把大壮推远,抱橘子到桑葚面前,“橘子,用喵喵语哄哄桑葚喵。”   橘子爪子抄起一颗麦苗,怼到桑葚嘴里:“喵喵。”吃,不吃本大王吃了你。   对付同类,猫大王的气场比魔头更有效,桑葚哭哭唧唧,在橘子半强迫半喂食下,终于吃光了猫草。   之后吐了两次,看秽物的颜色确有好转,夏南星倒了一碗羊乳,桑葚没舔几口,就被橘子抢了大半,豪放的舔法溅了桑葚满脸奶液。   “橘子喵!”夏南星抱臂,“小心本宗主扣你小鱼干。”   橘子挥爪抗议:“喵喵喵!”你这喜新厌旧的海王铲屎官!   “桑葚乖,等换好药咱们再吃。”   夏南星端过还没用完的伤药,大壮顺势接过去:“我来,你眼都熬红了,先去休息。”   东奔西跑那么久,已近深夜,夏南星白日虽睡了一觉,但透支的体力还没完全恢复,要不是今日大半程都是大壮背着,此刻早就腿软了,并不逞强,往盘子里倒满羊奶。   “不准喝桑葚盘里的。”夏南星揉揉橘子猫猫头,给它也倒了一盆,还在旁边放了条黄鱼干。   橘子不以为然打了个哈欠:“喵。”资到了。   翌日起来,盘子里的羊乳少了大半,并没有秽物,桑葚没再呕吐,但一身黑黝黝的长毛却变了颜色,棕黄相间,斑驳得像在沙地里滚了一遭,褪色的毛掉了一桌子。   猫草不可能让猫咪掉毛,羊乳更不可能,这肯定是毒丨药造成的。   不止掉毛,桑葚的状态也比昨日更差,歪着头躺在盘子边,全身时不时不受控的抽搐一下。   老兽医又被请来,从未见过如此病症,无计可施,送给夏南星一本《常见动物病症症状及治疗》让他自己想想办法,没好意思收银子,摆手离开。   这本医书老兽医不知翻了多少遍,他治不了,夏南星临时翻看也不可能发掘出新治法。   收起兽医书,夏南星从储物囊里的药柜中翻出一本只看了个目录,就因品阶于他而言过高,没再继续学习的中阶灵药书:“我记得这里有万能解毒丨药的。”   大壮瞧了一眼目录,也拿出几册书籍,和他一起翻阅起来。   “有了!”夏南星翻到那一页,正要找其他书辅助,大壮便把三本翻开的书递了过来。   万能解毒丸是中阶的,他撮不出来,没有任何修为的桑葚也承受不了,除非将中阶丸改制成低阶,大壮递来的页面正是夏南星要参考的药物品阶变更理论、低阶解毒灵草目录、清心解毒丨药材配伍。   “嗯。”夏南星一心找方子,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声,一手压一本书,另两本则由大壮张开大手压着,放在前方。   桌上躺着桑葚,放满备选的药材,两人便对坐在床畔。   大壮压住另两本书:“你选药,我来翻书。”   夏南星全神贯注一手选药,一手誊写药方比对,午饭时无知无觉地吃了大壮喂到嘴边的食物,日渐西沉时,又被喂了半盘糕点拼盘。   “这个方子可行!”被喂晚饭时,夏南星终于放下药材,抬起头,“嘶……我脖子有点抽筋了……”   大壮早就腾出双手,以灵流翻书,喂食的间隙还给夏南星捏了好几次肩颈,否则抽筋不会来得那么迟,程度也不可能只是有点。   大壮绕到他身后,继续揉肩,灵流卷起一块红烧肉,送到夏南星唇边。   暖红色的灵流萦绕四周,几乎把夏南星包围,嘴边这股更是轻戳嘴唇,似乎只待他张嘴,就要伸进嘴里。   夏南星网文阅龄不短,早几年的时候口口尚不盛行,曾误翻过几本少儿不宜的小说,描写极其细致,玩得还挺花,其中有一种就和这灵流有些形似。   太别扭了……   “我自己来。”他拿起筷子,夹住红烧肉,指尖推开灵流。   迅速吃完晚饭,肩颈也被大壮按摩得毫无不适,夏南星盘膝端坐:“大壮,来吧,助我炼药!”   桑葚的病刻不容缓,没有时间失败,最稳妥的方法自然是让大壮用高超的灵力操控把控全局。   双手是要用来撮药丸的,手心贴手心的方式自然不方便,大壮坐到他身后,双手握住夏南星手腕,用把人圈在自己怀中的姿势,将灵流送入,两股灵流很快驾轻就熟地融合。   大壮的手看似扣得紧,却并未影响手腕活动,夏南星握拳又松手放松手指,将配好的药材以低阶灵草为中心放置,指尖灵流汇聚,缓缓搓揉融合起来。   他还不擅长控制灵力,往往因灵流猝断,或强弱差异过大,导致捏毁药丸,但在大壮协助下,每次灵流稍有波动,火相灵流便能恰到好处地分裂出细小的灵藤,托住浅青色灵流后收束,温柔地引导成如它的形状般匀称的一束。   这次的药炼制得出奇快也格外成功,解毒丸散发着微微灵光,被放在桑葚面前的盘中,小黑猫闻了闻,似是察觉到这东西能救命,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   本以为这次一定能治好桑葚,没想到等了三个时辰,都不见症状有任何好转,猫毛掉得更多了,桑葚仍旧歪着脑袋,没恢复半点生气。   夏南星彻底没了办法,看着桑葚眼眶都红了,拽住大壮衣袖:“我们带他回仁心山吧,山上医书那么多,总能找到治疗的法子。”   大壮不想看到他更悲伤的表情,没有反驳一个字:“好,明日一早便带他回山。”   “嗯。”夏南星嘴角微微一勾,眼角还泛着湿意,便因为太过劳累,靠在大壮肩头睡着了。   这一晚,大壮根本没合眼,刚把夏南星抱到榻上盖上被子,桑葚就浑身抽搐又吐了起来,清理完秽物,它的胸口起伏竟都平了,大壮背朝夏南星取出储物囊暗格中刻有印记的高阶灵力转换法器,将火相灵流转换成不会伤害无修为者的水相,渡入桑葚体内,这才让停止的心跳重新跳动,可不过半个时辰,桑葚又开始呕吐……   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壮已为它渡了二十多次灵气,说了无数次:“黑猫,不许死。”但深知救不回来了。   橘子纡尊降贵地抬起爪子,轻轻揉揉桑葚脑袋,推过去吃剩的半截小鱼干:“喵喵喵,喵喵喵。”本大王答应让你进家门了,分一成猫饭给你,星星猫饭,美味天道认证,你若想吃就别死了。   桑葚没能吃到橘子画的饼,在第一缕阳光照入窗扇,洒在它残破的身躯上时,彻底停止了呼吸。   夏南星睁开眼,见大壮站在桌前挡住桑葚,便猜到小黑猫等不到回仁心山了,嘴角一垮,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流过脸颊,砸在被褥上,也砸进大壮心中。   竟敢让南星落泪,必要让害猫之人付出代价! 第39章   夏南星就这么静静呆坐了好半晌,大壮一直挡住桌上残破的桑葚,走到他跟前,轻柔地替他拭去泪水:“我会找到凶手。”   “有线索吗?”夏南星终于止住眼泪,水盈盈的眼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大壮:“我已封印桑葚躯壳,可入修真界寻医修一探究竟。”   修真界的医修除了高阶灵兽,历来是不给动物看病的,更别说验尸,他不介意动用一番手段,让人言听计从。   夏南星并未答应,一来他从未在原著中见过兽医修士,二来大壮树敌颇多,入修真界极有可能引起敌人们的注意,太过危险,而且若这是医修能干的事,那只要他精进修为医术,也能查出来。   “先将桑葚躯壳封存吧,等我回山看看有无针对毒物类的书籍。”若没有,他也可独自去修真界尝试求购几册。   守在桌边的橘子蹬蹬蹬跑过来,抬起爪子:“喵喵喵。”别桑心了,本大王通融送它上天。   “橘子,你爪子怎么了?”夏南星蹙起的眉心颦得更紧。   小胖橘原本粉嫩嫩的肉垫不知何时变成了斑驳的深棕色,周边金灿灿的绒毛成了焦黑的一簇簇。   橘子无知无觉地瞧瞧自己爪子,险些跳起来:“喵喵!”本大王的美爪爪!   “别碰!”大壮挡住夏南星要摸猫爪的手,“是染上的毒。”   橘子甩甩爪子:“喵喵。”这么毒?连本大王的毛毛都能毒黑。   橘子体质非同一般,夏南星早给它冠上了神兽的称号,看它仍旧活泼乱蹿的模样,倒不是很担心,只是这毒能入侵橘子的“神兽”之躯,未免太过强悍。   “只有中阶以上灵草,才会对它产生影响。”大壮沉声道。   “所以是修士下的毒?修真之人为何要虐杀一只无辜的小猫?”夏南星很快便梳理出了缘由,“是冲我来的?”   桑葚前一日才和他们遇见,第二日便离开久居的窄巷,重伤中毒到了同福楼旁,如此想来未免太过巧合,而且这毒只靠触碰便会中招,显然猫是媒介,目标是带走猫的人。   “幸好医师没碰过桑葚。”夏南星心有余悸,握着大壮手腕查看手掌手背,“大壮你呢?有没有不适?”   “无妨,我不惧毒。”大壮轻拍他手背安抚,把爪子受污染的橘子拎远,同样心有余悸,庆幸没让夏南星碰到桑葚。   橘子拍猫爪:“喵喵!”倒是给本大王清理爪子呀!   “先帮橘子洗一洗吧。”夏南星支着下颏,看大壮让小二端来盆热水,把橘子前爪放进去。   橘子:“喵!!”烫烫烫!!你照顾星星的悉心呢!!   夏南星无可奈何地往盆里倒了碗凉水,往水里聊胜于无地放了两株清热解毒的翠草:“你烫到橘子了。”   “你是成熟的猫,自己洗。”大壮松开橘子爪子,细细洗净双手,“我不知猫喜欢的温度。”   橘子翻了个白眼,自己搓爪爪:“喵……”陪了你一百多年,竟还不知本大王喜好……   夏南星看它洗得颇为娴熟,想来大壮从前也是这么照顾的,虽然手痒想洗喵喵,但这毒属实受不起,只能一边看橘子搓一边思索:“会不会又是大嘴鱼?他还对仁心山秘方不死心?山里到底有没有秘方,秘方在哪连我都不清楚……”   “这似乎说不通。”刚说完,他想到矛盾的点,便推翻了自己的猜测,“我此刻在山外,若把我毒倒山中无人,没有通行牌也进不了山门,更别提破你设下的护山结界了,难道他想以解药要挟,让我交出秘方?”   大壮应道:“你说得对。”大嘴鱼该死。   夏南星:“别光捧哏,帮我想一想,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捧哏是何物?”   “嗯……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先不谈这个。”这里只有单人说书的,夏南星一时之间解释不清相声的概念,干脆略过切回正题,“仁心山历史悠久,但名声一直不大,前几任宗主修为也都不高,按理说是弱势,若真被觊觎秘方,早就藏不住了,我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大壮沉吟片刻,果断道:“总之凶手大嘴鱼该死。”   “不对,这么一想,我觉得凶手不一定是大嘴鱼。”夏南星道,“如果他不是为秘方而来,那接近我是为了什么?这次是下毒,同福楼也是下毒,上仁心山的目的极有可能还是下毒,若用的都是桑葚身上的毒,至少已知此毒并不能立即致死,但这毒对橘子效果甚微,对你更是毫无作用,我觉得他真正的目的不是我,而是觉得我们关系密切,想让我中毒,以此威胁你什么。”   大壮保持缄默。   夏南星尴尬地笑笑:“我这么说是不是脸皮有点厚?”   “不会。”大壮严肃道,“我绝不会让你陷入任何危险。”   言下之意,若夏南星真的中毒,对方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会全盘答应。   夏南星心头一暖:“那我的推论方向应当没错,他是你的众多仇敌之一,以他的修为不可能是真正的幕后之人,不如我们来一招引蛇出洞。”   一个时辰后,同福楼三名伙计乘着马车,急匆匆停在修真集市、依仙楼与黑市门口,怀揣银锭入场,声称仁心山仙师忽然重病,特让他们来请医修前去看病,重金酬谢。   “仁心山虽不知名,但来此的修士至少知道我们是医修宗门,医修重病自己都看不了,无关人士和低阶医修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前来。”夏南星躺在榻上,不知这毒人中招后是何症状,便披头散发,让大壮捋了捋,半盖住脸,“依仙城没什么中高阶医修,会来的九成九是确认目的达成的凶手。”   大壮替他掖了掖被子,按夏南星所说把屋子收拾了一番,制造出秽物刚刚被清理的模样以假乱真:“凶手来后,你准备如何?”   “按理说该上报仙盟的,但黑市的东家是仙盟,可见仙盟行事并不都光明正大,其中弯弯绕绕颇多,一只小猫和一名修士的性命摆在秤上,他们会如何处理不言而喻,可惜我制不出这毒丨药,否则就以牙还牙,让他尝尝桑葚的痛苦。”夏南星懊恼道。   大壮本也有此意:“我知道该如何了,交给我。”   有马车赶路,节省了不少时间,伙计很快便请来了“治病”的修士,不是旁人,正是坐着轮椅全身缠满绷带的郑丞,身后还跟着十来名弟子,陆续进屋在门前排成两列,显然是来护法的。   大壮按捺住冷笑和蠢蠢欲动的暴戾气场,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夏南星的手:“仙师大度,还望能一笔勾销此前恩怨,为我仁心山宗主医治急病。”   这是夏南星的要求,为防止杀错人,还是得确认一下。   郑丞自以为奸计得逞,胸有成竹,毫不隐藏,当即甩出尾巴,嘶哑刺耳的嗓音道:“病?仁心山果然是个破宗门,不学无术至此,连我妙手谷特制的噬魂散都未曾见识,今日尝到了,味道如何?”   夏南星攥住大壮衣袖,大壮看向还站在屋中的伙计,示意他离开:“不知我们如何得罪了妙手谷,还望仙师明示。”   伙计看出气氛不对,战战兢兢退出房间,关上房门,郑丞一只眼给身旁的弟子使了个眼色,听见了方才的话,怎可能让他活着离开,得令弟子立刻跟随出门。   “嗬嗬……”郑丞嗓子眼吐出诡异难听的笑声,“魔……”   话音戛然而止,他一只眼不可置信地向下转动,看到自己的口中被塞上了熟悉的爆破藏丨毒灵器球,在他震惊的瞬间,房门嘭的大开,一道橘色残影射出,把正要对伙计拔出灵剑的修士一爪子踢到门口。   与此同时,赤红色如火焰般灵流张牙舞爪自大壮周身炸开,每一股都勾着一只灵器球,牢牢绑住在场所有修士,紧接着,轰一声巨响……   “等等大壮!”会把楼炸塌的!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夏南星喊声落下,红色的灵流和炸裂的硝烟火光也随之落幕,刚才屋内的十几人眨眼化作齑粉,飞散在一层厚实的灵障中,除了屋门受了波及不翼而飞,楼中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大壮,你也太心急了。”夏南星掀开被子下来,“还没问出幕后真凶呢。”   大壮手掌一收,灵障迅速缩小成巴掌大一团,被他徒手一捏,烟消云散:“我担心他还有奸计。”   伙计听见动静,急匆匆跑上来:“这大门怎么了?刚才的声响是怎么回事?人呢?”   大壮冷冰冰道:“炸了。”   “炸炸炸了???”伙计吓得倒退一步,险些被门槛绊倒。   “开玩笑的,他们刚才从窗户走了,修士嘛,不走寻常路。”夏南星担心引发骚动,搪塞道,“方才人太多把门挤碎了,怕碎片伤到人,干脆也带走了,你听到的就是拆门的声响。”   大壮给他修缮的银两,既然没出什么事,又赔了钱,伙计便不再多嘴:“两位仙师,小的给你们换间房。”   “不用了,我们准备回去了。”夏南星摆摆手。   橘子摊开爪爪:“喵喵~”帮你们抓了人,要黄花鱼~   橘子不愧是仁心山神兽,恢复得很快,肉垫重归粉嫩,黑毛褪光露出浅金色的绒毛,夏南星给他一条黄鱼干:“大嘴鱼刚才想说魔什么?”   大壮替他梳发,手不易察觉地一顿:“兴许是想对属下说磨蹭什么。”   “不像。能磨蹭什么呢?动手吗?也没人打得过你吧?”夏南星想了想,很快道,“会不会幕后黑手是魔头韩凛,他其实是魔头走狗,准备报自家主子名讳吓人?大壮你想想,以你的修为,能伤成当初那样,肯定是魔头干的。”   大壮:“……”   橘子:“……”笔给你,写本《大壮大战魔头韩凛》吧。   妙手谷,燃灯殿中,一盏长明灯倏然熄灭,闭关的宗主费仁若有所感睁开眼,神色凝重哀伤,负手步出宗主殿。   “宗主,郑长老被魔头害死了!”一名高阶弟子面色沉痛汇报,心中却暗笑自入门就打压诬陷他的郑丞死有余辜。   费仁目眦欲裂,望向凡人界方向,爆喝出一声怒吼:“魔头韩凛,杀吾爱徒,本尊必让仁心山全宗陪葬!!!”   高阶弟子被突如其来的无能狂怒吓了一跳,不禁腹诽:也是,魔头你又干不过,只能搞搞仁心山。   仁心山光秃秃的灵药田旁,夏南星给大壮盖好的桑葚冢撒上最后一抔土,插上书有“爱宠桑葚之墓”的小木牌。   夏南星虔诚地合起双手祈愿:“桑葚喵,我们让你睡在灵药田旁,虽然这里现在有些秃,但大壮说此处有小灵泉,等我们种上新的灵草,郁郁葱葱的灵草灵泉都滋养着你,望你来世无病无痛,做最幸福的喵喵。”   大壮盯着木牌上的“桑葚”两字,严厉道:“黑猫,都听南星的。”   橘子在旁边扒土:“喵喵喵。”怎么回事?怎么还不上天?   “橘子,别扒了,桑葚睡着了,不能陪你玩。”夏南星抱起橘子,几分黯然地和大壮并肩回屋。   七日后,大壮风驰电掣地将种子按照夏南星的规划,种在相应之处,被魔头剥削劳动力刨土坑的橘子终于得以休息,瘫在夏南星大腿上,爪子都懒得抬,张开喵喵嘴。   夏南星正在学习老兽医给的《常见动物病症症状及治疗》,不想弄脏书,放弃喂小鱼干,舀了一小勺猫饭送到橘子嘴里。   橘子砸吧嘴:“喵喵~”有人伺候,这才是神兽该过的日子~   “南星,休息一下吧。”大壮端走他手边的猫饭,换成刚出锅的糯米糕。   这七日,大壮和橘子在山里没歇,夏南星把自己关在屋里,也没歇着,翻来覆去一直看这本基础兽医书,虽然表面上,他和从前一样撸猫逗人,但大壮清楚,桑葚的去世对他而言,是一次不小的打击,若是再这么埋首书中不顾休息,迟早会累坏。   “这一章我还有些不明白,让我再看一遍。”夏南星戳了一勺糯米糕,递到橘子嘴边。   橘子伸出拒绝的爪爪:“喵喵。”这是你的口味,不是本大王的。   大壮拿走勺子,撕了一小块糕点,喂到他嘴里:“南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桑葚会感激你的。”   夏南星咀嚼的嘴停止,勉强的微笑再也撑不住,嘴角垮下来:“如果不是我,它根本不会那么痛苦的死去。”   “是我的错,他们是冲我来的。”大壮托起无暇的脸颊,轻轻触碰弧线优美的眼角,试图将夏南星的泪意抚散。   指尖的温度带着一股暖流,夏南星没再流泪。   不是大壮的错。他做错了什么?不管针对他的是仙盟还是魔头,难道因为资质甚佳,却不同流,就要被赶尽杀绝?   “不,不是我们的错。”夏南星终于一扫这几日的郁郁寡欢,理智回笼,“一切都是大嘴鱼的错,他惨无人道,没资格做人,更没资格当医修!”   想通了便好,大壮忧虑了七日的心终于放下:“今晚吃什么?”   “吃小鱼干,给桑葚烧上一盘。”夏南星由衷地笑着指向桑葚冢,少年英气满满,“要告诉它,本宗主今后一定会成为医修界的新星,管他妙手谷特制毒散,仙盟顶级毒丸,还是韩凛魔头剧毒,只要有本宗主出手,必能扫清所有毒素,让修真界、凡人界、喵喵界都不受毒物所扰。”   大壮轻笑,拱手施礼:“宗主英明。”   “大壮你又在捧哏了。”夏南星一手捧着医书,一手抱起橘子,坐到屋檐下,“我给你解释一下,捧哏就是……”   护山结界骤然一闪,以山门处为中心,漾出一圈红色涟漪。   夏南星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下文都忘了:“这是怎么了?”   大壮眸色深沉,目露凶光:“有修士攻击结界。” 第40章   竟然敢攻击大壮设下的结界,不是胆子大得逆天,就是有急迫到顾不上性命的事。   “应该不会是帮大嘴鱼来报仇的吧?”夏南星拉住杀气腾腾,还未知对方身份就像要把人碎尸万段的大壮,“你的结界肯定破不了,不如我先偷偷去看看,确认对方身份再说。”   大壮自然不会让夏南星独自前去,长指一掐:“山门前的监视灵镜还有灵力残留,能看剪影。”   “那太好了,若是来了一群人,咱们就装作不在家。”夏南星看向浮现在虚空中的画面,除了随风微动的树影,还有一道诡异至极的影子。   他眯起眼,凑近观察,又后仰细看,越看越迷糊:“远看像人又像狗,近看像人又像狗,那朝天长的四根是什么?腿还是手?它好像还在追着狗尾巴绕圈。”   那东西上方顶着个圆脑袋,左臂边横出只狗头伴一对狗腿,右臂边又有一对狗腿和狗屁股,下半身看起来是人的模样。   大壮也陷入沉思:“双头双身狗人?”   橘子一歪猫脑袋:“喵喵?”本大王没带克系玩意回来呀?   “有这种灵……妖……变异兽吗?”夏南星搓搓下巴,想到某个惊悚电影,起了层白毛汗,“以前我看过一个话本,说有人从高楼坠落,砸到楼下路人,然后就……融合了,有没有可能是狗子砸了人,人来求医了?”   橘子:“……”别把灵异剧本掺和进来!   大壮沉吟片刻:“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南星说得对,但这种融合方式还能保持生命力,也只有话本敢这么编吧。   狗头剪影张着嘴,像是痛苦地嚎叫,夏南星抱起橘子,挽起大壮:“只有一只,应该是来求医的,去看看吧。”   来访的并不是克系神怪,更不是灵异片主角,只有一人一狗——韩酣横抱着呜呜直响地踏雪,焦头烂额地在结界前绕圈,看到山道上出现人影,立时迎上去:“你们总算来应门了!急死我了!”   结合之前的猜想,真相反差太大,画面喜感太足,夏南星忍不住缩到大壮背后笑起来。   公主抱一只二哈,憨憨果然是个人才。   “何事?”大壮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驱逐之意昭然若揭。   韩酣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他的眼神,又踢了结界一脚,这次没用灵力,并未再激起警报的涟漪:“踏雪病了,夏宗主,赶紧帮它看看!”   后腰被带着笑意的吐息熨热,大壮挺直脊背,眼中的狠戾中透出一股温软:“宗主不是兽医。”   “求求了,我真的没办法了,依仙城的兽医不敢医治灵兽,踏雪修为太低,修真界的医修又不屑诊治,只有你们能帮我了!”韩酣抱着踏雪,差点贴在山门上。   踏雪眼泪汪汪:“汪呜……”   橘子从夏南星怀里钻出来,沿着大壮后背跳到肩膀上,悠闲地舔了舔爪子:“喵喵。”没用的二哈。   踏雪:“汪……汪呜……”真的好难受……我不是二哈汪……   夏南星笑完了,探出头来,拉拉大壮手臂:“让他们进来吧,怪可怜的。不过我学的兽医知识很浅薄,不一定能医好。”后面这句是对韩酣说的。   大壮挥袖打开山门,韩酣抱着二哈赶忙跑上来:“我相信你,一定医得好!”   夏南星感觉肩头的担子沉了沉。   大壮走到两人中间,送韩酣一记眼刀,韩酣毫不畏惧:“别这么凶。真的,你们俩在一起,就让我觉得特安心,无所不能似的。”   大壮神色缓和:“怎么说?”   “副宗主有一种……”韩酣斟酌了半天,终于艰难描述出心中的感觉,“供在宗祠里的先祖感。”   夏南星、大壮、橘子:“……”   “不能吧。”夏南星探头,隔着大壮和韩酣说话,“你们俩看起来年岁明明差不多。”   韩酣:“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就像你明明是个男子,我却有种和祖奶奶说话的感觉。”   夏南星彻底无语,怀疑韩酣的脑子和二哈融合了。   到小屋门前,夏南星让大壮取了两张软垫。   韩酣把二哈放软垫上:“踏雪到底怎么了?”   踏雪爪子揉揉肚子:“啊呜……”痛痛……   夏南星轻轻按了按狗肚皮,硬邦邦的,基础兽医书上倒是有症状符合的病症,只是这二哈是和橘子一样的灵兽,应该不能吧……   夏南星暂且推翻不该属于灵兽的猜想:“有没有受过撞击伤?或是碰到什么毒物?”   韩酣想也没想:“没有,自从那日同福楼一别后,踏雪迷上了烤串,我们一直呆在依仙城,三餐都去楼中吃烤串,直到前日它呜呜咽咽什么都吃不下,才到处求医,根本没发生过战斗,更不可能接触毒物。”   “冒昧问一句,你的踏雪真的是灵兽吗?”夏南星利落地在药柜里找出几味药材,“给它轻轻揉揉肚子。大壮,拔棵白菜,切个南瓜。”   “当然是灵兽!踏雪,露出你的真身,让夏宗主瞧瞧!”韩酣一扬手。   踏雪可怜兮兮:“汪呜……”痛痛……做不到……   “算了,它病着呢。”夏南星无奈道。   大壮指尖朝地面一划,灵力在韩酣身前划出一条深勾:“不准越线。”   “知道了‘老祖宗’。”韩酣一手揉狗头安抚,一手揉狗肚皮,极其敷衍地应了一声。   说他有眼色,这人不怕大壮,不赏南星美色,说他没眼色,一番祖宗祖奶奶说,却让大壮收回有冲动把人踹下山的脚。   大壮确认他凝视踏雪的眼神不是伪装,这才放心地绕去后院挖白菜。   “汪呜……”踏雪扬扬狗爪子。   韩酣顺着它的爪子指向抬头,见夏南星拿着挑选好的药材,从药柜后出来,忙问:“踏雪究竟得了什么病?”   夏南星放下药材,把扬起爪子要拍狗头的橘子抱到腿上:“橘子,踏雪病了,不能欺负它。我再确认一次,踏雪虽是灵兽,但是不是并不是黑洞……并不是无底洞胃?你从前是怎么喂它的?”   “就算灵兽食量再大,也不可能是无底洞。”橘子高傲地扬起小脑袋,韩酣想起被它三两下扒拉光的灵鱼,纠正道,“你的灵猫是异类。踏雪没什么忌口,从来都是它想吃什么,就给买什么,鸡鸭鱼肉、瓜果蔬菜它都能吃。”   “没什么大病,就是烤串吃多了,吃点清肠药和蔬菜水果就行。”夏南星裁碎药材,刚要开炉,大壮便托着颗白菜回来,接过药材放进药罐里。   韩酣一脸呆滞。   大壮不吝赐教:“肉吃太多,肠胃不适。”   “这副药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有效果,再喂它点白菜叶和南瓜,完全康复之前控制饮食少油少肉,以后也要荤素搭配,不能只吃烤串。”夏南星坐到大壮身边,“大壮火再大些,这药没那么多讲究,浓度煎出来就好。”   大半个时辰后,二哈后腿直颤,被大壮一道灵力送到山门外,韩酣颠颠追上去,到门前,见踏雪已经乐呵呵地恢复了活力。   大壮一边做晚饭一边看着监视画面中的剪影,只等韩酣踏出山门就要封上结界,没想到这憨憨非但没走,抱着二哈又回来了,说是担心复发,非要再观察观察:“我加诊金,住宿费也不会少。”   夏南星理解他爱宠心切,反正鲶鱼怪的房间也空着,便让他自便。   仁心宗两人一猫坐在屋檐下,吃大壮料理的五菜一汤,韩酣大剌剌往两人对面一坐,抱着踏雪,四只眼睛盯着美食,快流口水了。   大壮广袖一挥,竖起一道屏障,厨师不愿意分享,夏南星只能笑着指指放食材的木架:“包宿不包食,要不自己动手,要不啃白菜和南瓜。”   韩酣并不会下厨,是烤野鸡能烤出一堆炭的水准,又刚修炼至筑基中期,还没修习辟谷,便委屈巴巴从储物囊里拿出个炊饼,把半人高的踏雪抱到怀里,一边吃饼,一边喂二哈白菜叶。   橘子似是觉得狗子很享受,扒拉着夏南星衣摆,钻到它怀里,蹭蹭胸口,张开喵喵嘴:“喵喵~”星星猫饭~要喂~   “真粘人喵~”夏南星放下筷子,舀了一小勺猫饭,喂给橘子。   大壮看着那不断在宗主胸口蹭的猫猫头,神色一冷,朝韩酣厉喝一声:“成何体统!”   韩酣吓得炊饼差点掉了,抬头一看是“老祖宗”,吁了一口气:“副宗主,你刚才那声好像我爹,吓死我了……”   夏南星、大壮、橘子:“……”这憨憨没救了。   爹和祖宗都像大壮……夏南星忽然福至心灵,瞧瞧大壮,又看看韩酣,竟觉得两人眉眼有几分相似,大壮身世不明,难道和韩酣是远亲?   “你爹也是修士吗?”夏南星问。   韩酣:“是啊,我们全家都是修士。”   这就奇怪了,整个家族都是修士的,一般不是依附大宗门,就是自立门户,可韩酣却是散修。   夏南星:“都是散修?”   “当然不……”韩酣猛地打住,“不能说。”   大壮眼刀一扫:“说。”南星想知道,岂有问不出来的道理。   可惜韩酣对“老祖宗”的眼刀免疫:“我们投缘,其实我挺想说的,但家里有规矩,就是不能说。”   他生怕自己说漏嘴,抱起二哈和南瓜白菜,跑了。   “你想知道他的家世?”大壮撤去屏障,把橘子拎回猫食盘前。   “他总说长辈像你,说不定真有渊源呢?”   大壮:“没有。”并不想和憨憨上同一本族谱。   隔壁屋内,韩酣嚼着白菜叶,从菜芯中摘下最后两片针叶:“说,不说。”   他郁闷地叹了口气,显然不满意菜叶占卜,抱起踏雪:“夏宗主看起来挺好奇我身世的,他人不错,那大壮虽然像爹不喜欢我抱你,我却觉得挺投眼缘,你说能不能告诉他们我的秘密?”   踏雪晃晃尾巴:“汪!”好复杂,虽然不知道主人在说什么,先汪了再说。   韩酣双眼一亮:“你说旺?那肯定是旺的!”   翌日一早,夏南星和大壮正享用早餐,韩酣便抱着狗子来了,难得神色凝重,往两人对面一坐。   “怎么这么严肃,踏雪的状况不好吗?”夏南星揉揉狗肚子,毛绒绒软绵绵,挺正常的。   韩酣放下二哈:“踏雪,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我不适合抱着你说,一边玩儿去。”   二哈撒欢跑了,橘子跟着蹿出去:“喵喵!”傻狗!别踩坏苗苗!   韩酣:“其实,我并不是散修。”   “所以呢?与我们何干?”大壮面露不善,自报家门,难道是想提亲?   “别这么看我,我不抢祖奶奶!这不是你们昨天自己问我的!”韩酣趁机抓了块糖糕塞进嘴里,味道和外型一样优异,比同福楼的还好吃。   大壮再次竖起屏障,夏南星好奇道:“你该不会是某个神秘宗门中,隐藏了修为的高人吧?”大智若愚的那种。   “我没隐藏修为。”韩酣摊摊手。   夏南星:“好吧。”那是真憨憨。   “但我们家确实很神秘。”韩酣手掌挡在嘴侧,仿佛担心旁人窃听般压低了声音,“其实我是韩家人。”   夏南星无语道:“我知道你姓韩。”   “啧,你怎么不明白呢。”韩酣阿巴阿巴比划了半天,“就是那个……那个韩家,百年前消失在修真界的那个……”   “该不会是那个魔头韩凛的韩家?”夏南星小声试探。   “你这话我可不乐意听了,太爷爷的行迹不过仙盟传言,根本没有留影灵器作证,凭什么说是他做的,还叫他魔头,再说就算是太爷爷做的,我韩家人世代刚正不阿,你看我,像是会有魔头亲戚的人吗?”韩酣拍拍胸口。   要不是看过原著,夏南星都快信了他的话,觉得魔头无辜:“是不像。”像你那么憨,怎么当得了反派boss亲戚。   原著中,韩家因一块天玉,遭受仙盟屠杀,除了韩凛无一人逃过噩运,可如今不止说书人所述与原著不同,现下连韩家人都蹦了出来,魔头又不按剧情线提前如此之久被诛杀,而关于龙傲天妙的只字片言都未听说,所有剧情全乱了套,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听我爷爷说,太爷爷四岁那年——太爷爷当然没四岁娶妻生子,其实韩凛是我表太爷爷——说天玉会给韩家召来杀身之祸,于是大义凌然,自请脱离家族,并让韩家隐姓埋名以自保,之后我们韩家便一直隐居在一处灵力枯竭的废弃秘境中,大家平日都是以散修的身份出门,当然秘境的位置真的不能再告诉你了。”韩酣道。   夏南星并不好奇韩家隐居之地,只觉得韩凛的行为实在诡异。   这根本就是个反派重生的故事线吧!   韩凛既然保住了家人,为何又闹出说书人说的诸多恶事?难道是魔头戾气难消,即便重生也止不住杀心?   “他们都说太爷爷被仙盟杀了,我看不然。”韩酣滔滔不绝,“太爷爷本事通天,四岁时便知道怀璧其罪这个词,还能独自一人闯荡百年,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殒没,一定是蛰伏在某处,待时机成熟便会归来!”   “够了!”大壮一声低喝。   夏南星这才注意到,他眸色冷寒如冰,薄唇紧抿,仿佛只要韩酣再说一句,就要将他千刀万剐。   “韩道友,踏雪已病愈,请你离开吧。”夏南星从大壮的神色,确认他绝对与魔头有不共戴天之仇,韩酣如此包庇魔头,只怕再多说一句,就是一场恶战。   夏南星牵起大壮的手,扯开话题:“我想试几味药,来帮我捣药。”   “好。”大壮拿过捣药杵,随他进屋,眸光却有些涣散,仿佛陷入混沌之中。   整整一天,大壮的神色都十分沉重,他嘴上虽不说,夏南星知道必是有不愿回想的记忆,又缠上了他。   “橘子喵大法,拍走噩梦~”睡前,夏南星握着橘子爪,揉了揉大壮眉心,并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再提起任何关于魔头的事刺激他。   大壮拎走橘子,握住他的手,贴在额头,垂眸好半晌,重复道:“拍走噩梦。”   夏南星仍担心他又做噩梦,强撑睁着眼,直到确定身侧的呼吸平稳安详,这才垂下眼帘,陷入沉眠。   脑海中光怪陆离的画面不断闪现,和那日在同福楼中出现的碎片拼接在一起,大壮仿佛旁观者,看着一场场令人不甘、愤怒,却无能为力的噩梦。   大家族数百人,在眨眼间成为残体断肢,下一瞬又安然无恙含泪挥手相送,威猛凶兽如残影般惊掠,雁翅刀不断挥舞,血染红视线中的一切……   他猝然睁开眼,梦境顷刻消散,面前是熟悉的夏南星熟睡的脸庞。   “拍走噩梦。”   夏南星学猫咪软糯可爱的话音仿佛还在耳边。   他是旁观者,那一切只是梦,只有南星是真的。   不由自主的,轻柔地托住无暇的侧脸,他将近在咫尺的真实紧紧拥入怀中。   夏南星在睡梦中顺势抬起身前被压到的手,搂住大壮腰际,呢喃了一声:“壮喵……”   大壮喉结轻轻一滚,眼神落在那颗浅色的小痣上。   玉白肌肤上的一点深色,却是他无尽噩梦中唯一的光。   他自以为不惧黑暗,却在见识过灿烂的暖光后,再不愿接受黑暗。   他缓缓靠近,亲吻光。 第41章   大清早,夏南星是被储物囊硌醒的,半睡半醒间,眼睛撑开一条细缝,看到大壮深邃的墨色瞳仁正凝视着自己,霎时清醒了。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夏南星不适地抬起膝盖,蹭了蹭硬邦邦的东西,“储物囊挪一挪。”   大壮半侧身子,挪了挪“储物囊”:“还早,你继续睡。”   说着便闪身下床,把瘫猫饼的橘子放在枕头上,挡住夏南星视线,快步出了门。   门口,韩酣正和踏雪扔南瓜切的飞盘晨练,见他出来,视线往下一移,傻憨憨道:“哟,大清早的挺精神嘛!”   “你怎么还在。”大壮掠过他,向山溪而去。   韩酣颠颠跟上去:“我还没结诊金。”   那不可告人的脸颊一吻压制下的噩梦,此刻在听到韩家人的声音后,又开始不受控制浮现在脑海,大壮送他一记眼刀:“留下诊金,滚。”   “夏宗主没结算,我不知道该给多少。”韩酣挼着踏雪,在溪边坐下,“‘老祖宗’身材不错啊,嘶……你这尺寸……夏宗主受苦了。”   “滚!”大壮眼神冷到极致,食中两指并拢,虚按水面之上。   韩酣再没眼色也知道真惹怒他了,一叠声说着“冒犯”,退回屋前。   夏南星起来的时候,大壮刚做完早餐,而韩酣和二哈则在门前半里地外,可怜巴巴地看着这边。   “他们怎么还在?大壮这结界是怎么回事?”夏南星一脸迷惑,遥看一人一狗。   大壮给他乘了热腾腾的葱花瘦肉粥:“他非要结清诊金才肯走。”   橘子扒拉夏南星衣摆:“喵喵!”猫饭吃光了!魔头又忘了添粮!   “等等,马上就好。”夏南星轻揉猫猫头,拣起食材架上的配料。   大壮舀着粥送到他唇边:“你吃,我来。”   橘子不满地揣手手:“喵。”非要星星提醒,当本大王空气吗?   “不是要结诊金吗?先放他们进来吧。”夏南星招招手。   韩酣无辜地指指结界,大壮手一拂,结界散去,他牵着狗跑上来,抱怨道:“副宗主也忒不好客了!”   “仁心山不是客栈。”大壮冷冷道。   “知道了,结完诊金我就走,不打扰你们的小世界。”韩酣掏出储物囊。   夏南星大概算了算使用的药材,再按市价加上和小破屋差不多水准的住宿费用,按照韩酣的习惯,反向抹了个零:“一两银子。”   “夏宗主,你这就不上道了!看不起我是吧?”韩酣扒拉储物囊,拿出一块下品灵石,砸在桌上,“修真界诊灵兽都是一块下品灵石起价,最低这个数,不能再少了!”   “呃……”夏南星看着灵光微闪的灵石,霎时无语,就这么收下,好像对不起仁心山山规,“行吧,多的算会员费,以后看诊给你和踏雪打折。”   “多谢夏宗主!”韩酣抱拳感谢,“还有,踏雪病好了,请你们观赏它的真身!”   韩酣傲然挺胸,一拍二哈屁股:“踏雪!”   踏雪仰天长啸:“啊呜——”   灵光霎时从虚空中诞生,向它聚拢,金色光芒越来越强,猛然炸开又收束,最终光幕落下,一头一人高的巨型二哈出现在众人眼前。   夏南星手肘撞撞大壮,小声道:“这就是巨灵狼,不是巨型狗勾?”   韩酣拽拽狗毛:“踏雪,蹲。”   踏雪晃晃尾巴:“汪~”我好威风~   橘子雷厉风行杀到他脑门上,拍了一爪子:“喵。”傻狗。   巨型踏雪眼泪汪汪:“汪呜……”你又又打我……   灵宠不赏脸配合,韩酣只能手脚并用爬上狗背坐定:“夏宗主、副宗主,韩某告辞!”   橘子一蹬狗脑门,蹿回夏南星肩上:“喵。”好走不送。   “又欺负人家。”夏南星宠溺地揉揉猫猫头,抬手相送,“照顾好踏雪。”   韩酣:“好嘞!欸欸欸欸!踏雪,你往哪儿去?山门在那头!”   巨型踏雪拔腿向灵田冲去,四条壮硕的腿一路扫荡过嫩生生的果苗。   “啊!我的桃树苗!”二哈撒泼的场面太过惨烈,夏南星忍不住惊呼。   大壮脸一黑,抬手就要送出灵气阻止,夏南星拽出他:“罪不至死罪不至死!”   踏雪在灵田边停下,东蹭蹭西嗅嗅,倒是没糟蹋种下没多久的灵草块茎枝干,韩酣坐在它背上猛薅狗毛:“踏雪!快住脚,你再糟蹋下去,我赔不起啊!”   踏雪终于停止所有动作,狗鼻子凑在桑葚坟土上。   “住手!那个不能毁!”夏南星伸出尔康手。   大壮背起他,足间轻点,急奔而去,橘子更快,两人还在中途,它便跃到了狗头上,爪子刚要挥下,却骤然顿住。   “喵?”有灵气?   踏雪抬起前爪。   韩酣急得从狗背上滚下去:“不要刨坟啊!”   大壮面如霜寒,指尖已蓄起灵力,要把一人一狗直接轰下山去。   夏南星双手绕过脖颈,牢牢握着他双手:“刀下留人刀下留狗!橘子橘子橘子!”   仁心山神兽橘高坐狗头,不动如山。   啪叽一声,狗爪子挠过坟包,土石飞散,夏南星亲手写下的墓碑断成两半。   事已至此,夏南星惨痛地把脸埋进大壮肩头:“桑葚喵,我对不起你……”   大壮却散了指尖的灵力,指尖抬起他的下颏:“你看。”   夏南星奄奄抬头,只见土包之中亮起一道浅绿色灵光,紧接着,一团黑漆漆的蒲公英晃晃悠悠长了出来。   桑葚探着脑袋,东张西望,环视周围惊呆的人狗猫,最终视线停在夏南星脸上:“喵喵~”喵喵入道啦~   橘子最先动了,轻盈落到它跟前,挥起爪子,不重不轻拍了拍黑猫猫头:“喵,喵喵?”一只大公猫,自称喵喵合适?   桑葚歪脑袋:“喵?”你自称什么?   橘子:“喵喵。喵。”本大王。叫我大王。   桑葚:“喵?”一样喵?   本大王这三个字对于刚刚入道,脑袋里还只有吃吃睡睡晒太阳的小笨喵来说来深奥,橘子亲情指导,拍了它半天脑门,都没能把喵教会。   夏南星看不下去了,从大壮背上下来,抱走橘子:“不许再欺负桑葚喵了。”   橘子扬爪子指点江山:“喵喵!”还不快助本大王脱困!   桑葚终于开窍:“喵!”好的大王!   然后娇叫一声,沿着夏南星衣摆往上爬,踩住橘子脑袋,一头埋进夏南星怀里:“喵喵~”放开大王~   夏南星被蹭得发笑,果真放了橘子,抱住桑葚贴贴脸:“桑葚喵真粘人~”   橘子:“喵!”你这妖艳贱货绿茶喵!   “埋在土里滋养,不愧是仁心山的入道方式。”韩酣竖起大拇指。   踏雪疯狂摇尾巴:“汪汪汪!”挖出宝藏了!夸我夸我!   没人能想到,桑葚经此一难,竟在妙手谷剧毒与夏南星的解毒丸,以及大壮灵力的三重冲击下,陷入假死状态,又在灵田边受灵气滋养,在土包里入了定。   “没钱赔了,踏雪,我们卖身给夏宗主吧……”韩酣看着东倒七歪的树苗,倍感绝望。   大壮警惕:“不必。”   “没关系不用赔了。”自从桑葚中毒后,夏南星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一手抱起橘子,一手搂着桑葚,坐享齐人之福。   大壮神色也缓和下来:“不必赔偿,你们走吧。”   “不可!这有违我韩家有仇必报有恩必偿的家训!让我想想有什么能抵押的。”韩酣翻了半天储物囊,大方和囊中羞涩并不冲突,只掏出几两银子,还得存着给踏雪买口粮。   “真的不用赔偿,要不是你们,桑葚还不知道要被埋多久呢。”夏南星左脸蹭小黑猫,右脸蹭小胖橘。   大壮站在他身后,很想把自己的脸塞进去。   “对了!”韩酣一拍大腿,“我有个小道消息,你是医修一定有用。仙盟收了件品质不错的医修法宝,叫‘药罐子’,据说准备作为丹医大会的赏品,你医术高超,去了说不定能拿头筹。”   丹医大会,顾名思义,比医道,也比丹道,丹道属于医道的一个分支,但因丹药能补充灵力、助长修为、临时提升实力……作用颇多,对修士而言适用面更广,钻研此分支的医修远远多于研习治病救人之道的,至少从原著中出现的角色看来,除了仁心山,所有医修主修的都是丹。   夏南星一直研习医道,在丹道方面只看过两本基础书,从没上过手,炼丹炉都没见过,恐怕连预选资格都拿不到。   韩酣虽然贡献了消息,仍是没好意思甩手离开,和大壮两人把树苗重新扶正种植,这才和被两只喵喵打了满头猫爪印的踏雪离开仁心山。   夏南星支着下颏,看着大壮种树的背影,决定暂时放弃争夺“药罐子”,一来他的修为技术不可能夺魁;二来药罐子品质不低,由现在的他使用未免大材小用;三来若去修真界,大壮定会不放心相随,他的仇家究竟有多少,是何人尚不可知,冒然上修真界,太过危险。   仁心山秘宝是一定要取回来的,但不是现在,等以后有机会,修为医术都合格了,能确认大壮的安全,再想办法把“药罐子”找回来不迟。   夏南星想明白了,大壮却仍沉浸在混沌的“噩梦”中,眉心紧皱,折了截树枝,在林子里练起刀法,直到午餐时分,才回来做饭。   夏南星一手拿书,一手轮流在桑葚、橘子、星星猫饭、壮牌糕点之间游走,时而抬头,遥遥看一眼大壮,从飞舞的竹叶中,看出他家副宗主心情不太好。   大壮把盛满白米饭的碗递到夏南星手中,努力控制着眉心的褶皱,但仍没逃过夏南星的眼睛。   夏南星手指头戳戳他的眉心,又戳戳两边脸颊,这才接过饭,用逗猫猫的语气道:“大壮喵,有什么烦恼喵?”   桑葚扒拉到饭碗边,伸出猫舌头,大壮把它拎到猫饭盘前,瞪了一眼,狠薅了一把橘子后颈,橘子爽得呼噜噜直响,按住体型比它稍大些的小黑猫脑袋:“喵喵。”老实点。   大壮没有说话,夏南星也没再问,往他碗了夹了块糖醋肉。   夏南星的筷子仿佛施加了术法般,夹来的食物总是特别美味,大壮咽下糖醋里脊,心中的郁结却更加深重,“噩梦”不断在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令他难以忽视,更难以“忘却”。   “南星。”大壮轻唤。   夏南星“嗯”了一声,停下筷子,等了许久,才等到下文。大壮放下碗,看着舔同一碗猫饭的两只小猫:“韩凛当真十恶不赦?”   “屠杀这么多人,手段如此凶残,当然是不可饶恕的。”夏南星道。   夏南星并非不能容忍杀人,但必须有正当理由,比如正当防卫,他不只不会厌恶,还会夸对方勇敢果决,保护了自己和他人。   修真丨世丨界没有严苛的律法,以修为打压残杀之事时有发生,若是正义之士主持公道,以牙还牙,斩杀恶人,就像大壮在同福楼诛杀大嘴鱼一众,夏南星也觉得无可厚非。   可不管是原著中,还是说书人所述韩凛事迹,除了最初是报复仙盟屠杀韩家,之后皆是滥杀无辜,若如此行为还算不上十恶不赦,那修真界便没有恶人了。   夏南星厌恶凶暴残忍的韩凛,细思前因后果,却也觉得他有些可怜。   “其实他本不必走上邪路。”夏南星叹了口气,“始作俑者本是仙盟,若不是仙盟为争夺天玉,害死韩家满门,就没有后来的韩凛,可他不该在报完仇后,还大肆残杀修士。”   大壮神色复杂,陷入混沌之中,竟并未察觉夏南星所说,和说书人及韩酣所述相去甚远。   夏南星放下碗,看向遥远的天边,原著中的文字仿佛变成画面,一幕幕在空中放映。   他来得晚了些。   “若我能在仙盟夺天玉之前遇到韩凛,我便抢了天玉,扔给仙盟,然后把韩凛劫走,绑到山里好好管教。”让他熟读并被背诵刑法全文。   能不能做到且不说,希望世界和平的美好畅想还是要有的。   大壮视线涣散,俨然看到身着红衣的夏南星冲进韩家,抱起还是四岁的韩凛,扬手砸了天玉,把韩凛……   把他带入仁心山。   两世孤独,只有穷奇相伴,可少年说,愿意带他远离纷争,劫他回家。   旁观者与噩梦之间的屏障砰然碎裂,所有走马灯似的画面彻底成为脑海中的记忆。   他是韩凛,夏南星口中屠戮玄天宗,毒杀妙手谷,凌迟仙音阁的韩凛,也是说书人口中灭惊雷宗、屠南明城、屠仙音阁雅楼的韩凛。   他十恶不赦,声名狼藉。 第42章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夏南星再次动筷,“魔头已被伏诛,被他害死的人也活不过来了。”   韩凛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黑眸中仿佛有个小世界,要把人吸进去。   夏南星这才意识到,刚才说的和穿越后听说的内容截然不同,生怕暴露穿越身份,赶忙找补道:“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怎么版本和外面传的不太一样。反正如今魔头已死,这些都不重要了,咱们只要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日子。”   韩凛心思却全不在此,梳理完前后两世的记忆,只庆幸自己在恰好的时间地点,失去了记忆。   否则以他原本的防备心,一定不可能相信夏南星,会防备,甚至伤害他,造成不可弥补的错误。   “大壮?”夏南星晃晃手,“想什么呢?”   想该如何留在如此厌恶自己的人身边。   韩凛眉头一皱,身在仁心山,除了化作猫的穷奇,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穷奇不通人语,只要将夏南星囚禁山中,封死结界,彻底与外界隔绝,就无人能打破这安安稳稳的好日子。   仁心山的平和宁静夏南星喜欢,穿梭集市采买品味小吃他亦喜爱,治愈病人后由衷露出的笑容,更是灿烂如春日暖阳。   韩凛乐见于他的笑容,不管是哪一种。   既然不封山,不如将修真界所有见过他真容的修士全部杀尽。身体的伤早已痊愈,如今的他处在全盛状态,要做到并不困难,只是寻人要花不少时间,还需防止目击者,否则见者杀之,委实太耽误享受与南星在一起的时光。   或者……   他也可以说出所有真相,也许夏南星会理解他原谅他呢?   “壮喵喵?”夏南星揉着他皱起的眉心,做了个俏皮的鬼脸,“饭饭凉了喵~”   韩凛眉头的结被揉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重生归来,他虽改变了家人被屠,四处寻仇的命运,上辈子留下的心魔仍未彻底消散,丧亲丧友,与全世界为敌浴血奋战的经历,并不是眼睛一闭一睁就能消抹的,更何况这辈子,他虽无愧于心,却仍背着十恶不赦的罪名。无数次睡梦中,亲人支离破碎的尸体,手中长刀划破躯体的噗嗤声,血液迸溅粘稠的触感挥之不去,一夜夜折磨着他。   是夏南星将他从泥沼中拉出,让他知道原来世间有人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将救命的药物让给他;即使被伤害,生着气依然从不放弃他;只要简单的一句道歉,便会原谅他;甚至开放自己的周天,任由他在其中穿行放肆。   只要夏南星的一个拥抱,所有的噩梦便会如潮水般褪去。   他恶名远扬,从不惧天地不惧鬼神,可对付万千正道修士眼都不眨的他,此刻竟有些害怕,怕夏南星知道真相后会与其他修士一般,投来畏惧又嫌恶的眼神,一步步走出他的世界。   他不敢赌。   “我在想……”韩凛握住夏南星的手,贴在脸颊上,眨了眨眼,将所有回忆隐在温柔一笑之后,“你的手有些凉。”   “你胡说,我刚戳你的时候明明还是热的。”夏南星顺势贴着他的脸捂手。   “比我的脸凉些。”韩凛给微凉的食物输送了些炙热的灵力,夹了糖醋里脊,喂给夏南星。   夏南星早习看书时惯被他投喂点心,张口便吃:“好像是。”   一顿饭便这么无惊无险地在捂脸和喂食中落下帷幕,夏宗主担心的穿越身份没暴露,韩魔头捂马甲的小九九也没被发现。   仁心山还是和从前一样,宗主看书研习医术,副宗主种地干家务,喵喵吃饭饭睡觉觉掉毛毛,除了多了只喵,仿佛没任何差别。   桑葚复活,夏南星唯二的两次动物医治只论结果都以大成功告终,焦虑自然烟消云散,看书制药时也放松了许多,时不时便逗逗两只小猫。   橘子一脚踹开桑葚,趴到夏南星手中的黄鱼干上。   桑葚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看着夏南星:“喵呜~”喵喵也想吃~   夏南星掐了一小段鱼干,放到它面前:“橘子,不能欺负桑葚。”桑葚刚入道,鉴于踏雪吃坏肚子的先例,它一定是不能像橘子那么放肆喂养的。   “以后你们两喵分食盘。”夏南星一手抱一只喵喵,放到膝盖上,“桑葚必须定时定量控制营养均衡,橘子,你也不能胡吃海喝了,别把桑葚带坏了让它坏肚子。”   橘子挥出抗议的喵喵拳:“喵喵!”本大王拒绝!   夏南星按下猫爪子,贴它耳边悄声道:“可以背着桑葚喵偷偷吃。”   橘子这才满意,猫猫头浅蹭他的脸:“喵。”可以。   不过夏南星显然多余担心,桑葚在吃这方面比踏雪聪慧得多,啃了两口小鱼干就知道饱了,乖乖把剩下的放进猫饭盘里,朝夏南星前爪并拢拜了拜:“喵喵~”宗主~喵喵乖乖~   橘子听不下去,爪子挥到半空,又收回来:“喵。”才不中这妖艳绿茶喵的计。   “对了橘子,踏雪真身能变那么大,你呢?真身是什么模样?”夏南星把橘子放到地上,抱着桑葚,“桑葚喵,咱们学变身,以后就是无所不能的大喵喵!”   韩凛正端着新鲜出炉的茶点进来,狠狠瞪了橘子一眼:你敢。   橘子:“……”魔头恢复记忆了……   “橘子喵,让本宗主审判你的神技吧!”夏南星豪迈地朝小胖橘一指。   韩凛又一记眼刀:你敢,本尊撕了你。   橘子挠挠脖子,把自己圈成一团,当什么都没发生,没心没肺地打了个哈欠:“喵~”本大王现真身魔头就掉马了,星星猫饭小鱼干还没吃够喵~   “大壮,别这么凶瞪它。”夏南星捂住韩凛狠戾的双眼,“不能变大就算了,短小精悍,浓缩精华,出爪有残影,拔腿如闪电,腹中有黑洞,照样是仁心山神兽。”   夏南星露出一丝指缝,窥看韩凛双眼,确认恢复缓和,才松开,抱起橘子:“咱们橘子只是只小奶喵,不会就算了,不能强求,乖乖不怕。”   橘子得意洋洋地瞧了瞧韩凛,又看了看满脸无辜的桑葚,一头埋进夏南星胸口:“喵~”不就是卖萌,本大王也会~   韩凛睨了它一眼,嘴角微微一抽:呵,一百多岁的奶猫。本尊现在缩骨演孩童有这待遇吗?   美食、学习、撸猫,日子充实又惬意,精神富足又放松,状态甚佳便容易突破瓶颈,暖春的一个午后,夏南星在享受着大壮的肩颈按摩,合眸感受春日和风时,入定了。   这次跨越的是大境界,直到一个月后,也是夏南星来此的整整一年时,他才睁开双眼,顺利晋升至筑基初期。   只用一年,便从练气初期,晋升至筑基初期,无论在修真界哪个大宗门中,这都是值得被写入红榜头名的成绩。   除了韩凛和龙傲天妙,原著中再无人能胜过此晋升速度。   夏南星尚未来得及感受升境的喜悦,心脏的绞痛便猛然袭来,睁开眼的瞬间,头也痛起来,心痛的感觉和上辈子的先心病症状相似,头痛却十分陌生,硬要形容的话,似乎是有人生生要拽着他的魂魄脱离躯壳般。   韩凛从头至尾坐在他身前护法,立时扶稳东倒西歪的人:“心疾又犯了?”   “应该是……我躺一会。”夏南星面色苍白,无法理解为什么修为高了,身体却越发脆弱,软绵绵靠在大壮肩头,看到两只小猫跟上来“喵喵”直叫,便知道大壮又忘了喂猫,“先喂桑葚和橘子。我入定了多久?”   橘子饿不坏,桑葚便不一定了,看上去倒是没清瘦。   韩凛将他横抱,稳稳放到榻上,盖上被褥:“一个月,猫没事。猫喂黑猫了。”   大壮从不叫猫咪的昵称,夏南星早已习惯,猫是橘子,黑猫是桑葚,没想到橘子看上去总欺负桑葚,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   橘子这一个月又是下田扒菜叶,又是小溪抓鱼,忙得就没消停过,拎着桑葚趴到床上,喵喵控诉:“喵喵喵!”瞧你给本大王整的拖油瓶!   韩凛塞给它一条黄鱼干,狠挼一把猫后颈:“走开。”   橘子爽得呼噜噜响,一爪抱鱼干,一爪拎着桑葚跳下床:“喵。”有星星忘喵的家伙。   夏南星头疼得闭上眼都觉得天旋地转,抬起小臂贴在并不烫甚至有点凉的额头。   韩凛知道他心疾发作时需十分注意,不能吹风不能晒烈日不能吃重油重辣,禁忌颇多,挥袖便将门窗的防风结界竖了起来,炖了碗银耳汤,往里头放入一片拇指头大的五色花神草切片。   自从夏南星心疾复发又不让他用神草后,他便偷偷将药材放入汤中,又怕他上火流鼻血,偷偷翻了好几册相关的医书,才确定如此用量是最适宜的,手头的花神草已所剩无几,看来无论如何都得入一趟修真界了。   “南星。”韩凛轻轻拿开他贴额头的小臂,覆上自己温暖的手掌,另一手托着后背将睡眼惺忪的人扶起来,“先吃点东西再睡,能拿稳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两只手都在自己身上,要帮忙喂药,夏南星只能想到拿张牙舞爪的灵流,光想就觉得莫名让人羞耻,接过碗,重重眨了两下眼清醒,一口一口慢吞吞吃起来。   不过两口下肚,头痛便缓和不少,他狐疑地看向韩凛:“你是不是往里面偷放五色花神草了?”   “没有。”韩凛脸不红心不跳,“兴许你只是饿坏了。”若让他知道实情,又要舍不得灵药。   “也对,毕竟一个月水米未进。”夏南星自己能坐直了,懒得动手,晃晃肩膀,“你喂我吧,用手。”   喝完银耳汤,心脏还是有些泛疼,天色也不早了,他便早早睡下,翌日起来感受了一下,仍有些不适,而且症状很熟悉,夏南星几乎确认不是什么后遗症,而是心疾根本没好全,至于为何每次会在升境后复发,且境界越高症状越严重,他百思不得其解。   治心疾又成了第一要务,夏南星翻遍柜中所有医书目录,浏览和心疾相关的病症,却无一和修为提升有关,其中有几种描述与他表面症状相同,且以当前修为和材料能制作药方,便都一一试过,毫无起色,仍是和那日服完银耳汤后一样,不似刚入定完时痛苦,只有心脏不时抽痛。   若此疾真与修为相关,夏南星今后的晋升之途便会十分艰难,且根本不知会不会在某次入定中,因为心疾突发再也无法醒来,连吃救命丸的机会都没有。   保命当然比修为重要,但重点是,每次入定都毫无征兆,提升了一个大境界的他并不知道,该怎么自主选择入定与否。   韩凛也发现夏南星时不时会捂心露出忍痛的表情,即使他十分注意饮食,稍稍增加了五色花神草的剂量,仍没有效果。   干脆把全修真界的医修都绑来,给南星会诊,谁敢不用心便杀。剁肉的魔头如是想。   橘子从门里探出猫猫头,跑进屋内,拎着霸占夏南星腿弯的桑葚,扔到一边。   桑葚哭唧唧:“喵~”喵喵要抱抱~   橘子踹了他一后腿:“喵!喵喵!”闭嘴喵!去门口看着,别让魔头进来!   桑葚懵懵懂懂蹦到门槛上,吧唧拍了韩凛后背一爪子:“喵?”大王说让你……进来?   韩凛不通喵语,回头看了小黑猫一眼,按揉橘子的手法薅了把桑葚后颈。   桑葚霎时炸毛,钻到门后头不出来了:“喵……”要秃了……   韩凛抬头,透过门轴间的缝隙,看到屋里的一切。   橘子扒拉着书柜最底层,夏南星迷惑地和它对喵半天,对上频率,手一探,从书柜最下方的缝隙里,取出一本从未见过的医书。   “这里怎么会有本书?”夏南星疑惑不解。   他身子弱,不能忍受灰尘,大壮常常会清扫房间,任何死角都不放过,书柜底下若有本书,早该被发现了,这本书还神秘得很,封面不是常见的蓝色,而是和橘色毛发同样的暖橙色,没有书名,极薄一册,翻开一看,竟只有两页,字歪七竖八圆滚滚的,不算好书法,却挺可爱。   字体十分眼熟,夏南星回忆片刻,找出《仁心山弟子名录》,和上头自己的名字字体一模一样。   一本弟子名录两种字迹,除了他的名字,都是笔走龙蛇,唯独最后他的名字,和这本无名书一般,可可爱爱,转折都是圆角。   大概是宗主夫人写的。   夏南星没有多想,看起无名书。   内容十分简短:离魂之症。症见心痛、头痛,随修为提升症状越重。因乃魂体不一。以上品医道灵器,如仁心山药罐子,炼制万岁五色花神草、极品补天蕊、极品回天草各一株,以天阶神仙露送服,一剂药到病除。   一剂药到病除,倒是简单……个鬼!万岁的五色花神草,夏南星在原著里根本没见过,极品又是什么等级?修真界档次最高的拍卖行出售过品阶最高的,是一株次极品灵草,上品已是极为稀有,极品得从天道的兜里抠吧?   这么一对比,被修真界称为神水,千年难得一见的天阶神仙露,不过是路边随处可采的草尖白露……   夏南星一时不知该庆幸找到了对症的药方,还是该绝望这药根本不可能配出来。   这册子得藏好了,万一被大壮发现他研究过,就该察觉他穿越的事了。   夏南星踮起脚,从书架最上层找了册最厚且几乎不翻的书,把册子小心翼翼地夹进去,确认没露出边边角角,才放回原处。   夤夜时分,仁心山唯有嘁嘁虫鸣,夏南星在沉眠中喊了声“壮喵”,刚要下榻的韩凛凝视他半晌,确认睡得深沉,无声无息走到书柜边,拿下上层最厚实的一本医书,取出白天夏南星藏进去的无名册子,翻开一看,眸色深沉。 第43章   初夏晨光暖融融的,桃树苗长得很快,已生出一簇簇嫩绿新叶,被光镶了层金边。   夏南星裹着被子趴在床上欣赏了一会儿,懒洋洋问:“大壮,今日日头晒吗?”   自他心疾复发后,气温便一直偏高,日头也似盛夏早临般毒辣,夏南星已经好几天没敢晒太阳了,今天这轮看上去倒挺温和怡人。   “不晒。”韩凛卷起新装的遮阳竹帘。   夏南星松松垮垮披上外袍,洗漱完毕,坐在屋檐下久违地享受阳光普照,揉揉一橘一黑两只猫猫头,伸了个懒腰,手撞到菜架上伸出的物件,抬头一看似是一册书。   他不会把书放在此处,偶尔随手一放忘了收回去,大壮也会放回桌案或书柜上。   夏南星正要去拿,韩凛按住他的手:“先吃早饭。”   橘子扬起脑袋看了一眼,险些跌进猫饭里,拍了桑葚脑袋一爪:“喵喵?”什么情况?   桑葚从美味星星猫饭中抬头,歪着脑袋一脸无辜:“喵?”什么什么情况?   橘子崩溃捂脸,吩咐这只小蠢猫办事就是最大的失策,事已至此,它拍拍夏南星鞋面:“喵……”好自为之……   夏南星无知无觉地在晨光中美美享用了一大碗南瓜粥,又吃了两个一点不油腻的肉包,正准备拿医书出来看,韩凛却按住他肩头,忽然起身。   “怎么……”夏南星看着他把食材架上的那册书拿下来,顿时傻了眼。   和橘子同色号的无名书,怎么会在这里?秘密被发现了!   韩凛挪开小食桌,坐到夏南星对面,是膝盖恰好碰到彼此的距离:“你在看这本书?”   “这是什么书?怎么连名字都没有?”夏南星扯着嘴角装傻。   韩凛翻开书页:“离魂之症,症状与你的一模一样,为什么要藏起来?”   没想到昨日夏南星一番自以为不露破绽的操作,却成了最大的把柄,还不如不藏随手一放,大壮看见也只会当是一册普通医书,他藏得如此小心隐秘,简直就是把我有秘密写在了脸上。   夏南星悔不当初,可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只能试探道:“你觉得魂体不一,会有哪些可能?”   韩凛:“夺舍。”   夺舍是损人利己的禁术,早已被仙盟明令禁止,一经发现有人使用此术,格杀勿论。   夏南星扶着凳子边,想朝后退一步,却被韩凛握住手腕,动弹不得。   “你原是何人?因何而死?为何夺舍?”韩凛平静地问,眼中并无丝毫杀气。   橘子随时准备应变的爪子放下,迷惑地斜眼看韩凛:魔头你变了,从前的你虽然杀人无数,至少有原则,绝不会放过夺舍恶行。   “我没有夺舍。”夏南星看着他如实回答,“你信吗?”   “你说,我便信。”韩凛正色道。   橘子彻底放松,瘫成猫饼啃鱼干:虽然南星没有夺舍,可修真界并没有记载其他魂入他体的方法。魔头这就信了,果然星星迷人眼。   夏南星组织了一下语言,用此界人比较能接受的说法道:“其实我是在另一个世界病故后,穿越到了此处,穿越就是魂魄从一个人的躯壳,转移至另一个人的躯壳,但绝对不是恶意夺人躯壳。我本就叫夏南星,和原主也长得一模一样,究竟因何穿越,我自己也没弄明白。”   “名讳容貌皆一模一样,这不可能。”韩凛确信道。   若是平平无奇的容貌,满大街遍地的名字还有可能巧合,但夏南星名字不俗,容貌更是倾城,此等容颜怎可能有第二人。   夏南星无辜道:“可事实就是如此。”   韩凛沉吟片刻:“有无可能你本是这具躯壳的主人,黄粱一梦游他界,魂魄离体太久,才至出现离魂之症。”   夏南星本也不是没想过庄生晓梦迷蝴蝶的可能性,但他来此已经一年,对此处的生活还是不能习惯,衣服不会穿,头发不会绑,翻了那么多医书也没有任何既视感,应当是不可能的。   还有另一种可能。   文字并不能精准地描绘出人物面容,也许书中世界都是薛定谔的容貌,夏南星来了,原主便变成了他的脸。   自己只是书中的一个人物,这种认知带来的宿命感太强烈,夏南星并不想将这一重事实告诉此界任何人,没有说出这个推论,只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韩凛尝试想象另一个世界的夏南星,除了熟悉的脸,其余皆是空白:“梦中的你是如何的?”   “身体不好,心疾时常发作,大半辈子躺在医馆里,不过有父母和护工照顾,过得还算轻松。”夏南星手掌摊平比划,“有一种巴掌大的灵器,能让我看到外界发生的许多事,能随手查医书药典,看好多话本,就算不能出门,也能让我走遍全世界。那里没有灵力,但有很多五花八门的电器,不用灵力,用一种叫电的东西,也很好用,能让灯火长明,调节温度,辅助医师治病……就是电器大多不小无法携带,电又必须连着线,很多出了家门就用不了,所以外头刮风下雨大太阳,我都出不了门。”   韩凛一直觉得世界很小,两辈子走过无数城镇,入过无数秘境,不过千篇一律,即使从未去过之处,也不过是毫无期待的黑,此刻却猛然觉得夏南星所说的一切,给他未曾企及的黑暗抹上了五光十色。   “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亲自去。”   韩凛的嗓音沉稳有力,不似承诺,却像在述说一个一定会到来的事实。   上辈子,有无数人对夏南星说过类似的话:“等你病好了,就能走遍在手机里看到的每一个地方。”   他没能等来痊愈,却等来了愿陪他走遍天涯海角的人。   夏南星眼眶泛红,韩凛推开凳子起身,半蹲在他身前,紧紧将人拥在怀中:“相信我。”   “嗯。”夏南星点点头,“我爹娘要是有机会遇到你,一定会请你回家吃饭。”   韩凛眼中一亮:“为何?”   夏南星笑起来:“因为你是对我最最最好的朋友。”   橘子笑得险些被猫饭呛道:哈哈哈,朋友!妙!   桑葚歪头看看两人一猫,学会了新词:“喵?喵……”朋友?原来搂搂抱抱睡同床,眉来眼去眯眯笑的叫朋友……   韩凛:“……”本尊并不是很想与你做朋友。   夏南星穿越后头一次有机会提起上辈子的事,大壮还颇有兴趣的样子,便滔滔不绝,从童年趣事,说到母亲优秀的厨艺,只能看不敢吃的路边摊,最后拐到在彼界看到的此界过去和未来,也就是菊紫妙大大的原著《傲天妙妙传》的内容。   魔头之事已经说过很多遍,大壮不爱听,夏南星便全部略过,只在故事最后,魔头被龙傲天妙带头伏诛后,给了个罪有应得的判词。   韩凛每一次听到龙傲天妙这四个字,就恨不得把这在夏南星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人碎尸万段,奈何两辈子的记忆中都毫无一星半点关于此人的碎片。   “你所看到的此界过往未来,有无可能被人篡改过?”韩凛提出合理质疑。   橘子揣手手:“喵……”本大王编纂的,有意见?   “不可能。”夏南星立刻否认,书中世界是按照原著形成的,因果摆在这里,怎么篡改,“不过这里发生的一切,确实和我看到的此界有许多不同,我怀疑这里是魔头韩凛重生后,重置的世界。”   韩凛:不愧是本尊的南星,聪明。   橘子:脑补星终于命中一次。   桑葚旁听了许久,小脑袋已经快炸了,歪着脑袋看天:“喵?喵……”啥?喵喵不懂……   “不过这都和我们没关系。”夏南星拿过医书,“反正魔头都死成渣渣了。”   欲言又止的韩凛:“……”   “等等。”韩凛挡在门前。   夏南星举起医书:“我都坦诚了。”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韩凛一手撑住门框,看他一头雾水得十分真诚,又问了一次最初的问题,“既然查明了病症与医治方法,为何藏起医书隐瞒?”   夏南星这才明白,他在意的根本不是夺舍,而是治病的事,初夏的暖阳直照进心里,让人忍不住嘴角扬起弧度。   “上修真界,找药罐子,取灵草。”韩凛替他拢好滑下来的海棠红外袍。   “不去。”夏南星耸耸肩,又把衣领抖下来,“极品灵草,你见过吗?”   韩凛沉默,还真没有。   修真界一般给灵物的分级是下、中、上三品,或天地玄黄四阶,偶有比上品更优质些微的,会冠上次极品的称号,但他活了两辈子,只听说仙盟拍卖行上架过一次此等品质的灵草,这些灵材里,除了天阶神仙露,其他几件都是只在话本传说中出现的灵草。   “先取回药罐子,灵草我能取得。”韩凛道。   “醒醒大壮。”夏南星按住他肩头晃了晃,“我知道你修为高,但现在不是取不取的问题,而是这些灵草根本不存在。况且以我现在的水准,也没法在丹医大会中获赏,更重要的是,你记得你的仇家都有谁吗?不能避开,万一上修真界又被人追杀怎么办?”   韩凛面色一沉:“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在他们曝光他的真实身份前。   夏南星知道他这是铁了心要去,靠嘴没法说服,只能用其他办法,“嘶”一声痛呼,捂住心脏,往他胸口一靠:“我心疾又严重了,出不了远门,至少得等症状稳定……啊……好难受好痛苦……”   韩凛眉头一皱,手一抄便把夏南星横抱起来,送到榻上,扭头要去熬花神草汤。   夏南星一把拉住他:“别走,你先答应我不入修真界,不然我这病好不了,痛痛痛……”   “别胡说。”韩凛关心则乱,被他一拉反倒清醒了,看出是假装,从储物囊里取出一张软绵无型的面皮,“这是从大嘴鱼处收缴的易容灵器,你无需担心我遇到仇家,灵草和药罐子我一定会取来。”   夏南星最担心的是大壮遭遇危险,若是能易容解决,其他的倒都不是问题,就算找不到灵草,暂时赢不来药罐子,入修真界获取些信息,学些仁心山没有的也是好的。   “行吧。”夏南星摆正靠在暖融融大壮胸口的脑袋,“我们一起去修真界。”   此去修真界目标太过远大,不似去山下依仙城采购便捷省时,具体多久归山,夏南星难以估算,便要把书柜上的医书全扫进大壮的储物囊里,以便随时学习。   韩凛干脆连书带柜一起放了进去,光有书还不够,学习还需实践,两个药柜也被塞入储物囊中。   “你这储物囊究竟有多大……”夏南星眯起一只眼,往储物囊里看。   韩凛:“不大,能装半座仁心山。”   夏南星:“这么大!难怪常常大清早硌我。”   韩魔头不想说话…… 第44章   原著里的修士们常常露宿山林秘境,夏南星盘算道:“咱们把食材和炭炉也带上吧。”   韩凛去屋后挖菜,夏南星便把摊在桌案上的书籍和药材一一整理,打算一并带走。   整完书,韩凛还在收拾食材架,夏南星百无聊赖趴在桌上,看着床榻想:不然把床铺也带走?仁心山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屋子虽小,物件虽旧,但哪一样都比外头的上等客栈舒服。   暖阳总让人犯困,想着想着,他便迷迷糊糊合上了眼。   韩凛收拾完一切进屋时,只见自家南星嘴角挂着笑容,枕着手臂趴在理好的书堆上。   清风徐来,窗外鲜嫩桃枝晃动,叶影落上无暇侧脸,光斑在脸庞跳舞,浅色小痣捉迷藏般,俏皮地若隐若现。   韩凛指尖一勾,握住飞入手中的被褥,极轻地为夏南星盖上。   如此绝世容颜,太过诱人。   凡人对修士多有敬畏之心,不敢太过造次,依仙城中虽有无数视线黏在夏南星脸上,但只用他一个眼刀,便能驱走大半,并未引起太大的风波,可若入修真界……   韩凛依稀记得,合欢宗的梅磨常常惹人厌地黏在身后,像狗皮膏药般,非得出刀往他脸上比划才肯退上几步,他那花枝招展的艳俗模样,屁股后头就已跟了一大帮低俗修士,若以夏南星的容貌入修真界,必定掀起轩然大波。   只是想想,韩凛就恨不能抄起修罗刀,把黑压压人群的眼珠全数剜去。   思及此,他执起案上的笔,蘸满墨,朝夏南星脸颊上画了一道,不甚满意地蹙眉。   仍是太美,再画一道……   一连画了三道,韩凛依旧觉得想象中的人潮一人未退,便朝着夏南星鼻梁下笔。   “嗯……痒……”夏南星抽了抽鼻子,睁开朦胧睡眼,看见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立刻起身,“大壮,你拿笔画我?”   韩凛轻咳一声,若无其事把毛笔放在桌上:“这笔需不需带走。”   “我刚才都看见了!”夏南星注视着他的瞳孔,看到里头右脸多了三条黑色横杠的自己,抓起笔朝韩凛扑上去,“看本宗主的厉害!”   韩凛顺势抱住他,头象征性地侧让了两下,便任由他在脸上划拉。   两只小猫见这头有热闹,也扑了上来,加入战局。   “百倍奉还。”夏南星在左脸画了三道,又给右脸加上三道,额头再添三道,圈出双眼,描黑鼻尖,添了个躺倒三的猫猫唇,这才笑得停不下来地放下笔,满意道,“大壮喵。”   橘子挥爪:“喵喵喵!”本大王最强!   桑葚鼓爪:“喵喵!”大王最强!   夏南星低头才发现,两人的海棠映雪袍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堆墨色猫爪印,笔尖指向橘子:“橘子喵,桑葚喵,竟敢对本宗主和副宗主放肆!”   说着又拿起一支笔塞给大壮,抱起猫咪描起来:“壮喵,上!”   这场人猫大战最后以橘子变成黑猫,夏南星和韩凛成了大花脸,一身海棠映雪袍墨花无处不绽画下句点,至于桑葚,它看起来和大战前并无任何差别,夏南星却在给它洗澡时足足换了五盆水,才把吸饱墨汁的长毛洗净。   两人最终决定明日出发,韩凛又把炭炉和部分食材取出来。   “其实我觉得画成大花脸也挺好。”夏南星把玩着易容灵器道,“至少不会有人搭讪。”他对自己的长相很有自知之明,上辈子虽然接触的人不多,却也没少收情书,病房里三天两头有家属来要微信,女生居多,男生也常有。   现代社会的搭讪方式大多是文明的,没要到微信,被退回情书,大家至多尴尬不失礼貌地回以一笑,说声打扰,可修真丨世丨界必然不会那么和平。   夏南星灵机一动,裁了两段麻布条,盖在脸上一比划:“太窄了,得两条缝起来。”   穿针引线他自然是不会的,大壮也不会,听夏南星说了要做的东西后,把布条盖在橘子头上:“猫。”   橘子:“喵!”本大王也不会!   橘子又把布条扔桑葚头上:“喵喵!”茶茶,做个口罩!   桑葚扒拉半天麻布条,探出小脑袋:“喵?”口罩罩是啥?   橘子比划:“喵喵……”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做出来就带你出门。   “都别闹了。”夏南星正要把麻布条收回,桑葚忽然抬起前爪,牢牢抱紧。   “喵喵喵~”喵喵可以的,带喵喵出门~   “黑猫似乎想做。”大壮盛了饭,穿了好半晌针,线全劈叉了,放到桑葚面前,“做出来有赏。”   夏南星捧着碗,期待道:“做出来就带你一起去修真界!”   桑葚毕竟刚入道,平时除了卖萌也没看出有何异能,夏南星不希望小黑猫再次遇到危险,本打算多准备些食物,用灵力球保鲜,让它留在仁心山,可若有做口罩的聪明才智,那出门必定是能保护好自己的。   桑葚一爪勾起棉线,一爪捏着针,呆看了一会儿,无师自通地舔了两口线头,呲溜一下便把线穿入针孔,在地上放好绷带推平,尾巴打鸡血似的一顿猛晃,埋着脑袋慢吞吞挪了一个来回,竟真把两块绷带拼合成了一片,针脚还挺均匀。   橘子揉揉他脑袋:“喵。”继续。   桑葚绕着布片转了两圈,系耳带也缝上了,大壮拣去上头粘着的几根黑色猫毛,贴在夏南星脸上一试,大小正好:“倒是好用,就是形状怪了些。”   “不奇怪。”夏南星摘下来给大壮试,发现自己的脸比他微微小了一圈,“这在我原来的世界叫口罩,这两年是居家旅行必备品。不过这里没有这东西,戴在脸上似乎反而突兀显眼了,不然途中再买个面纱吧。”   吃完饭,韩凛用易容灵器捏了张平平无奇的新脸,让夏宗主审核,夏南星端详片刻,问了捏脸的方法,便对着他的脸折腾起来,搓圆揉扁好半天,本想捏张好看点的,可怎么捏都和原装的差一大截,只能作罢,干脆往丑的捏。   夏南星玩着玩着,把自己逗笑:“大壮你召面灵镜照照。”   韩凛按住他笑得发抖的肩,凝视笑弯了的眼,澄澈双眸倒映中,自己的脸属实怪异,脸倒不算胖,却有极其夸张的双下巴和大耳垂,鼻子尖如倒钩,几乎要戳到上唇:“你喜欢这样的?”   “我喜欢你原来那样。”夏南星越看越止不住笑,又把灵器揉成一团,捏回最初平平无奇的版本,“我发现你不管易容得多丑,都比大嘴鱼易的好看多了,果然底子很重要。”   橘子戳戳桑葚脑袋:“喵喵。”学好了,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桑葚:“喵~”情人湿湿~   无所不能橘大王无语望苍天,放弃……   做完了脸上的伪装,夏宗主又有了新的顾虑:“我们是不是还要换身衣服,隐藏仁心山弟子的身份?”   韩凛倒不觉得弟子服有什么问题:“都听你的。”   储物囊里有两套第一次入依仙城时,为抓鲶鱼怪乔装购入的衣物,不过是凡人服饰,夏南星的那套还是女装,入修真界还是得穿修士的仙袍,并不适宜。   “衣服也顺路买两套吧,你觉得我适合什么颜色?”夏南星上辈子穿最多的是病号服,在穿搭这方面不太有经验,“上次鹅黄色的长裙太大家闺秀了,我步子都不敢迈开。”   不过也没走几步,不是被抱着,就是被背着。   韩凛只见他穿过弟子服和鹅黄长裙,红衣明艳动人更俏皮,黄裙纯善温和显高雅,各有美感,色彩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穿衣的人。   不过韩凛还是幻想了一下,各色衣袍在夏南星身上会是何模样,相较之下,勉强角逐出海棠映雪袍最有灵气,夺得头筹,位列第二的是清雅高洁,且常能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气质的纯白仙袍。   “广袖白袍。”韩凛道。   夏南星不知道自己在韩凛脑海中上演了一番奇迹星星,想了想觉得白色仙气飘飘,特有高阶修士气质,十分满意:“你穿黑衣一定极微风,肩宽腰窄,若在骑上一匹高头骏马,像大杀四方的将军。”   韩凛看向橘子。   橘子已经被这对夫夫无聊困了,出个门能扯那么久,给魔头一个白眼:看啥,本大王变不成马。   韩凛薄唇微抿。   橘子:喂!你刚才心里啧了吧?本大王听到了!   夏南星感应不到一人一猫的无声交流,还在想两人换上新衣的模样,忍不住吐槽:“一黑一白,黑白无常似的。”   韩凛:“黑白无常是什么?”是一对吗?   “是传说中勾魂索命的搭档……”怪不吉利的,夏南星想了想,又改口,“还是像太极吧。”   阴阳太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如此亲密至极的搭档,勾魂索命又如何。   韩凛唇角的浅笑让橘子毛骨悚然,狂拍猫爪:“喵喵!”你清醒一点!原则在哪里?底线在哪里?   桑葚:“喵~”情人湿湿在哪里?   橘子爪子一顿,目中无神,翻身躺平:小猫咪承受不了这么多,毁灭吧…… 第45章   依仙城东城飞舟停泊处,每日午时一班的跨界飞舟缓缓升空启航。   “好高啊……”夏南星坐在最后一排,想看风景,又不敢靠外侧太近,上身后仰,几乎靠在大壮身上,看下方的依仙城越来越小,变成一座巴掌大的四方平面。   两只猫猫头靠在一起,趴在舟沿,橘子早就看腻了,一脸木然,被兴奋的桑葚抱着爪子,喵喵问这问那。   前排修士嗤笑一声:“没见识。”   韩凛一记手刀切在他耳侧,一缕鬓发在灵风中化作灰烬,那人脖子一缩,没想到从没上过高空的修士竟有如此修为,战战兢兢道歉:“是我失言,大能莫怪。”   夏南星拽回冒着余烟的手:“算啦。陪我看风景。”   韩凛靠过来,一手撑着舟壁,把人护住,看苍绿色的仁心山渐渐远去,整了整夏南星脸上凌乱的海棠红面纱。   夏南星盘算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买无常阴阳套装,决定穿仁心山弟子服入修真界。   仁心山弟子稀缺是内部的事,毗邻的依仙城尚不清楚山中到底有多少仙师,更别提修真界了,反正两人易了容,干脆伪装成山中的小弟子,诛杀郑丞一众的是正副宗主,若魔头走狗或仙盟要报复问责,应当也不至于无差别找仁心山其他人的麻烦。   冤有头债有主,夏南星是这么以为的。   韩凛比他更了解所谓正道修士的阴险虚伪,仙盟表面上规矩颇多,暗地里做过的腌臜事却不计其数,若因大嘴鱼一事暗中打压整座仁心山,甚至灭仁心山全宗门都不奇怪,但他从来不惧,无需为了区区仙盟杂鱼,让夏南星改变任何决定。   跨界飞舟多运送修为不高者,速度和飞剑灵兽不能相提并论,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越过两界边境,跨境的瞬间,夏南星只觉眼前一暗,仿佛有层无形的薄纱蒙住了阳光。   “这就是修真界的空气?好压抑……”夏南星严重怀疑此处pm2.5超标,隔着面纱按了按口罩,“大壮,你难受吗?”   “是魔气。”韩凛扫视过一簇簇游动魔气丛,他的修为高,看得比夏南星更明晰。   魔障或稀或浓,从地面向上空蒸腾,最浓郁处宛如一条墨黑魔蛇,直冲天际,仿佛要将天空扎出一个窟窿。   “那里沙尘特别浓,都发黑了。”夏南星指向魔蛇,隐隐看出地面城墙的轮廓,“那是座城。魔气罩城,还能住人吗?”   韩凛摇头:“这是南明城。”   南明城,曾被魔头韩凛魔气屠城,致三万百姓身亡,自此成为魔城。   前座的修士也在讨论南明城,一人道:“传说南明城曾是南方最繁华之地,你瞧那城墙,修得出奇高大厚实,可见实力雄厚,现下却因为魔气,成了无法居住的空城,魔头真是作恶多端。”   “从前驻扎此处的是妙手谷,五百余名弟子誓死抵抗魔头,统统折损,简直惨绝人寰。”刚被手刀削了鬓发那人指着远处的地平线道,“你瞧这整座大地,都被魔头的魔气污染成什么样子了。”   韩凛目露寒光,想把那人的头也削了。   夏南星只当他气愤魔头万恶行径,握住他的手:“别气了,魔头都死成了齑粉,罪有应得。”   从渣渣变成齑粉的魔头本尊:“……”   橘子靠着舟壁,早已习惯这种槽点太多无处可喵的对话,麻木地哼了声发表意见:星星无敌勇,点赞。   桑葚歪脑袋:“喵喵?”摸头头?点赞赞?   又过一个时辰,飞舟到达目的地上空,缓缓下行落在南境如今最大的城镇伏虎城南门外的停泊处。   夏南星抱着两只小猫下舟,在停泊处管理修士的指引下,前往南门过关卡。   修真界各大城镇出入都极其严格,整座城笼罩着防止从空中进入的结界,四方大门则由仙盟与当地宗门世家细查入城者身份。   这也是夏南星选择以仁心山弟子,而不是散修身份来修真界的原因之一。   散修必须由法器验明修为,才可入城,大壮的修为太出众,能藏则藏。   “有身份牌的走左侧,初来修真界的走右侧。”悬在门前的扩音法器一遍遍播放着同样的话。   夏南星和韩凛走到右侧,初来乍到的人不多,很快便轮到他们。   查身份的修士看向两人,在夏南星露出的上半张脸上停留片刻,指了指测修为灵器:“覆手其上三息即可证明修为。”   “我们不是散修。”夏南星道。   修士例行公事:“求道凡人需提供凡人界身份证明。”   “我们也不是凡人。”夏南星把两只小猫抱到肩上,去解腰际的弟子牌。   “我还从未听说过初来修真界的,既不是散修也不是凡人。”修士戏谑地瞧着两人。   夏南星不擅长打绳结,也不擅长解绳结,韩凛帮他取下弟子牌,和自己的一起递上去,顺便剜了眼目光总往面纱上飘的修士。   弟子牌上设有出入山门的灵术,且与主人绑定,凡人根本无法使用,足以证明修士身份,当然,以韩凛的修为,造一山的弟子牌不过弹指。   查验修士验名弟子牌不假,更不屑了:“什么破宗门,建在凡人界?”   确实有一点点破,夏南星尴尬一笑:“仁心山,在依仙城边。”无名到要靠一座凡人城镇定位介绍。   韩凛已备好手刀,只待修士再出言不逊一句,就要给他削个秃头,哪知他并未再嘲讽。   边上登记那人道:“前两年也有个自称仁心山的修士,说起来也是这么套红外袍白内衬。”因为独零零一个,当年就被修士们嘲笑过,印象尤其深刻。   查验修士看他登记完,将木牌和新的身份牌双手递给韩凛,一改之前的轻蔑:“请代我谢过晓道友接指之恩。”当年他在林中夜猎凶兽时,不甚被咬断拇指,正是红衣修士路过,帮他接上断指,连名讳都未留一个,此后询问守门修士查阅登记名录,才知此人名叫晓清霜,却无缘再次得见。   不见其人,却已多次从旁人口中听说晓师兄的名讳事迹,夏南星越发想见一见这位医术出众人品更是没话说的同门。   “我会的。”他抬手让韩凛系上弟子牌。   “身份牌仙字印数量代表等级,你们现下只有一印,需获得在籍仙盟的宗门世家认可,方能升阶。入城之后若需各种消息,可去城东仙盟分部购买。”修士指向测修为灵器球上的“仙”字印,“顶楼檐下悬此印的便是。”   “多谢。”夏南星揖身感谢,朝城东而去,对韩凛笑道,“由此可见,与人为善是世间真理,这次如此顺利还得多谢晓师兄。”   韩凛拎着两只小猫,放到自己肩上,免得宗主大人一会儿又肩颈抽筋,酸道:“你叫他师兄?你认得他吗?”   桑葚回忆起那天险些被魔头薅秃的恐惧,扒拉着爪子扑到夏南星怀里。   夏南星抱着小黑猫,喂给它一条指头大的小鱼干:“还真没见过。可我现在好歹是仁心山宗主,按弟子名录入门先后算来,他确实是我师兄,你是我师弟。”   百岁魔头莫名小了好大一截辈分,吃味道:“按年岁算,我是大师兄。”   橘子探着脑袋求喂,闻言晃晃爪子:“喵喵。”你还是憨憨太爷爷呢,快给本大王按摩。   韩凛狠丨撸了小胖橘后颈一把,橘子快活得抱着黄鱼干,朝桑葚蹬蹬腿:“喵。”真不懂享受。   夏南星勾起他手臂:“好,师兄年岁大,师兄说了算。”   韩凛浑身舒坦,膝盖一弯:“师兄背你走。”   “好嘞,师兄~”夏南星抱住颈项,一跃跳到宽阔的背上,“与人为善去咯!”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与人为善的,刚入仙盟信息买卖大厅,夏南星就被布告板上的明码标价教育了一番何谓以财为本。   “一块下品灵石起价,这么贵……”夏南星嘀咕。   布告板上滚动播放着每条信息的分类、等级,有秘境入口位置、捕猎除祟任务、灵兽灵草所在地等等,等级分天地玄黄四级,具体信息内容需购买获得。   连求购贩售类信息都要收取查看费,比现代中介还坑……   目下储物囊里银两还剩不少,但换算成灵石便十分拮据了,普通药材在修真界没什么市场,买卖还没查看费贵,仁心山收获的低阶灵草不多,要留着研习,大壮随身带来的高阶灵草倒是能换不少灵石,但品阶太高,太过难得,他又舍不得。   夏南星一项项看下去,视线停在其中一项“黄阶灵草秘境入口”:“不如我们去采些灵草,先赚些灵石。”   韩凛对布告板上的所有信息都不满意,伏虎城靠近修真界边界,周边灵气不算旺盛,最高等级的任务不过地阶,还只有区区一项猎捕灵兽,剩下的两成玄阶,八成黄阶,让他晨起练刀都嫌太低级无聊。   不过听夏南星这么一建议,倒觉得那行连让他扫一眼都嫌多余的任务十分合适,取出一块灵石放在理事台上:“黄阶三十四号秘境入口位置信息。”   接待修士早已习惯流程,眼都没抬,一边翻着手头的术法书籍,另一手往柜台扫过,捞下灵石,又抬手敲了敲:“身份牌。”   韩凛放上自己的,修士再敲:“都要。”   韩凛手背青筋一凸:“一次说完。”   语气太过森然,修士终于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一个长得平平无奇过目就忘,另一个蒙着下半张脸,眉眼倒是好看得紧,不由让人多看几眼。   韩凛眸中露出凶光,站到夏南星身前,挡住不怀好意的视线,把另一块身份牌狠狠拍在理事台上,力道十分精准,震荡波让接待修士整个人颤了三颤,台面和身份牌却丝毫未损坏。   这招隔山打牛灵力控制得极为出众,施展者修为可见一斑,修士不敢再造次,默默登记信息,却见两张身份牌上都只有一个“仙”字小印。   “仙”字印是仙盟对修士的品级评定,除了自凡人界来求学的无修为者,没有身份牌的散修首次入修真界城镇,会获得一枚,正式入学仙盟在册宗门世家时,能获得一枚,每次在宗门内晋升职务,能得一枚,杰出完成任务,受仙盟理事三大宗长老以上等级认可,或其他宗门宗主世家家主认可,可得一枚。   总之一枚最低,越多品级越高,权限也越高,上不封顶。   至于一枚的权限……   区区入门弟子水准,误打误撞施了个完美招式而已。   接待修士心头刚浮起的敬意被孤零零的两个“仙”字逗得烟消云散,哼笑一声,把书有信息的灵牌与身份牌一并推倒台前。   让你狂,进得去秘境,算我输。   韩凛将身份牌扣在灵牌上,读取其中的内容,秘境入口距伏虎城五百里,处在荒山野地,没有公共灵舟前往。   夏南星一看距离:“这么远……咱们得露宿了。”   韩凛保持缄默,五百里,御修罗刀一刻钟,乘穷奇兽一息。   橘子幸灾乐祸地喵了一声:御刀呀,乘喵呀,掉马你敢吗? 第46章   露宿野外对韩凛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上辈子家破人亡后,他便四处流浪,大半时光都在渺无人烟凶兽蛰伏的秘境和野外度过,这辈子更是四岁就离家,自此开始夜不能寐与凶兽争夺地界的生活。   但夏南星不能。   他纯净温良得如同天边月,即使露宿也只有灵气充裕,山水如画如仙境般的地方才配得上他,而不是野兽蛰伏、修士纷争不断的野外。   当然,若硬要露宿,也不是不能讲究,他可以以身做榻,阻隔所有脏污,只是难以控制的“储物囊”恐怕会暴露真身,吓坏夏南星。   两人最终选择了性价比最高,也最接近凡人的赶路方式——租了匹日行两千里的低阶灵马,半日六个时辰只需一块下品灵石,押金一块中品灵石。   相对于信息费就要一块下品灵石来说,租半日马就显得极其便宜了,昂贵的是押金。   十两白银兑一块下品灵石,一百块下品灵石才能兑一块中品灵石,中品与高品的兑换比和下中一样。   夏南星数了半天储物囊里的银子,还少近五百两:“不然我们还是步行吧……”   韩凛二话不说,背起他步行回仙盟,用三十两银子买了个玄阶青琉璃石求购单,甩出十块亮闪闪的中阶青琉璃石,换了一块上品灵石。   夏南星:“……”你猜我下秘境是想干嘛?   韩凛瞧他一言难尽,以为又在心疼,不痛不痒道:“此物只能用于锤炼武器,没用。”要不是依仙城的黑市只能出低阶物品,他早就卖了。   “好吧……”夏南星一脸麻木,牵着地主家的傻大壮走出仙盟大厅。   信息费都付了,低阶灵草秘境还是要去的,既然暂时解决了经济问题,采来的灵草就不必出售,能全部用来研习。   如此一想,夏南星觉得傻大壮能登上仁心山可爱榜第三,橘子和桑葚并列第一,第三的位置就由宗主让给副宗主了。   两人付过押金,租了匹毛色油亮的枣红灵马,韩凛半抱半扶把自家宗主送上马背,翻身上马,双手从夏南星侧腰过,牵住缰绳,向灵草秘境共骑而去。   “骑马……原来……这么……颠……的……吗……”夏南星跟着马匹的起伏,摇头晃脑,扶住韩凛手臂。   桑葚呲溜钻进他衣襟里,冒出个小脑袋:“喵~”颠颠~   橘子云淡风轻,站在韩凛肩头,毛都没乱一缕。   韩凛乘习惯来去如风的穷奇兽,只觉得枣红马比蚂蚁爬还慢,稍稍松了松缰绳,缓下速度。   夏南星终于能顺畅地说话,轻轻抚摸马背:“栗子,能悠着点不?”   枣红马虽是灵马,但品阶不高,还没桑葚懂得多,只顾继续往前。   韩凛对他以食物代名的习惯见怪不怪,缰绳微动,引导马儿又慢了几分。   夏南星终于能坐稳当,从租马馆到城门口,走了足足一刻钟,还不如让大壮背着跑得快。   “大壮,你怎么坐稳的?”夏南星回头观察,只见身后的韩凛高大挺拔,双腿夹在马策,靴子踩在镫子上,整体和谐稳定还极其俊朗潇洒,便学着他的模样,绷直背,夹紧腿。   镫子只有一副,韩凛看他动作,便勾了勾足尖,示意他踩着自己。   夏南星终于调整好坐姿:“加速吧!”   韩凛唇角微勾,笑出几分捉弄的意味,一甩缰绳,枣红马顿时发足狂奔。   夏南星再次东倒西歪,刚踩稳的双脚滑落乱摆,手足无措地两手向上一弯,自下而上牢牢扣住身侧韩凛大臂,情急之下大喊:“抱紧我!”   韩凛蓦地双手脱缰,牢牢将他圈进怀里,在他吓得险些惊叫前,靠近耳畔轻声道:“别怕,我在。”   夏南星惊跳的心被短短四个字安抚得平静下来,睁开情急之下闭上的双眼。   缰绳依然保持原先的趋势,牢牢支在身前,牵住它的是自韩凛体内引出的两条灵流,除此之外,又有两股灵流下行,缠绕两人小腿,稳住他乱晃的双脚。   马速不减反增,夏南星坐在马背上,背靠韩凛,身前覆着层挡风的透明灵障,除了随起伏飘动的长发,全身在双手和灵流的把控下纹丝不动。   很有安全感,也怪羞耻的……   夏南星:“你有没有觉得,灵流这么多条,像手一样操控自如,像是……”   “像何物?”韩凛在他耳边道。   靠得太近了,耳际一阵麻痒热意,再和想象中的生物一结合,夏南星莫名觉得在聆听恶魔的低语:“像章鱼。”   韩凛:“……”   橘子一拍喵爪:好脑洞!本大王下次编一本韩·克系BOSS·凛。   “呃……当然你长得一点也不像章鱼。我说的不是普通的章鱼,是一种……”夏南星阿巴阿巴半天,越回忆书中的描述越羞耻,最后选择闭嘴。   韩凛意会,那是一种会让人脸红的神奇章鱼。   气氛太过尴尬,夏南星赶紧扯开话题,畅想起低阶灵草秘境中会有何际遇。   两个时辰后,夏南星又坐不住了,哪怕有触……灵流和健硕的手臂环绕全身,颠簸带来的不适感还是越渐积累。   通俗点说就是,屁股痛。   夏南星在有限的空间里,扭了扭腰,没什么效果,又尽可能前后挪了挪,终于在向后靠到极致时,找到了一个不那么难以忍受的角度。   只是才过没几息,又有了新的障碍物。   “大壮,你把储物囊挪一挪,又硌到我了。”   橘子低头一瞧:“喵。”挪吧。   往左右必然是无用功,往别处那可不兴挪,得连根拔起才挪得动。   韩凛耳根通红,木着脸从真·储物囊里取出两块软垫,抱着夏南星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轻巧一托,塞入软垫,既解决了颠簸带来的不适,也阻隔了太过蓬勃的“储物囊”。   “不愧是副宗主,想得周到。”夏南星重回惬意,头往后一仰,靠在韩凛肩头,欣赏红艳艳的夕阳,“今晚看来要露宿了。”   到秘境入口处时,恰好天黑。   用信息牌打开隐藏在树洞中的大门,迎面而来的却是又一道门,两道门之间守着两名弟子,身着云纹蓝袍,是玄天宗弟子。   一人执未出鞘的长剑,拦在内门前:“身份牌。”   夏南星递上木牌,那人只瞥了一眼,便摆手道:“为对入秘境修士的安全负责,仙盟规定低阶秘境必须两印以上方可入内。”   夏南星:“……”骗本宗主中介费……   这么重要的信息,购买信息牌时,接待弟子便该提示,如此看来根本是故意赚这笔黑心钱。   韩凛可不似夏宗主温和,当即脸色一黑,冷声道:“开门。”这天地间便没有他进不去的地方。   “身份牌。”守门弟子依然道,“你若两印以上,我自会开门。”   韩凛手中蓄起灵气,嗓音冷若霜寒:“开门。”   两名守门弟子被他的气势震慑,下意识退了两步,手死死按住剑柄,几欲出鞘,却不受控制颤抖。   夏南星抱住韩凛手臂,把他往后拉:“咱们先回吧。”   打当然打得过,以韩凛的实力,弹指就能让这两人灰飞烟灭,问题是不守规矩进去了,等着他们的很可能是仙盟的通缉令。   夏南星不想惹麻烦,更不想为了过一扇门杀人伤人。   韩凛被他一拉,目中寒光当即消散,曾经与万千修士大战,站桩般不动如山的腿,轻而易举就跟着他出了秘境门。   “可寻其他突破口进入。”韩凛施放灵流,朝深林中探索,在低阶秘境上破个门,比削木料造一扇门容易多了。   “还是算了,天都黑了,咱们先回城找地方落脚吧。”野林不比仁心山,树影黑漆漆的随风乱摆,有大壮在身边,夏南星倒是不怕,只是这林风吹着怪冷的。   韩凛脱下外袍,披在他身上,抱人上马,重启防风结界:“听你的。”待南星入睡,他再来此取材采药,天亮前便能返回。   两人御马折返,在夤夜时分入城,寻了间客栈,只能天字号房,韩凛十分阔绰地砸银子入住,夏宗主连说慢着都没来得及。   在一起住了一年多,夏南星多少看出韩凛有所盘算,一上榻便抱着他的手臂,捂心道:“哎哟,疼疼疼,我心脏好疼。”   疼说一次是真,说两次存疑,说三次必定是假。韩凛早摸透夏南星说话的规律,扶着他躺下:“先松手,我给你倒碗热茶。”   夏南星向上攀了两下:“我不。头也疼,手也疼,脚也疼,浑身都疼疼疼,不行不行,你不能丢下我,得留下照顾我。”   韩凛哭笑不得,把学他动作的桑葚和在肩头看戏的橘子拎到一边,一手保持着被抱的姿势,圈住夏南星腰际,一手托住他臀部,将人囫囵端到桌上,倒了杯热茶,吹到适中的温度。   夏南星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温暖的清茶:“大壮,我这么难受,你哪都不许去。”   他显然是病了太久,常常稍有些精力就恨不得把满身的朝气挥洒给人看,眼神炯炯的,像个小太阳,里面的狡黠与小精明昭然若揭。   韩凛捧着他的脸,轻抚浅色小痣,最终轻叹一口气,作罢悄悄入秘境的计划,把人抱到床榻上,让人上了几盘清淡的小菜,干脆就让他抱着手臂,用灵流把一盘盘食物端到床前。   夏南星不想被“章鱼手”喂食,只得先松了手,吃过夜宵,又抱住韩凛手臂,把他拽到榻上:“本宗主要睡了,你哪都不许去,否则……”   “好,我哪都不去。”韩凛握住他覆在心口的手,塞进被窝,再次重申,“你在哪,我便在哪,绝不离开。”   夏南星原本担心自己演技不够,准备多来几个回合,没想到轻而易举就成功了,大壮目光深邃真诚,显然是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后面西子捧心嘤嘤呜呜的剧本只好暂时塞回去,顺着刚才的话,软绵绵陷进床榻里。   韩凛手臂靠着他的肩,在外侧躺下,看着他残留着蹩脚演技的俏皮脸颊,心口微微一痒:“只要你让我留下,我一定留下,无需理由。”   夏南星笑起来,侧身安安心心抱住他温度适中的手臂,合上双眼:“你储物囊放好了吗?别再硌到我。”   韩凛:“……我尽力”   不过片刻,夏南星陷入沉眠,韩凛凝视他微弯的唇角眉眼,缓缓靠近,唇轻轻一触光洁的额头:“你若总是这样,本尊尽全力也无济于事。”   若三天两头这样,“储物囊”就不是硌人了,恐怕早晚得炸。   翌日一早,夏南星果然又被储物囊硌醒,忍无可忍,半梦半醒间蓦地出手,一把握住了阻碍他睡眠的东西。   韩凛正要起身避让,猝不及防被握了个正着,一时僵在原地,进退不得。   “怎么这么大……”夏南星嘟哝。   他明明记得储物囊只有大半个手心大,扁扁一个椭圆小包,怎么手里的东西一手根本握不住,还长得碰不到头……   “什么东西……”夏南星睁开惺忪睡眼,低头看去。   韩凛:“……”   夏南星:“……”   刚睡醒的橘子抱住桑葚脑袋:“喵喵喵!”小猫咪不能看! 第47章   夏南星两辈子都没品尝过如此极致的尴尬,干笑一声,缩回手,木愣愣起身,披上海棠红外袍,随后跨过韩凛,试图假装什么都发生,下榻洗漱。   可惜天公不作美,衣衫不配合,衣带无比精准地飘在他的落脚点。   脚下一滑,眼看就要从床上摔下去,桑葚正在榻边舔爪子,以为要被压扁,惊得“喵呜”一声撒腿要跑,橘子老神在在地把它拎回来,按回原地:“喵。”少见多怪。   橘子极有先见之明,桑葚喵果然没有变成真·猫饼。   韩凛长手一抄,在夏南星险些落地之前,揽住他腰际,把人捞回了床上:“小心,嘶……”   夏南星措不及防,手忙脚乱坐下,位置十分精妙,隔着被子再次感受了一番“储物囊”的体积与触感,脸唰的红了,连滚带爬下床,扑到脸盆前,一边呼啦脸,一边含糊吐出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韩凛当然没有责怪他,压抑下不听话的小伙伴,惯例帮自家宗主穿衣梳发,只是全程,夏南星都视线乱飘,没往他脸上看一眼。   直到走在街上,手里被塞了包热腾腾的糯米烧麦,夏南星还在尴尬中不能自拔。   韩凛便任由他心不在焉,漫无目的地瞎走,只在一旁默默跟随,隔开不时掠过的行人与车马。   夏南星吃了两只烧麦,才在美味中品出一点不对劲:“大壮,你是不是骗我?”   韩凛心中一紧,难道是身份被发现了?   不可能,此行全程易容,他也未暴露修为,或出修罗刀、现穷奇真身,一丝破绽未露,怎可能暴露。   夏南星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沉默,好不容易退下红晕的脸又有些烧:“你不会真的骗我吧?”   “没有。”韩凛想也没想,以近乎欲盖弥彰的速度回答,情急之下只来得及让表情保持正色。   夏南星歪头观察,没从表情或眼神上看出犹豫隐瞒,稍稍放心,却又莫名生出一股诡异的失落,再次确认:“那你真的不喜欢男人?”   韩凛这才知道他指的骗是何事,暗自松了口气:“绝无虚言,我从不曾对任何男子动过心,女子也不曾。”那是首次回应夏南星提问时的事,自然不算骗人。   “男子不曾,女子不曾……”夏南星搓搓下巴,似是觉得这回答针对性太强,话中有话,留有余地,视线一转,鬼使神差看向坐在韩凛肩头的橘子。   橘子爪子一张,推远韩凛的脸:“喵!”本大王只喜欢小鱼干和猫饭!   韩凛哭笑不得:“猫也不曾,对任何人事物都未曾动过心。”   夏南星早晨坐在他身上,满脸通红,视线闪躲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那绝对不是厌恶,此刻连连提问,也毫无当初警惕的神色。   或许相处了那么久,他已经能接受自己了呢?   韩凛心头一动:“在……”遇见你之前。   “好吧。”夏南星和他同时开口,“本宗主相信你。”   韩凛:“……”倒也不必那么信。   夏南星又吃了只烧麦,探头喝了口韩凛水壶里的甜豆浆,壶口接了万能壮自制的竹制吸管,喝起来十分方便。   说的也是,男人嘛,早上比较精神,这是正常现象,他自己也有这种情况,只是体格不同,没有那么……惊人。   不论是手感还是体积。   总之是他大惊小怪了。   夏南星给尴尬画下句点:“你刚才想说什么,在什么?”   “在遇见你之前……”韩凛说完就后悔了,气氛全失,干瘪得还不如问早上吃什么温情。   夏南星脑海里已经神游了一大圈,无知无觉道:“在遇见我之前什么?”   橘子尾巴一圈,把自己绕成一团,喵喵笑成迎风摆动的橙色蒲公英。   桑葚被抱在宗主怀里,探脑袋看看夏南星,又看看韩凛:“喵~”喵喵要吃鱼鱼~   “桑葚喵馋啦?”夏南星喂给它一条小鱼干,给抬爪子扒拉的橘子一条大黄花鱼干,“遇见我之前什么?”   “遇见你之前,我忘了。”韩凛一脸麻木,“我们去何处?”   “那就想起来再说。我昨天回程途中想好的,本想晚上和你说,不小心睡着了。”夏南星看看周围路况,才发现刚才完全是瞎走一通,转了个弯,“仙盟印除了官方渠道,一定还有别的方式能获得,比如用钱买。这印越多越高级,若能买,价格必定是越低级越便宜,咱们去仙盟再探探,看能不能买来第二个仙字印。”   入初级秘境便要两印,那其他场所对印数的要求必定更高,多多益善。   “前面怎么这么多人?”夏南星拉着要施展结界隔开人群的韩凛,利落地从摊贩与店铺中间的小道中绕过人群,小声道,“我们要低调。”   韩凛侧身弯腰,保证能捕捉他的每一个字音:“好。”   被追求的修士们跟了一路的梅磨若有所感停步,看向两人背影,冷艳扫视众人的目光一暖。   这世间俊极无二的背影身姿体态,难道韩凛当真未死?   自七十年前合欢宗一名长老与仙音阁勾结,致使分部大量弟子受害后,梅磨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巡视各城分部,谨防此类事再次发生,伏虎城的巡视刚结束,本准备找个顺眼的修士享用修炼一番便去下一城,惊鸿一瞥方才的背影,其他修士还怎入得了眼。   “散了。本尊今日不享用。”梅磨挥手。   梅宗主的规矩全修真界无人不知,若他明说不享用,还执意纠缠,便会被记入合欢宗黑名单,此生再没有被享用的机会。修士们忙不迭收起满手的花束灵器,作鸟兽散,梅磨紫衣轻摆,尾随两人而去。   仙盟布告板前还是昨日的修士,见两人又来,露出轻蔑的笑:“秘境如何?”   夏南星不欲与他一般见识,不过一块下品灵石,他现下可是有一块上品灵石,也就是一万块下品灵石的人,要展现风姿气度。   “此处有无我想要的那种业务……”夏南星颇有暴发户气质地往理事台上一倚,拿出四块租灵马处找来的中品灵石,夹在右手指间,朝接待修士晃了晃。   仙盟分部接待的工酬是一块下品灵石一个时辰,一般四个时辰轮一班,四块中品灵石,是无休工作一百日的薪酬。   躺着能赚的钱,谁不想要,况且贩售小道消息也是接待们心照不宣的外快来源,接待修士扬起贪婪的笑:“不知道友想要哪种业务?”   夏南星敲敲身份牌上的仙字印:“让它变多的业务。”   “有有有,你问对人了,若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知道。”修士指向街对面,悄声道,“那妙手楼是我妙手谷在此的分部,你只需与接待说‘九转未成丹已就,五色霞光仙自来’,自有人帮你办事。”   “多谢。”夏南星手掌一收,把灵石放回储物囊。   修士抬手要接,谁知连灵石的边角都没碰到,眼睁睁看着亮闪闪的光消失,满脸错愕看着他。   “怎么?没瞧过灵石?”夏南星无辜歪头,嘴角一勾,“好看吧?”   桑葚跟着歪猫猫头:“喵。”不给你。   韩凛正奇怪自家宗主何时如此大方,出一枚中品灵石也就罢了,竟一口气出了四枚,原是气不过先前买的信息不详尽,故意戏弄人。私下贩售信息本就不合仙盟规矩,这修士吃了亏都无处申辩,着实令人过瘾。   不愧是他的南星。   借贷修士脸都气红了,握拳在理事台上狠狠捶了两下,气没撒尽,修为不够倒害得手捶肿一片,愤然心道:穷酸样,买得起印算我输!   夏南星笑得得意,韩凛也跟着勾起嘴角,两人并肩走出仙盟分部大门。   梅磨刚到门口,与韩凛擦肩而过,回头看向他熟悉的背影,却又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不太确定。   韩凛行事向来光明正大,就算被万千修士追杀都未曾逃避闪躲,怎可能易容?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朝韩凛的背影传音:“韩郎。”   并无任何回应。   哪怕是认错人,对方应当也会回头或停驻。   听而不闻,视而不见,这不就是七十年来,韩凛对他的态度么!   “大壮,你有没有觉得,从刚才开始,就好像有人跟着我们。”夏南星没有回头,抓着桑葚爪子朝身后指了指,“那个紫色衣服红色眼影的,一直在我们后头。”   一身基佬紫,在一群衣着素丽清雅的修士中实在太过显眼,夏南星好几次拐弯余光都瞥到他,想不注意都难。   “一路尾随,不怀好意,别理他。”韩凛面露厌恶,侧身切到夏南星身后,阻隔他的视线。   夏南星回头,只看到宽阔的肩:“是吗?那人看起来似乎没有恶意。”   至少和他在依仙城遇到的修士,以及仙盟那几个相比,气质善良多了,夏南星踮起脚,越过肩膀,窥看到紫衣人正看向这边,眼中不止没有恶意,还有几分患得患失,而他目光的落点,显然就是韩凛。   “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对你有意思……”夏南星上上下下打量梅磨,身形高挑,腰细肩宽,五官本就生得明艳,红眼影长长扫到眼尾,显得那张脸近乎妖冶,是与他完全不同的风格,看那紫色仙袍和臂弯上的绸带,是路子野到令他无法启齿的合欢宗弟子。   韩凛漠然:“没有。”   “你都没看到他那样子,怎么知道没有?”夏南星缩回脑袋,心道:你要是看合欢宗妖孽,本宗主非要好好教育一番。   韩凛:“他如何,与我无关。”   “那怎样才与你有关?”夏南星莫名有几分喜悦,又掂起脚,“他过来了……大壮小心!”   比梅磨紫衣先到的,是一匹疾驰而过的灵马,眼看就要擦过韩凛后背,夏南星忙拉着人往后退,情急之下没注意身后,堪堪要撞上摊贩的招子。   那招子杆是根拳头粗的方木,若毫无防备撞上去,肩头必然会起淤青。   韩凛一手揽紧夏南星腰际,一手撑住方木,将人牢牢按进怀里,没撞到分毫。   夏南星在天旋地转中下意识手环上韩凛脖颈,抬头看他。   暖黄色招子迎风扬起,书着个龙飞凤舞的“甜”。   是间甜品铺子呢,我好像被大壮杆咚了。夏南星心想。   南星仰视他的双眸比头顶的字还甜,气氛不错。韩凛心想。   于是韩凛垂眸,眼神如水落在夏南星脸庞,低沉磁性的嗓音轻轻吐出六个字:“我动心了,对你。” 第48章   “甜”字招下,身形高大的男人牢牢拥着清瘦的面纱少年,距离两人不过半丈处——   梅磨手伸到一半,还以为在相识的第七十年,终于有机会能首次触碰到韩凛,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忙不迭收回手,脚尖一转,拐了个弯,拐得太急,姿势不甚美观,险些绊倒自己。   调整好尴尬的表情,他朝周围投来的视线媚然一笑,若无其事地沿街离开。   好险,认错人了,感谢灵马挡路,没让他出丑。   他身为修真界第一美人,无人不为之侧目,即使无心美色之人也绝不会对他视而不见。   只有韩凛例外,除了在合欢宗弟子被仙音阁所害,救助下被害弟子时,看了他一眼,问过一句:“人数齐否?”自此不管如何跟随,甜言蜜语轰炸,韩凛连余光都不曾分他一眼。   韩凛十八岁毁天玉,从秘境出世,百年来各处杀人屠城的传言不断,却未出过一桩风流韵事,除却凶兽穷奇,甚至连同伴都未曾有过,无心无情可见一斑。   可眼前此人与身旁的少年如此靠近,还悉心相护,温声细语,眼中流露出的情谊更是如秋水般令人心生嫉妒,他绝不可能是韩凛。   轻风停歇,“甜”字招落下,梅磨脚步飞快走出半条街远,夏南星也从震惊中回神,推开韩凛站直,把桑葚放到肩上,腾出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   刚才大壮说什么来着?   喵喵喵?   哦,这是橘子和桑葚的叫声。   他说心动来着。   脸颊越揉越烫,夏南星抬头看韩凛,只见那双没被易容灵器掩盖的瞳仁墨黑如潭,除了他的身影,再无他物。   这眼睛也太犯规了,让人怎么正常思考……   “让我静静。”夏南星背过身,回手往身后胸膛的储物囊里摸了点银子,买了块泛着淡淡灵光的甜草糕。   一块甜糕要一两银子,不愧是修真界的物价,低阶灵草烹制的糕点灵力货真价实,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像大壮刚才薄唇轻启吐出的话。   他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夏南星思绪乱飞,在这个小小的问号上盘旋了三个大周天,直到吃完甜糕,脸颊热意褪去,才终于捋出答案。   大壮说不喜欢男人,他的大壮不会说谎,没错,动心什么的,是在逗他玩。   思及此,夏南星蓦地回头,笑盈盈瞧着大壮,刚放下的手又勾上脖颈,抓着橘子爪子往他脸上轻轻一挠:“我也动心了喵,对你。”   说完“含情脉脉”地眨巴了两下眼。   怎么样,本宗主逗人技巧出众吧。   橘子抽回爪子,甩了甩:“喵。”你真是个大聪明。   韩凛一腔柔情喂了喵,自然看出好不容易酝酿的表白被对方当成了玩闹,心累又语塞,饶是如此,还是被他不走心的话,俏皮的表情,和轻声细语的“喵”,逗得心脏猛跳,恨不得把人牢牢圈进怀里。   可惜夏宗主逗完无情,连平息的时间都不给,拉起他的手便进了妙手楼。   妙手楼表面看起来并无玄机,只是间比凡人医馆大了好几倍的医药馆,外厅左侧是一小片接待区域,设有桌椅茶盘,余下的空间是巨大的药柜和长长的柜台,柜上一块低阶灵力板,能查询灵材丹药价格。   夏南星随手一翻,灵草他不知行情,只对比寻常药材,屈指可数的几味价格竟是凡人界的十倍还多。   “这也太黑了。”柜台前没有人,夏南星凑到韩凛耳边小声道,又翻到成品丹药的价格,更是大吃一惊,“低阶回灵丹要一块中品灵石?医修这么赚的吗?”   韩凛垂首:“妙手谷垄断丹药市场,见义思利,向来漫天开价。”   耳边炙热气息扫过,夏南星耳根泛红:“你是不是热毒又犯了?”   刚才一番动心,忘了调整体温,韩凛调动灵气,将炙热的气息压抑到正常水准:“妙手谷恶行令人上火。”   “确实,架子还大,这么久都没人出来接待。”夏南星极为认同。   韩凛操控灵流,咚一声撞在接待区尽头的门上。   一名白衣弟子懒懒散散地出来:“看诊购丹还是买灵草?”   “道友,请过来。”接头当然要悄悄的,夏南星手肘支在柜台上,手背挡在嘴边,等那弟子走进才神秘兮兮道,“九转未成丹已就,五色霞光仙自来。”   韩凛侧靠柜台,乜了接待弟子一眼。   我家南星如此可爱,轮得到你来看。   仙盟伏虎城分部的接待弟子中,妙手谷占九成,众人私下约定过,秘密信息一块中品灵石起价,伏虎城地处修真界外围,周边灵气并不十分浓郁,愿意在此花一块中品灵石购买信息,可见不是富得流油,就是蠢得冒泡。   接待弟子不敢再看夏南星,偷偷打量韩凛,长得一般,却气度非凡,顶多有点恋爱脑,绝对和蠢不沾边,弟子服不曾见过,兴许是哪处新崛起的有钱世家。   “请随我来。”接待弟子打开内厅大门。   厅中有十来名弟子,有药捣得草叶乱飞的,书看得心不在焉的,丹炼得火花四溅的……   捣药弟子药末飞进丹炉,炼丹弟子火星溅到隔壁弟子书上,那弟子抓起旁边湿哒哒的药材往燃烧的书上一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为谁赔偿争执起来。   处理药材不卫生,炼丹选地不安全,夏南星看得无语。一个个都不太聪明的样子,凭这帮弟子,就算爬满玄天宗大腿,也不可能混进仙盟三大理事宗,妙手谷究竟是靠什么崛起的?   韩凛看出他想什么,附耳道:“妙手谷收徒要求极低,只要有灵根,通不过考核可买名额,年考季考不过,亦能出资留宗,因此低阶弟子大多有头无脑。”   大嘴鱼不算低阶,脑子也不多。夏南星本想耳语说话,感觉到入耳的磁性嗓音带着股微弱的灵流,便知大壮声量极轻至不可闻,因此以灵托声,若用他寻常声量耳语,很可能被耳力出众的修士捕捉到。   当然指的不是身边的草包们,而是迎面又一扇内门中的人。   接待弟子开门,待两人进去,便合上门,守在了门外。   如此神秘,还以为是什么高人,一看弟子袍,决明花绣纹数量比大嘴鱼还少些。   掌事弟子正拨算筹对账,眼皮也没掀:“求购何物?”   既然对方不客套,夏南星也乐得自在,干脆道:“仙字印。”   掌事指尖一抬,一枚泛着灵光的印章入手:“第二印一百上品灵石,第三印一万上品灵石,更多不售。”   夏南星:“……”   你怎么不去抢。   桑葚猫猫头一仰:“喵!”强盗!   橘子伸了个懒腰:妙手谷,基操而已。   韩凛一手按储物囊,一手成爪准备蓄灵力,只待夏南星决断是花钱还是抢印。   一百上品灵石!大壮卖了十块中品青琉璃石,才得了一块上品灵石,这不得把富豪壮的老婆本掏光。   橘子:你对魔头的经济实力一无所知。   夏南星不想花这冤枉钱,更是连想都没想过抢印章,只纠结了一瞬,就决定再想其他办法。   他们来修真界的最终目的,是寻找天地间难得的极品灵材,眼下的初阶灵草秘境一定没有,若实在没办法,硬要花这笔钱,也该等到确切获取目标灵材信息时。   掌事等了许久,没听见灵石碰撞的声响,抬头看来,见两人衣袍,神色微变:“仁心山的?”   “正是。”夏南星本就没打算隐瞒。   掌事轻蔑一笑:“买不起?”妙手谷内部对仁心山所有弟子下了通缉令,除了连宗门圣地都没资格入的草包挂名弟子,比如门外和仙盟分部那些,所有人都识得这海棠映雪袍。   韩凛不容自家夏宗主被质疑,长指探入储物囊:“以物抵灵石。”   “可以。”掌事一副看笑话的模样,仁心山有多穷,早有弟子调查过,整座山门拿来抵,都抵不了十块上品灵石。   夏南星却按住韩凛的手:“我们暂时不买了。”   “如我所料。”掌事收起印章。   韩凛拉拢储物囊系绳,给夏南星一个眼神。   夏南星立刻读懂意思,背对掌事,双手画叉:抢劫,达咩!   “你们若要去灵草秘境,我倒可以相助。”仁心山修医道,要仙字印的目的可想而知,掌事提笔书下一张通行函,又取出一枚印章,按了个妙手谷的决明印,“凭此函,守门弟子自会放行。”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夏南星没有接,警惕道:“为何要帮我们?”   “你们虽穷酸得令人厌恶,但同为医修,我能理解你们渴求灵草的心,不过低阶秘境而已,去了便去了,我又没损失。”   掌事挥手,通行函飘飘荡荡落在夏南星面前,桑葚爪子一拍抱住:“喵~”喵喵接住了~   这人情商低得过分,说话太讨人厌,反倒听不出有算计,再说就算有算计,放他们入秘境又能如何?就算真想如何,有副宗主壮坐镇,怕什么。   “多谢。”夏南星欣然收下邀请函,放进储物囊。   两人走出内间,掌事也跟着走了出来,毫不避讳,朝接待弟子道:“此二人贫困潦倒,今后再入楼中,记得驱赶。”   掌事似是觉得说错了什么,又道:“罢了。”去了秘境,便没有今后。   还没走出内厅的夏南星:“……”这么明目张胆说人坏话不好吧。   “铜臭漫天,弟子粗鄙,爱星,此等脏污之地,我们今后路过,需得唾弃。”韩凛本想唤宗主,不能泄露身份,便唤了只有两人知道的昵称。   “你再说一遍!”还没吵完的三名弟子一致对外,怒吼道。   韩凛一道眼刀,扫视众人:“本……人从不与废人费口舌。”别说是这帮废人,哪怕妙手谷宗主费仁到场,本尊也一视同仁。   一众弟子本就修为极低,刚起身,便被这眼神威吓得腿一软,连掌事都被瞪得心头一颤。   夏南星怀疑他不屑唾弃,只想拆楼,趁所有人都愣着,挽住他的手,出了内厅才道:“说得好,壮郎!”   韩凛唇角一勾,方才的戾气消弭殆尽,正要再回一声爱星,急躁喊声突如其来,没眼色地打破气氛。 第49章   “卜邢卜医师在吗?”年方二八的少女站在柜台前,朝还未合上的内门喊道。   她嗓音高亢,中气十足,一身干练的明黄束袖袍,衣摆绣威风凛凛的吊睛大虎,背负裹着衣袍同色布料的长兵刃,一看便是个武修。   “不在。”接待修士合上内门。   少女又喊:“我爹的病症又犯了!”   冷冰冰的门扉毫无动静。   少女急地直跺脚:“快来人,卜医师不在,难道妙手楼就不诊病人了么!”   嗓门太大,门里的人被吵得坐不住,接待弟子只能开门解释:“楼中有规矩,谁的病人谁诊,卜师兄去秘境了,待他回来,自会传达。”   “我爹病得严重,等不起呀。”少女跑到门前,手朝后一拔,抖开裹布,一柄明晃晃的长丨枪横在门前,阻止接待弟子关门。   接待弟子一介草包,哪敢和兵刃对上,撒丫子跑了:“陈掌事!”   掌事拂袖出来,站在门内,和长丨枪保持半丈距离:“虎小姐,楼中规矩严格,任何人不得随意破坏,你有勇无谋,莽撞破门,念在你乃虎家小姐,速速退去,我可不计较。”   “你是掌事,医术一定高,随我去。”少女要进去拉人,掌事掷出一枚灵球,灵障展开,少女结结实实撞上,被反弹到门外。   她下意识手向身侧一探,是拿长丨枪杵地的动作,可惜兵刃还卡在门上,不在手中,眼看就要摔倒。   夏南星伸手去扶,本以为少女娇小瘦弱,就算他力量弱,好歹是个大男人,不可能扶不住,哪知习武之人,看似瘦小,却暗藏腱子肉,托住少女肩膀的瞬间,他便暗道不好。   韩凛怎会让他摔倒受伤,一手揽住他腰际,一手接过少女,手掌托住后心,稳稳将两人扶住。   “虎小姐,不知令尊是何病症?”夏南星拱手问。   “我也不知,卜邢说妙手谷有规矩,不能泄露病人病症和用药,亲人也不行,哪哪都是规矩,我看你们别修医道,修规矩算了!”少女气不过,指着掌事鼻子道。   原著中,妙手谷的重心放在能让他们大赚的丹道上,于医道并不重视,这妙手楼挂着救死扶伤的名头,药价却贵得离谱,还定如此规矩,毫不重视病人,足见徒有虚名。   虚得毫不遮掩,没道理其他修士不知道,否则也不会生意如此惨淡,可知道归知道,一路过来,根本未见第二间医馆,垄断至此,有伤有病的再不情愿,也得来此求诊。   夏南星无法容忍,立时道:“我也是医修,你若不介意……”   “你若不介意让劣等医修医,就等着给你爹置办后事吧。”掌事轻蔑道。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人家至少肯医人,比你们这些草菅人命的优等多了。”少女拔了长丨枪,拉住夏南星便往外走,“不介意,只要你能将我爹医好。这天下又不是没了妙手谷就不转了。”   韩凛眉头一皱,挥袖掸开少女的手。   少女莫名其妙回头,看他的手牢牢搂着面纱医修,当即了然:“别瞪我,我又不抢你道侣,快跟我走!”   “我们不是……”夏南星话没说完,少女便一阵风似的快跑没影了,他只能翻身上背,被自家壮背着紧跟上去。   “你道侣真体贴。”少女羡慕道。   夏南星刚要否认,韩凛不重不轻地应了一声:“嗯。”   好吧,道侣就道侣,反正在依仙城也演过夫妻,夏南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进入医修模式,问起病情:“令尊的病症有何表现?”   少女名叫虎高岚,是伏虎城最大修真世家的大小姐,她的父亲也就是虎家家主虎巍岑,一月前出门除祟,被一头中阶凶兽抓伤后背,凶兽带毒,伤口难愈,便请了妙手楼修士来诊治。   当日坐诊的正是卜邢,给了伤药与解毒丨药,一日各一丸,伤势虽愈合得慢,至少有所好转,但前日药用完了,昨日找卜邢人不在,本以为停两日药也不打紧,谁知今日一早,虎家主竟面色惨白,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吓得家里人一团乱,高虎岚便立刻冲到妙手楼求医。   “中凶兽之毒,只要对症下药,一般三五日,至多半月就能基本清除毒素,之后只要调理即可,你确定没有其他暗伤吗?”夏南星抱着韩凛脖颈,两只无处落脚的喵喵一左一右站他肩头。   桑葚一脸茫然,橘子淡定地喵了一声:妙手谷搞的鬼无误。   “爹虽受伤,神志却十分清醒,确认没有其他伤口。”少女道。   “药有问题。”韩凛冷冰冰开口。   中阶凶兽即使带毒,也不是无药可医的剧毒,就算妙手谷医术再差,总不至于像陈鲶鱼那样开错最基本的解毒丨药,不可能越医越严重,除非一开始便医治不及时,毒素已入肺腑,这也是夏南星能想到的唯一原因,只是光听家属描述,未诊病人,不能妄断。   三人两猫穿过两条街,停在虎家大宅门前,虎高岚风风火火撞开门:“娘!我请医修来了!”   几名弟子迎上来,未见绣有决明纹的白袍,东张西望道:“医修呢?”   虎高岚:“这两人便是,还没问你们是何宗门世家。”   “我们是仁心山弟子。”夏南星生怕旁人不知宗门,还贴心地补了一句,“宗门就在依仙城边。”   “无名宗门,也敢害人性命,骗人钱财!”嘹亮男声传来,和虎高岚的高亢有异曲同工之妙,少女如此声线是活泼亮丽,可男人这声,听着却有股惹人厌的狂妄自大味。   说话的男人走出照壁,五官和虎高岚极为相似,可惜排布位置不甚妥帖,眉眼口鼻生生在小小一张脸上凑出了要离家出走的效果。   男人斜眼看人,瞪了虎高岚一眼:“女子家家,成何体统,进屋。”   看来惹人厌不是声线的问题,而是气质如此。   “兄长,医术高不高,总得让他们看过爹的病症才知道。”虎高岚挥退引她入内的弟子们。   “妙手谷是仙盟三大宗之一,修真界最出众的医修宗门,医术高者皆在其中,此二人一身红衣,颇不正经,必是招摇赚骗之人,来人,把他们轰出去!”男人大声道。   虎高岚怒了:“虎高崇!他们是我请来的医修!”   “虎高岚!父亲重病,我是长子,家中现在我说了算!”虎高崇和她对吼。   刚涌去引虎高岚的弟子们一窝蜂地涌出来,“请”夏南星和韩凛离开,不过尚未碰到两人衣袖,便被韩凛一道灵波震得飞扑到丈许之外。   “红衣如何?”韩凛冷若冰霜的嗓音道。   他的南星不管穿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都是这世间最纯净至高的光。   霎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无名宗门大多是低阶散修们的集合,因修为太低难以独自行走修真界,又无法进入大宗门,因此抱团成宗,虎高崇没听过仁心山,但知道依仙城在凡人地界,只当仁心山是不入流的蚂蚁小宗,不想眼前的高大男人只一招,便击退了十名弟子。   那可都是虎家的武修,虽说比不上玄天宗修士,可在这伏虎城中,也绝不是能被人轻易击倒的。   此人不好惹。   虎高崇打量夏南星与韩凛,语气稍缓朝虎高岚道:“父亲已经清醒,病情稳定,既已由卜医师医治,便不宜擅自让他人来医,否则药性相冲,恐酿成大祸。我昨日已让弟子去问过,卜医师不日便会归来,若病况有变,再请两位相助。”   后面一句是朝夏南星与韩凛说的。   “送客。”不等两人说话,虎高崇便道。   “走还是留?”韩凛手中蓄着灵气,问夏南星。   “走吧。”夏南星挽着他的手,退出大门,在门合上后,才摇头道,“家属若阻拦,就算我开了药,恐怕也入不了病人的口。”   “兄长,你太过分了!”虎高岚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大门再次打开,虎高岚跃出门槛,迅速合上门,推着两人远离家门:“兄长无礼,我替他道歉,两位能否留个住址,若我爹情况不好,我便来找你们。”   “当然可以。”夏南星从储物囊中取出纸笔,“若我们不在,就让跑堂的带话,我一定会来。”   韩凛双手一并,宽大的手心拼成一张小桌,让他写上客栈及房间。   虎高岚接过纸,郑重收好,露出几分羞赧之色:“还有一事……我能摸摸小猫吗?”   两只喵喵不知何时又被韩凛抄到了肩头,夏南星抱下来:“它们很乖巧伶俐,不怕人的。”   橘子喵呜一声,蹿上夏南星肩头,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一脸高不可攀:本大王岂是谁都能摸的。   “呃……橘子认生。”夏南星递上桑葚,“摸摸桑葚喵吧。”   桑葚晃晃脑袋:“喵喵~”小姐姐摸摸~   虎高岚双眼闪闪发亮,重重撸了一把猫猫头:“我还是第一次摸小猫,你叫桑葚,好可爱啊!”   桑葚霎时炸毛,逃到夏南星身后,趴着肩头瑟瑟发抖:“喵……”怕怕,要秃了……   韩凛把两只小猫拎回肩膀上,自然而然搂住夏南星肩膀:“爱星,到饭点了。”   这姑娘虽说有眼光,把他们认成道侣,可一会留地址一会摸猫,逾矩了。   “大壮你掐点好准,我饿了。”夏南星揉揉肚子,和虎高岚告别,“希望令尊早日康复。”用不上他自是最好的。   回到客栈,夏南星翻开一册医书,一手翻书,一手来回浅撸两只毛绒绒的猫猫头,韩凛静坐对面静思打坐。   看通一处难点,夏南星动了动脖子,韩凛若有所感睁眼,绕到他身后,手法娴熟地给夏宗主按摩起肩颈。   除了无田可种,环境陌生,和在仁心山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不如我们等三五天,如果虎小姐父亲没事,就先回山吧。”夏南星把两只小猫一左一右放到大腿上,左右开弓摸喵喵。   “若想回家,现下亦可。”韩凛道。   夏南星浑身舒坦,有种和手中猫猫共情的错觉,微眯起眼:“还是等五日吧……嗯?你怎么忽然妥协了?”   “你喜爱仁心山便回家。”韩凛指尖自脖颈游移至蝴蝶骨内侧,恰到好处地揉按着,以指尖感受优美的弧度,“剩下的事,由我来办。”   夏南星倏然回头:“那不行,你没有记忆,我不放心你一人在外。”   韩凛嘴角微扬,心头被“不放心”三个字挠得一阵麻痒,指尖不由自主勾起,抚过那颗总在梦中造访撩拨的浅色小痣:“放心,为了你,我无所不能。”   夏南星并不讨厌这种触碰,指尖有茧,却因轻柔的幅度并不会令人感觉不适,温暖了他时常冰凉的脸。   “那你能恢复记忆吗?”他狡黠一笑。   韩凛:“……”本尊能,但本尊不说……   橘子乐得打滚:“喵。”无所不能的魔头连真话都不敢说,笑死。   桑葚跟着滚了一圈:“喵~喵~喵~”喵喵~摸摸~笑死~   “桑葚喵越来越爱撒娇了。”夏南星青揉小黑猫肚皮,橘子十分不满,蹭蹭韩凛手背,收获了狠狠一记重撸,才摊肚皮躺平。   桑葚看着那一撸,抱紧夏南星手指瑟瑟发抖:“喵~”阔怕~会秃的~   夏南星指头勾勾猫下巴:“你看,还是做不到的事,所以我们最好还是一起行事。虽说我不能打,但你若又像从前那般伤了,我能第一时间医治,而且辨别相似灵草药材也少不了我。”   “好。那我们永远一起。”韩凛捧住他小巧的脸颊。   漆黑如墨的瞳仁深不见底,凝视着夏南星,看似色调清冷,却无端让人看出一团火焰,夏南星与他对视片刻,心脏竟越跳越快。   “我心疾又犯了……”他捂住胸口。   韩凛立刻道:“我去煮碗银耳汤。”   银耳明明没有治疗心疾的功效,但每次不舒服,喝了大壮亲手烹调的银耳汤,总会很快缓解不适,夏南星只能将其归结为自家壮的神秘超能力。   一碗银耳汤下肚,过速的心跳果然平复,夏南星又开始全神贯注学习医书,直到睡前,坐在被万能壮灵力捂热的被窝里,他才想起白天的下文还没谈完。   大壮原本决定单独滞留修真界,应该是有一番打算的,夏南星一问,果然,韩凛将计划娓娓道来。   先去低阶灵草秘境开辟一处新入口,获取灵材后,再往灵气充裕的修真界中心地带行进,寻找秘境,一一搜索探寻,间或去各大城镇的拍卖会查看高阶拍品。   总之就是壮大佬修为高,不靠仙字印,也能上天入地取所需。   橘子抱着夜宵黄鱼干,正教育桑葚作为高贵的喵喵,不能自称喵喵,闻言探头:“喵。”他本来可不是这么打算的。   韩魔头最初的打算是:御穷奇,以雷霆之速扫荡整个修真界高中低阶所有秘境,找不到给夏南星入药的灵材,就把整个修真界翻个面,什么仙盟、玄天宗、妙手谷,一处库房他都不会放过。   当然,不能说出来吓坏纯良可爱的夏宗主。   纯良南星觉得自家壮又有本事,又不莽撞,欣慰地陷入甜梦。   梦甜得连身边的韩凛都一清二楚,因为他笑得合上的眼都弯了。   “梦到何事?”韩凛支着下颏,侧身看他,确认夏南星睡得很沉,悄然抬手,想将人拥进怀里。   夏南星先他一步,抬起胳膊,顺势朝前一揽,抱住韩凛腰际,身子挪了挪,整张脸埋进他颈项:“壮郎,要抱抱。” 第50章   夏南星从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玄妙的感觉,炙热得令人畏惧却又想靠近,身体明明是热的,胸膛却又冰凉得急迫渴求一个拥抱。   直到被对方牢牢拥进怀里。   却还不够。   熟悉的大手的触感,让拥抱仿佛饮鸩止渴,心脏更加蠢蠢欲动。   还想要什么,陌生的冲动令人迷茫,只能一味往健硕的胸膛里钻。   终于,一双薄唇覆在微启的唇上,略微填补了空虚。   夜很漫长,梦亦长,足以让紧靠的两人了解不曾互通的秘辛。   梦再长,却敌不过梦的主人停留在文字上的理论知识,在拥抱与亲吻中,始终无法突破最终防线,直到一条条灵流缠上四肢。   夏南星醒了,天亮了。   “壮郎……”梦的余韵还残留着,他迷蒙睁开眼,软糯糯唤了一声。   韩凛被折腾了一夜,又抱又亲,看着水盈盈红嫩嫩的唇瓣,本就充盈的储物囊险些爆炸,回了一声:“爱星。”   “嗯……不要灵流……”夏南星扬起脑袋,额头在轮廓锋利的下颔线上蹭了蹭,透过肌肉紧实的脖颈看到两团蒲公英。   橘子和桑葚端坐在韩凛身后,探着猫猫头,桑葚歪脑袋:“喵~”抱抱~   夏南星猛然惊醒,上半身战术后仰拉开和身前人的距离,手却还无知无觉抱着韩凛腰际:“我我我我做梦了……”   韩凛耳廓通红:“梦见什么?”   夏南星本就泛起红潮的脸霎时艳得能挤出胭脂:“梦梦梦见……梦见我们拳打龙傲天,脚踢魔头韩凛!”   这么羞耻的梦,不可说!   被细嫩双腿缠了一夜的魔头韩凛本尊:“好梦。”   “呵呵呵,我也觉得……”夏南星干笑两声,觉得隐秘之处有些不适,低头看去,见自己造次的手,忙不迭松开。   “怎么?爱星。”韩凛握住他小臂,用灵力压抑下上头的热度,一脸镇定,“还未到辰时,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夏南星动了动腿:“还、还有多久?”   橘子:“喵,喵,喵。”两息,一息,到了。   韩凛:“今日天候好,日出得早,还有许久。”   “那个……”夏南星憋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飞快蹦出一串话,“都怪你储物囊感染力太强害我被传染储物囊爆炸急需洗个澡不管到没到辰时我都要起床大壮快给本宗主烧水!”   “慢慢说,你说这么快,我听不清。”韩凛指尖一勾,屏风后浴桶中开始升起热水。   夏南星怀疑他是故意的,可是没有证据,整个人快熟透了:“我……那个……炸了……”   韩凛挑眉:“哪个?”   夏南星一脸崩溃,嘴里挤出三个字:“储物囊……”   桑葚一脸无辜:“喵?”储物囊?   橘子推开它的猫猫头:“喵。”小孩子不用懂。   夏南星缩起脖子,不愿面对这个社死的早晨,拒绝再说人话:“喵……”我要起床洗澡……   韩凛嘴角一弯,带着夏南星整个人囫囵下床。   “要掉了……”惊惶之中,夏南星腿一弯,挂在自家壮膝弯上。   韩凛松开他小臂,托住后背,将人稳稳送到浴桶边,放人站好,伸手便要帮人解寝衣衣带。   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夏南星满脑子旖旎景色乱飞,按住睡凌乱的衣襟:“我我自己来,你去屏风后面。”   “好。”韩凛从善如流地出去。   片刻后,夏南星又气馁道:“大壮,我衣带打死结了……”   韩凛又进去,替他解开衣带,再被推出来。   浴桶的水温十分舒适,韩凛在屏风外仍不忘注入灵流,保持温度,夏南星泡了一刻钟,终于把杂念和躯体一并洗净。   干净的衣物已被体贴的副宗主挂在了屏风上,是他刚好能碰到,又不会被水溅湿的高度。   夏南星换上新的海棠映雪袍,看着地上的脏衣物,脸又红了。   从前他在家有保姆照顾,生病住院时,脏衣裤则由护工洗涤,穿越至仁心山后,才第一次自己动手,笨拙地洗了一个多月,后来便交给主动承担杂务的大壮做了。   常年被人伺候的夏宗主本不觉得有什么,可现下衣服上的脏污怎么能见人。   他捡起亵裤,正要放进浴桶里搓洗,保姆壮的嗓音传来:“泡好了?”   “还还没……”夏南星忙把裤子扔进水里。   湿哒哒的布料摇摇晃晃沉进桶底,他探手去捞,木桶又高又宽,只能踮起脚,指尖还没碰到裤角,人已经头重脚轻。   险些摔进浴桶的瞬间,韩凛身影一闪,搂住他腰际,把人捞了回来。   夏南星结巴了一早上,话都不会说了,张张嘴,看着韩凛一手拎着湿哒哒的裤子,脸涨的通红,没能出声。   两只猫猫头叠在屏风边,低一点的桑葚头顶蹭蹭橘子下巴:“喵?”这是什么?   橘子趴在比他大了一圈的桑葚身上,爪子按住小黑猫脑袋:“喵。喵喵。”不许对本大王造次。这是小裤裤。   夏南星短短一刻钟二次社死,还有猫旁观,捂脸朝两只猫猫头挥手:“……”本宗主的英姿啊……   韩凛捡起换下的衣服,捧在手中。   夏南星透过指缝看到一切:“其实……我自己能洗。”   “洗衣要用活水。”韩凛手心蓄起满是水的灵力球,先洗外袍,再换里衣,最后洗亵裤,每洗一件就换三次水,咕咚咕咚打旋清洗,讲究程度堪比全自动洗衣机。   小裤裤在“滚筒洗衣机”里旋转,水活了,夏宗主的脸死光了。   直到韩凛洗干净所有衣物,烘干叠好收进储物囊,夏南星还在羞耻和挫败中无法自拔。   为什么他的会炸!为什么不是和大壮一般展现雄风!   “想什么?”韩凛徒手替他捋顺长发。   指尖穿过发丝,不轻不重扫过后颈,夏南星抱住脖子:“想……想今天该看哪本书……”想昨晚梦里,你的手怎么游走……   想正经书自是不会想红脸的,韩凛在他身后笑得清浅,收回手,考虑中午亲自做些滋补的,让宗主补一补消耗。   夏南星随手抓了一本书,摊开。   满满两页,只认出两个字,“一”和“曰”。   心不在焉默读啥曰,啥啥一啥半天,才发现,书放倒了。   韩凛支着下颏,坐他对面,看着书:“写了什么?”   “……”夏南星啪的合上书,“本宗主正在沉思。”   “哦?想什么?”韩凛又问。   想你今天是不是想让本宗主羞愤而死,赶紧闭嘴!   夏南星随口胡扯:“想虎家主的病怎么样了。”   说虎虎便来,高亢的少女音伴着敲门声传来:“仁心山的医师在吗?”   夏南星如蒙大赦:“大壮,快去开门。”   韩凛挥袖,门便开了,虎高岚焦急地跑进来:“我爹病情又加重了,请你们快去看看吧。”   夏南星脑海里的不可描述霎时收束,起身挂到韩凛背上:“快走!”   两只小猫蹭蹭蹿上夏南星肩头,三人两猫向虎家赶去。   虎高岚没带两人走正门,而是从无人的侧门进宅,走小路绕进主宅。   屋内只有四人,家主夫人守在病榻边,双眼通红,紧紧握住家主虎巍岑颤抖的手,虎巍岑平躺在榻上,脸色泛青,浑身不住抽搐,口吐白沫,大睁的双眼毫无焦距,看向正前方,时不时翻个白,病况着实吓人,另两名下人守在门边,待夏南星一众进门,便默默退了出去。   “兄长正与家中长老议事,不会来阻挠,请你们快替我爹看一看。”虎高岚插上门闩。   夏南星只粗略一看,就下了定论:“是中毒。”   “确实中了凶兽之毒。”家主夫人含泪道,“可有何解?”   “虎家主中的不是兽毒。”夏南星取出一包灵针。   上辈子,他耳濡目染,常见家中长辈行医为人针灸拔罐,书也看了不少,穿越后又学习巩固,往草人上扎过无数次,虽是第一次给活人施针,倒也不无信心。   细细的灵针在手中比划一番,夏南星找了找手感,缓缓旋动,转入虎巍岑手腕上的穴位,停留片刻后,再慢慢拔针,方才亮白的针头变成了黑紫色。   “灵针无法试出兽毒,虎家主中的是药毒。”夏南星断定。   “药毒?可谁会给我爹下毒,谁敢给我爹下毒?”虎高岚惊道。   虎夫人不可置信地摇头:“这不可能……家主怎么会被人下毒。”   “现在当务之急是……”   “大胆恶医,竟敢擅闯家主内宅!”虎高崇一脚踹开大门,打断夏南星的话。   这一脚带了灵力,门闩断成两截,啪啪落地。   韩凛手中蓄起灵气,将屋内人护在身后。   “虎少爷,令尊确实被人下毒。”夏南星道,“若再不及时医治,恐危及生命。”   十六名黄衣修士自虎高崇身后现身,看衣着绣纹,应是长老,最前头一人道:“区区无名山门低阶修士,竟敢质疑妙手谷医师!”   话音刚落,十六名修士齐刷刷涌入屋中,以韩凛为中心,出长丨枪结阵。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有备而来。   “虎高崇,你到底什么意思!”虎高岚祭出长丨枪,刃尖指向自己的兄长。   “高崇!”虎夫人也怒了,“让长老们退下!”   “父亲无法主事,家中自需人明辨是非,此二人污蔑妙手谷,谋财害命,必须交由仙盟处置!”   虎高崇挥手令下,长老们长丨枪电闪,齐齐朝中丨央袭来,虎高岚枪尖一震,刺向最近一人。   同为虎家人,她自然熟谙破阵之道,然而长丨枪尚未得手,虎高崇便提着枪穿过阵隙,朝自己的妹妹杀将上来。   虎夫人眼中涌出泪水,与此同时,目光也变得决绝,高喝一声:“岚儿,制住你哥哥!”   虎高岚余光扫了韩凛一眼,见他岿然而立,面对十六人围攻仍一脸镇定,立时枪尖调转,指向虎高崇,刚要出声提示破阵之法,只听身后传来一串惨叫。   韩凛一手朝身后一拍,将整张病榻与夏南星笼罩入守护灵障中,与此同时,另一手以视线无法捕捉的速度掐完手诀,向地面一按。   火光自手心炸开,十六道灵流如电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游走,堪堪在十六柄尖枪抵达周身的瞬间,轰然炸开灵波,瞬间便将所有长老击倒在地。   这十六人是虎家中修为最高之人,皆是金丹期修士,能将他们一击击败,对方至少是元婴圆满期修士。   如此修为,在修真界最强的玄天宗亦是佼佼者,若放到其他宗门,当宗主都绰绰有余,而他们却只是自称仁心山弟子,那这位深藏不露的仁心山无名宗主,修为该有多可怕。   虎高崇原本勉强能和虎高岚打个平手,被韩凛这一击震撼得乱了招式,虎高岚枪杆一旋,顺利将人制伏,取出一条捆灵绳,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十六名鬼哭狼嚎的长老也被韩凛用灵绳捆住。   “高崇,各位长老,这两位医师能力如何,且待诊后再做定夺,若家主无恙,今日之事便由家主裁决,若家主不幸……”虎夫人哽了哽。   若不是没其他法子,她也不愿将丈夫的性命交给无名医师,眼下其中一人修为如此高深,也让她稍稍有了信心,稳住情绪:“若家主不幸不治,我任凭处置。”   “母亲,家中事务向来由男人执管,处置你能如何?”虎高崇轻蔑道。   一帮大男人放着病重的家主等死,还好意思说执管家事,夏南星一边按着虎巍岑脉搏,抓紧时间诊治,一边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虎家主若有事,最该被处置的是你。”   虎高崇人动不了,只能双眼暴突,比病榻上的虎巍岑还吓人:“你……”   “少废话!若爹出了事,我抵命!”虎高岚拽住捆灵绳,朝韩凛道,“大能,帮我把他们绑到议事厅去,免得打扰医治。”   夏南星细细诊过,以虎巍岑的症状,单比对寻常药材,所服毒丨药的可能性就有六七种,算上灵草,更是有近二十种可能,解毒必须对症,病已如此危重,就算服用仙草,药性不对,稍有差池也会送掉性命。   夏南星问:“药渣呢?”明面上的药方一定是没问题的。   “没有药渣。”虎夫人道,“妙手谷对药方极其保密,给的从来都是药丸。”   绑人的两人回屋,虎高岚刚要问询病情,夏南星一把抓住韩凛手腕:“时间紧迫,大壮,我们去趟妙手楼查药方。”   两人刚踏出虎家大门,一名不起眼的小弟子偷偷潜入议事厅,一众长老瞥了他一眼,修为低下,连捆灵绳都无法解开。   小弟子全然不在意众人目光,卑躬屈膝地走到虎高崇身前:“家主,小的有一计,能平老家主病情,还能除去奸邪。”   既已称呼他为家主,必定明悉家中局势,站队可想而知,听他说了一番后,虎高崇却皱眉低喝:“蠢货,他们有两个人!”   “前几日我在采买时见过他们,戴面纱那人手无缚鸡之力,多走几步都得大喘气,走快了就得靠另一人背,不足为惧。”   小弟子说得头头是道,所有计划可行性亦颇高,长老们纷纷点头,让他带一批高阶弟子执行:“纵使他元婴圆满,也逃不出我们的手心。”   “若事成,本家主升你做长老。”虎高崇信誓旦旦。   妙手楼的药方自是不好查的,夏南星挂在大壮背后,两人绕至廖无人烟的楼后,夏南星挠挠橘子下巴,悄声道:“橘子喵,能探探哪间没人吗?”   橘子尾巴朝韩凛甩甩:“喵喵喵。”当然,但你撸得不够爽。   韩凛大手一薅,橘子舒爽得喵呜一声,桑葚吓得缩进夏南星怀里,瑟瑟发抖。   橘子一阵风般没了影,眨眼又出现在原地,巡逻完了。   妙手楼隶属妙手谷,背靠仙盟,除了魔头韩凛,无人敢在此地造次,魔头来了也防不住,因此整栋楼并未设任何结界禁制,橘子扬起爪子指向其中一间:“喵。”那没人。   夏南星手臂环紧韩凛脖颈:“出发。”   妙手谷钱赚得多,楼也造得繁复,窗台屋梁到处雕满草药图纹,屋柱每隔一段距离,还伸出一两朵木雕花草,充分展示了什么叫无用美学,但对不能借助修罗刀和穷奇兽爬楼的韩凛来说,十分有用。   足间潇洒一点,韩凛便背着夏南星扶摇直上,落脚点多,动作自然也更潇洒,衣袂飘飘,旋身之时还能挑个好角度,眉目一凛,充分展示自己易容后平平无奇的侧脸。   橘子一猫拳拍在魔头定格了半息的脸上:“喵。”够了,易着容呢,开屏给谁看。   夏南星揉揉猫猫头:“嘘,咱们要悄悄的。”   韩凛灵流一探,确认屋内无人,立时推开窗,带着夏南星进屋。   这是一间储藏室,除了靠窗放了一张大方桌,满室药柜,桌上摆满制药的器具,隐隐有灵力浮动,应是一件制药用的灵器。   两人悄声翻找药柜,开了大半抽屉,除了低阶灵草药材,一无所获。   夏南星绕道韩凛身侧,附耳道:“这里没有病历。”   韩凛灵力扫向隔壁房间:“有人,不如我……”他在脖颈上比划个手刀。   “不至于不至于……”夏南星拉住他的手,“多少人?在干什么?”   “一人,似在看书。”   既然在看书,说明隔壁间至少有书,一般纸质材料会保存在一起,病历极有可能在隔壁。   “把人打……”   “喵呜~”夏南星话没说完,探头探脑的桑葚忽然娇叫一声,蹿了出去。   小黑猫声量不小,除非外面那个是聋子,否则绝对听得一清二楚。   夏南星心下一慌,拉住韩凛,见大方桌下是个好藏身之所,立时拽着人躲了进去。   韩凛仍由他折腾自己,几乎是被塞进桌底下,背靠上墙壁,夏南星紧跟着钻进来。   明明那么大的桌子,韩凛一进来,空间便不剩多少了,夏南星只得伏在他身上,脚尖勾了勾长腿:“你进来些,别被发现了。”   韩凛小腿一收,把夏南星腿脚环住。   “桑葚……”夏南星悄声呼唤。   “喵呜~”一声轻响,桑葚不知打翻了什么,紧接着钻进桌底下。   桑葚颇为自得,讨赏般扬头:“喵呜~”   夏南星崩溃地捂住猫猫头。   下一刻,房门被打开,夏南星回头,看到一个人的影子出现在地面上。   影子越靠越近,他生怕被发现,使劲朝前缩,手无处可放,便撑在韩凛脑袋边,头更是杵到了韩凛脑袋,两人几乎侧脸相贴。   影子停在桌前,夏南星心吊到嗓子眼,韩凛指尖一推桑葚,桑葚喵呜一声蹿出去。   “哪来的野猫。”听说话声正是楼中掌事,抓起桑葚,喵喵几声后,传来关窗的声音。   影子逐渐远离,最后离开,关上了门,夏南星长长松了口气,转过脑袋,唇恰好扫过近在咫尺的耳廓。   桌下光线阴暗,即使如此,夏南星还是看到韩凛的耳朵飞速转红。   梦中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大壮薄得寡淡的唇一次次落下亲吻,在额头,在侧脸,在耳垂,在……唇。每一次触碰,都点燃一大片皮肤。   凭什么只有他能亲我?本宗主不能落了下风。   夏南星头脑一热,再次靠近红彤彤的耳朵,鬼使神差地,朝耳垂轻轻咬了一口。   韩凛瞳孔一震,侧颈肌肉微颤,揽着夏南星腰际的指尖紧了紧,唇角上扬,贴上精巧的耳朵:“宗主,弟子有时也是会以下犯上的。” 第51章   低低的嗓音由灵力送入耳中,磁性又性感,耳膜震颤的频率让夏宗主一时失神,错过了阻止副宗主以下犯上的最佳时机。   下一刻,炙热气息扫过耳廓,夏南星肩头一颤,本以为就此结束,谁知那气息绕着耳廓走了一周,竟刁钻地钻入耳中。   热意顿时炸开,夏南星整个脑袋麻了,甚至连耳朵的存在都感觉不到,只有湿热的气息一遍遍在侧颈之上回荡。   “别……”   韩凛捂住他的嘴,按在腰际的手又施了几分力,灵力托声:“宗主,别出声,会被人发现。”   夏南星腿一软,被韩凛恰到好处抬起的膝盖撑住。   “唔……”夏宗主脸红耳红鼻子红,连眼眶都红了。   他脑海一片混乱,撑着墙壁的手也软了,整个人挂在韩凛身上。   该死的储物囊,该死的梦,把他纯洁的小脑瓜污染了。   不行,大壮的声音和灵力有毒,再这样下去,储物囊又要炸了!   夏宗主迷蒙的视线中,看清自家造次壮的红耳朵,脱力的手勉强抬起,抓住耳垂,拧了个旋。   再可爱的小猫被逗急了,也是会挠人的。   韩凛握住耳际的手,放过娇巧可人的耳朵。   捂嘴的大手移开,夏南星软绵道:“松手……”   “是,宗主。”韩凛从善如流松手。   “别叫我宗主。”总觉得是以下犯上的前奏。   “是,爱星。”   “行吧,壮郎,办正事了。”夏南星仓皇起身。   咚一声轻响,脑袋撞上温热手心,他缩起脖子,看到挡在自己和桌板间的大手,捧下来:“撞红没?”   “头撞疼没?”韩凛替他揉了揉脑袋。   有护法壮挡着,夏南星自是一点都没伤着。   两人退出小小的空间,韩凛以灵力强行压下身上的热意,只有夏南星还是红得像煮熟的虾。   好在以下犯上的行为已经结束,夏宗主整整衣摆,将思绪拽回正事上。   窗外传来刨木料的声音,夏南星赶忙开窗,桑葚双眼蓄着一泡水,挂在窗台外,委屈巴巴看着他。   夏南星把猫猫抱进来,悄声道:“不许再叫了。”   桑葚爪爪捂住嘴,看向刚才被他打翻的竹篓:里面有味道。   篓里都是瘪瘪的锦囊,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夏南星和韩凛各捡起一个检查,并没有任何禁制,里头是空的,有股浓重的药味。   夏南星按住韩凛肩膀,要往他耳边凑,刚才的事又冲上脑海。   他稍稍退开,动了动唇,无声道:“这是装药丸的锦囊。”   韩凛读得毫无差池,颔首。   妙手楼应是将药丸放在锦囊中,送去给病人,为防气味泄露药方,便只留药丸带回锦囊。   可这么多锦囊,哪一个是给虎巍岑的?   “人走了。”韩凛忽然道。   两人当即推开房门,进入隔壁,果然不出夏南星所料,这是一间资料室,全是书架书柜,摆放整齐,比药材室有条理得多,柜子侧面用灵力书着柜中内容。   找到今年的病历册,生意不多,薄薄一本,夏南星与韩凛共执一册,一个从前往后,一个从后往前,韩凛翻到第三页,就看到了虎巍岑的名字:“有了。”   夏南星迅速浏览,记录的病症和虎高岚说得一模一样,给药一栏写了两种丹丸,第一种治伤,半月后停药,第二种驱毒,给药至两日前,后续一片空白,丹丸配伍亦记录在案,确实是驱毒丨药,没有任何一味有毒。   中药毒一事,夏南星有绝对的把握,那么只有可能配药者为避免被发现,未记录真实药方:“得翻取用药材的记录。”   他继续翻找柜子,韩凛却忽然把病历簿塞回柜中,牵起他的手,一手拎起东挠挠西爪爪的两只小猫,闪身回到药材室。   门合上的瞬间,夏南星听到另一头开门的声音,掌事回来了。   “不一定有记录。”韩凛道。   妙手谷表面救死扶伤,实际奸诈弟子颇多,不敢入档,在楼内偷几味药也不是不可能,况且医修大多有灵草药材存货,从自己储物囊里出,是绝对查不到的。   “这就难办了……”夏南星拧眉思索。   桑葚呼的窜了出去,这次学乖了,没再叫,对着乱糟糟的竹篓一顿猛掏:这里这里。   翻倒的竹篓旁还有个废纸篓,夏南星目光顺着桑葚移过来,只见里头全是长字条,有名有姓,中丨央有条折痕,像是什么的封纸。   韩凛长指一探,在纸篓中翻找起来,橘子蹿进夏南星怀里,居高临下,像个监工。   夏南星眼睛一亮,想到了办法:“橘子,能不能回溯,找出写着虎家主名字的字条,让他回到原本封着的东西上?”   虽然听起来荒谬,但在这个猫能穿越,魔头能重生的世界中,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橘子舔舔爪子:本大王当然能,不过不用那么兴师动众。   桑葚从锦囊堆里探出脑袋,叼着一只毫无特色的瘪锦囊,晃了晃脑袋:这个味道和小姐姐的手一样。   橘子蹿下去,抬爪子一抄,接过锦囊:小茶茶,好样的。   “这个?”夏南星打开锦囊,闻了闻,一股浓重的茉莉味,花香太重,掩盖了其他味道,根本闻不出是不是刚才病历中的配伍。   废纸堆满满当当,要找一张纸并不容易,韩凛起身,灵力一探锦囊:“封纸有灵力,尚有微弱灵力残留,可以找到。”   说着指尖勾出极细的灵丝,牵引锦囊封口处几不可探的灵流,游入废纸堆中,不消片刻,一张纸条被钓了出来,赫然写着“虎巍岑之药”。   “找到了。”夏南星把锦囊和字条都塞进储物囊,跳到韩凛背上,正要说出发,面前的门呼啦一声,开了。   掌事带着一名小弟子和屋内两人两猫大眼瞪小眼。   在弟子修为皆低至地底的妙手楼中,韩凛是不屑躲躲藏藏的,探查屋中有无修士,纯粹是为了配合夏南星的计划,隔壁已没有搜寻的价值,他便收回了探查的灵流,专心寻找满满一箩筐纸条。   既然被撞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夏南星按下蓄起灵力的大手,托了托两只猫:“我们是来找猫的,绝对没有盗窃房中一物,掌事自可查看。”能动嘴皮子解决的事,当然不能动手。   掌事本是让低阶弟子来收拾竹篓,没想到抓了两个入侵者,动手不是他的强项,便干站着道:“治不好虎家主的病,来偷方子的吧?”   夏南星:“……”对面智商不够低,不好糊弄。   “爱星说了,你听不到么。我们绝未盗窃房中一物。”韩凛冷声道。   锦囊字条都是废品,捡废品的事,不算偷。   “偷就偷了,反正即使偷了,以你们的水准,也炼制不出来。”掌事睨着两人,用一种看死人的眼光。   这眼神,莫非是觉得他们医不好虎巍岑,会被虎家碎尸万段?   夏南星灵机一动,忽然挺胸抱臂,胸有成竹道:“妙手谷的药方,我还看不上呢。虎家主区区小病,我随手就能医治好。”   掌事冷哼一声:“初生蠢猪不畏虎。”   韩凛哼地比他高冷:“妙手庸驴如废物。”   好家伙,三押!   夏南星强忍住想给自家怼人壮鼓掌的冲动:“我若治好了呢?”   “当然治得好!”韩凛捧哏。   掌事不屑:“蠢猪配愚马,一个敢吹,一个敢信。白日做梦。”   被骂愚蠢固然令人不痛快,但中间连着个“配”字,魔头韩凛觉得放掌事一条生路,也不是不行。   “原来妙手谷也不过如此,一介楼中掌事只会空口白话,说别人这不行那不行,话谁不会说。”夏南星张扬跋扈道。   掌事:“你不也只是动动嘴皮子。”   “我会医好虎家主,这便是做事。”   “你若医得好,妙手楼掌事给你当!”掌事怼上头了。   夏南星心道终于上钩:“你们医术都不如我,这掌事我才看不上。”   “一派狂言!”掌事顿了顿,忽然心生一计,拍出一口巴掌大的炼丹炉,“此乃我本命法器,我敢以此打赌,你治不好虎家主。”   “好!”夏南星压下嘴角的弧度,“空口无凭,得立契约。”   “你的筹码呢?”掌事取出纸笔,写上赌约抬头,不等夏南星回答,便道,“既然你如此有信心,敢不敢堵上所有身家。”   身为掌事,虎巍岑的病历他是看过的,简单的兽毒,拖了那么久还没治好,卜邢必定动了手脚,不过谷中有规矩,自己病人自己负责,弟子行为不上升宗门,再说以卜邢的医术,动手脚也不会被抓住把柄,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卜邢是除他之外此楼中修为最高的弟子,卜邢要虎家主死,除非他或更高阶的妙手谷弟子出马,否则决计不可能挽回,这还是在得知药方的情况下。   掌事做事谨慎,为防万一,还将赌约内容详写成亲自治愈,就算这眉目如画的面纱医修真踩了好运,把虎巍岑从鬼门关拉回来,治个卧病不起半死不活,也算他赢,待卜邢归来接手,就算治愈,依然是他赢。   这赌约胜率十成十。   这两人还妄想去灵草秘境,一旦进入,得令诛杀所有海棠映雪袍修士的弟子们,绝不会放过他们。   只要立下契约,不论他们死于谁手,所有财物都将是他的。   “好。”夏南星看过赌约,最后还有立约两人覆身份牌印的位置,格式标准,看样子是仙盟统一正规契约。   两人各自按上身份牌,灵光亮起,契约浮空,虚影一闪,变为两份,掌事取走其中一份:“好走,不送,静待你的储物囊。”   夏南星很想回一句,储物囊是哆啦a壮的,不过他横竖稳赢,并不重要,把赌约收入衣襟。   妙手楼的大门魔头不屑走,背上自己宗主,从窗户跃下。   夏南星忍笑忍得辛苦,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真是个大傻子,坐井观天,以为全天下没有宗门比得过妙手谷。”   不论丹道单比医道,从仁心山藏书看来,绝对比妙手谷强。   “仁心山才是最出色的。”韩凛跟着轻笑,“锦囊里有茉莉香。”   “对,就是这茉莉香。”夏南星奖励两只喵喵小鱼干,“药方里并没有茉莉,但低阶灵草中有一种慢性毒丨药,名叫茉草,有浓郁的茉莉花香,长期服用后,症状和虎家主的一模一样。”   两人耽搁了半日,回到虎家时,虎高岚正在大门口焦急地等待,赶紧把两人领进去,一听父亲有救了,终于露出大半月来第一次笑容。   “此毒凶险,必须先用药护住心脉,保证肺腑不再继续受侵蚀,再慢慢排毒。”   夏南星说着,韩凛已取出带来的药炉,手一扬,排出两列药材浮空,方便夏南星挑选取用。   夏南星各捡了株救命的青天草、青地草做药引:“大壮,五色花神草。”   “五、五色花神草!”虎高岚惊了,这可是顶级上品灵草,伏虎城的拍卖行十年都难见一株,据说妙手谷宗主库房中有一株两千岁的,她这辈子还没见过呢。   韩凛:“……”   快吃完了,凑不出一整片花瓣,不然他也不会急着来修真界。   “怎么?”夏南星摊开的手迟迟没等到神草,往储物囊里一探。   储物囊随主人的心念送物品入手,韩凛早将权限给了他。   半片花瓣贴上手心,夏南星不可置信地伸出手,看着小指甲盖大小的紫色残瓣:“……”   只剩这么点了?   能抵几百座仁心山的神草,就这么被富豪壮霍霍光了?   韩凛一脸正气:“神草有灵,去了该去之处。”   夏南星:“……”   我信你个鬼! 第52章   五色花神草虽然极为稀有,但要弄到指甲盖大小的一瓣,费好大一番人力财力,也不是不可能。   虎高岚心道:这仁心山名不见经传,却还挺有本事。   夏南星不久前研究过五色花神草的配伍,用来治他的心疾表症不是不能用,只是要发挥十成的功效,就必须配合顶级的撮药丸手法,他现在勉强只是合格水准,不想浪费神药。   不过单纯的保命护脏腑药并不难,将五色花神草切碎,称出另两味药引的比例,煎制充分即可。   看着药炉上升起袅袅热烟,夏南星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难怪自阻止大壮浪费五色花神草后,吃到的不少浓汤味道都有些微怪异,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每每能让他心悸症状平复的银耳汤。   “神草有灵,是不是到了这里?”夏南星指指心口。   韩凛给药炉罩上灵障,免得发生炭毒事件,指了指自己的心:“到了这里。”   夏南星一心悼念神草,没领悟话中的深意:“你该不会全用来煲汤了吧?”   虎高岚惊了:煲汤???用五色花神草煲汤喝?就算是仙盟盟主和最富硕的妙手谷宗主,也做不出如此豪横之事!   高雅持重的虎夫人也大受震撼,看向煎药两人。   韩凛只说了两个字:“值得。”   夏南星欲哭无泪:“整整十株五色花神草,你全给我煲汤喝了?连六千年的那株也煲了?”   虎夫人手一抖,帕子掉了。   虎高岚下巴险些脱臼:十株!!!还有六千岁的!!!这是天神下凡带下来的吧???   韩凛眼神指指药炉,颇不满道:“六千岁的最后一片,在这里。”   虎夫人合掌朝宗祠方向一拜:多谢祖宗护佑,家主何德何能,竟能服到六千岁的五色花神草。   “壮啊,下次能不能先和我打个商量?”夏南星一脸麻木,仿佛看到一个亿乘着飞舟升天。   “商量过,你不同意。”韩凛拉开储物囊系绳,让他看里头,“无需心疼,不过五色花神草而已,我还有其他灵材。”   夏南星从前只研究过储物囊里的药材灵草,已经被各种中高品花草晃花了眼,此刻只见储物囊中金光闪闪,是要把他闪瞎的节奏。   光芒太过夺目,虎高岚和虎夫人挡住双眼:仙盟盟主算个球,您不是天道之子,我们不信!   要怎么说服修真界首富勤俭节约,这是个大难题。   夏南星只纠结了片刻,干脆利落地选择放弃。   神草汤灌下后,虎巍岑终于停止抽搐,安详地闭上双眼,躺在床上胸口起伏平稳地睡着了。   夏南星继续处理药材,这次配的是有针对性的解毒丸,毒乃灵草,自然也要用灵草来解。   称重、配比、剪切、研磨,这些并不困难,两人合力,不过一刻钟就处理完了,难点在于撮丸。   夏南星上辈子身在中医世家,医道耳濡目染,不管配中药还是针灸,学起来都事半功倍,唯独要用灵气的场合,才来此界一年的他,仍没有信心。   “大壮,你灵流辅助我撮吧。”   “灵流辅助?”虎高岚从没听说过医修制药还需灵流辅助,倒是虎夫人心领神会,送来两方舒适的软垫,竖起屏风,拉着虎高岚退了出去。   韩凛娴熟地从背后环住夏南星,握住他的手腕,将灵流送入对方体内。   这不是第一次灵流交融,暖热灵流入体时,夏南星却不由回忆起梦中的画面,忍不住颤了颤。   行医治病的重要时刻,怎么能想那些有的没的。   夏南星稳定心神,压下乱七八糟的杂念,缓缓抬起手。   有炼虚境大能相助,撮药丸十分轻松,五颜六色的花草末一次次混入小小的药球中,被青红相间的灵力勾连揉压,渐渐融合。   “你们干什么!”屏风外传来虎高岚的惊呼。   紧接着是一阵兵刃交接的铿锵响声,静静趴在软垫旁的桑葚霎时炸毛,橘子气定神闲地按下黑猫猫头:“喵。”小场面。   二十多名虎家高阶弟子压着虎高岚与虎夫人进来,为首一人衣袍绣纹却十分简朴,只是个低阶弟子。   他绕着两人走了半圈,斜嘴一笑:“原是如此炼药。元婴圆满又如何?入定炼药灵流不可妄动,还不是任由我们处置。”   本以为面纱修士负责诊病,高大修士炼药,前者手到擒来,后者则趁其入定破其灵流,和预想稍有差池,不过并不影响计划。   低阶弟子拔下身后长丨枪,枪尖蓄上微弱的灵流,向韩凛后心刺去。   橘子舔舔爪子:“喵喵。”茶茶看好,他死了。   长丨枪即将触及海棠映雪袍的瞬间,一道红色灵流倏然自韩凛后颈游出,一生二,二生四,待一众弟子反应过来,撒网般的灵流已将他们全数笼罩其中,牢牢困住。   而网中丨央的高大男人气息分毫未乱,夏南星手心控制的灵流也没受半点影响,依旧保持炼药的最佳幅度,向半成型的药丸输送。   “你不是说元婴圆满?”一名高阶弟子骇道。   元婴圆满期的修士,绝无可能在入定之时,分灵流出周天,甚至攻击外界。   “他至少有化神中期修为!”   “不可能,化神中期以上的修士全修真界不过十七人,除了几名宗主,其余全是玄天宗长老。”   “只有九人,另八人已死于屠魔之战中。”这其中也包括魔头本人。   “灵流动了,他要杀了我们!”   一股股灵流覆住所有入侵弟子的嘴,韩凛并不打算杀他们,至少不是现在,他可不想南星睁开眼,看到一地脏污的尸体。   药丸炼制成功,体内灵流收束,夏南星睁开眼,看到满屋子的人,惊吓不比见了尸体小多少。   刚才两人的动作前胸贴后背,如此亲密,竟然被那么多人围观……   夏南星拿了药丸,顶着通红的脸,赶紧到榻边,虎夫人和虎高岚在韩凛出手后便脱困,二十多名弟子在这里,也不缺她们两个,便没再避讳,守到病榻边。   虎高岚接过药丸,虎夫人扶起昏睡的家主,喂他服下药。   “你们想造反吗?”虎高岚厉喝。   鸦雀无声。   虎高岚:“大能,麻烦您让他们开口。”   “他们太吵。”韩凛看向夏南星。   夏南星忙道:“总要把话问清楚。”   韩凛一个响指,所有弟子覆口的灵流散去,一人道:“我们是来除奸邪,护家主的!”   其余众人纷纷应和,虎高崇和众长老派来的低阶弟子传话,说此二人觊觎虎家财产,企图谋害家主性命。   “他们是来给我爹治病的,你们这帮不分是非的,才是奸邪!”虎高岚绣眉怒竖。   韩凛扫视众人,后颈的灵流起点,已被他移至指尖,右手五指在案上轻弹,神情冷然寡淡:“你来说。”   一股灵流收缩,为首的低阶弟子被拽到病榻前,扑通一声跪下。   “除奸邪,护家主!”弟子高喊。   韩凛没看他,灵流中分裂出一把红刃,倏地擦过弟子左耳,耳朵豁出条直贴脑门的口子。   刃锋太快,过了两息,疼痛才姗姗来迟,弟子惨叫起来。   夏南星看着都疼,拽拽韩凛衣袖,让他缓缓,朝虎高岚和虎夫人道:“妙手楼医师和虎家没有仇怨吧?”   “当然没有,否则我们怎么会去请他们来医。”虎高岚想当然道,说完才意识到夏南星言下之意,“你是说,有人勾结卜医师,害我爹?”   虎夫人失望地闭了闭眼:“大能,若能为我们查明真相,虎家自有重谢。”   “这位道友,我们都是文明人,不喜欢用暴力手段。”夏南星拿了块绷带,缠上低阶弟子的耳朵,温和道,“今日虎家有内鬼,你们若提供线索,自能将功补过。”   橘子趴在桑葚身上:“喵……”把们字去掉。   高阶弟子们面面相觑,他们分别是十六名长老的得意门生,就算真有内鬼,也不可能家中所有长老皆统一战线,除非……   “内鬼是虎高岚!她伙同此二人,要害死虎家主!”低阶弟子拼了命大喊,他背后没有长老做保,若东窗事发,只可能被大少爷推出来当挡箭牌,只有保住大少爷,他才有未来可言。   夏南星无奈地摇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抽他三百灵鞭,看他还嘴硬。”   原著里玄天宗惩罚弟子用的就是这一招,三百鞭,必定血肉横飞,他并没有看惊悚画面的嗜好,缩到韩凛身后,轻轻杵他背:“壮郎,交给你了。”   虎高岚递上正家法的鞭子,虎家弟子修为整体并不高,因此不用灵鞭。   低阶弟子一咬牙,他从前偷家里的东西被发现,没少挨鞭子,反正都是皮肉伤,抽不死人,忍忍就过去了。   橘子呲溜顺着桑葚脑袋滑下,橙色一团挡住小黑猫的脸:小猫咪不宜观看。   韩凛没接长鞭,徒手一挥,带着尖刺的灵藤飞出,如荆棘一般,唰然划过弟子左肩,一块巴掌大的肉连着衣襟啪掉在地上。   “受何人指使,打扰我与爱星炼药!”   低阶弟子疼得全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啪!又是狠狠一鞭,抽在胸膛,血线横飞,溅在韩凛临时竖起的灵障上。   “受何人指使,妄图伤害爱星!”   太残忍了,一鞭子抽得肋骨都能看见。虎高岚和虎夫人侧身不看,心中却为韩凛的利落手段叫好,如此嘴硬之人,也只有用这种骇人的手段,才能问出凶手。   在场其他弟子冷汗涔涔,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错了错了。”夏南星探出脑袋,被韩凛捂住双眼,“我们要问害虎家主的凶手,不是害我。”   韩凛再抽一鞭,生生把低阶弟子的鼻子整个抡了下来:“受何人指使,害虎家主服五色花神草!”   夏南星:“……”   重点是五色花神草吗???   十株炖汤眼都不眨,才给虎家主指甲盖大的一片,就心疼得要拿鞭子抽人??? 第53章   低阶弟子痛得缩成一团,抖如筛糠,拼上全身的力气,终于从嘴里挤出含糊不清地话音:“我说……”   这是鞭刑吗?这是要把他切成碎片啊!   韩凛居高临下,一双古井无波的黑瞳看着他:“三、二、一。”   “是大少爷!”在他再次出手前一刻,低阶弟子糊了满嘴的血仓皇道。   夏南星只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他为何要害虎家主?”   “家主欲改立小姐为少家主,大少爷想害死家主,尽早登上家主之位,族中长老也认为家主昏聩,都支持他。”   “荒谬!”虎夫人怒然,“家中从未立过少家主,何来改立之说?”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弟子都茫然起来。   夏南星只看见黑黢黢的手心,抓着大手道:“听听别人怎么说。”   韩凛轻叩桌面,解开一众高阶弟子封口的灵流。   “我入虎家十数载,确实未听闻家主立过少家主。”   “家主只有一个儿子,除了大少爷,还能立谁?”   “我听长老说过,历来家主都是男子。”   “大少爷私底下,常以少家主自称。”   “一个多月前,我看到少家主和卜医师一起进了酒楼,那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确实蹊跷。”   虎家和妙手谷是进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虎家不推崇服丹修行之道,小伤也能自己处理,除了参加仙盟每年不问宗门世家出处的百家大会,和虎巍岑中兽毒这次,几乎不曾与妙手谷打过交道。   “我虎家千年世家,从未有过家主不可立女子的家训。”榻上的虎巍岑忽然开口,他在服下五色花神草后,便逐渐恢复了神志,只是卧床太久,又受毒患影响,无法动弹,解毒丸服下,药效入肺腑后,方才清醒,将刚才所有事都听在耳中。   弟子们还被捆着,动弹不得,只能垂眼皮以示行礼:“家主。”   “多谢两位大能救命之恩。”虎巍岑朝韩凛与夏南星拱手,看了圈被绑住的弟子,大多是他叫得上名的优秀弟子,恨铁不成钢道,“男子为家主,不过是你们想当然,从前如此,不代表必须如此。高崇这些年一心拉帮结派,疏于修行,岚儿比他天资高,修习更勤奋,也更明辨事理,我为何不能立她为少家主。”   虎高岚眼眶一红:“爹,我不在乎什么家主之位,只想你和娘好好的。”   原本也希望兄长好好的,可他残害亲生父亲,愧为人子,愧为人兄。   “岚儿,正因为期望虎家好,我才要立你为少家主。高崇今日能为家主之位害我,明日保不准因一己私欲,令整个虎家毁于一旦。”虎巍岑接过虎夫人递来的纸笔,干脆利落书下立虎高岚为少家主的令书,又写了一张对虎高崇和十六名长老的处罚。   虎高崇贬为低阶弟子,永不入长老层,所有涉事者禁闭思过,忏悔立誓方可解禁。   他再次朝夏南星两人揖礼:“两位大能如何称呼?”   夏南星还被蒙着眼,只能朝话音方向揖了揖:“我叫夏南星,他是夏壮,我们都是仁心山弟子。”   “夏大能……”两个都姓夏,不好分辨,虎巍岑只能改口道,“星大能,壮大能,在下丨体内仍有余毒,灵力只恢复不到一成,无法亲自处理家中事务,能否请两位大能相助,先将犬子与十六名长老关押。”   韩凛漠然道:“可以。”   他松开二十余名弟子的缚身灵流,朝满身血污的低阶弟子动了动眼皮:“清理此人。”   家主都低身下气请他帮忙,高阶弟子们自然不敢不从,把惨叫的低阶弟子拖了出去。   韩凛这才放开手,夏南星探头,看到满地的血:“你怎么他了?”   “听你的,施鞭刑。”   夏南星没看到那人伤成什么模样,但这惊人的出血量,受的绝对不是普通的鞭。   人只能想到经历过或见过听闻过的事,就像夏南星看了原著,才会想到三百鞭刑,大壮施以如此重刑,能仅用三鞭就让人招认,一定也是听过见过甚至……受过相似的刑罚。   大壮满身的伤痕,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夏南星不敢再想下去,手轻轻搭在韩凛肩上,只望他永远不要记起噩梦般的记忆。   橘子松开捂桑葚双眼的爪爪:星星一脸心疼,又在脑补了……   “家主,受刑的弟子不动了,该如何处理?”一名弟子禀报。   虎家主挥手:“给些伤药,赶出虎家。”   “他虽然害人,但始终未遂,罪不至死,我去帮他包一下吧。”夏南星道。   “死不了。”韩凛握住他的手,“此人欲害三人未遂,本……人赐他三鞭,公平公正。”   大壮切菜剁肉的手稳如泰山,他说不会死,就一定不会死,要害人性命,总该付出点惨痛代价,夏南星收起绷带。   虎家主中毒颇深,不是两剂药就能治愈的,夏南星和韩凛帮着虎高岚关押所有人后,又撮了七天份的解毒丸,还写了一副后续调理的汤药方子。   忙完一切,已是深夜,夏南星撮完最后一丸,头一歪在韩凛怀里睡着了,两人没回客栈,在虎夫人的安排下入住虎家最上等的客房。   翌日,夏南星直到中午才苏醒,各色食物香味飘进窗缝,勾得他肚子咕咕猛叫。   虎巍岑在虎夫人的搀扶下已能下榻,请了伏虎城最高档酒楼的厨子,做了一大桌饭菜,邀请夏南星与韩凛。   虎家三人性情单纯豪爽,绝不是会嘴碎散布流言之人,夏南星也不怕这张宗主脸外传暴露,干脆摘了面纱和口罩。   “难怪星大能要蒙脸,长得也太好看了吧……”虎高岚惊叹。   虎夫人已准备了一大箱上品灵石,解毒丹能按妙手楼标价算,但那片五色花神草是无价之宝,再加上星大能的医术,绝对值得。   “不需要这么多。”夏南星按照仁心山山规粗略算了算,花神草难以估价,但用量很少,“就算两块上品灵石吧。”   “这怎么可以!两位大能是我虎家的恩人,请务必收下这箱灵石。”虎巍岑亲自给夏南星斟酒。   有心疾的人,当然不能喝酒,韩凛接过一饮而尽:“爱星不饮酒。”   虎巍岑毒未除尽,也不能饮酒,喝的是夏南星特配的调理茶,闻言忙让人上了壶平日舍不得喝的上好灵草茶,给夏南星满上:“区区一箱灵石,不足以表达谢意,怎奈家中拮据……”   出手就是一箱上品灵石,算豪门了。   夏南星想到富豪壮亮瞎眼的储物囊,不得不承认,对比之下,这句拮据并不谦虚。   “今后若有任何用得上我虎家的地方,大能尽管提。”虎巍岑豪放道。   夏南星拿了两块灵石,合上箱盖:“这些就不必了,仁心山山规严格,不能多收病人费用,只是有一事,想请虎家主行个方便。我们想求枚仙字印。”   虎家在伏虎城中是大宗门,家主自然有仙字印章,虎巍岑二话不说,给两人的身份牌敲上第二枚印。   高档酒楼大厨的手艺和大壮比稍差了些,不过菜色丰盛,灵草茶香甜,夏南星还是吃得颇为满足,一边喂给两只小猫,桑葚和橘子吃得四仰八叉,桑葚是饱了,橘子是腻了,最后捧着星星配方魔头烹制黄鱼干啃起来。   韩凛则默然吃菜饮酒,除了全程黏在夏南星脸上的双眼,其余五官冷冷淡淡。   虎高岚羡慕道:“两位大能感情真好。”   夏南星不明白她怎么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回头和韩凛对上视线,才恍然大悟,给他夹了块红烧肉:“大壮认生,不爱看生人,所以出门总喜欢盯着我。”   橘子拍拍桑葚脑袋,开启教学时间:“喵喵。”茶茶看好了,那是要把人拆吃入腹的眼神。   桑葚缩起脖子:“喵~喵~”怕怕~不要吃喵喵~   “可惜我的心上人已经随风去了。”虎高岚哀伤道。   夏南星正要安慰几句,虎夫人笑道:“别听她胡说,成天在宗祠对着先人画像傻笑。”   原来是纸性恋。   虎高岚憧憬地笑起来:“岳长老容貌俊雅,气质出众,品性高洁,值得我托付芳心。”   “唉……可惜英雄薄命。”虎巍岑却叹了口气,“这桩无头案也不知何时能水落石出。”   好奇宝宝夏南星竖起耳朵:“可有我们能帮上忙的。”   “说来话长。”虎巍岑放下茶盏,“岳长老是虎家最杰出的外姓长老,可惜年纪轻轻,就在南明城屠城中牺牲。”   夏南星狐疑道:“南明城屠城不是魔头韩凛所为?”怎么就成了无头案。   魔头韩凛双眼一眯。   “那是仙盟的说辞。南明城在韩凛现身半月前,就开始落瘴气,致使低阶修士大量死亡。”   虎家原本是定居在南明城的,八十年前突降瘴气,低阶修士大批死亡,岳长老带领中高阶修士们联合驱瘴,却无济于事,只能放弃,带领城中残留百姓转移,可四方城门却被人锁死,连上空都降下结界。   岳长老奋力击破城门,也因此灵力耗竭,吸入大量毒瘴后不治身亡。   听当时少数在场且顺利离城的修士说,韩凛是在岳长老牺牲后才出现的,魔头来了,城门也开了,仅存的几十人才得以逃生。   夏南星陷入沉思:“您怀疑瘴气不是魔头降的?”   “落瘴气的半个月中,无人见过韩凛身影,且他既然已经得逞,又为何要在最后关头打开城门?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我曾向仙盟提出过重查南明城一案,可都被压了下来,当时幸存的几十人,除了三名虎家弟子,其余人不知为何一口咬定是魔头干的。”虎巍岑苦笑,“这件事中的隐情,如今也只有我虎家还记得。”   “如果能查清瘴气的成分是什么,也许就能查出真凶。”夏南星搓搓下巴,又摇摇头。   南明城上空魔气如此重,恐怕早把八十年前的瘴气彻底掩盖。   虎巍岑恍然大悟:“星大能说得对!您医术超群,可以一试!”   夏南星顶着满头问号,被虎家主一家迎入了宗祠内室的英雄堂。   堂中四墙挂满虎家历代英雄人物的画像,画像下方摆放以灵力封存的遗物,有饰品、衣衫、兵刃、兽牙、断肢……   夏南星还以为看错了,仔细一瞧,那确实是一只脚,清理得十分干净,摆在花环中丨央,要不是下面标着“虎氏第三代家主虎乔山之右脚”,绝对会被人当做蜡像。   “乔山太爷爷一代豪杰,为救人被凶兽吞噬,只留下一只右脚。”虎巍岑倾情讲解,“两位大能随我来。”   夏南星和韩凛被引到虎高岚的心上纸片人画像前,容貌气质确实出众,就比大壮差了一点点……   夏南星在心里比划了半晌,把拇指和食指间的“一点点”,拉到极限长度。   岳长老的遗物是——一具完整的尸身。   除了面色青白,双唇毫无血色,和画像上的人别无二致。   虎高岚站在灵棺前,感叹:“多好的人啊……”   “星大能,能否通过尸身,查出所中何毒?”虎巍岑打开灵棺。   为防止真正的凶手毁尸灭迹,岳长老尸身尚存之事对外绝对保密,但眼前两人修为医术人品皆是世间难得,若他们也信不过,全修真界便无人可信了。   尸身由上等的防腐灵术处理,没有任何腐变,夏南星取出灵针,一一刺过周身大穴,没有探出药毒,也未发现魔气。   瘴气是吸入性的毒,表面测不出来很正常。   “得罪了。”夏南星正准备打开岳长老的嘴,韩凛探出手,帮他做了。   尸体口中有浓郁的防腐灵草香,和灵术相辅相成,口腔被整个腌入味,已经不是死亡时的状态。   夏南星只能改将灵针刺入胸口,试图直探肺部。   灵针只入肉不到小半寸,再无法前进,尸体已僵硬,胸肌又厚又硬,根本探不到肺。   “大能,你要刺肺吗?”虎高岚戳戳心上人的胸肌,“不如开胸?”   夏南星:“……”姑娘一脸期待的表情,口味颇重啊。   “岳长老深明大义,不会在意。”虎巍岑道。   “好吧。”夏南星尚未习解剖之术,但接骨达人壮一定擅长。   韩凛指尖蓄起灵刃:“我来。”说着便呼啦一下,拉开了岳长老胸口。   整对肺已完全成了黑色,夏南星自肋骨间隙,顺利将灵针刺入肺部,静待片刻拔出,灵针下端被染成漆黑。   “韩凛通医道吗?”他问。   韩凛本凛:“一窍不通。”   虎巍岑:“传闻不通。”   橘子:“喵。”只会拿五色花神草炖汤。   两人一猫同时开口,话音落,虎高岚又补充道:“据说韩凛四岁离家,此后在凶兽横行的秘境独自修炼,武道术道极其出色,器道稍有涉略,而乐道医道这种必需有人领进门的,就从未习过。”   可灵针只能探出药毒,说明致使南明城百姓死亡的瘴气,并非传闻中的魔气。   毒草不可能平白无故成瘴,必定经过提炼萃取。   韩凛若不通医道,那屠城案的凶手,就不可能是他。 第54章   夏南星捻着黑漆漆的灵针,递到韩凛面前:“大壮,你怎么看?”   韩凛抬手将灵针烧成灰烬,免得毒素污了南星的手:“屠城者是妙手谷。”   “妙手谷?”虎巍岑震惊,“据说他们也折损了五百余名弟子,医修门派,缘何做出屠城残害同门之事!”   “能将药毒炼成毒瘴,覆盖整座城池,人力物力不言而喻,若不是修为极高,就是大宗门所为,如果不是魔头韩凛,嫌疑最大的,便是医修与灵草资源最多的妙手谷。”夏南星分析,“有可能是两派相争,殃及池鱼。”   韩凛颔首,眸中闪过微光,南星对魔头印象有所改善,是不是代表……   夏南星:“当然,也有可能是韩凛与妙手谷其中一派同流合污,联手屠城。”   韩凛:“……”能让本尊同流的,只有南星。   “还有一种可能。”夏南星头脑风暴出更符合韩凛人设的操作,“挟持妙手谷部分弟子,逼迫他们降毒瘴,只是为何在最后时刻打开城门,就不得而知了。”   原著中,韩凛便是利用妙手谷制造的毒瘴,反杀全谷。   十恶不赦魔头凛不想说话。   不过一切都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能不能用尸体和妙手谷的方子一一比对?”虎高岚提议。   夏南星:“倒是可以,但妙手谷丹药方子不外传,不是一朝一夕能比对完的。”   “八十年都等了,只要能查明真相,我虎家等得起。”虎巍岑一甩手,把岳长老的尸身打包,“大能,岳长老就借给您了!”   韩凛往前一挡:“君子不夺虎小姐所爱。”   他和南星的储物囊里,怎可放具别人的男尸。   夏南星被虎家主的热情惊得退了一步,从韩凛身侧探出脑袋:“尸身就不必了,不然我切一小块肺带走吧。”   最后,被虎高岚亲手打包的岳长老肺片,随着夏南星与韩凛一同离开了虎家。   韩凛背起夏南星,默默朝仙盟方向奔去。   夏南星一头雾水,被送到拍卖行大门口。   每日都有小拍卖会,大型拍卖会十五日一次,日落后开场,此刻拍卖场还未开启,只有接待弟子守在柜台。   “寄售自己看规矩。”接待弟子指指身后的告示板。   韩凛扔出一块上品灵石:“我要所有寄售品的清单。”   伏虎城的拍卖行在修真界只能算二流,在售的大多是中阶货品,偶有一两件有价无市的滞销高阶品,查询本卖场寄售清单只需一块中品灵石。   修真界所有拍卖行皆在仙盟名下,卖品时常互相流通,一块上品灵石,是查汇总后所有拍卖行货品单的价格,一般只有各大宗门的高阶弟子甚至长老级别,要采购十分贵重的物件时,才会如此查。   接待弟子瞧了他一眼,看脸平平无奇,气质倒是不错,红衣也不知是哪个宗门世家,没见过,倒是身边的面纱修士,一双眉眼如画般清丽,上半截鼻梁俏挺可人……   韩凛眼中寒光一闪,侧身挡住接待弟子视线:“清单。”   看看而已,这么凶干什么……接待弟子被冷冽语气吓得不敢耽搁,心里嘀咕着双手奉上一册玉简,将两人引至包间。   韩凛修长指尖划过玉简,灵光亮起,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小字被投上半空。   “你想买极品灵草吗?应该不会有吧。”夏南星支着下颏,瞪眼看蝇头小字。   韩凛行走修真界两辈子,自然知道世间从未出现过真正的极品灵草,挥手召出一道灵幕,将字放大了一倍,免得夏南星眼酸:“找五色花神草。”   字一大,所占的面积也大了,密密匝匝布满三面墙,什么法器、兵刃、玄铁、灵玉……夏南星只认得能入药的物件,大半原著中都没出现过的东西,简直像天书般毫无概念,成功把他看困了。   韩凛微低肩膀,接住夏南星歪过来的脑袋,调整了一下高度,让他靠得舒适。   小桑葚晕字更严重,眼冒金星,在桌上躺平,被橘子当软塌压着。   橘子瞅瞅魔头:“喵?”啥时候再表白?   韩凛不通喵语,瞪了眼制造噪音的小奶猫。南星虽然晚上睡得沉,但白日里打瞌睡还是容易被吵醒的。   他确认夏南星仍闭着双眼,往大门设下禁制,掀开面纱,解下右耳后的口罩系绳。   浅色小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唇角弧度优美精致,双唇忽的抿了抿,微翘唇珠随之一动,由粉变红,像颗殷红的灵果,待人采撷。   韩凛并不喜欢吃灵果,秘境中从凶兽口中争夺来的果实,大多又苦又涩,但这一枚却像生了无数小勾子,牢牢攫住心脏。   他没能抵抗内心的渴求,低下头,品尝诱人的果实。   和那晚在睡梦中主动覆上来的一般,清甜可口,带着灵草的芬芳,若能吮吸其中的汁水……   脸颊微痒,是近在咫尺,羽扇般的长睫轻颤带来的触感。   透着微红的上眼睑动了动,夏南星似是要醒了。   韩凛压下上头的热意,正襟危坐,一脸正色看清单。   夏南星没有动,一张脸涨得宛如烧起来的云霞。   橘子扬起猫猫头:“喵!”喂!被亲醒了吧!还装!   亲亲比文字好看得多,桑葚也扭过头:“喵~”羞羞脸红红~   夏南星:“……”大壮竟然偷亲我他不是说不喜欢男人一定又想逗本宗主绝对不能中计可是这是我的初吻……   如果梦里一连串的吻不算的话。   夏南星越想脸越烧心越跳,闭着眼,强迫自己在脑海里敲起木鱼。   韩凛抬起大手,一把捂住两只喵喵叫的猫猫头。   半刻钟后,夏南星装睡装得脖子都酸了,若无其事睁开眼,干巴巴地打了个哈欠:“咦?我口罩怎么开了?大壮你是不往我脸上涂猫猫须了?”   橘子:演技好烂……   桑葚:“喵~”亲喵喵嘴了~   韩凛看了两遍,都没找到五色花神草,眉宇微颦,听到夏南星的声音,又稍有舒展,替他带好口罩面纱:“请宗主责罚。”   “认错态度良好,浅罚吧。”夏南星指头在他脸上戳了两个酒窝,又移到眉心,揉了揉,“没有吗?”   五色花神草极其稀有,几十年难现世一株,偶有人获得后大多也不舍得卖更不舍得用,拍卖行有才是特殊情况。   韩凛憋闷地“嗯”了声,想切虎家主肺片泄愤。   “没有就算了,拍卖行叫价虚得很,没有正好帮我们省钱。”夏南星不甚在意地笑道。   差点忘了,富豪壮不需要省钱。   富豪壮:“灵石乃身外之物,只要有花神草,要价万石又如何。”   “万石……”   写作石读作蛋的那个石?   简直壕无人性!   夏南星赶忙按住韩凛衣襟,捂住里头的储物囊:“现在我们有两个仙字印了,不如先去秘境瞧瞧,说不定那里有。”   初阶灵草秘境,产出五色花神草的概率几乎为零,但南星说有,那便一定有。   韩凛忽略了“说不定”三个字,眉宇完全舒展,扬手烧掉庸驴废物掌事给的通行函:“明日去秘境。”   若他一人,随时能去,但南星撮药丸消耗精力颇多,还需好好休息。   疲惫是最好的安眠药,夏南星这一晚睡得深沉,一星半点梦都没做,早晨起来神清气爽,让大壮整好衣装梳好发辫,吃过早餐,给灵马喂了草料,摸摸马头:“栗子,咱们出发啰。”   灵马歪头企图蹭蹭夏南星,马馆可不给这么鲜美的草料。   韩凛一掌推开马头,抱着夏南星上马,双手灵流齐出,缠稳人,一甩缰绳,向秘境进发。   守门修士还是那两人,见人便要驱赶,被韩凛两块身份牌怼到面前,劲风险些把门牙推倒。   这两人的衣袍未换,绝不可能已拜入仙盟在册的宗门世家,要获得第二枚仙字印必须受三大宗门长老级以上修士,或其他宗主家主认可,机遇能力皆不可少,不能说难如登天,却也十分难以获得,仙盟有记录的最速获印者是七个月,而此二人只用短短两天,绝不可能。   守门修士拿出灵光灯照射检验,再三审视,未查出半点作伪的痕迹,只能开门放行。   夏南星想象中灵草秘境,是灵气缭绕,鸟语花香,偶有一两只凶兽出没,但不至于破坏秘境中的生态。   然而入目所见却是,林叶稀疏,地面斑秃,不闻鸟鸣兽噑,只听人声嘈杂。   修士们三五成群,薅着地面上所剩无几的绿色,一边侃天说地,熙熙攘攘,菜市场似的。   大多修士都穿着妙手谷的白衣黄花袍,零星几人着玄天宗云纹蓝袍,白袍薅草,蓝袍百无聊赖巡视,可见是一起的。   “秘境是这么热闹的地方吗?”夏南星幻想中的画面被打得稀碎。   韩凛一抽缰绳,继续行进,挡路人太多,只能放慢速度,:“低阶资源秘境多被仙盟管控,外层几无危险,才会人多手杂。”   “那咱们去内层。”   并不是隐秘之语,夏南星没压低声量,周围耳力佳的几名修士抬起头,一看海棠映雪袍,轻蔑笑道:“内层岂是弱质修士想进就能进的。”   “敢问道友怎么不进去?”夏南星一脸纯良道。   修士表情一僵,扯着嗓子回道:“我师兄进去了!”   夏南星呵呵一笑:“原来如此,那你师兄不是弱质修士。”   但你是。   修士哪能没听出言下之意,气得攥紧拳头,指缝间流出草汁。   “道友,你手里的是杂草。”夏南星好言提醒。   “废话,我自然知道!”修士脸涨得通红,甩手扔了草。   旁边的小弟子:“师兄,你不是说这是清心草?”   韩凛凉凉开口:“弱质修士,不识灵草不足为奇。”   修士气急,指着两人怒骂:“弱质修士!野鸡宗门!想入内层,白日做梦!”   话音刚落,韩凛朝虚空一指,空间被撕裂出一道椭圆形的口子,内部灵气缓缓游出,赫然就是内层。   那修士还要骂,惊得狠狠咬到舌头,脸都疼抽筋了,眼睁睁看两人御马进入,空间裂缝无声恢复,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在场修士霎时鸦雀无声。   仙盟探秘境向来搜索出入口,并非不能在非出入口撕开缝隙,只是若没有出入口处溢散的灵流,隐秘的空间交界线十分难寻,连玄天宗的长老都不能确保一撕一个准,可这两人竟就这么轻轻松松进去了。   “运气好而已!”修士嘴硬道。   最近的一名玄天宗修士对着韩凛刚划开的位置,长剑一扫。   什么都没发生。   小弟子:“师兄,似乎有修为限制。”就算走正门,也要筑基期修士开道来着。   “闭嘴吧你!”修士一掌推开小弟子,找了个人烟稀疏的角落,自闭去了。   秘境第二层总算和夏南星的想象比较接近了。   “让我下来……”夏南星踢踢小腿。   他不想因为诡异的“章鱼腿”缠身,引起围观,进门前就让大壮撤掉了灵流,反正秘境里马行得慢,但环在身前握缰绳的手还是将他牢牢圈住。   韩凛没放人,反而紧了紧小臂:“你说,我来采集。”   以夏南星的体力,摘两株就得坐半个时辰,要效率当然还得看大壮。   夏南星欣然接受建议,指向不远处一株草叶尤其窄的:“那是株青天草,割叶不……”   话没说完,韩凛灵流飞出,嗖的割下青天草草叶,送到夏南星面前:“青天草,采摘时割叶不挖根,否则根出土瞬间枯萎。”   大半年前说的话,夏南星自己都忘了,他竟记得那么细致。   夏南星又指一颗:“那是青地草。”   韩凛灵流一剜,连根拔起,他在秘境闭关那些年,没少挖灵草,但并不识得,全靠灵力强弱分辨,单纯靠薅,如此细致地采灵草,在秘境中还是第一次。   夏南星掂掂小臂长的两株灵草,十分满意,块头比灵田种的大,灵气也更加充裕,难怪都要来秘境薅。   “大壮,那株好像是清心草,太远了,我看不清。”夏南星小腿又朝后勾了勾,想要下马辨认。   韩凛手掌一抚,一面灵幕出现在夏南星面前,把所见之处的灵草放大,展示得一清二楚。   不愧是万能壮!   两人合作,一人分辨一人采集,又有“放大镜”和灵流辅助,效率十分高,才一刻钟,就采了上百株低品灵草,几十株中品灵草。   不远出忽然传来一声狼嚎,夏南星握住大壮小臂:“咱们换个方向。”   不管凶兽灵兽,好歹是条生灵,本就是他们踏足了别人的地盘,当然能避则避。   韩凛手心已蓄了灵力,准备将凶兽一击击败,闻言收起灵力,调转马头,灵流缠稳身前的人,奔跑起来。   夏宗主有意放凶兽一条生路,那狼却不识好歹,噑声越来越近,向两人行径方向追来。   “它应该看不到我们吧?”夏南星刚想转头,韩凛指尖一抬,灵幕现出身后不远处的画面,林叶微动,并不能看见狼的影子,“太奇怪了。”   “它在捕猎。”韩凛道,他听过太多凶兽的嚎叫,当即分辨出其中的意味。   猎的若不是他们,那就只可能……   夏南星小腿朝后一勾:“先救人。”   韩凛一紧缰绳,灵马停驻,不消片刻,噗一声响,一人御着一柄飞剑,撞破灌木丛,连人带剑狼狈地扑在地上。   那人浑身血污,撑了两次,都没能起身,颤抖着手掐了个手诀,飞剑嗡嗡鸣响,却因灵力不足,没能驱动。   他知道自己将命丧此地,不甘地牢牢握拳,正欲御使体内仅剩的灵力自爆修为求生,一道红色灵流倏地越过头顶,刺入灌木丛,狼嗥停了。   咚一声巨响,草叶飞散,长长的狼头划破灌木,现出后方倒地的一人高巨狼。   那人顺着灵流来处回头,只见两人并骑一匹高头大马,后方那人用灵流将身前人牢牢缠住。   “你……放开他……”他视线被额头流下的血线影响,看得不甚明晰,直觉是绑架。   是男子声音,声线沙哑,伤得不清。   韩凛双眼危险一眯,灵流缠得更紧。   别想抢他的南星。 第55章   男子缓了两息,勉强拄着剑起身:“道友,别怕,我来救……”   “痴心妄想!”韩凛灵流射出,停在男子眉心前。   男子并未退却,抹了把流入眼中的血,视线终于稍清晰些,看清两人穿着海棠映雪袍,愣住了。   “大壮,你放开我,他好像误会什么了。”夏南星手肘杵了杵身后。   韩凛松开灵流,男子又惊又茫然:“不是……绑架?”那为何要用灵流将人捆住?   “不是,这些灵流只是安全带。”夏南星被韩凛抱下马,替他检查伤口,“你先别动,我们是医修,大壮,你快看看,他有没有骨伤。”   韩凛从储物囊里搬出医箱,男子看看医箱上代表仁心山的仁字印,又看看两人的衣袍,更加茫然。   “你可能有内伤,先别说话。”男子刚要开口,被夏南星堵了回去。   夏南星十分利落地给额头的伤口撒上止血药粉,缠了两圈,打了个不甚优美的死结,替他擦干净面庞。   轮廓柔和,五官清秀,气质端方素雅,是张令人心生好感的温柔脸。   韩凛咔咔两声,接好折了的右腿和左手:“左侧肋骨断了三根。”   “严重吗?有没有伤到肺?”夏南星忙问。   男子摆摆手,震惊于韩凛只用眼,就看出他的伤:“只是骨折,未伤肺腑。”   “那就好,我给你固定。大壮,扶着他。”夏南星探完脉象,确定没有太重的内伤,取出一大卷绷带,伸手就要脱男子衣服。   韩凛接过绷带:“我来。”   男子抬手拒绝:“道友可有回灵药物?我也是医修,可自行治疗。”   橘子扒拉垂下来的绷带头:“喵。”魔头你太凶,人家怕你勒死他。   桑葚咕噜噜一转,用绷带把自己缠住了:“喵~”好玩~   “乖,别闹。”夏南星勾走挡路的绷带,找出两株未经处理的低阶回灵草,“没有丹丸,草可以吗?”   “多谢。”男子接过灵草,擦去根上的残土,指尖蓄出一缕灵水,洗净,生嚼吞服。   回灵草不经处理苦得很,夏南星看他吃,嘴里都仿佛泛起苦味,韩凛递过来一块糖糕。   “我现在吃糖,是不是不太合适……”明明吃苦药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韩凛长指勾开面纱口罩,直接把糖糕放进开合的嘴里。   男子正闭眼调息疗伤,夏南星赶紧拉上口罩,仓鼠似的啃完糖糕,取出捣药杵和切药刀,配了副简单的补血药。   补血药刚煎完,男子也调息完了,道了声谢,接过药碗,广袖抬起挡在面前,一饮而尽。   夏南星支着下颏看他。   浑身染血,举手投足却不失温雅,这就是仙气飘飘的修士风范么。   韩凛一挪屁股,坐到他正对面,捡了片带露的草叶,递到嘴边,广袖一抬,挡着饮尽一滴。   夏南星:“……”好吧,大壮略胜一筹。   男子服完药,只见前面的蒙面修士变成是海棠红的宽阔脊背,一时怔愣,脊背上方忽的探出脑袋蒙面修士上半张脸:“你一个人吗?怎么没有同伴?”   “惭愧,不才是被妙手谷绑来此处。”男子以灵水细细洗净药碗,还给夏南星。   两个月前,他听闻宗门秘宝流入仙盟库房,请求赎回,却不想被两名妙手谷长老扣下,囚禁在地牢中,不断审问魔头韩凛之事,还谈及杀徒之仇。   “你认识魔头韩凛?”夏南星问。   韩凛回头看了男子一眼:不认识。   男子摇头:“从未有过交集,只听闻此人作恶多端,更是闻所未闻他们所提的受害弟子。”   妙手谷又抽鞭子又用药,审了半月,什么都没问出来,便抢了他的储物囊,用药压制修为,把人扔给弟子们折磨,辗转各地后,他便被卜邢带来此处当引开凶兽的诱饵。   “卜邢?又是他。”夏南星皱眉。   “你识得此人?”   “没见过,但我刚救的虎家主,就是被卜邢下的毒。”夏南星愤愤起身,“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韩凛跟着起来,十指交扣动了动,随时准备出手。   “就在此层秘境。”男子施展清洁术,洗净身上血污,被浓血染黑的衣物现出原本的样貌,赫然和夏南星韩凛身上的一模一样。   情侣装成了大众款,韩凛冷眸一扫,想把衣服重新染黑。   “晓清霜师兄……”夏南星不太确定道。   “在下正是晓清霜,不过你……”   晓清霜话没说完,不远处传来人声:“死去哪了?”   “就说给他带个项圈,你非不肯。”   “带项圈还怎么当诱饵,引巨狼来扑我们么!”   “是卜邢。”晓清霜低声道。   夏南星:“晓师兄,我们现在以仁心山普通弟子的身份游历,请你帮忙隐瞒。”   晓清霜:“?”   “壮郎,我们的目标是——”夏南星指向声音来处。   “惩恶扬善。”韩凛双手朝上平摊,十指一抓。   倒地的凶狼猛然一颤,摇摇晃晃起身,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瞪着韩凛,却被一条灵流禁锢,无法前进一步。   韩凛一瞥微动的草丛:“你的敌人在那,想解开束缚,就让本……人满意。”   巨狼仰天长啸,它身后的草丛刚掀开一条缝,后头的人发现大事不妙,立刻退走,然而终究迟了一步。   粗壮狼腿朝后一蹬,惨叫响彻天际。   韩凛重重薅了把狼头,挥手拨开草丛。   巨狼舒爽得甩甩脖子,桑葚吓得缩进夏南星怀里。   卜邢和一名玄天宗弟子被踹到在地,前者口喷鲜血,白衣多了一圈红色“口水垫”,后者修为高些,紧要时刻祭出佩剑抵挡,只断了两根肋骨。   “愣着干什么,快保护我!”卜邢喝道。   玄天宗弟子收钱办事,确认有诱饵能引开凶兽,才接下这单,眼下诱饵失效,还带了两个不知修为的同伴,他自知对付不了,保命要紧,竟撒腿跑了,扔下一句:“情况与契书不符,这单作废!”   “保护你?”夏南星环视周围,正巧发现一株茉草,气愤之下丨体内灵力一动,竟成功引出一条灵绳,将茉草拔了过来,拍拍卜邢的脸,“你身为妙手楼医师,不以医术保护城中修士,还毒害虎家主,却要别人来保护你?”   “大能饶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卜邢视线在夏南星和巨狼之间游移。   夏南星对只能下毒无法治病的茉草没兴趣,扔到一边,灵绳也维持不住散去,他退后一步:“壮郎,用刑。”   韩凛眸光冷似冰刀,掌风削过,灵刃唰的划开卜邢颈项,力道恰到好处,在主动脉前毫厘停住。   卜邢比虎家的低阶弟子还没骨气,闭上眼大叫:“与我无关!是虎高崇让我这么做的!”   “他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本尊让你去死,你去不去?”韩凛语调森冷。   橘子:“喵喵!”喂!你说本尊了,想掉马吗?   夏南星:大壮干得好,一句本尊威武帅气!   橘子看看夏南星:“……”行吧,滤镜够厚。   “我……”卜邢瑟瑟发抖,我了半天,嗫嗫喏喏挤出一句,“我再也不敢了,大能饶命。”   “他要求救。”晓清霜眼疾手快,看到他手背到身后,立刻出剑,剑光仍是晚了一步,黄烟升空,炸出一朵决明花。   韩凛冷哼一声,他早注意到,求救又如何,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夏南星却不这么想,卜邢是恶人,不代表妙手谷全是恶人,虽说妙手楼里看上去没什么好人:“大壮,速战速决,让他写告罪书留证。”   “你们该让虎高崇写。”卜邢拖延时间,告罪书若写了,以他在宗门的地位,没有人会保,绝对会被赶出妙手谷。   韩凛手腕一翻,无数灵刃自指尖闪现,烟花般绽放,铿锵作响,寒光刺眼。   这么多刀,还没入肉,夏南星就看得牙根发酸,更别提卜邢了:“等等,我们谈谈别的条件,我可以给你灵石……啊!!!”   灵刃出手,残影般飞过卜邢周身,其中一道化成绵软灵布,覆上夏南星双眼。   “我写!!!”卜邢惨叫。   晓清霜不忍别开眼,这分明是凌迟之刑,可施刑之人连眼都不眨,如此凶戾之人,却又能分神凝聚出如此柔情的灵布,两极操控驾轻就熟,可见修为高深,心志坚定。   卜邢以灵力飞快在地上写下罪状,印上自己的弟子牌,灵字浮空,韩凛以纸一贴,告罪书成。   就算被逐出宗门,好歹还能留条性命,刚才那阵仗,下笔迟一息,恐怕就要被切成碎片,幸好开口够快,身上都是些皮外伤,修养一段时日就能痊愈。   卜邢正思及此,只见一道红色灵流卷着方才那株茉草,迎面而来。   “不!不要!”茉草一巴掌被拍进嘴里,掌风之强势,连婉转的余地都无分毫,直接撞进胃中。   卜邢按着脖颈拼劲全力干呕,无济于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   “爱星。”韩凛语调霎时冷意全消,“虎家主服了几株茉草?”   夏南星从症状和用药时长推算:“应当共有三株。”   “找茉草。”韩凛朝晓清霜道。   “茉草切碎少量入药,不会致人迅速死亡,但一次服用一株已是极限,他活不成了。”晓清霜摇头。   夏南星:“……”告罪书好像没用了。   韩凛看着迅速变得灰败干瘪的卜邢,冷淡道:“便宜你了。”   “卜师弟!”赶来的弟子一见地上的尸体,悲痛大呼,被巨狼一瞪,又忙不迭后退,召出灵器护身,“仁心山,又是仁心山!动手!一个都不留!”   周围护法的玄天宗弟子齐齐祭出灵剑。   夏南星揭开灵布,无奈道:“我不想打架……”   “那便不打。”韩凛揽住夏南星翻身上马,解开控制巨狼的灵流,朝晓清霜道,“跟上。”   巨浪朝玄天宗弟子们扑去,瞬间扑倒两人,其余人散开,避过巨狼,朝夏南星一行追来。   晓清霜踏上飞剑:“玄天宗弟子剑术出众,我们的速度比不上他们。”   韩凛面无表情,出灵流把夏南星绑进怀里,也绑住灵马,双手一挥,右手灵流绑住远处树干,左手灵流缠住晓清霜和飞剑,一拽,人马飞剑全被极速缩短的灵流牵着,飞了起来。   视线中的一切都化作虚影,夏南星牢牢抱住怀里的猫:“好快啊——”   两只猫猫享受着韩凛给自家南星设下的防风屏障,悠闲恬淡地舔爪爪,灵马惨遭狂风袭击,面皮乱飞,露出一对大白牙。   “啊——”晓清霜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变成一道残影划过林间,从未体验过如此高速,忍不住惊叫出声。   余光中灵光闪过,夏南星忙道:“旁边有中阶灵草!”   韩凛小指一抬,又一道灵流送出,精准捕捉到灵光,把灵草送到夏南星怀里。   后头跟着一列玄天宗修士,看着残影在林中飞掠,铆足全力驱动飞剑,距离越来越远,其中一人修为较高,试图效仿,施展灵流拽住树干,随后咚一声巨响,和大树来了个亲密接触,顶着血刺呼啦的脸,滑到地上。   妙手谷弟子们修为不济,被巨狼吞了两人,才好不容易在几名玄天宗弟子保护下,满身是血逃脱,眼看着手中探知灵草位置的罗盘上,最亮的几个点渐次熄灭,急得捶树抓草。   “好像没有中阶灵草了……”夏南星抱着被埋在灵草堆里的猫猫,也不知行进了多远,没再见到特别亮的灵光。   韩凛灵绳一收,停在一处空地。   他们已经在这层秘境中绕了一大圈,他已感应到最深层的界限位置,手刀一划,撕开空间裂口。   灵马晕头转向,早走不动路了,韩凛只得抱着夏南星下马,牵马进入,晓清霜摇摇晃晃跟上。   玄天宗弟子们姗姗来迟,试图冲入裂口,却都赶不及,扎堆摔在空地上。   “怎么可能?我们寻了一个月,都没找到最终层的入口!”   “怎么回事,人呢?”过了半刻钟,妙手谷弟子才赶到,环视周围,所有红衣修士都不见了,听玄天宗弟子一番描述,立时联络谷中长老,“海棠映雪袍修士撕开了灵草秘境的最终层。”   正在开宗门会议的长老们哗然。   不论品阶高低,秘境最终层都极难寻入口,更别说撕开破口。   “我记得王盟主曾经破开过一次初阶秘境。”   “王盟主用了整整半日,那修士可是瞬间破开。”   “韩凛!是魔头韩凛无误!”   “快报予仙盟,发动围剿!”   低阶秘境最终层,晓清霜好不容易从晕眩中恢复,整理凌乱的长发衣衫:“失礼了。”   “太刺激了,让我缓缓……”夏南星靠着韩凛,平复跟着灵流上飞下蹿的心。   韩凛把所有灵草收进储物囊,揽住夏南星肩膀,让他靠得更稳些。   “刚才我就想问了……”晓清霜打量两人,“二位,究竟是何人?”   夏南星:“?”我是宗主你不认识我?   韩凛收紧手臂,几乎把夏南星拥进怀里:“他是我的爱星,我的师弟。”   夏南星:“……”师兄师弟两人私下说就算了,真师兄在这别乱辈分啊!   韩凛带着几分敌意,看着晓清霜:“不是你的。”   晓清霜:“???” 第56章   “他开玩笑的。”夏南星掀开面纱口罩,指着自己,“你不认得我吗?我是南星,夏南星,你的师弟,仁心山现任宗主。”   晓清霜越发迷茫:“宗主?也姓夏……可师尊师娘分明……”从未生育过子女。   “喵!”橘子蹬着夏南星小臂,疾风闪电蹿到晓清霜面门,一脑门猫猫爪把没说出的半句话拍了回去。   晓清霜:?我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橘子,你又打人。”夏南星轻轻弹了下小胖橘脑门,可别把晓清霜也拍失忆了。   晓清霜揉按太阳穴,摇了摇脑袋,一时间有些混乱,记忆中人烟稀少的仁心山变得模糊,再次恢复清晰后,师尊与师娘中间赫然站着个如画般清丽美好的少年。   “你是……南星?”晓清霜打量夏南星,与记忆中的少年一模一样,“许久不见,我险些没认出来。”   夏南星:把险些去掉。   晓清霜:“这位是?”   “他是大壮,我去年收的弟子,是屠魔大战中的勇士,魔头韩凛就是大壮杀的!”夏南星自豪道。   橘子:“……”恭喜魔头,从参战人员一跃升级为首脑,成功获得我疯起来连自己都杀头衔。   杀了自己的韩凛:“……”   “幸会,有壮师弟此等英雄豪杰,实属修真界幸事。”晓清霜由衷赞扬,揖身行礼。   韩凛不咸不淡颔首:“我一百二十岁,炼虚境。”   晓清霜眼中敬意更甚,惊讶道:“从前竟未听说过壮师弟名号,果然隐士风范,高风亮节。”   “大壮,你和魔头竟然同岁!”夏南星头一次知道韩凛确切年龄,夸道,“真是一个天神风范,一个十恶修罗,人与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   橘子脸埋进桑葚脖子里:“……”本大王忍笑是专业的,除非忍不住。   桑葚:“喵?”笑啥啥?   晓清霜:“魔头韩凛确实可恶,幸有壮师弟除之。”   韩凛本想和天降师兄比一比修为年岁,抢回师兄之位,没想到又被夸又被贬,快裂开了,木着张脸:“你修为几何?”   “不才今岁才踏入金丹境。”晓清霜谦逊垂眸。   “师兄你已经金丹境了?好厉害!”夏南星双眼闪闪亮,“你的修为在妙手谷都能当长老了。”   韩凛冷哼一声:“妙手谷长老有何值得骄傲。”   “确实,我们碰到的妙手谷弟子,没一个好人。”夏南星十分认同,随后道,“晓师兄,你这么厉害,做副副宗主吧。”   橘子:“……”好一座仁心山,三个弟子全是宗主。   晓清霜受宠若惊,再三拒绝,最终还是做了仁心山唯一没有职位的弟子。   夏南星代为传达守城门修士的感激之情,晓清霜只是温和地说了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品性可见一斑。   秘境最终层并不大,一眼能望到七色灵光微闪的边界,边界之外不是外层的景色,而是一轮西落晚阳,把大地照得一片暖亮,及膝长草沙沙作响,一簇簇白色小花被染成金色。   入目所及,植被十分单调,没有一株灵草。   三人搜寻了一圈,直至夜幕降临,上弦月爬上天际,也没能发现第二种植物——小花和长草是一家。   秘境正中丨央秃了一块,土地黑漆漆的,韩凛拔了堆长草,用灵力推平成不扎人的草垫,和夏南星并肩坐下。   草垫精打细算,容不下第三个人,晓清霜没那么讲究,修为也不允许他如此消耗灵力,捡了堆草随意堆上,一掀衣摆便坐了。   韩凛升起炉子拿出食材做菜烧饭,夏南星坐在隔烟屏障后,手掌微抬,掬起一捧斑斓灵光:“这里灵力明明很充裕,怎么一株灵草都没有,难道已经被人薅光了?”   韩凛把热腾腾的鸡腿盖饭递到夏南星手中,焦红色的红烧鸡腿旁,躺着几株翠绿青菜,中间卧了个金灿灿的鸡蛋,缝隙间露出几颗白嫩米饭,晓清霜并不贪口腹之欲,看到这碗饭,还是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师兄,你辟谷过吗?”夏南星忽然问。   晓清霜羞赧道:“师尊教诲,仁心山弟子需与众生同甘苦,因而不修辟谷之术。”   橘子舔舔黄花鱼:“喵?”是吗?本大王怎么记得你师尊师娘都是吃货。   夏南星拿了个空碗,想把盖饭一分为二,韩凛接过碗,把自己的肉菜全扫进碗里,递给晓清霜一碗白米饭:“拿去。”   晓清霜颔首:“多谢。”   夏南星哭笑不得,夹了些菜放到晓清霜碗里,又把自己的饭分一半给韩凛。   韩凛避过谷,吃饭喝水都是为了陪着夏南星,又把饭拨回去:“我已辟谷,你吃饱。”   “我知道你已经辟谷,但饭嘛,大家一起吃才香。”夏南星笑着又把饭拨过去。   韩凛没再动饭,把菜拨给夏南星一大半。   夏南星多少看出韩凛不太高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么想当师兄?”   韩凛正色:“想当你的师兄,唯一的……”   夏南星津津有味咽下微带甜口的鸡腿肉:“那没办法,晓师兄总不能变成我师弟。”   韩凛:“……”逐出师门即可。   夏南星肩头撞撞他:“那么想做大的,不然我叫你哥哥吧?绝对不会再有其他哥哥。”   韩凛嘴角一勾:“好。”   夏南星唇贴到他耳边:“师哥,哥哥,壮哥,壮哥哥……”   桑葚:“喵~”橘咯咯咯~   橘子无语,推开蹭过来的黑色蒲公英:咯咯咯,母鸡吗?   韩凛耳朵通红,被咯咯热了……   “不过只能私下叫,不然本宗主太没面子了。”夏南星揪了下红彤彤的耳朵,“你是不是耳朵怕痒?”   “不怕。”韩凛平淡道,“你可以再试试。”   “真的?”夏南星越凑越近,唇碰上耳廓,呼的吹了口气。   晓清霜转过头,正想讨论此处异状,一看两人黏在一起,浅浅一笑,心领神会转过身。   韩凛头皮发麻,强行压下浑身热意,按住夏南星肩头,把他稍稍推开了些。   夏南星嘿嘿一笑:“果然还是怕的。”   韩凛:本尊怕储物囊压不住又吓到你……   “我总觉得这里不该什么都没有。”吃完饭,夏南星拣了根草叶,戳戳黑色的地,刨起一小块土,“外面的人到现在还没跟进来,看样子根本进不来,不可能是他们采光了灵草,若是以前有人采过,灵气如此充裕,也该重新长出来一茬。”   “师兄你看,这花如此可爱漂亮,会不会是未被记载的灵草?”夏南星摘了朵小花,喊着师兄,却把花往韩凛发带里插。   韩凛低头配合,任由和自身气质极不相符的小花簪在头上。   晓清霜采了一朵,设下一方屏蔽外界灵气的屏障,放在手中细细感应:“此花没有分毫灵力,不是灵草。”   上弦月升上中天,月光正正照在黑色地面中丨央,周遭灵气仿佛受到感召,慢慢向中间汇聚,夏南星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还以为会有奇迹发生,却见没过多久,月缓缓下落,聚拢的灵流重新散向四面八方。   韩凛抬头望月,不多时便发现规律:“此处灵力受月之力牵引,满月引力最甚,若有奥妙,必定在月圆时显现。”   “今日初九,还有六日。”晓清霜道。   六天不短,按灵马的脚程,完全可以先回伏虎城,届时再来,但夏南星不想再闯一次外面两层,妙手谷那帮修士太影响心情。   夏南星:“这里没有凶兽,挺安全的,不如我们露营等吧。”   晓清霜:“一切听宗主安排。”   韩凛刚要开口说好,被晓清霜抢了先,扫了他一眼,把地上的草垫推远些。   仁心山榻上的寝具没有带来,韩凛储物囊暗格里倒是有一套,是他在秘境时扒凶兽皮制的,躺在修罗刀和黑袍旁,兽皮上当然没绣穷奇戏珠,但此兽乃诸犍,只在他呆过的秘境出现过,仙盟组织在秘境寻天玉碎片时,遇到过一头,王迩亲自出手,也无法击败,只能将其驱赶。   总而言之,诸犍的皮,除了韩凛,世间绝无可能有其他人拥有。   “有点冷,早知道把被褥带来了。”夏南星往韩凛怀里缩了缩。   韩凛二话不说,打开暗格,取出毛绒绒的诸犍皮被,盖在夏南星身上,夜黑风高,反正看不清,天亮前收起来即可。   “这是什么神仙被子,好暖。”夏南星把半张脸缩进去,“大壮,你怎么什么都拿得出来。”不愧是哆啦a壮。   橘子拍拍毛被,朝桑葚挥爪:“喵喵。”想当年,本大王一爪,把诸犍拍到魔头面前,才有了这床被子。   桑葚:“喵~”大王威武。   想当年,韩凛不过刚入化神期,东挠西抓的穷奇忽然把诸犍拍进落脚的山洞,堵住出口,令他无处藏身,大战三天三夜,好不容易在重伤之下打败诸犍,结果这畜生垂死挣扎震塌山洞,害他被埋七日,还失了暂住之所。高阶秘境的风雨也带着灵气,阻挡颇费工夫,只能扒了诸犍毛皮遮风避雨。   “师兄,你冷吗?被子挺大的,要不要一起盖?”夏南星朝晓清霜道。   韩凛手一收,抓紧被角,裹紧两人,藏好多余的被子。   “我不怕冷。”晓清霜看新师弟一副怕被人抢了宝的警惕样,失笑摇头,却见那被子毛色黯淡,深色斑点泛着金银相间的光,赫然是书中所绘,最高阶秘境中凶兽诸犍的毛皮。   “你……”他警惕地看向韩凛后背,却见高大的男人,一臂给少年做枕,一手极其温柔覆上怀中少年后颈,轻轻把人按在怀里,仿佛珍藏生命中独一无二的至宝。   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魔头,愿意为一人放下屠刀倾尽所有,如此情深义厚,且两情相悦,他何必去打扰。   从前隔三差五被韩凛偷偷喂神草汤时,夏南星不觉得有什么,还以为心疾复发只是刚入定完的缘故,如今汤药一停,在秘境露宿的第六天,满月未至,心悸症状却卷土重来。   “不舒服?”韩凛看他微微蹙眉,立时打开储物囊,把各种高阶灵草倒了出来,“哪株炖汤效果好?”   “灵草炖汤,效果并不出众……”晓清霜提醒。   韩凛:“五色花神草炖汤,效果明显。”   晓清霜:“……”除了宗主似乎无欲无求,连神草都不吝惜,那些传闻中的恶事,当真是他做的?修为已至顶峰,又不图财图物,做那些又是为何?   夏南星按下韩凛翻高阶草药书的手:“没事,我躺一下就好。”   韩凛让夏南星枕在腿上,不停翻书,只恨仁心山不写便于浏览的玉简。   晓清霜按住夏南星手腕,在韩凛投来饱含杀气的目光时,淡然道:“我只是号脉。”   韩凛:“如何?”   “宗主自小便有心疾,病因至今不明,因而无法根除,但托神草的福,现下病症不算太严重,服用保心丸即可缓解。”晓清霜目光扫过满地高阶灵草,“可有……”   话没说完,韩凛一股脑把储物囊里的灵草全倒了出来:“够吗?”   “够了。”晓清霜挑出几味灵草,“医箱借我一用。”   韩凛又扛出医箱,晓清霜处理完用材,盘腿端坐,闭眼凝神,在手中汇聚灵力,开始撮药丸。   夏南星瞪大眼看呆了。   这就是资深医修的撮药丸大法?灵流走向优美无暇,药末融合均匀迅速,他要修炼多久,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视线被大手遮住,夏南星扒拉开韩凛的手,大手又罩下来。   “不许这般看别人。”韩凛道。   夏南星正观摩学习,屡次被打扰,微微皱起眉,把大手推回韩凛身侧:“别闹,妨碍我了。”   韩凛垂眸,手不动了。   橘子幸灾乐祸,挠挠魔头衣袖:别怂,上啊,干翻情敌!   桑葚小声喵喵:宗主会生气的喵~   韩凛静静坐了一会儿,开始在储物囊里搜寻,灵材众多,但大多并不是夏南星感兴趣的,美食不错,可每次都用这一套,未免没有诚意。   他烦闷地拽上系绳,余光扫过不远处纯白的花朵。   南星说这花可爱漂亮……   灵流自指尖游出,攀上长草,一朵朵白色小花无声无息汇聚到韩凛手中。   夏南星无知无觉,摆弄着放在小腹上的双手,模仿晓清霜手势。   晓清霜技法娴熟,没过多久就撮出七颗保心丸,睁眼正要递过去,目光却忽然一僵。   夏南星莫名其妙地顺着他眼神看去,韩凛也发现异样,低下头。   只见夏南星小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紧接着散发出淡淡灵光。   晓清霜脸一红:“师弟,你们竟然已经有了……”   “有什么?”夏南星戳戳肚子,并没有不适。   韩凛捂住他的小腹:“我们的结晶。” 第57章   夏南星恍然大悟,被说红了脸,一骨碌坐起来:“醒醒,我不是夫郎!”   “夫郎是什么?”晓清霜疑惑得很真诚。   夏南星:“师兄……我的性别,你不会不清楚吧。”   “我自然知道你是男子,但男子生育之事,我遇到过一次。”晓清霜认真解释,“那人虽是男子,却身体有异……”   夏南星捂脸:“我是单纯的男子,没有异。”   他说完又意识到不对,羞恼地瞅了眼韩凛:“大壮,我们两个又没有……怎么可能有结晶!”   这又不是亲亲就会生宝宝的世界。   “那你的肚子?”小腹越鼓越高,已有拳头大小,晓清霜想碰一碰诊断,被韩凛一掌挡住。   夏南星一拽腰带,打死结了:“大壮,快帮我解开衣带。”   海棠红外袍微敞,一道灵光亮起,紧接着一个圆咕隆咚的光团嘭的滚到地上,灵光落下,赫然是一只炼丹炉。   “生了个炼丹炉?”晓清霜彻底懵了。   “这是妙手楼掌事的炼丹炉,赌约履行了。”夏南星粗略解释前因后果,没想到这契约如此方便,主动把抵押物送了过来,都不需上门讨债,不怕遇到老赖。   妙手楼掌事前一刻正举着丹炉,给楼中弟子上课,说这丹炉是师尊赏赐,在同等级弟子中品阶最高,堪比高阶弟子的炉子,下一刻,丹炉凭空消失。   一室茫然中,掌事不可置信地取出赌契,眼睁睁看它在手中燃起,化为灰烬。   “这不可能……不可能!”这可是他最珍贵的法器!   掌事双手颤抖,在一众弟子的举手提问下,没脸说出真相,生生被憋晕了。   秘境中,夏南星却笑开了,兴奋地抱住韩凛:“真是我们奋斗的结晶!太好了,虎家主痊愈了!”   韩凛握着一捧素白花束,牢牢拥住他。   晓清霜默默把药丸放在两人身边,朝两只扬着脑袋的小猫伸出手,悄声道:“小猫咪,回避。”   桑葚鼻子动了动,蹿进他怀里:“喵~”小哥哥香香~   橘子高傲地抬起爪子,踏进手弯:借用你宗门名额,本大王勉为其难允许你抱一下补偿。   晓清霜退到空地边缘,背身打坐,非礼勿视。   韩凛难得看他顺眼一次,把药丸送到夏南星嘴边:“先吃药。”   保心丸又苦又涩,夏南星龇牙咧嘴,捏住鼻子抬起脖颈,才勉强咽下药丸,口中被推入一小块甜糕,入口即化,驱散苦味。   淡淡灵气送药力汇入心脏,心悸很快缓和,夏南星长呼一口气:“师兄医术真高,嗯?师兄人呢?”   他回过头,在不远处看到被两只小猫扒膝盖的晓清霜,正要叫人,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涌入鼻腔,雪白花团占据了视线。   “师哥在这里。”韩凛紧了紧双手。   “送我的?”夏南星接过一大捧花,笑颜和花朵在夜色中交相辉映,“为什么忽然送我花?”   韩凛保持缄默。本是想哄他开心,现下看来,南星并未生气,也可能是病人痊愈的消息令人高兴,气已经全消了。   夏南星歪头打量他,拿花团蹭蹭易容过的脸颊,竟从寡淡的神情中读出几分歉意:“你是想道歉?因为刚才挡我看师兄撮药丸?我没有……”   没有不高兴,但这么好的逗人机会,夏宗主怎会错过,赶忙收住下文,压下嘴角弧度:“花束本宗主很喜欢,不过诚意略显不足。”   “想要什么?”韩凛立刻问。   “想听喵喵叫,治愈本宗主受伤的心灵。”夏南星夸张地叹了口气,“哎……橘子桑葚都离得好远,现在就想听,等不及它们过来了,壮喵,你说该怎么办?”   韩凛表情僵住,呼吸都顿了两息,硬邦邦张嘴:“喵。”   夏南星险些破功笑出来:“诚意不够,要配合猫爪爪,像这样。”怕大壮不会,他抬起蜷成猫爪状的手,贴在脸颊旁。   韩凛在宗主极可爱和装猫极失格之间撕扯,整个人僵成石块,以大战诸犍的心情,抬起拳头:“咪……凹。”   夏南星忍得肩膀发抖,噗一声,趴在韩凛肩头笑得一发不可收拾:“大壮,你太可爱了!”   韩魔头舞修罗刀,骑穷奇兽,威风凛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辈子头一次被人说可爱,心情七分不解,三分愉悦,十分复杂。   笑了好半晌,夏南星才停下,正要起身,被韩凛按了回去。   月光幽幽,花团绵绵,无人打扰,气氛正好。   韩凛转头唇靠在白玉般的耳廓上,握住夏南星的手,将花团送到两人面前:“你知道此花的花语吗?”   低沉磁性的嗓音闯入耳中,烧烫夏南星半张脸:“什么花语?”   韩凛轻启薄唇:“永恒的爱。”   “这么一说……”夏南星看着那团花,福至心灵,“我想起来了,这是兔草,植物图鉴里有,是小兔子最爱吃的,形态一模一样,只是没这么大,寓意永远的挚友。大壮,你也看过植物图鉴?”   韩凛:“……”没看过,不认识花,编来表白的。   魔头恨不得把采花的手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凛垂死挣扎,希望怀里的人开一开窍。   夏南星:“我知道,不止这个意思。”   韩凛心头重新涌上热意,却听夏南星道:“不止永恒,还是独一无二对吧?放心,你永远是我最最最好的挚友,没人能取代。”   遭受挚友两字连番重击,魔头韩凛陷入自闭。   不远处,桑葚扒拉着长草窜进草丛,被晓清霜抱回来。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这草长得有些快吗?才这么几天,就到腰了。”夏南星道。   若不除草,长上一年就捅到天了。   话音刚落,满月移至中天,亮白月光笔直倾倒在两人身侧,整个秘境的灵力如河流入海,向空地中丨央源源不断涌来。   晓清霜执起长剑,蓄势待发:“壮师弟、宗主,离开那里!”   “地动了。”夏南星下意识环住韩凛脖颈,被人横抱着两步送到空地边界。   方才两人坐过的位置,地面裂出一条一人肩宽的地缝,地裂迅速蔓延,如蛛网般布满黑黝黝的空地。   三人两猫退至长草丛中。   大地如心跳般鼓动起来,韩凛一手挡在夏南星身前,一手蓄起灵气。   “汪——呜——”地裂中丨央传来尖利叫声。   紧接着,初生小鸟破壳般,一个巨大的白色脑袋头顶灵光团,撞破大地。   “是耳鼠!”晓清霜道。   咚一声巨响,耳鼠完全破土,庞大的身体踩上大地。   夏南星看得很清楚,是身体踩的,因为圆滚滚一团,根本看不到腿:“确定不是安哥拉兔?”   晓清霜:“兔首鹿耳身如鼠声如犬,并不是兔子。安哥拉是何物?”   “呃……一座十分遥远的城市,我在书里看到的。”夏南星搪塞,“它头顶好亮,有什么东西。”   满月下行,夺目灵光散去,耳鼠头顶的东西得以现出全貌,独零零一朵小花,五色花瓣,灵光熠熠,竟是一朵五色花神草,看大小约莫千岁。   韩凛灵力脱手,火焰掌风拍上耳鼠脑门。   “汪——”耳鼠嗥到一半,嗓音登时变调,“唔……”毛球团整个儿歪倒。   太圆了,四肢都找不到,光靠看外型,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夏南星从一双水汪汪的绿豆眼,和两只毛耳朵判断,才勉强辨认它倒下了。   韩凛大步上前,手一抄,把五色花神草连根拔起。   耳鼠额头顶着红掌印,头顶一片缠着根系的毛被扒光,和秘境般成了地中海,汪呜一声哭出来。   “它好像挺可怜的……”夏南星摸摸长长的白色绒毛。   两只小猫发现新大陆,扑到白色毛山上打滚玩耍。   晓清霜:“耳鼠常在低中阶秘境出现,食量巨大,若未吃饱,就会吞噬入侵者。”   “看体型,不像饿了。”夏南星拔了根长草,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三瓣嘴,把草尖凑上去。   只听呲溜一声响,长草被嘬没了,幸好夏南星手放得够快,否则非得被锋利的叶沿割条口子。   韩凛眸光一寒,给耳鼠脑门一手刀。   “汪呜……”耳鼠从长毛里探出短手,摸不到头顶,眼泪哗哗,流出一滩水洼。   “不哭不哭,兔兔乖乖,就叫你糯米糍吧。”夏南星摸摸伤口周围,“大壮,糯米糍好可爱,我们带它回仁心山吧。”   晓清霜:“不可。”仁心山会被吃秃的。   韩凛:“不。”已经一手一只猫了,再养只大兔子,让他从哪个方向抱人。   桑葚:“喵~”喵喵更可爱~   橘子:“喵喵喵!”后宫不能再添毛绒绒了!   “好吧……”夏南星只能放弃,“那我们帮它治疗。”   韩凛瞪着耳鼠,冷声威吓:“不准造次。”   气场太强大,毛团子瑟瑟发抖,整个身子晃了晃,算是点了头。   耳鼠伤得并不严重,韩凛那一掌如对付巨狼般,是禁锢之效,解开后,耳鼠便行动自如,滚进长草堆,三瓣嘴一吸,方圆三丈的土地瞬间变秃。   夏南星往储物囊里翻药的手一颤:难怪草长那么快,每到满月都来一次大扫荡,不长快点就绝种了,幸好听大家的,没带糯米糍回山。   耳鼠吸了这一大口,暂时饱了,蹦过来圆滚滚一团趴着,还算老实,夏南星给他脑门涂了点烫伤药。   晓清霜一面调制生发药材,一面看着韩凛手中的花:“竟是千岁五色花神草,低阶灵草秘境原来也产出此物。”   “南星说有,自然有。”韩凛又冷又傲,只差没把“我的南星”四个字写在脸上,把神草郑重收入储物囊,从前这东西于他而言不过杂草,但如今这可是治南星的好药。   灵力散去,此地的宝物已入手,该是回程之时。   安抚完秃顶兔兔,晓清霜整整衣衫,挽了几个剑花,准备自原路返回。   “又要碰上那帮修士……”夏南星嫌弃道。   “你不想见,便不见。”韩凛抱起夏南星,却未上马。   夏南星抱紧猫猫:“难道有其他出路?”   “有。”韩凛小指一勾,灵流缠上晓清霜,后者以为又要被拽着乱飞,浑身一紧,灵流却直冲他后颈,重重一拍。   晓清霜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陷入晕厥。   夏南星:“大壮,你干嘛打晕他。”   “我要走修罗道,术法隐秘,不可透露。”韩凛捂住他双眼,“信我吗?”   夏南星眉眼一弯,长睫扫过掌心:“信。”   韩凛食指一扫橘子头顶,橘子一爪拍晕桑葚,蹿到半空:“喵呜——”   “橘子!”夏南星伸手去抓,韩凛用灵流牢牢将他捆住:“放心,我顾着。”   小胖橘在灵光中伸了个懒腰,浑身暴涨,瞬息长成一头比踏雪原型还高一半的凶兽,长开的猫脸成了虎,身形魁梧健硕,侧身展出一对巴掌大的绒毛翅膀。   橘子后腿一踹,把吓成石像的灵马踢到后头,驼起韩凛与夏南星,两只后爪一边勾着灵马,一边勾晓清霜,前足一踏,如一道闪电,无声撞入天顶,连破三层秘境界限,又是一闪,已来到距离伏虎城半里处。   松开一人一马,橘子颤颤装饰用的毛团翅膀,等韩凛一手捂眼,一臂托臀,抱着夏南星站到地上,灵光一现,又化作巴掌大的小橘猫:“喵~”胆子发育挺快。   “到了。”韩凛松手。   伏虎城城墙已清晰可见,夏南星惊道:“这么快?怎么过来的?”   “修罗之道。”韩凛低头,唇贴耳廓,“不可说。”   炼虚境大能,有些不为人知的招式很正常,夏南星揉揉发烫的耳朵,撇撇嘴:“本宗主允许你保留小秘密。栗子和桑葚怎么也晕了?”   “速度太快,晃晕的。”韩凛平静道。   晓清霜好办,用背用扶都能送回去,灵马就有些麻烦了。   夏南星正愁怎么办,橘子一猫爪拍灵马脑门:“喵!”起床!   灵马一个哆嗦,睁开眼,堪堪站稳,后背就被扔上个人,不满地咴咴,被魔头瞪了一眼,消停了。   韩凛把晓清霜扔上马背,背起夏南星,在夜色中入城。   与此同时,低阶灵草秘境中层,凶兽已被全数清扫,以王迩为首的高阶修士们,找到最深层入口,守了六日,却没堵到魔头。   妙手谷与仙音阁长老们带着百余名高阶弟子,围住出入口,法器毒丹琴箫在手,只待魔头一出现,便合力施展压制,一刻不敢放松,等得手麻肩酸,好几人偷偷抖肩膀,缓解抽筋。   “盟主,不如打开入口,主动出击。”说话的是刚进入玄天宗长老层的修士,未参与过屠魔之战。   大半修士闻言,纷纷后退,长老一脸莫名:“怎么?”   王迩低咳:“出入之时,乃是最松懈之时,魔头凶残暴戾,本尊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人牺牲。”   “盟主大义!”长老揖身夸赞。   跟来找韩凛的梅磨不由嗤笑:是明知实力悬殊,只敢玩阴的吧。   “盟主!”一名弟子跑上来,“方才守秘境入口者来报,看到一束雷光,自秘境中丨央直冲天际。”   “定是魔头韩凛畏惧仙盟,跑了。”王迩义正言辞,“不可让他逍遥法外,发布通缉令,捉拿海棠映雪袍修士。”   在屠魔大战中幸存的修士们暗暗松了口气:暂时不用送死了,活着真好……   伏虎城连锁悦来客栈,深更半夜来了笔生意,住天字房的红袍修士夫夫,带了个同门,一听空房只有天字的,高大修士二话不说新开一间,乐得昏昏欲睡的掌柜喜笑颜开。   晓清霜在客栈门前醒了,被夏南星一句被糯米糍踹晕成功忽悠,本想说不必破费,韩凛一掌推人进软榻雅案的房间,嘭一声合上门。   回房后,夏南星揉揉打了个哈欠醒来的桑葚猫猫头:“其实天字房很大,我们这还空着一张床,可以让晓师兄睡。”   橘子蹭他手臂:“喵喵!”本大王带你们回来的,还不快上贡黄花鱼。   韩凛难得主动从储物囊里拿了条黄鱼干,扔给小胖橘:“你说过,我们的关系独一无二,不宜让第三人入住。”   富豪壮不需要心疼灵石,夏南星想起灵光闪闪的储物囊,很快释然,倒头就睡。   翌日一早醒来,大壮竟不在身边,夏南星倏地起身:“大壮?”   韩凛推开房门,端着早饭进来。   在山中时,大壮有时也会亲手把美食端到看书入迷的他手边,夏南星本不觉得有什么,但当洗漱完毕,坐在桌前,看到熟悉的银耳汤时,他当即察觉不对。   平时饭菜都是让小二送上来的,除了神草汤。   做好了汤不喝浪费,可若喝了,大壮还是会不断炖神草汤,浪费灵石就算了,五色花神草的稀有程度,不是灵石能衡量的。   “我不喝。”夏南星推开银耳汤,咬了口红糖包。   韩凛端起汤碗,舀了一勺:“乖,我喂你。”   “你竟敢让本宗主乖?”夏南星轻哼一声,佯装生气。   橘子踹醒还在睡懒觉的桑葚,蹿上窗台摊猫饼:“喵~”你这是生气?不是调情?   韩凛把勺子送到他嘴边:“宗主乖。”   夏南星双手捂住嘴:“本宗主拒绝。”   韩凛放下汤碗,一手把两条细瘦的手腕握住,按在胸前:“就喝一口。”   “本宗主是不会接受别人的手喂食的!”夏南星转头,瞅了韩凛一眼,补上一句,“灵流也不行!”   韩凛一言未发,放下勺子。   就在夏南星以为自己装凶成功时,却见他忽的端起汤碗,饮了一口,紧接着,一双薄唇毫无征兆地覆了上来。   双唇相触,牢牢封住,夏南星毫无防备,被温热的汤肆虐口腔,涌动的甜汤中,有什么抵住牙齿,不让他合上牙关。   夏南星整个人都麻了,瞪大双眼:“……”   更不能用嘴啊!!! 第58章   满满一口汤灌进嘴里,混着五色花神草的清香,明明是夏南星最熟悉的口味,此刻却根本尝不出是甜是苦,温热的汤像着了火,顺着口腔一路烧进肺腑。   喉结滚了十来下,才细细碎碎勉强把汤咽完,唇角淌下一滴。   唇分,韩凛轻轻用拇指擦去滑下的汤汁,递到夏南星嘴前:“还有。”   指尖的茧上湿了一小片,夏南星整个人快炸了:“没没没有了……”   唇珠湿润,韩凛喉结一动:“唇上也还有。”   夏南星慌忙舔干净:“没了!”   “还有,我帮你。”韩凛易容过的脸再次靠近,漆黑的眸子快把人淹没,“指上的,唇上的,选一处。”   “指指指上的!”夏南星舌尖一探,舔了下指头,灵机一动,扭扭手腕,“你握疼我了!”   韩凛还没来得及回味指尖的触感,当即放手,夏南星抢过汤碗,一饮而尽:“本宗主都喝完了!”   说完逃跑似的摸了本医书,缩到案前当鸵鸟:“看书,打扰重罚。”   看着拿倒的书,韩凛无声轻笑,看看指腹,摸摸下唇,把剩下的糖包放到宗主大人手边,默默坐在他侧后方,以不打扰人的方式,欣赏和海棠映雪袍交相辉映的脸。   夏南星对着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太过分了,怎么能一言不发就逼人喝汤,还用那么……那么羞耻的方式,让他堂堂宗主颜面何在。   不行,一定要给副宗主教训,免得他下次还敢造次。   夏南星狠狠咬了口糖包,拿了叠案上的纸,回头自以为凶巴巴地瞪了韩凛一眼,把纸砸到他身上。   韩凛被他软绵绵一眼瞪得耳根又热起来,抬手接住,打断宗主大人的教训计划。   “放地上。”夏南星指指地面。   橘子和桑葚抬起猫猫头,静待夏宗主下文。   韩凛放好纸,刚起身,夏南星扬起下巴:“纸掉了,给本宗主捡回来。”   韩凛嘴角一勾,又迅速压下:“是,宗主。”说着捡起纸捋平整,放到原位。   夏南星把移开的镇纸压回去:“行吧,既然你有心悔改,本宗主就不计较了。”   橘子惊得爪子打滑:就这???   桑葚:“喵~”还要亲亲~   被“教训”完的魔头坐回去,在夏南星看不到的位置,再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他的南星怎么能这么可爱!   闹了一通,夏南星浑身的热意终于褪去,摆正医书,认真看起来,没看多久,敲门声响起。   韩凛挥袖开门,晓清霜站在门口,不好意思道:“宗主,我储物囊被夺,如今身无分文,可否借我一块下品灵石,好让我前去仙盟接任务赚取灵石。”   “拿去。”韩凛扬手把一块上品灵石甩过去,“滚”字明晃晃挂在脸上。   晓清霜捧着亮闪闪的灵石:“这……”他年幼时被老宗主夫妇所救,带入仁心山,此后便在山中修行,直至一年多前,老宗主夫妇殒没,才入修真界历练,过得一直是十分节俭的生活,最富裕的时候,身上也不过五块中品灵石,眼下这一块,着实有点烫手。   “晓师兄你就收着吧,出门在外,要用钱的地方多得很。”夏南星收书起身,“大壮,咱们也去仙盟吧,看看有没有其他秘境能薅。”   低阶秘境就能摸到五色花神草,中阶高阶岂不是金山银山的海洋。   韩凛替夏南星整了整衣服,把爬上他肩头的两只猫拎到自己肩上,三人下了楼。   悦来客栈共五层,上三层是客房,夏南星三人住的天子号房就在顶层,下两层是酒楼,还未到饭点,稀稀拉拉坐了几桌人,正品灵茶高谈阔论。   “三个无名医修而已,仙盟竟对付不了,岂非笑话。”   “我听说这三人中,有了不得的人物。”   “多了不得?是比费宗主有钱,比梅宗主貌美,还是比韩凛修为高,比王盟主地位高?”   “这大话说的,就是仅有这四人一半的水准,你也打不过啊。”   “美人我还是打得过的。”   “可拉倒吧,今早是谁见了梅宗主,楞得平地摔趴人面前的,怕是来个美貌一半的,你也走不动道。”   “好热闹,有什么瓜吃吗?”夏南星边走边侧耳听,没听出个前因后果。   “你想吃瓜?”韩凛视线扫过所有桌子,并未见瓜果。   “吃瓜是看热闹的意思。”夏南星解释。   平地摔那人还在扯淡,摇头晃脑,忽然看到刚下楼梯的三人,霎时收声,撞撞身边人,偷偷指过来,旁边人一见,又撞隔壁……   不过两息,楼中人的目光全投了过来,整栋悦来客栈落针可闻。   夏南星一脸莫名,看看大壮易容未损,摸摸自己面纱戴好了,再瞧瞧晓清霜和两只喵喵,没什么太吸引眼球的。   更诡异的是,行注目礼的不止楼中人,上街后,路人竟也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向三人。   “怎么回事?”夏南星四下张望,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竟跟了一大串修士,“我怎么觉得,他们好像想围攻我们……”   “宗主,你看。”晓清霜指向路边的告示牌。   城中的信息几乎被仙盟垄断,上次路过时,告示牌上贴的都是些求亲信息,夏南星一度以为那是相亲角。   此刻“相亲角”的正中丨央,被三张大大的男子画像占据,一个长相平平无奇,一个面庞清秀温柔,一个红纱遮面眉目如画,三人皆穿海棠映雪袍,正是夏南星三人,而每张画像正上方,都有三个漆黑大字——通缉令。   “就是这三人!三十块上品灵石!”人群中,忽然有人道。   仿佛是一个信号,所有蓄势待发的修士铮然拔剑出刀,黑压压一片涌了上来。   韩凛手中蓄起灵气,正要击破人群,空中忽然飞来数柄载人的长丨枪。   “各位切莫动手!”虎巍岑率先落在夏南星一行身前,面朝一众修士,虎高岚、虎夫人,以及同样身着明黄虎纹袍的弟子依次落下。   “虎家主,你修为已经全恢复了?”夏南星喜道。   看到自己的病人康复,还生龙活虎,哪个医修能不高兴。   虎巍岑拱手致谢:“多亏大能相救,此次害诸位被通缉,都是虎某不是。”   “虎家主,虎家虽是伏虎城的最大的世家,但也万没有不让人动手,如此抢功的道理。”有人嚷道。   “抢什么功,你没看虎家主行礼,他们是一伙的!”   人群熙攘声霎时小了。   伏虎城中虽有仙盟分部、妙手楼、合欢宗分部,但驻守的大多是中低阶弟子,城中修为最高实力最盛的,还得属虎家,若虎家和仁心山是一道的,那低阶修为的散修撞上去,就是当炮灰。   “虎家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有个还算清醒的问道。   虎家主将被卜邢和自家儿子下毒一事简略一说:“卜邢害人在前,被杀罪有应得。”   “话不能这么说,主使明明是虎高崇,卜师兄顶多算同谋,虎高崇还没死,没道理卜师兄罪有应得。”说话的是个妙手谷修士,“再说你口口声声卜师兄害人,有证据么?”   “有!”夏南星朗声道。   韩凛展开卜邢亲手写下的告罪书。   夏南星:“卜邢不止毒害虎家主,还在秘境中用我师兄做饵引凶兽。”   “告罪书上可没写这条!虎家不过小小世家,竟敢违抗仙盟。”妙手谷修士一挥手,“你们还在磨蹭什么,三十块上品灵石!”   虎家人长刀齐齐指向前方:“谁敢!”   大多数人自是不敢,但不乏有几名自认修为还不错的,站出来与虎家弟子交起手来。   “住手!”夏南星不想看到伤亡,着急喊道。   “住——手——”一条紫色绸带遮挡天空,飞速飘到众人头顶。   梅磨衣袂翩翩下来,手挽绸带,挂回臂弯。   夏南星立刻认出他:“你是那个……”偷看我家大壮的。   梅磨画得飞入鬓角的长眼瞟了他一眼,又看向韩凛:“韩……”   韩凛手中灵气往地面一拍,灵波震荡,精准拍飞所有和虎家人交战的修士,四面八方传来的哀嚎声,把梅宗主后面的“郎”字淹没。   “韩……”   梅磨第二次还是没能说出来,东歪西倒的人群中,一道白色身影跑来:“竖子!”   妙手楼掌事边喊边跑,终于到几人身前,没能看到被虎家人团团围在中间的夏南星,只能指着一片人缝中的红色衣摆道:“将我的本命法器丹炉还来。”   “本命法器?”梅磨眼尾一挑,“你又没死,他们如何夺你法器?”   法器与主人结契后,只有两种情况才会分离,主人被杀,或主人主动放弃,连韩凛这种修为,都不可能把契约剥离。   挂为赌注是自动放弃的一种,输赌约说出去太丢人,等于明摆着妙手谷弟子医术比不过仁心山,若让师门失了面子,就不是丢法器这么容易,恐怕会被师尊逐出师门。   掌事憋了半天,扯着嗓子喊道:“总之是带面纱那卑鄙小人夺的!”   所有围攻的修士闻言退了一大步,满脸惊骇看向那片红色衣角。   连魔头韩凛都做不到的事,这红衣修士却做到了,岂不是证明此人本领比魔头更高!   夏南星只看到黑压压的后脑勺,扶着韩凛肩膀,茫然道:“怎么忽然安静了?发生了什么?”   韩凛个头高,上半个脑袋鹤立鸡群:“宗主威武,把所有人吓退了。”   “你又逗我。”虎家弟子的保护圈略微变疏,夏南星终于看到外面的景象,还真退了些。   一名修士和他对上眼,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颤抖:“别杀我!”   比魔头更强的夏南星:“???”   “结束了?那我们去仙盟吧?”夏南星问得纯良又无辜。   韩凛表情冷淡,目光温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好。”   橘子:“喵。”快走快走。   桑葚:“喵~”出发~   晓清霜后背还紧绷着,时刻准备出飞剑保护宗主、师弟,给伤者治疗,结束得太快,完全没反应过来。   “晓清霜,走。”梅磨紫绸缠住他腰际,把人绑走了。   “晓师兄!大壮,快追,那人是合欢宗的,晓师兄长得那么俊,会被糟蹋的!”夏南星挂到韩凛背上,两只小猫早就习惯,利落地转移到宗主肩上。   韩凛眉心一敛:“你夸他俊?”   “不俊不俊你最俊。”夏南星拽拽蟑螂须,“跑远了,快追!”   梅磨带着人,没有御空,沿着大道一路疾行出了城门,把人绑上跨城飞舟,回头朝另两人道:“上舟。”   韩凛一停下脚步,夏南星赶忙蹦下来,小跑上飞舟:“快放开晓师兄,你若敢糟蹋他,本宗主便……”   看这紫衣繁复的纹样,修为应当不低,打不过……   “我家副宗主绝不会放过你。”夏南星心一急,心跳也快起来。   韩凛翻身上飞舟,喂他一颗保心丸。   梅磨打量两人,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么体贴温柔的人是韩凛,松开绸带:“本尊从不强迫他人。”   本尊……修真界中只有魔头和各大宗主才会如此自称。   晓清霜恢复自由,并无被冒犯的神色,温和道:“宗主,这位是合欢宗梅宗主,我的第二枚仙字印,就是梅宗主赐予。”   “你救我宗门众多弟子,应得的。”梅磨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这位容貌清秀,性情温雅,是个真君子,他本也是想把人收入帐中享用,但对方不愿,便作罢了,横竖韩凛才是他非得到不可的朱砂痣。   半年前,晓清霜路遇出门求医途中晕厥的合欢宗弟子,发现有中毒迹象,救醒人后才知,合欢宗中毒弟子颇多,立刻上门诊治,一查竟是用了掺有杂质的药材所制成的药粉。   合欢宗并不通医道,只会制唯一的一方欢情散,所有材料都自妙手楼采购,梅磨亲自上门,甩了楼中掌事一脸劣质药材,对方知道这位是个狠角色,以项上人头保证绝不会再出错,还赔了百倍的药材,梅宗主才松开差点把人脖颈掐断的紫绸。   听起来是性情中人,可那欢情散听着性情过度,夏南星挡在韩凛身前,拉了拉晓清霜袖子,把人拉到身边:“所以你无缘无故,为何要绑晓师兄?”   “你们不是说去仙盟,本尊送你们一程怎就成了绑。”梅磨理了理绸带,“启航了,都坐。”   飞舟缓缓升空,乌泱泱的修士散去,虎家人追了上来,朝夏南星挥手:“大能,后会有期!”   夏南星站不稳,被韩凛搂住腰,坐到位置上,趁飞得还不高,探出头,朝他们挥手告完别,又转回来:“我说的是去仙盟伏虎城分部……”   “小小分部,有何可去,要去就去总部。”梅磨看向韩凛。   分部可配不上韩凛,就算总部,都只配给他提鞋。   夏南星警惕地挺直脊背,试图挡住高大的韩凛:“你瞅啥?”   梅磨邪魅一笑:“小郎君,看你身边这位方才出招,修为格外出众,性情冷漠,火象灵根,诸多相同点,你不觉得他像……” 第59章   韩凛目光一冷,一手抱住夏南星,一手蓄起灵气,似要杀人灭口。   “大壮独一无二,不像任何人。”夏南星打断梅磨的话,“你不用花言巧语,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你看起来很面善,这种搭讪手法,本宗主见多了。”   “……”梅磨活了三百岁,除了韩凛和仙音阁宗主,谁不是对他百依百顺,就连王迩和费仁都暗中送灵材向他示过好,虽也有晓清霜这般木讷的,可也是彬彬有礼,从未被这么干脆利落打断过,脸上现出一丝怒意,“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不能!”夏南星再次截断他的话。   本宗主阅文无数,想用雕虫小技骗我家壮郎,门缝都没有!   换做平日,梅磨早就一绸带抽过去,把人抽得七窍流血了,可这少年露出的眉眼着实好看,多看几眼,气就消了大半:“小郎君,你为何……”   “梅宗主,恕我直言。”夏南星知道自己个头不够,为了挡得够严实,都快坐到韩凛腿上了,“你都三百多岁了,别想老牛吃嫩草,染指仁心山弟子。”   想染指十九岁宗主的百岁老牛韩凛膝盖一痛。   没人愿意在择偶条件比较中落下游,更何况是梅磨这种向来被人追捧的,胜负心当即被激起:“你知道他多大么?”   “当然,一百二十而已。”夏南星回道。   橘子:“喵。”百岁老头而已。   桑葚:“喵~”太爷爷~   晓清霜:“……”修士寿数随修为涨,近千年来由于大地魔气暴增,修行并不容易,凡人寿数也逐年降低,高龄者甚少,修真界除了梅磨三百岁,王迩二百五,便再无二百岁以上者,一百二十不算年轻了。   “你又多大?”梅磨问。   夏南星:“十九。”本宗主年少有为!   梅磨失笑:“三百与一百二不过相差两倍多些,你二人却是差了近七倍年岁。”   “休要强词夺理。”夏南星微扬下巴,理直气壮,“你和大壮差近两百岁,我们才差一百。大壮,你说对吧。”   韩凛嘴角微弯:“对。”   梅磨还算清醒,没被套进去:“不对,凭什么按你说的算。”   “师兄你说。”夏南星拉住晓清霜袖子。   韩凛薄唇抿平,凉飕飕看向晓清霜。   “……”晓清霜后背一凉,怕被壮师弟瞪出个窟窿,把宗主的手递进他手心,“对吧……”宗主和梅宗主的算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韩凛握住纤细的手,夏南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这么让他握着,看向两只抬着猫猫头瞧热闹的喵,“橘子、桑葚,你们说。”   橘子:“喵……”本大王不想说。   桑葚:“喵~”喵喵听不懂~   “你听,大家都说对喵!”夏南星回握住大壮,把交握的一双手晃给梅磨看,“我家的。”   梅磨:“……”是他耳聋?猫刚刚说话了?   嘴皮子一点没占上风,还看着疑似心上人被别人宣誓主权,饶是眼前的少年眉眼再美,梅磨也有些恼了:“牙尖嘴利,本尊倒要看看,面纱下究竟是怎样一张嘴。”   梅磨抬手去掀夏南星面纱,韩凛猝然出手,牢牢扣住伸过来的手腕,夏南星眼睁睁看着梅磨雪白的腕子瞬间变成青黑色。   韩凛看都没看他,冷声道:“闭嘴。”   梅磨:“!”他和本宗主说话了!虽然身份存疑……   韩凛嫌弃地扔开青肿手腕,动作间扬起微风,一路过来,夏南星的面纱系绳本就有些松动,被风带起,蓦地滑下,海棠红软纱倏然飘落。   梅磨瞪大双眼:本尊定要好好看看,如此美丽的一双眉眼,能让疑似韩凛死心塌地的眉眼,究竟配着怎样的下半张脸。   “……”   “这是什么???”什么都没看到,梅磨又惊又恼,蹭地站了起来。   夏南星摸摸脸上的口罩,把面纱带回去:“不给看,气死你。”   “宗主!你撑住,别死啊!”   突如其来的哀嚎让梅磨彻底爆发:“死你个头!本尊绞死你!”   夏南星这才注意到,这班飞舟乘客极少,大概因为想赚通缉令上的赏金,都取消了行程,除了他们一行和驶飞舟的修士,只有两人在舟尾,一人顶着一头绷带,歪歪斜斜瘫在座位上,另一人便是说话那人,晃着瘫倒者肩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两人皆着灰白袍子,样式统一,绣纹单调朴素,看上去来自城中小宗门。   “怎么回事?”夏南星站起身,瞥见下方墨绿深林,意识到在高空之上,霎时有点腿软,拽着韩凛,让他半扶半搂地移到后座。   晓清霜和梅磨也跟过来,前者翻开瘫倒者眼皮,查看状况,后者纯粹是跟着朱砂痣来凑热闹的。   “你们是通缉令上的……”灰袍修士抱紧瘫倒者,瑟瑟发抖,“别杀我们,我们没法宝也没灵石。”   “我们是医修。”夏南星按住瘫倒者手腕号脉,“你家宗主脉象微弱,头上这是撞的?”   灰袍修士比夏南星大不了几岁,因宗门小有幸当上长老,修为却只有练气圆满,自知能力低微,不敢不答:“昨日夜猎凶兽时,不甚跌落山崖,摔破了脑袋,让妙手楼治过,今早宗主神志模糊,又请医师来看,说是没办法,让送去玄天城医治。”   玄天城地处修真界中心,仙盟与玄天宗总部在城中,妙手谷、仙音阁也在周边,是整个修真界最繁华之地,也是这趟飞舟的目的地。   晓清霜和夏南星一人一侧,配合着解开灰袍宗主绷带,长老抬手想阻拦,被梅磨和韩凛一人缚手,一人踩脚制住。   梅磨生平第二次疑似与韩凛合作,俏生生笑起来:“韩……”   韩凛足间一勾,把长老一双腿踹进紫绸中,绸带扬起,被灵流一怼,生生捂住主人口鼻。   梅磨眼中露出兴奋的光:韩郎绑他!太刺激了!   韩凛视而不见,挑走脏污的绷带,拿出捆新的递给夏南星,夏南星接过握在手中,看被厚厚血痂凝在一起的发块,无从下手:“看不清伤,得把头发剃了。”   韩凛指尖一抬,灵光闪过,灰袍宗主一头脏污长发像乌龟褪下的壳般,啪一声,整团掉到地上。后额一整片全是干结的血,正中间爬着条蜈蚣般的缝合线,线上还缠了几根头发。   竟有医师如此不负责任,夏南星忿忿指责:“这么严重的伤口,缝得也太随便了。”   晓清霜面色沉重地颔首:“没医好。”   “你们真的是救人的医修?”长老畏畏缩缩问,“宗主还有救吗?”   晓清霜手掌一抬,长剑入手,长老吓得整个人缩进紫绸里,露出个牙齿打架的脑袋,夏南星也被吓到了:“师兄,你该不会要用这个开颅吧?”   伤成这副模样,还耽误了,脑子里说不定有淤血,放到现代医院,肯定得进手术室。   “是,我需先探一探。”说着,那柄三尺长的剑灵光一闪,成了道亮白色光幕,光幕一分为二,对着伤口呈十字型垂直切下,直切到脖颈位置,又原路返回,浮到半空中。   夏南星还以为晓师兄给病人来了个十字花刀,梅磨也惊得半张殷红的嘴,就连韩凛都难得露出隐隐讶然之色。   “这是……”看到半空中的画面,夏南星惊呆了。   脑CT???   “这是内观,我宗秘技之一。”晓清霜指着画面中一块指头大的白影道,“颅内有血肿,必须立刻清除,配合散淤汤,即可治愈。”   散淤汤是一味很神奇的药,至少在夏南星的认知中,现代医学是没有同类药的,汤药中并无任何一味灵草,而是用十八味只在此世界出现的药材,经复杂的炮制后,煎煮而成,服下之后,便能将体内淤血自口中排出。   “我来制汤。”夏南星话音刚落,韩凛便将诸多药材铺在灵力板上,方便他挑选。   “病况已十分危急,等不到玄天城。梅宗主,这位道友,劳烦你们让这位宗主卧躺,确保绝对平稳。”晓清霜收回“CT光片”,手腕一转,长剑化作一柄手掌长的柳叶刀。   梅磨和长老已将灰袍宗主放平在座位上,晓清霜灵力游走周天,整备完毕,正要出手,飞舟忽的一阵颠簸。   “怎么驶的!”梅磨紫绸一出,张牙舞爪停在驾驶修士身侧。   “大能,高空之上,撞到云层我也无法避免。”修士缩了缩脖子,“请您快把这个拿开,影响我行驶了。”   这颠簸对普通乘客并无多大影响,可若刀动到一半,晃上一晃,那脑瓜子就被搅拌了……   “随便找个地方先降落吧。”夏南星建议道。   反正也没有其他乘客,况且行程再重要,也比不上命重要。   驾驶修士大喊:“降不了啊!你以为我为何飞那么高,下面正是尸地地界,魔气弥漫,要降也得等到半个时辰以后。”   “半个时辰……恐怕等不了。”晓清霜下意识探衣襟拿储物囊,却摸了个空。   夏南星当即取出一颗救命丸:“师兄,这个能用吗?”   “能。”晓清霜极其小心地扶起灰袍宗主,喂下救命丸。   飞舟又是一震,驾驶修士道:“进雷云了,得三刻钟才能降落。”   话音还未落下,天色霎时变暗,浓灰厚云淹没飞舟,白亮闪电此起彼伏。跨城飞舟由仙盟运营,自然设有防雷禁制,并不会被击中,但带来的颠簸却不可避免。   “救命丸只有半个时辰功效。”眼看病人危在旦夕,夏南星眼眶都急红了。   韩凛垂眸静思,片刻后抹了抹夏南星微带湿意的眼角:“交给我。”   说着双手交握,缓缓向两侧拉开,一个椭圆形的灵力罩在手心生成。他双手一托,灵力罩浮上半空,越变越大,直到半座飞舟大小后,生出十几条灵流,一半攀上舟壁,飞舟摇晃,灵流随之伸缩收紧,另一半朝向厚云,阻挡袭来的闪电,灵力罩在两相加持下,始终保持在纹丝不动的状态。   韩凛食指一勾,灵力罩下落,把六人两猫,连带两排座椅全都笼罩后,再次升空。   在不特别施术的情况下,灵障灵罩大多是透明的,但这一方脚下却特地做成了土灰色,仿佛脚踩大地,周围还有半丈高的围墙。   竟能如此平稳?晓清霜从未见过如此登峰造极的灵术,不太确定地摸摸灵壁。   高空之上,夏南星踩得踏实:“晓师兄,开始吧,大壮做的灵罩,绝对不会有问题!”   晓清霜定下心,灵力汇入柳叶刀后,自刀尖流出,化成一柄柄不足指尖长的柳叶刀,划开缝合得歪七扭八的线,仔仔细细挑出和血凝在一起的发丝,清理干净后,未开颅骨,灵幕再现,切入血肿部位,灵刀直接穿透入骨下。   散淤汤必须在术后立刻送服,夏南星分拣药材,称好重量,交给韩凛,由他以灵力加速炮制。   梅磨对医道一窍不通,百无聊赖坐在旁边拿着卷绷带,一边撕出两截头逗猫猫玩,一边考虑不如去仁心山进修试试,说不定能把疑似韩凛拿下,却见夏南星左右开弓,忙得焦头烂额,和合欢宗的逍遥快活远没法比,很快打消了念头。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灰袍长老小声问。   救命的关键时刻,当然容不得一丝噪音,梅磨终于找到事做,绸带把人绑到身边,食指抵在唇前,媚然一笑,唇启无声,复刻朱砂痣刚对自己说过的话:“闭嘴。”   晓清霜手法娴熟,十指不断舞动,蓝色灵流随之起伏,指引着投射在光幕中灵气刀,精准地在放大后的脑部组织中游走。   夏南星双手飞快捶捣药杵捻药,眼神牢牢盯着光幕,试图学习一星半点从未触及的术法,时不时看一眼双眼紧闭的病人。   灰袍宗主在深度昏迷中,趴得十分安详,一动不动。   不对,不该一动不动!   夏南星心头一惊,至少该有呼吸起伏。   救命丸的时效刚过,他赶忙去摸病人脉搏,还在颤动,但已极其微弱,鼻息时断时续,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般。   上辈子,夏南星住院时,时常趁天气舒适去医院公园小广场散步,听到过不少医生护士和病友们讨论病症。有一次,一名神外病人的家属,对他声情并茂描绘了一番家人急救的场面:开颅手术后病人忽然呼吸困难,医生立刻决断切开气管插管,才从鬼门关把人救回来。   夏南星难以判断眼下的情况是不是类似,就算真要切气管,他也做不到,晓清霜全神贯注切除血肿,更是没法分神。   冷静,这是修真丨世丨界,丹丸方子那么多,总有能用的上的。   夏南星深吸一口气,停下手上的动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终于想起一种丹丸。   晓清霜也发现病人不对劲,指尖顿了顿,额头沁出汗珠。   “利气丸能用吗?”夏南星说着,已开始挑选药材灵草。   晓清霜面色稍缓:“可。”   “大壮,通灵草切末,清心草烘干。”夏南星塞过去两味,把其余只需碾碎的称好分量,扔进捣药杵中。   韩凛手刀一闪,比晓清霜柳叶小刀数量更多灵气刀显现,顷刻就切好通灵草,与此同时,另一手手心施展恰到好处的热流,烘完了清心草。   “我来。”他接过捣药杵,小臂带着手一阵残影,不过两息,就把处理好的药材递过去。   利气丸重要,散淤汤也不能拉下,否则术后太迟服用,无法排出脑中淤血,也极其凶险。   十八种药材,已处理好一半,夏南星把其余用料按顺序推到韩凛面前,飞快道:“天果煨制,龙叶切末、岩竹和霞木制炭各一钱,海芝炒制、雾参切片、佛草油炙各两钱,璃珠水飞二钱半,兰莲种制霜三钱,处理之后全部放进药罐,大火烧滚,小火一刻,炖好后不能让汤凉了,梅宗主,这位长老,工序太多,麻烦你们也帮个忙,橘子、桑葚,你们也来。”   橘子:“喵。”还不到本大王出手的时刻。   桑葚:“喵~”听不懂喵~   “这么复杂,怎么记得请。”梅磨抱怨道,“你写下来。”   不等他说完,夏南星已盘膝一坐,御使灵气,对着利气丸的用材撮起来。   秘境中看晓清霜撮药丸,让他有所领悟,时隔许久独自走周天,还算有信心,再加上病人的性命悬在半空,非成功不可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强烈。   周天运行已开始,韩凛想帮也无法介入,七条灵流齐出,加上一双手,同时炮制起剩余的药材。   梅磨和灰袍长老面面相觑,想帮忙抬起的手收了回去。   利气丸只是低品灵药,夏南星灵流走得急却很稳,半刻钟后,圆润的丹丸完成,配比融合都堪称完美,闪着淡淡灵光。   他忙把药丸送入病人口中,以灵流辅助推入喉咙,灰袍宗主嗓子动了动,利气丸顺利被服下,很快,几乎平息的胸膛再次开始起伏。   夏南星长长松了口气,正要帮大壮一起处理,却见药罐已经放在小火的炉上,小声道:“三人两喵一起动手,果然比我们两人快些。”   韩凛秉持不能打扰手术的原则,唇贴到夏南星耳边,毫不客气道:“我一人做的。”   夏南星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我家壮郎最棒!”   他敢把这么繁复的用材制法说完一遍便撒手不管,正是因为从没怀疑过大壮会出任何岔子。   又过半刻钟,晓清霜指尖一收,柳叶灵刃倾数消散,灵幕随之散去,他又快又稳地以灵线缝合好伤口。   散血汤正好煮完,韩凛端过来,药汤滚烫,晓清霜指尖险些拿不住,以灵水包裹碗周围,稍稍降了些温,喂病人服下。   等了片刻,灰袍宗主嘴一张,呕出一大口带微小碎块的浓血。   “好了。”晓清霜挺直的背脱力般一弓,靠到座椅上,后背被汗湿透,刚才的窒息状况太突然,幸好利气丸给的及时,“保持卧躺,喂食流质,三日后若无不适,可正常行动,伤口愈合前不可碰水。”   “缝得好精美!”长老蹲在座椅边,对着卤蛋般光头上的细缝惊叹,单凭缝合技术,就能看出这几名医师医术比妙手楼的出色,更别说方才一人以灵力走刀,一人撮药丸鬼门关救人,一人九“手”齐出制药,恐怕妙手谷总部也挑不出如此出色的医师。   就是不知治疗结果如何……   长老正思及此,灰袍宗主喃喃两声,醒了:“嗯?头好像不那么痛了……”   “宗主别动。”长老又惊又喜,按住他的肩,“方才这三位大能为你治了伤,你瞧这些血,都是从你脑袋里喷出来的。”   夏南星:“……”道友,你的形容颇惊悚啊……   灰袍宗主想抬手作揖致谢,夏南星忙拦住他:“你还不能动!”   他只得作罢,垂了下眼皮代替礼节:“多谢诸位救命之恩,鄙人无以回报,若有所需,尽管提。”又看到后头的紫衣人,脸一红:“梅宗主,鄙人如此狼狈,让您见笑了。”   梅磨这才看清,这颗卤蛋竟是一年前去伏虎城时享用过的修士,当时看这人眉眼俊俏,鼻高唇薄,还彬彬有礼,便春宵一夜,互通灵流,现下着实有些后悔。   颧骨这么高,全靠瀑布般的侧发遮盖,容貌远比不上晓清霜,眉眼和疑似韩郎旁的小郎君比,更是天差地别。   “呵……”梅磨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不想回忆往事。   夏南星勾出弟子牌:“能不能给一枚仙字印?”   灰袍宗主和长老脸都红了,前者惭愧道:“本宗刚成立半月,还未入籍仙盟,并无仙字印。”   “我有。”梅磨食指一掂,仙字印在手,“我给你们印,你给我看脸,如何?”   韩凛冷脸:“不。”   “韩……”   “不如何!”韩凛打断他。   夏南星拿手肘撞他暗示,笑得狡黠,拿出两人身份牌:“好啊,你现在给我们印,我给你看脸。” 第60章   梅磨没多想,给两人身份牌印上第三个仙字印。   夏南星接回来,抬手让韩凛帮忙系好,朝晓清霜伸手:“晓师兄,还有你的。”   “每个仙字印在每块身份牌上只可使用一次,我的第二枚印是梅宗主所赐。”晓清霜解释。   刚才便说过了,夏南星自然知道,嘿嘿一笑:“那就没办法了,我们是我、大壮,还有晓师兄,少一个人,少一块弟子牌,都不算我们,从前往后,都不是现在。”   梅磨指甲划过印章,气恼看向韩凛,想提醒他这小郎君太过奸诈:“韩……”   “我们。”韩凛搂住夏南星肩膀,以视线扫除另一人。   “你总是寒寒寒,究竟在寒什么?”夏南星问。   “他体寒。”韩凛面不红心不跳,淡定道。   夏南星恍然大悟:“梅宗主,原来你肾虚啊。”   梅磨嘴角一抽,忍不住爆粗口:“虚你个头,本尊一夜七次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我没出生的时候,你一夜七次太过放肆,现在才不行了吧?”夏南星眨巴动人双眼,十分纯良。   “梅宗主息怒。”晓清霜站到两人中间,朝梅磨拱拱手,又转向夏南星,“宗主,你是不是对梅宗主有所误会?他虽擅双修之术,却从不强人所难,合欢宗有门规,任何弟子不可强取豪夺,修习必须你情我愿。”   夏南星拉韩凛坐下,抱过两只喵喵,挡在梅磨身前:“气场不和,不和你说了。”从那日在仙盟分部门口初遇起,就总是盯着他家大壮,看着就让人不爽。   韩凛一个弹指,木色灵障一挡,把其他人全隔在外头,制造了个小包间:“爱星说得对,我们气场合,我们说。”   夏南星刚才全神贯注使用灵力,有些累了,说了两句撮药丸的心得体会,便靠着韩凛睡着了。   他是被猫叫声吵醒的,睁开眼,看到站在胸口的小胖橘朝大壮扬爪子。   橘子:“喵喵喵!”又双叒叕是全修真界通缉,魔头,你好大的牌面。   韩凛自上辈子离家起,画像就常年贴在布告栏上,反正大家只敢看与私下说,无人敢当面出手,他内心早已毫无波动,唯一的不满是,夏南星那张画像眉眼画得不像,没有灵动感,不及本人万分之一美。   夏南星正被他横抱着,忙从人怀里下来,这才发现周围景色大变,楼高路阔,各色灵灯灵牌悬挂屋檐,空中不时有修士御剑飞掠而过,周围行人仙袍比伏虎城中精美繁复,远处灵气缭绕高耸入云的险峰隐约可见,便知已入修真界最繁华的玄天城。   除了大壮和猫猫,身边只有梅磨和晓清霜,夏南星问:“开瓢宗主和长老呢?”   “伤者不可妄动,壮师弟以灵罩护送他们,就近入住城门处的客栈了。”晓清霜道。   夏南星拍拍韩凛肩膀:“不愧是我家壮,想得周到。”   韩凛嘴角微勾:“小事一桩。”   梅磨:“……”果然仙盟还是认错人了吧,韩凛分明是张不会笑的冷面,可这一路来,这个壮对小郎君弯过的嘴角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夏南星:“怎么大家都走路两边,是这里有特殊的交通规则吗?”   一行人走在路中丨央,其他人却都几乎贴着屋墙走,远处路中丨央倒是有不少行人。   “无妨,爱星想怎么走就怎么走。”韩凛道,上天入地,本尊相伴。   “宗主,这里也有我们的通缉令。”晓清霜解释,“但这里的人似乎很怕我们。”确切的说,怕的是魔头大壮。   梅磨已经被夏宗主怼得不想开口,冷哼一声。   玄天城聚集了整个修真界的高阶修士们,小道消息比伏虎城中修士灵通多了,恐怕早就打探到通缉令上一人,疑似是屠魔大战中遁走的韩凛,但凡有自知之明的修士,都不会和韩凛硬碰硬,就算偶有几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被周围人的气氛一渲染,也不敢再上前。   不对。王迩不会放任仙盟未击败韩凛的流言流传,那大家打听到的版本,应该是魔头韩凛身死后,夺舍重生,这便和眼前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对得上了。   “伏虎城的事那么快就传到这里了吗?”夏南星还当这帮人在怕自己,张牙舞爪,朝两丈之外最近的行人瞪了瞪眼,学老虎一声嚎,“嘎唔!!”两只猫猫在有样学样:“喵!!”   那行人脸色一白,手足并用跑了,连附近的人都退了好几步。   “可能吧……”晓清霜看了眼在夏南星身后放眼刀的韩凛,没打破宗主的美好幻想。   梅磨已经彻底无语了,横竖这小郎君装凶的模样挺可爱,看看倒也不错。   通缉令算什么,既然没人敢动他们,就没必要畏首畏尾,一行人继续前行,在梅磨指引下,向仙盟总部方向而去。   途径城中最大的悦来客栈,韩凛搂着夏南星肩膀一转身,进了楼,晓清霜忙跟上去,梅磨往前走了多一步,才迟迟转弯,追上去:“不是说去仙盟!”   韩凛充耳不闻,扔给掌柜一块上品灵石:“天字房。”   “先住店吗?”有保心丸和五色花神草护着,夏南星对自己的身体颇有信心,在这人人争强好胜、求灵问道的修真界最大城镇中,活出了几分随遇而安的意味。   话说回来,在找灵草这件事上,大壮本就比他更焦急上心,每次住店休息,都是为了让他修养。   这么一想,夏南星十成十的暖心中,生出一丝惭愧:“我不累,醒了之后不知为何,精神好得很。”   “你的眼中有灵光。”韩凛牵着他上楼。   灵力存于肺腑经脉,体内灵气充裕时,通过瞳仁不是不能看见,但以视线捕捉的难度,无异于海底捞针。   晓清霜和梅磨观察夏南星瞳仁,什么都没发现,不禁冒出同一个念头:这视线都要嵌到人脸上了吧?   嘭一声响,两人被齐齐关在天字一号房门外,梅磨跟得太紧,险些被门板撞了鼻梁。   门内,韩凛拂袖设下封闭隔音结界,让夏南星坐在舒适的软垫上。   脑海中被喧嚣压下的思绪一股脑涌上来,独自灵力游走周天成功撮出药丸的感受,灵幕灵刃施术治病的画面,黑袍宗主和长老喜悦的表情,汇成一道灵感,牵引着灵力汇聚。   夏南星入定了。   屋里没有食物,韩凛随手甩出一大包鱼干,盘膝坐下,闭关护法。   橘子狂挥猫爪:喂!又让本大王照顾茶茶!   桑葚蹭蹭比他小一圈的小胖橘:“喵~”喵喵饿饿~   待游走周天的灵力拓展经脉,彻底平息后,夏南星睁开双眼,视线还未清明,嘴里就被塞了粒又苦又涩的药丸,好不容易咽下,又有一颗甜丝丝的糖块入口。   这次的入定让他对灵气的使用有颇多感悟,夏南星阖眸尝试以灵力推进,加快药丸的吸收,待心脏的不适感彻底消失,再次睁眼,只见大壮端着碗汤坐在对面,身侧靠窗方向,支了把伞,阳光顺着伞的轮廓洒下,两人被笼罩在阴影中,仿佛自成一方小世界。   也许是地面折射的反光,让大壮的瞳仁看上去熠熠生辉。   他该不会又要强行喂我花神草,用那种方式……   心跳忽的加速,心疾不可不治,夏南星一把夺过汤碗,三两口喝完,抹净唇上的湿意:“我都喝完了!”   韩凛一瞅碗底,嘴角微勾:“还有。”   还有两滴。   夏南星仰头一倒,舌尖舔掉滑下来的汤汁,虽然秘密已被揭穿,大壮煮的还是银耳神草汤,冰糖和银耳掩盖了神草的涩味,十分可口。   韩凛盯着红嫩舌尖,喉结滚了滚。   “一滴不剩。”夏南星抖抖碗,生怕韩凛又整出新的招式,立刻转移话题,“我入定了多久?”   “刚入七月。”韩凛手一挥,隔音结界散去,窗外的蝉鸣传来。   难怪要用伞挡着,盛夏的太阳,夏南星着实晒不得。   “晓师兄呢?”夏南星问。至于那个梅磨,不在最好。   韩凛薄唇微抿:“不知。”   “喵……”橘子扒拉上夏南星膝盖,“喵喵喵!”一个半月!你知道本大王这一个半月怎么过的吗!   桑葚黏在他身上,舔了舔被切成小段的黄鱼干:“喵~”喵喵爱吃~   橘子:“喵喵喵!”魔头只给了黄花鱼,茶茶吃不下那么大的,本大王还得给他切成段!   夏南星一看角落堆成小山的鱼骨头,多少猜到小胖橘的不满,抱起两只猫猫:“橘子喵乖乖,咱们吃美美的猫饭。”   于是橘子好好享用了一顿,宗主指挥副宗主下厨的星星猫饭,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喵喵~”黄花鱼的库存记得补上~   夏南星看两只喵喵舔饭碗,一手支着下巴可惜道:“晓师兄也不知去了哪,我还想学灵气刀呢……”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温雅的男声:“禁制解开了?”   咚咚敲门声响起,梅磨叫道:“开门,否则本尊破门了!”   夏南星兴冲冲开门,把晓清霜拉进屋里,背朝梅磨把人挡在门外,韩凛指尖一抬,大门合上,禁制再次升起,把梅磨娇媚媚的“韩郎”隔绝得一干二净。   “师兄,我能学灵气刀吗?。”夏南星开门见山。   “自然,我正想着,待你踏入筑基中期,病情稳定,就教你灵气刀之术。”晓清霜在书案前坐定,执笔疾书,“书在储物囊中,好在一字一句,我都记得。”   他一边写,一边介绍:“灵气刀是师祖悟出的术法,配合柳叶刃能发挥至极致,当然,只要运用得纯熟,辅助灵器并不重要。修士只能拥有一方本命法器,因而药罐子和柳叶刃历来由两人传承,大多是宗主夫妇。”   想为夏南星取来药罐子的韩凛面色一冷。   “不过并不是每一代宗主夫妇都修医道,有时也有师兄弟共同传承。”   韩凛扎向晓清霜的眼刀缓了缓。   晓清霜继续道:“柳叶刃已与我结契,幸而师母决定传给我的,不是药罐子。”   “为什么这么说?”晓师兄善良温雅,夏南星当然不觉得他是在意法宝之人。   “药罐子才是本宗门的第一件法宝,宗主良善单纯,心思细腻,悟性颇佳,在制药一道又十分出色,记载中,师祖便是这样的人,以一方药罐子行走天下,治病救人,更何况你修为进益如此迅速,与此法器最为契合。”晓清霜落下最后一笔。   橘子舔舔爪:“喵~”那是,本大王正是看中这一点,才送星星到仁心山。   “师兄,你也觉得我进益很快对吧。”夏南星喜悦道,“我有种预感,说不定今年就能跨入金丹期!”   “祝宗主心想事成。”晓清霜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有纰漏,才递过去。   他默写的灵气刀术图文兼备,十分好理解,夏南星翻了个概论,就清楚了运作原理,其实和现代的手术差不多,最大的区别是所有设备工具,都由幻化的灵气代替。   晓清霜平日里没事就会翻灵气刀书,不由自主把脑袋凑过去,一起看。   “宗主,我可习吗?”韩凛冷着脸,坐到两人中间,隔开差点靠在一起的脑袋。   没想到被修真界传得宛如修罗的魔头,吃起醋来和寻常陷入情爱之人并无二致,甚至更小心眼,晓清霜不禁失笑,起身告辞,离开前揖身道:“灵气刀需多做练习,我就住在天字三号房,宗主若有疑问,我随时都在。”   夏南星确实有疑问。   常看中医书中的人体经络,和医院里贴的人体解剖图,在脏腑位置、入刀关键之类,他一点便通,可在灵力使用方面,还是有所欠缺,灵幕还算简单,练了数日,已能施展出一面。   最难的是灵气刀,夏南星对着虚空试好多天,幻出来的手术刀形状五花八门,有猫猫头、猫猫爪、狗狗头、兔兔头、大壮头,最接近的形状是一撮蟑螂须般的弯形长条,没有刃锋,还不如猫猫爪实用。   韩凛正欣赏自家南星被灵力小动物脑袋包围,却见他忽然起身:“我去问问晓师兄。”   “我知道如何化刃。”韩凛食指一抬,一柄灵气柳叶刃成型。   夏南星又坐回去,握着他手臂,打量那柄比晓清霜幻出的更精巧的灵刃:“有什么诀窍吗?”   诀窍其实很简单,灵力随心而动,施术者想什么,便出什么,比如对于韩凛来说,幻化出一个南星是最最容易的,几乎不用动心念。没有病人在前,夏南星出刃的想法并不急迫,加之这种形态的刀他不够熟悉,相比之下就更容易幻出放松时,夏宗主脑海中的可爱小动物。   听韩凛已解释,夏南星便明白了,把腿弯上的两只喵喵抱到窗台上,背对韩凛,凝神想象病人躺在白色病床上的模样,手指一抬,终于成功幻化出一柄——现代手术刀。   在灵幕辅助下,灵气刀能无伤入人体,不必开膛破肚,手术刀不需要手柄,夏南星又改进了一下午,终于成功化出刀头。   下一步就是尝试刃入人体,这一步更难,需要灵幕合作,稍有差池就会导致病人受伤,医书中给的练习方式,是拿自己开刀。   当然不是真的开,而是用灵刃游走体内所有脏腑经络缝隙,以达到熟练运用的目的。   夏南星不敢大意,对着韩凛用灵力特制的人体模型试了几次,确保不出错,才把刃锋指向自己。   “慢着。”韩凛按住他的手,“此术为治病,只会对他人施展,用我试刀,效果更好。”   编写医书的仁心山祖师怎么会不知道如此浅显的道理,但手生时极容易产生危险,刃向自己才能避免大意,督促弟子时刻谨记,患者的生命与自己的生命等同,而且这天底下也不可能有人愿意把自己的脏腑,交给一个还未出师的医修。   “不行,我还在学习阶段,会有危险的。”夏南星断然拒绝。   韩凛静思数息,忽然道:“若我们同时落水,你先自救,亦或救我?”   “为什么这么问?”夏南星回答得十分坦诚,“我不会水……”   橘子拍拍桑葚脑袋:“喵。”茶茶,学好游泳,你们要是都落水了,本大王尾巴先让星星拽。   韩凛被一噎,增加假设条件:“假如你会游泳。”   这问题有些眼熟,可其中一个落水的成了自己,就没什么可纠结的,夏南星干脆道:“先救你。”既然会游泳,当然要救人。   “我也会先救你。”韩凛正色道,“同理可知,你用我试灵气刀,会比试自己更小心,我也会时刻注意,不会让你受伤,所以你该用我试刀。”   橘子:“?”怎么同出的理?   桑葚把橘子扒拉到背上,趴着划爪子:“喵~”喵喵泳泳~   “嗯……”夏南星一时有些懵。   韩凛握着他的手往心口一按:“爱星,我说的对不对?”   大壮不会骗人,说得应当没有问题,夏南星楞楞点头:“对吧……”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等夏宗主回过神,灵气刀已被自家壮忽悠着游入了体内。   他屏住呼吸,盯着灵幕,操控灵气刀缓缓在经络间游走,顺着手臂骨骼筋脉,贴过起伏的肺部,最终停在心脏前。   鲜活的心脏蓬勃有力,夏南星仿佛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好快……   为什么跳得那么快?   甚至影响了他的心脏,穷追猛赶般急跳到相同的频率。 第61章   灵气刀不容有一丝失误,他真是疯了才会拿大壮试刀!   夏南星生怕出岔子,强行压下所有杂念,缓缓把灵刃退出,待确认刀尖未沾染一滴血,才收起灵气,捂着心浑身瘫软下来。   “难受?”韩凛抱住他,切一片花神草,往杯里一放,以手心灵力迅速炖煮,喂夏南星服下后,又送上一小块糖糕。   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夏南星坐正,看着大壮认真道:“灵气刀是不是把我的心疾传染给你了?”   韩凛眼中蓄起柔情:“没有,心跳快是因为你。”   夏南星:“我知道是因为我,都怪我太莽撞了,不该用你试刀。”   韩凛:“……”不,你试得不够狠,干脆给本尊来上两刀……   橘子实在看不下去,蹿到案上,爪子拍拍书:“喵喵。”睁开你的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句话。   爪子前指的一行字是:灵气刀以灵力结成,不破皮肉,洁净卫生,绝不会污染脏腑、传播疾病。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夏南星想不明白,决定去问一问晓师兄。   韩凛想表白顺带解个释,夏南星却一口咬定他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会隐瞒实情,毅然开门,韩凛只来得及给他带上口罩面纱。   敲了好半晌,没人开门,却见梅磨和晓清霜从楼梯口上来,晓清霜道:“宗主,我们刚去诊了个病人。”   夏南星连日闭关,他闲着也是闲着,便去城中替人看病,好在壮师弟此前给了一块上品灵石,房费则是由梅宗主大方请的,因此不算太拮据,买了个容量不大的储物囊,和一些常用药材。托梅宗主在身边的福,修士们并没有因为通缉令对他出手,不过生意不太好,只有几个别处来城中求医,却被妙手谷以各种理由拒诊的患者。   “宗主请进。”晓清霜打开门。   夏南星和韩凛进屋,梅磨几乎踩着韩凛脚后跟进门,夏南星猛地回身合上门扇。   “喂,夹我脚了!”梅磨嚷道。   橘子抬起爪子,给黑黑的鞋尖一记无敌猫猫爪。   “嗷!”梅磨吃痛缩回脚。   夏南星嘭的关上门,朝门外做了个鬼脸:“仁心山弟子秘会,无关人士不得参与!”   副宗主壮扬手设禁制,彻底把无关人士关在了外头。   晓清霜哭笑不得:“宗主,我的房费,还是梅宗主付的呢。”   “大壮有钱,咱不稀罕!”夏南星拍出一块上品灵石,“还他。”   这两人醋劲一个比一个足,更何况梅磨看起来确实有那种心思,晓清霜也不好说什么,便不再提此事:“宗主可是研习灵气刀遇到问题?”   夏南星把前因后果一说,晓清霜只笑着说大壮的心跳无事,至于以身试刃的练习方式,三代家主以后就革新了,但书未重新编写,弟子们都是以特制的假人试刀,山中那具放在他屋中,因而夏南星并未见过。   “宗主此后有何打算?今日我在道中听闻,周边似乎发现了新的灵草秘境,品阶不低,想去一探。”晓清霜道。   “去。”夏南星和韩凛异口同声,干脆利落道。   要获取灵草秘境的具体信息,还得去仙盟,玄天城已是仙盟总部所在,没有另设分部,直接将对外的理事楼建在宏伟巍峨的仙盟总部旁。   此处的接待弟子比伏虎城中的品阶高些,后者大多是刚引起入体的弟子,玄天城则必须达到筑基修为,才有资格为仙盟做事。   相应的,这些接待弟子们的消息也更加灵通,就如现在这名玄天宗小弟子,早被师尊暗中叮嘱过,通缉令上的极有可能是魔头韩凛,能避则避,若实在避不过,可尝试装死求生。   小弟子谨遵师尊教导,眼一闭就地躺下,双手交叠胸前,“死”得很安详。   “道友,这是此处特有的迎客方式吗?”夏南星莫名道。   韩凛视线扫过接待弟子仍在起伏的胸口:“起来,想死何必装。”   梅磨朝柜台一倚:“玄天宗不就装死本事高,否则屠魔大战还得多死一半弟子。”   “是不是突发奇病?”晓清霜担忧道,但看吐息,除了紧张,看不出有任何会使人晕厥的重疾。   接待弟子知道躲不过,视死如归地起来,在距离柜台最远的位置,靠墙道:“你们……别过来……”   夏南星啪一声把卜邢的告罪书摔在桌上:“通缉令有误,我们没有乱杀人,你这么怕做什么。”   言多必失,韩凛并不想听接待弟子言语差池,说出有关他身份的话,干脆拍出一块中品灵石,冷冷道:“附近最高级灵草秘境的信息。”   接待弟子不敢反抗,翻出玉简,和一枚仙字印一道抛过来,战战兢兢道:“此为高、高阶秘境,需三枚仙字印方可入,仙盟特赐一枚临、临时印,时效一月。”   “这倒稀奇,仙盟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梅磨捻着那枚临时印打量,勾了晓清霜的身份牌敲上。   “梅宗主若怕了,大可在此分道扬镳。”夏南星打开玉简查看,“七百里,好远……大壮,我们还得去租灵马。”   “本尊这辈子就没怕过什么,韩……”   “走。”韩凛背起夏南星,一阵风似的跑了,晓清霜忙疾步跟上去。   梅磨气得跳脚:“就不能听本尊把话说完么!”   玄天城不愧是修真界中心,连灵马品质都比伏虎城高一截,夏南星挑了匹看着特别顺眼的黑马,一脸冷情的高傲模样,像大壮打恶人的表情:“就是你了,乌梅。”   “你怎知他叫乌梅?”梅磨还是跟了上来,不摸清大壮的身份,他连觉都睡不好。   “爱星说他叫乌梅,他便叫乌梅。”韩凛冷声道。   嗓音也和韩凛如出一辙,梅磨被怼得很开心:“你再多说几句。”   韩凛付了一块上品灵石押金,抱夏南星上日行五千里的中品灵马“暂·乌梅”,把他当空气。   夏南星抱稳猫猫,做鬼脸道:“再见,茄子精。”   韩凛灵流缠住夏南星,一甩缰绳,哼一声失笑。   温雅如晓清霜,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别说,紫艳艳的一根长条,还挺像。   “小郎君你给我等着!”梅磨紫绸一出,缠着晓清霜追上去。   地面上的修士们纷纷让道,不敢直视韩魔头,只能看天上的两人,那眼神,分明把晓清霜当成了梅磨今日的享用对象。   晓清霜一脸尴尬:“梅宗主,我可以自己御剑。”   晓清霜最终没机会祭出柳叶刃。夏南星和对大壮心怀不轨的梅磨不对付,韩凛更不愿与他打交道,干脆施展在低阶灵草秘境中使用过的灵流缚树前进大法,化成残影向目的地冲去。   就算以梅磨的修为,距离都被越拉越开,若晓清霜自己御剑,恐怕早就找不到人影了。   “大壮——虽然我不想和茄子精一起,但你这么快,乌梅会受不了的——”结界护体,两人周身并无风声,夏南星看身前未被保护的马鬃乱飞,有种身在狂风中的错觉,忍不住侧头,大声说话。   秘境中还要用灵马,韩凛指尖一叩,大发慈悲,把乌梅也罩入结界。   半个时辰后,两人两猫一马停在结界门前,乌梅这辈子头一次体验如此高速,两只黑瞳上下左右乱晃,早已没了神似大壮的风度。   夏南星被韩凛抱着下马,把两只猫猫放到马背上,摸摸乌梅的脸:“乖乖,咱们先缓一缓。”   缓了一刻钟,不远处一道紫色影子冲来。   梅磨将灵力催到极致,还是把人跟丢了,循着玉简中绘制的方位疾飞而来,一看疑似韩凛和小郎君还在,喜笑颜开:“小郎君,本尊御空水准如何?”   能屡次把他激得哑口无言,还挺有才能,眉眼又生得好看,享用他似乎也不错。   夏南星:“不如和。”不准觊觎他家大壮!   韩凛:“滚。”敢打南星心思,滚!   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冷冰冰、清凌凌,像美妙的合奏,梅磨媚眼一弯,若能一起享用,更是人间美事。   笑成这副模样,连晓清霜都猜出他在想什么,认真道:“梅宗主,请不要对宗主和壮师弟不敬。”   梅磨这辈子踢过最硬的三块铁板都在仁心山,一块韩凛,从神色到心硬邦邦,一块小郎君,眉眼如画嘴却死硬,一块晓清霜,性情温柔,拒绝起他的邀请却硬得毫无转圜之地。   “行行行,你们仁心山一个比一个烈,本尊不强求。”梅磨挽上紫绸。   不强求不代表不想要,他还是跟在三人后头,跨过秘境第一道门。   仙盟惯例,修士守关卡,门后果然还有一道门,且有四名修士把守,皆着绣如意纹水绿仙袍,是仙音阁修士,四人一见夏南星一行,当即吓白了脸,衣着最繁复的长老甚至吓得掉了手中法器长箫,退无可退,整个后背怼在了大门上。   韩凛眼皮一抬:“开门。”   守门弟子看了眼长老,后者抬起颤抖的手,示意赶紧放这几尊瘟神进去,那可是魔头韩凛,虽说还只是传闻,但就算是假的,能被传成毁天灭地的魔头,要杀他们岂非如捏死一只蚂蚁。   四人入秘境,梅磨在最后面,一脚踩碎地上的长箫,那长老眼睁睁看着法器被毁,敢怒不敢言,待秘境门合上,才惊惶联络秘境中的同门:“梅磨与魔头韩凛又联手了!”   可惜仙音阁的修士们恰好踏入一处天然灵障中,并未收到只言片语。   高阶秘境与低阶景色大不相同,踏进入口,入目所见是一片茂密深林,参天巨木形成天然的绿色顶盖,遮蔽了大部分阳光,若不是有极稀疏的光斑落到地面,简直让人以为身处黑夜。   夏南星感受脚下明显的坡度,朝远方看去,但一切都被树木遮盖,明明从秘境外部看,和周围平原无异:“在山中吗?”   草不深,堪堪盖住脚面,隐约能看到地面黑色的腐殖层,脚踩在上面啪嗒作响。   韩凛一脚踢开藏在夏南星必经之路上的断枝:“秘境空间和外界分离,高阶多为高山地形,悬崖峭壁颇多。”   晓清霜还是头一次进入高阶秘境,毫无概念,紧跟宗主,悉心观察周围,一言不发。   梅磨却是老手了,悠闲地揽了揽紫绸:“经验挺丰富,不知这位壮道友,入过几方高阶秘境?”   喊韩郎会被打断,那便换个称呼,总之无论如何都要试出这人的真实身份。   韩凛没理他,夏南星回头:“反正比你入得多。”   “你怎知道?”梅磨挑眉一笑。   “我家的大壮,我当然知道。”夏南星挽住韩凛手臂,“对吧,壮郎。”   乌梅状态恢复,韩凛双手托腰,抱夏南星上马,翻身坐到后头:“爱星说得都对。”   橘子拖着打盹的桑葚钻进夏南星怀里:“喵。”啊对对对,你们高兴就好。   梅磨嘴角一抽,若韩凛能如此对他百依百顺,让他死也甘愿!   晓清霜尴尬笑笑,转移这个带硝烟的话题:“此处灵气浓郁,掩盖了灵材所在,不容易寻找。”   “确实,单看灵光,哪都像是灵草。”夏南星随手摘了片叶子,是十分寻常的灌木,被外界灵气缭绕,才让人产生这种错觉。   “这种时候,还得靠本尊。”梅磨从储物囊里取出一方罗盘,按在胸口,并不让人看,“壮道友,不如你回答本尊三个问题,罗盘上的灵材感知标识,便任由你们看。”   “不回答!”夏南星捏着猫爪回头,橘子很配合地伸出利爪,“你有罗盘,难道秘境里其他人没有吗?找有人的地方肯定有灵草!”   梅磨:“……”好有道理,竟无法反驳。   “找人多费时费力。”梅磨跟上缓行的灵马,“不然这样,小郎君,你给本尊瞧瞧脸,这罗盘也可让你们一观。”   “大壮,帮我解开系绳。”夏南星后脑勺朝后一靠,蹭了蹭韩凛肩膀。   韩凛眉心一蹙,还是替他解开。   红色面纱落下,只剩白色面罩,梅磨瞪大画得妖娆的双眼,只待品鉴美人,却听夏南星道:“帮我重新系一下吧,有些松了,不整一会儿又掉了。”   韩凛舒展眉宇,从善如流,整整面纱,又替他带上,系了个精巧的结。   梅磨从未被这么戏弄过,恨恨一甩紫绸:“你……”   夏南星没能听他把话说完,周身灵流唰然齐出,缠住他,韩凛双手紧紧圈住腰际,缰绳一甩,灵马朝前狂奔而去。   “无需罗盘,我能感应到灵材所在。”韩凛在高阶凶兽秘境闭关几十年,早对探秘境一事驾轻就熟,灵识一出,便能捕捉到周围灵材所在。   身在高阶秘境,低品灵材遍地都是,他并不浪费时间停驻,只在遇到中品灵材时,召出一道光幕在夏南星身前,由他识别后,以灵流遥遥采集。   “又跑了!”梅磨气得差点跳脚。   晓清霜祭出长剑:“梅宗主,他们这不叫跑……”既然来了秘境,出发探寻才是正事。   梅磨:“追上去!”   刚上飞剑的晓清霜连人带剑,被紫绸裹跑了,温柔又无力的声音消散在风中:“梅宗主,其实我可以自己前行……”   “不愧是高阶秘境,有两株次高品的!”夏南星握着两株灵光熠熠的灵草,挠挠橘子和桑葚脑门。   怀里的猫猫都快被灵草淹没,两人暂时歇马,把灵草全部整理入储物囊。   风扫过树叶沙沙作响,也送来一阵辽远的乐声。   “是古琴、琵琶和笛箫的声音,好像还有其他的……”夏南星并不懂民乐,距离又十分远,只能勉强听出这几种,似乎是个大乐团在演奏。   韩凛敛眉,忽然捂住夏南星耳朵。   一双大手捂得极为严实,清风和乐声被急促有力的鼓动声替代,一下一下钻进耳中,让夏南星分不清是谁的。   “这乐声有问题?”夏南星问。   韩凛颔首。   夏南星也抬起手,替他捂上耳朵。   两只猫猫被放在马背上,桑葚黑黝黝的眼一花,橘子兜头赏了他一记暴栗,登时把小黑猫打醒,爪爪捂住它耳朵:“喵!”笨死了!   梅磨拽着晓清霜刚追上来,就看到两人互捂双耳对视着,一个嘴角微勾,一个眉眼弯弯,酸味直冲心坎,无处发泄,又闻熟悉的合奏声传来,干脆紫绸一缠,把晓清霜整个儿囫囵缠严实了。   晓清霜看不见听不着动不得,有些麻了……   “可是这样,我也听不见你说话了。”夏南星只能听见脉搏声,和自己的声音。   韩凛小指一抬,隔音障罩住两人,也把梅磨的声音挡在外面:“喂!你到底是不是韩凛!”   晓清霜很想回一句是,可惜开不了口。   “这乐声是伤人的,还是自保的?”夏南星问。   “仙音阁秘术,傀儡音,损人利己。”韩凛抱夏南星上马,灵流涌出。   “傀儡,你是说他们操控别人,为自己所用,太丧心病狂了!”夏南星抱紧猫,“得阻止他们。”   韩凛正有此意,驱灵马狂奔而去,梅磨狠狠吃了口劲风,挥紫绸跟上。   晓清霜好不容易挣出双手,刚要扯耳朵上的绸带,就被梅磨一手按下,送他一句口型:“制些清心凝神药,越多越好。”   约莫奔出半里后,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视线豁然开朗,巨木林断层,阳光倾洒大地,照亮前方一道足有百丈宽的悬崖,崖壁两侧与上空,全是密密匝匝身着各色仙袍的修士。   最外层是白衣妙手谷,再往里是水绿衣袍的仙音阁弟子,个个手执乐器,除了琴箫,还有丝竹、二胡、葫芦丝……甚至有许多夏南星根本叫不上名,足足数百人的乐团。民乐如此高雅,却被这帮修士用来害人,着实可恶。   灵障之中,夏南星听不到任何外界声音,勉强从同类乐手们和谐的手势中,判断出奏的应是同一曲。   靠近悬崖边缘,是蓝袍的玄天宗弟子,数量不多,看架势并不是在战斗,而是扬着剑指挥悬崖上方的修士,这些修士衣袍五花八门,总之没有三大宗门的。   悬崖中忽然伸出一只巨大兽爪,一拍一捏,十来名修士眨眼化作血泥。   韩凛灵流拽住树冠,弃马拉两人升上半空,看清战场全貌:“是狌狌。”   “那不是个白耳朵的金刚么……”距离有些远,夏南星目力不及韩凛,灵幕很贴心地放大画面,“难怪仙盟那么好心送临时仙字印,原来是为了利用修士当敢死队,这傀儡音有办法破吗?”   “有,破坏主音即可影响功效。”韩凛也不通音律,但可通过灵流识别,很快找到了绿袍修士中丨央的一架箜篌,弹奏者衣袍上的如意纹层层叠叠,乃是仙音阁宗主査眦。   他正要出灵流割弦锁喉,夏南星按住他的手:“影响功效,说明功效还是有的,我有个办法,能轻轻松松彻底把乐声破坏掉。” 第62章   夏南星笑得鬼黠俏皮:“你有没有见过一种乐器,叫唢呐,红白喜事之时吹奏的。”   “见过。”这玩意吵得很,韩凛每次遇上红白喜事,都是灵力封耳,加速离开。   夏南星煞有其事地深呼吸,模仿按键的动作动了动十指:“能不能用灵力化一柄?”   灵力化物若不通内部结构,不懂运作原理,便空有型而无实用,韩凛只能化出一柄唢呐的外型,递给夏南星。   看上去十分完美,夏南星含住哨片,腮帮子一鼓,猛然用力,韩凛一个响指将隔音灵障转换成单向,尖利刺耳的噪音霎时响彻山谷。   箜篌声完全被压制,合奏生生打破,被丨操控的修士停住动作,混沌中修为略高几人凭本能躲过狌狌的巨爪,修为低者混乱中坠落,被韩凛施放的灵网统统兜住,扔到百丈外的巨树下。   仙音阁修士齐齐一愣,看向噪音来处,登时脸色大变。箜篌再次拨响,是继续演奏的信号,宗主下令,弟子们不敢违抗,再次开始演奏,只是被魔头冷冷盯着,不少人忍不住发抖,连査眦指尖都在微颤,乐音效果远不如上一次。   网中修士被控制着,慢吞吞掐起手诀……   凄厉的唢呐声再次划破长空:“嘀——嗒——”   乐音失效,修士们手指一松,指尖灵力散去。   “没想到唢呐不难吹响,就是太难听了。”夏南星拨弄着音孔,看査眦手指又要动,再补上两声,“嘀哒哒——”   别说灵气唢呐根本出不了声,按夏南星的指法,就算吹真唢呐,照样只能出两个苟延残喘破音,这穿透力极强的噪音,是韩凛以灵气仿造曾听过的唢呐声,震颤空气而来,还十分配合地和夏南星的气息以及动作都合上了。   调子是不存在的,不过夏宗主和魔头都听不懂调子。   悬崖边指挥战场的玄天宗长老一看架势不对,踩上飞剑:“査宗主,撤!”   夏南星又一声猛吹,给他们送行。   梅磨和晓清霜刚刚赶到,险些被这一声送走。   紫绸甩下绑着的人,梅磨急飞而去,径直拦在査眦身前,玄天宗长老头也不回,试图带着弟子们逃跑,韩凛又出一道网,直接裹住这群人,全抛进了悬崖中。   狌狌奇异的叫声和修士惨烈的哀嚎响彻山崖。   不过这些夏南星都听不见:“是玄天宗主导吗?操控修士们送死,活该。”   妙手谷修士们一看形势不对,早已脚底抹油逃得无影无踪,梅磨一人一绸,在数百名仙音阁弟子包围下,舞出一道道紫色灵波。   夏南星虽然看他不顺眼,但此刻明摆着仙音阁是恶人,本想让大壮去帮忙,却见他打得游刃有余。   仙音阁弟子虽多,可大多只敢在最外围拨拨弦,看着梅磨的衣摆都瑟瑟发抖,不少弟子甚至一退再退,躲到了树后,逃跑的也不乏,真正和他对战的,只有査眦和四名长老。   仙音阁修乐,对战能力远比不上玄天宗,刚才操控修士又耗费许多灵力,更何况修为本身也不算太高,宗主査眦不过化神初阶,和梅磨整整差了一个大境界,就算合欢宗同样不擅战斗,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下,梅磨还是打得十分轻松,三两下就把主战五人捆成一团,吊到悬崖上。   “梅磨!你又与魔头同流合污,不怕被仙盟讨伐么!”査眦看着下方张开血盆大口的狌狌,试图垂死挣扎。   “你们已证明他是韩凛了?”梅磨坐在悬崖边,翘着个二郎腿,拇指戳戳夏南星所在的方向。   “此等修为,不是韩凛还有谁,难道这天下还有空有巅峰修为,却默默无闻之辈么?”   “倒也不是不可能。”若有合十分心意的美人,比如韩凛,相伴一生,至少他梅磨是愿意默默无闻的。   夏南星什么都听不见,拽拽韩凛袖子:“大壮,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指我们?”   韩凛:“夸你管理宗门有方。”   “原来梅磨会说人话。”夏南星对梅磨稍有改观。   韩凛:“……”不该用这个说辞……   橘子:魔头,你扯谎越来越娴熟了!   狌狌吠叫起来,最下方的长老一阵挣扎,紫绸向下沉了沉,査眦毫不犹豫,灵力灌注双脚,把后方拖累他的长老踹入狌狌之口。   凡事都没有性命来得重要,他屈从改口:“梅磨,本尊身为一宗之主,许多事身不由己,此行是诸位长老决定,本尊不过名义上带队,此事确有不妥,如今本尊已处置了他们,八十年前,你屠我雅楼三百弟子的仇,今日一笔勾销,仙音阁愿与合欢宗结盟。”   韩凛传话:“八十年前,梅磨杀了仙音阁雅楼三百弟子。”   “不是魔头嫁祸他的吗?”夏南星诧异。   韩凛:“不是,人都是梅磨杀的。”   梅磨一抖紫绸:“可本尊不愿。”   査眦凄厉的惨叫响彻天际,坠落悬崖,被狌狌撕成了碎片,仙音阁弟子霎时做鸟兽散,逃窜消失在林中。   晓清霜正给尚在混沌中的修士们送服清心散,夏南星入定期间,他采购了些基础药材灵草,正好用上,不过人太多,数量显然不够。   “这么多人要医,我们快去帮忙。”夏南星道。   韩凛撤去灵障,踏树枝借力,抱着夏南星回到地面,接过他递来的制药工具,两人一起动手,很快便制好了足量的清心散。   修士们双眼渐渐恢复焦距,韩凛抱夏南星上马:“走。”   这帮修士刚才神志全失,看到在通缉令上的他们难免不会误会,确实还是离开更好。   夏南星已经发现两只猫猫能自己骑马,便把他们在身前放好,握着韩凛小臂:“我们先去崖边。”   悬崖深不见底,狌狌埋着脑袋,只能看到一双白色的耳朵,有好几道骇人的刀剑伤。   “它看样子根本不出来,乖乖呆在崖底,这帮修士何必非杀它不可。”悬崖极高,夏南星微微发颤,强忍着退后的冲动,取出止血散,以灵力推着,往狌狌头顶洒了些。   “狌狌兽丹有加速之效,可用于提升法器飞行速度。”韩凛紧了紧环着细腰的双手,“别怕,我抱着你。”   简简单单六个字,仿佛在心口施了道灵术般,夏南星顿时便没那么怕了,又倒了一瓶止血散下去:“莲子乖乖,下次见了人躲远些。”   狌狌若有所感抬头,眼中有泪。   夏宗主向来以毛色命名动物,可这只分明是深棕色的,韩凛不禁问:“为何叫莲子?”   “你看它耳朵,长长圆圆的,中间还有条深色的凹,像不像掰开的莲子。”夏南星投喂得很上瘾,又扔下去几株能治外伤的灵草。   狌狌嚼碎灵草,大大的嘴一歪,也不知想摆什么表情,臂膀动了动。   崖底亮起灵光,照亮它护在手中的一具小狌狌尸骸。小狌狌遍体鳞伤,数十道豁开口的刃伤已一片青灰,可想而知是被修士们所杀,而它干瘪的手中,赫然捏着一株五色花神草。   峭壁上有不少横生的乱石、树根,就算不乘穷奇,不御修罗刀,也能借由轻功跃至崖底,韩凛正欲起身取神草,夏南星按住他手臂:“大壮,别。你看小莲子手握这么紧,生前肯定很喜欢这棵神草,它们明明只是住在崖底,却要遭受无妄之灾……”   “听你的。”韩凛不得不放弃这株神草。   狌狌兽爪按在小狌狌心口,一颗黯淡的圆球浮出尸骸,狌狌握在手中,蹭了蹭脸庞,张开爪子,递上来,是颗兽丹。   “是要给我吗?”夏南星受宠若惊。   狌狌点了一下巨大的脑袋,韩凛以灵流取来兽丹,夏南星兴冲冲道:“大壮,你看莲子这么可怜,不如带它回……”   韩凛:“不行。”   橘子:“喵!”不!   桑葚:“喵~”养喵喵~   “好吧……”夏南星退求其次,“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保护它?”   “有。”只要不是带人或物回山抢他位置,韩凛都会满足宗主,掐动手诀,给崖顶施下一重禁制。   狌狌抬爪子拨了拨,并不能阻拦他,韩凛道:“此结界只阻挡外界,你若不出,无人可伤你。”   耽搁了许久,不远处的修士也清醒了,果然不出夏南星所料,指着晓清霜警惕道:“你是通缉令上的修士,你想做什么!”   人治好了,晓清霜便不在意其他,也不争辩,默然上剑,跟上御马而行的两人,梅磨骂了句“不知好歹,忘恩负义”,也跟上去。   “茄子梅,仙音阁雅楼三百弟子,真是你杀的?”夏南星还是有些在意。   韩凛本要催动灵马加速,见夏南星回身趴在自己手臂上,朝后问话,只能放弃,竖起耳朵,以免茄子精说什么不该说的。   “不准叫我茄子精、茄子梅!”梅磨气得紫绸一颤,十分干脆地回答,“人都是本尊杀的。仙音阁以傀儡音操控我宗近千名弟子,囚禁雅楼,强行将他们当做炉鼎,甚至招徕顾客赚取灵石,如此恶行,本尊只杀雅楼弟子,已是便宜他们了。”   虽然没弄出人命,但把人当做工具欺压,确实可恶,梅磨身为宗主,杀人报仇,在刀剑横行的修真界也无可厚非。   夏南星:“那为何外界都传是韩凛所杀,嫁祸于你?”   “仙盟狗改不了吃屎,为了打压韩凛,逼他交出天玉,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   “可天玉不是已经被他毁了吗?”   “天玉之所以是天玉,便不是那么容易被彻底毁去的。如今仙盟大举招募修士,对外说是秘境挖矿,其实就是再找散落的天玉碎片。天玉有灵,只会与主人有所感应,旁人去找无疑海底捞针,仙盟想以恶名迫使韩凛屈服,主动交出天玉。”   “那传闻桩桩恶迹,都是嫁祸?”夏南星不可置信道。   “其他事本尊未曾参与不清楚,反正雅楼这桩是。”梅磨道,“雅楼设下最强结界针对屏蔽合欢宗术法,对外隐瞒被丨操控的我宗弟子身份,当年本尊尚未入炼虚境,四处寻人,却始终找不到失踪的弟子,是韩凛恰好路过楼外,感应到楼中灵气有异,破除结界,救出合欢宗弟子,本尊才得知雅楼秘密。”   “所以是韩凛只是路过救了人,杀人的是你?”传闻十恶不赦的魔头,竟是个路见不平,随手相助的义士,夏南星简直难以置信。   “他不止救了人,还仿雅楼结界,新设一道灵障,把傀儡音的余韵罩在楼中,只对仙音阁弟子起效,本尊去的时候……”梅磨快意一笑,“那画面,别提多赏心悦目了!”   虽然画面不堪入目,但以牙还牙,这惩戒给得合情合理,令人直想拍手叫好。   夏南星在对待魔头一事上,还是很镇定的,没有真的鼓掌:“这么一想,魔头似乎也没那么丧心病狂。尸地自古有之,不是他弄出来的,南明城毒瘴一事存疑,雅楼也不是他屠的,传闻最骇人听闻的这三桩,水分大得有点离谱啊。”   “确实。”韩凛颔首认同,一脸正色,心中却浮上期待与喜悦。   南星意识到了这一点,是不是证明,他可以接受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对了。”夏南星坐回韩凛怀里,十分自然惬意地往后一靠,“大壮,你又是怎么知道,雅楼弟子是紫梅杀的?”   梅磨:就非得给本尊整个绰号么?   韩凛在保证夏南星坐稳的基础上,稍稍加快马速,和后面两人拉开距离,并没有莽撞地暴露身份,试探道:“其实我隐约记起来一些事,我也许不是韩凛的敌人。”   橘子喵喵嘴一翘:呵。隐约、也许,魔头越来越怂了,退路留得颇大呀!接下来是不是要来“我有一个朋友”?   “难道你们是……朋友?”总之不可能是道侣,也应该不是亲人,夏南星忽然回头,摸索韩凛的脸,确认易容灵器无恙,“那我们更要小心,仙盟如此针对韩凛,说不定就是因此把你打成重伤,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韩凛握住他的手:“你不厌恶我?”   “我为什么要厌恶你?”夏南星想也不想,回答得理所当然,“朋友分好多种,你们修为都那么高,互相切磋共同进步并不奇怪。你只是朋友,不代表你和他一起行过恶,再说韩凛的事迹现下诸多存疑,他这辈子都不一定是恶人,更何况你只是朋友而已,手上又没沾无辜性命,始终是我仁心山的好弟子。”   大壮修为如此高,却并未在原著中出现,只能证明他和韩凛的友谊,是从魔头重生后开始,若这一世魔头是被诬陷,那大壮自然清白得很。   “那上辈子呢?”韩凛问。   “你说魔头重生前的事?那都板上钉钉了,肯定都是真的。”毕竟直到《傲天妙妙传》结尾,菊紫妙大大都没有给韩凛洗白,自始至终魔头人设稳如泰山,就算他重生后改过自新重新来过,上辈子的恶行也无法改变。修真界重生夺舍遍地飞,强者想死透都难如登天,要是随随便便重来一次,就能抹消罪恶,那修为高的岂不是能为所欲为。   橘子骄傲地挠挠桑葚小脸蛋:“喵。”钉是本大王钉的,茶茶,如何?   桑葚:“喵~”大王威武~   韩凛眼中刚升起的小火苗,缓缓变弱。   夏南星拍拍他肩膀:“反正韩凛已经化成灰了,你若惦记,改天咱们给他烧些纸钱。”   想到大壮可能曾和魔头比武斗法,把酒言欢,甚至和他们一样,同住一屋,同床共枕,作为独一无二挚友的夏宗主有些吃味:“不过不能烧太多,污染环境。”   韩凛极轻一笑,一颗心一半为爱星因他吃味狂跳,另一半又因不敢暴露身份落寞。   罢了。   复杂的情绪最终随着靠上胸口的脑袋,尘埃落定。   若南星不能接受韩凛,那他一辈子当大壮又如何,待取得治疗离魂之症的灵材和药罐子后,大可与世隔绝,锁山不出。   一颗心纯粹只余心悦,韩凛颔首,唇贴到纤巧的耳边:“南星……”   “大壮,骑太久了,我屁股疼……”夏南星恰好回头,脸颊扫过一丝湿意,抬眼便看到近在咫尺的唇。   明明只是碰到脸颊,嘴唇却仿佛也被触及般,发起烫来。亲吻的触感浮上脑海,夏南星慌忙别过头,推了推圈在腰上的小臂:“我我想下来走走。”   韩凛抱他下马,夏南星往前小跑两步,拉开两人距离。   “南星,其实我……”韩凛跟上去,正要吐露情衷,却见夏南星身前的空间霎时扭曲。   带着灵光的漩涡旋转,夏南星躲闪不及,瞬间就被吸入其中,只留下一声渐弱的惊呼:“大壮——”   “南星!”漩涡以极快的速度缩小,韩凛片刻未待,朝前猛扑,在最后一刻进入漩涡。   梅磨和晓清霜姗姗来迟,只看到一片红色的衣角,和消散的灵光。   桑葚又惊又惧:“喵!!”宗主!别丢下喵喵!!   橘子气定神闲,拍它脑袋:“喵喵。”本大王在呢,让他们黏糊去吧。 第63章   瞬息的天旋地转后,视野重新恢复清明,入目是急速靠近的大树。   “啊——”夏南星止不住去势,眼看就要撞在树上,身后一双有力手臂环住他的腰,牢牢把人圈进怀里。   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是大壮那张平平无奇的易容脸,夏南星拍拍胸膛:“吓死我了,这是怎么回事?”   “此为空间扭曲,高阶秘境偶有发生。”韩凛观察周围灵气,比之前更浓郁,远处还有蓬勃的灵气团,“我们进入第二层了,看灵气浓度及分布,是最终层。”   “那岂不是有好大的宝贝等着我们?”夏南星顺手薅了树干上两颗灵菇,“会不会有大兔兔、大猩猩、大猫猫?”   夏宗主什么大小动物都想带回家,有两只猫就够了,韩凛绝不想再多几只争宠对象:“仁心山养不了那么多。”   夏南星双手揉揉空气:“行吧,我不带回家,最多撸撸毛。”   深林寂静,脚步踩在地面落叶上,沙沙作响,偶有鸟鸣兽语伴着哗哗水声传来。   “有水的地方,资源应该特别丰富。”夏南星道。   两人于是循着水声方向走去,哗哗声越来越响,没多久,便见一条丈许宽的溪流横跨过山林,往上游看去,可见尽头处一道通天似的瀑布飞流直下,坠入下方潭中,激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泼洒出一道绚烂彩虹。   “好美!”夏南星摘下面纱和口罩,随意塞进衣襟,掬了一掌水,水色纯澈,入口清甜,比仁心山的水质还好些,“可惜仁心山没有瀑布……”   “你若喜欢,建一方就是。”韩凛扬手拨开围上来的水中小兽。   夏南星笑着抬头,水色与红衣衬得明眸如同星子:“好,以后门前是桃林,林旁有瀑布,我们春日赏花,夏秋品桃,冬天看雪,等我心疾好了,还能在瀑布下面打个水仗。”想想就开心。   韩凛扬起唇角,抬手擦掉他脸上几滴水珠,再次驱赶水中的兽群。   夏南星这才发现,水下隐隐约约可见许多比拳头小些的动物,有些像水獭,蠢蠢欲动,却被韩凛驱散的灵流挡开。   “这些是什么?”夏南星朝兽群勾勾指头,话刚说完,一只小兽迂回从旁上岸,甩了甩湿哒哒的毛发,顿时嘭成个绒球,“吱吱”叫着,像只滚圆仓鼠。   “好可爱。”夏南星伸手想摸毛团子,   韩凛囫囵把他抱离地面:“这是蛮蛮,水陆共生,食人肉。”   “叽~”后方树枝间探出一只翠绿的小鸟脑袋。   这个高度正好撸得到,夏南星干脆双腿往韩凛腰上一盘,双手撑住宽阔的肩膀:“小翠鸟,它总不吃人肉吧?”   蛮蛮张开占体型九成大的嘴,尖牙闪着寒光,绿豆眼盯着夏南星后背,藏在兽毛中的后腿沉了沉,做好跃高的准备。韩凛托稳身前的人,一脚把作死的蛮蛮踹到对岸树干上:“不吃。”   翠鸟脑袋顶着缕长翎毛,蹭蹭夏南星指尖,忽然张开翅膀,尖啸一声,飞入空中,那翅膀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越长越大,小鸟圆润的脑袋也开始涨大,眨眼变化成一只长尾尖嘴的大鸟,比韩凛展臂都宽许多。   大鸟动了动脖子,眼神定住头顶冒血喷泉晕厥的蛮蛮,忽的一个俯冲,鸟喙叼住蛮蛮仰头一吞,细细颈项鼓起一个包,随后滑进圆鼓鼓的鸟腹。   韩凛随手摘了个灵果,抛给大鸟:“这是孔鸟,主食灵果,也食四足陆兽。”   “橘子、桑葚和乌梅都是四足陆兽。”夏南星一脸担忧,“它们会有危险的!”   “仙盟统一给租用的灵马涂过防天敌药粉,不会有事。”韩凛看不得夏南星这副表情,放他站回地面,双手十指尖相贴,迅速掐起繁复的手诀:“我送两只猫过来。”   半刻钟前,秘境外层,梅磨和晓清霜牵者背猫猫的灵马,在秘境中寻了许久,仍找不到任何空间漩涡。   深林还算安全,一路过来只遇到两只低阶凶兽,除了抢走晓清霜挖了一半的灵草,毫无攻击力。   “这秘境,凶兽怎么这么少?”梅磨环视周围,就算是灵草秘境,到高级品阶,凶兽也显然太过稀疏,进门到悬崖那段路,有大量修士经过,清理干净很正常,可现下他们走得这一段,已越来越深入,毫无人迹,却仍十分安全,实在蹊跷。   “会不会是仙盟为了采集方便,把凶兽引到一处去了?”晓清霜有被当诱饵的经验,猜测道。   梅磨:“高阶秘境的凶兽不好引,除非御兽,否则靠飞行灵器,中低阶修士撑不过几息。”   仿佛印证他的说法般,视线尽头闯入一头一人高的巨灵狼,背上还驮着个男子。   那男子见前方有人,急忙大喊:“快跑!!!”   紧接着,一大群凶兽拐出路口,虎豹狮狼猪兔鼠马各种形态应有尽有,紧追着他狂奔而来。   男子拍了拍巨灵狼脑袋:“踏雪!拐弯!避开他们!”   二哈脑袋不足以理解如此复杂的命令,朝梅磨和晓清霜直冲而去。   梅磨甩出紫绸准备离开,晓清霜却道:“那巨灵狼呼吸过急,似是快跑不动了,要救他。”   “你先自保吧!”梅磨带着他刚刚升空,绸尾一沉,竟是被男子拽住了。   既然躲不过,干脆一起跑。韩酣如此想着,干脆催踏雪快到极致,把紫绸上的人都拽到狼背上,一个扶到身前,一个推到身后。   橘子拖着桑葚跃到踏雪头顶,赏了二哈一记喵喵爪:“喵!”把马带上!   踏雪尾巴一卷,勾走灵马:“啊呜……”又打我……   见身前的修士一身海棠映雪袍,韩酣喜道:“你是仁心山的!你们宗主救过踏雪的命!”   “踏雪是你的巨灵狼?”晓清霜不习惯坐如此高速的灵宠,想攥点什么,没有缰绳,手根本不知该往哪里摆。   韩酣扶住他半抬的手:“正是。第一次坐灵宠吧?多坐坐就习惯了。”   踏雪冲刺劲头过去,速度缓了下来。   离后方兽群距离越来越近,韩酣急道:“要被追上了!有没有什么加速的药粉,踏雪跑不动了。”   仁心山主习的是医道,少有的基本丹药书也是治病回灵类的,并不研究助战药物,晓清霜难以相助,惭愧摇头。   “怕什么。”梅磨紫绸一甩,灵力汇成一条涌流,横在兽群前,虽不能给巨灵狼加速,但拖住兽群,缓了燃眉之急。   韩酣朝后看去,看清身后人的装束和武器,顿时紧张起来,握着晓清霜手腕,按在身前人胸口,警惕道:“你是合欢宗的梅宗主!”   “正是。”梅磨打量韩酣,见他五官有三分韩凛的影子,媚笑道,“你生得倒也不错,若求求本尊,勉强享用也不是不可。”   韩酣转过头,往前面靠了靠,前胸贴着晓清霜后背,真诚道:“道友,看在你是恩人弟子份上,在下多言奉劝一句,虽说那种事你情我愿,可你一看就是正经人,梅宗主掀被无情,你值得一心一意的道侣,可千万别被享用。”   梅磨踢到此生第四块硬铁板,气道:“本尊追求韩凛八十年,怎么无情了?”   韩酣:“道友你看,他心中有人,还不断和别人上床……”   晓清霜脸一红,打断道:“道友,这种词,请不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韩酣瞧着那张清隽侧脸,心头一跳:“道友,在下韩酣,敢问道友名讳,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一心一意那种。   “喵!!!”凄惨的猫叫打断韩酣。   踏雪头顶忽然亮起一道扭曲灵光团,把橘子的脑袋卷了进去,桑葚抱着他的后腿,喵喵呼救着拼命往外拽,还是被往前拖去。   晓清霜和韩酣同时出手捞猫,只抱回桑葚,还是眼睁睁看着橘子被卷走。   灵光团并未消失,追着桑葚的脑袋罩上来。   刚才还后撤的小黑猫扬起前爪:“喵喵!”喵喵跟大王去了!   梅磨瞥了一眼,气定神闲道:“这是人为制造的空间扭曲术,只有灵气运用已至巅峰的炼虚境修士,方能施展。”   那头的人看来是韩凛,晓清霜触碰灵光团,却并未感到任何吸引力。   “看来你壮师弟和宗主只想带两只猫过去。”梅磨眼中忽然一亮,这岂非试验大壮真实身份的好机会。   他探手朝桑葚周身一撒,密密麻麻的药粉落在猫毛上,下一刻灵光团罩住小黑猫,彻底消散。   晓清霜察觉药粉为何物,忙洗净手上沾到的:“梅宗主,你怎可乱撒欢情散。”   梅磨一脸无所谓:“你无需担心,欢情散对人体无害,本尊曾对韩郎施过此散,他毫无反应,就算你家宗主中招,那个壮若是韩郎,自然不必担心。若不是,他俩郎情郎意,就当本尊大发慈悲,推两人一把。”   如此一来,只要看两人成没成,就能推出大壮是不是韩凛。   “韩郎?你说的不会是太爷爷吧?大壮是太爷爷?真的假的?我上次提起,他也没半点表示啊!”韩酣兴奋地问了一大串。   晓清霜无奈摇头:“他应当就是韩凛。”   “真的?”梅磨一双眼霎时瞪得比韩酣还亮,“那就不用担心了,韩郎不好床笫之事,欢情散熬一熬便过去了,你家宗主清白无恙。”   晓清霜:“你没看出来,他瞧宗主的眼神,那么炙热……”   “看起来巴不得和夏宗主行床笫之欢!”韩酣接道。   “那他就不是韩郎。”梅磨断然道,“本尊认识韩郎八十年,你才认识他多久?”   晓清霜:“不到半月。”   “你家宗主呢?”   “似乎一年有余。”   “若那个壮真是韩郎,他没看出韩郎身份,证明感情并不深。”   韩酣:“他俩感情还不深,那个醋劲粘劲……”   “不错,他们感情至深。”晓清霜反问梅磨,“梅宗主,你既然想验证壮师弟身份,可见心中有疑,八十年相识,为何也不能确定?”   “整个仙盟都在传,本尊便来看看,那个壮声音、身材、年岁、修为都与韩郎如出一辙,本尊自然怀疑。”梅磨坦诚自己的思量,“但韩郎冷若冰霜,杀伐果决,从来面无表情,这个壮却柔情似水,体贴备至,性情有天壤之别,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人,再说韩郎修为顶尖,无人能敌,为何要委屈自己,隐藏身份入小小的仁心山?”   “韩凛恶名昭著,十恶不赦,大壮却善良高洁,只杀该杀之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晓清霜顿了顿,就在梅磨以为他确认判断错误,要松一口气时,只听他接着道,“我想,宗主也是这么想的。韩凛隐藏身份,不敢说出真相,怕的则是被宗主厌恶。你们都被情之一字迷了眼。”   “道友说的极对!”韩酣夸道。   晓清霜拱手,还上迟来的介绍:“韩道友,在下晓清霜。”   韩酣伸长脖子,歪着脑袋,往前探头:“春眠不觉晓,万木已清霜。真是人如其名,清雅迷人,高风亮节!”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直接一觉把人从春睡到了秋,晓清霜不知该怎么回,只能不尴不尬笑了笑:“多谢韩道友夸奖……”   两人的话没能传进梅磨耳中,晓清霜的推论极其合理,梅磨僵直着捋了半晌,结合平日那个壮和小郎君的表现,竟没能挖出半点破绽,霎时被点醒,忽然又惊又急大喊:“快找入口!”   朱砂痣要被小郎君享用了!!! 第64章   大壮果然无所不能,掐完手诀,双手食中两指拼成一个长方,缓缓拉开后,灵气团凝聚,撕开空间裂缝,橘子猫猫头立刻伸了出来。   夏南星抱紧橘子,蹭了蹭毛绒绒的猫猫头:“还有桑葚。”   韩凛搜索般移了移手指,小黑猫也很快扑出空间裂缝,灵气团随之湮灭。   桑葚抱紧橘子,猫猫眼飙泪:“喵!”喵喵来陪大王了!   夏南星揉揉小黑猫,亲了口猫猫脸:“桑葚喵乖乖不怕,没事了。”   桑葚抬头一看,是熟悉的脸,眼泪一收,猛蹭夏南星手:“喵~”宗主~吓死喵喵了~   橘子赏它脑门一爪:“喵。”茶茶,别太茶。   一旁默默看着的韩凛:“……”本尊为何无法化成猫。   “桑葚,你毛毛上粘了什么?好多灰。”夏南星擦擦猫脸,沾了一手紫色粉末,“这颜色怎么和梅磨那么像。”   韩凛立时警惕,正要抱走桑葚,还是迟了一步。   “喵!”桑葚喵开启自我清洁模式,疯狂甩毛,紫色粉末登时飞散。   夏南星被扬了一头一脸:“什么呀……啊啊啊啾!”   桑葚无辜眨眨眼:“喵~”喵喵想洗澡~   橘子一爪把小黑猫拎下来,甩进溪水里。   韩凛掬一捧水,擦干净夏南星脸上的粉末:“可有不适?”   “没有,不像有毒,香得有些腻,可能是什么花粉吧。”夏南星张张沾满粉末的手,起了玩心,忽得捂住韩凛的脸,一顿乱抹,“本宗主给你画个同款花粉妆。”   韩凛在秘境中受过无数兽毒,早有免疫,境界高深后,更是不惧一切毒物,因此不太有识毒的概念,但他嗅觉没毛病,当即闻出这粉末和梅磨曾经洒到他脸上的一模一样。   据说是欢情散,并无任何毒性,也不会影响心智,至多有些放大悸动的功效,他从前未有任何感觉,可现下看着夏南星灿烂的笑容,却不受控制热起来。   “南星,你真的没有一点不适?”韩凛指尖停驻,再次确认。   长指停在嘴角,夏南星不由自主抿了抿唇:“好像……有一点热。”   橘子把泡干净的桑葚拎出来:“喵喵喵!”喂!这是一点热吗?脸都红成猴屁股了!   “好像……还有一点……”夏南星动动脖子,唇缝微启,主动蹭了蹭指尖。   想要亲……   指尖顺势拨开唇,扫过瓷白牙齿。   夏南星微颤着深吸一口气,带着水气的凉意入口,他登时清醒,退开一步:“我我我不想!什么都不想!”   “你想什么?”韩凛上前一步。   墨黑的瞳仁深不见底,勾得热意更浓烈,夏南星别开视线:“太晒了……我……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秘境中虽阳光灿烂,却不似外界盛夏的炙热,乘微风、伴溪水,如暖春般怡人,是夏南星最适宜晒的程度。   “好,我们寻一处遮阳。”韩凛手指朝两只打水仗的猫一勾,橘子和桑葚蹿上他肩头。   秘境深层无人造访,深林中鸟兽颇多,韩凛视线扫过周围,停在一棵参天巨木上。   这棵树足有七八人环抱粗,乍一看除了大些与其他的树木无异,但韩凛察觉它稀疏的枝丫已不生叶,层层青苔下透出的树皮已然半干,是棵枯木。   灵力一扫,果然内部全是空的,韩凛手帖树皮,催动空间扭曲,搂住夏南星腰际,转眼两人就进入并无入口的树干中。   韩凛灵波一展,把丛生的青苔蘑菇扫到边上。   夏南星软绵绵坐下:“还是好热……”   他抬头看向韩凛,舔舔唇,咽了口唾沫:还是想要亲……   “我想要……”夏南星说得极轻,意识到险些出口的话,忙不迭闭上嘴。   他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念头,难道是那花粉有问题?可大壮看起来挺正常的。对了,他好像百毒不侵。   “大壮,我是不是中毒了?”夏南星搓了搓脸,越搓越热。   “不是毒。”韩凛单膝跪在他身前,一手揽住他后颈,将唇覆上去,一触即分,“想要什么?这个吗?”   夏南星轻轻咬了咬下唇,胡乱摇头:“我我我没说过……”   “别咬。”韩凛再次靠上去,划开试图咬伤主人的贝齿,话音从缠绵的唇中溢出,“我听到了,是想要,这个吗?”   夏南星脑子烧成一团浆糊,含糊道:“嗯……还要……可是……”   “可是什么?”韩凛略微退开。   夏南星看看他的眼,又移下去看看唇,强行别开视线:“可是这是在秘境里……晓师兄他们还不知身在……”   韩凛重重吻下来,唇齿间挤出话音:“不准想别人。”   夏南星险些喘不上气:“可……是……”   韩凛又掐手诀,空间再次扭曲,把睁大眼睛看热闹的两只猫猫卷进去:“我送猫去保护他们,无需担心,不准再想。”   橘子和桑葚眼睁睁看着眼前景色突变,又回到踏雪头上:“???”   踏雪:“汪?”咋又回来了?   晓清霜、韩酣、梅磨:“???”   一行人尚未反应过来,灵气团散去,秘境天然的空间扭曲在前方咫尺处展开,把反应不及的人猫狗全吸了进去。   距他们极远处,一道更大的空间扭曲展开,将以费仁为首的一大群三宗修士,裹挟入秘境深层,他们极其不幸地落在成群的孔鸟老巢中,无数鸟雀惊起,齐刷刷幻出巨大的原型,对入侵者们一顿猛啄,它们虽不食人,家被侵略,自然会反击,修士们被折腾得伤痕累累,落荒逃散。   鸟巢群建在极高的树顶之上,妙手谷数十名弟子因修为不济,失足坠亡,费仁当场和负责战斗保护的玄天宗长老起了争执,仙音阁长老得知宗主被害的消息,本就郁郁,劝了两局一言不合,也加入混战,谁知内乱未定,落地又碰上密密扎扎一群出水的蛮蛮,三宗弟子只得再次一致对外。   高阶秘境十分广大,外界纷扰统统与枯树中的缱绻柔情无关。   在亲完第三个回合后,夏南星整个人都挂到了韩凛身上,视线醉酒般迷蒙,扯了扯易容法器制造的脸皮:“不要易容。抱抱看不到脸,亲亲看不到脸,不要……”   他像个渴求糖果的孩子般,嗓音软软糯糯,微微撅嘴,显得弧度优美的唇珠更可口诱人。   韩凛随手一拂,把易容法器甩开,夏南星揽住他脖颈,送上唇。   反正亲那么多次了,也不差多几次,互相帮助嘛。   韩凛却忽然抬起指尖,抵住他的唇,夏南星不满,嘴撅得更高:“还要。”   韩凛摇头:“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把我当什么?”   “当然是最好的挚友。”夏南星想也不想回答,说完又怼上去。   韩凛还是没让他得逞:“朋友?”   夏南星接连被阻碍,理智稍稍回笼,想了想道:“家人吧。”   韩凛移开手指,按在他心口:“你和家人在一起,心跳会如此迅速?”   “那是因为心疾。”夏南星低头看那只大手,心跳得更快了。   “可我不是。”韩凛握着他的手,按上自己胸膛,让他感受心跳,“不是因为心疾,也从没把你当朋友、家人。”   夏南星愣了好半晌,足足数到第二十一下心跳时,两人的鼓动重合,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骗我不喜欢男人?”   韩凛:“不是。”   夏南星漂亮的眼角略略往下一垂,显得有些委屈:“哦……”   韩凛却轻笑起来。   这世间怎会有人如此可爱。   夏南星软绵绵瞪他:“笑什么?”   浅浅一吻落在浅色小痣上,韩凛磁性悦耳的嗓音道:“我喜欢你。”   夏南星眸光亮起:“可你不是说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   “我喜欢你。”韩凛再次重审,最后的“你”字温柔又坚定。   “可你从没说过。”夏南星拽拽他蟑螂须。   韩凛效仿他,把亲手梳理出的一缕长发缠上指尖:“我说过,好多次……”   夏南星把两条壮壮须打了个结,又拨弄开,不满道:“没说过。”   “我说过,唤你爱妻、爱星,说我对你动心了,说我们永远在一起,说花语是永恒的爱……还有‘储物囊’。”韩凛一一细数一次次被夏宗主揭过的表白,“你也说过,叫我壮郎,说五色花神草是定情信物,说你也对我动心了……还有‘储物囊’。”   “能不能别那么纠结‘储物囊’……”夏南星压压衣袍下摆,“定情信物是演给别人看的,说动心是逗你的。”   “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韩凛一双黑瞳如深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认真到让人发热的头脑更加滚烫,夏南星读不出一丝戏弄的意味:“为什么?”   韩凛却说不上原因,诚实道:“因为你是你。”   简简单单五个字,戳中心坎最柔软之处,如洒下一捧最清甜的糖雨,夏南星双眼闪闪发亮:“那我若是猫呢?”   “我也喜欢。”只是……有的事会有些难办,因为体型不太匹配。   夏南星眼里似要蹦出星星:“是片云呢?”   “喜欢。”云易散,若是云,便紧紧拥在怀里,永不放手。   夏南星笑开了:“是只蚂蚁呢?”   韩凛:“……”   虽然离谱,但是想象南星蚁,也挺眉清目秀可爱惹人怜:“喜欢。”   “本宗主允许你喜欢了。”夏南星揽紧他脖子。   韩凛蹭蹭他脸颊,附耳道:“所以,我可以为你解欢情散了吗?”   夏南星这才后知后觉明白体热是怎么来的,又该怎么缓解,脸颊险些烧起来,视线飘了半天,没好意思说话。   热意却越来越严重,他再也忍耐不住,“嗯”了一声,勾着韩凛脖颈靠近,在那双熟悉的薄唇上,覆上自己的唇。 第65章   欢情散说强不强,即使是毫无修为的凡人,忍两个时辰也便熬过去了,说弱也不弱,一旦打开纵情的闸门,药力便会和热情融化在一起,越烧越旺。   夏南星整个人仿佛被烧成一滩沸水,只能倚靠本能,汲取源源不断涌入的灵气。   自持冷静如韩凛,也在情动中自控失利,不由散发出最本源的灵力。   隆隆雷声传来,忽的一声雷响震天动地,吓得夏南星一个激灵,情浪堆叠到极致,从未感受过的噬魂销骨,令眼角不受控制涌出泪水。   他扬起修长泛红的脖颈,模糊的视线中,树顶破了个大洞,熊熊燃烧着,无数赤雷击落,都被熟悉的灵障隔绝在外。   赤色的雷?   夏南星隐约想起什么,可眼前蓦然炸出白光,意识仿佛被拉到九天之上,无法思考。   良久的浮空感后,白光终于落下,夏南星浑身脱力,脑袋一歪,只含糊呢喃出一句:“好累……睡觉……”便陷入沉眠。   韩凛给夏南星清理穿衣,看着树顶余雷,眸色深沉,陷入沉思。   似乎暴露身份了……   枯树外,晓清霜一行巡着赤雷而来,反正雷都落了,橘子肆无忌惮,“喵呜”一声化作穷奇。   踏雪吓得一头栽倒:“汪呜……”好可怕……   “喵……”桑葚两眼一闭,吓晕了。   “嘎唔……”没用的茶茶。   橘子叼起吓坏的小黑猫,前爪凌空一扬,划开空间,蹿入枯木中。   空间裂缝急速合上,试图跟上去的梅磨一头撞上树干:“……”   “梅宗主,想开些……”晓清霜安慰地拍拍他后背。   “是啊,都过了三个时辰,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你把树撞断也无济于事。说起来你不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夏宗主容貌倾城,比你好看多了,你咋不后悔。”韩酣毫不留情,给损了朱砂痣又失小郎君的梅磨狠狠补了一刀,撞撞晓清霜肩膀,“晓道友,其实我觉得你比夏宗主好看。”   晓清霜脸一红:“韩道友说笑。不知宗主和壮师弟如何了。”   韩凛此刻正抱着夏南星,和自家大猫大眼瞪小眼。   “变回去。”韩凛冷冷道。   刚才南星除了大壮、壮郎、壮哥哥,什么都没说,也许混混沌沌中,并未注意赤雷。   橘子抬起爪子:“嘎唔!”别自欺欺人了!让本大王一爪给星星拍个选择性失忆。   韩凛怒目挥袖,挡开大猫爪:“你敢伤他,本尊必不饶你!”   橘子翻了个白眼,变回小胖橘,把桑葚当床榻躺:“喵……”见色忘喵,看你一会怎么圆谎。   “是天阶神仙露!”   韩凛耳朵一动,在外界万千纷扰中,捕捉到这一句,取出诸犍皮毛,给夏南星盖上,设下一道守护禁制,指着橘子鼻子道:“保护好南星。”   橘子抬腿挠挠后脖子:“喵……”你这顶级禁制,没人能破,除非星星自己出去。   韩凛掐动手诀,撕破空间移至溪边。   所有被空间漩涡卷入的修士们,几乎都聚集于此。仙盟三大宗顺着罗盘指引一路寻来,在凶兽袭击下,已折损了一半弟子,妙手谷弟子修为不高,情况明显对他们最不利,费仁自是不敢再和另两宗撕破脸皮,此刻正在溪边商讨获取神仙露后,如何分配。   他们这一大队,主要任务是采集药材,并没有跟随其他修士,仙音阁的傀儡术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弹弹助战曲,和妙手谷一同辅助玄天宗,玄天宗出力最多,要得也最多,一开口便要八一一分配,另两宗自然不肯。   那神仙露处在通天瀑布最顶端,高不可及,周围还有天然灵障,饶是御剑之术最出众的玄天宗,没有妙手谷丹药与仙音阁弹奏的加持,也无法登顶,因而三方你拉我扯的,僵持住了。   就在他们好不容易协调,将分配比例决定为六二二,仙音阁正要弹奏升灵音时,只见方才放晴的天空,再次黑云密布,赤电游移。   “魔头不是被困在巨树中吗?”仙音阁主音长老手一抖,合奏全乱。   虽然一棵枯树能困住魔头这件事,十分离谱,可方才赤雷在树顶劈了那么久,都不见转移,众人难以想到还有其他可能性。   “修罗刀!”玄天宗长老指着被赤雷追踪着,划过天际的红光,“是韩凛,他要夺神仙露!”   高空雷鸣阵阵,地面水流潺潺,一时无人说话。   能怎么办?韩凛想要什么,有谁能制止?   费仁看着那道红影逆水流穿行而上,停在视线几乎看不清的顶端,紧握的双拳止不住颤抖。   妙手谷在韩凛手中折了近千弟子,他最钟爱的徒儿郑丞与徒孙卜邢都命丧其手,可他竟毫无办法,甚至还要眼睁睁看着等同于次极品的天阶灵材,落入韩凛手中……   “宗主,我有一记。”一名长老道,“韩凛既然抢夺医道灵材,证明入仁心山有心研习,不止单纯为蛰伏,他一路与仁心山弟子同心,可见绝非毫无感情,不如我们便以仁心山威胁。”   此计烂得让玄天宗和仙音阁修士直摇头,仁心山护障明明无人能破,就算能破,韩凛也大可当场杀光在场所有威胁。   “关心则乱,倒不是不可一试。”费仁完善计谋,与王迩传讯,互通细节。   成则获取灵材,大挫韩凛,败则魔头行恶,仙盟即使在屠魔大战中元气大伤,任不惧险难抵抗,王迩一听不论成败,后续对仙盟都有利,便应允下令。   韩凛轻而易举击破灵障,薅光瀑布顶一抔神仙露,小心翼翼装入玉瓶封好,御剑折返,却在接近地面时,被一众御剑御器的修士围住。   “韩凛,本尊想买这神仙露。”费仁道,他虽然踏在飞行的炼器炉上站了出来,但仍保留了近三丈距离,“价钱随你出。”   王迩已承诺,不管多昂贵,都有仙盟全权出资,按八一一比例三宗分配,有一总比一滴都得不到强,届时宣扬出去,便是仙盟大胜韩凛,夺回神仙露。   韩凛理都没理他,扬手便要震出灵波驱赶挡路者。   费仁广袖一扬,灵幕展示出另一头的画面:“王盟主已带一众弟子行至仁心山上空,你真当你的灵障坚不可摧?所有修士都是会进步的,一瓶神仙露,换一座仁心山,你觉得呢?”   仁心山于韩凛而言,是和夏南星的家,他并不相信王迩这种鼠辈,能破灵障,但还是朝灵幕看了一眼。   确实如费仁所说,数百名玄天宗弟子御剑于高空,列队结阵,所有弟子都将灵力输送向最中丨央的王迩,他掐起极其繁复的手诀。   韩凛灵力操控纯熟,掐的手诀都是改良精简过的,空间撕裂术已是最繁复,百里内的移动也能保证在十息之内掐完,王迩这一套是最强的破盾术,在韩凛手里顶多一息,可他已掐了十息,才完成了三分之一。   这也让韩凛有时间看清,薄云下的仁心山长草茂密,没有一棵桃树——那是幻象,用得还是栽桃林以前的。   所有修士都是会进步的,但王迩和费仁的脑子显然不会。   韩凛嗤笑一声,蓄在手中的灵波击出,内围修士倾数被振飞,费仁靠得最近,直接被拍进汹涌瀑布中,水里的蛮蛮闻到肉味,蜂拥般扑上来,妙手谷弟子们手忙脚乱去捞人。   外围修为一般的弟子落荒逃窜,惊呼声此起彼伏:“韩凛出手了!快跑!”“韩凛又要大开杀戒了!”……   人群散去,韩凛却站在修罗刀上,纹丝不动,只因他看见了远处,刚才还蓄满柔情蜜意的树干裂了个巨大的缝,夏南星站在树中,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夏南星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周围暖洋洋的,却不是熟悉的感觉。   “大壮?”他揉揉眼睛,却看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两只小猫,“橘子,大壮呢?”   橘子:“喵。”给你取灵材。   “是感应到周围有宝贝吗?”夏南星起身动动胳膊动动腿,刚才那一场动人心魄的双修,除了太过刺激,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痛苦,完全不像有些小说里写的吓人。   光是一想,夏南星脸又烧起来,自语道:“找宝贝也不等我醒来。算了,本宗主宽宏大量,原谅宗主夫人。”   巨木已经不是刚进来时的模样,树顶完全被劈开,烧成黑炭色,数条裂缝从顶端直贯穿到树根。   怎么会忽然劈赤雷?韩凛动用本源灵力,就会天降赤雷,难道魔头真的没死,还藏在这秘境之中?   夏南星心头隐隐浮现不好的预感,环视周围,却见一道最深色的裂纹透入光线,光线逐渐变宽,很快便将他笼罩其中。   树外的景色清晰地展示在面前。   晓清霜牵着灵马守在树外:“宗主!”   夏南星被最高品阶的灵障护着,听不到外界一切声音,只看到晓清霜嘴巴动了动,而在他身后远方的空中,一人身着海棠映雪袍踏于雁翅刀之上,面容极俊朗,神情极冷厉,抬手朝虚空一按,周围修士立时被灵波震荡得朝四面八方飞散。   “大壮……”夏南星喃喃。   这把刀……   刀锷的图纹因主人御空催动,闪着红色灵光,貌如虎,形如牛,生双翼。   穷奇戏珠。是修罗刀。   修士们四散奔逃,有几人飞向这边,夏南星看到他们的口型:“韩凛……”   梅磨迎上去,被韩凛毫不留情挥袖抚开,他殷红的嘴翕动:“韩郎……”   韩酣御踏雪绕着大壮打转,他在唤:“太爷爷……太爷爷……”   口型读话语,自然是不太准的。   那刀又是怎么回事?   大壮是捡了朋友的刀吗?   对了,那身沾满血的黑袍,也有同样的绣纹,所以还借了衣衫吗?   这帮修士都被韩酣传染了么?怎么一个比一个憨,居然仅凭一把刀认人。   不会错的,大壮不会骗他,一定是这帮修士搞错了。   可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夏南星抬起指尖,隔着遥远的距离,抚在远方那人脸庞。   韩凛瞳孔颤动,情绪并不很明显,夏南星却清晰地读出了谎言被识破后惊惶。   那面自欺欺人竖起的屏障垂死挣扎,最终随着这一眼,怦然碎裂。   韩凛心念一乱,罩在周身的阻水灵障霎时消散,漫天倾泻的水珠浇了他一头一脸,而他的脸色,比降下这场大雨和赤雷的黑云更黯淡、深沉、绝望。   他看到夏南星脸上红霞未褪,神情却仿佛自高空坠落般,震惊又哀伤。   夏南星捂住心口,眼眶通红,脸却在瞬间变得苍白,微肿的唇开合。   相隔甚远,韩凛并不能听清他的话,却只觉周遭喧嚣全数褪去,只有一道曾在梦中出现的,熟悉又惹人心疼的嗓音,和夏南星的口型融合在一起,坠入心海:“魔头韩凛……你骗我。” 第66章   夏南星脑海一团乱,除了“大壮骗我”、“他是魔头韩凛”,几乎难以捕捉到其他思绪,抱起两只小猫,脚步虚浮踏出枯树。   “宗主,你先冷静一下,有什么事,吃完药再说。”晓清霜安慰着,给空中的韩凛使了个眼色。   夏南星捂心蹙眉、脸色苍白如纸,分明是心疾发作,保心丸和花神草都在韩凛储物囊里。   韩凛调转修罗刀,夏南星退后一步,倏地转身:“晓师兄,我们走。”   说完便朝无人的方向疾行而去,韩凛弹指击他险些踩到的石块,晓清霜牵着灵马追上去:“宗主,上马吧。”   夏南星看着高头大马,根本不知该怎么上,放下猫,踩着马镫连爬带滚翻上去。   灵马被晓清霜牵着走起来,身后空荡荡的,他根本坐不稳,勉强僵着手撑住马背,挺直脊背,待身后所有人声散去,脱力般往前一伏,整个人趴在了马背上。   桑葚刚醒,就看到宗主黑黝黝的脑袋倒在前面,气场低得很,抬爪子摸了摸:“喵~”宗主抱抱~   夏南星没什么反应,桑葚又摸摸橘子:“喵~”大王~宗主不高兴~   橘子趴在夏南星对面:“喵……”本大王也很崩溃……星星猫饭的食材和锅炉,仅剩的一根黄花鱼,都在魔头兜里呢!   “晓师兄,大壮没有了……”夏南星垂下手臂,有气无力道,“我把他逐出师门了。”   晓清霜看着前方一头凶兽,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灵流拖走,叹了口气:“宗主,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晓师兄,我们离开这儿吧。”夏南星疲惫地合上眼,入目所见的每一棵树,都仿佛在提醒他,不久前发生了什么荒唐事。   柔情蜜意,水乳交融,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骗局。   晓清霜默默回头看了一眼,果然,韩凛跟在后方不远处,面色深沉,无声无息,像个挫败的怨灵般。   韩凛掐动无比繁复的手诀,将一道空间扭转灵气团,打在夏南星和晓清霜身前,两人就这样消失在秘境中。   “你放弃小郎君了?”跟着韩凛的梅磨诧异道,“那本尊岂不是该出手了!”混乱中只看到那张绝世容颜一眼,略带病态的忧郁神情惹人怜爱,瞬间就攫住了阅人无数的梅宗主的心,小郎君登上和朱砂痣韩郎平起平坐的至高位。   韩凛一副冰块脸冷得刺骨,手里的修罗刀却烧出火焰,提到梅磨眼前:“本尊绝无可能放弃南星!你敢出手,本尊必不饶你!”   “那你不追上去,还放人走?”梅磨被灵火燎了一片侧发,险险避开扑灭。   韩凛定定看着夏南星消失的位置:“不是现在。”   南星有心疾在身,眼下情绪已十分激荡,只顾逃开他,若他咄咄逼人,难免会令南星情绪起伏更大,造成心疾恶化,他绝不能容忍自己,成为伤害南星的人。   “还是去追吧,太爷爷。”韩酣横抱着灵力耗尽,变回二哈的踏雪,紧跟好不容易认回的亲人,“我支持你。”   太爷爷说得倒大度,手却气得发抖,再抖厉害些,修罗刀就要把梅宗主燎成光头了。   夏南星神志恍惚,隐约听到周围鸟鸣声与树叶沙沙声消失,熙攘人声传来,抬了抬眼,却见面前是悦来客栈的大门。   “怎么回来了?”夏南星跌跌撞撞,在晓清霜搀扶下下马。   晓清霜摸不准此刻提韩凛,会不会影响他的病情,只能含糊道:“空间扭曲,把我们送回来了。”   空间扭曲是最高深的术法,目下修真界中,只有韩凛和王迩能施展,后者只在仙盟大会上,公开施展过一次,转移了一里路,便耗光了王盟主所有灵力,而韩凛这次整整扭曲了七百里,饶是他修为盖世,灵力消耗也可想而知。   韩凛确实消耗不小,无法再施展第二次,随手从储物囊里拿了两棵补灵草嚼碎,踏上修罗刀,生生撞破秘境天顶,向玄天城疾飞而去。   梅磨舞出紫绸,韩酣抱上踏雪御起佩刀,趁秘境破口闭合前一瞬离开,却被远远甩在后面,只见韩凛已成了一颗渺小的红色星子。   悦来客栈门口,夏南星没有进去:“晓师兄,我们是不是没剩多少钱了?”   晓清霜点头:“宗主如何打算?”   “先把灵马还了,找间客栈落脚。”夏南星挎着肩膀,慢吞吞向租马馆走去,“我不想再看到那个人。”   韩凛如一阵赤风刮至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窗外,并未感应到屋中有人,在玄天城上空盘旋寻找,终于在同福客栈不远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灵马已经不见了,夏南星拖着步子,走得很慢,一看便知身体十分不适,晓清霜配合着他的步伐:“前面有间客栈,我们住那里吧。”   夏南星点点头。   韩凛一掌握住虚空,急怒之下合拢的手掌在空气中撞出噼啪火花。   什么无能师兄,爱星都病成这样了,为何还不帮他医治!   他如一阵风般,自后门卷入同福客栈,在柜台扔下两块上品灵石:“稍后将有两名红衣修士到来,给他们一人一间天字房,不得暴露灵石来源。”   韩凛这张脸如今并不在通缉令上,但几年前是布告栏常客,掌柜的怎能认不出他,吓得一个劲点头。   夏南星和晓清霜踏入同福客栈时,韩凛早已如一阵风般,散得无影无踪。   如今两人一个抱着两只猫,连储物囊也没有,另一个灵石大多买了药材,只有还马取回的九十五块中品灵石押金,倒不算少,可也不能挥霍。   “一间地字号房。”夏南星没精打采道。   玄、黄字号房自是更便宜,但只有一张塌,两人住不太方便,若开两间,不如地字号房便宜。   掌柜楞楞看着他,从未见过如此容貌绝世之人,像个自天界而来的仙灵,一脸病容,似被凡尘浊气污染。太好看了,以至于他都没发现,旁边一人也在布告栏上,而这美人若捂上下半张脸,便是通缉令上的另一张画像。   夏南星神情恍惚,全然没意识到一路上被多少修士围观,迟迟等不到掌柜回应,重复道:“一间地字号房。”   晓清霜正要取出灵石,掌柜回神,忽的咧嘴一笑:“恭喜两位,今日是同福客栈百年庆,凡是带猫入店,皆能无偿享受天字号房,一只猫,一间房!”   “多谢。”夏南星半垂着脑袋,跟引路的小二上楼,完全没注意到掌柜笑得有多僵硬。   晓清霜不放心他,跟随进同一间房,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道:“宗主,你浑身都在泛灵光。”   夏南星倒头往榻上一躺:“我好累……”   他放开两只小猫,疲乏地闭上双眼,小臂盖在泛疼的额头上:“师兄,我需要休息,麻烦帮我照顾橘子和桑葚。”   晓清霜接过猫:“宗主放心。”   夏南星没有回应,周身溢散的灵气蓦地一收,竟是入定了。   晓清霜让小二送了一盘鱼干,放在两只猫面前,轻手轻脚打开窗,他们的房间在三楼,入目不是远天白云,也不是对楼的窗,而是站在修罗刀上的魔头。   韩凛换上了绣有穷奇戏珠纹的黑袍,晓清霜让他进来,轻声道:“你真的要退出宗门?”   “南星逐本尊出宗门。”韩凛冷冰冰的一张脸,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里,落寞和忧虑蓄成一汪寒潭,“他想如何,本尊便依他。”   橘子蹭的蹿到他衣襟上:“喵。”可拉倒吧,他不想见到你,你还来呢。黄花鱼给本大王,还有一条剩!   桑葚舔舔油乎乎的猫猫脸:“喵~”偷偷的~   韩凛打开储物囊,把灵草药材一股脑倒了出来,在屋里堆成一座小山:“哪些能用,你拿去,南星此次入定后,会达到金丹境,心疾许会更严重,你备好药,绝不可让他痛苦。”   夏南星曾说过,预感会在今年跨入金丹境,双修是一个极好的机会,韩凛趁此助他一臂之力,本打算在枯木中守护他入定吸纳入体的灵气,不想出了后面的事。   “修为越高,越不惧病痛,宗主的病为何会更严重?”晓清霜不解道。   离魂之症的秘密,韩凛绝不会对外人道,拎起抱紧最后一条黄花鱼的橘子:“你只管缓解南星病症,其他不必管,本尊还有要事办,若南星有任何事,让韩酣代为传达。”   韩酣一直抱着踏雪等在楼下,看到太爷爷伸指尖敲了敲窗框,立时御刀而上,翻入屋内,傻傻一笑:“晓道友好。”   韩凛还保留着四岁离家时带走的韩家弟子牌,百余年封锁后,第一次解开禁制,可用以联络。   梅磨也御绸带飞上来,被韩凛一道禁制挡在窗外:“滚。”   四块硬铁板齐聚一屋,韩凛最强禁制设下,他连一丁点空子都钻不了,便不自讨没趣,朝韩凛抛了个媚眼,转头补这几日未来得及享用的猎物去了。   “猫,走。”韩凛重重一撸橘子后颈。   “喵!”让本大王吃完!   橘子迅速吞完黄花鱼,跃出窗外,化作穷奇兽,韩凛跨上兽背,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酣把吓得一愣一愣的踏雪放到吓晕的桑葚旁边:“太爷爷又回秘境去了,说是非找到灵草不可。”   “韩凛如此用心,虽说不该欺瞒宗主。”晓清霜叹了口气,“希望宗主能尽早解开心结。”   夏蝉鸣尽,风染叶黄,布告栏上,夏壮的通缉令换成了韩凛,画像下方的罪状与日俱增,第一个月,写的是夺舍仁心山弟子夏壮;杀害妙手谷长老、弟子;秘境中屠杀玄天宗、仙音阁大量弟子,残杀仙音阁宗主;抢夺仙盟灵材天阶神仙露。   第二个月,新增:强抢仙盟所有秘境讯息;夺修真界资源。   第三个月没有新增,因行径和上月最后一条一模一样,短短六个字,却令修士们胆战心惊。   没有明指所夺资源范围,仅仅以修真界三字概括,岂不是说,魔头无论仙盟修士、小宗门世家、散修,什么都抢。   一时之间,整个修真界又成了屠魔大战前状况,人人自危,见修罗刀与穷奇兽便退避三舍。   晓清霜原本以为,韩凛如此郑重嘱托,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归来,不想每隔一段时日,他都会来客栈一趟,少则三五日,多不过十日,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坐在榻边,看上夏南星小半日,偶尔抬起指尖要触碰榻上的人,却似怕被发现般作罢,随后又御穷奇离去。   唯一一次说话,是把一株炖汤还没用完的五色花神草交给晓清霜。   韩凛道:“待南星醒来,便喂他服下,无需不舍,本尊还会带来。”   “宗主尝得出花神草的味道,也清楚这东西极为稀有,半株还能勉强搪塞,若时不时喂一株,怎会猜不到神草是哪来的,只怕瞒不过去,反倒适得其反,让他不肯用药。”晓清霜道。   “晓道友说得有道理。”韩酣托腮沉思,“不如这样,咱们先喂他一两次,试探一下。”   韩凛两辈子杀伐果决,无所畏惧,即使重伤之下,遭上千修士围攻,照样镇定自若,面对此事,却生出股不知所措来,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缄默颔首。   于是三个月后,夏南星自入定中醒来,送到嘴边的第一件东西,便是一颗带着花神草香的药丸。   经过三月之久的沉淀,心情已不似之前郁郁,思绪也还算清晰,夏南星拧眉按着更疼了的心脏,嗅了嗅药丸:“五色花神草?师兄,你哪来的?”   晓清霜看了韩酣一眼,韩酣立刻道:“我买来的。”   “韩凛叫你来的?”夏南星别过头,拒绝药丸,“师兄,我要保心丸。”   “我自己要来的。”韩酣往晓清霜身上一靠,“我心悦晓道友,自是要跟着他,至于花神草,是我不想看晓道友太过担忧,托家里人捎来半株。我韩家虽然隐居,但毕竟曾经是大世家,还是有一两件能拿出手的宝贝的。”   韩酣有多憨,夏南星很清楚,他那表情,耳廓微红,看晓清霜的眼神直勾勾的,确实没有半点扯谎的痕迹。   晓清霜红了脸,配合道:“宗主,韩道友所说句句属实,你快服下神草丸吧。”   韩酣说的这一段,细究起来,确实没有扯谎,自然一身憨憨气不改。   “多谢。”夏南星服下药丸,苦得整张脸皱成一团,倒茶饮了一杯,凉飕飕的,嘴里苦味不减,甚至仿佛被这凉茶直冲进心里,放下茶碗气恼道,“你若想和我们一道,就绝不能和韩凛扯上关系!”   晓清霜和韩酣对视一眼,清楚魔头的花神草是没法入宗主口了。   “宗主,修真界流传的韩凛恶行,并不一定属实,不如我们找韩凛坐下来,平心静气谈一谈?”晓清霜劝道,“哪怕要逐他出仁心山,也该收回弟子袍和弟子牌。”   弟子牌是魔头自己做的,海棠映雪袍……   脑海中不由浮现亲手扯下大壮海棠映雪袍的画面。   “我……我收的仁心山弟子是大壮,是夏壮,和魔头韩凛没关系!”夏南星又灌了口凉水,却越喝越憋闷,“魔头韩凛,欺人太甚,不安好心,总之本宗主绝不会和他再谈!”   “谈感情?”韩酣道。   夏南星咚一声放下瓷杯:“谈话!”   晓清霜瞅了韩酣一眼,提醒他别说错话惹恼宗主,又朝夏南星温和道:“你好好想想,他如何欺你害你了?”   夏南星没想,因为根本想不出来,一想到那个人,就全是温情喜悦的点滴,还有令人面红耳热的缠绵。   越想越烦躁,他抓抓凌乱的长发,抓到一丝欺害的实证:“他想让我马上风!” 第67章   晓清霜脸一红,不说话了。   夏南星刚说出口就后悔了,看韩酣似要开口,生怕这憨憨说什么惊人之语,抢先一步截断他话头:“都不必说了,本宗主心意已定!”   他揉揉伸着舌头求抚摸的二哈脑袋,抱起舔盘子的桑葚,在房里看了一圈,却没看到小胖橘的影子,心一跳:“橘子呢?”   是橘子带那个人来的,难道也跟着一起走了?   晓清霜和韩酣面面相觑不说话,穷奇兽此刻恐怕还和韩凛一起在秘境里。   韩酣偷偷搓搓韩家弟子牌,夏南星的话音立刻传到了另一头:“那个人是不是来过?把橘子抢走了?”   “没有,刚刚还在这呢。”晓清霜挤着微笑,“也许跑出去了,很快就回来。”   抢是不存在的,至于刚刚是七日前,随韩凛一道回来过一趟,不算骗宗主。   “你怎么跟合离抢孩子似的。”韩酣脱口道。   夏南星:“……”橘子是他毛孩子,没毛病……   “谁跟谁合离了,本宗主和那个人又没有……没有……”夏南星抱着桑葚,把下半张脸藏在猫猫头后面。   没有成过亲,至于那天枯树中的事,只是为了解欢情散。   夏南星稍稍回忆,脸又发起烫来,心也跟着一阵抽痛。   晓清霜见他脸色不好,忙倒了杯水递过去,给韩酣使眼色:少说几句。   水是凉的,夏南星放下杯子没喝,掀屏风,钻床底找起猫来。   橘子果然不在屋里,看来只有用之前的方法,他推开门:“我借厨房做点猫饭。”   “喵~”   高傲慵懒又可爱的猫叫声响起,晓清霜忙打开窗:“宗主,橘子回来了。”   桑葚撒丫子飞扑过去,险些把小胖橘撞下窗台:“喵~~”大王~喵喵想你~~   橘子拖着粘人的小黑猫,轻轻松松跃下窗台,顺道给了二哈脑门一爪,带着拖油瓶扑进夏南星怀里:“喵喵喵!”猫饭!星星猫饭!黄鱼干!星星啊!你知道本大王这三个月过的是什么日子么!魔头只会撸猫,不管伙食啊!!!   “让你乱跑。”夏南星极轻地在小胖橘额头弹了一下,“嘴馋了才想到我,你个没良心的。”   “宗主,厨房油烟重,你的身子,不适合下厨。”晓清霜劝道。   “就是,穷……”穷奇是半神之兽,吸纳天地之灵气,根本不会饿。   当然,穷奇这两个字绝对不能说,否则橘子真身曝光,夏宗主再受刺激,太爷爷会捏死他的。韩酣嘴角一僵,心道完了完了,要露馅了,穷穷穷,有啥能穷出个下文,看着晓清霜清秀素净的一张脸,福至心灵:“琼花落尽天不惜,快下雪了,天冷更要保重身体啊!”   晓清霜看了眼窗外,天阔云淡,秋高气爽,银杏初黄:“对啊……要保重身体……”   夏南星也明显感觉到,身子大不如前,只能写了份配方,交给客栈后厨去做。   没过多久,小二便送来满满一盆猫饭,大锅煮的比例不那么精确,味道也稍显不足,但至少有星星猫饭的雏形,橘子吃得还算满足,脸盆似的一碗下肚,也不见肚子鼓,四脚朝天打了个饱嗝。   三人坐在桌前,静静看小胖橘吃完。   晓清霜怕把握不好度,不敢再劝,韩酣怕说错话被晓道友讨厌,忍了这么久,还是憋不住道:“夏宗主,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回仁心山?还是暂留玄天城?”   那个人走了,不代表日子不过了,既然身处仁心山宗主之位,该干的事还是要干的。心疾已有方子,虽然用材获取难如登天,总也要想办法治,可现下东西全在魔头的储物囊里,包括带出来的仁心山大半医书、药材,还有医箱和妙手仁心招。   夏南星入定时,对贴身的触碰有隐约感知,比如前几次,那个人常常会以不影响入定,极其温柔的方式,以灵流或指尖碰碰他眉眼、鼻尖、唇珠、以及嘴角的小痣。   以前他未曾注意,以为是灵气流动所带来的错觉,但这一次,整整三个月,这种触感没有出现过一次。   那个人仿佛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夏南星越想越气,一拍桌子:“我、要、报、仇!”   “你认真的吗?”韩酣诧异道。   夏南星很认真:“炼虚境怎么了,还不是中了欢情散,合欢宗都能研制出欢情散,我大仁心山宗主,绝对能研制出比欢情散更强效的药,毒倒那个人!”   “宗主,您三思……”晓清霜又给他倒了杯凉水,“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身体养好。”   “师兄你说得对,只有把身体养好,才能和魔头抗争。”夏南星抓来纸笔,唰唰写下治离魂之症的药方,尚存的理智让他隐瞒了病因,抬头改写成先心病特效治愈药。   三人两猫一狗脑袋围成一个圈,对着堪比神药的方子一阵沉默。   韩酣和晓清霜总算明白韩凛这三个月来,为什么带着穷奇到处跑了,就这张方子,不把修真界翻个底朝天,根本凑不齐材料。   橘子抬腿挠挠后颈:“喵。”底朝天也凑不齐,顶级灵草只存于天神界,下凡即成飞灰。   “修真界从古至今未出现过顶级灵草,但并不代表不存在。”夏南星分析道,“既然有先人留下的方子,证明一定有获取的途径,只是一直未被发现。”   晓清霜:“灵草生于灵气充裕之所,大多在秘境中,野外少有,也可在天然灵泉附近开田培育,品质以种子质量,及生长地灵气浓郁程度决定,确实有提升品质的方式,但十分困难。”   夏南星认真听着,韩酣接着道:“用比灵草境界高的血滋养孕育,就能提升品质,大多数兽血带凶,和灵草灵气相冲,极少能培育成灵宠的十分珍稀,主人绝不可能伤害它们去喂草。人血也可以,但被仙盟明令禁止,其实禁不禁都一样,只有中高阶以上的修士血才有作用,他们的血,普通修士想取也取不到。还有这万岁花神草,传说灵气诞生在万年前,得和灵气同诞,怎么可能那么巧。”   “而且要养出不存在的极品灵草,”韩酣压低声音,神秘兮兮,仿佛在泄露天机,“那得是神血吧……”   橘子扫了他一眼:哟,憨憨还挺聪明,猜对了。   夏南星陷入沉思,把所有看过的修真文设定汇总,头脑风暴。   喂养这两字一听就可怕,估计不是放一两滴血就能成的,说不好要以命换草,这种害人利己的事,他绝对做不到。   “用更高修为的东西滋养……”他搓搓下巴,解读滋养两字,“就是说,只要能做出类似的培土,也许就能成了。”   不管培土怎么制造,胚子都是必须的,总之收集灵草总没错,横竖诊治病人也需要,至于花神草,实在不行弄株年岁差些的讲究,都是极品灵材,掺杂一件滥竽充数,应该不会太影响药效。   “对了,前几日仙盟出公告了,你刚提到的那个药罐子,确认为丹医大会的头名奖赏。”韩酣牵着二哈倏地起身,“报名明日就结束了!”   事不宜迟,他推开房门:“快走吧!”   夏南星正要出门,晓清霜提醒:“宗主,你的头发、衣衫,都有些乱。”   夏南星抄来镜子一看,长发乱蓬蓬,发带的结滑到了肩头,外袍领子一边松松垮垮挂在大臂上,一边卡着侧颈,腰封歪歪扭扭,系绳要散不散。   他尝试整理头发、衣袍,果不其然收拾不好,拿着梳子十分窝火,恨不得弄个电推子推成平头。   “宗主,我帮你。”晓清霜拿起梳子,要帮他梳理头发。   夏南星穿越之后,但凡出门,衣袍发型都是由韩凛帮忙打理,早就习惯了有人伺候的生活,可看着镜中身后,海棠映雪袍修士手执木梳,却怎么看怎么别扭,接过梳子:“还是我自己来吧,师兄,你演示一下。”   晓清霜梳的也是半披发,但整理得板正妥帖,一丝多余碎发都没有,发带结绑得十分紧绷,夏南星光看就觉得头皮疼,从头到尾看他解开发带,重新慢慢梳了一遍,又解开腰封,一步一步演示绑法和绳结。   韩凛系的所有结,都美观简洁不失精巧,而晓清霜系的甚至可以划入艺术品范畴,层层叠叠,绕来绕去,最后编出一朵海棠花。   夏南星:“……”难怪总觉得师兄的衣服有哪里不同,原来多了绳结花。   学不会……   “晓道友心灵手巧,绳结系得在下心动不已,佩服,佩服!”韩酣文绉绉地拱手。   夏南星看了看他的发带,比较随意:“你演示给我看看?”   韩酣也拆了长发,高高竖起,指尖一缠,结打完了:“衣袍也是一样的系法。”   这么快,谁看得清……   韩酣又表演了一遍,夏南星还是一头雾水。   晓清霜无奈摇头:“韩道友,不介意的话,可否由我来演示。”   “当然不介意。”韩酣乐憨憨地解了发带,塞给晓清霜。   晓清霜用他的方式,慢慢演示了一遍,夏南星这下看清了,试了几次,终于成功穿好衣服绑好头发。   其实,也没有很难,但就是有副作用——心脏不太舒服。   三人抱猫牵狗下楼,到转角处,夏南星听到“魔头”两字,脚步一顿。 第68章   大厅沸沸扬扬,修士们正在激烈讨论。   “三个月!仙盟在册的秘境全被魔头抢夺一空!简直丧心病狂!”   “秘境是所有修士共有的,凭什么他韩凛不遵守仙盟规则!”   凭他修为最高,凭仙盟斗不过他,只能发一纸通缉令,凭整个修真界见了他,都要让着走。   在场众人,谁不知这些,比气愤更浓烈的,是妒忌与崇拜,毕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仙盟三十年不一定能完成的事,他三个月就做到了,如此神通,哪个修士不想拥有。   “魔头真是肆无忌惮,今早我还见他骑着凶兽穷奇,在城中横行霸道!”   太爷爷被那么多人挂在嘴边骂,韩酣忍无可忍,正要上前争辩,却听身旁有道中气不足却十分响亮的嗓音道:“韩凛怎么横行霸道了?”   夏南星上前一步,指着刚刚说话那人:“是御穷奇伤了你?”又指向之前说话两人:“还是抢了你们兜里的灵材。”   大厅中顿时静下来,片刻后,有人道:“穷奇是凶兽,从来没有人拿来当灵宠的!”   “就是,他扫荡全修真界共有的秘境,采走所有高阶灵材,这和抢我们兜里的,有什么差别!”有人附和。   夏南星不由失笑:“没人拿来当灵宠,是你们不想吗?有本事,你们也可去驯一头,而不是在这叫嚣,给只是御空而过的韩凛挂横行霸道的罪名。”   穷奇是只出现在传说中的凶兽,比诸犍更稀有,全天下除了韩凛那头,还从未听说有人发现过第二头,更别说驯服了,除非去抢魔头的。修士们光是想想,就打了个寒战。   “还有你。”他上前两步,停在附和那人跟前,居高临下朝坐着的人道,“你自己说秘境是修真界共有,那其中资源便是能者取之,韩凛不取,也会被仙盟搜刮光,轮得到你吗?凭什么仙盟垄断,你们不去抗议争辩,韩凛取之,你们却在这里言语讨伐个不停。”   “哦——我懂了。”夏南星后退一步,环视满厅围观他的修士,微扬下颔,轻蔑地勾了勾嘴角,染着丝不羁与愤怒的容颜更显夺目,“仙盟不能抗议,因为他们会打压你们,韩凛可以讨伐,因为他根本从不理会你们。”   一针见血,鸦雀无声。   夏南星负手迈着四方步,肩上停着两只护法猫,傲然走出客栈。   心情正不好呢,辩赢了,畅快不少。   韩酣悄声和晓清霜咬耳朵:“他这是要报仇的模样?”   晓清霜:“常言道爱之深责之切,情之浓怨之深。”   橘子耳朵灵得很,认同道:“喵。”说得对。   桑葚隔着夏南星后脑勺朝它挥爪爪:“喵~”对对喵~   “橘子、桑葚。”夏南星肩膀有些酸,心情又有些不痛快,把两只小猫抱回怀里,“刚才的话都听到了,魔头骑着穷奇在城中横行霸道,不准乱跑了,特别是橘子,不然小心被穷奇吃掉。”   橘子:“……”本大王神通再大,也没法吃自己……   夏南星没有法器灵宠,无法御空,好在仙盟设立的报名处离这里不远,今日天气晴朗无风无云,温度适中,三人便步行而去。   没有那个人在身侧,人群散开的幅度小了许多,夏南星这才明白,原来此前所有人退避三舍,是看出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只有他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一口一个大壮、壮郎……   三个月前,高阶灵草秘境中,韩凛出世的消息早已传开,虽然经仙盟美化,诸多细节大相径庭,但人物阵营并未编造:仁心山与韩凛是同伙,至于韩酣,也以魔头曾孙的身份,荣登布告栏。   韩酣昂首阔步,只差没把韩凛是我太爷爷写在脸上,稍有人靠近,就提提悬在腰侧的刀柄,把人吓退。   他的名号从前在修真界从未出现,修士们不知其深浅,生怕是个魔头候补,根本不敢靠近。   丹医大会的报名点,设在玄天擂台大门前的小广场上,黑压压挤满了人,只有一成是来报名的,剩下九成,都在看热闹。   仙盟在此设了一方小擂台,每个上场的修士,都必须至少拿出一株低品灵草入奖池,胜者站台,直至最终无人挑战,最后的胜者可获得奖池中的所有灵草。   擂台后方的透明灵障中,已经有成堆的灵草,大多是被修士们视作鸡肋的治愈类草药,周围的妙手谷弟子不屑一顾,夏南星和晓清霜看得两眼闪闪发亮。   擂台上一战刚刚落下帷幕,玄天宗一名次高阶弟子获胜,正在等待对手。   “我来!”韩酣牵着踏雪,御刀飞过人群,落在擂台中丨央。   夏南星一行本来站在人群最外围,无人在意,韩酣一出场,所有人都顺着他来的方向看去,有面露惊惶的,急急后退的,更多的是被夏南星带着病容的脸惊艳,痴痴怔在原地。   从前只当梅宗主容貌无双,魔头瞎才瞧不上他,现下一见这位美人,恍如误入人间的仙灵,一身红衣,更衬苍白面庞、如星眼眸绝世清丽,美得无与伦比,惊心动魄,众人心道:魔头不瞎!梅宗主修真界第一美人的名号,名不副实!   夏南星抬手捂住半张脸:我知道我长得好看,可有必要这么夸张么……   好在有通缉令加持,这帮修士也只敢心痒痒,没人敢真的造次,待擂台上响起狼嚎声,大多便转头看起比试。   兵刃、法器、灵宠,都是修士能力的象征,因此比武擂台不禁这些,踏雪关键时刻,没有犯傻,咆哮着一会儿啃咬,一会儿挥爪,一会儿甩尾辅助攻击,和韩酣配合得十分默契,可他毕竟年岁尚浅,修为和经验都比不过对方,坚持了半刻钟后,灵力不支,落于下风,很快便连人带狗被打出场外。   晓清霜和夏南星帮他处理起身上的轻微外伤。   “晓道友,在下惭愧,未能赢得赏品。”韩酣手肘偷偷撞撞夏南星,抬眼皮示意他别动手,转身正对晓清霜,明晃晃一副痛痛要晓道友呼呼才能好的表情。   晓清霜给他涂上效果最好的外伤药膏:“人没事就好。”   陆续又有人上台,夏南星观察战况,得出结论:越早上台越吃亏,输了损失机会和灵草,赢了要面对接下来许多敌人,最后同样因灵力不支落败。   负责管理赏品池的弟子身边,站了个玄天宗长老,手执佩剑,环视周围,一副随时准备上场的模样,却一直未上,看样子是仙盟故意派来收奖池的。   说得好听是擂台,其实就是仙盟找机会骗修士们兜里的灵草。   一名元婴初期的修士立于擂台之上,连胜三场,台下“宗主!宗主!”呼声不绝,应当是某个无法入仙盟权利层的宗门宗主,等了将近一刻钟,无人再上台。   擂台规则的获胜确定时间,便是一刻钟,眼看计时法器上的指针接近终点,那宗主喜笑颜开,以为能为宗门添一大笔资金,谁知最后一瞬,玄天宗长老挥剑上台。   这玄天宗长老是元婴中期,单论修为,他更胜一筹,可对于武修而言,武术也十分重要,只要剑法刀法够精湛,跨一个小境界获胜,并不是难事,难就难在,这宗主已消耗了三场,而玄天宗长老是全盛初战,结果毫无悬念,后者胜。   “太欺负人了,这长老剑术根本不如那宗主。”夏南星一个外行都瞧出来了,戳戳橘子小胖脸,“橘子,你的喵喵拳打得过他吗?”   橘子抬头看获胜的长老:“喵。”小意思。   夏南星不知为何,竟从这张毛毛脸上看出浓浓的嫌弃:“那我们上去把他打趴吧!”   橘子挥挥喵喵拳:“喵!”要加餐星星猫饭和黄鱼干!   “好嘞。”夏南星把桑葚交给晓清霜,动动胳膊,准备上台。   晓清霜却把橘子抱了过来:“宗主,你身子不好,我去吧。橘子,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橘子抬爪子,拍了拍他手背:“喵。”安心,本大王在,必胜。   于是晓清霜抱着猫,御着主要给人开瓢的柳叶刃,往奖池里放了株低品灵草,上了擂台。   玄天宗长老一见来人,放肆地笑起来:“通缉令上的逃犯竟胆大至此,今天就让我好好教教你,何为仙盟规矩!”   他话没说完,便暗算似的出剑杀来,坚信仁心山一介医修门派,没有韩凛在侧,翻不出花来。   晓清霜把橘子放在肩头,一个优美的旋身,避开剑风,远离攻击范围,紧接着扬首下腰一剑回击。   仁心山前宗主夫人本是剑修,后继承柳叶刃转医修,一身剑术绝妙精伦,都传给了晓清霜,这一剑行云流水,若不是对面是玄天宗长老,不敢得罪,在场看客们早就出声叫好了。   长老没料到他竟轻易避开了,还能还手,堪堪躲闪,广袖被划了道一掌长的口子,不再轻敌,急退两步,重新摆开架势:“鼠辈!从何偷师的剑术!”   “偷师个屁!”韩酣在台下忍不住大骂,“你当全天下医修都像妙手谷不学无术只会嗑药,这天下你没见过的术法招式多了去了!”   他一句话骂了仙盟两大宗门,台下被仙盟压榨多年的小宗门弟子、散修们心中暗暗叫好。   晓清霜剑术固然精湛,但毕竟修为相差太大,玄天宗长老蓄灵力于剑锋,两招过后,他便渐渐不敌。   玄天宗长老胜券在握,祭出最强招式,准备让这逃犯血溅当场,赚十个上品灵石。   情况危机,夏南星急道:“橘子!”   橘子抬起猫猫爪,丝毫不惧剑上浓烈灵光,迎剑尖一拍,嗡一声轻响,剑势撞上一道无形的墙,生生停住,紧接着,小胖橘踏剑刃如履平地,直蹿到长老面前,爪爪朝写着“三”字的脑门狠狠来了一下。   玄天宗长老大睁着眼,直挺挺倒地。   管理修士愣了愣。   “读计时啊!”韩酣喊道。   此刻已经过去三息,管理修士这才慢吞吞读起来:“一息——两息——”   他也是玄天宗弟子,明白身侧奖池预定的去向,读得奇慢,整整用二十五息,才读完了十息,观战修士们有的按捺不住,不时传来稀稀拉拉的抗议声。   “十息”两字落下,长老仍未起来。   “晓道友!绝世无双!”   “晓师兄!橘子!厉害!”   夏南星和韩酣朝擂台大喊。   夏南星沉了三个月的表情,终于由衷浮现喜悦:那么多灵草到手了!   然而他只乐了片刻,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擂台上,修士们架走被橘子定成木桩的长老,刚开始计一刻钟倒计时,一道黑色身影就从后方掠过头顶,上了擂台。   韩凛眉心紧皱,站在晓清霜面前,视线却遥遥落在夏南星身上。   夏南星低头撸桑葚:看什么看,又不是没看过……   韩凛眼中浮起一丝落寞,扬手就把五株灵光闪闪的五色花神草扔进奖池。   “天啊!那是五色花神草!”   “他竟然扔了五株!魔头疯了吗!”   “扔多少有何区别,他还能输?”   修士们的惊叹讨论声此起彼伏。   管理奖池的修士检查过灵草,这辈子没见过五色花神草,还是那么多株,激动得嗓音都在发颤:“五色花神草千岁两株,两千、三千、四千岁各一株。”   “四、四千岁?我耳朵坏了??”   “验错了吧……”   夏南星心里哼了一声:少见多怪,以前还有六千岁的呢。   比试开始的唱声落下,夏南星抬起头,魔头没再看过来,只见他穿着身绣有穷奇戏珠纹的墨色仙袍,并未出刀,只是双手成爪,摆出要掐死人的架势,露在广袖外的右手手背,有一片浓重的紫红色,有几处已经泛黑,是重度灼伤。   橘子朝魔头挥爪爪:“喵喵。”星星心疼了,魔头,快,乘胜追击,把你烤熟的整条小臂露出来显摆显摆。   这片灼伤,是韩凛采花神草时,遭遇凶兽围攻,灵力不支,不甚被赤雷击伤。   这些日子,他为求迅速,没有自行搜索秘境,而是一举购买了所有仙盟秘境信息,一个个探索。从前他虽在高阶凶兽秘境中生存多年,但拓展区域探索时,都会定期休憩,以恢复灵力,然而这一次,一想到南星心情郁结,躺在榻上,便一刻都停不下来,三个月来,只有灵气告罄才休息上半个时辰,这才导致受伤。   即使现下,自夏南星苏醒后,他急忙赶来,又一路暗中跟随,顺便休憩,也只恢复了不到一成灵力,但对付晓清霜,足够了。   他随意动动手腕,盖住伤口,指节咔咔一响,考虑了一瞬夺舍晓清霜,留在夏南星身边的可行性,很快打消以谎言再次伤害南星的念头,缓下指尖劲道,蓄势待发。   看到五株花神草入奖池,晓清霜便知他是借机来送药的,并未反抗,也无法反抗,被韩凛以风驰电掣之势掐着脖子,送回台下。   “晓师兄,你没事吧!”夏南星查看他脖颈,只有一道极浅的红痕。   韩凛岿然立于台上,在一众修士的注视中,再次看向夏南星:“南……”   南星。现下如此唤他,仿佛以两人之前的关系威胁一般。   韩凛强行收起眼中的渴求与炙热:“夏宗主,我要与你比试。” 第69章   夏南星不是没有设想过,如果重逢,他该对那个人说什么,那个人又会对自己说什么。   韩凛身为修真界绝顶的修士,和小小仁心山,和修为低微的他,本该没有一丝交集,分道扬镳,对他而言,也不过回到受伤前的日子。   重逢,对韩凛没有任何必要。   而韩凛也确实整整三个月,没有再出现在他的世界中。   所以假设没有任何意义,夏南星压抑了所有脑海中,冒出头的各种可能性。   可现下,韩凛当众之下提出比试的要求,远远超出了他未延展的想象。   那个人想干什么?   当众展示一招击败前宗主,力证他韩凛绝不屈于人下吗?   夏南星心脏泛起细密的疼痛。   如果那个人再一次,把那双大手掐在他的脖颈上……   不止夏南星,在场除了晓清霜和韩酣,没人理解当下的状况。   通缉令上,邀战者和被挑战者明明是同伴,怎么就要打起来了?再说那可是魔头韩凛,杀谁不是如捏死只蚂蚁,还用上擂台比试?   小广场上雅雀无声,只听夏南星稍显虚弱的嗓音道:“我拒绝。”   “我要和你比试。”韩凛重申,抬起手,小胖橘不知何时到了他手上,毛绒绒的脖子被卡在虎口,“否则,本尊……”   不能说杀猫,南星会气坏的。   “本尊抢走你的猫!”韩凛凌然道。   观战众人一时无语:你们搁着上擂台抢孩子呢?   橘子很配合地一歪脑袋,蹬蹬腿:“喵……”本大王演技超棒!   桑葚爆出泪花:“喵!!!”大王!!!   夏南星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用橘子威胁,顿时恼了,把哭着撒泼的小黑猫交给晓清霜,大步穿过人群,走上擂台:“放开橘子,有什么冲我来!”   韩凛松手,橘子活蹦乱跳,蹿进夏南星怀里:“喵。”本大王帮你揍赢他。   韩凛视线扫过他发带衣带,是韩酣的绳结绑法,眼中顿时泛出一丝血色,眼刀扫向韩酣。   对付本宗主不够,难道还要迁怒旁人?夏南星侧走两步,踮起脚,挡在他面前:“看什么看,我仁心山预备家属,由本宗主罩着,你别想乱来!”   韩凛双眼危险地一眯。   韩酣想起儿时练刀偷懒,被父亲暴打的恐惧,忙扯着嗓子喊:“太爷爷,我喜欢的是晓道友,是晓道友的预备家属!”   晓清霜脸颊浮起红晕:“他似乎误会发带绳结的事了。”   经他提醒,韩酣才知眼刀来由,甩甩自己的发带,大声解释:“我和晓道友一起教的!只有用我自己演示,没碰太奶奶一根头发!”   观战修士:“???”还叫太奶奶,看来传闻的道侣关系是真,难道上台表演眉来眼去刀法?   夏南星:“……”   韩憨憨,闭嘴,你再多说一句,本太奶奶……呸!本宗主就让晓师兄家暴你!   还有魔头,当本宗主是什么人,成天散着衣袍头发,随随便便抓人帮忙系么!   夏南星越想越气,抄起猫猫爪:“少废话,动手吧。橘子,打出你最狠的喵喵拳!”   橘子:“喵呜!”来吧魔头!让本大王陪你演一出好戏。   韩凛岿然而立,已蓄起灵气的手掌猛然击出,薄唇微抿,眉目凌厉,只有眼底极深处一丝柔情,透露出架势再货真价实,也留有余地。   生死一线,夏南星来不及多想,一手护住橘子,一手尽可能推出一道微不足道的灵障,惊骇之下,不由紧闭双眼。   然而等了片刻,并未传来灵障碎裂的声音,周身更是没有一处疼痛,风平浪静地不可思议。   他茫然睁眼,见擂台上只剩自己一人,韩凛站在台下,平静道:“夏宗主好身手,本尊甘拜下风。”   夏南星:“啊?”发生了什么?   台下众人看得一清二楚,魔头灵气在堪堪碰到护障前,生生拐了个回头弯,如一道赤风,施展者本人以十分潇洒的姿势,乘风下了擂台。   “这水放得有些狠……”晓清霜小声道。   韩酣:“太爷爷这是放了个海吧。”   “谁还要上台比试!”韩凛在台下冷冷道。   谁还敢上去,那架势,分明在说:“谁上去,本尊就让他尸骨无存!”   足足一刻钟后,没一个人上台,夏南星抱着猫,莫名其妙成了擂主。   一座小山般的灵草送到跟前,他后知后觉有所领悟:难道大壮……韩凛是特地来送五色花神草的?   晓清霜和韩酣上台,帮忙收拾灵草,晓清霜给韩酣使了个眼色,后者浮夸道:“哎呀,好多好多灵草呢!竟然还有五色花神草!太多了!晓道友,我们的储物囊装不下,这可怎么办!”   韩凛足间一点,再次上台,一道灵障把剩余的灵草裹在其中:“夏宗主,我们谈谈。”   早三个月干什么去了?   夏南星扫了他一眼,高傲道:“不谈。”   “宗主,且听听他想说什么吧。”晓清霜劝道。   “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本宗主勉为其难听你说几句。”擂台结束,小广场上修士非但没散,一听有热闹看,附近的修士也都挤过来,反而更加水泄不通,夏南星并不想成为“瓜”本身,“回客栈再说。”   韩凛习惯性上前一步,半蹲。   夏南星耳根红了,今天的发型少了两根蟑螂须,怪别扭的,他拽着一把长发盖住侧脸,负手下擂台。   魔头跟在后面,修士们立时让开一条五丈宽的道,待夏南星一行离开后,静悄悄的小广场再次沸反盈天。   “魔头和美人究竟什么情况?我有没有机会?”   “你瞎吗?魔头看小美人那眼神,和看别人是一个样吗?你嫌命长,就去追。”   “我还以为比试什么,原来是道侣之间闹小别扭玩情趣,难怪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   “小美人修为看样子只有金丹,果然天底下都是看脸的,连魔头都不例外。”   “你们没听说伏虎城的事么,这小美人可不光有脸,厉害得很,救了被妙手楼毒害的虎家家主,还抢了妙手楼掌事的灵器,不杀修士光抢灵器,修真界谁人能做到。”   “是有办法的,只要主人放弃灵器即可,虽然不知这位夏宗主用了什么方式,妙手谷定是为了名声,才隐瞒了真相,”说话的是名散修,一身药草味,显然也是个医修。   “梁翌,你原来是妙手谷的,是不是知道些不为人知的事,才会这么说?果然那小美人并不强吧?”   不管强不强,今日擂台上这么一出,反正没人敢明着觊觎夏南星了。   “医道难习,能跨入金丹期已非常不易,绝不算弱,他能自妙手楼手中救人,可见于医之一道极为出色,且能以病人为先,不畏大宗门强权,是我等医修的榜样。”   “医道出色有什么用,丹道才是生金之道,要我说,梁翌你就是傻,好好的妙手谷不呆……”   道不同不相为谋,梁翌拱手作别,默然离开。   夏南星并不想让魔头知道如今的住处——虽然他早就知道了——一行人便去了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屋内摆设纹丝未动,连离开前,没来得及让小二收走的点心盘,还放在桌案上,翻过的医书也摊在某一页,被镇纸压住。   离开时,两人都以为,不过是去一趟秘境,就算如上次般要等一轮满月,几日后也总会双双归来,这本医书并不珍贵,便也没收。   连床榻都保留着离开时的样子,离开前,两人对坐塌上试灵气刀,夏南星记得很清楚,落座的位置上,现下那两片仍有褶皱。   “你不住这?”夏南星脱口问,说完又觉得不关自己事,收走桌上的医书,“随口问问,本宗主并不想知道。”   “近来很忙,没有回来。”韩凛看着他把书递给晓清霜,本该在他储物囊中的书,被放进另一个人的囊中,原本要道歉的话生生被堵了回来。   韩凛说完,没再说话,四人两猫一狗站在屋内,颇为尴尬。   夏南星等了好半晌,见魔头什么表示也没有,气道:“东西还我。”   韩凛默默把夏南星的医箱、妙手仁心招、海棠映雪袍,以及从妙手楼掌事处赢来的那方炼器炉,都取了出来。   夏南星身子不好,没有储物囊,当然是背不动这些的,黑着脸推给晓清霜:“师兄,帮我放一下。”   韩凛没动作了,夏南星一派宗主问罪的姿态,抱臂看他:“没了?”骗了他那么久,难道就没什么该说的?   韩凛愣了愣,墨黑瞳中隐隐闪过一丝受伤,夏南星别开眼,以为他要说什么,竖起耳朵听着,却没等来一句回应。   有东西轻声被放在案上的声音,夏南星瞥眼一看,是一件大号的海棠映雪袍。   这是想撇清关系早日分道扬镳?本该如此。   夏南星微扬下颔,哼了一声:“还有我仁心山带来的药材!”   韩凛手指一僵,除了药箱里那些寻常药材,灵草早在三个月前不论出处,一股脑交给了晓清霜。 第70章   韩凛拿不出来夏南星要的药材,更说不出口。南星气成这样,若知道这几日吃的药,是他偷偷送来的,怕不是今后都不肯吃药了。   “宗主,算了吧。”一室静默中,晓清霜解围道。   “罢了。”夏南星瞧了眼韩凛手背的灼伤,“本宗主大度,就留给你,当这一年的工钱了。”   仁心山种的灵草全是低阶的,没什么提升修为的功效,但治伤效果不错。   这人连药都认不清,若是用,也一定乱用一通,浪费灵草。   我管这些干什么,乱用最好,大魔头,分不清红伞伞白杆杆毒死你。夏南星如此想着,打开医箱,找了瓶效果最好的灼伤药膏,扔过去。   韩凛抬手接住,看着瓷罐上贴的药名,指尖碰着冰凉的瓷器,却生出一股暖意,还没来得及暖到心里,就听夏南星道:“本宗主才不是关心你。这是……我们分道扬镳的告别礼,今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我再无瓜葛。”   那一点暖意,最终还是被韩凛珍而重之地收下,塞进心里,连同那罐药膏一起。   南星脸色苍白,心疾明显未有好转,他不可违背南星的意思,再令他难过。   韩凛默默推开门:“告辞。”   夏南星上前一步,透过开着的大门,看到他头也不回下楼,离开了客栈,气得脸更白了。   晓清霜连忙递上一颗融合了神草之力的保心丸,服下后,夏南星面色稍有好转,可萦绕在心口的不痛快却半点没散:“走就走。本宗主还有正事要做,没空和你耽搁。师兄,咱们报名去。”   耽搁了那么久,天都黑了,今日的报名早已结束,几人只好先回同福客栈,翌日一早,再去报名。   灵草擂台还摆在小广场上,但人烟寥寥,修士们不是完全不懂擂台潜规则,但曾经也偶有人战胜玄天宗长老,赢走过赏品,可魔头一掺和,这一点渺茫的希望直接成了零。   获胜概率为零的比试,没有人愿意下注入场当冤大头。   广场人少,丹医大会的报名流程也很简单,夏南星和晓清霜缴了报名费,在报名表上敲上身份牌印便好了。   按常理说,通缉令上的修士,不应该有资格参加正规擂台比试,可古往今来,正常修士上了通缉令都是东躲西藏,哪还会在公开场合亮着身份露面,因此仙盟并没有设这条明文规定,负责登记的修士更不敢质疑魔头韩凛的同伴,因此这一趟,十分顺利。   丹医大会,顾名思义,要比医,还要比丹,仁心山于丹这一道只通皮毛,晓清霜连丹炉都没有,要参加比试肯定不行,因此把夏南星送回客栈后,便留下保心丸,嘱咐让韩酣照顾着,出门采购去了。   “橘子呢?怎么又不见了?”夏南星抱着桑葚,东找找西翻翻,没看到小胖橘。   韩酣把踏雪狗头推过去:“打我家踏雪打腻了,出门找别的动物揍去了,刚我还见它在拍人家小动物脑门,放心吧,拍痛快就回来了。”   踏雪:“汪!”穷奇老大飞走了!今天没打我!   几人回客栈后,一直远远跟着的韩凛,给房间设了道保护禁制,除了仁心山弟子、韩酣,以及同福楼里的小二掌柜,无人能入。他心情郁郁,确保夏南星无恙,便御着穷奇去扫荡秘境发泄情绪,橘子现在大概正在拍凶兽们的脑门。   夏南星不放心,开门要找猫,却见楼梯口一片妖娆紫云裹挟着一团乌云飘过来。   梅磨横抱着灰袍修士,疾步跑到房门前:“小郎君,快给他看看!”   夏南星要迎病人进门,梅磨感应到屏障,没进去,用灵力一嚎,喊来掌柜,在隔壁另开一间房,把人放到榻上。   “怎么回事?”那人神志不清,气若游丝,整张脸肿得像猪头,夏南星翻眼皮,诊脉象,眉头越皱越紧。   “昨夜本尊享用此人,行针封之乐,谁知取针后,他竟无法释放,睡了一晚,就成这样了。”梅磨享人无数,不管何种型号,各种玩法都驾轻就熟,但极有分寸,从来玩之前便说清楚,没在对方身上留下过难以磨灭的伤痕,更没闹出过人命,“他早上醒来吐了一地,就断气了,本尊输了灵力,才吊住一口气,不会死吧?”   韩酣一头雾水,和二哈桑葚一起看向梅磨:“针封之乐是什么乐?”   夏南星也毫无概念,他看的纯爱小说大多以剧情为主,最重口的玩法也就是克苏鲁八爪鱼,针要怎么玩?像容嬷嬷那样扎吗?这明明是酷刑,何来乐?   梅磨两手比划:“就是这样,拿圆头长针堵住。”   夏南星、韩酣:“……”合欢宗的变态招式他们不懂,也不想懂。   “所以他从昨日见你,到被送来此处,没有排出过一滴东西?”夏南星已有了九成对症状的把握,称出药材,给韩酣两味,“你也是火灵根吧?”据说灵根是会遗传的。   “金火灵根。”韩酣接过药草,“要怎么处理?”   “制炭。”夏南星飞快碾捣其余几味药材,听梅磨回答肯定,十成十确定了病症,“水肿,面白肢冷,闭塞不通,呕吐,是肾阳亏虚造成的癃闭、关格之症。”   梅磨只会制欢情散,不懂其他药,更不懂医:“什么意思?被本尊一针玩坏了?”   夏南星:“就是说他肾脏本来就有重病,昨日大概是太过操劳,导致病情恶化,不是那枚针的问题,他这病症,之前应该就有浮肿,你没有发现吗?”   梅磨:“浮肿?本尊想着挑个嫩白可人圆润的,哪知道那是浮肿。”   “我儿子呢!”外头传来嘈杂声,大门忽然被撞开,浩浩荡荡涌入十多人,为首的灰袍男人一看床上的人,指着梅磨鼻子,一脸想骂又不敢骂的模样,小臂带动手指抖了半天,蹦出一句,“梅宗主!我儿子究竟怎么了?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他身旁的妇人“呜哇”一声,大哭着扑到榻边:“儿啊!我可怜的孩子!”   夏南星:“……”我十九都不好意思自称小可爱,这人看样子至少三十出头,还是孩子……   换个角度想想,病成这样,还挥霍身体胡来,不懂事这点确实只能称作孩子。   妇人哭嚎两声,头一歪,晕了。   夏南星只得放下捣药杵,给她号脉,幸好只是情绪太激动,喂了颗低品益气丸,人就醒了:“梅宗主,请他们出去,这人病得很重,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梅磨广袖一挥,把一大家子人赶出门外,一人忙道:“家主,他们和魔头是一伙的,不能信啊!我去妙手谷请医师!”   韩酣手速稍慢,处理的药材品质也差了些,火候控制得不好,草木杆两头还有些未烧透的,没时间重新处理,夏南星不得切掉一些,把所有药材混合,盘膝坐在案前。   同福客栈的坐垫质量不佳,比不上悦来客栈的柔软,甚至不及兔兔秘境中的草垫舒适。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夏南星压下杂念,调动灵力,揉搓起药丸。   两个半时辰后,六颗清利丸顺利成型。   夏南星修为虽高了,可因心疾加重,时间紧急,丹药撮得颇为辛苦,灵气几乎告罄,有气无力朝梅磨道:“喂他服一颗,让家属进来吧。”   梅磨把药丸怼进病人嘴里,打开房门,妙手楼一名长老刚刚到来,他坐地起价还摆谱,去请的家属好说歹说,才把人请来。   在家属的簇拥下,长老进门便看到传说中重病的“孩子”睁开眼,哇一声吐了一地,紧接着,裤子也迅速洇湿,嫌弃地喊着太脏要涨价,又退出去。   生命暂时没有危险了,夏南星撑着桌案起身:“清利丸六个时辰服一颗,绝不能断药,切记不可操劳、情绪过激,食物清淡,禁酒禁色,五日后再来。他肾脏问题很大,先清除内毒,才能好好调养。”   那“孩子”刚醒来,被亲人们簇拥着嘘寒问暖,夏南星累得眼皮打架,拒绝抬手来扶的梅磨和韩酣,拖着脚步回了房。   还没踏进房门,便腿一软,眼一黑,整个人栽倒下去。   梅磨张开手臂要扶人,窗忽然嘭的弹开,一道红光射来,他接了空,只见韩凛眸色沉沉,牢牢把夏南星拥入怀中。   “太爷爷,你回来了。”韩酣跟上抱夏南星上榻的韩凛,把变回小胖橘的橘子放在他枕边。   桑葚扑上来:“喵喵~”大王~贴贴~   梅磨被结界挡在门外,韩凛挥袖关门,取出高阶转换法器,将火相灵流转换成水相,食中两指并拢,贴上夏南星眉心,细细密密地输入他体内。   不过去了处小灵草秘境,离开了大半日,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这段日子脸颊消瘦了许多,是同福客栈的食物不合口味吗?还是身体不适,没有胃口?   韩凛一眼刀扫向韩酣:“南星这几日吃得不好?”   “太爷爷,这不怪我们,一到饭点,夏宗主就一副神游天外的呆愣样,没吃几口就说饱了,晓道友劝也没用,我们总不能逼他吃吧。”韩酣道,“他自己不说,我们也不知他爱吃什么,不然您报几个菜,我让后厨去做。”   韩凛报上几个夏南星平日下筷最多,又不会影响心疾的菜色,叮嘱少油,不可放葱姜蒜,这些要多放糖,那些一定要勾芡,韩酣听得头都大了,只能取出纸笔一一记下。   “别说本尊来过。”韩凛说完便要起身,却觉广袖一沉。   夏南星拉着他袖口:“大壮,别走……” 第71章   熟悉的灵流输入体内,仿佛一双施展神奇术法的手,拂走心脏的疼痛,驱散四肢的无力,抚平身体所有不适。   夏南星睁开眼,却见竟身在仁心山,心念一动,察觉出是在梦中。   大壮坐在榻边,俊朗无俦的脸挂着浅淡的温柔笑意,如同以往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把低沉磁性的嗓音送入耳中,诱人的早餐香味送入鼻腔。   可窗外并没有太阳,大壮眉目一凛,换上冷冰冰的表情,朝后退去,在他身后,门扉大开,风雨径直斜飘进来,将屋内砸得一片狼藉。   屋外赤雷狂雨,没有刚植下的桃林,只有洇在暗雨中的秘境瀑布。   “大壮,别走……”夏南星伸出手,抓到什么,低头一看,只是件叠得整整齐齐,仿佛再也不会被主人展开的海棠映雪袍。   他紧紧攥了许久,直到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彻底归入赤雷,才乏力地松手。   至少在梦里,再陪我一会儿,好吗?   回应心语的只有惊雷,伴着心脏传来的剧痛。   夏南星蓦地睁开双眼,双手往身边一探,只有冷冰冰的被褥。   橘子拖着桑葚,钻到他手底下:“喵。”本大王纡尊降贵,给你暖暖。   除了心脏抽痛,身上已无灵力耗竭后的不适,夏南星在梦中感知到有人给他输灵流,温温吞吞流连忘返的走势,颇像那个人,但他感知得很清楚,那灵流是属于水灵根修士的。   夏南星嘴一撇,把两只猫抱进怀里。   说什么永远在一起,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只有喵喵靠得住。   晓清霜看他醒了,倒了杯水,送上保心丸。   “师兄,多谢你为我输送灵力。”夏南星接过苦涩的药丸塞进嘴里,这次的水是热的,他喝了一口,被烫得眼眶一红。   晓清霜接过瓷杯:“太烫了吗?”他平日里都是喝这个温度,应当适中才是。   夏南星舌头又痛又苦又涩,抿了抿嘴:“还好……师兄,有糖吗?”   晓清霜不放心夏南星,平日除了就寝,几乎都和韩酣呆在夏南星房里,三餐也是一起吃的,小二正好按时送来晚饭,有碟桃花糕。   “哟,这桃花糕做得漂亮,夏宗主,你试试这个!”韩酣已经落座,端着盘子给夏南星瞧。   夏南星:“……”心好累,不想下榻,想坐在床上吃……   他拖着脚步,慢吞吞坐到桌边。   今日的菜和平日大不相同,没有同福楼的特色菜,都是些夏南星在仁心山时常吃的家常菜,就是看上去一般。   红烧肉不够红,青菜蔫蔫的不够鲜,鸡蛋羹皱巴巴不好看,总之看着不是很有胃口。   “宗主,尝尝。”晓清霜夹了块桃花糕,放到他碗里。   夏南星咬了一口,甜是甜,可腻得发慌。   “不好吃……”他夹着咬了一口的甜糕,却一时不知往哪里放,只能又放进嘴里,秉持着自己碗里的食物不能浪费的原则,勉强吃完了。   “不好吃吗?”韩酣尝了一口,“挺好吃的,你是不是药吃多了,嘴里串味。”   “宗主,这么多菜呢,都尝尝,总有一道爱吃的。”晓清霜又夹了块红烧肉过来。   夏南星就这么每种菜色一筷子,把一碗饭咽完了。   一大桌子菜,不是太咸就是太甜,或是羹汤太稀,总之没一样合口味,吃到最后味同嚼蜡。   “今天胃口好,再添碗饭!”韩酣说着要去拿他碗。   夏南星忙拒绝道:“我吃饱了,你们多吃点。”   韩酣已修辟谷,是个饿不死也吃不饱的,不用担心浪费一大桌食物。   吃过晚饭,韩酣在桌下偷偷拽拽晓清霜的手,示意他出去说,两人便先回了自己屋里,就夏宗主食欲不振究竟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琴瑟调和的讨论,最后得出结论,还得让太爷爷出马。   于是韩酣留下和太爷爷联络,晓清霜则回夏南星房里继续陪他。   夏南星正看外伤治疗类的医书,可密密麻麻的字时不时在视线中乱飞似的,总无法集中。   “宗主,我买了储物囊,容量不大,你先用着。”晓清霜把一只十分普通的储物囊放在桌上。   夏南星整整睡了一天,明日便是丹医大会的医术比试,所有药材器具都需参赛修士自备,没有储物囊肯定不行。两人整理医箱,把各种药材补充满,收进储物囊。   “今日为人治病,消耗不小,早些休息吧。”晓清霜把两只趴在案上的猫抱到榻上,给宗主暖床。   夏南星却摇头:“师兄,你能指导我缝合吗?我看了书,不是很明白。”其实是没看进去。   “现在吗?”晓清霜看他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心。   “医术比试不可能凭空比,应该会让我们医治病人。”夏南星交谈起正事,思绪终于不再乱跑,“为保公平,仙盟一定会找一批病症一样的病人,风寒咳嗽这类是最好找的,但太过简单,医比只有一日,病情严重些又不能立刻治愈,可以排除。腹泻痢疾之类不慎雅观,不可能搬上比试。排除这些,剩下的最常见又能迅速治疗且看出效果的,就只有小型的手术。”   晓清霜也猜想过会比什么内容,却没想那么细致,听他分析,时不时点头:“小型手术大多在皮肉处,即使用灵气刀,也会留下外伤,必须缝针,不过这不难,宗主聪慧又细心,很快便能学会。”   晓清霜让小二拿来两块厚实的带皮生猪肉,划了条小口子,以灵气化针线,慢慢演示起来。   夏南星对针线活一窍不通,可一旦知道这针线能救人命,心态自然大不相同,仔仔细细观察晓清霜每一个动作。   第一遍看,第二遍边看边问,第三遍边看边模仿,到第四遍独自缝了一道,经晓清霜点出几个小要点后,第五遍缝合,已完成得十分稳当,虽不及晓清霜缝得美观精巧,但平整匀称,和妙手楼的手法云泥之别。   两人对着两块猪肉,肩并肩坐在案前,灵烛将他们的身影投映在窗纸上。   韩凛刚和韩酣联络完,听闻晚饭夏南星还是胃口不好,恨不能冲进同福客栈后厨,把无能厨师们全暴打一顿,此刻御修罗刀浮于空中,看到紧靠的身影,双手紧紧握拳,眼中戾气愈重。   梅磨挈了盒灵草,来感谢夏南星妙手仁心,没让他背上榻上害人的罪名,站在楼下,看到空中的人,媚然一笑:“韩……”   韩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下来,灵流一捆,把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眼刀狠戾:“闭嘴。”绝不可让南星发现他在窗外。   梅磨被捂得很高兴,媚眼如丝,抬抬眉,灵力传音:“谈谈?”   韩凛毫不留情:“不。”   梅磨:“关于小郎君的,你会想听的。”   韩凛松开灵流,御刀离开,梅磨甩出紫绸,跟上去。   房中,夏南星收上最后的结,忽然起身,推开窗:“刚才我好像听到什么声……”   远处,两名修士一个御刀,一个乘绸,并行远去。   御刀那人长发高束,一身黑衣,蜂腰宽肩,无需看刀,夏南星一眼便认出那是谁,嘭一声关上窗。   大晚上的,跟狐狸梅同行,魔头就是魔头,奸丨淫掳掠,无恶不作!   远离同福客栈后,韩凛立于高空,冰冷眼神看着梅磨:“何事?”   “你这几个月不见人,到处跑秘境去了?”梅磨悠闲地往紫绸上一倚,“小郎君到底什么病,天底下的秘境都快被你搜刮完了,还没找到药?”   韩凛脸上明晃晃挂着“关你屁事”四个字。   梅磨早就被他这张脸冻习惯了:“还去么?”   治离魂之症的药材尚未收集齐,当然要去。   “明日便是丹医大会,你能在他房中设禁制,却不能把禁制罩他身上随身而行。”梅磨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抛了个媚眼,“你若去秘境,本尊可代为护着他。”   韩凛刀光一闪:“休想!”   “瞧你这模样,以前说什么都是古井无波,大冬天的冰湖似的,比佛修还无欲无求,这会儿倒是鲜活了,就是老像个刺猬,扎得本尊心慌。”梅磨一脸怡然自得,显然很享受被扎,“本尊说过,从不勉强别人,你大可放心。想护着他,只是为感谢小郎君免了本尊一桩无谓的人命官司,还有,还你八十年前的恩情。”   若没有韩凛路过,仗义相助,他难以想象门下近千弟子会被折磨成什么样。   韩凛垂眸沉默。   秘境寻药不得不去,穷奇能保护南星,但若不御穷奇,往返速度慢不止两倍,南星的病越来越严重,一刻都拖不得。   韩酣和晓清霜都是金丹境,人虽可靠,但毕竟修为不算高,万一遇上修为高的趁他不在成心找麻烦,难以对付。   而梅磨在修真界中,论修为排行第三,修士们虽不惧他,却也不敢造次。他为人八面玲珑,与各方大小宗门世家都有交集,除了仙音阁,从未树敌,仙音阁宗主已死,长老也大多死在秘境,不足为患。   他说的不错,有他护着,南星便能保证安全。   韩凛刀气往他脖颈一指:“立契,不得对南星造次。”   “行,韩郎说了算。”梅磨指尖凝聚灵气,在空中书起契约,“怎样算造次,怎样不算?”   韩凛:“不得动手动脚,不得眉目含情,不得唤他昵称,不得近身半丈内,不得……”   “打住,韩祖宗,本尊都不近身半丈内,怎么动手动脚?”梅磨把他说的几条都写上,“你也忒难伺候,本尊都说了,是报你们夫夫的恩情,不会动享用的心思,至于眉目含情和称呼,本尊控制一下便是。”   韩凛在契约后添上违者爆体而亡,梅磨一边抱怨,一边落款大名,打上自己的紫色印记:“放心了?”   韩凛紧皱的眉心并未丝毫舒缓,梅磨手掌一拍,契约分两份,各自落入两人手中:“行吧,本尊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就是个惊天绝世大醋缸,不把小郎……夏宗主绑进小黑屋,你是没法放心了。”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夏南星就被晓清霜叫醒,顶着黑眼圈,吃不好睡不好,简直生无可恋,没精打采撸了两下猫,歪着脖子穿衣洗漱。   洗完脸,稍微清醒了些,想到今天要进行医术比试,又紧张起来,心脏跟着胃一下一下抽,服了保心丸也不见好,早饭更是一口没吃。   晓清霜焦急地看向韩酣,对方给了他一个一切放心的憨笑。   夏南星的生物钟向来很准,哪怕稍稍被打破,只要不是疲乏得不得不睡,都会十分稳定地运行,比如此时,和一大帮医修在擂台等待区做准备,正是平日吃早饭的时候,抽痛的胃咕噜噜一响,饿了。   韩酣举着个罩了盖的大圆盘,穿过人群:“让一让让一让,家属来了!”   仙盟大擂台没有后台,参赛者等待区便划在擂台边,选手有上百人,三五成群凑在一块儿,有的忧心忡忡检查储物囊,有的抓耳挠腮复习医书,有的侃侃而谈扯淡,好不热闹。   韩酣手一展,朝旁边几名散修道:“道友,麻烦退一退,给我让点空间。”   边上那几人退开,韩酣把大圆盘放到半人高的位置,手指扣动底下的机窍,四条木腿不知从何处弹出来,牢牢立在地上,成了张圆桌,接着,他又从储物囊里取出一把木椅,推到桌前:“夏宗主,吃早饭。”   众修士:“……”仁心山架子这么大?到这儿来吃早饭?   “这……不好吧……”夏南星被晓清霜按到椅上坐下。   韩酣掀开半球形的盖子,朝围观修士得意地抬抬眼:“羡慕吧。”这可是太爷爷亲手做的,炼虚圆满境的料理,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的。   捏得花朵般白胖胖的包子,点缀着玉米胡萝卜豌豆粒的烧麦,被酱料煮得色泽均匀的茶叶蛋,松软甜嫩的黄金糕,层层叠叠的蛋卷,点缀着黑芝麻的酥饼,再配上一碗喷香的甜豆浆。   橘子站在椅背上,气得挥爪爪:“喵喵喵!”重色轻喵的魔头,从来不记得给本大王做猫饭!   医修们大多修为不高,不少都未习辟谷,这一桌看似家常却极为精巧的早饭,看得众人目不转睛,不由咽了好几口唾沫。   更令人惊讶的,是桌上这些碗盘都散发着幽幽灵光,竟是保持温度用的法器。   这早餐,生生吃出了修真界最高规格——仙盟盟主上任宴的架势。   夏南星顿时觉得馋了,夹起黄金糕咬了一口,清甜软糯,暖融融的一点不烫,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他许久没有吃得这么舒心,不由微眯起眼,又尝了口包子,是猪肉馅的,剁得极为细腻,内部汤汁浓郁,且不似同福客栈的汤包烫口。   好吃……   味道,好熟悉……   夏南星表情一僵,放下筷子,看向韩酣:“这些,哪来的?”   韩酣傻傻一笑:“咱们看你胃口不好,特地找城里最好的饭馆定制的。”   “是仙宴堂吗?仙盟盟主大宴指定的那家?”有修士羡慕道,“原来仙宴堂的食物是这种品质,不愧是修真界第一饭馆!”   “呵呵呵,是呀,就是那个仙什么宴堂的。”韩酣应和。   夏南星:“……”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第72章   边上修士看着一桌美食,馋得口水都快留下来了:“夏宗主,您还吃吗?如果吃不下,能不能……”   “当然吃,本宗主吃得下。”夏南星抄起筷子,戳中茶叶蛋,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食物无罪,管他是哪来的,浪费总是不对的,要吃光光。   所有食物都只有一小份,一桌早餐的量正好让夏南星吃八成饱,是立刻上场站着比试不会不适的程度。   夏南星刚擦干净嘴,刚放下随餐而来的布巾,便有两名维持秩序的修士过来。   “半刻钟后开始比试,各位请按号牌顺序,从小到大依次上场,去到对应的隔间。”一人指向上擂台的阶梯,另一人查看报名时发的号牌,放参赛者入场。   “今年入场怎么这么晚,往年不是提前一刻钟么?”有人问。   “三号,你的隔间在最东面,自南数起第三间。”引路修士摸摸一圈红的脖颈,面上泛起心有余悸的恐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谁能想到他们准点来大擂台上工,还没进门就被魔头韩凛堵在进内台的门口,被掐着脖子,强制欣赏魔头偷看道侣吃饭,看了半刻钟,等小美人吃完,才被放进来,魔头还恶狠狠抛了句:“今日之事,不得泄露半字!”   夏南星和晓清霜是最后一批报名的,丹医大会擂台不能带灵宠,两只猫猫便骑着二哈,被韩酣一起带了出去。   夏南星进入自己的隔间,说是隔间,其实只是由个半人高的木栏围起,场上台下一览无余,晓清霜在他右边,韩酣在离他们最近的看台,挥手大喊:“仁心山加油!仁心山必胜!”   仙盟五年一度丹医大会,看台人山人海,有呐喊助威的,有吃瓜嗑瓜子瞧热闹的,夏南星环视看台,只看到韩酣一个熟人。   在他转身后,韩凛走出暗处,视线定在他身上,周围修士正襟危坐,抖都不敢抖,要不是刚才魔头威胁不得离开座位,他们早就跑光了。   “好随便……”夏南星忍不住抱怨。   周围那么嘈杂,真的不会干扰给病人看病么?   “确实随便。”前面的修士回头道,“丹医大会是由妙手谷负责承办,竟连灵障都不舍得设置,万一刮风下雨怎么办?简直藐视病人性命。”   “第一轮真的是医病人吗?”夏南星之前只是推测,可这青袍修士显然说得十分肯定。   “上一届医的是骨伤,这一届就不知了,但按照惯例,一定是医病人。”评委席还空着,比赛尚未开始,青袍修士干脆拱手施礼,和夏南星聊起来,“夏宗主,久仰,在下梁翌,是名散修。”   “他之前是妙手谷的,脑子发昏,自己退出宗门了。”梁翌旁的修士插话道。   白袍黄花的妙手谷弟子都在最前几列,不怕起冲突,梁翌干脆道:“妙手谷长老害人虐猫,在下属实不能认同。”   夏南星点头应和:“我家桑葚就被妙手谷的郑丞虐待过。还好它有天资,入道了,不然小命难保。”   “难道是方才那只小黑猫?”梁翌期待道。   “对,你怎么知道的?”夏南星瞧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文质彬彬,背挺得笔直,想起依仙城目击者说过的人,“你是不是后来去找过桑葚?”   “我去的时候,猫已经不见了。”梁翌记挂了一年,终于放下心中这块大石,笑起来,“原来已被夏宗主救走,太好了。”   东面高台之上,三十名副评委入座,二十五人来自妙手谷,另五人则是玄天宗医师,也是妙手谷出身。   管理秩序的修士高唱:“安静。”   参赛者们停止交谈,前面两人回过头去,夏南星想把医箱搬出来,试着挪了挪,觉得抬不动,只能放弃,手伸进储物囊里直接把常用的外伤药拿出来。   三名主评委也登上高台,为首的自然是仙盟盟主王迩,他身后的是妙手谷谷主费仁,最后入场的本该是理事三宗之一的仙音阁阁主,但自灵草秘境査眦和多名长老入狌狌口后,余下的几名长老为抢宗主之位,争得你死我活,对弹各种凶煞旋律,最后全部元气大伤,躺在床上修养,因此这位置,只能由仙盟中修为最高的梅磨补上。   梅磨看向夏南星,习惯性要抛媚眼,感受到看台上投来凶戾的眼刀,立刻转开视线看其他人,环视一圈,果然没人能及得上小郎君美貌的万分之一。   王迩发表了一番冠冕堂皇,空洞乏味的惯例致辞,再三强调诸位评委需公平公正,光看副评委们的宗门出处,在场所有人便知这公平公正有多大水分。   丹医大会正式开始,百余名病人被接引修士领着上擂台,分别站到每个参赛者的隔间中。   安排给夏南星的,是个豆蔻少女,有副漂亮的大眼睛,但左眼外眼角和颧骨间,肿了个拇指大的包,她并未着仙袍,一身素裙,显然是毫无修为的凡人。   少女怯怯看着夏南星:“哥哥……你真好看。”   夏南星腼腆一笑:“谢谢,你也很美。”   擂台上修士高声宣布比试内容,声音由扩音灵器传到擂台每个角落:“医术比试共四个时辰,所有参赛者未经允许,不得擅离隔间,超时或离开隔间,皆取消比赛资格。本次医比的内容是,切除痰核,完成手术即可将号牌置于桌案左上角凹槽中,不可再动作,等待评委审核评分,评分视完成质量与完成时间而定。”   “丹医大会,医术比试,开始——”   修士敲响铜锣,悬挂在高台上的计时法器指针开始缓缓移动。   “这也太不公平了……”   “凭什么他们的病人容易医,我们的那么难医。”   前方传来抱怨声,夏南星正仔仔细细净手,看了看前头的情况。   好家伙,没想到仙盟如此不公正,前几排妙手谷分到的病人,痰核都是生在手足腿臂这种不容易出岔子的部位,而后排散修分到的,则大多生在生面部、颈部、胸口。   “我弃权。”一名散修干脆利落收拾东西,“这痰核生在颈部大动脉边上,我不想害了人。”   那修士被请出场外,陆续又有几人提出弃权,看台上的看客大多不通医术,不明所以,只当离开的修士能力不济。   参赛者中,妙手谷修士占了近一半,剩下一半中,约莫四成分到明显比较难治的,这些人的质疑声并未改变什么,还受到旁边开始动刀的修士们的白眼。   “哥哥……我会死吗?”等待的少女忽然开口。   “不会的,只是个小手术。”夏南星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笑,一边准备止血止痛药材,以及需要用到的工具,一边和少女闲聊,让她放松。   少女来自凡人城镇,家境不好,因此看到招募病人的布告,有赏金拿,便报了名,被送来此处。   夏南星把几枚灵针浸在麻沸浓汁中:“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爹娘都不在了,还有奶奶和弟弟。”少女缩了缩脖子,“这么长的针,要扎我吗?”   “不疼的。”夏南星拿了枚没泡过的针,掀起袖子,往自己小臂上一扎,“你看,不疼对吧?”   麻沸散要将人彻底麻醉,连动刀都不醒,用量需十分大,少女尚未及笄,个头都没长开,夏南星恐对她造成损伤,便选择用银针局部麻醉。   “把眼睛闭上。”夏南星缓缓入针,将左眼周围的一大片皮肉麻醉,“不疼吧?”   少女脸也跟着麻了,不太利索地动了动嘴:“不疼。”   夏南星扶她在小榻上平躺:“接下来头不可以再动,也不要说话,等我说好为止,会有些久,做得到吗?”   少女嗯了一声,十分乖巧地直挺挺躺好,不动了。   夏南星没有立刻动灵气刀,而是先结灵幕,检查皮下痰核的具体形状。   “这是什么术法?显现的难道是皮肉内部?好生奇妙。”看台上有人惊讶道。   “仁心山秘术,自然世间无二。”韩凛视线一直没离开夏南星,抱臂微微扬首。   他一直无声无息,前面的人都忘了这儿还站着个魔头,一时又都不敢说话了。   韩凛淡淡道:“继续说。”   那语气,分明像在说:“继续夸,不要停。”   “不……不愧是仁心山秘术,了不起。”那人僵硬道。   “那块颜色特别浅的弧形,难道是眼球吗?”   众人瞪大眼睛看去,不少修士取出放大灵器,有人可惜道:“和左眼的血脉长在一起,这只眼睛看来保不住了。”   韩凛一道眼刀,那人赶忙改口:“那是在别人手里,仁心山医术绝伦,自是手到病除。”   夏南星转动灵幕,仔细观察每一条筋脉血管,越看越心惊肉跳。   他真的能在不伤到眼睛的情况下,顺利切除痰核吗?   灵幕展示得如此清晰,他看得细致入微,哪怕闭上眼,都能毫无差池的描绘出痰核的结构,不会有问题。   可万一呢?万一有什么意外呢?就像上次晓清师兄脑血肿时。   那是在飞行的灵舟上,现在脚下踩的是地面,不会有震荡,可如果像梁翌说的,忽然天色大变下雨呢?   不!不能乱想这些,他现在唯一该想的,是心无旁骛把手术做好。   可是,如果大壮在的话……   夏南星若有所感般,忽然转过头,和猝不及防的韩凛视线相交。   周遭一切纷乱,仿佛潮水般瞬间褪去。   那双漆黑的瞳仁,似能把人吸进去,薄唇一看就是寡情的弧度,微微动了动。   夏南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却有一道熟悉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心里响起:南星,你做得到。   微微发抖的手稳了。   夏南星白了韩凛一眼,转身面对病人。   哼,看什么看,本宗主才不给魔头看! 第73章   夏南星收敛思绪,屏息凝神,衡量完可行的最小伤口,将灵气引至指尖,幻化出几柄微小的灵气刀,轻轻划开皮肤。   手术很难,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少女的眼球,因此夏南星进展得十分缓慢,指尖几不可察的动作,控制着灵气刀每一丝毫厘间的进展,在看台观众看来,就像他全神贯注对着那块灵幕发呆似的。   擂台上热闹得很,前几排妙手谷弟子手起刀落,已经陆续有人完成手术;有些弟子一看有人那么快,心一急,吸入式的麻沸散未完全起效,便动起刀来,不时传来病人杀猪般的嚎叫;还有些手足无措,对着躺在小榻上的病人无从下手。   夏南星所有心思都在病人身上,周遭的纷杂根本入不了他的耳。   一个时辰后,他彻底清除完痰核,小心翼翼地缝合完伤口,按要求以可视的灵力屏障封住。   医比虽说有四个时辰之久,但医的是小病小伤,大多修士都能在两个时辰内完成,剩下两个时辰是给个别资质太差,又不愿放弃的修士们收尾的。   夏南星的速度在百余名修士中,处于中间,前面几排妙手谷的几乎都已经完成,由副评审们开始审核评分,而后面几排进展普遍慢些,有几人一脸紧张焦虑,甚至还没开始动刀。   最终成绩和完成时间挂钩,一般完成缝合,修士们便会赶着时间按下号牌,此后便不可动任何医药相关物品。   这些病人是被集体带来的,医比结束后,也将被集体带走,连复诊的机会都没有,夏南星并不打算就此交卷。   “可以动了。”他拿了颗止疼的药丸,化水送到少女手边,“麻沸散再过一刻钟会失效,喝了这个不会感到太疼。”   少女睁开眼,手脚有些僵,不好意思地轻轻伸展了一下,喝了药汤:“谢谢哥哥。”   夏南星又取了几颗止疼丸包好:“前三天可能会疼,受不了就服一颗,伤口愈合前不能做太大的表情,也不能碰水,食物要清淡。”   “我记下了。”少女乖乖坐着,看看周围,有些病人还在被修士拿着断匕划拉,血肉模糊,有几个脸上都不能看了,怪吓人的,“哥哥,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还是很美。”夏南星幻出一面小小的灵镜,“你瞧,哥哥没骗你吧。”   “真的……肿包没有了!”少女想笑,想起夏南星的话,赶忙忍住。虽然现在脸上有几条细细的线痕,但平整干净,线还是浅青色的,闪着淡淡灵光,比肿包好看多了。   她默默等了一会儿,见夏南星还在碾药,好奇道:“哥哥,你还不让评审来判分吗?”   夏南星回头朝她一笑:“再等一会儿,我得把这药做完。”   台下韩凛握拳捶在虚空中,灵气溅起一片烟花:该往脸上塞个肿包,易容来报名病人的!   “怎么会这样!”擂台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把观众们的目光都引了过去,除了魔头韩凛眼珠子转都未转,继续盯着自家南星含笑的苍白侧脸。   惊呼的是后排一名参赛者,手术中不慎划破病人动脉,血喷泉似的往外冒,眼看病人唇色越来越白,他却束手无策:“谁来帮帮我?他会死的!”   夏南星听到“死”字,抬头看去,那人正是和梁翌聊天的修士。此刻梁翌正执一柄柳叶小刀切痰核,求助修士身后的晓清霜分到个耄耋老人,不能用重药,光麻醉就用了半刻时辰,此刻正缝合到一半,两人皆无暇他顾,其他参赛者更是自顾不暇。   幸好场上来往的全是医修,还有妙手谷长老宗主,夏南星举手帮他喊人:“喂!评审们!有人需要帮助!”   离他最近一名副评审无动于衷,就这么走了过去,管理秩序的修士也正好过来,提醒道:“比赛中,任何人不得协助选手。”   人都要死了,哪还讲那么多规矩。   夏南星没想到他们竟见死不救,抄了止血类药材和灵针,推开隔间门跑了过去:“按住出血点。”   “一百三十四号,仁心山,夏南星,离开隔间,取消比赛资格。”高台之上,裁判修士高声道。   “可他是去救人的啊!”   “小美人怎么这么傻,为了个凡人,赛都不比了。”   “凡人也是人,性命当然比比赛重要,夏宗主品性高洁,为人无私!”   “是啊,那么多评审全是医修,不救人,凭什么取消他的比赛资格!”   看台上熙熙攘攘抗议起来。   夏南星对一切充耳不闻,心无旁骛,人在紧急时刻,总能激发出潜能,他飞快地用灵针刺入周围大穴止血:“松手吧。”   喷泉般的血流变小,夏南星灵流一抚,拭净伤口,缝合起被切断的动脉。   扩音灵器再次传来裁判修士的声音,竟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一百三十五号,仁心山,晓清霜,离开隔间,取消比赛资格。”   晓清霜完成了自己的手术,赶来帮忙,看夏南星缝合得十分细致,没有任何差池,便取出一块血石,点燃火炉炙烤起来。   血石能用于应急补血,但炮制工艺复杂,又因成分特殊,炮制后需立刻服用难以贮存,因此无法提前准备。   晓清霜将火扇到最大,额头沁出细密汗珠,清秀的眉微蹙:太慢了,来不及……   夏南星缝完伤口,第一步的炙烤还没完成,病人失血过多,若不及时补血,撑不过半刻钟,而血石炮制到可以使用,至少需要半个时辰,眼下只有灵力运用纯属的火灵根修士,方能助一臂之力。   “有没有谁是火灵……”   话音未落,一席黑衣踏刀而来,翩然落在他身边,韩凛伸出大手,面不改色拿起炙烤了一半的滚烫血石。   夏南星悬着的心一定:“炙烤、水飞、提净,后化水。”   韩凛紧紧握着血石,指缝间冒出青烟,他弹指控灵流勾来碾船,放入已捏碎的石屑,夏南星适时倒上水,转轮在韩凛灵流带动下,冒着残影旋转起来,片刻后,石屑被加工成极细腻的粉末,再投入木精水中加热溶解。   夏南星看准时机,将自己清凉的木水属性灵流包裹溶液,结晶很快析出,再以热水冲化。   不过几息,半个时辰才能完成的血石汤,被喂入病人口中,看台上的观众都看呆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只看见一片残影。”   “魔头出手,能让你看清么?”   “小美人竟能跟上韩凛的速度,果然是道侣,默契至极。”   一碗血石汤下肚,病人唇色终于恢复红润。   “救过来了……”夏南星松了口气,腿一软,险些摔倒。   韩凛默默扶住他,把人送回隔间,眼神恶狠狠扫过高台。   裁判修士被瞪得扑通一声跪下了,颤颤巍巍看向王迩:“盟主……”   “突发事件,自该特殊对待,仁心山二人为救人离开隔间,情有可原,不该取消比赛资格。”梅磨道。   费仁顶着张被蛮蛮啃得坑坑洼洼的脸,嗤一声:“梅宗主,这话就不对了,规矩就是规矩,不论何缘由,都不可通融。”   韩凛双眼危险地一眯,王迩扶额,与他对视,手心早已全是汗,瞥了费仁一眼。   费仁根本不敢直视韩凛,还是感觉到隔空而来的杀气,后背一片冰凉:“不过此二人是初次参赛,不知者不怪,本尊也建议,让他们继续完成比赛。”   王迩就坡下驴道:“既然两位宗主都这么说,那便让他们继续比赛吧。”   夏南星回过头,刚要说谢,却见韩凛一阵风似的回看台了,只听裁判修士道:“一百三十四号,夏南星,一百三十五号,晓清霜,继续比赛。”   跑那么快干什么,这么不想接近本宗主么……   夏南星撅了撅嘴,继续处理药材,把捣药杵砸得哐哐作响。   “哥哥,你怎么生气了?是不是刚才的大哥哥惹你生气了?”少女看看他,又看看看台上的韩凛,“大哥哥一直在看你呢。”   夏南星嘴角一抿:“没有,我才没空生无关人士的气。”   少女:“是吗?可你听到他看你,好像就不气了呢。”   “……错觉。”夏南星手一顿,揉了揉脸,挂上一副木然的表情,把处理好的药材包好,和一罐治愈散一起交给少女,“药罐里的每日睡前在伤口上薄薄抹一层,到伤口完全愈合,灵线消失为止,药包里的能祛除疤痕,断治愈散后,煮浓汁涂抹疤痕处。”   少女点头收下药,夏南星再三确认没有遗漏的,才把号牌按入案上的凹槽里,等了一会儿,便有两名副评委过来,看了看少女脸上的伤痕,没给任何评语,也没问什么,甚至连记录都没有,便走了。   隔壁晓清霜也医好了,还顺便给老人诊了个脉,开了几贴治眩冒症的药,副评委一样是看一眼就走。   “这么看一眼就能评分了?”夏南星质疑道,“这么随便的吗?”   晓清霜无奈摇头,递给他一包糖糕:“宗主,过午饭的点了,先垫垫饥。”   夏南星咬了一口,清甜美味:“这又是哪来的?也是仙宴堂买的?店在哪?”   晓清霜微笑一僵:“韩道友买的,我也不清楚。”   最终成绩需等四个时辰后,或所有参赛者完成手术,副评委将评分上交,主评委再以此为依据判分。   梁翌也完成了手术,长长舒了口气,回头和夏南星、晓清霜聊起手术心得,至于刚才不慎割破血管的参赛者,自觉愧对病人,已退赛离场。   日渐西仄,最后一名参赛者按下号牌,为首的副评委将所有评分汇总,交到三名主裁判手里。   往年这种时候,至多半刻钟,灵板上就会浮现所有修士的成绩,然而足足过去一刻钟,太阳都半张脸躲进山后,成绩还没出来。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擂台上,看台上皆议论纷纷,这时,高台之上,忽然传来一声怒喝:“本尊不重判分!”   梅磨重重甩袖,干脆利落地把副评委汇总,以及三名主评委写下的分数,投射到虚空中:“本尊既是主评委,就有判零分判满分的权利!”   “可是梅宗主,你的判分有违公正。”费仁劝道,“你判零分的,大多是副评委们公认,完成得又快又好的,而你判满分的,却是速度中下的。”   “你,上来。”梅磨指着一名副评委的鼻子道,“说说,二号还有四号,为何得高分。”   副评委道:“二号选手半刻钟就完成手术,且将痰核清除得十分干净,四号选手稍慢些,但同样优秀。”   “把两个病人抬上来!”梅磨指了指管理秩序的弟子。   “这……”弟子们为难地看向王迩。   “病人已由副评审们查看过,梅宗主不通医术,恐怕看不出什么。”王迩道。   “如何看不出?”看台上,雄厚的灵力托着磁性嗓音,传到场中,韩凛睨着王迩,“二号病人,整块大臂肌肉完全切除,四号病人,脚筋已被切断。”   “但比试判定的是切除痰核的完成度。”费仁辩解道。   “照费宗主的意思,你脸上长颗痰核,本尊当把你的头砍了,切除得一干二净,自能得头名。”韩凛冷冰冰道。   说得好!夏南星险些要给他鼓掌。   观众们也纷纷应和,说有理,并不是惧怕魔头,而是擂台上那两名病人,仔细一看,一个手臂血肉模糊,一个拖着条腿不能走了,这种医法拿高分,所有人都无法接受,从前碍于仙盟一手遮天,大家不敢明着抗议,眼下有魔头站在前头顶着天,还怕什么。   费仁不敢吱声,王迩一派君子模样,威严中透着几分温和,也不知是真的和善,还是怕韩凛:“可梅宗主的分数,太过极端。”   梅磨给了夏南星和晓清霜满分十分,其他几个小宗门的或散修表现比较好的,给的是六至九分,至于妙手谷的,一概三分以下。   场内不论选手和评审都是妙手谷的最多,自然并不公正,只是费仁打分稍还没那么嚣张,只是给自家弟子打了八分九分,其他完成度不错的,给个六七分,王迩也与他判分差不多,三人分数这么一加,夏南星和晓清霜便成了并列头名。   “病人痰核位置不同,难度本就不同,要说也是比赛本身不公正!”梁翌喊道。   “都是痰核,医术不精,才会诸多借口!”费仁不敢和韩凛直面对抗,训斥起其他人倒是中气十足,一脸疤痕,丑陋尽显。   梅磨讥讽一笑:“费宗主,往你大腿肉上扎一刀,和往你眼珠子、嗓子眼里插一刀,一样吗?”   “医者之道,需以病人为重。”韩凛的声音回荡在空中,“除非为保全病人生命,不得医此伤彼,更不可见死不救。谨遵医者之道,且医术高超,理当满分!”   夏南星嘴角忍不住一勾:仁心山山规倒是没忘。   “我看夏宗主和晓医师还给病人配了药,其他参赛者可没有如此无微不至,而且他俩缝合得也尤其平整,除了速度慢些,简直完美无缺啊!”   “看病又不看速度,医好才最重要。”   “刚才别的病人大出血,还是他俩出手救的呢,如此医德,值得满分!”   看台上喊声此起彼伏。   王迩僵着脸,知道仙盟的颜面和妙手谷的名次只能保其一,立时抛弃了和费仁约好的内定头名:“诸位稍安勿躁,此次是本尊欠考虑,未细究妙手谷定下的比赛规则,诸位所言有理,那便按现下的分数定头名吧。”   夏南星和晓清霜都清楚仁心山医术出众,但丹医大会毕竟是妙手谷的主场,虽说来了,却心底清楚,一定会被打压,没想到竟拿了个头名,一时大喜过望。   夏南星拉住晓清霜的手:“师兄,我们头名!”   “是啊,宗主,这次多亏……”晓清霜看向方才韩凛所在,名次已定,观众们都开始离场,韩凛也消失在人流中。   好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让人想帮他说几句好话都没机会。   “诸位参赛者,本次大赛还为大家准备了丹医大赏,请随我移步,观赏历代修真界丹医大能的事迹,以及各种名药名丹。”维持秩序的弟子们引众人前往大赏场地。   “夏宗主,晓医师,请随我们……”   “不去影响比赛吗?”夏南星收拾东西,飞快道。   “倒是不影响,但此次我们展出了诸多宝贝,想必能让您对医道有更深的领……”   “我不去了!”夏南星摆摆手,快步离开,晓清霜也跟了上去。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怎么办?长老说务必要请所有人都去,否则……”   “小声些,据说仁心山只修医不修丹,别看他们今日出了风头,说不定连丹炉都不会点,不去也不会影响丹比结果。”   夏南星赶到场外,四下张望,随手拉了个路人:“魔头呢?”   本宗主才不是想见他,就是出于礼节,来道个谢。   路人指了个方向:“方才和梅宗主一道走了。”   夏南星心脏一抽:“……”又是狐狸梅,这两人没完没了了。 第74章   晓清霜追出来,见只有夏南星一人,便问:“宗主,没找到人吗?”   “找谁?本宗主就是觉得里头太闷,想快点出来透透气。”夏南星扭头离开,“这里空气也不怎么样,回去了。”   “喂!你俩是不是把我忘了!”韩酣牵狗抱猫跑过来。   夏南星接过两只猫猫,蹭了蹭脸:“橘子、桑葚,记好了,看见好看的男人,要多远离多远,不是负心汉大骗子,就是狐狸精。”   桑葚歪头:“喵?”宗主又醋醋了?   橘子拿后颈回蹭他:“喵。”没错,星星是个大美人狐狸精,把魔头迷倒了。   仙盟大擂台附近,一处人迹罕至的死巷上空,韩凛御刀停在屋后,上半个脑袋露出高高的房顶外,窥视远处的夏南星。   “你叫本尊来,就是欣赏你效仿望夫石的俊样?”梅磨探着脑袋,和他一起看。   “不准看。”韩凛霸道地挡在他身前,“后日丹比,本尊要当评委。”   “那可太好了,一坐就是四个时辰,无聊透顶,要不是说好帮你保护小……夏宗主,本尊还不想去呢。”梅磨乐得清闲,往紫绸上一倚,“你们准备折腾到几时?本尊瞧着都心急。”   韩凛何尝不心急,他恨不得立刻冲到夏南星面前,驱赶走他身边围绕的所有人,不顾一切把人禁锢在怀里,但他不敢,不敢冒分毫让南星心疾加重,或被他彻底厌恶的风险。   “啧啧啧。”梅磨不嫌弃事大,笑得一脸看热闹,“令整个修真界闻风丧胆的魔头韩凛,也有这种小心翼翼,步履维艰的时候。”   韩凛并不欲与他废话,这几日尚未发现新的秘境,守在夏南星窗外时,他以手掌为炉,炼了个小法器,还剩最后的填充阶段:“话本铺在何处?”   梅磨讶然瞪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本?城东合欢宗分部周围有好几家,你几时爱看这种东西了?”   梅磨话没说完,韩凛便一阵风似的卷没了,要买话本,晚饭的点也快到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夏南星回到客栈房中时,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还是以灵器碗盘盛放,冒着热气,只有他一人的份。   “这也是那什么楼的?”夏南星狐疑地看向韩酣,“你何时订的?”   这桌饭菜太爷爷没提前告诉他,不过也在意料之中,韩酣傻傻一笑:“是啊,也是仙饭堂的,早上一道订的,说好让他们定时送来。”   晓清霜手肘偷偷撞他,小声道:“是仙宴堂。”   “那怎么订这么少?三个人怎么够吃。”夏南星看得肚饿嘴馋,动起筷子。   小二按照惯例,送晚饭进来,却是三人份的。   “韩家属,看来你和大厨没商量好呢。”夏南星眼中泛着笑意,却强行把嘴角撇下来,露出几分不悦。   “呵呵呵,动筷动筷。”韩酣用笑搪塞,“我吃得下。”   夏南星今日难得吃得心情舒畅,晚饭后,打开途中买来的丹道启蒙书,准备和晓清霜两人恶补,才翻了两页,门外一阵喧哗,由远及近。   哐哐敲门声急促响起,有人在门外喊:“夏宗主,梁翌中毒了!请您救救他!”   夏南星连忙开门,只见门外竟站了三四十名修士,把走廊挤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都是今日的参赛者们,梁翌被两名医修抬着,面色青白,呼吸急促,意识不清。   “去隔壁!”这间房旁人进不去,可不能被夏南星发现太爷爷设了防护禁制,韩酣忙指路,把一大群人领到他和晓清霜的房里。   天字号房面积大,但这么多人涌进去,也显得空间狭窄,修士们把梁翌抬到榻上,留出一条小路,让夏南星和晓清霜进去。   晓清霜和夏南星依次给他把脉,探出肺部出了问题,灵流也十分微弱且紊乱,但并不能确诊所中何毒。   晓清霜先替他应急施针封脉。   “知道中了什么毒吗?”夏南星问。   “不知道啊,比试结束后,大家跟随妙手谷的长老,参观丹医大赏,走到一半,有人想用灵力结镜放大观赏,却发现使不上灵力了,好多人跟着一试,都是如此,梁翌便喊大家迅速离开。”那修士越说越急,一脸气愤,眉头拧成个结,“紧接着屋里就扬起浓浓的药粉,梁翌站在最前头阻挡,保护大家离开,自己却吸入太多,一出来就晕倒了。”   “怎么和南明城的事那么像……”夏南星脱口道。   “什么?南明城?难道是韩凛下毒?那我们不会死吧?”修士们顿时慌了。   夏南星表情一冷:“南明城的毒不是韩凛下的。”   是谁下的毒现在并不重要,大家关心的是会不会危及生命。   夏南星随手抓了两个人诊脉:“不严重,只是灵流变弱了,肺经有毒素,用对药清除即可。有人收集到药粉吗?一点点就好。”   “那药粉有毒,谁敢收集,一出来大家就都掸光了。”   “夏……宗主……”梁翌忽然撑开眼皮,握拳的右手松开,“我收集了一些……请务必……小心……”   “好,你先别说话,放缓呼吸,放心,我们一定能解毒。”夏南星接过装着药粉的小小灵力球,准备打开嗅一嗅,甄别成分。   晓清霜按住他的手:“宗主,你有心疾,我来。”   橘子猫爪一按:“喵。”都给本大王退下,桑葚,来。   桑葚喵呜一声,抱住灵力球:“喵~”喵喵来~   “桑葚,别闹,会中毒的。”夏南星把两只猫猫抱到一边。   “大概对猫无害。”一名修士抱出一只白猫,“这是我的灵猫,也一起进了丹医大赏场地,夏宗主,您看看。”   夏南星和晓清霜都不知怎么给动物把脉,围观白猫半天,只见它很快和桑葚橘子打成一团,看起来健康得很。   橘子按住要把自己扑倒的白猫脑袋,拍拍桑葚小脑袋,又指指夏南星胸口:“喵喵喵。”让茶茶来,它可以的。   夏南星对上喵喵频率,取出储物囊,所有药材灵草拿一株,平铺在案上,晓清霜点了点,打开储物囊,补上几株案上没有自己有的。   “桑葚,咱们只小小闻一口,千万不能多闻,懂吗?”夏南星抱着桑葚,再三叮嘱,“如果不舒服,马上喵喵喵三声。”   桑葚:“喵~”好哒~   夏南星在灵力球上开了个小口,桑葚把鼻子凑上去一吸,他立刻封上灵力球。   桑葚在案边站了片刻,很快挥动爪子,挑出七株药草,大多有抑制灵气的效果,可并没有毒性。   “喵!”还差一种!   “你是说,还有这里没有的药材吗?”夏南星问。   桑葚:“喵~”嗯嗯~   “可能是……冥兰……”梁翌虚弱地开口,“我曾负责采买过……大量……”   冥兰,强效抑灵草,对肺经损伤极大,吸入花粉过量,便会造成肺部发黑坏死。   晓清霜恍然大悟:“妙手谷封人灵力的毒丨药,就有浓重的冥兰花香。”   确定所中毒丨药,接下来便好办了,夏南星和晓清霜立刻制作解毒丨药。   “宗主,毒已能解,为何神色仍如此凝重?”晓清霜守着药炉,打开窗,把烟引至窗外。   夏南星将虎家描述的南明城之事一说,朝梁翌道:“我可以用灵幕,看看你的肺部吗?”   如果他的肺和虎家长老的肺片症状一样,便可确定是同一种毒。   梁翌颔首,夏南星灵幕移入他胸口,很快黑斑密布的肺出现在灵幕中,除了发黑的范围大小不同,其他表现一模一样。   他想拿出虎长老肺片,对比再确认,摸了摸储物囊,才想起在韩凛那儿,只能暂时作罢,灵力在纸上拓下灵幕中影像留存。   一碗碗汤药送到修士们手中,众人无法使用灵力的状况很快缓解,梁翌中毒稍重,又服了颗对症的解毒丸。   “原来南明城屠城,从头到尾都是妙手谷作恶。”夏南星愤愤道。   韩酣欣慰一笑:“夏宗主,你终于相信太爷爷了……”   “不相信。”夏南星轻哼一声,“妙手谷作恶多端,魔头比他们稍强得多,可也好不到哪里去。”除非他自己拿出证据,态度端正,亲口道歉解释,本宗主才考虑要不要相信他。   众人:“……”到底是稍强,还是强得多?   “可从未听说妙手谷和南明城有什么恩怨,为何要屠城?”有人道。   “试药。”夏南星在纸上画出南明城的示意图,推测道,“妙手谷驻扎此处,建起高墙,对外宣称加强防护,实则为方便制造密闭空间,投放药粉。南明城地处修真界边境,城中修士大多修为不高,也没有势力大的宗门,即使出了问题,妙手谷背靠仙盟,很容易便一手遮天。”   “八十年前,他们应当尚未明确药材配比,因此降下毒粉雾障试验,这才有了如今,能封人灵力,又不会轻易至死的毒。”   毕竟医道难修,医修用这种毒,完全可以称自保,只要不害人性命,就不会遭受诟病。   至于韩凛,恐怕和仙音阁雅楼事件一般,破城救人,却被妙手谷反咬诬陷,顶了这口黑锅,当时妙手谷折损的五百余名弟子,极有可能是毒障的施放者,韩凛将他们关在城中自作自受,无可厚非。   所以他为什么从不和我解释?果然是魔头,以欺骗本宗主为乐。夏南星如此想着,在纸上画了个大头壮,又给它涂上黑眼圈和络腮胡,稍稍解了点气。   修士们身体无恙,各自回了住处,梁翌多躺了一个时辰,起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夏宗主,仁心山医术高超,医德高尚,在下心向往之,恳求加入宗门,还请夏宗主不吝考核!”   仁心山现下两个半弟子——韩凛身被赶出宗门,心还挂在宗主身上——能加入新鲜血液,夏南星自是欢迎的,更何况梁翌品性颇佳,言行举止就能看出,是符合山规描述的好弟子。   “你通过考核了。”夏南星干脆道。   “啊?”梁翌还以为会迎来一番艰难的考核,都做好为此花光灵力,放弃丹术比试的决定,没想到夏宗主一句话,便成了。   夏南星拣了块勉强像牌子的木质药材,写下梁翌的名字,暂时充当弟子牌:“不过我们仁心山比较穷,规定了不能收诊金,你要有心理准备,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弟子袍,等有空扯布裁一身。”   “太爷爷不是刚还了一件,修小些就能让他穿。”韩酣道。   夏南星瞪了他一眼:“新入门的弟子,怎么能穿魔头穿过的衣服!”   橘子拍拍桑葚脑袋:“喵喵喵。”本大王给你翻译,我家老攻的衣服,怎么能让别人穿!   桑葚:“喵喵~”宗主和宗主夫人恩恩爱~   “还有,仁心山在丹术方面几乎一窍不通。”夏南星举起丹术启蒙书,“本宗主还在看这个,可能教不了你什么。”   “宗主,这本是妙手谷编写的,毫无建树的空话颇多。”梁翌从储物囊里取出一套,“这些是我收集的,虽都是不知名的宗门世家编写,但更真材实料。”   这一套可谓是从入门到放弃全集,前面几册入门、初级、中级书名的,夏南星还能看明白学习方向,最后一本干脆叫《丹术巅峰:吾五百年钻研之道》。   修真界目前最年长的王迩也才三百岁,这一本属实不够水准拜读。   不过单看入门这本,确实比夏南星买的通俗易懂易上手,再加上梁翌有基础,给夏南星和晓清霜一边讲解,一天一夜的勤学后,两人勉强算是把这门给入了。   医术拿了头名,虽然希望渺茫,夏南星还是想争一争自家法器药罐子,累得不行了,在桌上趴半个时辰,便撑着起来,吞颗保心丸,把握最后的机会熬通宵。   梁翌握着仁心山弟子牌,在夏南星的邀请下,退了原来的客栈,顺利踏入韩凛设下的禁制,住进夏南星房里,不过自然是睡天字号房的另一张榻,两榻之间还隔了两扇屏风。   韩凛采购完,回到窗外时,夏南星正在给医修们解毒,他看着窗上的人影动来动去,整夜未歇,又看着梁翌住进夏南星房间,两人畅谈学习,眼中的醋火几乎要成为实质,烧了整座同福客栈。   他御修罗刀浮于空中,双手握拳,骨节咔咔作响,不知在想象中,把梁翌捏死了几次。   而一窗之隔的夏南星无知无觉,取出从妙手楼掌事处赢来的丹炉,点燃,投入材料,尝试炼制起最简单的低阶补灵丹。   “宗主,这丹炉是金火灵根修士用的,和你的水木灵根不相符,较难操控。”梁翌提醒道。   话音刚落,夏南星指尖便被丹火灼到,轻呼一声收回手。   韩凛差点控制不住撞进窗去,眼皮狂跳,拳头压在窗框上,生生印出半拳深的凹坑,才强行按捺住,险些怒急攻心,走火入魔。   夏南星知道自己不熟练,火燃得很小,伤得也很轻,只是指尖燎红了一小块,他看着轻微的烫伤,怔怔出神。   才烫到那么点,就这么疼,昨日见韩凛手背的伤还是很吓人,被灼成那样,该有多痛彻心扉。   本宗主想那个人做什么,都分道扬镳了,伤就伤,关他什么事。   有杂念,自然不宜炼丹,夏南星取出药材和捣药杵,哐哐捶起来,等心好不容易定了,准备继续炼丹,低头一看,却见手中瓷瓶里,装着刚才做好的灼伤药。   “宗主,这药是重度灼伤用的,不适合你。”梁翌道。   夏南星:“……”   本宗主乐意,轻病用重药好得快,反正和那个大骗子魔头,没半毛钱关系! 第75章   熬到子夜,夏南星还是熬不住,对着丹术入门,眼皮一沉,趴在桌上睡着了。   晓师兄嘱咐过,宗主患有心疾,身子不好,梁翌谨记心中,拿了张薄被,正要给他盖上,一只大手忽然横来,抢过被子。   窗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开了,覆了层灵障,没让夜里的凉风吹入一丝一毫,韩凛面如霜寒,眼神如刀,扎在梁翌身上。   梁翌感觉自己脑门仿佛被盯出一个窟窿,吓得一哆嗦,把薄被递给他,做了个您请的动作。   韩凛拒绝有着他人气息的被褥,横抱起夏南星,安放到榻上,把屏风拉到最宽,给人盖上被褥,掖好,指尖在额头上方,虚虚拂过,默默看了人良久后,又把两只睡着的猫抱到夏南星枕边。   “不准透露本尊来过。”魔头恶狠狠的灵语传入耳中,梁翌捂着嘴,生怕多喘一口气吵醒宗主,就会被拧断脖子,一个劲点头。   韩凛拿了桌上的丹炉,如来时般,无声无息地走了。   梁翌对着已经合上的窗干着急:怎么办,宗主的丹炉被顺走了,我是保命不出声,还是不要命把人叫醒呢?   “大壮……”夏南星软绵梦呓。   好吧,道侣之间拿东西,怎么能叫顺呢。梁翌绕到屏风后自己的小隔间,上榻睡觉,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夏南星睡得并不安稳,大壮一会儿来一会儿去,来的时候乘着和风暖日,把仁心山的桃花都催开了,去的时候又倾盆大雨,一阵龙卷风把盛绽的桃花全部带走,留下一山光秃秃的枯枝。   他站在狂雨中,看着黑衣身影御刀越飞越高,化作红光,钻进秘境瀑布中,抬手大喊:“大壮!把本宗主的肺片还给我!”   晓清霜来叫起床的时候,他正梦到黑漆漆的肺片被魔头生吞了,连带着他不知何时跑到体外的心脏,吓得夏南星猛的坐起来。   “宗主,你还好吧?”晓清霜急匆匆端来热水和保心丸。   夏南星愣了愣,才意识到刚才荒诞的一幕幕都是梦境,皱眉咽下苦涩的药丸,端着有些烫手的水杯,撇着嘴吹了好半晌才动口。   “吃个甜糕。”晓清霜又送上一块“仙宴堂”定制的糕点,这个时候拿出来,自然是大厨本人嘱咐的。   今日便是丹术比试的日子,夏南星下榻却发现丹炉不见了:“梁翌,看到我的丹炉了吗?”   “那个……”梁翌不擅长说谎,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   夏南星看出端倪,回忆起昨晚明明在案前看书,一觉醒来却在榻上:“昨晚谁送我上榻的?”   梁翌脸都憋红了:“没有谁……是您自己上榻的。”   夏南星抱臂睨着他:“说实话,谁来过。”   这么绝世出尘的一张脸,直勾勾盯着自己,梁翌脸更红了:“昨晚……”   就在他险些要吐露真相时,韩酣冲进屋里:“夏宗主,你起啦?这是你的丹炉。”   “怎么在你这儿?”夏南星细细检查,看外型确实是昨晚用的那口,注入灵力,却感觉大不相同。   丹炉原本与他灵根并不相符的金火属性,被改造成了水木属性,灵流和灵器十分契合,内部还新置了个无需火灵根,也能引燃的点火装置。   “我觉得这丹炉不太适合你,昨晚趁你睡着,就拿去找人改造一二。”韩酣谎扯多了,帮太爷爷遮掩得越来越顺溜,自觉天丨衣无缝,“怎么样,很不错吧?”   夏南星牢牢捧着丹炉:“确实不错,本宗主很满意,这位炼器师酬金不低吧?”   橘子:“喵喵。”魔头出手,绝无仅有,无价无市。   韩酣嘿嘿傻笑:“还行,和我有些交情,给了亲情价。”   “看来确实挺亲。”夏南星把昨日制的灼伤药扔给他,“把这个给炼器师,算本宗主的谢礼。”   “好嘞。我这就去。”韩酣颠颠走了。   “宗主,要不要请这位炼器师来坐坐?”晓清霜没韩酣那么憨,看出夏南星猜到真相,趁热打铁。   夏南星捧着丹炉小心翼翼收进储物囊,抱起两只猫:“不必,他若想来,自然会来,还要本宗主去请么?”   “宗主,弟子有错,骗了您。”梁翌惭愧揖身,“其实昨夜……”   “错不在你,错的是偷偷摸摸之人。”夏南星压下不受控制往上翘的嘴角,“出发吧,今日可要打一场硬仗。”   同福楼后门一处无人的角落,韩酣还不知自己的谎扯得漏了暴风,傻憨憨劝道:“太爷爷,你还是和夏宗主解释解释吧。”   韩凛负手望向天际,仿佛看到了时空之外:“本尊曾经,做过许多残忍之事。”   韩酣下意识觉得,他说的不是坊间流传最盛的那三桩,毕竟除了尸地一事,另两件夏南星已知道真相:“太爷爷问心有愧吗?”   “无愧。”韩凛平静道。   韩酣:“韩家家训有恩必偿,有仇必报,太爷爷无愧家训,做的就不是错事,更不残忍。”   韩凛眼中浮现落寞:“你信我,他却不信。”   “夏宗主?不能吧。太爷爷你听我的,旁观者清。”韩酣拍拍胸脯,“我敢保证,夏宗主信你,就是气劲儿还没过。”   韩凛沉默。   这一世的误会能澄清,上一世呢?没有任何人能为他证明哪怕一二。南星曾说得那么言辞凿凿,韩凛无恶不作,是这天地间最邪恶的存在,板上钉钉了。   “他信的是夏壮,而韩凛,十恶不赦,不可信。”韩凛垂眸,仿佛自语般开口。   韩酣大大咧咧安慰:“不可能,除非他被猪油蒙了眼。”   夏南星怀里的猪油小猫咪啾一声,打了个喷嚏:哪个缺德的在骂本大王。   韩酣:“太爷爷,你道歉试试,大不了一看夏宗主脸色不对,咱们以退为进先撤嘛。你知道吗?今早我给他丹炉的时候,见他笑了呢。”   南星笑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真的?”韩凛眼中燃起希望。   只要不会害南星心疾恶化,他自是想道歉,想补偿,时时刻刻陪在对方身边。   -   仙盟大擂台备战区,熙熙攘攘的交谈声倏地静止,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进来的两人身上。   夏南星肩上站着两只猫,手捧丹炉,正在想今日的早饭怎么还没来,抬头却见参赛者们默默退到两边,分开一条道,韩凛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端着“仙宴楼”的折叠桌,翩翩而来。   这么多天了,本宗主保心丸都吃了一车,你才想到要来?   夏南星翘起腿,看向一边:“哼。”   韩凛看似潇洒,心中却忐忑如擂鼓,生怕夏南星见到他就生气,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却见他嘴角虽不满地撇着,眼中却有笑意,脸色也稍显红润,放下心来。   “夏宗主,这是今日的早膳。”韩凛放下桌子,打开食罩,自然而然把两只猫拎到自己肩上。   周围修士们眼都看直了。   什么情况?最高修为炼虚圆满大能,修真界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眼刀就能把人射个对穿的韩凛,竟温柔款款地给人送饭?   这几日“仙宴楼”的菜就没重样过,今日的菜色也全然不同,入口即化的瘦肉粥,油滤得干干净净的鸡蛋葱油饼,白嫩精巧的蒸饺,撒着金黄碎花的桂花糕,还有颗捏成了心形的红糖包。   夏南星咬掉心形包的尖,喝了口咸香米粥,完全没意识到嘴角的弧度已经压不住了:“尚可吧,还有改进空间。”   “夏宗主请赐教。”韩凛眸中凝了数日的愁绪,终于消散。   修士们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什么情况?这些难道还是韩凛亲手做的?拿修罗刀的魔头,竟然会为爱做饭?修真界崩塌都没这么惊悚!   所有食物的味道都精准踩在夏南星的味蕾审美上,无懈可击,夏宗主赐教不了,扫了他袖子一眼:“右手,伸出来。”   “好。”韩凛摊开右手手心,浮起颗红彤彤的灵力爱心。   周围修士们吃了一嘴狗粮,一时不知该嫉妒被修真界第一大能宠爱的夏南星,还是该羡慕能博绝世美人一笑的韩凛。   夏南星拿筷子,不轻不重敲了韩凛手心一下:“手背。”   韩凛没动,被夏南星用筷子勾着,手翻了个面。紫红色的灼伤依然严重,一看就知根本没治。   夏南星板起脸:“怎么不上药?”   “不舍得。”韩凛如是回答。只有两罐,怕用完就没了。   “上药,现在,立刻,马上。”夏南星看着他的手,“用完了再问本宗主要。”   韩凛淡淡笑起来,在周围修士眼中,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冷面魔头微笑,已经是天地合并的惊悚程度了。   韩凛拿出夏南星给的药,细细密密地涂满手背,不想让南星担心,便没掀开袖子暴露小臂的伤。   这么原谅他,是不是太容易了?夏南星咬完香喷喷的鸡蛋葱油饼,灵机一动,拿起筷子,往韩凛手心写了个“亥”字。   “懂了?”过了亥时,本宗主就要睡了。   暗示得这么明显,韩凛自是明白,收走干干净净的餐具,应了声“弟子明白”,便面带笑意离开备战区。   夏南星揉了揉微烫的脸颊:弟子什么,本宗主还没收你呢。 第76章   比试再开,今日由于主评委之一利用特权,临时改变开场时间,晚了半刻钟,王迩、费仁和一众复评审,敢怒不敢言地坐在评委席,远远看了好半晌备战区温情吃早餐。   方才柔情似水的韩大厨,面上笑意完全收敛,负袖御着修罗刀,飞跃擂台,落座评委高台之上。   看台和选手们顿时沸腾了。   魔头韩凛竟然是主评委!扫荡秘境抢夺资源不够,难道还要把控仙盟?王盟主不管管吗?   王盟想管,又不敢硬管,毕竟打不过,只能僵着张威严脸道:“韩道友并非仙盟中人,坐这评委席,恐怕不合适。”   “仙盟既声称是修者联盟,何来非仙盟中人一说!”夏南星用尽全力喊道。   韩凛广袖一挥,召出扩音灵障,将他的声音送到在场每个人耳中。   夏南星和一众被妙手谷下毒的散修们,本就打算曝光妙手谷恶行,正好趁此机会:“要说不合适,妙手谷毒害修士,才是最没资格坐在评委席上的!”   “竖子!”费仁猝然站起,指着夏南星鼻子要斥责,被韩凛瞪了一眼,后背一凉,生生软了语气,“夏宗主,凡事要讲证据,切不可空口无凭捏造。”   中后排不少修士举手大喊:“我们都是证人!妙手谷在丹医大赏中下毒,封我们修为,多亏夏宗主为我们解毒!”   “这便是证据。”夏南星取出梁翌带回的灵力球,里面赫然有一小抔毒粉,“这粉末是自丹医大赏中取得,由八味抑制修为的药材灵草制成,其中比例最大的冥兰,还会伤害肺腑。此乃妙手谷秘药,轻可封灵力,重可害人性命。”   “本尊不知你在说什么。”费仁矢口否认,“丹医大赏中布置的,是防腐的熏香,这些粉末与妙手谷毫无关系。”   王迩虚按手掌,示意安静:“夏宗主,你方才所说,选手们中的是妙手谷秘药,但你解得如此轻易,可见此毒并不如何,况且连配方都如此轻易获得,称不上秘,许是有宵小之辈处心积虑,陷害妙手谷,妄图破坏我修真界各大宗门和睦。”   这是把仁心山也抬到了大宗门的位置,以此拉拢,暗示夏南星到此为止。   别说仙盟地位势力,就是把仙盟盟主的位置让给他,在如此恶行面前,夏南星也不可能被笼络:“王盟主,请不要避重就轻。妙手谷有封人修为的药物,修真界无人不知,拿出来与我手中的比对,便知真假。”   “本宗秘药,确能暂封修为。身为医修,战斗能力薄弱,自是需要保命之物,这绝不能证明本宗以此害人。”费仁底气十足,这套说辞显然用了不止一次。   “夏宗主,今日丹术比试,诸位参赛者都等着,此事我们稍后再议,先进行比试。”王迩轻巧一句,要把这桩揭过。   “王盟主说的不错。”韩凛忽然起身,一步一步走下高台,“丹医大会是医道最盛大的擂台,如此重要,自不可太过随意。本尊以为,只比两项,少了。”   “韩道友,流程不可妄做变动。”费仁阻止道。   韩凛站在擂台正前方,广袖一挥,一个个灵力球落在每位选手的案上:“此物由妙手谷长老提供,正是费宗主所说,用于丹医大赏中的熏香,医药丹方与香有异曲同工之妙。此试,闻熏香,辨成分。”   “韩道友……”   “怎么?王盟主想以身份,打压本尊么?”韩凛回首,给了他一记眼刀。   王迩:“……”到底是谁在打压谁?本尊为何要想不开,为了一块天玉,阻止这魔头飞升?修真界容不下你,快飞吧……   “闻!”韩凛站在一号弟子身边,厉喝一声。   那弟子腿一软,生怕被碎尸万段,打开灵力球吸了一口,修为立时被自家的秘药封住,看韩凛走到隔壁,浑身吓得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好,丹术比不了至少小命苟住了。   韩凛又走到二号弟子身边,还没开口,对方眼一翻,吓晕了。   韩凛随手一挥:“抬出去。”   “王盟主,您就如此放任他吗?”费仁气急,在高台上小声道。   王迩表面上气定神闲支着侧额,指尖却偷偷擦额头上的冷汗:“费宗主,妙手谷若问心无愧,自不必担心加试。”开什么玩笑,魔头现下只差把本尊为爱更强盛写在脑袋上,比全盛更全盛,不放任,难道上去自己放血?   妙手谷秘药没少协助玄天宗,数十年来,与玄天宗为敌的门派逐渐消失,这其中也少不了秘药的一份功劳,费仁没想到王迩在魔头淫威之下,竟要过河拆桥,抛弃自己,当下决定断尾求生:“韩道友,参赛者似有不适,这香有问题,不知从本宗哪位长老处获得?待本尊查明真相,再给诸位一个交代。”   “偷鸡摸狗,欺软怕硬,舍人为己看来是妙手谷宗旨,小到低阶弟子,大到长老掌门,皆奉为圭臬。”韩凛已用眼神逼迫三号参赛者吸入秘药,凌厉眼刀扫向费仁,“不劳费宗主处心积虑,真相,本尊自有决断。”   后面的妙手谷选手眼看逃不过,有的眼一闭主动吸了秘药,有的举手退赛,还有的竟当场提出要退出妙手谷。   “夏宗主,我们怎么办?”中后排不少参赛者回头,向夏南星求助。   这一口吸下去,灵力被封,今日的丹比就结束了。   “无妨,闻吧,按加试要求来。”夏南星带头解开灵力球。   韩凛想必是知道了妙手谷毒害参赛者一事,还他们一副封灵香,以牙还牙,无可厚非,而给他们闻的,一定不是有害的秘药。   浓香扑鼻而来,是悦心草的清香,其中还夹杂了草桂花、香魂、葵花、紫阳、蔷薇、山丹……   这么多花香,和浓郁的清心草香混杂在一起,有些刺鼻,并不好闻,看样子是不通医药,也不懂配香的魔头亲自所制。   “这香果然有毒,夏宗主脸都闻红了!”有人惊道。   “没有毒。”夏南星赶忙解释,“确实是熏香。”   只是所用的每一味配料,花语皆是表白之辞,从情之所钟心之所悦,到携手一生天长地久,毫无章法地混在一起,浓烈却笨拙。   “这是熏香吗?好臭啊!”梁翌也闻了一口,险些被熏得吐出来,把头埋进随身药袋子里,猛吸两口草药香,才缓过来,牢牢封死灵力球,执笔写起配方。   虽然臭,但确实没有毒。   闻香花不了太多时间,很快,除了妙手谷之外的参赛者,都写好了配方,至于妙手谷的,根本不敢写闻出来的东西,只能胡乱编。   韩凛踏上高台:“将灵力球置于答案之上,自会判分。”   参赛者们照做,灵力球一闪,事先存在其中的配方表投射在空中,罩在所有人的答卷上,瞬间便出结果。   妙手谷全员零分,其他大多选手在六分之上,仁心山三人都拿了十分。   夏南星看到梁翌头上浮现出的配方,忍不住失笑:大王花、臭臭花、狗不理草、猪不拱木、天闻掩鼻……   这是多大的仇,想熏死小师弟么。   “判分如何保证公正?”费仁当众质疑。   韩凛挥袖召来一号选手的灵力球:“那便由副评审们一一鉴别。”   三十个评审像背了壳的乌龟,缩脖弓背,没人想闻秘药。   “本尊来。”费仁伸出手。   韩凛抛脏东西似的,把灵力球远远扔过去。   秘药对元婴境以上修士无效,费仁自然不惧,一闻,报了几个妙手谷选手所写最多的花草:“韩道友,你的答案显然有问题,既是同源所出的熏香,怎可能有那么多标准答案。”   “本尊何时说过同源所出?和我仁心山闻同一熏香,妙手谷也配。”韩凛眼神扫过看台。   费仁差点被气得呕血,正要辩驳,却被看台上的话打断。   “此试公平公正!”韩酣早有准备,领着一排观众挥手,大声道:“此次熏香,除妙手谷选手所闻外,皆由玄天城几大知名药馆香铺连夜赶制,每一套熏香配方,皆有留证,参与制香修士全数在此,诸位若不信,可来此查阅。”   王迩坐在主评委席正中间,威严和善的表情已经彻底僵住。   韩凛做事向来随性,当年尸地一战偶遇,他扬刀便斩,斩完便去,此后被仙盟通缉,亦未公开有任何解释。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需理由,无需认同,也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正因如此,仙盟才能将他魔头的名号按死。   可此刻,他竟公开曝光妙手谷秘药,还特意找证人参与其中,只为获得所有人的认同。   王迩扶额的手,指节紧绷,只望魔头的改变仅限于此,若韩凛不再如从前般,毫不在乎名声流言,决定和仙盟对着干,那他不止得不到天玉,处境甚至相当危险。   “韩道友思虑周密,此试确能判定医修识药功底。”王迩抬头,示意副评委们记录分数,“试香分记入最终判分。”   丹比之上,丹炉未开,妙手谷选手已全军覆没,费仁自知坐在高处只是丢人现眼,拱手朝王迩道:“王盟主,本尊稍感不适,先行离席。”   “稍感不适,便要离席,费宗主好大的架子。”韩凛站在他跟前,高高在上睨着他。   夏南星差点没忍住鼓掌捧哏:说得好,怼死他!   费仁刚起了一半,腿一软,又坐回去了:“韩道友……”   “费宗主既要离席,本尊送你一程。”韩凛忽然出刀,架在费仁脖颈。   王迩斜眼看着修罗刀,秉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不敢动更不敢劝,心道:魔头,算本尊错了,您快飞升吧,这次哪怕您被雷劈成肉末,本尊也绝不阻拦!   “魔头!”命悬一线,费仁深知这条命已不由己,反而半点都不怕了,扯着嗓子道,“你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   韩凛刀尖稍一用力,划出一条血线:“本尊本来是何面目?”   王迩再不说话,仙盟的面子就真要掉光了:“韩道友,你今日既登上丹医大会评审席,便是我仙盟中人,切不可再滥杀无辜。”   “本尊滥杀何人,又有何人无辜?”韩凛冷眸逼视他。   “你灭惊雷宗,屠仙音阁雅楼与南明城,又杀害仙音阁宗主。”费仁越喊越响亮,仿佛声量越大,所说的话便越真。   夏南星越听越气:“仙音阁自作孽在先,韩凛不过救人,根本未伤一人性命;南明城本无魔障,全是妙手谷自导自演,试验秘药才致大量修士死亡,韩凛破城救人,令始作俑者自作自受,是谓主持正义!”   “仙音阁害我合欢宗弟子,其宗主,所有弟子,都是本尊泄恨所杀。”看台上,又有一道声音传来,是梅磨,“本尊屡次公布真相,但都被仙盟恶意篡改。”   “你血口喷人!”费仁怒目瞪向夏南星,“拿出证据来!”   “证据在此。”韩凛手指一勾,虎长老的黑色肺片浮至半空,“此乃护南明城英豪之物,谁人有疑,可与妙手谷秘药同验。”   “不可能……”费仁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块肺片,当年多数尸首都被妙手谷销毁,八十多年了,南明城都是些不入流的中低阶修士,就算有漏网之鱼,怎可能保存到现在,可那肺片无论色泽病理纹路,都和中初代秘药的表现一模一样。   费仁再也不会知道,即使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宗主小世家,也知是非善恶,也懂英雄值得被永恒纪念。   手起刀落,修罗刀干脆利落,划开他的喉管,血顿时飞喷,染红评审高座,溅了隔壁的毫无防备的王迩一脸,唯有韩凛执刀岿然而立,灵气震荡,未沾染一滴血,一身黑衣,却似高台上唯一的光,   “妙手谷宗主费仁,为试药指使弟子毒害南明城三万修士,今本尊斩杀罪人费仁于此,可有异议。”韩凛站在仙盟大擂台最高处,冷厉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迩身上。   王迩自己还有桩惊雷宗尸地案嫁祸在韩凛头上,生怕也被曝光,嘴角抽了抽,强行压下冲上四肢百骸的恐惧,清洁术洗净袍上血污,挤出一副四海升平的表情:“当年之事,是本尊未调查清楚,令韩道友蒙受冤屈。真相既已大白天下,罪人费仁也被伏诛,误会得解,还望今后仁心山与仙盟共缔修真界和谐未来。来人,速速撤下所有通缉令!”   本就因旧案大反转沸腾的看台,顿时炸了锅。   “王盟主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魔头根本不是恶人?”   “想不到仙盟断案如此随便,韩大能背了近百年黑锅,为何到现在才解释?”   “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韩大能修为如此之高,若真十恶不赦,还能放任仙盟给他安罪名,这分明是光风霁月,不屑计较此等凡事。”   乌合之众的立场就如风中垂柳般,只要风够猛,吹到何方都不奇怪,修真界最高修为者强硬起风,卷着仙盟盟主不得不配合附和,台下的细柳条儿们自是对新的真相坚信不疑,不乏有口口声声“我早就知道”、“我早就说过”的“明眼人”。   虽然舆论转得如此急,让夏南星大开眼界,但听到自家……目前被赶出家门的大壮被大肆夸奖,他还是觉得心情不错。   宗主被诛,副评审席的长老们缩着脖子安静如鸡,只想竖个招牌,写上大字“本人立刻退出妙手谷”。   “总评委怎么能少一人。”梅磨紫绸一舞,翩然飞上高台,一脚把费仁尸体踹下高高的台阶,最强清洁术扫过座椅,把血迹清理得干干净净,慵懒一坐,“开始丹术比试吧。”   韩凛看向夏南星,见他正瞧着自己,嘴角微弯,眼中戾气顿时散去,回到席位:“时间已过半,余下两个时辰,不足以炼制中品清心丹,改炼低品补灵丹,开始吧。”   低品补灵丹好!夏南星只会炼这个,有条不紊取出材料,投入和灵根契合的丹炉,盘膝坐下,开始炼丹。   几乎被韩凛架空的王盟主已经麻木了,左边坐魔头,右边坐魔头追随者,不管以修为高低论话语权,还是以多胜少投票,横竖没有他的优势,只能挂着仅剩的面子,如坐针毡地希望两个时辰快点过去。   夏南星拢总只学了丹术两天,手法十分生疏,也因此更加细心,灵流灌注,调动炉火,融合材料,不敢有一丝松懈。   熟手半个时辰能出一炉的丹,他卡着点用了两个时辰,慢慢吞吞炼出小小一丹,炼的是最简单的低品丹,有好丹炉相辅,再加上他金丹期的修为在选手中不算低,丹药成色竟还不错。   所有选手都已熄灭丹炉,副评审们战战兢兢闻丹试灵。   最会炼丹的妙手谷全军覆没,在场没一个强的,按往届的水准,这些丹最高也只能评五分,恰好能拿到五分的选手中,就有夏南星,评审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分数都翻个倍,交了上去,只望韩大能心情愉悦,别清算妙手谷余下的弟子。   这次王迩没敢使一点弯弯绕绕,直接按照副评审汇总的分数出分,梅磨粗略一看,又遥遥瞧了瞧高分几人的丹炉和丹丸,便知分数没什么水分,也照抄了分数。   成绩由低至高,一一显示在灵幕上,梁翌和晓清霜一个医比扣一分,一个丹比扣一分,总分都是十九,并排位列第二,夏南星一路没看到自己的名字,笑得眉梢弯弯:“师兄,小师弟,我第一!”   最高处一行空缺被文字填满:一百三十四号,仁心山,夏南星,医术十分,丹术一百分,总分一百一十。   王迩面上的威严实在挂不住了:“韩道友,满分是十分。”   “本尊知道。”韩凛言辞凿凿,“南星值得一百。”   王迩:“……”行吧,你高兴就好。   “韩郎,夏宗主是头名,不管你打十分还是一百,都不会动摇。”梅磨都看不下去了,“评分超过满分,会被视作作弊无效。”   “荒谬的规矩。”私心再大,还是要让南星胜得服人心,韩凛一弹指,把一百改成了十。   夏南星最初的计划,是参加比赛和选手们混个眼熟,他有自知之明,清楚不可能拿头名,因此打着向获胜者高价收购赏品的算盘,没想到竟拿了两个第一,喜出望外,笑着看向韩凛,却见梅磨与他说了句什么,一百被改成了十。   这个狐狸梅,妖言惑壮!   本宗主不在身边就放肆了?一会儿夜半并肩而行,一会儿高台相谈甚欢。   魔头你给本宗主等着,待你回家,本宗主定要好好正正家法,捂住你的耳朵眼睛,不让你听狐狸梅说话,看狐狸梅一眼! 第77章   “本届丹医大会魁首,仁心山夏南星。”裁判修士高唱,“请主评审为前三名参赛者,颁发赏品。”   夏南星、晓清霜、梁翌随修士指引,踏上高台。   韩凛二话不说,抄过王迩手里的头名奖赏,闪身站到仙盟盟主跟前,抢了主评审正中间的位置。王迩一脸尴尬,只能接过后两名的商品,站到梁翌身前。   仁心山秘宝药罐子,如其名,朴实无华,看外型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药罐子,要不是罐底刻有仁心山特有的海棠花纹,闪着莹莹灵光,着实和家里煎药的那口没什么区别。   韩凛双手捧着罐子,直直看着夏南星,薄唇动了动。   “南星,笑一个。”   魔头没有出声,但那口型,夏南星看得一清二楚,白了他一眼,跟着动嘴皮子:“我不。”   嘴角却微微勾着。   韩凛郑重地将药罐子交到他手中,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他轻轻一勾,缠着夏南星指节,捕捉熟悉的触感:“夏宗主心如皎月净无尘,恰似仙灵落吾心,妙手仁心,实至名归!”   夏宗主脸红了:“……”白日青天朗朗乾坤大庭广众胡说什么呢!   王迩嘴角一抽:“……”让你致颁奖词,没让你表白!   韩凛的褒奖之词回荡在仙盟大擂台中,在场不少人复述回味着,深感用词贴切,直夸到人心里。   第二、第三名的赏品粗暴干脆,是一块刻了字的上品灵石,纪念价值大于实用价值,晓清霜和梁翌收下赏品,揖身行礼,走下高台。   夏南星指头划进韩凛手心,戳了戳,催促他放手,韩凛却忽然拉住他。   感受到满场视线都看着两人拉拉扯扯,夏南星脸涨得通红:“韩评审,还有何事?”   “这是仙盟的赏品,还有本尊的。”韩凛从储物囊里取出一方巴掌大的灵板,“此灵器,赠予乱我心弦的夏宗主,还望您原谅……”   “你别说了那么多人呢都说了亥时见再说一个字别想本宗主原谅你……”夏南星快羞赧炸了,小声飞快说完一串,夺过灵板,“谢韩评审赠礼!”   他快步走下石阶,混进离场的参赛者中,无视所有人投来羡艳的目光,抱过骑在二哈背上,跟韩酣而来的两只猫猫,挡住半张脸当鸵鸟。   修士们围上来道贺,想与他攀谈几句,巴结仙盟如今最有前途的新星宗门仁心山,感受到韩大能遥遥投来的眼刀,只能讪讪离开。   离开大擂台,周围人流渐少,夏南星脸上的热度也退了些,把两只猫猫放到二哈背上,取出灵板,研究起来。   韩酣和晓清霜相视一笑,自然而然并肩走到他身后。   “看样子和好了。”韩酣探头看那块灵板,“这是何灵器?晓道友喜不喜欢?我也做一件送你!”   晓清霜也看过去,摇头道:“惭愧,此物我竟看不明白。是灵灯?还是手炉?还是书籍?”   梁翌走在夏南星身边,眼都看直了:“好多医书!竟能由此灵板直接阅读!”   “这是壮壮牌多功能山寨手机!”夏南星颇自豪地在三人两猫一狗眼前炫耀,却不舍得让人看清似的,一晃而过,又低头继续摆弄。   灵板里存入了仁心山以及市面上能购入的几乎所有医书丹书,还有无数话本,山川河流城镇风景图,分门别类做了细致又极易查找的目录,轻触背部的星纹,会亮起暖黄灵光,成为一盏能随身携带的灯,捧在手心暖洋洋的,像个暖手宝。   星纹旁还有个红色的心纹,轻触后,浮现新的目录,是一些简易的术法,有遮阳挡雨术、隔音障、隔尘障、小型反击结界……还有上次飞舟手术时韩凛用过的绝对平稳灵障。   巴掌大的灵器,能查医书药典、看好多话本、足不出户走遍世界、灯火长明、调节温度、辅助医师治病。   这是把夏南星曾描述过的手机,和现代电器都融合在了一起。   夏南星戳开遮阳术,灵流游出灵板,幻成一柄灵伞,浮在头顶。   “宗主,天快黑了,没有太阳也没下雨。”梁翌提醒。   夏南星低头沉迷“手机”:“还是有点阳光的,本宗主怕晒。”   撑了一会儿,夜色降临,他才收了伞,发现灵板上方出现了一个窄窄的小黑块。   “这是什么?”夏南星指头一戳,一行字跳出来:电,惟夏壮可补充。   功能那么多,还能放术法,消耗必然大,看来是需要补充灵力的,还得是充电壮专属灵力。   那要长期用这“手机”,岂不是就得让韩凛在身边?   “心机壮……”夏南星小声嘀咕,眉眼却不由自主笑弯了。   回到客栈,今日的晚饭是小二送进房间的,夏南星的单独一份,光闻香看卖相,就知道还是“韩大厨”的杰作,夏南星捧着“手机”停不下手,一边翻道侣携手齐心打凶兽除奸邪的话本,一边吃美味的晚饭,笑意就没收过。   梁翌不懂这么块灵板,怎么能乐呵呵看那么久,从夏宗主惑人的笑中回神:“宗主,我能瞻仰瞻仰本宗秘宝吗?”   夏南星这才想起参加丹医大会的目的,不好意思地收起灵板,取出药罐子放在案上,仔细观察起来。   晓清霜自是对秘宝十分熟悉,给小师弟介绍:“药罐子本是师祖所打造的中品灵器,后由多名历代宗主改进,提升至上品,以其煎制的药物,有十倍之功效,还能炼制中低品丹药。”   “原是治病救人的神器,难怪妙手谷不识货,放到丹医大会做赏品。”梁翌仔细鉴赏,考虑找人把自己的丹炉,往制药方向改造。   夏南星捣腾了半天,没弄明白用法:“该怎么用它?像平常煎药一样直接放炉子上?还是得用灵火?”   “这是灵器,若不结契,就不能发挥全部功效,就如宗主今日使用的丹炉,只能炼丹,却不能调动身为灵器带来的增幅。”晓清霜小心翼翼执起药罐子,指向底部的海棠花纹,“将血滴入此纹,赋予真言,便能结契。”   “真言……”那不就是放大招时喊的,夏南星搓搓下巴,很快想出适合药罐子的寄语,“本宗主医术顶尖丹术绝顶,包治包康复,病人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一口气上五楼……上山顶不费劲,久坐不腰疼,久站不腿疼……呃,还是劳逸结合吧,大家都长命百岁!”   夏南星看着写在纸上的草稿:“嗯……好像有点太长。那就长命百岁!”   梁翌:“宗主,王盟主已三百岁了。”高阶修者大概会觉得您在诅咒他们。   夏南星删改:“要不与天地同寿,霸气!”   “也不是不行……”晓清霜无奈微笑,有点霸气过头了。   “好像活太久了,万一我救了人,那人又去干坏事,那本宗主岂不是助纣为虐,不行不行。”夏南星再次划掉,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有了!”   他灵气凝成针,刺破指尖,一滴血滴入海棠花纹,灵光亮起,夏宗主大声喊出真言:“棒棒!”   ……   屋里所有人都仿佛静止,连踏雪都伸着舌头不吐气了,晓清霜刚要说话的嘴半开着,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足足五息的沉默后,橘子惊得原地栽了个跟头。   “本宗主医术棒,病人身体棒,怎么样?棒吧?”夏南星颇为自豪地托着药罐子,往脸上蹭了蹭。   真棒……天道都要甘拜下风的水准,全修真界没人想得出更棒的真言了……   窗外,韩凛御刀背倚墙面,不禁失笑。   虽然有些离谱,可还挺符合南星的风格,真诚朴实又可爱,让人忍不住嘴角就扬起来。   “对了,梁翌,今晚你在另开一间房。”夏南星忽然道,“晚上本宗主有些事。”   “是,宗主。”梁翌立时起身,跑去换房间了。   那个写在手心的“亥”字,除了夏南星和韩凛,无人知晓,晓清霜以为夏南星还在闹小别扭,看他气色不错,便劝道:“宗主,今日韩凛对我等多有帮助,不如见一见他?”   夏南星摇头:“不见。”时辰还未到呢。   “夏宗主,你明明喜欢我太爷爷,为何不能听他解释?”韩酣直白得令人发指。   “我怎么会喜欢他。”夏南星脸一红,矢口否认。   晓清霜:“宗主,你脸红了。”   “我最多就是觉得他那张脸很好看。”夏南星抱起桑葚和橘子,贴在脸上,自我说服般重审,“对,那张脸长得太俊朗了。”   “那太爷爷易容后,你便再没动过心?”韩酣一招击中重点。   夏南星不说话了。   对着那张平平无奇的易容脸,每一次靠近,每一次触碰,他仍然难以抑制地心跳加速,脸庞发烫。   “那不是动心,是……”夏南星把整张脸埋进猫毛里,含糊不清地说,“心疾。”   “师弟。”晓清霜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兄长的身份道,“你清楚的,那不是心疾。情之一字说来容易,可愿为一人矢志不渝,何其难得,韩凛心意如何,你心意又如何,你都清楚的。”   “晓道友,还有我,我矢志不渝。”韩凛傻憨憨地瞧着晓清霜。   踏雪晃晃尾巴:“汪呜!”我矢志不渝!   晓清霜哭笑不得,把一人一狗领出房间,还夏南星一个清净。   橘子猫猫爪一推:“喵。”别埋了,人都走了。   夏南星从猫毛里露出两只眼睛。   韩凛心意如何,得清清楚楚把前因后果解释完,诚诚恳恳道了歉,才能判断。   至于他自己……   俊美无俦的脸浮现在脑海,深潭似的凝视双眸,看似寡情却会对他浮现笑意的薄唇,还有磁性低沉轻吐在耳边的嗓音……   心跳又不受控制变快,脸也发起烫,可除此之外,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   这不是心疾,更不是热毒……   他还欠我道歉和解释,这么轻易喜欢上,太便宜他了。夏南星给纷乱的心绪下了定论,至少魔头得先把欠他的东西还上。   可思绪并不那么容易控制,时不时扔出些亲吻、亲密的细节,砸在尚未平息的脑海中。   夏南星越想越乱,回身嘭的推开窗,本想看看夜色赏赏月,转移一下注意力,谁知视线被窗框边一闪而过的黑色勾住。   “站住。”夏南星朝离开的黑色背影道。   韩凛御修罗刀转身:“我……”这个时候是不是说路过比较保险?但南星今天看上去状态不错,应该不会突发心疾,本尊不想再骗他了。   杀伐果决的魔头,面对清丽脆弱的少年,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显出几分局促。   “你……”难道一直在窗外等着?等亥时到来?还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在守着我?   夏南星把自己想脸红了,回忆起修士们说魔头近期扫荡各处秘境,想来从始至终是不可能的,上头的热意才消减了些。   “进来吧。”他侧身,让出窗口的位置,“我让梁翌住别处去了。”   等等,本宗主和他说这些干什么!像是故意把人支走,好让他做什么似的。   话已经出口,无法收回,夏南星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才刚戌时,怎么这么早来?”   韩凛合上窗:“想早些见你。”   橘子伸了个懒腰:“喵。”星星自己放人进来的。   桑葚抬着猫猫头,双眼亮晶晶:“喵~喵~”想见你~甜蜜蜜~   “别光说好听话。”夏南星抱起两只猫,又挡在脸前,“说点该说的。”   韩凛单膝跪在他身前,仰头道:“我好想你,能抱抱你吗?” 第78章   夏南星没想到开场竟是这么一句,被那双深邃的瞳仁凝视着,登时不知该怎么回,愣了片刻,才侧头移开视线:“不能。”   韩凛头一歪,强硬闯入他视线:“能亲吻你吗?”   夏南星伸手推着他的脸转到一边:“不能。”   “能……”   “不能不能不能!”夏南星把脸埋进猫猫堆里,打断虎狼之词。   从抱升级到亲了,下一步难道要……当然不能!   韩凛还没虎狼到这份上,许多事虽是想的,非常想,但时机不对。   他想问,能不能不等亥时,让我先解释,先道歉。既然不能,那便只能再等一等。   夏南星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心一软:“可以先让你抱一下。”   韩凛闻言,立时起身,紧紧把人拥进了怀里。   “喵喵喵!”挤死本大王了!压扁喵喵了!   两只被挡在胸口之间的猫猫蓦地蹿出来,胸膛终于紧贴,韩凛微弓着背,被脸埋进玉白的颈项间,得寸进尺道:“我能亲一下吗?”   夏南星抬起手,自然而然要拥抱他,想到还没等来道歉和解释,手在半空顿住:“看你表现。”   “如何表现?”   炙热吐息一次次扫过颈项,夏南星整截侧颈都麻了,脖子抻得长长的,以维持自己被“心疾”、“热毒”连番侵蚀的思绪,思索了好半晌,才想出一个花不了太久,又不算太容易的表现:“给我的棒棒罐炼个加速buff。”   “霸福是什么意思?”韩凛还抱着人不放。   夏南星推了两下,终于从害他心脏狂跳的怀抱里挣脱,把药罐子放在案上:“就是增幅,我们不是得了颗狌狌兽丹么。”   但凡结契后的灵器,都是能用于御空的,不论形态,妙手谷不少修士便是乘丹炉飞行,只是圆滚滚的灵器比刀剑之类,速度会慢上一截。   南星说我们,便是已接受了自己,韩凛眼中含着笑意,取出兽丹,注入灵力,细细碾碎,一手捧起药罐子,以手为炼器炉,灵火倏地燃起。   夏南星支着下颏,看他炼制,灵火虽炙热无比,但并不会对主人造成任何伤害,确切的说,以韩凛的修为,除了天道的雷劫,应再无能伤他之物。   那他的右手是怎么灼伤的?   斑驳的伤口上泛着淡淡药香,看来已经上过药了。   给灵器增幅,对韩凛来说很容易,他一边炼制,一边还能分神说话:“无妨,快好了。”   “伤成这样,好了也得留疤。”夏南星不满撇嘴,“怎么伤的?”   “秘境中调动本源灵力,不慎没防住赤雷。”韩凛轻描淡写,灵力透支下被凶兽围攻的状况,只字未提。   狌狌兽丹很快被炼制入药罐子中,韩凛双手奉上:“现在,我可以亲吻你了吗?”   夏南星脸颊红晕又浮上来:“难道你不该先把前因后果对我解释清楚?”   亥时已到,韩凛正色道:“南星,对不……”   “夏宗主!出事了!您快来看看吧!”房门忽然被砰砰敲响,小二在门口大喊。   夏南星只当又有病人,立刻开门:“怎么了?”   “夏宗主,有一群人抬了具尸首进店,说要找您算账!”   “尸首?我又没害过什么人,找我算什么账?”夏南星一头雾水,头探出围栏,朝楼下看去。   只见大厅中没有一名客人,估计是被闹跑了,十多人吵吵嚷嚷,喊着要见仁心山夏宗主,一床担架被他们摆在最中丨央的大桌上,上面躺着具浑身脏污的尸体,赫然是前几日,夏南星救下的癃闭关格患者。   他当日检查问询得十分仔细,配制的药也检查过,不可能出问题,今天差不多是复诊的日子,按他的预计,应是可以换药调养了,怎么却死了?   夏南星急匆匆下楼,韩凛跟在他身侧,隔壁晓清霜、韩酣、梁翌听闻动静,也跟了下来,桑葚和橘子趴在围栏上,小猫咪嫌脏,都没下去,橘子一猫爪把颠颠跑来的踏雪拍了个趔趄。   “喵喵!”本大王和茶茶还要骑你呢,不准去,脏死了。   踏雪不敌橘大王淫威,汪呜一声,也趴到围栏上观摩。   见人下来了,死者家属嗓子扯得更响:“庸医害人,孩子啊!你死得好惨!今日你们仁心山非得给我个公……”   一大群人顿时如被扼住脖子的公鸡,霎时噤声。   这几日,一大家子忙前忙后照顾“孩子”,几乎未闻窗外事,半个时辰前“孩子”现油尽灯枯之相,才请那日的妙手谷长老来看,对方正因丹医大会变故魂不守舍,说没治了,让他们来找夏宗主,就在途中,病人彻底咽了气。   人都死透了,自然不能空手而归,众人便盘算着,横竖得要些赔偿,便还是来了,可为何看似柔弱可欺的夏宗主身边,站着魔头韩凛,还一手护在人身侧,一副贴身护法的模样。   韩凛嫌恶地看了眼担架上的病人,扔过去道灵障,免得脏污臭味污了南星眼鼻,冷冷开口:“公道?”   有个不满十岁的男孩,许是不常出门,竟不认识韩凛,稚嫩的声音大声道:“夏宗主信誓旦旦说能医好哥哥,现下我哥哥却病死了,当然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大人们缄默不言。谁要解释?解释有什么用?能当灵石花吗?   “清利丸有按时服用吗?有无过度操劳,或食禁食之物?”夏南星问道。   男孩看向父母,父亲硬着头皮道:“药都按时吃了,我们照顾得极细致,没有纰漏。”   “你们撒谎!”梅磨闯入客栈,把一小捧药丸砸在地上,“本尊方才去探望他,听闻你们抬着个半死不活的人来找夏宗主,就知不对头,进去一查,果然找到了这些清利丸,一颗未用!”   夏南星又气又急:“那是救命的药,你们为何不给病人服用?”   “是妙手谷长老说……他们的药效果更好。”死者母亲支支吾吾说,“妙手谷是大宗门,我们当然……当然更相信他们。”   “药方呢?”夏南星问完才想起,妙手谷从来是不给病人药方的。   “我有。”韩凛取出一小叠纸,“这是城中妙手楼近七日的诊病记录。”   丹医大赏负责的长老恰恰是此处妙手楼总管事,把近日未审核处理的资料和秘药药方收在一起,便被韩凛都取了来。   妙手楼丹药生意好,求诊的却不多,夏南星很快找到了这家的病历和药方,气愤地皱起眉:“这几味药都是补肾亏的没错,但那是排清内毒之后才能用的,否则毒素淤积,药灌得越多,病越严重!”   “所以哥哥是被妙手谷的医师医死的?”男孩很快抓到重点,握着父母的手道,“爹娘,那我们得去妙手谷讨说法!”   一大帮人敢怒不敢言,魔头韩凛他们不敢招惹,妙手谷虽远不及韩凛可怖,但也是仙盟三大宗之一,他们如何惹得起。   “无需惧怕。”韩凛道,“该如何便如何。”   夏南星抽出那张药单,又补写了一张初诊的病况诊断,署上仁心山宗主的名,交给那男孩:“这两张是证物,收好。”   男孩把证物仔仔细细收进储物囊,向夏南星揖身:“谢谢夏宗主,对不起,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你。”   在韩凛眼刀逼视下,一大帮人恭敬道歉,闹闹腾腾地来,又垂头丧气地离开。   修真界中,来往居住虽大多是修士,但还是有不少修士后代没能入道,或资质不高,只能停留在练气期,他们的体魄不如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有病痛是常事,只是在修真界城镇中,不被重视。   夏南星一张张翻起手头的药单,越看眉皱得越紧:“这个咳喘症用药太重,患者还是孩子,会留下后遗症;这头风看症状,分明是风寒所起,怎么开得都是宁神药……这里至少一半的药开得都有问题,晓师兄,咱们得去看看。”   “我也去!”梁翌道。   “病历上都写了住所,晚上我们整理一下,明日分头行动。”夏南星翻到最后一张,“怎么有张契约书?”   “是我的。”韩凛耳根微红。喝酸醋的证据被南星发现,怕是要让他见笑了。   梅磨写的契约对他来说不甚重要,就随手扔进储物囊中,都是纸,便被储物囊归为同类,和药单整理在了一起。   夏南星没笑,看到韩凛耳红,眉皱得更紧。   这契约是什么意思?   本尊梅磨,应韩郎韩凛要求,立誓绝不对夏宗主动手动脚,不眉目含情,不唤其昵称,不近身半丈之内,违者爆体而亡。   立此契,到底是担心他被梅磨骚扰,还是不想梅磨拈花惹草接近他?   若是大壮,毫无疑问目的是前者,可眼下逼人立契的是韩凛,欺骗他身份,至今还没道歉解释,被梅磨追求了八十载的韩凛。   那一夜,韩凛与梅磨两人并肩夜行。今日,他们评审席相谈甚欢改分。   从前不是连理都不搭理狐狸梅,怎么这段日子关系越来越好,还逼人写下这种誓情衷般的契约……   夏南星心口发酸,有些乱了。   “南星,怎么了?”韩凛看他脸色不好,抬手要贴他脸颊。   夏南星侧脸避开:“这是你让他写的?”   “是。”韩凛坦诚道。   “韩郎,不对韩凛,你得多说几句。”梅磨赶忙道,“夏宗主,你别误会,这契约是……”   “你别说话,我要听他自己说。”夏南星直勾勾看着韩凛,却见他瞥都未瞥狐狸梅一眼,心下隐隐有了答案,暗暗笑话自己心眼竟如此小,眉宇渐舒,只待听韩凛亲口承认答案,“大壮,你说,为什么要让他写这个?”   韩凛正要开口,储物囊猝然亮起一道强光。   他飞快从中取出一块罗盘,罗盘上,一点萤火般的灵光迅速盘旋,由亮逐渐转暗。   “是移动秘境。”梅磨道,“你要去吗?”   移动秘境是最高阶的秘境,来时无影,去时无踪,除了韩凛这方特制的罗盘,恐怕再无修士有能力感知。传说秘境中凶兽强大无比,能获得的灵材也世间罕见,最可怕的是,此种秘境移动得毫无规律,传说之所以是传说,自然从未有人活着出来过。   显示秘境的荧光越来越暗,何时消失都不意外,必须立刻前往。   韩凛按住夏南星肩膀:“南星,等我回来。”   那眼神如此真挚,夏南星甚至从中读出一丝决绝,不安道:“你去哪?”   韩凛踏遍寻常秘境,却未能采集到一株极品灵草,甚至连次级品都没有,要治好夏南星的离魂之症,就必须铤而走险,入最高阶的秘境。   如果他说了,九死一生之地,夏南星定不会让他前去。   夏南星没等到回答,心头泛起疼痛:“不能告诉我吗?”   “你不能告诉我,”夏南星鼻腔发酸,指向梅磨,“他却全知道?”   荧光几近熄灭,没有时间了。   韩凛松开双手,夏南星看着他如一阵风般,卷到了客栈大门外,一头威武的穷奇兽不知从何处来,忽然出现在他身侧。   “南星,等我回来。”韩凛再次道。   “我不等!你立刻把所有事全部解释清楚,否则我……”夏南星捂着心口,朝前奔了两步,心一横道,“否则我绝不会再理你。仁心山有了新弟子,今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弟子,本宗主不缺你一个,至少他们都不会骗我!”   他咬着嘴唇,压抑住不争气涌上来的泪意,从储物囊里取出手机,用尽全力,朝韩凛砸了过去:“你给的东西,本宗主不稀罕!”   灵板坚硬无比,哐一声砸在冷硬的地上,完整无缺,却仿佛砸碎了两个人的心。   韩凛眼眸霎时闪过浓重的血意,不等夏南星看清,穷奇翅膀一颤,一人一兽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第79章   秋末冷雨骤然落下,将空间旋涡激起的尘灰冲刷得一干二净,寒风带着水意迎面而来。   夏南星浑身彻骨般冷,打了个哆嗦,神思恍惚走上台阶,脑海中嗡嗡作响,身旁几人一连喊了好几声“宗主、夏宗主”,他都恍若未闻。   直至回到房里,坐到案前,茫茫然抬头,才从强烈的耳鸣中,捕捉到只言片语。   韩凛。   那两个字仿佛有灵力般,穿透耳膜,瞬间让耳鸣褪去。   “宗主,先把药吃了。”晓清霜拿着保心丸,端着温水,递到他手边。   夏南星囫囵吞了药,连水是什么温度都没感觉出来:“你们刚刚说什么?”   “让你别气韩凛,他有苦衷。”梅磨被禁制挡在门口,朝屋面道。   “他有苦衷,就能一次次戏弄我吗?”夏南星眼圈泛红,盯着案上几颗微不可察的粉末,那是不久前,韩凛炼制药罐子时落下的。   晓清霜接回瓷杯,广袖扬起微风,瞬间将粉末吹得消散无踪。   桌面霎时干干净净,仿佛一切从未存在过,像个谎言般虚无。   夏南星双眼焦距渐失:“他摆出一副从不对我说假话的模样,却故意隐藏身份,从头到尾失忆都是装的。他说永远在一起,却走得无影无踪,连去哪都不让我知道。他有苦衷,就能骗我欺我瞒我……”   “宗主,我们先别下定论,等韩凛回来,再听听他的解释好吗?”晓清霜语重心长道。   “师兄,我等他了,我今日等到他了。”夏南星呆愣愣的,也不看人,“我以为他回来了,可他又走了。我不要等他,再也不要听他解释了。”   “他为何骗你欺你瞒你,你难道当真一点都不懂其中缘由吗?”梅磨说话不似晓清霜,根本毫不顾及夏南星心情,看不下去了,便一股脑全说了,“你生气,究竟是气他骗了你,还是气他默认你只接受夏壮,不信任你会接受真实的他,因此拒绝与你交心?”   大壮是仁心山最好的副宗主,是夏南星身边最可靠,令他最安心的人。而韩凛呢?在他口中,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天地间最邪恶的存在。   从一开始,夏南星就给他真正的身份,挂上了十恶不赦的罪名。   如果一开始,知道奄奄一息的人是书中的魔头韩凛,他还会救吗?   夏南星扪心自问,他没法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他会救,但只要人一醒,他就会赶人离开,绝不留余地。韩凛不敢说出真实身份,是怕被他厌恶,被他驱逐。   可那是刚开始的时候,萍水相逢之下,谁会在乎真相,接受和传闻中背着人命的魔头同住。但朝夕相处了一年多,两人的关系密切至此,他有眼睛有感觉,知道大壮绝对不是滥杀无辜的恶人,难道还会不相信韩凛的解释吗?   夏南星不得不承认,梅磨说得的,他最气的,不是欺骗,而是韩凛欺骗的原因是不信任自己。   “你明明很清楚,韩凛撒的谎,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梅磨还在滔滔不绝,夏南星只听到最后一句,仿佛一枚锐利的针,刺进心里。   韩凛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唯独骗了他身份,只为能留在他身边。   而所有的无微不至、关怀体贴、热情示爱,都是真的。   “你既然喜欢他,何必口是心非。”   “我不……”夏南星下意识反驳,却说不出口。   他当真不喜欢韩凛吗?如果不喜欢,怎么可能任由他亲自己,还装睡不生气。   回想起来,那欢情散当真如此强悍?明明那日他只是浑身发烫,有些难以启齿的欲望,并没有失去神志。不过热一点而已,上辈子那么痛的先心病都熬过来了,这么点体热和冲动,为什么会没忍住?   还是他其实……其实早就期待和大壮发生些什么?   “我喜欢他……”夏南星喃喃。   不管他道不道歉,解不解释,我都喜欢他。   韩酣忙偷偷按下通讯家牌,然而那头,韩凛已进入移动秘境的空间旋涡中,再无法与外界联络,也听不到夏南星的表白。   夏南星终于抬起眼,环视房里门外面露焦急的几人,眼泪猝不及防地涌出来。   “宗主,你还病着,静心凝视。”晓清霜替他抚背顺气。   “夏宗主,您快别哭了,太爷爷要知道你哭成这样,会打死我的。”韩酣倒了杯温水,让他捧着。   梁翌和夏南星认识不久,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让他换房的原因,看美人落泪,心跟着疼,也劝道:“宗主,您别哭了,韩大能对您感情如此之深,定很快就会归来解释。”   这些日子执着的解释、道歉,已被夏南星完全抛诸脑后。   韩凛不该不信任他,可他又怎么能气头上那么说韩凛。   韩凛上一世家破人亡,这一世四岁离家,直到上仁心山前都孑然一身,却还要被他威胁“本宗主不缺你一个”   “说这么多干什么,不理他就好了。”夏南星生生把自己气哭了,细声责备着,眼泪啪嗒啪嗒掉进杯里,溅起涟漪,“我刚刚说那么多话干什么……”   多伤人啊……   “行了,夏宗主,别哭了,你哭成这样,本尊都心疼。”梅磨紫绸幻椅,靠在门前一坐,干脆把实话说了,“他去的是移动秘境,很危险,大概是怕你阻拦他,怕你太激动,才没告诉你。也是个傻子,你都快哭厥过去了,激动至此,知不知道还有什么区别。”   “有多危险?”夏南星流着泪看向他。   苍白的脸,淡色的唇,看着人都快不行了,一个韩郎已经生死未卜,梅磨不想看到天菜小郎君出事,只能轻描淡写:“对别人危险,韩凛没问题,最多耽误点时间。”   夏南星稍微放了心,抹了把眼泪,整个人蔫蔫的,随着一颗颗泪珠子,这段日子的不满全倒了出来:“我其实都知道,他东奔西走,入秘境受伤,在丹医大会上出风头,都是为了我。可我就是不想看他和狐狸梅走那么近,不想看到狐狸梅能帮他,我却只能拖累他。”   梅磨本人对于这个新称谓还挺满意,至少比茄子精好听多了:“夏宗主,人心甘情愿为你付出,那不叫拖累,叫关心,叫怜惜,叫喜欢,叫爱。要是韩郎肯让本尊拖累,本尊做梦都能笑醒,当然,你愿意拖累本尊,本尊同样甘之如饴。可可爱爱漂漂亮亮一张脸,怎么那么不开窍呢。”   叫喜欢,叫爱……   短短几个字,砸入心海,夏南星终于觉得狐狸梅稍顺眼了些:“不准叫他韩郎。”   我还没叫过呢……   “行,要不本尊对你也立个契约,违者爆体而亡?”梅磨翩翩然起身,“想明白就好,本尊成天看得着睡不到,快憋死了,走了。”   “狐狸梅。”夏南星情绪稍稳定了些,想说声谢谢,又觉得还是有些吃味,和站在门前的人尴尬地对视半晌,挤出一句,“别再找病秧子。”   “不然本尊先把人带来,让你从头到脚诊断一番,下个适宜上亦或下,能享用几个时辰,用哪些物件的诊断……”   梅磨还要说什么,被韩酣嘭一声关在了门外:“晓道友,你放心,我没有乱七八糟的癖好。”   晓清霜脸一红:“别说了。”   梁翌不明所以:“用什么物件要诊断?”   夏南星双眼又酸又涩,疲乏地垂了垂眼皮:“师兄,韩酣,小师弟,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三人各自回房,屋里只剩下夏南星一人。   他不想动,在案上趴了会儿,全身累得提不起劲,脑子却清醒得很,一遍遍不受控制地回想今日发生的事。   韩凛明明那么温柔,一早就守在窗外,拥抱他,为他炼制药罐子,护在他身侧,而他呢?不止说扎人心窝子的话,还把对方精心炼制相赠的“手机”扔了。   “手机……”夏南星倏地坐起来,“我的手机!”   猛然起身,一阵晕眩,他扶案站了两息,才稳住身形,刚要出门,脚面一沉。   桑葚可怜巴巴抱着他小腿,坐在鞋面上:“喵呜~”大王又不见了~   夏南星把小猫咪抱到怀里,直到这时才发现,猫少了一只:“橘子呢?”   桑葚眼里蓄着泡泪,蹭蹭他胸口:“喵……”和宗主夫人跑了……   夏南星心急慌忙下楼,交代后厨按先前的配方做一份猫饭,又奔到大门前,对着空空如也的地面,顿时傻了眼。   我的手机呢?明明丢在这里的,地面上砸出的凹坑还在呢!   夏南星拉住路过的小二:“有没有见到一块灵板,手掌大小,背后有颗星纹和心纹。”   方才夏南星一行刚下楼,掌柜怕事情闹大招架不了,就把几个小二都支到后厨去了,他不清楚前因后果,也没见到实物:“夏宗主您别急,我去问问掌柜。”   夜深了,掌柜正在柜台核对今日账册,夏南星比小二走得更急,冲到柜台前:“掌柜,有没有看到一块灵板。”   “落在几楼?一楼刚打扫过,未捡到任何失物。”掌柜朝小二招手,“快叫人来,帮夏宗主找东西。”   怎么会不见了呢?   不可能,一定还在,说不定有人没注意,行走间不小心踢到哪个角落了。   夏南星魂不守舍,蹲桌底扫地缝找起来,可和一帮小二把大厅楼道翻了个底朝天,连后厨灶膛都有人去扒了,却连灵板的影子都没发现。   夏南星捧着碗猫饭,摇摇晃晃往回走,要不是桑葚猫爪爪帮他托着,猫饭都快洒了。   独自一人孤孤单单,只有怀里的小猫是唯一的温度,却也在提醒他,猫饭纹丝未动,手机找不到了,橘子也丢了。   到房门前,夏南星终于忍不住,背靠着门板滑下,捧碗抱猫蹲在地上,又哭起来。   身后房门忽然打开,一双手扶住他倒下来的后背。   夏南星愣住,霎时收声,回头看去,只见晓清霜一张写满担忧的清秀面庞,眼神又暗了下去:“我走错房间了。”   “夏宗主,你怎么又哭了,你可千万别把自己哭坏了,不然太爷爷得抽死我。”韩酣牵着踏雪,推到夏南星身边,让毛绒绒安慰他。   夏南星看看和主人一样傻憨憨的狗头,想到橘子,眼泪掉得更凶了:“师兄,他送我的灵板丢了,我们的橘子也不见了……”   “师弟,灵板没丢。”晓清霜替他抹眼泪,温和道,“我方才捡回来了,本以为你睡下了,想明早给你。”   韩酣把灵板递到他面前:“橘子你也别担心,大概又去哪拍小动物脑门,拍腻了就回来了。”   夏南星抽抽鼻子:“你是不是知道橘子去哪了?”   韩酣当然知道小胖橘去向,傻憨憨一笑:“我又不是猫,怎么知道呢,桑葚说不定知道。”   桑葚:“喵呜~”跟宗主夫人走了~   夏南星瞪着哭红的双眼,和猫猫对视:“是不是跟韩凛走了?”毕竟就是橘子带他来的。   桑葚:“喵~”嗯嗯~   夏南星没再说话,收了眼泪,看了会儿满满当当冷了的猫饭,被晓清霜扶着送回了房间。   已是凌晨时分,他把猫饭放在枕边,抱紧唯一的小猫,睁眼躺了许久,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韩凛,走马灯般循环播放这一年来的各种事,最后停在离别前的那一眼。   韩凛修为如此之高,寻常秘境根本不在话下,可为何这一次,直至分别都不肯解释一句?难道他根本不确定,还能否归来?   夏南星被这个念头冲击得心脏抽痛,强迫自己回忆梅磨的话:“韩凛没问题,最多耽误点时间。”   他并不信任狐狸梅,但这一句,必须信。   辗转反侧,直到纸窗透进晨光,才迷迷糊糊合眼,以往的起床时间还没到,夏南星又头昏脑涨地醒了。   韩凛不知何时回来,他身为一宗之主,要等着责罚不听话的副宗主;橘子不见了,身为铲屎官,要把喵喵找回来;城中被妙手谷医的病人还不知会不会出问题,身为医修,还要为人看病,要做的事很多,哪有时间浪费。   夏南星取出药罐子,把猫饭热了热,想想又觉得不如自己做的纯正,去后厨要了些食材,第一次使用灵器,做起特制星星猫饭。   晓清霜敲开门,领着小二送早饭进来的时候,夏南星刚把热腾腾香喷喷的猫饭盛到碗里,桑葚双眼闪闪发亮,扑上来一边呼呼一边狼吞虎咽。   早饭又变成了同福客栈的厨艺,夏南星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放下筷子:“我分一下昨日的病历。”   说着坐到书案前,把昨日那叠妙手谷病历中疑似误诊的挑出来,按地址大致区域分成三分:“晓师兄,梁翌,我们三人分头行事,上门给这些病人再查诊一番,免得又出昨日的事。”   他眼圈又红又肿,面色苍白如纸,看起来随时要晕倒的模样。   “宗主,我和晓师兄去吧,您休息。”梁翌道。   “三个人快些。”夏南星不由分说,收起其中一叠,抱上猫,捧上还剩半碗的猫饭,“你们慢慢吃,我先出发了。”   三人看夏宗主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梁翌走到窗口,等了一会儿,看夏南星走在大街上,脚步有些虚浮,却还算平稳,方才眼睛虽红但没有一点要哭的意思:“宗主这么急着去看病,这是想开了?晓师兄,你看着宗主长大的,了解他,这样子真的没问题吧?”   晓清霜摇摇头,刚要说“不知”,却忽然愣住了。   “晓道友,怎么了?太奶奶不会出事吧?”韩酣急道。   “我似乎,并不了解宗主……”晓清霜努力回忆,只能想起老宗主夫妇身边,带了个长相尤其出众的男孩,常常捂着心口,可关于这男孩的细节,小到生活习惯,大到性情喜好,却半点回忆不起来。   好像夏南星这个人,是一个被投入记忆中的影子,直至在秘境中被他和韩凛所救,这个影子才逐渐明晰起来。   夏宗主仁心妙手,只用一年便由练气初期,提升至金丹期,医术突飞猛进,那一年前呢?他是如何学习如何修炼的?晓清霜一点也回想不起来。   老宗主一张板正的方脸,性情温和,不善言辞,对病人极其细致,宗主夫人相貌明艳,性情温婉如水,唯有施展灵气刀时,眼神锋锐,游刃有余毫不拖泥带水。   论长相,夏南星清丽绝世,眉眼动人得恐怕世间最好的画师都难以描绘,与两位差别颇大;论性格,他纯善可爱不失俏皮,虽也待人温和,与二位的气质却大不相同。   除了对待病人时的仁心妙手,夏南星与老宗主夫妇,毫无相似之处。   “韩道友,这世间可有伪造记忆之术?”晓清霜忽然道。   若有,那必定只有修至韩凛的修为,才能施展,但他做这些,为的又是什么?若当真有人篡改了记忆,夏南星的原本身份与目的又是什么?   他的纯善,绝非伪装,若要抢夺宗门,一贫如洗的仁心山,并不值得花费如此心机。   “怎么忽然问这个?”韩酣想也没想道,“我从没听说过这种术法。记忆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就像我,记得如何与晓道友相识、相知,才能毫不犹豫地说一句,吾心悦于你,可若把这段记忆篡改,我的心悦岂非成了空中阁楼。当然心悦之心是不会变的,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该如何让晓道友信服?”   回答颇为正经,就是一口一个心悦,把晓清霜说脸红了。   “确实,篡改记忆这件事太可怕了。”梁翌道,“别说凡人了,传说曾有神祇为渡众生下凡,但因没有为神时的记忆,不知如何使用神术,也忘了怎么渡众生,结果只能一世世苦历轮回。若真有什么能伪造操控记忆,恐怕也只有天道了。”   晓清霜恍然大悟,仁心山自老宗主夫妇过世后,没落得连药草种子都买不起,而夏南星只用了一年,便让仁心山这三个字,成为丹医大会上最响亮的存在,妙手谷的恶行,也在他的促成下被曝光,恶人得以伏诛。   夏南星昨日才大受挫折,今早立刻收拾心情,给人看病去了,天道送来这样一个仙灵般纯善之人,无论目的如何,总归是对这世间百利而无一害的。   思及此,晓清霜面朝高天之上,深深一揖。   刚刚一爪拍死凶兽的橘子鼻子一痒:“噶呜啾!!!”   深林高山震动,巨鸟惊飞,凶兽躁动,半神穷奇兽大橘子心道:喵~想念星星的猫饭了。   五日后,病历上的病人都被仁心山三人诊过,该换的药换了,病情明显好转,丹医大会上的事早已传得满城风雨,妙手谷人心尽失,夏南星一行没遇到任何阻碍,期间还有不少人上同福客栈,求诊求拜师。   夏南星看好了别人的病,自己的心疾却愈发严重,这日因给病人撮制药丸,灵力耗费过多,人才到客栈门口,就倚着大门倒了下去,一众求拜师的医修们抬他到房门口,碍于禁制无法入内,只能远远看着晓清霜为他施针喂药,听闻是操劳过度,个个喊着“夏宗主高风亮节”,更坚定了要加入仁心山的决心。   夏南星每日日出出门,夜半时分才回来,三餐都是病人家属送到手边,才想到吃,不然就是饿得不行了,随手从储物囊里拿个干瘪的炊饼,一边啃一边捣药,倒是桑葚,随时随地有猫饭吃。   夏宗主首日看病归来途中,就跑拍卖行买了个品阶不高的保温小灵碗,盛满猫饭,挂在桑葚脖子上,引得城里的小动物三不五时跑出来求喂食,因而登门拜访者中,也不乏有求灵宠口粮配方的。   但不管求什么,夏南星病倒了,心疾复发,还烧得不省人事,他们便只能等,一有空闲就来一趟,同福客栈天天因此宾客爆满,生意比修真界第一的悦来客栈还好,掌柜喜笑颜开,韩大能付的房钱用完了,也没上去向财神爷要过灵石。   两天两夜后,夏南星才从昏迷中苏醒,刚一睁开眼,被晓清霜嘱咐过的桑葚便喵喵冲到隔壁叫人。   夏南星脑袋昏昏沉沉,见人第一句话就是:“师兄,橘子回来了吗?”   晓清霜摇头,摸摸他额头,还是有些热度,又让他服了剂退热药:“宗主,你这次病势汹汹,心疾有所恶化,玄天城太过喧嚣,不如我们回山养病?”   “我不能回去,橘子回来会找不到我的。”夏南星喝完又苦又涩的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所有的小娇气,似乎都被那晚的眼泪冲刷得一干二净,早睡晚起的生物钟没了,再难吃的食物下口也不说什么,更没再流过一滴眼泪。仿佛他在乎的,除了病人,就是桑葚脖子上挂的那一碗猫饭。   晓清霜叹了口气:“橘子如果找不到你,会回山的。”   夏南星抱着桑葚,垂眸道:“我在这儿等。”   离家时明明是两个人两只猫,他不想就这样回去,缺了猫不行,缺了人更不行。   “对了,仙盟有人来过吗?”夏南星忽然道,“我挂了寻移动秘境入口的委托。”   晓清霜摇摇头。   移动秘境早已消失在天地间,游离至一处不可知的空间,无日无月无星辰,一草一木一鸟一兽都在空间扭曲中,变得畸形可怖。   韩凛浑身血污,御穷奇,执修罗刀,一刀横扫,张着血盆大口而来的异兽群倒下一片。   很快又有新的兽群扑上来,形状诡异的树木藤条张开狰狞的爪牙,从天而降压下。   “师兄、师弟、弟子、家属。”韩凛咬着牙,一字字蹦出口,扬刀劈开罩来的藤枝网,不顾被异兽咬住的手臂,徒手一扣,捏断另一头异兽的脖子,“凭什么你们都能在他身边!”   南星说,不缺韩凛一个,不需要韩凛。   他的身边,将不再有韩凛的位置。   “凭什么——”韩凛一声怒号,周身浩荡灵气炸裂,排山倒海击溃一切异兽诡物。   穷奇晃晃身子:“嘎唔!嘎唔!!”喂喂!魔头你入魔了!!   韩凛双目通红,出手的赤红灵流,以肉眼可见的变化转深,化作一片骇人的血色,洇出缕缕漆黑魔气。   不!南星是本尊的,南星只能属于本尊一人!   本尊要回去!   让南星只属于本尊一人! 第80章   费仁死后,玄天宗为撇清关系,彻底断绝与妙手谷来往,谷中长老们成日人心惶惶,生怕被韩凛带头讨伐问罪,几个和费仁一同谋划过南明城试药的,连夜卷铺盖跑人,余下弟子大批退出宗门。   丹医大会后半个月间,不断有被误诊的病患及家属上妙手谷讨说法,索要赔偿,谷中所剩无几的弟子不堪重压,也纷纷离开,数百年历史的医道大宗分崩离析,宗内藏书全数被仙盟收缴。   同为仙盟三大宗门之一的仙音阁,也好不到哪里去,长老们一心争夺宗主之位,无心教学研习,有远见的弟子们亦纷纷脱离宗门,偌大的仙音阁几乎成为空壳。   同样是在这半月中,仁心山仅靠宗主与两名弟子,收拾了妙手谷乱医病人留下的烂摊子,治愈在长老争斗中被波及受伤的前仙音阁弟子,被王迩力邀成为仙盟理事宗,前来拜师的医修踏破同福客栈门槛。   夏南星身为仁心山宗主,自是不会放过扩大宗门,让更多医修奉行仁心之道的机会,待求诊病人数量稍减,便和晓清霜着手安排起收徒事宜。   两人联手出了份医术医德考题,将前来拜师的医修全召集起来,人数太多,干脆借了仙盟大擂台的场地,笔试筛出合格的修士,又面试复审医德,整整用了七日,才收了近五十名弟子。   夏南星还是不愿回仁心山,便让晓清霜租了艘灵舟,送新弟子回宗门建设,谁知韩凛加持的护山结界,竟连夏宗主亲手描绘的弟子牌都不认,把所有人都挡在山门外,一行人只能折返。   仁心山进不去,这么多弟子必须安置,好在妙手谷人去楼空,殿宇的所属权都给了仙盟,王迩便大笔一挥,交由仁心山打理。   妙手谷装饰华丽,宗主殿顶灵石镶嵌,高座白玉打造,除了医堂药堂,处处奢靡。   妙手谷的奢,对仁心山而言毫不实用,夏南星本着对先人的尊重,保留了宗祠的一切,其余华而不实的物件全部售卖换灵石,用以翻新医堂药堂,并把城中妙手楼后的几栋屋子,改造成了住院部,让有需要的病人暂住,避免奔走操劳,也方便医师观察。   所有弟子都入住仁心山玄天城分部,唯有夏宗主,每日来报个到,制药出诊一整日后,又抱着猫独零零返回同福客栈天字一号房。   秋叶落尽冬雪起,天候寒凉,病人也渐多起来,除了城中修为低下的老人孩童,还有别处慕名而来求诊的病人,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低阶医修。   年前,仙盟大擂台在玄天宗弟子合力下,撑开防风雪灵障,又开展了一轮仁心山收徒大会,弟子壮大至百余人。   除夕之夜,夏南星看完最后一名病人,抱着脖子上挂猫饭的桑葚,手握暖融融的灵板,指尖摩挲心纹,召出仿风雪灵障,灵力倏地一闪,屏障碎裂,灵板储存的最后一丝灵力耗尽。   夏南星茫茫然抬头,看向飞雪飘落的苍穹,黑沉沉的夜空,没有月亮没有星子,仿佛永远不会亮起般。   三个月了,猫饭一天都未落下,橘子却从未出现,而韩凛在往来的修士中,活成了一个传说。   流言甚嚣尘上,起初有人传,韩大能又回高阶秘境闭关了,后来又有人说,他蛰伏在所有人身边监督着每个人的言行,若有人行恶,下场便如费仁,再后来,不知是谁透露了寻移动秘境的委托是夏南星挂的,众人便猜测,韩大能在移动秘境中失踪了。   鉴于韩凛曾有受雷劫重伤,被仙盟围剿命悬一线,仍全盛归来的事迹,王迩不敢赌他回不来的可能,仍旧对夏南星和仁心山客客气气。   “宗主,弟子们设了守岁宴,一起吃吧。”梁翌取来把伞,撑在夏南星头顶。   雪落不到身上,风仍是冷的。   “你们吃吧,天黑了,我先回去了。”夏南星接过伞。   “宗主,一起守岁嘛!”山中最小的弟子跑过来,抱住他小臂晃了晃,“今天除夕,好好守岁,明年才能心想事成。”   女孩穿了身喜庆的红棉袄,不过七岁,尚未入道,是随父母一同入宗的,单纯可爱,极为聪慧,颇喜欢看医书,翻了两遍山规,就倒背如流,夏南星便破格收了她。   好好守岁,就能心想事成。   夏南星摸摸女孩的头,微微一笑:“好,那我们一起守岁。”   妙手谷宗主大殿东西几乎被卖光了,空荡荡的,夏南星不住,干脆让晓清霜随意安排,今日殿内摆满了大圆桌,弟子们来来往往,有的在临时搭起的后厨中颠勺,有的端菜上桌,有的把食物打包送去住院部给病人和家属添几分年味,见夏南星来了,纷纷笑着唤“见过宗主”。   夏南星挂着抹浅笑,向过来的人一一颔首,被迎到正中丨央的主座上,晓清霜和梁翌一人坐一边,往他碗里拼命夹菜。   许是冬日寒凉,心疾加重,热腾腾的食物放进嘴里,夏南星尝不出什么味道,又不好扫大家的兴,便笑着说好吃,结果碗里的菜越夹越多,吃得有些撑了,晓清霜见他脸色不太对,才让诸位热情的弟子打住。   子夜时分,弟子们点燃爆竹,整座玄天城被噼啪声与贺年声淹没,夏南星坐在喧闹的正中丨央,忽然想起昨日是他生辰,也是他给大壮订下的生辰。   今岁也没过成生日……   爆竹声落,夏南星遗憾地想。   弟子们欢欢喜喜收拾残席,夏南星借用后厨,给灵碗里的猫饭换上新气象,披上晓清霜送来的大氅,抱紧桑葚,在风雪和稀疏寂寥的爆竹声中,一如既往回到同福客栈。   韩凛离开的三个月中,夏南星终于习惯了长发宽衣的古人生活,梳发辫系衣带娴熟得和原住民再无差别,每日忙忙碌碌,除了诊病看书和晓师兄探讨宗门事务,剩下的日常便是寡淡,除了猫饭总做的有些多,每次要倒掉一大半,床榻有些冷,半夜醒来总会失眠到天亮,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   韩凛离开的第二年冬,夏南星在一场九死一生的紧急手术后,再次入定,修为提升至金丹中期,又三年,跨入金丹圆满。离元婴境只有半步之遥,他却清楚,不能再晋升了。   心疾随着修为的提升愈发严重,有时炼制药物灵力消耗过多,心脏就如同被人揪成一团,痛得喘不过气,保心丸里重药越加越多,花神草的配比从一捻粉末增添到一片花瓣。   夏南星病恹恹躺在榻上,摸摸桑葚脖子上的猫饭碗:“橘子,你再不回来,恐怕就见不到我了……”   后来的五年,夏南星每次有入定的预兆,便一遍遍提醒自己:我还不能死,我还不想死。许是杂念太多,他的境界再也没有提升。   韩凛离开的第十年春日,韩酣与晓清霜结为道侣,夏南星自己还没成过亲,先坐了一次高堂位,身旁赶来的韩酣父母一口一个奶奶,差点把他喊心梗。   仁心山在这十年间迅速壮大,成为和玄天宗平起平坐的仙盟理事宗,弟子已有上千名,医馆开遍修真界与凡人界。   开医馆设分部都是花销,医修们习辟谷的不多,日常开销也少不了,尽管有原妙手谷的几十亩灵田支持,宗门账簿上的余额还是日渐刷新下限,夏南星和以晓清霜为首的一众长老商量后,不得不修改门规,设定合理的诊金收取上限,又添设了丹药柜台,饶是如此,去仁心医馆看病的花销,还是比往年的妙手谷低四五倍,来求诊问药者络绎不绝。   春花落尽,荷风香,蝉鸣消声,枫染城。   又是一年金风玉露时,夏南星每隔三日,便会来仙盟接待处看看委托有没有被接,除了入定,风雨皆不误,寻秘境委托挂了十年,毫无回应。   他已经习惯接待弟子礼貌地朝自己摇头,说没有消息,接待弟子的脸一张张换,只有回答从未变过,今日果然也是一样。   “还是没有橘子的消息。桑葚,别难过,他一定会回来的。”夏南星摸摸桑葚小脑袋。   桑葚蹭蹭他手心:“喵~喵喵~”宗主累累~喵喵背你~   五年前,随着夏南星跨入金丹圆满境,桑葚也顺利突破,得以化形,只是夏南星还是把它当成小猫咪,成日抱在怀里。   晓清霜夫夫和梁翌恰好来此查看灵草秘境信息,准备带弟子们去采集些灵田难以种植的灵草,见夏南星脸色白得吓人,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忧心忡忡。   “我的太奶奶欸!别看今日日头好,风那么冷,你病成这样,怎么还往外跑!”韩酣施了个隔风灵障,罩在他身上,“清霜,我们先送他回去。”   “阿酣,你这灵障不透气。”晓清霜无奈地在灵障上戳了几个小孔,韩酣毕竟和韩凛修为差一大截,有样学样施展的术法,总会有些小缺陷。   梁翌担心夏宗主,也跟了过来:“宗主,我们的五色花神草没有库存了,各处求购也买不到,您真的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能再到处乱跑了。”   夏南星垂眸看了看猫饭。   十年,五色花神草都被他服完了,若是没有药,他是不是就等不到……   “汪!汪!”踏雪忽然朝着半空吠起来。   一名玄天宗修士御剑而来,落在几人身前:“夏宗主!有人在尸地东方七百里处,发现灵流异动,似是移动秘境的痕迹!”   夏南星神采黯淡的双眼忽的一亮,解下挂在小黑猫脖颈上的猫饭碗,捧在手心:“桑葚!”   小黑猫喵呜一声,跃到地上,四肢伸展,眨眼化作一头一人高的黑豹,躯干劲瘦健美,俯身待夏南星坐稳。   晓清霜、韩酣跨上飞剑,梁翌也坐到法器药炉上。   韩凛十年未归,可见移动秘境乃不测之渊,他们四人前去,恐怕自保都难,无疑是送死,晓清霜朝传话的弟子道:“劳烦传达王盟主,借我宗百名武修,前往探索秘境。”   话音未落,夏南星已御使黑豹,狂奔到视线尽头。   “宗主,您等等!”梁翌喊着追上去,却见远处的身影不动了,很快便追上他,这才看清夏南星面前的扭曲的空间旋涡,“这是……”   “太爷爷!一定是太爷爷!”韩酣摸了摸越来越亮的旋涡,却无法进入。   夏南星方才已尝试过几次,皆被推开:“为什么进不去?”   “似乎是单向的。”晓清霜一手拉韩酣,一手挡黑豹桑葚,朝梁翌道,“不知会出现什么,退后。”   光影流转的旋涡中丨央,卷出一撮金黄色的毛发,紧接着,一只毛绒绒的大兽头钻了出来,有力的前爪探出,踏着空间旋涡向后移去,穷奇兽的全貌和坐在兽背上的黑衣人,一寸寸被旋涡吐了出来。 第81章   大猫“嘎唔”一声,压住桑葚脑袋,毛绒绒的嘴直蹭到夏南星手边,舌头一卷,囫囵叼走小小的猫饭碗,再吐到路边,灵碗哐啷啷在地面上转了一圈,里面空了。   “嘎唔!嘎唔唔!”星星猫饭!不够不够!馋死本大王了!   桑葚扬起脑袋,疯狂舔穷奇猫毛:“啊呜喵~啊呜喵~”大王~想死喵喵了~   两只大猫头你来我往地蹭在一起,它们背上的主人却恍如石像般,一动不动。   夏南星想象过,韩凛回来时会是何模样,也许在某个深夜,轻轻敲开他的窗,柔声唤他南星,说“我回来了”,也许在某个阳光正好的清晨,他睁开眼,熟悉的身影便一如那一年的每一日,躺在身边,带来温暖,更多的时候,在一次次惊醒的噩梦中,韩凛如原著中的结局般,再无生气。   此刻,阳光灿烂,就如同他某次难得甜美的梦境般,洒在两人身上,但韩凛没有微笑,他恶狠狠凝视着夏南星,黑袍脏污破旧,露出衣袍外的头颈双手满是血污,一如初遇。   “你……”夏南星嗓子哽住,无数纷乱的情绪涌上来,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十年来,除了心疾发作时的疼痛,他几乎感觉不到心脏的存在,几近枯死的心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最甘甜的灵泉浇灌,狂跳不已。   韩凛在移动秘境不断寻觅,紧紧攥着要回来夺回夏南星的念头,终于在漫长的厮杀和等待中,寻得一丝空间波动,闯出秘境,被穷奇牵引着来到此处。   久别重逢,只见他唯一的痴念左右各站着名红袍弟子,一口一个宗主的唤,就如那日他说的:“本宗主不缺你一个。”   “过来。”韩凛黑瞳中现出红光,隐隐有魔气溢散。   “宗主,他入魔了,小心。”梁翌抬手,挡在夏南星身前。   那双熟悉的瞳仁逼视着自己,甚至比斩杀费仁时更冷厉,仿佛要嚼人骨饮人血,夏南星从未见过如此的韩凛,那份凶悍还是对着自己,下意识按着桑葚后背,退了一步。   “太爷爷,冷静,你走火入魔了!”韩酣喊道。   韩凛看也没看他,重复:“过来!”   话音比刀光更冷厉,还带着炼虚境大能的威压,梁翌当即灵流不稳,从药炉上摔了下来:“宗主,快跑!”   桑葚被吓得喵呜一声,变回小猫,夏南星抱着他,又退了一步:“韩凛,你别这样,我害怕……”   “还想跑!”韩凛双目霎时被染红,手掌虚空一握,灵流便将夏南星卷到怀里。   夏南星扶着熟悉的肩头,沾了一手浓血,这才发现,黑衣隐藏之下,有一排深可见骨的兽类咬伤。   心顿时被揪成一团,多年来的郁结与此刻的焦心、害怕,搅成一团,像一匹疯马冲撞心脏,喉间一阵滚烫,夏南星捂着心脏,蓦地呕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韩凛看着手臂上的血,双眼一片猩红,魔气在周身卷起一阵阴风,他阴仄仄的视线扫过众人,逼退要上来救人的梁翌,一手紧紧拥着夏南星,一手薅了把穷奇后颈。   穷奇“嘎唔”一声,前爪踏出,踩出一圈空间旋涡的涟漪,眨眼消失在原地。   “晓师兄怎么办?韩大能那副模样,分明入魔了,他会杀了宗主的!”梁翌急得团团转,却根本不知该去哪救人。   韩酣不乐意了:“休得胡说,太爷爷杀光我们都不会杀太奶奶。”   “梁师弟,没事的。”晓清霜摇摇头,“韩凛的魔不是肃杀之气,是爱至癫狂,他可能伤害任何人,却绝不会伤害宗主。”   夏南星苏醒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古旧的木质斜屋顶,正前方横着根房梁,十分熟悉,曾经他每天早上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大壮,就是这方屋顶,却又陌生,十年有余未曾再见。   他回到了仁心山的小屋里。   清新药香飘来,夏南星转过头,看到韩凛一脸凶神恶煞,端着药碗,肩上黑衣布料微亮,竟是伤口还再往外冒血。   夏南星被他盯得害怕,看到满身血污,又忍不住伸出手:“你别这么凶……”   韩凛一把箍住他手腕,把人拎得坐起来,药碗抵到他嘴边,恶狠狠道:“喝!你若敢死,本宗主让这天地陪葬!”   橘子枕在桑葚背上,无精打采:赶紧好起来,给本大王做星星猫饭……   “我才不死。”夏南星嘟囔着捧过温度适中的药碗,一口口喝完,还是银耳神草汤,涩味稍浓了些,是神草量变多了,不过并不难喝,甜丝丝的,药效游入四肢百骸,心脏的不适立刻被缓解。   韩凛随手把空了的药碗朝身后一扔,一手撑在夏南星身侧,一手还握着他手腕,栖身上来。   一碗神草汤下毒,夏南星回过味来,韩凛再凶,也不可能伤害他,便一心担忧起他的伤:“你别乱动,先躺下,我给你看看伤。”   韩凛冷哼一声:“要本尊躺下,方便你逃跑?”   “我没有要跑,明明是你先二话不说去秘境的。”夏南星用自由的那只手,掏出一罐止血药。   韩凛扯开黑衣,露出伤口狰狞的左肩,继续撑床,把夏南星禁锢在身下,双眼危险一眯:“你没有跑?”   “就跑了一次……谁让你骗我的。”夏南星放下药罐,挖了一指药膏,轻轻往伤口上抹,“你先放开我,一只手不方便。”   韩凛却握得更紧:“你方才,也想跑。”   夏南星:“……”好吧,刚才冒黑烟的眼神太可怕,他确实有点想跑,但真的只有一点……   “你别那么凶,我就不跑。”夏南星把黑衣又撕开了些,健硕的胸膛上,又多了不少伤疤,还有几条结着血痂,没好全,“衣服脱了,我看看还有哪伤了。”   韩凛真气一震,整件黑袍四分五裂,光夏南星视野中能看到的双臂、肩头、前胸便有好几处尚在渗血,十年前右手的灼伤留下狰狞的疤痕,从手背蔓延到整个小臂。   夏南星眼眶一红,干涸了十年的泪腺蠢蠢欲动:“有没有内伤?”   韩凛松开他手腕,改扣住弧线优美的下颌:“不准哭。”   夏南星抽抽鼻子,就着脑袋被定住的姿势,眼珠子跟着双手转动,给伤口都涂了一层药:“走火入魔要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医?”好像看起来除了有些凶,也没什么大问题。   “本尊的药,是你。”韩凛猛然俯身。   夏南星合上双眼,以为会有一个粗暴的吻,三分害怕七分期待,可等了片刻,嘴唇还是凉飕飕的,没碰到一点温暖之物。   他睁开眼,只见韩凛的脸在咫尺之处,靠得太近,视线都模糊了,只有那双仿佛着了火的瞳仁,尤其清晰。   “你很失望。”   韩凛炙热的气息扫过唇瓣,令夏南星回忆起久远前的温情,脑袋没法动,只能偏开眼神:“胡说什么……”   “想要本尊亲你?”韩凛又靠近了些,让两人的唇几欲触碰,却又堪堪留有一线,“求本尊。”   夏南星嘴硬道:“本宗主才不想。”   “你敢不想!”韩凛眸中的红登时烧了起来,狠狠吻上夏南星的唇。   侵略性十足的吻,让人忘了呼吸,直到夏南星被亲得双唇红肿,险些窒息,韩凛才稍稍抬起头,眼神比刚才更凶了:“你敢讨厌本尊,敢厌恶本尊,敢不要本尊予你的灵器,谁给你的胆子!”   橘子猫爪爪捂住桑葚双眼:“喵……”你给的。   “我没讨厌你,谁叫你不道歉又不解释。”夏南星动动脖子,动不了,这才想起两只手空着,从储物囊里取出早已没电的“手机”,“你送的,我也没不要。”   韩凛抄手取走灵板,高举过头顶,夏南星抬手去够:“还给我。”   “想要?”韩凛邪肆一勾唇,“求本尊。”   夏南星:“……”   这是入魔了?确定不是撞坏脑子,狗血霸总剧本附体?   “不给就算了。”反正正好需要充电。   “你敢不要!”韩凛扔了手机,一手便把夏南星一双细瘦的手腕扣在一起,再次狠吻下来,含糊不清的话从唇缝中挤出来,“本尊给的东西,你便受着!”   那你倒是给我啊,扔了干什么?夏南星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道。   一阵热意贴上脚踝,他不可置信地垂眸看去,只见数股红色灵流张牙舞爪地缠上来。   韩凛把夏南星的手按倒头顶,长指一扫,腰封上的系绳顿时碎尸万段。   “唔……”   说的不是手机吗?怎么变成……   魔头的长指,刁钻的灵流,以及鼓胀的储物囊……   “凭什么厌恶本尊!”韩凛呼出的气是滚烫的,和他愤怒中带着几分委屈话音一起,卷进耳中:“玄天宗以剥皮之刑,审问族人本尊去向,本尊以牙还牙,有错吗?妙手谷在凡人城镇投放毒瘴试药,本尊引毒回来处,令其自作自受,有错吗?仙音阁秘境夺宝,奏邪音致无辜修士爆体而亡,本尊凌迟报之,有错吗?”   “本尊杀人无数,可这些恶徒,不该杀吗?凭什么判我十恶不赦!”   “唔……我……不知道……”夏南星身心俱震。   他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原著中描述的事,也就是韩凛的前世,可书中这一切,全部有果无因,只说魔头如何暴虐残忍,却根本只字未提缘由。   夏南星恨不得立马给该死的菊紫妙寄一集装箱刀片。   “你……停一下,我们好好……谈谈……”热意随着熟悉的大手和灵流,烧过四肢百骸,夏南星紧紧咬着唇,才勉强把一句话说完。   “不准咬。”韩凛指尖拂过红肿的下唇,长指强行撬开贝齿,“本尊要你受着,便给我统统受着!”   夏宗主无力抵抗,只能面红耳赤,任由还没正式回归仁心山的副宗主忤逆造次,嘤咛受着。   只是没想到,韩凛像个永动机,一连三日,除了断断续续被喂饭和银耳神草汤,醒着的时间,他便一直在受。   这几日睡得倒不错,几乎被夏南星遗忘的生物钟又回来了,暖洋洋的怀抱困着他,总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体力勉强受得住,可老腰受不住……   在韩凛又一次倾身下来,准备开展新一轮的挞伐时,夏南星忍无可忍,脚踝还被捆着,只能用双手扒住床沿,背过身:“大壮,你放我下去吧……”   “你不喜床榻?”韩凛视线扫过房内,贴墙可以,靠书案也不错,南星这三日颇为听话,小小满足他,也不是不可。   夏南星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几处,打了个哆嗦:“不不不,我还是更喜欢床……哎你等等!韩凛、大壮、壮哥哥、壮郎,我真的不行了……”   一声壮郎仿佛点燃引线的火苗,韩凛眼中渐淡的猩红再次变浓重,长指纠缠着夏南星指缝,十指交扣,邪肆一笑,朝夏南星嘴角的浅色小痣,狠狠咬了一口,又滋滋作响的猛嘬起来。   夏南星动动脑袋:“疼!”   韩凛动作一顿,定定看着他。   白嫩的脸颊上留下一圈淡淡的牙印,小痣被殷红的吻痕紧紧包裹。   夏南星一双眸子迷离又委屈地看着韩凛。“是不是咬出血了?你太过分了……”   “本尊过分?”韩凛眼中猩红愈重,随手一抹窗台,沾满尘灰的手指放在夏南星面前,“你过分得连我们的家都不要了,竟还敢责备本尊?”   夏南星其实是回来过一次的,在韩凛离开后的第二年除夕夜,见屋里冷冷清清,毫无人气,显然没人来过,便又回了同福客栈:“我一个人……”不想回来。   他脸涨得通红,说不出后面的话。   “本尊不想听你解释!”韩凛低头又吻上来,“十年未归,本尊都要你还回来!”   夏南星被亲得脑海里一团浆糊,直到整个人被送上云端,失神了好半晌,又被喂了一碗银耳神草汤后,才后知后觉理解魔头话里的意思。   十年?什么意思?怎么还?已经四天了,难道要……要酱酱酿酿上十年???   真的会马上风的!!!   夏南星忙不迭解释:“我回来过,其他人都进不来,你也不在,我就……唔……”   还来?拜托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等等等等!大壮……唔……”夏南星双手抵在韩凛胸口,才清明没多久的视线,又开始模糊,“我真不行了……你饶了我吧……”   “你叫本尊什么?”韩凛越发狠戾,“你还敢心心念念想着大壮!”   夏南星无语问苍天,仿佛一叶扁舟,在狂风巨浪中起伏颠簸,好不容易翻船了,以为能沉个底歇一会儿,没想到浪头一转,又把他翻了个个,继续风雨飘摇。   浪一波比一波高,夏南星终于不支,沙哑的嗓音无力地唤了最后一声壮郎,失去了意识。   怀里的人安安静静,韩凛的猛浪顿时歇火。   “南星?”他稍稍拉开两人距离,看夏南星紧紧闭着眼,眼角通红,要掉不掉地悬着滴泪,两行鼻血从纤巧的鼻子下淌了出来。   殷红的血瞬间让韩凛彻底清醒,眸中猩红和魔气唰然散去。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尚残留在对方体内的灵力小心探知,确认气息平稳,也没有受伤,只是体力不支晕倒,这才放下心,解开脚踝上的桎梏,轻柔地把人抱进温暖的浴桶中。   待抱着人回到榻上,韩凛这十年来积聚的伤痛和疲惫,顿时涌上无坚不摧的心,把头埋进夏南星颈项,他再也无法支撑,也和怀里的人一般,陷入了昏迷。   翌日早晨,夏南星腰酸背痛地醒来,没闻到饭香药香,视线模糊中一时怔愣,还以为这几日是黄粱一梦,想抬手揉揉酸涩的双眼,这才发现被人紧紧拥抱着。   韩凛的体温不那么烫了,也没有抱得勒疼他,太过舒适,和十年前所习惯的每个早晨一般,这才让夏南星一时没察觉。   “韩凛?”夏南星挣了挣手臂,竟轻易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轻轻碰了碰身边人的脸,呼吸平稳,没醒。   夏南星坐起来,看了他一会,见人没动,这才觉得不太对,扣着他手腕诊了诊脉,倒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长期神经紧绷后,猝然松懈,整个人便颓了。   “让你欺负我……”夏南星戳戳俊逸的脸颊,垂眸看到满身的伤痕。   这几日天天被他折腾,都没时间换药。   “本宗主替你上药,你可千万别醒。”夏南星轻声自语,取出伤药,几乎在韩凛身上抹了个遍,看到某处鼓囊囊的一团,脸一红,想起魔头昨日说的话。   他不会真想……十年吧?   这四天已经够可怕了,夏南星好几次都怀疑神魂要离体了,要真……十年,不用十年,十天他就得亏空而死。   夏南星火速取出棒棒罐,朝熟睡的韩凛道:“先说好,我不是要逃跑,你太疯了,等你冷静些,我再回来。”   他捧着药罐子走出门外,又折回来,看了屋内一圈,没发现想要的东西,手伸进韩凛储物囊里一掏,摸出不知何时已被充满灵力的灵板:“手机是本宗主的。”   催大药罐子到浴桶大小,夏南星软绵绵瞪了橘子一眼,抱起桑葚,钻进药罐子坐好,缓缓升空,朝一脸呆滞的橘子道:“橘子喵,你伙同韩凛欺骗本宗主,本宗主不带你走了。”   橘子馋了十年,好不容易见到星星了,却还是没能吃饱星星猫饭,生无可恋地被魔头关在门外,听夏宗主嘤嘤了四天,此刻星星脱离魔爪,终于有精力做猫饭,他怎么能不跟着走,当即化作穷奇,猛扑上去。   穷奇张开血盆大口:“嘎唔喵~”   夏南星:“……”这么大一只,卖萌无效。   橘子嘭的便回小胖橘,钻进夏南星怀里,对茶茶那一套驾轻就熟,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夏南星眨巴,娇滴滴张嘴:“喵~喵喵~”星星~要猫饭~   桑葚也眼泪汪汪瞧着他:“喵~喵喵~”宗主~要大王~   夏南星心都被萌化了,摸摸两只猫猫头:算了,小猫咪能有什么错呢。   夏南星的气息消失在周身三丈内的一瞬间,小屋中的韩凛倏地睁开双眼,看到人去楼空,心当下一沉,踏上修罗刀,追了上去。 第82章   夏南星怕高,不敢看下方的景色,整个人坐进药罐子里,虽少了几分飘逸的修士风度,于他而言却只觉得安心,最棒的是,棒棒罐的盖子,还能在飞行时,浮在头顶,挡风遮雨遮阳,堪称夏宗主的最佳飞行器。   我是不是该留张字条,韩凛不会又误会我跑了吧?应该不至于,哪有人逃跑前还给特意给他换药的。   夏南星正想着,不知韩凛何时会醒,趴在罐沿看风景的两只猫猫忽然叫起来。   橘子抬后爪爪踹夏南星肩膀:“喵喵。”魔头追上来了。   “怎么了?”夏南星回头,只见不远处一道红光逐渐变大,下意识勾了勾罐盖,往下压了几寸,只留下一道小缝,“这还没入修真界,他不会想把我抓回榻上继续他的十年计划吧……”   “橘子,你可不能再帮他了,不然本宗主再也不给你做猫饭。”夏南星头顶罐盖,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盯着后头,随时准备加速。   橘子猫猫脸蹭他:“喵喵~”本大王要猫饭不要魔头~   一人两猫六只眼睛,齐刷刷看着那红点,橘子已准备就绪,要是魔头又要放肆,就直接把夏宗主驮走。   没想到待能看清人影时,韩凛却保持住遥遥相望的距离,不再靠近。   夏南星拿出面放大灵镜,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韩凛双眸已再无猩红之色,恢复从前的深邃漆黑,面色凝重,似在懊恼。   “他看起来冷静了,正在忏悔。”夏南星满意地抱臂,“这才是副宗主该有的态度。”   一路风平浪静,回到玄天城,夏宗主本以为会等来韩凛一句道歉,没想到进城没多久,落回地面,和路过的梁翌打了声招呼,就寻不见他的踪影了。   “宗主,您终于回来了,您的脸……”梁翌担忧地指指他脸颊。   夏南星摸摸嘴角小痣,牙印不深,早就没了痕迹:“我脸上有什么?”   “脸上有个红疹。”梁翌担心他还有伤,仔细观察,“还有脖子,都是红疹,有没有中毒?被凶虫咬了吗?”   夏南星:“……”   本宗主等了十年,那家伙一回来就把人嘬得满身包,还关小黑屋,玩……玩大章鱼,结果现在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魔头就这么对待本宗主?   夏南星越想越气,忿忿道:“是,好大一只凶虫!”还不忌口,哪都不放过。   梁翌却忽然笑起来:“太好了,宗主,您总算又有活力了,这虫虽凶,不过似乎对您的病症有利。”   “有吗?本宗主一直很有活力。”夏南星抱着两只猫猫蹭,“对吧,桑葚喵,橘子喵~”   桑葚疯狂回蹭:“喵~”宗主又笑笑了~   梁翌摇头,夏南星从没有架子,他便也直言不讳:“您这些年,除了给人诊病,一直都魂不守舍病恹恹的,笑起来也很勉强,我都十年未见您笑得如此开心了。”   “我笑了吗?没有。”夏南星抿嘴板脸,“我离开这些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我们去了趟中阶灵草秘境,为保安全只在浅层采集,在玄天宗协助下,收获了不少灵草,大家都谨遵宗主教诲,没有主动伤害任何凶兽。”梁翌跟着夏南星到同福客栈门口,“对了,我得告诉大家您回来的消息,免得弟子们担心。”   今日无风,阳光灿烂,暖融融洒在身上,夏南星惬意摆摆手:“去吧。”   他把两只猫猫放到肩上,拿出壮壮牌山寨手机摸索着星纹与心纹,把玩了一会儿,第三次环视周围与上空,没看到熟悉的身影,撇撇嘴回了房间。   晓清霜和韩酣听闻宗主回来了,便赶来同福客栈,还没到楼下,就看到顶楼夏南星窗外,韩凛御刀浮在半空,痴痴地望着那扇紧闭的窗。   “太爷爷!”韩酣兴冲冲招手。   韩凛一阵风似的卷下来,拎着两人后颈,拖进旁边的小巷。   夏南星推开窗,四下一瞧,只看见一条狗尾巴晃晃悠悠钻进巷子,又失望地关上窗:“他到底跑哪去了?”   “太爷爷,你和太奶奶不会又吵架了吧?赶紧去哄啊!”韩酣大咧咧搂住晓清霜肩头,“你得学学我和清霜,床头合来床尾合。”   “阿酣,别胡说。”晓清霜脸颊微红,轻轻撞他提醒,免得直白过头的道侣脱口说太多夫夫之事,“你怎么还守在窗外?宗主又生气了?”   韩凛沉痛垂眸:“本尊做了不可挽回之事。”   韩酣想起他几日前满身伤的模样,惊道:“太爷爷,您不会伤到命根子了吧!”   韩凛:“……”   晓清霜干脆抬手捂住自家道侣的嘴:“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凛郁郁叹息,懊悔之情溢于言表:“本尊又伤了南星。”   十年前,隐瞒身份欺骗南星,十年后归来,非但没有道歉,还疯了似的强取豪夺,把人弄晕,还害他流了血。   韩凛无法原谅自己。   韩酣轻轻咬了口晓清霜手心软肉,趁他轻呼移开手,再次傻憨憨开口:“那怎么办?你不会又想做窗前望夫石吧?”   韩凛沉默,他自然不想只能遥看心心念念之人,方才远远跟着南星时,他恨不得立刻钻进那方药罐子里,把人牢牢困进怀里,拥抱,深吻……   “难道你想放弃,太爷爷,我韩家精神坚持不渝,想我追了清霜十年才修成正果,你这十年缺席,才四天追不到,可不能这么想。”韩酣道。   “本尊自是不会放弃。”韩凛断然道。   他于修行一道的天资和努力,在修真界是绝无仅有的,但他欠缺的永远是运气。在设下禁制的隐蔽之处修行,会被凶兽误打误撞侵入;御空路过,总会碰到杀伐之事,被诬陷;明明已至修为巅峰境,飞升之时仍被天道之雷断绝仙途。如果世间有测验倒霉值的法器,让他一试,绝对会当场爆裂。   直到遇到夏南星,韩凛才觉得,自己两生的颠沛,都是在积攒运数,只为和南星的相遇。   是他没控制住自己的欲念,一时冲动,走火入魔,第二次伤害了此生唯一的好运,他不想打破这来之不易的运气,既然南星选择逃离,不愿和他在一起,那便遂他的意,但他绝不会离开,更不会放弃。   韩凛沉默许久,才开口:“南星现下不想见本尊,本尊会守着,等着,待他改变心意之时。”   “他怎会不想见你。”晓清霜听着都有些急了,“你可知宗主这十年是怎么过的?”   “南星……”韩凛后知后觉,归来之后神魂震荡下把人绑走,竟都没问他一句,这十年过得如何,“他好吗?”   “太奶奶可厉害,你知道仁心山现在有多少弟子吗?光常驻玄天城学习的就有千余人,仁心医馆几乎遍布所有大小城镇,现在仁心山是全修真界最大的医修宗门,仙盟唯二之一的理事宗,王盟主下任何决策,都要请太奶奶去商议。”韩酣颇为自豪。   韩凛想象夏南星被千余名弟子众星捧月的模样,他却不在其中,欣慰又嫉妒:“本尊知道,南星是这世间最出色的。”   “宗主很出色,可他过的并不好。”晓清霜的话,让韩凛刚放下的心被揪了起来,“你知道宗主为何还住在同福客栈吗?”   韩凛眼中满是落寞:“他生本尊的气,不想回仁心山。”   “他回去过的,打开房门时,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你知道那时宗主是什么眼神吗?”晓清霜想起来,还为师弟心疼,“心如死灰不过如此。”   “仁心山早已不是十年前的小宗门,新的宗主殿巍峨辉煌,多少弟子簇拥他入住,可宗主仍坚持住在这小小的客栈中,魂不守舍时时刻刻捧着碗猫饭。宗主是在等你,怕你回来找不到他。”更怕你回不来。看韩凛隐隐泛起血色的双眼,最后一句话,晓清霜没忍心说出口。   “还有呢。”韩酣接着道,“太奶奶在仙盟挂了寻移动秘境的委托,十年来,每隔三日都要亲自去询问,风雪无阻,有一次他心疾严重得都起不来床,还是让桑葚驮着去了。”   一字一句仿佛一柄柄尖利的锥子,扎在韩凛心脏,心疾有如此之痛吗?南星如何能忍受……   晓清霜道:“你离开的那夜,宗主自责说重话伤了你,哭了一夜。我们都知道你有苦衷,可既然回来了,还是该当面解释清楚。”   韩凛怔立片刻,忽然道:“南星的心疾如何?会不会因本尊发作。”这才是他亦步亦趋,始终不敢露面的最重要原因。   “心疾确实越来越严重,但听方才梁师弟所说,今日的状况比以往好多了。”   韩凛蹙眉:“昨日他流了许多鼻血。”   “宗主的心疾并不会造成流鼻血,你是不是又喂了他太多神草汤,上火了?”移动秘境是最高阶的秘境,韩凛肯定收获了不少上品灵草,晓清霜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韩凛:“不多,拢总才三株五千岁的。”   晓清霜、韩酣:“……”太爷爷,您是不知道您的不多能盘下整个仙盟么?   韩酣灵机一动:“我看这样吧,太爷爷您要是实在不放心,咱们不妨试一试,先不直接露面,看看夏宗主的态度。”   韩凛:“如何试?”   “易个容,假装仁心山新弟子,粘到太奶奶身边。”   “不妥。”晓清霜立时否决,“只是换张脸,身形气质都无变化,宗主怎么可能认不出心悦之人。”   “那不然这样,用缩骨功,装成小孩子,这样太奶奶总认不出来了。”   不等晓清霜质疑,韩凛四肢已咔咔作响,转眼变成了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一双稚嫩的双眼,投射出的却是冷漠中带着几分凶戾的眼神,颇不和谐。   “很好,就说是我的远房亲戚,太奶奶肯定想不到。”韩酣拉拉因身体缩小后,长出一大截的袖口,“先去买身衣服,就把你扔给太奶奶。”   晓清霜仍是觉得不妥,想阻止,但韩酣兴致颇高,韩凛眼中隐隐有期待之色,便什么也不说了。   夏南星对着案上的医书,怎么也看不进去,今天第十一次打开窗,探出头看了一圈,极轻地哼了一声,又坐回案前,干脆窗也不关了,挪了挪坐垫,面朝窗外,边晒太阳边看书。   笃笃笃,房门敲响,伴着韩酣乐颠颠的声音:“夏宗主,咱们来看你了!”   夏南星对看曾孙并不太敢兴趣,懒洋洋开门:“本宗主没事,你们不必担……这是谁?”   韩酣左手牵着晓清霜,右边站了个身高只到夏南星胸口的男孩,一双还没长开的凤眼定定看着他,寡情的薄唇微微抿着,穿了身不知从哪家成衣铺买的海棠映雪袍山寨童装版,乌黑长发梳一头高马尾,发际线两侧垂下两条蟑螂须。   夏南星眼皮一跳,勾起唇角,伸手捏住男孩的脸颊:“哟,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可爱,让哥哥好好疼疼。”   马甲穿一次就算了,还来第二次,当本宗主傻的吗? 第83章   韩凛一张稚气未褪的脸,没有硬朗棱角,脸颊软肉被夏南星捏圆搓扁,弧线冷硬的嘴都被挤得撅起来。   韩酣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大剌剌道:“我侄子。”   “小弟弟,叫什么名字?”夏南星把韩凛捏成小鸡嘴。   韩凛:“……”来得太急,没想好……   韩酣:“呃……”   夏南星险些笑破功:两个憨憨,这都没计划好。   橘子趴在桑葚背上,懒洋洋看戏:“喵。”果然爱情令人痴傻,两世无敌的魔头智商骤降。   过了好半晌,韩凛才含糊不清地动了动被挤变形的唇:“妙……”   夏南星终于放过他的小圆脸,忍着笑道:“喵?”   韩凛面无表情:“我叫韩妙。”   “对,韩妙。夏宗主你叫这小子妙妙就行。”韩酣把韩凛推进屋里,“妙妙父母去秘境了,没空带孩子,我和清霜温存都来不及,没空管他,夏宗主,劳烦帮我们带几日。”   他话一说完,就主动关上门,生怕夏南星赶人似的。   晓清霜一脸无奈:“阿酣,宗主似是看出来了。”   “不能吧?”韩酣无所谓地摆摆手,“不管了,反正太奶奶气色看起来不错,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夏南星越看小韩凛心越痒,把人拉到案边,坐下和他平视:“你叫妙妙?”   “嗯。”韩凛定定看着他,生怕人跑了似的,应了一声。   “叫什么?自己说。”夏南星支着下颏,又捏了把软乎乎的脸颊。   韩凛:“……妙妙……”   瞧这忍辱负重的小表情,和秘境里被迫叫“喵”的模样一模一样。   “怎么一直看本宗主?”夏南星逗猫似的挠挠他下巴。   韩凛冷着脸也伸出手,以牙还牙:“好看。”   夏南星握住造次的小手:“小孩子不能这么摸大人,没礼貌。”   “那本……我该怎么摸?”韩凛手指不受控制地一动,挠了挠夏南星手心。   “不能摸。小孩子只能乖乖被大人摸。”夏南星又动起手来,捏捏细手臂,揉揉小手,把韩凛当玩具似的撸了一顿,到饭点肚子饿了才停手。   “会做饭吗?”夏宗主明知故问,“本宗主饿了。”   “会。”韩凛说着便要出门去后厨。   若是大高个儿韩凛,夏南星自是放心的,可眼下这孩童身高比灶台高不了多少,万一不小心烫着,夏宗主就乐不起来了,便牵着他的手,一起进了后厨。   厨娘们一见这玉雪可爱却一脸冷冰冰的孩子,心花怒放:“夏宗主,这是谁家的孩子?怎生如此俊俏。”   夏南星一把把韩凛搂进怀里,拦住众人伸过来的咸猪手:“我家的,只给看,不给碰。”   夏宗主对谁都没架子,大伙儿说话便十分随意,逗趣道:“不碰不碰,瞧您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道侣呢!”   韩凛嘴角微微一勾,推推夏南星小臂:“有烟,你出去等。”   夏南星搬了把小杌子坐下,拿出灵板,设了个隔烟灵障:“怕你偷懒,本宗主盯着。”   韩凛看了看厨房里的食材,东摘一块肉,西拿一棵菜,捧得两手满满,回到厨娘们腾出的一口灶台前,也搬来把小杌子,站上去,指尖刚要凝出灵刀,想起此刻正伪装成十岁孩童,忙收敛,抄过比他小臂还长些的菜刀,咄咄切起食材。   个头虽小,但丝毫不影响厨艺发挥,做出的一顿晚饭亦如既往美味,夏南星时隔十年,终于又在同福客栈中吃了顿心满意足的饱饭。   橘子看他吃得欢欢喜喜,不乐意了:“喵喵喵!”本大王的猫饭!   “对了,差点忘了猫饭。”   夏南星又要下去,韩凛拉住他手:“我去做。”   “好。”夏南星又坐回去,等着韩大傻做出一份星星特制猫饭,然后掉马。   韩凛倒还没傻到如此境地,踏出门槛,又折回来:“该怎么做?”   于是还是两人一起去了后厨,一人说一人做,夏南星偏偏每次都晚说片刻,韩凛好几次险险提前放了料,又堪堪收手,等夏宗主说了接下来的步骤,才敢动手。   橘子终于吃到满满一大碗猫饭,不闹腾了,和桑葚并排摊肚皮。   正是盛秋时节,白天日头再暖,晚上总还是有些寒凉,夏南星和小韩凛并排坐着,一个看书,一个看人,快到亥时,夏南星抬抬眼皮:“收拾一下,去给本宗主暖床。”   “好。”韩凛眼角溢出笑意,利落褪去鞋袜,翻身上榻。   夏宗主摆出一副清高的表情,眼睛盯着医书,心神全在余光的床榻上,等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抱着两只猫上榻。   韩凛朝旁边挪了挪,被他躺过的地方暖洋洋的,夏南星把猫猫们放在两人之间:“记住,你只是个暖床的,不得僭越。”   韩凛看了眼猫,略带稚气的眼让情绪泄露得明显,竟有些委屈。   夏南星掀开被子,把他裹进来,拽了两下被角,嫌裹得不够严实,又把橘子和桑葚抱了出去:“看你一脸老实样,自觉吧。”   床榻太舒服,夏南星闭上眼才片刻,便睡着了,久违的一觉睡到大天亮,也没有前几日操劳过度的亏空感,神清气爽,最舒服的是,怀里还暖融融软绵绵的。   今天的喵喵个头有点大……   夏南星迷迷瞪瞪回过神,低头一看,韩凛整个小脑袋埋在他颈间,一双稚童手臂牢牢抱着他的腰,小臂露出白色里衣袖子外,看似细瘦,却有着紧实的肌肉。   想不到魔头小时候这么可爱,脸蛋圆润,长睫浓密,鼻梁挺拔,薄唇在睡梦中微抿,透着股坚毅劲。   一世四岁离家,一世十岁家破人亡,十岁,也不过就是如今的模样,若是四岁,再小一大圈,岂不是只是个奶娃娃。   夏南星伸手把小韩凛拥进怀里,唇在他额头轻轻一碰,轻声道:“本宗主的小可爱。”   韩凛唇角微微一动,勾了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又垮下来,抿得更紧:南星拥抱他,亲他额头!南星怎么能这么随便拥抱、亲一个陌生男孩的额头,还叫人小可爱!   魔头一边为触碰雀跃,一边吃干醋,十分纠结。   夏南星捏捏他脸颊:“妙妙,起床了。”   韩凛在微凉的颈间蹭了蹭,想把自己的体温再渡些过去,被夏南星提着后领拖开,才假装刚睡醒的模样,揉揉眼,乖巧下床,习惯性抬手要给夏宗主穿衣,猛然想起“妙妙”的身份,又收回手,自己穿上外袍,梳理起长发。   夏南星很快便收拾妥当,看着坐在一边,等候夏宗主发落的小韩凛,俏皮一笑:“妙妙,这发型不适合你,本宗主帮你梳一个。”   夏南星还没动手,韩凛便自觉地把发绳解开,一脸期待。   “一会儿咱们先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填饱肚子,再去仁心医馆。”夏南星可不想再让小韩凛踩着凳子做饭,虽然熟练,多少看着让人心疼。   他徒手梳理韩凛长发,发丝黑亮,比他的稍粗硬些。   都说发见人心,头发硬的心肠也硬,韩凛表面看上去,确实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其实正直又温柔,待人温柔起来,比这一头硬发软多了,不过硬起来……   “外面有你爱吃的吗?”   夏南星跑偏的思绪被韩凛的提问拉回来:“没什么印象,摊贩挺多的,虽然不及凡人界品种丰富,不过不少放了灵植,应当还不错——梳好了。”   “喵喵喵!”哈哈哈哈!   榻上两只小猫挥着爪子,滚成一团。   夏南星掰着韩凛肩膀,把人转过来,噗嗤一声笑开了。   韩凛召了面小灵镜,然后看到了顶着高高双马尾的自己:“……”   “你喜欢这样的……”魔头嘴角绷紧,强忍住拆头发的冲动。   “喜欢,我可太喜欢了!”夏南星捏捏他的脸,“咱家妙妙最好看。”   于是韩大能一忍再忍,想着南星喜欢最重要,一左一右顶着着两个不太对称的高辫子,肩头站着两只猫,被夏宗主牵着出了同福客栈。   夏南星今日心情极好,走过各色食铺,从前兴致缺缺的食物,看起来都觉得美味,买了盒甜草糕,满满一灵力球牛乳,最大号的肉夹馍……每样吃不到两口,就往小韩凛嘴里塞。   韩凛腮帮子鼓囊囊的,咀嚼都来不及,一手托着牛乳球,一手捏着两个油纸袋,腾不出手,只能任由夏宗主“疼爱”。   两人进仁心山分部时,韩凛还像仓鼠似的在嚼,韩酣和晓清霜正并肩过来,韩酣当即抚掌大笑,险些没把柜台拍烂,自持如晓清霜都没忍住,手挡住嘴肩膀发抖。   夏南星给韩凛擦擦嘴:“本宗主照顾孩子的本领如何?”   “和您的法器一般,棒棒!”韩酣翘起大拇指。   晓清霜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阿酣,宗主这是看出太爷爷身份,在作弄他呢。   韩酣陪晓清霜去出诊,夏南星前几日不在,之前他手头还有几个病人,一般出现医师突发事件无法续诊的情况,长老们立刻会安排人顶上,夏南星打算先翻翻病历,看看病人们现在状态如何。   他牵着小韩凛走进内堂,几名未出诊的医师正在交流医术,忙揖身行礼。   “宗主,这孩子是您的吗?长得真俊!辫子真精神!”说话的正是十年前拉夏南星吃守岁宴的女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医术也颇为出色。   “宗主,弟子冒昧一问,是您生的,还是韩大能生的?怎么生的?”有弟子好奇道。   长得和韩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被夏宗主牵着,可不就是他们的孩子。   夏南星脸唰的红了:“不是,是韩酣的侄子。”   “韩酣是仁心山家属,这孩子也是,宗主,他的终生大事,您能做主吗?”   “宗主,这是我们的一双女儿,七岁,和这孩子年岁相当,您看……”   一对青年弟子一唱一和,把两个水灵灵的女孩牵过来。   仁心山弟子日渐增多,门中结道侣的不少,因此十年来多了不少孩子。   两个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比韩凛整整矮了一个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仰视他,异口同声嫩生生道:“哥哥,你辫子歪了,我们帮你梳。”   韩凛退到夏南星身后:“不必。”   两个小女孩一左一右包夹上来:“哥哥,我们能嫁你吗?”   韩凛摆着一张冷脸,正要说不能,夏南星一把把他抱了起来:“不能!”   两个小女孩嘟起嘴:“宗主,为什么不让我们嫁,难道您自己想嫁。”   “胡说,本宗主才不会嫁给小屁孩。”夏南星耳根通红,抱着小韩凛,逃似的进了病历堂。   内堂弟子们面面相觑:“宗主这模样,怎么生怕道侣被人抢去似的。”   病历堂整理得井然有序,今日管理的弟子很快便取出病历,呈给夏南星查看。   六名病人,三人已痊愈,三人换药进入治疗的收尾阶段,病历和用药都按照仁心山新山规,记载得十分详尽。   夏南星合上病历,朝管理弟子道:“这几日忙吗?”   “和往日差不多,就是前日南方尸地魔气溢散,送来了一灵舟被侵蚀的病人,已全部治疗入住住院部观察。”那弟子难得见宗主气色不错,还带着笑意,心情也跟着这张绝世容颜晴朗起来。   韩凛脸一黑,站到夏南星跟前,踮起脚,把坐着的夏南星勉强挡住,送了管理弟子一眼刀。   夏南星一抬头,便看到他醋意十足的侧脸,笑着揉揉稚嫩的脸颊,把病历交还给弟子。   小韩凛肩头太窄,两只猫猫站得不平稳,歪歪扭扭的,干脆一猫一边,拽着两根辫子当扶手,辫子都快掉了。   夏南星坐回位置上,抱过猫猫放到腿上:“转过去,辫子都散了。”   韩凛乖巧转头,横竖已经顶了这发型半天,也不在乎了。夏南星却没在作弄他,梳了个高高的马尾,显得小少年更俊朗。   “你怎么这么小一只。”夏南星戳戳他猫都站不稳的小窄肩,“要抱两只猫,就腾不出手牵你了。”   韩凛把橘子拎到手弯,主动把手塞进夏南星手心:“一人抱一只。”   夏南星指节一弯,轻轻刮了刮他挺拔的鼻梁:“小聪明。”   两人抱猫牵手,去住院部看了一圈,夏南星查看了几人症状,确认是魔气侵蚀,而不是人为下毒,状况也不算严重,才稍稍放心。   尸地是修真界中魔气最盛之地,从前便偶有魔气溢散发生,这几年愈发频繁,听众人说,玄天宗已派弟子前往封堵破口,王迩表示没有大碍,但为防万一,还是建议周边几座小城居民迁移。   住院部后的小广场上,红枫与金杏交相辉映,被暖日照得仿佛发着光,夏南星拂去石凳上的落叶,拉着小韩凛并排挤在一张长方小凳上。   “本宗主设计的,如何?”夏南星捡了片银杏叶,放在韩凛高马尾顶上。   韩凛僵着脖子慢慢转头,生怕把夏宗主钦赐宝叶弄掉似的:“极好。”   “前面那两排叶子蔫蔫的是桃树,春天满树桃花。”夏南星指向广场中丨央,“就是玄天城地方太小,城外妙手谷谷地那旮旯又阴森森的,不如仁心山。”   “仁心山中有桃林。”韩凛紧了紧握着夏南星四根指头的手,当初栽下时,想和南星共赏春景,却不想白云苍狗,十年已过,在两人不见之处,当初一棵棵小树苗已开花结果数轮。   “是啊,多好的一片桃林,本宗主还没机会欣赏呢。”夏南星说完才捕捉到韩凛说漏嘴了,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仁心山有桃林?”   韩凛默了片刻,硬邦邦道:“听韩酣说的。”   “没礼貌,你要叫韩酣叔父。”夏南星忍笑道。   韩凛:“……”本尊是韩酣太爷爷。   夏南星没勉强乱辈分,拿下那片摇摇晃晃,快被清风拂落的银杏叶,放到橘子头顶上:“尸地魔气是怎么来的,妙妙,你知道吗?”   橘子抬爪爪挠头,银杏叶落下,韩凛偷偷以灵流一勾,握回手心:“据说尸地已存在万年之久,期初是一处乱葬岗,后来诸多宗门世家为免麻烦,多将不论生死的两宗之斗定于此,久而久之,杀伐之气愈重,孕养出难以驱散的魔气,便成了如今的尸地。”   夏南星想挠挠韩凛下巴,可惜一只手抱着猫,一只手被牢牢攥着,只能逗小猫似的勾勾手指,挠了挠小小暖暖的手心:“原来是这样,妙妙懂得真多。”   韩凛把猫放到腿上,递来一片银杏叶:“送你。”   那银杏叶被切割成圆润的心型,断面光滑,色泽竟是橙红色,显然被灵流处理过。   夏南星也放下猫,接过心叶,捏着梗在指尖捻了捻,眼中盛满笑意:“这么漂亮的叶子,是妙妙做的?看不出咱们妙妙年岁不大,灵流却操控得如此纯熟,看来修为挺高。”   “它咬的。”韩凛指着橘子,撇清一切嫌疑。   橘子抬爪爪拨开他手指:“喵。”本大王才没那么无聊。   夏南星把心叶藏进储物囊:“走,带你逛逛修真界第一大医修宗门,仁心山。”   住院部后,是弟子宿舍和制药堂,宿舍后的原宗主殿已被改造成藏书阁,再后面是几间药库,和玄天城城墙连成一片,城外一小片药材田后,是一座妙手山,山后便是妙手谷创建之地,谷中有灵泉,如今是仁心山的灵植基地。   妙手谷敝帚自珍,把所有医书丹方全藏在谷地,仁心山没有以弟子品阶定学习内容的规矩,长老宗主能学的,普通弟子都能学,为方便查阅,便把所有书籍搬到了城中。   夏南星扬着微笑,韩凛挥着因稚气威力减半的眼刀,在一众弟子热情的揖身行礼招呼中,穿过制药堂,进入藏书阁。   一座座两人高的樟木书柜摆满偌大的宗主殿,柜上书籍玉简放得满满当当。   妙手谷的医书药书远不如仁心山多,大半是丹方,拢总只占了此处的五分之一,仁心山除了部分未带出山,以及夏南星和晓清霜背不下的那些,也都誊抄复刻收入,也占约五分之一,余下的部分,一半是从外界收集的公开医书丹方,另一半则是与其他医修宗门交换所得。   仁心山步入正轨后,夏南星便向仙盟提出建议,每年举办丹医交流大会,所有医修不论出生,都可参加。起先大多宗门都藏着掖着,怕影响自家生意,并不愿过多传授心得,后来见仁心山毫不避讳,竟将不少上等医疗技法与医书公开,平日里仁心医馆人手不够用时,还会给他们介绍生意,这才毫无芥蒂地真正交流,也有了如今的仁心藏书阁。   “这里是修真界最大的医修藏书馆,非仁心山弟子也能来阅览学习。”夏南星放低声量,看向书柜群后方,原本的副殿被打通,放满书案,有许多未着海棠映雪袍的修士,正全神贯注埋头学习。   他一脸等人夸奖的表情,韩凛立时道:“夏宗主才高行洁,光风霁月,乃修真界之典范。”   这十年来,夏南星没少被夸,更离谱的夸奖也听过,什么医神下凡,普度众生,不过从没有哪一次像此刻般心花怒放:“走,再带你去看看别的地方。”   “夏宗主。”韩凛拉着他,不走了。   稚气的脸仰头看向自己,一想到这是欺负他,让他叫哥叫郎的韩凛,夏南星作弄心起:“叫南星哥哥。”   “南星……”韩凛顿了顿,才道,“南星……哥哥,我能看医书吗?”   韩凛对医书可从来没有兴趣,除非在秘境里得了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灵草。   “想看什么医书?莫非妙妙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灵草?”夏南星领着他走到最高阶医书的书柜前,“想炼制什么药,不如拿出来,让本宗主亲自教你。”   拿出来身份就暴露了……   韩凛只能作罢:“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   夏南星抽出被握住的手,随手拿了本书,翻开:“说完了?”   “嗯。”韩凛眼神在周围医书上转了一圈,没找到想要的,又黏回夏南星身上。   夏南星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佯装看书:“我看你还有别的想说。”一路过来薄唇抿得那么紧,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等了半晌,不闻回应,夏南星干脆往柜子上一靠,一副你不说本宗主就不走的模样:“不说就算了。”   韩凛捏捏空荡荡的小手,呆立了两息,决定放下早已土崩瓦解的炼虚修士威严,脑袋一低,钻进夏南星拿着书的手与胸口之间,抬头看他:“你不愿与我结为道侣吗?”   夏南星被逗笑,放下书,拿手掌比划了一下两人身高:“你那么小一只,我们怎么相配呢。”   韩凛一脸认真:“那等我长大。”   “嗯……”夏南星佯装认真思考,“我们家妙妙那么俊,长大了一定更俊,我倒是有点想嫁了。”   韩凛一听,却又不乐意了,皱着眉,从夏南星怀里钻出来,攥住他的手。   “怎么不高兴了?”夏南星戳戳他眉头。   韩凛一脸凝重:小屁孩韩妙是什么东西,南星还未答应嫁本尊,竟说要嫁他,本尊决不允许! 第84章   韩凛紧咬牙关不说,夏南星也没法撬开他嘴,好在容易哄,蹲下来贴贴脸,眉心的结便散了。   夏南星又牵着他,逛了城外的药田。吃了三株五千岁的神草汤,加上心情舒畅,今日心疾并没有发作,晚上两人又在弟子们的盛情邀请下,在宗门里吃了顿大锅饭。   “手艺不错嘛。”虽不及韩凛的手艺,夏南星还是吃得津津有味,一个劲往小韩凛碗里夹菜。   韩凛筷子戳着红烧肉,恶狠狠咬去一半:哪里不错,不及本尊万分之一。   在场弟子却都清楚,夏南星不是头一次在宗门吃饭,从前虽也会夸几句,可一看便知是出于礼貌,厨子没换,食材一样,做法也没变,变的是人的心情。   天已黑透,夜间寒凉,夏南星也走累了,戳戳小韩凛的脸,一边心中抱怨大壮你快变大好背我,一边催大自己的棒棒罐,抱着韩凛坐了进去。   浴桶大的药罐子上,露着两人两猫的脑袋,低空飞行过半个玄天城。   回到同福客栈,夏南星想起预付的天字一号房包年费似乎已到期了,一问掌柜,果然已迟两日。   人都回来了,住哪不是一样。   夏南星补足这两日的钱,又多包了一日,上楼便支使妙妙帮忙收拾行李。   “南星……哥哥要搬走吗?”韩凛问,“搬去哪里?”   夏南星整理案上的医书,放进储物囊:“你想住哪里?”   “南星……哥哥住哪里,我就住哪里。”   夏南星笑起来:“我带你回仁心山。”   韩凛眼梢也弯了:“好!”   等一切收拾妥当,钻进妙妙暖好的被窝里,夏南星躺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对。   韩凛还没跟他道歉,就这么风平浪静回去,也太没有夏宗主威严了,而且他到底要披这小屁孩马甲到什么时候?抱起来虽然软乎乎的,可比不上宽厚的胸膛舒服……   韩凛从夏南星颈项中抬起头:“南星……哥哥,你脸红了。”   夏南星并不想和一个小屁孩探讨自己的想入非非,揉了揉韩凛的脸:“灯都灭了,那么暗,能看清什么。”   “我看得清,你脸红了。”韩凛一双小手覆上他双颊,“还有点烫,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夏南星一手握住两条细细的手腕,制在胸口,报了小黑屋之仇,“咱们妙妙是不是一个诚实的孩子?”   韩凛:“……”不是。   “本宗主最讨厌被人欺骗,妙妙可不能骗我。”夏南星盯着他道,“本宗主曾经被一个坏蛋骗得很惨很惨,眼泪都流干了。”   韩凛心脏抽痛,用额头轻轻蹭了蹭夏南星脸颊:“嗯,是个大坏蛋。”   “要是有人敢再骗我,我就用仁心山最凶残的酷刑对待他。”   “是何酷刑?”韩凛倒不怕什么酷刑,就怕解不了南星的气。   夏南星俏皮地挑挑眉:“难道你骗了本宗主,才想打探?”   韩凛:“……”本尊怎会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说什么都是错。   夏南星当然不打算把话说死:“不过人总有犯错的时候,我也犯过错,说话没过脑子,伤害过大坏蛋。”   韩凛蹭着他下颌摇头:“没有。”你说的不错,是本尊欺骗在先,才使你无法信任。   夏南星捕捉到漏洞,立刻问:“你怎么知道?”   “南星……哥哥,是这世间最纯善美好的,不会伤害任何人。”   夏南星心头暖洋洋的,铺下宽阔的台阶:“妙妙挺会说话,本宗主心情好,决定再给坏蛋一次机会,要是明早醒来他就道歉,本宗主就原谅他。”   话到这份上,韩凛再为爱痴傻,也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被看出来了,搂紧夏南星腰际:“好。”   翌日清晨,夏南星是在温暖的怀抱中醒来的,睁开眼便看到熟悉的俊朗脸颊,冷冰冰的凤眸中藏着暖意,寡情薄唇微微抿着,手心下的肌肉也是炙热的,看得出很紧张。   “妙妙呢?”夏南星抬眼瞥瞥他。   韩凛表面镇定道:“送回韩家了。”   夏南星随手戳坚硬的胸肌:“知道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韩凛俯首。   夏南星侧头避开他的亲吻:“不走了?”   “不走了。”修真界最高级的移动秘境中,并没有寻到他想要的东西,这十年只换来南星的悲伤,病也更严重,韩凛决定另寻他法,不再如无头苍蝇般探秘境。   两人静静对视着,好半晌,韩凛才沉沉开口:“南星,对不起,我不该隐瞒身份,更不该丢下你离开,再也不会了。”   “一年多,”夏南星忽然抬手,轻轻揪住他耳垂,“你瞒得到严实,这么好看的嘴,长着就是用来骗我的?”   韩凛握住他的手,深深吻下来。   唇齿缠绵,夏南星责备的话都忘光了。   行吧,还能勉强用来接吻。   直到夏南星快喘不上气,韩凛才放过他,认真解释:“起先我是真的失忆,想起一切后,不确定坦诚会有何结果。你说韩凛十恶不赦,我怕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会生气、难受、心痛。”   “我是生气,我气的是你不信任我,气你撒谎,气你总不来跟我解释,气……”   夏南星说不下去了,不管怎么说,十恶不赦确实是他自己被原著蒙蔽,没弄清楚事实先说的。   夏南星:“……”好吧,本宗主的嘴好看,还不如不长……   夏宗主长了不如不长的嘴,被韩凛珍视地叼住,轻轻啄吻起来。   他被亲得云里雾里,直到感受到储物囊异动,才赶忙把人推开:“你怎么光溜溜的?快把衣服穿上!”   韩凛原本穿着身十岁孩童的衣服,张开锁骨后的四肢,衣衫自然全部崩裂,被他手心一把灵火毁尸灭迹,至于穿衣,他可不想因此吵醒南星。   夏南星回头打开放在枕边的储物囊,把那件收了十年的海棠映雪袍盖在韩凛脸上,起身跑去洗漱。   收拾妥当,只见韩凛又穿上了和他一模一样的红衣,如同在仁心山时一般,仿佛这十年间的一切未曾发生。   本宗主可是揪着心等了十年,怎么能当没发生!   夏南星抱臂站在他面前,抬头刚要说话,觉得威势不够:“你,腿弯一弯。”   韩凛扎马步,和他平视。   威势还是差些,夏南星推着他,坐到榻上,居高临下道:“为什么不相信本宗主会接受你?我看上去就那么是非不分吗?本宗主要罚你好好反省。”   “好。”韩凛握住他双手,从善如流道,“宗主要弟子如何反省?”   夏南星想了想,抽出手,唰唰解开绑好的衣带和发带,海棠红外袍散开,领子要掉不掉地挂在肩头,乌黑墨发肆意披散。   金丹境的修为,令他这十年来外貌并无任何变化,仍是一副单薄的美少年模样,红衣黑发,面色苍白,嘴唇薄红,一颗浅色小痣点缀嘴角,美得惊心动魄。   韩凛喉结一滚,只听夏南星道:“伺候本宗主。”   韩凛刚瘪下的储物囊,又撑起一个大帐篷,大手沿着散开的衣襟,缓缓游移向上,贴在细白颈项,拇指轻轻摩挲片刻后,手中灵流游出,勾着衣领滑开。   海棠红外袍失去支点,轻飘飘滑到地上。   夏南星下意识后退,踩到薄滑布料,险些摔倒,韩凛手臂一环腰际,把人带进怀里:“宗主,别乱动,弟子好好伺候你。”   “你在想什么!”夏南星脸涨得通红,张嘴咬了魔头面庞一口,还他个极浅的牙印,“本宗主让你帮我穿衣梳发!”   床头橘子猫爪爪捂住桑葚眼睛:又幼稚又腻歪,没眼看。   韩凛垂眸捡起外袍,替夏南星整整齐齐穿好,系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结,又给他梳了留两条蟑螂须的半披发,一腔欲念无处倾诉,只能对着脸盆洗冷水脸。   夏南星看他默默来去,哭笑不得:满脑子黄色废料,还给本宗主委屈上了,没看到外面白日青天么,这种事当然该等到……   于是夏宗主也多洗了几把脸,用副宗主亲手调节的舒适温水。   退了同福客栈的房,在掌柜和小二们依依不舍的道别中,夏南星拍拍韩凛肩头:“副宗主,自觉,蹲一蹲。”   韩凛轻笑,感受着细瘦双手环过颈项的触感,稳稳背起夏南星,听着耳边喵喵声和熟悉的气息声,踏入秋日暖阳中。   一夜之间,那个一心投身于医道,心无旁骛的夏宗主夏大能,又变回了伏在大壮背上俏皮玩闹的少年,一会儿和肩上的两只猫喵喵对话,一会儿抓着猫爪子往韩凛脸上挠,一会儿把早餐煎饼往韩凛嘴里塞。   路过的行人们都看呆了,不敢当着韩大能的面说,便在两人离开后,窃窃私语。   “我还以为夏宗主性格内敛,不喜欢笑,来城中十年,头一次见他笑那么开心。”   “笑起来更美更鲜活了,我也好想背夏宗主。”   “你疯了么,小心被韩大能削掉脑袋。”   “韩大能十年不见,更俊朗了!羡慕夏宗主!”   ……   “你昨日不是想看医书?”夏南星把吃不下的葱油饼都喂进韩凛嘴里,替他擦掉嘴角的葱花,“咱们先去找你要的书,我再确认一下门中事务,如果没什么事,就回仁心山。”   看着平日和别人没什么肢体接触的宗主,被韩大能背进宗门,弟子们窃窃笑得一脸欣慰。   昨日两个双生女孩围上来:“宗主,你要嫁韩大能,昨天的小哥哥让我们嫁。”   夏南星从韩凛背上下来,分给两人一人一块甜草糕:“本宗主要嫁昨日的小哥哥,不嫁韩大能。”   韩凛眸中闪过危险的光,却不知要往哪射眼刀,只能在脑海中把韩妙扎成个稻草人。   “你要找什么书?”到藏书阁,夏南星问。   韩凛如实道:“提升灵草品阶的书。”   夏南星领他到灵草相关的几个书柜前,取出一本递过去:“我这几年也找过这类典籍,只有这一本古书,说以品阶高的灵血,能提升灵草至相同等级。我试过养中品灵草,整整五年才把下品提升至中品。”   韩凛眉心紧皱:“你怎可以身试验。”   “你别担心,我只是在指尖划了个小口子,每天滴上一滴血。”夏南星抬起右手食指,“你瞧,早就连痕迹都没有了。”   韩凛握住他手指,轻轻舔了一口,仿佛想舐去五年的伤痛。   夏南星脸颊微红,抽回手指:“你是不是想为我养极品灵草?”   韩凛颔首,打开储物囊,里头赫然躺着次极品补天蕊和回天草,还有一大捆五色花神草,看形态最大一株有八千岁。   和记载中治疗离魂之症的药材,只差一个品阶。   “恐怕不行。”夏南星翻到最后一页,“中品对应的是金丹境,高品对应化神境,半神炼虚境至多对应次极品,真正的极品对应的是真神。”   韩凛垂眸,面色凝重,飞升才可成真神,而传说成神之后,便与下界再无瓜葛,如何取得神血?   “有无与神祇有关的书籍?”韩凛沉声道。   “有,但是不多。”夏南星绕到最角落的书柜前,“上面这排,是有关神祇的各种传说,因为其中提到了几味古早方子,我就收藏了。”   韩凛一本本翻阅起来,夏南星早草草看过,知道没有帮助,也清楚他不一字字看过不会放弃,便随他翻看,自己拿了本高阶医书,坐在一旁陪伴。   橘子东张西望,爪子伸到韩凛肩膀另一头,拍拍桑葚脑袋:“喵喵。”茶茶,本大王要干正事,吸引星星注意力。   桑葚喵呜一声,蹦进夏南星怀里,缠着他打滚:“喵喵~喵~”宗主宗主~看喵喵~   橘子爪爪一按韩凛手中的书,一本薄薄的册子从书页中滑下,韩凛接住,看向封面,上面的字体和那本离魂之症书一模一样,歪扭圆润得极有特色,封面赫然写着:《升级极品灵草之法》   翻开一看,韩凛当即默不作声,侧眼确认夏南星没看到,把册子收入储物囊中。   韩凛放下手头的书,桑葚受大王召唤回到他肩头。   夏南星问:“找到了?”   韩凛垂眸摇头:“没有,走吧。” 第85章   自从离开藏书阁后,韩凛薄唇一直紧紧抿着,话也更少了。   夏南星和宗门长老们开了个小会,决定和晓清霜夫夫一起回仁心山,规划一下将来该如何建设。   直到抱着他上穷奇脊背,韩凛仍是一脸凝重的模样,不熟悉的人只能看出韩大能今日眼神特别冷,夏南星却清楚,他有心事,可问了几次,却都只说没事。   穷奇眨眼送两人回到仁心山山门前,夏南星脚没落地,就被副宗主稳稳背了起来:“你先修改一下禁制,否则晓师兄他们进不来。”   韩凛弹指将只有两人能入内的禁制,修改成识别仁心山弟子牌。   山道上栽下的桃树已有两人多高,此刻既不是开花时节,桃子也都掉光了,只剩将落不落的黄绿叶片垂在枝干上。   桃虽不红,但不妨碍夏宗主心田归春,搂紧韩凛脖颈:“别皱眉,没有极品灵草就算了,我的心疾近日好了很多,没有那么严重,大不了不提升修为了。”   即使修为不提升,此刻气色上佳,夏南星一次次面色苍白、捂心蹙眉的画面,仍在韩凛心头萦绕不散。   极品灵草必须有。   见他不说话,夏南星轻轻拽动两根蟑螂须:“既然极品灵草在凡间不存在,就说明那本医书有水分,说不定夸大其词。咱们再观察观察,若真到非用药不可的程度,就用手头这些,都是次极品,想来效果也不会差。”   韩凛无法接受效果不会差,治南星的病,必须极好。   他侧头亲吻脸颊旁的纤巧手指:“无需忧心,一切交给我。”   穷奇神速,巨灵狼踏雪远不能及,同时出发,夏南星已被韩凛背进小屋,晓清霜和韩酣尚不见踪影。   屋内还维持着上次被强行掳来的状态,床榻上乱糟糟的,没收起的浴桶里装着大半桶冷却的水,其他没用到的地方,都覆了一层白灰。   夏南星看着那床有可疑痕迹的被褥,红着脸退出屋外:“我看看周围有什么变化。”   韩凛看出他在想什么,广袖一挥,灵流齐出,把屋里角角落落打扫了一遍,被褥洗净烘干,放到门口的竹架上晒太阳。   夏南星没走远,就坐在一株桃树下,捂着通红的脸,远远看一条条灵流施展神威。   桑葚学他用爪爪捂脸:“喵~”宗主羞羞~   橘子拍拍他脑袋:“喵……”星星在想章鱼怪……   韩凛收拾完一切,搬来小炉子,设下隔烟结界,坐到夏南星身旁,给他烹制小点心。   夏南星这才开始环视周围,想起正事:“副宗主,你对宗门建设有何看法?”   韩凛抬眼瞧瞧不远处的小溪:“搬石凿山,建一道瀑布。”   夏南星心头一暖。   门前桃林,林旁瀑布,春日赏花,夏日品桃,冬日看雪,还能打水仗。   十年过去,韩凛还是将他说过的字字句句,记得如此清晰。   不过夏宗主毕竟没打算把仁心山建设成旅游宗门:“妙手谷灵泉蓬勃,我们的灵田十分充足,可药田数量不够,大半都需要采购,是笔大开销,仁心山虽只有两处小灵泉,但土壤丰沃,适宜种植,我想在此处建设药材种植基地。”   “仁心山位于凡人界,还能设立医师学院,招收没有修为的凡人弟子。”夏南星指向远方,“小溪对面能建一排宿舍和教学楼,至于这边,三间故居还是留下,没人住的那间翻新修做宗门祠堂,咱们这间就不动了,还有这片桃林也不能动。”   韩凛盛出一小碗香甜的桂花羹,吹到适宜的温度,递进夏南星手心,揽住他腰际:“那弟子该做什么?”   “你嘛……”夏南星喝了口羹,美味得让人忍不住眯眼,往他肩上一靠,“身为副宗主,最主要的任务自然是伺候本宗主。”   橘子挥爪爪:“喵喵!”啊喂!他还是护法呢!全宗门最能打的就用来暖床?   韩凛垂首,在他侧脸啄吻,浅笑:“弟子该如何伺候宗主?穿衣、梳发,还是……”   夏南星忙不迭丢下空了的碗,捂住他的嘴:“不许胡说。”   “做饭、暖床,不许说?”韩凛炙热的气息喷在手心,蒙蒙的话音传出来,眼中笑意渐浓,“还是,宗主想要别的?”   “没有别的。”夏南星收回手,“你终于笑了。”   韩凛心头一动,紧紧拥住他,俯首亲吻。   “太——爷——爷——”身后传来咚咚的巨兽脚步声,以及韩酣的呼唤,“我们来啦!”   夏南星慌张推开韩凛,揉了揉发烫的脸,起身整整衣摆。   韩凛站在他身侧,给曾孙狠狠一眼刀。   橘子闪身跃到踏雪头顶,给大大的狗头一喵爪:“喵!”打扰本大王看亲亲!   踏雪捂着脑袋:“汪呜……”大王,我错了……   韩酣下狼背,抬手一托,半抱半扶把晓清霜接下来,闻着食物甜香,看看空空如也的小煲汤锅,舔舔唇:“太爷爷,您为什么每次都做那么少,就不能让我尝一口?”   十年前,韩酣看他娴熟下厨的模样就嘴馋了,只是到现在也没机会吃到。   韩凛乜了他一眼:“本尊只为南星下厨。”   “好吧,本人也只为清霜下厨。”   晓清霜淡淡一笑:“阿酣厨艺也是极好的。”   “嘿嘿,一想到做给清霜吃,我就浑身充满力量!”韩酣抻着脖子,蹭蹭晓清霜脸,大剌剌道,“太爷爷,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们好事了。”   橘子和桑葚叠趴在二哈背上,橘子颇感无语:你们韩家人都贴贴成瘾吗?   桑葚动猫猫头蹭橘子:“喵喵~”大王~贴贴~   踏雪摆动短短的脖子:“汪呜……”我也想贴……   “建设仁心山才是最大的好事!”夏南星摆出宗主威严,揭过令人脸热的话题,“师兄,事不宜迟,我们快来探讨一下。”   夏南星简略一说自己的设想,晓清霜连连点头认同。   仁心山招收弟子本就不在乎有无修为,只是这些年常驻玄天城,无修为的凡人显少,这才只能招募散修,眼下在此处设立教学凡人的医师学院,再好不过。   当听到宗祠的规划后,晓清霜立刻道:“仁心山历代宗主与夫人的牌位,都在我房中。”   难怪夏南星穿越来后,除了弟子名册一无所获,原来是晓清霜把牌位都搬到了自己房里,在山中时,每日早晚祭拜。   借了原主的尸体,却还未祭拜过先人,夏南星当即要去参拜,韩凛脚步却未动,说还未打理妥当,便进了屋。   “太爷爷该不会想布置新房,给你惊喜吧?”韩酣道。   夏南星拉着晓清霜,远离这乱说话的憨憨:“什么新房……”又没有成亲……   该不会真的在准备什么惊喜吧?有些可疑,还是不打扰他了。   晓清霜的屋子比夏南星那间稍小些,除了韩凛后来打造添置的部分,屋内陈设差别不大,只是多了面密密麻麻摆满牌位的供桌,桌前放着一本《仁心录》。   夏南星恭恭敬敬朝牌位揖身,心道:诸位前辈,晚辈无心侵占夏南星躯壳,还望谅解,今后定当谨遵山规,不负宗主名号,将仁心山发扬光大。   “这本《仁心录》我能看看吗?”摆得太过板正,夏南星不敢妄动。   《仁心录》记录了仁心山自建立以来的门中大事迹,以及成员更替历史,由一代代宗主及弟子合力编写。   晓清霜是自老宗主夫妇逝世后,才将这些搬来的,若夏南星真是老宗主夫妇之子,不该没看过此书。   他更确信自己关于夏南星身份的推测,没有点破:“自然可以。”   《仁心录》开篇并非仁心山创山老祖,而是记载了老祖的父亲,确切的说是养父。   那是万年前的事。   夏南星诧异于仁心山的历史竟有万年之久,比修真界现存的任何宗门都古老。   老祖的养父名为夏寒,出生不详,居于山中,修为甚高,平日除了修炼,便是下山平各处乱事,老祖夏仁心便是他在一场战乱中,救下的婴孩。   仁心山植被丰茂,药材灵草不少,夏寒却对医药一道一窍不通,只能教夏仁心武道、术道及器道,夏仁心于这三道天赋不足,从记事起学到鬓发斑白,也只勉强学到夏寒两成不到,倒是对着山中药材灵草东薅西尝,自己悟了医道。   关于夏寒的最后一句是:平魔乱救世,殒没。   夏仁心是创立医修宗门仁心山之人,但严格来说,这位夏寒才是仁心山真正的起点。   以身救世,何其无私高尚。   夏南星怀着崇敬之心,一页页翻过《仁心录》,除了有出色的弟子救治疫乱等人数众多的灾难被特意点出,其余生平皆是一句“一世仁心”,仁心山历代弟子都不多,因此夏南星很快就看完了第一篇章。   第二篇章是详尽的弟子名册,从万年前至今皆有记录,最后几页,和夏南星房里那本稍有差别——   夏南星的名字,并不在其中。   历代宗主夫妇的子嗣,都被记载,除了“夏南星”。   “太奶奶,这上面怎么没有你的名字,是不是还没添上?”韩酣问,“奇怪,有清霜的名字,还有这个陈康虎是谁?你不会真像清霜猜的,是……”   晓清霜轻轻一撞,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天道之事,凡人不可说破。   夏南星看着晓清霜,把自己的名字添在《仁心录》中:“陈康虎医术不精医德不佳,诊错病后不负责任,还盗窃山中药材售卖,用以赌博,已被本宗主逐出宗门。”   晓清霜划掉陈康虎的名字,写下缘由,又在夏南星名字后面添上“宗主”二字,未记录与老宗主夫妇的关系。   “师兄,你……”是不是看出来,我不是真正的夏南星?   不对,不管他是不是真正的夏南星,他的名字都不可能比最后入门的陈康虎更晚被记录。   难道夏南星原本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那晓清霜和陈康虎为何会认得他?   夏南星回忆原著,按理说是韩凛重生前的内容,但他所说的前世,与原著细节有诸多不同,他更是未提及有龙傲天妙这么一个顶级修士。   差异怎会如此之大?   到底是原著诞生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本就存在,而其中的某个人,扭曲隐瞒某些事实,增添未发生过的内容,编纂成书,送到了夏南星原本所在的世界。   原著对原主的描写并不具体,除了容貌美、心疾严重,和对龙傲天的奉献外,性格习惯都不明确,从原主恋爱脑的行为看,夏南星能推断自己和他除了面容,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但唯二认识他的两人,却都没有质疑他性情大变。   夏南星猛然想起一些细节。   不管是陈康虎,还是晓清霜,刚开始面对他,皆是一脸茫然,转瞬才恍然大悟。   这不由让他想起从前听过的,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   如果你的记忆,是在上一秒才被植入的,那么你如何判断“从前”是真是假?   夏南星一时之间捋不出其他合理解释,篡改记忆是唯一的可能。   这两人关于他的记忆,在初见的一瞬,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植入,记忆中的“原主”并不是他看过的原著中的“夏南星”,而是以他为原型捏造的影子,这个世界原本根本就不存在夏南星。   那股神秘力量会是什么呢?   神秘力量橘子大王正和桑葚一猫一边,蹲在韩凛肩头看《升级极品灵草之法》。   桑葚:“喵呜~”心头血~怕怕~   橘子:“喵喵喵,喵喵。”让星星灵气刀耍一耍,取两滴心头血不是难事。   噗呲一声轻响……   “喵!!!”窝草喵!!!魔头你这疯批!!!   韩凛面不改色,食中两指并拢指向心口,一道赤红灵流贯穿胸口,穿过肋骨间的缝隙,在心脏上开了个洞。   心头血如泉水般,汩汩涌出…… 第86章   夏南星一回屋,就看到韩凛支着小炭炉在做饭,房里还是刚才的模样,没什么变化,更没有韩酣所说的惊喜。   橘子的桑葚喵喵冲上来,趴在他鞋面上。   “怎么了?”夏南星抱起猫猫。   橘子:“喵喵喵!”魔头把心脏戳了个窟窿!   桑葚:“喵……”阔怕……   “又想吃猫饭了?”夏南星在韩凛身边坐下,砂锅蒙着盖,白烟直往上冒,鲜香冲入鼻腔,“闻着有鱼有肉……晚上吃杂烩锅吗?”   韩凛轻笑颔首,在夏南星架起另一个小炉要做星星猫饭时,接了过来。   橘子扒拉到他膝盖上:“喵喵!”魔头受伤,干不动了才偷懒做杂烩!   “你脸色怎么有些白?”夏南星摸摸他的脸,和平日的暖热不同,“脸好凉,是不是病了?”   他说着就要去搭脉,韩凛握住他的手,驱动灵力调整脸色和温度:“方才有些热,洗了个冷水脸。”   夏南星细细端详,确认他脸色恢复,才收回手,撸着猫猫看炉子冒白烟:“大壮……韩凛,我叫习惯了。”   “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韩凛打开砂锅盖,把炖得软烂的鸡翅和鲈鱼块盛到碗里,夹上两片嫩红的胡萝卜,又往锅里放入青菜叶。   “你想听我叫什么?”夏南星支着下颏,看他轻吹滚烫的食物。   韩凛想了想,大壮不错,壮哥更好,壮郎是最好的,以他的本名便是凛哥,凛郎,不管那种称谓,由夏南星清越的嗓音唤出来,都是极好的。   夏南星看他举棋不定,灵光一闪道:“那我就叫你大凛吧,一个大字,贴合你高大英武的身材。”   韩凛、橘子、桑葚:“……”   宗主取昵称的本领,真是特立独行,毫无长进。   “大凛,我刚才在仁心山的弟子名册里,有大发现。”夏南星接过碗,尝了口鲜香的浓汤,看韩凛没给自己盛,便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里,“你的厨艺越来越棒了,全天下都找不出比你做菜好吃的人。”   橘子抬着猫猫头,扒拉衣摆:“喵喵!”喂!说清楚,什么弟子名册?那本不是在你屋里?   夏南星接着道:“记载仁心山所有弟子的《仁心录》里,没有我的存在。我这具身体,似乎也不是这个世界的。”   橘子呼啦滑到桑葚背上躺平摆烂:就酱吧,本大王累了……   夏南星将错以为穿书的事细细说来,最后猜测道:“我可能是身穿?”   韩凛仔细思考他所说的一切,想把那胡编乱造抹黑他,造成和南星之间误会的菊紫妙碎尸万段:“肉丨体脆弱,无法穿梭你所说的世界跨度。”   “那就是有人在这个世界,帮我造了具躯壳。”夏南星啃了个鸡翅,嘴角沾着油花,抬头笑道,“是不是你?”   韩凛细细替他拭净嘴角:“我希望是。”   韩凛是此界修为最高的,若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夏南星看到脚边两只猫猫:“橘子是和我一起穿越来的,说不定是他用泥巴帮我捏的呢。”   橘子抬抬爪子:“喵……”脑补功力渐涨,猜对一半,本大王才不会用泥巴。   韩凛眼刀扫向小胖橘,橘子也还了他一个斜眼:看什么看,要不是本大王,你遇得上这么好的道侣么。   “也不太对……”夏南星又推翻了猜测,“橘子到底是你的猫,还是我的猫?”   韩凛:“我们的猫。”   “我是说,他到底是跟着我来的,还是跟着你来的?”夏南星都快被自己整凌乱了,“我确信这只橘子,就是我在原来的世界遇到的橘子,但你却早已御使穷奇兽,那便是我来之前的事。”   “从我记事起,猫就在了。”韩凛揉揉他微皱的眉心,把鲜嫩的青菜和鱼肉鸡翅盛到空了的碗中,“听爹娘说,猫是在我出生那日,从窗口闯进来的,两世皆是如此。”   夏南星把橘子抱到腿上,接过碗捧着暖手,憋出勉强称得上锐利的眼神,盯着猫猫:“橘子喵,从实招来,你是不是会分丨身术?一甩尾巴能变出一群喵喵。”   橘子晃晃尾巴,并没有出现新的小胖橘:“喵。”猫饭还没好吗?   “还是说你会变成人形,说人话。别隐藏了,现出你真实的模样吧,橘子喵!”夏南星抖抖腿,让橙色小毛球滚来滚去。   韩凛被他可爱的模样逗得失笑:“修真界并无兽类成人的记载。”   橘子懒洋洋摊肚皮:“喵。”本大王只会神语。   不管究竟是谁把夏南星带到此处,从这十来多年看来,他绝无恶意,是夏南星的救命恩人,既然不会带来危险,对方也不愿现身,再探究也没必要。   夏南星叼着鲜嫩的鱼块,逗弄橘子起了玩心,手肘撞撞韩凛手臂:“大凛,橘子喵不诚实,严刑拷打,撸秃它!”   韩凛拎过橘子,大手一阵猛撸,猫毛一根没掉,橘子舒爽地喵喵直打滚,倒是一旁的桑葚看得瑟瑟发抖,抱紧宗主小腿。   吃饱玩尽兴,给两只猫猫盛了猫饭,夏南星想起晓清霜的反应,又道:“方才添名字时,晓师兄并不诧异,我觉得他猜到我的身份不正常,可不知为何没质疑。”   “你自始至终,都奉行仁心山山规,一举一动皆无私心,他信任你。”天色渐暗,起风了,韩凛搂着他肩膀进屋。   按照仁心山惯例,老宗主夫妇没有子嗣,那下一任宗主,便该由资历最深的弟子担任,而不该是半路穿越而来的夏南星,他想了想,还是觉得鸠占鹊巢不妥:“等医师学院步入正轨,我就把宗主之位还给晓师兄,然后退居二线做清闲顾问。”   直到两人躺到榻上,夏南星闭眼装睡等了半晌才确信,真的没有什么惊喜,偷偷朝身边一看,韩凛平躺着竟比他更早睡着了,还没有抱他。   夏南星撇撇嘴,拿指头虚戳韩凛脸颊,无声地动了动唇:小黑屋关这么多天,腻了么?   又躺了一会儿,夏宗主发现自己失眠了,朝旁边挪了挪,侧过身,假装睡相不好,抬手往韩凛胸口一挂。   “嗯?”小臂下的触感怪怪的,好像胸口的布料有些厚。   夏南星捏住素白衣襟,小心翼翼地掀开一个角,朝里头一看,只见左胸口覆了块厚厚的纱布,早已被血染透,上面压了层灵膜,显然是担心血渗到衣服上,被旁人发现。   什么时候伤的?看色泽,分明还没完全止住血,是下午的时候?仁心山有没有其他人,难道他还想寻灵草,又发现什么秘境,趁着短短几个时辰,偷偷御穷奇来去?   夏南星观察韩凛脸色,在沉眠中,灵力遮掩的血色全然褪去,面色惨白,抚面探脉,皮肤寒凉,脉象虚弱,是心脏有重疾的表现。   两只猫猫被悉索声吵醒,抬着脑袋看他,夏南星悄声道:“橘子,怎么回事?”   为了星星猫饭,橘子毅然跳上韩凛腰际,爪爪勾着储物囊,掏出灵力球。   球体鲜红,闪着浓郁灵光,夏南星观察了半晌,才从晃荡的液体中,看出中丨央泡着补天蕊、回天草和五色花神草。   生怕夏南星不明白前因后果,橘子干脆把那本猫猫体小册子也勾了出来,夏南星一看里面的内容,颤抖着深深倒抽一口凉气。   以炼虚境圆满修士心头血温养,可将灵草品质提升至极品。   眼中发酸,眼眶涌起热泪,夏南星微颤指尖极轻地敞开衣料。   韩凛眼睫一动,若有所感睁开眼,握住他的手,拉上衣襟,一脸若无其事:“怎么睡不着?”   “你又骗我……”夏南星蓄满泪的双眼盯着他,“放手。”   “南星,别哭。”韩凛握住他伸来的另一手,“我胸口旧伤复发,已经处理过了,不想让你担心。”   “你还想骗我?”   夏南星视线朝旁一扫,韩凛这才看到榻边的血灵力球,和《升级极品灵草之法》:“我……”   “你闭嘴。”夏南星气恼地打断他任何借口,“放手。”   事已败露,韩凛不得不放手。衣襟再一次被掀开,红得刺目的纱布露出全貌。   “解开灵膜。”夏南星道。   韩凛扶着一脸悲伤的面庞,指尖拭去蓄在眼角的泪:“只是小伤,真的没事。”   夏南星侧首,避开他的手,瞪着他:“解开灵膜。”   韩凛不敢让他生气,手掌虚拂过胸前,灵膜散去,血蓦地沿着纱布边缘留下,和夏南星的泪一起。   “不准乱动。”夏南星带着哭腔,抬手抹去眼泪,又用灵水将手洗净。   取下粘稠的纱布,胸口上拇指粗的血洞露出来,血还在往外涌,这伤直通心脏,夏南星不敢用止血外用药,拿了颗止血丸塞进韩凛嘴里。   灵幕探入胸腔,跳动的心脏图像显现在面前,左右心房中丨央,破了个窟窿,血还在一汩汩往外冒。   夏南星以有治愈之力的水木相灵流填补出血口,细如发丝的灵线极精细地缝合里外两个窟窿,整整花了两个时辰,才止住出血。   眼泪无数次冲刷过脸庞,夏南星只觉得脸颊泛起干痛,嘴角又咸又涩。韩凛默然凝视他,明明取心头血时感觉不到痛,夏南星的眼泪却仿佛像一根根针,扎得人心口抽痛。   他动了动手指,想用灵流取来水杯和布巾,夏南星却按住他的手:“不准动,不准用灵流。”   韩凛只得作罢,看着他下榻胡乱擦了把脸,又喝了杯凉水:“南星,你不能喝凉水。”   “我不能喝凉水,你就能在心上扎窟窿?”夏南星猛然转过身,眼泪又留下来,他抱着膝盖蹲下,仰头看榻上的人,“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什么都瞒着我。”   韩凛撑着床板要起身,夏南星又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榻边坐下,按住他肩膀:“你不准动!”   韩凛还是动了,替他擦拭流不完的泪。   两只猫猫爪爪拍拍夏南星的腿。   “喵~”宗主不哭~   “喵喵喵!”魔头你又惹星星哭!   良久的静默后,夏南星终于平静下来,自语般开口:“你傻不傻……”   韩凛还给他令人安心的浅笑:“不傻。”   夏南星按住他嘴角:“不准笑!你怎么不傻,心脏受伤是要人命的,哪怕你修为高,也不能乱来啊,至少要和我商量一下。”   “你不会同意。”   夏南星不说话了。   这么危险的事,他当然不会同意。   “南星,别不理我。”韩凛握住他的手,强硬将指尖抵入抗拒的指缝,十指交扣,“我是遇见你之后才犯傻的,你得原谅我。”   夏南星一听更来气:“你明明从来都傻,全天下都污蔑你,背了两辈子的污名,都不知道解释。”   韩凛一手环住他的腰:“我并不在乎这些,只做想做的事,在乎想在乎的人。”   这两辈子所有的在乎,都放在一人身上。   夏南星终于转身面对他:“那你想做什么?”   “上辈子,想为亲人报仇,想除尽天地间肆虐的魔气,但失败了。”韩凛眼中并不见落寞,似乎这些挫败早已不再重要,“这辈子,遇见你之前,想飞升成神,再寻除魔气之法。”   夏南星看了眼已经缝合的狰狞伤口:“遇见我之后呢?”   “你想什么我便想什么,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韩凛郑重道。   夏南星别过脸:“我不想你受伤,你给不了。”   “以后尽量。”堂堂韩大能,竟也有说话没底气的时候。   “本宗主不听模棱两可的话。”   “南星,我承诺,绝不会再骗你。”韩凛扶着他的侧脸,让他正视自己,“若为了你,刀山火海,我都愿意奔赴。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能给你。”   夏南星不满撇嘴:“你还能给我什么?”   “我的爱意。”韩凛拉着他俯身。   夏南星撑住床板,生怕压到他伤口,没想到韩凛就着这姿势,低头蹭了蹭他胸口:“别……”   韩凛又开始吃味:“猫可以,我不行?”   夏南星脸颊微红:“痒……”   韩凛挑眉:“是痒吗?”   夏南星说不上来,确实是痒的,和普通的痒又不一样,酥酥麻麻,让人又害怕又期待,想叫停又不想停。   “南星。”韩凛抬头看他,因心口的伤,没能压住体热和脸红。   果然热毒是会传染的,夏南星被他看得脸也跟着烧起来。   两世加起来修炼了两百多年,从未动过凡心的魔头大佬,竟然因为他脸红耳热,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   韩凛听夏南星的,没有用灵流。   夏南星轻哼一声,再次低头看伤口,确认只要小心些,就不会有影响:“不要那样……太羞耻了。”   “好,听你的。”韩凛亲吻嘴角勾人的小痣,“你想怎样?”   “我……”这怎么好意思说……   “你读过的话本怎么写的?”   夏南星脸更红了:“我没看过那种话本。”   “你看的,看叫网文的话本,两个大男人情比金坚的那种。”韩凛一字不差复述他十一年前说过的话。   夏南星自己都快忘了:“你记这些干什么,又没用。”   韩凛以唇摩挲玉白耳廓:“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叫我壮郎,说我像章鱼,要我抱抱,要我亲亲。”   夏南星在战栗中清醒:“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你抱抱亲亲了?”   “给虎家家主治病前一晚。”   “那天……”夏南星想了好半晌,终于想起是他第一次做不可描述梦的那天,“我说什么了?那天发生了什么?”   “你在睡梦中索吻索抱,主动亲吻我。”韩凛把软嫩耳垂卷入口中。   “我……我还以为初吻是那天在拍卖行……”夏南星惊觉说漏嘴,赶紧打住。   韩凛勾唇轻笑,翻身撑在夏南星身上:“所以我的南星早就心悦于我,才会装睡任我亲吻,不舍打断。”   “你别上来,还伤着呢。”夏南星捶他肩头,“让我在上面!”   韩凛从善如流,又抱着他躺回榻上,扶住细软的腰:“我帮你。” 第87章   秋高气爽,适宜赖床,夏南星一觉睡到大中午才醒,吃了顿美味的大凛特制滋补午餐,又钻进被窝里补眠。   昨晚一顿折腾直到凌晨,他实在撑不住累睡着了,才被韩凛抱着洗了个澡结束。   心脏戳了个窟窿,还能如此神威,也只有炼虚境圆满半神韩大能了。   “大凛,你还伤着,别忙了,来休息。”夏南星拍拍床板。   韩凛正执笔准备以夏南星的设想,绘制初步的医师学院设计图,便召出块灵板当移动桌面,推到榻上,放上笔墨纸砚,坐进被窝里。   “再陪本宗主睡一会儿。”夏南星环住他腰,发现储物囊又有蓬勃的趋势,补充道,“单纯睡觉!”   韩凛搂着他肩膀,整个人滑进被窝:“好。”   两人刚闭上眼,屋檐下的风铃响了。   韩凛眉心一皱,哪个不长眼的,破坏如此温馨的气氛。   山门禁制已改,有弟子牌的都能入内。   “会不会是病人?”夏南星起身要下床,被大手按回榻上。   韩凛手掌一拂,半空中出现山门的画面,只见一身紫袍的梅磨倚在绸带上,绸带两端代替双手,不紧不慢一下一下撞着山门。   韩凛熄灭画面,选择无视。   在他离开的十年间,梅磨履行契约,每隔一段日子,就会来看看夏南星。仙盟忌惮韩凛,甚少反驳仁心山的提议,但在夏南星提出将部分资源向凡人界倾斜时,还是有不少宗门提出异议,梅磨有理没理都不饶人的架势,也为夏南星排除不少阻碍。   “梅宗主其实人还不错,大概有什么事,让他进来吧。”当然,如果又是来黏大凛的,再赶出去。   韩凛一个响指,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山门开了,没多久,便响起了敲门声。   “有话快说。”韩凛没开门,冷冰冰道。   “韩郎,你可回来了!”梅磨激动道,“快出来,让本尊看一眼!”   这十年来,他享用了无数修士,都觉得不甚美味,只能三不五时去看看夏宗主过干瘾,修真界修士万千,可一个个比硬朗俊逸不及韩凛万分之一,比绝美灵动不及夏南星万分之一,好不容易这两个极品又能并肩,他可不得来洗洗眼。   夏南星嘴一撇:“不准叫韩郎!有病看病,没病请回。”   梅磨又拍了两下门板,没人理他,便蹲下来,捡了根草叶逗猫:“你们俩也被关门外了?真是小可怜。”   桑葚咕噜噜背着橘子滚远:“喵喵~”大王,喵喵保护你~   橘子爪子拍拍小黑猫脑袋,折了段新到手的黄鱼干尾巴,塞到桑葚嘴里:“喵。”做的不错。   有星星猫饭,有黄鱼干,本大王和茶茶才不是小可怜。   梅磨百无聊赖,又去敲隔壁房门,想着晓清霜和韩酣的样貌,至少也有小郎君和韩郎的十分之一,用来洗眼也不错,没想到又吃了闭门羹。   “梅宗主……请稍……等……”   “没空,忙着呢!”   里头一个话都说不完整,另一个不耐烦赶人,梅磨只能牵了真正的小可怜——扒拉门边的踏雪,去溪边玩狗子。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两间屋子房门开了,韩家一爷一孙升起炉子,炊烟袅袅,饭菜飘香,两对夫夫情深,反正和早就辟谷吸食丨精血之气的梅宗主没什么关系。   梅磨修为不及韩凛,攻不破这边的灵障防线,转换阵地,灵流一卷,抢走韩酣锅里的一只大鸡腿,怀着颗酸溜溜的心,下山找真心人享用去了。   医师学院的设计图很快在夏南星四人商讨下成型,最终稿件敲定那日,起了西北风,冬季来了。   仁心山的冬是白色的,雪压枝头,茫茫一片,山路滑得很,不适宜施工,只能推迟开工日到开春。   晓清霜是个歇不下来的性子,干住了两日,就担心这忧心那,和韩酣回了玄天城,山中又只剩下两人,和夏南星初来那年一般。   雪落无声,寂静又安宁。   仁心山步入正轨,夏南星心里的重担也随着韩凛的回归彻底放下,成日懒洋洋睡觉、吃饭、翻书、撸猫,最劳累的不过是和大凛交换体温。   晓清霜走前嘱咐过韩凛,夏南星的身子不可太过操劳,自那之后,韩凛便极其克制,再也没把人弄晕弄累倒过,最多逗他红着眼流两滴无法克制的泪。   除夕夜,韩凛自制爆竹烟花,放得山中火树银花、噼啪作响,他没提及真正的生辰,于他而言这并不重要,两人围坐暖融融的炉子,赏雪看烟花,吃热腾腾的长寿面。   “大凛你知道吗?在我原本的世界,过生日是吃蛋糕的,当然长寿面也是要吃的。”夏南星把脑袋靠在他肩上,手里握着暖融融的大凛牌手机。   韩凛拿走手机,用温暖的双手包裹住他微凉的手:“蛋糕是何物?”   “一种糕点,从异国传入,底胚用鸡蛋、面粉烤制,外层是奶油,奶油是用牛乳和糖做。”夏南星手被握着,没法比划,晃了圈脑袋,“圆形的一大个,形状像没切的蒸糕,可甜了。”   “你喜欢吗?”韩凛俯首亲吻他额头,有些凉,便轻轻一吹,送上温热的暖风。   夏南星摇摇头:“虽然我喜欢吃甜食,但甜奶油太腻了,吃两口还行,我还是更喜欢吃你做的甜糕。不过生日蛋糕基本上不是用来吃的。”   “那用来做什么?”   “奶油黏糊糊滑腻腻,当然用来呼脸玩。”夏南星遗憾道,“我有心疾,不能玩那么疯,没机会试。”   黏糊糊滑腻腻的牛乳制品,韩凛眯眼沉思。   夏南星见他不说话,抬头一看,只见他耳根泛红,唇角微勾:“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若喜欢玩,我可做些,涂满全身。”韩凛正色道。   “涂满你全身?”夏南星想想,觉得还蛮有趣的。   “涂满你全身。”   “……”夏南星脸唰的涨红,“我不喜欢玩!”   二月初二春耕节,正是生机盎然时,盖有海棠花印的仁心山募工、收徒告示贴满凡人、修真两界各处布告栏,不过三日,便有附近几座城的医师上山来拜师,工人也来了不少。   山中暂时无处居住,夏南星便在依仙城中包了几间客栈,反正韩大能满满一储物囊灵材,十辈子都挥霍不完。   桃花盛绽时,仁心山动土,有修士们以灵力协助,至蜜桃挂满枝头,一幢幢古朴风雅的建筑便落成了。   凡人医师们排着长队,被晓清霜和韩酣引入山中,一人分到个香甜的大桃子和一块弟子牌。   又过一日,门中修为不高但医术出众的医修们入住医修学院,在夏宗主平易近人简短却振奋人心的致辞中,医修学院正式开始第一学期。   学院发展蒸蒸日上,刚入秋,便有十来名弟子入道,各自回城报喜,归来时又带来一大批求学者,宿舍楼从四人间改成六人间,再往里添人就影响生活和学习质量了,夏南星只能暂停收徒,和晓清霜计划起去其他凡人城镇开分院。   期间,夏南星数次透露自己的身份,想让出宗主之位,晓清霜却总是笑得温和,说:“无论如何,您永远是我们的宗主。”夏南星只得暂且作罢。   又是一年冬。   今年冬雪来得杀气腾腾,寒风一起,山溪冻结如琉璃石坚硬,橘子和桑葚蜷成一团,除了炉火边,哪都不愿意去,连课堂吉祥物都不来当了。   初雪出奇大,下了两天,已及膝深,如此暴雪,难免造成灾害,夏南星刚上完课,“旁听生”兼“教导主任”韩凛便为他披上厚厚的大氅,前往议会厅,讨论组织下山救灾。   大雪封山,有修为的弟子们架起下山的灵道,尚未入道的医师们背着医箱,向依仙城行进。   刚下山,风雪交加的空中便有一方药炉摇摇晃晃撞下来。   夏南星眯眼细看:“是梁翌的炉子。”   韩凛召出灵流,让药炉免遭坠地之难。   梁翌出发时立在药炉顶上,灵力透支严重,挨不过风雪,便进了炉中,此刻手脚并用爬出来,满身融雪,一脸狼狈:“宗主,不好了,矿山秘境起了魔乱,被困者太多,我们救不过来啊!”   “宋长老,您带一半修士前往支援,魔乱危险不小,以大家意愿择人。”夏南星朝领队长老道,“余下的,仍按计划,入城救援雪灾。大凛,我们先去秘境。”   橘子摇身一变,幻做穷奇兽,韩凛抱夏南星上兽背,空间旋涡卷起厚雪,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矿山秘境入口,玄天宗低阶弟子们正抬着一副副担架,转移受伤修士,仁心山弟子边跟着跑,边给病人应急处理。   穷奇兽驮着两人倏然出现,众弟子紧绷的肩膀稍稍一松。   “宗主,晓长老和小韩大能正在秘境中指挥,按仙盟的名单看,约莫尚有千余人被困。”一名弟子立刻上来禀报。   矿山凶险,还被魔气侵蚀,多一息便是多一分危险,紧急之下,地势复杂,要救人何其困难。   夏南星与韩凛未作停留,立刻御穷奇入秘境。   黑色魔烟宛如瘴气,遮挡视线,夏南星按开灵板,点了盏灯,才能驱散一丈内的黑暗:“秘境是灵力充盈之地,怎么会爆发魔气?”   “此秘境毗邻尸地,两地间的边界被魔气撞裂。”韩凛垂眸,以灵识探过附近,捕捉各方之声,“晓清霜和韩酣分驻南北,西侧另有一长老指挥。”   韩凛眉心一皱:“优柔寡断。”   “那我们去西侧支援。”   西面矿区是最小的,被困的人也最少,但那长老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急得焦头烂额踱来踱去,一会儿让弟子挖石,一会儿又说找洞口,人没救出来几个,来救人的倒快累趴下了。   夏南星被韩凛抱下穷奇:“有矿区地图吗?”   长老送上地图,夏南星对照面前的乱石坑,垂眸抬首两次,便初步理清状况:“洞口完全被埋住了。”他指向其中一点:“这里矿工最为集中,东侧山壁较薄,由东开甬道切入,切记做好支撑。”   韩凛正要探出灵流协助搜索,一玄天宗弟子携满身魔气,跌跌撞撞御飞剑而来,扑在韩凛脚边,虚弱道:“韩大能……尸地边界破口太大,我们封不住,求您相助……”   完成了传讯的使命,他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陷入晕厥。   韩凛一拍穷奇背脊:“护好南星。”   夏南星却拉住他:“这里没什么危险,你带橘子过去,速度快些,我有桑葚。”   桑葚从穷奇后颈跃下,化成黑豹:“嘎唔喵~”喵喵保护宗主~   韩凛环视周围,能看出边界破损时引来过一次不小的震荡,导致山石崩塌,但此刻已趋于稳定,两人所在之处周遭也没什么危险物,就算来几波余震,亦波及不到此处。   他仍是不放心,施下一方保护屏障:“别出来,等我回来。”   夏南星点头,喂了他一颗护心丸:“你也是,先保重自己。”   韩凛心伤表面已愈,可毕竟是在心口戳了个洞,修为再高也损伤根基,好在损得不多,在旁人眼中,依旧是无所不能的韩大能,夏南星却不舍得,做了一罐子护心丸给他滋补。   无需引路,韩凛合眸感知到魔气最浓郁之处,和穷奇消失在原地。   晕倒的玄天宗弟子灵气耗竭,好在被魔气侵蚀得不算严重,尚未入内腑,夏南星喂他服下清心丸,处理完几处外伤,再次展开矿区地图,研究起来。仁心山出发的弟子乘着灵舟赶到,还捎了几名听闻灾患赶来的散修,在他的指挥下,从西面靠近另一矿坑处开挖。   有了救援方向,修士们不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跑,随着一声欢呼,东面通道被打通,修士们鱼贯而入,很快,一名名伤者被抬了出来。   夏南星没有离开灵障,让路过的弟子把几名等不及离开秘境的重伤者送到身边,药罐子绷带铺了一地,动作飞快却井井有条地忙碌起来。   身边的最后一名病人脱离危险,夏南星擦擦额头薄汗,忽闻一声虚弱的求救声。   “救命……”   那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嘶哑浑浊,仿佛含着口痰,有些耳熟,是以灵力传送而来,想必因体力透支,只能拼着最后的灵力,抓救命稻草,朝距离最近的人施救。   能用灵力传达,说明这人与此的阻隔并不太大,所有弟子都在奔前忙后,夏南星循着声音来的方向,走了两步,踏出保护灵障。 第88章   夏南星停在一块两人高的巨石前。   桑葚跟在他身侧,脑袋蹭蹭夏南星手臂:“嘎唔喵~”宗主,要回灵障去~   “救……命……”   断断续续,那人快支撑不住了。   这次夏南星听得清楚,是从巨石上方来的。   “桑葚,我要去救人,空间太小,你乖乖留在这儿。”他御药罐子升空,发现巨石后竟有一条一人肩宽的缝隙,里头黑黢黢的,求救者就是被困在了里面。   夏南星虽未修武道,金丹圆满的修为也不是装样子的,还在韩凛处学过几招,收起药罐子,施展灵流一头嵌入石块,一头吊威亚似的稳住自己,侧过身,从缝隙中滑入。   桑葚哪会让他独自进这么危险的地方,变回小猫,喵呜一声跃到他肩上:“喵喵……”好像很危险……宗主我们回去吧……   “别怕,这里已经稳定了,只要我们不乱动周围石块,就不会垮塌。”夏南星安抚地揉揉它脑袋,点亮灵板。   暖绒光芒亮起,缝隙底部有一条坡度不大的斜向下甬道,一人半高,可山体坍塌,到处都是堵路的石头,夏南星操控灵流借力,从一处处窄小的通道中艰难行进,没多久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头顶的山石抵着下方石块和山壁,摇摇欲坠,他无暇顾及,贴壁侧行,挤过窄道,终于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人。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修士,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双手无力地推着石块,而那大半都陷在后方落石堆中的巨大岩石,牢牢压住了他的双腿。   夏南星立刻取出灵针,扎在他腿根几处大穴止血,迅速查看一番,摇头道:“你的腿压太久了,保不住,这石头我移不开,需要截肢才能带你出去。”   “截肢……失血过多,我会死的……”那人还清醒着,攥住夏南星衣角,“我不想死……”   夏南星探他脉搏,确实虚弱,但他似乎略通医术,受伤后调动灵力捆束伤处,并未到药石无医的境地,只要当机立断截肢止住血,绝对能保住性命,他塞了颗补气丸到那人嘴里:“你放心,不会死的。”   那人看清夏南星的脸,瞳孔一颤:“宗主……”   “你是……”夏南星取出绷带和止血药,看了那人一眼,才从那双眼距宽得夸张的脸认出是谁,“鲶……陈康虎?”   陈康虎在此挖了十多年矿,债还没还清,矿坑里都是些不好惹的主,他只有被欺压的份,此刻看到熟人,还是来救自己命的,潸然泪下:“宗主,弟子知错,再也不敢偷药赌博了,求您救我出去啊!”   夏南星忙按住他抬起来的肩:“你先别激动,保持情绪稳定,躺好,忍一下,我下刀了。”   陈康虎早已被压得没了直觉,并不觉得痛,攥着夏南星一块小小的衣角不放,看他手法娴熟地以灵气刀和灵线处理伤口,涂上灵光四溢的止血散,那是仁心山最好的止血方子,最后在断口覆了层灵膜。   夏南星不在乎他曾违背山规,协助妙手谷修士算计宗门,毫无芥蒂,只当他是个急需救治的病人。   陈康虎在他身上,看到了老宗主夫妇悬壶济世的影子,眼泪落得更凶。   想当年他倾尽家财四处求道无门,身无分文,饥肠辘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上仁心山,山门虽不富裕,老宗主夫妇还是端上热腾腾的饭菜,晓师兄腾出自己的床榻,还帮他建了小屋。可他呢?入门没几年,一看跟着老宗主夫妇无钱可赚,就嫌他们死板,善良得愚蠢,动起了歪脑筋。   现在回想,若不是他们愚蠢的善良,他恐怕早就饿死在山门之外。   “你先这样平躺别动,创面太大,不适宜立刻移动,我观察一下止血情况。”夏南星取出血石,炮制起来,他没有火灵根,不过有大凛牌万能手机在手,一切都不是问题。   陈康虎哭得满脸是泪,由衷忏悔:“宗主,弟子知错了,弟子想回仁心山。”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疤?脸上都有。”夏南星等着药材炮制的间隙,帮他处理其他外伤,“这是矿坑,你的伤怎么像被人揍的?”   “呜哇——”陈康虎哭得更狠。   夏南星怕他流那么多血和泪脱水而死,指尖凝了个水球,找根空心药材杆戳上,递到他嘴边。   陈康虎哭哭啼啼,喝了几口才道:“都怪这天杀的天玉!”   此方秘境,正是韩凛闭关的凶兽秘境,此处是最外层,也就是韩凛为保韩家碎天玉的地方,凶兽早已被仙盟扫荡干净,这矿坑并不是挖灵石的,乃是挖掘天玉碎片。   仙盟让拖欠黑市债务的修士挖天玉抵债,每上交一片,就能抵十年工期,矿工们为提前离开,往往为一小块碎片大打出手,陈康虎曾挖到过一片,以为迎来曙光,没想到被武修们暴打一顿,抢走了碎片,自此便不敢与众人一并挖掘,只能独自找无人之地。   “天玉到底有什么用?”夏南星完全搞不明白韩凛嘴里叼来的那块玉,能是什么宝贝,若真有神通,便不会护不住韩家,更不会让韩凛前世殒没。   “据说那玉质地非凡,非凡间所有,乃天道降临之物,能提升修为,让人飞升,高阶修士们无人不想拥有。”   “若能飞升,大凛自己早就飞了。”夏南星嘴角扬起来,现下他怕是舍不得自己,不愿意单飞。   高阶修士的事,陈康虎想争也遥不可及,他并不在意天玉,只想离开矿坑:“宗主,弟子能回宗门吗?”   夏南星看他成心悔过,又一把年纪了,再在这种危险的矿区呆下去早晚出事,便问:“债还欠多少?”   陈康虎挎着嘴角,顿觉人生无望:“还剩五年工期,约莫三千两。”   三千两不过三块中品灵石,矿山里多得是欠了好几块上品灵石,工期算到下辈子的矿工,他的债不算多,对修真界普通宗门的宗主来说,不过是几颗日常丹药钱,可仁心山不是普通宗门,是看诊不收钱,穷得叮当响的落拓宗门,总不能指望宗主为了保他,把山里所剩无几的灵草药材都卖了。   “三块中品灵石,要挖五年矿?这也太黑了。”夏南星摸摸储物囊,掏出两块下品灵石,“我身上没那么多灵石。”   陈康虎绝望了……   “今年刚办了医修学院,宗门账簿里余额也不多了……”   陈康虎:“???”仁心山还有余额?还有资金开医修学院?   “不过大凛一储物囊上品灵材,随便卖一颗就够帮你还债了,放心吧。”夏南星把炮制好的血石粉下汤,插上药材杆,递到陈康虎嘴边。   陈康虎一脸呆滞,怀疑自己失血过多耳朵瞎了:“宗主,您刚才说什么?”   夏南星把药材杆戳进他嘴里:“我说剩下的债本宗主帮你还上,大凛有的是钱。忘了说,大凛就是副宗主大壮,本名韩凛。”   天底下可没人敢取和魔头一样的名字,矿山秘境不通外界消息,陈康虎不知这十多年发生了什么,从绝望震惊转为认命的安详,合上双眼:与魔头为伍……原来宗主也堕落了……   不通网代沟太深,夏南星解释道:“韩凛并非恶人,许多事已真相大白,妙手谷消亡,仙音阁没落,仙盟大变动,现在仁心山才是修真界第一医修宗门,说来话长,等出去了,你自会知道。”   陈康虎仿佛骤然坠入一场美梦:“那我是顶级宗门的长老了?”   “做什么白日梦,你有前科,医术医德都不过关,先去修真学院学习,学分修满了,才能成为正式弟子。”夏南星再次检查伤口,确定血止住了,幻出一块灵板,把陈康虎牢牢捆住,“血完全止住了,我带你出去。”   他刚起身,只听隆隆声传来,瞬息便至耳边,山体一阵轰鸣,余震来了!   桑葚登时炸毛,扑到夏南星头顶:“喵!!!”   “宗主小心!”陈康虎眼睁睁看着头顶的山石落下,却无法援救。   夏南星本能蹲下,一手护在桑葚上头,一手举起灵板,最强的防御灵障展开,顶住山石。   陈康虎短短一天,几乎死过两次,劫后余生,整个人彻底虚脱,晕了过去。   摇摇欲坠的山石全砸了下来,挤在灵障外围,夏南星喊了一声,连声音都被闷在小小的空间中,他推了推陈康虎:“喂,灵力传音怎么传?”   陈康虎纹丝不动。   桑葚抱住夏南星小臂,眼泪汪汪:“喵……”宗主受伤了……   夏南星小臂蹭了下落石,擦伤一大片,他无暇顾及,翻灵板找书,想临时习灵力传音,此术是全修真界公开的低阶术法,只是夏南星从没有暗地交流或谋划的需要,因此从未习过,一看至少要熟练前两术定心术和心音一月,只能作罢。   一个月,黄花菜都凉透了。仁心山弟子牌没设过通讯术法,“手机”也不能真的打电话,夏南星席地一座,只能希望弟子们尽快发现他不见了。   然而他足足等了三个时辰,陈康虎都醒了,还是没有任何有人到来的动静。   “宗门,您修辟谷了吗?”陈康虎摸摸咕咕叫的肚子。   “没有,不过我带吃的了。”好吃的都在韩凛储物囊里,夏南星习惯从他兜里掏,自己只带了几个许久未动的冷硬炊饼,扔给陈康虎两个。   陈康虎吃饱了,又开始说话:“宗主,我们不会被困死在这里吧。”   桑葚朝他喵喵叫:都怪你!喵喵要见不到大王了……   夏南星看着灵板灵力储存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低,白了他一眼:“麻烦你闭上乌鸦嘴……”困死到不至于,炊饼没了吃药材也饿不死,可手机没电灵障消失,这些石块会把他们压成地毯。   千钧巨石压在灵障之上,灵板不得不用大量灵力维持灵障坚固,储灵量越来越少,夏南星只得熄灭灵灯,黑暗中,只有储灵条越来越微弱的亮光提醒他,这是条生命线,走到尽头,便是他和陈康虎的尽头。   仁心山弟子和其他修士个个忙得焦头烂额,见夏南星不在,还以为他去别处巡查,没有在意,直到晓清霜和韩酣救援收尾,赶来此处。   “还有多少人被困?”晓清霜拉住一名长老。   “四个时辰前的余震中,西侧矿坑塌了,刚刚挖通。”长老指向西方,弟子们抬着担架鱼贯而出。   “夏宗主呢?不是说他在这儿?”韩凛没看到夏南星,只看到了韩凛留下的护障,罩着十几个伤患,“这是太爷爷杰作,夏宗主人呢?”   “许久未见,也许去别处救援了?”长老一直忙着救援,也不太肯定。   “不可能,药罐都没收。”晓清霜指着护障内满地的药罐。   “刚才的医师……”一名伤者还清醒着,指向不远处的巨石,“爬到那石头后面去了。”   “什么!”韩酣险些跳起来,“太奶奶身子不好还往矿坑里爬,太爷爷知道会打死我的!清霜,你安排找人,我去找太爷爷!”   韩酣转身,一脑门撞在毛绒绒的兽头上。   穷奇呸了两声:“嘎唔!”急什么,魔头来了!   韩凛周身还沾着尸地破口染上的魔气,眼中微红,二话不说御穷奇至巨石上方,灵流游入缝隙,感知到内部被彻底堵死,阴鸷更甚。   晓清霜韩酣乘着踏雪跟上去,长老自知粗心大意,恐怕错过最佳救援时间,忙御药炉追上来,想补救:“我立即让人把这块巨石挪开。”   “滚。”韩凛声如寒霜,盯着黑黢黢的缝隙,瞧都没瞧他。   长老吓得不敢吱声,晓清霜解释道:“山体从中裂开,这块巨石抵住两侧,若是挪开,恐引发更严重的崩塌。”   韩凛灵流自石缝游移,无数灵流张牙舞爪齐出,很快便找到了通路。   夏南星在黑暗中,眼睁睁看着灵板上最后的亮光闪了闪,心中一凉,紧闭双眼,握住灵板抱紧桑葚。   预料中的可怖崩塌并没有到来,四周依然静悄悄的,合上的眼皮透入光亮。   桑葚:“喵喵!”是宗主夫人!   “宗主,我们好像得救了!”陈康虎激动道。   夏南星睁开眼,只见周遭石缝中,绵延出数十条赤红灵流,汇入他手心,灵板的灯被点亮,将小小的空间照得通明,灵障完好无损,甚至灵光更甚。   “南星。”韩凛的声音从灵板中响起。   这方修真界独一无二的灵器,仿佛真的成了能连通彼此的手机。   “大凛,能听到我说话吗?”夏南星急忙道,“我没事,只是被困住了。”   “等我。”   低沉悦耳的嗓音,令夏南星无比安心。   灵障外传来一声声石块移动的响声,他知道,是韩凛在开一道既安全,又能迅速见到他的通路。   终于,面前的石块被移开,灵流的另一头,紧紧连着韩凛掌心。   桑葚喵呜一身扑倒跟韩凛来的橘子,一顿猛舔:“喵喵喵!”大王!喵喵怕!   橘子抬爪揉他脑袋:“喵。”怕什么,本大王这不是来了。   夏南星原本是不怕的,在看到韩凛的一瞬,方才险些被活埋的恐惧一股脑涌上来,他扑上去,环住韩凛颈项:“大凛,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我……”   “没事了,别怕。”韩凛满是戾气地瞪了眼地上的陈康虎,语调却极尽温柔,亲吻着夏南星额头。   夏南星没再回应,整整四个多时辰的紧绷,令他体力透支,晕了过去。   “南星!”   韩凛眼中刚熄灭的红光,宛如被点燃,再次烧了起来。 第89章   韩凛如一阵旋风般,卷出矿山,灵流拽着晓清霜衣领,把人拖到跟前:“南星怎么了!”   “太爷爷,你别伤着清霜!”韩酣追上去,晓清霜给夏南星诊脉,他则拿了个药罐子,给晓清霜衣领下勒出的几不可见的红痕擦药。   “宗主无碍,只是太累了。”晓清霜取出一罐外伤药。   韩凛眼中红光稍淡,看到夏南星沁血的小臂,血色卷土重来:“庸医,这叫无碍?”   “太爷爷,你怎么能这么说清霜!”韩酣难得敢跟韩凛扯嗓子。   “阿酣,副宗主关心则乱,别说了。”晓清霜轻轻推他,“你去附近看看,还有哪需要帮忙。”韩凛显然魔怔了,韩酣说话太直,难免刺激到他,万一被误伤就不好了。   两人的交谈并未进入韩凛耳中,他一把夺过晓清霜手里的药罐,剜了一小块,在夏南星伤口上擦拭起来。   晓清霜本想嘱咐两句,见他眼神虽凶戾,动作却极尽轻柔,还很有经验地没有涂太厚捂住伤口,药膏抹得均匀细腻平整,是可以去医修学院当教学示范的水准。   韩凛再疯魔,对夏南星都是温柔的。   韩凛离开时,已将尸地破口封堵了大半,玄天宗中高阶弟子们在王迩带领下,完成收尾,赶来此处支援,终于在翌日天亮时分,将所有被困人员救出。   矿山没法再挖了,欠债却还是要还的,韩凛面色凶残,仿佛随时随地要抬手杀人,王迩不敢再提寻天玉一事,便让弟子们安排能干活的去各城工事建设,至于受伤的,先行送入玄天城仁心医馆住院部,所有费用记入账目,待伤愈后一并做工偿还。   修士们御器、搭灵舟返回,韩凛和夏南星则早已御穷奇回到仁心山小屋中。   夏南星只睡了两个时辰,梦到韩凛黑着脸责备他擅自离开灵障,便醒了,睁眼对上现实中的韩凛,眼神与梦中重合。   韩凛坐在榻边,沉声道:“你答应过我,不离开灵障。”   瞳仁泛红,隐隐溢散出魔气。   夏南星不想再被小黑屋,更不想他入魔,脑袋一歪,枕在他大腿上,蹭蹭肌肉硬实的小腹,像只讨好的小猫:“别生气嘛,事急从权,我没想那么多。”   看他笑得俏皮,面色虽苍白,精神却还不错,韩凛眸中赤色稍淡,舀了勺银耳神草汤,送到夏南星唇边:“不准有第二次。”   夏南星喝了甜丝丝的汤药,抱住他腰:“都听大凛的。”   韩凛指头摩挲微凉脸颊:“也不准敷衍我。”   “下次遇到这种事,我一定找帮手,绝不走出你设置的灵障贸然行事。”夏南星举起三根指头发誓。   若轻易能找到帮手,他当然不会不顾自己身体去救人,韩凛捏住他指头,收进手心:“若周围无人可寻呢?”   夏南星像小猫攀树似的挂到韩凛脖颈上,抬头轻轻碰了碰他的薄唇:“我找你。”   韩凛眸中魔气又淡了些:“若非感应到灵器储灵消耗异常,我……”说着说着,眸子又红了。   夏南星抱他更紧,让两个人黏在一起:“添上联络功能,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已添上了。”韩凛深吻他,失而复得的惊心动魄,让他吻得近乎要将人拆吃入腹,深埋进心脏中保护起来。   绵长一吻后,韩凛的魔气终于彻底散去,瞳仁恢复墨黑。   夏南星把他拽进被窝里:“今日不做饭了,吃储物囊里的存粮。”   橘子猫爪爪拍床板:“喵!”要做猫饭!   夏南星揉揉猫猫头,扔给它两条黄鱼干:“橘子喵乖。”   韩凛拎着两只猫后颈,放到床下,挥手驱赶,且用灵力点燃了门口的炉子。   桑葚背着橘子趴到炉边取暖,房门嘭一声被关上。   夏南星才死里逃生,体力尚未恢复,韩凛强忍着没折腾他,两人浅浅动手一回合便搂着窝在暖暖的被褥里。   “尸地最近不太平,总三不五时魔气外泄,希望这次仙盟能靠谱些,别像上一次引发大灾难。”夏南星脑袋藏在被子里,枕着韩凛胸口,抬头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他看过的原著结局,是韩凛被尸地魔气侵蚀入魔,遭龙傲天妙与仙盟围攻殒没。韩凛未澄清过,但他相信,现实绝对不是如此。   “尸地魔气积攒万年,早已饱和,仙盟早年施下的结界压不住,爆发是早晚的事。”韩凛神色凝重,“矿山中,修士们为夺天玉减刑,常常大打出手,狂欲激发更深重的魔气,被尸地纳入,这一次的爆发,许来得更快。”   他碎天玉于秘境,本是想保护韩家,消修真界夺物纷争,不想竟发展至此。   夏南星亲亲他下巴:“矿山之乱,是那些争夺天玉修士的错,与你无关。现下虽然情况更危急,好在没人再针对你,仙盟不在我们的对立面,有王盟带领修士们协助,镇压尸地只会更容易。”   韩凛只垂首吻他额头,不置可否。   “你还没说过灭惊雷宗的流言到底是怎么来的,人难道是王迩带头杀的嫁祸你?可我看他行事作风虽欺软怕硬,极好面子,不像表面那么君子,治理仙盟却也尽心,不像个大恶人。”夏南星脑袋顶出被窝,“还有你的前世,也是他害的韩家?”   若都是王迩做的,可不能让他这么舒服地坐在盟主位置上。   韩凛拢了拢被子,掖住漏风处:“惊雷宗是王迩带领玄天宗弟子所灭,却并非滥杀。玄天惊雷两宗按照修真界历来的规矩,立下契约,生死一战争夺仙盟第一宗门之位,惊雷宗不敌,全军覆没。”   “虽然凶残了些,但既然立了生死契,你情我愿,倒确实算不上滥杀。然后你好巧不巧路过尸地,王迩为了天玉,向你施加压力,就这样嫁祸给你了?”   韩凛颔首,夏南星气道:“这事不能这么结了,至少得让王迩亲自澄清。”   韩凛从不在意名声,从前梅磨打抱不平,他只嫌多事,但听夏南星这么说,心中暖意立时泛上来。   他撩起夏南星侧脸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至于前世韩家之难,与王迩有关,却并非他所为。”   当年仙盟听闻天玉一事后,多方宗门施压,要求仙盟回收天玉,不可由隶属仙盟外的韩家拥有,彼时玄天宗和惊雷宗尚在争夺修真界第一大宗之位,与其他宗门的差距也不及如今大,王迩顶不住压力,自己也有几分觊觎之心,便让几大宗门联合前去讨要。   仙盟大会时说得清清楚楚,向韩家阐明利弊,或交出天玉,或加入仙盟,如若谈判不成,从长计议,可没想到领头前去的玄天宗副宗主贪欲滔天,为取得天玉,痛下杀手,其余宗门一看他明着要抢,自是也不甘示弱,这才有了韩家之难。   上辈子,韩凛查清仇人后,凌迟了玄天宗副宗主一脉,这一世,这位副宗主没机会害韩家,却也联合妙手谷和仙音阁,暗地里没少干害人性命夺人宝物之事,四十年前,王迩忍无可忍,搜集罪证,将其正法。副宗主一脉弟子众多,若要全部清理,玄天宗便垮了,他只能稍加管制。   “难怪前几年,王盟主一直在整顿玄天宗。”夏南星恍然大悟,“副宗主一脉和妙手谷、仙音阁来往甚密,那两宗修的都是害人或增益之术,他们垮了,余党少了助力,比不过走正道修炼的弟子,逐渐失势,王迩就没有留他们的必要了。”   “不错。”韩凛道,“昨日尸地中,王迩暗中与我忏悔,说这些年来,看着另两宗没落,仁心山崛起,认清旁门左道终将自食其果,当年追随副宗主张叄的弟子们,已被他倾数整顿。”   夏南星没忍住,笑了:“张三……好名字。”没想到还真有个修真界张三。   韩凛跟着他笑:“他才是人中恶鬼,反派中的战斗机。”   “所以你知道战斗机是什么了吗?”夏南星俏皮道。   韩凛摇头,灵流勾来纸笔,放在胸口:“你画给我看?”   夏南星撑起身,韩凛帮他掖着被子。   没过多久,一副墨画战斗机完成,夏南星指着一个个部件解释:“这是机翼,舱室里面坐驾驶员,底部……应该是底部吧,也有在机翼下面的,我对这个不是很有研究,反正会装载武器,像炸药火雷那样的,有些能投向地面,有些能追踪发射,是不是很厉害?”   “你喜欢玩?”韩凛问。   “不不不,这可不是玩的东西,我不喜欢。”夏南星断然道。   韩凛见他避之唯恐不及,况且这东西还和恶鬼同一水准,就扔了那张画:“你不喜欢,我们便不要。”   从尸地归来的第二日,夏南星吃饱睡足,精力恢复,经历过生死一线,有所领悟,隐隐有要入定的趋势。   心头血泡制的药材尚未成功升级,韩凛不愿他病情更严重,只能强行压制他修为,可夏南星入定势头极猛,韩凛屡次协助,只能维持三个时辰,压修为不是长久之道,如此下去,对身体伤害极大,两人商量一番后,决定顺其自然。   毕竟补天蕊和回天草的灵光已十分强盛,升至极品用不了多久,而金丹境跨入元婴境,哪怕天赋出众如韩凛,也用了十个月,五年十年才出关的大有人在。从元婴境开始,每次提升大境界,天道都会降下雷劫,有韩凛相护,自是也无需惧怕。   韩凛撤去修为压制,不过须臾,夏南星便合眸入定。   四季更迭,又是一年冬日,今年仍是寒冬,大雪覆山,经历过去年的救援,医修学院的师生们有了经验,无需宗主指挥,长老便带着医师们下了山。   雪下下停停,整整一个半月都没放晴,附近城镇因积雪压塌房屋受伤的,滑倒摔伤的,天寒地冻老人熬不住的不计其数,好在入腊月后,雪势稍小,让弟子们缓了口气。   除夕那日傍晚,天际亮起璀璨光华,众人还以为是天晴了,可不见冬日,只见亮堂堂的一朵云席卷而来,停在仁心山上空,雷光闪闪,竟是朵劫云。   “宗主要渡劫了!”长老急得团团转,“让所有弟子准备上品伤药!”   他才金丹初期,自是没机会经历雷劫,但记载中,这是九死一生的事,无数修士被劈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撑不过去的大有人在,哪怕有韩大能相护,也难保不受伤,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闷雷轰鸣,亮云噼啪电闪,韩凛施展出最强护障,牢牢罩住夏南星。   轰隆一声巨响,第一道雷落在小屋门外,劲风袭来,把门口的置物架卷得七零八落,桑葚抱头瑟瑟发抖,橘子拍拍他脑袋:“喵。”劈不到你。   医修学院大开的门窗挤满弟子们的脑袋,一名讲师脖子都快抻断:“天道这是劈歪了?”   啪!又是一道响雷,落在屋后菜地上。   长老:“好像又歪了。”   紧接着是第三第四道雷,一左一右,护法似的劈在小屋左右两侧,窗扇哐哐震了震,十分坚固。   装着满满千余人的医修学院霎时静了,要入元婴境总共要受九道雷,如今一半都劈歪了,连屋子都没燎着,除了渡劫那位是天道之子,还有其他可能?   天道似是不耐烦了,雷云亮起刺眼光芒,五道惊雷齐齐落下,轰鸣声中,小屋周围的积雪被雷风清扫得一干二净,至于屋子,还毫发无伤地立在原地。   亮云熄灭,幽幽然飘远,仿佛不是来审核修士水准,只是来遛个弯。   良久的安静后,医修学院爆发出欢呼:“宗主果然是天道之子!”   橘子悠闲地舔舔爪子:“喵。”本大王选的铲屎官,就宠。 第90章   夏南星睁开眼的瞬间,便迎上一记热吻,甜蜜的银耳神草汤被渡入口中,心脏剧烈的抽痛被稍稍压下。   喂完一碗汤药,韩凛轻抚夏南星心口:“心脏难受吗?”   难受,疼痛比金丹境时强了十倍不止,脑袋也跟着发晕,手足冰凉,夏南星却强忍着摇摇头:“雷劫有没有伤到你?”   他面如金纸,笑得嘴角都是僵硬的,韩凛怎么会看不出来神草汤效果甚微,立刻取出两株灵光闪闪的极品补天蕊和回天草。   “先等等,你到底有没有伤着?”夏南星按着他双手,掀衣领撸衣袖细细检查。   “没有,劫雷都劈在屋外,未触到护障分毫。”韩凛在血灵球里翻了片刻,挑出年岁最长的五色花神草,心头血成功滋养了补天蕊和回天草,却对花神草无任何效果,最大的一株,仍是八千岁。   夏南星取出药罐子,看了看里头三株亮闪闪的草药,没开火。   册子里记载,需用万岁花神草,这株品质不够,万一服下去效果不佳,依韩凛的性子,绝对会再闯一次刀山火海,再挖一次心头血。   夏南星调动灵力,让脸色看上去红润些,收起炉子:“我现在没那么严重,还是稳妥些,找找和花神草有关的典籍。”   韩凛自然也不愿他服次等药,方才心急如焚,此刻见他面色稍有好转,便冷静下来,把灵草都收回血灵球中。   “怎么还是冬天,我不会天赋异禀,一个月就出关了吧?”夏南星若无其事推开屋门,灵障牢牢护着他免遭风雪侵袭,他看看门口清爽的大地和远处的积雪,“这是雷劫的杰作,天道帮我们扫雪来的吧。”   韩凛扶起门前的置物架,升起炉子:“已经一年了,今日是除夕,我们的生辰。”   “那我还要吃长寿面。”夏南星歪着身子,把脑袋钻进韩凛手弯里。   橘子挥喵爪爪:“喵喵喵!”喂!本大王要吃星星猫饭!一年多没吃了!   “宗主——”长老领着一群大弟子奔过来,“恭喜出关!我们做了年夜饭,弟子们都想和您一块儿跨年!”   夏南星看看已经开始炖煮的高汤,一碗长寿面和一大桌年夜饭,丰盛程度无疑是长寿面输了,可他更馋韩凛亲手煮的面,而且生辰,当然是要和最重要的人一起过,不过弟子如此盛情邀请,也不好扫兴。   “你们先吃,我们晚些过来。”   一群人还想说几句恭贺之辞,被副宗主眼刀扫过,顿时噤声,拱手告辞。   “陈长老手艺还不错,往年年夜饭几个大菜,都是他亲自下厨。”夏南星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夸赞道。   “什么大菜?有我做得好吃吗?”韩凛吃味道。   “那自是没有的。”夏南星托腮深思,“什么菜呢?我吃的时候光想着你的手艺了,忘了。”听着像哄人,却是实话,那几年山珍海味都如同嚼蜡。   韩凛很受用,低头亲了他一下。   橘子和桑葚为了猫饭,疯狂挠夏南星靴子,夏南星哄完副宗主,便要钻出手弯去抱猫,韩凛把人拢在怀里,长手一探,拎猫到另一边,挥手燃起第二个炉子,灵流一甩,草草往锅里投入材料。   橘子不满喵喵:打发本大王呢!算了,食材好像没什么问题,小猫咪不记魔头过。   “你怎么跟人要吃醋,跟猫也要吃醋?”夏南星指尖戳戳轮廓俊朗的下巴,又勾勾蟑螂须,捏捏薄唇,摆弄这张令整个修真界闻风丧胆的脸,玩得不亦乐乎。   韩凛捏住他乱动的手,极轻地在纤巧的鼻头咬了一口:“你是我的。”   高汤完成,放入柔软细面,摆上脆嫩青菜和叉烧肉片,最后卧上个蛋。天寒地冻,地里没有菜,韩凛早有习惯,提前往储物囊里存了不少夏南星最爱的食材,以灵球保鲜,那青菜取出来时,还同地里刚摘的似的,挂着露珠。   “放我出去,本宗主要吃面。”夏南星动动肩膀。   韩凛笑着松手,把热腾腾的面送到他手里。   这个时候,夏南星是不会立刻动筷的,而是捧着碗暖一会儿手,因此这碗面比适宜入口的温度稍热些。   他捧了小半刻钟,才动筷子夹了鸡蛋,送进嘴里:“大凛,为什么你做的面总是不烫口也不凉,怎么控制的?”   其他食物,夏南星大多不太捧碗,出锅吹凉或是灵力渡一渡加热,容易控制,可他暖了这么会儿手,按理说,不可能恰好温度适中。   韩凛笑而不语,看他吃完鸡蛋,又往锅里敲了一颗,等了片刻夹到碗里,这也是夏南星的习惯,吃面时,喜欢先吃一个熟透的鸡蛋,再戳个流心蛋拌在面汤里。   夏南星拌了面,又问:“说嘛,我想听。”   “你每次都会捂手九十二息至九十九息之间。”韩凛极为正经地回答。   夏南星正喝面汤,被逗笑:“这么精确的……咳……吗?咳咳……”   咸香的面汤呛在喉咙里,韩凛替他拂背,抬指勾了杯温水过来:“喝口水。”   夏南星一手牢牢捂着嘴闷咳,一手挡在侧脸:“咳……没事……让我缓……咳咳……”   随着咳嗽,心脏传来的剧痛让他没能再说下去,喉间蛋液的香味被铁锈味取代,灵力维持不住,伪装的红润脸色也瞬间褪去,白得吓人。   韩凛看出他在隐藏,强硬掰开遮挡的双手,夏南星别过头,再也压抑不住满口浓血,黑红的血流下嘴角,落入乳白色的面汤里,蔓延扩散,洇出一大滩深色。   韩凛眼眸当即红了,一掌扫开面锅,炖上神草汤,双手与夏南星交握,输入温暖的灵流,安抚因疾病混乱的心跳。   “你的手……”   “别说话。”韩凛沉声道。   夏南星眼眶泛红,一半是咳出来的,一半是急的。方才滚烫的面汤全洒在韩凛小臂上,广袖全湿了,还在往下滴汤水,他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竟全然不觉般。   病态的心跳在灵流柔抚下略有好转,夏南星不再咳了,灵力还在源源不断输入体内,他小声道:“我没事了。”   “不准骗我。”韩凛灼灼盯着他。   事确实不算大,虽然吐了点血,但以夏南星上辈子久病的经验,还不至于送ICU,只是要住三五个月院的程度,至于之后会不会进ICU,那便不好说了。   他的没事和韩凛的没事显然不是一个概念,韩凛一字一句问:“你的心疾很严重?不准骗我,不准隐藏。”   “先让我擦擦血,太狼狈了……”夏南星动动指头。   韩凛松开他,用干燥的袖子替他抚去嘴角的血,夏南星则握着他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掀开袖子,烫伤的位置正是先前灼伤的伤疤处,红艳艳一片。   “面汤是沸腾的,你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夏南星取出烫伤药膏,细细帮他上药。   “你的心疾到底如何?”韩凛再次问,擦干净血,取出血灵球。   “我说实话,你先别急。”夏南星给他缠上绷带,推回血灵球,“心疾确实比升境前严重许多,但还不至于立刻危及性命,至少三个月内,不会有任何性命之忧。”   韩凛眸中红光更甚:“三个月?”   “你听我说完。”夏南星捧着他的脸,星子般清澈的眼睛与他对视,想把其中的魔气压下,“韩凛,我们都很清楚,万年花神草是不可能取得的,次级品灵草同样难得,你用了十年,也只能取来两株,我们没有下一十年能等,只有这一次机会。”   韩凛沉默了,饶是他此刻心急如焚,难以冷静,不甘于无能为力,却依然明白,夏南星说的不错,他绝不可能保证在三个月内,弄到新的极品灵草,这一贴药喝了,无论成与不成,都再无他法。   “花神草不分品级,年岁越大,效用越好,没被提升成功,也许是之前的法子不适宜,我们找找其他法子,如果到最后还是找不到,就用年岁最大的花神草入药,或者把所有花神草都炖了也行。”   晓清霜和韩酣见到劫云,自玄天城赶来,正看到小屋门前两人并肩而坐,地上翻着口锅,面条散了一地。   韩凛默默看着夏南星,那双向来冷厉的凤眸泛着血色,竟含着一丝悲伤之情。   “太奶奶的心疾是不是……”   “阿酣,我们回去吧。”晓清霜摇摇头,牵着韩酣离开。   看两人的模样,显然未被雷劫伤到分毫,至于心疾,以夏南星如今的医术和修为,比他更清楚该怎么治。   晓清霜不愿打扰宗主,其他弟子们却不清楚内情,更没那么细致,面没法吃了,韩凛煮了锅清粥,夏南星勉强吃了些,准备休息,弟子们却又来邀年夜饭,被韩凛狠戾的眼神全部驱走。   夏南星在榻上养了三日,韩凛疯狂翻医书,找出能治病的方子,让夏南星一一核对,又往神草汤里加入几种上品灵草,总算让他气色稍好了些。   这个年过得不太平,正月初四又下起暴雪,医修学院的弟子们再次大批下山,初五那日,长老又焦头烂额地带着一部分折回,敲响夏南星的屋门。   “滚。”韩凛闭门不开,冷冷道。   夏南星的身子绝不能再操劳。   长老虽怕韩大能,可眼下生死攸关,不敢懈怠,门拍得更响:“宗主,副宗主,出大事了!”   “大凛,事情似乎很紧急,让长老进来吧。”夏南星拽拽韩凛袖子。   韩凛皱眉,直觉那扇门后,不止是风雪:“宗主殿,岂容旁人擅入。”   长老便在门外大声道:“宗主,半日前,玄天城传来消息,尸地魔气爆发,周边数座城镇沦陷,仙盟紧急救援,伤者都送去玄天城了,可医修不够用啊!”   自矿山秘境出事,夏南星遇险无人察觉后,仁心山长老们都意识到弟子牌必须有联络功能,因此加急赶工,前日所有弟子牌都换了新,是以消息来得那么快。不过宗主和副宗主那两块,因韩大能闭门不见,还暂存在长老处。   夏南星捂着心口,倏地起身:“召集所有分部弟子,手头若无紧急病人,留两人守医馆,其余即刻去玄天城支援,医修学院有修为者,全部前往。”   雪夜安宁,他虚弱的声音像细小琉璃碎片落下,轻声却坚定。   韩凛按住他肩膀:“南星,你还病着。”   “我去看看状况,这么多人都过去了,轮不到我忙。”夏南星下榻抬手,“快帮我穿衣梳发。”   韩凛知道劝不住他,就算把人绑在榻上,心中有记挂,也只会加重病情,便利落地为他打理完毕,披上毛大氅:“只可看看,绝不可操劳。”   穷奇载着两人,出现在玄天城仁心山住院楼门口,韩凛眉头一皱,后悔没狠心把人困住。   不该来的,病人多得都躺到了广场上,医修们一个个诊脉喂药,不止有红衣的仁心山弟子,其他医修宗门也赶来支援,甚至还有不少合欢宗的紫衣修士在旁协助,如此状况,就算所有仁心山所有弟子过来,恐怕人也不够用,怎可能不操劳。   韩凛完全没有放人下来的意思,夏南星手肘朝后轻杵:“大凛,快让我下去。”   “你答应过我,只是看看。”韩凛手环得更紧。   穷奇晃晃脑袋:魔头为爱堕落,学会见死不救了……   “我下去才能看清楚。”夏南星再次催促,“快点。”   地上躺着的修士摩肩接踵,个个身上溢散着黑黢黢的魔烟,广场已是如此,住院楼中只怕连落脚地都没有。   韩凛灵识一扫,果然如此,楼里的人中魔毒更严重:“他们中了魔毒,看状况,活不到一个时辰,除非……”   话音突然断了,一名长老跑过来:“宗主,清心丸没效果!怎么办呀?”   夏南星道:“浅层魔毒可用清心草为引治疗,若魔气入肺腑,只有五色花神草能治。”   “五色花神草?我们哪去找那么多五色花神草啊!”长老急道,“没有替代药物吗?”   夏南星摇头,回头朝韩凛道:“我们有多少五色花神草,应该够救他们。”   韩凛双眼危险一眯,那霜寒般的气势,比被挡在灵障外的暴雪更骇人,简直让人怀疑他下一刻就要抬手,将此地夷为灰烬:“你要救他们?那你呢?”   “再不救,他们会死的。”   “他们死了与我何干?”韩凛眼中红光一闪,忽然厉声,“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夏南星也急了:“我现在还不会死,可他们没有神草,活不过一个时辰!”   “那就让他们去死。”韩凛冷冰冰道,仿佛满地躺着的不是病人,而是虫豸。   穷奇都听不下去了,嘎唔一声:魔头,你的想法很危险,难回神籍。   “我没办法明明有能力救,却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死去。”夏南星攥住他衣袖,“韩凛,算我求你,用神草救他们吧。”   他眼眶泛红,急得快哭了,一手捂着胸口,显然因情绪激动十分不适:“韩凛,求你了……”   护在手心藏在心尖的人,竟对他说“求”。韩凛黑着脸,心也跟着痛起来,眉心皱得快拧成死结,他定定看了夏南星半晌,在眼角那滴因焦急涌出的泪将落之际,抬手拭去,一手搂着夏南星送他下穷奇背脊,一手取出储物囊,一并拎起坐穷奇后颈上的小黑猫,扔进他怀里。   夏南星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空间旋涡卷起,一人一兽消失在眼前。   韩凛又走了…… 第91章   夏南星握着储物囊,怔怔站在原地。   周围弟子从未见过宗主与副宗主起争执,不敢吱声,更不敢上前相劝,直到晓清霜和韩酣急匆匆从楼上下来,见他魂不守舍,才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夏南星如梦初醒般,眨了眨干涩的眼,打开储物囊,取出一大捆五色花神草,塞给晓清霜。   “太奶奶,这是你救命的神草。”韩酣看着那捆灵光闪闪的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要是都给病人们用了,太爷爷会打死他的。   “我自己有留,你们快去救人。”夏南星摸着血灵球,里面还有株八千岁神草,是韩凛的心血。   病人们危在旦夕,晓清霜交代长老们分发神草制药,叮嘱此物珍贵,需极力节约,不可滥用,若有剩余立即回收,哪怕是半片花瓣。   夏南星踏上住院楼阶梯,病人们密密匝匝躺在地上,必须很小心才不至于踩到他们,他草草估算了一下,韩凛取来的花神草品质都高,一株五千岁的至少能抵十株千岁的,病人虽多,应不至于用光。   就算用光,至少我还留了最重要的一株,大凛应该不会太生气吧。夏南星心想。   可天总不遂人愿,一个时辰后,神草起效,病人们的脸色逐渐好转,众人尚未松一口气,又有三艘大型灵舟落在仁心医馆前。   仙盟修士们抬着被魔气侵蚀的病人,里面广场躺不下了,只能设下防风雪灵障,放在道路上。   夏南星听闻动静,赶出去查看,这些病人甚至比楼里那些更严重。   长老急道:“宗主,花神草不够用啊!”   “通知王盟主。”夏南星拉住一名玄天宗修士,“让他把全修真界在册的花神草都调来,本宗主重金购买!”   话音刚落,王迩便御剑而来,将一个药材袋郑重交到夏南星手中:“本尊已征收了玄天城中所有花神草。”   仙盟拍卖行中目前是没有此物的,他向各大世家宗门施压,这才收了几株珍藏品。   夏南星打开一看,只有一株千岁,三株五百岁左右,千岁以下的花神草块根未成,药效远不及成品,不过聊胜于无。   他把药袋交给长老,朝王迩道:“只有这些了吗?”   王迩无奈摇头:“花神草本就极其稀有,十多年前,韩道友扫荡秘境,几乎全采完了,其他城镇本尊已让人去征收,现下尚无任何消息。”   哪怕有消息,没有穷奇这样的一步万里之兽,送到这里也赶不及。   “宗主,还差许多,怎么办,择人医治吗?”长老建议,“修为高的抵御能力强,药能少用些,先治他们,能治更多的人。”   防风雪灵障内,病人也快挤不下了,两名弟子只能把病人放到夏南星脚边,那是一对母女,看衣着只是低阶散修,若照长老所说,她们便活不下去了。   “唔……”小女孩抽抽噎噎。   夏南星蹲下,想抱她起来,她却紧紧搂着晕厥的母亲,夏南星只能就这样诊脉,她被母亲护在怀里,侵蚀得尚不算严重。   “好孩子,把药吃了。”夏南星把清心丸送到她小小的嘴前。   小女孩抬头看看母亲的脸:“给娘亲……”   夏南星心脏猛地一揪:“娘亲要吃更好的药,你吃这个,娘亲就好了。”   小女孩这才张开嘴,把药丸吞了。   夏南星闭了闭眼,低阶修士和老弱妇孺难道该被放弃?他夏南星的命难道比在场任何一人高贵?   “宗主……”长老还在等他决断。   夏南星蓦地睁开眼,不再动摇,将血灵球中的八千年花神草送到他手中:“所有人都救!”   雪还在下着,在灵障上方覆了厚厚一层,修士们燃起灵灯,灯火通明中,萦绕的黑色魔气渐渐散去。一个时辰后,又一艘灵舟到达,为首的玄天宗长老宣告救援完成,与此同时,最后一滴驱魔神草汤喂入最后一名病人口中,所有修士身心俱疲,紧绷的肩膀放松垮了下来,席地和刚苏醒的病人坐成一团。   夏南星站在仁心医馆门槛前,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着,茫然四顾,竟不知该往哪里去,晓清霜为他拢了拢大氅,送他回长老院顶层的房间休息——原本的宗主殿另做它用后,这里就被布置成了宗主的房间,只是夏南星从未来住过。   晓清霜问了在场弟子前因后果,韩凛弟子玉牌没更新,他联络不上,韩酣试了几次,倒是能联络上,却只听到萧瑟的风声草声,无人应答。   神草现下没了,他只能送上一颗聊胜于无的保心丸:“宗主,您别着急,副宗主应是去寻神草了。”   “我知道。”夏南星吞了药丸,不愿上那冷冰冰的床榻,抱着桑葚,趴在桌案上,刚才果决的宗主姿态全没了,紧紧攥着韩凛的储物囊:“师兄,我是不是很没用?”   晓清霜怕韩酣心直口快乱说话,影响到夏南星的心疾,便让人回去了,若他在场,必定要说一句:“修真界第一医修若是没用,那天底下的医修都别活了。”   夏南星把储物囊放到案上,失神地盯着看:“今日多亏韩凛,若不是这些五色花神草,我谁也救不了。”   “人各有所长,宗主仁心仁德,妙手回春,所救之人不计其数,与副宗主一般,皆是修真界翘楚,修士典范。”晓清霜温声道。   夏南星摇摇头:“师兄,你不用安慰我。我有自知之明,如果没有他,我恐怕刚踏进秘境,就被凶兽吃了。”   “自古医修入秘境寻药,都会请武修术修同行相助,难道修医道便是无能吗?”晓清霜并非虚言劝慰,而是真心不认可夏南星的自贬,想当年他于剑道也略有天赋,可在见识过老宗主夫妇的仁心妙手后,毅然选择主修医道,从不认为这条道路是错的。   “当然不是。”夏南星只觉得自己羸弱,与其他医修无关,“术业有专攻,医修需用大量时间研读医书、炼制药物、诊病治伤,没有太多精力习武练术,绝不是无能。”   “宗主说得对,这才该是您的自知之明。”晓清霜道,“副宗主从前为南明城与合欢宗出头,自归来后,又为仁心山提供了许多难得的药材,他亦是仁心仁德,只是因你的心疾,才不舍神草。”   “我知道,他虽然看起来总对别人凶巴巴的,其实心怀大义,救的人绝不比我们少。我是怕他……”怕他心魔愈重,怕他又去那刀山火海之地。   似是担心一语成谶,夏南星没能说出口。   “他知道您的病情吗?”   夏南星垂眸:“知道。”   “放心,副宗主自有分寸,不会离太远。”晓清霜道,“也许您唤他,他便回来了。”   韩凛并未进入任何一处秘境,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尸地魔气彻底爆发,周边城镇沦陷,修真界所有修士居住区域,全部展开防魔灵障,除此之外的区域,都被黑沉魔气笼罩,天然灵泉无法抵挡魔气,秘境气息完全消失。   测灵罗盘一动不动,韩凛眉宇紧皱,每行百里,便尝试在虚空中撕裂空间,如无头苍蝇般撞运气,一无所获。   暗无天日的雪夜中,闪着妖异红光的眸子如同恶鬼之灯,在魔瘴中穿梭。   忽而一声带着哭腔的细弱唤声,打破风雪声。   “韩凛……”   是夏南星的声音,韩凛终于收起掌心的灵力,停了下来。   长夜漫漫,晓清霜离开后,夏南星还是上了榻,用灵板温暖被褥,把自己牢牢裹进去。   他要活着,要好好保重自己,才能再见到韩凛。   被褥明明是暖的,蹭着他的桑葚也是暖融融的,可他却睡不着,心里一阵阵发寒。   他想联络韩凛,可若是联络不上呢?若是他又去了移动秘境,又一个十年,是不是就再也没机会相见了。   夏南星脑袋昏昏沉沉,辗转反侧,也不知几时睡着的,梦里风雪漫天,到处都是撕裂的空间旋涡,光怪陆离中,韩凛被赤雷击伤,被凶兽撕咬,被修士围攻。   他看得到,却无论如何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一次次看着韩凛倒下。   “韩凛!”夏南星惊呼着醒来,后背全是冷汗,视线一片模糊。   他一把将握在手中灵板贴在唇边,想也没想,流着泪轻唤:“韩凛……”   “韩凛,我害怕,你回来好吗?”   话音落下,他听到呼呼作响的风声中,韩凛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好。”   夏南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似乎只有一瞬间,又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直到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将他拥入怀中,似踩在悬崖边的恐惧感才平息。   “有没有受伤?”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两人几乎同时道。   夏南星掀开韩凛广袖衣襟查看,韩凛为他褪去衣物,抱入温暖的浴桶中。   夏南星沉入热水中,举着双手,眼泪汪汪看他:“我要抱……”   韩凛手一挥,海棠映雪袍落下,他长腿一迈跨入浴桶。   两人挤在不算太大的浴桶中,韩凛肩宽腿长,把夏南星整个人环在胸前:“我没有受伤,也没有……”取到一株花神草。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去移动秘境了。”夏南星细瘦的小臂自他胁下穿过,紧紧拥着他,“哪都别去,行吗?”   韩凛默然颔首。   哪都不去,便无法取得万岁花神草,可就算去了,同样是无用挣扎,韩凛两世无所不能,从未觉得如此无力过,除了守着夏南星,他竟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花神草断了,仅仅靠保心丸效果甚微,心疾越发严重,夏南星每况愈下,成日躺在病榻上,嘴唇血色越来越浅,近乎灰败。   被魔气侵蚀的病人们逐渐好转,家园被魔气侵占,他们便在王迩的组织下,暂时迁入城外半空置的仙音阁中,安定后,不少病人登门致谢,谢礼堆满仁心医馆。   仙盟并未就此放松,王迩召集各大宗门,尚未出年节,就开起仙盟会议,讨论镇压尸地魔气一事,建议方案记录了满满一本厚册子,可每一条,都做不到。   尸地魔气积攒万年,若论强度,早已超越炼虚境,是神魔等级,结界乃先人所设,以往处理破口,仙盟都得大费周章,如今的破损程度,相当于需要完全重设结界,恐怕就算韩凛出马,都不足三成胜算。   仙盟会议未议出结果,只能继续三天一小论五天一大会地研讨。   上元那日雪下得越发大,玄天城往年的灯会盛世惨淡冷清,稀稀落落的摊贩撑着档雪棚,零星躲在屋檐下,行人也少,除了无心过节,赶去仙盟开会的过路修士,便只有被孩子们闹腾得无法的一家子。   楼下传来孩子们的欢闹声,风雪挡不住生机勃勃,传入夏南星耳中。   他撑起身子,竟觉得并无太大不适:“今日是不是有灯会?”   韩凛坐在榻边,连日翻着对他来说几乎佶屈聱牙的医书,闻言在窗上施下挡风雪灵障,开窗一看:“他们提着花灯。”   夏南星掀开被子,要下榻,韩凛忙为他裹上厚厚的毛裘:“我背你。”   夏南星轻轻推他:“我可以自己走。”   韩凛没说话,夏南星又道:“走不动了你再背,我绝对不勉强。”   橘子和桑葚蹿上韩凛肩头。   桑葚:“喵喵~”喵喵想逛灯会~   韩凛却把两只猫拎回去:“不准去。”他的肩膀要留给南星,没有猫的位置,现下南星的肩膀更不适宜承载他们。   夏南星难得没宠猫咪,揉揉它们的小脑袋:“橘子喵,桑葚喵,今日乖乖守家,回来猫饭加倍。”   两人并肩缓缓走下长老院,孩子们欢笑着迎上来,一声声清脆的“宗主”叫个不停,倒不是大家不想叫副宗主,而是韩凛的样子实在太凶了。   “大凛,你笑一笑嘛。”夏南星捏捏韩凛脸颊。   韩凛朝他嘴唇一弯,眉眼间笑意虽不浓,还是令人如沐春风。   “孩子们,叫声副宗主。”夏南星笑盈盈抬抬手,像个孩子王,除了惨白的脸色,和这些活力十足的稚童仿佛并无区别。   孩子们见韩凛不那么凶了,七嘴八舌地叫起来:“副宗主。”   一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怯生生上来,一同捧着个兔子灯笼,红着脸道:“副宗主,送给您。”   “你们俩不是要嫁给妙妙吗?怎么又给副宗主送灯笼?”夏南星玩笑道。   双生女孩异口同声,带着几分委屈:“妙妙哥哥不见了嘛……”   韩凛并不接那只灯笼,不管韩妙还是韩凛,都不可能娶夏南星以外的人,更不可能接受其他人的示好,孩子也不行。   见他脸色又冷了,女孩们嘴角一撇,快被吓哭了。   夏南星揉揉她们圆润的脸蛋,温柔道:“本宗主代副宗主收下好吗?”   女孩们点头,把兔子花灯交给他,夏南星提着灯,挽住韩凛臂弯,离开前笑道:“不过你们都不能嫁副宗主,谁都不能。” 第92章   两人到了仁心医馆门外,待再无揖身行礼打扰的弟子们,韩凛嘴角勾起来:“宗主大业已立,几时决定成家?”   “副宗主呢?”夏南星停在一间面具铺子前,把花灯塞进韩凛手心,给摊主灵石,挑选起来。   韩凛替他拢着大氅,防止抬手间露出缝隙:“都听宗主的。”   “那本宗主可得好好安排。”夏南星笑着取下一只圆润的白猫面具,递给韩凛,“给我戴上。”   韩凛腾不出手,又要动用灵流,夏南星接过灯笼,双手缩进大氅内,抬头等他。   这是个半遮面,白猫的鼻子以下是空的,夏南星精致的唇安在粉嫩的鼻头下,嘴角小痣俏皮得当真像只小猫咪。   “喵~”夏南星撅撅嘴,叫了一声,完全不顾被猫爪子挠得七上八下的副宗主,转头又去挑面具。   他在一圈面具里犹豫了很久,小猫小兔不适合韩凛,豹子犬狼又和他的小白猫不相衬,选了半天,找着个黄澄澄的大老虎,颇为满意,抬手要帮韩凛带上,韩凛却紧紧拢着他毛氅,让双手没法抬高。   “你低一点,我够不到。”   韩凛从善如流,俯身与他平视。   夏南星心跳加速,他清楚,这不是心疾,是心动。   “你……你怎么长那么高,太高了,还是够不到。”夏南星动动被困得只能升至脖颈的双手。   “都是我的不是,长太高了。”韩凛笑着蹲低,仰头看他,“这样好不好?”   夏南星为他带上半遮面,低头蹭了蹭两张面具的同款猫科鼻头:“好。”   走过一条街,心脏的痛楚又泛了上来,甚至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更强烈,夏南星脚步一停,手足发虚,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知道这意味着刚才的健康,只是回光返照,他也许再看不到仁心山的桃花了。   韩凛笑意散去,当即把他横抱起来。   夏南星轻推健硕的胸膛:“大凛,你背我好不好。”   “好。”韩凛又把人稳稳托到背上。   夏南星本就清瘦,这几日病得胃口极差,就算韩凛竭尽所能做出一桌他最爱的美食,他仍旧吃不下几口。   韩凛背着他,觉得背上的人像片薄云,仿佛随时就要飞走,只能紧紧拢着双手,哪怕多留住一刻也好。   夏南星取出灵板,按着他肩膀,示意别走:“我们留个念吧,这灵板能不能添个留存画面的功能?”   灵器要添加功能,需要经过炼制,韩凛并不愿在此时告诉夏南星,需要等待,便结印附着了一个临时的留影术法,待之后再收入即可。   夏南星举起灵板,把两人都罩在画面中,一只胖白猫,一只壮老虎,颇为可爱。   “今日是上元佳节,是我来到此界的第十五年,是我认识韩凛的第五千三百七十天,我很快乐。我要对我的韩凛说:大凛,我们正式结为道侣好不好?”   韩凛藏在老虎眸孔中的双眼微红:“好。”   夏南星掀起两人面具,亲了亲他的侧脸:“大凛牌万能手机就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们是不是得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   “此物有名。”韩凛道,“心纹谓之悦,星纹谓之星,悦星。”   只靠只字片言的描述,要发明一件前无古人的灵器颇不容易,夏南星能想象他收集材料,试验炼制,花了不少功夫,而这所有的一切,不过为博南星一悦。   夏南星眼眶泛红,盖上面具,抽了抽鼻子,把脸埋进韩凛后颈:“我还不想回去,再走走吧。”以后或许就没机会了。   韩凛踏上一座拱桥,他曾经听说过,上元节有习俗名为“走百病”,乃是结伴过桥,见桥必过,可驱病除灾,他从不信这些。   可那一夜,韩凛几乎走遍玄天城中所有的桥,直至夏南星在他肩头睡着,直至钟楼敲响子正之声,才返回长老院。一路上,他只以灵障护着夏南星,却压下修为,让自己彻底暴露在狂暴风雪中,只愿天道得见,此心之虔诚。   夏南星很庆幸,还能迎来翌日的晨光,只是韩凛盯着医书的通红双眼,令他心脏更不好受。   韩凛的眼球近乎全红了,角膜的部分被魔气染红,其余部位泛着骇人的血丝,他也许一夜苦读,也许还哭了……   夏南星攥着他的手,挤出一个笑:“大凛,我们双修好不好,我想要你的灵力。”也想要安抚你的不安。   韩凛垂眸亲吻他,让彼此灵流纠缠,暖热的火相灵流经由相触之处,游走过全身,送入心脉。   被褥微动,他极其温柔又小心地动作着,仿佛进行某种虔诚的仪式。   明明是暴力宜战的灵流,却带着安抚的力量,虽只能稍稍缓解心疾的疼痛,却让夏南星因惧怕泛起的情绪消弭,只留下对韩凛的不舍。   上辈子,夏南星并不畏惧死亡,因为他最珍视的亲人,已先一步离开,他了无牵挂,除了难以忍受的疼痛,几乎视一切淡然。   这一世,钻心的疼痛更甚,几乎要将魂魄抽离般,他却反倒觉得不过如此,只担心在他离开后,韩凛会如何。   “你前世,当真是因心魔失控,被仙盟围攻吗?”夏南星缩在韩凛怀里。   至少在最后的日子,他想再做些什么,至少能改写韩凛的结局。   “前世,我没有心魔。”韩凛紧了紧手臂,把人牢牢困住,指尖却不可察的微颤着,仿佛害怕一不小心,就将他捏碎。   夏南星不解:“那为何会虚弱重伤?”   韩凛却不再回答。   夏南星抬头看他,那双凤眸红艳艳的,恍如其中另有一方天地,装着小小的他。   若是眼中的倒影散了,韩凛会疯吧?至少要让他今后好好的,即使抱着不切实际的念想,也好过在思念中疯魔。   夏南星不由想着,捧着韩凛的脸,笑起来:“我觉得我们不该这么悲观,也许还有其他法子呢?这天下的神物又不止五色花神草,一定还有更多我们尚未寻得的神物。”   韩凛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甚至难以思考:“比如?”   “比如……”夏南星想了想,“比如你不是带了块天玉,天玉虽然毁了,我们还可以寻找其他神物,说不定不止能治病,还能起死回生呢。”   似是夏南星的话起了效,韩凛眼中的血色当真淡了些,他吻了吻怀中人的额头:“我一定不会让你死。”   天玉并未被彻底毁去,他前世因此物而死,很清楚天玉究竟有何用,也未忘却自己的初心,因此碎玉时留有一线,本就打算待时机成熟取回。   天玉会让他再次走上万劫不复之路,韩凛本不惧死,此生却只想与夏南星携手一生,不理凡事。   可如今不同了,天玉能救夏南星的命,那以他的终末来换,有何不可。   思及此,韩凛竟笑了,夏南星陷入安眠,并未见到这个带着决绝的笑容。   他的终末早已注定,若夏南星难以康复,他依然会寻回天玉,了却初心,静待下一个轮回的重逢。   修真界四处弥漫的魔气影响了气候,冬季漫长得没有终点,至雨水那日,大雪仍鹅毛般洋洋洒洒,仿佛要将天地掩埋。   夏南星病入膏肓,已离不了榻,只能喝下稀粥,韩凛便把肉打成肉糜,鸡蛋搅散得如同飞絮般,煮进粥里喂他。   这日清晨过了午膳时分,夏南星还未醒来,韩凛这几日一直在苦读心疾相关的书籍,对医道再无天赋,也学会了不少,合眸切脉。   已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   韩凛取出这几日连夜编写的夏宗主喜恶菜谱,放在桌案中丨央,给灵板蓄满灵力,解除了唯有他才能充灵的禁制,最后仔仔细细为他掖好被子,把桑葚放在枕边,拎着橘子离开了房间。   晓清霜听弟子们说,副宗主御穷奇在长老院楼下消失了,当即意识到出了事,和韩酣跑到夏南星房中。   夏南星缠绵病榻的日子,韩凛半步未离开过房间,连食物都是在屋中升起阻隔结界料理,眼下却一声不响走了,甚至连宗主屋子的护障都解除了。   晓清霜踏入房间的时候,夏南星正侧躺在榻上,茫然环视空荡荡的房间。他方才被噩梦靥住,梦里尽是韩凛决绝离去的背影,惊醒过来。   桑葚叼着他里衣一角,喵喵叫个不停:大王跑了呜呜呜……   “师兄……韩凛……去哪儿了……”夏南星红着眼眶看向门口的人,他气息急促,一句简单的话,分好几次才能说完。   “我……”晓清霜不知道,也不知该怎么回答,看到桌案上的东西,一本厚厚的书,一封薄薄的信,信封上写着:晓清霜亲启。   “清霜,怎么是给你的?”韩酣拆开信封。   留信给他,而不是夏南星,自然是不想让夏南星知晓信中的内容。   晓清霜来不及阻止,韩酣已把信中简短的内容读了出来:“待魔气散,迎天玉归,照顾好南星。”   “他去寻天玉……可天玉……”夏南星捂着心口,没法把话说完。   可是天玉碎片所在的矿山秘境毗邻尸地,是被魔气侵蚀最严重的地方,仙盟那么多修士都束手无策,别说解决,方圆三百里内都无人敢踏足,那是死地,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韩凛本就不打算离开,他御穷奇出现在矿山秘境正中丨央,无视四面八方飞撞而来的魔气,掐了个极其繁复的手诀。   矿山各处传来隆隆震动,落雪被魔气染成黑色,在空气中翻滚,仿佛滚滚墨涛,漆黑的翻涌中,忽然出现一点碎小的光,紧接着是第二点……   无数细小灵光宛如荧火,向韩凛虚拢的手心汇聚而来,很快萤火拼合成婴孩拳头大小的一块残缺白玉,形如猫爪,灵光四射。   与此同时,韩凛周身被锋锐魔刀划得伤痕累累,魔气不断从伤口侵入,到了临界点。   他合上的眼眸蓦地睁开,通红得仿佛被血浸透,分不出角膜与眼白的界限,他的皮肤泛出黑紫,每一条血脉都被魔气浸染。   涌动的魔流汇聚到眉心,绘出一个狰狞繁复的纹路,似一颗星辰,被荆棘缠绕包裹。   韩凛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淹没在如海的魔气中。 第93章   “宗主,您不能下榻!”晓清霜扶住滚下榻来的夏南星,拿被子把人裹住。   “他会死的……”夏南星想推开他,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如果连太爷爷都会死,那你去了就更是送死。”韩酣举着那本堪比药典厚的《夏宗主喜恶食谱集》,“太爷爷一定是想到了能救你的办法,才会去的。”   “难道救我的办法,就是让他去死吗!”夏南星几乎扯着心脏吼出来,喉头一阵铁锈味,血从嘴角落下。   他取出“悦星”朝晓清霜和韩酣一推,灵障立时将两人困在原地。   “我不能让他死……”夏南星扶着床沿,滚了下来,想催大药罐子,却因心脏的疼痛和急乱的心绪,难以稳住灵流,无济于事。   桑葚眼中蓄着泡泪,跃到他身边,化作一头黑豹,嘴一叼,把夏南星甩到背上,从窗口撞了出去:“嘎唔喵!嘎唔喵!”喵喵要大王!宗主要宗主夫人!   黑猫飞出玄天城,黑色魔障与寒雪落在一人一猫身上,刀割般的刺痛让夏南星霎时清醒,他看着手背被魔气划开的黑色小口,用“悦星”展开护障,罩住自己和黑豹。   我不能死,我要保护好自己,我要活着把韩凛带出来。   夏南星两辈子都未有过如此强大的求生欲,紧紧抱住黑猫脖颈:“桑葚,再快些。”   黑豹将速度催到极致,如残影般越过江河,踏过高山,跨过城池,落在矿山秘境入口。   秘境已破损得十分严重,入口完全敞开,里头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进入秘境,夏南星将护障施放到最强,点亮灵灯,却照不亮一步脚下的路。   秘境之大,他会在哪里?   韩凛知道来此处会回不去,因此留下书与信,他想让离别来得更迟一些,才在夏南星几乎支撑不住时,才出发。   天玉碎片不计其数,仙盟挖了几十年,都没能收集到几片,韩凛却留言迎天玉归。他从不说大话,如此确信,必是有万无一失的方法。   不可能是记录碎片位置,一片片寻,那太慢了,不是韩凛会做的事。   “桑葚,往东南方,走七十里。”夏南星果断道。   那是整座矿山的中丨央,若施术取回天玉碎片,此处一定是最佳位置。   桑葚迈腿狂奔:“嘎唔喵!”大王,喵喵来了!   夏南星没猜错,黑暗中,桑葚一脚踩到什么,带着他扑了出去,紧接着,他便被穷奇叼住了。   穷奇把他扔进韩凛怀里,晃晃脑袋:“嘎唔。”总算来了。   夏南星根本看不清人影,哪怕把灵灯贴着触到的人,也只能照出一团黑沉魔烟,他用双手摸索,碰到凸起的眼睑,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冷情的薄唇,指尖划过喉结,触及胸膛,双手伸入胁下。   “韩凛,别丢下我一个人。”他紧紧拥抱魔气团中的人,顷刻被魔气彻底吞噬。   我好像和大凛殉情了。   感觉似乎还不错,至少比死别令人愉悦。   死之后会去哪里呢?会不会再次穿越或重生?   如果我们还能在一个世界就好了,那我一定会立刻找到他。   夏南星在一片黑暗中想了许多,直到升起一个念头:我真的死了吗?怎么还能想那么多?   仿佛回应他的心音般,前方出现一条亮白纵线,霎时向左右推开,电影开幕般呈现在眼前。   他看到了仁心山,看到了和韩凛的家。   厚雪掩埋了整座山,枯桃是白的,冻溪是白的,屋子是白的,屋门口的炭炉被掩成一个小雪堆,像个小小的坟包,整个世界失去了颜色。   屋内却是黑的,密密麻麻的魔烟从坐在榻边的韩凛身上蔓延出来,他仿佛一尊石像,看着床榻上的“夏南星”,榻上的人面色灰败,嘴唇惨白,胸口毫无起伏,榻边的人眼神是死的。   夏南星只是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尸体和韩凛的心如死灰,那是韩凛脑海中的画面,是他最惧怕发生的噩梦。   夏南星想抱住被魔气侵蚀的人,告诉他:“我还活着……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的。”   可那画面始终和他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怎么也触不到其中的世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韩凛木然抬起魔气萦绕的修罗刀,正正插入胸口。   橘子不知从哪蹿出来,猫爪一抬,生生把雁翅刀拔了出来,猫爪在窟窿中一戳。   “橘子不要……他会死的。”夏南星的声音并不能传到画面中。   暗红的血和黑色魔气汇在一起,淌到榻上,濡湿被子。   韩凛握住“夏南星”冷硬的手,倒了下去,脑袋落在“夏南星”颈边,至死携手。   画面收束回一条竖线,夏南星的世界再次回归黑暗,此处无风无雨,他却觉得脸庞凉飕飕湿漉漉的。   片刻后,画面再次展开。   古朴的建筑群中,修士们在回廊上来往奔走,主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喜悦的欢呼:“生了生了!”   这场景和衣袍都十分陌生,夏南星确定从未见过,伸着脖子试图钻入画面中,想看清屋内的景象。   画面仿佛知晓他的想法般,蓦地转换。   屋内,一对中年夫妇携手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那婴孩不哭不闹,只是静静看着两人,眼中只有初来这个世界的茫然。   婴儿忽然张了张嘴,口中炸出夺目灵光,中年夫妇小心翼翼将他口中之物取出,乃是一块猫爪形的白玉。   一只橙色小猫从窗口跃进来,蹦到夫妇榻边:“喵~”   婴孩低头看看它,夫妇便将这只猫养下了。   男子逗了婴孩半日,被他小小的手握住指头,那表情仿佛在说“休得无礼”。   “这孩子,怎么一脸严肃不爱笑。”男子笑道,“颜色惧貌,凛者也,那便叫韩凛吧。”   韩凛确实不爱笑,襁褓时被父母至亲抱在怀中,不笑;三岁入道五岁筑基,被奉为修真奇才,不笑;天资出众,七岁与父亲比武平局被褒奖,不笑。   十岁生辰宴,一大家子为他庆贺,父母赠联手打造的极品雁翅刀,他还是不笑。直到同日,他不小心听到父母私语,担心他是不是在家中不快乐,这才在宴席上,露出一丝浅淡笑意。   也是在同日,宴席落,身着繁复云纹蓝袍的玄天宗副宗主,带领仙盟众人,闯入韩家,索要天玉。   刀光剑影,灵术漫天,韩凛以小小的身躯提着雁翅刀,与家人们奋战抵抗,饶是他天资再出众,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很快在围攻的修士中落了下风,长老们在家主的命令下,合力开启传送阵,以灵绳绑着不愿独善其身的韩凛,送他离开。   韩家修士一个个倒下,至死,无人说出韩凛与天玉的下落。   而韩凛被传送到了一处荒郊野外,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家在何方,那双犹带稚气的凤眸中,露出初生般的茫然,只一瞬便落下,被更深刻的冷寒取代。   自此,他独自闭关修炼,身边只有一只怎么也长不大的巴掌大小奶猫,成日喵喵叫着。韩凛不是个好铲屎官,他自己辟了谷,看猫怎么都养不大饿不瘦,干脆也不喂了,顶多在偶尔被蹭得烦了时,撸一把猫后颈。   十八岁,韩凛跨入化神期,成为一名高阶修士,出关入世,小胖橘也随之摇身一变,成了凶兽穷奇。   此后他行走世间,报韩家之仇,平四海之乱,修苦行之道,却被诬陷滥杀无辜,背负骂名。   百年之后,尸地魔气大爆发,仙盟无力封印,眼看魔气将侵蚀整个天地,“魔头”韩凛御穷奇而来,手执天玉,以身为引,将源源不断的魔气引入自身,锁进天玉。   魔气侵蚀他的五脏六腑,消磨他百余年的修为,他整个人陷在浓重魔烟中,唯有一颗心红艳赤诚,却无人得见。   修士们大喊着魔头,群起攻之,将其挫骨扬灰,天玉崩散,魔潮啸动,天地灭。   这是韩凛的前一世。   天玉乃救世之器,却因众修士们一己之欲,和一心救世的主人一同,毁于一旦。   画面收束,再次展开,场景又变了,一户稻草盖顶,破木做墙的穷苦人家中,男婴出世了,还是那副冰冷寡淡的神情。   ……   画面不断转换,夏南星看着韩凛一次次投生于这世间,一次次孑然一身,从不得善终。   魔疫降世,经年不散,默默无名的韩凛尚且年少,修为不高,为寻药救凡人,力竭而亡。   大宗门滥杀修士血祭修炼,韩凛嫉恶如仇,以一己之力抵抗,成为众矢之的,与恶宗同归于尽。   生于祸国国师余孽之家,因天赋从小被防备软禁,在家国被敌国侵略屠杀,文臣武将皆束手无策时,一人出战保下家国,却因儿时被种下的蛊毒,灵魄破损,独自殒没在百姓欢庆战胜的广场之后。   也有几世,他数次除奸斩邪,被一厢情愿的人们奉上高位,最终却仍落得身败名裂,被围攻至死的下场。   他无情无心般,奉行着一套看似平衡,实则冷漠至极的法则,以牙还牙,惩治恶人,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作为律法般的存在,韩凛所作的一切,无懈可击。   但人心从来都是不公正的,谁的心都有偏向,表面上高喊正义的人们只盯着眼前的利益,一旦发现奉承、讨好,都无法为自己争取半点特权时,极度公正的存在,便成了罪恶。   是什么样的灵魂,才能在一次次毫无回报,甚至只有不幸的付出中,仍然保留赤忱,不生一丝恶念。   他是一匹独狼,不论世间纷争繁华,皆独行踽踽,从不忘初心,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依然义无反顾。   画面再次收束,这次夏南星等了良久,都没有再次展开。   他在黑暗中感动与沉思,韩凛的光令他不惧黑暗。   他已明白,此处是韩凛的心魔幻境,唯有打破幻境内核,才能带韩凛自噩梦中离开。   内核会是什么呢?除了救世,夏南星不做他想,可他要如何进入只可观的画面中,协助韩凛救世?   白色竖线再次展开,画面亮得刺目,夏南星不由抬眼挡了挡。   面前是近乎虚无的白,若不是中丨央站着黑袍的韩凛,夏南星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一片虚无。   “汝要下界平尸地之乱?”浑厚如擂鼓的声音响起,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汝已成神,为何放不下凡间之事?”   这是天界的场景,韩凛已成神,那么这声音当是天道。   “汝为何要救世?”天道又问,“恋芸芸众生,恋山川湖海,恋花鸟鱼虫?”   韩凛平静道:“不恋。”   “为何救世?”天道显然不满这个回答,再次问。   韩凛抬头看向虚空之处,合眸回忆,片刻后道:“凡间有昏君暴丨政、佞臣奸邪、祸世恶徒,杀戮、贪婪无所不在,亦有手足至交、恭孝儒慕、伉俪情深,此世不该消亡。”   他顿了顿,睁开眼,果断道:“天地之大,我不知心之所向,我愿寻心之所向。”   唯天地尚在,世间尚在,方有处可寻。   “神祇不可下界,尸地之魔已非凡人可控,不达初心,不回神籍,汝亦愿?”   “我愿。”韩凛说完,徒手撕开虚空,纵身一跃入凡尘。   静了两息后:“卧槽喵!跳那么快干嘛!”天道浑厚的嗓音喊道。   夏南星:“……”   紧接着,夏南星看到一道灵光跟着韩凛坠入凡间,他明明身在画面之外,却有种被天道注视的感觉。   天道:搞错了!这段没打算让星星看!   画面没有熄灭,天道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调皮小猫,怎可打扰吾。”   “喵~~”是小奶猫娇嫩的唤声。   夏南星:“……”天道,刚才是你喵的吧?还说卧槽!   他尚未来的及探究天道究竟是什么奇葩,视野再次陷入黑暗,连亮白的竖线也消失了。   再一眨眼,入目是一片暖红。   夏南星坐在硬板上,摇摇晃晃。   他抬手一摸,取下罩在头顶的布,竟是一块红艳艳的喜帕,低头一看,身上穿的,果然是配套的喜服,而他所处的空间四四方方,前方门上两侧窗旁,红帘轻动,分明是顶花轿。 第94章   夏南星摸索身上的物件,想找出些讯息,可除了喜服和喜帕,什么也没摸到。   他这是要嫁人?嫁给谁?   按照之前幻境的画面,一世世往前推进,此时应该是韩凛飞升前的事,他终于不再被屏障阻隔,进入幻境了,所以要嫁的是韩凛吗?   期待之余,夏南星不禁有些吃味。他很确信,自己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共鸣,绝不可能是原住民,那韩凛原本要娶的是谁?   他想召面灵镜看看自己的脸,却发现体内并无灵力,此刻的他只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令人高兴的事,心脏并无任何疼痛,还是个健康的凡人。   轿子停下了。   外面传来轿夫们的请求:“山鬼大人,求您放过我仁心城百姓,我们愿送上城中最美的少年,随您享用。”   夏南星:“……”好家伙,魔头变山鬼,还是个色鬼。   清风袭来,拂开轿帘一角,夏南星看到轿外脚步纷沓,轿夫们落荒而逃。   一双黑靴停在轿前,韩凛低沉磁性的嗓音传来,霜寒如冰:“本尊不娶妻,回去。”   回去本宗主还怎么助你破除心魔!夏南星如此想着,干脆自己掀开轿帘,冲了出来,一把抱住韩凛术施了一半的手:“你想干嘛?赶我回去?”   “无理,松手。”男子冷冷看着他。   “我不松,我上了花轿,就是你的人。”夏南星死皮赖脸往他身上蹭,“郎君~”   男子想抽出手臂,可这少年手腕细瘦,仿佛一碰就会断,他不想无故伤人,只能在此重申:“本尊不娶妻。”   夏南星晃晃手中的红盖头:“可喜帕都掀了,礼已成。”   男子薄唇紧抿,薄情寡义味十足:“你自己掀开的。”   夏南星把喜帕罩回去,生怕他又掐手诀,继续抱住男子双手:“你掀开,我就考虑回去。”   男子:“……”被困着双手,怎么掀?   男子无计可施,只能用赤红色灵流代替手,轻轻掀开喜帕,红衣少年仰头看他,眸光潋滟,笑意盈盈。   夏南星俏皮眨眨眼:“我考虑好了,你掀了盖头,我是你的人。”   男子眉头一跳:“你算计本尊。”   夏南星嘴一撇,可怜兮兮道:“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很认真很认真考虑了。我不能被退婚的,我们家家教严格,爹娘知道郎君要休我,会打死我的!”   男子看着那双星子般明亮的眼睛,沉默了,他不想娶一个陌生人,更不希望这少年因他而死。   良久后,他才道:“你自便,勿扰本尊。”   夏南星笑起来,两人对视了好半晌,男子又道:“松手,否则送你回去。”   “好。”夏南星松了手,跟上他,“郎君~”   “不准叫本尊郎君。”男子拂袖兀自走上陡峭的坡道。   “山鬼大人?”夏南星吃力地攀上一块石头,石头有半人高,他只能手脚并用,踩到喜服衣摆惊呼,“啊!”   男子回手托住他,把人拎到身边,提着他走。   “你这么好看,又这么温柔,肯定不是鬼,你叫什么名字?”夏南星道。   男子看着脚下山路,把夏南星提高,避免他膝盖嗑到石头:“夏寒。”   夏寒,《仁心录》记载中,仁心山创山老祖的养父,最终平魔乱救世,殒没。   夏南星心想:平魔乱救世之英豪,当然该飞升成神,等回去定要好好修正《仁心录》,把夏寒的具体事迹都添上。   他环视四周,万年来,仁心山山体并无太大的改变,除了没有建设山道,还是能从周围山石植被认出来,而方才轿夫们说的仁心城,便是未有修真凡人两界之分前,依仙城的名字。   “大寒,我叫夏南星。”夏南星道。   夏寒:“……”为何要叫本尊大寒?怪憨傻的……   夏寒不说话,走了一小段,夏南星又道:“大寒,你为什么不带我飞?”明明掐个手诀就能把人送走。   “不准叫我……”夏寒回头看到夏南星亮闪闪的眼,心道“算了,不与他计较”,“本尊的昆吾刀,不载他人。送归术只可送人前往来处。”   夏南星还不想回来处,安静了一小会儿,又有恃无恐道:“那你背我吧。”   夏寒没理他。   “大寒~”夏南星软绵绵地喊了一声,“你抓得我手臂好疼,快断了。”   夏寒把他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夏南星席地而坐,拽拽他手:“你背我好不好?”   夏寒居高临下看他:“本尊从不背人。”   “为我破个例嘛。”夏南星捏着他手掌晃悠,“寒哥哥,求求了~”   夏寒拧眉,耳根微红:“不要撒娇。”   夏南星如此熟悉他,自然知道这代表什么,干脆赖在地上不起来,更肆无忌惮:“寒哥哥背我,我就不撒娇。”   两人一个坐一个站,僵持了好半晌,山鬼大人败下阵来,纡尊降贵,半蹲在夏南星身前,夏南星扑上去,抬手勾住他脖颈。   未建山道的仁心山不好走,夏寒却走得极其稳健。   山中荒草丛生,植被茂密,没开采庄稼地,更没有灵田,一间茅草屋建在山溪不远处,正是夏南星小屋的位置,只是小得多。屋里只有一榻一案,极其简陋,榻是一块扁平大石,长石作枕,案是一截断木,上头摆着些刻了刀法的薄木片。   夏南星毫不怀疑,若不是仁心山中没有天然山洞,夏寒绝不会建这间屋子。   夏寒把他放在屋里,便离开了,夜幕降临,浓密树影婆娑,遮盖了星月之光,屋里没有灯,黑漆漆的。   虽是熟悉之地,可环境大不相同,身边既没有人也没有猫,还无修为傍身,夏南星有些害怕。   夏寒去哪了?总不会把他丢下了吧?   他站在门前,手拢在嘴边,向着黑黢黢的远方喊:“大寒——寒哥哥——”   林间传来簌簌响动,夏南星看不分明,直到那黑衣人走到叶隙间投下的一小束月光中。   夏寒拎着头野猪道:“何事?”   “晚饭吃烤野猪吗?”夏南星戳戳肥硕的猎物,“没事,就是太黑了。”   夏寒往屋里点了盏灵灯,又在门口檐下悬了盏,往溪边走去,夏南星跟上去,小腿不知被什么划了一下,一阵微痛。   夏寒停下脚步:“乱石荆棘遍地,回去。”   “我被刺伤了,走不了。”夏南星道。   夏寒无奈地叹了口气,幻出盏灵灯球让他抱着:“本尊去杀猪,在此等候。”   夏南星噗嗤笑出来,本尊这个自称和杀猪放在一起,可爱的违和感不亚于韩凛喵喵叫。   夏寒似是也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怪,被灵灯照亮的耳根有些红。   夏南星遥遥看着他清洗干净野猪,拔出那把和修罗刀长得一模一样的昆吾刀,把猪毛剃净,庖丁解牛地分解了野猪内部,用一张猪皮做袋包住。   这娴熟程度,想来辟谷前没少风餐露宿。   夏寒回到夏南星身边,背对他膝盖一弯:“上来。”   夏南星高高兴兴被背回篝火前,看夏寒拆解猪肉,用灵流串着钓到篝火上,想着烤猪肉虽好吃,要是有些蔬果就更好了。   夏寒从袖里掏出一把红艳艳的野果,放在夏南星手边,又拿出一捆野荠菜,放入石锅中,倒上溪水,架到猪肉旁边。   野果甜嫩多汁,烤肉菜汤没有调料,有些寡淡,但不妨碍夏南星觉得好吃。   夏寒只烤了三块肉,估摸着按少年的体型应该吃饱了,便把剩余的收入储物囊。   夏南星正嘬着甜果子,看他起身,抬头道:“你不吃吗?光看着我吃了。”   “本尊已辟谷。”夏寒看他嘴角一滴红艳汁水掩住了浅淡小痣,不由心头发痒,俯身探手,用拇指拭去。   夏南星抬着头,毫无防备地任由他触碰,还笑着把果子抵在他唇上:“这个很甜。”   夏寒并不好口腹之欲,辟谷之后便再未食用过任何东西,已有数十年之久。   果子被去了皮,微凉光滑的果肉紧贴着唇,带着滑腻湿意。夏寒轻启嘴唇,任夏南星把果肉推了进去,比果肉更湿滑的指尖划过下唇,湿意洇入他干涸的心中。   夜渐深,夏寒合上屋门,把自己关在外面,夏南星在石床上躺了好半晌,冷冰冰硬邦邦的,半点睡意都没有,便推开门出去。   篝火熄了,檐下暖黄灵灯照亮小小一隅,夏南星看不见夏寒,又唤起来:“寒哥哥——”   这次话音未落,夏寒便从屋前一株大树上腾跃下来:“何事?”   夏南星拉拉喜服衣摆:“我脚疼,刚才被刺伤了。”   他拉着夏寒进屋,坐到石榻上:“好疼,走不了了。”   夏寒:“……”方才明明走得如此轻健。   夏寒还是替他掀起衣摆,脱下艳红的喜靴,轻轻取下素白足袋,然后看到了一颗比针尖还小的血痂。   夏南星勾勾脚指头:“虽然看着不严重,可是真的好疼,会不会有毒?”   夏寒哭笑不得嗤了声,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放任和宠溺:“无毒。”   “不行,我不放心,你得守着我,万一毒发了要救我。”夏南星抱着他小臂不放,“我已经嫁给你了,你得负责。”   夏寒从未碰上过如此粘人的家伙,败下阵来:“你睡,本尊在这守着。”   “不行不行,你得跟我一块睡。”夏南星蹬了另一只鞋,抬脚把他一双靴也蹬了,拽人上石榻,“万一睡梦中毒发,你不靠着我发现不了。”   夏寒低头看着钻进自己怀里的少年,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摆,细腻如玉的脸颊贴着胸膛,微凉体温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白皙面庞被红衣映得令人移不开眼。   少年呼吸平稳,很快便睡熟了,仿佛他是张极其舒适的床榻,夏寒红着耳朵,抬起手,两片广袖给夏南星当薄被。   这小少年若是着了风寒,可得好生一番闹腾。   夏南星以人当榻,以衣为褥,白日看夏寒练刀修行,晚上坐檐下赏月观星——遮挡天空的林叶,是夏寒在他说想看月亮时,挥刀砍光的。   除了每日的菜色单一了些,没有猫猫撸,日子还是过得颇为惬意。   两人拉拉扯扯了三日,到第四日,夏寒不挣扎了,认命给每晚都能找出新借口的夏南星当床榻。   夏南星盖着他的衣袍,抬头道:“为什么大家叫你山鬼?”   “前年仁心城起尸鬼之乱,本尊下山除鬼,被当成了鬼将。”夏寒答得波澜不兴,仿佛毫不在意被冤枉。   “你要是多笑一笑,大家就不会误会了。”夏南星戳着他嘴角往上带。   夏寒眼中露出笑意:“本尊不爱笑。”   夏南星松手:“是吗?可是你现在在笑耶。”   夏寒不说话了,拎起衣领,把怀里的人囫囵罩进去。   一个月后,夏寒看着东天边一颗烧起的赤星,说要下山,夏南星要跟,他不让。   夏南星紧紧搂着他脖子,几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你扔我一个人在山里,我会被野猪吃掉的。”   “我已设护障。”夏寒托着他,免得他摔下去,“我要去战场,凶杀之地,十分危险。”   “那我更要去了,我医术精湛,能治病救人,帮上大忙,我们夫夫合璧,所向披靡。”夏南星环视周围,从夏寒身上跳下来,摘了两片身边的灌木叶,“这是紫珠,能止血散瘀消肿,我们得多采些,用得上。”   夏寒抬手把一大棵紫株拔了,塞进储物囊,召出昆吾刀,将夏南星扶在身前,御刀而去。   夏南星头一次乘这种毫无遮拦的飞行器,吓得起了身白毛汗,根本不敢往下看,后背死命往夏寒胸膛贴。   “怕高?”夏寒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夏南星点点头,颤颤巍巍吐出一个字:“嗯……”   夏寒扶在他肩头的双手环到胸前,把人揽进怀里:“别怕,我护着你。” 第95章   战场远比夏南星想象中更可怕,两国士兵兵戈相向,血肉横飞,枯败大地被血染成一片深色。   昆吾刀下行,夏南星紧紧扒着夏南星小臂,向下瞥,战场东面不远处,是一片高耸枯山,竟和矿山秘境地势如出一辙。   此处就是尸地!   夏寒并不干预凡人战事,只是带着夏南星落在一座高山之巅,长指微动,昆吾刀飞旋而出,将其中一方的谋士头颅削下。   主将大骇,剑拔弩张的士气顿时烟消云散,大喊撤兵。   那谋士看衣着和闪着灵光的佩剑,显然是修士,没了他的助力,两方一边倒的战局立刻变为势均力敌,一方撤了,另一方却燃起求胜的欲望,将领带着渴求的目光,看向高空中的夏寒。   “仙师,请您成为我国的谋士!荣华富贵,权势美人,我国都可献上!”将领似是觉得描述太过空泛,不够有说服力,立刻指向最近一处的城镇方向,“只要您助我们夺下此城,城中所有男女老少,都交由您处置!”   夏寒眼中冷得能掉出冰渣子,他曾见过修士与兵将们如何“处置”无辜百姓,毫不留情,再一次挥刀,斩下将领头颅,主将被杀,士兵们顿时成为一团散沙,撤退溃逃,大战就此落下帷幕。   夏寒未作逗留,带夏南星离开战场,往最近的城镇而去:“此处是四国交界,战乱频发,常有修士助力,造成屠杀的局面,有时甚至波及周边百姓。”   “修士很稀有吗?”夏南星问。   夏寒露出一丝讶异:“你不知吗?”   夏南星自然不知万年前的局势,搪塞道:“爹娘常和我说修士飞天遁地的故事,我还以为满世界都是修士呢。”   “那是故事。”夏寒道,“百年前,凡人才掌握引气入体之道,修士十万人中不足一。”   正因为修士稀少,又有神通,只一人,便能在战场上以一敌百,往往出现一人,便被各国争抢。人心总是贪婪的,没有哪个帝王会嫌疆域太过广阔,因此哪国打了胜仗,便抢夺资源,扩充兵力,招纳修士,展开下一轮掠夺。而败了的国家为自保,更是举国之力搜寻修士,兵力不够,连白发苍苍的老人,尚未长开的孩子都要拖上战场。战乱遍布整个凡界,民不聊生。   “四国交界本就是战乱之地,修士参与后,更是变本加厉,杀戮与怨气堆积之下,魔气渐生。”韩凛道。   夏南星侧头看他:“你想除魔?”   夏寒颔首:“除魔之法尚未成。”   两人还未入城,便听到城内此起彼伏的惨叫,韩凛将昆吾刀催到极致,赶到城镇上空。   只见城中到处都是面目全非的尸体,多是老弱妇孺——男人们都上了战场。   一名兵士扬起马刀,砍向跪地求饶的老妪,夏寒手刀一削,灵气穿过兵士脖颈,那颗挂着病态快感表情的头颅,啪的落到地上,老妪惊叫一声,吓晕过去。   夏南星奔过去为老人诊脉,好在只是晕厥,身上有几处奔逃间摔出的瘀伤,并不严重。   没有器具,他就地取材捡了两块石头,碾碎紫株叶,给老人上药,夏寒在他周身罩了护障,留下一句“别出来”,便御剑离开。   夏南星看着他飞出不到十丈,又遇到兵士虐杀百姓,还是一灵刀斩首,随后一直到路的尽头,拐入路口。   夏南星看不到,但知道,今日城中将战火烧到百姓头上的士兵们,都将受到应有的惩罚。   半个时辰后,夏寒回来了,怀里抱了个哇哇大哭的奶娃娃。   他便是《仁心录》中记载的仁心山老祖,夏仁心。   “你不能直着抱,小孩子骨头很软,会受伤的。”夏南星接过孩子,两手托着晃了会。   奶娃娃只会嘬指头,不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家人了,感受到大人的怀抱很温柔,小眼睛一闭,竟呼呼睡着了。   夏仁心被带回了仁心山,夏寒完全不会带孩子,在夏南星的提醒下,才在仁心城购买食材时,顺道买了几身孩童衣服和米糊牛乳。每天到饭点时,他永远不记得要热一热孩子的食物,从储物囊里取出来,就往奶娃娃嘴上怼。   夏南星抱着孩子,忍无可忍,把他推到旁边:“你就不能在给我做饭时,把宝宝的饭也热了吗?”   夏寒嗤了一声:“太难伺候。”   “你怎么不嫌我难伺候?”夏南星在小石锅里倒入米糊,细细撕碎夏寒给他烤的肉,拌了些进去。   “你不难伺候。”夏寒看着烤肉,不乐意了,“肉是给你烤的。”   夏南星拿手肘怼他胳膊,不满道:“孩子的营养更重要!以后每日都要准备蔬菜、肉和水果。”   夏仁心被捡来时看起来不满周岁,只会阿巴阿巴的叫,养了半年,养得白白胖胖,跟着夏南星学会了叫“喵喵”和“饭饭”。   夏南星指头戳着夏寒鼻子,教奶娃娃说话:“叫爹。”   夏南星特意让夏寒做了带护栏的小杌子,夏仁心坐在上面,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看夏寒,又看看夏南星,游移了十几个来回,大概有些混乱,最后朝夏南星伸出藕节般的手臂:“爹……”   “行吧,那我是你爹。”夏南星捏着他小手,指向夏寒,“叫父亲。”   夏寒冷眸看着小娃娃,生生把夏仁心看得呜哇一声哭出来。   直到一个月后,夏南星扯着他嘴角,给夏仁心一个僵硬的笑容,小娃娃才战战兢兢喊了声:“互亲……”   “你既唤本尊为父,毕生所学,本尊都授予你。”夏寒抄起昆吾刀,对着一岁多的奶娃娃舞起来,“看好,本尊亲自教你。”   夏南星:“……”   谁家家长这么丧心病狂,教一岁的孩子练刀?难以想象当年没有夏南星这个爹,夏仁心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估计和狼孩、泰山差不多……   那么小的孩子,自是不能独自留在山中,更不能带去刀光之地,夏寒要出行,夏南星往他储物囊里塞了些配置好的草药,在夏寒吃味的眼神中,选择留下来带孩子。   夏仁心逐渐长大,四国的战事也愈演愈烈,近来夏寒几乎每个月都要下一次山,夏仁心长成个小少年,熟谙山中的生活,便要独自留在山中,不让夏南星陪伴。   夏南星悄声对他说:“我知道你不爱练刀,想一个人偷懒,放心,我不会告诉大寒的。”   夏南星没有告状的爱好,只是什么都想和夏寒说,有时说着说着便说漏了嘴。   “爹,你随父亲去吧,我知道你担心父亲,每次他一出门,你就常对着下山的方向发呆。”夏仁心像个小大人,牵着夏南星的手,塞给夏寒,“父亲,爹就交给你了。”   夏寒杀恶兵恶修无数,却不可能杀光世间所有好战之人,好在他制造了不少将士残害百姓,必将被惩戒不得好死的事迹,兵将有所收敛,战场之外的侵略滥杀少了许多。   四国多年的杀伐在他的阻碍下,达到了微妙的平衡,战事几乎都被压制在四国交界,此处又经过十数年的战血洗礼,残骸遍地,寸草不生,已彻底成为乌烟瘴气的魔地,将士在其中,被魔气污染,更为嗜血好战,往往不被敌方杀死,便是战至力竭而亡,如同没有感情的兵刃般,即使有些能侥幸活着离开战场,因魔气侵蚀,也活不过一日。   东南两国与西北两国各结成联盟,再次展开大战,这一场战役,双方似是要一决高下,动员了国中仅剩的所有兵力,兵士是以往的近五倍之多,参谋修士也有数十名,西北国甚至还有一名化神圆满期修士。   在这个时代,炼虚境界尚未被发掘,化神已是最高境界,比如夏寒便是化神圆满期,据说更上一层楼便是飞升。   夏寒从不参与势均力敌的战场,他仿佛一柄天平,知道无论帮助哪边,只会造成局势彻底的崩坏。   他稳稳从背后拥着夏南星,御昆吾刀,停在战场之上。   下方人群黑压压的,双方已摆开战阵,大战一触即发。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战地已魔气满盈,若再不控制,继续注入杀气与怨气,将溢散至周围,危害到无辜百姓。   夏南星攥紧夏寒衣摆,“他们为何非要争斗不休?”   战争无非因争夺,争夺土地、资源,可四国交界本就不算是肥沃之地,若说要吞并他国,打了几十年仍未成功,付出的人力国力根本得不偿失,四国皇帝朝臣都换了一轮,唯独战事不变,着实奇怪。   夏寒起先也不明白,直到三个月前,他暗中潜入四国王宫,查探真正的战因,这才发现有修士为一己私欲,从中作梗。   战场上的化神圆满期修士,是北之国的国师,他伙同分散在其他各国的弟子,伪造神之预言:战不胜君不存。以蛊惑四国皇帝不得不战。   而他真正的目的,是收集战场之上的杀气与怨气,供自己修炼,如今功法大成,今日一战,便是他自诩的飞升之日。   “他不可能飞升。”夏南星断然道。   天道又不是瞎,怎么可能让这种祸世魔修飞升,别说化神圆满修为不够,哪怕炼虚圆满,哪怕比炼虚境界更高,也不可能。   夏寒不在乎任何人飞升与否,只是不喜看这一切,由心而行,不能不管,他带着夏南星落在战场边的一座枯山之巅:“他已入魔,此功法绝不可成。”   “你要怎么阻止他,我能帮什么忙?”夏南星观察战局,以他这副毫无修为,连武艺也没有的凡人身躯,除了治病医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要如何帮韩凛救世,解决心魔?   “我可以制止他。”夏寒将昆吾刀立于身前,掐起手诀。   夏南星认出那是极其繁复的封印结界,夏寒要封住此地几不可控的魔气。   夏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南星,你下山去,山路我已开好,待你下山,战乱便停了。”   夏南星回头看去,枯山之上有条平坦的山道,连石子都清理得十分干净,以夏寒的修为,开这么一座山道并不困难。   仁心山尚没有山道,除了御刀,上下山时,夏寒都会背着他,所以这一次,夏寒要他一个人走。   夏南星当即清楚了。   夏寒并不能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施展如此巨大的结界,并惩治同修为的魔修,他选择同归于尽,平这世间之乱。   “我能帮你。”夏南星站在他身边,一步未动,“我虽没有灵力,但有灵魂与精气,你将这些纳入术法中,就能更加强大。”   “胡闹!”夏寒低喝一声,在术将成的间隙,分神给夏南星罩了道护障,卷起灵风,推着他沿山道离开。   “夏寒!!”夏南星根本敌不过风的力量,眼睁睁看着夏寒的身影被山石遮挡,这一声唤也不知传没传到他耳中。   风势不大,不至于伤到人,却很持久,刮了整整半个时辰,直到把夏南星送至山下才停歇。   战场被隔绝在山后,夏南星不知战争停未停,更不知夏寒状况,护障消散,他当即回头,沿着山道向山顶飞奔而去。   再平缓的山道也不比平地好走,夏南星奔得急躁,他两辈子都受心疾所扰,唯有此世在秘境中,身体康健,跑得从未如此快过。   飙风刮过脸颊,靴子踩到凌乱的衣摆,夏南星摔到地上,撑着地的双手擦了一手血,他视而不见,提起衣摆,以更快的速度向山上狂奔。   一定要赶上,一定要让夏寒成功,一定要平心魔,让韩凛安然无恙。   魔地封印已成,山巅之上,夏寒与北国国师的对峙,也接近尾声。   四国战场各方兵士伤亡惨重,已不得已止战,所有修士在国师的指挥下,向他输送灵力,对抗一人一刀。   所有人的灵力都近耗竭,修士们一个个倒下去,国师推出的黑色魔气也逐渐变弱。   夏寒也到了强弩之末,他仿佛已能看到自己的终末,与世间接下来的和平盛世。夏南星医术出众,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只希望别太想他,想起他时别难过,若有来世,两人重逢,必要结为连理。   可惜方才最后一言,说的竟是“胡闹”。夏寒有些后悔。   国师自知难以为继,拼着最后的力气,分神掐起手诀,黑色魔烟汇聚成枪矛刀剑,暗藏在魔流中,向夏寒袭来。   只要他躲,灵力动摇,国师就有一线生机。   夏寒从不指望祸世小人对战光明正大,看着迎面而来,闪着暗光的黑色魔刃,他未有一丝躲闪,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对抗、暗算、死亡……他想到了一切,却独独没有想到……   一道熟悉的身影狂奔而来,挡在他身前,为他挡去了所有魔刃。细瘦手臂展得那么长,仿佛要驱散世间一切黑暗,单薄的后背坚毅而挺拔,即使被无数刀刃刺穿,都没有移动一下。   夏寒瞳孔骤红,用尽全力推出所有灵力,灵气耗竭的同时,空中的国师被击落,坠亡。   他口中涌出鲜血,眼神极尽悲恸,张开双臂,抱住倒下来的夏南星。   所有魔刃散去,伤口喷涌出鲜血,夏南星已说不出一句话,明明那么多刀子扎在身上,他却觉得并不那么痛。   张了张嘴,涌出的只有鲜血,他想抬起手擦去夏寒脸庞的泪,却只能勉强动了动指头。   “不许死。”夏寒一身黑衣,被血染透,他牢牢拥着夏南星,眼中魔气浮动,“你不准死!”   夏南星扯了扯嘴角,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   国师死了,明明救世成功,夏寒眼中为何有魔气?   耳中尽是夏寒压抑又低沉的哭声,夏南星心脏一阵阵泛疼,忽然一声熟悉的猫叫响在耳边,他还以为是幻听,直到看到一只熟悉的橘色小猫,跃到夏寒肩头。   橘子?在这一世,明明从未出现过。   橘子猫爪朝虚空一戳,一行灵字显现:欲救爱人,挖心即可。   夏南星毫不怀疑,此刻若能救自己,不管多荒谬的要求夏寒都会接受,他甚至来不及眨出一个阻止的眼神,夏寒已五指成爪,狠狠扣入胸口。   鲜血喷在夏南星脸上,心脏剧痛,仿佛遭受剜心之痛的是他。   夏寒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将那颗连着血脉,尚在跳动的心脏取了出来。   耀眼灵光亮起,蜿蜒在心脏周围的血管化作根系,汇聚在左右心房中丨央——韩凛曾为取心头血破心的位置。   噗一声轻响,嫩芽撞破血肉,以不可置信的速度蓬勃生长,数息间,化成一株茁壮的五色花神草,以心为壤,以血为养,花色绚烂,灵光熠熠,有万岁之药龄。   花神草长成的同时,夏南星与夏寒周身所有的伤口迅速收拢,伤势痊愈,周遭一切仿佛被砸碎的玻璃般,碎裂崩塌。   心魔幻境,破。 第96章   心疾的剧痛再次回归,夏南星睁开双眼,入目所见,是熟悉的俊朗脸庞,令他不再惧怕和痛苦。   韩凛紧紧将他拥在怀中,已展开了防护结界,包裹住两人,免受魔气侵扰。   结界外一片漆黑,唯有韩凛手中紧握的万岁五色花神草,是唯一的光源。   橘子不知何时化回了小胖橘,趴在桑葚背上,慵懒悠闲,仿佛魔气遮天、世间纷扰都与小猫咪无关:“喵喵喵。”一万年后,本大王埋下一颗种子,一万年前,就能收获一株万年花神草。   桑葚:“喵喵!”大王棒棒!   夏南星病入膏肓,气若悬丝,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无暇和橘子计较在幻境中发生的各种奇事。他仰头朝韩凛虚弱一笑,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喵喵们说……别气我了。”   “我从未气你。”韩凛双手飞快地动着,从他的储物囊中取出药罐子,把极品补天蕊和回天草一并投入,“我只气我自己。”不能取得足够的灵草,不能救你,也不能让你毫无顾虑地治病救人。   夏南星被握着双手,在韩凛的帮助下,往自己的本命灵器中送入灵流。   他没力气动作,脑海却运转个不停。   尸地的结界是夏寒设下,世间有万年的太平,证明他已成功救世,并顺利飞升,如此看来,他一开始就猜错了,破除心魔的关键,根本不是救世,而是万岁五色花神草。   心魔的根源,从不是韩凛对救世失败的执念,而是夏南星致命的疾病。   韩凛曾说过:前世,他没有心魔。   今世有了,是夏南星。   夏南星脑袋靠在韩凛肩头,抬眼专注的看着他。   挺拔鼻梁、锐利眉峰、冷漠凤眸、寡情薄唇,俊朗至极,心性更是坚定得世间无二,即使被全世界孤立,仍坚守初心没有一丝犹豫,怀瑾握瑜出尘不染的一个人,却因他生了心魔。   药并不难制,不过半刻钟,灵光夺目的药丸便顺利成型,韩凛小心地托着他的脖子,用天阶神仙露送服药丸,再以灵流辅助催动药效。   药力很快游入五脏六腑,心脏的疼痛在灵流安抚下迅速缓解,四肢恢复力量,至韩凛彻底化开药效,收回按在心口的手掌时,夏南星身体的不适已全然消失。   灵魂与躯壳撕裂般的痛楚不在,他仿佛重生般,神采奕奕瞧着韩凛,翘起嘴角,双手勾住韩凛脖颈:“你更不能气自己。你做的无人能及,是这世间的救世主,也是我的救世主。”   不知出处的册子记载不假,随着夏南星的康复,韩凛的自责终于消散,他搂着怀中人的腰际,把脸埋进纤瘦修长的颈间:“幸好,是真的。”   幸好,你能好好活着。   颈项泛起湿意,夏南星心脏都快化了,抚了抚韩凛后脑勺,笑道:“副宗主如此厉害,本宗主该怎么褒奖你呢。”   韩凛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的康健,他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褒奖。   夏南星捧起他的脸,看到再无魔气,却因失而复得泛红含泪的眼,心疼得只想把人永远藏进心里。   “不要褒奖吗?”夏南星朝他挑挑眉,“本宗主本来想以身相许来着,看来不必了。”   “要!”韩凛飞快回答,广袖一挥,掀翻药罐子,把两只猫罩了进去。   夏南星撑着他肩头,跪立起来,居高临下,将额头和鼻尖贴住对方,微微侧首。   鼻尖交错而过的瞬间,两人的唇瓣紧贴在一起。   温柔而炙热的一吻。   小小的结界笼罩着两人,天地一片黑暗,唯有彼此是唯一的光芒。   夏南星软绵绵躺在韩凛胸口,难以想象这人怎么能在天雷地火正盛时,眼尖地发现他手背上都快愈合的小伤口,一边毫不留情地发力,一边还能用灵流取出伤药和绷带,细细为他包扎。   不像他,明明看着韩凛满身伤口,心疼得不得了,却只能被掌控得脑海巨浪狂卷,身体更是只能不受控的发颤。   待力气恢复了些,夏南星捂住韩凛又要覆上来的唇,羞恼道:“这是在野外,节制!”   他以并没多少威慑力的夏宗主之威,命令副宗主坐好不许动。   韩凛从善如流端坐不动,任由他把身上所有被魔气划开的伤口细细处理包扎。   “好了,该谈正事了。”夏南星坐在韩凛面前,觉得高度差些,威势不够,干脆坐到他腿上,掀开药罐子,把两只猫猫放在肩头当护法。   韩凛自然而然把猫拎到自己肩上,怕累着宗主。   夏南星被一人两喵看着,只想上手撸猫抱人,只能又把两只猫抱到一边:“我们必须谈谈尸地的事。”   韩凛垂眸:“尸地之事,我会解决,你不必担心。”   “嗯。”夏南星抱臂,不满地瞧着他,“是不是等下一波魔气撞击结界,你就要冻着脸说:‘南星,对不起,我又要走了。’还是直接把我打晕,或者困住?”   夏南星压低声音学他,夸张地皱眉,俏皮又可爱。   韩凛没被逗笑:“……”他确实打算这么做,这么说。   夏南星看他反应就知道猜中了,抬手捏住他两只耳朵,生气道:“你怎么又这样!就算……”话说一半,他自己脸红了:“就算再喜欢我,也不能这么盲目吧。”   “我从来随心而行,绝不盲目。”韩凛认真道。   夏南星直直看着他:“我在幻境中看到了你的前世,以你独自的力量,用天玉吸收尸地魔气,即使没有其他人阻碍,身体也根本难以负荷,对吗?”   韩凛不置可否,夏南星又道:“我们可以一起……”   他话没说完,韩凛指尖一动,以灵流将夏南星定在原地,甚至封住了他的口。   “这是条不归之路,我们,不可一起。”韩凛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夏南星整个人刻入灵魂中,他还是说了那句话,“南星,对不起。”   天玉并非凡物,力量强大,代价同样大,驱动者若要保住性命,至少需集结千人之力,韩凛曾在韩家试过,除了他,所有人的修为都是被天玉排斥的。   这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韩凛缩小结界,以提升强度,牢牢护住夏南星,御穷奇进入无尽的黑暗中。   夏南星又气又恼,恨不得把韩凛不听他说完话的耳朵拽下来,无奈动弹不得,只能被喵喵乱叫的桑葚当成猫爬架。   罩结界就算了,怎么还绑人,至少让他抓紧时间撮点救命的药啊!   桑葚上蹿下跳,疯狂挠爪:“喵喵喵!”大王又走了!   韩凛布的护障是最高强度,捆人的灵绳则没用几分灵力,很快被猫爪挠断。   夏南星抱起桑葚,让他爪爪贴上灵障:“我们一起冲破结界!”   桑葚:“喵……”好厚,喵喵做不到……   韩凛的修为多高强,夏南星很清楚,当然不会傻到以卵击石浪费灵力:“我是说再等等。天玉以身以魂为引,他会受伤,会伤得……很严重。”   非永久的灵障强度会与施术者挂钩,届时,灵障也会越来越薄弱,他一定赶得上,绝不会让韩凛再独自赴死。   尸地彻底化作一片黑色的魔气海,韩凛以灵识探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顶着铺天盖地的魔刃,停在魔气最强盛的散发点。   在他进入心魔幻境时,被仙盟采集走的碎片也受到感召,从四面八方而来,此时的天玉已成为一块完全体。   韩凛朝某个方向深深看了一眼,仿佛做最后的道别,重重合眸,复又睁开,眼中只余无尽的坚韧与无畏。   他双手虚护天玉浮于空中,以最本源的灵力驱动,冷白天玉内部旋起涡流,一波又一波漾出玉外,贴上韩凛手心。神之玉的力量经由周天运转后,横冲直撞的滔天魔气寻到最终目标般,从四面八方向韩凛涌来。   他的身体与灵力化作天玉吸附魔气的媒介,黑色魔气源源不断从四肢百骸注入,令五脏六腑都承受魔刃惨烈的侵蚀,他的皮肤变成青灰,嘴唇染成黑紫,瞳仁化作血红,赤雷随着本源灵力被调动,毫不留情的袭来。   狂暴倾泻的黑色暴风雪中,他坚毅的目光却未有一丝动摇。   不见天日的世界把时间拉长,韩凛数着和夏南星分别后的每一息,整整一个时辰后,黑雪暴中透出了微亮,又过半个时辰,周遭深黑开始变淡。   两个时辰后,魔雾中响起无数人的声音。   “魔气淡了,终于能进来了!”   “王盟主,我们该怎么办?”   “太爷爷!!!”   “找到韩大能了!”   修士们停在韩凛周围,却被他周身的魔气骇得不敢靠近。   “协助韩凛除魔!”王迩当机立断,一声令下,率先送出灵流。   仙盟修士们纷纷效仿,将灵流送往天玉。   然而所有灵流不管是何灵根,修为高低,撞上天玉光滑的表面,都被排斥弹开,这块神玉仿佛拒绝所有凡人般,唯有操控他的才是被认可的神祇。   “太爷爷!我们怎么才能助你?”韩酣心急如焚,大声道。   韩凛置若罔闻。此道从来孤独,从他带着天玉降世的一刻起,便知无人可助他。   “王盟主,可否将众人灵力输送给副宗主,强大他的力量?”晓清霜建议。   只是如此一来,协助之人也将分担他体内承受的魔气,与赤雷之力。   “除魔绝非一人之事,有何不可!”有人大喊着,带头将灵流送往韩凛后心。   众人应和着陆续出手,韩凛无暇抗拒阻挡,但所有灵流仍是在触及他的一瞬,就被阻隔,哪怕是相同的单火灵根,也无法融入分毫。   穷奇驮着韩凛,摆摆前爪:“嘎唔。”此路不通,放弃吧,凡人。   韩凛乃飞升后下界,表面虽与凡人无异,实际却属半神,半神之灵自然融不了人修之灵,如同天玉无法被凡人驱动一般。   所有人徒有一腔热血,却帮不上一点忙,只能眼睁睁看着韩凛面色越来越灰败,逐渐不支。   而随着韩凛灵力即将耗竭,笼罩着夏南星的护障也变得脆弱,夏南星将灵力汇于指尖,与化作黑猫的桑葚一同冲击障壁,砰一声脆响,终于成功突破。   黑色魔雾已淡了大半,雪也小了,隐约能看到高天之上,被薄云掩住的淡淡月光,以及黯淡光晕下,四方魔气的奔赴之处。   他跨上黑豹脊背,朝那处疾飞而去。 第97章   韩凛已是强弩之末,他早已感受不到赤雷劈击在身上的痛楚,五脏六腑被魔气尽数搅碎,嘴角溢出黑血,瞳孔被彻底染成暗红,视线几乎无法焦距,眼中除了天玉的光华,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他仍是捕捉到一道心心念念的影子,闯入视野中。   夏南星看着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眼眶泛红,没有一丝犹豫,便将灵力送入天玉中,天玉闪了闪,似乎在识别这道灵力,最终接纳了他。   浩荡魔气的走向一分为二,闯入第二个媒介,夏南星抢忍着痛楚,口中溢出一声闷哼。   太疼了,身上的每一块血肉,每一段血脉都被锋刃切割般,韩凛便是在这样的痛苦中,仍然义无反顾。   思及此,夏南星又将灵流催动得更急,他要为他分担所有的痛楚。   韩凛瞳孔剧颤,唇齿间挤出含糊不清的话:“住手。”   “我不。”夏南星咬牙道,“我们要永远一起,不管最后只留一口气,苟延残喘,双双活着,还是灵力耗竭,生气消亡,双双死去。”   “我不要你死。”暗红瞳孔凝出一线焦距,将夏南星纳入其中,韩凛再次道,“住手。”   夏南星疼得双手发颤,桑葚靠到橘子身边,两头大猫蹭着猫猫头,他也得以与韩凛并肩:“守护这邪恶从不消失,善良从未泯灭的世间,不只是你想做的事,而是我们想做的事。”   他那么痛,仍然将“我们”两字说得掷地有声,重重砸进韩凛心海。   “喂……你们守不守!”夏南星嗓音发着抖,也不响亮,众修士们仍听得一清二楚。   一声浩浩荡荡的“守”落下,万千灵流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至夏南星周身。   他仿佛包容世间万物的心脏,已凡人之魂,凝聚起无数血脉,牵引天玉爆发出铺天盖地的夺目光华。   终于,天地间最后一丝魔气被锁入天玉,冷白玉块化作漆黑,龟裂纹张牙舞爪爬上玉面,无声的炸裂中,天玉与魔气一同,灰飞烟灭。   灵流散去,夏南星和韩凛早已透支,支撑不住向后倒去,两头大猫送他们回到地面,晓清霜带着一众医修涌了上去。   夏南星躺在韩凛身边,看着澄澈清明的天空,用全身仅剩的力气抬起小指,勾住韩凛的手:“春天……来了……”   “宗主,您别说话!”晓清霜替他诊着脉,眼泪涌出来,手忙脚乱地往两人口中塞药效最强的救命丸。   穷奇摆摆尾巴,摇身化回小橘猫,爪爪按住晓清霜手背:“喵喵。”哭啥,本大王还没发威呢。   “橘子别闹!”韩酣抱走猫。   小胖橘赏了他一记猫猫拳,全身猝然亮起灵光,紧接着一个旋身,消散成点点光屑,向天际飘去。   天际飘来厚云,一雷惊蛰始,冬雪融尽,鸟兽出草木开,洋洋洒洒的春雨飘落大地,仁心山第一朵桃花绽开花苞。   鸣雷越来越响,集结在尸地上空。   “是雷劫!”王迩大喊,“所有修士,避开!”   此地何人有资格受这雷劫,不言而喻。   黑豹桑葚爪拎嘴叼,把怔愣住的几名修士拖到外围,化作小猫,往夏南星胸口一站,抬头向天:“喵喵!”大王来接喵喵啦!   韩凛满是鲜血的手与夏南星十指相扣:“我们,永远一起。”   八十一道惊天巨雷,几乎在同一时间坠下,排山倒海的震荡波将尸地万年来堆积的尸骸撞成齑粉,在这一片如天地初生般极净之地的中丨央,一红一青两道神光彼此纠缠,冲破云层,乘雷飞升。   魔气散尽,灵泉重归,天地一片新气象。   仙盟高层再次开起了大会,在王迩的带领下,复盘此次除魔之胜,难得议出了结果——反省先前对韩凛的污蔑与打压,重订仙盟规范,所有修士再无仙盟内外之分,皆是共同体。   晓清霜在众弟子的推举下,成为新一任仁心山宗主,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承先宗主之志,在三座凡人界最大的城镇,开设了医修学院分部。   仁心山上,桃风送香来,新一届医修学院新生在长老带领下入学,学了一早上医德山规后,迎来了下午的仁心历史课。   听闻仁心山一日之内两名宗主飞升,来求学的弟子们翻了数番,宗主亲自讲学的课程,更是连老弟子都趴在窗前凝听。   晓清霜手执更新后的《仁心录》,讲述仁心山发展,与各位宗主、优秀弟子的事迹,翻到最后一页。   韩酣作为旁听生,坐在讲案边,自豪道:“最后一段,便是我太爷爷和太奶奶的事迹了!”   晓清霜笑得温柔而崇敬:“前一任宗主夏南星,与副宗主韩凛,仁心仁德,光风霁月,为除天地之魔气,赴死如归,鹣鲽情深,携手救世飞升。”   天神界。   夏南星被韩凛拥着,在惊雷包围中,螺旋式升天,转了无数个圈圈,好不容易踩实了地面,睁开双眼。   本以为会看到心魔幻境中,天神界的一片虚无,没想到眼前却是熟悉的仁心山。   确切的说,是与仁心山极其相似的神之地。   一片桃林、一座小屋、一条清溪,却没有医修学院,也没有另两间小屋,天上是星河璀璨,他曾向往过的瀑布高挂天际,如练般垂在溪流尽头。   “每个神祇的神之地,皆由心而生,你们俩同心同德,生一块了喵。”   脚边传来高傲却可爱的声音,夏南星低头一看,只见橘子躺在桑葚背上,悠闲惬意:“喵~终于没有语言障碍了,给本大王坐猫饭。”   桑葚仰脖子蹭它,软绵绵娇滴滴道:“大王贴贴喵喵~”   夏南星:“……”所以猫语是神之语?   韩凛终于梳理完下界后失去的所有记忆,紧紧拥住夏南星:“南星,我从未娶过他人!”   夏南星噗嗤一声笑了:“我知道,那一世原本被送上山的人,被你送回家了。你娶的,从来只有我一人。”韩凛对无意之人多冷淡,他又不是没见过,若不是潜意识中有情,不论花轿中是何人,多粘人,都只会被送归。   “别谈情说爱了,快给本大王做猫饭!”橘子不满挥爪。   韩凛脸色一冷,把他拎到面前:“你害南星受此苦楚。”   “本大王还让他飞升了喵!”   “所以你真的是天道?”夏南星不可置信,可一想宇宙的尽头是猫咪,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本大王只是天道的一个分魂。”橘子摇头晃脑,“先给猫饭,吃饱再说。”   “你非凡猫,永远吃不饱。”韩凛不留情面,“先说清楚,才有猫饭。”   夏南星可没忘记,还有一笔账要跟韩凛算,抱臂转向他:“你先给本宗主……本座解释解释,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话!”   韩凛正色道:“我想你无病无灾,好好活着。”   “我想和你一起,好好活着。”夏南星哼了声,扭头不看他,“看来你不是很想。”   韩凛放了猫,后背贴上来,脑袋往他颈项蹭,毫无神祇威严,像只粘人的大猫:“南星,我错了。”   不管过程如何,总之结果是好的,夏南星轻轻拽了拽他耳垂:“看你态度真诚,本座原谅你了。”   随后,他把橘子抱了回来:“还有你!是不是你把我送来的?菊紫妙是不是也是你?《傲天妙妙传》又是怎么回事?”   “注意断句,是傲天妙,妙传!”橘子扬着喵脑袋,趾高气昂,“本大王观星掐算,从星星猫饭中,看出你命格非凡,于是用天玉捏了躯壳,以文作引,连接两个世界,把你的本该汇入彼方天脉的魂魄送入此界。”   夏南星:“……”你馋的是猫饭吧……   “龙傲天妙是谁?”韩凛冷声问,这个夏南星曾常提起的名字,让他颇为不痛快。   “那是本大王编在话本里的主角,此界根本没有龙傲天男主,蹭升级流爽文热度用的工具人而已嘛,不然怎么让爽文爱好者星星看到本大王的杰作。”橘子抬爪挡住韩凛视线,“听不懂的部分,让星星上榻给你解释。”   “这种事,不上榻也能解释。”夏南星揉乱猫毛,“那也没必要给我编那么离谱的一段吧,什么叫痴迷……”   “咳!”这段说出来,韩大神就得暴怒屠喵了,橘子赶忙打断,“那是为了让你乖乖待在原地不要动,等本大王来。”   夏南星:“……”行吧,虽然毁人清誉,至少目的达到了。   “那韩凛的魔头之名呢?”夏南星指头怼着小胖橘脑门,“明明所有事都有隐情,为何不解释清楚,害我们误会。”   橘子小声嘀咕:“魔头听上去多酷炫狂霸拽,洗白多麻烦,再说本大王怎么知道你俩会好上。”   “回答。”韩凛狠狠丨撸了把猫后颈。   桑葚吓得炸了毛:“大王要秃了喵!”   橘子爽利得瑟瑟发抖:“唔喵爽~再来两下~”   韩凛改掌为手刀。   橘子喵脑袋一甩:“这叫留白。”   夏南星把它放回桑葚背上,牵起韩凛的手:“本座懂了,橘子今日的菜单,留白。”   橘子:“啊喂!不要那么双标,原谅本大王啊!”   “大凛,咱们抓鱼去!”夏南星喊得大声,拉着韩凛向小溪跑去。   青山木屋门前雪,落英缤纷桃香来,瀑布自无穷高的银河落下,繁星满天,如梦如幻。   桃林旁的清溪中,韩凛操控着数条灵流,变换出鸬鹚、北极熊,以及白肚黑背无翅鹅,表演花式捕鱼。   夏南星看得直笑,玩心大起,蹬了靴,赤足踩入水中,弯腰举起一捧清泉:“大凛,看招!”   韩凛抬手随意一挡,鬓发全然湿透。   灵流散去,带起泉水如雨,俊朗无俦的神祇薄唇微弯,扬起笑容。   水花飞溅,折射出极光般的色彩,少年在绚烂的光影中,扑倒他宽阔的背上,笑靥如花。   神祇之地,不再孤单。 第98章 番外一   神仙过的是神仙日子,神仙日子自然是每个人、每只猫梦寐以求的生活。   比如小黑猫桑葚,成天粘着橘子大王撒泼打滚喵喵喵,上树下地无处不是撒欢场。   比如夏南星,抬手撸猫低手撸猫,打个盹被猫猫围绕,抽空还能噘嘴香一口神侣,放眼整个天神界,都找不出比他更惬意快活的了。   再比如韩凛……   韩凛很不愉快。   天道一片分魂外加一只桑葚就够粘人了,一天一桶星星猫饭和黄鱼干不够,竟还送了几十只分魂过来,赖在神之地不走,连日喵喵喵个不停,霸占了他的南星。   分魂都是胖橘,花色各有不同,在韩凛眼中没差别,都是猫,夏南星却不会认错任何一只。   “南瓜、香蕉、芒果、向日葵、大麦、玉米、胡萝卜,一字列队。”夏南星坐在桃花树下,手掌横扫。   七只喵喵从猫群里跳出来,排开横队:“加餐加餐!”   “今天的表演曲目是甜蜜蜜,来,跟着本座的节奏曲调,喵起来。”夏南星毫无章法地挥手指挥,“咪索啦咪……”   喵喵们一只负责一个音,听一遍就学会了:“喵喵~喵——喵喵……”   没有一席之地的韩大神很不悦!   韩凛负手站在猫咪群外围,眼刀飞扫上蹿下跳的猫猫,特别是被夏南星抱在怀里的那只,如果眼神能化成实质,这一只恐怕早已被削成生猫片。   天道分魂自然不惧神祇,唯有一只体型稍大些,在其中格格不入的小黑猫瑟瑟发抖,转过脑袋,小声提议:“宗主夫人,不如你变成喵喵?”   韩凛眉宇一挑,似是觉得此计可行,毕竟他当初变成小孩时,夏南星可是把他当抱枕的。   神祇之力,自是比修士强大得多,在自己的神之界更是无所不能。   韩大神行动力极强,广袖一挥,人已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脊线弧度优美,毛发油亮,目光锐利的黑猫。   韩凛猫比桑葚大了一圈,是成猫体型,身材健美,若有美猫大赛,他必定是魁首。   “大凛?”夏南星发现余光中的高大身影不见了,抬头找人,却见一只黑猫踏着众猫头顶,以一种十分诡异沙雕的步伐冲撞过来。   韩凛从没试过用四条腿走路,直到跌跌撞撞连滚带刨到夏南星面前,才终于掌握了四只猫爪的控制权,一脚各踩唱“咪”和“发”小胖橘头顶,做了个霸气的收尾动作。   “抱我。”韩凛抬起前爪。   橘子霸占星星怀抱C位,伸了个懒腰:“大胆!竟敢与本大王抢黄金宝座。”   夏南星憋着笑,紧抿嘴唇,终是没忍住,噗一声笑得东倒西歪:“大凛你……哈哈!你太可爱了!天神界最靓的喵仔非你莫属!”   “最靓的喵仔是本大王!”橘子挥爪要挠人。   韩凛以体型优势,不顾橘子的抗议,把它拎到一边,钻进夏南星怀抱,猫猫头往嫩白颈项一放。   “叫一声听听。”夏南星挠挠猫下巴。   猫猫群们沸腾了:“喵喵~”“喵!!!”“星星抱我!!!”   韩凛后腿一蹬,踩下要爬上来的两头猫:“喵。”   “大胆!竟然模仿天道一族求欢!”橘子上蹿下跳,“本大王蹭不到星星的怀抱,你也别想蹭!”   橘子一溜烟奔上桃树,跺起猫猫爪,扬落一阵桃花雨。   夏南星在粉雨中,身形一闪,被化成了一只白色小奶猫。   视线骤然变低,白猫星星眨眨水灵灵的眼,看着怼住自己的巨大猫头,动动小耳朵:“我这是……”   “星星也变成喵啦!”“好可爱!”“嫁我嫁我!”   猫猫群如波涛般起伏,喵喵声不绝于耳。   “退散!”韩凛猫一声爆喝。   不如橘子强势的分魂们抵挡不住神威,纷纷化作虚影。   橘子跃下桃树:“茶茶上!抢到星星喵才有猫饭吃!”   “好哒!大王!”桑葚哒哒哒冲上来,和橘子一起扑到韩凛猫背上。   韩凛猫一身腱子肉不是白长的,对付两只只会吃和睡的小胖猫游刃有余,熟悉了猫猫拳的打法后,几招就在三猫乱斗中抢占上风。他弓着背,右前爪和左后爪牢牢圈住星星猫,另两爪闪电般齐出。   夏南星被他藏宝贝似的捂得严实,只露出一只毛绒绒的白脑袋,看他比橘子更横行霸道的拳法,忍不住鼓爪:“大凛,你好棒喵。”   韩凛猫舌头舔舔他粉嫩鼻头:“为你,我无所不能。”   橘子从未在猫狗大战中落过下风,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无能狂怒:“本大王要制裁你!”   然而他的猫猫爪“制裁”尚未来得及降临,韩凛猫已叼起星星猫,以电闪雷鸣之速蹿回屋子,并设下了结界。   两人变回人形,韩凛充分展现了一轮两轮无数轮无所不能,以宣告星星的所属权。   一连七日,橘子都没能吃到星星猫饭,且看木屋紧闭的大门,这个时限还有被无限拉长的可能性。   桑葚喵喵献计:“大王,我们打滚卖萌吧。像这样……喵喵,饿饿,饭饭~”   “茶茶,你太单纯了。”橘子一猫爪抵住打滚的小黑猫,“本大王要的不是一时之饭,是永恒之饭。”   于是,夏南星在又一阵战栗中,听见了屋外宏伟的天道之声。   “三日后,于众神之地举办天神界美食大比,魁首可获得一个天道之愿。”   “唔……等等……天……”夏南星坐在韩凛身上,捶他满是抓痕和咬痕的肩头,“停一……下……”   “你有何愿,我尽可满足。”韩凛拥得更紧,“如此,不够吗?”   “够……”夏南星没能吐出一个完整的字,双手紧紧扣住宽厚的肩膀,细白指节泛着红晕,直到触电般的感觉过去,他才趁着休息的间隙,赶忙道,“天道之愿一定非同寻常,我们去参加吧!”   夏南星的愿望,韩凛自是满足:“好,还有三日。”   三日后,木屋结界解除,一橙一黑两朵蒲公英趴上窗沿。   桑葚:“哇!宗主夫人又在给宗主穿衣服喵~”   橘子:“神力无所不能,竟有傻神动手穿衣。”   竟敢说韩凛傻。   竟敢说南星傻。   屋内两人默契同时回头。   夏南星:“本座乐意。”   韩凛:“本座喜欢。”   小猫咪被怼得无言以对,喵哼一声,跑去众神之地,等着品尝美食。   夏南星原本计划研制一道顶级佛跳墙,可惜时间都被粘人大魔头占光了,只能争分夺秒,和韩凛两人做了星星猫饭和黄鱼干,提着两口罐子赶去参赛。   “众神之地是什么模样的?”重云之中,夏南星问。   韩凛从背后抱着他飞:“从未去过,应与所有神之地一般,是天道向往的模样。”   天道是只猫……   拨云见日,一幢通天的巨型猫爬架当空矗立,底层作基的云团上,肥硕的狗尾巴草们无风而晃,八卦纹的琉璃球从各处垂落摇动。   橘子爪踏八卦,从最顶层左蹿右跳落下。   夏南星看向韩凛黑袍上的穷奇戏珠暗纹:“画面似曾相识……”   “神都齐啦,事不宜迟,快开始吧!”橘子爪子一挥,一张巨型长桌出现,它四脚朝天,坐上正中的主座,拍拍爪爪,像是敲筷子等饭饭。   “到齐了?”夏南星诧异道,“神界就我们两神吗?”   “不知。”韩凛摇头,他不喜热闹,之前从未参与过神界各种比试,因此也未与其他神祇接触过。   “当然不是!”猫爬架上层,探出十来个脑袋,两只是人头,剩下的全是猫猫头。   说话的是名俏丽的青衣女郎,和他身旁着同款衣饰的男子并肩飞下来,看穿着,两人飞升前应是同门。   “这就开始了?本大爷来咯!”猫爬架上又风风火火跑下个壮实青年,扛着柄长丨枪,枪尖挂着口带盖的锅。   夏南星对着猫爬架上无数的猫猫头,两眼放光:“敢问此处是可以亵玩的吗?”   “南星可亵玩我。”韩凛往他面前一站。   “神祇还与猫吃醋呢。”青衣女郎咯咯笑着,朝身侧男子挥了挥拳头,“夫君太闹不听话,打一顿就好。”   夏南星看看自己不甚有力的拳头,再看看韩凛俊朗无俦的脸,决定还是把亵玩的重心给凛郎。   又有几名神祇从猫爬架上下来。   算上夏南星两人,参赛者拢总七神,橘子解释道:“唯有心如磐石的至善之人,得机缘以身救世方可成神,自天道生的数万年来,飞升成神的共十一位,其中两位用魂体四处游历去了,另两位则为寻心中挚爱,自愿轮回返回人界。”   十只猫猫坐上评审席,看毛色,有一半都是天道分魂。   “十大王为评审,尔等也可参与评分。”橘子拍拍桌子,“呈上来让本大王品鉴吧。”   荣登大王之位的桑葚:“喵喵等不及了!”   七神们端盘举锅挈壶,幻出形状各异的猫食盆,装上美食,送到长桌上。   夏南星探着脖子看了眼,都是做猫饭的好手,悄悄和韩凛咬耳朵:“大凛,你说我们能拿魁首吗?”   神祇们亦有评分权,韩凛广袖一挥,已将大大的一百亮在头顶:“南星的作品,自是最好的。”   “真那么好喵?本喵不信!”少女神祇顶着副猫耳朵,乃上古猫妖飞升,闪身到夏南星面前,幻出大调羹舀了勺猫饭,细长瞳仁一缩,“喵!!好吃!!本座也给一百!”   橘子埋首各种猫饭鱼干,豪吃海喝间隙,抬起猫猫头:“啊喂!满分是十分!”   神界的猫猫们自是不需有吃撑的担忧,猫饭盆被扫荡一空,猫猫们满足地抚着毛绒绒的肚皮躺平,举爪打分。   “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恭喜星星猫饭鱼干套餐,受十大王一致好评,以平均分十分的好成绩,荣获魁首。”橘子猫爪指指身后,猫爬架前有两个猫爪形的巨大容器,“今后大王们的伙食,就由你二神提供。”   夏南星、韩凛:“……”   敢情是来应聘厨子的……   “当然,作为奖赏,本大王会满足你们一个愿望。”橘子舔舔爪子,意犹未尽,爪爪一勾,把残罐勾到桌上,继续大快朵颐,“说吧。”   “大凛,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夏南星问。   韩凛刚要开口,他又赶忙阻止道:“是我们自己能做到的事吗?千万不要浪费了,先偷偷告诉我。”   韩凛颔首,凑到他耳边:“希望南星的眼神、心思,全都只给我。”   夏南星老脸一红:“还是要分一成让我撸猫的……还有别的吗?”   韩凛正色:“再无其他。”   “那就由我来许愿了。”夏南星乐呵呵挽起韩凛手弯,“我要带大凛回老家!” 第99章 番外二   天道有规,神祇不得干预凡界,更不可能带着肉身穿梭时空,去另一个世界,但天道说到做到,还是在一大群猫以及五名神祇如潮般的建议下,送两人的魂体到了夏南星穿越前的世界,不过只有一日之限。   夏南星的至亲之人早已先他一步离去,回现代为的本就不是重逢,而是想让韩凛看看他曾经所处的世界,一日,他已十分满足。   两人的魂体被送到夏南星曾经久住的病房中。   已有新的病人躺在他曾经睡过的病床上,是名年迈的老奶奶,夏南星默默祈祷愿她早日康复,瞧了眼一旁家属的手机屏幕。   两界时间流速大不相同,距离他穿越,竟只过了十五日。   “这便是你住过的地方?”韩凛环视小小的隔间,白墙上方几条空隙间,绑了条丝带,暖风不知从何而来,吹得丝带拂动,屋顶点着白色长灯,无火无灵,却十分明亮,最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房中几人拿着的灵板,画面各异,有图文并茂、奇怪的动画、诡异的武器,其中一块活动的画中人服饰还与他有些相似。   “这是住院部,我病发的时候就住这儿。”夏南星瞧他以往冷淡的表情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好奇,便一一指着介绍道,“这叫空调,能吹出冬暖夏凉的风,我最喜欢调到27度,大概相当于暖春的温度,和日光灯一样,用的都是电。”   “他们拿着的,就是我以前说的巴掌大的万能灵器,叫手机。”夏南星指着玩得不亦乐乎的男孩手机画面,“他玩的是吃鸡,里面人端的武器叫枪,那个在天上飞的叫直升机,和战斗机一样,都是飞机。”   韩凛认真在脑海中描摹设计,考虑在神之地模拟建设:“你喜欢?”   “我不太喜欢玩手游,就是手机里的游戏。”   韩凛默默把描了一半的设计稿划掉。   正是上午的查房时间,隔帘后传来交谈的声音,夏南星拉着韩凛到隔壁,正好碰上他的主治医师:“这位韦医生就是我的主治医师,他医术高超,好几次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还有护士姐姐们,他们都很照顾我。”   韩凛睨着眉眼帅气的青年医师,看他温柔地抚摸榻上男孩的脑袋,一想到他可能曾这样触碰过南星,眼刀飞射。   夏南星笑着把脑袋探到他面前:“别吃醋嘛,也给你摸摸。别看韦医师看起来年轻,其实比我大了二十几岁,我当他长辈的。”   年长百余岁的韩凛手一顿:“……”   “我们俩不一样,爱之深早已跨越年龄的界限。”夏南星对哄醋精驾轻就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转向病床,“亮仔能出院了,太好了。”   亮仔单纯地问:“韦医生,南星哥哥不回来了吗?”   韦医生摇摇头:“南星哥哥已经康复,不需要再来医院了。”   后面的护士侧过头,眼眶一红。   “柔柔姐姐不哭,我真的已经康复了。”夏南星碰不到人,只能抬抬袖子,虚做了个擦眼泪的动作,朝韩凛道,“好可惜,真想让他们知道,我过得很好,不要为我难过。”   韩凛催动灵流,勾了勾挂在小护士手机上的星星挂坠,小护士若有所感,环视周围,眼泪干了。   “你别动用神力,跨世界和凡人接触,消耗太大了!”夏南星按住他的手,这看似微不可查的行为,因违背天道之规,几乎花了韩凛七成神力,更严重的是,若触犯太过,是会遭受雷罚,甚至被打回凡界的。   韩凛却不以为意:“无妨,我想她已感应到你过得很好。”   医院里熟人颇多,夏南星担心再感怀几句,韩凛真要耗竭神力再入轮回了,便心念一动,牵着他转移到了附近的购物广场。   此界正是寒冬腊月,夏南星的故乡在南方,并不常下雪,但今日却很有氛围得飘起小雪。   快过年了,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路灯柱上挂满红灯笼,商场大门口摆了个大大的春字门,四角挂着福,正赶上周末,来置办年货购置新年战袍的顾客不少,来来往往全是人。   韩凛一会儿看看行人身上诡异的服饰,一会儿瞧瞧马路上时走时堵的车流,一张俊脸生生溢出了初降世时的茫然。   “这是何物?为何要关着许多人?”韩凛指向近处的一辆公交车。   “这些都是车,作用和马车一样,用燃料驱动。”夏南星凑到他脑袋边,踮起脚,和他保持几乎同步的视线,沿着手指向看去,“你指的叫公交车,和跨城灵舟作用一样。”   “行进如此之慢。”韩凛一想到夏南星曾拖着病体,挤如此缓慢且拥挤的车,不由把人环紧,“此界落后至此,南星,你受苦了。”   夏南星哭笑不得,抱着他小臂指指天空:“其实飞机比灵舟快,而且我运气还不错,一直有父母接送,从小到大没挤过公交。”   恰巧一艘客机划过天空,韩凛抬头送上一记眼刀:“有我的昆吾刀快?”   “那自然是比不上的。”夏南星用后脑勺蹭蹭他侧脸,保持被抱着的姿势,和韩凛同足踏步,向春字门走去,“带你去看些先进的。”   魂体在人群中穿行毫无障碍,两人很快到了广场顶层,这一层是美食区,夏南星如数家珍,一爿爿店介绍过去。   “川味火锅,热辣带劲;酸菜鱼,酸爽美味;日料生鱼片,当日空运新鲜诱人……”走了半圈,夏南星给了结论,“可惜我都没吃过。”上辈子因为先心病,忌口颇多,口味重的,生食的,他都不能吃。   韩凛搂着他,转弯:“再走一遍。”   这次由他主导行进,往每家店的后厨逛了一圈,往《夏宗主喜恶食谱集》里添了一打备用菜色。   “这儿新开了一家甜品店!”参观完最后一家,夏南星又抱着他手臂,拉人去了甜品店。   魂体无法进食,也没有嗅觉,夏南星吸吸鼻子:“我好像闻到奶油和巧克力的芬芳了。”   韩凛扫视顾客手中的菜单,看玻璃后的糕点师混合各种材料,视线定在打发的雪白绵软奶油上。   牛乳、鸡蛋、糖,还加了油,看到过实物后,制作方式于他而言并不是很复杂。   夏南星只能看没法吃,看完糕点师做翻糖猫猫,便带韩凛去了目的地:“这里是电影院,能看电影,相当于把戏文用摄影灵器记录下来,再播放给大家看。是情侣约会圣地。”   果然如他所言,等待区的座位上,并肩或携手的男女占了大半,剩下的是带着孩子来的。   “大凛是喜欢看甜甜蜜蜜的恋爱,还是英雄拯救世界,或是惊悚悬疑?”夏南星看过一排海报,有了心仪的观影目标。   韩凛视线和他停在同一张海报上:“这黄色的面团子是何凶兽?”   夏南星险些笑岔气,趴在他身上肩膀抖了好半晌:“此乃凶兽小黄人,就看他了。”   电影已经开始,放映厅最后排恰好空了个情侣座,夏南星拉韩凛坐下,闲适地往他身上一靠:“我还是头一次坐情侣座,原来是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韩凛曲着食指勾他下颏。   夏南星送上一记啄吻:“幸福的感觉。”   荧幕上,小黄人成群结队露着屁屁在沙滩上撒欢,夏南星跟着小声哼小黄人之歌。   韩凛听不懂八拿拿是什么意思,一问才知是香蕉,夏南星曾给一只天道分魂取过这个名,方才他在甜品店看到了这种水果:“他们为什么要唱香蕉?”   夏南星难得被问倒了:“大概因为颜色一样,而且叭叭叭的很可爱?”   韩凛觉得这凶兽远不如笑靥如花的南星可爱,于是夏南星看电影,他看了一场星星。   电影落幕,夜色也降下帷幕,披着暖黄的灯光,迎着飘散的薄雪,两人离开购物广场,步行穿过两个十字路口,进入一处高档小区,停在联排别墅群的其中一幢。   “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家。”夏南星道。   在他清楚先心病无法治愈,将越来越严重后,便在律师的协助下,办了遗产捐献,这套屋子严格来说,已经属于当地的慈善机构,不过才半个月功夫,尚没有工作人员来处理,屋内还保留着夏南星住院前的样子。   他的家就如同他纯善柔软的性格般,设计得温馨舒适。屋里的陈设都是暖色,暖白的墙布、沙发、桌椅,软蓬蓬的米色垫子、毛绒绒的橘猫玩偶,客厅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一家三口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爸妈,你们放心,我过得很好。”夏南星朝照片上的父母道,“身体健康,还在另一个世界当上了神仙,不止有房,还有一整座豪华大山住,猫咪想撸多少有多少。”   夏南星挽起韩凛的手:“最重要的是,我带女婿……不对,媳妇……爱人来给你们看啦。”   “在下韩凛,有礼了。”韩凛朝照片深深一揖。   “原来你也会自称在下。”夏南星笑道。   韩凛一脸真诚:“在岳父岳母面前,自当如此。”   “爸妈,怎么样,我挑的人万中无一吧。婚已经成过了,今天来见个高堂,虽然性别和我一样,不过我知道你们肯定不在乎这些。”夏南星把脑袋靠在韩凛肩上,“大凛,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韩凛再次揖身:“岳父岳母,感谢你们将南星带给我,在下定会照顾好他,护他永世平安,伴他永生喜乐。”   夏南星弯着嘴角,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一日的时限已过,时钟上三根指针汇于一线,两道灵体消失在房中。   在时空的穿梭中,韩凛加深这个吻,深邃的瞳孔里,倒影着不渝的身影,一如跨越时空相爱的两人,生死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