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随便招惹小狗   作者:小猫飞刀   简介:   席望江(攻) x 乐初(受)   缺安全感的落魄音乐人 x 直球追爱的治愈小狗   1   乐坛顶流席望江一朝穿越,沦落毫无天赋的穷逼追梦人,快要吃不起饭,还被顺手救下的流浪小疯子讹上了。   每次心软,席望江都强调这是最后一次。   然而,他借钱给小疯子看病,拼命打工带小疯子吃肉,赔钱赔力不说,还赔了一颗真心。   席望江心里很不平衡:“难道我上辈子欠你的吗?”   某天,得知小疯子的来历,席望江心情复杂地发现,自己还真是欠他的。   2   做人之前,小狗觉得那个人什么都很完美,小狗爱他。   做了人之后,小狗才发现那个人善妒、胆小、怯懦、傲慢、不讲理、胡搅蛮缠、爱发脾气……以及,小狗爱他。   小狗的爱,毫无道理。   #食用指南#   1攻受重生穿越平行世界,双向奔赴,1v1,he;   2受前世为小狗,转世为人,可以和小狗无障碍沟通,但在文中的本质是人,和攻谈恋爱是变成人且自我认知为人之后,不存在跨物种恋爱;   3准备好了吗,小狗要来爱你啦!   HE、救赎、双向奔赴、小狗文学、娱乐圈、重生、治愈、成长 第1章 别跟着我   为了获得创作灵感,席望江收集过这个世界的各种声音。   旷野的风声如同哀哭,竹子拔节听起来像骨折,孤独听起来绵长,荣誉则十分嘈杂……   但他从没想过,死亡,原来是寂静无声。   超跑失控冲下山崖的那一刻,他既没有听见轮胎撕扯地面的尖叫,也没有听见公路护栏被撞碎的轰响。   世界被同时按下了快进键和静音键,灵魂撕裂,一边极速下坠,一边又在缓慢上升,同爆炸过后喷薄的浓烟一起,融进了浮动的尘埃中。   他好像在原地停留了很久。   久到热搜挂上了“乐坛顶流席望江车祸身亡”的新闻,随之而来的,则是“席望江错失新一届金音奖”的热帖。   营销号争先恐后地发帖,从顶流还没来得及发布的新曲,一路扒到酗酒飙车的混乱私生活,事无巨细,证据罗列了一版又一版,猜测两条热搜究竟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甚至不乏主流媒体参与,或同情或嗤笑地讨论着:十八岁一经出道就掀起乐坛巨浪的天才唱作人,是否也到了才思枯竭、自暴自弃的时候……   但一切又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上一秒还困在滚烫的火焰中,下一秒睁眼,席望江已经睡在了陌生的床上。   第一感受是疼,仿佛全身筋骨被一寸寸打碎再拼合,相互摩擦的骨骼火辣辣的灼刺着。   然后才是茫然。   他这是在哪儿?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很快,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大脑被扯开一道口子,陌生的记忆洪水般狂涌进来。   席望江飞快起身,准确无误地奔向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   显然,这副身体已经饿了很久,没有吐出多少东西。   他站在洗手台前,鞠了一捧凉水泼在脸上,用长了厚茧的指腹用力捏了捏眼角,才缓缓抬起头,沉默地看向镜子里陌生的脸。   他这是……穿越了?   他很快从混乱的记忆中推断,这里应当与他原本生活的地方类似平行世界,这副身体的原主和他同名,甚至是同行。   但与要颜值有颜值、要才华有才华,一路攀至乐坛顶流的天才唱作人有着天差地别,这个世界的席望江是个空有一腔热情的穷光蛋,为了所谓的音乐梦,年近三十仍身无分文,窝在脏乱的小出租房里,饥一顿饱一顿。   脑子里的确多了一些不属于他的原创歌曲,席望江试着回溯了一下,很快便下定结论:不过分地说,这个人实在毫无天赋,压根不是搞音乐的料。   他试着清了清嗓子,唱了一句常用来开嗓的调子。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他还是被这糟糕的嗓音震惊到——气息不稳,声音嘶哑,稍微拔高调子就劈缝。   透过布满污渍的梳妆镜,他看着里面一头长发纠缠在脑后的邋遢男人嗤笑一声。   音乐,有什么好追求的呢?   什么天赋,才华,最后都不过一场空罢了。   好在这副身体什么都差,睡眠质量却一流,席望江已经好久没有睡过好觉,好不容易要长眠了,还莫名其妙穿越到这里,还好没有被安排什么奇怪的系统任务,便索性埋在被子里睡个天昏地暗。   很快他就睡不着了。   一个烫着标准包租婆卷发的阿姨来踹门,勒令他再不交房租就得在三天内滚出去。   席望江在脑海里把记忆搜刮个遍,从怀疑到震惊,最后认命地发现,自己只剩下不到三千的存款。   送走阿姨之后,这个数字下降为三百,放在之前,还不够他一顿饭钱。   肚皮适时发出咕咕的声响,再一次提醒他目前的凄惨境况。   破房子里连口水都不剩了,他不得不去外面弄点吃的。出门前,他下意识寻找墨镜跟口罩,一抬眼只望见逼仄的房间里挤着邋遢的木床,回过神后,烦闷地踹了门框一脚。   当他大手大脚在便利店花掉一百多后,这股烦闷很快往上又攀升了一大截。   他提着胡乱塞进口袋的食物,阴沉沉地往回走。   小破房子挤在老城区,条条道道错杂,随处堆积臭气熏天的垃圾,偶尔还有一些垃圾一样的人,比如不远处那几个嬉笑叫闹的中学生。   他们正聚成一堆,戏弄困在其中蜷缩成一团的少年。   “快看快看!哑巴变成狗啦!”   这群倒霉孩子很快找到新的玩法,他们让出一条道,不停投掷石子,逼迫少年四肢着地,像狗一样往前爬。   “快爬呀乖狗狗!哈哈哈……”   席望江初来乍到,没心情搭理这群脑子有病的问题儿童。他加快脚步,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倒尽胃口的地方。   从一旁经过时,他透过缝隙瞥见了少年的脸,意外地心神一震——这孩子脸上看不见任何屈辱,明明是脏兮兮的一张脸,却呈现出一种过于空白的单纯。   “你是不是还像狗一样撒尿啊?给我们开开眼呗!”   听着尖锐的笑声和踢打的闷响,席望江终于忍无可忍地回头,从脚边随手掏了块土砖提在手里,对准几个人屁股后方的空地,干脆利落地一掷,随后朝气冲冲望过来的人晃了晃手机。   “我报警了啊。”   如他所料,这群孩子虽然行径恶劣,但毕竟还穿着校服,实际都色厉内荏,一听说他要报警,纷纷一脸不服地走了。   那个少年已经被逼到了墙角,破成一缕缕的脏T恤被掀开,眼看着差点被扒了裤子,却仍然乖顺地像动物一样,跪在地上,扬起头看向席望江的方向。   又是那张空茫的脸。   不知为何,席望江心里像被吹了一缕轻风,某个柔软之处被猝不及防地勾了一下。他站在原地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你……”见少年一直没有站起来,他犹豫着问:“没事吧?”   少年含混地哼了一声,忽然目光一转,直直盯着他手里的塑料袋。   席望江警觉地退后一步,下意识将手里的袋子握得更紧,然而下一刻,少年手脚并用,飞快地扑到了他的跟前。   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小腿就已经被少年抱住,一张脏兮兮的小脸贴着他的裤脚不停磨蹭。   见席望江没有动作,少年更加急切地抓扯他的裤脚,尖瘦的下巴努力扬起,一边短而急促地喘气,一边咧开嘴角,似乎是想露出个笑容,却做成了奇怪的表情。   席望江后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心里冒出个诡异的错觉,他恍惚觉得脚边是只讨食的狗,正朝他疯狂地摇尾巴。   但无论如何,眼下可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他把手里的袋子又提高了一些,心想自己都随时吃不上饭呢。   少年大约是闻到了里面关东煮的香气,不停地耸动鼻尖,扑在席望江脚边不肯放他走。   僵持间,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妈从旁路过,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像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咂摸着嘴一溜小跑逃远了。   席望江没有办法,随便挑了串鸡肉丸打发小叫花子。   看见鸡肉丸的瞬间,少年的双眸都扑闪着发起光来,就着席望江伸出的手就打算上口咬,嘴唇正对着竹签尖刺的方向。   席望江吓了一跳,忙把手抬高,忍不住骂道:“你有病吧!要饭还要喂进嘴?”   少年全然没听见这话似的,满眼兴奋地望着食物。   倒是席望江自己,骂过之后又升起一股愧疚,因为他很快意识到,种种古怪行迹都在透露着,这个看起来流浪了很久的少年,可能真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他认命地叹口气,俯身捉住少年刮挠着自己裤脚的手,把鸡肉丸塞进了对方的手心。   终于将食物拿到手后,少年反而冷静下来,收起了那副随时要流口水的激动劲儿,像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样,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席望江略一思忖,抓着少年的手腕,避开尖刺的一方,带着他将丸子递送至嘴边。   少年圆润的双眸看看席望江,又看看手里的丸子,试探着慢慢张嘴咬上去,很快便大口大口吃起来,瘦削的脸颊因为塞满食物而鼓起一小块,颇有节奏地快速颤动着,三两下就将鸡肉丸吞咽下肚。   席望江瞧见那双亮澄澄的眼睛又往上看,顿时心觉不妙,他本该趁机赶紧脱身的。   果然,少年再次贴着他的裤脚蹭过来。   不远处又有人往这边走来,席望江头疼地看着脚边的人,实在不想再被当成变态,只好伸手拎着少年后颈的领子,用力一提,强行把人从地上拽起来站着。   少年又一次露出茫然的神色,好似被逼着做了什么怪事的模样。   或许是拎人时手里的重量比预想中还要轻,席望江看着少年瘦骨嶙峋的肩膀,终究还是心软,打开袋子,把一整盒关东煮都塞进了少年的手心。   “再多没有了。”   他转身欲走,少年立刻作势要跟,脚下一绊,差点直挺挺往前扑倒。   席望江拽了他的肩膀一把,把他推远一步。   “别跟着我,”他不多的一点儿同情心消耗殆尽,低声向直勾勾瞧着自己的人警告:“别以为可以赖着我。”   少年依旧对他的怒意浑然不觉,一声也不吭,见席望江伸手,就歪着头把耳鬓的发茬儿往他胳膊上贴,嘴角往两边咧开,一排整齐的小牙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粉软的舌尖。   看上去依然是古怪别扭的模样,但也能看得出来他已经尽力在表示讨好。   席望江没好气地抓了好些东西出来,一股脑塞给少年。   他开始对这个贪得无厌的小傻子不耐烦,甚至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只想快点甩脱这个麻烦,于是转身提着袋子走得飞快。   过了一小会儿,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时远时近,节奏混乱,一会儿像蹒跚学步的孩童,一会儿像颤颤巍巍的醉汉,但始终牛皮糖一样坠着他。   租住的破房子就在眼前了,席望江埋头往低矮的房檐下钻。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一瞬,紧跟着也加快了。   从出门就一直不断累积的烦躁攀至顶峰,席望江突然爆发,猛地回身,用力把手里的口袋丢了出去。   “我说别他妈跟着我!”   剩余不多的零食从塑料袋里漏出来,先是撞向少年的肩膀和腰,然后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少年还保持着突然停下时往前栽倒的惯性,被劈头盖脸砸了一通,也没有丝毫不满或发怒的迹象,只是努力让自己站稳,四肢不太协调地躬下身,把零食一个一个捡起来,笨拙地装进袋子。   席望江看着这个毫无自尊、不知羞耻的乞丐,脸色愈发阴沉。   尴尬的是,也许是因为发泄过后,饥饿感更加清晰地涌上来,他的肚子突然发出一串清晰的鸣响。   少年停住动作,仰头看向席望江,眼眸微微流转,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索一阵,把先前席望江塞给他的一条巧克力也放进了口袋,然后很努力地想把口袋的提手系回原本的模样,但没有成功。   他起身的时候又踉跄了一下,抬眼看过来,嘴角还沾着一点关东煮汤汁的红油。   见对方还要跟上来,席望江眉梢抽搐,一句脏话就要脱口。   可没等他骂出来,少年已经咧着嘴角靠过来,学着他先前的样子,先捉住他的手,然后小心地把袋子放进他的手心里。   席望江忽然噎了一下,一时愣神,任由少年凑近,贴着他胸前的T恤,鼻尖轻耸,仔细嗅闻了几下后,撤身后退,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用亮澄澄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转身离开了。   一阵风卷了片落叶盘旋而过,绕着少年离去的方向滑走,入眼只剩空无一人的逼仄小巷。   席望江回神,下意识扯着胸前的T恤拎到鼻尖下闻了闻。   一股久未洗澡的汗酸味儿。   --------------------   小剧场:   如何用一个动作让企图羞辱你的人彻夜难眠。 第2章 别得寸进尺   填饱肚子,席望江原本想继续睡,却不知怎么,突然看那张破床不顺眼起来。   床单被罩严重发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枕套上晕着几团不明污渍。   他到底是怎么在这么脏的一张床上,心安理得地睡了两天的?   还有原主到底多久没有洗头洗澡换衣服?   自从刚才闻到酸臭味开始,这股令人恶心的味道愈来愈浓烈。   席望江一刻也忍不了地冲进浴室,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把自己洗干净了,才勉强躺上换过了床单被罩的床。   第二天一早,他被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这破房子毫不隔音,他又住一楼,薄薄的木板门正对小巷,哪怕只是有人路过,脚步声听着也跟挨着他的床在走似的。   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往被子里一缩,盖住耳朵继续睡。   将将要睡着,门板突然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响。   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把头蒙住了。   很快,相同的敲击声开始重复地响,隔一会儿响一下,催命一样。   他彻底睡不着,怒火直蹿天灵盖,被子一掀就开门出去,刚要开口骂谁这么神经病,却发现门口空无一人。   倒是地上多了点垃圾,一个吃剩的筒子骨,半个发黑的馒头,两颗烂葡萄,一小截火腿肠。   席望江站在门口往巷子两边望了望,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人,一脚把这些晦气的东西踢散了。   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这里的垃圾随处可见,可能是被风吹过来的。   可接下来的几天,他的门口每天都会出现新的垃圾,更诡异的是,它们总被排得整整齐齐,上供似地摆在他的房门口。   他不得不再次探索原主的记忆,思考是不是有得罪过什么人。   结论是没有。   原主不但没得罪过谁,还因为常年窝在破房子里搞音乐,在这座城市都没什么认识的人。   席望江再一次从镜子里打量这个陌生的男人。   从车祸到穿越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周,他躺在床上睡睡醒醒,总觉得没什么实感。明明马上就吃不起饭了,也没有感到担心或焦虑。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对他来说,人生从超跑爆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结束了。现在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不过别人的人生。   甚至是已经被使用了一半的残次品。   从保留的记忆中,他不难得知原主苦苦追求但几乎没有进展的“音乐梦”,但对于现在的席望江来说,那更像是一个笑话。   他不想,也不觉得有任何意义去替他完成。   镜子里的人用沉重的目光与他对视,他分不清这种死水般的绝望,到底是原主在日复一日的贫瘠生活里磨出来的,还是他从另一个世界里带来的。   心情陡然变得烦闷,逼仄的出租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需要出去透透气。   说是透气,这附近也没什么甜美的空气可供他呼吸。他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道里瞎蹿,目光滑过周围灰扑扑的风景,只觉得堵在胸口的东西变得更沉重。   拐角处突然传来哐当一响,席望江下意识望过去,只见一个清瘦的身影飞蹿而去。   紧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探头撵了两步,见人已经没了影,恼火地停下来,踹了地上的垃圾桶一脚,嘴里骂骂咧咧:“死叫花子天天来翻垃圾!”   席望江从旁走过,发现这是一家小面馆,门口安着铁皮灶,案板凝结着不知多少年的陈垢,上面摆着一堆剁得堪比头屑的肉碎,和一根被刮得一丝肉也不剩的大棒骨。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想起这几天出现在自己门口的垃圾。   中年男人泄完愤,又把垃圾桶扶正,随手从里面一掏,摸出块沾了一圈土豆皮的牛骨,抵到自来水管口冲了两下,丢进了正在沸腾的汤锅里。   席望江胃里翻滚,飞快走远了。   这天晚上他什么也没吃就睡了,迷迷糊糊梦见自己花光了钱,跑到那家面馆翻垃圾吃,好不容易翻到一根筒子骨,就被男人提着菜刀撵出来。   他拔腿往外逃,看见身旁有人和他并肩跑在一起。   他们身上都又脏又臭,这人却很开心似的,转过脸咧嘴笑着。可没等他看清,这人突然又加快速度,一下子从他眼前蹿走了。   席望江睁开眼,心跳快得像是刚才真的在冲刺一样。   不知怎的,他忽然一下子想起来,昨天从面馆逃走的人,似乎就是上次那个精神有问题的流浪少年。   筒子骨,奇怪的少年,翻垃圾……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正神游着,薄薄的木板门后,响起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席望江心里一动,忽然有了个猜测。   他慢慢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撩起窗帘,透过窗户往外一看,果然有个清瘦的身影。   少年比上次,准确来说,应该是上上次见到的时候,更脏了。   只见他撅着屁股,以一种古怪别扭的姿势跪趴在门口,窸窸窣窣从怀里掏出好些垃圾堆到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肩膀不时耸动着。   难道是在报复自己上次朝他发脾气?看他当时闷声不响,原来暗地里一直记着仇呢。   席望江气极反笑,只恨自己一时多管闲事,招了个大麻烦来。   “你干什么呢!”   他开门撵人。   少年抖了一下,半个脏兮兮的包子从手里掉出来,滚到席望江脚边,少年立刻追过去,躬身捡起来。   他的手脚看起来协调多了,上次见他走得东倒西歪,席望江还以为他四肢有什么残疾,现在看来,大概只是脑子有问题。   门边已经整齐地摆了几样东西,今天是一小根鸡脖子,几块看起来特别眼熟、被剔得一丝肉也不剩的骨头。   少年被抓包竟然一点没害怕,席望江都站在他跟前了,他还攥着包子作势要往门口摆。   席望江眼角直跳,一脚把这些脏东西全踢开了。   “没完了是吧?”   少年停住动作,似乎很不理解似的,看看席望江,又看看手里的包子。   他一张小脸被糟蹋得脏兮兮,唯有那双圆眼毫不蒙尘,闪着润泽的水光,显得亮澄澄的。   席望江再大的怒火也偃旗息鼓,心想自己和一个精神病生什么气,他尽量好声好气地商量:“小没良心的,你拿了我那么多吃的,也报复我好几天了,我不和你计较,这事就到此为止了行吗?”   少年轻轻歪了歪头,也不知听没听懂。   席望江无奈:“你到底想怎样?”   他想了想,进屋拿了仅剩下的半袋面包,递给少年。   “最后一点了,”见少年不伸手,席望江没好气地补充:“知足吧,我自己还饿着呢。”   不知被哪句话刺激,一直呆滞的少年忽然眼睛一亮,不但不接那袋面包,还作势要把手里的脏东西往他身上塞。   那半个包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脏得看不出本色,和地上散落的垃圾一起,散发着难以描述的酸臭味。   席望江连忙躲开,少年却更焦急,又是捡地上的垃圾,又是往他身边扑,嘴里急切地乱哼着,见推搡不过,忽然当着他的面,低头朝手里的包子咬了一口。   席望江整个呆愣在原地,胃里翻江倒海的同时,忽然福至心灵。   “你这是……在给我送吃的?”   少年不说话,直直看着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把那口包子咽下去了。   席望江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见席望江不再躲闪,少年也渐渐平静下来,慢慢地将地上的东西拢成一堆,除了手里的半个包子,其他全都推到他的脚边,这才满意地往后退开,站在一步远的距离,三两下把包子全吃下肚了。   席望江伸出去阻拦的手虚虚顿在半空。   “我不吃这些……”他试图跟少年沟通,想说“你以后也别吃了”,但很快又意识到,少年常年在外流浪,也许一直都靠捡食垃圾为生,不吃这些又能吃什么呢?   他只好把后半句艰难地咽下去。   少年显然没有吃饱,看向他脚边那堆东西的目光,和初见时看向他手里食物时是一致的,但这次没有讨要,只是很坚定地看着他,也不肯接那半袋面包。   席望江纠结半晌,挑了块看起来不那么脏手的东西捡起来,再把面包塞过去。   “就当我跟你换的,行了吧?”   少年偏头想了一会儿,总算收下了。   席望江一刻也受不了,只想快点进门洗手,连忙催促少年:“快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少年也没纠缠,朝他咧了咧嘴,很快跑远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早上打开门,新的“食物”又整齐地摆在门口了。   和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少年没有偷偷走远,而是蹲坐在不远处,一副就等他开门的姿态。   席望江抱着手臂倚靠在门框上,无奈地扯了下嘴角:“你就铁了心赖我是吧?”   少年歪歪头,兴许是感觉到席望江态度的软化,圆圆的眼微微眯起,自以为隐秘实际十分明显地往门口又挪了几步。   “打住,”席望江站直身体挡住了门,“别得寸进尺。”   少年轻呜了一声,失望地垂落视线。   这回席望江没顺着他收下那堆东西,也没多的东西可以给他吃,只象征性地撵了两句就关门回房了。   透过窗户,他看见少年站在原地,目光渴望地盯着地上的东西,因过瘦而骨节突出的后颈从破烂的T恤领口延伸出来,虚掩在细碎的发丝下,显出一股倔强的生命力。   没过多久,少年将头贴近门板,似乎用鼻子嗅了一阵才转身离开,清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巷道中。   席望江拉开门,多米诺骨牌般整齐排列的厨余垃圾,一样也没少。   很奇怪地,对着这样一堆令人恶心的垃圾,他的肚子忽然咕咕叫起来,就像方才开门时,少年肚子里不停发出的声音一样。   --------------------   小剧场:   小狗:我饿着肚子,捡垃圾养你。 第3章 叫声哥听听   雨是半夜下起来的,雷声轰鸣,闪电交织,狂风把门板刮得哐哐响。   席望江半梦半醒,忽然忘了身在何处,仿佛还在上一个世界,没有出道之前。   他带着一把吉他,独自在繁华的异乡闯荡,也在夜里遇到过这样的大雨,那时的他尚且怀着一腔憧憬,天不怕地不怕的,只迷迷糊糊地担心着,前两天遇到的流浪狗有没有去处。   醒来已经过了十点,比前几天晚很多,也不知道今天小疯子来过了没有。不过时间这么晚了,大概也丢下东西走了吧。   他仰躺在床上,后背被汗水濡湿了一片,不太舒服地贴着皮肤,但一时也不想动。   总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像是忘掉了什么。   门板轻响了一下,他忽然记起昨夜的大雨,翻身起来去开门。   刚把门拉开,一坨湿淋淋的重物顺势滑落,砸到了他的脚背上。   他吓一跳,连退两步,倒在脚边的少年丝毫没有反应,软绵绵地滑到了地上。   外面起了阵风,卷着雨后浓重的湿意,凉飕飕地刮过。   少年轻哼了一声,四肢动了动,慢慢把自己蜷起来。   席望江回过神,赶忙上前查看。   少年浑身湿透,平常总是瞪得大而圆的眼睛阖上了,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脏兮兮的小脸透着不正常的红润。   席望江用手背贴了一下,很烫,大概是受了一晚上的风雨,着凉发烧了。   可那又怎样呢?   他站起身,再一次感到烦躁。   他刚来这个陌生的世界,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呢,凭什么要接管这么个本来与他毫不相关的麻烦?   可一转眼,他又看见少年紧紧护在口袋里的东西——小半个汉堡皮,已经快被雨水浸泡成糊状,大概又是专程留给他的“食物”。   僵持片刻,他叹一口气,找了块旧毛毯包住少年,兜着腿抱进了屋。   房里只有一张床,他不久前才换的床单,牙咬了又咬,实在横不下心把脏兮兮的小疯子往上放,只好又抱去浴室,烧热水给傻孩子洗了个澡。   拖布一样的T恤直接丢进了垃圾桶,少年瘦骨嶙峋的身体袒露,骨骼清晰得硌手。   一枚发黑的金属片挂在胸前,堪堪卡在锁骨处。   席望江第一次拎他后颈的时候就注意到这条链子,这时拿起来细看,才发现上面刻着名字和年份。   原来小疯子名叫乐初,按年份换算,马上就二十三岁了。   席望江微微有些吃惊,小疯子发育得不好,瘦瘦小小一只,脸小眼圆,一脸不知世事的纯真,他一直以为这人最多十五六岁呢。   潦草地替人擦了身体后,席望江把乐初放到床上,替他盖紧了被子。   带着退烧药和白粥回来时,床上的人依旧沉沉睡着,蜷曲在被子里,侧着头,小巧丰润的唇贴在枕头上,微微张开,呼出的气息濡湿了一小片布料。   席望江叫他起来吃药,推推胳膊拍拍脸,只见床上的人睫毛颤了又颤,圆眼半睁半阖,就是没有醒过来。   他只好托着肩膀把人抱起来,自己侧坐在床头,让乐初靠在他臂弯,半搂半抱地喂了药和粥。   乐初瘦得惊人,怀里好似揽了一把轻飘飘的骨头,没有实感。倒是一头炸毛很茂盛,略微带卷,很有生气地朝四面八方展开。   席望江几乎是魔怔地伸手摸了一把,像摸一只小狗。   摸完想起乐初实际上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了,他立刻又浑身别扭起来,忙把人塞回了被子。   床被霸占,席望江只能拎着椅子坐在窗前,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发呆。   他原想着只等乐初醒了,就把人赶走,或者最晚天黑之前,一定要叫他离开。可没到傍晚,乐初的体温越来越高,烧得浑身皮肤泛粉,汗珠一圈一圈地涌上额头,到最后甚至呼吸都微弱了。   这下不仅没能把人赶走,还不得不带去了医院。   钱是找房东借的,今天买药和白粥时他的余额就清了零,原主也没有朋友或家人,通讯录里能联系得上的只有房东。   席望江再三保证本月之内还清,房东太太才不情不愿地松口,条件是从下个月开始房租涨三百。   交完医药费,席望江肉疼地计算余钱,想起曾经一顿饭花去几千上万也满不在乎的日子,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心头难免升起一股沧桑,   不过,也的确是上辈子的事了。   推开病房门,席望江忽然快步冲向病床,一把捏住了乐初挣动的手。   “你病了,好好躺着。”   乐初只是迷迷糊糊地醒了,大概是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地方,不安地想要起身,被席望江握住按回去之后,迷迷瞪瞪地瞧了几眼,伸手轻轻勾住席望江的衣袖,很快又睡着了。   席望江坐在病床边,一时忘了收回手。   点滴管里的药液慢慢下坠,涌入一只苍白细瘦的手臂。   他呆滞地看着,有种恍然回神的错觉,仿佛那只透明的输液管,也连接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将爆炸时丢失的灵魂注入,让他在陌生的世界里,缓缓变得完整。   他想,既然来了,就好好过吧。   再说,他还得找这个小疯子收债呢。   连带着额外涨的房租,也都要全算在小疯子头上才行。   *   *   跑。   要很努力地跑。   跳过种着灌木的花坛,钻进矮墙根的小洞,躲进挤压着腐朽落叶的角落,才能放心地喘气。   可是为什么,前肢变短,身体的毛发也消失了……   糟糕!被揪住了脖子。   原来自己也能像那个人一样用两条腿行走了,好厉害!   他闻起来和那个人好像,他好像成天饿肚子,他不太会找食物呢……   我来罩着他好了!   ……   面馆的老板撵过来,乐初灵活地逃跑,四肢却突然被冻住了一样。他猛地抽搐了一下,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奇怪的地方。   那个留长头发的男人,坐在旁边,垂着头打瞌睡。   手背有点疼,乐初动了动,想要给自己舔舔。   男人醒来,按住了他的手。   “别动,还有最后一点药了。”   乐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自己怎么突然听懂人类的语言了?   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也是人类了。   他原本是一只小狗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睡了一觉,就跑进了别的身体。   脑子里住着两个生物,轮流管控着这具身体,有时是小狗,有时是一个年轻男人。   乐初这个名字,原本就是年轻男人的。小狗觉得,既然来了别人的身体,那也应该使用别人的名字。   最近,这两个生物越来越分不清了。   有时候,小狗会忘记自己是小狗,男人也会忘记自己不是小狗。他们开始共享一些记忆。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小狗发现,年轻男人的生活方式和自己流浪时并没有差别,虽然一开始用两条腿走路有点难,但他学得很快,他已经能很熟练地当“乐初”了。   “摸着不烫了。”   长头发男人用手背贴了贴乐初的额头。   很熟悉的味道。   乐初耸耸鼻子,用鼻尖去追逐温热干燥的掌心。   “干什么呢,狗似的。”席望江把手抽回来,指尖无意识蜷曲起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席望江,你以后叫我哥,给我当小弟,因为你欠我钱,哪天还完哪天放你走。”   手背太凉了,很不舒服,乐初还是想舔,但他没有动,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神态和语气,令他觉得十分熟悉。   他记得,在很久之前,他还是很小一只小狗的时候,有个人蹲在花坛边,给他喂了一根鸡肉肠,跟他说了一些话,也是这样的感觉。   那时他没有听懂,他只知道,从那以后,只要每天等在固定的地方,就不用再饿肚子。   要是那个时候自己也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就好了,就能像现在这样记住那个人的名字了。   席望江。   乐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别愣着,叫声哥听听。”   鼻子被捏了一下,乐初皱皱鼻尖。   “唔……”   乐初轻轻哼一声,他很努力地搜寻身体里的另一份记忆,学习人是怎么说话,但一开口舌头就不听使唤了。   “真是个小哑巴?”   “我真是疯了才会把你捡回去……”   席望江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把先前抽回的那只手重新伸过来,手掌轻轻压在他头顶的卷发上,叹了口气。   “算了,我在这儿也没有朋友,以后你就跟着我,等哪天钱还清了……还清了再说吧。”   乐初没有办法回答,甚至听也只是似懂非懂。   人类的语言对他来说太困难,词语和句子已经很难懂了,还有那些藏于言语之外的意蕴,他更加不懂得分辨。   他抬眼描摹席望江的脸。   窗外的天空正燃着绯红的晚霞,席望江发光的轮廓映照在他亮堂堂的眼眸里。   他其实很喜欢当一只小狗,稀里糊涂变成人,心里并没有多少实感,也没有感觉到期待或兴奋。   但这一刻,他忽然想要快快学会说话,快快变成一个真正的人,去当席望江的小弟,去回应席望江的那句“叫声哥”。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转变是为什么。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因为,晚霞里的席望江,看起来好薄,好像下一秒就要变得透明,如果没有人牢牢抓住他的手的话,会彻底消失在金色的光晕里。   乐初喜欢席望江,不想要他消失,所以向他伸出手,牢牢抓住了。   --------------------   喜欢小狗请点点收藏~(小狗摇尾.jpg) 第4章 你倒是好养活   “你睡这里。”   席望江指着角落简陋的地铺,不无心虚地说。   没办法,以他现在的经济条件,不可能再额外置办一张床,而他又不能忍受和捡垃圾的小疯子睡在一起,只好翻遍家里所有能用的毯子被褥,勉强弄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虽然怎么看都像狗窝,但他尽力了。   乐初葡萄似的眼珠随着席望江的手灵活地转,人却没动,乖乖抱腿蜷坐在椅子上。   他刚从医院被带回来的时候,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一直寸步不离地贴着席望江。   就连席望江上个厕所的工夫,都能听见他在外面不安地挠门。   连续被绊了好几次之后,席望江耐心耗尽,沉着脸把这块牛皮糖从身上撕下来,强行按在了椅子上,并在他企图再次黏过来时出声威胁:“再动就把你丢出去。”   乐初立刻停下了动作,直到席望江铺好被子,仍一动不动地保持同一个姿势。   “现在可以动了。”   席望江解除禁令。   乐初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如果不是被席望江及时拎住后颈衣领,大概已经直挺挺扑到地上。   他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腿,似乎在疑惑它们为什么不听使唤。   席望江哭笑不得,他没想到小疯子对他随口一句气话这么在意,四肢都僵麻了还一声不吭地坚持。   他顺手把乐初丢到被窝中间,看着小疯子神经兮兮地闻来闻去,心想:既然已经决定收留他,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别瞎闻了,在柜子里放了这么久,不可能没有霉味的。”   席望江没好气地丢了个衣服做的枕头给他。   乐初扑起来接住了,抱在怀里激动地翻滚,还把边角系的结咬在嘴里撕扯。   “你真是狗变的吧!”   席望江从他嘴里救出即将散架的枕头,颇为头疼地看着被折腾得更像狗窝的地铺。   “凑活睡吧,”他蹲身按了按被褥试手感,又坐上去感受了一下,“怎么也比你睡大街强,知足吧。”   也不知道这小傻子听懂没有,倒是消停下来了,小狗似地跪坐在一边,累得直喘气。   昨晚在医院陪了一夜床,席望江没怎么睡好,今天领着人回家后,又一直没歇着,这时靠着墙坐下,浓重的疲惫顷刻压上了肩颈。   但这种疲惫和前几天不太一样,他不但没觉得困,反而挺有精神,头脑清醒地思考接下来靠什么生活。   当然,不排除这种清醒实际来自于仅剩两百的余额和高达一千的债款。   他看着天花板一块掉了一半的墙皮发呆。   手心被湿热的气息撩了下,紧接着,软滑弹润的触感轻轻覆上来。   “别来烦我。”   席望江推了推乐初凑上来的脑袋。   乐初顺从地被推开,然后重新追着席望江的手,继续用脸颊和鼻尖蹭着他的掌心。   席望江正认真思考找工作的事情,被蹭得分心,再次将他推开。   乐初改为用额头拱他的胳膊。   席望江又推开。   乐初又贴过来。   来回几次,席望江没忍住笑了,托在乐初下巴底下的手没再撤回。   “你到底要干嘛?”   乐初眨巴着大眼睛与他对视,歪下脑袋,慢慢将脸颊和耳朵都放进他的手心,黏黏糊糊地蹭。   他虽然身上瘦得硌人,一张小脸却依旧是圆润流畅的。   席望江不禁想起他鼓着两腮嚼食物的模样,进而又想起前些日子门口一日不落的垃圾。   “知道了,”他顺势用指尖弹了弹乐初绵软的耳垂肉,说:“不用谢。”   没一会儿,蜷在身旁的人打起了呼噜。   席望江轻轻抽回手,不怎么费力地将小小一团的人摆了个舒服点的睡姿,替他盖上了被子。   明天要早起出门,草草冲了个澡后,席望江也躺到了床上。   正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脚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不会有老鼠吧!   席望江一激灵,几乎是弹起来把灯打开了。   乐初被忽然亮起的光眯了眼睛,抬到一半的腿定住,两手还趴在床尾,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往席望江腿边的缝隙里挤。   席望江很努力地克制怒意,语气仍算不上平静,指着角落的地铺:“回你自己的床去睡。”   乐初没动,目光试探地看他。   “听话,”席望江气急败坏:“别逼我收拾你。”   乐初垂下眼,慢腾腾地回到自己的小窝。   席望江说:“躺下睡觉。”   乐初乖乖躺在堆成一团的被子旁边。   席望江关了灯,裹着被子翻身,眼睛闭上又睁开,补充道:“被子盖好。”   听到身后传来翻动棉被的声音,席望江很快睡着了。   一夜无梦。   醒来时,乐初正背对着他蹲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户的方向,不知道在干什么。   席望江看了眼时间,才刚过六点。   “这么早,你什么时候起的?”   听见他说话,乐初转身往床头蹭过来。   席望江也不指望他回答,随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掀开被子起床。   不出所料,乐初又是寸步不离地缀在他身后。   “不许挠门。”   席望江把他拦在门外,上完厕所,准备洗漱了才让他进来。   “牙刷忘了买,先过来洗脸。”   乐初少见地没有任他摆弄,直奔马桶而去。   席望江举着毛巾,实在没了脾气,无语道:“这么着急你刚才自己不来……”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乐初的生活技能基本为零,连穿衣、用筷子之类的小事都不熟练,马桶的使用方式也是席望江在医院的时候教的。   倒是学得很快,此刻,他旁若无人地露着半个圆翘的屁股蛋,垂着头,姿势标准又认真。   席望江张张嘴想说什么,听见冲水的声音,转头又忘记了。   早饭只有馒头和白粥,席望江食不下咽,乐初倒是啃得很香,把席望江剩的半个吃光了,粥碗也舔得干干净净,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你倒是好养。”   席望江看得目瞪口呆,转眼又叹气:“好养我现在也穷得要养不起了。”   乐初舔舔嘴唇,还想舔舔手心的时候被席望江瞪住。   “教你的,又忘了?”   乐初顿住手,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揪了一张纸巾,乱七八糟地往嘴巴周围糊了一遍。   席望江叹口气,从他手里拿走皱巴巴的纸团,重新扯了一张干净的,替他把粘在脸上的米粒擦掉。   “我今天要出门……”   他话刚说一半,乐初的眼睛立刻发亮,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   “你不能跟着我。”席望江泼冷水。   乐初眼里的光暗了几分,但还是不肯妥协地看向大门的方向。   “撒娇也没用,找不到工作我俩就只能饿死。”   这下乐初收回了目光,垂着头,肩膀都塌下来了。   “也不用这么丧吧,”席望江看得好笑,“我还不至于这么没用。”   “门我就不反锁了,你在家乖乖的,午饭我带回来吃。”   临走前,席望江拉拢房门,透过慢慢变窄的缝隙看见一双写满渴望的圆眼,又不放心地补充:“要是乱跑的话,我可不会去找你的。”   他听见乐初很轻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   *   还是一只流浪小狗的时候,乐初曾偶然与一只带项圈的小黄狗聊了一会儿,并从它那里得知,作为一只有主人的小狗,要履行怎样的职责。   那个时候,他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一天,自己也能像小黄狗那样,在能够遮风挡雨的房子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   虽然他已经不是小狗,但他还是决定要履行那些职责,毕竟席望江身边也没有别的小狗。   当然,他也不希望席望江以后会有。   “首先,要保证随时都在主人的视线里,如果不在,要弄出点动静,提醒主人自己在哪里。”   乐初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轻轻挠门,提醒门后的席望江自己一直在这里。   “千万要注意,大喊大叫的小狗不会被喜欢。”   被踩到脚了,好疼,但是乐初忍住了没出声。   “要仔细观察主人的动作,记住他们的指令,并且遵守。”   席望江叫他不要动,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乐初很难受,但坚持下来了。   “人类很惧怕黑夜,主人睡觉的时候,要守在他身边。”   虽然小窝很舒服,乐初也很困,但睁眼发现房间暗下来,他还是挪到了席望江睡觉的地方。   席望江果然很害怕,一点轻微的动静就会紧张地开灯,还会因为恐惧发脾气,和乐初以前遇到过的长毛流浪猫一样,很可爱。   乐初感觉身上的责任更加重大,偷偷从被窝里爬出来,像个尽职的小战士,蹲坐在床前为他守了一夜岗。   好几次,乐初的眼睛缓缓闭上了,小黄狗的话就会盘旋在耳边给他鼓励。   “有时候很辛苦,但乖巧的小狗会得到很多奖励哦,我最喜欢到小狗公园遛弯!”   当席望江说到“出门”的时候,乐初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以为自己也要得到小黄狗那样的项圈了。   然而,他失望地发现,席望江似乎并没有要带他遛弯的意思。   他出门是要找工作。   工作是什么意思呢?   席望江说,不工作他们就会饿死,那工作指的就是打猎吧。   小黄狗好像也说过,人类白天大部分时间都要外出打猎。   乐初看着被关上的门,回忆席望江前几天总是饿肚子的模样,十分担心地想:他的打猎技术那么差,要不还是换我去吧。 第5章 希望席望江也快乐   找工作的事连续两天毫无进展后,席望江失眠了。   他直挺挺躺在床上,陷入自我怀疑。   离开了音乐,他果真是一无是处的人吗?   可事实证明,音乐的道路不也被他走得一塌糊涂吗……   熟悉的无力感渐渐涌上来,他好像飘在空中,身下既是深渊也是泥沼,既能让他重重坠落,也能将他死死困住。   一阵窸窣细响将他从虚空中拽了回来。   借着窗外透射的微弱光线,他看见乐初正四肢并用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起初席望江以为乐初要上厕所,却发现他打着哈欠朝自己的方向来了。   席望江拧紧了眉头。   今天睡前,小疯子格外黏人,一个劲儿往他床边挤,是被他强行塞回地铺的。   他看得出来小疯子不太高兴,但他自己也烦着呢,哪有心情顾这么多。   小疯子虽不懂事,好歹是听话的,没想到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席望江又好气又好笑,闭上眼一动不动地装睡,就等抓个现行了再教训人。   等了一会儿,迟迟没等到动静,席望江睁开眼,才发现乐初并没有过来扒床,而是停在两步远的地方,背对着他蹲坐在地上,静静望着窗户的方向,一动也不动,清瘦的脊背挺得笔直,就像席望江每天早晨睁眼看见的那样。   原来小疯子不是起得早,而是根本没睡吗?   席望江的心尖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不知道乐初流浪在外的生活是怎样的,可只要想一想两人初遇的情景,就不难窥得其中的艰辛。   更何况,那还只是冰山一角的苦难。   刮风下雨要如何躲避?叱骂驱打要如何逃身?有向人求助过吗?被好心人施舍过吗?被伤害过吗……在日复一日的折磨里,有安稳地睡过吗?   席望江忽然不敢细想。   “小疯子。”他唤了一声。   乐初立刻转过身,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一双亮澄澄的眼睛被蒙蒙夜色遮掩,仍然显得莹润透彻。   他歪了歪头,似乎很是不解。   席望江伸手:“过来。”   他看着乐初欢欣鼓舞地扑向床沿的身影,脑海里再次冒出这个念头:如果小疯子有尾巴的话,一定正在疯狂地摇晃着。   他往里挪了点,后背紧紧贴着墙,好歹腾出了勉强够一个人的位置,对爬在床边咧嘴的乐初说:“上来吧。”   乐初立刻钻进了被窝,一开始像狗一样趴着,顶着被子,一阵一阵地灌风。   被席望江拍一下,他又改为面对席望江侧躺着,蜷在身前的手抵着席望江的胸膛,不停挪动双腿,妄图贴到席望江身上去。   席望江把快要蹭到自己颈窝的脸推开。   “转过去。”   乐初只好又扑腾着转了半圈,改为背对着席望江侧躺,但总忍不住想回头看。   席望江按住他乱动的脑袋,低声道:“行了,睡吧,这里很安全。”   乐初乖乖不动,没过多久便轻轻打起了呼噜。   席望江听了一会儿,困意上涌,很快也跟着睡着了。   再睁眼已经过了十点,乐初还在他怀里睡着,不知什么时候翻了身,又把自己贴在了他身上。   被窝里多出来一个人的体温,暖烘烘的,令他感到意外的舒适,想赖床,但考虑到毫无头绪的工作,又不得不起床。   他一动,乐初立刻醒了,懵懂地看着他发了会儿愣,慢慢把脸缩进被子,耸动着鼻尖嗅闻。   席望江拎着后颈的衣领把他拽出来。   “醒了就起床,再睡咱俩就得饿肚子了。”   乐初的肚子很配合地叫起来。   席望江:“……”   磨磨蹭蹭吃了顿早午饭,席望江不得不出门继续面对现实。   乐初堵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他换鞋,小脸耷拉,一副委屈又伤心的样子,但还是乖乖在席望江开门出去的时候让到一边。   席望江走出几步,退回来,拿钥匙开了门,果然看见乐初蹲坐在门口,疑惑又期待地看着自己。   前几天回家,乐初也每次都这样守在门口。席望江还以为他是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才跑过来,也没多想,只是叫他不要总是坐在地上。   今天临走想起昨晚的事,才忽然有了另外的推测。   对视几秒后,乐初似乎想到什么,往旁边挪了挪,改为坐在鞋柜旁边的塑料小凳子上,重新抬头看过来。   席望江叹口气,第无数次感慨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捡个人回来。   “出来吧。”   乐初一张小脸上的委屈顿时一扫而空。   “乖乖跟着我,敢捣乱的话就把你……”席望江顿了顿,把“丢掉”咽下肚子,改为了“锁家里”。   乐初根本没有感受到期间的差别,傻乐着跟在席望江身后。   “你是真觉得我不会揍你是吧?”   不知道第几次把直奔垃圾桶的人揪回来后,席望江咬牙切齿地骂道。   乐初很不服气地挣动了两下,目光钩子似地盯着垃圾桶里装着一角披萨的纸盒。   席望江气得太阳穴直跳,感觉自己像在遛狗,恨不得拿个项圈把人栓在手上。但为了不被当成变态,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牵住了乐初的手。   他像拖走糖果柜台前的熊孩子一样,拽着乐初快步走远,看见他还在频频回头,没好气地说:“行了别看了,等你大哥我有钱了,这种垃圾食品,天天吃,腻死你。”   乐初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被牵住的手倒是紧紧抓牢了。   席望江打听过,小区公园里有个张贴临时工招聘信息的告示栏,他决定去碰碰运气。   今天是周六,公园里人很多,到处都是嬉戏跑闹的孩子、跳广场舞的老人,还有各种卖玩具小吃的摊贩,挤得几乎没法落脚。   席望江牵着乐初的手,把人往自己身边又拉近了些,不放心地叮嘱:“别跟丢了。”   乐初贴紧他,头却拧向一边,被勾了魂儿似的。   席望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家酒馆正搭着帐篷做宣传,夸张的横幅写着“以歌换肉,以酒会友”几个大字,下面则支起烤炉,煎着滋滋冒油的牛排。   不是什么高级货——但这是对上辈子见惯了山珍海味的席望江来说。   而这辈子连吃几天咸菜就馒头的席望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   但……   他看了眼小摊前简陋的立麦和音响,视线无声地垂落。   有些东西,还是不要再碰了。   他牵着乐初往反方向走,乐初乖乖跟着,头也转回来了,咽口水的声音很克制,但肚子里的鸣音不受控制。   席望江:“……”   “你上午吃了三个馒头……”   乐初因为转头看他而忘记往下咽的口水濡湿了唇瓣。   席望江停下脚步。   “还喝了我那一份粥……”   乐初也跟着停下,抬手在嘴角擦擦,脑袋很明显地在往后方偏移,目光倒是紧紧盯着席望江。   “我特么的是捡了个祖宗!”   席望江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拽着人直奔牛排摊。   走近了才看清,换取牛排的方式有两种,除了唱歌,还可以选择在规定时间内喝完一杯特调酒。   摊子前已经围了不少领到牛排的人,大部分都选择了喝酒。   “帅哥想唱歌还是喝酒?”   一名系着员工围裙的店员热情地迎上来。   席望江看向简易调酒台上的酒瓶,高浓度烈酒,很伤嗓子,但他曾经疯狂地往肚子里灌过,特调里那一点儿,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不过,这具身体的酒量如何,他还无从得知。因为在他获得掌握权之前,原本住在里面的人,别说烟酒,就是辣椒之类的刺激性食物,也全都谨慎地避开。   席望江觉得很可笑,他早试过,这副嗓子普通得要命,稍微唱一下高音就劈缝,根本没有保护的必要。   更何况,他也不会靠嗓子谋生了。   他向调酒台走了一步。   “我……”他抬手欲指,发现自己动的是牵了乐初的那只手,不知怎么就没抬起来,脱口说了计划之外的选择:“选唱歌吧。”   大概选唱歌的人太少,店员立刻激动地招呼起来:“快快快!这个帅哥要唱歌!”   四周看热闹的人立刻围上来,店员似乎很怕他临阵脱逃,大喊着快拿歌单过来,一副恨不得把他捆到麦克风前的表情。   “别怂哥们儿,唱着玩儿,都是简单流行的歌,或者我网上给你搜伴奏也行。”   席望江看了眼歌单,竟然都是些熟悉的歌曲,两个世界的音乐,似乎是共通的。   这个微小且不重要的事情,令他手心有一点发热。   “不要伴奏了,”他指指帐篷角落,“给我把吉他就行。”   “小疯子——”他转头叫了一声,意外发现乐初也正在看着自己而不是香喷喷的牛排,心情忽然轻松起来。   他笑了下,松开乐初,接过吉他。   “乖乖呆着,哥请你吃肉。”   他唱了披头士的《let it be》。   他很久没唱过这样安静的歌了。   他曾拥有业内疯狂羡慕的嗓音条件,能够轻松驾驭很多高难度技巧,到了创作后期,他总是希望往新曲里塞更多的东西,以此凸显自己的天赋,以至于毫不意外地迷失在疯狂炫技的泥沼里。   后来,当他想再拿起木吉他时,发现自己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如何唱一首简单的歌了。   此刻,他没了好嗓子,使不出太多技巧,抱着音都没调准的旧吉他,毫不费力地找回了曾经丢失的东西。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高高举起的手机摄像头纷纷对准了他,连旁烤牛排的厨师也丢下烤炉过来凑热闹。   唱到经典的“let it be”歌词部分时,观众开始激动地跟着合唱。   事实上,出道之后,他就再没唱过观众数量这么少的舞台了。   但已经很久没有一个舞台,让他觉得这么安心了,尤其是看见晃动的人群里,那个突兀发愣的小傻子时。   一曲结束,席望江在掌声里躬身致谢,将吉他还给店员,走到乐初面前,在他被风吹得蓬松的头发上揉了一把。   “嘿!我重新给你烤一份。”   厨师不好意思地清理烤焦的牛肉,重新做了一份新的给他们。   “拿着吧。”   席望江全塞给了乐初,乐初一开始不肯接,抵着席望江的手腕,自己拼命咽着口水。   “我不吃,”席望江好笑地看着小馋鬼:“没饿呢,吃不下,本来就是给你挣的。”   他倒也不是推让,他现在是真的吃不下,身体里被其他东西充斥着,胸腔饱涨得近乎发颤。   乐初迟疑地接过,很快便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帅哥!”   帐篷里走出一个戴墨镜的光头,向席望江招了招手,递出一张名片。   “大伙儿都叫我老周,这是我的酒馆,正招驻唱歌手,帅哥有兴趣吗?”   席望江接过名片,没有立即回答。   老周看了眼埋头苦吃的乐初,朝烤炉的方向叫了声“赵师傅”,喊:“再给咱弟弟烤个肉!”   赵师傅应声道:“好嘞!”   席望江将目光从名片移到老周身上。   “底薪五千,提成百分之二十,晚上八点到十二点,小费全额归你,唱什么随便,怎么样,考虑下?”   这待遇放在从前,根本就是羞辱,但席望江很清楚,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已经是一份不错的工作了。   说不定还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   但他还是迟迟没有应声。   “我这里确实是个小庙,”老周又说:“帅哥唱得带劲儿,把我这儿当跳板也无所谓,就当交个朋友玩一玩也可以。”   他忽然想起什么,说了声“稍等”,转身走进帐篷,拎出一把崭新的吉他,很是爽快地说:“刚买的,本来想弄着玩儿,要是帅哥愿来,就当见面礼了。”   这把吉他算不上顶尖,但也不是先前席望江抱上台那种便宜货,至少以他现在的经济条件,还需要奋斗挺久才能买。   手腕忽然被人碰了一下,席望江偏过头,看见乐初不知什么时候吃光了一份牛排,瞪着眼,兴奋地看着老周手里的吉他。   “你想让我去?”席望江问他。   乐初意料之中没有回答,只是不断推着席望江的胳膊。   席望江看着他沾了一圈油的嘴唇,失笑道:“我看你是想天天吃肉吧。”   老周适时将吉他递过来。   “我叫席望江,”他伸手接过吉他,轻巧地一扫弦,听着缓缓散开的醇厚音色,笑着看向老周:“那就请多关照了,周哥。”   *   *   席望江果然不会打猎。   乐初花两天的时间确信了这件事。   席望江总是两手空空的回来,心情也越来越差。   乐初有点难过,因为他发现席望江总是吃得很少,他在想,席望江打猎的能力很差,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多食物,但现在要分很多给自己,才加重了他的负担。   可席望江不让他跟着一起去打猎。   “小狗很会装可怜的,”小黄狗说过:“小狗装可怜的话,主人会听一听小狗的意见。”   乐初没有装可怜,他是在认真地等席望江回来,只不过稍稍耍了点把戏,让席望江知道这一点而已。   席望江是个心软的人类,果然愿意带上他出门了。   但席望江是个很笨的猎手,他们一路遇到好多机会,席望江都没有抓住。   不过没关系,乐初发现了更重要的事——原来席望江会唱歌,他唱歌的样子,很像那个人。   那个人唱歌的时候总是很快乐,乐初希望席望江也快乐。   --------------------   小剧场:小狗:当然,席望江唱歌可以换到肉的话,就更好不过了。 第6章 我在这儿呢   席望江站在镜子前打理头发,为晚上的工作做准备。   出道之前,他也留过这种长度的头发,扎个好看的发型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乐初黏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席望江心情不错:“没见过你哥我这么帅的样子吧。”   乐初仰着脸,唇瓣微张,显得愣愣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   席望江重新看向镜子。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撩开碎发露出额头,镜子里的脸变得比之前熟悉了几分,眼睛好像也和自己原本的长相更相似了。   但仔细一看,又不那么像了。   席望江理了理衬衫领口,心想大概是造型的原因吧。   他准备从洗手间出去,乐初石头一样堵在门边。   “想什么呢挡路石。”   席望江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把他往边上推了推。这下他倒是很快回过神,寸步不离地跟着席望江满屋子转。   时间差不多了,席望江背着吉他出门。   乐初难得乖巧地站在门口送他,没有蹭来蹭去,也没有固执地坐在地上。   “你……”   席望江迟疑地看着他。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老周发消息。   “周哥,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刚发了个开头过去,对面秒回。   “把咱弟带上吧,店里牛排管够。”   席望江打字的手顿住。   老周很快发来新的消息。   “还有啥事?”   席望江发了个硕大的大拇指过去。   “没事了,谢周哥。”   对面只回了个戴墨镜抽雪茄的酷脸。   席望江将手机揣回兜里,无声地笑了笑。   乐初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他自然地伸手捏了捏乐初脸颊的软肉。   “小疯子,我们运气不错。”   乐初困惑地眨了眨眼。   “去换身衣服,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乐初听话地换了衣服,乖巧地跟在席望江身边,既没有兴高采烈地窜来窜去,也没有对路边的垃圾桶过分感兴趣。   等垃圾桶从视野消失,席望江松一口气,放开紧紧抓着乐初手腕的手,有点不敢相信地感叹:“今天怎么这么懂事。”   乐初自然不会回答,甚至一副根本没有听懂的样子,只是往席望江的方向贴近一步,把被松开的手又塞回席望江的手里了。   路上人不多,并没有把人弄丢的风险。   但席望江牵住了乐初,也一直没再松开。   老周的酒馆叫“无事发生”,装修得很文艺,挺受年轻人欢迎。   酒馆白天只提供餐饮,额外的调酒吧台从晚上六点才开始营业,并且只接待成年人。   “来啦!”   老周端着威士忌酒杯倚在吧台边,见席望江牵着乐初推门进来,远远地举杯打招呼。   “小唐,叫后厨给烤个拼盘,肉多加点。”   “不用麻烦,”席望江忙说:“我们吃过饭来的。”   老周笑着看向乐初:“给咱弟弟吃,他长身体。”   乐初愣愣地与他对视。   席望江压低声音向老周解释:“我弟不会说话。”   老周点点头示意理解,但并没有表现出同情或怜悯,只是拍拍乐初的肩,笑道:“咱弟弟长得怪可爱,又能吃,将来会有出息的。”   乐初傻傻地抓着席望江的手,没有躲,也没有回应。   “我先去给吉他调下音。”   老周指了指吧台后方:“左转直走,第二间,有个休息室。”   “好。”   席望江犹豫地看了看乐初。   老周会意,一人塞了杯橙汁,道:“弟弟也先领进去歇会儿吧,外面吵,一会儿肉好了出来吃。”   休息室不大,但隔音效果不错,关上门之后,喧嚣吵闹的氛围立刻远去。   席望江从乐初手里拿走喝空的杯子,又把自己的那杯递过去。   “是这里人太多害怕吗?”   乐初咬着吸管,两颊鼓鼓地咽着橙汁。   席望江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别怕,我在这儿呢。”   乐初捧着喝光的杯子,仰着小脸看他,席望江停下手里的动作,他就主动用头去顶席望江的手心,看上去精神了一些。   “好了,乖乖呆着,我得准备工作了。”   老周给乐初找了个位置偏但视野不错的卡座,还上了一个烤得油润的牛排拼盘和几杯解腻的果汁。   席望江唱歌的时候,乐初就在卡座里,一边吃肉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中间有几次短暂的休息调整时间,席望江过来看他时,烤盘里的肉已经吃光了,果汁杯里也只剩下几颗酸涩不好入口的果子。   席望江不是第一次知道乐初能吃,但还是对这超乎寻常的饭量感到震撼。   “你肉都吃哪儿去了,光吃不长。”   他好笑地探向乐初的肚子,随即微微皱眉。   “别吃了,吃多了一会儿难受,以后还会有的。”   乐初任由他摸,还想侧身把头贴到他的胳膊上去,但休息时间很快结束,席望江不得不回台上去。   乐初便不吵不闹地看着他走开。   来酒馆的人大都在喝酒放松,或者小声聊天,很少有专程来听歌的,音乐不过是调剂下气氛。   席望江依照酒馆的装修风格,挑了一堆舒缓安静的民谣,唱得很自在。   唱歌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   最后一曲结束时,酒馆临近打烊,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老周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有调酒台的小哥已经开始做清洁。   席望江没有立即下台,而是朝乐初勾了勾手指,叫他站到跟前来。   “你今天很乖,”席望江避开麦克风,俯身对扒在台边的乐初小声说:“给你一点奖励。”   这首歌不在预先的计划里,没有完整的伴奏,只有席望江手里的木吉他温柔地奏响。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   唱出第一句的时候,席望江想,小疯子今天不太高兴,像是有心事的样子,还是头一回遇见。   做清洁的阿姨关掉了彩色氛围灯,台前只保留了自上而下洒落的温柔白光,将席望江和乐初笼罩其间。   明明光线变得更暗了,眼前人的眉眼却变得更清晰了。   “我的小鬼小鬼,捏捏你的小脸……”   乐初穿着质地柔软的T恤,是席望江用老周提前批给他置办服装的钱买的,头发也顺便理过了,原本长得遮眼的蓬乱卷毛被剪短,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清秀的眉毛,衬得一双圆眼透似秋水,清浅地盛着一汪粼粼的波光。   席望江含笑看着乐初,刻意地拉慢了节奏,放柔了唱腔,像是真地在哄一个即将入睡的孩子——他原本是这样想的,也是为此才在这个念头冒出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了这首安眠曲。   可当他第三次唱到“我的宝贝”时,心里忽然划过一丝异样。   乐初安安静静站在灯光下的时候,平常那股懵懂无知的傻气被弱化,不像个小疯子,像漂亮又清纯的男大学生。   席望江的目光难以抑制地挪向乐初被果汁润得嫣红的唇瓣,再往下,划过白皙的脖颈,落在领间若隐若现的银色金属链上。   他很清楚,藏在T恤布料下的小金属片上,刻着乐初的名字和生日。   乐初二十三了。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个问题。   乐初是个成年男人,不是小孩子。   简单的歌词忽然变得烫舌。   席望江越是想把这些奇怪的念头压下去,越是不断想起乐初的身体作为成年男性而显现的特征。   他硬着头皮往下唱,唱得口干舌燥。   忽然,吉他伴奏戛然而止。   席望江收了声,慌忙放下吉他下台。   “怎么哭了?”   他扶着乐初的肩膀,急切而轻柔地去擦不断从那汪秋水里滚落的泪珠。   乐初无法回答他,安静地落泪。   “是哪里不舒服吗?”   席望江焦灼起来,用手背去贴乐初的额头,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通,没有发现异常。   可他毕竟不是医生,这一口气松不下来。   “我这就带你去医——”   话没说完,乐初忽然撞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不再压抑的呜咽不断从两人紧贴的缝隙里挤出,很快,席望江感觉到透过衬衣布料传来的湿润。   “别怕,我在这。”   席望江收紧手臂,一手揽紧乐初单薄的蝴蝶骨,一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耐心地哄,直到怀里小小软软的人不再发颤。   “弟弟怎么了?”   老周从后厨走出来,看见席望江抱着乐初,掐着喉咙用气声询问。   “没事,”席望江低声说:“太累睡着了。”   “快回去吧,确实很晚了,”老周拿出手机,“我给你们叫个车。”   “不用——”   “我送你们吧,我开了车。”   席望江话没说完,一个穿着运动套装、扎着低马尾的女人突然走过来。   席望江以为她是店里的员工,正要婉拒,老周忽然拦了他一下,神秘兮兮地催促:“让她送,相信哥,你不会后悔的。”   席望江托抱着乐初,稀里糊涂被老周推出门,发现这名员工开的竟然是奥迪,不禁腹诽,这位怕是体验生活来的吧……   上车之后乐初就醒了,只是刚哭过,有点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席望江揽着他坐在后排,想道谢,却尴尬地发现自己连这位女士怎么称呼都不知道。   “叫我Miya就好。”   Miya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排的人。   “Miya姐,麻烦您了。”   “小事。”   Miya言简意赅道。   几句话之后,车内再次陷入沉默,直到快要到达席望江租房的小区。   “您就停在路边就好,再往前不好倒车。”   Miya没多说什么,依言停了车。   “谢谢您,今天太晚,改天再请您喝一杯。”   “不用这么客气。”   席望江开门下车,扶着车门将乐初牵出来,Miya忽然摇下车窗,问:   “你唱歌唱了多久了?”   “挺久了,”席望江顿了一下才说:“年份的话,还真的记不清了。”   “打算唱到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奇怪,但出于感谢,席望江还是真诚地答了。   “会一直唱吧,”他笑了笑,如实道:“别的我也不太会。”   Miya点点头,从副驾驶的挎包里摸出一张卡片递出来。   “你唱得挺有感觉的。”   “谢谢。”   席望江接过,发现那是一张名片,上面印着Miya的职位和联系方式——长琴传媒,歌手经纪人。   原来不是酒馆的员工。   席望江怔愣的片刻,Miya已经升起车窗,熟练地倒车离开了。   一旁的乐初打了个哈欠,席望江回过神,牵着他往出租屋走。   到家看手机,才发现老周发了消息。   “江儿,婧月给你发名片没有?”   “婧月就是Miya。”   席望江回:“发了。”   老周一连发了好几个撒花的表情。   席望江发了个问号过去。   老周:“苟富贵勿相忘啊弟!”   席望江问怎么回事,但老周没了动静,大概是睡了。他只好一头雾水地放下手机,牵着乐初去洗手间。   草草洗漱之后,已经快到凌晨两点。   乐初刷牙的时候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一躺到床上,就缩进席望江怀里睡熟了。   席望江倒是有点失眠,借着微弱的光线,用目光描摹着乐初漂亮的侧脸曲线,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小疯子站在台下,仰着脸,一边听歌一边流泪的样子。   那一刻,他第一次意识到,小疯子的过去,是一间他完全无法踏入的密室。   也是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强烈地想要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能让成天傻乐的乐初哭得这样委屈。   “小疯子,”他无声地问熟睡的人:“你想说话吗?” 第7章 你是乐初吗   在此之前,乐初从没认真地回想过,自己到底是怎么跑到别人的身体里去的。   他记得自己身为小狗的所有回忆,但那些回忆像玻璃碎片一样漂浮在脑海里,只在他刻意搜寻的时候,才会出现一些清晰的片段。   起初,乐初只是觉得席望江梳着马尾穿衬衫的样子,和那个人一模一样,以至于席望江笑着看向他的时候,他有一瞬分不清现实和回忆。   而这刹那的错乱,勾起了剧烈的连锁反应。   碎片飞速拼合,从后往前倒退,开端指向了与小黄狗聊天的那一天。   那时,他还不是“乐初”,只是一只小狗,虚弱地趴在花坛里,听陌生的小黄狗骄傲地讲述自己如何被领养。   离开前,小黄狗垂眼看着他,神情悲悯地说:“你也需要找一个主人,你太小了,只靠自己是活不了的。”   他还不太能理解“主人”的意义。   在他能记起来的,不算很长的过去里,他只是本能地想要活下来。   活下来,意味着要喘气,要喝水,要吃东西,要躲避驱逐和攻击……意味着精疲力尽,也不能停止奔跑。   他被一只凶狠的狼狗咬伤了腿,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身体里不断有东西在往外流,在伤口止血以后也没有停下来。   他更加努力地进食,但没有什么作用。   小黄狗说得对,他太小也太弱了,能找到的食物实在太少。吃下去的东西无法填补消耗,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很快,他不得不停下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没有想过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活着。   现在,他大概就要死了。   那个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穿着干净的衬衣,梳着好看的马尾,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裹,蹲在他的面前,将一根剥好的鸡肉肠喂到他嘴边。   他太饿了,狼吞虎咽,根本没有尝出鸡肉肠的味道。   但他闻到了从那个人身上散发的浅香。   那天的太阳是金黄色的,那个人站在太阳底下,也在发光。   太温暖了。   他被那个人的手轻轻地抚摸,一直不停从身体里流出的东西,忽然之间被填补得满满当当。   那一刻他懵懂地意识到,其实他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让他停下来的,并不是伤痛,而是他自己的心——在独自趴在脏兮兮的泥土上时,他有一点不想继续活了。   但现在他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他明白了,原来,主人可以带给小狗新的生命。   主人是小狗活下去的意义。   之后一段时间,那个人总会在傍晚出现,给他带各种各样的食物,摸他的头,对他说听不懂的话,有时也唱歌给他听。   唱歌的时候,那个人总是笑。   “每个主人带走小狗的方式都不一样,有的小狗会得到比平常更美味的食物,有的小狗比较倒霉,会被装进笼子里……但是不必害怕,因为小狗很快就能有家了。”   他记得小黄狗的话,所以一直在等,等那个人做好准备带走他的那天。   但小黄狗不知道,并不是所有小狗都会被主人收养,而他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这件事的。   食物格外丰盛的那天,他紧张得浑身发颤,不断幻想着那个人的家会是什么样子。   不对,以后就是他们共同的家了。   他疯狂摇晃着尾巴,想全速奔跑,想扑到那个人身上,想开心地叫喊……但他想起小黄狗说要乖乖听话,所以拼命忍住了,安安静静地蹲在那个人身边,用最快的速度吃光所有的食物。   那个人一如既往,摸着他的头说了一些话,只是比平常的时间更久一些。   他听不懂那个人在说什么,但敏感地察觉到了语调里的伤感,并且很快预感到,他今天不会被带回家了。   他是对的。   那个人走得比任何一次都晚,但没有带上他。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想,一定是那个人还没有准备好。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等。他的身体已经好转,并且一天天长大。他常常感觉自己是一只强壮的小狗了。   最重要的是,只要有那个人在,他感觉自己还能活很久。   第二天,那个人没有来。   他并不失望,他知道人类有很多事情要忙。   说不定那个人在为带他回家而准备呢,下次见面的时候,就能带他一起了。   怀抱着这样的期待,他等了一天又一天,从小狗变成老狗。   他在花坛底下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因为他跑不动了。   一个编麻花辫的漂亮女孩在他身边停下,给他喂了水和饼干,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带着一个橙色的小箱子。   女孩抱着他往小箱子里放,他不安地挣扎了一下,但很快被一双柔软的手抱住了。   女孩的家里很香,闻起来甜甜的,像糖果。女孩给他准备的小窝也很温暖。   可他没办法开心,因为女孩搞错了,他虽然在外流浪,却不是一只流浪狗。   他已经有主人了。   在等待中衰老的身体,让他没有办法对女孩回馈一只小狗的热情,而他早就被占满的心,大概在漫长的岁月里生了锈,再也打不开。   天黑了,女孩在哭。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歌声,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抬起头,却从墙上的长方形盒子里,看到了正在唱歌的人。   那个人变化很大,看起来更成熟,强壮,也更帅气了,但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想摇一摇尾巴,但没有力气了。   在看到那个人脚边依偎的漂亮小狗时,他轻轻闭上眼睛,决定再也不要醒来……   “小狗,不要一直想伤心的事。”   有人把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头上,他能感觉到,却看不到。   “你是乐初吗?”他问。   虚空里显现一名年轻人,弯起圆圆的眼睛对他微笑。   “从现在开始,你是乐初了。”   “我会变成你吗?”他想起这段时间时常交融混乱的记忆,不安地问:“我还会记得我吗?”   “你一直都会是你自己,是我要走了,运气好的话,我也想做做小狗。”   年轻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后退去。   歌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熟悉,但他分得清楚,这次是席望江的声音。   年轻人挥挥手:“回去吧,不要把我们的秘密告诉别人,过得快乐一点。”   眼泪滚落的刹那,梦境般的幻影消失。   乐初站在台下,听着席望江的歌声,感觉身体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把两个交融的灵魂撕开。   在席望江的怀里放声哭泣的时候,他并不难过或者疼痛,他只是在送别,为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也为已经死去的作为小狗的自己。   他能感受到,在这场隐秘的告别之后,他将失去一些东西,但得到的要更多。   身为小狗和身为人的界限变得清晰可辨。   他仍然记得所有身为小狗时的记忆,保留小狗的喜好,但他也清楚地懂得,他不是小狗了。   他是乐初。 第8章 是席望江需要乐初   “无事发生”在做装修升级,全员放假一周,席望江趁机带乐初去做了个全面体检。   令他欣慰的是,除了轻微营养不良,流浪生活并没有给乐初的身体健康带来太大影响。   不过,这次的重点,其实是想查一下乐初不能说话的原因。   医生排除了脑损伤和发声器官病变的情况,怀疑是心理方面的问题。   得知治愈的希望很大,席望江心情轻松了不少,计划再攒一段时间的钱,就带乐初到专业的心理机构深入诊治。   为此,他特意花了更多心思在歌单准备上。   上个月,他唱了一首最近很受年轻人欢迎的小甜歌,被一名顾客拍下来传到了社交网站上,几经转发,在当地有了点小热度。“无事发生”里逐渐开始出现为了听歌才来喝酒的顾客。   老周给他发了奖金,他的小费收入也拔高一大截,薪水比他预想要多出不少。但负担两个人的生活,还要给乐初看病,仍然显得局促。   不断调整歌单,思考要怎样才能让更多人愿意点歌打赏的时候,席望江忽然想起曾经因为新专辑曲目跟公司闹矛盾的事。   当时,他的创作心境已经开始偏激。总监提议要适当放点轻松流行的单曲进去,中和一下原本曲目里过于晦涩的风格,避免后期听众的评价过于两极化,影响专辑销量。   席望江嗤之以鼻,趾高气扬地表示自己的音乐是给懂的人听的,发誓自己绝不会为了金钱妥协。   后来那张专辑的销量的确很差,很多负面评论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冒出来的。那时的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一边痛批听众欣赏能力低,一边更加偏执地跟自己较劲。   现在想想,为了钱而唱歌或者创作,也并不是那么困难或者不堪的事。   将听众的喜好加入选歌标准之后,很多纠结不安的东西,反而没有可怕了。   席望江确定好曲目,发到了老周的聊天框里。   老周迅速发来大拇指,显然根本没有打开看过。   时间不早了,席望江活动一下肩颈,准备叫乐初洗漱睡觉,抬眼看见小疯子正撅着屁股趴在床边翻绘本。   绘本是席望江买的。   虽然老周不介意,他也不好意思总带乐初蹭吃蹭喝,最初几天过去后,就不再每天带着乐初到酒馆。   某天路过一家儿童书店时,他看见一套绘本打折,想着小疯子一个人在家无聊,正好给他翻着解闷。   乐初对绘本的兴趣超出席望江的预期,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看懂里面的故事,翻得倒是很开心。   有时席望江靠在床头玩手机或者记歌词,他也像模像样地抱着绘本,目光专注地翻看。如果忽略纸上风格低幼的儿童画,他看起来也和一个健康文艺的年轻男孩没有分别。   不过,这段时间,席望江注意到,上次在酒馆抱着他大哭之后,乐初似乎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神态、动作、生活习惯……好像都有一点,但仔细琢磨,又好像都没有。   非要形容的话,席望江觉得,乐初好像比刚见面的时候“正常”了一点,不是身体或心理上的正常,而是那股偶尔出现的,令他觉到违和的感觉消失了。   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但……乐初变得更像一个“人”了。   席望江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乐初从宽松T恤下摆露出的小截白嫩细窄的腰。   喉咙里像是忽然飞进一只蝴蝶,轻柔地干痒起来。   席望江轻咳一声,飞快移开视线。   他下床走进浴室,乐初立刻丢下绘本跟上来,熟练地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站到花洒底下,等着席望江给他洗澡。   天气渐渐变热,乐初身上总是热乎乎的,呆着不动也出了一身薄汗,在浴室发暗的灯光下,显出一层朦胧水润的白。   席望江一手还扶着门,看着本该习以为常的画面,生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别扭。   “你……”   他开了个头,又想到今天实在太晚,要乐初自己折腾,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说不定最后还得收拾一团糟的浴室。   这样一想,什么旖旎的气氛都散干净了。   他走上前,坐在马桶上,让乐初蹲在自己跟前,开了花洒调好水温,像洗狗一样对着小疯子一顿冲。   等乐初全身都湿透,他取下浴球,按了几泵沐浴液,从后背开始揉搓。   不知是痒还是疼,乐初一个劲儿地扭来扭去,席望江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搓完后背,再扶着胳膊把人转过来。   乐初光着脚,在潮湿的地板上打了个滑,一头朝前栽去,接着本能地往前撑了一下,环着席望江的腰撞过去。   好在席望江及时掐住了他的胳膊,减缓了大部分冲击,保住了他挺拔的小翘鼻,也保住了席望江自己。   席望江昏头昏脑地开了个小差。   他私下对比过,这具身体和他原本优越的条件,算是不相上下,就这么被撞毁,还是挺可惜的……   随即他痛苦地发现,条件优越的命门有点不太会看时机。   乐初似乎觉得好玩,栽倒了也不急着起来,湿漉漉的头在席望江小腹拱来拱去。   席望江抓着他的肩膀往后推,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不正常。   “起来蹲好。”   光滑的皮肤裹满绵密的泡沫之后,触感更加滑腻,平常拎小鸡仔一样就能拎开的人,黏糊糊地怎么也推不开。   浴室渐渐被水汽填满,因为打折而购买的沐浴露,散发着让空气更加浓稠的玫瑰香。   “让开。”   逐渐失去掌控的焦灼让席望江的声音带了点怒意。   乐初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再捣乱,乖乖站稳起来,任由席望江用不太轻柔的手法一顿揉搓,眼睛里揉进了泡沫也一声不吭。   席望江看见他眼眶被刺激得发红,依然强忍着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模样,叹了口气,放柔了手上的力气。   他尽量把自己想象成无情的搓澡机器,将乐初洗得香喷喷再擦干,没好气地赶人:“行了麻烦精,出去穿睡衣。”   乐初光溜溜地出门去,丝毫没有顺手关门的自觉。   以往席望江觉得麻烦,大部分时间都任由门敞开着,趁着热水还没有降温,动作迅速地给自己冲澡。   但这回乐初一走,他就起身去把浴室门锁上了。   脱了衣服,刚想解决一下命门问题,他忽然心有所感,回头一看,果然见着玻璃门外有个隐约晃动的黑影。   “太诡异了还是放弃吧”和“再憋真的对身体不好”两个念头在脑海中交战了一会儿。   最终,无法控制的生理本能战胜了理智。   席望江将花洒的水流开到最大,单手撑着浴室光滑的瓷砖墙……   玻璃门后传来节奏熟悉的嘎吱声,席望江心烦意乱地加快了动作。   解脱的刹那,他恍惚了一瞬。   光滑的瓷砖被他的掌心焐热,湿滑的触感令他仿佛不是摸着一堵墙,而是掐着一块暖烘烘的白嫩皮肤。   大概他在里面呆了太久,乐初挠门的动静变得急切起来。   “别挠了。”   席望江心虚地朝门外喊了一声,难得没有像以前一样抓住机会纠正坏习惯。   在花了比平时多出好几倍的时间淋浴和冲洗墙壁地板之后,席望江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让乐初学会自己洗澡。   躺进被窝,乐初一如既往地贴上来,没心没肺地睡熟了。   经过刚才的事,席望江原本还有点后怕,但或许是刚刚释放过,身体比想象中更加轻松。   反倒是一直罢工的思绪,突然异常活跃起来。   不知不觉,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呆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对周围的一切渐渐熟悉,也交到了不错的朋友,过着曾经不屑一顾的平凡生活,丢失了原本视如生命的嗓音天赋,远离荣誉与喧嚣,却反而在唱歌这件事情上变得更轻松了一点。   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是从捡到乐初开始的。   人总喜欢在回忆中作出预想。   席望江也没能免俗。   如果没有乐初,他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与这个问题一同出现在脑海的,是在脏兮兮的被窝里浑浑噩噩度过的那几天。   他很容易预知到一种危险的结果。   不知为什么,超跑失控冲下山崖带来的冲击,这一刻才迟来地令他感到死亡的恐慌。   耳边穿来细微的呼噜声,席望江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   也许是濒死的感觉令人脆弱,在节奏超速的心跳声里,席望江难得对自己坦诚。   他想,其实,收留乐初,不是乐初需要他,而是他需要乐初。   不知梦到什么,一旁的乐初动了动胳膊,砸砸嘴,睡得满足又香甜。   席望江握住了他即将无意识滑到危险部位的手。   小疯子最近长了点肉,看着还是瘦瘦长长的,摸起来才知道手感变软了一些。   他身上还残余着玫瑰沐浴露的味道,不是刚才浴室那种粘稠得让人呼吸不畅的浓香,而是清浅的,柔软的,带着一点甜意,像一阵风,轻轻地渗入席望江的身体里,将所有蜷缩拧紧的情绪,温柔地舒展开。   席望江没有花太多时间去抵抗,他动作轻缓地翻身,在朦胧黑暗中,无声地看着乐初的睡颜,很轻易地接受了这阵风。 第9章 顺其自然吧   酒馆复工第一天中午,老周让席望江带上乐初,说是店里又聘了一位大厨,做的樱桃肉很香,一定要让弟弟也尝尝。   席望江无语片刻,问老周是不是把酒馆改成酒店了。   老周发了个高傲的表情包,表示酒馆不提供这道菜,请这位大厨完全是因为他自己喜欢吃。   席望江不是第一次知道老周背景不简单,对这种财大气粗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说起来,乐初的身份证,还是老周帮忙解决的。   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次在饭桌上,席望江郑重其事地敬酒。   “不用谢我,”老周乐呵呵地摆手:“再说了,这事是婧月帮你办成的。”   席望江顿了一下才想起来:“Miya姐?”   老周也愣了:“她不是都给你名片了吗?”   席望江不太懂老周的逻辑。   “给了啊,但是我们又不熟,后来没有联系过。”   “喂!”老周突然激动:“那可是长琴金牌经纪人的名片啊,多少搞音乐的挤破脑袋拿不到的东西,你就这么暴殄天物?”   席望江对这个世界的娱乐行业一无所知,也没什么了解的兴趣,如实道:“我不怎么关注这些。”   “兄弟你是这个,真的。”老周朝他竖起大拇指,“头回看见比我还佛的,要不是看过你唱歌的样子,我真怀疑你压根儿不碰音乐。”   席望江笑笑没解释,往乐初空掉的碗里夹了一颗樱桃肉。   老周直接把一整盘樱桃肉都放到乐初跟前,豪气地说:“都给咱弟吃,吃了长身体。”   乐初两颊塞得鼓囊囊的,也不着急嚼,定定地看向老周。   “怎么啦弟弟?”老周最受不了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心软得不行。   “他谢你呢。”席望江没什么难度地翻译。   老周立马回道:“不用谢。”   席望江顺手替乐初擦去了嘴角的番茄酱汁:“吃你的吧。”   乐初便乖巧地埋头吃起来。   老周原本要端起酒杯喝一口清酒,余光瞥见席望江落在乐初身上的眼神,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酒馆今晚恢复营业吧,需要安排什么特别节目吗?”席望江问。   老周摆摆手:“不用,今天不用你唱,招待的都是些熟人,明天才是正式对外开放。”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晚上场子乱,带弟弟不合适,所以才提前叫你俩来,我们单独庆祝。”   席望江说理解,再一次感谢了老周的照顾。   老周不知在想什么,端着酒杯有点怔愣。   好一会儿,他才纠结地开口:“江儿,我不是说劝你还是什么,你就瞎听一耳朵啊。”   向来直率的老周,语气难得有些犹豫,但也正是这份犹豫显得真诚。   席望江正色道:“周哥你说。”   “婧月是我朋友,眼光独到,你查一查就知道,好几个顶流的歌手,最开始都是在她手底下成长起来的。我叫你来唱歌,其实也存了点私心,我就想叫她见一见你,让她知道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莽夫……   “我也并不是说你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潇洒自在,不在乎名气,随心所欲地唱歌,我是真心佩服。但我总觉得,你不是那种真心甘于隐秘一辈子的人。   “其实第一次见你在我那个破台子上唱歌,我就隐约感觉到,你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虽说暂时看着落魄了点,总有一天要站到浪尖上去的。”   即便说到后面有些激动,老周仍然表达得很克制。   席望江明白他的意思,但有些事实在没法跟他解释,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   “顺其自然吧。”   “对,顺其自然!不管今后如何,只要我老周的酒馆还开,你就有地方唱歌!”   老周举了举杯,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清酒。   席望江也跟着喝了一杯,整个胸腔被烘得暖洋洋的。   身旁突然传来玻璃杯触碰桌面的轻响,老周和席望江同时看过去,才发现乐初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一口气把手边的橙汁喝干净了。   “嘿!”老周笑道:“差点忘了弟弟,只要酒馆还开,你也有地方吃肉!”   乐初开心地咧嘴,两颗犬齿从一排白糯整齐的牙中冒出可爱的小尖。   老周忍了几秒,不堪重负地挡脸:“好了我都说不用谢了,你俩这种级别的脸一起看我,我真的扛不住!”   乐初眨了眨眼睛,懵懂地看向席望江。   席望江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也勾起了嘴角。   吃饱喝足,席望江带乐初离开酒馆,准备到上次那家儿童书店,让乐初自己挑几本喜欢的绘本。   老周听说后也跟上来,说正好也买几本送给他幼儿园的侄女。   他喝得有点上头,见席望江牵着乐初的手,说你哥俩可真亲近,心血来潮也要去牵乐初另一只手,还说他那侄女最喜欢这样玩。   席望江没来得及拦,老周已经抓着乐初的手高高甩起来。   乐初倒是没躲,但是整个人好像被冻住了,原本还高高兴兴蹦跶着,现在僵硬得膝盖打不了弯。   老周回过神来,赶忙松开乐初,抱歉地说自己喝糊涂了。   乐初狐疑地望着他,默默换到了席望江另一侧,牵了席望江的手还不够,另一只也要放在席望江的胳膊上。   “真抱歉啊,”老周这次是对着席望江道歉:“弟弟长得太可爱,我老觉得他漂亮得跟个小孩似的,不是因为别的事情,呃,对他的能力或者表现有误会之类的……”   席望江知道他是无心,笑了笑:“没事,他确实显小,别说你,我也常常忘记他有二十多岁。每天就知道吃喝傻乐,也挺好的。”   席望江看了看乐初,又解释说:“他也不是生你的气,就是有点吓到了。”   老周松一口气,他也是不久前因为身份证的事才知道乐初的来历,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两兄弟是有血缘关系的。   “走吧,一会儿我买单,补偿一下弟弟。”   席望江也没推辞,捏了捏乐初的手,说:“听见没,一会儿争取把书店搬空。”   三人往书店走,老周怕自己又吓到乐初,一直走在席望江的另一侧,刻意拉开了点距离。   乐初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试探着转到另一侧,站在了两个人的中间,但还是紧紧贴着席望江。   老周面上强装冷静,心底乐开了花,一个劲儿朝席望江递眼神,得意得不得了。   书店附近新开了家网红奶茶店,正在做开业大酬宾,恰逢周末,围满了打卡的年轻人。   席望江牵紧了乐初,老周也侧身护在两人身旁。   正要穿过人群密集的队伍时,一个正举着手机扫码的女孩看见了席望江,惊讶地啊了一声,问他是不是唱《蜜桃夏日》的帅哥。   席望江还没回答,另一个女生很激动地抢道:“就是他就是他!我上次在‘无事发生’看见过!”   “帅哥,可以签个名吗?”   “合下影吧求求了!”   “你真人比视频更帅啊!”   “酒馆什么时候营业,我们都等着去支持你呢!”   ……   围过来的大部分都是酒馆的常客,也有刷到视频后即将成为新客的潜在顾客,席望江不得不认真对待。   他担心乐初被挤到,转头向老周求助,老周立刻会意地靠近乐初。   “乖乖跟着周哥,我很快就过来。”   眼看人越来越多,席望江匆匆跟乐初交代一句,也顾不上他听清楚没有,将他往老周的方向轻轻推了推。   老周吸取教训,这回只小心地抓了乐初的衣袖,把拧着头一心往席望江方向望的人带离人群。   前面突然出现几个并排逆行的人,老周手里不敢用力气,又得时刻注意着挡开乐初跟前的人,顷刻间,手里的布料就被人群裹挟着滑走了。   奶茶店门口的音响放着节奏欢快的DJ曲,与喧嚣的人声混搅在一起,吵得人心烦意乱。   席望江快速给递过来的笔记本上签了字,又心不在焉地微笑合影,目光一直往乐初和老周离开的方向游离,始终没有在人群里看见熟悉的身影,一颗心不由得紧缩着提起来。   忽然,震耳欲聋的音乐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尖锐又绵长的电流声,钢针一样划破众人耳膜。   人群被刺激得静止了一瞬,纷纷本能地看向噪声的源头。   原来是一个清瘦漂亮的男孩,似乎被人群挤得失去重心,一只手撑在音响上,按到了暂停播放的键,另一手则碰倒了一旁立麦上,架在上面的话筒重重滚落到了音响上。   席望江和老周同时透过人群看见乐初,不约而同要推开人群挤过去,然而下一秒,他们和本来要恢复喧闹的人群一起僵住了。   “主人——”   清冽透亮的嗓音因为急切而带着细微哭腔,透过麦克风传到音响,被放大数倍,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老周:“?!”   席望江:“???”   --------------------   老周:未经允许不要随便摸别人的小狗,信我…… 第10章 启蒙读物   整理完今晚要用的歌单,席望江长舒一口气,胳膊垫在脑后靠向床头,抬脚踹了踹趴在床尾看书的乐初,懒洋洋道:“去,给你哥洗个桃。”   “好的!”   乐初立刻从床上蹦起来,屁颠屁颠地去了。   席望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同时冒出两个念头。   一是小疯子最近总去酒馆蹭饭,长了不少肉,虽然看着还是清清瘦瘦,手感……或者说是脚感,却越来越Q弹了。   至于另一个,席望江不是很想承认,并且还很有些嫉妒——小疯子这嗓音条件,未免也好得太过头!   音色纯透,温润却不绵软,透着少年独有的干净与活力,又因为还不曾被刻意雕琢,蕴藏着无限潜力。   简直和前世刚出道时的自己不相上下……   不,还是有差距的。   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凭着天赐好嗓子空降各大音乐榜单前列,而小疯子不久前才勉强能流畅地说话。   席望江巩固完自己的自尊心,见乐初乐呵呵地拿着桃子过来,在心里不太真诚地谴责了一下自己无聊的攀比行为。   “哥吃,桃子。”   乐初说话时像学语的小朋友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咬得很清晰。   自从上回奶茶店门口惊天动地的一声“主人”后,他仿佛一下子打通经脉,突然间便能开口出声了。   席望江当天便领着他到医院复查,还是上次的医生。   对于各项测评结果,医生也露出惊喜的笑容——除了表达上还不熟练,乐初没有任何其他问题。   更让人吃惊地是,之前他们谁都没有发现,乐初是识字的。   “基本的逻辑和认知都没有问题,只是就不开口,表达能力很弱。平常多引导你弟开口,像教小孩那样,随时纠正一下语句问题。”   “另外,阅读也有很大的帮助,可以给他准备一些图书,从字少一点的图画书开始,由易到难。”   听过医生的建议,席望江想起家里那些绘本。   他原以为乐初只是翻着画好玩,原来是能看懂故事的。   那段时间,乐初很沉迷一套宠物主题的绘本,尤其喜欢里面的一只卷毛小白狗。   席望江偶然翻了几页,里面全都是以宠物视角来讲故事,挺无聊的,其中一个情节,是几只小狗凑一块,在吐槽和炫耀各自的主人。   等等……   主人?   席望江茅塞顿开。   小疯子是看脑残绘本太沉迷,把自己代入小白狗了吧……   奶茶店门口恨不得钻地缝的尴尬回忆复苏。   当时要不是老周反应快,趁乱一把拎走乐初,估计席望江下次再被拦住,就不是唱《蜜桃夏日》的帅哥,而是公然搞奇怪play的变态了……   但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老周后来看他时别扭的样子,指不定在心里怎么想呢。   老周憋得难受,席望江也没法解释,毕竟在此之前,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当晚,席望江无视乐初可怜巴巴地圆眼,坚决没收了那套绘本,然后向老周请教,平常都给他侄女看什么书。   老周二话不说,不仅照抄自家妹妹购物车,给乐初送了一整套儿童启蒙读物,还顺带把后续难度提升的图书包圆了。   那副松一口气的样子,简直像是拯救了失足儿童。   现在,席望江狭小的出租房里,原本给乐初打的地铺撤去了,堆叠累放的书占去大部分空间,两人平常休息阅读,都只能挤在床上。   常常是席望江一伸腿,就能踢到趴在床尾看书的乐初软弹的屁股。   这种时候,席望江很难不怀念自己前世宽得能踢球的大平层。   不过,乐初献宝似地给他递水果时,他又觉得现在也没什么不好了。   接过桃子前,他熟练地扮演幼儿园老师的角色,纠正乐初错误的断句:“重新说。”   乐初捧着桃子,歪头作出思考的表情。   阵阵清甜桃香成为极大的干扰,他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找到正确答案。   “哥,吃桃子!”   通常这个时候席望江会程序式地夸一下,但今天他仍沉浸在怀念曾经好嗓子的失意里,故意略过了这一步,只点下头表示正确,便接过了桃子。   胖乎乎的水蜜桃挂着晶莹的水珠。   席望江张口欲咬,停下,看向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乐初。   小疯子体热,洗个桃子的工夫,出了一身薄汗,蒸得小脸粉扑扑,也像一只饱满多汁的桃子。   席望江桃子没入口,喉结滚动,先干咽了一口唾沫。   乐初眸光闪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递到嘴边的桃子。   席望江回神:“……你想吃,为什么不洗两个。”   他指指小冰柜:“你再洗一个自己吃。”   乐初摇摇头,眉眼都耷拉下来。   “我不,吃了。”   “不吃算了。”   席望江故意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香喷喷的桃子。   乐初一副“我很能忍”的表情,抬手擦了擦嘴角。   席望江:“……”   “想吃就好好说。”   乐初憋着不开口,直勾勾看着席望江拿桃子的手,眼珠一转,忽然张大嘴巴一口咬过去。   席望江熟练地抽手,在乐初扑过来的瞬间,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脸。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乐初被捂住了嘴巴,吚吚呜呜地哼了几声,口水全部蹭到了席望江掌心。   席望江被那柔软的触感勾得心猿意马,终于还是妥协。   “好了好了,给你吃,臭小子,跟狗崽似的。”   两人拖拖拉拉地分食了桃子。   为了不让乐初把桃汁弄到被子上,席望江几乎是全程托着分给他的半只桃子,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啃完了。   最后席望江半只手臂都浸满桃汁。   他站在洗手池前,对着黏糊糊的手心看了很久,才若无其事地洗掉了。   临近上班时间,席望江收拾好东西,准备叫上乐初到“无事发生”蹭饭。   一回头,往常总是临到出门就兴奋得不得了的人,还趴在床上入迷地捧着本书在看。   席望江对老周准备的少年儿童启蒙图画书没兴趣,除了乐初有不认识的字问他,他几乎没怎么看过墙角垒得高高的书。   但乐初看得这么入迷,他不禁也有些好奇,探过去一看。   好家伙!摊开的书页赫然印着两位穿着清凉的美男。   席望江唰地将书从乐初手里抽走,不敢置信地往后翻,只见两名美男的衣服穿得越来越少,抱得倒是越来越紧……   好一个启蒙读物——   花样之多,尺度之大,都够启蒙他这个实际年龄奔三而去的老青年了。   席望江心情复杂地拍下一页,戳开老周的头像,发了个“?”过去。   刚巧,一条新消息蹦出来。   席望江这才发现,老周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和Miya拉进了个三人小群。   消息是Miya发的,单独@了他。   “就是今晚吧,上次说的,请我喝一杯?”   --------------------   喜欢小狗请点点收藏~U·ェ·U 第11章 想往上爬吗   到酒馆的时候,老周也在。   最近他不知道又心血来潮在忙什么新鲜事,有小半个月都没在酒馆露过面,看着人瘦了点,跟Miya一人一边坐在卡座,各自看着手机。   “周哥,Miya姐。”   席望江牵着乐初,跟两人打了招呼。   “过来坐,今晚你不用上,跟婧月好好聊。”   老周招手叫来侍应生,吩咐他去后厨给乐初拿甜点。   席望江说不用:“刚吃了晚饭,别惯着他了。”   老周摆手:“没事儿,小孩儿,弄点甜的解闷。来,你俩坐这儿,我给你们弄点喝的。”   说着,他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席望江。   席望江知道Miya有正事,也没推让,先让乐初进去,自己挨着他坐下。   “噢对了,”老周回过身,颇有些尴尬地挠挠光头,小声说:“那个书,是我一小表妹帮忙订的,小姑娘粗心,把自己的漫画书一块儿打包了,实在抱歉哈。”   席望江心想小姑娘口味挺重。   “没事,”席望江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来这么一下,有点意外。”   他这么说,自己心里也一顿。   确实是没什么的,小疯子也是成年男人了,小姑娘都能看,没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乐初看着实在太过单纯无害,席望江跟老周一样,总是习惯像管小孩一样护着。   老周也忍俊不禁,噗地笑了一声,说:“也是。”   乐初睁着大眼睛,疑惑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遍,抓了抓席望江的胳膊,忽然大声问:“在,说什么?我,也要听!”   “嚯,咱弟这大嗓门儿。”老周挺久没见乐初,听他熟练开口,有点意外:“进步很大呀。”   席望江先抓着乐初的卷毛搓了一把,嫌弃又骄傲地说了句:“没你的事儿。”   随后向老周点点头:“最近是更愿意开口了。”   “好事儿!”老周打个响指:“那更值得喝点庆祝。”   这回轮到乐初吓一跳,但很快充满好奇地看老周的手指。   老周很是得意,嘚瑟地给乐初打了一连串有节奏的响儿,才在Miya一脸无语的表情里去调酒。   “最近涨了挺多粉丝啊。”   老周离开后,Miya也没急着进入正题,一边划手机,一边随口道。   席望江没故意看,但Miya的手机大喇喇摆在桌上,他很容易就能注意到,Miya正翻阅他的微博。   弄微博是老周的意思。   自从那首《蜜桃夏日》在社交媒体小火一把,挺多路人粉来“无事发生”打卡,都找酒馆服务员要席望江的账号,想要关注。   席望江本来嫌麻烦,但后来就连酒馆线上点餐的评价栏里,也全都是嚷嚷着要席望江开账号的。   为了不影响酒馆的经营,他也没办法,只得妥协。   好在以他现在的身份,弄这个也不麻烦,注册个账号,找酒馆兼职的年轻大学生要了几段唱歌视频,随便往上一丢就完事。   不像上一世,他的微博账号安排一个专业团队在运营,发条微博连个标点符号都不能错。   那时,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其实在乎得要命,自己注册了小号,来回刷着主页和超话。到了后期,粉丝量大批往下掉的时候,他连续好几天睡不了安稳觉,头发也跟着大把掉。   反倒是现在,账号就在他自己手里,他却看也懒得看一眼。   Miya问起来,他也就坦然地说了句“还好”。   这是真心话,并没有故作谦虚的意思。   再怎么说,这个账号的粉丝量涨得再快,和他过去的成绩比起来,最多只是小打小闹。   “有什么想法吗?”   Miya抬起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试探。   席望江知道这事儿不会一两句过去,没急着答。   正巧先前的侍应生拿着甜点过来,后头跟着用托盘端着酒水的老周。   席望江先接过甜点,推到乐初面前。   老周顺势递了两杯气泡水过去。   “你们哥俩喝不含酒精的。”   现在乐初不用席望江提醒,也知道看着老周,一字一句地大声说“谢谢”。   “不客气乖仔!”   老周把剩余两杯饮品摆在Miya那侧,Miya侧头看他一眼,往里让了让,他便坐在了Miya旁边。   他先是闲聊了几句最近折腾的事儿,才状似无意间开口:“江儿,上回跟你说了,你看过咱金牌经纪人女士的履历了吗?”   没等席望江回答,他还欠欠地挤兑Miya:“也有你吃瘪的时候呀,哈哈。”   Miya毫不客气地白他一眼。   席望江打圆场:“我是没太往这边上心,懂得少,也不敢想,现在知道了。”   但他没说的是,他也是今天收到Miya的消息,才临时抱佛脚,查了查长琴传媒的资料。   真论起来,长琴传媒的体量,比他上一世签的公司还要小点,但在这个世界,也算是国内排得上号的娱乐公司了。   老周举起杯子,在Miya和席望江的杯子上一边碰了一下。   “知道了就好好聊,都是熟人,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席望江端起杯子回应老周,他知道,老周这是在替他向Miya卖面子。   但没等他开口道谢,老周就了然地摆摆手。   “弟弟,”他又神秘兮兮地朝乐初打了个响指:“想不想学这个?”   乐初原本在一勺一勺挖冰淇淋,听见老周叫他,先转头去看席望江。   “看他干嘛呀,是我教你。”老周假装不乐意了。   席望江扯了张纸巾给他擦擦嘴角的果酱:“去吧,跟周哥玩会儿。”   乐初眼睛亮起来,但捏着小勺子没舍得动。   老周立刻会意,要帮他把饮料和冰淇淋一起端走。   席望江拦了一下:“让他自己来,别惯着他。”   老周嘿了一声:“我就乐意惯着。”   老周带着乐初,也没走太远,在酒馆另一侧的吧台坐下。   席望江的目光一直跟随,看见乐初一边继续捧着他的冰淇淋往嘴里塞,一边侧着头听老周说话,才收回视线。   这时还早,酒馆里人不多,放的也都是安静的轻音乐,很适合谈事。   席望江直言:“Miya姐,你找我,是有正事要说吧。”   “怎么?不是你说请我喝酒?”   老周刚来调节过气氛,Miya的状态还很放松,揶揄地笑了他一句。   席望江毫不扭捏,举起杯子敬她:“当然,今晚的酒都由我买单,不光是那天晚上说的,还有身份证的事,都要感谢姐帮忙。”   “小事儿。”   Miya与他碰了杯,坐直身体,收了脸上的玩笑意味,气场一下子变得强势利落。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小江,唱歌这条道,想往上爬吗?你要是想,信得过我,也信得过你周哥,就跟着姐干。” 第12章 我也沾哥的光   席望江沉默片刻,开口先谢Miya赏识。   “这个不用,”Miya豪爽地说:“在工作上,我是个俗人,要说多热爱音乐,谈不上,我就看中你的商业价值,说白了,看中你能替我、替公司挣到钱,你要愿意,咱们就合作,要不愿意,在老周的酒馆,咱们也算一场朋友。”   席望江原本很怕Miya跟他谈理想或者情怀,对方这样直白,他反而放松下来。   “我不明白,”席望江也不再藏着掖着,有话直说:“我条件算不上好,短板也很明显,说实话,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能被看中。”   Miya说:“搞音乐的也是人,只要是个人,不可能没短板。我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能在这条路上长远地走下去,至于走到哪一步,走得如何,都不是定数,你不用有太大压力,也有个心理准备,我手底下是有混得不错的,但不是个个都熬出来了。”   席望江捏着玻璃杯的手动了动,掌心贴着杯身,又凉又硬,令他有点烦躁。   这些日子,他总和乐初挤在出租屋的小床上,一伸手或者一挪腿,都能碰上个软乎乎的东西,以至于现在染上个坏习惯,心里一想事,就想撸乐初头顶的小卷毛。   他无意识往乐初那边看过去。   小疯子正在老周的指导下,一脸认真地搓手指,搓不出声儿也不着急,嘿嘿傻乐。   Miya又说:“你担心的是什么,我大概能猜到。抛开那些虚的,你不用想那么复杂,说到底,其实就是份工作嘛,你自己也说过,往后也就干这个了,你就当我挖老周的墙角,你也换个能挣更多的工作机会。你现在养着弟弟,不也需要钱吗?”   见席望江不吭声,她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推到他跟前。   “这是今年的北极星音乐选秀节目,我觉得还挺适合你,长琴很多新人是从这里出来的。你可以看看策划,要是愿意合作,按照计划,也会从这里起步。”   其实转头看乐初那一眼时,席望江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但出于尊重,还是接过文件,认真地看了一遍。   “怎么样?还有什么顾虑?”   席望江合上文件,双手递还给Miya,说了声抱歉。   “我挺喜欢现在的状态,暂时不想改变。”   Miya露出意外的神色,但没有多劝,只是点点头说行。   她喝了口老周的特调,改换姿势,一只胳膊撑着头,似笑非笑,浑身上下没了刚才的压迫感。   “小伙子蛮有个性,不愧能跟老周玩到一起。”   席望江知道,Miya这时已经是以朋友的身份在说话,便也笑道:“我觉得Miya姐跟周哥才是,行事风格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跟亲姐弟似的。”   Miya往老周那边看了一眼,不知想起什么,意味不明地说:“这话可别让他听见。”   席望江虽然叫她一声姐,叫老周一声哥,更多是出于感谢和尊重,其实没比两人小多少。他看得出来老周和Miya之间有事儿,但也不会没分寸地多嘴。   Miya招招手把老周和乐初叫回来了。   乐初一过来就贴着席望江坐下,一只手自然地放在了席望江的胳膊上,刚刚捧过冰淇淋的手心,还沾着微微泛凉的水汽,扬起小脸冲席望江说话时,喷出一股甜香的奶油水果味。   席望江心里那点焦躁全然压下去。   老周跟在后面:“小没良心的,这么快就抛弃你周哥啦。”   他看见桌上Miya面前的文件,大致猜到结果,拍了拍席望江的肩膀,只说“想好了就行”。   四人一直在酒馆里坐到打烊。   Miya连续喝了几杯特调,走的时候有点醉了,老周虽然开了车,但也喝了点,只能叫代驾送她。   老周扶着Miya,看一眼牵着席望江困得稀里糊涂的乐初,说:“你俩要不一块吧,绕点没事。”   席望江摇头:“我们打车就行,你照顾好Miya姐,不用管我们。”   一起在酒馆门口等车时,老周问:“既然要留这儿,考虑换个近点儿的住处吗?”   席望江的确有这个想法,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离酒馆不算近,他又常常带着乐初,确实不太方便。   以前住那片儿,是付不起更贵的房租。现在老周以席望给店里带来很多新客为由,给他的工资又涨了不小的一截,他完全可以租个条件更好的房子,也不用天天干啥都跟乐初挤在一张破床上,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老周又说:“这段我闲得很,房子的事,我帮你照看着。”   席望江本想婉拒,老周帮得已经够多了。   老周先一步堵了他的话:“别以为我是冲你啊,我是心疼咱弟弟,是吧乖仔?”   乐初困得七荤八素,听见有人喊他,也不管什么事,先“嗯”了再说。   “嗯”完有点糊涂,就转头去看席望江,大眼睛里写满困惑。   他本就长得显小,比同龄人落后的心智,更是为他增添一份难得的纯真,撒娇卖乖也不显得违和,直教人心软。   席望江捏了捏他软乎乎的手指,故意撇着嘴说:“周哥夸你呢,说我沾你的光。”   这种说法乐初理解起来还有点难,他眨了眨眼,想了想,才慢慢说:“都给你沾,我的光。”   席望江和老周忍俊不禁,就连靠在老周身上闭目养神的Miya,也跟着笑了几声,夸乐初真是吉祥物。   老周边乐边说:“你小子运气可以啊,捡这么个宝贝。”   席望江勾着嘴角点头,真诚地认同:“是还不错,遇到的人都很珍贵。”   老周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到底还是有些遗憾。不过,该说的都说了,他尊重席望江的选择。   “江儿,愿在酒馆玩,就好好玩,跟咱弟开开心心的。咱俩现在也算不上谁帮谁了,真要论起来,现在还得我谢你给酒馆赚人气呢。”   席望江立刻说没有这样论的。   “行,我不论,你也不论。从今往后,咱就是朋友,是兄弟,都不论那些。”   席望江说好。   Miya撑起身,受不了地说:“你俩大老爷们可别肉麻了。”   老周嘀嘀咕咕说自己不跟醉鬼一般见识。   席望江看着他俩互怼,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消。   这趟出去,老周也不知碰上什么事,掏心窝子的话说一堆,说得席望江心头发热。   算起来,认识老周也才几个月,这份友情,却比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任何一份都要厚重。   还有乐初,席望江有时甚至会恍惚,仿佛自己本来就生活在这儿,命里就该有这么个小跟屁虫在身边,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让他觉得踏实,不像孤身站在高处的时候,腿脚都是飘的,随时都会一步踏空,坠入深渊去。   老周叫的代驾先到,开车送走老周和Miya。   席望江和乐初等在路灯下,乐初像小狗咬尾巴一样,用脚尖追自己的影子,又把自己缩在席望江身前,小一圈的影子藏进高个子的影子里去。   网约车的车灯探过来,交融的影子融在光里。   乐初不知道转了多久的小脑袋似乎总算回过弯儿,忽然看着席望江,挺流畅地说了一句:“我也沾哥的光。” 第13章 不怕   老周一时半会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在参观过席望江寒酸的住处后,非要兄弟俩先去住他高中时住的小公寓。   席望江和乐初所有的东西加起来,还装不满两只行李箱,老周开了辆越野,连人带箱子,一次性给打包搬走了。   小公寓比席望江原先的租房近不了多少,胜在坐公交和打车更方便。   而且,老周一路上都神秘兮兮地强调:“江儿,那地方你绝对喜欢。”   公寓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带个一看就没用过的小厨房。   老周提前叫人打扫过,屋内很干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新剂香味。   乐初被席望江按着换了拖鞋,在房间里好奇地闻来闻去。   老周看得直乐:“哈哈,喜欢吗,弟弟?”   席望江把箱子搬进屋,推开两扇看着像是卧室的房门,明白了老周的意思——其中一个卧室,被改造成了排练室。   不大点的地方,东西倒挺齐全,乐器都用防尘布罩着,角落挤着各种设备,墙壁和地板都像模像样地做了隔音。   老周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笑道:“怎么样?挺是那么回事儿吧?”   席望江一时没说话。   他看着张贴在墙上风格古早的摇滚海报,久违地想起自己十四五岁时,和几个学长在空教室瞎折腾弄的乐队社团。   那时他还只是“学校里很会唱歌的同学”,不知道自己将来也会被印在海报上,成为稚嫩音乐梦想里新的精神领袖。   但他对音乐的热爱和野心,多多少少都是在那间现在看来跟闹着玩似的空教室里萌芽。   老周的目光里也带着怀念,他走进去,掀开防尘布一角,摸了摸罩在底下的琴键。   “别看我现在这样,上高中那会儿,咱也是学校里搞乐队的风云人物呢。”   席望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老周以前从来没说过这些。席望江知道他懂点,但不知道他真玩过。   像是知道席望江想问什么,老周自己先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说:“我不像你,天生就该玩音乐。我玩这个目的不单纯,肯定玩不长的,就是瞎闹一阵。”   至于不单纯在何处,老周一语带过,席望江也不会多问。   老周:“这些都是很多年的老家伙了,不一定能用,你随便玩着,有什么需要的,我给你报。”   席望江含混地应了好。   他一个酒馆驻唱,平常抱把吉他就把歌练了,哪里需要这么多东西。就连吉他,也还是第一次见面时老周送的。   老周真正的用意,他们彼此都很清楚,但谁也没摆在明面上说。   午饭是老周叫的火锅外送,说是搬家第一顿要在家里吃。   席望江本来抢着付钱,老周豪气一挥手:“大哥在呢,用小弟花什么钱!”   席望江就随他去了。   他也看出来了,老周比他想象中更有钱,平时大手大脚的样子,已经是低调又低调了,这点小钱,人根本不放在心上,争来争去反而显得别扭。   不过,下午收拾完东西,他还是坚持转了房租,按他们一开始找房的预算转的,市场价肯定租不到,但再多,席望江付着有压力,老周也不会同意。   彻底安顿下来,席望江瘫在沙发上看手机。   乐初抱着席望江给他的冰可乐咕咚咕咚地喝,喝完手上的水也不擦,非要也挤到小沙发上团着。   双人小沙发不够两个成年男性躺。   席望江被挤得不耐烦,踢了踢乐初的屁股:“一边待着去。”   乐初现在脸皮厚了,被踢了也不走,用还凉丝丝的手心去抓席望江的脚踝。   席望江烦不过他,干脆把无处安放的脚搁在乐初屁股上放着。   乐初轻轻动了动,见席望江没有工夫搭理他,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用老周送给他的新手机玩小游戏。   席望江一边惬意地用脚指头戳他Q弹的软肉,一边继续看消息。   老周拉的三人小群多了很多未读消息,还有@他的提醒,大部分都是Miya发的,说就算合作不成,作为朋友,她也可以介绍席望江以独立音乐人的身份参加北极星之夜的选拔,只是参赛的花销需要自费,或者自己拉赞助。   她还发了很多往期参赛选手的表演剪辑,让席望江看看,也再考虑考虑,距离报名截止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也许他会有新的想法。   老周在提到拉赞助的时候闪现一下,发了个“看我”的表情包。   席望江谢过两人,随便点开了一个视频。   他原本只是出于好奇,却没想刷着刷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直到乐初开始在他身边不太安分动来动去,他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从头到尾看完了所有视频。   的确和他想象得不一样,哪怕事先看过策划,节目风格和选手表现还是令他感到意外。   他很难用一两句说清自己的感受。   非要总结点什么的话,这个比赛,似乎有种不属于同类型音乐综艺的自由和纯粹。   没等他深想,思绪被动来动去的乐初打断。   乐初跟个毛毛虫一样,蛄蛹半天,钻到他举手机的胳膊底下,非要抓着他另一只手往自己头顶放。   “烦什么呢你。”   席望江注意力还在手机屏幕上,敷衍地抓了乐初的卷毛一把。   “摸摸,”乐初不肯放弃:“你摸摸。”   席望江嫌弃地推他的脸:“你一身的汗,离我远点儿。”   乐初又用头顶他几下,见他还是不搭理自己,嘀嘀咕咕说了点什么,放开他的手,从沙发上爬起来,坐在他脚边,低着头没动静了。   席望江用脚指头戳他的肩膀:“你到底要干啥?”   乐初偏着头不跟他说话,像是生气了。   席望江看得好笑,小疯子越来越知道恃宠而骄。   他从三人群里退出来,才看见乐初在酒馆的员工群里发了消息。   乐初的联系人只有席望江和老周,应该是老周把他拉进去的,还在昵称前面给他设置了个“吉祥物”的头衔。   酒馆的员工几乎都见过乐初,又大部分是年轻人,善良又热情,平常碰见乐初就爱逗他,见他进了群,刷了一遛的“摸摸狗头.JPG”。   席望江一下子就明白,乐初刚才的意思,是要他也摸摸狗头。   看着背对自己气鼓鼓的人,席望江忍不住勾起嘴角,坐起身,两手按着乐初的脑袋,摇来晃去一顿揉搓。   乐初起先还梗着脖子,搓着搓着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小傻子似的。”   席望江嘴上嫌弃,手上倒没半点不乐意,好像搓着搓着,把自己心头的郁结也搓散了一些。   他听着乐初的笑声,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疯子倒是好哄,要是所有的事情,都像哄小疯子一样简单就好了。   乐初顶着一头小炸毛,转过来靠着席望江的膝盖,问他:“哥要去做,大明星吗?”   席望江挑眉看他:“周哥跟你说的?”   乐初点点头,煞有介事地学老周说话:“江二天生就是做大明星的人!”   他现在说话越来越流畅,但发不好儿化音,老周尤其爱往跑偏了教他。   席望江哭笑不得:“你知道什么是大明星吗就学舌……”   乐初想了想说:“做了大明星,能唱歌,高兴。”   席望江反驳:“我现在也能唱歌。”   乐初沉默几秒,盯着席望江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小声说:“周哥说,当大明星,赚大钱,吃,吃很多肉……”   席望江:“……”   他决定逗逗小疯子。   “没错,我是要去当大明星,但是周哥没有告诉你,当大明星要先参加很多比赛,比赛不仅不赚钱,还要花钱,我也没时间再去酒馆唱歌,到时候我们没饭吃,你只能每天去捡垃圾。”   乐初的眼睛亮了一下。   “好!我去捡垃圾!”   他激动地站起来,学着之前看过的漫画人物拍拍胸脯,自信地说:“哥去参加比赛,没钱不怕,我去捡垃圾!”   乐初的反应和想象中有出入,却轻轻戳在席望江心头软肉上。   “那你可就要好长一段时间吃不上肉了,你不怕?”   “不怕,哥高兴。”   乐初毫不犹豫地点头,就好像刚才说要席望江去赚大钱吃很多肉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似乎认定了这个方案十分可行,一直追在席望江后面絮叨,就连晚上被席望江捉去洗澡吹完头发,塞进被窝里,困得眼皮直打架,还在嘟嘟囊囊地说“不怕”。   席望江关了灯,在他眼皮上摸了一下,说“好了知道了快睡吧再不睡收拾你”,他才挠挠肚子,慢慢放缓了呼吸。   黑暗中,席望江有些失眠。   小疯子念叨了半下午的“不怕”,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   他捏了捏乐初鬓角的卷发,对虚空无声地坦言:“在怕的人,是我啊。” 第14章 小狗   之前跟席望江轮班的驻唱签经纪公司走了,晚上有新来的面试,老周让席望江只唱半场,后半场留给试唱的女生。   下场时,两名穿彩色吊带的女孩朝席望江招手。   “帅哥,能拍张合影吗?”   席望江笑了下,说“当然可以”。   视频火起来那阵,经常有女孩排队合影,现在热度过去了,酒馆专门来听他唱歌的客人少了许多,来的也很少听全程,上前请求合影的就更少。   不过,自那以后,酒馆常客比最初多了一些,也算是打了波小广告。   两位女孩轮流合照,很有礼貌地询问能否摆一些可爱的姿势,席望江都没拒绝。   大概是惊讶于他的耐心,女孩们跟他说话放松了不少。   其中一个女孩问他:“你怎么不更新账号了呀?我们都等着你出新的视频呢,好多老粉都等不住走了,现在流量竞争可大了,你要多多发视频才能涨粉呀。”   另一个女孩也说:“对呀对呀,我们还想把你安利给其他朋友呢。”   席望江只能含混地解释:“最近有点忙,谢谢你们喜欢。”   和女孩们告别,席望江回到休息室,推开门没看见乐初,便熟练地走向隔壁侍应生的更衣室,果然看见乐初和换完班的小男生挤在一块玩飞行棋。   小男生高中刚毕业,家里条件一般,趁放假出来挣点零花钱。大家都叫他奇奇,因为年龄小,原本只被安排了白班,但最近喜欢跟乐初玩,每次乐初来酒馆,他就会留到晚上。   奇奇说乐初长得特别像老家的小狮子狗,总爱“小狗小狗”地叫乐初。   席望江起初听到,想起第一次见到乐初时捉弄他的那些不良少年,皱着眉想说什么,但很快便从奇奇和乐初并肩挤在角落嘻嘻哈哈的笑声里确定,这个称呼没有任何羞辱意味,是小伙伴之间亲昵的玩笑。   而且乐初对这个称呼满意得不行,跟奇奇的关系迅速亲密起来。两人没事就爱黏在一块,玩些无聊又幼稚的小游戏。   于是,席望江和不远处也在看着两人的老周相视一笑,跟看俩小朋友过家家似的,随他们去了。   “所以你找到工作了吗小狗?”   奇奇一边抛骰子一边问。   乐初摇头:“还没有。”   奇奇捏着红色小人往前走了三步,把骰子递给乐初:“上次不是有卖牛骨头的小摊用你吗?”   乐初双手合十,把骰子捏在手心认真地晃了晃才抛出去:“不行呀,老板说我上班的时候偷吃太多,卖的还不够我吃的。”   奇奇立刻义愤填膺地拍大腿:“怎么这么讨厌!明明是他自己说员工可以免费吃的!那么点工资,多吃他几个骨头怎么了?”   听到这儿,席望江忍不住抿嘴笑了。   乐初决定找个地方打工这事儿,折腾了有一阵了。   起先,是因为席望江一句“捡垃圾”的玩笑,让乐初心心念念半个月,非得用他那瘦窄的肩膀扛起宏伟的捡垃圾大业,再把他哥一举送上乐坛巅峰。   席望江好说歹说,再三表示自己不会去比赛,他们也不会没饭吃,才勉强打消乐初一大早就想偷偷摸摸拎着塑料袋出门的计划。   后来乐初没再提捡垃圾的事,但酒馆的大群里,有几个大学生讨论兼职的时候,乐初萌生了找地方打工的想法。   这回席望江倒是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让乐初找点事情做也不错。   之前带乐初去医院复查,心理医生也说过,适当增加社交活动、接触陌生场景,对乐初适应正常社会生活有很大的帮助。   老周听说过后,要在酒馆给乐初安排岗位,席望江想了想拒绝了。   乐初对酒馆已经熟悉得跟在家似的,大家都宠着他。既然要锻炼,不如让他自己出去闯闯。   老周笑着说:“让他一个人,你舍得啊?”   席望江嘴上说:“这有什么的,我十几岁就自己闯了。”   心里偷偷吃了酸枣似的发涩。   自己放在身边一点点养熟的小疯子,转眼间就要学着独立,也许某一天,还会因为有的没的想要离开,怎么可能舍得。   可乐初不是小猫小狗,他的努力和进步,席望江都看在眼里。   他不能剥夺乐初作为一个正常成年人过正常生活的自由和权利,不论是出于乐初叫他一声“哥”,还是别的更为隐秘与自私的理由。   乐初可想不到这么多,他的生活跟玩似的,只觉得这事新鲜有趣。   群里经常找兼职的大学生纷纷给他出谋划策,只是乐初会的实在不多,看来看去,也只能做些店员、侍应生之类的工作,还得是工作内容最简单的那种。   不过,可能是受酒馆里兼职的年轻小孩们影响,乐初还挺向往这种工作的。   在大家的介绍下,他去一家甜品店做店员,半天摔碎人家五个杯子,一分钱没赚到,席望江去领人的时候,还倒贴二百。   然后他又找到一家做黄焖鸡的小餐馆,负责在店里打杂,中午给附近写字楼里的常客外送,因为总是迷路耽误时间,坚持不到三天也被劝退。   除此之外,他还尝试了在冷饮店打甜筒冰淇淋、在密室逃脱游戏馆门口发传单、在书店整理书架等,都因为千奇百怪的理由被辞退。   席望江都已经记不清,这份卖牛骨头的工作,到底是乐初第几次被解雇了。   “到你了。”   乐初把骰子递给奇奇,注意力全在游戏上。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频频受挫,依然该吃吃,该玩玩,一点没有泄气或难过的意思。   奇奇不知掷到了几,两人一起欢呼起来。   乐初笑意盈盈地说:“又是你赢啦!”   他明明玩得很认真,却根本不在意结果,只是单纯地为游戏的胜者开心。   一抬头,看见席望江,乐初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他脆生生地叫了声“哥”,站起来朝席望江扑过去。   奇奇知道席望江今天下班比平常早,对他笑着打了招呼,说:“你们先走吧,我收拾好飞行棋也回家了。”   乐初拉着席望江的手说:“谢谢你奇奇。”   奇奇向他挥挥手:“不客气,小狗,下次再玩。”   两人跟幼儿园放学似地告别。   席望江看得好笑,跟着念了声“小狗”,念得很小声,但乐初靠得近,听见了,回家路上一直缠着席望江,要他再喊一次。   好像喊了,他就真能长出尾巴,高兴地朝席望江摇晃。   --------------------   鱼鱼们点点收藏吧,感性小狗,在线摇尾~ 第15章 我是你养的   轮休日,席望江抱着吉他在客厅沙发上练新歌。   乐初靠着小茶几坐在地毯上,煞有介事地听着,不一会就打起呼噜。   席望江一首唱完,抬起脚想往乐初身上踹,看见小疯子不知梦到什么,舔舔嘴唇露出笑容,十分甜蜜的模样,又把脚收回来了。   席望江打开手机,翻出往期视频,对着印象比较深的几个选手又看了一遍。   他最近练的新歌,有好几首是从北极星之夜的比赛视频里挑出来的。也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恰好看到了,觉得合适,就拿来练了。   北极星之夜有个赛制设计得很有趣,是由主办方选定曲目,选手以自己的风格改编演绎。   席望江看着屏幕里忘情演唱的歌手,熟悉的旋律让他指尖轻点,不自觉回顾方才拂过吉他的触感,思绪越飞越远,仿佛自己也站在被环形观众台围绕中心的舞台上,将冷白的聚光灯批在肩上,迎接陌生又熟练的掌声与欢呼。   “你终于要去比赛了吗?”   乐初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贴着席望江的腿爬上沙发,倚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看屏幕。   席望江把播完暂停的全屏页关掉,抖抖肩膀,感觉贴着自己的软物仿佛牛皮糖,黏得紧紧的。   “周哥又叫你刺探军情来了,小间谍?”   乐初睁着大眼睛,茫然地看他:“刺探?我没有刺你,我也不是小间谍。”   他现在说话交流已经和正常人无异,只是偶尔有些成语或俗话之类的不懂。每到这时,他就只挑自己听得懂的理解,常常把人的意思歪出二里地。   席望江:“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周哥叫你来问我的?”   乐初还是茫然:“问你什么?”   席望江没好气地说:“你自己刚刚问的什么你不知道?”   北极星之夜的报名截止日期快到了,老周可能心里着急,又不好多问,总是在背后唆使乐初来试探,席望江以为这次也是。   乐初挠挠头,又挠挠肚子,还想用手背揉眼睛的时候,被席望江啪的一声把手打掉。   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似乎还真不是老周叫他问的。   想来这几天的确没在酒馆碰到老周。   席望江觉得大概是之前问了几次,乐初养成习惯,见缝插针就要来问一问。   乐初被打了手也不生气,倒笑嘻嘻地去摸席望江的肚子。   前几天在酒馆,有个喝醉的客人不小心把酒撒在他的T恤上,回更衣室脱下来的时候,乐初看见他绷紧的腹肌,一脸好奇又震惊的模样。   出于某种微妙的炫耀心态,席望江让他摸了一回,自此种下恶果,时不时就要被偷袭一下。   乐初看着自己的手指头,疑惑道:“变软了。”   “废话,放松了当然是软的。”   原本要躲闪的席望江听到这话,当即不服气地捏住退开的手,往自己绷得紧紧的肚子上按。   乐初在沟壑分明的硬块上按了按,像是发现什么宝藏,瞪大了眼睛说:“硬了!”   席望江呛了一声。   乐初还想掀开T恤把手往里探,被疯狂咳嗽的席望江薅走了。   乐初不知道自己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屁颠屁颠地跑去接了一杯水给他面红耳赤的哥顺气。   过会儿席望江平息下来,乐初伸出软塌塌的手指,摸了摸吉他的琴弦,开心地听轻柔醇厚的弦音,又转头问席望江:“你为什么不去比赛呀?”   席望江弹了他脑门一下。   “还说你不是小间谍,成天给周哥传话,你是他养的还是我养的?”   乐初抱着头躲闪,却是往席望江怀里钻,拿头顶席望江的肋骨,嘴里不停求饶:“是你养的,我是你养的!”   等席望江放过他了,他就假装不知道自己还挤在别人身上,一脸乖巧地将耳朵贴在对方胸膛上,听扑通扑通有力的心跳声,小声嘀咕:   “可是,周哥没有让我问你呀,是你一直在看嘛。”   席望江在乐初后脑勺抓揉的手顿了顿。   乐初又自顾自地说:“心里想要的东西,才会一直看呀。”   他把耳朵贴得更紧,听见席望江的心跳声忽然变快了。   他觉得席望江有话要说,可等了好一会儿,席望江也没有说出来,自己却已经在渐渐放缓的心跳声里,安稳地睡着了。   他这两天又试了几个新的工作,其中一个还从早上一直忙到深夜,精力再充沛,也禁不住消耗太多,总是玩着玩着就趴在席望江身边打盹。   席望江搂着乐初,在沙发上仰面躺了很久。   他无法不去思考乐初无意间说出口的话。   自从和Miya聊过,他总觉得身边的人都在盼着他去比赛。   不断暗示的老周,替人打探消息的乐初,甚至催他发视频的陌生听众……好像自那以后,身边的一切都在不断提醒他在截止日期来临前改变主意。   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当他借着选歌的名义反复观看往期比赛视频,练歌时不自觉地思考如果是在比赛中要怎么处理某句歌词,甚至出神地评估自己在往期选手中可能排到的名次时,他真的只是在为酒馆准备歌单吗?   其实乐初说得很对,是他自己想要,才会在心里一直想。   席望江轻轻托着乐初,将人放到沙发上躺好,自己屈腿坐在了地毯上。   手机屏幕解锁,页面仍停在三人小群。Miya发过视频后,除了他的道谢,没人再发过什么。   停滞的时间线提示,提醒着他为这个群产生的意义做最后的回答。   席望江的手指在对话框上悬停良久,久到喉咙干渴,胸腔发烫,也没能打出答案。   一阵欢快的儿歌忽然响起。   席望江正出神,被吓得一愣,看见乐初迷迷糊糊翻个身,从屁股底下摸出手机,才反应过来,是乐初的手机在响。   乐初下午还有个面试,是一家狗咖的服务员,担心自己睡忘记,设置了闹钟提醒。   他眼睛都睁不开,胡乱关掉闹钟,冲席望江的方向嘀咕一句:“我再睡五分钟,你要叫我。”   然后又稀里糊涂地靠在沙发背上不动了。   他平常不太赖床,尤其是找到工作出去面试时,都是精力十足的模样,今天这个样子,看来是真累坏了。   席望江捏捏他的脸颊,问他要不要先放弃,好好休息一下再找。   乐初没完全睡着,瓮声瓮气地说:“不行,我要去的,我想要这个工作。”   席望江泼他冷水:“上次你不是做过类似的吗?人家都不要你,你不怕这次又是一样的结果吗?”   乐初在席望江的骚扰下,慢慢清醒了。   他主动把脸往席望江的手心里贴,亲昵又自然地撒娇:“不怕不怕,这次没做好,我下次再努力就好了嘛。再说失败也没关系吧,反正哥会养我的。”   “你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席望江抽回手,语气嫌弃,脸上却带着笑:“谁要养你,吃这么多。”   “那我饿呀。”   乐初自己也觉得好笑,一边乐呵呵地顶嘴,一边爬起来准备去换衣服。   席望江给他准备了一套专门面试的衣服,不管应聘什么,哪怕是一份发传单的兼职,他都会认认真真地换上衬衣,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地出门。   “傻小子。”   席望江看着乐初迅速切换为朝气状态的背影笑骂了一声,起身走向卫生间。   家里只有两个男人,不是特殊情况,席望江和乐初都没有锁门的习惯。   门从外面忽然被拧开的时候,席望江站在马桶前刚关闸,裤拉链还敞着,就被乐初从身后一把搂住。   席望江气急败坏,刚要开骂,就听乐初把脸闷在他后背,轻轻说:“哥,你也别怕,你失败的话,我也会养着你的。”   似乎是感觉到席望江隐忍的怒意,乐初说完就赶紧溜之大吉。   席望江裤子还挂在胯骨上,只听见大门砰一声响,然后便是小疯子不在时家里难得的清净。   “操……”   他把裤子穿好,骂出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句脏话,洗手的时候,刻意不去看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眶。   重新坐在地板上,给手机屏幕解锁。   页面依旧停留在三人小群的时间分界线。   席望江什么都没准备,却感到万事俱备的踏实。   他拍了拍老周头像上戴着墨镜耍帅的法斗,编辑消息:“周哥,酒馆需要打广告吗?上节目的那种。”   老周过了大概一分钟才出现。   先是连续发了三个“!”,才丢了条气势汹汹的语音过来。   “那可太需要了啊江儿,求你快上!”   --------------------   席望江:说什么软都不能说我的腹肌软 :) 第16章 庆功宴   成功得到狗咖的工作,就连乐初自己也挺意外。   如同过去的每一份工作,面试的部分对乐初来说,不是什么难题。   他长得乖巧又显小,在老周送来那些儿童读物的启蒙和席望江的纠正下,说话礼貌得如同教科书,轻易就骗得老板信任。   然而,试岗第一天,可谓兵荒马乱。   起因是乐初错把柠檬原汁当做柠檬水直接端给顾客,顾客猛灌一口便全部喷到另一名顾客脸上,这名顾客在躲避时踩到路过的小狗,小狗受到惊吓开始在店里狂奔,而狂奔的小狗激怒其他小狗,形成全店小狗狂吠乱窜的连锁反应。   最终,店长不得不为当时在店的全部顾客退款道歉,并且提前打烊收拾残局。   乐初嘴上没说什么,只是晚上和席望江去麦当劳吃冰淇淋,竟然比席望江吃得还慢,也没瞪着小狗眼羡慕隔壁桌小孩的新款儿童套餐,可见心里还是泄气的。   起先,席望江还有点心软,想着要不要请老板通融,再给一个机会。   在乐初磕磕巴巴地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后,席望江立刻改变主意,决定还是不要给老板添堵。   没想到,当晚店长打来电话,竟然没有直接辞退,而是问乐初愿不愿换个岗位,专门负责照顾店里的狗狗们。   乐初当然兴高采烈地答应,并且,他意外地擅长这份工作,非但没再惹祸,还频频得到店长的夸奖,只做了不到两周就提前转正。   说来也巧,乐初正式转正当天,席望江收到了北极星之夜报名审核通过的消息。   老周张罗着要给两人庆功,席望江直接把订好的川菜馆发给他,让他帮忙叫上Miya,自己则先绕路去接乐初下班。   这个狗咖是公益性质,里面的小狗并非名贵犬种,大部分是本市动协救助的流浪狗,因为身体上或多或少的残缺,没能找到领养家庭,便从中筛选一些性格好的放在店里,为动物协会作宣传,顺便赚些救助基金。   因为不以盈利为目的,狗咖打烊比较早。席望江到的时候,店里已经没有顾客,负责接待客人的服务生在餐饮区做清洁,乐初则单独蹲在狗狗们休息的玻璃房里分狗粮。   他做得很认真,一丝不苟地将狗碗摆成一排,一勺一勺地往里加狗粮,时不时观察已经添好的狗粮分量,谨慎地从中挖出一些,或是往里加入一些。   起初席望江以为他是想让每个碗里的一样多,可等他走近了,贴在玻璃门前观察,才发现排列整齐的小碗上标着小数字,应该是对应狗狗们项圈上的金属片标号。   乐初分好主粮,又从柜子里拿出好几个瓶瓶罐罐,有选择地在部分碗里倒入一些看起来像是药品的粉末或小丸子。   他做这些的时候,玻璃房里的狗狗们全围在他身边,或好奇地歪头,或慵懒地打盹,偶尔也会轻轻地叫两声。   直到乐初将狗粮袋子和瓶瓶罐罐都收拾好,站起来说“可以吃了”,狗狗们才一跃而起,乱中有序地找到自己的小碗,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乐初露出满足的笑容,用手背擦擦额头的薄汗,一转头便看见玻璃门外的席望江。   席望江觉得乐初向玻璃门补过来的样子,和刚刚得到进食指令的狗狗们简直如出一辙,没忍住侧头笑两声,又对此稍有愧疚,难得直率地给乐初比了个大拇指。   乐初简直立刻狂摇尾巴——如果他有的话。   不过,兴奋归兴奋,乐初还是仔仔细细地完成了所有工作,才跟同事告别,两步一蹦地奔向等在门外的席望江。   他们到饭店的时候,老周已经在门口花坛边抽烟。   一见两人,老周便掐了烟迎过去,先往乐初卷毛上薅了一把,又伸手在席望江肩上拍了拍。   席望江问:“Miya姐呢?”   老周啧了一声:“婧月今年没签着合适的新人,弄国外的项目去了,她一忙起来就没影儿,咱不用管她。”   席望江欲言又止。   老周说:“她做到这份儿,签新人本来就是顺带,是亏是赚不一定呢,你不用多想。”   三人往饭店里走,席望江出示预约信息,身穿深蓝色制服的服务生领着他们前往包间。   与他们前后脚进去的,是一对衣着考究的夫妻,夫人怀里抱着一只毛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小贵宾。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不开心,小贵宾呜呜地哼着,那位夫人像哄小孩一样,一边轻声安抚,一边朝看过去的三人露出歉意的微笑。   席望江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有什么意见,只是条件反射地转头看看,便收回目光。   倒是乐初,拽着席望江的袖子跟着,头却扭向小贵宾,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席望江没听清,侧过头,想让乐初不要没礼貌地一直盯着。   乐初却忽然松开他,回头走向夫妻俩。   “姐姐,”乐初伸手想碰小贵宾的项圈,看见夫人错愕的眼神,及时收手改为指:“这个太紧了,它很难受哦。”   “啊!”   夫人低头一看,发出一声细微的惊呼,连忙把小贵宾放到丈夫怀里,自己小心翼翼地去解项圈的皮扣,发现锁扣穿过的孔不是常用的那个。   调整过项圈松紧后,小贵宾果然不哼了,它水汪汪的眼珠盯着乐初,轻呜两声,似乎在表达谢意,尾巴也在轻轻地晃。   夫人感激地看向乐初:“我刚刚送莉莉去洗过澡,宠物店的人给它系得太紧了,它平常从来不这么淘气的。谢谢你,小——”   她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把即将脱口的“小朋友”,改为“弟弟”。   “不客气,”乐初说:“记得给它喝一点水,它有点渴。”   夫人有些吃惊:“弟弟很懂狗狗,你是不是也养小狗啊?”   乐初摇摇头,说了声“再见”,便跑回席望江身边,重新拉住了他的衣袖。   席望江摸了摸他的头表示夸赞。   小小插曲之后,走在侧前方的服务员拉扶着包厢门,向三人作出邀请手势。   包间里被装成古代酒楼模样,中式屏风上画着清雅的花鸟,角落还布置了微缩的山水景观。   老周故作震惊:“嚯,是比咱酒馆豪华哈!”   席望江把菜单传过去:“怎么,周哥又有新想法?”   老周摇摇头:“这阵儿累了,我还是歇着吧。”   他翻着菜单,却要越过席望江,探头去看乐初:“乖仔,你想吃啥呀?周哥今天都给你点上!”   席望江提醒:“周哥,这顿说好了我来。”   老周也没推脱:“行行行,你来,花钱的事谁跟你抢,我可随便点了啊,晚上别偷偷哭,你说是吧乖仔。”   他还是改不了把乐初当小朋友的习惯,三两句就得“乖仔乖仔”地逗人一下。   乐初被养在花盆里的小鲤鱼吸引了注意,也不管老周到底说了什么,只管敷衍地“嗯”。   席望江哭笑不得:“小兔崽子。” 第17章 现在就回家   老周话虽这么说,点菜明显比平时克制很多。   席望江添了两道大菜,又转头叫乐初选,乐初不出意料地在小吃页里指了红糖糍粑和水果冰粉。   老周又探头问他:“乖仔,刚刚在门口,你是怎么看出来那狗为什么叫的呀?”   乐初还在看鲤鱼,一时嘴快:“它告诉我的。”   说完他自己愣了愣,直觉这事不能这么说,可一时也想不起别的说辞。   老周反而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哈哈哈地笑了一阵,还夸乐初赋异禀。   “看来咱弟弟找这份工作再合适不过了!”   提起这事,席望江也笑了:“对人笨手笨脚,对小狗倒是心细如发的。”   那天狗咖出了意外之后,除了一只不爱凑热闹的小黑狗加入乱斗,其他小狗跟疯了一样狂欢。   店长担心小狗们受伤,给平息下来的小狗一一做了检查。   好在一番折腾,只有被顾客不小心踩到的小狗比较倒霉,爪子稍微肿了一点,但也没有大碍。   大家松一口气,只觉身心俱疲,也就没注意漏查了几乎全程躲在角落旁观的小黑狗。   只有乐初察觉小黑狗前爪指缝里一道流血的小伤痕。   伤不重,只是位置特殊,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容易造成感染。   老周听完,夸张地“哇”了一声,问乐初:“这也是小狗告诉你的吗?”   乐初本来还有点骄傲,刚要点头,又听老周说:“这么喜欢小狗?想不想养?要不要周哥给你送一只?”   乐初眼尾的笑意凝滞了,下意识转头看席望江。   席望江摇头:“现在哪有精力再养个狗,他每天上班的地方那么多小狗,够他过瘾的了。”   不过,他看一眼忽然有些委屈的乐初,也没有完全反对这个提议,只含糊地说:“以后再说吧。”   服务员开始上菜,还赠送达到消费额度的专享果盘。   老周随手从摆盘精巧的果切里捏了瓣橙子,一边嚼一边揶揄席望江:“这回大出血了吧?”   席望江把切成兔子的苹果块放进乐初碗里,说:“应该的。”   老周假装叹口气,故意用余光瞥好久没搭话的乐初:“唉,弟弟们都出息了,都要在大哥面前耍威风了。”   席望江给他倒酒:“别丧气,以后轮到你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老周:“那能一样吗?那是投资,又不是白给你花。”   席望江笑笑,要往自己杯里也倒酒。   老周拦住了:“别跟我来这套啊。”   席望江还想坚持,老周直接伸手去拿乐初跟前的气泡饮料:“喝这个,专门给你俩点的。”   席望江本来也不喜欢酒桌文化,敬酒只是为了表明心意,便依言改倒饮料。   “周哥,”他向老周举起杯子:“别的我也不说了,就一点,你花的钱,我加倍给你挣回来。”   他平静笃定地袒露掩饰已久的野心与骄傲,并没有多豪情壮志,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信手拈来的日程计划。   老周笑着看他:“这才像真正的你嘛。”   席望江挑眉:“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老周在他杯子上轻磕了一下:“我直觉不行吗?怎么,话都说出口了,怕自己办不到?”   “这点儿信心我还是有的。”   席望江喝了一大口气泡饮料,入口直冲脑门的酒味让他皱起眉。   他又确定了一下菜单,才发现自己光看图片,没留神点了个果酿酒,而服务员大概看他们三个男人用餐,也没有出言提醒。   他想提醒乐初别喝这个了,一转头发现玻璃水壶里泡着水果的琥珀色果酒已经少了大半,大概是他和老周聊天时,乐初自己不声不响倒着喝的。   再看乐初,原本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抱着杯子眼神迷离,分明已经有点醉了。   难怪小家伙今天这么安静,刚刚碰杯也没来凑热闹。   老周端过水壶闻了一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嚯!这下坏了,怎么也没个人提醒一下。”   席望江反而镇静下来,说:“没事,他不过敏。”   也许是发现席望江盯着自己看,乐初偏过头,懵懂地与他对视。   席望江突然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一种捡到乐初之前,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双眼睛的熟悉。   但这股莫名的感觉实在太过轻浅,没等他抓住什么,就风一样消散了。   他伸出手,捻了捻乐初鬓角被汗濡湿的碎发,感受到乐初本能地偏头蹭着他的手心。   “难受吗?”   乐初很乖地摇摇头。   “那再吃点儿东西,不舒服就说。”   乐初又很乖地点点头。   席望江给乐初碗里夹菜,他就埋头慢慢地吃。   席望江看着他柔软的发顶,学着老周轻念了一声“乖仔”。念完扫一眼自己面前的玻璃杯,疑心这果酒度数非比寻常,只小半杯就让他也胸膛发热。   他醒醒神,又和老周聊了一点比赛的事。   两人到底还是担心,一顿饭结束得比预期早得多。   离开川菜馆,太阳已经落山,天还没完全黑,街道被沉郁的深蓝笼罩,显得有些孤寂。   老周没跟席望江和乐初一起走,他饭吃一半接了个电话,大概是生意上的事。对方显得很急切,早早便开车等在饭馆外,只等老周一出门就将人拐走。   乐初被席望江牵着走到街边等车时还好好的,走路也不晃,只是不说话,比平常沉默一点,眼珠倒是灵活地跟着席望江转。   路边有个公交站台,席望江把网约车出发地定位在站台处,让乐初先坐在金属条凳上休息。   网约车司机赶来中途在路口拐错方向,席望江让乐初坐着不动,自己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看路口是否有车减速。   就这么两三分钟的工夫,等打车软件提示车辆已到达,席望江转过身去牵还在原地的乐初时,乐初脸上已经悄无声息地挂满了泪水。   席望江顾不上回应已经投来视线的司机,快步走过去,俯身捧起乐初的脸颊,一时竟不知是先去擦不断涌出的眼泪,还是先检查乐初身上有没有哪里异常。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说话宝贝——”   如同所有哭泣时得到安慰的小孩,乐初很快由安静地流泪,转变为小声地抽泣。   他抬起手,紧紧攥住席望江的衣摆,委屈得像是被家长忘接所以在幼儿园留到最后的小朋友。   “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乐初带着哭腔的声音仿佛质问:“你为什么还不带我回家?”   “现在就回,”席望江重新把乐初的手包进擦过眼泪后变得湿淋淋的掌心,轻轻地哄他:“你看,车已经到了,我们现在就回家。”   --------------------   第一卷结束,下一卷小狗对爱的认知也要成长啦。请点点海星为小狗助力吧(小狗摇尾.jpg)   # 迷茫小狗 第18章 奇怪的奇奇   早上下了场暴雨,整个上午,狗咖一直没有顾客。   午休过后,负责餐饮区的店员都挤在仓库打扑克,乐初总也记不住出牌规则,不爱看也不爱玩,主动留在前厅看店。   前厅的分区全部用彩色围栏分隔,乐初待在小狗活动区也能看见大门,便拿了个蒲团放在地板上,和午睡还没醒的小狗们坐在一起。   他摸出手机,给席望江发了几张卡通小狗表情包。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回复,就把手机锁屏放回兜里。   膝盖被毛茸茸的爪子碰了碰——是编号为7的小黄狗,名字叫咕噜,很黏乐初。   咕噜刚刚睡醒,走到乐初脚边,挨着他坐下,打了个哈欠,喉咙里发出细微呜呜声音。   小狗说话的方式和人类很不一样,但乐初理解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咕噜说的是:“今天来玩的人好少。”   乐初压低声音:“下雨了,大家都不愿意出门。”   咕噜歪了歪脑袋:“我可以吃鸡肉冻干吗?”   乐初摇头:“不可以,还没到零食时间,而且鸡肉冻干已经吃完了,新买的还没有到。”   咕噜竖起的耳朵耷拉下来,赌气地把头转向另一边。   可它一向是个小话痨,自从发现乐初是真地能够听懂小狗说话,并且还会说一些简单的小狗话,以向它解释一些不能理解的人类话之后,它总爱跟在乐初屁股后面唠叨。   不一会儿,它就坚持不住,又把头转回来。   咕噜:“你为什么能听懂小狗话啊?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不,唯一一个能听懂小狗话的人。”   乐初想了想,觉得就算告诉咕噜,它也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便如实地说:“因为我也当过小狗。”   咕噜惊讶地瞪着眼睛:“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会变成人类?我也可以变成人类吗?那你是不是全部的小狗话都会说啊?”   咕噜叽里呱啦问了一大串,中途吵醒了2号小狗咔哒。   咔哒向来有起床气,它把爪子往地板上咔哒一拍,凶巴巴地警告:“小声点!”   乐初摸摸它的头,它舒服地翻过身,把脑袋顶在乐初垫坐的蒲团边缘,又睡着了。   咕噜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乐初又摸摸咕噜的头,小声回答它的疑问:“我也不知道怎么变的,要是你也想试试,等我以后知道了,我会告诉你的。人类和小狗的说话方式不一样,有一些小狗话的声音,我现在发不出来了,所以我现在只会说简单的小狗话。”   咕噜有点遗憾:“啊,真可惜,小狗话多可爱。”   乐初倒不觉得遗憾,和席望江住在一起,说人类的话就足够了。   咕噜又说:“而且你也没有尾巴了,高兴的时候也不能摇摇尾巴,好可怜。”   这次乐初赞同了。   尾巴还是很想要的。   乐初有些出神地想,如果他有尾巴的话,席望江也许就不需要再养一只真正的小狗了,以后也不需要。   “小狗!小狗——”   熟悉的呼喊声传进乐初耳朵,他回神看过去。   奇奇正趴在玻璃门外,压着嗓子,笑眯眯地叫他。   有人的时候,乐初不能和小狗说话,他摸了摸咕噜的下巴,用约好的小手势结束与咕噜的聊天,快速走到门边。   为了吸引顾客,老板刚给玻璃门装了两个小狗形状的镂空小洞,方便小狗们把头伸出去互动。   乐初蹲在其中一个小洞前,透过小洞和奇奇说话。   “奇奇,你怎么来啦!”   “今天我轮休,我怕你无聊,来看看你。”   “你肯定是自己在家里无聊,我猜得对不对?”   被乐初戳破,奇奇一点没有脸红:“怎么可能,明明就是你无聊,你都在跟狗聊天了,难道不无聊吗?”   乐初不跟他争辩,说:“那好吧,谢谢你,你要从那边进来。”   奇奇小心地往店里探看几眼,声音压得更低:“小狗,你们店里最便宜的饮料要多少钱?”   乐初回忆了一下,说:“最便宜的是柠檬水,要十五块。”   奇奇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口袋,说“好”。   乐初又说:“我请你喝,我给你做。”   奇奇笑他:“你做的我才不敢喝!不过,今天店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乐初:“他们在后面打牌玩。”   奇奇忽然收起笑容,把头往小狗洞凑得更近,声音小得乐初要侧过耳朵才能听清:“他们偷懒,让你一个人干活吗?如果他们欺负你,你要告诉老板,或者告诉你哥,让他告诉你老板。”   乐初摇头:“当然不是啦,我不会玩牌,我喜欢跟小狗玩。”   奇奇松一口气:“那还是别告诉老板了,老板要是知道他们偷懒就完了。”   乐初正要张嘴解释,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插道:“告诉老板也没事儿,老板也爱打扑克。”   蹲在地上的两人一齐望过去,一个身着休闲短袖短裤、脚蹬人字拖的高个男人倚在围栏边,正憋着笑看他们。   视线相触的瞬间,奇奇被蛰了下似地垂眼站起来,脸颊迅速变红。   “老板好。”   乐初也站起来,打了个招呼,又想跟奇奇介绍,但隔着玻璃门说话就有些不方便了。   “别叫老板了,显得我跟暴发户一样,叫我迟哥吧,小乐,外面是你朋友吗?怎么不叫他进来玩?”   “好的迟哥。”   乐初向奇奇招手,示意奇奇快进来。   奇奇同手同脚地往门口走,见乐初老板给自己开门,道谢时紧张得声音打颤。   乐初从活动区出来,关切地看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奇奇低着头谁也不看,假装全神贯注看前台的菜单:“我没事,我,我先点单吧,要付额外的门票钱吗?”   “一边来说是要付的,”沈迟抱着胳膊倚着前台的柜子,先于乐初开口:“但你就不用了,我们店,一向对长得可爱的小朋友提供特权,想吃什么随便点,全部免费。”   奇奇的脸红得更厉害,舌头也完全捋不直了。   “我,我,我还是自己点饮料吧。”   沈迟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开玩笑的,你好,我是店主沈迟,你是小乐的朋友吧?以后直接来玩就行,有什么想喝的吗,小乐也一起看看,我给你俩做。”   “我不用,”乐初直白地说:“我不喜欢店里的饮料。”   沈迟听完捧着肚子又是一阵爆笑。   “还是小乐实诚,你这位小朋友——”   乐初说:“他叫奇奇。”   “名字也很可爱嘛,”沈迟看向开始专心研究地板花纹的人:“这位奇奇,就有点害羞咯。”   乐初好奇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他觉得奇奇一点也不害羞,在酒馆的时候是,和自己一起玩的时候也是。   但他好像也无法反驳沈迟的话,因为奇奇从沈迟出现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走路奇怪,说话也奇怪。   沈迟拉开前台桌子下方的抽屉,拿了一些免费甜品券出来:“我们这里的东西确实不太好吃,今天也没什么事,你俩愿意在这儿玩就多玩一会儿,玩够了去这家糖水铺吃点东西。这家店是我朋友开的,就在附近,出门左拐直走到路口,蓝色招牌的就是,味道很好的。”   奇奇平复了一些,虽然还是不敢抬头,但说话没那么紧张了。   他小声婉拒:“不用麻烦了,我在这儿看看小,呃不是,乐初就行。”   “没事,后面打牌的玩一天了,让他们下班前喂食遛狗就行,你俩玩去吧。”   沈迟把甜品券塞进乐初手里:“拿着,这个再不用掉,就快过期了,我上次消费一大笔才拿到的,派你俩去帮我吃回来。”   “我们会加油的。”乐初兴致勃勃地说。   奇奇总算强装镇定地抬起头与沈迟对视:“谢谢你,沈,沈——”   “你跟小乐一样,叫我迟哥吧,不客气,以后多来玩。” 第19章 你是笨蛋   沈迟回仓库继续打牌。   等他的身影彻底被掩在门后,奇奇才放松下来,用手给发烫的脸扇风。   乐初见状,也把手里的甜品券当扇子帮奇奇扇风。   奇奇:“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乐初想了想,问:“你很害怕迟哥吗?”   “为什么这么问?”   乐初说:“你刚刚走路好僵硬,像机器人。”   奇奇失笑:“小狗,你是一个笨蛋。”   乐初知道奇奇不是真地骂自己,但还是一边笑一边还击:“奇奇也是笨蛋。”   他们经常进行这样无意义地争辩,奇奇告诉过乐初,他们这叫小学生吵架。   乐初没当过小学生,把这当成一件有趣的新鲜事。   但这次,奇奇却没有跟他这样玩,而是顺从地叹口气,说:“是,我也是个笨蛋。”   乐初心心念念沈迟派给他们的任务,两人只在狗咖里玩了不到半小时。   虽然沈迟说过会找人帮忙喂小狗,临出门,乐初还是不太放心地去了趟仓库,提醒同事要记得喂其中几只小狗吃药。   糖水铺的甜品味道很好,分量也做得足,奇奇和乐初敞开了肚皮吃,还是剩下一张券。   乐初本来犹豫要不要拿回去还给沈迟,但奇奇说想要,乐初就留给他了。   回家的时候,乐初额外点了一份清凉补,打算打包带给席望江吃。   席望江最近在为比赛做准备,常常一整天都待在家里练歌,饭也总忘记吃。   乐初在狗咖上班,午饭在店里吃,总是吃着吃着就担心席望江自己在家饿肚子。给小狗准备狗饭的时候,也比以前更容易开小差,中途还会忍不住拿出手机,看席望江有没有回复自己提醒吃饭的消息。   如果可以,乐初其实最想要每分每秒都和席望江黏在一起。   但他记着自己的承诺,他想要席望江做高兴的事情。   回到家,席望江果然还在排练室。   乐初把清凉补放在客厅的小茶几上,正要轻轻往排练室走,席望江推门出来了。   “今天这么早?”   “奇奇来看我,迟哥给我放假。”   乐初欢快地扑过去,被席望江接住了。   “上哪儿又多了个迟哥,”席望江顿了顿,问:“你那个老板?”   “嗯,”乐初没注意席望江酸溜溜的语气,急着把他往沙发上拽,“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席望江有种幼儿园举办烹饪活动后,自家孩子带回不明食物邀请品尝的犹豫。   “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是买的,我跟奇奇也吃了。”   “那就行。”   席望江悄悄松一口气。   揭开盖子,清爽的甜香扑面而来,显然也不可能是把柠檬原汁给客人喝的水平能做出来的。   “行啊你,出去快活还记得你哥。”   乐初得了夸奖,嘿嘿傻乐。   席望江说:“我吃不了这么多,去拿个勺,一起吃。”   乐初有点吃不下了,但还是听话地跑去厨房拿勺子,只是努力一会儿就面露难色,感觉自己的肚子里满满都是甜品。   席望江看出来:“行了,吃不下就放着,看来你是真吃饱了才回来的。”   乐初把沈迟给他们甜品券的事情说了一遍,但省略了奇奇说他是笨蛋的部分,并且为了掩饰这部分,连带奇奇有些异常的行为也都省去。   因此,席望江听到的版本,是那个所谓的“迟哥”,见乐初的朋友来看他,不仅给他朋友免门票,还给他放假,用蹩脚的借口请他们去吃甜品。   席望江忽然放下塑料小勺,问:“你那个老板,多大年龄了?”   乐初愣住,又歪头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问问吧。”   席望江看他呆呆的模样,在心里叹口气,说:“算了,我跟你一个小笨蛋说什么。”   乐初觉得席望江好像也变得有点奇怪。   而且自己明明没有提到奇奇说的话,席望江却神奇地说了相似的话,连语气都很像。   但他不会回击席望江,只好没什么底气地说:“我不是笨蛋。”   他又想了想,觉得席望江可能是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所以不高兴,于是摸出手机,从狗咖员工群里找到沈迟,发送好友请求。   沈迟大概在玩手机,立刻就通过了。   席望江吃完甜品丢个垃圾的工夫,乐初已经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席望江一坐下,乐初便挤在他身边靠着,说:“是十二五岁。”   席望江没反应过来:“什么二十五?”   “迟哥呀,他说他二十五岁。”   和乐初想象不一样,席望江冷淡地说:“哦。”   隔了几秒,更为平淡地补充:“还挺年轻。”   乐初想不明白,不出声了。   席望江本来也是逗逗他,感觉都能从靠在自己肩头的小脑袋里听见飞速运转的引擎声了,刚准备心软放他一马,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一下坐直了。   “等等,你不会是直接去问的你们老板吧?”   乐初失去倚靠,不得不跟着挺起背,困惑地看着席望江:“当然呀,你不是问他的年龄吗?你放心,我很有礼貌的。”   他怕席望江不信,还把手机屏幕展示给席望江。   席望江看着那条加了“请问”和“谢谢”的礼貌用语后依然十分不礼貌的问句,和备注为“迟哥”的狗咖老板毫无芥蒂的回答,以及随后几个一看就很讨乐初喜欢的小狗表情包,一时不知先从哪一条开始无语。   噎了半晌,他扔了句“管你的”,然后默默掏出手机,一口气下载四五个小狗主题的网红表情包,甚至付费购买了一款乐初很喜欢的卡通小狗周边表情。   他和乐初的聊天窗,还停留在上午乐初发的几个小狗啃骨头的动态图。   自从开始到狗咖上班,乐初有事没事就爱给他发些小狗图,席望江休息时偶尔回他两句,大部分时候忙着练习,也会放在一边忘记。   而现在,他一边嫌弃自己的幼稚行为,一边把刚下好的表情包,每种挑了一个丢到聊天框里。   乐初的手机发出一连串的提示音。   他点开发现是席望江,有些困惑,又难掩高兴:“你给我发了好多小狗。”   席望江没理他,发完潇洒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浴室洗澡去了。   留乐初自己坐在沙发上,一个一个给新收到的表情包点收藏。   这天夜里,乐初做了个梦。   梦里,他时而高时而矮,时而是人类时而是小狗,但不停地朝面前背着吉他的男人跑去。   起先,乐初觉得他是之前的那个人。   可男人转过头,却是席望江的样子。   乐初着急地大叫,想让席望江等等自己。   可席望江摇摇头,说:“你是笨蛋。”   然后加快脚步,变得离乐初更远,很快就消失了。   乐初剧烈地挣动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紧紧缩在席望江怀里,两个人都热出一身薄汗。   天还没亮,闹钟也没响。   乐初嗅了嗅席望江身上沐浴露的清香,又睡着了。 第20章 你今天很高兴   乐初最近的班上得有点飘飘然。   不光奇奇时不时来看他,连席望江也来了。   席望江来的时候,老板沈迟不在,店长丁雨做主,要给他免门票。   乐初再懵懂,也知道来看自己的人太多,总是这样不太好,要拿自己的手机给席望江付钱,被丁雨挤眉弄眼地推开了。   乐初这才发现,店里另外两个年轻的姐姐也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   “那我就不客气了,”席望江在他旁边说:“谢谢你们。”   丁雨摆摆手:“没事没事,迟哥在也不会收你钱的。”   席望江:“你们现在不忙吧?我叫一点冰淇淋,大家一起吃。”   等冰淇淋配送时,席望江陪着乐初出门遛狗。   今天店里的小狗不多,有一部分被沈迟带去参加公益活动了。   席望江来之前,乐初已经遛了两趟,就剩最后两只等着出门。   “好了,大家都拉完粑粑了,我们可以回去啦。”   乐初把装着小狗便便的黑色塑料袋丢进垃圾桶,跑回席望江身边,从他手里拿回狗绳,再把自己的手插进席望江的指缝。   席望江有些心不在焉,过了几秒才甩开乐初的手。   “你刚捡完狗屎就摸我手?”   乐初追着重新去抓席望江的手,辩解:“我没有碰到呀。”   “不行不行,”席望江把手高高举过头顶,“别拿你的小脏爪子碰我。”   乐初踮起脚尖也碰不到,改往席望江T恤上摸:“我就碰就碰哈哈!”   “小兔崽子我看你是皮痒了。”   席望江往后躲,乐初就举着爪子追。   他一追,牵在手里的小狗们跟着兴奋,开始奋力奔跑,最后演变成两人追着两只小狗,气喘吁吁地狂奔回狗咖。   “哎哟,出这么多汗,小乐辛苦啦。我给它们擦脚,你们过去歇会儿。”   丁雨从乐初手里拿过狗绳,给两只累得吐舌的小狗做清理,回头叫另外两个小姐妹给他们弄点水。   乐初平时跟同事们也很要好,但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用手背擦着汗说:“我可以自己倒水。”   丁雨拦了他一下:“没事,让她们来,你去坐着。”   乐初一头雾水,但听话地带着席望江坐在餐饮区角落的小桌子边。   不一会儿,一个店员端了一杯水过来,先放在席望江这一侧。   乐初还以为她们忘了自己,想去拿平时放在店里喝水的小水壶,另一个店员已经端了一杯水过来,这回放在乐初这一侧。   乐初抓抓脑袋,提醒她:“用小托盘就可以一次装两个杯子。”   店员尴尬又想笑地冲他挤挤眼睛,快步溜走了。   乐初抱着水杯咕噜咕噜灌下去大半,才跟席望江解释:“她们只是今天忘记了,以前都很聪明的。”   席望江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有点心疼店里的同事们。   冰淇淋到的时候,店里来了一对情侣顾客,应该是常客。   席望江见两人和其他店员都很熟,给他们也分了冰淇淋。   热恋中的情侣,哪怕只是坐在一起品尝冰淇淋,也显得比其他人要黏糊,笑着闹着,要尝一口对方手里那只的味道。   席望江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盯着表面有点融化的奶油发呆。   他今天出门,其实是为了寻找灵感。   北极星之夜的初赛还有不到两个周,为了快速炒热话题,为节目造势,参赛选手站上舞台的第一首,要唱自己过去唱过热度最高的歌曲,可以是原创,也可以是翻唱。   曲目选定后,只要选手能保证顺利彩排,可以自行调整编曲和表演风格。   席望江选择有限,提交的曲目是那首让他小火一阵的《蜜桃夏日》。   原曲是一首轻松的网红小甜歌,原唱是个声音甜美的女生,听完仿佛吃一道撒着糖霜的小甜点。   席望江在酒馆唱的时候,常常只抱着吉他,兴致来了也会做些自由发挥。   按理说,以他的音色,唱这种类型的歌多少有些违和,但他去掉伴奏,随性地放慢节奏,耳语般沉沉唱着梦幻的歌词,又有另一番滋味。   只是,参加比赛毕竟和酒馆不一样。   曲目通过后,席望江按照之前的思路,反复做了调整和练习,总觉得还差那么一点。   他可以肯定的是,现有的版本已经十分完整,拿去参赛,完全可以平稳度过第一轮——用他发给老周的话来说,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那他也不必参赛了。   可既然做了,他就想做到最好。   曲目本身没问题,那么问题就在演唱者。   他的心境本身与歌曲不符,也没有类似的感受让自己代入,是他唱歌的感觉不对。   他本想着出门转转,也许能找到素材,不知不觉便遵循本心,来到了乐初打工的狗咖。   这种浪漫又快乐的地方,本来就容易找到合适的素材。   他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解释。   带着好奇相互交换眼神的店员,分食冰淇淋的情侣,都算得上合适的素材。   但又都不是席望江想要的。   他的目光不知不觉从冰淇淋移向蹲在小狗堆里的乐初。   乐初用店里的一次性纸盘,给每个小狗都分了一小口冰淇淋。   冰淇淋融化得有点快,他分装时不小心弄撒在桌子上,又拿手抓过,手心里沾了黏糊糊的奶油。   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席望江身边,而冰淇淋的甜香又太勾人,于是坐下的时候,忘记自己已经被纠正的坏习惯,用舌头添了手心的奶油。   席望江还在愣神,没来得及阻止,反倒是乐初先反应过来,心虚地看了一眼席望江,抽了张餐巾纸,把手擦干净了。   席望江动动嘴唇,但没说什么。   紧接着,他的喉结颤动了一下,觉得有些干渴。   他知道自己投向乐初的目光赤裸得过分了,可隐隐冒出的灵感让他不舍得清醒。   乐初向来不惧怕席望江的目光。   席望江越是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越是觉得快乐。   他坦然自若地拆着自己面前的冰淇淋,用勺子挖融化了一半的粉色奶油。   “我的是桃子味,”他把勺子往席望江面前递:“你要尝尝吗?”   席望江看向顺着乐初手指淌进指缝的汁液,说了违心的话。   “我不要,你自己吃。”   “好吧,”乐初收回勺子,充满期待地看向席望江的那一份:“你的是什么味道?”   席望江把一整盒都退给乐初:“我不喜欢,都给你了。”   乐初知道席望江不爱甜食,在席望江比平时停留更久的目光里,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两份冰淇淋。   席望江没等乐初下班。   乐初回家的时候,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吉他搁在地毯上,四周散落着做满笔记的乐谱,手机还在自动连播往期参赛选手的视频。   他看起来睡得很安心。   过去一个周,乐初从没见他睡得这么安心。   乐初本来不想吵醒他,小心翼翼地关门,轻手轻脚地换鞋,还是看见席望江已经坐起来。   乐初叫了声哥。   席望江没应,径直走向浴室,在里面花了比平常多很多的时间,出来时换了睡衣,头发挂着水珠。   他被守在浴室门口的乐初吓了一跳,但也没有骂人。   乐初仰头看他:“你今天很高兴。”   席望江挑挑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乐初又说:“以后你不开心了,也可以来找我。”   席望江还是没说话。   乐初得寸进尺:“你今天还没摸我的头。”   这次,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声“小傻子”,和一顿力道踏实的揉搓。   --------------------   一个小小的说明:关于音乐比赛和创作的部分,以为剧情服务为主,不能保证完全符合现实。如果有特别离谱的错误,也欢迎专业的鱼鱼指出,会结合剧情虚心接受哒~   小狗鞠躬.JPG 第21章 他好像不太喜欢   “小乐,别忙了,快过来吃饼干!”   狗咖还有半小时开门,乐初忙着整理新到的宠物零食,丁雨在餐饮区向他招手。   “来啦!”   听说有饼干可以吃,乐初行动顿时加快。   丁雨拿着一个装满曲奇饼干的盒子,叫店员们过来拿。   “快尝尝,这是芝芝自己做的。”   分享零食,免不了闲聊。不知怎么,大家忽然聊到了席望江。   丁雨问:“小乐,你跟你哥住一起吗?”   乐初不停被投喂,两颊塞得鼓囊囊,闻言点点头。   坐在他对面的林雪说:“你们关系很好吧,好羡慕啊,我从小就很想要个哥哥或姐姐。”   “不过,”林雪捏着下巴:“话说回来,你哥是你妈妈那边的亲戚吗?跟你不是一个姓欸。”   丁雨说:“还真是,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这个问题。我感觉他们还挺像的,小乐,你是不是长得像妈妈多一些。”   “我觉得没有吧,”一旁的张力插道:“他俩长得不像啊。”   丁雨仔细看了看乐初的脸:“好像也是,细看的话,五官又不像了。”   林雪说:“是神态像吧,我感觉小乐说话的语气和神态跟他哥特别像。”   张力笑起来:“人小乐的哥就来一回,你们看得可真仔细啊。”   丁雨照着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就你话多。”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火热,早已不记得一开始问乐初的问题。   乐初张着嘴巴半天没插上话,正想接着啃饼干,丁雨又叫了他一声,问:“小乐啊,你哥有女朋友吗?”   男店员不约而同地拖长调子:“喔~”   丁雨带着笑意瞪他们:“一群沾光吃饼干的,别发怪声哈,不然我都给他打吐出来。”   安静坐在桌边的宋芝红了脸,声细如蚊:“你别胡说。”   乐初呆呆地嚼着饼干,不知在想什么,没回答。   丁雨催促:“小乐?”   乐初这才开口说:“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你哥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呀?”丁雨把手搭在宋芝肩膀上,笑嘻嘻地说:“咱们芝芝这样的如何?小乐,想不想让她做你嫂子,这样你以后可不缺点心吃了。”   “姐你别这样。”宋芝嗔怪地瞪了丁雨一眼,面红耳赤地瞥一眼乐初,又迅速低下头:“人家都不认识我。”   “哎呀,多接触接触不就认识了吗?男未婚女未嫁的,有咱小乐在,你还勉强算是近水楼台,不抓住机会,害什么羞嘛。”   林雪说完,看向乐初:“你说是吧,小乐?”   乐初还是愣愣的。   他想起林雪和宋芝很麻烦地分两次给席望江和自己端水,又想起奇奇像机器人一样走路,但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同时想起这两件毫不相关的事。   其他人还在等他的回答。   不说话是一件不礼貌的事。   但乐初忽然之间好像不会说话了。   “别想了,你们没机会的。”   一只手从天而降,从盒子里拿走一枚饼干。   丁雨不服气地看着后来的沈迟:“怎么就没机会了?咱们芝芝多好一女孩儿。”   沈迟耸耸肩:“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沈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直觉而已。”   他看向乐初:“对了,上次找你玩那个小朋友,你把他联系方式推给我吧,他有东西落我这儿了。”   乐初心不在焉,都没想起来问奇奇的东西为什么在沈迟那里,稀里糊涂地把微信推给沈迟。   “快吃完干活吧孩儿们。”   沈迟划着手机离开了。   丁雨悄悄吐槽:“这花心大萝卜不知道又憋什么坏呢,小乐,你可让你朋友小心。”   她的声音压得太低,乐初没听清,她又摇头说“没什么”。   分完最后一块饼干,大家各自回岗位忙碌,为即将到来的营业时间做准备。   宋芝叫住乐初,避开其他人,悄悄带他到更衣室门口,给他拿了一个系着蝴蝶结丝带的纸袋,结结巴巴地说:   “我这里还有一份,你带回家,跟,跟你哥一起吃吧。要是喜欢的话,我再给你们做。就,那个,上次他不是请我们吃了冰淇淋吗,你就当这个是代表大家的回礼。”   说完,不等乐初回答,宋芝就匆匆走开了。   直到下班,乐初提着纸袋从公交车上下来,才想起自己一句“谢谢”也没跟宋芝说。   从公交站到公寓还有几百米的路程,中间经过一个小公园,傍晚会有老人带着孩子散步。   乐初有时会被里面逗小孩的小摊吸引,但他从不停留,一心只想快点到家,和席望江待在一起。   今天下了点雨,摆摊的没来,乐初倒是停在了公园门口。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不想回家,不想把味道很好的饼干拿给席望江。   他找了个长椅,顾不上没干的水渍,坐下拆开了纸袋上的蝴蝶结丝带。   和店里分享时用的一次性保鲜盒不同,这一份饼干的盒子是粉色的,印着乐初不认识的卡通人物。   他把盖子揭开,浓郁的黄油香气扑鼻而来。   原来饼干也不一样——店里吃的都是最常见的圆形曲奇,而这一份做成了各种可爱的小动物。   “她说过我们一起吃的,我只是先吃掉我的那一部分。”   乐初掩耳盗铃地嘀咕,随后狼吞虎咽地吃起饼干。   “哥不爱吃甜的,我可以再多吃一些。”   “这一块碎掉了,不好看,我先吃掉。”   “……”   盒子里只剩最后一块的时候,乐初再也想不出新的借口,但还是拿起来吃掉了。   他垮着脸站起来,慢腾腾地往家走,每走一步都更加后悔。   他知道自己做了错的事情,肚子也撑得难受。   “砰”一声巨响。   乐初吓个机灵,差点把吃下去的饼干吐出来。   不过,看清声音来源,他忽然弯起眼睛,愉快地奔向正在小区门口卖爆米花的大爷。   “今天怎么这么晚?快去洗手吃饭。”   听见开门声,席望江从沙发上站起来。   乐初把一个纸袋递给他,先去饮水机前咕噜咕噜灌了半杯水。   席望江从纸袋里拿出精致的便当盒时,还以为乐初买了什么高级的甜品,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着满满一盒爆米花,还是小时候吃过的那种没有奶油的。   乐初视线飘忽,底气不足地说:“是店里的朋友让我拿回来的,她……她们说,感谢你请的冰淇淋。”   “你们店还卖这个?”   席望江随手捏了一颗放进嘴里,皱起眉。   乐初没解释,试探地看着他:“你不喜欢吗?”   “这不跟门口大爷卖的没区别吗?真搞不懂你们老板在想什么。”   席望江只吃一颗就不动了,随手把盒子放在玄关的置物台上:“便当盒是你们店里的吗?明天别忘了还回去,这个牌子好像还挺贵。”   “好的。”   乐初点点头,积极地表示自己会把盒子洗干净,让席望江不用担心。   第二天,宋芝拿到干净如新的便当盒,嗫嚅地打听席望江品尝点心的心得。   乐初说:“他好像不太喜欢。” 第22章 你到底怎么了   北极星之夜的初赛是录播形式,现场不打分排名,由五名评委举牌决定晋级或淘汰,拿到三个通过票就能进入下一轮。   席望江拿的是全票。   但这不是初赛成绩的全部。   节目正式播出后,官网会给通过的选手设置投票通道。观众的支持率虽然不影响得分,却能影响后续固定曲目分配、组队以及出场顺序的选择。   老周鼓动酒馆里几个年轻的店员,在“无事发生”给席望江组织了后援会。   为此,酒馆专门弄了块大屏幕,邀请大家到店观看节目,当晚还赠送鸡尾酒。   席望江本来没想去露面,但抵不住乐初兴致勃勃。   酒馆的人来得比想象中更多,几个年轻人甚至准备了像模像样的应援物料。   老周摇着一把印了大头照的扇子,看席望江一脸不自在,笑道:“你可得慢慢习惯啊,以后大场面还多着呢!”   老周不知道的是,大场面席望江看过不少,这种跟一群人挤在一起观看自己节目的体验,他还真是第一次。   调试完屏幕的店员招手:“快来快来,给你们留了中间的位置!”   席望江和老周都没去占座位,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了乐初和奇奇。   席望江的出场顺序排在十七。   虽然是初赛,但参赛选手都不算全然的素人,即便没有晋级,也有各自独特的感染力。   大家起初还时不时闲聊几句,渐渐都看得入迷起来。   因为是轮流入场,席望江在现场并不能看到其他选手演唱,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竞争对手的表现。   “怎么样?”老周在旁边小声问:“有压力吗?”   席望江淡然道:“还好。”   他很清楚,在已经晋级的选手中,论先天条件,他最多只能排在中下游。   但北极星之夜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关注选手在音乐上的综合实力。   一首歌能够留在人们心里的歌,绝不是只靠高难度的技巧。   “来了来了!”   短暂的广告插播后,席望江抱着吉他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   从屏幕中看自己的感觉,对席望江来说也有些奇怪。   他早已习惯在摄像头前活动,却很少回看自己的视频。   他从没想过,原来唱歌的时候,自己是这样的表情。   唱到副歌部分,节目组给他剪了几个特写镜头。   看见屏幕中的自己深情款款的目光,席望江起了鸡皮疙瘩——没人知道,他在唱那几句词的时候,想的其实是乐初吃冰淇淋的画面。   当时在台上,他没有刻意打断自己的思绪,因为这首歌的灵感本来就起源于此。回想那个画面,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代入情绪。   但真正看清被放大的表情,就连他自己也被吓到——从什么时候起,他放任生长的旖念,竟然已经不堪掩饰到这种地步。   一直到活动结束,席望江带着乐初打车回家,依然在为这个念头感到心虚。   进入小区,路灯变得昏暗时,他也没想起来像往常一样牵住乐初的手。   乐初大概是困了,安安静静地走在他身旁,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把手塞进了席望江的掌心。   乐初明早还要去狗咖上班,一到家,席望江便催他去洗澡。   乐初乖乖拿了睡衣进浴室,没过五分钟,席望江听见浴室开门的声音。   “你——”   他刚想问怎么这么快,一抬头,见乐初光溜溜地站在浴室门口。   席望江噎了一下,怒吼:“你给我把衣服穿好!”   乐初被他忽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慢慢把浴室门关上了。   随即,隐约的水声从浴室内传出。   席望江这才意识到,乐初根本还没洗澡。他那个表情,分明是有什么话想说。   到底想说什么,乐初自己其实也不知道。   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席望江唱歌的样子。   有时候,席望江会看着镜头,就好像隔着屏幕与他对视一样。   或者说,就好像,只唱给他一个人一样。   席望江唱歌,他已经听过很多次。   在刚去酒馆唱歌的那天,席望江甚至单独唱了一首摇篮曲给他。   可他从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感受。   心脏砰砰直跳,好像要从冲破胸口,蹦到身体外面去。   与此同时,他知道这首歌其实并不是只唱给他,还要唱给观看节目的所有人,狂跳的心脏又多了一股酸楚。   这种酸楚他并不陌生。   坐在没有干透的公园长椅上吞咽饼干时,他已经体会过一次。   他稀里糊涂地洗完澡,穿好睡衣,重新打开浴室门,发现席望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你要上厕所吗?我洗好了。”   乐初抱着换下的衣服,垂着头给席望江让路。   席望江没动,看着他说:“刚才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乐初摇摇头,顿了顿,又点点头。   席望江没说“对不起”,但伸手在乐初后颈轻轻捏了捏。   乐初知道这是抱歉的意思,说:“没关系。”   “你刚刚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乐初沉默几秒,轻轻说:“我不知道。”   脸上表情却分明就是有事的样子。   席望江用手背贴乐初的额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在咖啡店工作有遇到不开心的事吗?”   “和奇奇玩得怎么样?没有闹矛盾吧?”   乐初全都答了没有。   席望江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确认乐初身体没有问题,便放他吹头发去了。   他原本想着,只要不是生病不舒服,其他的事,等乐初愿意开口了,自然会说。   可晚上,一向沾枕头就睡的乐初,一直在旁边辗转反侧,席望江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揽过乐初的肩膀,强行把刚翻身背对自己的人转过来,然后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   “你到底怎么了?” 第23章 你就折腾我吧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你别生气。”   乐初揪着枕头一角,视线躲避。   席望江说:“什么事?”   乐初没得到承诺,改揪席望江的睡衣领。   “你先说你不会生气。”   席望江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扭捏,心想小兔崽子不会在狗咖惹什么麻烦了吧。   “行了,我不生气,到底什么事?”   乐初用指腹描着席望江睡衣上一个logo画圈,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什么。   席望江打断他:“好好说。”   乐初瞥一眼席望江,想把脸往他胸前靠。   席望江伸手抵住他,耐心即将耗尽:“再不说把你丢外面沙发睡。”   “我偷偷吃掉了你的饼干……”   “哈?”   席望江还以为自己又听错了。   “就是那个,爆米花,我吃完了饼干,自己买的……”   在乐初颠三倒四地讲述里,席望江终于缕清了事情的经过。   “你就为这事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席望江气得笑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感到无语。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说出来,乐初轻松了许多,也敢抬眼看席望江的眼睛了,只是道歉的时候还是会心虚地瞥向一旁,因此错过了席望江眼里一闪而过的希冀。   他没注意到席望江的欲言又止,本能地找借口为自己辩解。   “可能是我那天太饿了……”   席望江隔了几秒才叹口气:“真是服了你。”   乐初无法分辨席望江是本来就没生气,还是因为事先承诺所以克制了怒意,但他敏感地察觉到,席望江隐忍的情绪里,有另一种更为隐秘的失落。   他又一次变得自责,不太情愿地补救:“要是你……很想吃那个饼干,我……”   他本想说自己可以给席望江买,又觉得万一买不到一模一样的怎么办,只好咬牙说:“我可以去跟芝芝姐说,我会跟她道歉,她说过,要是你也喜欢的话,会再给你做的。”   看见乐初表情越来越怂,最后不知想到什么画面,跟个鹌鹑似地缩成一团,席望江越发觉得自己闪过的念头有多可笑。   他没好气地揪了揪乐初的脸颊:“行了小傻子,我不想吃什么饼干。”   乐初得寸进尺:“那我可以不告诉芝芝姐吗,反正你不喜欢的话,最后还是都被我吃掉的……”   没得到回答,他就撑起手肘,更加用力地把脸往席望江身上拱。   席望江被烦得不行,忍无可忍地吼道:“行了,给我好好躺着!”   乐初立刻乖乖躺下来,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席望江。   “那我都知道错了嘛,下次不会了。”   “闭嘴睡觉。”   席望江关掉小夜灯,翻过身,背对乐初,隔了一会儿才说:“这次就算了,以后遇到这种事,你可以直接替我拒绝,但不能撒谎,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   乐初被教训了,反而觉得有点开心。   也可能是因为堵在心里的事终于吐出来,他感觉身体变得很轻松,心脏隐隐的抽痛也消失。   他往前挪了挪,想贴紧席望江,被席望江呵斥“热死了”,又灰溜溜地挪回来。   他还是有点睡不着。   小心地翻了几次身后,他听见同样没睡着的席望江骂:“睡不着就出去跑圈。”   乐初嘻嘻地笑:“那我们要一起去跑步吗?”   “大半夜的,你当我遛狗呢。”   “好呀,可是你又没有别的狗,你别遛狗了,你遛遛我。”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乐初又神经兮兮地笑了一阵。   就在席望江真地忍不住要把人丢出去时,乐初安静下来,贴在席望江后脑勺轻轻地说:“哥,你能不能唱歌给我听,就是你比赛唱的那个。”   “节目都播出了,你自己拿手机,想听几遍听几遍。”   乐初沉默片刻,安安静静的。   席望江以为他终于睡了,又听他委屈地说:“可我想听你给我唱的。”   说得好像席望江在家一遍又一遍排练的时候,他没有像跟屁虫一样黏在旁边似的。   “你就折腾我吧。”   席望江知道今天不给小疯子顺下毛,是绝对不可能睡个安稳觉的。   他终于还是妥协,翻身仰躺,对着虚空清唱。   唱到一半,乐初的呼吸声变得平缓。   席望江不用看就知道乐初睡着了。   而他自己,被莫名其妙折腾半天,还要忍受失眠的折磨。   在黑夜里动摇,是席望江反省许多次依然改不了的坏习惯。   他控制不住地设想,乐初吃下那些饼干,是否意味着对他有着占有欲,是否……   他及时打断更深一步地设想。   还是算了,小疯子能懂什么,大概只是普通的依赖而已。   ……   被闹钟吵醒时,席望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没睡着,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反倒是乐初,卸下心事睡得酣甜,翻身起床时一副满血复活的模样。   席望江心里很不平衡地准备早餐,做三明治的时候,还很幼稚地把果酱换成乐初喜爱度最低的口味。   可乐初不挑食,吃得还是很香。   况且,家里的食材都是两人一起采购,根本不存在真正讨厌的东西,乐初只是更喜欢其他几个口味,这样的报复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席望江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等乐初出门后,狠狠洗了个冷水脸,好让自己清醒清醒,停止一切毫无意义的猜测和行为。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打开手机,翻了翻昨晚节目播出后的评论。   和预想中差别不大,观众对于他全票通过的评价好坏参半。   有质疑他选曲简单,技巧难度太低的,也有从改编风格和演唱氛围为他说话的……   他过去不屑于关注这些评价。   极高的天赋在他脚下筑起高台,在下方仰望他的人是什么想法,他不需要知道,也不感兴趣。   他曾把这当做绝对的自信。   可现在,没有了高台,他和听歌的人靠得更近,同时也和真正的自己靠得更近。   他后知后觉,那不是自信,而是害怕,害怕所谓的天赋被抓到破绽,害怕底下伸出的手将他扯下高台。   席望江深深吸了口气,逐一整理有效的评价,对照自己的表演视频认真分析。   既然要重来,便要脱胎换骨,绝不重蹈覆辙。 第24章 探望奇奇   乐初心不在焉地牵着狗绳,来回翻看他和奇奇的聊天框。   奇奇上一次回复消息,还是在前天晚上。   那天下午,乐初像往常一样,给奇奇拍了店里小狗睡着翻白眼的丑照,总是秒回的奇奇一直拖到晚上才出现。   奇不奇怪的奇:抱歉小狗,我感冒了,身上没力气,先不和你聊天。   小狗没烦恼:好的奇奇,你要快点好起来。   此后便只有乐初隔一段时间发去的问候。   这已经是第三天,奇奇还没有回复,乐初有些担心,想打个语音电话,又怕打扰到奇奇休息。   “啊!”   犹豫间,乐初被忽然奔跑的咔哒拽了一下,脚下没留神,膝盖狠狠磕在路边的石墩上。   一同出行的咕噜立刻制止情绪激动的咔哒,避免乐初摔得更狠。   石墩的棱角虽然并不锋利,可天气炎热,乐初只穿了休闲短裤,裸露的皮肤在粗糙的石面摩擦,立刻渗出一片细小的血珠。   咔哒心虚又不服地站在一旁,别扭地嘟囔:“谁叫他走路不专心。”   咕噜教训它:“做错了事情要道歉。”   而后转头对着乐初唠叨:“还有你,走路就要好好看路,不要一直玩那个方方的盒子。你看,现在摔了吧,都流血啦,你疼不疼呀?”   说着,它还很操心地要替乐初舔舐伤口。   “没事的,我自己来。”   乐初拒绝了咕噜的帮助,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宠物湿巾,轻轻擦去血渍和黏在伤口周围的碎屑。   尽管膝盖依然火辣辣地疼,伤口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了。   乐初扔掉湿巾,安慰了一下赌气的咔哒和忧心的咕噜,忍痛带两只小狗回店。   丁雨正好送两位顾客离开,站在门口迎接乐初。   “小乐回来啦,外面很热吧,快进来喝点水。”   乐初照常蹲下来给两只外出的小狗擦脚,一时扯到伤口,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呀,”丁雨看见乐初的膝盖:“怎么受伤了?”   老板沈迟今天也在店里,原本倚在栏杆边上和熟客闲聊,闻言走过来。   “怎么了?”   乐初笑了笑说:“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丁雨叫来林雪帮忙给小狗擦脚,又让乐初赶紧坐下:“你这得处理一下,天气这么热,容易感染的。”   她一边关心乐初,一边要留意点单的顾客。   沈迟说:“你去忙,我来吧。”   他在动物协会学过给小猫小狗处理伤口,算是有经验,俯身看了看乐初的伤,转头叫旁边的店员:“仓库有纱布和碘伏,你帮我——”   话到一半,他想了想,说:“算了,我今天开了车,还是去医院处理下比较保险。”   乐初本想说不用,他觉得只是摔了一小下,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低头一看,原本只是有些破皮和泛红的膝盖,不仅青了一大块,还开始往外渗淡黄的液体。   这还是他在对自己已经成为人类有认知后,第一次受伤。   他再次意识到,失去皮毛的身体,并不只是形态的变化。他在变得更加强壮、能做的事情更多的同时,也在变得脆弱。   手里工作不紧急的店员,纷纷过来关心乐初的伤势。   被围在中间安慰,原本并不明显的疼痛好像一下子加剧。   乐初忽然有点想席望江。   如果席望江看见自己的伤,会是什么表情,又会说什么来安慰呢?   如果可以,乐初希望席望江能像之前看过的绘本一样,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气,告诉他这样就不疼了。   他摸出手机,想给席望江发消息,但沈迟已经拿了车钥匙走出来。   “疼不疼?能走吗?”   乐初点点头站起来,跟着沈迟上了车。   “把安全带系好,”沈迟发动车子,“坚持一下,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   经过红绿灯路口,沈迟转头看了看乐初,见他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发呆,比平常沉默不少,以为他是疼得厉害,便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怎么摔的?是小狗调皮了吗?一会儿回去教训教训它们。”   乐初诚实地回答:“不关它们的事,是我自己看手机不小心。”   沈迟随口问:“看什么这么入迷?”   乐初犹豫了一下,觉得沈迟也认识奇奇,告诉他没关系,便说:“我很担心奇奇,他身体不舒服,一直没有回我消息。”   “原来是生病了……”   沈迟小声念了句什么,乐初没听清。   紧接着,沈迟又说:“担心的话,一会儿要不要去看看他?”   “好——”乐初塌下肩膀:“可是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儿。”   “没事,我送你去,我知道。”沈迟顿了顿,补充说:“如果小家伙没骗我的话。”   乐初不知道奇奇和沈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有些困惑地看了沈迟一眼。   沈迟神色自然地问:“怎么样,要去吗?但是要看你的伤有没有问题,不过也不需要太担心,我会送你回家的。”   “嗯,”乐初点头:“我要去的,谢谢你!”   “小事儿,小家……奇奇看见你,肯定也会高兴的。”   红灯变绿,车子重新启动时,乐初似乎看见什么,忽然转过身,撑着车窗,往后方探了一下。   沈迟问:“怎么了?”   乐初坐正,愣了一会儿才摇摇头说:“我好像看见我哥了。”   “要给他打电话问问吗?”   “我发信息好了。”   乐初想起出发前没来得及发的消息,摸出手机,打开席望江的对话框,开启摄像头对着自己青红一片的膝盖,反复调整几次角度,想了想,又关掉了摄像头。   最后,他只给席望江发了一条文字消息:奇奇生病了,我今天去看望他一下,晚一点回家。你要记得吃饭!   到了医院,医生看过乐初的膝盖,表示伤口看着有点吓人,实际只是皮外伤,简单消毒包扎后,嘱咐几句注意防水防感染,就放他们离开。   包扎和拿药的费用都是沈迟付的,去奇奇家的路上,乐初要转钱给他,被沈迟以“工伤本来就应该老板负责”为由拒绝了。   奇奇居住的小区,环境和乐初搬家前住的地方很像,沈迟的车开不进去,停在比预计更远的地方。   下车时,沈迟一边看导航一边问:“你的膝盖没关系吧?”   乐初在看手机,摇头说:“没事,已经不疼了。”   乐初又看了一眼屏幕,席望江还没有回消息。   沈迟提醒:“这里面路不好走,你小心一点,别再摔了。”   乐初听话地给手机锁屏,但没踹进兜里,而是拿在手上,跟在沈迟身后,穿过七扭八扭的小巷。   “应该是这里了,”沈迟停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抬头检查单元号码,“走吧,没记错的话,奇奇住二楼。”   这时,乐初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锁屏弹出席望江发来新消息的通知:别忘了买点水果。   乐初“啊”了一声,停下脚步。   问清缘由,沈迟说:“我刚刚看见附近有个小卖部,门口就有水果,你在这里等我吧,我去买一点。或者你想先上楼也可以。”   乐初本想跟沈迟一起,但想到自己现在走不快,便提出转钱给沈迟。   “那我等你,你帮我买一些青提和小番茄吧,奇奇喜欢的。”   沈迟不收乐初的钱,说要以狗咖的名义探望奇奇,乐初是狗咖的一员,不用再单独付钱。   乐初说不过他,只好点头。   外面太阳正盛,乐初晒出了汗,蛰得伤口有些刺痛。他走进楼道,站在阴凉处等。   奇奇住在一单元,楼道一侧留了透气窗,可以看见沈迟快步走远的身影。   乐初一边留意路口,一边操作手机。   他先给席望江发了个小狗比ok的表情,又点开奇奇的对话框问他在不在。   奇奇还是没有回复。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乐初透过小窗看见沈迟提着水果出现在路口。   令他惊讶的是,奇奇竟然也跟他走在一起。   奇奇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看起来应该是打包了一份食物。   隔得太远,乐初看不清奇奇的表情,但看他走路的样子,精神应该已经好多了。   乐初正要走出楼道迎上去,还没迈出脚步,忽然顿在了原地。   他看见沈迟停下脚步,侧头对奇奇说了句什么,奇奇也跟着在原地站定,紧接着,沈迟弯下腰,吻在了奇奇的嘴唇上。 第25章 空落落   奇奇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请进,不用换鞋的。”   邀请乐初和沈迟进屋后,奇奇要去给两人倒水。   沈迟拦住他:“你先去吃饭,我给你们洗水果,厨房是那边吧?”   奇奇犹豫:“可……”   “乖,”沈迟亲昵地揽了揽他的肩膀,把他往沙发的方向推:“病还没好呢,快去坐着休息。还有小乐也是,别站着了。”   奇奇心虚地瞟一眼乐初,发现乐初也在呆呆地看自己。   视线相交的瞬间,两人都快速移开了目光。   乐初坐在小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抠着手机壳。他有很多话想问奇奇,但又本能地闭紧了嘴巴。   奇奇拆着打包回来的皮蛋瘦肉粥,说话时声音还有些嘶哑:“对不起啊小狗,我睡着的时候没注意,把手机摔坏了,还没有修好,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了。你现在还难受吗?”   “只是小感冒而已,现在完全没事了。”奇奇看向乐初包着纱布的膝盖:“你呢?我听迟,迟哥说你摔倒了,没事吧?”   乐初摇摇头,学着奇奇的语气说:“只是小伤而已。”   沈迟端着洗好的水果走过来。   “吃水果吧,两个小病号。”   他把果盘放在桌子中间,自然地坐在了奇奇身边。   这原本没什么,因为奇奇坐的是双人沙发,沈迟如果不坐在他身边,就需要更麻烦地拎一把椅子。   而且,乐初和奇奇聊天的时候,沈迟也不怎么插话,只是安静地划着手机,手臂和腿都没有碰到奇奇。   可乐初还是感觉到别扭。   从看见奇奇和沈迟亲吻那刻起,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将两人笼罩在一起,不论乐初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再融入进去。   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并不让他感到难过。   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他再一次想起席望江,并且比平时更想早点回家。   “我,我担心我哥没有吃饭……你好好休息,记得把手机修好。”   乐初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站起来跟奇奇告别。   奇奇下意识看向沈迟。   “那我先送小乐回家,”沈迟也站起来,“一会儿再来接你。”   乐初忙说:“不用送我的,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家。”   为了强调自己的膝盖完全没有问题,他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走。   “等等,小狗!”奇奇和沈迟快速交流几句后,叫住已经准备开门的乐初:“我……我去修手机,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出门吧。”   “那好吧。”   乐初只好停下来,站在门口等奇奇换衣服。   沈迟把装果皮的垃圾袋清理好,提在手上,也跟乐初一起站在门口。   “我一会儿带奇奇去买新手机,你想跟我们去吃饭吗?可以把你哥也叫上。”   “不用的,我还是先回家好了。”   “也行,”沈迟没有坚持:“那先送你回去。”   奇奇换了件比平时颜色稍亮的衣服,显得他精神了许多,乐初有些新奇地多看了几眼。   奇奇不自在地抓了抓后脑勺:“怎么了吗?”   乐初说:“这件衣服你没有穿过。”   奇奇噎了一下,犹豫地说:“我随便拿的,不好看吗?”   乐初摇头:“你穿很好看。”   沈迟也在一旁附和:“很适合你。”   奇奇顿时有些脸红,催促乐初:“好啦,我们出门吧,你不是着急回家吗?”   到达停车的地方,奇奇习惯性去拉副驾驶的车门,手伸到一半,改跟乐初坐在后排。   沈迟将导航定位到乐初给的地址。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车窗突然出现雨滴斜擦的水痕。   “下雨了。”   奇奇按下按钮,把车窗缝隙合上。   沈迟说:“我记得车里有伞,等下我来找。”   车在路边停稳,沈迟从副驾驶的手套箱里翻找出一把雨伞。乐初认得,这是奇奇用过的伞。   乐初本来不想拿,雨下的并不大,比这更大的雨他也淋过不少,雨伞还是应该留给奇奇,免得他感冒加重。   但沈迟和奇奇不肯放他淋雨。   奇奇拽着乐初的胳膊,不让他下车:“你膝盖还有伤,不能沾水的。”   “这样吧,我撑伞送你到楼下,再把伞拿回来。”沈迟边说边拉开车门。   乐初只好同意。   沈迟撑伞绕到乐初一侧,奇奇才松开手,赶在乐初开门前,快速地说:“我很快会来找你玩的,到时候跟你说悄悄话,小狗。”   乐初回头露出笑容:“好的,下次见,奇奇。”   乐初一下车,沈迟便将伞向他的方向倾斜,顺势俯身跟低声奇奇叮嘱:“乖乖在这等我一会儿。”   奇奇的伞有些小,遮两个人很勉强。   乐初既不想跟沈迟贴得太近,又不想让沈迟为了给他遮雨淋湿自己,僵硬得好像刚学会双脚走路时的样子,中途还因为踩到石子,差点又在湿滑的路面摔一跤,被沈迟揪住T恤及时扶稳了。   乐初一站稳就慌忙道歉:“对不起!”   “没事,你小心一点,别再摔伤了。”   因为一直谨慎地盯着脚下的路,乐初并没有发现站在公寓楼下的人。   还是沈迟先发现席望江,出声提醒乐初:“那边是你哥吧?”   乐初才惊喜地抬头看过去。   “哥!”   一见席望江,乐初便立刻要逃出沈迟的雨伞,刚探出身体,又忽然停住,回头跟沈迟好好地道过谢,才像挣脱牵引绳的小狗一样,朝席望江飞奔过去。   只剩几步路,沈迟也没撑伞追上去,停在原地跟席望江相互微笑点头算作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你出门了吗?好巧,我们一起到家!”   “你的衣服打湿了,你也没有带伞吗?我本来也可以淋雨的……”   乐初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席望江没叫他闭嘴,也没骂他烦人精,语气平淡地说:“回家吧。”   “好的。”   乐初安静下来,牵住了席望江的手,跟着他往电梯走。   其实走得太快的时候,膝盖还是隐约有些刺痛。   乐初偷偷觑着席望江,他希望席望江发现自己膝盖的纱布,但不想席望江教训他,于是咬牙忍住,一路都没有吭声。 第26章 亏心事   席望江淋了雨,一回家就进了浴室。   乐初倒了两杯热水放在小茶几上,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忍住了没有挠门,但站得有点累了,就抱着腿蹲下来。   席望江开门出来,看见乐初蹲在门口,并没有太惊讶。   “你现在洗还是吃饭再洗?”   乐初说要先洗澡,却又不站起来,只是伸手去按纱布边缘翘起的小角。   席望江似乎没看见,用毛巾擦着头发,径直走向客厅。   乐初慢慢站起来,有些委屈地喊了声“哥”。   “要洗就别磨蹭了。”   “哦。”   乐初蔫蔫地去卧室拿睡衣,即将推开浴室门时,席望江叫了他一声。   “过来。”   乐初立刻快步走向席望江。   “自己贴好。”   席望江往乐初手里塞了个盒子。   乐初有些呆呆地接过,不明所以地打量着。   “笨死你算了,”席望江没好气地把盒子拿回来,“过去坐着。”   乐初乖乖坐在沙发上。   席望江单膝跪在他身前,从盒子里抽出一枚防水贴拆开,算不上十分轻柔地揭去他膝盖的纱布。   乐初一言不发地俯视席望江。   他比席望江矮小半个头,很少有机会从这个角度看席望江。   席望江的头发湿漉漉的,发尾虚拢在脖颈后的毛巾里,不断有水珠顺着发丝弯曲的弧度渗入柔软的毛巾,或是未能完全遮挡的衣领深处。   乐初舔了舔嘴唇,想伸手去摸席望江的头发。   席望江头也没抬:“别拿你没洗的手碰我。”   “哦,”乐初收回手:“好的。”   防水贴碰到乐初膝盖时,乐初轻轻缩了一下,随后,脚踝被席望江一只手捏住了。   “别动,娇气鬼。”   乐初觉得席望江的手心有点太热了,但不敢再动,只是小声辩解:“我才不是娇气鬼。”   过了几秒,他又沉不住气地叫了声“哥”,叫完也不说话,闷闷地呼吸。   席望江轻轻将防水贴边沿按实,确认不会渗水后,松开乐初的脚踝站起来。   乐初仿佛设定了追踪程序的摄像头,顺着席望江的动作抬起头,改为仰视。   这场沉默的拉锯,最终是席望江先败下阵来。   “行了,”他没好气地摘下挂在颈后的毛巾,一把罩住乐初的脸:“别撒娇了,说说吧,怎么弄的?”   毛巾上沾了洗发水的香味。   虽然他们共用一款洗发水,但对乐初来说,扑面而来的,是席望江的味道。   他从脸上揪下毛巾,攥在手里傻乐了两声,才开口说:“是带咕噜和咔哒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你不是看奇奇去了吗?”   “对呀,我今天去看了奇奇。就是因为担心他,我一直看手机,才会没注意摔倒的。”   “那你……”席望江欲言又止:“算了,没什么。”   乐初还想详细描述沈迟载自己去医院以及通过他得知奇奇的住处时,席望江打断了他,催促他赶紧洗完澡准备吃饭。   乐初担心席望江饿肚子,赶忙点点头,抱着睡衣,精神满满地走向浴室。   晚饭后,席望江泡进排练室,为下一轮比赛做准备。   乐初没有去打扰他,抱着手机在沙发上玩益智小游戏,不知不觉打了个盹,醒来一看时间,距平常睡觉时间已经过去三小时。   排练室的门依然紧闭。   乐初垫着脚尖走过去,耳朵轻轻贴在门上,没有听到席望江唱歌或者弹奏的声音,便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   席望江盘腿坐在地上,斜靠着墙角,戴着耳机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乐初走到他身边,无声地看了一会儿,他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排练室只开了一盏落地小台灯,灯光像温暖的茧房,包裹着呼吸平缓的席望江。明暗相接的光影,令他漂亮的面部轮廓更加清晰,微微扬起的下颌,连接着流畅的脖颈线条,一缕黑发从后脑勺的发髻中漏出,虚虚绕过脖颈,发尾颤覆在凸起的喉结。   乐初再一次舔了舔嘴唇。   他第一次这样清晰地凝视席望江的容貌。   过去一段日子,即便人类的嗅觉远不如小狗,他依然习惯性地使用鼻子去分辨。   他记得席望江的脸,但更多时候,对他来说,席望江是一种安心又让人快乐的味道。   现在也是,这种味道依然没有改变。   但曾被他忽略的,从席望江身上获得的更多感受,在这一刻井喷式爆发,挤压着他的胸口。   他被过快的心跳和酸胀的胸口压得弯腰,不断贴近席望江,想要疯狂的摄取熟悉的味道,来压制这股陌生的涩痛。   不够,还不够……   大脑像坏掉的放映机,眼前的景象和透过奇奇家楼下透气窗看见的画面不断切换。   某一刻,融为一体。   双唇贴紧的瞬间,乐初本能地伸出舌尖,在席望江微张的唇缝间轻勾了一下。   叮——   突然响起的铃音打碎乐初脑海中混乱交织的画面。   乐初猛地退开,后背撞到乐谱架,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这声铃音来自手机收到游戏推送的提示音。   被席望江随手搁置在架子上的草稿哗啦啦散落一地。   席望江先是皱紧眉头,才慢慢睁眼,看见乐初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地维持着伸手去接稿纸的姿势。   席望江被打断一个难言的美梦,有些不悦:“又发什么疯呢!”   乐初手忙脚乱地捡满地稿纸。   “对,对不起,我不小心的……”   席望江戴着隔音耳机,没听清乐初的话,只看见他在灯光下红得有些过度的嘴唇一张一合,饱满的唇珠闪着湿润的水光。   席望江想起梦中的画面,喉结滚动,飞快地移开视线。   他摘下耳机站起来,看了眼手机,转移话题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明天不上班了吗?”   “我……我马上就去睡了。”   不知是不是做错了事心虚,乐初整个人像刚从温泉里捞出来一样,脸颊到耳根晕开一片灼眼的红粉。   席望江扫过乐初的膝盖,忽然用手背贴了贴乐初的额头:“这么点小伤,不会感染发烧了吧娇气鬼。”   乐初被吓了一跳。   “没,没发烧,我出去凉快一下!”   说着,他像是受惊的小野兔,飞快地逃窜了。   席望江还没来得及收回手,乐初已经不见人影。   他盯着自己的手心呆了几秒,有些莫名其妙:“这小傻子不会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第27章 梦   乐初刚躺下的时候就觉得热了。   他从空调到被子到床垫怀疑个遍,都没考虑过是自己贴着席望江睡的原因。   因为他一直是这样睡的。   乐初和席望江,都不是睡觉很安分的类型,每天睡醒,两人的姿势总是各种各样,唯一不变的,便是紧紧贴在一起。   席望江背对乐初侧躺的时候,乐初就贴在他的后背,一只脚搭在席望江的腰或者腿上。   如果席望江仰卧或者面向乐初侧躺,乐初就挤在他的臂弯,缩在他的怀中。   甚至有一回,席望江翻身翻得太厉害,整个人斜在床的对角线上,双臂大开,占据了大部分位置,醒来时,竟然发现乐初缩成一团,挤在他的腿弯,紧紧环抱着他的小腿,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又湿又痒。   不过很快,当乐初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又用手背抹嘴角的时候,席望江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水汽,而是小傻子梦里流的口水。   对此,席望江心里毫无波澜。   他的枕头、睡衣领、手臂、颈侧、锁骨……乐初的口水早就在各种不该留的地方留下痕迹,忍着忍着,再大的洁癖也习惯了。   席望江身体里,仿佛有一块与乐初异性的磁铁,不管他怎么动,乐初都能在半梦半醒时准确找到方向,把自己牢牢地吸附上去。   今晚也一样。   席望江正在全力准备北极星之夜第二轮,三天两头地熬夜,到今天终于有点撑不住,躺到床上,比乐初更快地睡着了。   席望江是背对乐初睡的。   乐初像牛皮糖一样黏在席望江微蜷的后脊,还趁机把手环到席望江的腰侧,没有被阻挠,便得寸进尺地摸上小腹。   他越睡越热,却也舍不得松手,迷迷糊糊间,感觉席望江翻了个身,把他抱进了怀里。   这下更是热得直冒气。   腹中好像团起一簇火,将身体里所有水分都烧成蒸汽,闷在皮肤底下,怎么也散不出去。   乐初难受得紧,开始无意识地挥动手臂和蹬腿。   他感觉席望江按在他背后的手,力气不小地顺着后脊梁捋了一把,像摸一只小狗。   这一摸,乐初失去的白色卷毛,好像在一瞬间又长回来了。   他疑心一切只是自己的梦,其实他被背着吉他的少年带回了家,还被允许睡在床上,团在少年身边,享受怜爱的抚摸。   他甚至感觉到晃动的耳尖和摇摆的尾巴。   熟练地操控失而复得的身体,让他感到片刻的安心。   但很快,难过和悲伤席卷而来。   如果他变回了小狗,回到自己的世界,那席望江要怎么办?   谁在他打猎技术差的时候给他食物?谁去打工保护他安心地唱歌?谁在他不高兴的时候给他安慰的贴贴……   乐初越想越心疼,恨不得一颗心裂成两半,一半留给小主人,一半留给席望江。   可是席望江看起来要更容易不高兴一点。   所以乐初愿意悄悄偏袒,分给他稍微多一点点。   多一点,再多一点点。   乐初心里的天平慢慢倾斜着,在他自己都还没察觉到的时候,几乎所有砝码都被移到了同一边。   乐初还想再搬,忽然过度倾斜的天平上坠落。   他本能地伸手,以为自己攀住了托盘,紧紧拽住不肯松手。   “嘶——松手。”   耳边传来一声轻喃,近在咫尺。   攥紧的手被掰开,乐初没有坠落,稳稳地被托进席望江的怀抱。   乐初有一点愧疚,但更多的是庆幸,还好回来了。   他有些急切地想在席望江面前邀功,刚坐起身就发现不对——他虽然变回了乐初,手脚、身体都是人类的模样,却还保留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立起的耳朵习惯性往后倒下一只,随后更加惊讶地察觉,头顶还有一对同样毛茸茸的狗耳朵。   没等他想明白,躺在床上的席望江一把将他揽过,抱着他翻了个身,手肘撑在乐初肩膀两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席望江的脸慢慢向下靠近。   后脑勺的发髻随着席望江的动作散开,发梢垂落,先一步触碰乐初的脸颊和鼻尖,像麻醉剂,模糊乐初的感官,令他整张脸酥麻,圆眼变得异常湿润。   席望江便乘胜追击,张口衔住湿润软红的果实。   乐初腹中的火又腾地烧起来。   他本能地贴紧比自己体温更低的席望江。   失去小狗的毛发后,皮肤相贴的触感更加光滑,也更加清晰。   乐初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穿衣服,席望江也没有。   与此同时,他短暂地开了个小差,想起被抛在脑后却并没有遗忘的古怪漫画。   翻阅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这些漫画和画着卡通小动物的绘本有什么区别,甚至因为看不懂剧情,大部分草草略过,看完也就忘了。   但有一本,他看得很认真。   因为里面有一个长着兽耳和尾巴的男人。   乐初很羡慕他,尤其是在想念自己尾巴的时候。   此刻,他好像变成了漫画里的男人,席望江则是另一名主角。   就像是印证他的想法,席望江开始像漫画里的剧情那样,抚摸乐初的耳朵,肩膀,然后一路往下……   而在这一瞬间,乐初无师自通地明白了,漫画里那些总是环绕在兽耳主角周围的,看起来像是无意义的语气词,究竟代表什么。   “呃——”   乐初哼了一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像八爪鱼一样,恨不得双手双脚都缠到席望江身上去。   天已经亮了,席望江还在睡。   两人都好好地穿着睡衣,乐初的头上没有狗耳朵,身后也不见尾巴。   但梦中灼烫的热意还未散去,在相贴的肌肤传递。   乐初感到自己出的汗多得不正常,濡湿的T恤贴在后背,就连睡裤也……   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对劲。   在排练室偷亲席望江的羞赫和心虚加倍将他淹没。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见席望江酣甜地闭着眼熟睡,自以为十分隐秘地抽回手脚,悄悄从床上翻下来,拖鞋也顾不上穿,就一溜烟跑向浴室。   卧室门在他身后不轻不重地磕在门框上。   “熟睡”的席望江慢慢睁开眼睛。 第28章 和奇奇   “我今天发工资,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乐初整理好小狗们的食盆,一边解下围裙,一边跟等他下班的奇奇说。   奇奇不跟他客气,想了想,提议去吃隔壁街的火锅。   “我们要一个鸳鸯锅,清汤有菌菇和番茄,你想要哪个?”   奇奇爱吃辣,但乐初是个甜舌头。   乐初看了一眼菜单图说:“要番茄的。”   服务员离开后,乐初给两人的杯子里倒柠檬水。   “谢谢。”   奇奇接过杯子,有些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   “小狗,”奇奇脸颊微红:“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乐初双手捧着杯子,做出认真在听的表情:“什么事呀?”   “我……我跟迟哥,我们在一起了。”   见乐初没接话,奇奇有些着急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我们……我们之前有些事情,正式确定关系也是在不久之前,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我怕告诉你,我们就不能继续做朋友了……”   奇奇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下去。   乐初有些不解:“为什么不能继续做朋友?因为迟哥是我的老板吗?可是他又不归我管。”   奇奇叹口气:“我担心你不能接受同性恋。”   乐初在老周送来的系列教育绘本里,学习过有关性知识的部分,知道同性恋的存在。   但在此之前,这些知识对他来说,都只是纸上的字跟画而已。   他像模像样地回答奇奇:“同性恋是正常的性取向,我们不能抱有偏见的。”   这番标准得可以写进教材的话令奇奇哭笑不得,原本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   “你不介意最好啦,”奇奇放松下来:“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你跟我吐槽老板的话,我也不会告诉迟哥的。”   “为什么要吐槽老板,迟哥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没有想要吐槽的地方。”   “才不是!”奇奇激动地反驳:“你太单纯了,我跟你讲,他有时候可坏,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乐初歪了歪头:“那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奇奇尴尬地喝了口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再说,他也有很多好的地方。”   “好吧,”乐初点头:“你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奇奇被问得一愣,眼里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有些不自然地回答:“以后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正好这时服务员端来了锅底和食材,两人暂停聊天。   这家串串的汤底很香,串起来的肉和菜看起来也新鲜,一上桌,就勾得人食指大动。   乐初上了一下午的班,早就肚子空空,奇奇则因为感冒被沈迟逼着吃了好几天病号饭,馋得要命。   一时间,两人的注意力全在食物上,直到填饱了肚子,才重新有了聊天的心思。   “小狗,”奇奇戳了戳浮在汤面的香菇,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乐初嚼着鱼丸,想也没想地说:“我喜欢我哥呀。”   奇奇无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我不知道。”乐初顿了顿,补充:“我不想喜欢别人,我跟我哥一起生活就很好。”   “那不一样的呀,你总不能一辈子跟你哥住吧?”   “为什么不可以?”   “要是你哥以后有了女朋友,他们结婚,说不定还会有自己的宝宝,那你也还住在你哥家里吗?”   乐初半颗鱼丸还含在嘴里,却停止了咀嚼。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受伤,奇奇没忍心说完更残忍的可能性。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奇奇用公筷从番茄锅底里捞肉片,堆到乐初碗里,安慰道:“你跟你哥关系这么好,他肯定愿意跟你一起住的,而且,以后你一定也会遇到喜欢的人,别担心。”   乐初还是没说话,默默咽下嘴里的鱼丸,然后把碗里的肉片也吃光了。   之后,乐初的兴致一直不高,话也少了很多。   奇奇很后悔自己多嘴,不停给乐初道歉,还要拿出不多的零花钱请乐初看新出的卡通电影。   乐初说:“没关系的,我没有不高兴呀。”   奇奇心想,你的心情可都写在脸上呢。   但他这次闭紧了嘴巴,没有说出来。   “没有不高兴我们也可以去看电影,你不是很喜欢吗,新出的那一部。”   “那好吧,”乐初想了想:“不过要等下次了,我要给我哥带饭回去。”   乐初这个月领到了奖金,一早就跟席望江炫耀,许诺要给他打包豪华晚餐。   奇奇陪着乐初前往席望江喜欢的一家粤菜馆,等待饭菜打包时,两人在隔壁甜品店吃了绵绵冰,撑得肚子一点缝隙都不剩。   乐初提着打包盒去坐公交,奇奇跟他方向相反,两人就在粤菜馆门口道别。   乐初到家时,发现门口堆着一个挺大的快递纸箱,收件人是席望江。   开门发现席望江还在排练室,他就将打包盒放在玄关,费力将箱子拖进了屋。   “哥!”   推开排练室的门,乐初首先扑向埋头修改乐谱的席望江。   “走开,一身的汗。”   席望江嫌弃地推了他的脸一把。   乐初厚脸皮地挤回去:“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哟,看把你嘚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那工资多出两个零呢。”   席望江又写写画画了几笔,才起身跟着尾巴要翘到天上去的乐初走向客厅。   趁席望江洗手的工夫,乐初服务周到地把打包盒都拆好,整齐地摆在小茶几上。   “这么殷勤,不会做坏事了吧。”   席望江接过乐初递过来的一次性筷子,勾起嘴角调笑。   “我才不会做坏事,我是好人。”乐初不懂他语气里的揶揄,认真地反驳,又催促:“快吃,都是你喜欢吃的。”   席望江吃饭时,乐初时不时向门口的大纸箱投去好奇的目光。   席望江这才发现快递到了。   “你搬进来的?”   “对!”乐初露出邀功的目光:“我一个人搬进来的。”   “厉害厉害。”席望江敷衍地夸奖。   乐初问:“你买了什么呀?”   席望江慢慢咽了嘴里的点心,才开口回答:“被子。”   “我们要换新的被子吗?可是之前的很舒服,也没有坏呀。”   席望江没看乐初:“我最近熬夜多,打算晚上直接睡在排练室。”   乐初像是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问:“那我们不能一起睡了吗?”   # 难缠小狗 第29章 分床睡   乐初因为分床睡闹得脾气,比席望江预计得还要久。   期间,他尝试耍各种小聪明,比如强撑着熬夜,试图证明自己和席望江作息一致,或者赖在排练室,头头是道地分析席望江临时安置的小床有诸多缺点,又或者在排练室假装睡着,企图和席望江一起挤在一米二的小床……   席望江没妥协。   “可是我一个人会睡不着。”   乐初抱着枕头,挤在排练室门口,不让席望江关门。   “少胡说八道了,你哪回不是沾枕头就睡。”   席望江抵着乐初的肩膀,把他推出去,迅速关上门反锁。   门外传来两声强行转动把手的声音,紧接着,变成了指甲挠门的嘎吱声。   席望江没理乐初,带上降噪耳机,听今天刚改好的伴奏。   距离第二轮比赛还有不到一周,席望江想呈现和颠覆的太多,不知不觉忙到了天亮。   他揉着眉心,走出排练室,去客厅喝水,推门发现乐初没有睡在卧室,而是皱巴巴一团蜷在沙发上,脸埋在靠背和扶手交界的角落,屁股向外撅着,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席望江走过去拿茶几上的杯子,乐初没醒。   席望江无声地站了一会儿,轻轻摸了摸乐初柔软的卷发,在忍不住将手伸向被汗濡湿的脖颈时,惊醒般快步离开了。   他回到排练室,躺在不太舒服的小床,晕沉沉地睡过去。   醒来时手机已经没电关机。   席望江给手机插上充电线,先去上了个厕所。   乐初已经出门上班了,家里静悄悄的。   席望江洗了个脸,勉强清醒一些,走到客厅,在乐初睡了一晚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不论是吃一些隐秘到乐初根本不可能察觉的醋,还是装模作样地解一些错误的结,其实都没有意义。   乐初什么都不懂。   只有他一个人在挣扎罢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席望江不知不觉又睡着了,不知过去多久,他猛地从一阵心悸中惊醒。   不知是饿还是熬夜太多,站起来的时候,他感觉手脚发软,心跳也不正常地快。   想看一眼时间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手机还在充电。   刚一开机,屏幕就跳出十几条未接来电提醒,大部分是一个未知号码,最新几个则来自老周。   席望江来不及思考,先回拨了老周。   挂断电话,他衣服也没换,拿着手机就出门,匆匆赶往市第五医院。   “弟弟在里面输液呢,睡着了。”   老周等在病房门口,言简意赅地跟气喘吁吁的席望江解释:“你也别太担心,医生说,他是本身有点感冒,又大热天出门遛狗,出现中暑症状,才会发烧晕倒,现在烧退得差不多,很快就没事了。”   席望江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先进去看看他。”   “行,我正好下去买点吃的,你肯定也还没吃吧。”   “麻烦了。”   老周拍拍席望江的肩膀:“不说这些。”   乐初睡得很乖,扎针的手背安静地放在薄背上。   席望江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还有点热,但不是很严重了。   收回手的时候,乐初不安地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懵懂地看着席望江,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烧,眼睛红得厉害。   “睡吧,没事。”   席望江轻哄了一声,乐初很快又闭上眼睡着了。   老周很快带着打包的食物回来。   他把装着牛肉面的一份递给席望江:“你脸色也很差,先吃点东西吧。”   席望江看一眼乐初即将输完的药。   老周催促:“没事,我看着呢。”   担心打扰乐初,席望江端着面,坐在门口的休息椅上吃。   其实饿过劲,已经没有胃口,但他不想辜负老周的好意,强撑着吃完了。   牛肉面的味道太大,他收拾好垃圾,拿去楼道的垃圾桶丢掉,回来时老周坐在他刚坐过的位置。   “刚刚护士来拔针了,弟弟还在睡,等他醒了就能回去。”   老周拍拍身旁的空位:“过来坐,咱俩聊会儿吧。”   席望江走过去坐在老周旁边。   老周先是问起比赛的事:“下一轮快开始了吧,准备得怎么样了?”   席望江正色道:“预计要修改的还有四点。”   说着,他就要拿出手机,给老周看详细的修改内容。   老周摆手:“我就是随口问问,不用这么严肃,私底下你也不用把我当赞助商。再说,其实严格来说,给你赞助的不是我,我也只是中间牵线。”   赞助的事,席望江是第一轮比赛结束以后才知道的。   节目给选手预留赞助商广告位。   席望江原本以为自己带的是酒馆,节目播出以后,才发现名字后面跟的是一个几乎和长琴传媒比肩的经纪公司。   晋级选手里还有两位也属于这个公司,不同的是,那两位的身份是签约歌手,席望江则带着合作音乐人的标签。   席望江上网查了一下这家公司,看见老板以及高层领导清一色的姓周,才得知老周深不可测的经济实力,到底来源于何处。   只是更具体的,老周不愿多说,席望江便一如既往,只当自己的老板只有老周一人。   尽管大部分时候,老周都表现得完全不像老板,而像个无情的提款机器。   “怎么说呢……”老周欲言又止。   席望江看他的表情,明白他不是想找自己说比赛的事。   “没事,周哥,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就好。”   “本来我不应该说这些,但……”老周又酝酿了一会儿,才艰难地组织语言:“刚刚你没来的时候,弟弟醒了一会儿,他可能是没找到你,一直在哭,说了些什么,其他我没听清楚,就——”   老周又顿了顿,看着席望江,为难地说完:“就只有一句,大概是你要赶他走什么的……”   “也可能是我听错了。”不等席望江开口,老周又赶忙补充:“再说,兄弟俩吵吵架拌拌嘴,也没什么,我就是想着,现在你压力肯定也大,你们俩要是有什么矛盾,我勉强也算是做大哥的,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第30章 胆小鬼   有一瞬间,席望江很想对老周全盘托出。   但他最终没有放任自己的冲动,只是简单地向老周解释:“没事,他可能就是有点叛逆期了。”   老周半开玩笑地看着他:“乖仔这么依赖你,还能对你叛逆?”   “就是因为太依赖我了。”   席望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个操心的哥哥。   “我希望他能够独立起来,他总不能一辈子捆在我身边。”   这时,病房门忽然轻响了一下。   两人转头看去,见乐初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正站在门口,透过没关严实的门缝看着谈话的两人,表情有些呆滞。   席望江皱起眉头:“把鞋穿上。”   乐初没动,也不说话,只是看向席望江。   席望江站起来,打算动手把人拎过去时,乐初忽然开口问:“为什么我不能一辈子捆在你身边?”   席望江不想跟乐初谈论这个话题,至少现在不想。   但乐初的目光太过诚挚,席望江没有办法敷衍过去。   “因为你是个正常人,你总有一天要过你自己的生活。”   “什么叫我自己的生活?”   “你想要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   乐初的眼中闪过疑虑,随后又生出一丝亮闪闪的期待。   “可现在的生活就是我想过的。这样我是不是就能一辈子捆在你身边?”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乐初不肯接受这个说辞,固执地等一个理由。   “为什么,因为总有一天你会想跟别人生活,你会谈恋爱、结婚,组建自己的家庭,”席望江忽然有些不耐烦,语气也变得恶劣:“到时候不用我说,你自己就会滚得远远的。”   “我才不会——”   乐初想要争辩,又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憋得满脸通红,眼眶也蓄满泪花,忽然一扭头,砰地把病房门摔上了。   席望江对着险些砸脸上的门,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还是乐初第一次在他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   紧接着,一股夹杂着苦闷与怒意的情绪直冲脑门,席望江举起攥紧的拳头。   “江儿!”老周连忙站起来。   席望江想起这里是医院,勉强维持理智地放下了手。   老周欲言又止,最后拍了拍席望江的肩膀:“这事也急不来,慢慢来吧。这样,你先在外面休息一会儿,我进去看看弟弟,让他吃点东西。”   一直到老周的车开到公寓楼下,分坐后排两侧的人,谁也没开口跟对方说一句话。   老周停下车,从后视镜看两人:“要不去酒馆吃饭吧,我们也好久没聚了。”   席望江知道他是不放心,说:“不用了周哥,你最近挺忙吧,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   “工作哪有跟你们呆一块痛快,我巴不得你们多麻烦我,给我找点偷懒借口。”   席望江伸手拉车门:“真没事,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乐初还是不吭声,但也乖乖跟着下车了。   老周从车窗探出头:“那行,你俩有事儿打我电话啊。”   老周的车走远后,席望江看也没看站在他旁边的乐初,直接转身进楼。   乐初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几秒,沉默地跟上去了。   两人的第一次冷战,持续了小半个周。   席望江的生活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乐初依然按时早上出门上班,晚上回来和他一起吃饭,只是不再发一些意义不明的表情包,也不再动不动就来挠排练室的门。   席望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在某天为了缓解压力出门瞎转时,买回来一个手感很像乐初卷毛脑袋的狗头抱枕。   *   “我有很重要的问题想要问你,你有空来见我吗?”   乐初给奇奇发消息,来的却是沈迟。   “小诗奇开学军训去了,平时不让玩手机。他不放心,我代替他来看看你。”   沈迟把装着学校周边纪念品的袋子递给乐初。   诗奇就是奇奇,和奇奇熟起来之后,乐初才知道,奇奇本名林诗奇,因为觉得自己的名字念起来太像女生,才一直让别人直接叫他奇奇。   至于这一条对沈迟为什么不起作用,乐初渐渐有些懂了。   乐初有些犹豫,但想到奇奇和沈迟的关系,还是同意了这条替代方案。   沈迟带乐初去了用免费券请两人吃过甜品的糖水店,还靠刷脸获得了二楼不对外开发的小包间使用权。   甜品上桌后,沈迟对迟迟没有开口的乐初说:“放心吧,有什么需要我转达或者保密的,我肯定尽力做好。”   乐初想了想,问了曾经也问过奇奇的问题:“你会永远和奇奇在一起吗?”   对这个不太有分寸感的提问,沈迟并没有太意外:“抱歉,我们俩也许不太适合讨论这个话题,如果小诗奇派你来探查,你可以让他直接跟我说,不过,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他像是早有预料地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真正想问的事,跟你哥有关?”   乐初惊讶地眨眨眼睛。   但最让他意外的,不是沈迟猜到了他的问题,而是沈迟竟然知道他和席望江并没有血缘关系。   “我不是故意打听的,”沈迟尽量委婉措辞地解释:“但我有个朋友叫吴志,他也是做公益事业的,他之前见过你,在……你还没有和你哥一起生活的时候。”   其实乐初到店里面试的时候,吴志恰好来沈迟店里商量公益展的事。当时他就跟沈迟说过,觉得乐初很眼熟。   沈迟本来没放在心上,直到又一次在公益活动主题周的展会上遇到吴志,才从对方口中得知,曾在他负责的城中村区域见到过流浪的乐初。   担心沈迟聘用乐初可能存在的风险,吴志托人查了一下,才知道有人帮乐初办理了身份证。   至于更深一层的关系,沈迟是在见过席望江几次之后,凭直觉推测的。   其实,乐初那个所谓的哥哥,偶尔看着乐初时的眼神,他们这边的人,见一次就明白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乐初和席望江的事,沈迟猜到再多,也不会跟别人提起。   乐初涉世尚浅,被看透隐私,非但没觉得不安,反而对沈迟的能力加深了信任。   在得知沈迟站在自己这边后,这份信任持续攀升。   除了自己曾经当过小狗的事,乐初几乎对自己的经历毫无保留。   见乐初越说越委屈,沈迟安慰道:“我觉得他其实也不想离开你。”   “那为什么他不相信我?”   沈迟说:“因为他是胆小鬼。”   乐初苦恼地抓头:“可是我真的不想和别人结婚,也不想和别人生活,我该怎么办呢?”   “那席望江呢?”沈迟带着笑意看向乐初猛然瞪大的眼睛,慢慢补充:“你不想跟他结婚,或者谈恋爱吗?”   乐初胡乱戳着布丁的勺子忽然从手里掉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发出一声似疑问又似回答的轻喃。   “啊……” 第31章 我要追你   第二轮的比赛,成绩好得令席望江有些意外了。   也许是没休息好,也许是没找到状态,总之,他自认在台上发挥得并不算最好,拿到的分数却出乎意料的高。   就连预计会给最低分的那一位,也一改第一轮的态度,对席望江赞不绝口。   席望江拿着晋级卡,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老周不知从哪弄到张员工卡,带着乐初来后台看他。   乐初怀里抱着一大束向日葵,一言不发地塞到席望江手里。   老周在后面悄悄咳嗽,他才别扭地看着席望江,小声说:“恭喜你。”   席望江拿着花,在想别的事,一时也没听清。   老周用力在席望江肩膀拍一巴掌,把手伸向乐初时,临时收了力度,想改为轻轻摸头,没想到乐初本能地避了一下,躲过去了。   老周“嗨哟”一声,又好气又好笑:“都板着个脸做什么呢!多大俩人了,闹个矛盾闹这么久?”   他看着席望江凝神思考的模样,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席望江回过神:“没有,没什么事。”   “你们还有多久结束?一会儿去酒馆吃点宵夜?”   席望江抱歉地摇头:“节目组安排了聚会,说是大家都要去,不知道结束要到几点。”   “聚会?以前怎么没弄过……”   老周不记得北极星之夜的节目组有安排聚会的传统,但也没深思,嘀咕几句后,虚揽了下乐初的肩膀:“行,那我先送乖仔回去。”   聚会上,席望江被劝着喝了点酒。   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刺激味蕾,令他想起上一世酒瓶不离手的日子,随之而来的,是那种好久不曾想起的,仿佛独自置身黑暗,不管朝哪个方向迈步,都将一脚踏入深渊的感觉。   席望江端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与席望江碰杯的男人揶揄地笑道:“你不会这样就醉了吧?小席,酒量不行啊。”   这位是今年才加入节目组的制作人,手里捏着大把资源,虽说是空降,其他人都不能不给面子。   今晚的聚会也是他的意思,在此之前,北极星之夜从不在节目录制时间外聚集。   “抱歉,”席望江面带笑意,语气却十分冷淡:“我真的不会喝酒。”   “早说呀,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   男人挑眉笑了笑,仿佛刚才硬要与席望江碰杯的人不是自己。   “那我就另寻酒友去了。”   男人转身的刹那,席望江眉梢眼角的笑意彻底隐去,眼神仿佛霜冻般冷彻。   与前世身份的落差会带来什么,席望江不是没有想过,但真正经历的时候,还是比他预想中更加恶心。   “对了,”男人走出几步,又忽然转头,对着席望江举了举杯子:“下一轮,你会赢得更漂亮。”   不等席望江反应过来,男人自顾自地抿了口酒,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转身走向人群。   一通折腾下来,到家已是凌晨。   客厅的灯开着,但没有人。应该是乐初留了灯,自己去睡了。   席望江头昏脑涨,连洗漱都没顾得上,直接躺在了沙发上。   他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做梦,梦里的场景一面混乱,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他好像一直在拼命奔跑,又好像一直停留在原地,脚下被死死捆住。一头巨大的灰色野狼向他扑来,双目闪烁着狰狞的红光,一脚踩在他的胸膛,向他张开排满利齿的嘴巴。   下一秒,席望江感到胸前一轻,结实的狼爪变成了毛茸茸的小狗爪——按住他的不是野狼,而是一只白色卷毛狗。   卷毛狗摇着尾巴,不断用舌头舔席望江的脸。   席望江痒得受不了,迷迷糊糊伸手想挠,碰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心中一悸,猛地睁开了眼。   乐初放大的脸近在咫尺。   席望江甚至看清了他骤缩的瞳孔。   “干什么呢你!”   席望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作出行动,一把推开了乐初。   嘴角残留的湿意让席望江有些恍神,他忽然意识到刚才柔软的触感,并非只来自梦中的场景。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顺势坐在地毯上的乐初。   深夜与清晨只隔一线。   朝阳穿透云层,从窗户射入,客厅忽然亮如白昼。   乐初睡得蓬乱的卷发两边各翘起一缕,被橙红色的阳光勾勒,仿佛两只发光的毛绒兽耳。   一双圆润的大眼睛看着席望江时,纯粹得近乎固执。   “你睡觉的时候,叫了我的名字。”   席望江恼羞成怒地编瞎话:“还不是因为你太烦人。”   乐初没跟他争辩,忽然换了个话题:“我不会离开你的,以后也不会。”   席望江下意识反驳,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乐初打断。   “因为我要跟你结婚。”   席望江噗嗤笑出声:“别耍这种小聪明。”   但很快,他收起笑容,意识到乐初是认真的。   “你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两个人相互喜欢,想要永远生活在一起,就会结婚。”乐初坚定地说:“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所以我要跟你结婚。”   席望江久久地沉默,甚至忘了挑剔乐初在席望江也喜欢他这件事上过分的自信。   再开口时,喉咙仿佛烈酒划过。   “我们不能结婚,”席望江移开目光,不忍与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对视:“我是你哥。”   乐初很快反驳:“你不是我哥。”   但话一出口,他又立刻慌张地摇头说“不对”,表情纠结地陷入思考。   席望江悄悄松一口气,以为这个话题能暂时糊弄过去。   他很清楚,这只是借口。   他想,乐初说得没错,他不是他哥。   可他们不能在一起,至少现在不能。   乐初根本不懂结婚的意义,他只是一直生活在自己身边,习惯了依赖自己,那并不是真正的喜欢。   他当然可以装糊涂,自私地把人困在身边,不让乐初接触其他人,不让乐初有任何找到真爱的机会……   可这对乐初不公平。   他是给了乐初一些帮助,但没有多到要乐初拿往后余生来换那么多。   更何况,在这段总有一天会结束的相伴里,他收获得已经够多了。   席望江从沙发上起身:“我进去睡了,你上班别迟到。”   没等他迈步,手腕忽然被乐初抓住了。   “你不要骗我,”乐初站起来,攥着席望江手腕的手往下滑,强硬地塞进对方的掌心:“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是你捡回来的,我叫你哥,你对我就像哥哥一样,但我们可以结婚。”   “你……”   席望江动了动嘴唇,没说出完整的句子。   他的心脏被一股夹杂着酸涩与欣慰的复杂情绪充满。   小疯子明明一直在他身边,吞吞吐吐说不明白话的样子历历在目,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能露出这样认真又成熟的表情了?   见席望江迟迟不说话,乐初又说:“你现在犹豫也没关系,结婚本来就要好好考虑的。”   “不过我已经考虑好了,为了让你也快点决定,”乐初眨着闪闪发光的眼睛,笑眯眯地宣布:“从现在开始,我要追你。” 第32章 怎么个追法   节目组临时决定,第三轮的赛制要做一些微调,具体方案还在修改,借机也给选手三天左右的休息时间。   自从开始准备比赛以来,席望江终于有了彻底放松喘口气的机会。   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时乐初已经出门上班。   席望江看了眼手机,确认没收到什么奇怪的消息,懒散地去浴室洗澡。   他把水温调得比平常低,试图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但在水里泡得指腹皮肤发皱,从浴室里出来时,他还是不得不承认——   他实在很好奇,乐初所谓的追,是怎么个追法。   他原本以为,小疯子最多也就跟过家家似的,上班抽空发些好听的话,或者撒娇的表情包,下班就像跟屁虫一样黏过来。   他甚至怀疑,乐初突发奇想的宣言,不过是憋不住了,想要找个借口结束冷战。   席望江一边想着,一边来回翻了好几回手机,但整个下午过去,他一条消息也没收到。   席望江靠着沙发,仰头看天花板,怀疑自己昨晚其实是睡糊涂了。   但他又忍不住想,也可能乐初是行动派呢?   不会给他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小兔崽子一个月就那么一丁点工资,还不够他自己吃的,浪费钱买不实用的东西,还不是要他自掏腰包补贴。   不行,得提醒小疯子理财,不然以后一个人不懂规划,说不定又沦落到街头流浪。   席望江长叹一口气,又想到,教育乐初的时候,也不能太打击人。   虽然小疯子什么也不懂,毕竟是第一次追人,要是受的挫折太大,留下阴影就不好了……   席望江忽然打个冷战,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然像老妈子一样,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他亟需一杯加满冰块的凉水醒醒脑子。   正巧乐初到家,一开门便看见席望江气势汹汹地拿着水杯。   乐初迟疑地叫了声:“哥——”   席望江一眼看见乐初手里的袋子,但只矜持地浅扫一眼,便若无其事地端着依然空空如也的水杯,似乎丝毫不感兴趣地坐回沙发上。   乐初有些困惑,抓了抓脑袋,才把袋子放在脚边,弯下腰换鞋。   席望江听着身后的动静。   按照惯例,乐初进门直奔浴室洗手,然后跑去饮水机旁吨吨灌几口水,紧接着便屁颠屁颠地粘过来,或者是去排练室找他——当然,这些都是没有冷战的时候。不过,在席望江看来,经过早上的事,他们应该算是结束冷战了。   还有一种例外的情况,就是乐初给席望江带了东西回来,大部分是食物。每到这时,他就会以比平时一半还少的时间潦草地洗手,然后直接兴冲冲地拎着东西,献宝似地给席望江介绍。   但今天,跟哪一种情况都不一样。   乐初带了东西回来,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拿过来,反而拖拖拉拉地行动。   虽然席望江只瞥了一眼,大概也能判断,那样的袋子应该不是食物,而且乐初也没有事先说过要带晚饭回来。   难道说他还因为冷战的事不好意思?   席望江心想,看在乐初第一次追人没经验的份上,自己身为更加成熟懂事的人,不是不能宽容一点,给他一个台阶下。   趁乐初慢腾腾喝完水过来时,成熟的席望江主动挑起话题:“今天店里忙吗?”   “不是很忙,和平常一样的。”   乐初把纸袋放到了小茶几上,没有像以前一样挤到席望江身边,而是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的小矮凳上。   席望江咽了咽唾沫,脑子里被下午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有点紧张。   不过,他觉得乐初更紧张。   小疯子甚至开始逃避地摸出手机,装出一副忙碌的样子,迟迟不敢把东西送出。   两人沉默对坐了一会儿,直到席望江认为,自己再不给乐初一点动力,两人的晚饭时间就不知道要推迟到什么时候了。   席望江状似不经意地一瞥,仿佛只是随口教育道:“你买了什么东西,要好好收起来,不要乱放在桌子上。”   “好的。”乐初听话地放下手机,拿起纸袋站起身。   席望江手都要伸出去了,听见乐初说:“那我拿去卧室,放在书桌里。”   席望江难以置信:“啊?”   乐初也吓一跳:“不,不行吗?这是奇奇送给我的,是他们学校的周边,我上次忘记拿回来。”   席望江:“……”   乐初有些迟疑:“不,不可以放卧室吗?”   席望江没好气地说:“你自己的东西,爱放哪放哪。”   “哦,”乐初点点头,还是不太放心地觑席望江,想了想,一边拆纸袋一边说:“袋子从外面拿回来,可能沾到灰尘,我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就不会弄脏卧室的。”   席望江没搭理他,端着空杯子径直向饮水机走去。   晚上,乐初也没再吵着要和他一起睡,到点就乖乖洗漱,和席望江说了晚安,就独自进卧室睡了。   除了不像前几天那样,脸上明显带着不满和委屈,乐初几乎没什么变化,仿佛沐浴在晨光里说着要追席望江的画面,真的只是一场美梦。   席望江躺在排练室略显憋屈的小床,心情复杂起来。   他狠狠反思了下午的行为,告诫自己不要再想这些没意义的事情。   乐初趁早放弃,甚至不要开始,对他来说反而更好。   但第二天醒来,席望江在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反复刷了很多次手机,或是预设了很多根本不会发生的场景。   然而,乐初依旧和前一天没什么分别,上班没有发无意义的消息,下班两手空空地回来。唯一不同的,是发现席望江连续两天不在排练室,问了他问什么不像之前那样准备比赛。   第三天上午,席望江有些坐不住了。 第33章 咖啡店   “小乐今天不是轮休吗?”   林雪有些意外地看着席望江。   席望江也一头雾水。   狗咖一直是排班制,每个周休息时间不同。轮休时,乐初通常都待在家里,有时出去跟奇奇玩,也会提前跟席望江说。   今天一早,席望江听见乐初按时出门,还以为他是来上班了。   “咦?我早上来的时候,好像看见小乐也到了,我还以为他跟谁换班呢。”   张力正从仓库搬狗粮出来,四处张望一圈:“他现在没在吗?”   “没有呀,”林雪说:“大家都到齐了,没人跟他换班吧。”   张力嘀嘀咕咕:“难道是小乐记错了?”   林雪想了想,说:“不过我早上看见老板也来了,难道老板把他叫走了?”   “说起来,我上次好像是听老板在跟乐初说什么培训还是训练的事。说不定老板是想让小乐跟他一起弄公益展,他上次不是还说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吗。”   林雪也觉得有道理,看向席望江:“我帮你问问丁姐,她说不定知道。”   席望江本不想再麻烦,他一时冲动跑来咖啡店,已经隐隐后悔,现在还这么大费周章,跟控制欲过剩的封建家长似的,实在丢人。   但林雪和张力大概还记着之前他请过的冰淇淋,过分热情地张罗,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席望江只好坐在餐饮区靠边的桌前等。   今天恰好是周末,店里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看上去已经玩了有一会儿,衣服上沾着不少狗毛,正站在不远处,拿着滚轮相互清理。   其中一个女孩一只手还在刷手机,忽然“啊”了一声,声音有点大,席望江和几个店员都转头看过去。   女孩有些尴尬,但眉眼间更多是担忧和怒意。   “我刚刚刷到新闻,之前那个偷狗的团伙被发现到我们这里来了,听说他们专门偷土狗,大家都猜他们要卖去屠宰场,这种变态怎么还没被抓起来啊!”   “说起来,”旁边的女孩看向活动区里的小狗们,跟店员说:“店里的小狗也是小土狗多,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林雪和张力的面色也凝重起来。   “跟丁姐和老板他们也说一下吧,让老板发到他们做公益的圈子里,相互提醒一下。”   两个女孩义愤填膺地诅咒了一会儿偷狗变态。   “欸?”拿着手机的女孩忽然与席望江对上目光,眼睛一亮,惊讶地拍同伴:“那不是……”   席望江不确定她是不是看过比赛,礼貌性地点头微笑了一下。   两个女孩小声商量几句,在包里翻翻找找,找到一个公交卡,过来找席望江要签名。   “感觉你和节目里不一样欸,节目里看着好高冷,线下竟然这么亲切。”   席望江对“亲切”一词的形容实在无法认同,但也没说什么,只在签过名后说了句“感谢支持”。   “运气太好了!感觉过段时间就抢不到了。”女孩兴奋地收下公交卡:“这下大家肯定羡慕死了!”   她很有礼貌地征求席望江的同意:“今天的事,我可以发到群里吗,里面都是北极星之夜的粉丝。”   “大部分都是你的粉丝。”另一个女孩补充。   “没关系,”席望江说:“你们随意就好。”   两个女孩离开后,林雪走过来。   “那个,丁姐和老板还没回我,我感觉老板可能是去弄协会的事了,你要不再等一会儿?我给你弄点喝的吧。”   席望江拦住她:“不用了,我找小……小乐也没什么事,之后我再问他就行了,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离开前,席望江听见身后林雪小声跟张力吐槽:“老板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怎么老换这种头像……”   他原本准备直接到路口打车,走出店门,又觉得就这样回去的话,今天这趟实在太莫名其妙,决定再找家咖啡店坐坐,就当放松心情。   他用点评软件搜了附近的咖啡店,随便选了个顺眼的。   “我要一杯招牌——”   席望江一边点单,一边随意看向座位区,紧接着,半句话卡在了喉咙中。   乐初也恰好看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吃得只剩底的芭菲。在他对面,据说忙着公益事业的沈迟,正自然地递过去一包餐巾纸。   席望江:“……”   这种时候,他为自己不断想起从狗咖离开时听到的话感到烦闷,但又控制不了自己。   乐初神情慌乱地站起来,似乎有话要说。   点单的店员迟迟没接到下文,催促道:“您好,请问您要的是?”   席望江丢下一句“不用了”,飞快地转身朝出口走去。   “哥!”   身后传来乐初急切的呼喊。   席望江没理,干脆地拉开门,也没仔细看方向,沿着步行街越走越快。   乐初很快追出来,隔着大约十几米的距离,焦急地呼喊席望江。   咖啡店附近有正在做促销的商场,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席望江和乐初行进的方向和大部分人相反,走得很是艰难。   乐初不停拨开人群,说不清胳膊和肩膀被撞到多少次,也不停撞到别的路人。   但他连说一句道歉的时间也没有,稍不留神,席望江的身影就彻底隐入人群。   乐初很慌地张望。   明明已经熟悉回家的路,明明到家就会见到……   乐初还是前所未有的心慌,好像此时不抓住席望江,就彻底失去他了。   他甚至很没礼貌地把沈迟一个人丢在店里,也忘记对方是为了他的事而来。   还有从沈迟那里学过并且正在实践的东西,这一刻也统统不重要。   与席望江对视的一瞬间,他就只是想拉住席望江的手。   再往前是一个红绿灯路口。   乐初想也没想,直接冲出等待的人群,往席望江可能离开的方向径直追去。   一只手忽然从旁伸出,狠狠攥了即将闯红灯的乐初一把。   席望江顾不上还在街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意朝乐初大吼:“你瞎了吗!没看见红灯吗!不想活了是不是!”   附近的人纷纷侧目,其中不少人怀疑又好奇地小声讨论,似乎是认出席望江,还有人偷偷举起手机拍照。   “对不起……”   乐初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头觑席望江。   席望江吼完冷静一些,正好这时绿灯变亮,他一把甩开乐初的手,朝马路对面走去。   乐初连忙跟上,没注意脚下有个空水瓶,差点绊倒,踉跄了一下,好在他这次反应很快,在席望江再次消失在视线之前,紧紧抓住了席望江的衣角。   席望江看也不看他一眼,但没叫他松手。 第34章 你可以教我吗   离开商业区,街上的人渐渐变少,只能听见两人急促的脚步声。   “松手。”席望江冷声道。   乐初看着席望江已经皱巴巴的衣角,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去哪里呀?”   席望江:“你爱去哪去哪。”   乐初黏糊糊地说:“你去哪我就爱去哪。”   席望江板着脸走得飞快,与乐初拉开几步距离:“谁管你。”   乐初忙快跑跟上去,讨好地挨着席望江的肩膀:“管嘛管嘛,我要你管的。”   “我可管不了。”   “管得了的,我什么都归你管。”   席望江不接话,乐初又讨好地问:“你是不是有事要办呀,我今天不上班,可以一直陪你的。”   席望江:“那你要陪的人挺多。”   乐初没太明白:“你要去找谁吗?是周哥他们?还是比赛的人?”   席望江被缠得受不了,没好气地说:“谁也没有。”   紧接着,在他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补上了一句很没必要的评价:“谁比得了你。”   “我?”乐初不解:“可是我只陪你呀。”   席望江睨了乐初一眼,语气古怪地说:“是吗?这么说你是一大早陪我到现在?”   “啊……”乐初迟钝地心虚起来:“我今天,找,找迟哥是……是有一点事情嘛。”   席望江打断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是为了……为了……”   “不想说别说,”席望江又往前拉开几步:“找你的迟哥去,没事别跟着我。”   “我是为了追你呀!”   几次被抛在身后,乐初急了,再也顾不上沈迟说过的话,大声向席望江解释:“我找迟哥,是为了让他教我追你!”   席望江蓦的顿下脚步:“你说什么?”   “你忘记了吗?我都跟你说了,我要追你的呀。”   乐初也停下来,仰头看着席望江,认真地说:“可是我又没追过人,只好去请教有经验的人。我本来是想问奇奇的,可他说是迟哥先追的他,而且他去上学了……”   “沈迟和奇奇,他们?不是……”席望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让沈迟教什么?”   “教我追你,”乐初有些惊讶:“难道你真的忘记了?”   “这是问题的重点吗?”   乐初眨眨眼睛。   “算了,”席望江扶额:“说说吧,他都教你什么了?”   “迟哥说,我要学会的是欲擒故纵,”乐初自信满满地说:“我都按他说的做了,你感觉到了吗?我做得好不好?”   席望江:“……”   乐初还以为他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意,试图辩解:“我已经很努力了,我都有好好忍住,不跟你靠得太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耍你的吧。”   “这样吗?”乐初半信半疑,又想了想,还是摇头:“可我觉得他说得很对,你之前都不跟我说话,也老是生我的气,迟哥说了,这就是因为我黏你太紧了,你都忘记自己要喜欢我,你看,现在你就会跟我说话了。”   席望江眉头抽搐:“我还没看出来,你脸真是大啊……”   乐初再一次跑偏,摸了摸自己的脸,实话实说道:“我觉得也不是很大。”   为了进一步论证,乐初还提供证词:“奇奇和迟哥也都说我的脸小。”   “迟哥迟哥,他说得都对,你别追我了追他去。”   席望江说完转头就走。   乐初觉得席望江的语气很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忽然,他想起有次跟奇奇出门,被晾在一边的沈迟跟奇奇小声说话的场景,灵光一闪,追上前去:“你是不是吃醋!”   “哈?”   这一刻,席望江真地很想扒开乐初的小脑袋瓜看看,里面的结构肯定和正常人毫不相同。   乐初误解他的反应,兴奋道:“我是不是说对了!迟哥说了,你喜欢我才会吃醋,那我是不是追到你了?”   “你想得挺美。”   “那还没有追到吗?”乐初有些失落,但很快重振旗鼓:“我会继续努力的。”   席望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那是追人的样子吗?”   但他很快又回神:“算了,没什么。”   乐初本能地感到很不安,又不知道为什么,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忽然提议:“那你可以教我吗?”   话说出口,乐初越发觉得这个想法很棒。   尽管他自己觉得沈迟说得很对,但席望江好像不太赞同沈迟的方法,既然他要追的是席望江,自然应该以席望江的想法为准。   “好不好?”乐初转到席望江正面,几乎要贴到席望江身上去,双眼发光:“你教我。”   席望江下意识转过头遮挡发烫的脸颊,又觉得这种行为有损自己的形象,再若无其事地转回来。   这个动作让他的理智回归。   “不行。”他拒绝道:“我教不了你。”   乐初问:“为什么?难道你也不会吗?”   席望江:“没有为什么,这个话题不要再说,你也——”   席望江顿住了。   “也……”   也不要再追我。   席望江原本是想说得更果断一些。   可后半句卡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的理由,当然也说服不了乐初。   一路上,乐初不依不饶地缠着席望江:“求求你了,我学得很快的。”   席望江被吵得耳朵结茧,不停加快脚步,乐初就像甩不掉的小尾巴,紧紧跟上去。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一个建筑破旧的城中村附近。   一开始,乐初只是觉得这里的味道很熟悉,但注意力全在席望江身上,也没多想。   直到起了一阵风,道路两边的梧桐树发出哗哗的响声,乐初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栋用红漆写了“拆”又被划掉的老旧居民楼。   居民楼的锁已经损坏,变形的铁门敞开一道缝隙。   乐初从门缝看进去,只看得见黑沉沉一片。   他想起来了。   当他第一次作为乐初睁眼,就是在这栋楼里的一个角落。   也许是这具身体还残存着一些本能,乐初的脑海里,忽然以旁观者的视角,多了一些关于这栋楼的回忆。   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原本的“乐初”在流浪时,曾短暂地被一对老夫妻收留。   老夫妻住在居民楼二楼的小套间里,身体都不大好,靠捡破烂为生。   别人嫌恶的垃圾,对两人来说都是珍宝。   “乐初”也一样,夫妻俩将他带回几乎被纸壳、矿泉水瓶占满的小房子里,视若珍宝地疼爱了一段日子。   可惜,没过多久,夫妻俩因意外离世。久未归家的儿女为了收回房屋,老人的丧事还没办完,就把“乐初”赶走了。   “乐初”再次流浪街头。   大概受这段日子的影响,他大部分时间,都辗转于这座城市里的各种老旧居民区,其中待得最长的,便是后来席望江租住过的城中村。   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回到因为取消拆迁而荒废的老房子。   对“乐初”来说,这里是他生命的终点,紧接着,也成了乐初的起点。   乐初久久地凝望着,无意识向那道敞开的门缝迈步。   一直在耳边聒噪的声音停下,席望江回头才发现,乐初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后面。   看清乐初眼中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席望江心里一悸,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行动,快步上前,攥住了乐初的手腕。   就好像,他有可能就这样失去乐初似的。   “你去哪儿?”席望江语速飞快:“那边是危房,你找死吗?”   “不是的,我……”乐初不知道怎么跟席望江解释,“我只是想去看一眼。”   “你闹什么脾气?”   乐初还在往老房子的方向看,好像忽然之间,刚刚还缠着不放的席望江,吸引力还比不上一栋破破烂烂的危房。   “算了,真是怕了你了,”席望江有些用力地拉了乐初一把,强行让乐初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我可以教你,你不要后悔。”   --------------------   十分抱歉! 最近两周三次元的事巨多,且乱七八糟,实在是精力不足,更新非常不固定,鱼鱼们可以先囤个两周再看,飞刀同志一个滑跪orz 第35章 奖励   说是要教乐初,席望江其实也没有任何感情经验。   只是话已经出口,后悔也来不及。   席望江实在无法忽略一直围在身边那双求知若渴的大眼睛,只好临时抱佛脚,上网搜索了一番。   晚饭后,席望江硬着头皮坐在沙发上,朝乐初勾了勾手。   “要开始教我吗?”乐初兴奋地说:“我去拿本子,要记笔记的!”   说着,他当真跑去卧室,拿了本子和笔,规规矩矩地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像认真听课的好学生一样——如果忽略那本子封皮上夸张的粉色爱心的话。   教学还没开始,临时上岗的席老师,已经开始为学生的审美感到担忧。   见那本子已经写了不少内容,席望江好奇地伸手去拿。   乐初下意识按住本子:“你看了,不要不开心。”   席望江挑眉:“怎么,你偷偷写我坏话?”   “我才不会!”乐初立刻反驳,随后小声辩解:“上面都是迟哥之前说的,我怕记不住……”   席望江故意歪曲乐初的意思:“他教你的,我就不能看?”   “可以看的,”乐初果然上套,急忙把手挪开,“我只是怕你不喜欢迟哥教我的嘛。”   席望江假正经:“我这是为了了解你的学习进度。”   “哦,原来是这样。”   席望江正要翻开本子,发现乐初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又把封面合上:“先上课,我一会儿自己看。从现在开始,把你之前学的乱七八糟的,全部忘掉,都以我教你的为准,听懂了吗?”   “好的。”乐初乖乖点头。   席望江把一张表格递给乐初。   乐初认出表格出处,不解道:“这不是漫画书的赠品吗?”   席望江:“好好听,我讲完都要考试的。以后我就在表格里给你打分,表现好就加分,表现不好扣分。”   乐初问:“那我要学到多少分才能追到你呀?”   “你一分都还没有呢,想那么远。”   乐初还是不死心:“那我加分的时候,会给我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   席望江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以为乐初会要他搬回卧室睡之类的。   没想到乐初竟然真的早有准备。他将席望江递给他的那张表格展开,翻到背面展示给席望江看。   表格背面印着好几列动作尺度要打码的双人Q版小人图片。   “我们能做这些吗?”   席望江:“?!”   他只是查资料的时候,随手在书桌边抽的表格,觉得正好可以拿来糊弄乐初,根本没注意表格来自何处,也早就忘了那些尺度惊人的漫画。   见席望江不说话,乐初露出失落的目光:“不可以吗?”   “那也得你拿得到分,我的考试可不简单。”   “我肯定拿到!”乐初激动地点头:“我们今天学什么?”   席望江故弄玄虚地把网上看过的鸡汤东拉西扯了一番,看乐初表情愈发迷茫,偷偷松一口气,装作正经地说:“先这些吧,你想明白了我再继续。”   乐初脸上写满学渣的痛苦,但还是积极地问:“那考试呢?我需要做卷子吗?像书里写的那样。”   席望江迟疑了。   原本他这么说,只是为了糊弄乐初,现在看着乐初认真的样子,他才想起来,乐初应该没有机会体验过学校生活。   或许,这段时间,乐初这么沉浸,其实是因为对这种类似上学的感觉好奇。   席望江虽然不太喜欢学校,上学的时间也不长,但对乐初来说,别人习以为常甚至厌恶的,却是他一生无法触及的。   但真要席望江像学校似的出卷子,也实在强人所难。   他想了想,想出个折中的办法。   “追人又不是纸上谈兵,做什么卷子,要实践才行,你的行为举止,都是考试的一部分,你有没有认真学,我随时都会观察的。”   乐初似懂非懂地点头:“哦。”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席望江看一眼时间:“你该去洗澡了。”   “好的。”   乐初站起来,走出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看向席望江说:“我明天去咖啡店照顾小狗,七点半出门,八点二十到咖啡店,下午六点回家。”   席望江莫名其妙:“嘀咕什么呢。”   乐初说:“我在报备行程呀,刚刚你说的,我都有记住。”   随时向对方报备行程,给对方营造充足的安全感。   席望江也不记得这一句是从哪看到的,刚才的确随口说了一遍。   “不……”席望江犹豫了一下:“算了,这样也好。”   他看向乐初:“行了,我知道了,算你过关,洗澡去吧。”   乐初站在原地没动。   “又怎么了?”   “你还没给我奖励呢。”   席望江本想呛乐初几句,看着他期待的目光,终究是没忍心。   “知道了,”席望江叹口气:“你过来吧。”   乐初几步走得跟蹦似的,站在席望江面前,像少女漫画里的女主角一样,仰起脸闭上眼睛,嘴角按耐不住地勾起。   这熟练程度有点出乎席望江预料了。   有一瞬间,他怀疑又是那个沈迟教了什么不该教的。   但很快,席望江意识到,这是那张表格背后的第一张图。   席望江喉咙发紧,不自觉清了清嗓子,耳根也开始发烫。   乐初等不及想睁眼,席望江一把捂住他的眼睛,俯身很快地在乐初挺翘的鼻尖轻吻了一下,然后赶在乐初睁眼之前,快步转身走向排练室。   关上门,乐初的傻笑声全部被挡在外面,房间里显得格外安静。   席望江只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到最后,连心跳声也渐渐变弱。   席望江猛地收回摸向嘴唇的手。   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真的应该这么胡闹下去吗?   他明明知道,感情的事,最不该拖泥带水。   他应该现在就出去,跟乐初说清楚。乐初最该学的,不是如何追一个人,而是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可无论脑子里的声音多急促、多坚决,他的身体始终不听使唤。   他艰难地承认,与其说是他纵容了乐初的闹剧,不如说是乐初给了他美梦一场的机会。   亲手摧毁美梦,他又怎么舍得呢。   --------------------   我回来啦!接下来还是按榜更新,感谢鱼鱼不离不弃。U·ェ·U小狗摇尾! 第36章 包容   手机提示音响起,席望江回过神,看见节目的通知群里发出了确定版的赛程。   第三轮安排了和过去截然不同的赛制,通过抽签,让选手随机分成两人组合,以合唱的形式参与评分。   但评分的标准和晋级形式,要留到节目直播当天才公布。   读完规则,席望江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他正想跟老周聊聊,老周刚好打来电话。   “江儿,婧月那边出了点事,我要出国一段时间,有什么事先找小冬。”   老周说话时带着喘,似乎在匆匆赶路,电话那头还有行李箱滚轮的声音。   席望江咽下原本的话,说:“放心吧周哥,你赶紧忙你的去。”   “那我先挂了,赶飞机。”   老周话音未落便挂断了电话。   席望江又翻了翻节目群,见其他选手都没有疑问,便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   他以前几乎没跟其他歌手合作过,更何况还是在这种比赛里。   大概只是不太习惯所以觉得奇怪吧。   席望江确认了发布抽签时间的群公告,一抬眼看见放在手边的粉色笔记本。   反正现在还没法准备比赛,席望江顺手翻开了乐初的笔记本。   扉页歪歪扭扭地写着乐初和席望江的名字,中间用一颗圆圆胖胖的爱心连接,和封面的风格十分一致。   席望江不得不打消乐初只是随便拿了个本子的侥幸想法。   再往后,是横跨两页的表格,标题是“乐初和席望江要结婚的原因”,写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理由,包括两人喜欢的薯片和可乐牌子一致之类。   最后两条的前面标注了五角星,看来是最重要的。   上面一条写的是:乐初喜欢席望江。   后面用蓝色的记号笔打满了√,挤得快要溢出版面,像是乐初对席望江的爱真有那么多似的。   席望江不自觉勾起嘴角。   很快,他又皱起眉头。   在“席望江喜欢乐初”这一条后,乐初只矜持地打了一个瘦巴巴的小√,跟上面一整排的比起来,好似营养不良一样。   席望江越看越不舒服,找了只笔,在后面密密麻麻地补了很多,直到数量明显超过上一排,才满意地停笔。   但下一秒,他又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不迭。   要是让乐初知道自己的心意,那小兔崽子还不得飘上天去。   更何况,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呢?   席望江忽然失去了往后翻阅的兴趣。   第二天晚上,乐初吃过晚饭,准时坐在沙发前等待席望江的教学。   席望江:“今天的内容很重要,你要听清楚了。”   “我的本子呢?”乐初问:“可以给我了吗?我想写下来。”   席望江不自然地撇开视线:“那些写得不好,我没收了。”   “哦。”乐初很轻易就接受了席望江牵强的说辞,但神色有些担忧:“那我们今天学什么?不能写笔记的话,你要讲慢一点,我还有昨天的要记呢。”   “把之前的忘掉,”席望江毫不脸红地推翻自己说过的话:“现在,我教你最核心的,你只需要学会这一条,我就算你通过。”   乐初有些困惑,但还是顺应道:“好的。”   “其实很简单,你想和一个人结婚……”   “我想和你结婚。”乐初纠正道。   席望江噎了一下,清清嗓子,接着道:“总之,两个人想要共同生活,就要包容对方的所有缺点,接受对方的全部,这样才有可能长久地在一起。”   “我想和你生活,”乐初又强调道,随后挠挠下巴:“可是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觉得你没有缺点。”   “那是因为你还没学,并且过去都是我在迁就你。”   乐初意外地抓对了重点:“你为什么迁就我?你以前就想和我结婚!”   席望江正喝了一口水,还没咽,全喷在了乐初胸前。   “别做梦了,”席望江随便扯了张纸丢给乐初:“这不一样,我迁就你,是因为我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哥。”   “哦,”乐初说:“那我会努力让你想跟我结婚的。你刚才说的我都记住了,我会努力通过考试的。”   席望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乐初问:“那考试要到什么时候结束呢?”   “到结束的时候就知道了。”   乐初不太懂席望江的意思。   席望江最近总是说这种听不明白的话。   乐初把这当做席望江的第一个缺点来包容,于是没有再问。   但席望江似乎不这么认为,他没有给乐初加分,更没有给奖励,什么都没表示就去睡了。   乐初不太高兴,紧接着便发现了席望江的第二个缺点——听不进别人的想法。   为了不被扣分,乐初依然默默地包容了。   他觉得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直到家里的薯片,全部变成了他最不爱吃的青柠味。   “我觉得这件事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乐初苦着脸,看着咔吧咔吧嚼薯片的席望江。   “我就爱吃青柠味,”席望江边嚼边说:“我买我自己喜欢吃的,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你以前都买烧烤味。”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你迁就我,我就爱吃青柠味。”   乐初试图跟他商量:“你可以多买几包青柠味,少买一点烧烤味。”   “不要,”席望江干脆地拒绝:“我不爱吃烧烤味。”   “可……”   乐初还想坚持,席望江忽然说:“你要扣分。”   乐初愣了一下,还没缓过来,大声争辩:“为什么!我又没做错什么!”   席望江扯了张纸巾擦手,站起来说:“自己反省。”   乐初本来好几天没拿到奖励,心里早就暗暗着急,这下更是委屈,见席望江头也不回,又要把自己关到排练室去,一冲动,对着席望江的背影吼道:“你根本就是不讲理!我……我今天都不要理你了!”   说完,乐初气冲冲地跑向卧室,砰的关上了门。   席望江抬起的手顿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推门。   这样很好,他想。   他答应配合乐初这场可笑的闹剧,本来就是为了让乐初看清自己真正的样子。   等到乐初再也忍受不了,自己想要离去的时候,一切的错误,都能顺理成章地结束。 第37章 不安   “你好,席哥,我是简愈,这次有幸跟你合作。”   抽签结果确定后,和席望江分到一组的简愈主动走过来,小声地打了声招呼。   简愈是今年比赛里年龄最小的选手,性格有些腼腆,曲风却意外地狂野,在网络上人气还不错。   刚收到改版规则时,席望江大致关注了一下其他选手的风格。巧的是,简愈的确是他最想合作的选手。   两人在台风和性格上的反差,的确很容易碰撞出火花。   但席望江更看重的,是简愈身上那股专注又执着的气质。   虽然这样说很老套,但席望江的的确确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一个人背着吉他,心高气傲地闯进未知世界的样子。   “你好,”席望江跟他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为了帮助选手磨合,节目组给每个组合都提供单独的排练室。   排练期间,会有摄像师参与拍摄,一部分素材剪进电视节目,剩余的作为花絮放到网上作宣传。   得知这个消息,席望江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种模式,和以前的北极星之夜已经完全不同。可以说,如果一开始席望江看到的节目是这样,他大概根本不会考虑参与。   第一天没有摄像机,组好队的选手拿到分配曲目,可以先大致磨合练习,但不做强制拍摄要求。   这轮比赛的主题是国风。   席望江和简愈拿到的,是一首有戏曲唱腔的歌。   但从选曲来看,这的确是最容易出彩的一首,但偏偏他们两个,谁也无法驾驭原曲的戏腔部分。   简愈也面露难色,征求席望江的建议后,两人决定抓紧时间,尽快开始改编。   “席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大概见席望江一直皱眉,一旁的简愈有些担忧道。   “我没事,”席望江回过神:“抱歉,你刚说什么?”   “我说,”简愈指了指自己圈出来的地方:“这里要不要这样试试?”   席望江都不用试,看一眼就知道简愈的提议完全解决了刚才遇到的一个小问题。   两人不知不觉忙到深夜,简愈提前被经纪人叫走,席望江离开时,其他几个排练室都已经锁门。   “席老师留步!”   等电梯时,一个带眼镜的男人突然叫住席望江,递了一张名片过来。   “长琴?”席望江看了看男人的职衔。   “你好,”男人适时介绍道:“我是吴玉林,之前是南耀君的经纪人,我们长琴一直很希望能跟席老师合作,有意向的话,欢迎随时跟我们联系。”   席望江客套地回了句:“有机会我会跟Miya姐说的。”   吴玉林脸上的笑毫无变化:“miya已经离职了,今后我会接替Miya的职位,不嫌弃的话,你可以直接跟我联系。”   席望江诧异地看了吴玉林一眼,但没多问。   倒是吴玉林主动开口说:“Miya好像身体有一些状况,听说以后会一直留在国外。对此我很遗憾,但你可以相信我也——”   “我会考虑的,”席望江打断道:“今天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正好电梯门打开。   席望江走进去,吴玉林没有跟上。   电梯门合拢前,吴玉林脸上仿佛面具般的笑容依然没有丝毫破绽。   “你运气不错,”吴玉林笑着说:“好好抓住。”   到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   乐初趴在小茶几上睡着了。   听见开门声,他一边揉眼睛,一边撑着桌沿站起,半睡半醒的声音显得黏糊糊的:“哥——”   席望江看见他满眼血丝,皱起眉,语气不快道:“怎么还不睡?”   “我等你呀,”乐初朝席望江走过来:“你今天好晚,我——”   “谁让你等的,”席望江打断道:“赶紧去睡,以后都别等了。”   他快速换好鞋,绕过乐初,直接进了排练室。   乐初停在原地,看着被飞快关上的房门,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噢”了一声。   席望江给老周发了条消息,半小时后,老周直接回拨了电话。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是比赛出了什么事吗?”   “miya姐还好吗?”   老周先一步道:“没事,婧月现在在住院,不会有什么事的,别担心。你呢?你那边还好吗?”   老周的语气还算轻松,席望江也就没再多问,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抱歉,我收回最开始说的话,我拿不了冠军。”   “怎么?”老周开玩笑地说:“这么快就丧失信心啦?”   “放心吧,”席望江说:“拿不到冠军,我也能让你赚回来的。”   老周安慰道:“你也别太大压力,就像你之前说的,顺其自然吧。”   接着,他语气一转:“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是哪位选手让你这么看好?”   “有个叫简愈的孩子,”席望江言简意赅道:“实力很强。”   “好像有点印象,”老周回忆了一下:“我记得是明未手底下的,看来今年的黑马,都不在几个大公司啊,我看长琴也好,陨石也好,估计都急坏了吧。”   席望江并无偏颇地说:“长琴今年的选手,人气也很高。”   “我记得是叫南什么君?”   “南耀君,”席望江接道:“今天遇到了他之前的经纪人。”   “对了,”老周想起来:“miya之后都不在长琴了,长琴内部应该变动挺大,之后怎样难说。不过,你也不要太受影响,有好的合作机会还是可以上,我也会让小冬他们帮忙了解的。”   “别担心,周哥,”席望江应道:“我心里有数。”   老周叹口气,叫了声“江儿”,说:“对不住啊,我暂时回不去,很多事情可能顾不上。”   “别这么说,”席望江打断道:“没那回事儿。”   “稍等一下。”   老周似乎有事被叫住,匆忙交代一句,便搁下手机,语速飞快地跟人交流了什么。   席望江等他重新拿起手机时说:“那周哥先去忙吧,我就是想问问miya姐的情况。”   “没事儿,别担心。”老周还是没细说,挂断电话前,又嘱咐道:“我今天上午看了一下,你的人气已经很高了,甚至比我预想中还高,你也不用太紧张,开心玩就是。”   从排练室出来,席望江径直走向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头脑勉强清醒,心头的不安愈发明显。   老周最后说的话,其实加重了他的疑虑。   说不上来缘由,他总感觉这出乎意料的人气值,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本来要跟老周提一句的,但看得出来,老周那边其实压力也很大,他不能再拿这些事去烦他。   席望江草草抹去水痕,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余光瞥见卧室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抬起手,却没敲下去。   今天状态太差,跟乐初说话的时候带了点情绪,于情于理,其实都应该哄一下的。   但最终他也没敲开乐初的房门。   就这样也无所谓了,反正结果最后都会是一样的。 第38章 蛋糕   距离第三轮比赛正式开始还剩三天,各组选手都开始冲刺,排练室的灯几乎都会亮到深夜。   席望江和简愈磨得和很顺利,反而走得比大家都早。   电梯门口,简愈主动问:“席哥,你住得远吗?我开了车,要不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就行。”   简愈性格内敛,不大会客套,被拒绝了只是点头说好,进入电梯后,按了一楼和负一楼两个按钮。   “明天见。”   “明天见,席哥。”   两人在一楼道别。   席望江走出大楼,到熟悉的路口打车。刚打开手机软件,路旁一辆黑色的车亮起车灯。   车窗降下,吴玉林毫无破绽的笑脸露出。   “席老师,真巧,我捎你一段吧。”   “不用,我打车。”   “别呀,”吴玉林发动车子,又往席望江跟前挪了挪:“给个面子。”   席望江皱眉,勉强维持礼貌。   “真不用。”   吴玉林压低声音:“听说miya也是这样给你名片的,席老师,我也是诚心诚意,给个机会吧。”   连这些细节都摸清楚,显然是有备而来。   席望江表情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上了车。   “你回来啦!”   一进门,乐初立刻迎上来。   “不是说让你别等吗?”席望江不耐烦地说:“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不是的,”乐初着急地解释:“我,我今天烤了蛋糕,我们可以一起吃!”   他慌张地跑去小茶几边,想要端起蛋糕给席望江展示,又怕碰乱了精心保护了一路的装饰,在桌边手忙脚乱了一阵。   “这么晚了,吃什么蛋糕,”席望江看也没看茶几上的蛋糕,疲惫地捏着眼角走向浴室:“随便你吧,管不了你。”   “可是……”   乐初在身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席望江无心关注,一进浴室,就拧开花洒,把自己罩进冷水里。   冷水并没能让他过热的大脑冷却,他攥紧拳头,狠狠砸向浴室的瓷砖墙面,像是要砸碎吴玉林那张诡异的笑脸。   席望江早知道他等在那不安好心,却还是低估了事情的恶心程度。   吴玉林今天找他,是想对简愈的比赛动手脚。   “我已经收到内部消息,这轮比赛虽然会将得分记入总成绩,真正的评比方式,其实是队内淘汰。只要你愿意跟我们合作,把简愈淘汰掉,就算本场的表演分不高,以你之前的人气值,下一轮比赛也不会受影响。而且,不管比赛结果如何,我们都会为你准备一份新专辑的合作合约。怎么样?我们的合作诚意是很足的,席老师,考虑一下?”   席望江干脆地拒绝:“我会尽全力留来,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吴玉林说:“席老师误会了,我们不是不相信你的实力,只是,我们向来不喜欢不确定的意外。把概率加到百分百,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席望江丢下一句“我不需要那种概率”,便下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狠话说起来都是痛快的。   席望江很厌恶自己隐约冒出的念头,可又抑制不住地想,自己可能真的要止步于此了。   除此之外,更让他担心的是,吴玉林今天这样轻易地放他离开,肯定还有别的准备。   长琴这次不择手段也要保住自己家的选手,绝不会只因为席望江的一句不需要就放过他。   浴室门轻响了一下,磨砂玻璃上隐约映出人影。   席望江的思绪被打断,他知道,是乐初过来了。   大概是被刚才的动静吓到,乐初没说话,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克制不住地轻轻挠了两下门。   席望江在冷水下待到完全冷静下来,才草草冲洗,披着浴巾打开浴室门。   乐初正面朝浴室站在门口,猝不及防与席望江面对面,有些心虚地退后一步,轻轻叫了声“哥”。   “蛋糕……”   席望江打断:“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可是——”   乐初还想说什么,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最终只是乖乖点头说好。   席望江走进排练室,没开灯,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最终没有给老周发消息。   Miya已经离职,老周的身份又不便掺和长琴的事,这些事告诉他们,也只会徒增烦恼。   席望江捏捏疲惫的眉心,准备躺下睡会儿,手撑在枕头旁边时,摸到了一个袋子。   他不记得自己在枕头边放过什么,开灯一看,是一只系着粉色丝带蝴蝶结的小礼品袋,一眼便能看出出自谁手。   提手处吊着一枚心形的小卡片,上面用彩色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祝席望江生日快乐!   席望江一怔,拿出手机看了眼日期,先是莫名其妙,紧接着恍然大悟。   今天是这个世界的席望江的生日。   乐初大概是从他的身份证上看到了日期。   席望江感到心脏仿佛被毛茸茸的爪子轻按了一下,又酸又痒,但很温暖。   礼品袋里装的是一条银色项链——意外地跳出了乐初可怕的审美,是席望江也觉得好看的款式。   第一眼,席望江还以为上面挂的吊坠是个小十字架。仔细看才发现,竟然是个小巧精致的坐标轴。   分别向上方和右侧延伸的小箭头上,分别刻着x和y。   席望江将小小的吊坠捏在掌心,嘴角不自觉勾起笑容。   小兔崽子绝对作弊了。   很快,笑容凝固。   他回想起乐初欲言又止的话。   “蛋糕……”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立刻起身,从排练室出去。   客厅没开灯,乐初的卧室门也关着。   小茶几上不见刚才的蛋糕盒,席望江走向厨房,在冰箱里看见了一个角略微塌陷的巧克力蛋糕。   席望江直接伸手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入口有些苦,但回味满是柔和的可可香。   想到乐初刚去咖啡店工作时,还把柠檬原汁直接端给顾客,现在竟然已经像模像样地做出蛋糕,席望江的心里既酸胀又空落。   他站在冰箱前,静静地吃掉了一整个蛋糕。   胃里被冰凉的奶油填满,有些难受,但也令人安心。   席望江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一道细长的光从底部漏出,显得落寞又委屈。   上次也没有哄,这次总还是自己做得过分了。   这样想着,席望江再次站在乐初的门前,举起手想要敲,却再次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第39章 音乐   除了最初商议合作条款,季越冬很少直接跟席望江联系。   一方面,他们毕竟还有自己公司的选手,适当避嫌可以理解。   另一方面,席望江之前也跟老周提过,在具体的比赛准备上,自己不需要太多额外的帮助。   能让季越冬在这个时候主动打电话,席望江有预感,吴玉林那边肯定有更大的动作了。   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季越冬开门见山道:“长琴的人找过你了?”   席望江如实说了今天的事。   季越冬沉默几秒,说:“你先看看投票通道的留言吧。”   席望江戴上耳机,将手机放到一边,用平板打开了投票网站。   受表演风格影响,席望江的留言区之前都比较温和。除了个别质疑的声音,大都是正面的评论。还有不少观众细心地写了长评,点赞最多的一条,甚至出自一位在自媒体上小有名气的独立音乐人。   但现在,被顶到最前面的留言,成了一条所谓的黑料曝光帖,不光写了长达一整页的分析文字,还煞有介事地罗列了种种图片资料。   席望江粗略地扫了一遍,这个名叫烂香蕉的网友,声称自己是某水军团队的主管,要爆料席望江从节目最开始就花巨额资金,购买水军刷好评,造假投票数据。   之前因为席望江过高的人气,本来就偶尔会出现质疑的声音,只是都很快被新的好评刷下去。   现在,本来还在犹豫和观望的人,纷纷站出来宣泄不满。   并且,这个烂香蕉还以此为根据,推测席望江买通节目制作人,成为早已内定的冠军。   这种推测激化了其他选手支持者的不满情绪,纷纷到帖子下控诉节目黑幕。   一时间,原本清一水的好评被各种质疑和谩骂淹没。   就在席望江翻阅这一会儿,负面评论还在不断刷新,仿佛从淤堵的下水道不断涌出污水。   席望江自己都不能确定这名网友提供的证据的真伪。   他当然没有做过假数据,但他有个更可怕的猜测——也许背后的确有人操纵了他的比赛数据。   至于是谁,事到如今,已经十分清楚了。   也许,从节目一开始,甚至更早,在他拒绝Miya的橄榄枝之后,长琴就已经做好把他当成工具利用的准备。   “这件事跟老周和Miya无关。”季越冬忽然开口。   “我知道。”   席望江心里就算再恶心,也不会把怨气发到他们两人身上。   “本来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但我想,你也许想要知道。”季越冬顿了顿,说:“老周因为miya的事,其实已经跟家里闹了不少矛盾,他这次帮你牵线,本来就做了很大的让步。Miya那边,具体我不清楚,但她选择离职,身体状态是一部分,我想,肯定多多少少都跟长琴现在一片乌烟瘴气有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都很为难……”   席望江一直都能感受到,其实季越冬完全是看在老周的面子上在帮他。他们有自己培养的新人,并不愿意也不需要在他身上花心思。   更何况,现在席望江这边已经完全成了臭水沟,谁沾谁惹一身腥,他们想放手也是情有可原。   席望江直接道:“我应该怎么做,你直说吧。”   见他这样坦然,季越冬也不兜圈子了。   “一接到消息,我们立刻召集公关部开过会。当然,我要说的只是建议,你可以自己再考虑。我们肯定都不希望让你一个人承担,只是,你也要理解我们的难处。”   季越冬语气很是为难:“公关部最初的方案,其实是让你退赛。”   这个结果在席望江的意料之中,并没有在他心中激起多大的波澜,只是,他也说不出什么客套话了。   季越冬接着说:“这不是只考虑公司,对你来说,同样是及时止损的方法。相信你也能感觉到,今年的北极星已经大不如前,你现在的排名虽然不错,但也没到高不可攀的地步,就算一时摔下来,也不至于没有翻身的机会。”   席望江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就是想让自己先退隐,反正现在名气不大,脏水泼了也就泼了,总有一天会被人遗忘,到那时再重新起来就行了。   可是,被遗忘之后,真的还会有起来的机会吗?   季越冬不敢打包票,或许也根本不会在意。   席望江却不得不思考。   “我能理解,这的确是强人所难了,”见席望江沉默,季越冬又说:“所以,我们还有第二个方案。只是,这个方案,以我们的身份来说其实不合适,但我们终归还是不想看到你就这么离开。”   “实话说,今年的北极星之夜,已经完全不是以前的东西了。如果不是早就谈好另外的合作,我们都不想自己公司的孩子继续搅混水。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长琴想搅混水,朝你伸杆子,你不妨就顺杆往上爬,反过来借力。”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长琴同流合污?”席望江沉沉道。   季越冬又沉默了几秒:“也许我应该用一种更好听的说法,但,你说得没错。娱乐圈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想,你也用不上我来提醒的。话我只能说到这里,对你来说,我们是有些不讲情义,不管你怎么选,我个人其实都可以理解。或者你再找周哥疏通,也是人之常情。第三轮比赛之前,做好最后的决定吧。”   席望江的语气由怨愤变得无奈:“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一股深深地无力感席卷而来。   到最后,席望江还是不能认同季越冬的说法。   只是,他忽然之间意识到,季越冬说的的确是对的。   娱乐圈其实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前一世,他早早站到了顶峰,没人敢拿这些阴沟里的污泥沾惹他。   他曾经以为,少了脚下的高台,自己也许就能自由纯粹地享受音乐。   可走到现在,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拖累一身,他真的还能纯粹吗?   平板自动黑屏,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席望江靠在椅子上,仰头望着漆黑一片的虚空,仿佛又回到了必须靠着烈酒才能勉强平静的夜晚。   音乐对自己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现在的一切,包括比赛,生活,甚至是莫名其妙获得的身份,又有什么意义呢……   # 圆满小狗 第40章 满分   席望江进排练室的时候没关门。   他听见乐初从卧室出来,在客厅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走向排练室。   门被推开时轻响了一声,乐初停在门边,像是试探又像是思考。   席望江没动,既没邀请他进来,也没出声赶他走。   很快,脚步声再次响起,越来越近,停在席望江身前。   紧接着,席望江感到自己的膝盖被软软地碰了碰——是乐初缓缓跪坐在他脚边,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膝盖上。   席望江还是没动,就这样让他靠着,仿佛脚边一只黏人的小动物,暖烘烘,软绵绵的,乖顺地呼吸着。   过了一会儿,乐初轻轻叫了声“哥”。   席望江把手放到乐初柔软的卷发上,久违地手感令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   乐初摇摇头,用脸撒娇地蹭席望江的膝盖。   小家伙今天怎么这么沉默?   席望江的脑子里冒出第一个念头。   随即,他忽然意识到,乐初这样子的沉默,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日子,只是他无暇顾及,亦或是,强行让自己忽略了。   黑暗既令人敏感,又令人麻木。   席望江短暂地松懈了理智。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说:“过来。”   乐初站起来,又朝席望江走近一步。   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卧室远远透过来的灯光,开始隐约能看到一些虚影。   席望江能感觉到,乐初圆润的眼睛正深深地盯着自己。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这双眼睛的样子。   那时,乐初的眼睛是空茫的,仿佛什么也映不进去,什么也透不出来。   而现在,那双一如既往澄澈的眼瞳,在观察与述说的东西,就连席望江也无法准确地说出来了。   有一瞬间,席望江也自我怀疑。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逼迫小家伙面对这些复杂的、不快乐的情绪,逼他难过、伤心、委屈,甚至学着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真的是为他好吗?   “来吧。”   席望江伸手握住乐初的手腕,轻轻一拉,让乐初跌进自己怀里,坐在他的腿上。   他们其实少有这样亲密的动作。   但乐初丝毫没有扭捏或尴尬,自然地反身搂住席望江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   席望江一只手搂住乐初的背,另一只手放在乐初的后脑勺,一下一下轻抓着柔软的卷发。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席望江突然喃喃道。   他不知道乐初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他觉得大概率是不能的。   只是小家伙向来对情绪是敏感的,在这一刻无声地收紧胳膊,与他贴得更近,仿佛又听懂了一样,叫人忍不住心怀无意义的希冀。   乐初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声在黑暗中交叠。   沉默并不难熬。   席望江甚至有些庆幸能在此刻的沉默中,获得短暂的喘息。   手机屏幕亮起,锁屏弹出新消息提醒。   席望江没管,放任自己沉溺。   这一次是乐初打破了沉默,用他擅长的黏糊糊的语调,喊了一声:“哥。”   席望江“嗯”了一声,见乐初闷闷地不说话,问:“怎么了?”   “考试,”乐初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怎么,你不想考了?”   乐初摇头,紧接着又点头。   席望江揉着乐初后脑勺的手停下了,他忍着喉咙的涩意:“不想考就不考了呗,又没人非要你考。”   “不是这样的,”乐初有些慌乱地解释:“我想考的,我想要考试,想要奖励,拿很多的分,我要和你结婚的!可是……”   他顿了顿,声音弱下去:“你总是不开心,所以我在想,也许你不想和我结婚,就像你说的,你只是在迁就我。”   “我……”席望江说不出合适的话。   “你不喜欢我吗?”   乐初说完,把头埋得更紧,像鸵鸟一样,不敢面对问题的答案。   席望江感觉到肩膀的T恤布料被濡湿了一点。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又要心软了。   每到这种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摆起兄长的架子,来掩饰自己毫无原则的妥协。   “小脑袋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席望江搂着乐初,反手摸索墙面的开关,打开了靠角落的一盏小夜灯。   暖黄的光撑开一把温柔的小伞,浅浅地笼罩着两人。   席望江扶着乐初的脸颊,让他抬起头来,用指腹擦去挂在眼角的泪珠。   “除了哭鼻子,你还懂什么?”   在席望江面前掉眼泪,乐初不用觉得害羞,也不挪开视线,瞪着湿漉漉的眼睛与席望江对视,无声地提醒着席望江回答。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席望江说出了连自己都讨厌的理由。   “可是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结婚?”   “你不要钻牛角尖……”   席望江心中一悸,话未说完便停住了。   原来是这样。   这段时间紧紧束缚他的东西,好像忽然之间松开了。   他忽然意识到,钻牛角尖的不是乐初,而是他自己。   是他一直在主观臆断乐初的想法。   “你是胆小鬼。”乐初冷不防地开口。   在席望江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乐初一叠声地说:“你还不讲理,又爱发脾气,还乱吃醋……”   “不是,你——”席望江哭笑不得。   乐初打断他,继续说:“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你说的我也明白了,我知道你不是完美的人,知道你有很多很多的不好,可我还是喜欢你。你说得不对,不管过去多久,不管以后会遇到谁,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喜欢你,我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席望江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乐初到底成长了多少,而自己又是怎样被包容,这些本应深刻却被忽略的事,一同在席望江的脑海里搅出巨浪。   本就不该存在的考试,乐初也实打实地拿了满分。   偏偏优等生毫不自知,仍在执拗天真地要一个答案:“那你呢?你还是不愿意跟我结婚吗?”   席望江没说话,按着乐初的后脑勺,用力地吻上乐初的嘴唇。   --------------------   不知不觉到最后一卷啦,派小狗来感谢追更的鱼鱼(小狗摇尾.JPG) 第41章 再见   这么闹了一场,不管是席望江还是乐初,都累得筋疲力尽。   两人谁也不想多动,相拥蜷缩在排练室的小床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席望江先睁开眼。   两人紧贴的肌肤都被汗濡湿,黏糊糊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他依然不想松开。   似有所感,乐初弯翘的睫毛轻颤,慢慢开眼睛,用一种懵懂不设防的目光,呆呆地与席望江对视了一会儿。   很快,门外隐约传来乐初的手机闹钟声。   乐初难得赖床,懒懒地不愿动。   席望江拍了拍他的屁股:“起床了。”   乐初去洗漱,席望江也起床,久违地走进厨房,给乐初做顿像样的早餐。   他甚至心血来潮地使用了上次逛超市赠送的爱心煎蛋磨具,但看见成品被装进盘子的样子,又红着脸用铲子切碎了。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变得很不真实。   身体仿佛从沉沉下坠,一下子变得轻飘飘,走在地上好似控制不住要蹦起来。   这可不行,不能让小兔崽子看出来,否则他还不得得意到天上去。   席望江又想,小兔崽子说不定更激动呢,平常上班那么积极,今天还赖床。   他偏头看一眼浴室,疑心乐初肯定在想着怎么请假呢。   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应该做什么?要去约会吧?   可他今天还要先去节目组,也要跟简愈联系一下。   昨晚吻上乐初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决定,准备正式退出比赛。   遗憾当然是有的,但选择放弃,一直重重压在心头的东西也忽然消失了。   最好是一上午就把这一团乱麻统统丢走,中午还能找个餐厅,好好吃个饭。下午……下午就去附近的商区逛逛吧,昨晚冲动给了答复,什么都没给小家伙准备,干脆一起去挑对戒指好了,定制是来不及了,只能以后补起来。   晚上的话……   席望江越想越远,在画面即将不可描述时忽然打住,与此同时,一股浓浓的糊味飘入鼻腔。   香肠糊了。   乐初正好走进来,疑惑地吸了吸鼻子,席望江飞快地把焦黑的香肠倒进垃圾桶,若无其事道:“再等几分钟。”   乐初说:“可是我上班好像要迟到了,我可以先把煎,嗯,就是这个碎碎的蛋吃掉吗?”   席望江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你今天还要去上班?”   “对呀,”乐初不理解他的惊讶:“我不是给你发了排班表嘛,今天要上班的,你忘记了吗?”   “我,不是——”席望江咬了舌头,懊恼道:“知道了,快吃,吃完快走。”   乐初不懂他为什么忽然有了脾气,但今天本就拖延了一会儿,实在是快要赶不上,也只得一头雾水地吃掉碎成小块的煎蛋,匆匆出门了。   席望江早餐也没心思再做,把用过的餐具一股脑丢进水池,从冰箱里拿了块冷冰冰的吐司,恶狠狠地嚼着。   小兔崽子,竟然这么沉得住气。   也不知道前些日子着急跺脚的是哪个!   在心里嘀咕一番,差不多也快到跟简愈约好排练的时间,席望江浮动的心绪往下沉了沉,走向排练室,默默无声地看了一会儿陪伴了他大半程的吉他,空手出门了。   路上,他给季越冬发了消息,告知自己最终的决定,让他们那边也能有所准备。   季越冬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只是仍有一些遗憾,也耐心地表示可以安排助理帮他办理后续事宜,席望江拒绝了。   抵达北极星之夜录制现场,席望江偶遇了几个其他组的选手,大家的目光或质疑或同情,但终归是没有多问。   席望江也不打算跟他们解释,径直进了自己的排练室。   简愈已经到了,席望江推门时,他正低头刷着手机,门一打开,他立刻抬起头,关掉手机界面,表情有些紧张地站起来。   “席,席哥……”   席望江猜得出来他在看什么,开门见山地说:“我要退赛了。”   同一时间,简愈也开口道:“我能解决的。”   席望江没听懂简愈的意思,简愈瞪大了眼睛,急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网上那些事,我,我可以解决的,我知道,事情根本不是这样,那些网友根本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全部交给我来处理就行,席哥,相信我,别被这些影响!”   “不全是因为这个,”席望江说:“我已经决定了。抱歉,本来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走的,前面的练习,就只能白费了。”   “别这么说,”简愈脸涨得通红,声音里带了微不可察的哭腔:“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我……我知道吴玉林找过你,其实你答应他也没关系的,但我,我很感激你,席哥,所以我真的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放弃。”   席望江有些意外地看了简愈一眼。   简愈会知道网上的事不奇怪,但连吴玉林私下找过他这种细节都知道了,想必背后也是有资源和手段的。   这也很正常,北极星之夜的选拔,本来就会考量选手的资源。只是,简愈低调腼腆的样子,让席望江一直以为,他的身份真的跟表面上看起来一样简单。   不过,既然已经做好决定,这些事情席望江也不在乎了。   “你别多想,”席望江说:“是我自己决定退赛的。”   简愈咬紧嘴唇,纠结片刻,下定决心般开口:“退赛也挺好的,北极星之夜办到现在,早就变了味,不在这儿耗着才是对的。”   席望江以为他的意思是也要退赛,但也没打算多劝,只说了句:“别受我影响。”   席望江还要跟节目组的人沟通,没在排练室待多久便向简愈告辞。   开门前,简愈又叫了他一声,朝他露出一如既往腼腆的笑容。只是,这次目光里多了些席望江看不懂的忧虑。   “放心吧,”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却是沉重的:“你担心的那些,退赛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不好的事,都不会发生的。席哥,有机会的话,咱们再合作一次吧,没有任何外界压力的合作,单纯的唱歌。”   席望江点头:“我很期待。”   他再次跟简愈挥了挥手,又看了一眼常坐的椅子,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第42章 还好   虽然席望江说了不用,季越冬那边应该还是帮忙疏通过,跟节目组的交接事宜,比预想中更快地结束。   离开大楼时,席望江与刚从停车场上楼的吴玉林碰到了。   这一次,吴玉林没再向他展示面具般完美的笑容,而是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身而过。   席望江拿起手机,想看乐初有没有发来消息时,突如其来地心慌了一下。   简愈的话再次浮现在他脑海。   他不知道简愈能有什么样的手段,但简愈说的事情提醒了他,对他来说,退赛并不是终点,接下来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后台庇护的他,会经历什么样的舆论反扑,到现在还是未知数。   舆论对人的影响力之大,他不是没有经验。   他自己倒是早就习惯了这些。   可现在,他有了乐初,他舍不得小家伙被伤害。   要尽快搬家吗?乐初会愿意离开咖啡店吗……   他忽然为昨晚的冲动感到有些后悔。   或许,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把乐初扯进来。   但很快,他强迫自己停下了这种想法。事已至此,他要做的,应该是尽力保护乐初。   这样想着,一股强烈地想要马上见到乐初的冲动将他淹没,等他反应过来,出租车已经停在了咖啡店门口的街边。   奇怪的是,门上竟然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席望江站在门口,翻出乐初这周发过的值班表,确定今天咖啡店的确是营业的。   可店里空无一人,餐饮区还有一张桌子上,使用过的餐具没来得及收起来——看上去似乎是突然打烊。   难道出了什么事?   席望江正要给乐初打电话,林雪从仓库出来,隔着玻璃门看见了他,飞快地走过来。   “你来找乐初吗?稍等一下,我给你开门。”   林雪一边开门一边解释:“小乐跟大家一起去动协帮忙了。”   席望江问:“是在举办什么活动吗?在哪里,我去现场找他也行。”   “不是的,之前有个偷狗的团伙跑到我们这里了,今天刚被抓到,查出两车被偷的小狗,小狗的状态都不太好,动协的工作人员忙不过来,迟哥带大家一起去帮忙救助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找小乐有急事吗?要是不忙的话,就在店里等等吧。”   林雪的语气充满担忧,席望江原本还想给乐初打电话,又担心打扰他们工作,只好点头在店里坐下。   “喝点水吧,不好意思,我得先去收拾东西了,今天店里只有我。”   “没事,你去忙就好。”   席望江捏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吊着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憋得难受。   就连忙碌的林雪都发现他的异样,抽空来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席望江看了眼门外变得越发阴沉的天色,勉强道:“没事,可能是快下雨了,嗓子不太舒服。”   话音刚落,席望江和林雪的手机同时响起来。   林雪这边是丁雨打来的,电话一接通,嘈杂的声音灌满耳朵,林雪费力地听清丁雨让她准备的东西,敏锐地察觉对方的情绪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救助工作,正想问问怎么回事,玻璃门砰的一声响,她才发现席望江猛地冲出去了。   市中心第六医院310病房里,乐初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席望江的手还在不停地发颤,下意识想碰乐初额头上的绷带,又怕控制不好力气,停在乐初耳尖的位置不敢再动。   沈迟站在门口,衣服上沾了点血迹,裤子满是脏兮兮的狗毛和泥污,双眼布满红得可怕的血丝,脸颊一侧也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隐约有肿起来的趋势。   丁雨站在他身后不远,担忧又警惕地关注着站着的两个男人。   刚刚席望江一找上来,二话不说就朝沈迟挥了一拳。   如果不是有医生帮忙拦了一下,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插手两个直奔一九零的大高个之间的矛盾。   不过,沈迟其实也没有还手的意思,他完全躲得过那一拳,至少不会这么结结实实地挨。   丁雨知道,他自己也觉得要为乐初的事负责。   但这实在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意外。   虽然那个贩狗团伙是有一些极端,但警方已经将他们控制,原本他们只是负责去救济运送车上受伤的小狗,按理说已经没有任何危险,否则沈迟也不会带他们去现场。   他们赶到的时候,警方表示已经把团伙所有成员押送回警局,现场只有动协的工作人员和一些志愿者,除此之外,便是一群受伤的小狗。   沈迟还特意交代他们做好防护,避免被情绪紧张的小狗误伤,忙起来也时刻关注带去的店员。   只是,毕竟工作量太大,人又杂乱,沈迟一个分神,乐初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队伍,独自跟着一只跛脚的小黄狗,绕过路旁的绿化带进入小路,在一个废弃的修车厂里,找到了因为车辆故障,落在了团伙后面的新成员。   乐初大概是急着救出车上被困的小狗,没注意司机还躲在车后,被突然逃窜的司机推了一把,头撞到了货车的铁门上。   是坡脚的小黄狗拼命引起沈迟的注意,带着一行人赶回来,才发现了躺在货车轮胎旁边的乐初,和一车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狗。   幸好,那名司机是拿钱办事,眼见主顾都被抓了,才一时慌乱,不是真的想要攻击乐初。   很快,企图逃走的司机也被协会的几个男人按住了。   但在场的人都很后怕,不敢想象,如果躲在哪里的是某个有前科的团伙成员,后果将会如何。   即便这样,沈迟仍然后悔不迭,将乐初受的伤全都怪在自己头上。   席望江向他挥拳,他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愿——他自己也觉得,应该挨这一下,甚至还不够。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躺在里面的人是自己。   乐初撞到了头,有轻微脑震荡,虽然没有大的危险,但人还没醒,表情看起来很难受。   席望江俯下身,轻轻地握住乐初没有打针的手,慢慢贴在了自己的眉心。   他一边疯狂地愤怒,一边又不停地庆幸。   还好,还好……还好没有失去你。 第43章 原来是你   乐初听见了歌声。   很熟悉,仿佛在耳边,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花了一点时间去思考,这首歌到底在什么时候听过。   随即,在他还没有想清楚这一切的时候,一股沉重到仿佛压得他站不起来的难过席卷而来。   他好像只能趴在地上,身下是柔软的垫子,可每一寸骨骼和皮肤仍在疼痛。   那个方形的像盒子一样,挂在墙上的东西,现在他知道那叫电视,屏幕里,长发松散卷在脑后的青年,正抱着吉他唱歌。   在青年的脚边,小狗安静地睡着。   乐初明白了,这是自己还是小狗,并且即将死掉的时刻。   那个时候,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再看那个人一眼。至于到底有没有看到,他已经虚弱到连这件事也记不清。   为什么会回到这个时候呢?   难道自己又要死掉了吗?   乐初迷迷糊糊地想,开始努力睁眼,想要在这一次如愿以偿。   他好像变成了那个人脚边的小狗,眼前太模糊,他只能看见隐约的虚影。   可他知道,陪在他身边的就是那个人。   气味、唱歌的声音,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你回来了。”乐初艰难地开口。   那个人握着他的手,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没关系,”乐初宽容地说:“我不怪你。”   这不是谎话,他的确是不怪了,虽然还是会觉得委屈,但跟着席望江生活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唱歌不仅是快乐,还要解决那么多烦恼的事情。   那个人离开的时候看起来也是孤身一人,没有精力再养一只小狗,他可以理解的。   难得重逢,乐初忽然有了强烈的分享欲,他开始讲述自己如何遇到席望江,如何为了与席望江结婚而努力的考试。   说起前一天晚上的事,乐初的心情明显低落了起来。   “我很后悔,我不应该说自己不想考试,其实我没有不想考试的,一点都没有,还好最后哥又给了我机会。要是我还能回去的话,我肯定会拿很高很高的分。”   “傻瓜,昨天不是给你打分了吗,你都已经拿了满分了,还考什么试?”   “不是的,那只是一个小奖励,他还没答应和我结婚呢。”   也许是替他惋惜,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你为什么不问问?”   乐初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点头说好。   “我会问他的,要是我还回得去的话。”   “你要回哪去?”   “我已经没办法继续做小狗了,”乐初解释:“我很快就要死了。”   他还没来得及补上“作为小狗”的条件,忽然被那个人一把抱紧了。   “胡说什么。”   乐初感到头晕得厉害,自己好像喝了一半的汽水,被狠狠晃了一下,脑袋里咕噜咕噜地冒起泡泡。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虽然当不成你的小狗,但我想记住你……”   那个人说了几个字,乐初听得很模糊,还想再问,意识却狠狠向下坠去。   “我叫席望江,你得叫我一声哥,记住了吗?”   恍惚中,席望江捡他回家时说过的话在耳畔重现。   乐初猛地睁眼,先看见雪白的天花板,   “醒了?还难受吗?”   席望江站起来,担忧地看着他。   看来自己又回来了。   乐初松一口气,努力朝席望江露出笑容,下意识想摇头,被席望江扶住了脸颊:“先别动,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没事了,在这儿待到明天早上,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办理出院。这几天注意静养,不要剧烈运动。”   做完检查,医生交代完便离开。   席望江扶着乐初坐起来:“要喝点水吗?”   “好。”   席望江倒了温水,一手揽着乐初,一手端着杯子给他喂水。   乐初乖乖地喝了几口,说话时嗓音里的嘶哑减淡了不少。   “我喝不下了。”   “再休息一会儿吧,肚子饿吗?”   “有一点点。”   “等药打完了,我去给你买粥。”   席望江扶着乐初的头,轻轻放回枕头。   乐初安静地看着席望江,眼睛慢慢地眨着。   “难受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乐初说好,但还是看着席望江,不肯放松地闭眼。   受伤难过的人有撒娇的特权,更何况,乐初在席望江这里,总是有特权的。   席望江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拍拍乐初:“乖乖睡吧,我给你唱歌。”   乐初把没打针的手伸出来,露出期待的目光。   席望江握住了他的手,开始轻轻哼唱一首舒缓的摇篮曲。   乐初忽然挣动了一下,猛地睁开眼就要爬起来。   “这首歌!你为什么会唱这首歌!”   席望江也吓了一跳,慌忙拦住激动的乐初,怕他动作太激烈又会头晕。   乐初坚持扶着席望江的胳膊坐起来,仍旧追问:“你为什么会唱这首歌?”   自从有了手机,乐初学会上网,也试着查过最后听见的歌。   他不确定歌词,只能连蒙带猜地寻找,也试过自己哼唱旋律,让音乐软件识别,可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信息。   最后,他终于失望地确定,这个世界是没有那首歌的。   可席望江怎么会唱那首歌,而且唱得那样熟悉,仿佛跟梦里的声音重叠……   忽然间,连记忆里,那个人总像蒙着一层轻纱的身影也清晰起来——席望江和那个人是在太像了。   声音,气味,甚至是走路的姿势,扎头发的方法……   乐初有些痛苦地想要捂住脑袋,却因为手被席望江抓住,只能用力地闭上眼。   一瞬间,作为小狗与那个人相处时,尚且不能听懂的那些话,全都在耳边重现。   “你好小狗狗,我叫席望江,刚搬过来的,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买点吃的吧。”   “又见面啦,你每天都在这里玩吗?那我们说好了,我天天给你带好吃的。”   “今天过得怎么样呀?我写了新歌,唱给你听听好不好?”   “……”   “抱歉,小狗,我要走了,我一定要登上更大的舞台。如果我还能回来的话,我一定会收养你的。”   “再见,我们还会再见吗?”   “小狗,好好活着。”   “对不起。”   ……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原来是你,一直都是你……”   乐初紧紧攥着席望江的手,仿佛攥着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稍不留神就会失去。   “怎么了?”   席望江原本有些不解,但很快猛地一怔,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   他随口哼唱着哄乐初的歌,是前一世给一个流浪动物公益广告写的,当时他还参与了拍摄,那是他唯一一次参与非音乐类的节目录制。   按理说,乐初应该不可能听过这首歌……   莫非,乐初和他一样,也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人?   席望江不敢置信地反问乐初:“你听过这首歌?” 第44章 回家   席望江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乐初刚刚告诉他的事,天马行空到就算是放在电影情节里,也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可席望江毫不怀疑。   因为他自己也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他又想起第一次遇见乐初的场景,以及无数次,看着乐初那双澄澈的大眼睛时,不断涌出的熟悉感。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一切的起源。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描述此刻的心情,兴奋、震惊、失而复得的狂喜……所有的情绪在身体里纠缠,膨胀,他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也许下一刻就会开始剧烈颤抖。   而实际上,他只是平静地、轻柔地握着乐初的手。   “对不起,”席望江在这一刻变回了原本的席望江,“我来晚了。”   乐初哽咽了一声,本能地想要摇尾巴,可他已经失去了尾巴,不再是小狗,压抑的情绪便只能透过眼睛发泄。   他扑向席望江,用力地哭出来。   对这一天的记忆,乐初有些模糊。   他只记得自己哭得累了,就在席望江身边睡着,很安稳,仿佛回到自己还是一只小狗的时候。   他做了很久的梦,梦见背着吉他的席望江没有离开,而是带他回家,给他准备了比小黄狗见过的所有狗窝都漂亮的小窝,和永远也吃不完的食物。   他快乐地朝席望江摇着尾巴,直到尾巴越来越短,手脚却渐渐变长。   他并不害怕或者紧张。   因为这种感觉他很熟悉。   他知道,自己即将变成乐初,并且那也没有关系,因为席望江还是会在他身边。   他安稳地醒来。   已经是早晨。   阳光暖暖地照进来,席望江站在一束阳光下,没顾上打理的头发松散地翘起了几根,好像会发光一样。   乐初记得这个画面。   他第一次被席望江捡回家,又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席望江也是这样站在光里。   “叫声哥来听听。”   那个时候,席望江看起来很薄,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为了牢牢抓住席望江,乐初很努力地回应了席望江的话。   “哥。”   这次换席望江抓住他。   “你醒了,我们一会儿就回家。”   乐初用脸颊蹭着席望江的手心,无声地撒娇。   他发现自己变得脆弱了。   席望江跟他说回家,他又有一点想要掉眼泪。   但他想到另外一件事,把脸从席望江掌心抬起来,坐正了一些,有些不太高兴地问:“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给别的小狗唱歌,你是不是养了别的小狗……”   其实乐初原本已经决定不计较这件事,但发现那个人就是席望江之后,他又觉得不能不计较了。   “什么别的小狗?”席望江不明白:“我什么时候养过别的小狗?”   “你还骗我,”乐初轻轻推了席望江一把,生气地扭过头:“我都看见了,电视里面,你还给它唱了昨天的歌。那个时候,我,我都……”   乐初顿了顿,没说出那个时候自己快要死掉这件事。   “你说那个啊,”席望江明白过来:“那是我给动物协会拍的公益广告。我会参加拍摄,是因为我给他们捐了一大笔钱,要他们花更多精力保护流浪小狗。”   乐初还是偏着头,一副不听解释的模样。   “小醋精,”席望江捏捏他的耳垂:“你还不明白吗?我为什么要他们保护流浪小狗?还不都是因为你。”   乐初不懂这弯弯绕绕的心思,懵懂地看席望江:“为什么是因为我?”   “我找不到你,又担心你受苦受累,只好把所有的流浪小狗都保护起来。”   席望江不习惯说这样的话,有些别扭地挪开视线。   乐初却没有任何害羞的意思,脸上的委屈一扫而光,欣喜地凑上去:“原来是这样!你对我太好啦!”   “行了,别撒娇了,”席望江故作冷静地推开乐初:“我要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乐初乖乖说好,但仰着脸不懂,看着席望江,眼睛亮亮的。   席望江只好又回身,亲了亲乐初的嘴唇,轻咳着掩饰自己的脸红,飞快地转过头去。   “对了!”乐初还想到一件事。   虽然他已经知道那个人就是席望江,可他不确定,之前迷迷糊糊的对话,究竟是真的跟席望江说话,还是只是自己在做梦。   但即便是梦里,乐初也愿意听席望江的建议。   “那回家之后,我还要继续考试吗?”   席望江无语。   “你说呢?”   “我觉得可以了吧……”乐初犹豫地试探:“要是你不满意的话,继续考也没问题的。”   席望江简直要气笑了。   但这次,乐初学聪明了,在他忍不住发作前,自己先弄明白了。   “我已经通过考试了对吧!你不是要再给我机会,你给我通过了!”   如果不是头上还包着纱布,他大概要原地蹦起来。   席望江看他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出声:“你是不是傻的。”   尽管他依旧觉得现在的对话很蠢,为了避免同样的乌龙再次出现,他还是停下手里的事情,重新回到乐初跟前。   “听好了,我只说一次,”席望江捏住乐初的下巴,附身凑近,很慢地说:“你早就满分通过了。”   乐初愣了一下,抬头想捂住发痒的耳尖。   席望江没给他机会,一只手将他的下巴往上轻抬,另一手小心地护住他头上的纱布,给了他迄今为止最深的一吻。   --------------------   小狗为你播报重要消息:正文还有一章就结束啦! 第45章 这一刻   乐初伤得不重,自从被席望江捡回来,身体又养得皮实,从医院回家,没两天就恢复如初。   如果不是席望江时时提醒,他甚至从第二天开始,就想把医嘱抛到脑后,比受伤前还要活蹦乱跳。   沈迟心里自责,直接给乐初放了一个月的带薪长假。   奇奇知道乐初受伤,专门请假从学校回来,跟沈迟一起来探望他。   乐初给两人开门时,看见他们手牵着手,便迫不及待地向奇奇展示了席望江刚给他戴上的戒指。   沈迟还是笑得勉强,又跟乐初说了抱歉,乐初没心没肺地说:“没关系,我一点也不难受,而且,我还因祸得福呢!”   席望江正泡了咖啡端给大家,听见乐初不知从哪学的成语,轻轻拍了他一下,不太高兴地叫他不要胡说。   “哦,好的,”乐初娇声娇气:“你的话我都会听的!”   他也不怕有人在旁边,仰起脸就要席望江亲。   席望江不太自在地咳了一声,一边在心里懊恼不该这么纵容,一边又没让乐初失望。   反倒是奇奇看得脸红,没坐多久就拉着沈迟走了。   席望江逗乐初:“看看你,小粘人精,把你好朋友都显摆走了。人好心来看你,你净会气人。”   “奇奇才不会跟我生气。”   乐初嘿嘿笑着,往席望江身边挤了挤,怎么都不够紧,最后干脆整个身子窝到席望江怀抱里。   手机响了一声。   乐初点开看一眼,立刻献宝似地凑把屏幕到席望江跟前。   是奇奇给他发的信息。   “小狗,我很替你高兴,你好好休息,等我放假,再来找你玩。”   两个小的一直都这么好玩,看得席望江忍不住也勾起嘴角。   “好了知道了,”席望江在乐初头顶揉搓一把:“刚刚沈迟说的活动,你要去吗?”   沈迟今天来,除了探望,也是告诉乐初,上次他们救的小狗,全部都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暂时被收留在流浪动物协会的狗舍里。   两周后,协会准备办一个公益活动,为这些小狗寻找领养人。   狗咖店里的员工都要去帮忙,沈迟虽然没打算让乐初干活,但他觉得乐初肯定会想要送送这些小家伙,便邀请乐初和席望江一起出席他们的公益表演活动。   如果乐初愿意的话,协会还想代替小狗们给他颁奖,感谢他的勇敢付出。   乐初有些兴奋,并且罕见地害羞了。   他调整了方向,跨坐在席望江的腿上。   “可是我还没有领过奖,不知道要说什么。”   席望江想了想,问:“那你想不想唱歌?”   “啊?”乐初歪歪头。   “我们一起给小狗唱首歌吧。”   “啊!”乐初反应过来,顿时眼睛一亮:“好呀,我要唱!”   “你可以挑一首喜欢的,我们还有一星期的时间练习。”   席望江虽然这么问了,但他不用猜也知道乐初会选哪首。   如他所料,话音刚落,乐初已经兴奋地哼唱起来。   那是席望江写给小狗的歌,更是写给乐初的歌。   不等席望江提醒,乐初便迫不及待地跟沈迟说了这件事,并且兴奋地催着席望江带他练习。   他虽然很少在席望江面前唱歌,但心里早就对排练室里的一切好奇。只是之前席望江忙着准备比赛,他也就乖乖憋在心里,不去打扰。   席望江用吉他给乐初伴奏,让他先完整地唱了一遍。   出乎意料,乐初唱得很熟练,不论是节奏还是曲调,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乐初唱得很开心,脸上的喜悦根本藏不住。   席望江并不意外乐初的好嗓子,让他疑惑的是,乐初明明很喜欢唱歌,却从来不在自己面前唱,连随意地哼唱也很少。   他问乐初:“你喜欢唱歌吗?”   “喜欢!”乐初想也不想就回答。   “那你平时为什么不唱?”   “可是我会影响你呀,”乐初认真地说:“我唱得不好,网上说,总是听跑调的歌,你会被我带偏的。”   席望江无声地与乐初对视了片刻。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紧张和焦虑,其实小家伙一直都默默看在眼里。   直到乐初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本能地想要撒娇哄人时,席望江才朝乐初伸出手:“过来我抱会儿。”   最近席望江和乐初都很享受像无尾熊一样的拥抱。   席望江一边揉搓乐初的卷毛,一边告诉他:“以后不用想这么多,想唱的时候就唱。”   他原本是说给乐初听。   但这一刻,他好像看见写不出新歌而独自困在黑暗里的自己。   对呀,原来是这么简单一件事。   想唱的时候就唱,其实就是他一直追寻的意义。   “我知道了!”   乐初应完,立刻放飞自我,大声唱起来。   “打住,”席望江扶额:“表演的时候,还是不能太随心所欲。”   席望江的担忧没有发生。   转眼到了活动当天,乐初竟然紧张了。   因为活动比较小,上台表演的大部分都是志愿者,形式做得很随意,也没有彩排,只有主持人提前在台上试设备。   但不知是从哪里透露了席望江会上台的消息,来围观的人远远超出计划,协会还在紧急增派人手对现场进行管理。   也不知简愈到底做了什么,北极星之夜公布的,不是席望江退赛,而是节目因不可抗力终止的消息。   并且,公告里还暗示席望江的人气问题是受人陷害,虽然没有具体指明,但足以消解大部分漫天飞的负面消息。   这几天,虽然仍有少数人抓着不放,大部分理智的网友已经跳出舆论引导,更加冷静地看待席望江在节目中的表现。   并且,事到如今,北极星之夜就此终结的新闻热度,远远盖过了席望江的讨论度。   正如简愈承诺的,席望江一开始担心的问题,都没有发生。   其实不久之前,节目组还联系过席望江,问他愿不愿意出席告别夜表演。   席望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与公益活动的表演时间冲突。   快到乐初和席望江上台时,沈迟忙里偷闲,领着奇奇来找乐初,只看见席望江抱着吉他等在通道。   “小狗呢,又去上厕所了吗?”   “嗯。”   席望江担忧地望向洗手间的方向,正想把吉他交给奇奇,自己去看看乐初,一个戴着眼镜和口罩的男生远远向他招了招手。   等男生走近了,席望江才认出那是简愈。   简愈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戴着金丝框眼镜,浑身上下透着矜贵。   简愈没主动介绍,只是跟席望江打招呼:“席哥,我还以为……你会愿意回去唱最后一首呢。”   席望江点点头,没有解释。   这边没什么人,简愈摘下墨镜,露出充满遗憾的眼睛:“网上的事情都解决了,你真的不考虑参加告别夜吗?我……有其他人接手了北极星之夜最后一期的举办权,这次会是单纯的舞台了,热度也不会低的,说不定能争取到资源,席哥,你要不要再仔细考虑一下。如果你来不及准备别的歌,我们就唱……”   “抱歉,”席望江打断:“我已经有唱歌的地方了。”   简愈还想说点什么,无事发生酒馆的小领班抱着手机跑过来。   “周哥!快快快,赶上了!”   他气喘吁吁地把手机屏幕转向席望江。   屏幕那头是老周和Miya。   看样子,两人在医院病房里。   Miya的头发简短了,脸色有些苍白,但神色并不萎靡,反而透露出一股恬静温和。   老周揽着她的肩膀,笑眯眯地看着摄像头。   “江儿,听说今儿咱乖仔也要上台唱歌,我们怎么能缺席!”   席望江笑了笑。   老周清了清嗓子,神色变得认真:“最近的事,小冬都告诉我了,我……”   席望江知道他要说什么,及时打断了:“周哥,你知道的,这事儿谁也怪不着。”   老周皱着眉,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你说你,怎么什么也不跟我说。一点忙也帮不上,还算什么哥。”   席望江说:“既然说到这儿,我还真有个忙要找周哥帮。”   “你尽管说。”   “我想回无事发生唱歌,周哥,酒馆还要我吗?”   老周愣了愣,开怀大笑起来:“要!怎么不要!我还怕你不回呢。”   简愈站在一旁,也听懂了席望江的意思。   “走吧,他已经决定了。”带金丝框眼镜的男人拉了拉他的胳膊,在他身后轻声道。   简愈看看席望江,欲言又止,最终没再多劝。   “席哥,我会听完这首歌的。”   简愈向席望江道别,失落地转身。   “有机会给你写首歌,”席望江忽然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简愈惊讶地回头:“你要转幕后吗?”   席望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乐初正好从洗手间出来,席望江没再管简愈,走过去牵住了乐初刚刚洗过还湿漉漉的手。   主持人念到了乐初和席望江的名字。   席望江感觉乐初一瞬的僵硬,偏头亲了亲乐初的头发。   “走吧,别怕,我陪着你呢。”   乐初在一个仿佛有奇效的吻里放松下来,甚至飘飘然地朝屏幕里的老周和Miya招了招手,被席望江牵着带到了舞台中央。   吉他扫弦的声音,让喧闹的活动现场安静下来。   席望江看着台下,仍然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音乐,到底是什么呢?   他仍旧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知道,这一刻,他在唱歌,在爱一个人。   并且,他将一直唱下去,正如他们会一直爱下去。   --------------------   正文到这儿就完结啦,咱们下一本再见!   可以的话,请点点作者关注吧,小狗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