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死对头总想独占我   作者:町右   简介: 【正文完~番外连载中~可以放心入坑~】   作为快穿局白月光组的TOP1,盛枝郁在工作上向来得心应手   直到某天喝醉,意外失身   失身对象还是他的死对头——   渣攻组的里程碑,被封为人间妖孽的祁返。   盛枝郁揪紧被子:“你趁人之危?”   祁返轻压衣领,露出锁骨与手腕上的深红牙印:“是么?我觉得你比较危险。”   盛枝郁:“。”   痕迹暴露导致任务失败,两位被遣至三千位面共同接受惩罚。   -备胎修罗场-   主角是万人迷,盛枝郁是小明星攻3,祁返是影帝攻4   因为脸太好看,盛枝郁被对手用药算计   正打算将计就计刷满主角好感度,却被祁返锁进浴室:   “我们只是备胎配角,不能上桌吃饭。"   “怕你把持不住,影响主CP剧情。“   盛枝郁躺在浴缸里咬牙低声:“……那你解皮带干什么。"   祁返慢条斯理:“哦,我把持不住。”   盛枝郁:?   -狗血豪门-   盛枝郁是主角的白月光残疾前夫,祁返是主角的朱砂痣病娇追求者   二人本该和主角来一场狗血争夺战,虐身虐心。   结果离婚当晚,主角被关在书房的暗室里,看着朱砂痣将白月光从轮椅上抱起:   “哥哥不让我上户口本,那现在……结婚证该轮到我了吧?”   面对追悔莫及的主角,盛枝郁:“滚。”   “头婚算什么,我才是我老公二婚才娶到的初恋。”祁返骄傲.jpg   盛枝郁:“……你也滚。”   -其他副本待定-   心无男人只有剧情卷王受vs老婆比天大主角去踏马摆王攻 双洁1V1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快穿 轻松   主角视角盛枝郁互动祁返   一句话简介:那你想吧。   立意:热爱生活,阳光向上 第001章   1   这是第二根烟。   盛枝郁左手撑在洗手台上,纯黑色的瞳孔凝着镜子里的自己。   酒店的浴袍松垮半斜,淡橘色的灯光落在皮肤上,光影映照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下唇有点肿。   胸口落着浅玫色的色块。   颈、腰、腿上的痕迹偏长,色泽更浅。   大腿内侧还有一圈咬印。   其他地方看不到,暂时不确定还有没有,但是从各处隐隐的疼痛来看,他被折磨得不轻。   盛枝郁垂下眼帘,唇边慢慢散出一口烟,视线滑落的时候才发现洗漱台上的手机在亮。   第一通电话没接上,他没有着急,耐心等了三秒,等屏幕重新亮起时再划到接听。   “稀奇啊,卷王居然迟到了?”电话那端的人问,“还是说你打算翘班?”   “晚点到。”盛枝郁开口的时候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他眉头稍皱,掐灭了烟。   “……你嗓音怎么回事?不会是昨晚喝多出事了吧?”   “哦。”盛枝郁垂眼推开了阀门,温热的水流洗去了指尖的烟味,他平静道,“跟狗打了一架。”   “什么?狗?”电话那端微顿,“那你要去打疫苗么?”   “不,先弄死罪魁祸首。”   说完,挂断了电话。   盛枝郁把浴袍腰间的系带严实地打结,推门从浴室走出。   高端酒店有个优点,室内的装饰品不少。   他出门就在玄关处看到一个细口玻璃花瓶。   面无表情地握住了瓶口,赤脚落在冰凉的地板瓷砖上,冷意像透过皮肤钻进骨头里,带着各种不适和隐痛。   房间正中是一张凌乱的双人床,两个人的衣物散落在地,最靠近他脚边的是一条宝蓝色的羊绒围巾。   不是盛枝郁的,他不喜欢那么骚包的颜色。   而经常坠着这抹蓝转来转去的,整个快穿局只有一个人——盛枝郁的死对头,祁返。   问:   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和自己工作上的死对头睡了,能不能载入人生耻辱册?   盛枝郁觉得能。   他将视线移至床边,随后看到的是男人肌肉线条漂亮到极致的后背。   宽肩窄腰,精瘦而匀称,近乎完美……是正面对抗不一定能打得过的身材。   盛枝郁掂了掂手里的花瓶,瞄准之后挥手一砸。   花瓶沉沉地陷入枕头中,没有砸中的实感。   “虽然是到点该起床了……但是这种叫醒方式未免太过隆重,小闹钟?”   微哑慵懒的男音从身侧传来,一只手自上而下环住了盛枝郁的腰,祁返似乎还没睡醒,懒洋洋地把头靠到他的怀里:“让我再睡五分钟。”   “五分钟不够吧?”盛枝郁淡笑一声,手腕重新施力。   砰。   花瓶砸在祁返的手腕上,裂开的碎片划过他的眼下。   祁返慢慢睁开眼,先看了眼泛红的手腕,再移上视线:“你这是……想让我睡一辈子?”   “谁知道呢。”盛枝郁眼眸弯起,眼底却毫无笑意:“看你运气好不好吧。”   “那我运气应该还可以。”祁返晃了晃手腕,低声笑,“毕竟挡住了。”   话音刚落,他的脖子便被极大的力道掐住,重新按回枕头里。   盛枝郁双腿跪在他的腰侧,压住了他的腹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能笑是么?”   略微的窒息感让祁返眯了下眼睛,视线重新清晰时,依稀能看到盛枝郁腿上那圈隐秘的齿印。   祁返喉结微动,半笑不笑:“这又是什么Play?”   盛枝郁怒火攻心,全然不知道在他眼里自己是怎样的光景,冷声开口:“密/室/杀/人/Play。”   祁返略显惊讶:“但你这力道,不像是在玩play。”   盛枝郁:“对渣滓,应该的。”   “渣滓。”祁返咂摸了一下这个称呼,略显无辜,“你说我?”   盛枝郁加重力道:“在位面里装习惯了,出来了还装?”   祁返感受着攀升的窒息感,眼尾轻轻眯起:“装……你该不会是忘记昨晚你强迫我上你的事了吧?”   盛枝郁:“……”   ?   谁,强迫,谁?   祁返像是早知如此,右手摸出手机。   一段录像被打开,而视频里眼神迷蒙脸颊发红的人,正是盛枝郁本人。   见他怔住,祁返触下了播放——   “盛枝郁,盛先生,你现在是个成年人,你应该知道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声音的主人没有入镜,但明显就是祁返。   喝醉的盛枝郁抓着他的衣袖,咬字有点含糊:“啰嗦……”   祁返并没抽回手,镜头俯落,更清晰地记录着他混乱的状态。   盛枝郁失焦的眼神对着镜头,脸颊绯红:“祁……你在干什么?”   “留下证据。”祁返说,“你现在说要睡我,但明天说不定就要杀了我。”   说到这,他忽地笑了一声:“虽然我不抵触你的提议,但我还想活。”   醉得一塌糊涂的盛枝郁:“烦死了!睡不睡!”   话音刚落,镜头便是一阵翻转,再清晰时,画面是祁返被按在浴缸里,湿漉漉地承着盛枝郁的吻。   录像结束。   祁返看着面如黑铁的盛枝郁淡然挽唇,就着被他掐住的动作起身:“如果那个不够,我还有证据。”   这人的腰力出奇地好,盛枝郁一下就从主动压制变成被动环抱,但为了不落下风,他还是没有松手。   祁返低低地咳嗽一声,慢慢抬起手。   盛枝郁语气威胁:“干什么?”   “给你看……其他证据。”祁返勾住自己浴袍的领子,往下一拉。   盛枝郁这才看到他左侧的锁骨和左手的手腕上有两个血红的牙印。   ……很深,鲜红的一圈,甚至还没完全愈合。   足以见咬的人有多用力。   祁返欣赏着他的表情:“昨晚有人仗着自己喝错了酒,半路劫道,我作为被劫的人,好心帮他泡冷水,结果被他抓着咬。”   盛枝郁卡壳了片刻,才难以置信:“……我咬的?”   祁返诚恳地看着他:“视频不都给你看了?”   盛枝郁嘴唇微抿,一点点把手松开。   昨晚他是去了酒局没错,但只记得自己喝了两杯有点不舒服,去了趟洗手间。   什么时候着了道,又什么时候遇见的祁返……一点印象都没有。   祁返没有催他回忆,近距离看着他光滑如瓷的皮肤,扫过他殷红泛肿的眼尾。   凝了半晌,怀里的人扯开了他的浴袍。   祁返没有反抗,讶然道:“怎么,看到你的犯罪证据食欲大发,又想咬一个?”   他为难了片刻,叹气:“那就咬左边吧,右手是惯用手,不方便。”   盛枝郁没有搭理他,认真确认了那两道咬痕后,松手退开距离。   不是画的,不是纹身贴,是真真实实的带血的咬痕。   手腕上的先不谈,光是锁骨上那一块就不可能是祁返为了开脱自己咬的。   ……所以,罪魁祸首真的是自己?   思索的时候,一只微冷的手忽然触上侧脸,指尖抚过他的下唇。   那温热的触感摩挲过唇角微肿的地方,然后探入了盛枝郁的口中,压住了他微尖的下犬齿。   盛枝郁眼神一凛,用力地咬下。   “嘶。”祁返吃痛,却慢悠悠地把手抽出来放到他眼前。   “你看,这颗牙咬的跟你昨天晚上咬的形状一模一样。”他说,“别想抵赖。”   盛枝郁:“。”   “不过你不记得也正常,”祁返收了半分玩笑,“你昨晚被下药了。”   “我被下药……”盛枝郁看着他,“你这么清楚?”   “怀疑的话,可以查监控。”祁返说,“你昨天晚上凶成那个样子,我都以为你是借着被下药,想把我的心窝子掏出来吃了。”   想起视频里的自己,盛枝郁无意识抓紧了被角,“那你趁人之危?”   祁返抬起被咬的左手:“可是我觉得你比较危险。”   “……”   事实和他想象中截然相反,盛枝郁难以接受。   他沉着脸色将人推开,想下床时,右手却不知落到床心的哪处,摸到一片潮湿。   盛枝郁猛地僵住。   祁返看着他耳后攀出淡淡的红,明白了什么,带着调笑低声道:“昨晚喝了酒,又闹太晚,把你收拾好了就没精力收拾床了,好像弄脏了。”   盛枝郁额角跳痛:“闭嘴。”   这位可是渣攻组传言身经百战的渣男,这种局面当然游刃有余,就不该在床上和他谈事。   但刚移到床沿,盛枝郁又被祁返强势地揽了回去。   他被抱到床尾,动作牵动了后腰之下,那阵难以启齿的麻痛瞬间让他僵住。   “……你做什么,”盛枝郁克制着表情,但手还是下意识地攥住了自己浴袍领口,“想死?”   炸毛了。   “不想。”祁返嗓音随意,“只是床下有玻璃花瓶的碎片,你光着脚下去又要受伤。”   他的视线扫过盛枝郁警惕的双手,往下探了两寸:“毕竟,你本来就够不舒服了吧?”   意识到他的目光在看哪,盛枝郁抬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原来你知道我不舒服啊。”他借力起身,漂亮的五官落出笑意,漾着淡淡勾人的危险。   非常不得了的一张脸。   祁返看着他的眼睛,等着他后半句话。   “不是说渣攻组个个都身经百战,技术经验领先全快穿局?”盛枝郁捕捉到男人脸上一晃而过的不自然,讽刺,“祁返,看来你是只有事后温柔啊?”   前面这张笑容轻浮的脸瞬间沉下,盛枝郁一早上的烦躁终于得到了平衡。   他推开祁返的肩膀想落地,却感觉腰处的手骤然收紧了力道。   盛枝郁回过头,只见祁返眉头轻蹙,神色晦暗:“谁说我……”   低淡的钢琴曲骤然响起,打断了对话。   意识到是电话在响,盛枝郁放平的膝盖猛地一抬,顶在了男人的腹部。   祁返疏于防备,侧过身闷哼了一声。   盛枝郁接起电话。   “卷王,你在哪个医院打狂犬疫苗呢?”电话那边道,“组长今天要巡查,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马上。”盛枝郁挂断电话,回头看向床心。   祁返躺在床里,雪白的被褥遮过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声音有点闷:“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你们白月光的人跟渣攻也没什么区别。”   盛枝郁脑子乱的很,现在正需要自己冷静,他一把拽过祁返放在床沿的手机。   删除录像后,打开备忘录留下一串号码:“昨晚的事,你自己开个价,说出去我一定杀了你。”   “销毁证据后,”祁返似笑非笑,“想用钱打发我?”   盛枝郁面无表情:“祁返,你昨天晚上能不能摆脱我,你自己心里清楚。”   录像里说是强迫,但没有选择的根本就不是祁返。   他面无表情地捡起衣服,换上后便重重地甩门离开。   祁返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侧身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确认录像已经被删掉后,翻开联系人。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屏幕:   [如果有人开价买我的初夜,该开多少?] 第002章   盛枝郁忍着一身不适回到快穿局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   刚进总部电梯,就看到右侧边的显示屏上华丽地绽出一个标题——   快穿局纯爱部379期业绩总冠军:白月光组,盛枝郁。   他工作的单位全名三千世界快穿局,是一所存在于现世的超自然机构。   盛枝郁在21岁那场车祸里被“三千世界”的招募引擎捕捉,在“接受现实死得面目全非”和“为快穿局当牛做马”的选项中,选择了后者。   而经过两次入职考核和新人实习期之后,盛枝郁就开启了他在业绩排行榜第一的职业生涯。   快穿局不是没遇到过业绩员工,但像他这种能力又强又卷的还是第一个,高层为了磨磨他的锐气,一举统筹各部门业绩,打算用其他组的业绩冠军压他一头。   结果下不卷不知道,盛枝郁的业绩不仅在组内,在整个纯爱部都是一骑绝尘。   数千名员工,唯有渣攻组的祁返能和他打个五五开。   盛枝郁脸色平静地看着显示屏,果不其然,PPT滑页之后出现了另一位“总冠军”。   渣攻组,祁返。   这次的统筹不知道是哪位人才做的,竟然还别出心裁在第三页加了他们两位的员工照。   ……因为他们都是“死后”入职,所有员工大头照是黑白的。   花里胡哨的喜庆边框下放着两张黑白脸,活像给他俩配了个冥/婚。   想起昨晚和今早,盛枝郁牙关紧咬,端着一张冷到北极的脸离开电梯。   偏偏他越是规避,“祁返”两个字就像什么无孔不入的病毒,纠缠不休。   他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听见有人叹气:“难怪祁返能和我们卷王打生打死,他私底下玩那么开,在任务副本里还不如鱼得水?”   职场八卦最惹人侧目,很快有人接话:“你也听说他昨晚玩‘小少爷’的事儿了?”   坐在正中间的人放揉了揉脖子:“听说了。那‘小少爷’腰细腿长,还特别软乎黏人,分明是极品,也不知道他从哪找的……”   话没说完,他的椅背被往后一拉。   他茫然地回头,被神色阴郁的盛枝郁吓了一跳,连着四周几个聊八卦的都被镇得安静如鸡。   盛枝郁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林蔚与,出来。”   掷下这句话,转身离开办公室。   “……吓死我了。”旁边的人小声嘀咕:“迟到了还那么不慌不忙的,也是没谁了。”   话音刚落,就被林蔚与轻拍了下脑袋:“少说屁话。”   林蔚与在楼道的窗边找到盛枝郁,他们搭档两年,林蔚与早就对他的情绪了如指掌,一眼就看出来他现在心情不好。   “咋了祖宗,该不会是我早上打扰到你训狗,所以你现在打算训我了吧?”林蔚与轻咳一声,故作害羞,“在这儿?不太好吧,待会还要工作呢。”   盛枝郁掀起眼皮:“迟到的是我,没醒的是你?”   林蔚与失落地哦了一声:“那你把我单独喊出来是?”   “昨晚……”   某些难以启齿的画面应声浮现,盛枝郁不动声色地把脸往围巾里埋:“你们什么时候散的?”   “两三点吧。”说起这个,林蔚与语气带了点埋怨:“你啊,好不容易出席一次这种场合,悄悄走了算什么事儿,还不跟我说。”   ……看样子,是对他昨天晚上的行踪不知情。   盛枝郁思索片刻,又故作随意:“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还有谁?就咱局那个绝世大渣男呗。”林蔚与满脸嫌弃,“昨天晚上有人撞见他抱了个‘小少爷’在洗手间厮混。”   “他老会玩了,勾得那‘小少爷’死死缠着他要亲要抱,祁返还欲擒故纵,说什么不欺负意识不清的……”   盛枝郁心头一惊:“看到正脸了吗?”   “那个‘小少爷’的正脸?没,听说祁返拿外套把人包着,遮得严严实实的。”   没看到脸。   盛枝郁心头那块沉石骤然卸下,他正想松一口气,却在回头的时候发现林蔚与烁着八卦的笑容。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祁返的事儿了?”林蔚与眯着眼睛,目光打量,“难道说……”   盛枝郁神经扭紧,刚想找借口搪塞过去,又听见林蔚与说:“难道说你看到他抱的人是谁了?”   “……”   盛枝郁转身就朝自己的办公室走:“上工。”   “上工?”林蔚与懵了,“咱这八卦着呢,上工有什么意思,你……”   盛枝郁目不斜视:“对组那个晚上花天酒地还能得第一,我没时间八卦他。”   他的语气不似玩笑,林蔚与只能把嬉闹收了回去:“行,看来是他触发你的卷王被动了,卷卷卷,你是无情的卷笔机,我是被卷的小铅笔……”   快穿局的分工很简单,一个是进入副本的“角色”,另一个是负责打辅助的“系统”。   每一对搭档都有各自的工作间,里面配有连接任务副本的任务舱和终端系统。   盛枝郁验证了瞳孔锁后,进入任务舱内,问:“还是现代副本?”   “是。”林蔚与坐在终端系统前,一项项对比数据,“入副本前的惯例安检扫描。”   这项扫描就和近地铁的安检一样,是排除基础违禁品的,局里的老手基本不会犯这个错。   但今天却响起了急促的警报声。   “嗯?”林蔚与没当回事,低头进入操作系统,“郁哥,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么?”   “没有……”   盛枝郁话音刚落,就摸到自己左手袖子边上的一块硬物。   是一枚孔雀绿珍珠袖扣,在任务舱明亮的光下晕彩绚烂,像是猫的眼睛。   这不是他的东西。   ……祁返?!   警报声一直在响,林蔚与不得不从控制终端后方探了出来,这一眼才瞧见什么不对:“诶?你这身衣服,是不是昨天晚上就穿……”   本意是随口一问,结果却对上盛枝郁阴沉得能杀人的眼神,林蔚与吓得手一抖。   然后,就不小心点到了终端上的“确认传送”四个大字。   看着渐渐数据化消失的人,林蔚与脸色瞬白:“完了……”   按照正常步骤,安检之后盛枝郁还要同步副本身份,一切确认完毕后才能传入副本世界。   一环出错,环环出错。   盛枝郁现在携带着违禁物,身穿进任务副本里了。   *   眩晕和黑暗散去后,盛枝郁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位先生,请问需要餐食吗?”美丽的空姐侧身询问着,耐心地等着他回答。   “……不需要,谢谢。”盛枝郁嗓音微哑,侧目看着窗外的万里高空。   头发外形和衣服都没有更换,甚至连那颗珍珠袖扣都还坠在袖口。   随后就听见林蔚与哭唧唧地向他道歉:【小郁,我错了……】   进入任务副本后,没有特殊原因是决不允许离开副本的,盛枝郁到任务结束之前都得用自己的身体。   他垂下眼,将那颗珍珠袖扣解在手心。   [没事,把这次的任务目标信息和剧情导给我。]   林蔚与的动作很快,盛枝郁的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一本狗血文的名字:《迟舟》。   和风雅的名字不同,这本书的内容非常古早狗血。   主角攻是帝圈太子爷,一心念着出国的白月光,但又风流成性管不住雕,苦苦寻觅后终于找到了替身主角受。   一顿拉扯将将有感情时,白月光“盛枝郁”回国,被主角攻的狐朋狗友刻意安排到同一个饭局上。   之后就是常见的你逃我追,虐身虐心。   盛枝郁接受了副本的人设身份,略微蹙眉。   “白月光”人设柔弱体贴,表面上家教良好不争不抢,在主角攻面前甚至不会大声说话,但存在非常膈应。   但每当攻受的感情有突破的时候,白月光总要出什么小事故让攻赶到他身边,从而阻碍攻受感情进展。   飞机落地,盛枝郁按照剧情站在路边,等着主角攻的“好基友”过来接他。   这个“好基友”也不是个东西,他看不起主角受的出身,看不惯好兄弟主角攻卑躬屈膝,看不惯天看不惯地,自己一裤子烂账还要给主CP添堵。   【错了,“好基友”不只嚯嚯主CP,他还是副CP受的前男友,副CP是条换攻线。】   盛枝郁:“……”   不愧是狗血文,路过的蚂蚁都得有感情线。   【小郁,虽然这剧情很离谱,但你表情还是收一收,你毕竟是白月光呢,一脸煞气不太好。】   盛枝郁随口应了一声。   他黑脸并不是因为这段剧情,而是手里那枚袖扣。   他从机场出来这一路都没遇见垃圾桶,这东西没地方扔。   这东西,一刻不离手,一刻就不让他心安。   盛枝郁是听说过某些渣男有“集邮”的习惯,即在睡完之后收集床伴的一件贴身物品作为战利品,以彰显自己的“见多识广”。   但是从没听说过把自己的东西放别人身上的。   怎么,是想用这么恶俗的手段告诉盛枝郁,他不仅被集了邮,还是自己送上门的么?   不愧是祁返,恶心人有一手。   盛枝郁情绪见底之际,一声口哨从身后传来。   轻浮,散漫,还有不加掩饰的盛气凌人。   “你是阿舟的发小吧?我来接你的。”   阿舟即顾望舟,主角攻的名字。   “好基友”出场了。   盛枝郁迅速进入角色,眼尾稍垂,挽出了三分和白月光配适的柔和。   银色的宾利停在跟前,车窗缓缓降下。   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映于光中,浅色的薄唇微扬,尽是说不出的慵淡懒散。   看着这张脸,盛枝郁深呼吸了三次,问:[剧情里那个兴风作浪的“好基友”叫什么?]   林蔚与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沉默三秒:   【你觉得祁返这个名字,大众吗?】 第003章   酒店的对峙太过剑拔弩张,盛枝郁大脑里每一个细胞都只觉得祁返欠揍,压根没有闲心去观察他的长相。   如今距离适当,光线充足,他才发现祁返的眼型偏长,眼折很深。   这人右眼的眼睑下方还有一道半指长的划痕,是早上花瓶的碎片破的相。   偏偏这样的一道伤口没让这张脸染半丝狼狈,倒给那双眼多添了三分妖。   许是因为进入了工作状态,祁返的眼神里早就没有了事后的暧昧,唯剩薄刃般言的观察,顺着盛枝郁的轮廓游走着。   直到落在盛枝郁紧握的左手上,才蓦地晕开浅浅的笑意,落回闲散。   “好巧。”祁返先笑,长指不知从哪摸了根烟,又将淡金色的打火机拨出火苗,点燃,“不上车?”   袅袅的烟雾游过鼻端,明明不是刻意冲盛枝郁而来,却绕出了浓烈的暗示性。   林蔚与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脑海里响起来:   【虽然撞副本的事儿不常见,可我怎么感觉祁返看你的目光那么不善呢?】   不善?   挑衅罢了。   那片刻的目光交接,盛枝郁已尽数明白他在想什么。   祁返现在抽的这根烟,和他早上抽的是同款。   是凑巧口味相近,还是心存歹意捡了他遗弃的烟盒……盛枝郁懒得去想,但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胜利的姿态端得那么恶劣,见缝插针地提醒他们昨天晚上有过一夜。   对这样不入流的挑衅,盛枝郁自然不愿认输,抬步绕到车的另一侧,平静地拉开了车门。   祁返的视线一直随着他,看着正午的太阳在他冷瓷般的皮肤上晃过一圈,然后被隔绝在车窗之外。   瞧着脾气不小,但开口却是连回击都懒:“去目的地。”   祁返唇角不动声色地挽起,把才抽了半根的烟掐灭,白雾吐出窗外:“开车。”   车程只有半个小时,盛枝郁选择闭目假寐。   明明是为了集中精神应付任务,但他越想平静,酒店里的回忆越是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带连着身体各处也泛起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昨晚遗留的钝痛时不时地就发作一下,一直影响着他。   尤其腰侧。   ……今早他进浴室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腰上的痕迹,有掐有咬,又酸又疼。   不算疼,但就像一根牵连骨头的引线,一处打结处处跟着不自然。   盛枝郁怀疑祁返有什么凌/虐的嗜好,趁他意识不清发作在他身上了。   狗东西。   技术差玩得花。   甚至因为这种不适,车停的时候,盛枝郁竟然有一阵眩晕。   然后他就察觉到身侧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   “怎么了?”   祁返似乎发现了什么,搁在膝盖上的手微抬,但没触到盛枝郁的脸,就被扣着手腕拦下。   盛枝郁冷淡地扔下他的手,面无表情:“别让阿舟久等,我先下车了。”   车停在一座酒庄前,这是祁返名下的产业,专供那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烧钱用的,最尊贵的8888包间则是用来办接风宴的地方。   【按照剧情,好基友祁返将白月光带入场后,一边撺掇着众狗友起哄,勾起主角攻那点情愫,一边将混在服务生里的主角受安排到包间外,让他意识到自己作为替身是多么上不来台面。】   【做完这一切,他就会主动消失,让主角攻和白月光再续前缘。】   林蔚与摸不清祁返的态度,更猜不透盛枝郁的想法,只能苦口婆心地劝着。   【所以小郁你就忍十来分钟吧,任务要紧。】   盛枝郁连回话都懒,径直走入电梯。   门外站着的侍者本来也想跟进来,可祁返在进电梯后侧目落了一眼,侍者便仓促地退回原地。   不过这个细节过得太不经意,盛枝郁还没察觉到,电梯门已经关上。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祁返。   进入任务位面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跟系统同步,盛枝郁不打算和祁返有多余的交集,更不打算让昨晚的事情外泄到别人的耳朵里。   叮。   电梯相安无事地到达十八楼,盛枝郁动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侧的人慢悠悠地抬手,摁住了关门键。   “把你的系统屏蔽一下。”   冷不丁的一句话,扎了一下盛枝郁的神经。   到底是怕祁返狗嘴里说不出人话,他还是下意识地屏蔽了林蔚与。   “早上我的提议,”盛枝郁唇角挽起虚伪的弧度,笑意不达眼底,“看来祁先生是想好价格了?”   “那个啊,不急。”祁返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在工作中不谈私事,我要说的是……”   他上前一步,指尖勾起盛枝郁的围巾:“你衣服没换?”   香槟色的浅光被祁返遮去了大半,迫近的距离带来两分压迫感。   都是老员工了,自然知道身穿是大忌。   盛枝郁云淡风轻:“哦,那恭喜你抓到我工作上的纰漏,去向上级报告吧。”   祁返眉梢微挑:“在你眼里,我那么功利么?”   “那就是我小人之心。”盛枝郁的语调仍是温慢,藏住了那阵哑,“毕竟如果有人干扰我的任务进度,我一定会按规矩办事。”   “嗯,讽刺我告状,又警告我别碍事?”祁返站姿换了重心,多了些和他本人相符的懒散,“看来你真的很讨厌我喔?”   盛枝郁视线游移到他的脸上,嘲讽不加掩饰,语气却截然相反:“是吗?”   祁返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捏了把棉花,棉花还一排暗箭。   白月光组这位王牌,说话意外地气人,却又让人无处下口。   脑海里接收到“系统”被屏蔽的抗议,祁返松开他的围巾,回退半步:“打小报告的事儿干起来掉档次……要不你还是主动退出吧?”   片刻的寂静后,电梯的门被重新打开。   盛枝郁离开前,淡淡地掠了他一眼,嗤笑却不加掩饰。   “你怕输啊?”   “……”   祁返站在电梯里,余光看着盛枝郁的背影,琥珀色的瞳孔沁上了光影的半分凉。   重连的系统有半分卡壳:【……祁返,你突然屏蔽我干嘛!!你不是在电梯里和盛枝郁打了一架吧?】   [没,你信号不好。]   【你都穿越到其他世界了,信号不好这套说辞你信吗?】   祁返笑了笑,踏上走廊绵软的地毯。   长廊的尽头,盛枝郁已经站在8888门前。   主角攻和一众狗友已经在包间里等候着,他们并不知晓盛枝郁归国的信息,所以才造就了那么一场重逢。   祁返并没着急凑近,而是就着距离观察着门外的人。   只见盛枝郁轻敛长睫深呼吸了一下,再睁眼时,方才在电梯里的乖戾戒备已经全部掩盖,取而代之的是和“白月光”极贴的婉柔清冷。   他推开门,然后顿住。   漂亮的脸蛋上,恰到好处的意外,端庄自持的克制,情不自胜的怯涩……层次分明。   原剧情里让主角攻一眼万年的重逢,盛枝郁只是一个抬眼就还原了。   啧。   祁返下意识去摸烟,却发现外套里只剩下在车里抽剩的半支。   这半支还是他从酒店里捎出来的。   【祁返?你听到我说话没?】   “系统”还在他大脑里嚷嚷。   【反正你也就过来给“白月光”牵线搭桥,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了,咱走吧?】   【万一让盛枝郁发现你是身穿进来的,去举报你就不好了,组长可是指望你去破他们组的记录呢。】   祁返淡然地应了一声,视线正要回落,余光却扫见一抹人影从包间里闪了出来。   “白月光”盛枝郁是主角攻情窦初开那几年夜夜窝藏在梦里的人,只可惜少年心事不可说,他还没来得及坦然,白月光已经离去。   而盛枝郁有意要给死对头一个下马威,所以刚才的“表演”下了三分重剂。   结果用力过猛,扎到了主角攻记忆中的最软处,盛枝郁还没来得及说台词,就被他抱进了怀里。   他像揽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独自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嗓音低沉:“小郁,什么时候回来的?”   什么桀骜不驯、高高在上的少爷人设尽被抛于脑后,主角攻瞬间化为白月光的绕指柔。   盛枝郁其实很排斥别人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他下意识想推开这人,脑海里却跳出了系统的提示。   ——要遵守人设。   白月光对主角攻投怀送抱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推开他。   盛枝郁闭了闭眼,忍了下来。   主角攻察觉到他没有抗拒,手腕更加用力,触痛了他本就不适的腰侧。   他咬牙忍住了那阵酸痛,抬起右手拍了拍主角攻的肩膀,故作羞怯:“阿舟,那么多人看着……”   没等盛枝郁先推开主角攻的肩膀,一道阴影从身侧涉落。   随后,阴影先一步介入两人之间,硬生生地把主角攻从他跟前推开。   那阵黏糊不适的怀抱被稀释后,祁返吊儿郎当的笑脸徐徐而来。   这人毫不避讳,以一副“叙旧带我一个”的姿态闯进了两个人的拥抱里:“我就知道阿舟你会喜欢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你这要抱,我怎么样也该是第一个吧?”   系统:【……】   盛枝郁:“……”   主角攻:“?” 第004章   祁返介入的姿态太过自然,盛枝郁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以东道主的姿态进了饭局,还绅士地替他拉开椅子:“菜已经上齐了,小郁你还不进来吗?”   [这人赖着不走是怎么回事?]   林蔚与在终端前飞快地翻阅剧情,百思不得解时,扫到右下角的日期。   他一拍脑袋:【这个季度的业绩统筹,还有最后一次就截止了!】   这次任务副本前,盛枝郁的业绩稍领先于祁返,渣攻组扳回一局只能靠眼前这个位面。   ……难怪又是劝退又是横插一手,渣攻组的TOP还有这么下作的手段。   薄且冷的眼皮先扫过桌子中间的花瓶,盛枝郁挽出极浅的笑容:“谢谢。”   唯有“系统”林蔚与能看到他脑海里的具象化怒意,颤巍巍地请求:【好哥哥,我快晕血了,能不能别给我看那么暴力的画面……】   用花瓶砸人什么的……   盛枝郁俯身地坐下,等身体彻底适应下来,才发现隔壁的主角攻一直在看着他。   狗血套路的攻表层人设都这样,表面上渣浪,实际上纯情,只不过纯情的准头有点差,前半段都纯错了人。   盛枝郁深谙此套路,经常利用这点去刷自己的好感度。   主角进攻,他就欲擒故纵,主角情怯,他就主动出击。   “吃东西了吗?”盛枝郁声音放低,深瞳捉住了主角攻的视线,“你以前经常不按时吃饭。”   这双眼太过纯澈,像是垂直落入思绪的最深处,顾望舟垂着眼微微动了嘴唇:“还没。”   “你的胃不能这么熬,”盛枝郁轻声叹气,不经意般提起过去的小事,“不然回家又要疼了。”   因为有系统的辅助,他对主角攻的喜好口味了如指掌。   看着面前的蟹黄面,他扶起筷子:“你的胃不能这么熬,我记得你……”   筷子还没举起来,那盘色香味俱全的蟹黄面就悠悠地从面前转走。   “对,医生不是还交代过你必须要按时吃饭吗?”祁返将蟹黄面端到顾望舟跟前,像是好友随意的关心,“吃点垫垫。”   盛枝郁:“……”   有了祁返带头,桌上其他狐朋狗友也纷纷示好,敬酒一杯接着一杯。   盛枝郁扫过顾望舟沉下来的眸,在一杯酒敬过来时,轻抬起自己跟前的酒杯。   顾望舟思绪微顿,意外地看着他。   那人很快反应过来:“这杯敬盛先生,就当是为你接风洗尘了。”   “谢谢。”盛枝郁抿了一口,偏头笑着问,“阿舟,怎么了?”   顾望舟喉头微动,片刻才开口:“那杯酒……”   “你不是不能喝酒吗?”盛枝郁声音轻轻的,仿佛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怕你不舒服,帮你挡一杯。”   顾望舟望着他没再说话。   顾家败落之前,他是被娇养的少爷,滴酒不沾。后来顾家出事,他年纪轻轻就迈向名利场,被迫破崖绝角,与人推杯换盏。   那时,每夜替他换衣擦脸的,就是盛枝郁。   顾家会重回巅峰,酒量也早就练出来了……可他的小郁还是会主动为他挡酒。   看着主角攻的爱意值骤然又上升一大截,控制终端前的林蔚与长松一口气。   因为这个副本意外碰到祁返,他刚刚还担心会影响盛枝郁的发挥。   现在看,他们家王牌就是王牌,即便是死对头在场也完全不影响发挥,勾勾手指就能把主角攻抓在手心的。   很好!有望破初见面的爱意值记录!   盛枝郁也是这么打算,正想和主角攻更进一步,一阵陌生的酥麻感骤然从脚踝传来。   ……这是他的敏感点,冷不丁地这么一碰,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手上那杯还没放下的酒顿时倾泻大半。   顾望舟眉心稍皱,立刻拿出手帕握住他的手:“小郁?”   “……没事。”盛枝郁放下杯子,“没拿稳。”   他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歉意地扫过那些关切的眼神,最后落到坐在身侧,和他隔了半个座位的祁返身上。   那人一手支着下巴,嘴里还有半句:“城东那块地的竞拍……”   拍到一半,才像发现桌上的异样,故作惊讶:“嗯,小郁怎么这么看着我?”   这戏好得连林蔚与都忍不住拍手称赞:【好一招对手夹菜我转桌,对手喝水我撩腿。】   半杯酒沁进袖子,顺着盛枝郁的手臂往下淌。   顾望舟眉心稍蹙,看着他:“外套湿了大半,先换下吧?”   盛枝郁刚想应好,却倏然想起自己现在是身穿。   脱了外套,里面的领口不能遮掩,痕迹会暴露,人设会崩裂。   酒桌上所有注意力都聚落在盛枝郁这儿,祁返的视线堂而皇之地随了大流,落在顾望舟捉着的手腕上。   “你的手怎么这么烫,不舒服吗?”顾望舟察觉到什么,指尖往盛枝郁的手臂上游移两寸。   祁返淡淡扫过他的动作,敛回视线,垂着桌面的指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   下一秒,包厢的门便被推开。   进门的服务生像一头新生的小鹿,怯弱又懵懂地取代了盛枝郁成为视线的焦点:“您好,我是来送……”   话到一半,他便看到顾望舟和盛枝郁交握的手,停在原地。   来的人是主角受。   盛枝郁平静地抽回目光,眼睫上移,果然就看到了顾望舟一瞬晃过的不满和阴冷的表情。   却唯独没有心虚。   好像即便被主角受撞破了自己和白月光旧情复燃的场景,他也不觉得自己失格。   察觉到自己破坏了原来的氛围,主角受垂下眼,低眉顺眼地走到祁返身边:“……我是来送毛巾的。”   直到这句话出口,他才松开盛枝郁的手,退回距离。   这样的动作很轻微,但他作为这场接风宴的主角,被冷落的意思却在其他人眼里无限放大。   按照正常剧情,白月光其实是有些难堪的。   祁返若无其事地取下毛巾,转而递给身侧的人:“小郁,你的袖子要先处理一下么?”   他的动作太过坦然随意,好似跌宕起伏的意外与他无关。   在外人眼里,就是他出手给白月光解了围。   盛枝郁笑着接过那块洁白的毛巾,随声开口:“我先去洗手间。”   反正主角攻受见面了,他也应该给人腾地方。   【祁、祁返人还挺好的嘛,居然帮你提前安排主角受出场了……】   走廊的灯色太暗,林蔚与无法辨析盛枝郁的表情,只能试探着开口。   “觉得他人好?”盛枝郁慢慢抬起眼,沉瞳里皆是暗色,“那任务结束之后我帮你申请转组?”   【爸爸我错了,你别抛弃我。】   盛枝郁嗤笑一声,进洗手间后,再次屏蔽了系统。   他冷着脸冲手,袖子挽起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下方还有一圈很淡的牙印,只不过位置偏低,顾望舟没看到。   偏偏这道痕迹还没法开口让林蔚与帮忙屏蔽……以他那个八卦性格,看到了肯定要追着问。   盛枝郁呼吸沉了沉,正打算检查还有没有别的痕迹时,一道人影悠悠然地从镜子前映而出。   “刚刚差点露馅儿了。”祁返垂着笑眼,毫不介怀地帮他折起洇湿的衣袖,“所以你还是不打算退出吗?”   “祁返,”盛枝郁半笑不笑,“渣攻不都是睡完拍拍屁股就走人么?你的售后服务是不是太长了?”   “也许?”祁返倏然俯首,近距离地贴住了他的额头,“因为你在发烧诶,你没发现?”   “就算发现了也……”盛枝郁蓦地一怔,迟缓地反应过来,“发烧?”   祁返眉梢微挑:“原来真的会有人工作上头到连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啊。”   盛枝郁僵了几秒,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可惜手心的温度和脸差不多,他摸不明白。   祁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研究了一会儿自己,随后低头把脸凑到他跟前:“你自己能对比出来?”   盛枝郁沉默了片刻,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飞快地推了他脑袋一下。   他疑惑:“你有低温症?”   祁返轻叹:“烧得连常识都没了。”   “……”   有了对比,盛枝郁这才发现自己的状态确实不对。   原来进副本后隐隐的头疼不是因为看见了讨厌的人,身上那种沉闷的热感也不是因为任务不顺而烦躁。   “应该是昨天晚上……的原因。”   祁返偏过脸,嗓音微不可查地放轻了些:“昨天晚上最开始的时候没打算睡你,但你又太缠人……就把你在浴缸里泡得久了点。”   祁返意在陈述,并没有多余的意思,可偏偏就是这样正儿八经的解释,反倒勾出了盛枝郁记忆里一帧湿漉漉的画面——   冰冷的浴缸里,祁返半支着腿躺在水中,莹润饱满的水珠淌过他的胸膛。   他眼角湿红,呼吸紊乱,低哑的嗓音带着一丝商量:“……虽然你醉了还挺可爱的,但持可爱行凶是不是有点过分?”   心跳错拍的瞬间,祁返那把让他覆乱心率的声音又在问:“怎么这样看着我?你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他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什么都没想起来。”   “……镜子就在你面前,你要不看一眼?”祁返低声在他耳边开口,“你现在满脸都写着——‘我在撒谎’。”   盛枝郁正欲反驳,祁返却忽然搂住了他的腰。   随后,脚下一轻。   他被祁返轻而易举地抱进最里侧的隔间。   看着他锁门,盛枝郁眼睛微睁:“你……”   “嘘。”祁返抬手轻掩他的嘴唇,声音压低,“顾望舟来了。” 第005章   窄小的空间里,薄片的淡金色落在盛枝郁的长睫上,宛如某种甜点上的糖霜。   又因为发烧的缘故,湛澈的黑瞳里沁了层溟濛雨,望着门锁的眼神也略带上了三分迟滞。   渣攻组的人都说,白月光组的这位脸在江山在,即便业务能力不行,这张脸也能把任务目标迷得神魂颠倒。   顾望舟自然也不会例外,他在包间门口就已经看失神了。   如果看到现在的盛枝郁……   祁返的眼神蓦地沉了些许,顺着他的目光抬手,咔哒地把锁锁上。   这点响动在安静的洗手间里尤为明显,顾望舟很快察觉:“小郁,是你吗?”   盛枝郁眸色微凛,抬头看向祁返。   跟前的人却悠慢地回了个笑,无声的口型:“找你的,不应吗?”   门外的脚步声越近,盛枝郁扫过自己挽起的袖扣,下意识地抵住了门。   他现在衣冠不整,如果被顾望舟看到,白月光的纯洁人设会崩。   略显慌乱地调整好姿势后,他才发现祁返眯着那双狐狸眼在看他,深瞳带着某种探索。   “怎么这么慌?”祁返轻侧过脸,“你又不是在跟我偷/情,你躲什么?”   “小郁?是你的声音吗?”   洗手间的门不厚,顾望舟问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盛枝郁条件反射地就抬手捂住了祁返的唇。   “闭嘴。”他沉声警告。   祁返感受着他手心略高的温度,指尖上抬覆盖他的手腕,长指握住了,却不着急挪开,只是用指肚轻轻摩挲他的虎口。   这人指尖微凉,带出酥酥的痒感,盛枝郁的眼睫无法控制地颤了一下,眼尾处的烧红更盛。   他压低嗓音:“你就非得给我添乱?”   然而祁返被他捂着,不能说话,只是摇摇头,旋即又点了点他的手臂。   太痒了,盛枝郁到底是忍不住松开了手。   “不,我只是提醒你……”   “小郁,你的外套还在外面,是你吧?你身体很不舒服吗?”   祁返和顾望舟的声音一起响了起来,前者适时地止住,然后挑了挑眉。   他想说的,就是这个。   盛枝郁嘴唇微抿,偏过脸别开祁返的声线,低声道:“嗯,好像有点发烧。”   听见他的声音,顾望舟垂眸:“果然是这样,我刚刚碰你的手就感觉特别烫。”   “可能是有点疲惫,加上没休息好,不要紧。”盛枝郁很敬业地代入人设,温声细语地跟顾望舟说这话,想让他放下心来然后早点滚蛋。   祁返的视线落在他白皙的颈侧上,思绪一分为二,一半回忆起昨晚的旖旎,一半是此刻的冷漠。   他眼底晃过一丝情绪,语调不温不淡:“我碰你一下就要炸毛,他顺着你的手摸你都没反应……”   用词在嘴边辗转了片刻,他低笑:“挺敬业的。”   盛枝郁眉头微蹙,才发现祁返不知什么时候贴到了跟前。   若不是有身后这扇薄薄的门板,他真的像片被两个人围猎的夹心面包片。   距离太近,近得他没办法调用病恹恹的脑子去对付主角攻,他只能再次抬手去捂祁返的嘴。   但这次没捂到,因为祁返捉住了他的手腕。   这人垂着眼,薄薄的呼吸几乎沁到他的皮肤里,停留秒余后,撩出零星的笑意:“霞多丽的味道……你手上的香槟好像没洗干净?”   盛枝郁看了他一眼,嘲讽挽唇:“……你是狗吗?”   偏偏这句话却让顾望舟听见了:“什么?”   “没。”盛枝郁当即道,“阿舟你不用担心,我就换个衣服……你的朋友还在等你吧,你先回去。”   明显冷落下来的语气让顾望舟察觉到了端倪,他以为是那个服务生的反应让白月光多了心,微顿了片刻,嗓音缓慢:“他们哪有你重要。”   话虽然委婉,但对一向自傲的主角攻来说已然算是表白。   祁返眼尾幅度极小地拢了一下,眼底轻浮的情绪退了大半,背着光的瞳色莫名很沉。   ……要真的重要,刚刚顾望舟开门看到主角受的时候为什么要避嫌松手?   他的指肚沿着盛枝郁的尺骨摩挲,大少爷保养得当的手没有丝毫粗糙的地方,且细且长,落到皮肤上那个隐晦的牙印时,停了下来。   然后,压了压。   这个动作像个开关,盛枝郁瞬间又捕捉到另一帧记忆碎片……   是关于这个印子怎么诞生的。   祁返好似也想了起来,得寸进尺般眯着眼睛,声音轻得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你的职业素养呢?”   他的语调暧昧,内容严肃:“主角向你表白,你就这么晾着,白白放着好感度不收?”   盛枝郁一把反扣住了祁返的手,滚烫的手心紧紧烙住了他的动作,声音却轻柔:“阿舟,谢谢。”   尾音带着轻微的抖,听着惹人怜悯。   顾望舟心头微舒,换了情绪:“没关系,你先换,我在门口等你出来。”   然而隔间里,盛枝郁却被祁返挠了挠手心。   “做得不错,不愧是业绩王牌。”   “……”   要不是主角攻在门外赖着不走,盛枝郁真的会把狗血虐文变成血腥悬疑文。   他抬手拽开了他的外套,平息好情绪后,指尖勾住了祁返里面那件宝蓝色的高领毛衣:“这件,脱了。”   祁返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低头看着他的动作,低慢地笑:“不好吧?顾望舟还在外面。”   盛枝郁色泽偏浅的唇略一挑起,狭长的黑瞳泛着冰凌:“你脱不脱,和他在不在外面,有冲突?”   他的动作看着虽然很凶,但因为生病没落多大力道。   祁返端详了片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既然说了是在换衣服,又必须得出圈面对主角攻,那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抢一件现成的衣服。   只不过,祁返不吃这套威胁。   “小郁,你是不是在白月光组太顺风顺水了,所以不知道你说的对我来说压根算不上威胁?”   祁返慢条斯理:“我拿的是渣男剧本,和谁睡,睡多少个,崩不了我的人设。但你……很有可能当场被判任务失败。”   盛枝郁静静地看着他。   “不过,帮你也不是不行。”祁返慢慢朝他伸出手,“我的袖扣呢?”   看着他渐渐霜冻的脸,祁返低声轻笑:“你不会丢了吧?”   是想丢的。   没找到机会而已。   对盛枝郁来说,这枚袖扣就相当于昨天晚上的证据。   祁返要他拿出来,就是当着他的面重申——自己被他睡了的事实。   盛枝郁重新掀起眼睫,黑瞳浸在隔间的光里,退却了先前迂回的耐心。   他抬手触上祁返的下颌,迈步靠近。   “你这么好奇,我有没有丢你的东西么?”   馥郁绵长的果香从他唇齿间蔓延,沾着一点点微醺的酒意,落到祁返的皮肤上,蓦地有种被炙烤的错觉。   他往怀里靠,祁返便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了他的腰,慢步后撤。   “说实话……挺想的。”   “那你想吧。”   盛枝郁的手立刻从他的下颌落到脖颈,手腕施力,很快就将人按到墙壁上。   祁返猜到他会这样,唇角微扬,露出无辜的笑意:“动手?”   盛枝郁懒得和他多说,屈膝压住了祁返的膝盖,蛮横地脱了他的外套,俯身拽住那件毛衣的衣角。   祁返挑眉,还想说什么,温热的唇忽然落了下来,咬住了他的唇角。   盛枝郁是烦这个人再干扰他的任务,顺带着恶心他一下,反正他现在是病人,吃亏的肯定不是他。   却没想到祁返好像就被他这个吻封住,倏地停下了反抗。   盛枝郁一把将毛衣拽了出来,退回距离,挑衅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的舌头尝到了点腥味。   祁返的头发因为他的粗暴脱衣而略微凌乱,但却出乎意料地没什么情绪,淡淡地和他对视一眼之后,转过身把外套重新穿上。   黑色大衣拢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他指尖轻收,腰上那根装饰用的系带随之束紧。   这人的身材比例没得说,窄腰长腿,一收就显了个彻底。   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难道是被刚刚那个吻气到了?   盛枝郁重新看向手上的衣服,宝蓝色的毛衣暖烘烘的,还带一点浅香,他略一屏气,才套在身上。   祁返不知什么时候退到隔间的角落,视线温沉地看着盛枝郁的后颈。   虽然他皮肤白这件事他昨天晚上就清楚,但眼下被这蓝色一衬,像块白得发光的羊脂玉。   ……甚至连那些的痕迹也跟着色艳。   见他随意而凌乱地穿上了衣服,祁返平静地偏过头,低声:“防贼呢?”   盛枝郁轻哂:“你要这么想也行。”   他转过身,准备出门的时候又听到身后的人低声叫住了他的名字:“盛枝郁。”   “……那枚珍珠袖扣,我还挺喜欢的。”   莫名其妙。   盛枝郁懒得搭理,推门而出。   顾望舟正在门口看着表,神情有些许阴沉,但听见动静的时候敛得很快。   “小郁……”他刚想笑,看到那抹蓝的时候又怔了。   盛枝郁不大确定他有没有留意祁返大衣里的内衬,随意抬手挡了一下:“怎么了?”   顾望舟怔怔地看着他。   在记忆里,白月光的衣着向来是岁月静好的浅色系,宝蓝虽然不算多明媚,但乍地出现在这人身上,就有种非常奇妙的化学反应。   固在过去的那个人像突然被上了另一种颜色,剥离了记忆那层灰扑扑的残影。   良久,他挽出笑意:“没,只是觉得这个颜色好适合你。”   盛枝郁略作一愣,随后轻垂下眼。   正欲将那句含羞带怯的“谢谢”说出口,他却微微一顿。   在顾望舟所看不到的身后,隔间的门缝里,祁返正倚在墙边。   头发微乱,神色淡然,略带血色的唇咬着早上剩下的半支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第006章   盛枝郁迟疑的视线被顾望舟察觉到了,他转回过身,但视线落到隔间的时候,却只看到一片空荡荡。   顾望舟瞳色沉了三分,正想细看时,右手被一团又烫又软的东西捏住。   是盛枝郁的手。   他捉住了顾望舟三分一的指尖,哑着声音说:“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先前的异样迅速被驱散,顾望舟低声:“好。”   直到离开酒庄,进了顾望舟的车,盛枝郁吊着的那口气才略微松了一些。   顾望舟不愧是心思缜密的主角攻,这点细节都会注意到。   他靠着车窗,因为身体不适,他换了个靠依的姿势微微低头。   结果一低头就仿佛融进了一团名为“祁返”的空气里,夹带冷意的香从柔软的衣料间沁出来,像绕着他的脖子落了个锁扣。   他眸色微沉,掩上外套打算好好睡一觉时,却又摸到外套口袋里的硬物。   ……那枚袖扣就在这里。   察觉到他情绪的端倪,顾望舟的手探了过来,轻压在他的额头上:“很不舒服?”   盛枝郁敛下情绪,摇头:“只是有点晕。”   “我的错。”顾望舟视线凝着他的侧脸,“你刚从国外回来,还没适应,最需要的就是休息,不应该……”   话没说完,黑色的宾利忽然转了个弯,盛枝郁重心不稳撞在了他的怀里。   顾望舟结实地将人护在怀里,嗓音低肃:“怎么了?”   司机:“先生,前面的车突然变了个道,险些撞上……抱歉。”   顾望舟看向窗外,果然有一辆银色的面包车晃悠着远去,他眉心微蹙,这才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然后,心跳骤然加速两拍。   盛枝郁像一只乖巧的绒兔,脸颊白皙,眼尾发红。   靠在他怀里,乖巧地垂着眼,哑声说:“我休息一会儿,你待会叫我?”   “……好。”   顾望舟以为是小小的意外促进了他和白月光的环抱,却不知这是盛枝郁的惯用伎俩。   每当盛枝郁觉得烦又不想应付的时候,就会制造一些“意外”,施舍一把糖,堵住任务目标的嘴。   半个小时后,车程结束,盛枝郁拒绝了顾望舟的伴送,在管家的照顾下回了盛家。   顾望舟坐在车里,垂眼看着自己的右手。   温度和触感还有余韵,他兀自笑了笑,随后做了个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的动作……抬手嗅了一下。   本意是想挽留温存,但那阵冷香在鼻端回过味时,他却蓦地觉得熟悉。   ……让他心动一晚的白月光身上,竟然有他所熟悉的,好兄弟的味道。   顾望舟凝神的片刻,一颗轻巧的东西碰到他的腿侧,他低下头。   一枚珍珠袖扣静静地躺在车座上,倒影着窗外凉冷的月光。   小郁留下的?   他抬手捡起来,却全然没发现袖扣在指尖触碰的时候,烁过一帧细碎的故障噪点。   ……   氤氲的水雾从浴室里流泻而出,祁返将雾湿的刘海耙梳向后,披着浴袍赤脚走出。   脑海里漾开低低的磁声,一阵波动后,是他的系统沉怒的声音:【祁!返!】   祁返眼尾垂落,光投下一片阴影,不动声色。   【你再这样毫无征兆地屏蔽我……我就得去给组长打小报告了。】   埋怨里带着威胁,像幼稚的小学生。   但祁返毫不在意。   [去。]   【……】   【你就仗着自己业绩好,仗着组长把你当儿子宠。】   系统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串,才迟钝地发现祁返身上的异样。   他的后背至腰侧,除了薄薄的血痂,就是艳红未褪的抓痕,覆盖在饱满匀称的肌肉上,撕出了一种略带凌虐感的诱惑。   系统宕机了半晌:   【……虽然说,上次副本,你为了保护你的贞洁所以伪造事后痕迹,结果因为太拙劣被系统警告……但你也不用这样虐待你自己……】   【难怪你身穿……你是想用这样的痕迹,加倍激起任务目标的内疚感,好让他对你死心塌地?】   【不愧是诡计多端的渣男,明明每次都是靠积分道具跳过亲密互动的,居然连这点细节都要利用上。】   祁返压根没在听系统的揣测,黑瞳眺着露台外的夜景。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系统回归本职,提醒:【任务目标来了。】   祁返在这个副本里扮演的是玩世不恭的渣男,少时骗心,长大骗身,把任务目标弄得遍体鳞伤。   本次的任务对象,是祁家司机的儿子。   这位少年和所有虐文主角一样,恋爱脑晚期,拿学业前途和身体作筹码,妄图用自己的温顺服从去融化渣男。   “祁返……”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青年穿着宽大的衬衣,糯糯地趴在门边。   祁返没有回应,更没有回头,但青年已经习惯这种沉默,压着衣角走到他身边。   即便是系统伪造的单方面事后,他脑海里也有亲密的记忆,所以下意识地走到祁返跟前,想要偎进他的怀里。   然而这次祁返却随意开口:“累。”   圈内都说祁公子的床品还不错,温存前后愿意宠着床伴,但青年已经做了“祁返”的金丝雀一段时间,自然了解他的脾气。   这是不愿意抱的意思,青年脸上闪过一缕局促,依言坐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   思索半天,他的视线落到祁返踩在毯子的赤脚上,像是明白了什么,飞快地转身去找了一双棉拖,然后单膝跪在他跟前:“地上凉,你别赤脚。”   祁返终于有了动静,薄且冷的视线从夜景降到他跟前,淡如审视。   青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揪紧了。   对视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却有碾磨血肉的效果。   看着他紧张的神情,祁返稍稍挽出一点笑:“依晚,谢谢。”   等他穿好鞋后,陈依晚便打算起身,却无意扫见祁返侧腰到身后的痕迹。   他瞳孔轻颤:“这是……我弄的?”   虽然是问句,但他有确切的答案——因为珍惜,又因为怕伤口会惹祁返不高兴,所以再难受陈依晚也会忍着,不敢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果然,话音落下之后,祁返脸上的笑意更深,也更沉了。   “你今晚问题挺多。”   陈依晚脸色煞白。   良久,他又发出了很轻的声音:“今晚你说帮顾先生的朋友办接风宴,是有人在饭局上让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啊。”祁返支着侧脸,散慢道,“哦,也可能有。”   陈依晚像找到了发挥作用的机会,顾不得心口的隐痛,跟声问:“怎么了?”   “有人在生我的气。”祁返像来了点零星的兴趣,和他分享自己的烦恼,“你说,我怎么道歉?”   他明明没说是谁,也没说事因,可陈依晚就是敏锐地觉得祁返现在说的人……就是那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人。   “居然要你考虑怎么道歉……”他扯出一个凄凉的笑容,“是很重要的人吗?”   【……初见虐心值已经贴近历史最高记录了。】   祁返静默了一会儿,给了任务目标一个情绪缓冲期,之后才伸手落到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陈依晚抬起一双兔子似的泪眼看他。   祁返笑:“还是依晚你好,省心省事。”   系统:……   行吧,这下是彻底破纪录了。   不过很快就有人截住了祁返持续增长的数据值。   ——主角攻顾望舟的电话。   祁返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略一挑眉。   按照剧情,顾望舟现在应该把盛枝郁送回家,然后趁机做客,和他聊几个小时叙旧。   怎么想起给他打电话了?   他指尖一拨:“怎么,不陪你的白月光好好燃一下旧情,半夜叨扰我?”   顾望舟低沉的笑传了过来:“他不舒服,不好打扰他休息。”   陈依晚在一旁悄悄地看着祁返,他知道这通电话是顾先生的,却不知道顾先生说了什么,竟然让祁返的情绪明显地回升了些。   “你不行啊。”祁返随口说,“你不是想了他十年,想到去找了个上不了台面的替身么?见到真人反而近情情怯了?”   系统蹙眉:【祁返,注意人设,你是他好哥们。】   “是吧。”顾望舟却没恼,只是随声问,“不过我更想问你,你是怎么知道他要回来的?这事你没提前告诉我,反倒把我接机的机会占了,算是我兄弟么?”   夜幕里的月色被层云拢了过去,祁返眼底映照的光淡了些。   明天大概不是晴天。   他声音在笑,却没有表情:“盛家和你门当户对,既然人回来了,你就抓住机会。”   “不急。阔别那么多年没见,我和他都和当初不一样了,我不着急。”   祁返握着手机,没有回答。   即便只有一丝,他还是察觉到了顾望舟隐约的异样。   果不其然,接下来便是顾望舟语调不明的问声:“听说,你从接风宴离场之后就没再回去了……你去哪了?” 第007章   去哪?   这个字眼斟酌起来有些暧昧,祁返将它在齿尖咬过一遍,回忆起来的,却是奶油质感的霞多丽葡萄酒。   盛枝郁的味道。   “……祁返?”陈依晚的声音轻轻落到跟前。   祁返回神,微抬视线,嗓音柔和:“困了就去睡吧,折腾你一晚上了。”   明显柔和下来的语调,是说给电话那端的人听的,陈依晚还不至于连这也辨不清。   但他还是不可控地陷入了这种顺带的温柔里。   陈依晚转身离开后,电话那端也到末尾。   顾望舟此时的语气比先前缓和了些,又多了些松散:“为养的那只小金丝雀?你倒是归家心切。”   祁返面无表情:“那就这样吧。”   原身是个没什么禁忌的渣男,自然也不在意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   但祁返不喜欢谈论这些。   电话挂断之后,系统略沉的声音传来:   【主角攻在试探你?你在桌子底下给盛枝郁添乱的事情被他发现了?】   说到这里,系统才察觉到祁返这次和以往的不同。   撞副本的情况也出现过,但别说捣乱,祁返甚至是连对方的任务都不清楚。   ……是死对头的缘故么?   祁返没回应,系统只好低声提醒:【你还是谨慎点,顾望舟是个变/态。】   [好骂。]   【……没骂,是真变态,疯起来会玩囚禁、得不到就同归于尽的那种。】   祁返轻撩眼皮。   [嗯?]   系统停顿了片刻,神秘兮兮:【听说这个任务在白月光组搁置了许久,一直压到盛枝郁空出手才开的。】   祁返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白月光组不是一向标榜整体业绩水平高么?这会儿又只能抱大腿了?]   系统:【他是局里唯一一个S+合同,这种阴暗攻本来就该他去接手。】   所谓的合同,就是和快穿局的交易,在快穿局打工积攒满规定业绩后,就能依凭合同,换取愿望。   愿望以本体为基底,可以叠加外貌、事业、时空……与之对应的,愿望越贪婪,合同内规定的难度越高,S+是最高难度。   毕竟野心都是要用危机去喂的。   祁返随意地应了一声,就在系统以为这个话题就告一段落的时候,又听见他问:[盛枝郁他……平时接触的都是这类人?]   【应该吧,不知道白月光组具体怎么安排。】   祁返重新望向窗外,月色殆尽,深瞳没再映出别样的光色。   ……因为有足够贪婪的愿望,所以才去签别人不敢签的合同,接触别人避之不及的目标?   *   顾望舟将盛枝郁送回盛宅那晚,盛枝郁烧到了38.2,被家庭医生一顿折腾后,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盛枝郁刚睁眼,就听见林蔚与深情款款地说:【睡公主醒了?】   【你再迟七秒,就睡满二十三个小时了,惊不惊喜?】   听清楚时间后,盛枝郁迅速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例行屏蔽了系统后,他在浴室的镜子前解开了睡衣——锁骨处大部分痕迹都消了,只有个别还有点浅印。   背后倒是没那么快,依然有几处落在肩胛腰窝。   扣好睡衣,盛枝郁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腰腿,确认那种酸涩感消退大半后,才解除屏蔽。   看着他调开了剧情,林蔚与欣慰道:【看到卷王复活了,我就心死了。】   [好死。等我过了副本就去给你烧香。]   【……】   【严格来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直接折现可以吗?】   盛枝郁嗤笑了一声,让系统调出剧情。   ——那天的“接风宴”后,主角受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卑劣的替身,悄无声息地搬离了主角攻的住所。   他本想断绝交集,怎么知道才回到旧家,就收到一封邀请函。   盛家要办隆重的晚宴向圈内人介绍归国的嫡长子,碍于人言,也将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盛枝郁血缘关系上的弟弟——大度地将他接了回去。   这种行为看似胸怀宽阔,实际上是将他私生子的身份公之于众,断绝了他和所有名门望族往来的可能。   盛枝郁刚浏览完毕,房门便被敲响。   是盛家的管家,轻柔尊敬地问:“大少爷,您的客人来了,夫人问您身体情况如何,能否起身下楼?”   【来的人是顾望舟……和祁返?】   林蔚与说完,飞快地扫了一眼盛枝郁,却见他面无表情地从衣柜里取了件枣红色的衬衣。   盛枝郁房间的露台下方就是花园,他刚换好衣服,就隔着落地窗看到楼下的祁返。   他应该是陪顾望舟来的,眼下懒散地站在郁金香花丛边,似乎是在和人说话,视线微垂。   盛枝郁正打算回头,却看到另一袭身影从室内走出,贴到祁返身边。   自上而下距离稍远,看不清脸,却看到那人抬起手向祁返喂去了一匙糕点。   【那是祁返和他的任务对象吧?玩世不恭大少爷和金丝雀。】   【渣攻的手都是长来装饰用的吗,吃个东西都还要人喂。】   林蔚与话音刚落就被打了脸,祁返含笑拒了那块糕点,低头说了句什么,那只小金丝雀就走了。   有的渣男不只是手,嘴也是装饰的。   盛枝郁正想这么回,却发现楼下的人猝不及防地抬眼往他的方向望来。   正午的日头烈,落在祁返的脸上洋洋洒洒一片碎金,他眯了眯眼,眼下那道红痕一下鲜明了起来。   盛枝郁因发烧当宕机的脑回路终于开始重新运转——这伤疤是花瓶碎片划出来的,那不就代表祁返也是身穿?   想到这里,他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握拳。   有了这两天的缓冲,酒店那天晚上的记忆他已经记起了大部分。   ……初次生涩,痛肯定是免不了的。   但盛枝郁意识不清,不知道怎么纾解,所以怎么暴力怎么来。   祁返给他留了多少牙印,他就还了多少抓痕。   想到这里,盛枝郁一把拽拢了窗帘。   犹豫片刻,他问林蔚与:[祁返的任务……能查到吗?]   【?你准备回击他的桌下之仇了?我查一下。】   片刻后,林蔚与讶然道:【查不到,终端显示我的权限不够。】   权限不够?   可从业绩上看,祁返和他旗鼓相当,等级应该也是差不多。   他居然查不到祁返的任务进度?   林蔚与再尝试了几次,结果依然是颗粒无收。   [算了。]   盛枝郁推开门。   见机行事吧。   客厅很热闹,盛夫人亲自为来客沏茶,笑容满面地在和顾望舟聊着天。   虽说盛家早年对主角攻有收养之恩,但那也不过是往事一件。顾望舟现在是叱咤商界的新贵,如今的顾家在他手里早已不只是名门望族那么简单,没有人敢怠慢他。   “小郁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大好,总容易感冒发烧……”盛夫人说着便瞧见盛枝郁,连忙起身,“小郁下来了,赶紧过来,望舟等你很久了。”   盛枝郁轻着脚步靠到桌前,视线微落。   顾望舟眉宇间拢着极轻的冷色,本就深邃的轮廓乍然现出三分压迫感。   主角攻情绪不大好,盛枝郁猜是因为和主角受吵了架。   “醒了。”顾望舟撩起眼皮,看向他时那阵暗色淡了不少,“身体怎么样了?”   “还好,退烧了。”   顾望舟站了起来,抬手朝他额头探去,察觉盛枝郁紧张地攥住了毯子,转成了轻碰他的脸颊,目光更柔:“是不烫了。”   盛枝郁顺着他的手背轻贴了一下,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有点担心你。”顾望舟语调温柔,还有对病人丝丝的哄意。   说完,他的视线落到盛枝郁的领口,在那抹枣红色上凝了片刻,旋即落下。   剧情推进和好感度收集目前都算顺利,盛枝郁本来在规划进度,余光却忽然捕捉到顾望舟一落而过的眼神。   ……不知是有意无意,他往露台扫了一眼。   盛枝郁不动声色地敛下眼,主动以主人的姿态开口:“外面风冷,祁先生怎么不进来坐?”   在露台外懒洋洋地晒着日更的祁返回礼一笑,随后眼神示意了一下身侧的陈依晚。   陈依晚乖巧地走到正厅里:“盛先生下午好,听说你生病了,身体还好吗?”   “还好。”盛枝郁轻轻颔首。   桌上的话题很随意,大多都是金丝雀在说,盛枝郁偶尔会回答一下和晚宴相关的问题。   “小郁,”顾望舟忽然叫住了他的名字,“那天看你穿宝蓝色好看,给你订了一件衣服。”   陈依晚捧着茶杯,余光却发现一直游弋在话题外的祁返似乎回了下神。   顾望舟将一个盒子递了过来,盛枝郁有些意外,就听见顾望舟说:“试试看合不合身?”   盛枝郁应了声好,顾望舟便陪着他上了二楼。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陈依晚视线随到楼上,轻声说:“顾先生……真宠盛先生啊。”   生病了亲自来探望,还会随手带礼物。   陈依晚不由地悄悄地看了一眼祁返,却猝然对上他含笑的视线。   明明那是笑容,陈依晚却心头一怵。   “我要怎么理解?”祁返托着下巴随意地笑,“你是只是单纯的羡慕……还是在趁机埋怨我?”   ……陈依晚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祁返的怒点不好揣测,但从未有如此一刻觉得他阴晴不定。   他有些紧张地垂下眼,摇了摇头:“没……”   祁返挑了下眉:“我对你不好,不应该是你向我发脾气么?怎么你还一副害怕的样子?”   陈依晚不敢再说话。   祁返看了一会儿,似欣赏够了,才低声道:“那未必见得是宠,也有可能是试探。”   楼上。   盛枝郁在卧室打开盒子,才发现里面是一件黛蓝色的大衣。   【……主角攻是色盲?】   宝蓝色和黛蓝色分不清?   盛枝郁看了片刻,将随意披着的外套换下,整理好后打开了门。   顾望舟就站在门前,颀长的身影遮住了光,抬眼的瞬间有些郁然。   盛枝郁大方地抬了下袖子:“这好像不是宝蓝色?”   顾望舟看着他的表情,似是端详,又带着点无法捉摸的打量。   见盛枝郁脸上露出了疑色,他才轻笑了下。   “本来是想选宝蓝色的。”他上前牵住了盛枝郁的袖子,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但看到了这件,忽然又觉得那个颜色不适合。”   盛枝郁看着他的动作,笑了下:“所以,你骗我?”   “不是骗。”   顾望舟望着他的眼睛,挑了个词,“我想当做惊喜。”   ……端着一张事故脸说惊喜?   脑回路果然不一般。   盛枝郁没说话,顾望舟的指尖顺着衣袖,一路上延到他的领口。   并没有触碰,但指尖的凉意却沁了过来……是一种让人不适的寒。   像是冷血的蝮蛇攀缠而上。   顾望舟唇角略微上挽,似是在笑,却又毫无温度。   盛枝郁眼睫垂着,他早上起床的时候就观察过了,领口下面这一片的痕迹已经散了大半,但锁骨下面还残余着一枚淡红。   如果顾望舟将他的领口压下,是能看到的。   ——他在试探些什么?   顾望舟的指尖捻住了他那件枣红色的内衬,像是在感受布料的温度,良久,才徐徐松开。   “领子折上去了。”他笑了笑。   盛枝郁望着他落在阴影下的脸:“一时太高兴,没注意。”   “这样。”顾望舟松开衣领,又用指尖触了触他的颊边,“那我可以理解成你很喜欢吗?”   “当然喜欢啊。”盛枝郁说,“你送我的都喜欢。”   “那就好,”顾望舟抽回手,落到口袋,“我觉得这个颜色更适合,还有一个原因。”   “那天送你回来的时候,有东西落在我车上了。”   看着那枚珍珠袖扣,盛枝郁垂落的瞳色沁了三分冷。   难怪顾望舟总有股抑在最深处的风雨欲来。   ……原来是察觉到了。   “昨天你不舒服,所以我暂时保管了一下。没想到回去之后做了个梦,刚好梦见你戴这枚袖扣。”   梦里,其实有更异常的画面……比如祁返也戴过这枚袖扣什么的。   但顾望舟并没有说。   他的黑瞳平静而深邃:“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这些花哨的东西……喜好改变了?”   顾望舟从小在尔虞我诈中摸爬滚打,对“反常”有条件反射式的敏锐。   白月光是个极度简洁雅致的人,不仅是衣服只穿素色,这些细小饰品更是一切从简。   林蔚与看着他波动的情绪值搓了搓胳膊。   【不愧是3A难度的任务对象,这心是藕做的吧,眼那么多。】   顾望舟的指尖落回袖子边缘,盛枝郁里面穿的并非衬衣,无法佩戴。   他似有些可惜,只能将袖扣放在盛枝郁皓白的手腕上:“果然还是这个颜色更衬一些。”   袖口有些凉,触在皮肤上的感觉不好。   顾望舟却似全然无觉:“小郁,你觉得呢?”   盛枝郁抬起视线,望进了那双如网般的视线里。   寂静秒余,他轻轻莞尔,刚准备开口时,另一阵脚步声涉进。   顾望舟回过头,看着站在楼梯口的人。   祁返唇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有一丝打扰的意外,但他很快调整过来。   “我有点事得先走,跟你说一声。”他平静地走向顾望舟,“顺便给你拿个东西。”   他手里有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这是小郁回国之前托我找珠宝师订做的东西。”祁返递交到两人跟前,“不过那天我疏忽大意,漏了一只。”   金丝礼盒中间躺着的,是一枚白珍珠袖扣。   和顾望舟手心那枚款式相同,颜色却是泾渭分明。   盛枝郁定了一眼,视线缓缓上抬。   祁返望着他,笑意散漫:“情人扣么,当然得一双才配。” 第008章   祁返的眼神太淡,让顾望舟无法判断他此刻的情绪。   这人表情淡冷,不似动了喜怒,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   控制终端前的林蔚与看着这份不在剧情上的礼物满头问号。   盛枝郁抬手接过包装精美的盒子,垂着眼,声音很轻地道谢:“时间匆忙,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这是阿舟给你挑的衣服?挺合适。”祁返笑笑,回头看了顾望舟一眼,“走了。”   “祁返”本就是花花大少,从小只有收礼物和无视礼物的经历,压根不清楚礼物为什么要上心,确实是能做出这种粗心大意的事来。   二楼的走廊里一时只剩寂静。   顾望舟转过眼,却发现跟前的人只是握着礼盒不说话。   盛枝郁病未痊愈,脸色本就有些白,而在沉默的间隙,长睫尾处又染了红,一时间楚楚可怜。   “……情人扣。”顾望舟后知后觉才褪了三分语气的冷调,低声追问:“小郁,这是给我的吗?”   盛枝郁在心里数了沉默的秒数,开口时声音已经掐得足够沙哑:“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顾望舟暗眸垂沉,情绪藏在黑瞳之中……他居然因为一场梦对小郁生了猜疑?   【看样子他刚刚好像因为误会了什么所以在生闷气……你要不趁热打铁,收割一波他的悔意值?】   悔意值?   这在顾望舟身上,怕是比爱意值更难采集。   盛枝郁不言不语,只是抬手轻轻地捉住了跟前的人的袖子。   他穿的是正装,里面有白色的衬衣。   盛枝郁将上面冷银色的袖扣置换下来,把那枚白珍珠扣了上去。   “你还没回答我,是因为讨厌?”   “不,我很喜欢。”   话音落下,顾望舟带的手便抚到盛枝郁的脸边,微微用力,托住了他的脸。   比记忆中的年少时清瘦一些,眉眼墨色更浓,其他没有差别。   顾望舟的视线扫过他的眉眼,顺着落到他的唇,沿着唇线游过一遍。   两个人的距离骤然缩短,呼吸一点点侵染交织。   疑似亲密的举动却有浓烈的侵略感,顾望舟低沉的嗓音徐徐而来:“谢谢。”   在剧情里,顾望舟确实和白月光有不少情人间的举动……但第一次接吻并不是在这个时候。   盛枝郁见识过局里暴力收割爱意值的反面案例——不是水到渠成的亲密,容易招来轻贱和厌倦。   思索对策时,盛母的声音从楼梯传来:“小郁,望舟,你们……”   顾望舟眼睛微眯,看着眼前的人趁势后退。   “我妈。”盛枝郁小声地提示。   顾望舟深瞳渗出一丝凉,抽回手,不动声色地站直了腰。   但他还没来得及转身,衣袖又被向后牵动。   然后,刚刚的指尖就被盛枝郁轻轻握了一握。   顾望舟顿在原地,听到耳边的人轻声说:“那枚情侣扣,我也会带的。”   看着满心欢喜地向母亲展示衣服的盛枝郁,顾望舟指尖碰了碰那枚白珍珠,掩盖在沉瞳上的阴翳终于褪去。   *   慈善晚宴开始,酒光灯色,衣香鬓影。   顾望舟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没有能闲暇一夜陪盛枝郁出席这种场合的时间。   盛枝郁接待了不少客人,应付累了,找了个借口遛到后花园喷泉池边歇着。   【世纪疑惑,祁返到底是不是属叮当猫的?】   在顾望舟走之后,林蔚与翻了三次剧情,都没找到任何和“袖扣”相关的部分。   祁返是怎么知道他家小郁会被为难,还能掏出一枚同样款式的袖扣来?   最重要的是……那人前两天不是还恶意搅局来着?怎么今天又在帮忙了?   [不知道。]   盛枝郁随意地应完,垂眼看了下手边的袖扣,孔雀绿在光色暗淡的夜里像一只黑色的眼睛。   【那既然说是情人扣,祁返为什么要找颜色截然相反的白珍珠?我怎么感觉那么不对劲呢?】   林蔚与嘀咕了半天,最后只能寄托于盛枝郁,希望他帮忙答疑解惑。   然而小郁半个字都没搭理他,而是凝着喷泉对面的另一道人影。   [那是祁返的金丝雀?]   被无视的林蔚与憋了口气,闷声道:【是。】   陈依晚出身普通,自然是没有资格被盛家邀请,所以他能出现在这里大多是因为祁返的原因。   渣攻组的都那么懒散,能随便把任务目标一个人冷着不管么?   盛枝郁想到什么,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五分钟后,管家给他送来一个包装严整的袋子。   盛枝郁提着袋子,刚往陈依晚的方向走去,就听见一把不善的声音。   “你就是祁返现在养着的那个小珠宝师?”是个男的,穿着一身像模像样的白西装,说话却尖酸,“他倒是爱好广泛,什么人都想集个邮。”   这号路人甲显然是“祁返”玩过又遗弃的某某之一,找准机会就打卡似地跑来找事。   林蔚与以为盛枝郁只是路过看一眼,却没想到他站到了陈依晚身后。   “能用集邮去形容别人的感情事,黎先生的认知和刻薄倒真让人开了眼。”   盛枝郁情绪不重,唇角甚至还挽着笑。   这位黎姓少爷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盛枝郁,刚刚还高高在上的其实轰然塌落,脸瞬间涨红了。   “我,我不是……”姓黎的丑容被识破,无地自容,仓皇地离开了喷泉池。   陈依晚低下头:“谢谢盛先生。”   盛枝郁笑了下,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请帮我转交给祁先生。”   陈依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手去接。   盛枝郁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双手上的伤痕。   有一道血口子还艳着,血湿覆盖在上面。   “你的手?”   盛枝郁顿了一下,想起刚刚那人嘲讽的话。   陈依晚是珠宝设计师。   然后,他几乎是立刻又想到了那枚白色的珍珠袖口。   盛枝郁其实也疑惑过,祁返是怎么用这么短时间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一款一模一样的袖扣来。   “哦,我就是做了点手工活……”陈依晚习惯了和世家公子打交道时的自轻,收拢了指尖把伤口藏起来。   盛枝郁面无表情地转身:“过来,我帮你上药。”   祁返那只渣男,利用完别人连点伤药都不给么?   陈依晚一时受宠若惊,他本意想拒绝,可却又感受到这位盛先生和风细雨下的强势。   慈善晚会办的庄园是盛家的产业,盛枝郁很快将人带到书房。   药品已经提前让管家备好了,他取出医用棉签。   陈依晚连忙摆摆手:“我自己来就可以。”   “你两只手都有伤,要怎么上药?”   盛枝郁垂落的眼睫上抬,漂亮的眼折盛了一汪清亮的光色。   陈依晚感觉自己心口因由不明地砰动了一瞬,然后就乖乖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医用酒精触到伤口的时候,他察觉陈依晚抖了一下。   盛枝郁心里道了句麻烦,很轻地吹了一下:“这几天注意点。”   陈依晚神情有些恍惚,无意识地攥着自己的双手:“谢、谢谢您……”   盛枝郁正想打发他回去,又听见他局促地道:“能问一下,您为什么要帮我吗?”   林蔚与见缝插针:【卑职也想知道,能否给卑职一个明示?】   “见你是祁先生的朋友。”盛枝郁找了个妥帖的借口,然后顺理成章地问:“对了,他人呢?”   陈依晚的眸色一下暗沉了下来,支吾了片刻,低声:“我不知道。”   ……渣男又跑到哪个角落浪去了吧。   盛枝郁看着他这幅局促的样子,放下东西:“走的时候记得把那个袋子带上。”   陈依晚反应了一下,这才明白盛枝郁的意思是,他如果觉得在外面尴尬,可以在这里留一会儿。   他张嘴又想说些,书房的门却被敲响。   叩叩两下,不轻不重。   盛枝郁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顾望舟。   走廊的灯光较之昏暗,顾望舟半张脸遮在阴处,开门时先看了眼书房内。   陈依晚猝然和他对上视线,被他眼底藏着的冷骇了一下。   像是被蝮蛇凝视,有种浓烈的警示意味。   而在看清书房里就他们两个人后,顾望舟垂下眼,语调轻了三分:“怎么在这里?”   “遇到陈先生,见他受伤,帮忙处理一下。”盛枝郁将他刚刚一晃而过的冷色收尽眼底,仰头看着他,“你在找我吗?”   “嗯,问了一圈说你不见人。”顾望舟说,“拍卖快开始了,陪我去看看。”   “好。”盛枝郁抬手挽上他的袖子,“那走吧。”   顾望舟嗯了一声,临走前再看了眼陈依晚,忽然笑:“联系不上祁返?”   盛枝郁表面无异,但神经却微微扭紧。   陈依晚滞顿了一下,小幅度点点头。   顾望舟:“兴许是把你忘了,你先回去吧。”   书房寂静下来,灯光将陈依晚的脸灼得尤为苍白。   正当他准备带上东西离开时,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赫然是——祁返。   陈依晚飞快地接起电话:“祁返?”   “……在哪。”祁返的声音却格外沙哑,连呼吸都是急促的。   “在拍卖晚宴的庄园里……你怎么了,你声音怎么这么虚弱?”   “哦,那不远。”祁返轻之又轻地笑了一下,“来车库。”   陈依晚走下停车场,在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里找到祁返。   祁返换了身衣服,脸色微白地靠在后座,见他来时懒洋洋地掀起眼皮。   他神色极淡地扫了一眼气喘吁吁的陈依晚:“跑那么急干什么,我又没催你。”   陈依晚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又看到车座下染血的红布。   他脑子里瞬间一团乱麻,下意识道:“你受伤了?”   祁返没应是与不是,只问:“城南那套别墅的地址,你还记得吗?”   陈依晚内疚地摇摇头。   看样子是不记得了,祁返按了按眉心,正在想如何描述路线时,又听见他低轻的声音:“是不能回家吗?”   祁返微垂的眸中掠过一丝冷,没有否认。   “那先去处理伤口。我……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处理。”   陈依晚小心翼翼地想去扶祁返的手,后者却不动声色地避开。   “带路。”   拍卖开始了,盛家的宾客都在会场,后花园没什么人。   直到书房,祁返看到那个被他落在桌子上的袋子,才明白陈依晚为什么会把他带到这里。   “你见到盛枝郁了?”   陈依晚把刚刚用过的药箱抱出来:“嗯,盛先生托我给你带东西。”   祁返靠在椅子上低声道:“把门关上。”   陈依晚道了句冒犯,反锁上了书房的门。   “会处理刀伤么?”祁返问。   陈依晚吓了一跳:“什么?”   “嘘,小声点。”祁返没有细说,而是接过了医药箱,话题又延回了刚刚:“他只让你给我带东西?”   陈依晚看着他先开了外套,里面的内衬一片血红,一指长的刀口鲜血淋漓。   祁返先用蒸馏水洗了一遍伤口,没听见他的回应,掀起眼皮扫了一眼。   陈依晚回过神:“嗯,只是这个。”   “如果只是让你给我拿东西,为什么你来这里,还知道药箱放在哪?”祁返不冷不淡,“瞒了我什么?”   陈依晚没想到他那么敏锐,只好把手摊平:“盛先生看到我手上的伤,带我来处理一下。”   祁返清理的动作顿了一下,扫过他的伤口,平静道:“珠宝师不去摆弄钻石,去干什么粗活了?”   陈依晚脸颊红了一瞬,只好把自己口袋里的另一枚半成品袖扣拿出来。   “……你昨天不是问我,仿一枚珍珠袖口要多久么?”陈依晚说,“我尝试了一下,有点着急,把手弄伤了。”   祁返看着那枚大致同款,但细节上还是略有差别的袖口,笑了下:“你倒是挺努力的。”   陈依晚垂着眼。   祁返调整了一下姿势,才重新换了干净的纱布:“手给我看看。”   意识到他是要帮自己处理伤口,陈依晚摇摇头:“没,盛先生帮我擦过药了,你先看看你的伤口……出了好多血。”   “他帮你擦药?”祁返却好像没听到他后半句话,“不是他带你过来,让你自己上的?”   陈依晚终于发现,祁返好像只对和盛枝郁有关的话题格外上心。   祁返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而是继续处理伤口。   陈依晚虽然被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反应过来,祁返现在处理伤口的手法太过粗暴。   “……不能去医院吗?”他小声问,“刀口很长。”   “哦,忘带医保卡了。”   陈依晚:“……”   陈依晚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个玩笑,而自己又错过了笑的时机。   他犹豫了一下:“要……找顾先生帮忙吗?”   祁返轻阖的眼慢慢睁开,垂落的眼睫拢着一片暗光。   “不了,没多大点事。”   【你要是实在是疼……我刚刚看到盒子里有一盒布洛芬。】   好一盒布洛芬。   虽然伤口在脱离副本后就会消失,但经历的痛是实打实的。   祁返神色漠然,没说话。   ……顾望舟对他的敌意好像莫名其妙地变大了。   系统看着他的伤口有些无奈:【……说了让你别去招惹变态,后悔了没?】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以顾望舟那个性格,不做点什么,他又怎么会罢休。]   而且,不过是无意遗漏的小饰品而已,顾望舟怎么会那么在意那枚袖扣?   书房又静了下来,祁返实在是不习惯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抬手:“你做的袖扣呢?”   指尖因为失血有些凉和苍白。   陈依晚这时候倒不好意思了:“还差一点。”   祁返:“手举着累。”   那枚袖扣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手上。   陈依晚本以为他是用来打发时间,没想到祁返看得很认真。   他有些紧张,小声问:“当时你说把照片上的黑珍珠换成白珍珠,我试了一下,效果很好。只是我手不够巧,没嵌好。”   “嗯,没关系。”祁返抬起另一只手,把半成品放到手腕上,偏脸看了一会儿。   陈依晚以为是这件物品入了他的眼,神情略微有些期待,就又听见祁返哂道:“我本来也不喜欢白珍珠。”   他脸色骤变惨然。   话音刚落,开门的声音传来。   是收拾房间的女佣,管家和她交代过,大少爷带了客人到书房,所以需要她去清理。   陈依晚迅速地站了起来:“我们是盛先生的朋友,受了点伤,所以,所以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女佣本来就有些错愕,又被他这样的反应惊到了,手里打扫的工具落下。   祁返按了按眉心,轻叹了一口气。   陈依晚的慌张到底是让人觉疑,女佣很快将这件事告诉了管家,管家又复述给盛枝郁。   彼时盛枝郁正在拍卖场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他看了一眼时间。   这个点差不多就是主角受出场,遭受炮灰讥讽,然后顾望舟碰见,两人推拉的时候。   他有间隙去看陈依晚捅了个什么篓子。   挂断电话,他给顾望舟发了个暂时离场的信息,便快步走向主宅书房。   陈依晚正紧张地跟着祁返下楼,猝然扫见楼梯下的盛枝郁,整个人又慌了。   倒是祁返,明明受了伤却依然拒绝他的搀扶,散漫自持地站在楼梯上。   漆黑的双眸隔着短短的距离,和楼下的人对上视线。   随后,他长睫轻敛,懒散道:“盛先生怎么在这里,有东西忘了?”   盛枝郁没回话,先看了眼陈依晚,随后才开口:“我叫了医生。”   陈依晚看着一步步朝他上来的盛枝郁,本来还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的慌乱惹了祸。   他正纠结着要怎么委婉地和盛枝郁解释,肩膀就被轻搭了一下。   祁返把装着毛衣的袋子递给他:“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你,你先回去,如果有人问起我……你不知道。”   陈依晚一怔,随后点了点头。   盛枝郁在书房里没见到带血的东西,应该是被他收走了。   但他看了眼医药箱,里面的纱布少了半卷。   伤口应该不深。   他微微侧目,正打算回头问陈依晚是什么情况,却发现跟进来的只有祁返。   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明明和陈依晚在这里的时候也没觉得逼仄,偏偏祁返出现……盛枝郁倒觉得这里的空间好像变小了。   祁返轻轻扭住了门锁,颀长的身影倚在门上,慢慢地掀起了自己还算规整的外套。   盛枝郁看到了那随意处理的伤口,眉头微蹙。   祁返发现了他的视线,然后故作憔悴地放慢了声音:“盛先生,你觉得我还有救吗?”   盛枝郁压在桌上的手力道加深了三分,然后熟练地把林蔚与屏蔽之后,平静道:“你这种治好也会流口水。”   祁返:“……”   因为没有外人,盛枝郁倚在桌子上,长腿抵着桌角:“把伤口露出来看看。”   “我刚包扎好的,你只是看看就要我揭开?”祁返坐在他的对面,一副虚弱的样子,“建议谁要打开谁负责重新包扎。”   盛枝郁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耳朵不好使。   他明明说了待会医生要来,到时候会有专业的人替他重新包扎,他在这里犟什么?   盛枝郁重新抬起眼看向门外,半晌没听到动静,才问:“你的金丝雀很乐意帮你包扎,他人呢?”   “他想家了。”   “……祁返,你真伤到脑子了?”   见盛枝郁彻底没了当白月光时的那副岁月静好,祁返没忍住笑了出声,但又牵动了侧腹的伤口,他忍了忍。   抬头的时候,才发现盛枝郁完全没在看他,而是低头拿着手机在发消息。   祁返挑了下眉,嘴唇抿过正想要找一杯水,跟前的人却又动了。   盛枝郁走到他跟前,俯身掀起了他的外套,然后揭开了上面的纱布。   揭了一半,他先看到的是一道抓痕,从小腹蔓延到后腰。   盛枝郁自己身上的痕迹其实已经散得快看不见了,但这一道还是鲜明赤红。   他动作一顿。   ……自己抓的时候力道这么大么?   祁返现在的姿势躺靠着,近距离地和他对着视线:“怎么,要给你的作品署名吗?”   盛枝郁先前的尴尬因为这句话无影无踪,他哂了一声:“这点伤你用纱布裹着?”   祁返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比较金贵。”   盛枝郁懒得再搭理他,顺着再往下揭了一半,终于看到了血。   祁返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的表情,盛枝郁应该是不喜欢血,脸色很快凝重了下来。   所以他才不想让别人看伤口。   ……不过,盛枝郁既然是讨厌,那为什么又主动给陈依晚上药?   “顾望舟弄的?”盛枝郁问。   祁返又笑了,伤口上随意包扎的纱布晃动了一下。   盛枝郁蹙着眉,怕牵动伤处,松开了手。   祁返问:“我是他好兄弟,他有什么理由请我吃刀子?”   盛枝郁凝了他一会儿,随后表情复杂:“我没想到你还挺单纯。”   话里的嘲讽意味很浓,祁返听出来了,却欣然当做没明白:“谢谢夸奖。”   盛枝郁冷哼一声,并没有相信祁返说的话。   盛枝郁起身,正打算退开距离回到桌子边缘,祁返忽然捉住了他的无名指和尾指。   只是轻轻牵住,没有用力,不知道是因为伤口限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盛枝郁只能就这么停住,冷冷地扫他一眼:“干什么?”   祁返没有回应,而是看着他的手。   盛枝郁的手腕白皙偏细,下来的五指又长又直,被他轻轻这么一捉,很快染开了粉。   片刻后,祁返轻声笑:“你还挺适合黑珍珠的。” 第009章   指尖相触的时候,两个人的体温相互交换。   只可惜祁返的手太冷,覆在盛枝郁的指尖上,像落了一层冻人的霜。   ……和那天晚上的温暖不一样。   盛枝郁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莫名其妙地回忆着什么,挣开了他的手,转而掐住了祁返的下颌。   这人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指尖触压的地方只有骨头,连捏着的愉快都难以提供。   盛枝郁视线微垂,却一下撞进了祁返漆黑的瞳里。   因为光影被自己遮去,祁返此刻的瞳上覆着一层浅浅的影,视线坠了了下去时,有种触不及底的幽然。   盛枝郁后知后觉自己是又无形地落了下风,手上的力道加重,俯身靠近了这张让他相当不高兴的脸。   祁返微仰脸,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盛枝郁自下而上地观赏了一会儿他的表情,渗出一丝笑:“你的系统离家出走了?”   祁返的视线不由落到他的唇角,又很快回升:“……找他有事?”   盛枝郁冷笑,捉住了他的手腕,粗暴地将他扣在了沙发的靠背上。   先前的顾忌都成了假象,祁返感受到伤口撕扯的痛后眯了下眼睛。   “嗯,和他说一声,他宿主脑子烧了,劝他重新找户好人家。”   祁返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渗出了一丝笑:“一般人会在这个时候放狠话么?”   盛枝郁自上而下地看着祁返的脸,漂亮的眼睛弯起一点弧度,嗓音却是寂冷:“祁返,是这一招在你的渣男行为图鉴里特别好用,所以也想对同行试试?”   他实在捉摸不透祁返的想法,这人干什么都有种随心所欲的感觉。   偏偏这人这样玩票的态度,还和他的业绩不相上下。   祁返轻侧了下脸,像是思索,又回望着他:“这样啊……那你觉得效果怎么样?”   盛枝郁松开手撤回距离,从口袋里摸出在震个不停的手机,面无表情地垂下眼:“不怎么样。”   祁返视线随着他退离,直到眼前的光线不再被遮蔽,他才舒展了一下自己刚刚被握着的手腕。   明明没怎么觉得疼,但上面的手印倒是不浅。   他像是找到了乐趣,扬起手腕正准备控诉,却见正在接听电话的盛枝郁眉头微蹙。   “……是有什么事么?”盛枝郁视线微侧,落到书房的古钟上。   “好,我知道了。”   电话看着并不愉快,盛枝郁挂断之后,转向祁返:“你换个积分道具,让你的系统把你传送回去。”   祁返歪着头:“我这个副本没做完,目前没有积分。”   盛枝郁眉心一跳:“以前的积分呢?”   “玩着花完了,那玩意儿出了副本就是数字,总不能存着?”   盛·每个副本都存着·枝·从不乱用积分·郁:“……”   既然没有积分……盛枝郁视线巡了一圈,落到祁返隔壁的梨花木茶几上。   祁返随着他的视线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樽漂亮的瓷瓶,上面才换了新的花束,娇艳欲滴。   他的语调捎了些无奈:“……又是花瓶?”   话音刚落,盛枝郁已经伸手掐住了瓷瓶的瓶口。   砰。   名贵的瓷器碎响清脆,百合落了满地。   盛枝郁一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祁返:“看来你对花瓶没什么阴影。”   祁返姿态从容,倚在沙发里含笑看着他:“可能是因为我蛮喜欢那个play。”   盛枝郁觉得简直无法和这人交流。   他垂首捡起了一块碎片,指尖略微用力,鲜红的血便淌了下来。   掌心沁到指缝,很快沾湿了大半只手。   祁返抬眼:“盛枝郁。”   不知是不是盛枝郁的错觉,总觉得他的声音好像比刚刚要冷些。   “那样的play一般不伤己。”   “是么。”盛枝郁终于捉到了他语调里的那丝变化,莫名有种像找回了场子……那点起因莫名的胜负欲得到满足。   那块染红的瓷瓶被他扔回地上,盛枝郁回头露出一个略带嘲弄的笑容:“我一向玩挺大的,所以跟你的那个晚上真的不算什么。”   祁返的眸色落上一层凉意,正欲开口,敲门声刹在门口。   “小郁。”顾望舟的声音隔着门,喜怒难辨,“你受伤了?”   盛枝郁眼神瞬间沉了下来,压低声音道:“现在,躲起来。”   ……在刚刚那通电话里,盛枝郁的私人医生委婉地表示自己无法到来。   原因是不在本市,详尽地询问了他是什么创口,何时受的伤。   很明显是受了别人的命令,要问个水落石出,只可惜套话的技巧不太熟练。   顾望舟只敲了两下门,随后便听到了门里的动静。   如他所料,有一丝慌张和意外。   一颗脑袋从门缝里冒了出来,然后是眼神闪躲的盛枝郁:“……不是让你在会场等我吗?怎么过来了。”   顾望舟手边燃了根烟,在盛枝郁说话的时候侧过脸吐出大半,轻缈的雾使他的神色有些冷晦。   “担心你。”顾望舟俯身,鼻息有香烟的余雾,“才病好,怎么又受伤了?”   盛枝郁仍是留着一颗脑袋在门边,小声说:“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处理好了去找你。”   “盛枝郁。”顾望舟俯身望住了他的眼睛,语气比先前重了三分,“让我看看你的伤。”   呵,不愧是狗血虐文里的男主。   两句不和就要用命令的语调了。   盛枝郁薄唇轻抿,打开了门,将一直虚握着的手抬了起来。   血液鲜红刺眼,顾望舟的瞳孔骤然一紧:“怎么弄的?刀伤?”   “不是……”盛枝郁像个犯错的小孩,心虚地往书房里看了一眼。   顾望舟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扣着盛枝郁的手腕就将他带到沙发上。   不等盛枝郁解释,他转头找到了医药箱,俯身靠近。   “……别。”盛枝郁急声开口的时候,顾望舟已经单膝跪到了他跟前。   男人的身形微幅顿了一下,脸上却没有表露,而是认真地替他处理着伤口。   手心的口子不浅,血还在流,顾望舟一心挪到为他处理伤口上,没有察觉盛枝郁眼底一晃而过的嘲弄。   盛枝郁垂着眼,低声道:“花瓶碎的时候七零八落,我还没打扫干净,你这样会受伤的。”   顾望舟抬了他一眼:“能有你伤得重?”   盛枝郁没再说话。   顾望舟没让盛家的医生过来,倒是让自己真刚出完差的手下连夜从机场赶来。   书房太过凌乱,处理伤口的地点便转移到客厅。   顾望舟本想处理完伤口后和盛枝郁独处一会儿,结果不知道盛夫人和盛先生从哪收到消息,火急火燎地就从会场赶了过来,围着儿子心疼不已。   林蔚与在他从书房出来便解除了屏蔽,他虽然不知道盛枝郁在那半个小时里干了什么,但出来就看到主角攻瘫着一张脸站在人群之外。   望向盛枝郁的眼神里依然还有些复杂。   听完前因后果,林蔚与拿起了屠刀:【玛的,这截藕还要暗搓搓地猜多久?】   [以顾望舟的人设,估计要猜到寿终正寝。]   盛夫人看到医生帮盛枝郁处理伤口时换下来的纱布就头晕,红着眼睛一直问他手疼不疼。   盛枝郁笑着摇头,随后就替看见盛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恨恨地瞪了一眼盛先生。   她咬着声音:“早就说了这是我们小郁的大事,不该让那个丧门星回来,你非不听,现在好了,你是对得起你那个流落在外的小儿子了,小郁倒是吃了苦……”   盛枝郁垂下眼。   [主线推进得还顺利么?]   【不好说。今天晚上本来应该是主角受出现在慈善晚宴里,然后被你的三叔六婶表哥表弟轮番欺辱,再由主角攻解围,但主角攻现在人在这里……】   也就是说,主角受很有可能受了一肚子气,正哭唧唧地在躲哪个角落。   盛枝郁回头,果然发现顾望舟的神色也有些变化。   旋即,他像是看穿了什么,低声问:“阿舟,你是不是还有事?”   顾望舟一顿,很轻地点了点头。   “望舟你如果有事就先去处理,小郁这里有我们就好。”盛夫人立刻道。   顾望舟再深深地看了盛枝郁一眼,随后轻轻颔首:“那我就先走了,小郁好好休息,伯父伯母晚安。”   等顾望舟的人从庄园离开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盛夫人本来还想让盛枝郁去医院做个更详尽的检查,被拒绝之后便也不再强求,只是叮嘱他千万不要碰水。   盛枝郁一一应好,终于等到他们离场歇息。   他径自回到书房的时候,祁返正坐在那张单人沙发里,因为先前失血过多,他脸色偏白,略微有些憔悴,挑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在看他。   大脑里的林蔚与被开门雷击——   【我草?你这样金屋藏娇?你玩这么大?】   盛枝郁:“……”   祁返不知道他脑子里现在是一片尖叫,见盛枝郁顿在原地,笑了一下。   “没想到白月光还会故意让人跪碎片,”他视线落在地毯上,那片锋利的瓷瓶上正染着血,“你心挺黑。”   盛枝郁没想到自己这点微末的算计会被他发现,随意笑笑:“是么?”   更何况,是顾望舟自己要跪。   泛滥的深情,难不成他还要感动感恩?   祁返扫了一眼他包扎好的手。   盛枝郁察觉到他情绪微妙的变化,随声折过话头:“陈依晚已经回到家了?”   “你是想问,陈依晚回去有没有发现顾望舟派过去的监视吧?”祁返手腕轻摇,手机便就这样推滑到桌上,“有。”   盛枝郁扫了一眼上面的通话记录,神思微凝。   顾家落魄后,顾望舟什么路子都走过,即便是到现在也还没彻底脱离那条灰色地带。   而“祁返”作为他的好兄弟,两个人自然是一丘之貉。   一些需要掌权人出面,而顾望舟又分身乏术的,都是交给祁返。   他能让祁返作为自己最锋利的刃,自然也会有手段折断这把刀。   但盛枝郁没有权限查阅祁返的任务主线,难以确切判断他这伤的来源。   他的指腹微凉,掌心的纱布粗糙,触在脸上不太舒服,但祁返还是就着这个姿势抬头。   随后就听到盛枝郁说:“祁返名下那么多处房产,你应该不缺去处。”   祁返视线垂落,闻到他掌心医用酒精的味道,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暂时没有。”他说,“顾望舟本来是想把我困到渡轮上,不过没成功……现在应该在等我回去。”   盛枝郁没有想到祁返会突然坦白,钳制他的手骤然松开。   他眸色微冷,看着祁返:“所以你赖在我这里不走,打算卖惨求收留?”   祁返微顿,旋即笑开:“我可以卖惨求收留么?”   明目张胆地让祁返住在盛家不太行得通,但盛枝郁知道盛家有个禁闭室——主角受在被领回盛家后,盛夫人查到他和顾望舟的事。   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排除障碍,盛夫人曾经把主角受锁在禁闭室,目的就是逼他对顾望舟死心。   禁闭室在庄园五楼,十分隐秘,顾望舟第一次来搜人的时候都没找到。   不过这已经是半年后的剧情了,现在那个房间正空着。   祁返看着他盛枝郁带他去的方向,有些好笑。   虽然猜到目的地,但他还是没忍住:“这样,我和你好像真有点什么顾望舟不能知道的私情了。”   盛枝郁平静道:“比如主人和宠物?”   祁返轻之又轻地笑了声,在盛枝郁开门的时候,低声道:“控制和服从么?好像也挺刺激的。”   “……”盛枝郁用钥匙打开门,正打算勒令这人滚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团缩在门边的人影。   祁返同样一顿。   因为本该在回盛家后才被锁在禁闭室里的主角受,现在正抱着膝盖,可怜兮兮地坐在里面。 第010章   主角受名字叫阮沉,人如其名,除了这张漂亮脸蛋外浑身上下都透着羸弱无助。   冬日夜冷,地下室更是阴凉,而阮沉现在浑身湿透,唇角带伤,瑟缩的样子像只小羔羊。   直到身侧的门彻底打开,他才缓慢地抬头,看着门口的人。   祁返侧身靠在墙壁上,轮廓匿在黑暗中,没有被看到。   阮沉本能地想求救,可是在看清盛枝郁的脸时,那句话又吞了回去。   盛枝郁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嗓音落得极轻:“你怎么在这里?”   阮沉似乎没想到他会开口,抱着膝盖的手收紧了些,低声道:“……盛黎让我来的。”   他的措辞还是有些谨慎。   盛黎是白月光的表弟,狗仗人势,欺软怕硬,狗血文里的标配反派。   他在前厅就已经盯上了阮沉,察觉到盛夫人的脸色变了之后,自作主张地动了手。   先给阮沉甩了两个嘴巴,然后泼了他一桶冷水,最后警告——“如果你不老实呆在这里,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祁返在黑暗中看着盛枝郁的轮廓,按照原剧情,阮沉在吃第一个巴掌的时候,就应该被顾望舟救下,更不可能衍生出眼下的后续。   剧情错乱了,但盛枝郁一点苦恼烦闷也无。   是因为S+合同里的任务经常出现剧情脱轨的情况,所以他已经熟视无睹了么?   阮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盛枝郁,他对这位“哥哥”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天接风宴,盛枝郁站在人群中间,温和尔雅。   不愧是顾望舟心心念念了十余年的白月光。   阮沉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抬起脸,有些自暴自弃地开口:“所以,你现在也是来提醒我,我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所以别想别觊觎那些不属于我的……身份,地位和顾望舟?”   盛枝郁依然没有说话,阮沉攥住了自己被水沁冷的袖子:“都说盛大少爷修养很好,怎么也喜欢看人狼狈落魄这一套?”   话音刚落,阮沉就被盛枝郁掐住了脸。   祁返略挑了下眉,有些微妙的不爽。   这个动作,和在书房的时候对他做的一模一样。   盛枝郁的动作绝不轻柔,但也算不上粗暴,透着一股表里不一的乖戾。   阮沉被迫扬起了脸,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这么直接。   “嘴挺刻薄,要是对顾望舟也能拿出这份骨气,是不是就不会被他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盛枝郁慢条斯理地揭开了他的伤口,“多自轻自贱,才上赶着去对人指指点点?”   阮沉脸上的血色退尽。   盛枝郁面无表情:“而且,跟我呛两句就能掩盖你刚刚偷听的事实了?”   明明在晚上已经受了不少冷眼,但眼前这个人还是彻底地触到了他的逆鳞。   阮沉抬手想抓住盛枝郁的手腕,却被半路劫道。   祁返神色冷淡地从黑暗中涉出,站定在盛枝郁的右侧,扣住了阮沉的手,笑容不善:“既然已经被听到了,那……阮先生,自重。”   阮沉这才看清站在他身边的人是谁,眼瞳颤了一下。   “祁、祁返……”   因为常年跟着顾望舟身边,所以他对祁返还算了解。   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心狠手辣的祁家掌权人。   是顾望舟最信赖,也是最忌惮的人。   而现在,他却和顾望舟的白月光在一起……   阮沉还没落实这个骇人的念头,视野便瞬间黑了下去。   祁返看着指尖失去挣扎的手,随手松开,看向盛枝郁:“你换了记忆删除卡?”   记忆删除卡是能用积分兑换的道具之一,能让系统挑选特定的记忆进行删改,适用于眼下这种意外。   盛枝郁偏过视线,脸色并不好看。   祁返:“……删除卡是不便宜,你要不高兴,副本结束之后我还你一张?”   盛枝郁回头,冲他冷笑了一声。   祁返:“。”   祁返:“还你两张?”   林蔚与在镜头前表情鄙夷。   不是说渣男都擅长揣测人心么?他难道没发现小郁生气压根不是因为删除卡贵?   盛枝郁有点轻微的完美强迫症,他在第一次进副本的时候就没动过积分卡,之后就尽可能地没有去动用过积分。   ——毕竟快穿局里还没有出现过完全没动用过积分而完成合同的记录。   盛枝郁看了眼晕倒在禁闭室里的阮沉,转身把门关上。   祁返依然望着他,知道盛枝郁的情绪,却还是没摸出原因,低声:“走了?”   盛枝郁冷睨了他一眼:“你也可以在这里守门。”   祁返自然不会守。   主角攻受虽然现在处于冷战阶段,但顾望舟还是知道盛家人对阮沉的态度,阮沉彻夜未归,他肯定会查的。   届时那个反派炮灰一招供,阮沉肯定会被救出去的。   最好的做法确实就是不干预。   可是,禁闭室没得藏了,那盛枝郁要把他带到哪里呢?   ……答案是盛枝郁的卧室。   顾望舟要来顾家找人,客房什么的肯定会搜一圈,唯独他的房间不会踏入。   虽然脑子很清楚这个推论,但盛枝郁到底还是挣扎了一阵,才伸手推开了房门。   【好好好,我是要见证白月光组和渣攻组破冰了是吗?】   林蔚与发自内心地感慨:   【别人破冰撑死是加个联系方式,您二位是睡同一张床,牛逼,牛逼。】   盛枝郁冷着脸拿出一套寝具扔到地上,然后虚空划了一条线。   “楚河汉界。”   说给祁返,更是说给林蔚与这个八卦精听的。   【嗯嗯,我一定信你们泾渭分明,所以今晚你能不屏蔽我嘛?】   林蔚与卖了个乖,效果显著。   盛枝郁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就把他屏蔽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零点,这个时候顾望舟应该已经差不多在拷问盛黎了。   盛枝郁不想再有无谓的怀疑,转步进浴室洗澡。   伤口虽然不能碰水,但好在伤的是左手,不太碍事。   他刚这么想,就看到镜子里倒影的右手——那枚袖口在浴室的灯里映着一圈光。   祁返这类明着骚的渣男,佩戴的袖扣款式也和一般的不一样,不仅是简单地反扣,还有一枚固定用的扣子。   左手伤在掌心,合拢的时候有明显的痛感,要做这么细致的动作无疑是折磨。   盛枝郁长舒了一口气,正在努力消化着怒火时,浴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盛枝郁。”   他一瞬警惕起来:“干什么?”   “衣服脱了没?”   不明因由的一句话,莫名地就让盛枝郁有种危险的感觉——他垂眼扫了一圈洗漱台,然后抓住了牙刷:“没有,干什么?”   “那我进来了。”   话音刚落,祁返便推门而入。   盛枝郁沉瞳凝着他的身影,直到这人靠近时抬手挡住:“祁返。”   祁返很轻地笑了一下:“嗯?”   “你进来做什么?”   “……投桃报李?”   盛枝郁正想问这人是不是脑子出了点毛病,祁返便捉住了他的袖子,轻轻将他的袖口解开取了下来。   “这东西取比戴上去的时候麻烦,你手受伤了,估计要折腾一阵。”   盛枝郁顿了片刻,视线转到镜中。   祁返将凉凉的东西托在手心里,轻轻握了一下:“这枚袖扣倒是引发了不小的蝴蝶效应。”   顾望舟好像就是在接触到这个东西之后……出现了异样。   “你还挺乐在其中?”盛枝郁略带嘲弄,“什么恶趣味。”   “怎么就是恶趣味了。”祁返说,“那天晚上你不是说喜欢的么?”   盛枝郁一顿。   其实发烧休息那晚,盛枝郁在断断续续的梦里捡起了大半记忆。   ……大多都是他酒后无理取闹,缠着祁返给他添麻烦。   也有一部分是生理感受。   但和袖扣相关的,没有。   盛枝郁冷静下来,转脸时神色更冷:“祁返,睁眼说瞎话是渣男的必修课么?”   祁返从这句反问中品味到什么,往前逼近了一步,掌心覆盖在洗手池上:“虽然我已经不指望你找回那天晚上的记忆,但是你也不能因为没想起,就扭曲现实吧?”   “你可是口口声声说,因为这枚袖扣好看,所以才不准我把衬衣脱下来的。”   盛枝郁:“……”   如果是指衬衣的话。   他想起来了。   但,和祁返的理解不太一样。   ……那天晚上祁返把他从浴缸里捞出去的时候,盛枝郁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但是因为是初次的缘故,他到底还是没办法顺利地和陌生人坦诚相对。   尤其是眼前的人身材太合胃口,他有些晕乎乎的把持不住。   最后守住底线的是脸皮,他含糊地说就穿着衣服。   祁返是问了他为什么,那样一件湿透的衬衣并不舒服。   醉醺醺的盛枝郁支吾了半天说不出那个莫名矫情的理由,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喜欢你的袖扣,你不准摘。”   ……所以,这人是误会自己喜欢这枚袖扣,才藏到他袖子上的?   这算什么?一/夜/情纪念品?   盛枝郁脸色摆得足够冷漠,足够疏离。   祁返漫不经心地一笑。   “希望我能等到你彻底想起来的那天。”   盛枝郁:“……”   *   顾望舟是在凌晨三点重新到庄园的。   他来势汹汹,连已经休憩的盛夫人盛先生都被惊动。   “望舟不是有事先回去了吗,这是怎么了?”盛夫人拢着睡袍脚步匆匆地就下了楼。   然后就看到趴在地上,一脸青紫的盛黎。   “小黎!”盛夫人快步走到他跟前,伸手去搀扶,“小黎这是怎么了?”   盛黎看清来的人,仿佛一下找到了主心骨,连哭带嚎地抱住了盛夫人的手臂。   “舅妈你救救我……他,他们要把我打死……”   盛枝郁在国外读书的几年,盛夫人就把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寄托在这个侄子身上,眼下心都碎了。   “望舟,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抱着怀里的人,“小黎还是孩子心性,他是犯了什么错让你这样动怒?”   “如果我没记错,盛黎先生在三个月前已经满22岁了,我不认为这还是可以归功于不懂事的年纪。”顾望舟单手没在西裤的口袋里,居高临下的眼神渗着冷冰,“纵容溺爱不是好事,早点吃教训还有机会改正。”   盛夫人没想到顾望舟做事这么很绝,连忙低头看着盛黎。   盛黎压低了声音:“是那个……野……阮沉。”   盛夫人脸色一顿。   顾望舟从她的表情就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展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都说盛夫人热情好客,这么重要的晚宴,却连盛家的血脉都可以苛待?”   家丑本就不可外扬,现在还被一个后辈训话,盛先生脸色再也挂不住,沉声开口:“望舟,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你大半夜的为了一个……这样身份的人,叨扰长辈,合适吗?”   顾望舟侧过脸:“这样身份?盛先生是觉得自己的儿子上不了台面?”   “让小郁下来。”盛夫人站了起来,嗓音微微发抖。   盛先生脸色不大赞同:“小郁才病好没多久……”   盛夫人抬眸看向顾望舟,眼底还有一丝转圜的希望,可后者只是那副冰冷的高高在上。   “让他下来。”盛夫人身侧的手握成拳,“他以后可是盛家的话事人,他的青梅竹马大半夜来盘问我们,他怎么能缺席?”   盛先生扫了两人一眼,转身上楼。   盛枝郁早就料到会是如此,在盛先生敲门之前就打开了房门。   祁返站在门后,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的月。   “小郁?这么晚了你还没睡?”盛先生有些意外。   “楼下动静这么大,我怎么睡得着。”盛枝郁挽唇笑笑,“所以,是怎么回事?”   盛先生见瞒不下去了,便老实交代今晚“私生子”的事情。   “本来只是安排阮沉来露个脸,毕竟他的身份,圈子里还是有人知道,可是没想到你表弟他这么冲动,闹了点事。”   盛枝郁扫了一眼盛先生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在心底冷冷一笑。   看来这个没用的男人还不知道,他那个冲动的侄子正把他的小儿子关在这栋宅子里的禁闭室里。   可是他脸上还是摆出了意外和暗淡。   “我下去看看。”盛枝郁动身的时候,余光扫到在房门后的男人。   祁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他,目光深沉,一瞬不瞬。   没有了平时的散漫,一下陌生至极。   盛枝郁不知道他看了多久,敛回自己微微分神的情绪,跟着盛先生下了楼。   他还有任务要做,没时间去想那个人。   这段剧情虽然被提前了,但他的任务内容并没有更改。   白月光是不能一直占着主角攻的,尤其是在事关主角受阮沉的冲突上,盛枝郁永远和顾望舟都是对立的。   盛枝郁拢着外套的袖子,一脸惺忪茫然地看着楼下的众人:“黎表弟这么伤成这样?阿舟,这是怎么回事?”   顾望舟还没开口,盛黎现爬到盛枝郁脚边。   “盛表哥,今晚是你的重要日子,可是阮沉那个野……私生子回来了,他不仅不安分,还偏偏往大厅赶,我怕他给你添麻烦,就稍微训了他两下……结果他闹脾气跑了,顾先生就找我要人来了。”   盛黎这人身无长处,但唯一擅长的就是颠倒黑白,再加上他五官一挤,眼泪一掉,说得就跟真的一样。   顾望舟扫过他拙劣的表演,冷冷地抬眸。   他也曾经想过,盛枝郁会不会相信这个谎话连篇的表弟……也许是茫然,也许是不解,他都可以慢慢解释。   但顾望舟唯独没料到,盛枝郁的脸上是平静。   无论盛黎是编造阮沉的言行,还是展示自己的伤口,盛枝郁表面关心,但眼底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像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顾望舟忽然感觉心中念想多年的白月光一下蒙上了一层陌生的雾。   偏偏这层雾……却又带来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盛枝郁确实无法熟练地对这种恶劣的炮灰展现出怜悯和担忧来。   盛黎的谎前后矛盾,一会儿说只是在前厅见了一面,一会儿又说看到阮沉自己在停车场游荡,他几次想帮忙开口圆场,这人又哼哼唧唧地一通哭诉。   蠢货。   盛枝郁等他终于闭嘴,这才抬眸看向顾望舟:“阿舟,邀请名单我没有过目,也许有些疏漏,但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会让人去找的。”   顾望舟平静地看向他,没有刚刚和盛氏夫妇说话的不客气,但也没有平时的温和:“小郁,我今晚来,并不是为了通知谁。”   盛枝郁脸上的笑容失了些温度,说:“你是不信,我会帮你找阮沉吗?”   顾望舟没有说话,深瞳如墨,让人辨不清他所思所想。   但盛枝郁却一清二楚。   顾望舟就是这样的性格,他只忠于自己,即便早上还因为情人扣和白月光更进一步,但晚上自己的掌中雀丢了,他也能把脸甩给白月光看。   这也是阮沉一次次心如死灰时,又被吊着一口气拽回去的原因。   盛枝郁笑了下,嗓音微哑:“虽然阮沉先生和我在名义上并不和谐,但他到底是留着盛家血的人,我不至于在事关生命的时候拎不清。”   顾望舟的声音冷冰冰:“既然知道事关生命,那就让我找。”   这是彻底下了白月光的面子。   盛枝郁薄唇抿起,再好的修养也让他无法在这个时候笑出来。   “你为什么不信我?还是说……阮沉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顾望舟沉默下来,无声地和白月光对峙。   盛枝郁往前半步,抬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子,声音放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是柔弱白月光对他的示弱,请求。   然而,顾望舟却抬手甩开了他的指尖。   盛氏夫妇都嗅到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唯有盛黎跟个瞎子一样,他忍着疼站了起来,一副维护盛枝郁的样子:“因为小郁你在国外不知道,阮沉那家伙仗着自己长得三分像你,勾引了顾先生!”   他的话虽然是冲着顾望舟去的,但到底是不敢得罪他,措辞上还是把责任推脱给了阮沉。   盛枝郁脸色一白,视线顿时有三分恍惚。   他转眸看向一言不发的顾望舟,轻声道:“阿舟,你和阮沉在一起了?”   按照原剧情,顾望舟并没有承认,因为他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失去白月光,但又不能松手。   所以是直接越过了盛枝郁,进庄园找人。   可眼下,顾望舟却只是凝着盛枝郁。   如剔刀般的眼神村村沿着他的轮廓,似乎想剥离皮肉,观测到更深层的东西。   客厅内一片死寂之时,顾望舟徐徐开腔:“是。”   “我和阮沉在一起了。”   “在你离开的这些年。”   他的承认一句比一句沉,也一句比一句冷。   盛夫人先反应过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望舟你不是约好了要等小郁回来吗,怎么……”   “你看!”盛黎快要跳起来,“我就说是阮沉那个野种不安好心,他本来就有个榜样的妈,他自己又会知道什么廉耻……”   盛黎骂了一半,就被顾望舟的手下扭着肩膀押在了地上。   顾望舟掠过了这些个无关人等,径直走到盛枝郁跟前,似乎对他此刻的难过视若无睹。   他抬起盛枝郁的下巴,刻薄地分析着他脸上的表情。   有迟来的悲伤,失望,也有苦涩,酸楚。   丰富,正确。   但顾望舟却是越看越清楚——这些都像是精心准备好的,就为了现在这一刻。   和他昨天在梦里梦见的一样。   明明承认了背叛的是他,可是顾望舟却更鲜明地感觉到……现在的盛枝郁,情绪比他淡。   顾望舟忽然笑了下:“怎么,你不失望吗?”   他自诩平静地问出这句话,心底却像沉物坠落,一圈又一圈地掀起惊浪。   ——他想看到盛枝郁的情绪为他动摇,无论是失望、恼怒还是伤心吃醋。   而不是像现在、像梦里一样,隔着一层摸不透的雾障。   “……放开盛黎。”盛枝郁垂下眼,冷声说道。   顾望舟无动于衷。   盛枝郁大步走到他的手下跟前,用力拽住了他的手腕:“放开!”   顾望舟的人从来忠心,即便面对盛枝郁也毫不退让。   盛夫人气的声音都哽咽了:“小郁手还有伤!你别动他!”   顾望舟回头看到盛枝郁掌心蔓延的红,那点微末的心疼被扭曲的猩红色覆盖,他像是着了某种迷,安静地看着盛枝郁的掌心渗血。   直到半掌血红,他才前按住了盛枝郁的肩膀,示意手下松手。   盛黎滚到一边。   盛枝郁则垂着通红的眼,挣开了顾望舟的手。   顾望舟顿了片刻,将手抽了回去,维持某种刻意的冷漠。   “打扰了,给我搜。”   盛枝郁冷笑:“怎么,顾先生不仅一意孤行,还打算把盛家的脸面也掷在地上踩吗?”   顾望舟视线垂了些,再道:“除了几位的房间,其他地方,一处不落。”   半个小时后,昏迷在禁闭室里的阮沉被抬了出来。   顾望舟一步上前,用自己的外套将人搂住,随后抱了起来。   盛枝郁从来明白,像顾望舟这样的人,对喜欢而不自知,和自认为喜欢的人也是有差别的。   转身出门的时候,他根据林蔚与的提醒,拦在门前。   他的脸色被冬夜沁得冰凉,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语调:“顾望舟,你把他带走了,那我算什么?”   顾望舟冷如冰萃的瞳看着他,盛枝郁沁着泪却冰冷的脸在冷光的映照下……比怀里的人更楚楚可怜。   异端的情绪促使顾望舟回应,可是某种应对危机的本能却勒住了他的理智。   良久的对峙后,顾望舟嗓音喑哑。   “盛枝郁,让开。” 第011章   【啊啊啊气死我了好不爽!顾望舟这藕是真的双标!一天天地怀疑你和祁返,结果当着盛家的面承认自己精神劈腿,还大劈特劈!】   虽然这一架顾望舟和白月光早晚都得吵,但林蔚与还是被气得够呛。   这个时间点,顾望舟应该是绝对不舍得和白月光决裂,早前他的多疑也足以证明盛枝郁在他心里一定是有足够的分量。   昨天晚上他是被鬼迷了眼吗!居然承认了他和阮沉的关系!   主角攻短时间内反差那么大,要是换个普通任务者,估计得郁闷一晚上。   然而盛枝郁一点情绪波澜也无。   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就是因为没有被珍惜到最后,这点定位的认知他还是清楚的。   而所谓的区别对待……他也不陌生。   盛枝郁还在整理思绪,试图抿出顾望舟回答反常的原因。   【莫非这就是他们为什么是主角攻受的原因?即便和别人羁绊再深,最后也是我和你纠缠不休?】   林蔚与到现在没舒出这口气,还在嘀嘀咕咕。   盛枝郁被林蔚与闹得有些头疼,他翻了个身准备屏蔽他时,被子的一角被轻轻拽动了一下。   盛枝郁略微被吓了一跳,坐起身时才想起床下还有个祁返。   黑暗里,他悄悄攥住了被子,平复自己的心绪:“……什么事?”   祁返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好像压到伤口了。”   盛枝郁连澡都没让他洗,就是怕这个连包扎都马虎的人会碰到伤口。   他轻叹了一口气,用积分再换了处理伤口用的医疗物品,然后再命令道:“去开灯。”   灯光亮起的时候,祁返略微眯了下眼,之后才坐回地上的被褥里,一条长腿曲靠在跟前,懒散地支着手臂。   盛枝郁托着药箱命令:“把衣服掀起来。”   祁返先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随后很轻地笑了:“药箱我记得要500积分?”   这个数字虽然不算很低,但也相当于完成一个A+评级的大任务点。   “我不用积分,存着没用。”盛枝郁嫌弃道,“快点,急着睡觉。”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盛枝郁正有些莫名的时候,祁返忽然笑了。   他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会把药箱塞给我,让我自己处理。”   盛枝郁这才回神,可祁返已经把身上那件干净的衬衣解开了。   他莫名地给自己招来了个处理伤口的苦活,脸色略带不耐地走到祁返身边。   然而纱布揭下来的时候,那点故作的不耐又散了。   盛枝郁蹙眉:“你是怎么睡能睡成这样的?”   已经止血的地方又变得腥湿。   偏偏伤口的主人好像丧失了痛觉:“看着好不舒服,想洗澡。”   盛枝郁:“……你平时洗澡的时候是不是都往脑子里灌水?”   祁返一副被中伤的委屈:“你平时都这么对伤者说话?”   “渣攻组的都这么矫情?”   “……白月光组的都这么毒舌?”   盛枝郁冷脸把箱子一扔:“你自己处理。”   他正烦没理由甩手不干。   然而他刚转身,祁返却牵住了他的袖子:“这多不方便,我们互帮互助吧。”   刚刚在楼下的时候,盛枝郁为了拽开盛黎撕裂了伤口,掌心沁了血。   他低下头的时候,祁返已经将他左手的纱布拆开了,一圈一圈褪出了伤口的原貌。   盛枝郁下意识想抽回,却发现祁返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产生了怀疑——祁返折腾这么一通,是为了看他的伤口。   然后下一秒,祁返就把带血的纱布扬到他跟前:“看,你流的血比我多,伤口比我不好处理,互相帮助是你占了我的便宜。“   “……”   是他想太多。   祁返包扎伤口的技术比盛枝郁想象中的要娴熟和干劲利落,他的手很快就被处理好了。   轮到盛枝郁的时候,他握着消毒水瓶犹豫了一下:“你手法挺熟练得,怎么自己包扎得那么丑?”   祁返诚恳地看着他:“处理自己和处理别人,到底是有区别的。”   盛枝郁垂眼,为了防止祁返再乱动扯到伤口,直接用绷带裹缠他的腰。   拉开绷带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绕过腰需要一个近乎拥抱的动作,他一下蹲在原地,看着祁返精瘦结实的后背。   ……虽然已经见过一次,但再次近距离碰触时还是会莫名地心跳加速。   腰两侧的抓痕太明显了,背后也是一片狼藉。   盛枝郁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破坏力。   前面逃过一劫的林蔚与没忍住:【靠,真不愧是渣攻,进副本都亲自上阵。这痕迹看怕是玩得挺大。】   盛枝郁吓了一跳,险些失衡栽到祁返的背上,匆忙地换了个方向撑在地面的被子上。   他飞快地屏蔽了林蔚与,抬头的时候就跟祁返微侧的视线对上。   因为看不清表情,所以这人的瞳色就变得格外明显。   盛枝郁张了张嘴,平静地开口:“手滑了。”   也不知道祁返有没有看穿,但他最后是回过了头。   盛枝郁闭了闭眼,屏蔽了自己那些多余的杂念,打算速战速决时,又听到祁返的声音。   “今天和顾望舟吵架,是你任务点吧?”   盛枝郁没明白话题这么一下转到工作上了:“……是。”   “在原剧本上他也是选了阮沉?”   盛枝郁哂了一声:“同为渣男,他想的什么你不清楚?”   祁返垂下视线,看着那只握着纱布从他腰侧伸出,又慢慢绕道他腹前的手。   指节修长,腕骨清瘦,白皙又漂亮。   他重新支起腿,手靠着膝盖撑住了脸:“渣男没到决裂的时候一般都会两头钓着,像顾望舟这种明显既要又要,却很不聪明的坦白行为,是会被系统判定渣得太蠢,要扣分的。”   渣男还点评起渣男来了,盛枝郁有点想笑:“他坦不坦白最后也是要和阮沉在一起的,有什么所谓。”   绷带绕了两圈,盛枝郁在没有受伤的一侧打了个结。   “别乱动了。”   处理好一切,他走到灯的开关边,微微犹豫了一下。   ……刚刚是让祁返关灯的,现在他主动走到这里,没有什么理由再去命令别人干这件事。   可是,现在多了个祁返睡在床边。   “怎么了?”见他不说话,祁返问。   盛枝郁回头看了一眼,大致记住了他和床的距离,转过头:“没事。”   灯光熄灭,视野中一片黑暗,一切都像扭曲在没有边际的黑色里,变得混沌不堪。   刚刚记下来的画面一瞬就模糊了,盛枝郁犹豫了一下,慢慢用脚尖探路。   以前他都是让系统帮忙关灯的,眼下林蔚与被屏蔽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摸回床上。   但他习惯了这种可见度,下意识地也以为祁返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   却不知道现在的祁返正坐在被褥里,饶有兴趣地看他摸瞎。   盛枝郁慢慢地挪到了床褥边,碰到布料丝滑的触感时略微吓了一跳,找不到搀扶的东西,只能飞快地蹲了下来。   ……倒是很熟练地知道怎么样可以防止摔倒。   祁返犹豫了一下,凭着昏暗的光线,无声凑到他跟前,伸手在盛枝郁的脸边晃了晃。   没反应。   “祁返?”   但预感却很准确。   祁返退回距离,低声道:“什么?”   盛枝郁从声音推断他和自己有一定距离,放下心来,重新站了起来摸索。   听声辨位竟然带来一丝安全感,盛枝郁犹豫了片刻,继续开口:“明天早上你走的时候,别被发现了。”   “好。”祁返无声地笑笑,看着他又缓慢下来的动作,随声道:“没想到你还有起床气。”   离床的距离还有两米,他本来想随便找个话题支撑他过去,却没想到盛枝郁方向感差得离谱,直接被摆放在上边的枕头绊了一下。   他一时慌神,下意识地伸手去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上面有伤口。   本以为会二次撕裂,但在触地之前,一只手先搂住了他的腰。   狼狈的摔倒并未如期而至,盛枝郁听到沉物落地和祁返的闷哼。   黑暗之中,盛枝郁坠在祁返的怀里,膝盖落在他腰的两侧,响动之后,唯余两人的呼吸声在起伏交错。   后知后觉的近距离和黑暗让盛枝郁无所适从,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半步,腰椎却撞上了祁返支着的腿。   他顿时僵在原地,手撑着祁返的肩膀。   “你……”盛枝郁先反应过来自己被看穿了,有些羞恼,之后才是担心,“你的伤口怎么了?”   “没。”祁返仗着他看不见,微微侧身避开了盛枝郁压在伤口上的腿,“你还挺重的。”   盛枝郁听他气息平稳,语调正常,嘴唇慢慢抿起。   祁返搂着他的腰,两步将人带到床上:“夜盲怎么不说?”   盛枝郁:“……”   回到床上,他找到了安全的据点,很快就揪住了被子:“……被你发现了。”   祁返无声地笑了下,没有着急退离,而是看着他模糊的轮廓:“刚刚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像顾望舟这种劈腿玩得那么低级的任务目标如果倒霉了,你会高兴么?”   盛枝郁沉默了三秒,神情复杂:“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任务目标情绪起伏?”   祁返低淡地笑了一声:“真不愧是业绩第一的优秀员工,不能共情副本任何人的工作守则牢记在心嘛。”   这句话听着不太像嘲讽,但盛枝郁也不认为是夸奖。   “睡了,下去。”他冷漠地躺了回去,本想被子一盖,谁都不爱。   结果因为看不见,估错了位置,脑袋往床头磕了一下。   咚的一声,在黑暗中尤为明显。   盛枝郁:“……”   祁返:“……我把笑憋住了。”   盛枝郁:“。”   布料摩挲的细微响动远去,祁返应该是回到他该回去的位置上。   漆黑一片中,盛枝郁慢慢睁开眼。   一段掩埋在过往的记忆,骤然在夜里被挖了出来。   ——新人盛枝郁,红色三级任务,任务完成度A,考试情绪值-57,综合评价:E。   ——考官评语,该考生共情能力强,不建议入穿越组,考试失败。   ——复试成功可能性低,建议服从调剂。   盛枝郁闭上眼睛,将脸埋在被子里。   ……   阮沉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晚上的七点。   顾宅的女佣正在帮他擦脸,瞧见他睁眼的时候立即起身:“阮先生醒了?饿不饿,厨房给您温了粥。”   阮沉只觉得头像裂开了一般疼,含糊地问了一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是顾先生接您回来的。”女佣笑了下,“先生现在在书房。”   阮沉立即掀开被子下了床,在女佣的追声之下,他才穿上鞋子。   顾望舟坐在书桌前,面前一副布局零散的国际象棋,他正捏着白后,垂眼思索。   桌面的手机开了免提,助理的声音很淡:“盛先生在国外的所有人际关系都要查一遍么?”   “要。”顾望舟说,“重点查他和国内有没有联系。”   助理应了是后,顾望舟又问:“祁返现在还是没消息?”   “游轮已经开到公海了,确实还是没有找到他……祁先生很可能并不在上面。”   “继续守,等他回来为止。”   急躁的脚步声传来时,他眉头微微凝起,挂断了电话。   表情又在门开的时候恢复如初。   “望舟。”阮沉气喘吁吁地看着他,前些日子的冷战像是化为虚无,眼眶一瞬便红了。   顾望舟轻轻放下白后,眉目冷然:“不睡,过来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盛家的?”阮沉却只是看着他,仿佛抓住了一丝希冀。   “有人看见盛黎带走你。”顾望舟神色泛冷,没有回应他的热情,“早点去睡,你之前争取的那个杂志拍摄,定下来了。”   阮沉心底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怔怔地问:“什么意思,那个拍摄不是已经定给别人了?”   顾望舟掀了他一眼:“你和我说,就不会定了。”   翻涌的情绪终于被迟钝的感知扑灭,阮沉这才反应过来顾望舟根本没有和他结束冷战的意思。   “所以,你现在在补偿我?”他嘴唇颤了一下,“是白月光回来了,打算遣散打发时间的玩具了?”   顾望舟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棋盘。   阮沉咬牙,拨开了白王:“那既然是这样,你接我回来做什么?让盛家人关着我不是更好?”   棋局被扰乱,顾望舟徐徐抬头,平静地看着他:“把你救出来,是因为跟我的人从未吃过苦,至于为什么把你接回去……阮沉,什么情况下会让你突然不喜欢一个人?”   脑海里那阵钝痛又一次浮现,阮沉突然想明白了原因。   “你救我……是为了气盛枝郁?因为他在国外十几年,变得不那么喜欢你了?”   安静的空间里,棋子落在柏木棋盘的声音清脆。   虽然不是这么幼稚的理由,但确实有试探。   顾望舟没有被后半句话触怒,因为看着不太在乎。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阮沉:“可惜,他并没有生气。”   阮沉在这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连泵动的作用都衰弱了,手脚像是回不上血液,越发冰冷。   而将他从这阵喘不过气的安静里拽回来的,是很轻的两下敲门声。   “打扰。”   轻佻散漫的男音介入对话,让书房里的两个人都转过了视线。   顾望舟脸上闪过一丝阴冷。   而阮沉则是……不明缘由的畏惧。   祁返手里拿着一份公文袋,惯例地朝阮沉露了个笑:“你们似乎谈得不太愉快,能结束了?”   阮沉忍住了情绪,转身离开了书房。   祁返视线随了他一段,漫不经心地上抬,和顾望舟森寒的眸对上。   公文袋落到桌上,祁返一手撑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捡起了黑王重新摆盘。   “怎么不说话,不问问你交给我的事进度怎么样?”   进度……顾望舟最开始安排祁返上那艘游轮的时候就知道他不可能成功。   所以,祁返是来兴师问罪的?   “签是签了。”棋子归位,祁返坐在客人的椅子上,姿态闲散地支着侧脸,一如他们以前对话般平静,“不过,他们似乎信不太过顾氏,换了一个合作对象。”   顾望舟淡淡地笑了一下,置放白棋:“所以,你来向我炫耀?”   “一块地而已,怎么值得我用来挑衅顾先生呢。”黑棋紧随其后,祁返将那只先动的白兵取出棋盘,“当然得是用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   公文袋被打开,里面的资料一份份落出来时,顾望舟的脸色郁沉下来。   “顾家落魄那几年,顾少是被怨恨蒙了眼,忘记有些事是不能岁月史书的。”祁返用那只被吃掉的白子镇在纸上,眸色沉且暗,笑意却不曾退减,“作为朋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顾望舟当时走投无路,冒了极大的风险用黑吃黑的手段力挽狂澜,被他用废的棋子不是一叠薄薄的白纸能承载的。   所谓商战,无非是比谁的手段更恶劣。   曾经的顾望舟是,现在的祁返也是。   顾望舟抬起白象,吃掉斜方一枚进入狩猎距离的黑棋:“消失的这两天,就是为了搜集这些?你很少做这么费时费力的事情。”   祁返看着逼至跟前的棋子,轻笑:“看来你还不知道,顾老爷子在国外养老的时候摔了一跤,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顾家虽然是名门望族,但顾望舟的父亲却和老爷子关系不好,父子决裂后才在国内发展自己的事业。   而顾家倒台后,顾望舟除了攥住父母遗留的企业,最重要的一步棋,就是和自己的亲爷爷和解。   哪怕背叛父母。   但老爷子不止他一个孙子,顾望舟只是握住了国内的权利,真正的控制权还在老爷子身上。   老爷子生死未定,继承人之战自然也要摆上台面。   顾望舟本来是稳坐这个位置的。   但现在,祁返手上的这个公文袋则是最锋利的威胁。   ——这些东西,随时能让顾望舟回到那段窘迫屈辱的处境。   顾望舟冷冷开口:“祁返,你什么意思?”   祁返的视线依旧落在棋盘上,像是钟情于棋局,并不在意顾望舟的脸色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我以前跟你下棋,你说,你不喜欢王车易位……你认为那是王被威胁到了绝境,最后的逃跑行为。”   然而祁返却先将黑王移到8C,然后将驻守在角落的黑车转至国王的侧方。   黑车投入了战局,节奏一下变得急促,顾望舟回过神时,白棋已经乱了节奏。   顾望舟知道,这局白棋已经要输了。   “可是,我还挺喜欢的。”祁返说,“毕竟,这招还挺方便解杀还杀的。”   黑兵达到对方底线,变成了皇后,一下就将白王逼进死局。   Checkmate。   两人皆是沉默,并无为这盘棋局判输赢。   祁返在顾望舟阴沉的视线里站了起来,轻描淡写地笑笑:“看来你很久没下棋了。”   “祁返。”顾望舟在他离开前叫住了他的名字,“是我低估你了。”   他不过算了一步,祁返还的是一盘将死的棋局。   “你为了什么做到这一步?”顾望舟的眼神沉如鹰隼,密不透光。   偏生他越警惕,祁返越恬然,眉梢都带着满不在乎的笑意:“以牙还牙?”   “如果非要为这件事找个理由……那你可以认为,我只是单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放着门当户对的白月光不要,去维护一个低劣的冒牌货。”   祁返笑容落至深处,轻慢漠然:“没品的东西。” 第012章   盛枝郁不知道祁返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清晨醒来的时候那人已经不在。   顾望舟接走了主角受以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静,盛枝郁怀疑他可能是有什么冷战的癖好,谁不顺他的意,他就理所当然地晾谁一阵。   【按正常剧情来说,你应该要为顾望舟的移情别恋难过得茶饭不思,然后一天抑郁八个小时,当一块行走的望浪子回头石。】   盛枝郁轻轻地吹了口茶,面无表情地靠在沙发里看着投影仪上的末世丧尸片。   [在望了。]   看着屏幕上的丧尸被一枪爆头,林蔚与沉默了片刻,还是转而去查了一下顾望舟的状态。   【……是我瞎了吗?为什么顾望舟对主角受的好感度和爱意值在减少?小郁你有什么看法?】   盛枝郁:[PGM Hecate II 狙击/步枪啊,道具组还挺专业。]   林蔚与:……   你对顾望舟的兴趣甚至不如一把狙击枪?   [他们两个的别扭人设,能好才是见鬼。]   一个阴暗一个作精,这俩捆绑在一起也是为民除害了。   话虽这么说,但任务终端前的林蔚与眼皮微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新任务来了,你要亲自登门去跟顾望舟道歉,并且提出和他去约会挽回感情,然后在约会地点撞上差点被潜规则的主角受,表面展开三角关系,实际上促使他们和好。】   工具人配角除了要从主角身上讨取各项情绪值,还得在剧情发展有异时及时出手,主CP闹别扭时打打助攻。   那俩没顺利和好,不知道是因为顾望舟的真情表白没被听见,还是阮沉醒了之后把盛家的所作所为迁怒给他。   盛枝郁轻放下茶杯:“我知道了。”   确认了顾望舟今天没有行程,他外卖点了束花,出发去顾宅。   按响门铃后,他在门口等了许久,顾望舟才来开门。   男人的容貌和以往无异,但眉眼却多了一抹从前没有的郁冷阴沉。   他看着门前的人,眸色轻之又轻:“怎么来了?”   盛枝郁垂着眼,抱花的手略微收紧了一点,踟蹰了很久才低声开口:“来找你和好。”   从前闹矛盾的时候,向来都是盛枝郁先向他低头,赔罪的礼物,和好的契机,软声细雨的致歉……   顾望舟微微眯着眼。   自从那天送盛枝郁回家,捡到那枚袖扣之后,他就一直在做各种梦。   那些梦境满含恶意教唆,不断地暗示他盛枝郁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温柔体贴的白月光,而是另有目的,陌生得像另一个人。   他醒来之后会觉得荒谬,认为这不过是他潜意识里害怕失去盛枝郁所导致的。   可是很多时候……现实会隐隐和梦境重叠。   比如现在,明明眼前的人和从前一样,却只让他觉得触不可及。   “也好。”他抬手落到盛枝郁怀里的花束上,指肚顺着一朵花瓣摩挲了一下,“你不来,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盛枝郁顺势把花放到他的怀里:“……我妈有个朋友开了个温泉山庄,眼看就要开春,想问你要不要去度个假。”   顾望舟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问:“什么时候?”   盛枝郁试探道:“现在?”   温泉山庄就在本市,驾车四十分钟就到了。   在一处不算偏僻但很清静的山腰,风景很好,亭廊外的是东南亚风格的建筑。   但盛枝郁意不在此。   阮沉在没有顾望舟的庇护下独自闯模特圈,刚入门就被心术不正的老板看上,封面还没拍上,就被拎到这里陪酒。   【即便顾望舟和他闹得再僵,只要看一眼他身上湿透的浴袍,泫然欲泣的眼睛,还有被欺负得楚楚可怜的样子,肯定就回心转意了。】   今夜贵客不少,只剩一间大床房。   顾望舟略微偏头,就听见盛枝郁平静道:“可以。”   说完,他才似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轻佻,回头看向顾望舟:“我……今晚打地铺。”   盛枝郁自然不需要打地铺,因为今晚会在这个房间里睡的就不是他,而是阮沉和顾望舟。   顾望舟将他一时的无措和因为找补微红的脸颊收进眼底:“随你。”   到房间后,盛枝郁抱着新买的衣服走向洗手间:“那我先去换了。”   顾望舟颔首,站在原地看着磨砂玻璃门被推开又关上。   玄关的灯并不明亮,将他的轮廓拢罩在暗色之中,玻璃漫反射的光线在视野里形成了一扇雾,模糊地勾勒着里面盛枝郁的身形轮廓。   盛枝郁来找他和好,明显是另有目的。   可是顾望舟还是在看到那张脸和那束花的时候,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怦动。   这种感觉,和阮沉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无论是甜蜜还是争吵。   ……因为那是“低劣的冒牌货”么?   思索之际,门被重新打开。   盛枝郁脸上有一晃而过的意外:“怎么在这里?”   “想事情。”顾望舟指尖抽了根烟,点燃后抿了一口,呼吸随着飘渺而出的烟落到盛枝郁跟前,“你好像不是很介怀那天的事情。”   盛枝郁脸上的笑慢慢散去,蝶翼般的长睫拢出阴影,声音也随之轻下:“因为选择离开的是我。”   那股烟吹到了跟前,他的视线骤然模糊,盛枝郁眯了下眼,却倏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托住了侧脸。   随后是极大的力道,控住了他的下颌,顾望舟的脸就这么逼压了下来。   呛鼻的烟灼过呼吸,顾望舟低低地笑了,他说:“别这么紧张,你都僵住了。”   盛枝郁眸色冷了三度,由睫毛藏着,没有外露。   顾望舟的指尖顺着他的下颌游走,落到脖子上,力度是抚摸,姿势是掐握。   亲密的动作,言语,距离。   偏偏却让人感觉像被冷血动物绞住了脖子,抑着脉搏。   他的唇在盛枝郁的颊边压了一下,语调听起来……有点试探。   “我们重新开始,嗯?”   也许是源于某种劣根性,顾望舟想从这张脸上看到慌张,怯让,甚至是恐惧。   这种与臣服相关的情绪,能松弛他内心深处的某种……难以严明的失控感。   可是盛枝郁却向他莞尔一笑。   “好啊。”   顾望舟黑瞳微颤,眼前的明明是一张艳丽漂亮的笑容,可是他却觉得心尖某处被淬了毒。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仿佛他所触及到,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盛枝郁刻意编织的——某种虚伪。   偏偏这种如旋涡般危险的感觉,却让他无法自拔,甚至想一次次地用某种极端的手段去挽回。   猝然踏空的感觉让顾望舟松开了手,侧身进了更衣室,掩住了那丝狼狈。   林蔚与不祥的预感更重:【不对啊,顾望舟不应该继续和阮沉拉扯么?这么我看他刚刚那个眼神……确实是非你不可的样子?】   那种浓烈的占有欲甚至都超过了简单的情与爱,像隐藏了某种更深的,更阴暗的情绪。   盛枝郁没有说话,凝着顾望舟刚刚站着的地方,眉梢眼尾渗出一丝冷。   换好衣服之后,两人并肩下楼,一楼除了温泉池以外还有休闲娱乐用的乒乓球场。   盛夫人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来,盛枝郁向顾望舟示意,随后走向亭廊外。   这电话自然不是为了保平安什么的,而是一个让盛枝郁不在场的被动情节。   ——需要让顾望舟“意外”撞见阮沉被几个油腻的老板强留着陪玩。   日落的余韵还没散尽,天是沉郁的蓝色,除了几个池汤,这里还有房间里的独立温泉,盛枝郁随意地扫了一圈,公式化地应付着电话。   对面二楼的露天温泉里,祁返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他的。   他披着浴袍坐在池边,修长的双腿曲放着,慵懒而散漫。   身后的池子里,陈依晚正在浮水,憋了好大一口气起身时,却发现祁返压根没看向他。   “怎么了?”他小声问。   祁返头也不回:“没,练你的。”   深蓝的暮色中,黑色浴袍的边际似要和夜色融合,勾不出盛枝郁修长挺拔的轮廓,唯有那截白皙细软的后颈,一双穿着拖鞋的脚白得显眼。   也白得诱人。   祁返就这么目送了他一路,直到盛枝郁和顾望舟碰面。   顾望舟站在亭廊里,他的神色比之前多了一丝暗色,遮都遮不住的戾气。   看来是已经看到身不由己的阮沉了。   盛枝郁当做没发现,笑着看向他:“有点冷了,去泡汤暖暖身子吧。”   顾望舟的视线顺着他那截白颈落下,停在浴衣的前襟。   随意地掠了一眼,折开:“嗯。”   脱衣下池,池面飘起的白雾镀了一层暧昧的氛围,也让顾望舟看着更阴郁。   用林蔚与的话来说,就是成天摆个死人脸。   顾望舟听到响动,余光回落的时候,先看到的是一只莹白圆润的脚轻轻点在水面。   修长而骨感,却并不细弱。   触及水面的涟漪荡到了顾望舟身边,前胸仿佛也跟着曳动了一下,他的视线随之微微抬,看到了盛枝郁修长的腿。   不过盛枝郁并没有给他多看的机会,慢慢将坐在了岸边。   触及水面的皮肤很快晕出桃粉色,染在白玉般的皮肤上,活色生香。   顾望舟这才回味过来,自己是第一次看到盛枝郁的躯体。   他的身份地位就注定了会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这时回忆起来,竟没有人比盛枝郁更令他有渴望感。   【看呆了吧藕哥,你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快分解成原子了吧?】   林蔚与骄傲地哼哼。   懂不懂什么叫白月光组的王牌啊?   就连隔壁万人迷组的业绩第一用了身材增益卡都达不到小郁的效果呢。   盛枝郁没搭理他的胡言乱语,垂眼看着跟前的池子。   片刻后,顾望舟朝他伸出手:“你的手是不是还不能碰水。”   那只手平静地放着,像是要扶他,又带着一种会将他拽入深水中的危险。   盛枝郁笑了下,平静地把手放上去:“谢谢。”   水波沁得更加浓烈,顾望舟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雾染的眸渐渐别上了其他情绪。   “以前我们好像也泡过汤,”盛枝郁却忽然开口,“是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   那阵刚浮现的觉察被猝然打断,顾望舟看着手里裹着纱布的手,低声:“七岁。”   晚上本该是热闹的时间,这个池子却无人靠近,盛枝郁猜到顾望舟的意图,慢条斯理地和他忆往昔。   又一个过去的话题止落时,顾望舟叫住了他的名字:“小郁。”   却发现水雾缥缈间的盛枝郁已经红透了脸,眼神也有些涣散。   “……有点晕。”盛枝郁说,“我想起来喝点水。”   顾望舟沉默了片刻,将他扶了起来,带到休息间的长椅上:“在这儿等我。”   “好。”   盛枝郁虚靠在柱子上,等顾望舟离场时,眼神瞬间清晰了下来。   【阮沉被那个油腻老板下了药,又泡了温泉,现在一整个是黏人的状态,顾望舟撞见之后会带他回房。】   果然才等了没多久,一个服务生就朝盛枝郁走来,温声细语:“是盛先生吗?顾先生说他有些事,我来照顾您。”   盛枝郁笑了笑:“不用,我自己吹吹风就好。”   服务生走后,盛枝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长桌,思索片刻,取了一个巴掌大的茶托。   刚把茶托拿起来,一个醉醺醺一身酒气的男人忽然捉住了他的手。   “小,小沉啊,你就跟了我,这杂志别说内页,封面都是你的……”   盛枝郁冷脸回头,抬起自己被抓的手,一下将醉得意识不清的老男人拎到自己跟前。   “看清楚我是谁再说醉话。”   他的语调掺着冰凌,和阮沉细糯软弱的声音截然不同。   老男人一顿,下意识抬头,却被面前的脸震得一愣。   随后盛枝郁就发现这人的手握得更紧:“你……你可比阮沉漂亮……我就要你了……”   他调戏的话还没说话,就感觉肩上一阵剧痛。   盛枝郁微微侧眸,看到的却是一脸漠然的祁返。   他看不出用了多大力气,却一下疼得男人脸色苍白,连酒都醒了。   “公众场合抢人,哪来的土匪?”祁返低声问。   男人瞬间慌了神,连连向盛枝郁道歉,仓皇地离开了大厅。   大厅安静下来,祁返才回过头:“你以前走过度剧情的时候,都这么干等?”   盛枝郁揉了下自己的手腕:“一般不等。”   祁返了然,抬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房卡。   盛枝郁略微一顿:“这什么?”   “我为了不干等预备的房间。”薄薄的房卡落入盛枝郁的手里,祁返漫不经心地解释用意:“这个醉汉待会要抓我的金丝雀,你再还不走,挡着我犯渣了。”   顾望舟对阮沉是英雄救美,祁返则是截然相反。   金丝雀会在这里被刁难,而“祁返”却会在场馆里和其他人看对眼从而对他的危险一无所知,最后是金丝雀未来的正攻出现才解决的危机,奠定两人一见钟情的基础。   盛枝郁了解之后,眸色复杂:“所以,你是出来搭讪的?”   祁返很轻地笑了一声:“难道你觉得我是故意来找你的?”   话音刚落,盛枝郁就面无表情地从他跟前离开,折入了电梯里。   祁返的视线顺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渐渐转冷。   [现在主线推到哪里?]   【顾望舟把阮沉带回房间了……但是却没有和剧情一样陪他,而是下来找人了。】   祁返眸色骤深。   *   房卡上的金色数字是7086,电梯门开的时候,盛枝郁的动作略微一顿。   因为现在本该陪着阮沉的顾望舟,正站在电梯门口。   他的脸色很冷,抛弃了那层掩饰,露出了凶戾的原貌。   他问:“我们的房间应该在8楼,你怎么在7楼下?”   盛枝郁随意地笑笑:“按错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顾望舟拽着手腕带出了电梯。   口袋里的房卡被他轻易取出,顾望舟随意地扫了一眼号码,径直走到对应的门前。   刷卡,开门。   盛枝郁几乎是被他粗暴地扔到床上。   压抑了好些时日的猜测和怀疑,终于被顾望舟捉住了证据。   可是这种证据却没给他带来迷雾拨开后的安心,反而带来的是更浓烈的……嫉妒。   一种顾望舟嗤之以鼻,认为自己绝不会有的情绪。   “装作喜欢我,却又毫不在意我和阮沉,装作和解,却又把阮沉送到我房间,装作纯情,却又和祁返搞在一起?”顾望舟厉声问。   他无法解释自己在看到意识不清,楚楚可怜地请求自己的阮沉时,为什么满脑海里只有盛枝郁。   情感的支点像是被什么东西蚕食蛀空,剥落后的芯子里全是盛枝郁的脸。   那团错综在胸口,由复杂延成了厌恶,憎恨,偏执,和……一种扭曲的占有欲。   他忽然发现,重新回来的盛枝郁,渐渐和他这些天噩梦里的人一样。   他冷笑着欺身压上:“耍我,很有意思?”   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痛抵在了他的颈间。   碎了一半的茶托此刻正被盛枝郁握着,割破了他的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白瓷落到盛枝郁的手上。   盛枝郁黑瞳微弯,不温不淡:“被你看到了啊。”   顾望舟只觉得自己藏在最深处的逆鳞被这轻浅的笑容深深挑开,血肉模糊。   “是你和祁返联手,调查我,逼迫我?”顾望舟没有退让,感受着血液流出时的痛感,“所以,你才装作喜欢我?”   “顾望舟,我和你之间没有你想的那么多曲折。”盛枝郁的左手撑在床面,慢慢起身,逼近了他的脸。   “你原来觉得背叛这么不能接受啊,那怎么没见你为辜负了十多年前那份纯情而自责?”   顾望舟瞳孔颤了一下,他抬手就去扣盛枝郁的手腕,但那破损的茶托却轻转了个方向,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一道深刻的血口子。   滴落的血一寸寸染红了记忆里的那束白月光。   “盛枝郁,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盛枝郁笑了一声:“顾先生,不用想那么多。”   白月光本该只是他人生阶段里的一个印章。   十年前予以温暖,还有虚无缥缈的,对爱情的寄托,十年后成了狼狈过去的刻印,存在即昭示着他曾经的落魄。   等他经历足够,彻底释怀时,一切就会随之散去。   “你没那么爱我,你只是希望我替你去爱过去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顾望舟。”盛枝郁轻描淡写,“你只要装作不知道,我可以如你所愿,可以去爱连你都不爱的过去。”   话到这里,语调转为遗憾。   “可是你偏偏察觉到了,为什么呢?”   情绪攀至顶峰,在将将推为暴怒时,顾望舟却感受到一只微凉的手落到他的颈间。   有一瞬间,他觉得这只手像将他从深潭里牵出来的稻草,可这根稻草却又绕在他脖颈上一圈一圈,成了绞刑的绳结。   在窒息感攀升的时候,顾望舟清楚地看到盛枝郁朝他笑了一下。   “说到底,连你都厌恶你自己。顾望舟,你真可怜。”   “闭嘴!”顾望舟抬手抓住了盛枝郁手上的碎片。   同样是左手,鲜血淋漓。   盛枝郁略一蹙眉。   人在丧失理智的时候确实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现在的顾望舟就很危险。   嘀——   开门声打破了对峙,顾望舟还没回头,一只手就从他身后拽住了他的领口。   极大的力气将他从盛枝郁跟前扯开,他撞到墙壁时,才看到祁返。   顾望舟听到自己脑海深处有什么崩裂的响动,他下意识地极端抗拒看到祁返保护盛枝郁的画面。   但脑海里那阵令他恐惧的“背叛”并未出现,他看到的只是祁返蹙着眉低声问:“他怎么了?”   盛枝郁扔开那块碎片:“猜测太多把自己逼神经了吧。”   在顾望舟放弃阮沉,转而将他拽到这个房间里的时候,盛枝郁的任务注定是难以完成了。   顾望舟对他的“爱意值”已经朝“黑化值”的方向走了。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大概不会是那种狗血的日常,而是囚/禁,或者是摧毁。   顾望舟呼吸粗重,逐渐猩红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两个人:“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被戳穿了“关系”,他们两个人还是一副局外人旁观者的姿态,没有对他表现出鄙夷,也没有嘲讽。   淡得好像他们之间本就隔了一条极深的距离,让顾望舟无法跨越。   祁返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盛枝郁。   盛枝郁泡了汤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身上只有一件松垮的浴袍,他从床上起身时,腰际的系带微微松落。   黑色的浴袍从他肩膀剥落,雪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盛枝郁,这束藏在他心里的白月光,背后尽是几朵如春樱般的吻痕。   由肩绵延而下,像是缠生的藤蔓月季,绞死了他深藏在心底唯一的光。   他曾经没得到过的月亮,以后也永远不可能得到了。   【警告——位面主角情绪失控,理智崩裂,请及时挽回修正……】   【修正失败,数据错误……副本即将坍塌……】   【……任务失败。】   *   盛枝郁从位面抽离之后,是从快穿局的保健室里醒来的。   灼眼的白炽灯让视线有些眩晕,四肢沉重无力,意识有些混沌。   他勉强地回神时,一张脸凑到他的跟前:“小郁醒了!组长,小郁醒了!”   吵闹又急躁,是林蔚与的声音。   然后几个人头就凑到盛枝郁的脸前,把那片炫目的光彻底遮完了。   “真的醒了!哎呀人醒了就好!”组长楚颂连忙将盛枝郁扶了起来,怜惜地摸摸他的脑袋,“脱离崩坏的副本是不是特别难受,感觉好点没?”   盛枝郁下意识地想说没什么,却又反应过来:“……对,任务失败了。”   “哟,还记得副本的事儿,看来是真没事了。”楚颂捏了捏他的脸,然后一脸和善的笑,“既然你没事了,那就不要想那么多了。这个副本对我们部门来说难度本来就高,本来就没人能顺利完成,失败也就失败了。”   更何况,又不止他们白月光组一个人失败。   楚颂慢悠悠地也给自己端了一杯茶:“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部长应该已经下班了,要训也是之后的事儿,你别担心。”   盛枝郁抿唇半晌,还是忍不住:“组长,为什么我任务失败了,你好像特别高兴?”   “哦,我想到一些开心的事情。”   盛枝郁:“……”   “这个副本上头需要进行评测和报废处理,应该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出结果,我给你放个假。”楚颂笑着揉了揉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卷王也该要休息了。”   楚颂走之后,余下几个白月光组的成员也渐渐离开了,最后留下的只有林蔚与。   盛枝郁看向他:“说吧,组长在高兴什么?”   “还能高兴什么,你和祁返一个副本,副本崩塌了,他们那边的任务也失败了。”林蔚与说,“不过,你的任务评级难度是红色一级,他是蓝色二级,你的失败情有可原,他那边就是失常发挥了。”   盛枝郁蹙眉:“副本崩塌的原因是顾望舟人设崩坏,这和祁返有什么关系?”   “我就在奇怪啊!”林蔚与翻出了任务日志,“这是每个组定期公示的,你看,祁返的任务在位面崩塌前就已经进度拖慢了,他连平均值都没达到,而且上面还标了红。”   ——该任务者逾越职权,不当干预支线,记一次警告。   盛枝郁终于明白楚颂为什么一脸得意。   ……自己组的失败固然让人痛心,敌对组的失败足以弥补一切。   “但我觉得组长他笑早了。”林蔚与揉了揉眉心,“渣攻组的组长和部长关系匪浅,楚颂连骂你都舍不得,他们组长还不拼死为自家的眼珠子开脱?”   林蔚与本来是想让盛枝郁有一点危机感,结果跟前的人却只是失神地望着某处,然后淡之又淡地开声:“……那祁返呢?”   “祁返?祁返活蹦乱跳地出副本,把烂摊子往渣攻组一推,人就下班了。”林蔚与咬牙切齿,“指不定跑哪个酒吧游戏人间去了。”   盛枝郁垂了垂眼,抿着唇没有说话。   已经是下班时间,他不再和林蔚与滞留在局里,很快打车回家。   盛枝郁现在住的地方是生前的公寓……他在意外死亡又被快穿局收编后,原来的身份已经社会性死亡,但资产还是保留了下来。   盛枝郁在生前是个小演员,虽然没到大火的程度,但也是小有名气。   公寓在富人区,指纹解锁后,盛枝郁站在昏暗的房间里,眼前只有一片浓稠的黑暗,和身后徐徐渗进来的微光。   他的影子拖长在地面,慢慢和黑暗融为一体,莫名有种凄冷感。   盛枝郁摸了一会儿才打开了灯,走到客厅中间的茶几前,将盖在桌面的相框翻起来。   照片里有三个人,白发苍苍的慈祥老人,看似十八九岁的青年,还有十三岁的盛枝郁。   他触了触相框,低声道:“哥,我回来了。”   家里空荡荡的,没人回应。   盛枝郁忽然觉得有些疲倦,他想大睡一场,可是躺倒沙发上时又像想起了什么,缓缓了坐直了身子。   然后,几乎是强迫式地,他起来做了晚饭,洗了澡,然后在二楼的家庭影院里看了一整夜的电影。   直到天边吐白,疲倦和困顿让他的神经统统麻痹,盛枝郁才回到卧室倒头睡着。   一夜无梦。   就这样完全没意义地虚耗了一天,盛枝郁才回过神来,开始思考自己那份失败的任务。   才开始梳理错漏,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一下。   盛枝郁拿起来解锁,就看到林蔚与给他发了一句相当咯噔的话:   [林蔚与:我们家的失利只是一时的,但在座的各位垫底是一世的。我郁哥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踏马是谁!]   盛枝郁足足沉默了十秒,才给他戳了个问号。   然后林蔚与就飞快地撤回了。   [……打算发匿名群里的,刚刚组长查岗,手快发错了。]   [你和祁返不就任务失败了这一次么,群里居然有不自量力的说下个月的业绩第一要易主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我要去掌他们的嘴!]   盛枝郁本来不想理,但将手机放回的前一刻,他又挪回跟前。   [所以,惩罚结果有消息了吗?]   林蔚与很快回复:[上面的没有,但群里有……有人说在今早看到渣攻组的组长提了一箱酒去找部长。]   快穿局是特殊部门,普世法律没有规劝作用。   但在快穿局里工作的人还是懂人情世故。   分神的时候,林蔚与又给他回复:[别担心,楚组长知道了之后,也去找部长了。]   [他提了两箱钙片。]   “……”   盛枝郁有微妙的不详预感。   然后下一瞬,屏幕就闪入了一串为###……##的号码。   “盛先生您好,这里是快穿局总部,在休假期间打扰到您不好意思,您的任务处分已经下来了,请现在回总部一趟。”   盛枝郁应了一声好,挂断电话从沙发上起身。   他今天早上已经大致查过副本崩坏的先例,惩罚是按程度分的,如果是整个世界脱轨,秩序混乱,那是直接解除合同。   重大剧情被破坏,更改,则是扣除业绩;人设崩塌,扭曲,则是调职。   而初犯又会从轻处理。   信息提示他直达11楼的纯爱部部长室,盛枝郁下车的时候便直奔电梯而去。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的电梯外,站着一个祁返。   他穿着白色的外套,黑色的长裤,没有副本里那种刻意散发出来的散漫轻佻,肃下来的样子有些陌生。   似乎是听到身后的动静,祁返漫不经心地回了一眼,狭长的眼轻轻眯起。   “好巧。”   盛枝郁视线微微错开,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点像回避,又重新抬头看向他。   刚准备开口,又听见这个人慢悠悠地道:“既然已经出副本了,你当初说的话还算数吧?”   盛枝郁:“……什么?”   “你说要包养我的事。”   盛枝郁:? 第013章   电梯下落时叮的一声回荡在两人之间,盛枝郁顿了片刻,抬步先迈了进去。   祁返并不意外他的反应,等他在角落里站定了,才慢慢悠悠地跟进电梯里。   上行时更安静,盛枝郁的声音就显得尤为清晰:“你刚刚说……什么?”   他甚至连醉酒那晚的记忆都反复搜刮了一遍,确认自己没说过这么离谱的话。   祁返的瞳是深琥珀的颜色,电梯内光线暗淡,映不出那汪温润漂亮的色泽,倒显得有些深。   加之他一贯端着似笑而非,距离落近时,就很有“渣味儿”。   祁返诚恳地盯着盛枝郁黑白分明的眼睛:“从酒店出来的早上,你不是让我开个价么?”   盛枝郁:“……你是怎么把医药费理解成,那种关系的?”   祁返回味过来,脸上落了丝会错意的愁,然后才说:“如果那是医药费,那按理说我也应该赔你才是?”   “毕竟我也在你身上……”   电梯的数字正好跳到9,盛枝郁看着徐徐打开的电梯门,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祁返的外套。   于是站在9楼电梯外的两个同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见最近在局里掀起轩然大波的两位TOP。   因为这两个声名远扬的名字,两张绝对王牌的脸,还有那个被列为失败典范的任务副本,一时导致这俩同时出现的画面给人带来史诗级的冲击力。   而且还是这种……近乎暧昧的近距离。   “闭嘴。”盛枝郁低声警告了一句,然后松开了祁返的衣领,先一步走出了电梯。   门口的两位同事都呆住了,直到祁返笑眯眯地提醒电梯门要关了,才反应过来进去。   “……我草,不是说他俩水火不容吗?刚刚他们在干嘛?接吻?”   “屁,那明显是要动手的前奏吧,没看到白月光那位手攥得那么紧?”   “是,是吗?可是我看祁神的眼神不像啊……”   九楼整一层都是纯爱部部长的办公室,两人前后脚站到门口,自动感应门刚开就听见部长中气十足的声音。   “你们两个是吃干饭的吗?怎么教手下的?”   盛枝郁和祁返不约而同地噤声。   纯爱部部长是位女领导,姓冷,性格爽利干练,亦很毒舌。   “一个攻身外,把主角的事业废了,一个攻内心,把主角的精神支柱碎了,这一手配合打得好啊,别人是任务做不好放弃,你们家的是任务做不好毁掉?”   冷部长纯黑色的细高跟踩在地上的礼盒上,哂道:“但说到底还是你俩更厉害,前后脚给我送礼,是生怕落不下话柄给其他组是吗?”   楚颂年纪不大又没什么威严,被组内的成员怼一怼都是常事,挨骂的样子不算多新鲜。   但,渣攻组的组长,穿着一身文雅西装的三十多岁男人,也在一同受骂,画面就特别滑稽。   两个组长被说得蔫头耷耳,部长转身去找水时看到门外的两个人,火力才被转移。   “哟,咱部门的大功臣回来了。”她吹了口茶,冷笑着将两份文件被扔到他们跟前的桌子上:“惩罚都在里面,自己看。”   盛枝郁拆了文件。   字眼鲜红而简洁——该员工违反守则第7条,惩罚为从白月光组降至备胎配角组,于三天后去报道。   而他的积分,奖金,甚至是既往业绩……没有丝毫被扣罚。   盛枝郁视线微顿,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冷部长已经在盯着他。   对视了一眼之后,冷部长徐徐回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个组长:“赶紧滚,我看到你们就心烦。”   两个组长等待圣旨已久,立刻站起来把各自的眼珠子往门外带,生怕部长会改主意又喷他们一顿。   但刚到办公室的门前,盛枝郁却轻轻挣回了自己的手。   “组长,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楚颂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可见盛枝郁神色平静,便只好点点头。   他忧心忡忡地走出门,迎面就碰上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开口:“怎么,部长罚太重了,你家的王牌接受不了?”   刚刚还蔫头耷脑的楚颂顿时成了斗鸡,反唇相讥:“沈枭你得意什么,你家的要是罚得轻,你至于一大早上提箱酒上来?”   沈枭回头看了一眼祁返,见他没什么情绪,回头笑了下:“我和冷部长是故交,寻常也有朋友间的礼物往来……倒是你,提两箱钙片,自己长不高也觉得别人需要补钙?”   “你放屁!”楚颂气得毛都炸起来了,“全局就你个子高,一米九的空气很稀薄吧?哈哈你一辈子也体会不到一米七的快乐!”   沈枭正欲回话,两个组长手腕上的数据仪倏然亮了起来。   然后就是冷部长冰冷的声音:“我说滚,你们非要在我办公室门口开市场?”   “……”两人立刻沉默,纷纷往电梯的方向走。   盛枝郁还没出来,楚颂自然是不愿意跟两个对手组的人同乘电梯,一脸不屑地站在电梯外。   沈枭没搭理他,只是回头看着祁返,声音担忧:“罚得重吗?”   刚刚还端着的楚颂两只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他完全不知道冷部长心里是怎么想的,小郁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居然忍不住回去问了,肯定是惩罚不能接受。   他心里惴惴,迫切地想知道祁返的惩罚内容,从而推断出小郁被罚得多重。   门关的时候,就听见祁返施施然:“还好吧,积分、业绩、奖金全部清零,降级到配角组……”   听到这里,楚颂脑子一嗡。   这跟从头再来有什么区别!   完了……他家小郁不会……比这个更严重吧?   *   部长办公室里。   冷部长正坐在办公椅上平复自己的心情,盛枝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听见她低冷道:“还想在门外站多久?”   盛枝郁走到她的桌子前,将惩罚放到桌面。   “部长,我的惩罚……”他顿了一下,“是不是有点轻?”   冷部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还真是被楚颂宠坏了,罚轻了你是不高兴还是怎么的?”   盛枝郁摇头:“只是好奇,S+的对赌合同,即便是初犯,惩罚也不应该这么轻。”   冷部长微顿,慢慢将茶杯放在桌上:“原来你还记得你的是对赌合同。”   盛枝郁没有说话。   “行,既然你察觉了,那我就告诉你,按照正常情况,应该是所有数据清零,合同降级,禁止进入副本,调入系统组。”冷部长看向他,“但这个惩罚,是建立在副本崩塌,你全责的情况下。”   “我不是全责?”   “你……40%吧。”冷部长别开视线,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有个比你还混蛋的。”   “不对。”盛枝郁蹙眉,“祁返即便是逾越职权,但副本崩塌的根本原因也是顾望舟人设崩坏,过错在我。”   “过错在不在你先不说,系统那边查到了顾望舟的数据有异常波动。”冷部长说到这里,冷笑一声,“怎么,你是怀疑我的判断?”   盛枝郁声音微止,又道:“您向来公正公平,判断自然是不会失误……我只是想知道,祁返用什么理由向您揽责?”   到底还是被他看穿了,冷部长烦闷地抓了一把头发,高挑的马尾被她弄得有些凌乱。   “诶我就奇怪,你们俩不是不对付么?怎么一个……”冷部长顿了顿,“怎么他比你罚得重,你不幸灾乐祸?”   盛枝郁没有回话。   冷部长啧了一声,沉着脸:“他说这样有意思。”   ……有意思。   是指什么?   是指比起空洞的业绩,积分,组别,在进入副本后,用各种小动作捉弄他,捣乱他的剧情,看他应接不暇,更有趣么?   盛枝郁是在意自己的业绩,但也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他已经做好承担副本坍塌的责任。   祁返这样把罪先领了,是想告诉他——所谓的业绩竞争,在他眼里不过游戏?   “部长,我……”   “盛枝郁。”   冷部长忽然站了起身,走到他跟前:“惩罚的最终决定权在我,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我也不在乎,但决策已经做了我就不会改。我并不认为这样是帮你免了责,你犯了40%的错,得到的就是40%的罚,不要怀疑我。”   言下之意,即便祁返确实有先来找过她,但这也是她基于一切做出的最终判断。   “不要意气用事。”冷部长看着他,眼底落出一丝无奈,“你的对赌合同有多重,你自己知道。”   惩罚最后还是没有改变,盛枝郁走出办公室,就看到了一脸担忧的楚颂。   得知盛枝郁只是降组后,楚颂当即从十八层地狱又活了过来。   “这好啊,你数据达标后经过晋升考核又能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盛枝郁随意地嗯了一声,眉目深沉。   “你怎么不高兴啦?还是觉得罚得重嘛?”楚颂小声道,“真不重了,隔壁……”   叮,电梯门开。   盛枝郁没听完后半段,从电梯出来:“组长,我有事,先走了。”   楚颂哦了一声,等电梯重新关闭时才发现盛枝郁居然停在了渣攻组所在的3楼。   盛枝郁面无表情地穿行在渣攻组的走廊,引得组内的成员纷纷侧目而望。   他视线平静地扫了一圈,没看到人,正打算找个人问问,一把轻佻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看你都不像是迷路到这儿的,”祁返正抱着一个纸箱子,里面是自己工位上的一些小物件,“找我?”   盛枝郁看了他一眼,随后抬眸。   “祁返,你进电梯前说的事……你是因为缺钱,还是觉得维持这样一段关系,很有意思。”   祁返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现在一脸清冷的人,和他谈的是“包养”的话题。   盛枝郁神色认真,不似玩笑。   祁返眼睫微敛,随手拨动了纸箱子里的一个沙漏。   瓶身侧转,流沙滑落。   他重新抬眸,看着盛枝郁的眼睛:“我不缺钱。”   盛枝郁了然,侧过脸时嘴唇微抿,像在下什么决定。   半晌后,他重新看向祁返。   “好。今晚八点,那晚的酒店,那晚的房间。” 第014章   盛枝郁的出现不过短短三分钟,但已经在渣攻组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祁返在回工位的路上不断被地被八卦。   “返哥我没认错人吧?那是白月光组的高岭之花?他找你干什么?”   “说屁呢,你没看他冷冰冰的表情?多半是因为副本坍塌来找事儿的吧。”   “……靠,我光看脸去了,没注意表情。”   “祁哥,他居然迷上了我们的对手,你快来评评理……”   上来八卦的人像一圈尾巴迅速地围住了祁返,但祁返却一个也没搭理。   直到他面无表情地走向工位,几条尾巴面面厮觑,蔫蔫地耷拉下去。   本来还以为聊点对手的八卦能稍微替祁哥减轻降组的沉闷,没想到还是劳而无功。   尾巴们悻悻地散去后,隔壁的许琛意侧目扫了一眼,面色古怪:“……祁返,你在笑?”   “是吗?”祁返懒散地靠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屏幕里键入自己的降组信息。   许琛意:“枭老大今天早上还在你这里长吁短叹,要是让他看见你现在这幅表情,他会踹你的。”   祁返:“哦。”   许琛意:“……高岭之花和你说了什么,你那么高兴。”   将最后的信息补充完整后,祁返没有回答,把桌面上的东西收起来,利落地告别了自己的工位。   然后就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哭嚎:“返哥——”   许琛意听着就头疼:“别嚎了。”   你们返哥走得挺高兴的。   看着身侧空落的位置,许琛意思索了片刻,拿出手机。   手机屏幕里的聊天框还停留在祁返入副本前的清晨——   [如果有人开价买我的初夜,该开多少?]   许琛意凝了片刻,淡淡地啊了一声。   不会吧?   *   晚上八点,祁返如约到那天晚上的房门前,按响了门铃。   然后就是长达三分钟的寂静,当他以为盛枝郁还没到时,房门被打开。   沐浴后雾湿的潮气带着氤氲的热扑面而来,柑橘的香调淡得只有一丝,却格外清晰。   盛枝郁头发半湿,随意地拨到脑后,露出漂亮的眉眼。   应该是刚洗过澡,身上只有一件看着柔软的浴袍,玄关的灯光落在他极白的皮肤上,仿若涂了一层薄薄的釉。   祁返眸色不动声色地深了三分,刚想开口,却被里面的人更先一步命令:“去洗澡。”   语调平静,听不出紧张局促,也没有躁郁厌烦。   祁返跟着他进了房间,明明是已经见过的布局,却因为气氛的不同而又落了一层生疏的暧昧。   他唇角稍挽,语调不紧不慢:“直奔主题这么急?”   盛枝郁走到床边拿起手机,应该是看了一眼时间:“我待会还有事。”   祁返解外套的手顿了一下,随后:“急事?”   “不算,预约了时间而已。”盛枝郁在屏幕上触了两下,随后锁屏放下,“还有两个小时。”   明天就要去新的组别,如果有事要办确实只能堆在今晚。   祁返将外套随手放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旋即稍稍侧身,指尖在冰冷的桌面划出一道距离。   盛枝郁刚抬头,那张被誉为渣攻组头牌的脸就已经贴了过来。   温热的气息洒落在皮肤上,骤然拉进的距离带出热感。   祁返的手不动声色地搭在盛枝郁的胯骨上,轻而温柔地抚了一下他的腰,薄唇旋即吻在他的唇面上,慢慢地延,轻轻地碾。   一个和“渣男玩咖”格格不入,甚至能称得上纯情的吻涉过盛枝郁的唇角。   祁返的呼吸落在他的耳畔:“好,等我。”   说完,他便抽身进了浴室。   盛枝郁站在原地,湿红的唇微微抿起,颊边浮出一层不知道是水汽余韵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的淡红。   这么熟练。   不愧是渣男。   十五分钟后,一头湿发的祁返从浴室出来,推开门时就被站在门边的盛枝郁扣住了浴袍的系带。   他轻轻拽下头上搭着的毛巾,随着盛枝郁不大的力道,被推到床上。   祁返掌心撑落,任由浴袍微松,露出精壮的胸膛。   盛枝郁屈膝压落在床上,俯身靠近。   淡淡的酒香飘落,祁返眉梢微挑:“在进入正题之前,我还是想和你谈谈,不过……你喝酒了?”   说完,他就被盛枝郁的掌心捂住了唇。   “嘘。”清甜的葡萄酒绕着他的呼吸而落,盛枝郁黑白分明的眼睛眯起,蓦地像只狐狸,“我不想听你的声音,所以,你别说话。”   ……   不得不说祁返是个配合听话的床/伴,没有开口的指令,盛枝郁在将近沉迷的时候,听到的只有他微喘的呼吸声。   却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折磨神经。   盛枝郁冷静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出现溃散的迹象,他推拒着祁返的肩膀:“你别在我耳边……喘。”   回应他的是低淡的笑。   “不让说话也不让喘,你好难伺候。”   盛枝郁眼睫颤抖着:“……谁要你伺候。”   “不知道呢。”祁返撑着起身,一手将他带入怀里,“盛枝郁,你喝醉了没?”   见他沉默,祁返也不急,慢条斯理地逼出了他低低的哭腔。   “没有,就喝了两杯。”盛枝郁咬着牙,极力挽住将要失控的理智。   却不知道这样的压抑的声音像极了小猫在耳边呜咽。   “嗯。”   然后,他又听见祁返笑了。   “没醉就好。”   ……   两个小时后,手机里定时的闹钟准时响起,祁返伸手替他关掉。   再回身时,盛枝郁已经穿好了衬衣,神色一如往常静冷。   要不是眼尾还残存着淡淡的红,看着不像刚刚从床上下来。   他朝祁返伸手:“手机给我。”   祁返侧身趴到他跟前,长指微转,将手机递过去:“这么晚了,去哪?我送你?”   他洗湿的黑发早就在先前的两个小时里耗干,蓬松微乱的样子看着格外的慵懒迷离。   像餍足的,摇着尾巴的大猫。   盛枝郁蹙眉看了他一眼,把手机收回口袋。   “不用,下次需要的时候再联系。”   说完,转身就要走。   祁返终于在他异常冷漠的语调里回过神来,拽住了他的袖子。   “盛枝郁?”他起身,“什么叫下次需要的时候再联系?”   盛枝郁不动声色地抽开手:“不然你都怎么找你的床/伴?”   房间里漾开了一阵冰冷的死寂。   祁返的脸色蓦地沉了下去。   “你和我,是……”那两个字眼几乎是从他齿关碾出来的,“床/伴?”   “这不是你选的?”盛枝郁平静无澜,“不缺钱,要关系。”   他从容地将外套穿上,临走前才向祁返露出一个疏淡的笑容。   “不过,之前是我误会了你,你技术挺好的,下次见。”   潦草而又简洁的收尾,和随后而来的关门声一起落在祁返的耳边。   不重,却足够酿出情绪极端的阴郁。   祁返在床上坐了许久,慢慢地渗出一丝冷笑。   *   降组虽然是惩罚,但对盛枝郁来说,除了办公的地点变动以外,和以前并没有区别。   他不仅搬得快,接新副本也快,林蔚与看着他一副准备卷土重来的样子轻叹:“卷还是你卷,你这一副打算屠杀新手村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组长还等着我回白月光组。”盛枝郁认真地过着配角组的任务要求,“配角组的本难度低,刷出来的业绩太少了,我不能浪费太多时间。”   林蔚与拖长了音调哦了一声,回头又看了他一眼,顿住。   盛枝郁往前走了两步才回头:“跟上啊,发什么呆?”   林蔚与仔细地看着他的眉眼:“我本来以为你那么卷,应该被熬得挺憔悴的,我怎么看你还挺……红粉花飞的?”   盛枝郁蹙眉:“红粉花飞?什么意思?”   “额,一个俗语。”林蔚与满脸神秘,“就是形容人脸色挺滋润的。”   盛枝郁:“……”   林蔚与凑近问:“昨晚有什么好事儿?”   盛枝郁沉默了两秒,快步走进工作间,验证瞳孔锁:“别废话,上工。”   林蔚与轻叹,果然还是熟悉的卷王。   这次盛枝郁并没有犯上次的错误,严格进行安检扫描,和系统彻底同步了外貌后,才进入副本。   一阵强烈的眩晕后,他在潺潺的流水声中睁开眼。   视线里的模糊一点点褪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镜子。   而镜子里的青年——   十八岁,一头个性的三七分淡紫色头发,耳边还挂着一条亮闪闪的耳链。   快穿局的每一个身份会根据剧情和世界观做出调整,但最底层的五官轮廓出自穿越者的本人。   也就是说,眼下这个身份的十八岁,就是盛枝郁十八岁时的脸。   可惜盛枝郁十八岁的时候没这么非主流,所以他还是消化了半天,才确认这是自己。   很好,很叛逆。   他把跟前的流水关上,转身打算出门的时候,忽然闻到一阵异常浓郁的芬芳。   是某种花香调,像是十瓶香水碎在面前,浓郁得呛鼻。   然后,另一个男生慢慢捂着后颈走了进来,看步伐是有些意识不清,可是却准确地朝盛枝郁倒过来。   盛枝郁伸手扶住了他,还没开口,就听见跟前的人说——   “小郁,拜托了……标记我一下。” 第015章   [信息素?]   盛枝郁蹙眉看着面前的人,没有动作,在等林蔚与给他答复。   不知道是不是配角组的终端系统反应特别慢,现在本该出现的人设和剧情都还是一片空白。   连林蔚与的声音都没传进来。   跟前的男生见盛枝郁没有拒绝,软乎乎地扑到他的怀里,扬起白皙的脖颈。   浓郁的茉莉花香染过呼吸,盛枝郁随后就察觉到一阵隐隐的干涸感从喉间浮现,像是某种觅食的本能,引诱着他去吮咬面前的人。   片刻的生理反应很快让盛枝郁理解自己的身份——至少是个Alpha。   他经历过ABO副本,从信息素浓度和理智程度判断,面前的男生大概是进入了发/情期。   而这种世界观下,特殊时期的Omega会影响诱导Alpha,不过影响程度应该是视信息素的契合度而定。   盛枝郁不知道跟前的男生的身份,本是想根据自己的反应去推测他们是朋友还是陌生人,却没想到Alpha被唤醒的猎食本能没有给他分析的空挡,只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盛枝郁预感不妙,在男生凑上来吻他的时候一把捂住了他的唇,将他彻底从自己跟前推开。   “抑制剂呢?”他蹙眉问。   面前的Omega低声笑了一下,也不觉得尴尬,再次贴上来往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盛小少爷以前不都是直接咬的么?怎么现在想起来要抑制剂了?”   盛枝郁垂眸不语,又听见跟前的人低低淡淡:“还是说,分手了就那么无情,出于帮忙的标记都不肯给了?”   话音刚落,洗手间的门被蓦地推开。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面容凶悍,定定地往里面看了一眼,旋即回头:“先生,小少爷找到了,在洗手间里。”   然后,盛枝郁就看到一抹修长笔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男人支着烟,深琥珀色的瞳孔沁着薄冰般的凉意,在看清洗手间里的情况时更寒了两度。   烟雾将他的轮廓燎得深沉而冷郁,可是看着里面的两个人,他的唇角却牵起了一阵浅轻的笑。   “玩够了吗,小少爷。”   如果说先前短暂的初见不足以让盛枝郁确认,那么现在这把声音,确确实实就是……祁返。   茉莉香强烈地干扰着他的理智,盛枝郁蹙眉将跟前的Omega推远了一点。   本该像菟丝花一样缠上来的男生先反抗了一下,然后就被另一道力气从身后提走。   保镖将Omega从盛枝郁身上扒了下来,将人拎到门外。   Omega本来还想想挣扎,可看清门外的人时,顿时像只蔫下来的小鸡仔。   “祁、祁先生……”   “认识我?”祁返温慢的嗓音轻轻落下,面带风度翩翩的笑容。   Omega磕绊地点点头。   “那你听话点。”温浅的笑骤然消失,转为疏冷的语调,“滚出去。”   洗手间里瞬间只剩下两个人。   盛枝郁右手撑在洗手台上,Omega的离去让他好受了些,可是已经被唤醒的本能还在蠢蠢欲动。   他转身想去捧水洗把脸,可抬头的时候祁返已经站在他面前。   清淡的烟草味瞬间覆去那阵花香,盛枝郁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脊骨划到他的尾椎,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起来。   祁返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黑眸微眯:“现在清醒点了?”   没什么凌厉的情绪,却莫名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盛枝郁略一偏头,冷声道:“收起你的信息素。”   想要把烦人的Omega信息素去掉很简单,换上Alpha的信息素就好——祁返就是这么做的。   男人慢条斯理地从盛枝郁身前侧开,洗过了沾带烟味的手,偏头看着他轻蹙起的眉。   “既然好了,那就该走剧情了?”   盛枝郁刚想张口,一大堆剧情和设定便洪水泄闸般涌入脑海。   盛枝郁——盛家玩世不恭的嫡子,独立乐队ENCHANTED主唱,本书里的备胎攻3.   放浪形骸游戏人间的玩咖,在遇到主角后一见钟情,斩断所有混乱关系,化身忠犬追妻。   然而因为不是天命主角攻,无法成为正股,所以在最后惨惨成为主角的知心好友,为他的爱情加油助威,在主角的婚礼上含泪献唱《嘉宾》。   随后,林蔚与的声音姗姗来迟。   【这是ABO世界观,小郁,你是鸢尾花Alpha。】   【而你接下来要走的剧情是:被前任纠缠不休时,被盛家的人亲自逮回家审问——盛老爷子知道你为了个素人自降身价报名参加恋综,震怒不已】   【来接你的人是你名义上的叔叔……27岁,信息素为乌木沉香的Alpha,也是本文的备胎攻4】   林蔚与那端的时差似乎还没校准,盛枝郁听他说完后,慢慢的回了一句:[那个Alpha是不是又那么巧,叫祁返?]   Ping值高得离谱的林蔚与:【……我草!你怎么知道的!】   话音刚落,他的视角终于和盛枝郁同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洗手台旁边的祁返。   那人从容地拭干了手,将手帕扔进垃圾桶后,冷冷扫了盛枝郁一眼。   “跟上。”   本以为又要被捣乱的林蔚与一顿。   ?   虽然这位的外貌随年龄做了调整,但确实是祁返没错……怎么和上个副本的初遇完全不一样?   林蔚与试探性地将自己的疑问反馈给盛枝郁。   盛枝郁没有回答,只是在半晌的沉默后,离开了洗手间。   他所处的是本市最大的娱乐场所,往来的服务生都认得盛小少爷这张脸,路过时毕恭毕敬地向他低头打招呼。   祁返颀长的身影停在电梯前,系统改变后,他和盛枝郁的年龄差一下被拉大至9岁。   27岁的祁返比本貌没有太大的差异,只是眉眼更深邃,气质也被修得优雅矜贵。   ……昨天晚上才在酒店近距离看过的脸,一下就有了距离感。   进入电梯后,保镖帮两人按了按钮,随后便是一路沉默。   停车场里,黑色的宾利徐徐停落,男人先入了坐,然后保镖才帮他开门。   司机是盛家的人,朝他迎出笑:“小少爷下来了?辛苦祁先生。”   男人修长的双腿优雅地交叠着,视线落在窗外,嗓音温沉:“随手的事。”   听着非常冷漠。   盛枝郁将剩下的剧情消化之后,车已经停在盛家大宅门前。   先前在洗手间里被Omega信息素搅乱的思绪清明下来,盛枝郁很快进入了那种泾渭分明的工作状态里。   他垂首准备去解安全带,但是在卡扣松开的前一秒,一只手忽然压了过来。   Alpha生来同类互斥,更别说是比他年长的男人,猝然拉进的距离让盛枝郁的本能反应比平时更大。   血骨里排斥的本能瞬间应激,他下意识地往角落侧去。   祁返平静地将他的表情收进眼底,眸色无澜。   “你就打算带着一身鬼混的信息素回去?” 第016章   乌木沉香温沉的味道像是一捧雾,弥散在不大的空间里,酿成了独属于Alpha的压迫感。   这并非祁返主动释放的信息素,而是对同类敏锐的排斥性,盛枝郁隐隐地感觉到祁返信息素等级不低。   “鬼……混?”   因为身份使然,这种和批评相关,且带有轻视意味的字眼颇让盛枝郁心头微动。   祁返视线慢慢落到盛枝郁的衣襟处,十八岁的少年比印象中要瘦弱些许,穿着偏大的T恤,上面是花里胡哨的,彰显叛逆的涂鸦。   虽然一向知道这张脸好看,但……十八岁的盛枝郁,冲击感还是比预想中要大得多。   即便一头非主流紫发,一颈不入流的银项链饰品。   却还是异常地让人挪不开眼。   祁返慢条斯理地伸手,勾住了盛枝郁的衣领,将领边沾染了唇脂的地方挑给他看。   ……这上面的确实是口红。   原身是个被宠坏的富家子,因为和父亲作对,在私立高中挂了个名就开始不务正业搞地下乐队。   所谓地下,就是路子野又玩得开,加之盛枝郁又是个家境显赫的Alpha,簇拥而来的男女BO数之不尽。   盛枝郁简单地回忆了一下原身的记忆,竟然在今天里想起不下五张脸,每一个都跟他有过暧昧接触。   虽然没有实际的亲吻,但留点信息素,口红印……大多是避不开的。   祁返眸色阴沉地看着他思索的表情,指腹压过了那润湿黏甜的口红印,轻轻抹开。   “不愧是整个盛家最能气人的小少爷,”他哂道,“不仅要染一头紫发,还得身体力行地告诉盛先生你玩得有多花?”   这样的行为在司机眼里看着像是长辈对晚辈的训诫,但祁返的系统却是忍不住:   【返哥……虽然你的身份是盛枝郁的长辈,但是你和他毕竟是竞争关系,没必要管他的生活作风吧?】   更何况,进了副本言行就要和原人设贴近,这是职业操守。   系统咂摸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从进入副本后开始,他就隐约感觉到祁返好像不太高兴。   一直都不怎么高兴。   而且这种情绪,并不像是因为被惩罚或者是降组引起的心情低落,而是……   系统还没琢磨明白,却见刚刚被逼到角落,困疑不语的盛枝郁忽然变了脸。   他微微仰头,淡紫色的头发衬得那张脸白的发光,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圆,渗出些许无辜。   “你在替我家里人管我?”   祁返眯了下眼,眸色微冷。   下一秒,男生细长清瘦的手忽然环住了他的颈,落在他的肩膀上微微施力。   祁返核心够好,一动不动,盛枝郁便借力起身凑近。   “盛家除了我爸,还没人像你这样训我呢。”他的语调可怜兮兮的,但那阵水灵灵的鸢尾香却极具攻击性地在后座盘根覆落。   来自下位Alpha的顶撞,胆大而出格地挑衅着跟前的男人。   “而且,沾上信息素就算鬼混的话……”   盛枝郁抬手,溢着花香的手腕擦过祁返的下颌,沁凉的冷香像是在轮廓上游曳出一缕浅浅的水迹。   “那祁先生沾了我的味道,是不是也和我这个Alpha乱搞?”   这番对话任谁来听都是Alpha之间的挑衅和冒犯,前面一向沉默的司机忍不住提醒:“少爷!”   盛枝郁这才轻慢地一挑眉,推开祁返,转手去开车门。   “陈叔您别急嘛,我跟祁先生开个玩笑。”说完,他下车朝男人晃了晃手制,“谢谢你送我回家,再见啦。”   小少爷步伐轻快地走了,留了一车张扬而浓厚的鸢尾香在车里。   陈叔紧张地从后视镜里张望着男人的神情,他在盛家干了十多年的司机,几乎是看着盛枝郁长大的,忍不住:“小少爷是比较顽皮,但他没有多少恶意,还请祁先生您别放在心上。”   这位祁先生虽然和盛家有交集,但背景也不简单,陈叔自然是不希望两家因为少爷一时冲动的举动而交恶。   然而祁返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愠怒恼然的表情,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   陈叔是Beta,不知道刚刚两人外溢的信息素有多浓,但下意识地想去开车里的净化器。   却听到后座的男人温慢的声音:“不必。”   直到皮肤的每一寸已经不抗拒鸢尾的香味之后,祁返才不动声色地挽唇。   入戏真快。   *   盛枝郁回到盛家的时候正好是晚饭之前,他刚进门,家里的佣人就迎了上来。   “小少爷,盛先生在书房等您。”说完,她小声道,“盛禾先生也在。”   盛禾是盛枝郁同父异母的哥哥,在盛夫人死之后才被接回家,对盛枝郁这个正牌小少爷一直表现得毕恭毕敬,但实际上野心很大。   知道自己年长三岁在继承家业上有优势,所以一直拼命读书,被接回盛家以后也是表现得谦卑知足,一直很受盛父信任。   这俩一起在书房,还指名道姓地等他,那就不可能有好事了。   盛枝郁低声说了句知道了,便慢悠悠地上楼洗了个澡。   身上Omega的味道已经淡得不剩多少,但乌木沉香却如影随形,又因为Alpha扭曲的设定,盛枝郁总有一种沉闷而干涸的不适感。   ……原身作为Alpha,似乎有点异常。   【你的猜测是对的。】   【原身因为是早产儿,所以后天分化的时候身体出现了一点问题,虽然是高级Alpha,但是对Omega信息素的抗性较低,腺体中的PII值略高于平均值……】   林蔚与一通专业术语分析不落重点,盛枝郁皱眉。   [所以?用通俗易懂的方式,一句话总结给我听。]   【就是,你会被任意Omega的信息素勾引,但是无法找到高契合度的配偶,所以你很容易对标记过的Omega腻味,你腺体成熟后的易感期会很难度过。】   所谓的腻味,就是初次标记能尝到100%的信息素,而随着标记次数的增加,盛枝郁的生理本能会对标记对象失去兴趣,各方面的。   ……难怪原身这个设定是风流小少爷,原来是病理原因。   洗过澡后,盛枝郁随意将紫色的头发吹得半干,穿着一身松垮的家居服便下楼了。   书房在一楼的南间,盛枝郁随手敲了两下,未等许可便把门推开。   房间里的两双视线很快落到他身上。   盛父是显而易见的不愉,而盛禾则是在他的脸上顿了片刻,随后才慢慢敛了下去。   盛禾很快地调整好表情,冲盛枝郁露出笑容:“爸,工作的事明天再说吧,小郁来了。”   “行,这个项目你全程在跟,我自然放心。”盛父放下手里的文件,转而喝了口茶,才看向盛枝郁,“你那头发怎么回事?又厌倦灰色了?”   盛枝郁懒散地坐在沙发上,闻言抬起手指,将头发绕了两圈:“还好吧,您要是觉得灰色更好,那我就换回去。”   茶杯被重重地放回原位,盛父冷眼看着他:“所以,你是彻底不打算回学校了?”   “您不是已经自作主张替我报了国外的大学么?”盛枝郁朝他露出笑容,“那我现在回不回学校,重要?”   盛父完全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一把将一叠合同扔到他跟前:“那你不回学校,也不该跑去参加什么恋综!”   盛枝郁挑了挑眉,垂眼看着桌面的合同。   这就是原身为了倒追主角,和盛家闹翻的根本原因。   “玩玩而已。”盛枝郁漫不经心地拿起合同翻看,“您那么生气干什么?反正公司的事情不是有个能干的儿子在帮你分担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向盛禾看一眼,但言语间却足够轻蔑。   盛禾的脸色不动声色地沉了片刻,旋即又很快恢复正常:“小郁,爸也是为你好。”   “哦,那谢谢爸。合同没什么问题吧?虽然我已经签了。”   盛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盛枝郁看了他一眼,自觉已经无话可说,便懒散地起身:“我先出去吃饭了,饿死了。”   人走之后,盛禾才起身给父亲顺了顺气:“爸,小郁这个年纪本来就爱玩,您就随他去吧。”   “随他去?我放任他,他倒是给我干点成绩出来啊,书不读去组什么乐队,还非要玩地下的,才小有点名气又跑去上综艺,什么都掺和一脚,什么都干不好!”盛父疲倦地按了按眉心,长叹一口气,“这种玩票的心情,以后要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他?”   盛禾本来还端着一副殷切温润的笑容,听到最后这句话,脸色缓缓僵住。   ……所以,无论盛枝郁多离经叛道,无论他多努力,继承人也是早就定好了?   盛父没在意他的情绪,只是挥挥手:“出去吧。”   盛禾温顺地应了一声,慢慢地走出门口。   盛家的晚饭程序琐碎,盛禾到楼下的时候,看到的是又换了身衣服,摇晃着车钥匙准备出门的小少爷。   盛枝郁行事向来张扬又随性,在书房里和父亲不过是进行了一场不算愉快的谈话,他连晚饭的脸都不赏了。   盛枝郁平静睨了他一眼,经过的时候,鸢尾的淡香浅却存在感异常强烈:“吃饱了,和爸说一声我出门了。”   盛禾张了张嘴,到最后说的只是路上小心。   盛枝郁没在意盛家之后会乱成什么样,挑了辆喜欢的车,一脚油门从车库里开了出来。   恋综的正式录制时间他在合同上已经看到了,是两天后。   排除录制前的准备,他需要提前和主角见一面。   这个副本是买股向,不积极主动,后面对手就多了。   到达目的地,盛枝郁下车时在花店里挑了束鸢尾花,顺手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往街角的甜品店走去。   这次的任务主角,就是这家甜品店的店主,一位擅长烘焙烹饪的软甜小O。   来到店前,盛枝郁刚准备抬手推门,却一下从玻璃橱窗里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个多小时前,送他回家的祁先生,现在正坐在里面。   男人从容地抿了一口手里的咖啡,慢条斯理地抬头,像是意料之中,眉眼并没有露出讶然。   而是静静地和盛枝郁四目相对。 第017章   盛枝郁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很快反应过来。   祁返毕竟也有刷好感度的任务,他们能想到一块去再正常不过。   盛枝郁不以为意,本想拢回视线,却发现男人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落到他手间的花束上。   随后眸色沉了三分。   “是……小郁吗?”温软且带着试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盛枝郁回过神,侧目的时候先看到一张可爱的娃娃脸。   【目标出现了,他就是这个副本里的万人迷主角,安屿,信息素为奶油,和你的契合度为83%】   安屿手里抱着一箱东西,是烘焙用的食材,盛枝郁俯身帮他将手里的东西搬起。   感受着手里不轻的箱子,盛枝郁微微蹙眉:“你不是店长么?怎么这些活你在干?”   安屿以为是他觉得重,连忙想自己搬一部分,却被一束鸢尾花挡住了动作。   “拿着花不好搬东西,帮我拿一下。”   安屿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捧着花小步跟在盛枝郁身后:“给我的吗?谢谢。”   推拉的玻璃门比较厚重,盛枝郁双手捧着箱子,无暇开门,便候在门边等着安屿帮忙,本想趁机示个弱撒个娇,结果他刚站上台阶,门就从里侧推开了。   男人节骨分明的手落到他跟前,将东西搬了起来,又侧身退让一步。   盛枝郁一转眼便两手空空。   “哎呀,祁先生也在?”看清跟前的人,匆匆跟上了的安屿讶异道。   盛枝郁听着他的反应,略微偏头,眼神里带了些许疑惑。   “我半个小时前去收货了,祁先生您如果要来,可以提前跟我说的。”安屿一下就局促起来,“我的店员……没给您添麻烦吧?”   盛枝郁闻声回眸,才发现店里的几个小年轻都在一瞬不瞬地盯着祁返——这是自然,毕竟在这个副本里,祁返可是赫赫有名的影帝。   有脸,有实力,有资历,二十七岁几乎把国际奖项捞了个大满贯。   这张脸放哪都能掀起轩然大波,现在却冷不丁地出现在这个偏僻的甜品店里,吓得他们都不知道该不该靠近好。   祁返先应了那句没添麻烦,视线相当自然地就顺落到盛枝郁身上:“怎么小郁也在这里,你们认识?”   这回是安屿蒙圈了,他呆呆地看着两人:“啊?”   “我的父母和小郁的母亲是世交,所以认识。今天下午还是我顺路捎小郁回家的,” 祁返黑眸沉沉地凝着面前这颗毛茸茸的紫色脑袋,带着点似是而非的笑意,“你也要来这里,怎么不和我说?”   本来想和他装作陌生人的盛枝郁很快回以笑容:“你也没和我说你的目的地和我一样啊。”   安屿这下反应过来了,连忙让店员过来接走祁返的东西,然后招呼两人到二楼同一张桌子上:“那你们先坐在这里,我去后厨交代好了,马上就回来。”   走之前,安屿俯身看向盛枝郁:“小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芒果班戟吗?”   盛枝郁点点头。   安屿又看向祁返。   祁返淡声:“咖啡就好。”   安屿这才急匆匆地下楼。   这个时间段已经接近打烊,又因为有特殊来客,门口早早就挂上了关门的告示牌,整个二楼只有两个人。   盛枝郁刚刚还乖巧温顺的表情顿时敛了回去,他一手支着下巴,视线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   看着疏离,还有与现在的年纪不相符的点冷艳。   “怎么,很不想看到我?”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跟前传来,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盛枝郁慢条斯理地眯了下眼睛,细长浓郁的睫毛像一把小蒲扇,眨起来都显得轻慢:“不然,你觉得我很想见你?”   “嗯,你不想。”   祁返的瞳色被与之相近的灯光遮去了光影,同时将他的声音也沁得很凉:“可是我看到你和安屿独处,我会不高兴,怎么办呢?”   话音落下,林蔚与被这句话吓得直接呆住了。   什么意思?   如果祁返是作为对手,看到盛枝郁刷安屿的好感会不爽,他能理解……可是,不高兴?   这用词是不是暧昧了些?   在上个副本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祁返好像对盛枝郁格外的在意,甚至从最后的任务日志来看,祁返还为和他毫不搭边的主线逾越职权。   林蔚与越想越不对,正打算拉警报的时候,却听见盛枝郁随声道:“这么介意啊?那今晚我让给你?”   祁返浓墨般的眸中晕开沉沉的笑,嗓音却透着一阵低淡的嘲意:“上个副本倒是没见白月光的业绩第一这么优待我,怎么……这是床/伴的特殊待遇?”   在他轻微停顿的时候,盛枝郁就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飞快地屏蔽了林蔚与。   他蹙眉看着祁返,眼神的情绪不浓,却有三分冷意。   然而祁返只是轻慢地挽了一下袖口,动作温吞地调整着腕表。   “你和我,在这段关系里有下定义的一方,那自然也有使用权利的一方。”祁返说,“或许你不太了解我,但作为床/伴,我自认为还是挺麻烦的。”   盛枝郁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眼绽出了微冷的笑意:“床/伴不就是讲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走心的对象,还有什么权利可言?”   预料之中的恶劣。   祁返静静地望着眼前这张冷若霜寒的脸,随意道:“毕竟,都夸奖我技术好了,难道不该给点甜头?”   祁返的后半句压低了声音,因为他听到了徐徐靠近的脚步声。   盛枝郁懒散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他轻靠在椅背上,本打算起身去接上来安屿,可刚有动作,男人修长的腿却从桌底下支了过来。   强势而又悍利地抵住了他的小腿,阻止了他的起身。   盛枝郁眸色染凉。   “其他的可以慢慢谈,但我这人最麻烦的一点……就是公私不分,喜欢带着情绪工作。”   祁返从容不迫地挪开视线,换上笑容看着走上来的安屿,话却冲着他:“盛小少爷,请多担待。”   盛枝郁顿了一下,一盘卖相精美的甜点已经放到他跟前。   安屿冲他笑了一下,然后才将咖啡转手端给祁先生。   也许是为了突出主角心灵手巧的优点,他和盛枝郁、祁返的交集都是因为甜点。   前者是演出结束后为了准备庆祝蛋糕而认识,后者则是拍广告的时候采风遇见。   两个人都被安屿的手艺惊艳,又被他温吞温柔的性格吸引。   刚刚初见面的时候祁返已经先表明了关系,安屿是个小太阳,心里没有阴暗面,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俩关系不错,就在一张餐桌上和两人聊了起来。   “虽然合同已经签了,但是……但是我还是第一次上这种节目,有点紧张。”安屿局促地看着盛枝郁,想向他取取经。   这档新恋综虽然是面向素人的,但极具宣传效果,安屿的事业刚刚起步,手底下还有七八个员工等着吃饭,店的地理位置不好,急需这样一份推广。   他被找上门的时候就动心了,后面知道盛枝郁也要签合同的时候,当即不再犹豫。   但安屿丝毫不知,这个馅饼是盛小少爷指名道姓点给他的。   “没关系,这种综艺节目大多都是剧本,”盛枝郁咬着勺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制作组人都挺好的,不会为难我们的。”   这个我们说得随意,却和对面的大影帝划出了一条界限。   “嗯。”祁返不温不淡地接了话,“导演也算是我半个熟人,出于职业的本分说不定会安排什么冲突,但如果你不想,可以来找我。”   安屿的目光顿在祁返处,片刻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祁先生也上这档综艺?”   祁返微笑:“档期刚好空了,就去了。”   安屿惊喜:“那就太好了,有熟人在,我们可以相互照应。”   盛枝郁隐隐察觉到这话题有不太妙的走向,恋综是成年人的名利场,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团建活动,照应这个词不合适。   更何况他和祁返还是情敌。   于是盛枝郁把玩着银匙,含笑望着安屿的脸,轻托着腮帮子:“可是那是恋综,相互照应会发展成三角关系的吧,最后安屿哥哥会选我吗?”   安屿显然没想到这一步,被问愣住了。   正纠结着要怎么回答,就听见对面的男人温慢地笑:“那么较真?小郁你要是怕落单,那到时候我选你怎么样?” 第018章   恋综《配对恋爱》正式录制当天。   因为ENCHANTED是独立乐队,所以盛枝郁并没有签娱乐公司,也没有负责的经纪人,除开地下乐队这个小众圈子,他确实算得上是素人。   拍摄从下车就开始,因为是夏天,盛枝郁身上穿的是印字白T和水蓝色牛仔裤,脖子和手腕上搭了和乐队相关的饰品。   门外的光从他身后照落,为Alpha优越的身形勾出淡金色的边,色调是暖的,偏偏他的眉眼精致,温慢中敛着漫不经心的倨傲,两者交融,将那精致的眉眼糅合出一种独特的冷感来。   仅仅是出场,就足够让前面的几位嘉宾黯然失色。   然而盛枝郁并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视线扫了一圈,落到安屿上。   视线相触时,安屿先是愣怔一下,然后脸飞快地红了。   他虽然是第一次参加综艺节目的录制,但是恋综这东西还是看过的,店里的几个小女生也喜欢在休息的时候聊。   他是知道,嘉宾在初登场时的位置选择,聊天的对象,甚至是眼神……都会是示好的表现。   小郁怎么这么大胆?   还没等安屿消化完,一阵惊呼又从四周响起。   他抬起眼,才发现小郁已经落座,最后那位压轴的嘉宾来了。   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口,浅蓝色的衬衣,白色的长裤,同样的简约,同样的夺目。   有人先反应过来:“不,诶?我看错了吗?那是祁影帝?”   “祁……祁返?”   “啊真的是影帝?影帝来上恋综了?不可能吧?”   因为身份过于悬殊,即便是在镜头前,嘉宾们也按捺不住纷纷起身围在了门口,确认最后一位嘉宾的身份时,发出了阵阵的哇声。   ——虽然在颜值上最后到来这两位不相上下,但祁返影帝的身份显然更显赫。   盛枝郁随意地笑笑。   在万人迷的世界里,甭管是财阀大佬、学术精英,还是娱乐圈里的影帝顶流,再苏再遥远的角色都会为了主角跌入凡尘,并且狠狠地修罗场。   不过是万人迷的标配罢了。   祁返站在门口,英俊温淡的轮廓上勾勒出星点笑意,漫不经心地迎过眼前热烈的目光,落到人群之外懒洋洋的小少爷身上。   盛枝郁觉察到他的视线,静静地和他对视,面上出于礼貌是笑容,眼底却并无温度。   祁返尽收眼底。   嘉宾到齐,接下来就是自我介绍的环节,但节目组为了保持神秘感,所以只允许公开姓名、年龄、和分享上节目的动机。   第二性别,职业,都暂不公开。   又因为是第一天,节目组并没有安排其他多余的任务,只是让大家亲手做一顿晚饭。   购买食材,做饭,和布置用餐环境……任意分组。   安屿申请留下来做饭,他刚想找个帮手,就见小少爷随手放了墨镜向他走来。   盛枝郁黑葡萄似的眼睛眯着笑意:“我来帮你打下手。”   生活中的盛枝郁和舞台上光芒万丈的乐队主唱太不一样,安屿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一拍,后知后觉才点头:“好呀。”   盛枝郁刚将围裙从挂钩上摘下来,回头就看到两个人影朝厨房走来。   祁返是冲着安屿来的,而另一位……他眼巴巴地看着盛枝郁,就差没把他俩认识写在脑门上。   目的性过于强烈的眼神,祁返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轻慢地垂眼扫过,才后知后觉这是张挺眼熟的脸。   ——那天在洗手间里逮盛枝郁的时候,和小少爷胡搞的Omega就是这位。   【许荼,茉莉花Omega,盛小少爷的前男友,不对,应该说是“玩伴”。】   “盛枝郁”在遇到安屿以前,本就是个风流花心的小少爷,临时标记给过不少人。   【正好,这个许荼的存在可以妨碍盛枝郁,我们能趁机刷安屿的好感。】   系统甚至在估算这波祁返能刷多少好感,就听见祁返不温不淡:“这位小同学也来厨房吗?不过厨房好像不需要那么多人。”   许荼一怔,才反应过来祁返先一步说了他想说的话。   那天被保镖拎出洗手间的时候,许荼其实就认出了祁返,也猜到祁影帝和盛小少爷大约是认识的。   所以他刚刚看到祁返和他一起下楼,其实是打算赌一把,赌盛枝郁还没完全厌倦他,也赌祁返在镜头前不会为难一个素人。   但他没想到祁返会抢先一步。   许荼很快反应过来,露出笑容:“我是觉得在体力活上帮不了什么忙,所以来厨房找找活儿……祁老师也来厨房呀?”   盛枝郁站在料理台之后,闻言冷笑了一下。   许荼还是够茶,祁返因为影帝的身份,他的个人信息几乎是明牌,包括第二性别是Alpha。   而许荼就在暗示自己是Omega,想着祁返能让一步。   偏偏祁老师像没听明白他的画外音:“我也想让,但我在上个剧组拍打戏的时候扭到了手,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力气。”   许荼还反应过来,一旁的安屿先开口了:“啊?祁老师受伤了吗?”   安屿是没听懂这两人话里的你来我往,但祁返说手伤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想到前两天晚上,祁返在店里帮忙了搬东西。   “嗯。”祁返应得自然,“小郁也知道。”   突然被卷入对话的盛枝郁:“……”   不好意思,他不知道。   可是安屿的视线已经落了过来,带着关切的询问。   “不清楚,不过祁老师既然手不舒服,来厨房是比去购物好。”他边说边把围裙递给安屿。   祁返的视线从被晾着的许荼身上回落,转到盛枝郁和安屿之间。   他用一句手伤勾走了安屿的注意力,盛枝郁能用一条围裙续上暧昧。   平日里玩世不恭,向来都是要别人迁就伺候的小少爷,此刻正乖顺地站在安屿的身后,细长的指尖勾着系带,明明是帮忙系扣,动作却格外的慢。   安屿面上不显,耳朵却已经红透了。   盛枝郁慢悠悠地把蝴蝶结绑完,回过头时,祁返已经走到他刚刚取围裙的地方。   “今晚好像是户外烧烤?现在要料理食材么?”介入的姿态相当自然,似乎是默认了负责厨房的就他们三个人。   安屿点点头:“对,这里还有节目组准备的蔬菜,我想先处理了。”   一旦分工,许荼就没有介入的空间了,盛枝郁抬头看了一眼被晾在许荼。   到底是在镜头前,他正打算开口给个台阶,男人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小郁。”   略显亲昵的称呼,压低的嗓音,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距离。   盛枝郁顿了一下,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是祁返勾着围裙的指尖。   “你不是很会打蝴蝶结么?帮个忙?”   盛枝郁:“……”   他是见过用系围裙玩暧昧的,没见过主动要求别人帮忙系的。   偏生祁返笑得自然:“毕竟我手扭伤了,不太方便。”   盛枝郁嘴唇微抿,刚想抬头,就看到安屿抱着一盘蔬菜在水池里洗:“对,扭伤要重视,小郁你帮祁老师也系一下。”   “……行。”   盛枝郁垂首,本来是打算速战速决,但是刚刚摸到那根系带时,男人的指尖却似无意地划过他的手背。   点点余温落划过手背,像是留下了一道无形,却又满是潮意的痕迹。   盛枝郁面无表情地给他打了个结,旋即抽身离开。   正打算去帮安屿料理剩下的蔬菜,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动静。   砰的一声,瓷盘四分五裂。   许荼一脸内疚地站在盘子跟前:“对,对不起,我想帮忙的……”   盛枝郁蹙眉,刚想说话,就看到他的手上溢出的红。   茉莉花的香味瞬间随着血液溢了出来,许荼可怜兮兮地抚着自己的手指:“我想帮忙来着……我怎么这么笨手笨脚。”   安屿看着盛枝郁脸色冷了下来,连忙道:“别,别生气,我去找扫把和药箱。”   盛枝郁没搭理他,俯身准备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方便安屿后续清扫,但手刚落下,许荼却先握住了他。   Omega的血液落到盛枝郁的手腕上,极快地留下了气味。   偏生许荼表面上还是一副关心的样子:“别,很锋利。”   盛枝郁冷笑一声,侧过脸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   湛暗的黑瞳轻慢地抬起,其间蕴藏着Alpha的危险性,让Omega本能地不寒而栗。   许荼咬着下唇,楚楚可怜:“……疼。”   盛枝郁嗤笑:“被碎片割破手不知道疼,现在倒有感觉了?你的神经系统挺特殊啊。”   许荼没想到盛枝郁会这么冷漠,往日盛枝郁闻到一点信息素就陷在Omega的温柔乡里,结果今天他都把血抹上去了,盛枝郁不仅没有软化,还对他更冷漠了。   许荼还想说什么,一把扫把已经怼到跟前。   他险些没站稳摔在地上,抬头就看到拿着工具的祁返。   祁老师依旧含着不温不淡的笑容:“怎么还用手呢,去那边坐着等包扎吧。”   明明是建议,却让他听出了“滚”的语气……和上次在洗手间见面时一样。   有祁返接手处理,盛枝郁便起了身,冷着脸摘下围裙离开厨房。   林蔚与提醒过他,这副身体对Omega的信息素抗性很低,沾带信息素的血液一碰到他的皮肤,Alpha的本能就隐隐有被燎起的趋势。   更何况原身临时标记过许荼,这种“尝过味儿”的意识不断催生起Alpha的猎食本能,促使他再去咬噬那只大胆勾引他的Omega。   跟某种瘾犯了似的……这副身体真经不起诱/惑。   房间在二楼最里侧,开门的时候,盛枝郁已经闻到自己外泄的信息素。   他环视了一圈,眉目厌冷。   他的行李箱还没送过来,而抑制剂也在里面。   那种躁动的感觉隐隐让他的前齿发痒,盛枝郁面无表情地走到浴室里打开了冷水。   血渍很快就冲干净了,可是那阵烦人的茉莉花却像钻进了骨髓里,一点点挑动着他。   手腕搓得发红刺痛,可是却并没剥离那点令他躁动的感觉。   他再次加重力道去擦拭皮肤时,一只修长宽大的手避去了水流,扣住他发红的手腕。   盛枝郁一顿,看着自己的手被握到男人跟前。   祁返低头闻了闻盛枝郁的手腕,幽深的瞳顺着白皙的手臂游落到他的脸上,嗓音温沉带着安抚:“味道已经洗掉了。”   温沉的语气,听不出是陈述还是安抚,但后半句的挑衅却很明显:“不过,鸢尾的香味倒是变浓了。”   盛枝郁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越发凑近的Alpha:“那么点低劣的信息素,就把你的易感期被勾出来了吗?”   祁返低头,薄唇碾过他的手腕,略带诱惑道:“需要帮忙么,小少爷?” 第019章   和祁返独处时屏蔽系统已经成为了某种条件反射, 盛枝郁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下达了这样的指令。   许是因为Alpha本身的燥郁难耐,他看着面前这张笑脸, 莫名地燃起了一股破坏欲。   长睫轻拢,黑瞳挽起, 盛枝郁笑得散漫:“祁老师不陪安屿做饭, 来管我一个Alpha?真是好闲情。”   “是安屿让我上来的。”祁返没有松手, 指腹顺着他的手腕慢慢压碾,“担心小郁的手出什么意外, 以后要是不能帮忙系围裙了怎么办。”   围裙?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   “就算我需要……凭什么要你一个Alpha来帮忙?”盛枝郁凝着面前的人笑了一下, “祁老师, 你就算乐于助人也不该是对着同类吧?”   鸢尾香明明是温柔缠绵的, 偏偏因为主人的情绪而变得冷冽。   祁返淡然地感受着涌动的信息素,情绪丝毫没有被挑动。   十八岁的Alpha是该这么警惕。   十八岁的盛枝郁也会有这样肆意倨傲的一面么?   还没得出答案,安屿气喘吁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郁?”   祁返眸色一敛, 随后就发觉跟前的人一把撑开了距离,干脆利落地离开。   “我在这里。”盛枝郁推开浴室的门, 出来后紧紧地关上。   没有警告, 但动作的意思却很明显——不准出来。   在关上门的时候, 盛枝郁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有点抖, 那是过度和Alpha对峙后产生的不良反应。   屏退杂念,他抬起眼, 安屿抱着医药箱站在门口。   “你……”安屿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Alpha的信息素, 神情稍微有些慌, 仓皇地躲到门后。   盛枝郁一顿, 随手拿起房间放着的阻隔剂给自己喷了一遍,又打开了房间里的排风系统。   安屿等味道没那么烈了, 才试探性地重新站在门前:“你还好吗?我刚刚帮许荼包扎的时候闻到他的信息素了。”   安屿是Omega,自然清楚外泄的信息素会给Alpha带来什么麻烦,小郁的年纪不大,他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阻隔剂起了效果,身上的味道被压退大半,不仅是他自己肆意释放的鸢尾,乌木沉香的味道也没了踪影。   刺痛皮肤的那种同类相斥的感觉消退,可盛枝郁却无端觉得……有些落空。   本能是野兽,要么由甜腻温软的Omega去喂饱餍足,要么由更高级的同类去碾压震慑。   安屿不知道他想的什么,以为他是头晕难受,连忙打开药箱:“这是节目组备的,里面有抑制剂,你要不先打一支?”   他找出了抑制剂,本来是想放在这里,然后将空间还给Alpha。   结果刚抬头,就看到小少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薄且色浅的唇小小地动了一下,轻声:“你要帮我打吗?”   在Omega的认知里,Alpha是极端危险的存在,上位,支配,侵占,而易感期的Alpha危险指数更是成倍翻涨。   ……他第一次见能用娇气,可爱去形容的易感期Alpha。   心头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晃动着,即便本能在警告他前方危险,安屿还是不由自主:“可以啊,如果你需要的话。”   盛枝郁长睫微脸,为了彰显自己的无害,甚至是半趴到床边,然后向安屿伸出自己白皙的右手。   节目组准备的抑制剂是AO通用,效果肯定是没盛枝郁自己的好,但是眼下情况特殊,不是挑剔的时候。   安屿取出针管,但是在看到Alpha那截白皙的手臂时,却又顿了一下。   即便有阻隔剂,但这样的距离还是能感受到来自信息素的无形的压迫感。   而且,虽然自己注射抑制剂的次数不少,但这是他第一次帮别人打,有点无措。   犹豫的片刻,一颗毛茸茸的紫色脑袋往他跟前凑了一下,盛枝郁趴在自己的另一只手臂上,颊边一点点软肉被压住,轻声问:“小屿哥哥是紧张了吗?”   安屿愣了一下,然后失笑出声,没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是什么小猫咪吗?”   虽然屏蔽了林蔚与,但是获取好感值的提示音还在脑海里,第一阶段的好感度已经收获了90%。   盛枝郁正打算努努力把剩下的10%也了结了,结果浴室的门倏然被打开。   安屿呆滞地看着一身鸢尾花香的祁返出现在盛枝郁的房间里,大脑猛地宕机,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开口。   祁返淡扫了他一眼,然后就看到趴在床边,头发凌乱的盛枝郁。   ……是不是再晚点出来,他就不仅能看到小猫求摸头,还能看到小猫翻肚皮了?   “祁返?”安屿有些意外。   后半句话还没问出来,就听到盛枝郁不大高兴地道:“他来叮嘱我打抑制剂。”   安屿反应过来,祁返说过,他们两家是世交,作为年长者,在录制节目的过程中照顾一下熟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给我吧,我帮他打。”   祁返面色冷淡地走到两人之间,因为他的姿态太过自然,安屿甚至没有意识到不妥,下意识将手里的注射器交给他。   “那就麻烦祁老师了,我下去准备晚饭。”   安屿刚转身,衣角却被轻轻地牵住,他回头,盛枝郁不大高兴地垂着眼:“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没关系,有人来楼下帮忙了,待会就麻烦你和祁老师去买食材啦。”安屿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晚饭就放心交给我吧。”   盛枝郁趴在床上看着安屿的背影,瞳孔略略有些失神。   直到一阵轻微的刺痛穿过皮肤,他才回过头。   祁返已经帮他注射完抑制剂,转手将药瓶扔进垃圾桶里。   盛枝郁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桃粉色创口贴,沉默了半晌:“……你什么品味。”   “是安屿准备给你的。”祁返含着笑,眼底的温度却是凉淡,“毕竟十八岁的小孩不好哄。”   这是刻意挑衅,盛枝郁不以为意,淡慢地掀起眼皮:“可是Omega好哄Alpha啊。”   安屿要哄他,压根不需要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祁返眸色微淡,回过头时,盛枝郁已经从床上下来了。   仿佛那阵Omega送上来的抑制剂是什么灵丹妙药,一下就扭转了他的状态。   盛枝郁看了一眼时间:“还要去买食材不是么?抓紧时间吧。”   外出则需要嘉宾们自己带上摄影设备,有镜头在前,盛枝郁和祁返几乎没什么交流。   那只备用抑制剂起效挺快,但盛枝郁从超市回来之后,一直有些莫名的昏沉。   林蔚与聒噪的声音会加重这种不适,盛枝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将他从屏蔽系统里放出来。   更何况ABO世界观特殊,系统也无法帮他屏蔽特殊时期带来的反应,林蔚与的作用太小了。   采购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半,盛枝郁收到安屿的消息,被告知晚饭是在露天院子里烧烤。   盛枝郁应了好,刚把东西搬到院子里,就看到在烧烤架上忙着的安屿。   说要帮忙的许荼人影都没有,盛枝郁皱了皱眉,即便有些轻微的眩晕和不适,也忍着走到烟火缭绕的烧烤架前。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盛枝郁取了块湿巾,伸手替安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安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回了一个温柔的笑脸:“他们不会烤,我让他们去厨房处理食材了。”   烧烤都要找借口偷懒,盛枝郁冷哂一声:“我来帮你吧。”   “好啊,那这边这堆就麻烦你了。”安屿没有和他客气,两个人忙活了一通,直到烤架上的食材滋滋地变熟后,他们才稍微放松下来。   肉香弥漫本应该是让人食欲大开的事情,可是盛枝郁却只觉得眼前的空气十分浑浊,非但没有让那股眩晕感消失,反而还隐隐勾出了不适来。   “小郁,还是很不舒服吗?”安屿轻声问,“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盛枝郁垂眼,不太熟练地控制着火候:“没关系,挺好的。”   安屿本来还想劝他回去,可是看他又调整了状态,又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   “怎么在发呆,要糊了。”低淡的男音从身后提醒。   安屿视线这才回拢到烤架上,惊慌地发现自己手里的蔬菜有烤糊的迹象,忙着挽回,却一下脱手扔进了炭火里。   火焰跃动了一瞬,他险些被灼伤时,另一只宽大的手挡在跟前。   祁返将两个做饭不认真的人拦在了身后,用镊子把烤焦的蔬菜从架子里取出来,随后才看向安屿:“有没有受伤?“   安屿护着自己的手,第一反应是否认,但话还没出口,祁返就给他递了瓶水。   盛枝郁从乱七八糟的味道里回神,看到的就是祁返宽大的手扭开了水瓶,替安屿冲洗着稍微被灼烫的指尖。   安屿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尴尬,颊边的红蔓延到耳尖,就这么局促地任由祁返握着他的手腕替他冲洗。   祁返帮安屿冲走了双手上的煤灰,听到了任务值达标的信息后便松开了手,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碳火的小少爷。   盛枝郁的眼神稍微有些失焦,看起来像在想事情,心不在焉。   祁返眉梢微挑,回头确认安屿又投入烧烤的工作后,随手取了一片湿巾。   盛枝郁还在分神,一阵沁凉的触感忽然屏退了骚扰他嗅觉依旧的纷乱气味,顺着落到他的脸上。   他抬手去摸脸上的湿巾,视线看着祁返目的明确地走过来。   盛枝郁有些莫名:“……干什么?”   “虽然在安屿面前装可爱是你的套路,不过现在他忙着做饭,暂时看不到你。”祁返瞥了他一眼,“收拾下吧,灰脸小猫。”   盛枝郁:“……”   把脸上沾带的那点灰擦掉后,那些杂乱的味道又涌了上来。   盛枝郁有些难以忍受,最后还是离开了烧烤架,坐上了餐桌。   他虽然在努力帮忙……但也是真没什么做饭的经验,这种户外烧烤的活动几乎没参加过,所以即便和安屿独处,也有些没法施展。   而祁返则和他截然不同,无论是控制火候,还是料理食材,他都得心应手。   因为熟练,显得从容,这种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表现很添魅力。   几个闲下来的嘉宾站在烧烤架边,忍不住惊叹:“刚刚在厨房的时候就想说了,祁老师好像很会做饭?”   祁返回以温润的笑容:“嗯,兴趣爱好。”   然后围观的人就发出了低淡而又艳羡的哇声。   盛枝郁别开脸,再次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忍住了那阵隐隐作痛的感觉。   晚饭很快准备好,嘉宾们陆续到达,看到忙碌的安屿和祁返,谁也不敢真像盛枝郁一样坐着,纷纷去帮忙端盘子。   安屿端着两盘烤肉坐到盛枝郁身边,小声跟他说:“这两盘是特意为你烤的,你尝尝。”   安屿对他的偏爱和照顾都很明显,盛枝郁笑着说了声谢谢。   晚饭还有交互的环节,大多都是嘉宾分享在准备晚饭的工作里得到的乐趣。   许荼被盛枝郁甩了脸之后就安静了许多,既没有主动开口,更没有提起那个碎盘子。   只是偶尔向盛枝郁的方向投过视线,紧紧地盯着他皓白的手腕。   盛枝郁没有太参与到晚饭的聊天里去,首先是因为安屿给他特意准备的烤肉很香,其次……他的嗅觉好像更灵敏了。   除了烧烤时乱七八糟的味道,他还闻到了混杂的味道。   这显然不是某位嘉宾故意散发出来的,而是他自己的身体感受变得敏锐……早上那只抑制剂果然药效不够。   他垂着眼将最后一片烤肉吃完时,对上了身侧安屿的目光。   Omega眼底有些担心,一直在默默注视他。   盛枝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忽视,低声问:“怎么了?”   “是很不好吃吗?”安屿有些纠结,“我看你好像有些难受。”   “……不是。”盛枝郁刚准备解释这个误会,一盘色泽鲜艳的东西落到他跟前。   他看着盘子里样式齐全的蔬菜,慢慢抬起视线。   祁返也在安屿面前放了同样的一份烤蔬菜:“光吃荤腥当然会腻。”   安屿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看向盛枝郁:“抱歉小郁,我光想着给你弄肉了,是我的疏忽。”   莫名就坐实了挑剔,还要被迫吃一盘最讨厌的蔬菜,盛枝郁面无表情地用叉子扎了一小块肉。   晚餐结束,第一日的录制将近尾声。   不过在解散前,节目组公布了最后一个任务——嘉宾们需要回去给自己有好感的对象写一封信,并且在11点熄灯前,把信投入到对方卧室门上的小信箱里。   这是恋综节目的常规流程,盛枝郁本应该没有意见,可是现在他却莫名地有些厌倦——他不太想陌生人靠近他的地盘。   得赶紧回去补充一针抑制剂了。   解散的时候,因为时间还早,有嘉宾主动结伴再去逛逛别墅。   看着三两远去的背影,祁返转身,却见一向主动的盛枝郁已经走进别墅。   安屿抱着一杯橙汁,似乎也还没有回去的意思,视线慢慢地绕了一圈落到祁返身上。   可是在开口前,却见祁返歉然一笑。   “想好信给谁了吗?”祁返问。   安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祁返颔首,带上了椅背上的外套:“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   盛枝郁在上楼的时候,确定了自己是陷入易感期了。   林蔚与提醒过他这具身体在腺体成熟后的易感期都不好过……而现在他十八岁,正是成熟期。   脚步有些沉重,盛枝郁蹙眉握上了楼梯扶手,一只手却悄然从身后覆到他的指尖上。   随后,又是那阵极其令人讨厌的茉莉香。   “小郁,你看着状态不是很好……易感期到了吗?”许荼的脸出现在身后,丝毫没有早上被挂脸的退却,反而笑吟吟,“要我这个被你标记过的Omega帮忙吗?”   Alpha的易感期如果控制不当,影响会挺严重的,而在陌生环境下,被熟悉的Omega安抚是最好的选择。   盛枝郁淡淡地垂下视线,看着许荼这张不怀好意的脸,倏然笑了。   他松开了楼梯扶手,在许荼以为这是要应允的时候,盛枝郁慢慢掐住了他的下巴。   力道不重,但却迫使他抬头。   “是谁教你,用信息素去影响我的?”盛枝郁口齿清晰,完全没有Alpha陷入易感期时粗重狼狈的气息,“早上用信息素勾我,现在就凑上来,看来幕后主使对我很了解……是盛禾?”   这个不该出现的名字猝然刺进耳朵,许荼脸色微便,眼神慌了一下。   ……不是说这个小少爷只懂吃喝玩乐,被Omega信息素勾勾就跑了吗?   怎么易感期到了,都还存有理智?   “特意把血往我手腕上抹,是认为你的信息素一定能影响我?趁机在录节目的过程中闹出点事儿,好方便引起话题吧。”盛枝郁哂了一声,“这么低端的设计,也确实只有盛禾能想得出来。”   盛枝郁虽然是以乐队主唱的身份来录制节目的,但盛家少爷的身份还是摆在这里。   节目组是不敢过多打探他的隐私的。   而盛枝郁信息素检测出来有问题,又是近几个月的事,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就策划这么一出……盛禾的行动力还挺强。   这个哥哥想让盛枝郁花心滥情的事情被摆上台面,如果闹出点什么信息素丑闻就更好……至少在舆论方面能给盛家继承人这个位置施加压力。   许荼的脸色有点难看,咬着牙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来上节目,只是为了想和你和好。”   “这些话说出来,骗骗自己得了。”盛枝郁冷嗤,更加凑近了他的脸。   鸢尾花若有似无得香气蛊惑而极具压迫感,让Omega的背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许荼清晰地看到……现在的盛枝郁眼底对他不是占有欲,而是摧毁欲。   冷不丁地,他终于开始害怕。   “你想从盛禾那里讨点好处,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能完全毁了你?”盛枝郁笑,“毕竟盛家至今肯承认的大少爷,也就只有我一个。”   那阵畏惧化为实质,在许荼的皮肤上掀起了密密麻麻的疙瘩,他咬住了嘴唇:“对,对不起……”   够倒胃口的。   盛枝郁松开了手,冷冷开口:“滚。”   许荼慌张地离开后,盛枝郁回到自己的卧室,再次注射了抑制剂。   他重新进入浴室,放满了浴缸的水,打开排风扇,打算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硬忍到药效发作。   昏昏沉沉至极,Alpha猎食的本能隐隐地挣脱了理智。   好几个恍惚的瞬间,盛枝郁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待会安屿来给他放信的话,他要不要就这么出去。   Omega容易心软,安屿看到他这样,也许会产生出自怜悯的好感,或者是保护欲……出于安抚,也可能让他闻点信息素。   契合度为83%的甜奶油,应该很可口。   像是回应盛枝郁的念头,房门口传来了两下敲门声。   盛枝郁慢慢地回神,从浴缸里站了起来,就着一身湿透的衣服,披上了浴衣。   他把头发拨得更加凌乱,揉了揉雾湿的眼尾,装出一副虚弱憔悴的样子打开门。   然后跟英俊清冷的男人对上视线。   祁返狭长的眼睛轻轻眯起,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低淡地笑:“怎么,想猎捕安屿。”   来的人是他,盛枝郁一下失了兴趣,抬手就打算关门:“歇业,拒不见客。”   但他的动作到底是因为易感期变得迟缓,门在关上之前,祁返就已经进来了。   室内即便开了通风系统,鸢尾的香气还是盈满了空间。   盛枝郁懒洋洋地:“你就这么进来,也不怕被拍到。”   祁返不以为然:“这一层没有摄像机。”   因为这一层是专供两位身份特殊的Alpha住的。   一个影帝,一个盛家的小少爷,这二位愿意来参加节目的首要条件就是,不公开私生活。   祁返看着他湿成一绺绺的发,眸色微暗:“你刚刚可不是歇业的样子。”   盛枝郁懒散地笑了一声:“祁返,需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   “不需要。”祁返视线微垂,看着毫无防备地睡在床沿的盛枝郁。   ……早上的小猫会摇尾巴装可爱讨人喜欢,现在就只有傲慢和爱答不理。   “反正我也是来幸灾乐祸……”祁返淡道,“看看我的对手狼狈的样子。”   挑衅的意思很足,换做以前,盛枝郁是要反唇相讥的。   只可惜现在Alpha的本能实在将盛枝郁折腾得难受,迷迷糊糊间,他竟然又莫名地想起了进副本前和祁返的夜晚。   犬齿发痒,抵过舌尖时仿佛回忆起了某种奇特的触感,一下让他想起了……吻。   在酒店里的吻。   来自祁返的吻。   ……反正他们是床/伴。   想到这里,盛枝郁忽然抬手,抓住了祁返的手腕,往身侧一带。   Alpha的易感期从来都不容小觑。   盛枝郁自上而下地仰起脸,纯黑的眸像是一张网,捉住了祁返的视线。   他唇角轻挽,声线上扬而挑衅:“祁返,早上你说帮忙,还算数吗?”   鸢尾的淡香犹如一片涌出的潮雾,不动声色地侵向面前的男人,这是Alpha在本能催生下的信息素引诱,眼前的人如果是Omega,几乎就要被鸢尾花锁在信息素组成的空间里。   可偏偏祁返是Alpha,他并没有被轻易捕捉蛊惑,乌木沉香醇厚的香气从容地盘生在鸢尾花从里,像是穿行的蛇,从两个人相触的地方慢慢缠绕而上。   两种信息素像是慢慢染出一股馥奇的香调来。   “帮忙?”祁返眼底酿出了零星的笑意,却没有早上那么好说话,“你和我都是Alpha,要怎么帮忙?”   他垂着的视线,清晰地看到盛枝郁猩红的舌尖悄然舔了一下犬齿。   非常大胆而又危险的举动。   盛枝郁反扣住他的手腕,两股信息素在除腺体外最浓郁的皮肤上触碰,电流般蹿过对方的身体,激起了波涛汹涌的征服欲。   他的手腕落了点力,Alpha即便易感期,爆发力也是相当可观。   也可能是祁返没有防备,就这么被他拽到了床上。   得逞以后,盛枝郁另一只空出的手落到男人的髋骨上,扶压的动作不算熟稔:“你是想咬我,还是被我咬?”   鸢尾交缠沉香,试探的前调散尽后,余韵辛辣又刺激。   尽管Alpha的信息素在叫嚣着占有和镇压,但祁返仍是放纵着盛枝郁欺身而上,这种背叛本能的自虐式调情像是极佳的助兴剂,比单纯地掌控一只Omega要带劲得多。   盛枝郁亦是感他所感。   后颈已经刺痛得不行,皮肤上的每一寸感官都在刺激着让他远离同类,可越是这样,他却越觉得齿尖发痒。   偏偏跟前的人并没有阻止这种荒诞的捕猎行为,而是慢慢地挑起了好看的眉眼,琥珀色的眼深深地捕住他的视线。   祁返的回答从容不迫:“那你想咬我么?”   如果只是单纯的临时标记,盛枝郁自然是想的,毕竟这是Alpha的本能。   可是,咬一只Alpha?   他思绪有些涣散,暂时不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就在他沉默的间隙,祁返低头含住了他的耳垂,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你想咬的,对么?”性感而又低沉的嗓音磨着耳朵,似乎是商量,又没有留余地,“不要的话,那我要来了。”   这可不行。   盛枝郁拽住他的领口将人往下拉,白皙的齿抵上了男人的颈,不管不顾地咬住了一侧。   乌木沉香带着点腥涩溢满口腔,   然后,他听到祁返沉沉的一声叹。   “……咬得不对,也没有轻重。”   “真是个不合格的Alpha。”   话音刚落,盛枝郁的下巴被轻轻抬起,他沾着腥血的唇就这么被吻住。 第020章   祁返的吻比想象中要深要急, 盛枝郁下意识地搡了一下他的肩膀。   然后就听到他从喉骨深处溢出来的一丝轻笑。   徐徐慢慢,低沉性感,乌木沉香夹带的温沉呼吸沁在皮肤之间, 掀起了阵阵令人神经蜷缩的颤栗。   盛枝郁其实没有过和祁返以外的人接吻的经验。   他生前虽然不火,但也是个小演员, 一心以事业为主, 公司也勒令他不准谈恋爱。   被快穿局捕获以后, 盛枝郁就更没心思考虑这些事情,一心一意刷业绩。   为数不多的亲密接触……都是祁返。   第一次因为喝醉了, 细节模糊, 而第二次是因为知道这个人擅自揽责, 所以更多是听之任之的配合。   直到现在, 他才明确一个事实——这人吻技很好。   “白月光”为了维持圣洁感,在副本里一般会刻意回避和主角的接触,而渣攻的话……   “嘶……”   很轻的抽气声从跟前传来, 盛枝郁回过神,祁返已经退离出半掌的距离。   盛枝郁抬起雾湿朦胧的视线, 就看到祁返舌尖上的猩红。   出血了。   祁返抿了下唇, 含着笑意的眼像一湾清泊, 近距离地望着他。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 你今晚好像真的不高兴。”   盛枝郁玻璃似的眸子里没有情绪波动,轻慢又懒散地挑他一眼:“是么?”   祁返修长微凉的指抚着他的颈侧, 一边感受着Alpha对同类的接受程度, 一边低声问:“是因为我吻你了, 还是因为……其他人?”   半晌的沉默后, 盛枝郁低低淡淡地笑了出声,纯黑色的瞳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原来Alpha的不适, 还能被这么曲解。”   祁返眸色凉了两度,指肚轻轻地拨了一下他的耳垂,在看到盛枝郁明显的躲避后,复又吻了上来。   “谁知道呢。”   第二次被追着的缠吻结束,盛枝郁微喘着拉开距离,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懒洋洋的:“只是缓解易感期,需要这么多亲吻么?”   祁返垂首凝着他水光润泽的唇,眼底惊涛骇浪,面上却声色不露。   “不先亲你,难道要直接咬?”嗓音低哑得过分,性感至极,“对Omega可以这么粗暴,但对Alpha可不行。”   盛枝郁的眸色已经被眼下的情况染得迷雾濛濛,甚至是有些涣散。   祁返温凉的指尖再次触上他的脸,慢慢地解释:“你会接受不了的,得一步步来。”   同类互斥的反应随着两种信息素攀升的浓度而越发激烈,最后终于在祁返咬住他的喉结时达到临界点。   祁返听到他很轻地哼了一声。   猫叫似的颤音结束后,盛枝郁低头躲开了他的吻,宛如反扑般重新按住了祁返的肩膀。   刚刚被咬开还没愈合的侧颈伤口又被利齿重新碾了上去。   原身明明有不少给Omega临时标记的经验,但是到了祁返这里却统统失了效。   温吞柔和的乌木沉香,却在此刻让人有荆棘丛生的错觉,过于浓郁,让盛枝郁没办法辨清腺体的具体位置,只能依凭啃咬的本能去撒欢作恶。   ……其实是有些压抑不住的。   Alpha基因里的肆虐因子在指导他去把刚刚受的一点点压制还回去。   等盛枝郁再次回神的时候,祁返的侧颈已经被抹上了大片浓丽的血色。   盛枝郁视线才慢慢聚焦,抬头的时候却对上祁返深邃的眸,他好像注视已久,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他落网。   这种眼神太不纯良,那点微末的愧疚感骤然消失,盛枝郁甚至舔了舔唇上的血,眯着眼睛看他:“看我干什么,想叫疼?”   “不。”   言简意赅的回答。   盛枝郁刚想回话,就感觉自己后背到尾椎的那一截皮肤被轻轻地划了一下。   祁返的声音又沉又哑:“我只是在想,你现在咬得那么起劲,待会……你会不会喊疼。”   盛枝郁像是回味过来,漂亮的眼睛眨了两下。   “……你要咬回来哦?”   这语气,听着可爱,却和那句“床/伴”一样无情。   祁返低低地笑了,温凉的指尖慢慢沿着他的脊骨攀升,落到后颈处,意有所指地停顿下来:“不然你以为我和你之前那些,需要的时就招招手,咬完就扔到一边的Omega一样?”   这明明是原身做的事情,盛枝郁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殃及了,电流仿佛通过触碰蹿过了脊骨,他感觉有一片微小的烟花在脑海里炸开。   “可惜,我们要做任务,得守着安屿。”祁返拎小猫似地压着他后颈的一点皮肉,遗憾道,“你也没法去找其他Omega了。”   说得好像他就能去找除主角外的Omega一样。   盛枝郁懒得和他掰扯,轻慢懒散地开腔:“要咬就快点,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反正看祁返反应也不大,也许……被咬一口也没那么难受?   盛枝郁本是这么想的,直到男人潮热的掌心覆在他的腺体上,一阵刺麻的感觉瞬间透进了骨头之中。   Alpha之间的压制,除了源于信息素等级,年龄也是相当重要的因素。   即便盛枝郁和祁返在血统上不相上下,但时间的差距足够让他乖乖俯首。   这个姿势总是是Omega也不会舒服,盛枝郁皱了皱眉:“……祁返!”   “嘘。”男人的声音贴着耳骨,危险而又带着致命的性感,“这一层虽然没有摄像机,但隔音效果很一般,待会如果有人来给你递信……会听见的。”   他给的理由恶劣又充足,盛枝郁忍耐着压低声量的时候,肩侧一痛。   利齿破开皮肉,陌生的信息素注入血液,他感觉自己的视线仿佛花了一瞬,随后是铺天盖地的抗拒。   ……即便祁返并没有咬到他的后颈,仅仅只是肩侧也让他的后背渗了一层冷汗。   比想象中要难以承受。   祁返敛着视线,将盛枝郁的排斥收尽眼底。   Alpha生来就不是能够被标记的,刚刚盛枝郁在咬他的时候,那种隐藏在骨子里的施/虐欲几乎要将理智吞噬覆灭,每一根神经都在逼迫他去制止这个冒犯的同类。   他表面上的满不在乎,不过是足够有自制力,足够能忍。   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忍耐的经验几乎为0,仅仅是咬住肩膀就足够让他溃不成兵。   又忍不了,又咬得凶。   祁返兀地笑了笑,慢慢松开了齿关。   盛枝郁白皙修长的侧颈上留下了一串漂亮齐整的齿印,犬齿穿透的四个血点像镶边的红蕊,跟祁返颈侧的一片狼藉比起来,要温和得太多。   信息素的侵入偃旗息鼓,盛枝郁勉强从恍惚中回神,视线聚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祁返深邃英俊的轮廓。   他好似没察觉到自己已经回过神,薄而色浅的唇压过盛枝郁颈边的软肉,气息很重,目色暗深,一副索求欲满溢,却又极力克制的模样。   最后像是终于妥协,轻叹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用舌尖舐过伤口新溢出的血液。   盛枝郁平躺在床上,颊边眼尾红得发艳。   也许是抑制剂发挥作用了,易感期带来的躁动不安已经被Alpha的信息素冲撞稀释,浑身上下只剩过电后的酥酥麻麻。   祁返抚着他的腰,等他一切反应都消弭之后,才将人从床上抱了起来。   温水沁满浴缸之后,祁返回头,看着坐在洗手池上,目光凝着某处发呆的盛枝郁。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怎么这么乖。”   盛枝郁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是你把我放在这里的?”   他现在可是光着脚,难道要这么踩在湿漉漉的浴室里吗?   “嗯,我的错。”祁返的手轻轻落到洗手池边,不动声色地环住了盛枝郁,“接送公主是我的职责,我不应该多问。”   盛枝郁的指尖拂过水面,荡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涟漪,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闭嘴。”   水温刚好,祁返将他放进去后,转身走出了浴室。   盛枝郁还没开始好奇他要做什么,就见他拎了个药箱回来。   和早上安屿借来的不同,祁返的药箱里更多是Alpha易感期时的专用药。   他沾了一块消毒纱布,蹲下身轻轻帮盛枝郁清理着伤口。   盛枝郁余光扫到他颈侧斑驳的红,又垂眼看着他被水浸湿的衣袖和裤脚,嘴唇轻抿了一下:“你等会儿就这么出去?”   祁返擦拭的指尖微顿,带着笑音反问:“你想我留下来?”   盛枝郁:“怎么可能。”   还真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嗯,出去的时候如果碰到人,我就说我遇到水鬼了。”   祁返翻出两个贴近肤色的防水创可贴,将那四个小小的咬印遮盖:“说水鬼闹得特别凶,想索我的命。”   盛枝郁似笑非笑:“那你去说吧,看看人设崩不崩,系统罚不罚你。”   他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伤处,不知道祁返给他上了什么药,伤口凉凉的,一点痛感都没了。   他又扫了一眼浴缸边的人:“……那你走吧。”   祁返慢条斯理地把东西收进药箱里,颇为失落:“我还以为你会礼尚往来地帮我也处理一下呢。”   毕竟,他们也不是没有互帮互助的经历。   祁返本以为盛枝郁的回答会和刚刚一样干脆利落,不留情面,然而没想到的是泡在浴缸里的小少爷抿了下唇,重新挪回浴缸边缘。   那件半湿的浴袍在进浴室的时候就被祁返放在了门外,盛枝郁现在身上只有那件湿透的白T和牛仔裤。   沾湿的布料并不透,但贴在盛枝郁的身体上,若隐若现地勾出了轮廓。   ……将将成熟的Alpha。   祁返喉结细微地滑动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到盛枝郁抬起手,细白修长的指尖朝他勾了勾。   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偏偏被盛枝郁睁得圆圆的,浴缸里的水汽蒸上来,将他精致的眉眼氲得浓墨重彩。   就这张脸,纵使知道他要耍心机,祁返还是随了他的意低头。   盛枝郁不知道他的心思被看穿,只是觉得心机得逞,在男人的黑发上揉了一把。   因为要录节目,祁返的造型都是由团队精心准备的,每一根发丝都是为了凸显他的成熟和英俊。   眼下这么一乱,倒是脱离了矜贵清冷的影帝,重新有了三分熟悉的味道。   然后,两人对视,盛枝郁指尖绕着他一缕发,轻轻慢慢地问:“祁返,我让你当床/伴,你是不是生气了?”   祁返眉目温凉,情绪敛了三分:“那难道不是你因为讨厌我,所以故意膈应我?”   原来他知道啊。   直到祁返的头发变得凌乱而松散,盛枝郁松开手,随意地招招:“好了,回去吧。”   像看见合眼缘的大狗,心血来潮揉了一把,满足了之后又甩手走人。   祁返垂眼淡笑了一声。   即便已经领略过他翻脸不认帐的本事,但到现在还是会忍不住动情绪……薄情的对手。   从盛枝郁房间出来的时候,祁返随意地扫了一眼他房门口的信封。   一眼过去不太准确,但至少有两封信在里面。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   走廊的灯光是淡橘色,涉入男人的瞳孔里淀了两分暗意。   祁返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门的前一瞬,又一抹人影从走廊中走出。   身形高挑的男人目的明确,手里拿着淡蓝色的信封,在盛枝郁的房门站定。   他先是抬手,又仿佛意识到这个举动有些冒犯,收拢握拳至唇前轻轻地咳了一下,最后才将信放到信箱里。   祁返扫过那人的侧脸,眸光不动声色地暗下三度。   *   第二天录制的时候,《配对恋爱》官宣阵容上了热搜。   占了个“爆”字的自然是影帝祁返的嘉宾身份,路人是惊叹祁返这种咖位居然会屈尊上一档素人恋综,而粉丝则是欣慰他们家这位终于下凡了。   祁返出道至今没上过任何综艺,粉丝想见到他除了电影作品,就只能是附带的宣传和路透,那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都快成壁了,吊得粉丝抓心挠肝。   别家都是上综艺了要被耳提面命不能懈怠,要拿作品说话,而祁返工作室地下的评论,清一色都是粉丝求他露个脸,随便什么综艺都行。   [好消息,祁老师接综艺了!坏消息,接的是恋综。]   [祁老师又不是偶像,他一个Alpha都27了,你们就让让他吧。]   [笑死,还真有人担心祁老师恋爱啊?这明显就是“给得太多了”,祁老师挑剔可是出了名的。]   [哈哈哈就是,祁老师可是被圈里众多Omega评为Alpha中的绝壁啊,上个节目就能找到心仪对象了?]   一早上的时间,但凡和祁返相关的词条热度都居高不下。   盛枝郁早上睡醒的时候扫了两眼,不甚在意。   要是官宣的时候不轰动,怎么对得起之后修罗场的腥风血雨?   【对不对得起修罗场不好说,但你一定对不起我。】   林蔚与幽怨的声音慢慢在耳边响起。   虽然盛枝郁以前也有动不动就屏蔽他的时候,但那一般都是短时间的屏蔽,不会像昨天那样,几乎和他断联一天一夜。   虽然林蔚与可以在终端系统查看盛枝郁的状态和任务进度,可是最重要的是……没人和他闲聊了!他要一个人在工位上尬坐!痛苦!   盛枝郁沉默半晌:[抱歉。]   林蔚与正打算一秀自己的宅心仁厚,宽宏大量,就听见盛枝郁慢悠悠道:[不过你先把后台的苦情片关一下,有点吵。]   林蔚与:……   你听我狡辩。   盛枝郁无声挽唇,走到行李箱边打算换一件能上镜的衣服,结果箱子一开,他就被一股浓郁的杀马特之气煞到了。   衣服是造型师帮忙收拾的,盛枝郁的口谕就两点:常穿的、能上镜的。   但原主是乐队主唱,最讲究的就是个性,风格,所以……常穿的衣服都很哥特风。   就那破破烂烂的条条还有各种锈黄色的金属,看着还以为哪里的流浪汉跑了出来。   而且不仅是服装夸张,造型师还贴心地把每一套衣服搭配的首饰分门别类地给他装好,以便他一穿穿一套。   【很好,把衣服穿上,你离千禧年的酷哥就差一顶彩虹爆炸头。】   “……”   用整整两分钟消化完原主的神奇品味后,盛枝郁挖了一件没那么夸张的黑色短袖,除了前面有个相当朋克的骷髅头外,其他都和普通短袖没有区别。   下楼的时候,盛枝郁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从收信箱里取出昨天晚上的信。   昨晚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拜托了工作人员帮他给安屿递了信。   每个人每天只有一次递信的机会,这是个揣测安屿好感度的机会。   盛枝郁昨天全程注意力都在安屿身上,其他几位嘉宾甚至连脸都没认全,估计是不会有人给他递信。   这么想着,盛枝郁却从自己的信箱里摸到了三封信——   主角安屿,许荼,还有一个毫无印象的名字……楚柏仟?   【楚柏仟?!】   【这不是万人迷主角的正牌CP攻吗?】   盛枝郁看着蓝色的信封沉默。   安屿会给他放信算是意料之中,而许荼……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为了讨好盛家,也一定会主动凑上来。   可是,楚柏仟?   盛枝郁凝着信封半晌,仍是记不起自己和他到底有什么交集。   更何况这种万人迷修罗场,不应该是安屿在不经意间做了什么,让楚柏仟产生“他好特别”的念头,然后主动凑近吗?   盛枝郁思索片刻,带着三封信下楼了。   走向餐桌的时候,盛枝郁第一眼先看到的是祁返。   然后就听到脑子里林蔚与意味深长地“哇哦”了一声。   原因无他,祁返脖子上带了一个纯黑色的颈环,大约三四厘米宽,缠在那截颈上。   视觉冲击非常强。   他刚下来时,就已经吸引了一片视线。   有嘉宾大着胆子调笑:“祁老师,易感期到了吗?”   祁返的咖位在这里,他的个人信息相当于明牌,Alpha的事情自然也是公开的。   气势清贵的Alpha温慢地笑了下,沉哑的嗓音淡淡道:“好像是。”   说完,餐桌上有几道视线交互,带着隐隐的跃跃欲试。   “祁老师不习惯用信息素隔离贴吗?”   Alpha和Omega的腺体都是十分重要的部位,各种护理产品也应运而生,常用的是隔离贴,薄薄一片就能护住那一小块皮肤。   祁返细长的指尖搭落在椅子的靠背上,轻轻地拉开,入座的姿势依旧清贵:“嗯,不太喜欢。”   有人又瞥了一眼他的颈间,颊边泛红:“颈环……我只见我爸那个年龄段的长辈戴过,而且都是Omega为多。”   颈环这类东西……最早是为Omega诞生的,象征着制约和束缚,同时也赋予了被支配的含义,强调着AO间的主从关系。   后来虽然不仅限于Omega,但也没有什么Alpha会佩戴,毕竟上位者都是傲慢的一方,戴这样的东西无异于表明自己愿意降低姿态屈从于配偶。   Alpha心甘情愿地让配偶牵锁。   ……可是祁返戴了,还是这么坦荡而不加掩饰,反倒添了三分说不出的禁/欲/性/感。   “要不是祁老师也是来参加恋综的,我都以为他这是要公开向配偶示爱了。”   “开玩笑吧你,谁有那个本事让祁老师戴颈环,肯定是造型师搭配的吧。”   “要是有Alpha为我戴颈环,我能高兴死……”   距离祁返遥远的餐桌另一边,几个嘉宾的窃窃私语不偏不倚地传进了盛枝郁的耳边。   他淡淡地掀了一眼,连一旁的安屿都因为祁返的颈环而面红耳赤。   还真是杀招啊,祁返。   早点时间,餐桌上的嘉宾很快到齐,在餐点端上来的时候,导演组便让各位嘉宾公开自己的收信情况。   昨晚的信件决定了今天的约会分组情况,如果两人都收到对方的信,则自成一组。   如果没有收到目标嘉宾的回信,但收到其他嘉宾的信件,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和这位嘉宾一组。   余下嘉宾则不强求组队,可自由活动。   十位嘉宾里,收信最多的是盛枝郁,一共收到三封,因为他的信也送到安屿手里,所以默认分成一组。   兜兜转转,餐桌上剩下了四个人,祁返和楚柏仟赫然就在其中。   祁返长指握着玻璃杯,狭长的眼轻垂的时候扫过餐桌对面的盛枝郁,小少爷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把盘子里的荷包蛋划开小片喂进嘴里,看着心情不错。   一点也没有昨天被易感期影响后的狼狈。   “祁老师,昨天晚上您也收到信了。”工作人员在餐桌旁提醒道,“您对分组有什么想法吗?”   提示的声音不大,但盛枝郁还是听到了,他握着叉子的手微微一顿,视线轻抬。   在落向祁返之前,他先看到坐在祁返右手边第二个位置的那位嘉宾,手先抖了一下。   看着好像很紧张。   然而片刻的沉默后,祁返只是平静地放下手里的杯子,温淡柔和地偏头向那位嘉宾致歉。   “抱歉,今天我身体不适,想一个人在别墅里休息一下。”   他给的理由太过合理,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早餐时间结束,三组成功组队的嘉宾从节目组那分到了钥匙,可以自行选择目的地去游玩。   剩下的嘉宾可以在别墅区自行活动,祁返随手从书架里抽了本德文名著,便到泳池边的休息区坐下。   刚翻了没两页,另一道人影慢慢落到身侧。   来的人是楚柏仟。   “祁老师,”楚柏仟温和地朝他点点头,“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祁返视线不动,矜慢地嗯了一声。   楚柏仟先是很礼貌地客套:“身体还好吗?带颈环……是易感期比较严重?”   祁返随意地笑笑,应了一声是。   “对祁老师的选择,我还挺意外的。”楚柏仟随声笑笑,视线落到平静地泳池里,有片叶子落到池面,漾起了阵阵涟漪。   祁返随意地笑笑,回应淡然:“是么。”   “我说的不是你拒绝了其他嘉宾。”楚柏仟回头,“而是你把信递给了安屿。”   视线终于顿在某一个长单词上,祁返视线上移,等着他的后半句。   楚柏仟笑容依旧:“昨晚你一直在看盛枝郁,我以为你的信会给他。”   祁返喜静,节目组见他一个人看书,估摸着也不会有什么动静,所以收音设备放得挺远。   眼下楚柏仟说的话,都没录进设备里。   但这也……不太像是主角攻会说的话。   祁返不温不淡:“楚先生挺细心。”   “也不算。”楚柏仟轻笑,“主要是盛枝郁很难被忽视,尤其是长他几岁的人,视线总会不由自主。”   ……原来是小Alpha太过明艳招人。   “这样,”像是落下了某种判断,祁返的声音多了两分冷感,他随手翻了一页书,“那楚先生也喜欢小郁?”   楚柏仟顿了顿,摇摇头:“不至于,只是有点感兴趣。”   成年人之间的交锋没有那么多曲折回环,只有直白的目的,和风度翩翩的战帖。   纸张掀过的声音很清脆,祁返的语气随意得傲慢,但每一个落定的尾音,都有说不出的分量。   “是么。”   *   盛枝郁和安屿没有选择目的地,而是决定开车绕着度假岛兜一圈。   设置导航的时候,安屿趁机看了会儿手机,像是翻到了什么惊天八卦,回头看着他:“小郁,原来祁老师和刚刚那个嘉宾传过绯闻诶!”   盛枝郁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刚刚桌上的风云诡谲那么明显,安屿居然能迟钝到这个地步,不愧是傻白甜万人迷。   这也是万人迷常见的套路,攻2345容易出现一些类似前男友、绯闻对象的存在,用于给主角受增添困难,也用于衬托攻2345对主角的维护保护。   现在的话题热度闹得越高,节目播出后的打脸就会越苏爽,由此衍生粉丝抛弃旧CP磕新配对,对万人迷主角刮目相看……毕竟“真香”永不过时。   看着他兴奋的样子,盛枝郁顺势偏头,蹭到他的颈侧就近看向他手机上的八卦娱乐。   “真的吗?让我看看。”   盛枝郁做好了和安屿独处的准备,所以今天的阻隔剂专门用的是牛奶味,和安屿的信息素相近,能减少他的排斥。   一早上的时间,阻隔剂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可是盛枝郁靠近的时候安屿还是明显地闻到了淡香。   他微微愣住,低头的时候就能看到少年张扬的紫发,还有阳光下精致漂亮的脸蛋。   心跳快了两拍,安屿慌乱地别开视线时,忽然扫到盛枝郁的肩膀。   ……盛枝郁好不容易挖出来的这件衣服,虽然看着正常,但右肩的位置居然是卡扣设计,刚刚他系安全带的时候就这么挣开了。   然后,一截白皙的锁骨,带着少年清瘦的肩膀忽然就从衣服的开口里露了出来。   安屿就看到了贴在他肩膀上的一片……创可贴?   “这是什么?”他偏过头再看了一遍,确认是创可贴后,紧张地看着盛枝郁:“小郁,你受伤了?”   昨天晚上的画面顿时闪入脑海,盛枝郁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轻咳了一声:“没……蚊子咬的。”   “哦,夏天确实蚊虫多。”安屿关心道,“涂药了吗?就这么闷着不好吧?”   莫名的心虚情绪往盛枝郁心头攀了两寸,但他很快平静下来:“贴了,你帮我扣上。”   安屿没想到他突然对自己撒娇,愣了一下,空出一只手去帮他把这件……十分有个性的衣服拢好。   盛枝郁见他还想问,干脆就着这个姿势蹭了一下他贴放在自己颊边的手:“你还没让我看看呢。”   软白的脸蛋蹭过指尖,带来非常微妙的触感,安屿慌了神,指尖颤在屏幕上不知道点进了哪个话题,界面骤然就跳转到了《配对恋爱》的官博底下。   盛枝郁这才看见,《配对》的热评第一是一条阴阳怪气的评论。   [节目组你也真的是饿了,什么人你都请。披着素人的皮挖了个地下乐队的,想给他搞什么特殊剧本?人品有问题的你也捧?]   这条评论底下一大串的耳朵屁股,路人纷纷都想吃瓜。   安屿也看到了,他虽然反应迟钝,但并不是智商有问题,一眼就看出来这条评论是在内涵盛枝郁。   除了祁返,嘉宾还是保密状态,这条评论明显是先有人授意去发的。   至于他说的人品有问题……大概指的是原主略微混乱的私生活吧。   安屿一下气得脸色发白,戳开回复就要怼这条评论,盛枝郁抬手压住了他的手腕。   他轻声笑:“你想发什么?”   “我……想让他没证据就别造谣。”安屿生气,但话却听不出什么气势。   盛枝郁笑了下,耐心地和他解释:“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术,谁去搭理就等于谁认领。他脏水一通泼完之后,来一句‘我又没说某某,你们着急干什么?’之后一顶心虚的帽子就扣下来,等于间接坐实了。”   从这条评论发布的时间和数据来看,这明显是被买上前排的。   谁又在搞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显而易见。   安屿有些蔫:“那怎么办呢?就他这么挂在评论区,其他不明真相的路人岂不是被带节奏?”   盛枝郁嗯了一声,顺势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靠到他面前:“是的,我好委屈。”   安屿刚刚被恶评浇得糟糕的心情稍转晴了些,他没忍住伸手揉了揉盛枝郁的头发:“那你就任由他们骂么?”   “那不至于。”盛枝郁摸出自己的手机,随手点点,然后放下,“好了。”   安屿啊了一声,没明白他做了什么就好了,刚想发问,车子就启动了。   盛枝郁一本正经:“做事要讲个先来后到,我们应该先去兜风。”   车速不快,拂过脸的风正舒适,安屿先前的担忧和犹豫像被他释在了风里,很快就烟消云散。   事实上盛枝郁的确也没做什么。   他只是用自己的大号转发了官宣的那条微博。   小众圈子有一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圈子里的人不在乎外界评价,所以随便几个水军黑粉指桑骂槐都不一定能传回圈子里。   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铁粉忠心,战斗力强。   盛枝郁作为ENCHANTED的主唱,在娱乐圈里可能默默无闻,但是在地下乐队的圈子里,可是相当抢眼的新星。   微博转发之后,他的粉丝很快赶到评论区,甚至都不用刻意辟谣,两张生图一段live视频发上去,《配对》官博底下就炸了。   《配对》是多么会搞事的节目组,见盛枝郁亲自转发,连忙就给小少爷抬咖,甚至一举砸了几个高位热搜。   当天中午,取代祁返早晨热搜的,就是#绝美主唱盛枝郁#。   【八卦实时同步——】   林蔚与欢呼雀跃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   【和你想的一样,早上的水军黑粉是盛禾买的。他本来是想让许荼和你勾勾搭搭,然后在官宣的时候扒一波你的黑料,污蔑你是小三上位来着,结果现在许荼不肯跟他配合,他联系的几个营销号又翻不出浪来,现在正气得在家扔花瓶呢。】   盛枝郁扶着方向盘,趴在车窗上等着下去买冰激凌的安屿回来。   其实盛禾会这么策划,倒也不是没有理由。   原主的性格叛逆暴躁,又有致命的信息素缺陷,如果昨晚许荼得逞,肯定会因为Alpha易感期暴走,而闹到医院去。   而到时候,节目组刚开始录制就出事故,第二天趁着官宣的热度再放一波黑料,原主性子急,说不定就会尥蹶子不干冲回家和他打一架,到时候“盛枝郁”这个名字就差不多在黑热搜上坐稳了。   【盛禾是会因材施教,只可惜那个暴躁的朋克小子已经换了芯,他的算计就显得可笑了点。】   盛枝郁随意地嗯了一声。   就在林蔚与以为他并不在意的时候,就听见他说:[把他在家砸花瓶的画面给我同步一下。]   林蔚与:……就喜欢你这种云淡风轻的缺德感。   盛枝郁欣赏完盛禾破防,又等回来了安屿,之后环着海岛吹了一下午风。   海岛上有一个网红集市,他陪着安屿逛了一圈,随便买了点东西,收割了三次心动值后心满意足地回到别墅里。   其他两组回来的时间比他们还要早些,盛枝郁和安屿刚回来,就被几道视线齐刷刷地注视。   安屿今天玩得很开心,也确确实实地感觉那是约会,眼下脸颊发烫发红,低声说了句我去帮忙就快步走到厨房。   盛枝郁倒没他那么娇羞,墨镜还别在脑门,身上披着一件夏威夷风情浓厚的外套,懒散慵满。   进门的时候遇到另一个嘉宾,那人先看了一眼他的衣服,又回头看了一眼安屿,一副了然的样子打趣道:“你们进展得很顺利嘛?”   盛枝郁顿了一下,准备回答的时候,忽然看到一抹身影从这人的背后走来。   由远及近,神色冷淡,是祁返。   深色长裤勾勒出他修长的腿型,步伐不慢,却也看不出急躁。   停在了那人身后,盛枝郁的面前。   祁返的视线明显地扫过一圈盛枝郁身上的外套,随后更冷了两度,偏过头淡声道:“准备晚饭了,回来了就去厨房看下。”   盛枝郁身前的人这才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恭敬地想喊祁老师,而祁返人已经走了。   静默片刻,他回头和盛枝郁对上视线。   “祁……祁老师好像情绪不太好?”   盛枝郁一脸无辜地摇摇头:“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选的嘉宾没有和他配对,所以有点低落?”那人思索片刻,只觉得这个理由合理。   回忆起祁老师信封递的对象,又回头看看盛枝郁,他打趣道:“祁老师心仪的目标和你出去玩了一下去,回来还穿情侣装,不高兴也合理。”   盛枝郁故作意外。   那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敢和祁老师抢人的也就是你了。”   今天的晚饭依旧是在露天餐厅吃,安屿的性子闲不下来,刚回来就去厨房帮忙,盛枝郁问过厨房已经满员之后,就选择了帮忙布置餐桌。   到餐桌的时候,盛枝郁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祁返。   男人坐在椅子上,手里翻着一本厚实的书,应该已经看完大部分,右手边压着的尾页还剩一部分。   其他人还没来,盛枝郁没想打扰到别人看书的时间,悄无声息地走到祁返的对角坐下了。   结果刚拉开椅子,就听见男人淡淡道:“坐那么远,怕我信息素影响你?”   盛枝郁拉椅子的动作顿了一下,随意地笑笑,转身绕了两个座位,坐在祁返面前:“祁老师在看什么书啊?”   祁返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他坐下的位置,随后笑了笑,把书名抬了起来。   盛枝郁反应了一下,才发现是德文,他只知道几句日常用语,这样复杂的词汇没太看懂。   聪慧如林蔚与,立刻给他翻译了一遍:【……是一本德文的ABO情/色小说。】   盛枝郁:“……”   祁老师一本正经仿佛在钻研学术论文的样子,结果是在看小黄书?   【严格意义上这是文学,不是通俗的小黄书。】   好的,文学。   “今天玩得开心么?”祁返随声问到。   两个人的对话在镜头前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交流,却有着只有双方才知道的暗流涌动。   盛枝郁给自己倒了杯水:“开心啊。”   “哦?我以为Alpha受易感期影响,多少会克制着和Omega保持距离。”祁返慢慢地合上书,视线转落到盛枝郁的脸上,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看来,我昨天晚上的安抚很有用。”   盛枝郁没想到他会堂而皇之地在餐桌上提这件事,端着杯子的手略微一顿,先扫过一圈四周的设备。   ……因为室外餐厅刚刚布置好,节目组的设备还没就位,所以应该是没收到音的。   盛枝郁慢慢抬手托起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地回头看着他:“那我是不是该好好谢你?”   “担不起小少爷这句谢。”祁返的指尖轻轻点在书本厚实的封面上,偏过头,“不过托你的福,我的易感期也乱了。”   盛枝郁视线微顿,被他另有深意的话暗示之后,视线不受控地落到他的颈环上。   祁返的视线紧随着他的眼,薄唇悠然挽起,落出了和早上那副禁欲端庄截然不同的轻佻:“盛枝郁,你总不会不知道,我这条颈环是因为谁才戴上的?”   ……是为了勾引安屿,是为了营造出反差。   可即便知道还有这两层含义,Alpha心里那头名为占有欲的野兽却还是被取悦到了。   祁返会戴颈环的根本原因,是因为盛枝郁。   因为他昨天晚上把男人的脖子弄得一塌糊涂。   盛枝郁慢慢地放下水杯,轻侧过脸,朝他露出危险的笑容。   祁返看到小Alpha猩红的舌尖扫过犬齿,无半点悔改心虚之意:“可是,不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么?”   祁返定定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觉得颈环好似收紧了一些,其间被掩藏的伤口也刺刺痒痒。   仿佛想起了昨天晚上被他咬的感觉。   不过一次,就似乎成了瘾。   “小郁……祁老师也在?”安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他手上捧着餐具,是想过来布置餐桌顺便看看盛枝郁的,但没想到祁返也在。   祁返看着盛枝郁眨眼之间就收敛了那副轻慢,变回一副乖宝宝的模样,转头帮忙。   他看着在餐桌边的两道身影,那两件本来只是俗气的夏威夷风外套,在两个人身上蓦地就染出了暧昧感。   后来的嘉宾也是一眼就注意到这两件衣服,都在打趣。   安屿一张脸比晚霞还红,盛枝郁却是很闲适地挡在他跟前:“没有,逛街的时候顺眼就买了,你们要是喜欢我下次都给你们带。”   像个尽职维护怕羞对象的小男朋友。   安屿躲避众人的打趣,端着一壶花茶在给每个位置倒水。   刚走到祁返身侧,就听到祁老师含着笑:“嗯,确实挺好看的。”   近距离时男人的声音更稳更沉,安屿看着他落到自己衣角上的指尖,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轻了。   男人似乎是在认真观察衣服的用料和花纹,片刻后才松开,笑着看他:“下次,帮我也带一件?”   安屿磕绊地点点头,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哦。”   应完,抱着茶壶就跑了。   祁返视线淡淡随了一段,才发现长桌对面的盛枝郁也在看他,安屿红着脸低头离开之后,他们的视线便隔空汇上。   盛枝郁笑笑:“祁老师的服装都是由专门的造型师打理的,日常也都是品牌货,这种集市上随便买的衣服也能入眼么?”   “嗯,不知道。”祁返轻轻地笑,“可能是因为你们穿着,很养眼吧。”   盛枝郁淡扫了他一眼,没有回话,转身去帮安屿。   祁返留在原地,指尖轻触过颈环,牵动了隐痛的伤口。   明明是痛感在回荡,男人脸上止不住的却是笑。   晚饭依然和昨天晚上一样,大家说说笑笑,然后节目组提醒今晚还有一轮送信。   “不过,今晚在送信之前,还有一个环节。”节目组招了招手,一块地图忽然被呈了上来。   恋综么,光是约约会聊聊天,哪有看头。   最快激发嘉宾们感情的除了一见钟情和信息素契合,还有另一种方式——吊桥效应。   本次节目录制会选在这个度假岛的原因,除了是因为风景好,还因为这里有在世界排行榜上数得上名词的鬼屋。   嘉宾们需要两两组队,一起进鬼屋里探险,拿到当地的特产贝壳才能出来。   “不过,这次可不是靠信封组队了。”工作人员笑笑,示意各位端起自己的碗底。   因为嘉宾们的座位是随机的。   “碗底同色的嘉宾自成一组,请做好准备。”   盛枝郁闻言,抬起自己的碗底,只见上面有一点显眼的黛蓝色。   这抹颜色太熟悉,他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安屿的颜色。   安屿是橘色,其他人是黄色,绿色,红色……视线绕了一圈,和他一样是黛蓝色的,是祁返。   秒余的沉默里,盛枝郁忽然想到自己刚过来的时候,祁返对他的挑衅。   ……他是故意让自己换位置的么?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如果祁返要耍手段,那也应该是冲着安屿去才是。   而现在,和安屿组队的嘉宾还是楚柏仟。   看到这两人相同的橘色,盛枝郁略微有些危机感。   主角攻这就要行动了么?那就代表着他之后去刷安屿的好感度没那么简单了。   晚饭结束之后,节目组还给各位嘉宾分发了象征同组的丝带。   黛蓝色的系带松松垮垮地垂在盛枝郁皓白的手腕上,绸缎的质地,莫名就显得那只手又软又白。   祁返垂眼凝了片刻,蓦地回味起昨天晚上齿尖的触感。   用来形容Alpha并不合适,但……十八岁的盛枝郁是一块软软香香的小糖糕。   而现在小糖糕本人正脸色微沉地垂着眼,像在思考什么。   节目组只安排了三辆车,所以有两组会同程。   安屿不太习惯和陌生人一起,自然主动和盛枝郁共坐一辆车。   Omega胆子本来就小,又和陌生人一起,一路上情绪都很低落,不怎么说话。   盛枝郁坐在后排,脑袋靠在窗边,视线却看着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僵持的两人。   正在思索主角攻受会怎么展开剧情时,余光里一条淡蓝色的丝带扬到他的视线中。   盛枝郁回神,侧首看向身侧。   祁返长指绕着丝带的一端,平静地看着他:“掉了。”   安静了这么久,终于有人开口,安屿像是找到了稳住心神的点,回头看着祁返:“这个丝带特别滑,没系好就容易松落。”   盛枝郁眉梢微抬,明白祁返为什么这么做……是想让主角受给他重新绑上么?   然后就听到祁返淡声道:“嗯,绑不上,小郁帮下忙?”   ……怎么是他?   盛枝郁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可碍于还在节目录制中,两人又是同组的关系,便只好帮他去把那截丝带重新绑上。   祁返垂眼看着靠近的脑袋,视线越过他凌乱的发,扫到后视镜。   楚柏仟后视镜里的视线就这么被捕捉到了。   不过那人即便是和他视线相对,也没露意外,只是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随后回到路上。   祁返的眸色沉了两分,重新垂眼,看到盛枝郁微微僵持的动作。   “……怎么了?”他低声问。   “没什么。”盛枝郁平静地回答。   他刚才的迟疑……只是因为在祁返的手上闻到了信息素的味道。   因为昨天晚上的吻和咬,乌木沉香的味道好像已经没有第一次接触时的那种烈性压制,反倒是多了三分,语言无法描述的熟悉感。   像是无形的钩子,轻而易举地就通过嗅觉,牵起了昨天晚上的视觉,触觉,听觉……味觉。   通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转移,会在预料不到的时候袭来。   让他在看到男人的手腕时,产生了一秒咬下去的冲动。   意识到走向不妙,盛枝郁快速地把那条系带绑好,准备回头的时候,祁返却不动声色地捉住了他的指尖。   这个动作掩藏在暗处,没被安屿发现,也没被镜头摄下。   仿佛是饶有耐心的捕猎。   然后下一秒,盛枝郁就感觉到男人沁凉的指尖顺着游走到手心,在掌纹中间划了一道。   痒意方才蔓延起,男人的指便推进了他的指缝,悄然地扣住了他的指节。   情人般的……十指相扣。 第021章   因为信息素的影响, 加之祁返的动作太过自然,盛枝郁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个多么亲昵的举动。   等意识到自己的手被捉住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挣脱的时机。   祁返看着没用多大劲儿, 但仗着自己的手比盛枝郁大了一圈,不动声色地束缚掌控着他, 察觉到盛枝郁的僵硬, 还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他白皙的手腕处。   男人的指尖上仿佛有火, 碰到哪都掀起一阵火热的感觉,盛枝郁顾忌着自己还没结束的易感期, 慢慢没了动作。   车里回归安静, 祁返敛着暗色的眸轻落到身侧的人身上。   盛枝郁一手支着下巴, 目光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 脸色毫无破绽,唯有耳尖那一点点,因为皮肤过白, 所以血色显眼。   盛枝郁没有回头看他,而是在调整着自己的屏蔽项。   林蔚与的感官系统大多和他同步, 但少部分可以选择自主屏蔽, 比如现在……他并不想让林蔚与八卦到自己身上来。   车程很快结束, 在楚柏仟停车的时候, 盛枝郁感受到祁返的手微微松开了些许,他像摆脱了控制的小动物, 飞快地把手抽了回来。   祁返垂眼, 敛下一闪而过的笑意。   节目组说的鬼屋, 在度假岛的最东边, 听说是中学旧址改造而成,东面临海。   一眼荒凉阴森。   安屿刚下车就被吓呆了, 脸色惨白,下意识回头就去躲。   而刚转身,淡淡的鸢尾花香便盈上了鼻息之间。   盛枝郁站在他的身后,仿佛就在等他的回头,对上他慌乱的眼神时,轮廓一下柔和起来。   少年长睫微弯,好耐心地俯下身,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很害怕吗?”   安屿的心跳更乱了。   祁返站在人群之后,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个人的互动。   【真不愧是白月光组的卷王,盛枝郁的业务能力真强。】   系统见过不少任务者,他们或而因为知道自己只是个身份窃贼,又在意主角最后不会和他真的在一起,所以在执行任务时,更多是机械地完成某种工作和任务。   像盛枝郁这样,把控每一个细节,这么认真去追求的任务者太少了。   祁返漫不经心地拨了下缠在手腕上的丝带,反问听不出情绪:   [所以,你是在说我业务能力差?]   【我怎么敢呢,您自己都不把业绩当回事,我哪敢说您。】   系统的语调和内容截然相反。   祁返低笑了一下。   上一组已经尖叫着从鬼屋里出来了,两个嘉宾气喘吁吁地向导演组展示贝壳。   过关之后,工作人员一挥手,开始喊下一组。   刚刚被安抚好情绪的安屿顿时又开始打抖,像只刚出生的小羊羔。   盛枝郁于心不忍,刚准备看向节目组,一道修长的人影涉入他的视线。   “没关系的,还有我在。”楚柏仟的嗓音低磁温和,他向安屿露出笑容,“虽然我不一定能比得上小郁,不过,保护你还是能做到的。”   温声细语的男人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更何况楚柏仟气质温和儒雅,安屿那种和陌生人进鬼屋的排斥感稍微少了些。   ……这毕竟是自己随机到的队友,他总不能一直黏着小郁而让人下不来台。   犹豫了一会儿,纵使很舍不得,他还是回头看了盛枝郁一眼。   像是在请求某种许可。   盛枝郁面上不动,但微妙的情绪还是让楚柏仟察觉到了,男人低低地失笑出声,好脾气地看着他:“不用对我那么大敌意,我保证让安屿平平安安地出来。”   ……还用哄小孩似的口吻。   盛枝郁笑了笑,转过脸看向安屿:“如果实在害怕,你就想想我们今天下午吃的那支冰激凌。”   安屿没想到盛枝郁会忽然提到这个,大脑里的恐惧和紧张瞬时被下午愉快的记忆冲走大半。   他点点头:“那我先进去了。”   “去吧。”盛枝郁笑着朝他招招手。   安屿整理好情绪后,便和楚柏仟一起进入了鬼屋里,盛枝郁从节目组的夜视监控里看着鬼屋里的人。   门口有个跳脸杀的NPC,蹦出来的时候直接把安屿吓蹲下了,楚柏仟很快护到他的跟前,确认了NPC只是完成一个吓人的任务后,俯下身开始安慰安屿。   “就这么认真?”男人低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盛枝郁注意力从屏幕上转落,回头看向祁返:“工作的时候不认真合适吗?”   因为鬼屋的规模不小,一组的流程长,所以节目组会在上一组进行到中段时就安排下一组进去。   盛枝郁接到工作人员的通知后,略一颔首,随后才看向祁返:“进去了。“   身后的人沉默几秒,才徐徐应声:“嗯。”   这个音节没有了那种随性散漫,有种难以描述的冷淡。   盛枝郁略微蹙了蹙眉。   这种异常,就连林蔚与也察觉到了。   【他是不是……怕鬼屋之类的?】   盛枝郁:。   【在饭桌上就感觉他好像情绪不高了,来到这里连话都不怎么说,十有八九是因为害怕吧。】   移动设备分发到两个人的手里,工作人员告知可以进入。   两人站在漆黑的楼道前,动身之际,祁返的手向他伸了过来。   盛枝郁:?   祁返平静地看着他,理所当然地道:“前面进去的每一组都是牵着手的。”   就连刚刚安屿也是揪着楚柏仟的衣袖进去的。   尽管那是因为他怕得不行。   【祁返要牵你?好好好,渣攻组王牌的致命弱点被我发现了,你小子原来怕鬼是吧?】   盛枝郁没有理睬林蔚与的幸灾乐祸,垂眼看着祁返的手。   ……无端想起了车上被他扣留的感觉。   他犹豫了片刻,抬头看着他:“非牵不可吗?”   他这一声出来,制作组都有些尬住了。   虽然知道盛枝郁是盛家的小少爷,但祁返好歹是个影帝,更是娱乐圈的前辈,他就这么拒绝……是不是有点太任性了?   就在大家都担心祁老师会动怒时,长身如玉的男人却只是静静地站在盛枝郁跟前。   不言不语,像是个好耐心的家长。   盛枝郁并不是想下他的面子,而是他有点夜盲,在黑暗的环境里自己都自身难保,如果祁返真的怕鬼……   说不准他俩能相互耽误到天亮。   沉默之际,大楼里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是安屿的声音。   盛枝郁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垂落的手却被祁返牵住了衣袖。   因为身上那件极具个人风格的短袖领口有容易“走光”的设计,所以盛枝郁一晚上穿着的都是和安屿情侣款的夏威夷风情外套。   祁返这么一牵,刚好就捉住了他袖子上的椰树花纹。   盛枝郁愣了一下,那人却已经牵着他往前走。   祁返:“不去看看安屿什么情况?”   他说得自然,像盛枝郁不同意,他就要自己上前。   “……去。”   盛枝郁握紧了手里的移动设备,上面有微弱的光源,能让他在黑暗里没那么束手束脚。   至少不会拖后腿。   不过祁返的步子倒是没受影响,他平稳地上了楼,还能辨别安屿的声音大概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不太像害怕……还是说,渣攻组的业绩第一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任务的,所以安屿的尖叫在刚刚主导了理智,连怕鬼的弱点都在此刻被忽视了?   盛枝郁没分析透彻,左肩就突然重重地撞上了某处。   钝痛让他蹙着眉回神,将手里的光源抬起时,才看到祁返压在墙角上的手。   ……难怪是钝痛,盛枝郁并没有直接撞上墙角,而是被他垫着缓冲。   男人的手背上已经漾开了一阵红,显然他刚刚撞得不轻。   盛枝郁后退了两步,看着男人的手,低声道:“抱歉。”   祁返淡淡扫了他一眼,把手收了回去:“安屿他们应该就在前面,你把注意力放在走路上。”   盛枝郁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哦了一声。   虽然祁返的语气让人有种被训斥的感觉……不过他刚刚确实是分神了。   盛枝郁抬脚刚准备上楼,又听见身侧的人放低了声音,语调和刚刚有细微的不同。   轻了些。   祁返问:“撞疼了?”   “没有。”盛枝郁说完,回头看着他,把自己的袖子从他的指尖里揪了出来。   那阵空落的感觉让祁返眸色多了两分凉意,但情绪还没落下,盛枝郁的手重新递到他跟前。   修长的指尖,被四处的黑暗衬得格外白皙。   祁返稍顿,温沉的嗓音徐徐慢慢:“嗯?”   “牵着。”盛枝郁把手上的光源调道最大,自然道,“你不是怕么?”   “……怕?”   这个字模糊了很久才被男人说出口,语调淡得听不出是反问,还是陈述。   黑暗里,男人的眸中落下了一层狭长的笑意。   觉得他怕是么?   盛枝郁本意也不是想安抚她,而是因为这里太黑了,而脚下是楼梯。   他无法保证自己能不能再避开危险,也不能一直给祁返添麻烦,他们是对手,应该公平竞争。   这么想着,滞在空中的手慢慢被男人覆盖,略高的温度晕在掌心间,仿佛沿着掌纹慢慢游走。   盛枝郁顿了顿,后知后觉才动身。   走到三楼,看到了荧光色的方向标时,盛枝郁忽然想起刚刚在监控里看到的NPC。   刚刚安屿就是在这里被吓得蹲下去的,他正打算回头告诉祁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呲啦啦”的电击声。   这是那些恐怖密室的NPC专用的吓人手段,相当于“危险”靠近的预警。   工作人员和嘉宾们提醒过,如果想尽快找到贝壳,那么最好还是躲着点这些NPC。   “怎么办?“祁返低哑的嗓音从身后落下,温热的气息落在耳廓上,带起一片痒意。   浅黄色的光源一扫,盛枝郁模糊地看到走廊侧边的一扇门,噼啪的电流声就在楼下,他反扣着祁返的手,将人牵到那扇门后。   这个教室的门是虚掩着,大概是专门让嘉宾躲藏的,盛枝郁将祁返拽到自己的身后,靠在墙壁上听着楼下的动静。   只可惜,节目组的NPC非常敬业,并不是潦草地扫了一圈就上楼,而是带着电流开始在这一层楼搜寻起来。   ……真麻烦。   盛枝郁正想重新找个更隐秘的地方躲一下,一只手却从腰后搂了上来。   Alpha的力气不容小觑,明明是差不多的体型,祁返却轻而易举地,像抱小动物一样将他搂入怀里。   那阵若有似无的乌木沉香从身后徐徐溢出,仿佛要将他沉陷包裹。   一时意外,盛枝郁松开了手里的录制设备,只能抓着唯一的光源。   骤然腾空的感觉让他乱了思路,他眉头微微皱起:“你……”   “他就在外面。”祁返声音低低地说,“低下头。”   盛枝郁是被他箍进怀里的,看不到祁返的表情,也看不清四周的环境。   祁返似乎把他带到了某个窄小的空间里,他只能曲着腿,局促地被男人的气息包裹着。   整个后背几乎是严丝合缝地嵌进了祁返的怀里,后颈处的腺体不可避免地贴着男人的颈,气息徐徐而落,很快掀起令人颤栗的灼热。   最敏感处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仿佛都受到了刺激,徐徐将那阵对信息素的渴求回馈给大脑。   手里那淡淡的光也不知道被触到了哪个开关,骤地灭了。   漆黑之中,盛枝郁听到了祁返的呼吸。   “……怎么灯灭了?”   祁返的声音静得只有一丝,是极近贴着耳畔才能听到的音量。   因为太近了,其间夹杂的情绪被放大得有点失真,竟让人摸不透他是在害怕,还是在……笑。   “不知道,好像按错了。”盛枝郁同样压低声音回答。   噼啪的电流声忽然出现在不远处,盛枝郁眉头一皱。   然后他就感觉身后的人往他肩颈里,小小地埋了一下。   这样的动作,换做平时未必察觉得到,可是现在盛枝郁视野一片黑暗,那么其他的感官便自然灵敏起来。   明明知道那是人装的……有那么怕么?   偏偏外面那个足够敬业,像是巡查领地,一步一步地在空教室里踱着。   祁返仗着他对自己的误解,逾矩地突破了安全距离,低头靠近Alpha的腺体。   在盛枝郁拽他进教室的那一霎,Alpha就因为他这个胆大的举动而衍生出了多个隐秘的想法。   换做是任意Omega,都不会轻易拽着昨天才咬过自己的Alpha去一个陌生的空间。   还是这样毫无防备地把人护在身后。   祁返像一头垂涎的狼,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盯着盛枝郁后颈那一小块薄薄的,白皙香软的皮肉,第一次感慨自己的自制力和忍耐力……   昨天晚上对着这里,他竟然没咬下去么?   他没有夜盲,能看清少年清瘦的轮廓,因为躲藏匆忙,那件和盛枝郁气质格格不入的夏威夷风情外套正歪斜着落下肩头,露出了里面那件朋克短袖。   祁返这才发现那件短袖的肩头有一个半松的扣子,只要别开,就能露出大半的肩膀和锁骨。   ……难怪小少爷一晚上把衣服裹得那么严实。   原来是过了叛逆的年纪。   温热的呼吸慢慢洒落在颈间,一点点侵染入盛枝郁的衣领,抚过他贴在腺体上的隔离贴。   薄薄的一片,在衣领之下若隐若现,和祁返那个肆意无遮拦的颈环形成鲜明对比。   烦碍着祁返一晚上的情绪终于消停,他正想收回视线,却闻到了熟悉的香调。   鸢尾花像认出了他,甫一靠近就略过了主人的意识,擅自飘绕到Alpha的鼻尖,勾缠他的呼吸。   软绵绵,甜丝丝。   不是Omega,却在生理上比Omega更具吸引力。   祁返感觉到自己的犬齿微微痒了一下。   偏偏跟前的人一动不动,仿佛对他的变化毫无察觉。   半晌后,不知道是腰间的手压得紧了,还是肩颈处觉得痒,盛枝郁才似忽然反应过来,抬起手,摸了摸男人的头发。   祁返垂着的眼睫微抬,看着眼前的手,很轻很轻地,用疑问的语调嗯了一下。   勉强的人不以为意,只是出于礼貌的安抚,平静地说:“没什么,别怕。”   细长的指尖,轻柔的动作。   原来每个害怕的人,都能在盛枝郁这里被摸一下头。   终于,烦人的NPC离开了教室。   盛枝郁摩挲着按了几下,终于把手里的光源重新打开,这才发现祁返原来带他躲到了讲台底下。   他先出去,回身的时候看到男人一手搭着讲台,慢慢地站了起来。   视线昏暗不清,看不见他的表情,可盛枝郁却莫名觉得……他好像并没有那阵因为恐惧而失控的狼狈。   同时,祁返也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盛枝郁没在意这些细节,就着微暗的光想去把刚刚遗失的设备捡起来。   结果走到门口才发现这里空无一物,大概是NPC刚刚进来搜寻的时候,以为他们是慌不择路丢下东西跑了,所以顺手给捡走了。   不过节目组有监控,后期也能从第三视角补全,问题不大。   两个人顺着荧光指示牌找到了贝壳之后,祁返抬头看了眼夜空:“耽误了点时间,安屿他们应该已经走出去了。”   盛枝郁随意地哦了一声,又回头:“祁返,你以前做任务都是这么随心所欲么?”   进入副本有段时间了吧,他总觉得祁返好像在意安屿,却每次又漫不经心地放下了。   身侧的人安静片刻,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反问:“盛枝郁,你不是我的对手么,怎么好像很想看到我去攻略安屿?” 第022章   祁返琥珀色的眸裹挟着暗色, 情绪渲染进暗中。   他没有夜盲症,所以能看见盛枝郁在话音落下的时候不自觉蹙起的眉。   但也只是短暂的片刻,因为盛枝郁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   十米开外是鬼屋的出口, 微弱的光源成了黑暗中唯一显眼的存在,盛枝郁视线终于清晰了点, 然后就看到节目组的摄像机, 还有守在外面, 满目担心的安屿。   他回神的时候,只能看到祁返的背影。   ……这人明明向他提了个问题, 但现在又不在乎答案。   片刻后, 林蔚与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   【……他什么意思?让你别多管闲事?】   【他拽什么拽!】   盛枝郁没有理会他的气急败坏, 视线随着祁返走了一段, 才慢慢收回来。   安屿还在外面等着,他没有让人久等,出来先温和地朝他笑了一下。   “怎么样, 害怕吗?”   安屿摇摇头,小声道:“楚先生人很好, 我后半程是闭着眼过的。”   盛枝郁嗯了一声, 视线又扫到另一个人。   楚柏仟就站在安屿身后, 礼貌地没有介入他们的对话, 直到对上视线才慢慢地向盛枝郁笑了下:“你们在里面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盛枝郁眼底露出半分疑惑,才听见安屿低声解释:“你们这一组是用时最长的一组。”   就在十多分钟前, 里面的NPC还拿着他们的移动设备出来, 说没找到人影。   要不是监控里还偶尔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 剧组都要停止拍摄进去找人了。   “是吗?”盛枝郁这下是有些意外。   他没觉得自己和祁返浪费了多少时间。   直到安屿点点头, 他才发现先前几组的成员都在不远处望着他,眼底也有探寻和好奇。   唯独祁返站在最远处, 因为工作人员在问询着什么,他垂着长睫在听。   盛枝郁扫了一眼,回过头的时候猝然对上一双静静的,带着温沉笑意的眼睛,来自楚柏仟。   楚柏仟好像看了他很久。   盛枝郁几乎是一瞬就想起了今天早上那封意外的信。   楚柏仟捕捉到他眼眸里细微的意外,绅士地提问:“如果待会小郁你有空的话,我们聊聊?”   林蔚与掀桌而起:【小郁小郁的,谁让他这么叫的!】   盛枝郁把这位一惊一乍的朋友禁言了。   鬼屋环节收尾的录制结束,嘉宾们怎么来的,又怎么坐车回去。   只不过这一路上,楚柏仟和安屿的气氛缓和了,后座两个人反倒沉默起来。   尽管在来的路上话也不多,但气氛还是明显地变了些许。   即便安屿在前面尝试着想要去调解,但也无从下手,尝试无果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回到别墅之后,便是大家的休息时间,祁返在车停的时候就先下车了,紧接着是安屿,他和楚柏仟道谢之后,也跟着离开了车。   盛枝郁答应了和楚柏仟聊聊,下车的动作便放慢了些。   楚柏仟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着盛枝郁:“在车里聊?”   盛枝郁看了眼窗外,因为是夜晚,所以整片景色都光影阑珊。   他想了想:“去池边吧,那里有椅子。”   他还在Alpha的易感期内,不太想和外人在密闭的空间里呆太久。   楚柏仟说好。   下车后,盛枝郁和他保持着距离,不紧不慢地往池边走。   节目组在别墅的很多地方都放了摄像头,就是为了捕捉嘉宾这种偷偷谈心的时候。   粼粼的光落在池面,映照出少年修长的身影。   楚柏仟站定在原地,看着盛枝郁回头,漂亮的眼睛眯起,看着很生动。   “你和祁老师在鬼屋里碰见什么了?”他先声问,不算冒犯的话题,“有任务没完成?”   “没有啊。”盛枝郁应得平静,甚至有些随意的冷淡。   “嗯,没有就好。”楚柏仟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有阵风吹过来,把盛枝郁身上本就宽松的外套吹落,他漫不经心地将领子拨了回来,然后像触到了什么,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   黛蓝色的丝带被他拨了一下,他笑着问:“录节目到现在,我应该和楚先生没有什么交集?”   终于来问那封信的因由了。   楚柏仟颔首:“是没有。”   盛枝郁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把信投给我是?”   “对你有点好奇。”楚柏仟说。   盛枝郁眼尾收拢,慢慢地落出一点缥缈的笑意:“对Alpha有什么可好奇的。”   楚柏仟这回是真的愣了一下:“你是Alpha?”   反正按照节目的流程,也该公开职业和第二性别了,盛枝郁懒得再和别人扯上什么关系,干脆利落地给出答案。   鸢尾香顺着泳池面上的风落到男人的鼻息之间,明明是温软的花种,却是冷艳的香调。   “Alpha啊。”楚柏仟的语调有些遗憾,但旋即又笑了一下,“那就不是那么像了。”   盛枝郁在白月光组见过足够多的替身文学,很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突兀的字眼,他眯了下眼睛,先前的轻慢顿时化为浅浅的戾气。   “像谁?”   再寻常不过的咬字,却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楚柏仟静静地看着盛枝郁眼神从散漫渐变成冷厉,低低地失笑。   “像我弟弟。”   盛枝郁一顿。   楚柏仟好耐心地看着他,眉目柔和,俯下身和他对视:“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你和他的感觉让我很熟悉,所以想和你说说话。”   语调很平且真,确实不像是说谎。   他揪出了被屏蔽的林蔚与,把楚柏仟的话原封不动地跟他说了一遍。   【哦……主角攻确实有个弟弟,感情很好,但弟弟在十五岁那年病逝,不过原剧情线里没多提,没有更多的数据了。】   十五岁。   莫名地像一根细针刺透了胸口,牵引出一段血淋淋的回忆。   盛枝郁退了一步,刚刚还凶悍的信息素瞬间收敛了大半。   然后,别过了脸。   池边倒影着的粼粼水光浮动在他眼底,月色清亮。   楚柏仟以为他是反感,歉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对比什么,只是……只是感觉上有点像。”   其实他也没办法仔细描述出这是什么原因。   明明外貌,性格,爱好,甚至是第二性别,盛枝郁都和记忆里那个黏人软乎的小孩不一样,可是楚柏仟在看他的第一眼,就莫名地察觉到了那种感觉。   像是透过了外表,看清了隐藏在最深处的……孤零零的芯。   下意识的,就想去在意。   而又因为这重在意,让他觉察到投落在盛枝郁身上,另一个人的视线。   对祁返的试问,与其说是某种宣战,更像是出于本能的保护。   祁影帝声名在外,如果真的和素人有牵扯,外界的舆论肯定会形成压力。   如果节目组为了话题热度造什么矛盾,肯定是从那两位圈子里的人下手,到时候风浪一大……楚柏仟莫名就想到了一贯处于自己羽翼之下,脆弱的弟弟。   “抱歉。”楚柏仟意识到自己的逾矩和无礼,脸色暗淡下来,“是我考虑不周,我不应该向你说这种话,你……就当是我多说废话……”   盛枝郁不动声色地把楚柏仟的表情变化收敛在眼底,似乎是想从他的轮廓上判断出什么。   但是他的解释都太过诚恳。   “没关系。”盛枝郁开口。   楚柏仟意外地抬头。   有片落叶坠进了池子里,涟漪漾开始的余响很轻,却回荡在短短的静默里。   盛枝郁眉头微蹙,静默了几秒,低声问:“你弟弟,是怎么样的人?”   楚柏仟回头,坐在了池边的折叠椅上,思索了一阵,轻声道:“嗯,不太好。娇气,任性,黏人,挑食不喜欢吃蔬菜……”   盛枝郁下垂的视线平静地移到池面,像是为了找些事情分散注意力,他蹲下身,捡起了那片漂游在水面的叶子。   声音慢慢冷冷,很好地维持着自己旁观者的身份:“听起来你很讨厌他?”   “不讨厌。”楚柏仟的回答几乎是应声而来,随后轻之又轻,“怎么可能讨厌呢。”   入夜,池中的温度像一下散了,只剩下沁入骨子里的冷。   盛枝郁第一次知道初夏还有这样的温度。   他指尖捻着绿叶,把玩似地转了转,结果上面飞溅的水珠落到了他的衣服上,晕开一小滴水渍。   他看着自己被沁湿的衣服,没有说话。   楚柏仟在寂静中回过身来,擅自陷入情绪里自怜自艾并不是成年人该做的,他也没明白自己怎么对着一个毫不了解……甚至是在先前对他还有敌意的Alpha怎么就说起往事来,正准备再次道歉并结束对话,跟前的人却忽然坐到了他隔壁。   盛枝郁仍是低头看着手里的叶子,没什么情绪:“你……会想念他?”   “想啊。”   楚柏仟微微抬头,夏夜繁星满天。   “常常会遗憾,没有陪他长大。”   *   安屿是跟着祁返身后回到别墅里的。   他隐约察觉到祁返今晚的情绪不高……哦,应该说好像今天一整天的情绪都不太好。   思考的时候,视线便不自觉地落到男人颈间黑色的颈环上。   他其实隐约知道颈环背后的含义,所以早上潦草一眼就面红耳赤,不敢多看。   因为夜色浓稠,安屿无法辨析出那是什么材质,凭着偶尔的光影落下,他以为是某种绸缎。   直到现在贴近到身后,他才发现材质原来是皮革。   ……竟然是皮革。   这种材料所带来的冲击感,比一般的丝绸布料更为强烈。   Alpha这种性别,生来就注定是傲慢的上位者,支配和掌控是烙进骨骼里的特性,他们绝不会向外人表露出一丝一毫的顺从来。   而祁返,又是Alpha中的佼佼者。   不提俊美优越的外形,光是那种冰凌疏冷的气质已经足够让人望而却步。   所以,很难想象颈环这样的东西,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今天在微博上吃瓜的时候,安屿还刷到了不少粉丝对祁老师的肖想——   [祁老师这种禁欲系的Alpha,在床上绝对野得超乎想象]   [我吃过瓜,祁老师的信息素等级很高,是O嗅一口就能陷入发情期七天七夜的类型,玛德这什么天菜A!]   [想听祁老师贴着我耳边对我说“宝宝,做得好”(裤裤飞飞!]   想到这里,安屿只觉得自己耳热。   他并没有刻意去记,只是这种放飞裤衩的言论太过具有冲击性,他平时又对这些接触得少之又少,一下子就烙进脑海里了。   为了打住自己荒诞的记忆,安屿甚至开始在脑海里背诵起了几个菜谱,正打算把邪念驱逐出去,却呆呆地撞上了男人的后背。   踉跄两步后,被轻轻扶住了手臂。   然后是祁返低浅温沉的嗓音:“怎么在发呆?”   安屿愣了一下。   然后就对上了男人深邃的眼睛。   祁返抬手拨开了一下他被撞得有些乱的刘海,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故意忽视着他颤抖的眼睫。   “是累了?”   并不是,是距离太近了。   安屿连回答都忘了,慌张地往后又退了几步,这下是真的要摔。   祁返轻轻带了一下他的手腕,将人拎到原处摆正后,松开手,退开距离。   对Omega来说,Alpha的接触无疑是影响深远的。   明明没有沾带信息素,安屿却觉得自己的皮肤阵阵发烫。   心跳声乱七八糟的。   祁返不声不响地就听到了好感度攀升的提示。   “抱,抱歉。”安屿低下头,回答都带上了些慌张,“我有点分神了。”   祁返略微一笑,唇角稍挽:“还在怕?是没想起那支冰激凌是什么味道么?”   适时的打趣,让安屿方才的窘迫烟消云散。   他慢慢抬起视线,看见祁返脸上静淡的笑意,忽然有些迷茫了。   祁老师刚刚不是看着不太高兴么?怎么现在好像……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不是,我记得。”安屿小声说,“是荔枝味的。”   “喜欢吃甜?”   “还可以。”安屿想起那杯花哨的小甜品,不自觉地挽唇,“小郁选的。”   他下午在吃的时候,只顾着研究品相和味道,完全没想到在晚上还有壮胆的作用。   走廊上很安静,两个人静静地走着,安屿被冰激凌打开了话头,一点点地和祁返分享中午好玩的事情。   男人只是听着,偶尔点头含笑,陪伴感很强。   中午的约会又聊到晚上的鬼屋,安屿回味过来时,才发现这件他绝不可能体会第二次的事儿,居然因为跟祁返分享,没有了那种源源不绝的后怕。   回味过来时,安屿才发现自己自顾自地说了很多,有些尴尬地停了下来。   抬头时,却发现祁返只是温温淡淡地看着他,笑意随和:“原来冰激凌这么有效。”   温浅的语气,乍听有着丝丝的宠溺,轻而易举地就让人受到蛊惑,沦陷其中。   沦陷了,就容易让人忽略他的意图和目的。   安屿眼睫颤了颤,低声说:“祁老师,今天没出去玩吗?”   “没有。”祁返应得很轻,“因为我想约的人被约走了。”   他的回应太过随和温润,以至于安屿感觉自己的心脏蜷缩了一下。   今天早上,祁老师给了他信,而他选择了小郁。   他们两个人玩得尽兴,而祁老师因为没有伴侣,只能留守。   莫名的自责和负罪感被悄无声息地勾起,安屿攥住了手,轻声说:“那,那祁老师……想尝尝吗?荔枝味的冰激凌。”   说完,他大着胆子抬头,却见祁返微微顿了一下。   似意外,又带着笑容,嗓音温沉得性感:“意思是,我明天能收到你的信吗?”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人兵荒马乱。   ……祁老师以前有,有这么让人心跳过速的魔力吗?   安屿有点晕乎乎的,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   “好,我会期待的。”   祁返说得温柔,可只要安屿抬头,就能看到他眸中的色彩并没有语调那么温柔。   但安屿发现不了,他只能慌张地别开这个让他忙乱的话题:“话说回来,你和小郁……是不是在鬼屋里面吵架了呀?我感觉你们出来的时候,好像很不开心。”   鬼屋里有许多解密的关卡,安屿以为他俩是意见分歧产生了矛盾。   话音落下,他察觉到祁返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旋即,带着点柔和的笑意,轻声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安屿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祁老师,看着确实不像会和别人发生争执的类型。   安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磕绊道:“我,我和楚先生都有这样的感觉……”   “没有。”祁返平静道,“只是有点迷路,所以浪费了时间。”   安屿哦了一声,点点头。   然后又听见男人极轻极淡,随意而漫不经心地问:“楚先生怎么这么在意,我和他有没有吵架的事?”   安屿如果再聪明一点,可能就听出来,先前一切对话都不带情绪的男人,在这句问上,落了点微妙的不愉。   “楚先生好像一直都挺在意小郁的。”安屿说,“今天早上,他不是还给小郁递了信吗?”   话音刚落,就像某种回应,两抹人影出现在另一边的路上。   盛枝郁和楚柏仟并肩回来,两个人似乎在聊些什么,脸上都带着笑容。   不是那种生疏客套的表情,而是像……跨越了陌生人的边界。   盛枝郁指尖还绕着那片叶子,听完楚柏仟说自己弟弟的轶事,眼底露出些许笑意。   可还没来得及回应,却猝然被不远处的男人抓住了视线。   祁返的眼神又深又沉,一瞬不移地盯着他,开口却带着轻慢的笑意。   “好巧。” 第023章   深夜的光影染上两分冷清, 拢在祁返颀长的身形轮廓上,有种无法言喻的郁然。   这声好巧,莫名让盛枝郁有种被祁返抓住的感觉。   他还没回应, 就听见林蔚与的声音:【祁返对主角展开攻略了啊?我看安屿的脸好红。】   虽然查不到祁返的任务进度,但是有些事用肉眼就能看出个大概来。   盛枝郁的视线和他触上片刻, 那双色浅的眸中只能看到自己的轮廓, 捉摸不到其他情绪。   指尖绕着的那片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 那点点尖扫过手心,细细密密的痒。   楚柏仟早在从泳池边绕过来就看到门口的两人, 树影摇曳让他没太看清祁返的表情, 但却很清晰地看到安屿脸上的红。   略略地怔了一下, 再抬头看向隔壁的男人。   祁返自然是察觉到来自楚柏仟的打量的眼神, 他甚至能感觉到楚柏仟那阵后知后觉的敌意,还有对盛枝郁浅薄的保护欲。   说是保护也不太准确,更像是某种……长辈对小辈的维护。   小Alpha是挺招年上的喜欢的。   “嗯, 是好巧,刚刚散完步准备回去了, 祁老师也是吗?”片刻的安静后, 回话的是楚柏仟。   盛枝郁的视线顺着话末落到安屿身上, 淡淡地挽出笑容:“还在害怕吗?”   安屿摇摇头, 因为盛枝郁这句温柔的关心眨了眨眼,忽然道:“小郁, 你饿不饿?”   盛枝郁本来有些分神, 听到这句话时注意力才回拢, 略带疑惑地回了一个音节:“嗯?”   安屿朝他笑:“我饿了, 想吃点东西……祁老师和楚先生也一起?”   楚柏仟视线扫过一圈,淡淡地映出笑容:“好。”   安屿先进了别墅, 盛枝郁正打算跟上,抬步的时候却听见祁返温沉的嗓音:“不是身体不舒服么?还吹夜风?”   话音刚落,楚柏仟的脸色微变,他略带探寻地看向盛枝郁:“小郁,你哪里不舒服?”   今晚回来的时候,他确实有感觉到盛枝郁脸色不是很对,但他以为那只是鬼屋后遗症,毕竟安屿出来的时候脸色比他还难看。   盛枝郁薄唇微动,刚想否认,却对上楚柏仟关切的眼神。   “……不是很明显,一点点而已。”   楚柏仟一顿,很快明白:“是易感期?”   虽说Alpha的易感期肯定不会像Omega那样脆弱柔软,但不适合烦躁肯定是存在的,也会需要休息。   这种被关怀的感觉让Alpha不太适应,仿佛自己被放到了某种弱者的位置上,盛枝郁眉头微蹙:“没什么,我打了抑制剂。”   他确实没有像昨天那样暴躁且急切地需要安抚,更何况这种不适已经纠缠了他一整天了,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   看着盛枝郁不想多言的样子,楚柏仟略微一顿,后知后觉察觉到清晰的……疏远感。   因为易感期时的Alpha会苏醒狩猎本能,对Alpha的敌意和排斥成倍翻涨,所以他们大多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易感期,也不好奇别人的易感期。   小郁完全没让他察觉到,大概是有意克制……因为,楚柏仟于他而言是陌生人。   而祁返却清楚他的一切。   祁返淡淡地扫过楚柏仟脸上的茫然,平静地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盛枝郁:“节目组那支抑制剂效果不好,你有点过敏反应,这几天注意用量。”   盛枝郁顿了顿:“是吗?”   祁返的嗓音渗了点笑意,似冷哂又似无奈:“你身体多娇贵你不知道?”   来往的话说得寻常随意,却明显地拉进了距离,让两人有种不可言说的亲密来。   楚柏仟顿了顿,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没有介入的空间。   他抬眸,先对上的却是祁返冷淡的眼神,不似中午那般漫不经心,也比刚刚在安屿身边时更加凛冷。   ……既然比起安屿,祁先生更在意盛枝郁,那么又为什么要主动接近安屿?   所谓的,恋综剧本么?   可是谁又敢给祁返这个咖位安排剧本?   楚柏仟顿了顿,回过头时,盛枝郁和祁返已经进了别墅,门外只剩他一人。   厨房里,安屿从冰箱里找了一袋开过的速冻饺子,这是盛枝郁挑选食材的时候随手拿的,口味连他自己都记不清。   但安屿认住了这是小郁带回来的,所以下意识地就以为他喜欢吃。   盛枝郁进来看着那袋略显寡淡的饺子,兴致缺缺,但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转身帮忙拿碗筷的时候,蓦地撞进男人结实的胸膛。   乌木沉香的味道带着点夜风的凉意,沁到鼻尖,盛枝郁下意识后退,感觉到自己的腰际被轻轻扶了一下。   男人的手不重,且宽且大,握着那截细细的腰肢时不由自主地用了些力道。   见盛枝郁脸上闪过一瞬吃痛,他又徐徐松开,状似不经意地说:“小心。”   手那么重,说的话倒是衣冠楚楚……装模作样的大尾巴狼。   他准备推开的时候,余光才扫见安屿看向他们,略微滞怔的眼神。   盛枝郁掌心一用力,和祁返拉开距离,挽出礼貌的笑容:“一下没站稳,谢谢祁老师。”   祁返微微一笑:“不客气。”   小郁好像是不太擅长做家务,安屿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小郁,要不你去外面等着吧,我来就好。”   要是为了帮他打下手而摔倒或者出什么意外,他会内疚的。   盛枝郁只是笑笑:“我要帮忙,不然节目播出之后我不就什么都没干了吗?”   安屿想想也有道理,便只给了点简单的活儿让盛枝郁干。   祁返看着小尾巴似地跟着安屿后面的人,转身走到冰箱前,打开大致扫了一眼,挑出了几颗零星但是新鲜的菜。   “要煮面吗?”安屿察觉到他的动作,小声问。   “嗯,那点饺子不够吃。有什么忌口吗?”祁返随声问。   安屿摇摇头。   盛枝郁站在安屿身侧,看着男人有条不紊地处理食材,下锅煮面,蓦地有股奇异的感觉。   察觉到他的视线,祁返掀起眼皮:“怎么?”   “没,”盛枝郁扬出笑容,“原来祁老师会做饭啊?”   祁返挽起袖子,露出节骨分明的双手:“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盛枝郁眉梢微挑,旋即就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凑到安屿跟前:“小屿哥哥,祁老师说我。”   祁返刚刚那句话没带什么太大的情绪,充其量就是打趣,安屿看着凑过来的一张漂亮脸蛋,忍不住笑:“没关系,小郁会吃就行。”   看着后者回望而来的挑衅眼神,祁返淡笑:“是,不仅要会吃,还要会撒娇。”   安屿听着两个人的一来一往,脸颊止不住地发烫,不好说话,只好专注地看着锅里。   饺子熟了之后,他就装盘准备端出去。   盛枝郁本来打算跟上,还没走两步,男人修长的手却落到了他的身后,轻轻地勾住了他外套的领子。   盛枝郁就这么被祁返招到了跟前。   “不是要打下手么?准备偷懒?”   看着安屿已经走出厨房,盛枝郁有些莫名:“我说要帮你了么?”   祁返随意道:“你没说么。”   还真是理所当然。   “那,我要做什么?”就那丁点食材,盛枝郁不认为祁返能怎么使唤他。   男人先扫了他一眼,随后轻轻折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漂亮的手臂:“试吃。”   盛枝郁:“……”   祁返的刀工出乎意料地好,利落又熟练:“你口味那么刁,过了你这关,安屿也不会说不好吃。”   盛枝郁哂笑一声:“拿我当小白鼠?”   祁返目光专注,但话却没落下:“小白鼠只会被关在笼子里,不会大半夜地在外面游荡。”   林蔚与顿了顿,小声问:【他这意思是,不仅要拿你做实验,还嫌你不听管教?】   ……玛德渣攻组印象分再扣一万!   林蔚与向来容易破防,盛枝郁没在意他叽叽喳喳的闹腾,倚在厨房的门边,思索着出神。   在池边和楚柏仟对话的感觉是不错,可是等那阵怀念和熟悉的感觉消弭之后,一种莫名的诡异便攀上心头。   十五岁……只是巧合么?   记忆一旦放远,盛枝郁便有点忽略周遭,连祁返转身站在他跟前都没反应过来。   看着他垂眼出神的样子,祁返的眸色多了三分凉意,用木筷子夹了一小缕面递到他的唇前。   “小郁,张嘴。”   可能是今晚楚柏仟给了盛枝郁一种难以言明的熟悉感,也可能是现在这句话和记忆中的某帧画面重合,盛枝郁一下没回神,下意识地顺从张嘴。   直到淡淡的鲜香漾在舌尖他才略微一怔。   抬眼看到的第一幅画面就是祁返节骨分明的指端着瓷白的碗,另一只手支着黑色的筷子,俯身喂他。   面前的人是祁返……不是,他的哥哥。   盛枝郁嘴里的面条忘记嚼了,就这么咽了下去。   祁返略微挑眉:“这么饿?”   盛枝郁:“。”   “味道怎么样?”   因为吞得太快,盛枝郁只能浅浅地回味了一下舌尖,味道是鲜香可口的,可他不愿意长这人的风头,便道:“还可以。”   “我做不出还可以的面。”祁返显然并不满意他的答案,重新夹了一筷子递到他的唇边:“重新尝一遍,吃的时候不许想别人。”   他投喂的姿势过于自然,盛枝郁一下无从伸手去把碗接过来,只是微微抿了下唇:“我自己吃。”   “怎么,不喜欢我喂你?那要换个人来么?”   “……不用,我自己来。”盛枝郁干脆地从他手里拿过了筷子,把那一小碗面尝完。   刚刚分神的时候只觉得好吃,现在细细品尝味道,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惊艳。   吃完之后,盛枝郁微抬视线,才发现祁返的眼神。   不用多说什么,祁返眼底似是而非的笑意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   盛枝郁舔了舔唇边的汤汁:“你是不是在副本里当过厨子?”   祁返顺手接过他的碗,转身放进洗碗槽里:“夸人不需要拐弯抹角。”   两碗卖相好看的面出了锅,盛枝郁伸手去拿的时候,被祁返塞了两双筷子。   他疑惑地抬头。   男人平静地睨他一眼:“我做的面,你端出去了,我拿什么向安屿示好?”   林蔚与几乎就在终端面前跳起来:【帮他个忙他还计较起来了?!】   跟谁和他抢着刷好感度似的,谁家的不是TOP了,至于这么见缝插针地和他攀比吗?   安屿和楚柏仟已经在餐桌上了,万人迷主角本来就是小太阳的性格,很快就和楚柏仟聊到了一起。   楚柏仟吃相斯文,一眼能看得出来家教良好……   盛枝郁蓦地站定在原地。   那抹拢在楚柏仟身上的残影忽然烟消云散了。   “小郁出来了?赶紧过来吃饭。”安屿笑着朝他招手。   盛枝郁刚落座,祁返也出来了,男人手里端着两碗面,先后放到他和安屿面前。   “材料不多,只有两碗。”他含笑看向楚柏仟,眼底却没有笑意,“楚先生应该不在意吧?”   楚柏仟笑了笑。   盛枝郁扶着筷子,心说这人是真小气。   明明锅里还有多的面条。   安屿尝过跟前的面,表情相当惊喜和意外,大约是在印象里祁老师太过不食人间烟火,所以骤然的反差,还是投其所好的反差让他涨了一大截好感度。   盛枝郁也吃饱了……晚饭不合胃口他没吃多少,眼下倒是有种果腹的充实感。   他本想帮忙收拾,但楚柏仟笑着说自己都吃了饺子,总不好什么都不敢,便笑着接手了。   安屿在餐桌上知道盛枝郁易感期不适的事情,催促着让他上楼休息。   “好吧。”见安屿难得坚持,盛枝郁只好听话,“那晚安。”   安屿朝他挥挥手:“晚安。”   大少爷吃饱喝足之后,整个人都有点松懈下来,站到房门前时还有些不愿动的懒洋洋。   门口挂着的小信箱里面还是空的,还没有信件送进来。   ……许荼大概是不会再来自讨没趣了,但安屿和楚柏仟呢?   思索的时候,一道阴影徐徐落到跟前。   直到被男人的气息笼罩时,盛枝郁才蓦地回神。   刚准备回头,祁返的气息就沉沉地落了下来,像是某种大型野兽骤然落到肩头的亲昵,令人不敢妄动而又毛骨悚然。   “在门口发什么呆?”   盛枝郁一把扭开了门,通过走进卧室而和他拉开距离,不慢地看着他:“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祁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难道不是因为你在发呆?”   他上来的时候,就看到盛枝郁盯着信箱:“怎么,是想收谁的信么?”   因为任务在前,所以他们两个人的信都只能递给安屿,而他们的信箱,只能争取安屿。   盛枝郁不会为这点小事纠结思索,会出神,大概是在想楚柏仟的事。   “没有,在找房卡而已。”盛枝郁冲他随意笑了笑,“时间不早了,祁老师你也应该休息了?”   “不着急。”祁返从容地往他的领地迈进一步,无形地释出Alpha的气场来,“作为标记过你的Alpha,有一件事要确认。”   乌木沉香的味道覆落,勾起了肩侧隐隐的痒意。   盛枝郁看到祁返细长的指勾了一下领口的颈环。   繁复的镣链被轻而易举地解了下来,露出男人痕迹斑驳的颈间。   明明是被肆虐折腾过,缺失了美感的颈,却一瞬间勾起了盛枝郁咬噬的欲望。   一边掌控,一边引诱。   祁返低头,背光的眼眸露出危色。   “在别墅门口就闻到了……你身上好像沾上了其他Alpha的味道。” 第024章   走廊和卧室的灯光有色差, 一来一往将祁返的轮廓勾勒得英俊而深邃。   林蔚与百思不得其解:【……他是什么狗鼻子吗?你和楚柏仟才独处了半个小时,他就能闻到信息素了?】   更何况楚柏仟又不是什么粗鄙无礼的Alpha,在公众场合收敛好自己的信息素是基本礼仪吧?   盛枝郁作为Alpha, 自己有没有沾上别人的信息素他再清楚不过。   [没有,我没闻到。]   【那证明他比你狗啊!】   [……]清奇的理解角度。   【话说回来, 什么叫……“标记过你的Alpha”?】   林蔚与话音刚落, 就看到终端屏幕上闪烁着偌大的“已被屏蔽”四个大字。   在林蔚与抓狂尖叫的时候, 祁返已经停至盛枝郁跟前。   房间的门徐徐关上,空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那条纯黑色的颈环被男人垂落的指尖轻勾, 随着他往前迈进的步子轻轻摇晃着, 挟带着的掌控欲肆意而张扬。   盛枝郁长眸微眯, 静静地被围猎而来的乌木沉香包裹。   “祁返。”   叫他名字时尾音略带笑意, 甚至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感,可是低头看时却又有说不出的狡黠。   “虽然我没觉得你昨晚咬我只是出于好意,不过, 你现在凭什么觉得我会乖乖让你再咬一次?”   回应他的,是男人从喉骨深处溢出来的轻笑。   祁返好似好奇, 轻声反问:“我哪句话说……要再咬你一次?”   温热的呼吸慢慢沁落到盛枝郁的皮肤上, 他笑意从容不迫:“还是说, 你的牙痒痒了?小少爷。”   他们都是Alpha, 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谁都清楚。   盛枝郁黑白分明的眼睛像一块色彩纯粹的玻璃, 映出祁返的脸, 却没有多余的情绪。   片刻后, 盛枝郁没有回应他的文字游戏, 只是扬出笑容:“明天约了Omega,今晚还来找我茬, 你挺忙啊。”   安屿给他煮的那份饺子,带着歉意和补偿的味道,即便他本人无知无觉,但一定是为了明天做铺垫的。   盛枝郁已经知道他明天不会给自己递信。   “嗯。”祁返的指腹压着他的下巴,轻轻地摩挲,慢慢地贴近,“那是我的任务,你不是很清楚么。”   盛枝郁没有动,轻慢地感受着他的靠近,似笑非笑:“祁返,在渣攻组呆久了,真觉得自己是世界中心么?”   祁返沉沉地看着他,视线几乎要垂进盛枝郁双眸的最深处。   半晌之后,他才低淡地开腔,笑意未退:“嗯,是啊。”   毕竟在那些世界里,没人不爱他。   应得随意,怎么听都像是挑衅,偏偏盛枝郁却无端捕捉到他眼底一晃而过的异样。   好似在这笑的最深处里,藏着某种类似孤独的情绪。   似乎,有点矛盾。   可是还没他更深地望进一分,跟前的人却再次靠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还是你觉得……去鬼屋的路上,你那样盯着我的手,我没发现?”   可是盛枝郁却慢慢笑开了,纯黑的眼瞳里映着他的轮廓,不避不让:“可能,有吧。”   好随意的回答,让人抓心挠肺的。   片刻的沉默后,祁返先笑了一声,情绪不再缥缈不定:“那和楚柏仟独处的时候,你有想咬他吗?”   祁返的眸在阴影里,他的神情姿态与副本的设定过于贴切,以至于如果不细辨,很难察觉到隐藏在反问里的一丝试探。   盛枝郁轻叹了口气。   祁返说的没错。   作为床/伴,他确实有点麻烦。   重新抬起眼睫,他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张略被岁月修饰过的脸,懒洋洋地反问:“你想知道?”   “嗯。”祁返不避不让,“想。”   盛枝郁抬手勾住了他的手腕,沿着他信息素最浓郁的地方,咬了下去。   乌木沉香倾泻在齿尖,带着刺痛,又让人欲求不满。   祁返手腕处没有多余的软肉,皮肤之下只有血液和骨头。   可盛枝郁就是咬得又深又重,掠夺的意味不加掩饰。   祁返敛着眼,剧烈的痛感却给他带来了某种略呈病态的满足。   其实能明显看得出来,盛枝郁只是为了缓解易感期而在利用他,因为在认识了安屿之后,备胎都得自觉远离其他Omega,易感期自然也无从宣泄。   挺可恶的,那么钓人的问题不回答,倒是用咬来带过……   心头的情绪微微叠加,祁返垂着眼,一直不动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盛枝郁的耳垂。   其实只是想抒发心头那一丝丝情绪,却莫名地感觉盛枝郁呼吸乱了一下。   哦,想起来了,他喝醉的时候也不喜欢别人摸他的耳垂。   祁返捉住了他一个细微的弱点,先前的情绪散了大半,低笑道:“不着急,控制一下呼吸。”   盛枝郁垂着的眸微暗,不动声色地加重了力气。   祁返看着那渐渐染红发烫的耳垂,又恶作剧般忽视他的警告,低哄道:“就是这样,好孩子。”   话音刚落,盛枝郁一下松开了他的手,距离也跟着退远。   猩红的血色染在他漂亮的唇瓣上,娇艳欲滴。   “……位面身份而已,你真把我当十八岁?”盛枝郁嗓音已经哑了,舌尖满是腥涩。   “怎么了?”祁返眉梢微挑,眸色沾上微薄的凉意,却依旧很从容,“不喜欢?”   盛枝郁视线微垂,眉心微蹙,一副不满的样子:“讨厌。”   男人从口袋里取出一方巾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肉模糊:“原来你还有讨厌的东西。”   乌木沉香的味道伴着鸢尾,浓稠至极。   染血的方帕被祁返折叠放在一旁的桌面,随后祁返松开了领口的纽扣:“现在,轮到我了,你打算让我咬哪里?”   他总是要有来有回。   盛枝郁微侧过脸,舌尖悄然地舐过唇角残留的一缕血色,衬得一张脸白如冷玉。   “不能咬手和脖子……”他下巴微抬,恢复了疏冷的姿态,“显眼的地方都不可以。”   显眼的地方都不可以,那别人岂不是看不到这份标记?   不过祁返并没有怨言,只是抬手撑落在盛枝郁的床沿:“那就昨天晚上那里。”   既然不能留下新的,那就留下更深的。   盛枝郁说了句好,抬手将身上那件外套脱下,接着去扒拉领口的时候才想起这里还有个很个性的扣子,秒余的犹豫后,他还是当做不知道,直接把领子扯下。   祁返站在床沿,目光自上而下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片白净漂亮的锁骨没有完全露出,只是因着盛枝郁指尖勾落的领口而半遮半掩。   祁返的指尖落到皮肤上,慢慢地将那块创口贴撕开时,盛枝郁还是无法控制地有颤栗的感觉。   没办法,Alpha对“被咬”这件事,远比Omega要敏感。   那阵钝刀割肉的痒消散之后,盛枝郁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咬了?”   “咬。”   脆生生的命令。   结痂的伤口重新破开,却没昨天晚上那么刺痛,盛枝郁本来以为经历过一次后可以忍受了,但新的信息素注入时还是无法避免地漾出抗拒。   Alpha对同类的排斥又卷土重来。   他本能地去推祁返的肩膀,可是才碰到他的衣服,双手就被祁返早有预料地扣住。   “……就知道你会耍赖。”祁返似乎一直在观察,与他对视时,长睫微拢了起来。   ……他在笑。   盛枝郁薄唇稍动,却发现祁返早上用来遮掩伤处的颈环居然环到了他两只手的手腕上。   丝带被祁返细长的指尖一拉一拽,盛枝郁的手就被并环束缚,然后轻而易举地被他压过头顶。   信息素太重了,落在手腕上,像枷锁,镣链。   祁返淡淡地用指尖划过他的侧脸,颊边的肉软得不可思议。   早在今天早上决定戴颈环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样的画面。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粗重了一些,却还是轻笑着安抚:“辅助手段而已,别怕,别挣扎。”   而下一秒,他却听到了盛枝郁低淡的笑音。   “是么,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更希望我害怕和挣扎?”   祁返眸色微暗,不回答盛枝郁的问题,重新咬了下去。   良久,跟前的人退离。   这次祁返没做多余的动作,撤开时盛枝郁的目光还有些涣散,凝着某处气息微喘。   他还在放空,但嗓音却冷淡,丝毫没有情迷意乱的味道:“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出去。”   祁返已经习惯他的挥之即去,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慢慢解开了颈环,在盛枝郁没发现的间隙里收在口袋里。   离开前冲他淡淡一笑。   “多谢款待,晚安。”   盛枝郁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浴室的时候,才发现手里无意识地攥着什么。   垂眼的时候先看到手上被勒出来的红痕,然后才发现那件“情侣”外套已经被他抓得皱巴,没法再穿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团成一团扔到角落。   *   录制一切照常。   唯一和昨天不一样的,是盛枝郁房门口的信箱里,只剩下了一封信,来自楚柏仟。   不过盛枝郁已经确信这个人给他信不是出于情爱的好感,而是把他当成了熟人或者……弟弟。   想到这里,他微微蹙眉。   他是记得快穿局在选定身份的时候会和任务者身世规避相似之处的……是意外么?   今天盛枝郁起得比昨天早些,下楼的时候餐桌上的人还没齐,不过安屿已经下来了。   盛枝郁直接走到他身侧,拉开椅子。   安屿先是怔了一下,然后露出笑容:“小郁,早上好。”   “嗯。”盛枝郁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慢慢地趴在桌子上,眼神有点低落,漂亮的脸上满是闷闷不乐。   安屿看着他的表情,只觉得心尖酥酥痒痒,本能地放轻嗓音哄他:“怎么啦?”   盛枝郁的脸颊压在手臂上,颊边还没完全退完的软肉有点嘟起,他的视线游移一阵,露出了符合十八岁少年的,青稚而又别扭的情绪来。   他的声音极低,仿佛不想让安屿听到,却又藏不住情绪:“……你的信呢?”   微妙的刺痛从胸口漾起,随后是源源不断的负罪感。   安屿的声音一下就磕绊了起来:“我……抱歉。”   昨天晚上和祁返同行的时候,安屿想的只是祁老师也给他递了信,所以自己出于礼貌也该回他一封。   盛枝郁当然知道安屿的一切选择都只是出于礼尚往来,万人迷主角还犯不着刻意去钓哪个配角,都是他们上赶着讨好。   安屿没想到盛枝郁会因为没收到信而这么失落,像尝到了一片酸涩的柠檬,嗓音都有些哑:“对不起,我应该先和你说一声,这样你也可以把信给其他人。”   而面前的少年却只是更加烦闷地摸了一把头发,低声道:“我也不想给其他人啊。”   安屿略微一顿。   然后就看到少年认真的视线从微乱的发丝里投了过来,深深地望着他:“安屿,你觉得我昨天只是在跟你玩吗?”   “我是在……”追求你。   只可惜后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男人修长的身影步入视线。   祁返从厨房过来,手里端着两份早晨,他先是扫过盛枝郁,然后装模作样地露出一丝意外。   “小郁今天醒这么早?”   被打断的盛枝郁淡然地盯着他。   祁返大度,将两份早点放在他和安屿面前。   “先用早点吧,我再做一份。”   盛枝郁看着面前的早点,眉眼松了些。   他自然是清楚祁返对如何展现年上的成熟和温柔一向信手拈来。   两道视线相触,随后又分开,盛枝郁已经没了刚刚在安屿面前那副委屈宝宝的样子,懒懒散散地后靠在椅子上。   他没有应祁返刚刚那句早上好,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谢了。”   祁返平静地走到安屿另一侧的空座位坐下。   他细长的指尖触着玻璃杯的杯壁,体贴地问:“刚刚聊什么了,你俩好像都不高兴?”   连别人都看出来了,安屿更加小心,重新回头试探道:“小郁,昨天你是玩得不开心吗?”   “没有,我很开心。”盛枝郁弯着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刚刚只是有点失落,你不用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就听到男人了然的嗓音:“小郁是因为安屿的信给了我,所以在闹脾气吗?”   盛枝郁慢慢地掀起眼皮,看着故意的气氛。   祁返不见什么情绪,平静地说:“小郁要是这么在意……那安屿要不要重新考虑?”   “不用。”盛枝郁轻慢地笑笑,转回视线看着安屿:“录节目嘛,大家应该多多相处接触,我也没有想限制安屿哥哥的意思。”   安屿红着脸有些踟蹰。   这样的气氛在最后一位嘉宾就位的时候才稍稍缓和,节目组的流程和昨天大致相同,今天定下来的就两组,祁返和安屿是其中之一。   “不过,今天的约会形式和昨天不一样,是双对约会。”   “剩下的嘉宾自行组队,并且请邀请好一起出行的另一对嘉宾,于三十分钟后出发。”   话音刚落,祁返的视线便落到盛枝郁手里。   他手上只有一封信,蓝色,和昨天一致,来自楚柏仟。   节目组的安排下来之后,盛枝郁回头就迎上了楚柏仟含笑的眼睛。   “好巧,我们一组吗?”   如果没有节目组的硬性要求,盛枝郁大概是会随便找个理由,像昨天的祁返一样单着。   “好啊。”盛枝郁点头。   因为分了组,所以餐桌上的座位也被要求重新分排。   盛枝郁和楚柏仟坐在长桌的最外侧,正好和安屿祁返是对角,视线扫过去,只能看到两个人低声说话,气氛融洽。   祁返静然敛回视线,看着安屿:“刚刚小郁不是有些闷闷不乐吗?你要不要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们一组?”   安屿一直有些试探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可以吗?”   刚刚在餐桌上他不太分得清盛枝郁和祁返是真谦让还是都带着气,所以心里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出于礼貌还是不敢主动提出。   眼下祁返这么说了,他便主动地走向盛枝郁:“小郁,打扰一下。”   盛枝郁听到安屿的声音便回头,不用他开口,就先露出漂亮的笑眼:“你是来邀请我的吗?”   像只伸手过去就会被主动蹭贴的小猫咪,安屿先前的紧张顿时烟消云散。   好感度达标,坐在终端前的林蔚与再一次感慨……小郁还真是有手段。   四周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到此处,似乎都很好奇他们的分组,毕竟从节目的录制开始,盛枝郁对安屿就是粗箭头。   这种目标明确的嘉宾,大家一般会选择让路或者打助攻,可偏偏他还有对手,且这个对手是祁影帝。   大家虽然明面上不显,但安屿已经成为最受欢迎的那一个Omega了。   盛枝郁黑白分明的圆眼睛定定地看着安屿,像只漂亮的小猫咪,就在他心软准备回答的时候,低淡的男音倏然从身后响起。   “这么久都没谈好,难道是被拒绝了?”祁返姿态自然地站到安屿身侧,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男人高大的身影很快将人拢在自己身侧。   旁观者的角度望过去,他像是在护着安屿。   祁返的眸垂向盛枝郁,带着温淡斯文的笑容:“收信的是我,小郁如果生气,大可冲着我来,不必为难安屿。”   言语,动作,任谁看都像是争抢安屿,火光四溅的修罗场。   却没人知道……眼下这两个争抢着安屿的Alpha,昨天晚上躺在同一张床上,用各自的利齿反复地给对方留下标记。 第025章   “好了, 不过是同一组,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楚柏仟笑着道,“你们这样不是让小屿不好做决定吗?”   盛枝郁垂下眼, 看着安屿一张脸都要红脆了,才淡淡笑开。   “祁老师言重了, ”他抬起脸, 轻轻地捏了下安屿的指尖, 像是顽皮的小猫在和主人玩猫爪游戏,“我怎么舍得为难小屿呢。”   安屿点点头, 抽回手的时候下意识地蜷住了指尖。   分组的事情解决之后, 盛枝郁垂眼放下水, 才回眸看着楚柏仟。   楚柏仟挽唇:“怎么了?”   盛枝郁:“楚先生还挺在意安屿的。”   “嗯。”楚柏仟思索片刻, 笑着道,“不是很想看小屿为难的样子。”   四人组划分好组别之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才继续发布任务。   今天和之前的自由行动不一样, 各小组的目的地需要抽签决定,并且要到目的地的打工点进行工作任务才能换取到晚饭。   作为代表去抽签的是安屿, 他拽出的小纸条上赫然写着“湖湾夜市”四个字。   出发的时候, 安屿还有点兴奋, 因为湖湾夜市本来是他和盛枝郁第一天打算去的, 不过看夜市傍晚才开放,所以才选择了兜风。   楚柏仟负责开车, 调导航的时候笑着道:“虽然叫夜市, 但下午四点就可以入场了, 赶摆的小摊都已经就位, 客流量还不大,去的时间刚好。”   这是在抽签之后就查过目的地的意思, 安屿有些感慨:“楚先生真是有计划有条理啊。”   “我是比较喜欢制定计划,”楚柏仟说完,挑眉看向副驾,“祁老师呢?”   祁返垂着眼,嗓音没什么温度:“闲逛。”   “那祁老师是比较随心,走到哪看到哪?”   “看地方。”   两个人的对话有明显的冷意,昭示着气场不和。   安屿听出来了,可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调解,只能悄悄地拉了拉盛枝郁。   “小郁,祁老师是不是很不高兴?”他跟在盛枝郁耳边小声问。   盛枝郁平静地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祁老师好像和楚先生不是很聊得来。”   盛枝郁漫不经心:“因为楚先生总是和安屿哥哥说话啊。”   安屿微蹙的眉慢慢舒开,又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睫垂了下去。   见他耳尖有点发红,盛枝郁嗓音压低,带着一阵蛊惑的天真:“原来你看得出来啊,那我不用着急了。”   安屿顿了顿,抬头对上盛枝郁等候已久的眼睛,耳尖的红蔓延到眼尾,有些仓促地从他跟前离开了。   林蔚与将他落荒而逃的样子收尽眼底,喜滋滋地打开后台打算看盛枝郁把好感刷到哪里,却倏然一顿。   ……小郁刚刚都相当于表白了,心动值竟然没太大变化?   他忍不住出声:【这什么意思?安屿对表白不感兴趣?】   盛枝郁听着脑海里惊疑不定的声音,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   [正常反应。]   林蔚与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你没看安屿的人设?]   粗心大意被盛枝郁指出,林蔚与轻咳了一声:【这不能怪我,配角组的任务系统分类乱七八糟的,刚进副本的时候我差点没和你对接上,那时候哪有空去研读安屿的人设?】   只是粗略地了解是个万人迷和刷好感度的任务,他就没看了。   眼下被盛枝郁提起,他便重新打开了资料。   安屿父母感情不和,两个人从来都把他当皮球踢,导致安屿的童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冷落和忽视中度过,所以早就了他糯软的性格,还有极其强烈的被需要感。   这样的童年,导致他容易动心,但却不容易考虑感情。他可以给与充足的好感度,但是如果剖白了,他反而会退缩。   林蔚与头大地啊了一声,这种敏感多疑的人设也是造就修罗场的原因之一,每个备胎都争着去哄他宠他,好让他被救赎和治愈。   这种放到万人迷本人的角度是很有意思,但作为备胎,就很棘手。   四十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傍晚的夜市热闹而不拥挤,盛枝郁下车的时候刚好踩着夕阳。   安屿兴致很高,走在最前面,祁返和盛枝郁散漫地陪在后面,楚柏仟要去停车,所以慢一步。   景区的小摊都很热情,甚至会从店里出来主动揽客,盛枝郁和祁返是他们的首选对象,只不过祁返气质太冷,所以摊主往往在对上视线时就放弃了。   唯有盛枝郁,因为一张乖宝宝的脸,被各种塞试吃品。   才走了三分之一,就被各种店主以:“小朋友不用买不用买,就尝尝。”为由,塞了一怀抱吃的。   盛枝郁好似不太擅长拒绝,一边说着不用,一边被迫接住了各种小饼干小糖果。   见他又要被一位中年店主拦住,祁返微微皱眉从身后出来:“不好意思,我们家小孩胃口不大,不用了。”   店主先是一愣,抬头看到祁返时,又笑开:“那小孩不吃,帅哥你吃,我们家饼都是新鲜烤的,觉得好吃待会转回来买啊!”   说完就往祁返手上也塞了一包。   他微微一顿,回头的时候对上盛枝郁似笑非笑的眼神。   “祁老师,你挡得那么快,我还以为你很擅长拒绝。”   祁返:“……”   买完饮料回来的安屿就看到两个人站在路边,他小跑过来,正打算把水分给两人,才发现他们怀里都是吃的。   他失笑:“我才离开一会儿,你们就买了这么多呀?”   盛枝郁从怀里挑了一颗冰糖草莓:“是别人塞的,我觉得你应该会想尝尝,所以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安屿微微一愣,他确实有这个想法,打算在这边收集一点灵感回去研发新品。   但是他没想到盛枝郁会为他做到这一步。   祁返垂眼,看着盛枝郁慢条斯理地撕开包装,细长的指尖轻轻捏着漂亮的草莓,喂到安屿的唇边:“小屿哥哥,尝尝吗?”   安屿看着近在咫尺的草莓,心跳声骤然变得鲜明。   他正打算咬下,却听到隔壁的男人不冷不淡:“酸的。”   盛枝郁慢慢地掀起眼皮:“你又没吃我的草莓,你怎么知道他是酸的?”   祁返:“草莓是春末夏初的水果,如今是晚夏,不甜。”   盛枝郁第一次觉得,祁返是这么幼稚的人。   看不惯他给安屿喂吃的,他也喂不就好了,说他的草莓是酸的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垂下眼,声线变得委屈:“那你还吃吗,祁老师说我的草莓是酸的。”   安屿轻咳了一声,不自觉放低声线去哄:“当然吃,这上面有一层糖霜,再酸也不会酸到哪里去。”   可是就在他准备低头时,一阵车鸣声传来。   盛枝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男人扣住了腰,一把搂到路边。   对面的安屿也被刚刚赶回来的楚柏仟搂着肩膀避到一旁。   夜市马上到热闹的时候,有店主急急忙忙地开着小电动拉货准备摆摊,安屿虽然没站在路中间但也有点挡道。   楚柏仟替两人道了歉,店主也下车赔了不是。   “抱歉,是我的问题。”盛枝郁安慰红着脸的安屿,“我没注意。”   确实不是安屿的错,盛枝郁撩得太专注,他心乱了而已。   安屿摸了摸脸,才回头:“那个……草莓呢?”   盛枝郁低头,在刚刚的意外里草莓早就滚落在路中间,被车轮碾碎了。   他用包装袋把草莓捡起来,有些遗憾:“没有草莓了,吃其他的吧。”   安屿见他情绪低落,笑着把东西都接过:“嗯,我每一样都会吃的,谢谢小郁。”   手里空闲下来,盛枝郁才想起回头看向身后的祁返:“刚刚,谢谢。”   祁返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只是小插曲,楚柏仟回来了,四人便继续逛夜市。   盛枝郁会在安屿回头的时候回以笑容,所以安屿没有发现他的情绪从刚刚之后就有些异常。   路过休息区时,安屿去上洗手间,盛枝郁便一个人到护栏边看海面的小艇。   “小郁。”   温沉低哑的男音,是祁返。   他淡淡回过头,先看到的却是两颗包装精致的冰糖草莓。   微顿,疑惑地看向祁返。   “不是因为掉了颗草莓不高兴?赔你的。”   盛枝郁神色很淡,笑却随意:“你不是说现在的草莓是酸的么?”   祁返看了他一会儿,挽唇轻笑了一下,揭下了包装。   鲜红的,裹着糖霜的草莓,被昨晚标记过Alpha的牙齿咬开。   祁返微微皱了下眉:“很甜。”   不仅是糖霜的甜,草莓本身也是饱满多汁。   盛枝郁眉梢微挑,长指接过,撕开包装。   脆甜的味道,比那天和安屿去吃的荔枝味的冰激凌还甜。   盛枝郁只咬了草莓的尖尖,然后托着下巴,淡淡地看着他:“是甜的,那你为什么刚刚说是酸的?”   祁返看着他,唇角挽出三分笑意:“直觉。”   没吃到,直觉也是酸的。   盛枝郁笑了一声,回头。   祁返慢步靠到他的身侧,淡声问:“既然草莓是甜的,那你为什么还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   盛枝郁指尖捏着的半截草莓晃了晃,转过头看着祁返:“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么?”   “车祸。”   祁返视线滞在他的脸上片刻,没有说话。   ……所以,是刚刚那场意外让他回忆起毕生最恐惧的痛苦了么?   盛枝郁懒散地说完,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安屿和楚柏仟已经在对面了,只不过安屿职业病犯了,在一家蛋糕店面前驻步,而楚柏仟就陪在他身侧。   在热闹之外站了一会儿,盛枝郁打算动身去安屿身边。   然而走了两步,他才发现祁返竟然站在原地没动。   路过有旅客擦身而过,盛枝郁礼貌地让开,余光回落的间隙,他看了一眼祁返。   男人长身而立,站在人来人往的喧嚣之中,却莫名有一丝格格不入的冷感。   【安屿也没在看他啊,他怎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林蔚与担任无聊的吐槽役多天,终于在这个时候说出了最贴切的形容词。   刚进快穿局的时候,盛枝郁偶尔也会在个别副本里有这种感觉。   因为知道自己的归属不在这里,所以会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时空罅隙里的无脚鸟,面前的热闹,喧嚣,触不可及。   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无法避免,尤其是对刚刚失去一切的人来说……不过盛枝郁很清醒,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要挽回修补的目标。   思索的时候,盛枝郁的视线在祁返身上滞留了两秒,回过神的时候那人已经含笑朝他走来。   “不是要去安屿身边么?看什么那么认真。”   盛枝郁不以为意:“发呆也有认不认真的说法?”   祁返低声笑了下:“原来只是发呆啊。”   他话里的情绪还是游移在任务和身份之外,盛枝郁不打算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敛过眼。   “你和局里签了什么合同?”而祁返却在他转身的时候忽然开口。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屏蔽了林蔚与后才冷淡地开腔:“你都有本事把上个副本的过错全揽了,但不知道我签的合同?”   祁返的视线稍顿,从他脸上移开:“如果真有本事,你就不会降组。”   盛枝郁重新看着他,目光静冷:“是么,我以为是你故意膈应我,让我知道你对业绩毫不在乎,又要让我和你一较高下。”   这个回答太出乎意料,祁返没忍住笑:“在你眼里我这么坏?”   盛枝郁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祁返垂下眼,人来人往中,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调和距离:“那我那么坏,你为什么还是邀请我?”   盛枝郁的视线没有避让,清清冷冷的,笑意零星而不达眼底:“这个问题,我记得我回答过了啊。”   祁返视线随着他:“什么时候?”   “下床的时候。”十八岁的盛枝郁太过明艳,光是一个轻巧的笑容就让人移不开眼。   “我觉得这件事感觉挺好,而我也需要一个解压的方式。”   祁返眯了眯眼睛:“所以我是工具?”   “如果你认为是的话……”说完,盛枝郁又笑了一下,“不过我要一开始知道你那么麻烦,我应该会选工具。”   祁返的脸色是彻底暗了下来。   盛枝郁看着他的表情没忍住笑,语调稍转:“怎么那么古板,祁返你是多久以前的人啊,思维不会跟不上了吧?”   聪明人的试探往往是隐藏在细枝末节里的,一个不经意,他的意图就会被云淡风轻地带过去。   道路中间有车穿行,两个人下意识地分开了一段距离。   盛枝郁以为他不会回答,正欲回头时,就听见他说:“嗯,是我古板,所以床/伴要怎么做才算合格,卷王你要不教教我?” 第026章   祁返说话是神情语调都太过自然, 盛枝郁竟然一时顿了顿。   男人看着他的沉默,笑意更深:“怎么不说话?这点对卷王来说,难道不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么?”   盛枝郁淡淡地别过眼, 嗓音温慢:“这些事情,不是上/了/床就清楚的么?你这么迫切……是想我给你写篇论文指导你还是怎么?”   “你要是想……”祁返轻笑, “我也是能学习钻研一下的。”   这人没完了。   瞧着话题要到此为止, 祁返动身, 笑着看他一眼:“安屿要走了,别掉队。”   安屿心满意足地逛了一圈, 大致把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记了下来, 打算回去研究一下人家的配方。   “原来你还有一家店。”楚柏仟和他已经聊开了, “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去尝尝?”   “当然。”安屿说, “刚刚尝的小吃启发了我的灵感,我打算回去研究几个新的甜点,你如果来, 当我第一个试吃的客人吧。”   “怎么就约好在节目后见面了。”盛枝郁含笑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能带我一个吗?”   安屿有些意外, 但很快反应过来, 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块糖。   这是刚刚路过的时候一个小妹妹塞给他的, 说是用水果做的, 他觉得味道很好,特意留了下来。   “刚刚不是掉了一颗么?赔给你的。”   新奇, 一天两个人赔他糖。   盛枝郁垂眼拆了一颗, 含在嘴里, 清清凉凉的。   只是……   “谁赔给你的更甜一点?”男人的声音又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出现。   偏偏还几乎是续上了他自己的思路, 盛枝郁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祁返眉眼沉静如水,带着浅浅的笑意, 就这么凝着他。   不言不语,却仿佛非要一个答案。   盛枝郁把手里剩下的那颗抛了过去:“那么好奇啊,实践出真知,自己尝吧。”   片刻,祁返抬手,刚刚把糖拿起来,那只细长的手便收了回去。   他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糖果,徐徐轻笑。   盛枝郁好像还有那么一点……傲娇?   逛完一圈已经接近晚饭时间,四个人按照任务要求找到打工的小酒馆。   录制节目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将他们身上的钱可支配的钱都收走,所以他们想吃晚饭就必须得按照节目组的要求去走。   当然,节目组不会也不敢为难嘉宾,只是根据抽选的身份,简单地把他们划分为前台和后厨。   盛枝郁和楚柏仟就是前台,祁返和安屿是后厨。   又因为盛枝郁是乐队主唱,所以他又担了两个小时驻唱的任务。   驻唱可比前台重要,他进门就被老板带过去调试各种设备,一来一往竟然没有什么机会和楚柏仟碰面。   夜间开始忙碌了,已经有客人进店里,祁返在厨房陪着安屿。   安屿正在认真地准备菜品,祁返进来的时候他匆忙扫了一眼,视线又回到手里的蛋糕上。   他略微一惊:“祁老师怎么进来了?”   “外面不需要我。”祁返走到他身侧,余光扫见安屿围裙的细带,轻声,“松了。”   安屿直起腰,背后堪堪勾着的细带就这么松落下来。   围裙松落,他啊了一声,有些无措时,祁返自身后握住了那两根细带。   “我帮你。”   系围裙会维持一个并不普通,却又算不上暧昧的距离,安屿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的气息已经落到身后。   他拿着裱花工具的手略微一颤,颊边发烫。   思绪莫名地乱了起来,他忽地想起,小郁好像也帮他系过围裙。   但比祁老师要更加的……   “好了。”   没等安屿想出两者的区别,祁返已经礼貌地退回距离,安屿看到他外套下由绷带缠紧的手。   安屿的视线下意识地随着他的手腕,声音紧张:“祁老师,你受伤了?”   ……这是昨晚盛枝郁咬过的地方。   祁返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拨下去,没有刻意掩藏,也没有袒露:“嗯。”   回答简单,意味着不太想被追问,安屿抿了抿唇,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蛋糕上。   良久,安屿还是没忍住,他低头看着跟前的工具,声音却一点点出口:“刚刚……你在帮我系围裙的时候,我闻到信息素了。”   他手上的动作微顿,视线凝着桌面:“祁老师其实有能临时标记的对象了吧?”   安屿的坦诚和敏锐度略高于祁返预期,他慢慢退离料理台,保持礼貌的距离。   “如果……”安屿的声音渐渐变轻,“如果祁老师有喜欢的人,其实没必要特意照顾我。”   其实安屿在最开始是能感觉到祁返对他的好感,比任何人都早。   但那种感觉很缥缈,隔着成年人间的温吞和距离,让他有种不真切感。   男人缄默片刻,低声问:“我给你带来困扰了吗?”   祁返温沉的嗓音慢慢地落到耳侧,蓦地让安屿有种说不清的,伤心的感觉。   小郁今天才暗示过他,祁返可能对他有好感。   心底淡淡地泛出了一阵酸涩,然后是微苦,安屿没有说话,只是冲他笑着摇了摇头。   厨房不止安屿一个人在忙,来往的响动很快掩盖这点微妙的沉默。   就在安屿以为祁返会离开时,烤箱的定时好了。   他回头,祁返已经走到烤箱前,替他把考好的蛋糕胚拿出来:“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安屿怔了怔,匆忙地回头:“没有了,放那里就好。”   祁返不言不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也没有离开。   无声无息的温柔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在心头割扯。   【任务目标怦然心动,获取心动值30%,一阶段任务完成。】   【任务目标低落情绪+25,获取伤心值60%,二阶段任务完成。】   系统在终端面前看着一项项达标的数据,面容微沉。   祁返和盛枝郁在修罗场里的身份不同,定位不同,会带给目标的情绪波动自然也不一样,如果是盛枝郁用的是新招,那么祁返用的就是险招。   若即若离,若有似无,知道安屿胆小,却又利用安屿的胆小。   表面上看起来温柔无声,实际上很残忍。   良久,系统在终端前叹了口气:“祁返啊……”   ……   节目组虽然是让他们“打工”,但也不是真心让嘉宾忙一晚上,安屿完成了十份甜点后,店主便亲自到后厨请两人到店内。   而店内气氛正热,绚烂的彩灯中央,是抱着吉他坐着的盛枝郁。   楚柏仟坐在最近的一张桌子上近距离地观看表演。   安屿在和盛枝郁对上视线的时候便愣在原地。   因为工作关系,他去看过一次乐队的live,当时的盛枝郁虽然也是视线的焦点,人群的中心,但表达出来的更多是生命力。   有种稚气未脱,但又急于将自己剖白的叛逆在。   可是现在的盛枝郁气质和先前截然不同,没有那种狂妄嚣张的气势,只是静静地垂着眼,站在并不华丽的光下,却让人挪不开眼。   先前在后厨里的那阵恍惚落空仿佛被一点一点填满,但又有说不清的感情在拉扯纠缠。   安屿闷闷地看着台上,忽然觉得有些羡慕盛枝郁。   小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自在,敢爱敢恨。   小酒馆很快被盛枝郁吸引过来,酒店内外都站满了人,来来往往的游客或许没有认出来他是谁,但都愿意为他驻步。   手机,相机,抛到台上的鲜花,掌声……明明不在舞台之上,却仿佛星光璀璨。   祁返站在无人觉察的角落,静静地看着盛枝郁,仿佛通过位面,剥离了身份,看到了更原初的那个人。   曲终,盛枝郁从单人椅上站了起来,稍稍退离麦克风,朝台下微微弯身。   下来的时候有游客主动邀约,请他喝酒甚至是交换联系方式,而他一一拒绝。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他下台走向了安屿。   眼前本来是暗的,而他却牵动星光而至。   少年的脸庞上沁着淡淡的汗珠,光影涉过,仿佛铺了一层碎钻。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落在安屿脸上,纯澈清晰得能够看见倒影。   “小屿哥哥,我唱得好听吗?”   祁返看着安屿眼底的失神,随后就听到系统的好感度下降提示。   他轻笑了一下,转目看向安屿身侧的楚柏仟。   那人似乎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眼神淡淡地落着笑意,却又是无奈。   只要盛枝郁在这个副本的一天,斩获最多安屿好感度的人就是他。   哪怕连正攻都比不上。   工作结束得很顺利,等酒馆里的录制完成,准备回去的时候,工作人员却叫住了盛枝郁。   看着神色不太好的工作人员,盛枝郁眼睛眯了一下。   “是这样的,其他三位嘉宾可以回到别墅继续录制了,盛先生……”工作人员的表情有些为难,半晌才道,“盛先生的录制暂停。”   祁返闻言,抬眸看向盛枝郁。   而盛小少爷神情闲适,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既然没有开口拒绝,那么就是在走剧情了,祁返转身面向安屿:“走吧。”   安屿纠结几番,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看向盛枝郁。   而后者脸上却只是平静:“嗯,我有点私事要处理,不用担心,你们好好录制。”   听他这么说,安屿便点点头:“那小郁,我们先回去了。”   “嗯。”盛枝郁淡笑,“路上小心。”   安屿他们先离开,然后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最后是酒馆的员工。   盛枝郁被安排在员工休息室,他透过窗看着逐渐寂静下来的夜市,随后看了看手表。   时间差不多了。   在分针再次落向12时,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西装革履,申请严肃,是个熟面孔,看到盛枝郁时就摆出毕恭毕敬的模样:“大少爷,我是盛总的秘书,奉盛总的命令,来接你回家。”   沉默了良久,盛枝郁哂了哂,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行。”   简短简洁的回答,让休息室里寂静了下来。   秘书似乎没想到盛枝郁那么配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侧开身让出一条路。   现在和原剧情唯一的差别就是,原剧情里大少爷拒绝配合,砸翻了整个酒馆,甚至还动手打了盛总的秘书。   顺便上了第二天的新闻头条,迫使节目组不得不把他的个人镜头全部删光。   原主在录制这档恋综就闹了两次,第一次因为许荼回去和盛禾打了一架,第二次被他爸下令拘回家。   两次都闹得很大很难看,然后被盛禾借题发挥,大肆抹黑了他的名字,导致原主成为恶劣富二代的代表,再无混娱乐圈的可能。   原主在情场失意后,职业生涯也被毁了,被父亲摁头回到公司,却因为没有能力高不成低不就,最后又被盛禾算计,被彻底地赶了出国。   盛枝郁接手这个身份之后,潦草地看过这条剧情向。   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个结局挺好,盛禾同来算计原主,那么同样……也适合盛禾。   离开酒馆,他看到酒店门外稀稀疏疏站着的几个游客,有几张脸在表演的时候他见过,有些印象。   ……是原主的粉丝,意外碰见他在这里的。   盛枝郁脚步微顿,离开之前,冲他们笑着挥了挥手。   *   盛枝郁的酒馆live不仅是在当下给现场的人带来不少冲击,更有游客录了视频传到了网上。   模糊的画质,没头没尾的片段,但只靠盛枝郁的表现力和歌声就让那条微博转发近万次。   在评论区纷纷求酒馆地址和主唱小哥哥信息时,《配对》的官博火速地转发,又收割了一波热度。   [我日?这不是ENCHANTED的主唱吗?怎么live不开,反倒在小酒馆卖唱了?]   [台下那个是不是祁返祁老师!啊啊啊这是《配对》的录制吧?]   [草就是录制现场!祁老师也在台下!只不过他站得太角落了,快散场我才认出来呜呜呜!]   [人在现场,盛小弟弟的嗓子绝了,本人已经决定了,不只是追《配对》,还要亲自去线下追现场!]   话题彻底爆发,是在第一期预告片剪辑。   本来就有知名度的祁返,加上路透火了一波的乐队主唱,还有其他几位优质的嘉宾,顿时让《配对》未播先火,几大CP都已经建立了超话。   但在火的同时,一场骂战悄无声息地被抬到了屏幕前。   不知是节目组故意搞事,还是营销号扭曲的节奏,有人发现预告和片花里,有一个嘉宾出现的次数很频繁。   [那个叫安屿的嘉宾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和祁老师独处,一会儿和主唱小哥哥兜风,我看预告里他还和一个姓楚的男嘉宾吃夜宵?]   [海王呗,这有什么好好奇的,恋综看少啦?]   [是真海王,还是故意黏着两个话题嘉宾啊?真可疑……]   [是剧本吗?我本来是冲着祁老师来的,看着好讨厌……]   知道恶评的时候,盛枝郁坐在那间书房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勃然大怒的盛父,随声问:“不顾赔节目组钱也要把我召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盛父看着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得一手将手里的文件扔到他跟前:“枉我之前还以为你是真心实意想找个Omega安定下来,结果是这样不入流的Omega,结果你要的是这样的人?”   盛枝郁垂眼,那份文件里就是安屿的各种“黑料”。   从他的家室搜到学历,包括安屿一无所有的时候在路边摆摊的照片也夹杂在里面。   “你以前随便找个Omega玩玩我也不计较了,毕竟那些都不是认真的。”盛父重重地拍响桌子,“但你要是为了倒贴这么一个Omega,我决不允许!”   自从盛枝郁回来,并且安分地呆在盛家时,盛父还以为这个孩子是终于服软了,愿意听从他的安排。   结果没想到,隔了没多久就收到这么大一份消息:盛枝郁在追的Omega,叫安屿,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穷小子。   甚至为了他上恋综——明明当初的理由只是“玩玩而已”!   相较于第二性别的契合度,盛父更在乎所谓的门当户对。   盛枝郁将手里的东西翻到最后,没有回话,只是安静地从沙发上起身。   盛父没想到自己以往蛮横骄纵的儿子反应居然这么平静,脸上凶狠的表情还没撤下去:“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盛枝郁平静地道,“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盛父一愣,还想叫人的时候,书房的门已经被重重关上。   盛枝郁下楼之后,就从车库里开了一辆纯黑色的跑车,不过半小时就停在了盛氏公司前。   这个时间正是下午接近下班的时候,公司楼层里员工正是懒散,见闻名已久的小少爷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不由地都侧目凝望。   只见盛小少爷准确地走到盛总秘书的办公室里,温声细语:“盛禾呢?”   小少爷人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秘书忍不住放轻声音:“盛总刚开完会,现在在办公室里。”   “刚开完啊。”盛枝郁的尾音拖长,乍听有些遗憾。   秘书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盛枝郁已经转头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盛禾正坐在办公椅上,瞧见他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被盛枝郁用文件甩了一脸。   “盛禾,给你半天时间,把网上所有和安屿相关的黑热搜撤了。”盛枝郁姿态傲慢,每一个字都咬得重而清晰,带着凛冽的冷意,“不然,你怎么扒安屿,我就怎么把你私生子的来历扔上网。”   盛禾一直知道大少爷脾气不好,但碍于豪门大家的脸面,小少爷一直会避免在公开场合和他同框。   其一是盛先生从中阻碍,其二是他怕自己忍不住脾气,朝盛禾发火,把那点豪门破事牵扯出来落人话柄。   小少爷不想自己的母亲作为被背叛者惹人非议。   这摆明来说,是给盛禾脸了,盛禾最开始也清楚,只不过后来时间长了,有些容忍在他眼里就成了理所当然。   就像现在,被盛枝郁甩脸之后,盛禾的第一反应不是隐忍,而是一把抓住了那叠资料:“盛枝郁,这里是公司,你想谈私事也不应该到这里。”   “怎么,以为自己表现得好被叫了两年盛总,盛氏就是你的了?”盛枝郁微微仰头,倨傲浑然天成,“你也有资格和我谈应不应该,允不允许?”   盛枝郁的声音并不大,但办公室的门开着,盛禾的秘书也尴尬而无措地站在门外。   盛禾顿时恢复理智,攥着资料的手徐徐松开,放轻了声音:“小郁,可能其中有什么误会,我……我现在和你回家说?”   他的表情明显,也是在拿捏着盛枝郁那点避讳的心理,想要求一个暂时平和的局面。   然而跟前的人却一点都没有要给他脸的意思:“不必,我也没那么好耐心。”   盛枝郁反手将另一份文件扔到他面前:“我今天来也不是和你谈判的,是来给你警告的。你偷偷摸摸在国外搞分公司,挪用公司资金的事情,已经送到爸那儿了,你这个‘盛总’今晚之后就得下任。最后期限是明天天亮以前……否则,你失去的就不只是那些临时的权利地位了。”   临时这两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锋利的刻刀,直直地刺进盛禾的胸口。   盛枝郁在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他现在得到的一切,只不过是小少爷从前不愿意争的罢了。   盛禾身侧的手渐渐发白,掌心一阵粘稠的痛,他视线紧紧地盯着桌上那份文件,最后缓缓松开。   宛如一条落败的丧家之犬。   “……我知道了。”   *   恋综最后录制的那天,盛枝郁还是没有回来。   《配对》在预告播出后的一天就进行了调整和删改致歉,对之前剪辑带来的影响向恋综的嘉宾道歉。   几个恶意带节奏的大V默契地销声匿迹,笼罩在互联网上的恶意消退了大半,但还有一部分如跗骨之蛆,在配对的官博底下会偶尔阴阳安屿。   最先看不过眼的是楚柏仟,他先po了一张在湖湾夜市时和安屿的合照,没有文字说明,但照片里的氛围就能看出来关系的好坏。   紧接着是祁返……祁老师的经纪人在知道他要为了一个俗人,发声明规劝粉丝的时候,有一瞬间觉得他疯了。   “那不就是一阵讨论而已,去骂他的也是你的偏激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没惹出大祸我们为什么要管?”   彼时祁返正在杂志拍摄现场,闻言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只要是粉丝,惹的事帽子最终还是会扣到我的头上。那些话我看着都觉得过分,如果只是攻击我,我也就不计较,但是攻击一个素人……节目组邀请安屿的报酬低得离谱,他为什么要理所当然地接受这种无妄之灾?”   经纪人看着大影帝理所当然的样子,忽然觉得头疼:“你是不是真的就喜欢上那个安屿了?”   《配对》到最后只成了一组剧本CP,好多嘉宾都没沾到炒CP的福利,而祁返竟然要专门为一个人发声明……   祁返将外套脱下,白衬衣贴合在饱满精壮的胸膛上,勾勒出Alpha的野性荷尔蒙。   “规劝粉丝而已,目的是为了让年纪小的遵纪守法,维护网络秩序,难道非得带上指名道姓的目的吗?”祁返随意地笑笑。   经纪人一愣,正打算深问,祁返却忽然回头:“宽哥,你之前和我说过,如果我恋爱的话要和你报备,对吗?” 第027章   “祁返, 你现在还是事业上升期,我……”经纪人咬住了牙,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食言, 可是还是低声,“我不建议你为了一个素人公开。”   ……这也是原剧情里祁返和安屿最后没有走到一起的原因。   祁返的事业不允许他给安屿带去足够的安定感。   当然, 祁返也没想这么做, 只不过是试着问问。   说完, 他的手机便响了,他留下欲言又止的经纪人, 微微颔首:“我知道。下班了, 我先走了, 晚安。”   信息是安屿发给他的, 店里推出了新品,请他去尝尝。   上车后,系统的声音慢慢地在脑海里响起:【盛枝郁消停的这段时间里, 安屿的好感度都快被你刷满了。】   综艺录制里没有了盛枝郁,祁返对楚柏仟也没有太大的竞争欲望, 而后者……不知道是觉得安屿更喜欢盛枝郁, 还是觉得自己现在出手有点不义, 对安屿并没有更进一步。   但也没有后退, 只是保持着略高于普通朋友的距离,一直默默在安屿身边。   两个人甚至偶尔会联系他, 问他盛枝郁的情况。   车门关上之后, 祁返方才的温吞闲散消失不见, 垂拢在眉眼之上的只有淡淡的冷色。   盛枝郁的情况……他也不清楚。   小少爷总不会主动联系他。   系统见他没说话, 便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白月光组的卷王不是有什么问题都迎难而上么?一点小小的豪门争斗就把他绊住了?不应该啊。】   祁返没有主动去查盛枝郁的任务状态, 但从恶评后第二天销声匿迹的营销号来看,大概能猜到小少爷肯定是拿捏了盛家。   无论是满心算计的大哥,还是霸道专横的父亲。   一声脆响落在玻璃窗上,祁返撩起眼皮,窗外下雨了。   雨势转眼变大,天幕暗得像是要塌下来。   片刻的合目小憩后,助理提醒他到达目的地了。   祁返淡淡地睁开眼,视线透过斑驳模糊的车窗,先落到那件温馨的甜品小店。   虽然很模糊,但依然能看到安屿在里面忙碌的身影。   似乎是看到了远远的车灯,里面的人瞬间挪到门口,撑了把伞就迎了出来。   助理先一步撑伞到门口,祁返下车的时候带上了西服外套,披至安屿的肩头:“怎么出来了?那么大雨。”   外套是早上助理带的,因为一整天都是拍摄,根本没穿过,上面只有淡淡的香味,而不沾Alpha的信息素。   体贴而有分寸的举动,让Omega感到体贴和保护,安屿握着伞柄的手紧了些:“因为怕你淋到雨。”   “不会。”祁返细长宽厚的手自然地触上他的伞柄,在指尖相触后,趁着安屿一时的心慌意乱接过了伞。   然后很自然地从助理的伞下走到他的肩侧,与他共伞,为他撑伞。   助理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轻轻叹气,心说看来他们家祁老师真是离官宣不远了。   蛋糕店里只有寥寥几盏灯还亮着,一个漂亮的蛋糕就在桌上。   “天气不好,时间也晚了,我就让店员们先回去了。”推门而入时,安屿轻声解释道。   祁返慢慢把长伞收拢,雨珠连成一串落到门外的地板上,他看了一眼,把伞立在一侧。   “我是第一个尝蛋糕的吗?”他笑着问,男人的轮廓在淡色的光影下格外深邃而英俊。   安屿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手,紧张地点点头:“我记得你在湖湾夜市的时候说,很喜欢当地的荔枝。”   祁返挑眉:“荔枝蛋糕?”   ……其实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吃的。   只不过盛枝郁说他和安屿吃了荔枝冰激凌,所以后面看到什么荔枝味的,他都要拎着小少爷去试试。   没想到这被安屿误解了。   “中间用荔枝汁做了一层果冻,奶油上有玫瑰果酱。”安屿小小切了一块,推到他面前,“你要尝尝吗?”   祁返笑着说好,银匙舀过一小块。   荔枝恰到好处,少了那阵甜腻感,而清爽中又夹带着果味,绕在舌尖久久不散。   明明是很好吃,可是祁返却觉得腻。   腻而……无趣。   安屿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看着他,小声问:“好吃吗?”   “嗯。”祁返放下银匙,含笑望着他的眼睛,“好吃。”   【安屿的心动值到90了,你现在表白说不定有机会拿下。】   【速战速决吧祁返。】   脑海里的提示音刚落下,安屿搁在一旁的手机忽然亮起。   他的提示音是很轻的水滴响,稍纵即逝,却在甜品店恰到好处的气氛里漾开一圈又一圈不平的涟漪。   信息接连不断,安屿有些茫然,打开聊天窗才发现是好友给他转发的信息。   [我草,盛枝郁疯了吧?]   [今晚ENCHANTED久违地开Live了,一向唱朋克摇滚的主唱今晚居然唱了一首情歌,说给自己喜欢的人听!]   [他是在……向你表白吧?]   安屿一顿,视线停留在表白两个字上,瞳孔震了震。   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去触上面那条两分多钟的录像。   麦克风在舞台中央,鼓手,吉他,贝斯和钢琴都在身后,屏幕里闪烁着繁星,而盛枝郁就在柔和的聚光灯下。   唱摇滚的嗓子在情歌歌词的打磨下柔得不可思议,他望着光来源的方向,目光绵延而悠长。   即便没有与他目光相对也知道,他这首歌是为最喜欢的人唱的。   音乐的结尾,盛枝郁单膝跪在舞台的边缘,看着台下哭倒一片的粉丝。   舞台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像为他落了一层星光做的披风,遥远而耀眼。   “虽然我登台演出的时间不长,但……感谢喜爱。”   “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只是喜欢他,很喜欢,没有想过要他的回应。”   “我会一直等他,所以……不哭了,你们会遇到更好的。”   直到视频结束,画面定格在盛枝郁垂眼和台下泪眼汪汪的观众挥别。   安屿感觉自己心脏深处有根线像被狠狠地拽动。   手机放下的时候,一道闪电划破窗外的雨帘。   安屿下意识看向窗外,就发现橱窗的正对面,站着一个孤零零的少年。   刚刚在视频里见过的盛枝郁撑着一把伞,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雨帘里。   黑白分明的眼底是迫不及待,欣喜冲动,而这点微末的,属于十八岁不顾一切的星光,却在看到店里的景象时,一点点暗淡下来。   橱窗被雨珠晕染得斑驳,而安屿却能鲜明地看到少年眼底的满腔情绪一点点消弭,最后溶成自嘲的笑容,同雨珠一起从他的下颌落下。   那个在视频里众星捧月熠熠生辉的少年,为他只有被雨水打湿的落寞和狼狈。   心脏像是被四面八方裹卷而来的丝绸裹缠绞紧,窒息感冲破了这几日未曾见面的淡淡陌然,一下就掏出了他们相处的所有细枝末节。   安屿从未如此觉得……自己有罪。   安屿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去追时,才发现刚刚停在自己身边的人影已经不在了。   祁返执起门口湿漉漉的伞,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推门而出,大步走入雨帘里。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就算在店里的是楚柏仟,他如果看到盛枝郁也应该会主动出去接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祁返出门的刹那,安屿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好似比起他看到盛枝郁的悸动,祁返要更加的……   想到这里,安屿一顿,下意识地摇摇头。   刚刚,他在想什么?   水珠砸在雨伞上的声音很重,盛枝郁甚至能感觉到伞骨的不堪重荷。   这把伞是他离场的时候粉丝递过来的,那个小妹妹妆都哭花了,哽咽着和他说要幸福。   远处的霓虹灯被水色氤氲成斑驳的色块,盛枝郁没什么情绪地摸出手机准备打车,然而还没定好地址,一道长影便在跟前遮过了大半的光。   “不是来找安屿的,见了一面就走?”   盛枝郁稍顿,微微抬起脸。   祁返轮廓清冷,琥珀色的眸在背光的阴影中,竟然也如一汪墨。   盛枝郁不以为意地笑笑,歪着头看他:“不是已经有你在了吗?”   祁返晦暗的眸色稍转,溶出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嗓音低淡沉静:“做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表白后,孤零零地出现在他的店外,撞见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不是失望失落地进去争风吃醋,而是确认他发现自己后转头就走……”   男人的嗓音越说越淡,像是置身事外,却又像隐藏着更深的情绪:“我要真放你走,以后都没机会赢过你。”   盛枝郁太懂怎么用简单直接的方式在人的心底落下极深的一笔。   然而眼前的人却似乎不知道他不经意间造成了什么,轻轻巧巧地朝他笑:“你反应还挺快。”   祁返敛回视线,略略抬起脸:“所以,回去。”   浅色的单人伞稍转,雨珠一串串地从他背影滑落。   Alpha安静地随在另一个Alpha身后,无声无息地盯着他被雨水氤润的,白皙的后颈。   明知道他在演戏,可是刚刚的那种单薄,无助,仍旧纠缠在心底,催生出源源不断地想将他拥入怀里的冲动。   那种单纯的棋逢敌手所带来的新鲜感和挑战性早已蔓生出了其他情绪,一如最开始他看到盛枝郁所预料那般。   心脏好像被套死了,越是挣扎,越被锁得厉害。 第028章   安屿在店里找了半天才翻出一把伞时, 祁返已经带着盛枝郁回来了。   小郁的外套、裤脚全都湿透了,站在店里时一连串的水珠从他衣袖衣角落下,像只淋了雨的小狗, 蔫蔫地站在门口。   安屿望了很久,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握着伞的手在发抖。   他连忙回头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泡了杯热牛奶, 忙了一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郁怎么突然过来了?”   盛枝郁坐在墙角的位置上, 双手取暖似地捧着牛奶,指尖和鼻尖都透着淡淡的粉。   长长的睫毛乖巧地垂着, 明明脸上的雨珠已经擦干净了, 可晃眼望过去好像还似有层莹莹的光。   落魄得让人心尖发软, 一圈又一圈地漾着心疼。   祁返站在桌子一侧, 神色平静地看着窗外,面上不似在意,听觉却清晰地捕捉盛枝郁的每一个字:“想见你, 就过来了。”   【……安屿的心动值满了。】   祁返听着系统略带不甘的提示,无声笑了下。   结果这么明显, 还有谁看不出来吗?   安屿无措的时候总会抱着点什么东西, 此刻圆形的托盘横在胸前, 拢着他急促的心跳。   可他还没开口, 小郁先抬头,歉意地朝他笑了一下:“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如果是以前, 安屿会下意识地回头望祁返的方向看一眼, 这是处于他对别人心情的考虑和一贯的体贴。   而现在,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盛枝郁, 仿佛被他蛊惑了一般,低声:“不是。”   说完他才想起桌面上那个荔枝蛋糕, 又匆忙的回头:“祁老师是我邀请来尝尝新口味的。”   已经慌乱了。   盛枝郁喔了一声,用毛巾擦了下有些潮湿的头发,看着蛋糕:“是之前在湖湾夜市的时候,你说的灵感吗?”   安屿点点头,想到这里,才续下问题:“小郁,你后来怎么没回去录制了?”   提到这里,他能察觉到小郁的情绪有微妙的变化,漂亮的眉眼落了一层淡淡的霾:“哦,家里不允许。”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安屿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盛枝郁看着他不言不语,但是关切的眼神,轻叹了一口气:“是和家里吵了点架。”   盛禾那点小心思被他戳到了盛父面前,引得那人勃然大怒,不仅仅是撤了盛禾在总部的职,还把他塞到国外的大学勒令进修。   “进修”听着好听,但实则是流放,断了他的人脉资源,逼他一个人在国外反省。   小三的孩子,总是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野心勃勃,这件事像给盛父提了个醒,重新揭起了他背叛发妻的旧伤,愧疚便顺延着落到盛枝郁身上。   他不敢再提安屿的事情,好声好气地和盛枝郁商量,甚至有说如果小郁愿意,盛禾的位置给他。   听着像弥补,只不过盛枝郁知道那是威逼未果后的利诱。   他温笑着拒绝,不留余地,盛父脸色有些难看,但又转了方向,说如果他那么执着进娱乐圈,自己可以给他开路。   善解人意的样子倒真像个慈父。   盛枝郁点点头,然后今天就在台上进行了一场退圈前的放肆。   这样张扬而桀骜的举动,是为了安屿不错,但也藏了酣畅淋漓的报复。   提到这里,林蔚与有些纠结。   【虽然这样很爽没错……可是小郁,当乐队主唱也算是原主的目标之一,这样会不会有点不计后果?】   盛枝郁抿过温热的牛奶,在安屿跟前仍是乖巧,回应林蔚与的声音却很冷。   [这样的后果,比接受人渣父亲的弥补要好?]   如果说顾忌着所谓的梦想,盛枝郁就要忍气吞声地接受盛父的安排,有靠山出道当明星前途自然会一帆风顺,但盛父会怎么做?   为了给儿子扫清障碍,他日后一定会给安屿下死手,断了他和儿子的可能性。   其次,盛枝郁名声越大,越容易被他拿捏控制——因为他所有的资源都是盛家给的,他没法不低头。   再者,为了区区一个梦想,他要一次又一次地忽视“母亲”遭受过的背叛么?   原主作为一个小少爷,对野种和渣爹忍气吞声了那么多年,难道不会太窝囊了吗?   盛枝郁这样做也没多余的意思,其实只是想证明,逆来顺受不会有好结果的,什么事情该容忍,什么事情该放肆,应该去思考控制。   毕竟他脱离副本之后,这幅身躯还是要还给那个……已经经历过一次失败人士的原主。   [更何况,盛父对儿子的婚事都极近要求门当户对,就算盛枝郁和他断绝关系,你觉得他会就此把小三的儿子扶正,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不堪入目的话柄吗?]   林蔚与恍然大悟。   盛父虽然不负责任,没有担当,但是却比任何人都看重名声。   只要盛枝郁不是死了或者瘫了,他为了自己“好企业家”、“好丈夫”、“好父亲”的头衔,是不可能对“嫡子”放任不管的。   小郁是在逼他妥协。   ……他对人心的拿捏,从来都是恰到好处。   桌上的蛋糕已经吃完了,盛枝郁刚放下银匙,安屿就轻声问:“那小郁,你和家里吵架了,你……是离家出走了吗?”   他知道盛家不简单,所以不由地会往坏处想。   盛枝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轻轻咳了一下:“不算,我有去处。”   这回是男人淡淡的询声:“哪里?”   两个字,直白简洁地剖开了他临时扯的慌。   盛枝郁抿了抿唇。   安屿听明白了:“小郁你其实没地方去吧?”   因为没地方去,所以才会在演唱会结束之后来这里。   他是第一个被想到的对象么?   这样的意识让安屿心绪又乱了,下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如果你没地方去,要不就去我……”   话音还没说完,店门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响动。   一块带漆的红砖砸在门上,玻璃门瞬间蔓延出一片蛛网般的纹路。   安屿明显被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门口,而盛枝郁和祁返已经反应过来,视线冷冷地扫向雨帘之外。   咖啡店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斜对面有一条细窄的小巷,人影一晃而过。   安屿想到门口去查看,被祁返伸手拦住。   “钢化玻璃门碎了很危险,我去。”   “可是……”安屿下意识想拦他,但男人已经走过去了。   祁返谨慎地推开另一侧完好的门,红砖已经碎了,两面被黑色的颜料写了两个狰狞的大字:还钱。   安屿看到这两个字,滞怔了片刻,脸色惨白。   【这是他父亲的债主干的。】   【安屿上节目有话题度之后,他的赌鬼父亲以为他火了挣了很多钱,想方设法找到了他现在的店,并且甩给了债主。】   童年的阴影拢上安屿的理智,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块砖,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   发冷的指尖下意识攥紧时,一只温热的手却轻轻地穿入他的掌心,握住他的指尖。   安屿恍惚了一下,回头的时候盛枝郁已经站到他身侧,视线平静地和他望向同一处。   “没事。”   祁返报了警,警察很快到现场处理,安屿在被问询的时候,一直由盛枝郁牵着。   安屿情绪不稳定,盛枝郁只是沉默地陪着他,视线在他们的对话中漫无目的地飘散,落至门外时,却猝然被一道人影抓住。   祁返站在门口,应该是在观察着什么,指尖支了根烟,门外只有一盏灯亮着,色浅的光影糅杂着清白的烟雾,将他的轮廓渲染得疏冷而遥远。   是在观察砖块投掷的方向,还是在懊悔第一时间做出了成熟稳重的反应,而没有牵上安屿的手?   不过这样的思考只有短短的片刻,因为祁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视线上抬。   悄无声息的目光碰撞,谁也没有先别开眼。   盛枝郁本以为是任务者之间的寻衅,却发现祁返淡淡地抬手抿了一口烟,缥缈的雾从他薄且漂亮的唇形中散出。   不知是错觉还是冷雨的模糊,盛枝郁发现自己好像看到了烟雾消散时,那双唇的间隙里……祁返猩红的舌尖轻轻地抵了一下犬齿。   Alpha的犬齿。   他微微愣神,男人却已经转过了身,面向雨夜,不再看他。   半个小时后,警车从店门口开离,安屿把店里的灯一盏盏关掉,看着能称为自己心血的店被飘进来的雨水侵染,眸色一点一点暗下来。   回头的时候,险些撞上祁返的胸膛。   男人身上有点烟味,不重也不难闻,拌着若有似无的乌木沉香,一下就勾回了他的意识。   祁返嗓音微哑,沉而淡:“怎么心不在焉的。”   安屿摇摇头:“抱歉,让你担心了。”   祁返轻淡地应了一声,随后视线扫向角落的另一个人。   “既然那些人能找到你店里,自然也会找到你家里,安全起见,你们两个今天都别回家了。”   他这句话是衡量利弊后做出的最终决定,是从他们两个人的角度考虑的。   安屿有些茫然:“那……那我们要去住酒店?”   “酒店也未必安全。”祁返的嗓音静淡,“你们去住我家。”   盛枝郁:“……”   【我就说祁返怎么会安安分分地看着你攻略安屿!原来他小子是在这里等着!】   小郁和安屿都发展得那么顺其自然了,再同居个两三天分分钟完成任务拍拍屁股走人!   祁返这样横插一脚……偏偏还是用这么理所当然的借口!   安屿先看了一眼小郁,小心翼翼地望向祁返:“可是……这……”   “你们两个都是话题人物,一个跟家里闹翻无处可去,一个被犯罪分子盯上,你们就算觉得不合适,我也不放心。”   话里话外,他已经做好决定了。   安屿思前想后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而且……他也不舍得让小郁陪他去挤那些普通酒店。   盛枝郁看着安屿犹豫纠结的眼睛,大概明白自己今晚的目的地已经决定了。   安屿就是这样,他不舍得让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受苦受难,所以不能吃一点苦的大少爷于他来说只是消磨蹉跎。   适合谈恋爱,不适合在一起,更何况他们两个都有这么糟糕的家庭。   助理很快把车开到门口,看到安屿和盛枝郁上车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祁老师,这是……”   而祁返只是淡淡地吩咐:“回临园。”   助理又看了两眼,最后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回头开车。   ……这,这又是什么修罗场?   临园是富人区,安保系统非常好,盛枝郁能明显察觉到安屿松懈下来的情绪。   那一板砖给他带来的阴影确实不小。   因为祁返是艺人,家里新的洗漱用具或者是闲置的衣物不少,就连安屿细枝末节的担忧都解决了。   “空卧室有四间,随便挑着住就好。”祁返将新的拖鞋放到玄关上,随后自然地脱下外套,走进主卧。   盛枝郁无声轻叹,把自己湿透的鞋子脱下,弄好之后才去劝拘谨的安屿:“虽然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祁老师也是为你着想,你要是这么拘谨,会让他觉得自己给你添了麻烦的。”   虽然是Alpha的领地,但是祁返的姿态放得温和平静,很快就消磨掉安屿心底的惴惴不安,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另一个喜欢他会保护他的Alpha。   看着他玻璃似的眼珠子,安屿心头的紧张慢慢松开,他点点头,俯身换下鞋子,和盛枝郁一起进了客厅。   临江大平层,冷色调的装潢,充满了和男人气质如出一辙的清冷。   两间客卧已经收拾整齐,就等他们入住。   盛枝郁简略地扫了一圈,祁返已经从主卧出来了。   他拿了一套新的家居服递到盛枝郁跟前,随后淡声道:“你淋湿了,先去洗澡。”   盛枝郁眉头微蹙,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安屿在身后跟声:“对,小郁你裤子都湿透了,赶紧去洗,不然要感冒。”   林蔚与在终端面前呸了一声:【好好好,才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支开你和安屿独处是吧?心机渣男!】   盛枝郁垂下眼,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转身挑了间客房。   即便是客卧也有独立卫浴,甚至还有浴缸,不过盛枝郁并没有考虑,而是选择了淋浴。   而在淋浴的时候他才发现里面没有洗护用品,他微微蹙眉,就听到了很轻的敲门声。   盛枝郁关停了淋浴花洒,就听到安屿很轻的声音:“小郁,是我,祁老师说客卧因为不常有人所以没有放洗护用品,让我给你送来。”   “好。”他说,“门没锁,你拿进来吧。”   安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依着他的话进了房间,刚刚迈进一步,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信息素就将他包裹,勾得他心跳阵阵。   他有些慌张,快步进门将东西放到了浴室门口。   磨砂的玻璃,稍微模糊了少年的声音:“进来了吗?”   他不敢抬头看,仓促道:“你开门就能拿到,我先走了。”   “好,谢谢。”   盛枝郁等到脚步声远去后,才推开浴室的门,把一套未拆封的洗护用品拿进浴室。   私人用品都是依凭主人的喜好而放置的,盛枝郁闻到沐浴香波浅淡的沉香时,才发现这和祁返身上是一个味道。   信息素等级偏高的Alpha为了不让身上的味道违和,在挑选香水,沐浴液之类的东西时会尽可能地使用和自己信息素相近的味道。   这无可厚非。   但对另一位Alpha来说,这相当于变相沾上了他的味道。   而自从上次的临时标记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接触到和祁返相近的味道了。   偏偏盛枝郁今晚淋了雨,以他轻微的洁癖来说,只是潦草地冲一遍显然是不够的。   他看着手里的洗护用品,最后还是轻叹了一口气……沐浴香波而已,又不是真的信息素。   关上浴室的门,他重新打开了花洒。   所幸味道不重,可以接受,他将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后,又去摸浴巾和家居服。   把祁返的东西展开后,他才发现……那人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唯独内裤没有。   挂、挂空挡?   盛枝郁没有这样的癖好,也不适应。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只裹上浴袍,打算出来用手机叫个跑腿帮他买。   带着一身水汽和淡淡的沉香味,盛枝郁头上搭着毛巾,懒洋洋地坐到了床沿。   手机打开,定位,刚在屏幕上敲了NEI三个字母,敲门声又从身后传来。   他略微回头,才看到手里拿着贴身衣物的祁返懒散地站在门口。   安屿是Omega,给沐浴中的Alpha送东西显然压力太大,他离开得太匆忙,竟然没有关紧房门。   祁返这么一敲,门就慢悠悠地打开了。   然后,他就闻到了空气中沾带水雾的,若有似无的沉香味。   视线轻绕了一圈,落在床沿,看到的是被一团雪白包围着的盛枝郁。   因为是沐浴后,他的颊边颈侧被水蒸气氲得湿红,润湿的眉眼浓墨重彩,而那随意披裹的浴衣有一半没拢好,露出了水光闪烁的漂亮锁骨。   几乎只是一瞬间,祁返今夜在雨幕里一晃而过的干涸感,卷土重来。 第029章   沉香味的沐浴香波使然, 将盛枝郁的反应力挫得有些迟钝,他视线滞留了片刻,才慢慢挪开。   回过神时, 已经习惯性地屏蔽了林蔚与。   “有事?”   “嗯。”祁返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刚漏了东西, 过来给你。”   盛枝郁随意地哦了一声:“放门口就行。”   身后的动静很小, 盛枝郁不能凭听觉去揣测祁返的行动,只能借着Alpha对同类的排斥感去判断他离开与否。   放个东西不过是一进一出的事情, 盛枝郁却一直没有听见祁返离开的声音。   手机屏幕上的购物列表被指尖触退, 他放下腿轻侧过身, 看着门边沉默不语的男人:“所以, 你还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在好奇。”祁返手里的东西已经放下,他的目光肆意而沉静, 扫试着盛枝郁正面的每一寸,“刚刚安屿过来的时候, 你还是这么诱惑他的?”   男人的长腿一迈, 毫无忌惮地踏入了另一个Alpha的空间, 随后侧身将门一带。   咔哒的轻响, 房门关上。   盛枝郁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睫,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么望着他, 房间里色浅的光线落在其中, 清薄如冰。   他轻轻歪着脑袋, 不避不让地看着面前的人:“诱惑?哪里?”   祁返眼底铺了一层翳影, 看着他这幅无辜的样子,心尖尖一点一点跟着痒了起来, 这样新奇的感觉,牵动的就是占有欲,掌控欲,还有那点最基本的口腹之欲。   他其实知道,盛枝郁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应该说是……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   安屿的心已经是他的,就等他收割最后的爱意值脱离位面而已。   “就像这样。”祁返的指尖落到他的浴袍之上,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已经陷到那团柔软的布料里。   与其说是指责,不如说是欲望驱使,祁返勾住了浴袍的领口,徐徐慢慢:“什么都不穿。”   倒是盛枝郁慢条斯理:“按照你这么说,那你手上捏着的是什么?”   “是什么?”祁返低淡地重复着他的话,温沉的嗓音像是中了某种蛊,尾音透着沉迷,“是什么有关系么,我看着就是什么都没穿。”   沐浴好的少年,因为在陌生的环境里,裹着不属于他的浴袍……这件东西稍稍用力就能粉碎,露出其下纯白如玉的躯体。   “安屿我不太清楚。”盛枝郁抬手控住祁返的手腕,眯着眼睛将他的手从身前挪开,“我觉得你倒是上赶着被人诱惑。”   这话里有点轻蔑的意思,祁返却云淡风轻地承认:“嗯,渣攻组的定力都不怎么样。”   “确实是不怎么样。”盛枝郁笑了笑,拿起东西转身准备走向浴室。   却被祁返轻易地随握住了指尖,往怀里一带。   盛枝郁身上都是沉香的味道,和自己的信息素略有差异,却同样能取悦到祁返。   他嗅过后颈处的那点和鸢尾交缠的馥奇香调,低声说:“这个任务再不收手,安屿眼里就没有楚柏仟的存在了。”   盛枝郁感受到了后颈笼罩的那股潮热的气息,蹙眉去按他的手:“你是担心我搅和主CP的任务,还是担心我妨碍你攻略?”   祁返的声音摩挲着耳廓,带着轻之又轻的笑音:“我担心你妨碍我的任务。”   这下倒是盛枝郁笑出声了,他手肘往后抵了一下,听到男人稍重下来的呼吸后,才慢慢侧了下颈,白皙的脖颈间,信息素慢慢变得浓稠。   像是训犬一般,给一鞭子,再让他看着垂涎的奖励。   “上个副本我怎么没见你事业心那么强。”   “毕竟上个副本我连床伴都不是。”   盛枝郁没理解这里面有什么逻辑关系,只是压下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然后驱逐似地招招手:“出去。”   说完就准备进浴室。   然而他悬在半空的指尖只是这么轻轻一招,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倏然一痛。   盛枝郁蹙眉回头,整个人随之一顿。   祁返就这么不轻不重地叼住了他的指尖,中指和无名指。   咬合的力度不重,留了一圈牙印,又在盛枝郁抽手之前主动松开了口。   盛枝郁指尖拢回手心:“……你干什么?”   “嗯,表达一下情绪。”祁返斯斯文文地将手没入家居裤的口袋里,仿佛刚刚那个荒唐的动作不是他做的,“不太喜欢别人这么招我。”   祁返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卧室,盛枝郁看着被打开又再次带上的房门,回头看了一眼指尖上的牙印,垂眼走向浴室。   *   也许是因为第二性别的原因,盛枝郁罕见地在位面里没有睡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有点沉沉的疼。   然后他才看到那百余条解禁申请……昨天晚上临睡前忘记把林蔚与放出来了。   他轻轻按了下眉心,转而解除了屏蔽。   应解除而来的就是林蔚与抓狂的声音:【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你和祁返独处的时候都要屏蔽我!】   【咱们都是那么熟的朋友了!你和祁返打得再难看我也不会嫌弃你的,你倒是让我看看啊!】   被盛枝郁轻车熟路的无视后,林蔚与泄气地趴在控制终端前,无聊地翻查着数据。   【话说回来,小郁安屿对你的好感度已经到97%了,只要完成表白就能脱离副本了。】   说到这里,林蔚与顿了一下。   白月光组的TOP来配角组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了,安屿的好感度,盛枝郁不仅刷满了,甚至还有点超额。   【……如果再这么下去,安屿心里只有你了。】   配角舔狗是不能越位的,如果好感度持续增高,后续所带来的蝴蝶效应……难以预计。   林蔚与沉默思索时,只听见盛枝郁淡之又淡的声音。   [没关系。]   [让他不敢爱就行。]   林蔚与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盛枝郁已经洗漱完毕,从浴室推门而出。   安屿果然早起了,正在厨房里研究着早点。   盛枝郁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依在料理台上:“祁返不是说他的助理早上会来送早点吗?”   安屿回头,朝他露出腼腆的笑容:“我觉得早上还是喝点粥对身体好,小郁你要尝尝吗?”   盛枝郁抬起眼皮,一碗鸡丝松茸粥就被安屿端到跟前。   他刚打算说谢谢,安屿便将载着粥的瓷勺递到跟前。   这种程度的亲密动作安屿几乎是没对别人做过,盛枝郁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小郁,好感度99%了,主线任务快完成了。】   现在,盛枝郁离任务结束就差一个表白被拒。   可是,安屿都主动到这一步了,他要怎么被拒绝?   这一勺粥从主线上看不该吃,可是不吃的话,好不容易积攒的好感就要这么散了。   林蔚与紧张地看着大屏里的盛枝郁,生怕他一个不慎做出影响到剧情或者是任务的举动。   然而盛枝郁却只是看了安屿一会儿,旋即伸手,用微凉的手背抚上他的侧脸。   “发烧了?”   安屿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盛枝郁:“发烧?”   似乎是不想让自己在盛枝郁面前露出狼狈,他把勺子匆忙地放进碗里,然后快速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刚刚就觉得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对。”盛枝郁礼貌地抽回手,望着他的眼睛,“昨天晚上受凉了吗?”   安屿仿佛沉进眼前这双黑瞳里,低声喃喃:“不知道……”   “粥很好,我待会就喝,但你现在要去休息。”盛枝郁眉头微皱,神情很严肃,“我去找个体温计,你坐下。”   安屿有些懵懂地被他带到沙发上,还没来得及说话,盛枝郁已经转步离开客厅。   然而刚到拐角,就迎面遇上一身家居服,神情闲散的男人。   祁返和盛枝郁穿的是同款,不同色系。   刚一碰面,盛枝郁就听到林蔚与不顾死活:【哇哦,情侣装。】   [为什么不是亲子装?]   【小郁你想有这样的儿子吗?】   [……]   还真是被他问住了。   不再继续和他插科打诨,盛枝郁抬起头:“有温度计吗?安屿发烧了。”   祁返看了他一眼,平静地将未拆封的温度计拿出来。   影帝平日的行程不少,偶尔有个发烧感冒很常见,助理会定时给他送药品。   盛枝郁下意识抬手去接,然而那包装着温度计的塑料板却轻轻地落到他的下巴上,然后抬起。   祁返和他视线相对。   “他喂你粥,你为什么不喝?”   突兀的提问,盛枝郁略微挑了下眉。   “你看到了?”   “刚从卧室出来就看到了。”   安屿的脸颊是红的,手指略微发抖,是一副尽了全力想向盛枝郁表示自己喜欢他的表情。   祁返淡淡地凝视着盛枝郁这双眼睛。   “那你看到了怎么不过去呢?”盛枝郁笑着抬手,将下巴上的温度计取下。   祁返唇角稍挽,看着是笑,却没什么笑意:“嗯,想看看你还能再怎么蛊惑安屿。”   ……试个体温,能算得上蛊惑?   盛枝郁抽回目光,转身下楼。   安屿确实发烧了,39度,温度计在眼前他也没办法再推脱,祁返开车,盛枝郁陪他,三个人去了医院。   安屿就是那种没意识到就当小问题略过,意识到了就浑身乏力难受的类型,盛枝郁看着他手背上的吊瓶,沉默不语。   “没什么事,可能就是昨天晚上雨太大,我整理仓库的时候受了会凉。”安屿显然很担心他的情绪。   盛枝郁笑了笑:“嗯,你嗓子好哑,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他说话的时候平静无澜,情绪像是掩在深处。   祁返淡淡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然后视线落回到安屿身上,安屿眼神很紧张:“他不太熟悉这附近,你去看看他,别迷路了。”   祁返淡淡应了一声好,长腿一迈,从容地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安静下来,安屿慢慢抚摸着自己扎了针的手背,唇角落上一抹笑,旋即看向窗外。   然而不过两分钟,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敲响。   安屿回头,一个陌生的男人已经站在了门前。   男人审视了他的面孔一眼,随后才露出笑容,语调沉静:“安屿先生是吗?方便和你聊两分钟吗?我姓盛,是盛枝郁的哥哥。”   安屿怔了一下,点点头。   盛禾走了进病房,环顾一周后,将手里的果篮放到贴近安屿一侧的桌子前。   与之同时被放到果篮后的,还有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   在吊完点滴后安屿就要求回去了,感冒发烧对他来说再寻常不过,真的用不着住院,更何况花的还是祁返的钱。   祁返由他,亲自开车将两人送回去。   盛枝郁给安屿买了不少水果,不过安屿只是挑了个苹果吃,其他的都在后备箱里。   回程的路上安屿很安静,气氛的变化明显,祁返扫了一眼后视镜。   安屿几乎没怎么和盛枝郁交流。   而盛枝郁却也只是淡淡地看着窗外,似是没有察觉,又仿佛早知如此。   到停车场的时候,祁返的手机忽然响了,是经纪人的电话。   有个临时拍摄,需要他现在到场,助理已经去接他的路上了。   电话挂断,祁返就和下车的安屿对上视线。   “我没事的,工作要紧。”安屿冲他笑。   祁返视线在他面上滞停了片刻,然后才抬眸看向盛枝郁,后者站在车门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好。”他把钥匙交给安屿。   回去的路上,只剩盛枝郁和安屿,电梯里一时静得略感压抑。   安屿贴着医用创可贴的手蜷紧又慢慢松开,他才看向盛枝郁:“重吗?”   盛枝郁手里提着刚刚给他买的水果,浅浅地笑了下:“不重,但如果你吃多点我会很高兴。”   这张脸太不普通,任何的表情都能让人目眩,安屿感觉自己平稳了一下午的心跳又有恢复的趋势。   今天在病房的时候,那个叫盛禾的人来找过他,和他说了点事情……关于小郁为什么会突然在舞台上表白。   这也是安屿第一次知道,小郁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也许是碍于安屿和盛枝郁的关系,盛禾的话题切入得并不深,只是告诉了他……盛家对子嗣婚配对象的要求和门槛,如果交往的对象不符合,会千方百计的阻挠。   即便他没说明白,安屿大概也清楚……自己的黑热搜有谁在推波助澜。   这不是重点,他不在意,因为这又不是小郁本人的意愿。   但,盛禾亮明了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还有另一重目的。   那就是告诉安屿,盛枝郁的高调表白,除了表层含义,更多的……是对盛家的挑衅。   盛枝郁将污蔑的罪名扣给他,要把这个“哥哥”从高管的台上拉下来,又利用父亲对孩子的宠溺和在乎,以决裂的方式让父亲对哥哥逼上绝路。   “盛枝郁在舞台上那番退圈宣言,更多是想告诉父亲,我不下台,他永远不会接受盛家的一切。”   “他对你也许有爱,但更多是权衡了利弊后的选择。那不是十八岁的热烈奔放,是深思熟虑的算计。”盛禾说,“你是经历过背叛和算计的人,你知道这种感觉多让人讨厌。”   安屿恍惚的时候,电梯门开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他微微抬头,却看到身侧的小郁。   他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一个号码,备注是爸。   盛枝郁沉默地看着电话终止,然后随意地将手机放入口袋里。   那碗放在餐桌上的粥已经凉了,盛枝郁入门的时候看了一眼,把东西放到一边,转身去给安屿重新装了一碗,然后把药挑出来。   “吃点东西再吃药。”   安屿点点头,在座位上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默默地把药吃完了。   其间盛枝郁的电话又响了一次,不过他还是没有接。   “晚上会有人来送饭,你好好休息,不要进厨房忙了。”盛枝郁温声哄他,将温开水递到他跟前。   安屿才喝了两口就隐约感觉自己有些犯困,揉了揉眼睛。   “去休息?”盛枝郁放下手里的勺子,“药效发挥作用了?”   “不知道。”安屿低声说,他本来打算在饭后把盛禾找他的事情和盛枝郁说的,可是眼下突如其来的困顿倒是让他思绪仿佛浸入浆糊里,“也许是,我去睡一会儿。”   盛枝郁点点头:“嗯,我就在客厅,有什么随时叫我。”   安屿应了好,起身的时候退开椅子,身形有些晃悠,但很快稳住了。   盛枝郁关切的目光在他转身的时候消弭,旋即就让林蔚与调出安屿在医院的片段。   【盛禾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十多年来都没变过啊……安屿不会信了吧?】   说着,林蔚与回忆了一下刚刚餐桌上安屿的表情,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安屿不会全信,但从他的出身和家庭,这已经是一根刺了。]   林蔚与啊了一声,心一下就悬起来了:【那你怎么还不去跟他解释?这样产生误会好感度不是就降了吗?】   [不会。]   盛枝郁淡淡道。   [安屿虽然谨慎,但还是有自己的判断。]   听着他静淡的语气,林蔚与后知后觉:【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料到盛禾会找上门?】   盛枝郁平静地看向窗外。   与其说是预料之中,不如说是有意引导。   盛禾被流放到国外,最接受不了的不是撤职和训斥,而是盛父断了他的人脉。   他那点小心机触到了盛父的底线,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盛父肯定会把他的计划扼杀在摇篮中。   而第一步,就是掐断他的人脉。   盛禾本来是不怕的,只要盛枝郁依旧任性地勇闯娱乐圈,家业迟早还是要召他回来管的。   可是,盛枝郁突然表白,无疑是要放弃“梦想”。   盛禾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他和父亲置气翻脸的成分,只是以为是父子俩谈妥了,盛枝郁要归顺,所以才会狗急跳墙,做了找安屿的最下策。   只不过……接着探病的借口颠倒是非就算了,盛禾还带了一瓶诱导剂。   就藏在花篮后面,生病不设防的安屿全然无觉。   安屿回到房间后就觉得大脑昏昏沉沉的,坐到床沿的时候视线已经有些眩晕了,他连忙躺了下来,打算赶紧休息让这阵异样感过去。   然而那阵不适并没有纾解,反而愈演愈烈,安屿迷迷糊糊听到门开的声音时,才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牛奶甜腻的味道如有实质,安屿从喉间发出了低低的哼声,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是Omega的发/情期。   不对,不对。   他的特殊时期不是这个时间。   安屿困顿地抬手按了按额头……怎么会突然提早了?   念头清晰了之后,某种本能就从骨髓中间蔓延了出来,一点点地往外渗往外爬,尤其是在门开,Alpha进入之后,安屿感觉自己浑身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有了目标。   “小、小郁……”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盛枝郁嗯了一声,因为安屿意识不清,所以他连平时的微笑也没有挽在唇角。   “安屿,你的特殊时期到了。”他口齿清晰地阐明,一步步走进房间里。   安屿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目光受蛊惑般落在盛枝郁的身上。   盛枝郁指尖拿着一支抑制剂,走到床沿俯身,轻轻地抬起安屿在被褥外的手。   “通用型抑制剂,我先给你打一针?”他的嗓音温慢而清浅,落在安屿耳畔就像一只饵,一时让他忘记了该说是与否。   特殊时期的Omega很敏感,盛枝郁用被子垫住了他的手臂,并没有过多的触碰,拆开了抑制剂的包装。   但在他准备的时候,安屿的手却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   随后是Omega低低怯怯的声音:“……小郁。”   盛枝郁握着抑制剂的手略略一顿,他慢慢抬眸,对上安屿的眼睛。   他笑了笑:“需要我的信息素吗?”   明明知道易感期的Omega对Alpha几乎没有抵抗力,但安屿还是无法自控地沉浸于这双眼里。   他知道,小郁的信息素是鸢尾香。   偏冷的花香调,仿佛能止他身上所有的炽热和燥感。   片刻的失神,他竟然摸不出自己的内心是想同意还是拒绝。   “可是你为什么会想要我的信息素呢?我知道你对易感期很重视,向来是不和其他Alpha接触的。”   盛枝郁的掌心轻轻握住了他揪着自己袖子的指尖,循循善诱:“还是说……你知道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就听到系统的提示音——【好感度100%,主线任务完成。】   “我……”告白来得恰到好处,刺激了安屿唯剩的理智,他仓促地躲开了盛枝郁的视线,“我知道。”   “可是……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安屿闭上了眼,仿佛这样就能捉住为数不多的自持。   “你和你家,到底闹了什么事?”   “盛禾找过你了吗?”盛枝郁淡淡地问。   安屿另一只手微微握拳。   盛枝郁毫无波澜地将他的情绪收入眼底,准备好的措辞最后还是换了个说法:“你想问的是,我的表白是为了你,还是只是作秀给盛家看,是吗?”   盛枝郁会这么问,另一重含义就是,他确实考虑过盛家。   话音刚落,林蔚与就发现安屿的心动数据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他对盛枝郁……多了一层淡淡的,失望。   彷如建设已久的高塔出现了微不可查的裂缝,一时不会让建筑坍塌,却也永远不再牢固。   安屿理解他对父亲的反抗,也理解他对盛禾的厌恶,更清楚自己的家事也许会变成别人威胁盛枝郁的把柄。   可是那种最热烈的情绪不如想象中的纯粹,还是让他感觉到……打击。   盛枝郁看着安屿有些失落的样子,轻轻转开了视线。   安屿很单纯,所以想要的东西也很单纯。   不过,纯粹的爱这种东西,如果要深究下去,无非是庸人自扰。   他只是备胎配角,给不了,也轮不到他去给。   “谢谢你的表白。”安屿沙哑的嗓音透着轻微的笑意,转过脸看向盛枝郁,“也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盛枝郁看了他许久,很轻地嗯了一声。   在他准备打开抑制剂时,袖子却稍稍一重。   他垂下视线,Omega发红的指尖正捏着他的衣袖,一点点地收紧。   “小郁。”安屿的声音带上了细细碎碎的哭腔,“可以……不用抑制剂吗?”   盛枝郁指尖的动作顿住。   “我想,”安屿的眼睫颤抖着,仿佛是竭力地在诉说自己的愿望,“我想要你的信息素。”   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却是这样遗憾的收场,盛枝郁的一切,都很难让他就这样舍断。   盛枝郁沉默地看着他的眼睛湿润,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从眼眶坠落。   【……安屿对你的好感度已经突破了系统可控范围了,他会这样也没办法。】   林蔚与的声音听着有些遗憾,实则又有藏不住的骄傲。   所以说白月光组的来配角组就是大材小用啊。   主角现在就是越清楚自己应该放手,却越喜欢盛枝郁。   【要不……你就给他一个临时标记?反正这玩意儿会散,给了还能刷一波爱意值记录。】   盛枝郁看着面前眼泪止不住的人,微之又微的叹气悄然而过。   他轻轻抬手,抚住了安屿的颊边,指肚拭过他漂亮的眼睛:“别哭了,我给你。”   安屿浑身一震,慢慢地点点头。   ……是出于紧急时刻给一个临时标记而已,他是Alpha,自控能力比Omega要高得多,大约是不会因此失控的。   只要咬后能安抚好Omega的情绪,他就能离开了。   盛枝郁慢慢地帮安屿翻了个身,细长微凉的指尖划过Omega的领口,把他的衣领轻轻拉下。   安屿已经意识有点迷糊了,半张脸埋在枕头上,喘得不像话。   盛枝郁俯身的时候,闻到了浓稠的奶油香。   进副本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尝到主角的信息素,他的身体本该按照设定一样被引诱蛊惑,可是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后颈却是阵阵刺痛。   埋藏在血液里的乌木沉香淡淡散发着余韵,像在训止着他的动作。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祁返?   盛枝郁垂下眼,抚过Omega后颈灼热处,正准备俯身,手腕忽地被握住。   刚刚薄如游丝的乌木沉香一瞬间碾过房间,驱散了奶油,重新掌控住了鸢尾。   高级的Alpha信息素灌入让特殊时期的Omega瞬间失去了意识,盛枝郁抬睫扫了烟晕过去的安屿,慢慢抬头,看着身侧握住他的手的男人。   “祁返,”他的后颈仿佛回应这个名字般烧起灼热,可脸上却是笑意,“你怎么在这里?”   信息素如有实质般重重落下,祁返的眼神湛湛冷冷,虚浮的笑意之下,是滔天的暗色与占有欲。   可他的声音却沉静得渗人:“嗯,我不来,你不是就要坏了备胎守则了么?” 第030章   被拽出安屿的房间时, 盛枝郁就已经屏蔽了系统。   他本以为祁返会先处理特殊时期中的Omega,却没想男人紧扣着他的手腕,略显粗暴地将他带进了盛枝郁的房间。   房门打开又关上, 盛枝郁被他抵在了门前,头顶的冷灯被他颀长的身影遮去大半。   腺体越烧越疼, 易感期跃跃欲试, 可盛枝郁面上却仍是不着任何情绪, 他仰头看着跟前的人:“祁返。虽然之前就隐约察觉到了……你在监视我?”   祁返的墨色的瞳敛下情绪,唯有嗓音沉郁低哑:“难道这不该叫密切关注对手任务进度?”   清淡的笑音从唇边溢出, 盛枝郁慢条斯理地说:“你要是真的这么关注, 现在就不该是找我。”   “反应很快, 看来你好像还挺清醒的。”祁返的指尖落到他的领口, 沿着衣线的走势慢慢摸索,“所以,你知不知道你浑身都是甜腻了的牛奶味?”   Alpha果然都是狗鼻子。   “有么?”盛枝郁轻慢地笑开, “这味道不是被你的信息素碾过去了?”   祁返眸色深沉。   明明这张脸近在眼前,可是脑海里却一遍又一遍地重映着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   盛枝郁俯身靠在安屿身后, Alpha差点要标记Omega。   说不清那一瞬间是什么, 但胸腔里确实有强烈的破坏欲和侵占欲。   浓郁的睫毛微微敛下, 盛枝郁的眼睛弯出微笑的弧度, 一字一顿:“不说话……在嫉妒?”   祁返在安屿面前的人设从来是温吞柔和,彬彬有礼, 有年长者的温柔、有上位者的松弛。   可在盛枝郁面前, 他的言行从来都所谓的人设不一致。   祁返敛住眼底的危色, 捉住他的视线, 温沉无澜:“嫉妒什么?”   “嫉妒安屿更喜欢我啊。”他的语调平静,只是在陈述事实, 偏生有种无法言喻的挑衅。   明明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但仍然是被挠得心尖微痒。   “嗯,确实比较嫉妒。”祁返伸手捉住了他的腰,将他往怀里一带,贴上他的侧颈慢慢嗅了一口,“所以,你和他表白之后,为什么准备咬他?”   鸢尾花和牛奶糅杂在一起,像将艳丽的花瓣捣碎碾汁又撒了一层薄薄的糖霜,浸出一种靡烂软甜的味道来。   掺杂在一起,光靠后颈这点味道实在无法判断他们进行到了哪一步。   要知道一个Alpha对Omega做了什么,嗅觉是差点意思的。   还要触觉,味觉。   祁返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像是强忍住了什么,哑声慢道:“别忘了,我们只是备胎配角,不能上桌吃饭。”   盛枝郁漆黑的瞳眸中微微掠过一丝情绪,他微挑眉梢,看着祁返:“所以?”   祁返几乎是一垂眼,就能看明白他在想什么。   盛枝郁从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状态,无论是对任务,还是对他。   这种感觉,很难说明是太过机敏,还是太过算计。   以至于他越是这样,祁返就越忍不住越界,想逼出盛枝郁原原本本的真实。   祁返抬手钳住了他的下颌,力道不重,却没让他挣开:“所以我把你掳走了,怕你把持不住,影响了主CP剧情。”   毕竟盛枝郁在副本里的设定是,只要有个Omega在面前陷入特殊时期,就会失控。   盛枝郁笑了起来,眼睛眯出漂亮的弧度:“那既然是这样,我就给你提个醒……”   白而细长的双手搭落在祁返的肩膀上,慵懒而轻佻:“我刚刚给楚柏仟发了个信息,告诉他安屿生病了。”   楚柏仟对安屿已经隐约有了超越友情的好感,自然是会去主动探望安屿……安屿虽然身上注射了抑制剂,但和他百分百契合的Alpha在特殊时期时碰面,很难说他会不会主动邀请楚柏仟留下印记。   “楚柏仟会拒绝。”祁返话音刚落,却顿了一下,“盛枝郁,你是故意的?”   跟前的人近距离地,懒洋洋地挑眉:“什么故意的?”   祁返没有说话。   现在的安屿,生病,特殊时期,失恋……应该是很落魄,急需要抚慰的状态,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而楚柏仟,他克制而足够忍耐,又足够温柔,对于意识不清的Omega的邀请,他一定会拒绝的,不过与之对应,他会给予心灵上足够的陪伴。   安屿清醒之后,自然会被触动,更会因为高契合度下楚柏仟的坐怀不乱而对他产生好感。   掐在腰侧的手更重了些。   轻微的痛感惹盛枝郁不悦,他的手退压到祁返的肩膀上:“不说话就让开,我要打抑制剂。”   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并不想在副本里久留。   更何况……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对。   转步走进浴室,盛枝郁连水温都没调,就这么躺进了水中。   昨天没用的浴缸,今天用上了。   被Omega信息素勾引起来的易感期到底还是迟来的爆发了,盛枝郁合上眼睛试图隐忍,企图换来片刻的喘息去让自己的理智清醒。   ABO副本也太麻烦了,下次得向组长申请一下,以后再也不进这种副本了。   盛枝郁思绪逐渐混沌,正打算把屏蔽的林蔚与放出来,却忽然听到浴室门口的一声轻响。   “我想了想,你以后应该是不会进ABO副本了。”祁返站在门边,慢条斯理地上了锁。   乌木沉香的味道像是失了束缚,肆意蔓生,几乎是瞬间就驱净了Omega残存的弱不禁风的信息素。   同时也将盛枝郁按捺了一路的燥感勾了出来。   失神的片刻,盛枝郁咬破了舌尖,微微的腥血铺上味蕾。   他转过视线:“……那你解皮带做什么?”   “大概是因为……”祁返俯身,一只手撑在浴缸边缘,自上而下地和他对视,钳住了他的下巴和他对视,“我闻到信息素了,把持不住。”   把持不住?是因为安屿,还是因为他?   水温不知什么时候被调节过,盛枝郁感觉到一点点的热流取代了冰冷。   这点温度于他来说就像是火苗,好不容易被压制的情绪骤然点燃。   偏偏祁返还用微冷的指尖触上他的脸,唯一的冷意像是纾解的药,盛枝郁呼吸终于乱了,连带眼神也变的雾濛濛的。   祁返没有先说话,而是俯身吻过了他的唇。   甫一接触,像是燎原的火,一下解除了Alpha的禁制。   不似前几次那种深和急,唇瓣和舌尖都带有循循善诱的味道,有那么恍惚的秒余,盛枝郁甚至尝到了挽留和引诱的味道。   浅淡的吻落过之后,祁返一点点地沿着他的唇角落到颊边,慢慢衍生到他漂亮的下颌和耳后。   然后,偌大的浴缸上便漾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在祁返吻住盛枝郁的耳垂时,他忍不住颤了一下。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听到了祁返哑沉的声音。   “你想不想尝尝Alpha被另一个Alpha标记的感觉?”   明明言行比前几次少了那么多的针锋相对,可他提出的要求却远比之前要更加的露骨过分。   祁返近距离地凝着盛枝郁的脸,他白皙漂亮的皮肤上落了浅浅一层莹润的水珠,雾湿的光泽将眼尾颊边的红氤得漂亮至极,任哪个Alpha看了都会起异心。   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总觉得,好可惜。   盛枝郁呼吸紊乱,慢慢地从水里坐起,湿发贴在颊边,勾得眉眼墨染般浓烈,像只被囚困的海妖。   “安屿就在隔壁。”即便生理本能已经被牵动了,可他的嗓音还是淡淡的,“你就这么想标记我?”   祁返一顺不顺地看着他:“嗯。”   反正他已经用离场隔绝,这间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都不会传过去。   本该争夺Omega的两个Alpha,正在无人知晓的空间里,纠缠在一起。   “应得那么快,”盛枝郁懒洋洋地,“看来Alpha的设定对你来说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祁返的回答模糊而轻描淡写,“不过也有可能是你作为Alpha,太出格了。”   “是吗?”应声而落的,是盛枝郁的手。   祁返感觉到领口一重,旋即下一秒他就被拽进了浴缸中。   肩侧一阵刺痛,上次还没完全消失的咬疤又被重新刺穿。   他微微蹙眉,垂眼就看到盛枝郁颤抖着的眼睫。   这一路上被Omega的信息素缠绕,盛枝郁其实已经濒临极限了,只不过先前他一直装得很好,没让祁返察觉到他的忍耐。   也许是因为任务已经完成,他不需要再避讳什么,盛枝郁这次咬得比先前都要狠。   祁返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血液滴入水里,漾开血色的涟漪。   这就是想要标记一只Alpha的代价。   盛枝郁不太清楚自己咽了多少下,总之充斥Alpha信息素的血液被他吞咽后,只剩下了一腔难以言喻的辛辣。   这种刺痛感变相镇压着那种渴求和欲望,烧感席卷后,只有难以言喻的爽。   被安屿的信息素诱导后,盛枝郁只能感觉到一种类似兽类的本能,那是无差别的渴求,是一种莽撞而粗俗的冲动。   可在尝到祁返的味道之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真实的欲望也溶入了本能之中。   以后不会再进ABO副本的第二个原因,大概是因为……不是这样的Alpha对他来说都是食之无味了。   临时标记完成后,盛枝郁松开了齿关准备拉开距离,腰上却被一只手狠狠扣住。   他恍惚了一下,视线才从祁返阴沉的眸中慢慢垂落,看到身下的浴缸。   刚刚只顾着拽人和咬人,一下没注意,他们两个之间竟然成了这么暧昧的姿势。   祁返一只手落到身后,扣住了盛枝郁准备退离的脚踝,然后往后微微一拽。   盛枝郁顿时颊边一热,仓促地别开了视线。   “……你疯了?”   “没。”祁返的声音贴着他的耳骨,粗哑而性感,“就想让你感受下。”   “感受什么?”盛枝郁回味过来,低哂了一声,“感受你被咬了之后的反应?”   难怪那天早上他拿花瓶砸祁返的时候,这人第一反应是什么离奇的Play。   “你们渣攻……玩得是真野。”   “嗯。”祁返的手又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肩颈,揩去了上面冒出的血珠,顺手抹到盛枝郁的唇上。   本就艳丽的薄唇顿时添了一层香豔,他喉结滑动着,一瞬间后悔自己这个动作。   明明是想挑衅盛枝郁的,怎么反倒是给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偏偏,这点失态还被盛枝郁察觉到了。   于是,他当着祁返的面舐过了唇角那点血腥味,眯着眼睛,狐狸似地望着他。   祁返只感觉自己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被崩到极致。   盛枝郁口齿清晰,一字一顿:“怎么办,现在没有奶油味的信息素了。”   “……嗯,你的味道足够了。”   ……   Alpha的深度标记比想象中还要复杂,结束后已经是第二天将近黎明。   盛枝郁困倦地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看着身前帮他在浴袍上打结的男人。   他勾了勾手,在祁返俯身的时候捉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祁返垂眼,眸色已经完全没有野性,尽是餍足后的温柔。   “饿了,要吃早点。”盛枝郁托着下巴,“床/伴的权利你已经享受了,义务尽不尽?”   祁返低低淡淡地笑了:“是谁和我说,床/伴没有权利可言?”   盛枝郁趴在床边,慢慢地把手抽回来,合着眼:“所以?”   “给你买,想吃什么?”   “粥。”   “好。”祁返抬手就准备去打电话。   “很饿,等不来外卖,你下去买。”盛枝郁仍旧闭着眼,“顺便去看看安屿怎么样了。”   祁返微转过脸,无声的笑,傲娇的人撒娇起来也是让人……   “我昨天已经让系统调整过安屿的状态,他不会有事。”祁返重新换了件衣服,离开之前用手背摸了摸盛枝郁的脸,“我现在下去给你买吃的。”   这个点人还不多,他很快买了份鸡丝松茸粥上楼,路过安屿的房间时他甚至都没停步,径直走到卧室里。   第一声后没人开门,他以为是那人犯懒,正打算再摁一次时,房门被轻轻打开了。   而开门的不是穿着浴袍一脸懒意的盛枝郁,而是穿戴整齐,满目警惕的……盛小少爷。   “祁……叔叔?”同样的声音,陌生的语调。   祁返眸色瞬间只剩下凉意。   十几分钟前和他闹了一晚上的人已经带着他的深度标记从副本脱离,而现在剩下的,是和祁返毫无关系的“盛枝郁”。   眼前的“盛枝郁”没有标记过祁返,也没有被祁返深度标记,甚至连之前那些和他有关的亲密记忆都没有触及。   他只记得自己在照顾安屿的过程中意外被诱导进入易感期,然后为了不伤害自己喜欢的人,把自己锁在客卧里关了一夜。   而现在,祁返回来照顾他们了。   看着跟前的人,祁返冷淡地把手里的粥递给他:“趁热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   从副本脱离的第三天,后颈处那阵“被标记”的余痛已经彻底消失了。   盛枝郁坐在沙发上,右手指尖随意地拨滑着一枚棘轮戒指,打发时间的意图很明显。   直到桌面上的手机响起来,他才结束出神,接通电话。   “小郁——啵啵啵!”刚接通就是组长楚颂的一顿猛亲,“我的好宝!我就知道你不会辜负我对你的期待!上个副本评价S+,在配角组创新高了!”   盛枝郁轻笑了一声:“那算的是配角组的业绩啊,你高兴什么?”   “那谁不知道你是从我白月光组出去的?”楚颂骄傲叉腰,“我今天特意去问过部长了,部长说以你这样的工作质量,只要保持下去,再过一个副本就能回调到白月光组了!”   本来就是小惩大诫,部长也不希望他在简单的副本里浪费时间。   “哦对了,因为你的业绩太顶,配角组的组长说想给你办一个欢迎会。”楚颂说,“她一个小妹妹刚当上组长,之前你降组的时候她正忙,心里内疚着呢,现在正打算好好弥补你。”   盛枝郁本来是想拒绝,但听到后半句话微顿了一下:“嗯,什么时候?”   “今晚怎么样!”楚颂说,“正好我也没活儿,让我也来凑个热闹!”   “……”盛枝郁总算明白楚颂为什么那么帮配角组的组长说话了。   是他自己想玩吧。   “没异议的话,我这就去答复人家啦?”挂电话之前,楚颂还小声说,“那妹妹人真挺好的,虽然你只是暂时去她手底下当组员,但你也别那么冷漠,加一下人家的联系方式嘛。”   电话挂断,楚颂就把她的联系方式推了过来。   盛枝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名片加上了。   只不过那边似乎在忙,暂时还没通过。   他刚准备放下手机,另一条信息忽然闪入屏幕里。   [郁哥,你要的监控录像给你调好了。]   是和祁返误打误撞那天酒局的录像。   事发后,因为要赶着进副本,和后续副本任务失败,盛枝郁没抽出空细查,眼下有时间和精力,他自然要弄清楚那天晚上他被下药,是所谓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监控录像按照他的意思从酒局包厢到走廊都调来了,盛枝郁看了一遍,却在自己出包厢到洗手间这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发现异样。   洗手间内部不设监控,盛枝郁只能看到自己进去,然后隔了近十分钟又出来。   而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异样了。   身形不稳,脚步虚浮,似乎出现了意外。   他回看了一眼录像,却发现这段时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进出洗手间……也就是说,要么是有人提前蹲伏在洗手间里,要么是有人在录像动了手脚。   盛枝郁眸色微沉,紧接着看下一段录像。   然后就看到自己慢慢停在楼梯拐角,撞上了准备下楼的祁返。   录像没有声音,盛枝郁没听见两个人说了什么,只看到疑似意识不清的自己似乎在交谈里不太高兴,一把抓住了祁返的领子,然后把人怼到了墙上。   祁返的脸上先是意外,然后又漾出了笑。   不过这笑没维持多久,就变成了错愕。   因为盛枝郁抓着他的领子吻了上去。 第031章   盛枝郁看着监控录像里的自己, 有将近三秒的僵持,之后才反应过来去拖动进度条。   但再看一遍事实仍是没有改变,“醉醺醺”的自己遇上了祁返, 被他不只是挑衅还是调笑后,拽着他的领子强吻了下去。   祁返显然是意外的, 但是却也没有很厌恶地推开他, 只是手足无措了片刻, 然后轻轻地把掌心搭落在他的腰上。   因为下一瞬间,盛枝郁就踉跄着要往后倒了。   盛枝郁看着自己被祁返半搂抱着, 他似乎还问了几句什么, 不过都没有回应, 最后祁返轻轻叹了口气, 带他离开了监控的范围。   之后发生的一切,盛枝郁比谁都清楚。   他轻轻合上笔记本,头疼地叹了口气。   这段监控, 他想查的事情没查到,不想查的事情倒是意外地知道了一件。   盛枝郁慢慢躺倒在沙发上, 垂落的右手滑拨过桌角, 一个被放在夹层见的相框忽然被触落。   合上的眼睛忽然睁开, 盛枝郁捡起地上的相框, 抬到眼前。   他和哥哥的合照只有寥寥几张,都被他用不同材质的相框放着, 基本上是能凭触觉就能分辨出是哪一张。   这张是他刚上初中, 因为不愿意去学校, 旷课被他哥逮了个正着, 然后捆着他在校门口的合影。   “真觉得野惯了没人管你?你逃学的招还是你哥玩剩下的。”   那人一边这么说,一边非常欠地压着盛枝郁留下了这张合影。   盛枝郁的指尖慢慢攀上微冷的玻璃面, 青年英俊的笑容在指腹之下仿佛慢慢有了温度。   温沉的男声忽然回响在耳边——“常常会遗憾,没有陪他长大。”   回音消弭,房间里一瞬静得针落可闻。   在副本初遇楚柏仟的时候,盛枝郁就有过一个微妙的念头……巧合。   在原剧情里楚柏仟虽然是有个早已病逝的弟弟,但这并没有推进或者妨碍他和安屿的剧情线,可是在和自己接触的时候,这个曾经的存在像忽然被强调了。   盛枝郁不否认自己的多疑,即便那天晚上和楚柏仟的聊天确实让他有能够喘息的间隙,但他还是觉得这个点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   拿着相框发呆了片刻,桌上手机的震动引回盛枝郁的注意。   屏幕上闪动的号码备注是“胡姐”。   “是盛先生吗?我真的做不下去了,老太太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失控了,她又把药全扔了,还哭着喊着要她的大孙子……”   女人略带哭腔的声音背后,是玻璃、瓷器砸碎的声音。   盛枝郁轻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过去。”   “好,好,您快点,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对她了……”   老太太住在郊外的独栋别墅里,这是盛枝郁生前用最后的资产买的。   打车到门口的时候,他先看到的是右边被砸坏的窗。   胡姐护着自己受伤的手站在门边,对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俨然是不敢靠近,见盛枝郁来了第一时间走到他跟前。   “盛先生,您当初请我来的时候可没说照顾老太太会威胁到我的人生安全……”胡姐一边咕哝一边把手挪到盛枝郁跟前,“说是阿兹海默,我看老太太可喜欢打人了,再这么下去我真不做了……”   伤在手背上,看着像擦伤,不是被刀具或者瓷器割破的。   虽然老太太之前没有对外人动手的先例,但盛枝郁还是淡声道:“按合同上的三倍赔偿,你今天先去休息。”   作为保姆,胡姐除了有点爱贪小便宜外,其他方面都是尽职尽责,盛枝郁一直对她挺大方。   胡姐闻言顿时露出个笑容,连连点头:“行,我就在房间里,有事您叫我。”   她离开之后,盛枝郁深呼吸了一口气,摆出笑容慢慢走到沙发边。   老太太弓着身子坐在沙发的一角,视线落在破碎的窗户上,远远地不知道望着哪处,情绪看着很稳定。   “奶奶。”盛枝郁小声地喊她。   老太太先是头和脸转过来,随后眼珠子才像迟缓的开关,慢慢落到他的脸上。   然后也跟着笑了:“孙孙。”   粗糙苍老的手落到盛枝郁的肩膀上,温柔地将他抱住,摸了摸脑袋。   “我的孙孙来看我了。”   盛枝郁垂着眼,看着沙发上散落的药片,捡起来:“嗯,奶奶怎么不按时吃药?”   “不吃,不吃。”老太太又皱起眉,脸色像多变的小孩子,“我又没病,为什么要吃药?”   散落的药片都被他收回手心,盛枝郁仍旧维持着被她抱着的姿势没动。   “那奶奶最近还做噩梦吗?”   “噩梦?”这两个字出口之后,老太太仿佛被什么魇住了,笑容又一点点蜕成了惊恐,“孙孙,孙孙……”   搁在盛枝郁肩膀上的两只手顿时如铁爪,在盛枝郁的肩膀上划过火辣辣的痛痕。   “我梦见了……梦见你出车祸了……血肉模糊的……”老太太的声音带上哭腔,仿佛陷入了只有她的悲伤里。   盛枝郁握拳的手慢慢延出一阵黏腻的痛感来,他不声不响地,就这么承受着老太太的悲喜。   不知多久,肩上的力气变轻,他慢慢抬头。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这才第一次看着他的脸,仿佛在通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然后压着嗓音,一字一顿:“小懿,听奶奶的,把你捡回来的那个野种扔掉。”   “野种”两个字,就这么听也能辨出其中的咬牙切齿。   “那小子命肯定不好,克亲近的人,他来了我就没睡好过,你还辍学供他读书……他眼里根本就没咱,肯定是谋我们的老宅……”   盛枝郁垂着眼低低地笑了一下,忽然很想告诉她,她曾经住的那个破宅子有产权纠纷,三年前法院就判了下来,那房子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话到嘴边,盛枝郁却又发现没有意义。   毕竟老太太都已经把自己最讨厌的“野种”当成亲孙子抱着了,他和一个认知能力缺失的人说再多也无用。   “小懿,你在听奶奶说话吗?”见他没有反应,老太太还拍了拍他。   “好。”盛枝郁从她怀里抽身,转到柜子底下将备用的药瓶抽出来,“您乖乖吃药,吃完我就去教训那小子。”   老太太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您不吃的话,我就去看他。不仅让他读书,还随时把他带在身边。”   这句话任谁来听都不像威胁,偏偏就是能戳中老太太的死穴,让她老老实实地把药吃了。   看她情绪稳定下来,盛枝郁再把胡姐叫了出来,叮嘱了两句后才离开。   从宅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他摸出手机,才发现电量耗尽已经关机了。   找了家咖啡店,小店员给他拿了条数据线,盛枝郁坐在角落重新打开手机。   组长的未接电话有三个,他拨了回去,阐明原因。   “好吧,我发现电话不通的时候就猜到你可能去看你奶奶了。”楚颂的声音略微有些遗憾,“不过我和配角组的组长解释过了,你不是不守约的人。”   身侧的橱窗上一点点落了碎雨,盛枝郁嗯了一声:“抱歉。”   他确实没有想失约。   “不用抱歉,配角组的组长开欢迎会除了为了见你,也是为了想请教一下两个组长,她好像不太会处理员工脱离副本后的心理问题。”   “……两个组长?”   “对。”说到这里,楚颂略微咬牙,“隔壁渣攻组的也在,你没来也没关系,你不跟那个祁返关系不好么?”   盛枝郁顿了顿,没应是与否。   “我估计祁返是知道你在,所以他刚刚到的时候,脸特别臭。”楚颂哼了一声,“估计是因为任务评分被你压了一头不爽吧,在这儿坐了没多久就走了。”   说完,楚颂又问:“你今晚真不来吗?还是需要我去接你?”   随后他就听到盛枝郁抱了一串地址,楚颂喃喃地复述了一遍,讶异:“你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现在天气不好,你还是别在外面晃悠了,赶紧回去。”   再叮嘱了两句,他慢慢地挂断了电话,回头的时候乍地碰上一抹人影。   祁返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一双深琥珀色的瞳萃着走廊的灯,湛湛地望着他。   楚颂吓了一跳,心说真是见鬼,但脸上还是很快地换出了笑容:“你……你不是走了吗?”   祁返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地问:“他不来?”   楚颂还不知道回不回答,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香烟味……原来刚刚这人不是提前走了,是出去抽烟了啊?   “小郁有事,今晚应该是来不了了。”   “嗯。”祁返视线微转,落到不远处的电梯上,似乎是看到了正巧下行的数字,于是道,“和沈组长说一声我有事先走,麻烦了。”   楚颂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祁返已经进电梯了。   ……靠,他们关系很熟么?就托他帮忙带话,果然渣攻组的都不是好货!   *   盛枝郁在咖啡店里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稍微等到雨势小的时候。   手机电量已经足够支撑他打车回家,正在前台结账时,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起来。   他看到小店员礼貌性地说了句欢迎光临,然后笑容一下就惊住了。   盛枝郁视线微侧,就看到刚刚收伞的祁返。   他穿着黑色的卫衣,肩头似乎被沾湿,还有一片淡色的水迹。   ……习惯了副本里的祁返,冷不丁地这么看到他的原貌,盛枝郁也有一瞬的晃神。   难怪小店员在他进门的时候就看呆了。   祁返将伞收好,随意地扫了一圈后,视线便落到盛枝郁的脸上:“准备走了?”   神情和语调,自然得亲密。   盛枝郁看了他一眼,随后重新看向小店员:“再要一杯热牛奶,外带。”   小店员点点头。   热牛奶不费事,很快就打包好放到盛枝郁跟前。   盛枝郁接过,随后看向祁返:“开车来了?”   祁返垂眼望着他:“嗯。”   “那上车。”   收叠的雨伞重新打开,祁返看着自然平静地站在他身侧的盛枝郁,压在心头的情绪蓦地被吹散了一部分。   倒不是说多高兴,而是一种更近乎无可奈何的情绪。   盛枝郁到底知不知道“睡完就跑”、“下床翻脸”这种行为多可恨?   可即便已经有想再咬他一次的冲动,祁返还是冷着脸给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盛枝郁笑着说了句谢谢,祁返淡淡地敛下视线,上车的时候才看向他:“地址。”   “……什么?”   祁返的手扶上方向盘:“你家的地址。”   “去酒店不就行了?”   祁返问得自然,盛枝郁回得更自然。   车里的气氛一瞬间僵持下来,祁返轻转过视线,平静地看着副驾驶上的人:“你觉得我每次找你都是为了做那件事?”   盛枝郁轻靠在座位上,视线落在斑驳的车窗外,唇角含笑:“不然?你想找我聊什么?”   他的态度很随意,祁返看了片刻,慢慢地笑了:“抽支烟。”   盛枝郁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是询问的意思:“你的车,随你。”   星火微微燃起,祁返抿了一口,在烟还没从车里扩散开之后又掐灭。   唇边的白烟散进了车窗外的雨幕里,散去的余韵将他的轮廓勾出了三分寂冷。   盛枝郁笑了下:“你可以抽完,我不介意。”   “嗯。”祁返垂下眼,“忽然不想在车里抽了。”   如果说先前盛枝郁没太感觉到祁返的情绪,那么现在他却能很笃定这人似乎不高兴了。   不就是没报地址么,至于那么大脾气?   等烟味消弭,盛枝郁慢慢抬手,把手心里的热牛奶递了过去。   男人视线重新垂了下来,先看了一眼他细白且节骨分明的手:“嗯?”   “淋了雨,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祁返似笑非笑:“对床/伴那么好?”   盛枝郁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那你要不要我的好?”   虽然早已见识过他钓人的本事,但还是会忍不住咬钩。   牛奶被轻轻打开,祁返喝了一口,甜味很淡。   车窗外斑驳的灯光落在盛枝郁的侧脸,将他的眉眼勾勒得很是柔软:“我记得你的口味偏淡,所以点的是少糖。”   祁返一手扶着方向盘,把牛奶重新盖上放好:“你倒是很知道怎么哄人。”   “喔。”盛枝郁轻笑了一声,“你这就被我哄到了?”   祁返随声笑了下,视线重新落到路面,发动了引擎。   没有地址,盛枝郁以为他理所当然地会到上次的酒店,结果却发现祁返的路线偏移了他的理解。   盛枝郁静静地望了半个小时,看到一处明显的地标时才反应过来:“这是去湖心公园的路?”   湖心公园虽然风景很好,不过这个天气,这个点,基本上没人会去。   “嗯,想找你谈谈,不过你不肯说地址,”祁返低淡地笑,“而且我没想到,你一见到我想的就是那件事。”   盛枝郁轻拖着下巴,没有反驳他的后半句话,视线看着窗外的景色逐渐脱离城市的霓虹。   “只是聊天的话,为什么不在刚刚的咖啡厅里?”   “哦,可能是因为你提酒店了。”车停在一处无人地,祁返熄了火,轻慢地松开了安全带,“所以忽然又想了。”   盛枝郁看了眼窗外,只看到一片漆黑的湖,还有身后葱郁的树林:“这里没有……”酒店。   最后两个字,被男人沉暗的目色所吞噬。   祁返慢条斯理地将外套脱下,调整了座位靠背:“我不太喜欢陌生的地方,感觉会不尽兴,还要防备有的人提裤子就跑。”   “所以,不去你家的话,就在我的车上吧。” 第032章   雨珠敲在车窗上的声音很响, 车内的氛围逐点被渲染得暧昧朦胧。   祁返温沉的瞳色像是溶在了静谧的灯光里,被静静注视时,让人有种要被吞噬的错觉。   盛枝郁绯色润泽的薄唇微微抿着, 视线落下,罕见地有一丝避退。   这点细微的情绪异动自然没逃过祁返的眼睛, 他的长睫慢慢拢起, 落着淡淡的笑:“你看起来好像有些惊讶?”   盛枝郁轻慢地笑笑, 视线落到窗外,看着墨染水晕的湖面:“是有点, 没想到你玩得这么野。”   “以免误会, 稍微解释一下, 我也是第一次。”祁返将刚刚那杯牛奶端起来, 慢条斯理地续饮剩下的半杯,“不过听说很刺激,是有点期待。”   温牛奶一饮而尽, 白色的奶沫粘在唇角一侧,被祁返猩红的舌尖舐去。   明明是孩子气的动作, 配上那双满是占有欲的眼, 便只剩下近乎掠食者的野性。   盛枝郁的指尖下意识地扣在了胸前的安全带上。   祁返侧身靠过, 掌心抵落在车窗上, 温沉的气息夹带着牛奶的甜香:“是单向透视玻璃,不用担心。”   这点甜腻的味道, 仿佛通过呼吸沁在盛枝郁的舌尖, 奇妙的通感让他也尝到了一丝甜。   祁返微微俯身, 内饰氛围灯下的距离被慢慢侵吞, 他没落吻,而是饶有耐心:“你知道副本后效么?”   “经历了特殊世界观副本后, 哪怕从副本剥离也会有一小段时间受副本设定影响。”   祁返低声道:“末世的穿越者会在半夜惊醒,异能的穿越者会不适应自己的普通,而ABO设定的穿越者……会时不时地想起标记或者被标记的感觉。”   盛枝郁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可是这人的唇太近,让他有种只要开口就会被趁势吻落的危机感,一时无法回答。   祁返看穿了他的犹豫,慢慢地笑,唇贴在他的侧颈:“三天了,我一直有。”   见到盛枝郁的时候,呼吸,味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想起那阵独一无二的鸢尾花香。   完好无损的颈间有被咬破的刺痛,唇齿记得他细白修长的后颈。   “看到你就会想起深度标记的时候,你抓着我的手臂,低声弱气地喊疼。”吻从颈侧落到耳后,沿着他的耳根往上,透着低低的笑音,“那是我第一次见你示弱,好可爱。”   Alpha和Omega有着本质上的差异,无法容纳另一个Alpha刻入至深的印记。   盛枝郁对那晚的记忆无法描述,只是很鲜明地记得那个狭窄的浴缸,温水。   还有那阵……深入刻骨的沉溺感。   “副本脱离得那么干脆……你应该没受什么影响?”祁返的吻一下沾了凶色,变成了略带碾磨的咬,印于盛枝郁的耳垂上。   几乎是瞬间,这枚小小的耳垂就红了个透彻。   盛枝郁忍耐的呼吸到底是乱了,他抓着安全带的指尖松落到祁返跟前,掌心用力:“祁返。”   祁返仍是不退,在他耳边轻声:“嗯?”   耳后的酥麻像是渗入了血肉,盛枝郁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蜷缩了起来,以至于他的咬字也有些发颤:“你很重。”   “没压着你啊。”祁返的嗓音温静,回应的间隙,吻已经回落到他的颊边,“不会让你难受的。”   盛枝郁还没来得及找新的茬儿,下巴就被他的指尖轻轻一抬,分神的间隙,舌尖尝到了奶精的味道。   除了他没有意识的第一晚,祁返在这种事上向来是烈而不显急的。   他能寸寸深入勾出盛枝郁对“亲吻”的渴望,却又自持而从容,性/感得一塌糊涂。   可能是那杯牛奶还是温热的原因,祁返的唇舌都很烫,交/缠的时候让人微微发麻。   那几个拒绝的字眼顿时被融化得含糊,盛枝郁只能被迫承吻。   可是还没品出那杯牛奶到底是几分甜,又被连本带利地吮了回去。   分离的间隙,喘息交织。   如果现在有路人从车前经过,能从正面的玻璃里看到的也只有祁返的后背。   ……哪怕是往歪了猜,也绝不会想到盛枝郁是被牵制的那个。   盛枝郁打算趁机平复呼吸,再好好和面前这个满脑子坏事的疯子谈判,结果还没来得及调整,腰侧一凉。   祁返的另一只手钻进了他的衣角,沿着他紧实细瘦的腰轻轻抚过。   耳后的颤栗一瞬间延进了脊骨之中。   祁返感觉到了,低声在笑:“是不是太刺激了,感觉你好像比之前敏/感。”   一寸一厘的游走,指腹的纹路划过皮肤,那种肆意的暗示和讨好抚弄着盛枝郁的每一处感官。   祁返对盛枝郁很了解熟悉,知道什么样的吻能让他卸下排斥,也知道掌心揉抚哪里能让他视线迷蒙。   毕竟第一次被控诉技术不行,祁返挫败了有一段时间。   他的手从腰侧探到后背,沿着盛枝郁的脊骨慢慢地抚过,相较于越来越急躁的动作,亲吻却仍是漫长缠绵。   直到最后,祁返感觉到舌尖一痛,才慢慢地退开距离,看着跟前这张殷红旖旎的脸。   行恶的人慢慢睁开眼,雾湿的黑瞳带着水光,明明已经布满了欲色,却还有理智残存的清明。   他的声音低闷,却又捎带着命令:“我不要在车里。”   祁返嗯了一声,手撑在副驾驶的靠背上,屈膝抵进:“可是你表现得不是不要的样子。”   盛枝郁湿红的眼尾一侧,视线别开:“总之,不行。”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地址?”   问句执拗得像发脾气的小孩。   祁返低声凑近,空余的手慢慢从他的腰腹脱离,却沿着他的臀线逾矩地游移到的膝间,又沿着盛枝郁紧绷的双腿探落。   如果前面都是试探,那么现在则是目的明确。   只可惜盛枝郁的思绪慢了一拍,危机感冒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祁返细长的指尖抚住时,盛枝郁有明显的颤抖。   说是不要,但是却不拒绝。   有的时候觉得盛枝郁不好猜,但有的时候却又比想象中要好拿捏。   被他的身影割破的氛围灯零散落到盛枝郁的轮廓上,照出了他微蹙的眉,破碎的黑瞳,还有隐忍和随波逐流。   皮带扣解开,拉链褪下,祁返俯首吻过他眼尾的薄汗,低声喃喃:“你现在的样子好漂亮。”   诚恳的夸奖,像是着了迷的语调。   盛枝郁咬着齿关,声音沙哑:“闭……嘴。”   祁返嗯了一声,乖乖地被他训斥,又变本加厉地回击在他身上。   盛枝郁第一次觉得这人这么可恶,空间狭小,他几乎每一个可动的关节都被祁返制衡着,只能这么无措地被他围困在副驾驶上。   几个失神的瞬间,垂落的视线能看到祁返动作的右手。   那股羞耻和刺激像针,扎破了盛枝郁的从容,他伪装了一晚上的自矜一瞬间无所遁形。   很轻地泄出了一丝低喘,然后就听到耳边很重的响声。   突如其来,让人意外。   盛枝郁回眸的时候才发现是祁返撑在玻璃上的手换成了手肘,大约是想求吻,却又无法空出手来,变换姿势的时候有些按捺不住的急躁,手肘撞上了车窗才让他分神。   盛枝郁顿了顿,下巴就被祁返抬了起来,已经散得差不多的甜奶味却又重新变得鲜明。   可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故意的,还是趁势而为,盛枝郁刚刚被响动拽紧的神经还没松落,就重新被祁返抓回了注意力。   祁返深瞳里只有他的轮廓,低低地笑了一声:“怎么走神了?”   蛊惑的低音像一根引线,将理智瞬间燃到尽头,神经末端徐徐炸开绽放,只剩下乱得一塌糊涂的呼吸。   祁返稍退出距离侧身翻出了纸巾,长睫拢弯,笑意淡淡:“好像……有点?”   盛枝郁靠在车窗上,只是闭着眼睛呼吸没有理他。   祁返挑了下眉,擦干净后,又开始翻出纸巾替他收拾。   只不过这一次,手腕终于被扣住。   他慢慢抬眸,瞳眸深处匿藏着笑意。   盛枝郁的视线仍在窗外,但扣着他手腕的动作却很紧:“桦杏苑。”   祁返低淡地笑笑:“现在改变主意了?”   他嘴唇轻抿,片刻后:“那你去不去?”   “嗯,要去。”祁返带着笑俯身吻了吻盛枝郁的唇角,从后座勾了件外套,盖在他身上,“现在就去。”   祁返退离的时候,盛枝郁同步按下了车窗,一卷夹带雨水、微冷的风吹了进来,把车里略显浑浊的空气冲散。   脸边还是滚烫,他把那件外套往上提了一下,调整着不自然的坐姿。   车内的灯重新亮起,引擎发动,盛枝郁重新升上车窗。   看着车外的景色变换,盛枝郁即便是想克制,脑海里回闪的也是刚刚那些令人面红心跳的画面。   ……祁返好似并没有想做到最后一步的打算。   盛枝郁回味过来这可能只是他胁迫自己坦白的手段,蹙眉回头,却无意扫到祁返的裤子。   然后,止住了质问的冲动,再一次看向窗外。   雨势更大,车驶入停车场的时候,闷雷接连不断。   祁返替盛枝郁拉开车门,脸上带着毫无歉意的笑:“怎么办,这个天气……我好像回不去了。”   盛枝郁冷哼了一声,旋即推开车门。   祁返取出伞,带上车门,跟上了他的步伐。   盛枝郁住在七楼,从电梯走出,径直输入密码。   祁返有点意外:“我在你旁边。”   “所以呢?”盛枝郁面无表情地推开门,“我不告诉你,你以后就不来了吗?”   祁返低声笑:“所以你的意思是,告诉我密码,让我随时都可以来?”   他的理解总是超凡脱俗,盛枝郁在玄关处摁开了灯:“你不怕被我赶的话,可以试试。”   他从鞋柜里翻出了一双蓝色的室内拖鞋,犹豫了一下,扔到祁返跟前。   码数明显和他脚上这双不一样,不过看新旧程度也不像是为客人准备的,祁返眯了眯眼睛:“以前还有人和你同居?”   “没有。”盛枝郁的回应且快且冷,他先折入卧室,翻了套衣服出来扔到祁返跟前,“去洗。”   祁返挑了下眉:“在副本里我给你找衣服让你洗澡,副本外倒是你命令我。”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不过盛枝郁家可没有影帝那么奢华,因为是单人公寓,只有一间卧室。   祁返走进浴室,视线扫过洗漱台上的个人用品,确认都是单人用品后,心情稍微好点。   盛枝郁给他拿毛巾进来的时候,祁返笑着:“你的东西我能用吗?”   “不然你淋了雨就打算过一遍水?”   祁返哦了一声,接过毛巾的时候又说:“有内裤吗?”   “没有。”   “你待会儿会给我送吗?”   “不会。”   祁返哦了一声,也不遗憾:“没关系,我挂空挡。”   盛枝郁神色冷淡地指向阳台:“阳台有烘干机,你洗完直接烘干,半个小时后就能穿。”   祁返的视线随着他的指尖,略一挑眉:“你家的设备可真齐全。”   “毕竟不是谁都有给人送贴身衣裤的癖好。”   浴室的门被强硬地关上,祁返轻笑了一下,转手拨开了沐浴莲蓬。   盛枝郁给他准备了一套偏大的家居服,祁返准备换上的时候才察觉到不对……这套衣服上有很淡的洗衣液的香味,并不像是因为错买了码数而闲置的。   不穿的衣服,为什么要清洗?是单纯的凑巧,还是盛枝郁有这样的习惯?   祁返轻勾了一圈领口,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还是克制住了扫视的冲动,敛着视线走向阳台。   设定好烘干的时间,祁返用指尖将润湿的头发耙梳向后,露出眉眼。   盛枝郁的小公寓是开放式厨房,祁返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在料理台边的盛枝郁。   祁返认为自己的出现不算安静,但盛枝郁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指尖支着一根慢燃的香烟,视线落在锅里。   做饭那么认真……在车上的时候似乎没听见盛枝郁饿了的动静?   祁返眉梢微挑,无声无息地走到盛枝郁身后,准备伸手的时候,一缕烟灰从盛枝郁指尖飘落。   祁返的手顺着他的手背覆落,轻轻地从他的指尖摘下那根香烟:“发什么呆?”   盛枝郁这才如梦初醒,回神怔怔地看着祁返。   男人自然地将他只抽了一口的香烟叼在唇边,细细慢慢地抿住,青白的烟雾从他薄唇间溢出。   盛枝郁回头的时候先看了一眼他的衣服,迟钝了片刻:“祁返?”   他的反应与其说是压抑,更像是疑惑。   好似刚刚那声低唤在他的认知里,和祁返没对上号。   丁点的星火落在心头,燃出了无名的怒,祁返眼睫轻拢,趁着他的疑惑俯首吻住了他的唇。   唇齿间是同样的烟草味,微微的苦涩在舌尖蔓延,祁返舐过他的唇面,慢慢退离:“刚刚在想谁?”   盛枝郁没想到他那么敏锐,抿唇沉默时,余光瞥到了锅里。   “完了。”他一把推开祁返,熄了天然气,但锅里的面还是糊了。   祁返再抿了一口,转手将烟掐灭,自然地从他跟前把一片狼藉的锅拿开。   在倒进垃圾桶前,他用筷子微微拨弄了一下:“你想吃的是汤面?”   盛枝郁:“……嗯。”   “……”祁返好笑地看着他:“所以,你在这里站着发呆,到锅里的水都干了?”   无端地被训斥了,盛枝郁轻侧过脸,小声反驳:“我是忘记加水了。”   “谁煮汤面先下面条?”祁返哂了一声:“你是打算吃锅巴?”   心不在焉被人抓到尾巴,盛枝郁确实无法再犟嘴,看着祁返熟练的样子,他小小声:“你可以放到一边,我能处理。”   “你要是能处理,这锅东西就不会出现。”祁返娴熟地把糊掉的面条倒掉,然后放进洗碗池里,“看来刚刚在车上是累到你了。”   刚刚在车上盛枝郁也就……祁返说他累,是带了点寻衅的嘲意。   盛枝郁抿了下唇:“那我去洗个澡。”   祁返嗯了一声,在他准备离开之前,又侧身拦了一下:“口味?”   这是要给他下面的意思。   盛枝郁想了想:“不要醋,不要太咸,面条不要太软,还要一个荷包蛋。”   “就这么简单?”   盛枝郁笑了一下:“就这么简单,你能做好吃?”   祁返本来已经回退的长腿又抵了过来,轻而易举地将盛枝郁围在冰箱跟前:“打个赌?我这碗面做得好不好吃。”   “赌什么?”   祁返俯身,轻轻贴着他的耳侧:“不好吃我收拾完就走,好吃的话……今晚你让我上你的床?”   盛枝郁长睫微抬,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么有自信?”   要知道好不好吃这件事主观占比很大,以祁返的性格,应该是不会把自己放到一个让别人去决策的位置。   “嗯。”祁返又趁机吻了他一下,“有。”   触感残存在唇面上,盛枝郁不动声色地抿了一下,推开他的肩膀:“那我就等着了。”   回到卧室的时候,盛枝郁掌心落在胸口停了一会儿,平复下来之后,才从衣柜里翻了几件衣服出来。   浴室里还有些残存的水汽,盛枝郁刚准备撩开衬衣,浴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他微偏过头,祁返水湿的指尖就扶着他的侧脸吻了下来。   猝不及防的深吻结束后,盛枝郁靠在墙壁上,水汽氤湿了他的衣服。   “……干什么?”   祁返指腹摸了摸他的脸:“看你不是很高兴,陪你胡闹一会儿再做饭。”   “……”   盛枝郁一直以为,渣攻的忍耐值都不高,所以在车上,看到祁返已然蓄势待发,却沉着性子开车送他回家时,是有些意外的。   好似发觉了祁返新奇的一面,又感慨他是挺能以退为进。   而这人到他的公寓之后,没有展现出急不可耐,是听他的话洗澡,还替他处理糟糕的面……盛枝郁以为他是真的那么好耐心,把欲望都放到了赌局里。   结果,是他放松警惕了。   残存的雾气重新变得潮湿暧昧,盛枝郁后背轻轻磕在墙上,一下又一下变得钝痛难耐,他扶着祁返的肩膀,嗓音支离破碎:“……你,换个地方……”   祁返的呼吸就在耳侧,沉而微喘,入骨的惑人。   “疼了?”   盛枝郁咬着唇,不想承认。   祁返感受到了什么,仓促地闷哼了一声,又笑:“问下你的感受而已,至于那么怕羞?”   盛枝郁闭着眼。   ……果然还是不要脸的更能占据主动权。   祁返好似是不满意他的沉默,所以盛枝郁越是不给反应,他便越变本加厉。   直到盛枝郁有些抵御不住,手胡乱地从他的身上落下,企图在身后寻找一个支点,结果意外拨开了淋浴器。   微冷的水骤然从发顶洒落,两个人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僵停了一下。   盛枝郁以为自己抓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正打算平复一下,却听见祁返低声说了句什么。   语气好像有点重,不过隔着水声他听得不太真切。   盛枝郁刚想问他有什么不满,就被祁返宽大的掌心握上了后颈,接了个深吻。   吻结束后的迷糊间隙里,他才反应过来祁返刚刚说的是什么。   祁返说的是:“小狐狸精,真会折腾人。”   ……   后背在墙壁上磕疼了,他便被祁返带到洗漱台上,来来去去,几乎整个浴室都染上了水湿。   “胡闹”结束之后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盛枝郁近乎脱力地趴在浴缸边缘,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   祁返在中间的时候抱怨似地说他的衣服被弄湿了,又趁势折腾了他好久,直到盛枝郁不耐烦地告诉他还有换洗的衣服,他才终于罢休。   也不知道那人在不高兴什么,明明衣服都是盛枝郁的。   思绪散漫地游移了一会儿,浴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祁返已经换了新的衣服,还给他带了一条干净的浴巾进来。   似乎是盛枝郁这幅不搭理人的样子让他觉得可爱,祁返又走了过来,俯身摸了摸他的颊边,低声哄道:“再泡一会儿就出来吃面?”   盛枝郁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祁返,你是不是担心我说不好吃,所以才在这耗那么久?”   祁返低声笑了一阵,落在他颊边的手又支起他的下巴:“是你小气,还把我想得那么小气。”   盛枝郁冷冷地看着他。   “我是有信心才和你打赌,也是真的想留下来。”祁返的指腹落到他的唇面,慢慢地压过,仿佛以触感回味了一遍吻他时的感受。   “至于为什么耗这么久……我不是说了么,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高兴。” 第033章   水流的声音静静回响在浴室里, 祁返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但刚刚转身,衣袖的一角便被身后的人轻轻牵起。   微微湿润的水迹从衣角晕开, 湿意渐渐攀上腕骨。   祁返轻回过头,就对上了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   像只出水的海妖, 不用多余的勾引就能让人自觉为他驻足。   “既然看出了我不高兴。”盛枝郁偏了下脸, 轻轻靠在浴缸边, “那就再陪我一会儿。”   依然是清清冷冷的命令语调,细听和平时没有任何表达上的差异。   “嗯, 陪你。”祁返折了回来, 饶有耐心地捉住了他落在自己袖扣的指尖, “如果撒娇更坦率一点就好了。”   盛枝郁没搭理他, 余光落到自己的肩头,扫见各种大小不一的咬印和吻痕。   祁返顺着他的视线落下,视线稍停, 放轻了声音:“印子这么深?我没多用力啊。”   盛枝郁瞥他一眼:“嗯,这次是克制了。酒店那晚比这个深多了。”   说完, 他感觉祁返的脸色略微变了些许, 但又很快地敛了回去。   盛枝郁唇角微挽, 本想继续追问, 祁返却先开口:“所以,你一个人住, 那么室内鞋, 衣服, 是谁的?”   刚刚他去取干净的衣服时确认了, 盛枝郁的衣柜里有一块很小的地方是放码数不一致的衣服的。   祁返长睫慢慢抬起,瞳孔迎着眼前的淡光水色, 像一枚澈然的玻璃球。   盛枝郁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今天早上看到的监控画面,轻别过脸:“这么好奇?”   “好奇。”祁返一寸不移地随着他的脸,“想知道那属于是你的朋友,恋人,还是……家人?”   词语间微妙的停顿,每一个都像试探。   良久,盛枝郁很轻的声音落在了水流之上:“我有过一个哥哥。”   有过。   “他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死了。”   预想与猜测被进一步证实,祁返垂在身侧的手徐徐握拳,视线落下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盛枝郁放空的眼睛。   祁返对盛枝郁的人生经历稍微有一些了解,十六岁被星探发现,暂停学业进入演艺圈,从小杂志模特到网剧龙套,他什么都干过。   终于在十八岁那年,凭借一个网剧的男二号大火。   不过还没等他的事业攀上新高度,盛枝郁就在去某个活动的时候遇到了车祸,被快穿局收录。   浴室里一下只剩安静,祁返慢慢地站了起身。   趴在浴缸边的那颗脑袋慢慢转了过来,看向他,没说话,但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祁返淡声道:“最多再泡半小时就出来。”   盛枝郁轻轻地嗯了一声,略带疑惑。   “你不是饿了?刚刚还自己一个人在闷闷不乐地煮面。”   盛枝郁视线轻轻别开,嗓音微淡:“……其实那是想给你吃的。”   “哦,想毒死我?”   “……”   “不过折腾了两个小时,本来不饿现在也饿了吧?”祁返低声笑,“还是得吃点什么。”   盛枝郁又慢慢地哦了一声。   等人离开之后,他才将浸在浴缸里的手缓缓上抬,水流顺着指缝滴落,在跟前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没跟祁返说,自己和那个哥哥没有血缘关系的,他只是一个被捡回去养的小孩。   也没告诉祁返,他哥是为了给他攒学费才卷入事故里去世的。   盛懿有个兄弟是走海运的,带着他上了船,结果在航行的途中遇到了极端天气,最后被捞回来的只有一搜残船,几具浮尸。   ……后来警方联系上家属时,是盛枝郁去认领的。   他哥右手手臂上有一个一指长的月牙伤疤,很好认。   盛枝郁后来回去的时候,老太太还闹了一通,说他是联合外人骗她的,想用盛懿“失踪”的事情骗她的房子。   她也拒绝去警察局看所谓的“尸体”,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那就是个不能接受的骗局。   盛枝郁解释过两回就累了,任由老太太吵和闹,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那个家。   不是他不想回报盛懿捡他养他的恩情,而是老太太一口咬死他是诈骗犯,把他赶走的。   后来就是辍学打工,他也让经纪人以盛懿的名义往老太太那寄过钱。   听说老太太有段时间是很高兴的,因为她赶走了小野种,又收到了亲孙子的消息。   只不过……后来老太太太想盛懿了,把盛枝郁寄给她的钱都拿出来想去找孙子,结果在半路上被全骗走了。   这件事还是十天后警方联系到盛枝郁他才知道的,等他去警局领人的时候,老太太已经不认人了。   她只会抓着盛枝郁的袖子又哭又笑,说自己找到“小懿”了。   盛枝郁看着老太太的笑脸,一时只觉得心脏像被什么抓住了,扯着痛。   清醒的时候从来都对他避之不及,恶言相待,意识不清了反倒只能抓住他。   盛枝郁很快解决了医院和老太太的住处问题,他本想着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老太太这样的情况也只能多陪几年。   却没想到在换好新房子,去接老太太的路上,他出了车祸。   车祸的记忆已经不是特别清晰了,不过他隐约是记得……老太太不知道怎么找到了事故地点,看到了他的尸体。   所以老太太才会做“噩梦”,梦见她的孙子是死于车祸。   ……也许和她说的一样,自己就是命不好,克身边人吧。   想到这里,盛枝郁拖着疲倦的身子从浴缸里起来,慢吞吞地换上了衣服。   刚从卧室出来,汤面的香味瞬间勾出了食欲,盛枝郁的肚子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回馈出了饥饿感。   他擦拭头发的动作稍顿,放轻脚步走到厨房。   祁返刚关火,转身取碗的时候瞥见他的身影,稍顿了片刻,然后很自然地侧身上来搂住了他的腰。   “二十八分半,你还挺准时的。”   盛枝郁显然对锅里的东西很感兴趣,手落在他的手臂上借了点力气,想往前凑。   祁返没忍住轻笑:“我以前养过一只猫,每次给它开罐头的时候它都会冲到我跟前伸脑袋,就和你现在一样。”   盛枝郁哼了一声:“你能不能留下来取决于这碗面好不好吃,难道你想我对它没兴趣?”   “这样。”祁返仍旧没松手,而是顺着他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不过你头发还没干,也不用着急,去吹完再过来。”   盛枝郁一根面条没看到,胃口是真被他吊起来了:“行,既然你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那我就等着。”   事实证明,祁返确实有吊人胃口的资本。   盛枝郁吹完头发出来,面已经上桌了,漂亮的荷包蛋铺在面条上,光是味道都已经让人食指大动。   祁返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手,看着盛枝郁扶着筷子认真地吃面。   在副本里他不是没见过盛枝郁吃东西,也许是为了维持人设,或者是不合口味,盛枝郁的进食都很随意。   包括上次在副本里给他的那碗面,盛枝郁也没有今天尝得认真。   盛枝郁意犹未尽地吃完之后,才发现祁返一直在看着他。   他慢慢放下指尖的筷子,好整以暇地回望着祁返。   就这么对视了片刻,到底是祁返先笑:“所以,我今晚能留下来吗?”   盛枝郁舔了舔唇角,一本正经:“如果你明天早上还给我做面的话,可以。”   清淡的笑从齿尖落出,祁返慢慢地走到他身后:“刚刚的赌注有这项么?”   “不记得了。”盛枝郁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你说有没有呢?”   微微上挑的眼神,色润而漂亮的唇。   祁返感觉自己磋磨了一晚上的情绪似乎又有被点燃的迹象,他忍了忍,放轻声音:“有。”   这是盛枝郁的地盘,他还能怎么说没有?   收拾好之后,已经是凌晨两点,盛枝郁回卧室之前再看了窗外一眼,雨还是没停。   推开门,祁返已经相当不见外地躺在他的床上,眉眼落在新的枕头上,半睁着眸,一副困顿的模样。   盛枝郁扫了他一眼:“这么困?”   祁返唇角稍挽,笑着拍拍隔壁的空床:“嗯,太困了,对你做不了什么,快来睡。”   ……装的。   不过是怕盛枝郁第一次和他盖着被子纯睡觉尴尬,所以先一步装困。   盛枝郁自然看穿了,哂笑一声,关了灯。   安静地躺了上床,没过两分钟,在一道闷雷之后男人便贴了过来。   盛枝郁:“祁返。”   “我怕打雷。”男人低淡的声音就在耳边,顺着他的耳骨一点点落下,“抱抱睡。”   开车的时候也碰到打雷了,祁返握着方向盘的手还是那么稳。   渣攻胡说八道都是信手拈来。   不过盛枝郁是真的累了,推了两下没解决掉,便干脆合眼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雨后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洒进卧室,祁返才慢慢睁开眼。   回想起自己所处的地方,他第一反应是看向隔壁。   盛枝郁双眸紧闭,黑发有点凌乱,不知是什么时候转过来和他面对面,睡得很熟。   祁返看了一会儿,指尖慢慢落到他的发前,轻轻拨开。   精致的眉眼露出,和十五六岁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   祁返落到他的眼尾,轻轻摩挲,眼尾微微拢起。   小时候过得那么苦,难怪当初第一次见盛枝郁的时候,他就是一副厌天恨地的厌世脸。   细微的痒扰了盛枝郁的清梦,他没睁眼,但已经很快地抬手挥开了祁返的手。   “嗯?醒了?”祁返低声问。   盛枝郁含糊地嗯了一声,抓着被子埋脸,安静了一会儿又命令:“面。”   还惦记着面,看来昨晚是没吃饱。   祁返笑着应了声好,轻轻掀开被子下床,转身走出卧室。   雨后的日光很明朗,他懒散地看了一眼窗外,正打算走向厨房时,玄关处忽然传来了响动。   随后是林蔚与微喘的声音:“郁哥,组长让我给你送东西,我顺便带了食材给你做饭……”   说完,他就和客厅里惺忪懒散,一眼就是刚睡醒的祁返对上了眼睛。   林蔚与用力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最后难以置信地开口:“……大哥你谁?” 第034章   相较于林蔚与的震惊错愕, 祁返就很冷静。   他的手落在家居裤的口袋里,嗓音静慢:“你是不是走错了,我新搬到这边的。”   林蔚与嘴巴张合了两下, 滞怔地哦了一声,提着东西转身就准备离开。   然后走到玄关推开门, 半个身子都夸出门外了, 林蔚与才一把抓住门把手:“不对啊, 我要是走错了怎么开的密码锁?”   说完回头,他就发现祁返含着笑, 看傻子似地在原地看他。   林蔚与顿时警惕起来, 后背贴到门板上, 拔高了声音:“盛枝郁。”   接连两声连名带姓的喊, 把卧室里有起床气的人吵醒了。   盛枝郁没好气地踢开房门,揉着眼睛:“谁啊,一大早上……”   还没说完, 就看到了神情呆滞又破碎的林蔚与。   盛枝郁顿了顿,脸上的暴躁和烦闷仍是未散:“……你怎么来了。”   林蔚与惊魂甫定地抱着怀里的一包菜, 可怜兮兮:“你也没说我不能来啊。”   盛枝郁的作息习惯很差, 三餐不定时, 楚颂和林蔚与作为他的头号监督者, 向来是有空就会带菜过来监督他吃饭,毕竟他们都知道盛枝郁家的密码。   可是林蔚与是真的没想到, 有一天开门会看到祁返……他们组的头号大敌, 以一副明显是“事后”的样子站在客厅里。   盛枝郁摁了摁还在跳痛的脑袋, 把他怀里的蔬菜截过来, 伸手递到身后。   祁返挑了下眉,相当自然地接过, 转身折入厨房。   盛枝郁回头,身上拎起完全呆滞的林蔚与,将人带到露台。   林蔚与看着娴熟地处理蔬菜准备做饭的祁返,偏过头:“我给你三分钟……”   话到一半,被盛枝郁淡声打断,他随手抽了根烟点燃,哑着嗓音:“我给你三分钟整理好语言,把你想问的问题压缩到三个。”   一肚子问题准备出口的林蔚与:“……”   盛枝郁这人说一不二,说了三个问题就是三个,绝对不会回答更多的。   林蔚与深呼吸,在自己乱七八糟的脑子里抽了三条最重要的——   “为什么祁返在你家?”   “你们谈了?”   “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借宿,没谈,上上个副本。”   林蔚与本以为自己能听到一起惊天虐恋,结果等来的是简短而迅速的回答。   他下意识就反问:“你俩不是死对头么?没谈来你家借宿?”   “三个问题,已经问完了。”   林蔚与:“……草,我恨你。”   他以为自己问到最关键的点上了,结果被盛枝郁这么一迂回,反倒还是不清不楚。   盛枝郁垂手轻掸了下烟灰,偏头看向雨珠还没干透的窗外:“组长让你给我送什么?”   “哦,一份数据。”林蔚与这才想起正事,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叠资料。   “今年年初你不是结束了一个S+副本么?结束后的第三次检测,系统侦查到有一条数据乱流……唉组长说得太复杂了,昨天晚上喝多后面的我记不太清了,你自己看看吧。”   盛枝郁听着林蔚与的话,眉头稍稍蹙起,结果他的文件袋打开。   年初的S+副本是灵异向的大逃杀世界,盛枝郁在副本里的身份是被他“小妈”的怨灵缠上的小少爷。   “小妈”是个年纪比他还小两个月的男生,因为家里欠债被强行置换到有钱人家里当二房,结果遭受到各种非人待遇。   意外身故后,成了怨灵,盯上了家里对他最冷眼相待的小少爷。   盛枝郁稍微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副本任务……作为让“小妈”附身的傀儡,好让他实施复仇计划。   不过盛枝郁是不太喜欢“鬼上身”的感觉,所以他和“小妈”经过了某些谈判,达成了一致。   “小妈”不上他的身,他帮小妈一报还一报。   那个副本是盛枝郁在过往S+副本里评分最高的,怎么会现在检测出数据乱流?   盛枝郁扫过一眼数据,多项指标的反馈都没问题,唯有一项数据缺失……是任务目标跟踪数据。   不过,按照那个副本的背景和设定,怨灵心愿已了不就该放下执念消失了,怎么会还有跟踪数据?   “看不明白吧?”林蔚与抄着手在他身侧。   盛枝郁抬起眼皮,等着他发表高见,结果换来的是林蔚与理直气壮的一句:“我也看不明白。”   “你还挺自豪。”   “想也知道应该是些偏门小问题。”林蔚与不以为意,“那个副本都结束那么久了,要有事能拖到现在?”   盛枝郁没有应是与否,只是将资料收回文件袋里,回头走进客厅。   祁返的面已经下锅了,见两个人谈完话回来,笑着道:“也给你的客人做了一份,一起吃?”   话音刚落盛枝郁就感觉林蔚与在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背后灵似地贴了上来:“哟哟哟,我成‘客人’了,他可真不见外。”   祁返就是故意这么说的,盛枝郁微垂下眼,把背后灵扒下来:“嗯,那你别吃,不给他好脸色。”   林蔚与看了他一眼,然后幽幽地望向祁返:“我要吃大份的。”   “好。”   余光里男人在轻慢地笑,盛枝郁没再多看,回卧室里洗漱。   重新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林蔚与已经坐在餐桌上:“祁返,祁哥,据我所知你们渣攻组的不是都特别讨厌我们白月光组么?有事没事就说我们装清高,装高冷。”   祁返细长的指尖支着筷子,视线仍专注在锅里,但却有听林蔚与的话:“有么?”   林蔚与显然对隔壁组很感兴趣,八卦的兴致很高:“有啊,你们渣攻组的组长沈枭不还带头和我们组长作对么?”   “我们老大和你们组长是旧识,有些过节而已,没有上升到两个组。”祁返转身拿了两个碗,熄了火,“不过我们组长有的时候夸过你们。”   “是吗?”林蔚与一下子就被钓了上钩,“什么时候?”   “去年年终,你们整组的业绩不是压过我们么?尤其是系统组,错漏是全局最少的。”   林蔚与就等着这句,整个人都挺舒服了,摆摆手:“也没有了,我们不过是做好本职工作而已……看来我们两个组之间好像有点误会哦?”   盛枝郁本以为林蔚与至少要尝过祁返的面才会倒戈,没想到三言两语他已经被迷惑了。   他慢步走到林蔚与身侧,给他倒了杯水,不轻不重地放到他的跟前。   “渣攻的话你也信。”   林蔚与端起茶杯,视线在两个人间扫了一圈,才凑到他跟前低声道:“我只是信他的话而已,他人你都睡过了,你不比我过分?”   盛枝郁倒水的动作一顿。   回头的时候,就看到林蔚与意有所指地往他领子上扫了一眼。   盛枝郁下意识地捂住脖子。   ……忘记遮吻痕了。   他回过头刚想开口,祁返已经将面端到林蔚与跟前:“尝尝,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我是按照小郁的习惯做的。”   然后盛枝郁就又接收到了林蔚与那“yooo~他叫你小郁~~”的傻*眼神。   林蔚与这人是八卦,不过口风很紧,盛枝郁是不担心他会往外说,但会烦他纠缠不休地问。   面无表情地无视之后,盛枝郁坐到餐桌的另一侧。   祁返也将他的面端了上桌,抽身离开的时候,低声说了句:“给你藏了荷包蛋,被面盖着。”   盛枝郁扶筷子的手稍稍一滞,轻抬眼眸的时候,才发现林蔚与的碗里只有面。   而自己的碗里,他用筷子轻轻一戳,溏心荷包蛋就从面条间露了出来。   这算什么,拿荷包蛋哄他?   他真的还没小学生到要和林蔚与计较一碗面的地步。   林蔚与本来还对祁返存有一丝丝戒心,结果晨间的这碗面吃完之后,他彻底地折服了。   “返哥,说实话,以你的业绩,你的能力,你的手艺,干什么不好,不如早点从渣攻组调离,弃暗投明吧。”   祁返闲适地笑笑:“可是你们不是挺讨厌我的么?”   林蔚与当即抬起手:“我对天发誓,我们不是讨厌你,是眼红,嫉妒,羡慕你。”   像祁返这种又高又帅,什么副本都游刃有余,松弛感十足的业绩TOP谁会不向往啊。   只不过两个组长不对盘,小郁又和他在业绩上打得火花四溅,所以他才以铁哥们的角度去站队而已。   现在连小郁都和别人深入交流了……他还装什么?   “哦,看中我的手艺啊。”祁返眉梢轻挑,若有所指地看向盛枝郁,“那很简单,什么时候小郁想吃了,你随时可以过来蹭。”   林蔚与:“真的?好啊!”   好完才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怎么他蹭个面,还要看盛枝郁想不想吃了?   盛枝郁是看不下去祁返的逗傻子行为,给他扔了个袋子:“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   祁返看了一眼,里面都是自己烘干的衣服。   他笑着拎起:“好,那下次见。”   将人拎出门口,盛枝郁才算松了口气,关门回到客厅的时候,林蔚与正坐在沙发上,老气横秋地开口:“狗来了都要说一句这俩在谈。”   “……”   “所以,下次在副本里见到祁返,能别屏蔽我不?”   盛枝郁摆出微笑:“给你三十秒,带着你的狗滚出我家。”   林蔚与:“嘤。”   *   副本结束后有小一周的空档期,接收到新副本的消息时,是在半夜。   盛枝郁刚洗漱好迷迷糊糊地在床上打瞌睡时,手机亮了。   是一周前楚颂让他加的配角组组长。   组长给他传了副本梗概,还有角色定位。   [配角组组长沈蔻:这个是新副本的纲要,难度为A级的副本要提前看下哦。]   [在睡觉:1.]   [配角组组长沈蔻:对了,除了副本内容,方便问一个问题吗?]   [在睡觉:?]   [配角组组长沈蔻:你们组长说你和小郁都会来加我的,可是我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小郁的好友申请。]   [配角组组长沈蔻:那天的欢迎宴会他也没来……他难道讨厌配角组嘛qvq?]   [在睡觉:……不讨厌,只是有事没去。]   [在睡觉:我就是盛枝郁本人。] 第035章   消息发出去后, 对话框里死寂了很久。   然后就是一大串的哭脸和磕头表情。   盛枝郁唇角稍挽,回了个没关系之后,点开了副本纲要。   许是因为林蔚与反馈了上个副本的背景导入太慢, 所以沈蔻这次提前把要点都整理出来了。   他的任务是收割目标的悔意值。   而之所以会评为A级难度,是因为盛枝郁的身份在副本里……是双腿残疾。   行动受限么?   新副本是现代都市背景, 没有特殊设定, 唯一核心关键词就是狗血。   “盛枝郁”是盛世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十二岁时家族动乱,父母为了不让他卷入纷争, 所以把他寄养至苏家。   这便是十二岁的“盛枝郁”第一次见三岁的主角苏意允。   “盛枝郁”在苏家寄养了六年, 十八岁一到就重返盛家, 亲手夺回家业。   三年的腥风血雨后, 年仅21岁的“盛枝郁”重掌盛家大权,随后又花了三年时间,他才将盛家内部剔扫干净。   而等他忙完家室再想起苏家时, 才意外得知苏家长辈因为他被卷入纷争遇险身亡,两位长辈留了封信, 以过往的养育之恩, 将苏意允托付给盛枝郁。   但因为信息受阻, 无法联系上盛枝郁, 年幼的苏意允便被送进了孤儿院。   “盛枝郁”十分内疚,几经波折终于在一所偏僻的孤儿院里找到了已经十五岁的苏意允, 打算将他接回盛家, 并且按照他父母的遗嘱, 与他定下婚约。   然而苏意允在孤儿院里蹉跎了五年, 早已不是一开始那个乖乖软软的小孩,他成了警惕的刺猬, 轻视,怀疑,抵触别人的好意。   而且,苏意允在孤儿院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祁返。”   盛枝郁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轻慢地呵了一声。   *   高考最后一门科目的收卷铃声响起时,苏意允放下了笔。   监考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将一份份高考卷收起。   最后一份卷子收拢的时候,考场里爆发出一阵或愉悦或兴奋的声音,苏意允挽唇笑笑,低头收拾自己的考试用具。   今天的热闹和他没关系,高考结束对于苏意允来说并不是解脱,而是人生的另一个拐点——   他要结婚了。   从校门口出来,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已经开到跟前。   司机拉开车门,慈祥的脸上带着笑容:“二少爷,今天考试顺利吗?”   苏意允回了个淡淡的笑容,低声说:“还好,都会。”   司机颔首,紧接着便低声道:“先生在车里等你很久了。”   苏意允脸色一僵,随后就从司机打开的车门里,看到后座中矜贵儒雅的男人。   他嘴唇微抿,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盛先生。”   正在处理公务的男人指尖微顿,转而合上了手中轻薄的笔记本,微微抬眸。   盛枝郁修长的指尖将眼前的烟丝眼镜取下,眉眼稍弯:“嗯,毕业快乐。”   男人生的极其俊美,如松烟墨描临的眉眼含笑看人时,足以让人心跳过速。   苏意允哪怕看了三年,每一次对视时仍会有说不出的局促。   他有些慌乱地垂下眼,一时不知道是该先汇报考试情况,还是先谢那句毕业快乐,纠结的过程中,手里的考试笔袋忽然脱了绳,啪地一声落在车里。   盛枝郁慢慢地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动,倒是一旁的司机反应极快,先一步俯身替苏意允捡起笔袋。   司机一边把笔袋递给苏意允,一边笑着替他说话:“二少爷这是不是考试太紧张了有点贫血?不过不打紧,先生已经让王妈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捡笔袋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是一件小事,但盛先生有腿疾,盛家上下都对这件事尤为忌讳。   苏意允自然是清楚司机的用意,抓紧了笔袋回头看向盛枝郁:“谢谢盛先生。”   他低头入座,带上车门。   正低头想系安全带时,男人的手又落入视线。   盛枝郁帮他从一旁扣上,之后微微抬手落到他的额前,稍稍拨开了他的刘海:“饿得很厉害?那要不要先回家吃点东西?”   “不用。”苏意允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看向盛枝郁,“我们先去登记。”   这是一年前就说好的——苏意允三月份18岁生日,但盛枝郁认为高考更重要,所以约好了在他考试结束当天就去结婚登记。   盛枝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嗓音放轻:“没关系的,只是一个称谓上的改变。”   言下之意,他们的关系并无改变。   苏意允眨了眨眼,很轻地嗯了一声。   车半个小时后就停在了当地民政局,应该是有提前沟通好,下车就有人来接他。   车门开启,苏意允正犹豫着要不要先下车,就听见男人低淡地说:“你现在还穿着私服,先下车,工作人员带你去换衣服。”   苏意允点点头,下车便跟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到更衣室。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盛枝郁已经在业务大厅等着了。   和其他新婚燕尔的夫夫不同,结婚对他们两个来说更像是一个任务,一个必须走的流程,所以那些精挑细选的合照、繁杂冗长的挑选一概被省去。   拍照,资料填写……这些流程在苏意允的脑海里已经重复过不少遍了,可是当他真的看到工作人员取出两本红色的小证件到一旁加盖钢印时,还是会忍不住心头微涩。   这一刻开始,他不再是盛家的二少爷,而是盛家家主的夫人了。   父母曾经的遗愿,在这一刻被实现。   他悄悄地回头看着一旁坐在轮椅上从容矜贵的男人,目色滞怔了片刻。   盛枝郁是他名义上的丈夫了。   “好了,祝两位新人长长久久。”   工作人员将证件递到跟前时,苏意允才回神。   他抬手接过两个本子,轻声说了句谢谢,回头。   正踟蹰着该怎么把另一本递给盛枝郁,就听到男人轻淡的嗓音:“没关系,你保管就好。”   苏意允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工作人员就已经推动了轮椅。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盛枝郁的表情。   坠在工作人员身后,他悄悄地打开了结婚证,里面的照片虽然是在大厅拍的,但是盛枝郁的五官轮廓没有丝毫被影响,依旧是好看得让人心悸。   反倒是隔壁苏意允的表情有些僵硬紧张,看着很不自然。   垂眸看了片刻,他的指腹触上照片,沿着男人的轮廓细细摩挲。   “……丈夫。”新奇的称呼。   这个大自己九岁的男人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回到盛家宅邸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轿车刚停到门前,苏意允就看管家女佣在门口列了一队。   盛枝郁往外看了一眼,轻笑:“这是他们自发的,说要庆祝你高考结束,和……”   后半句话他没说完,苏意允却知道。   其实更主要庆祝的是他们家主“领证”这件事。   盛枝郁是主角,而他不过是附属品。   苏意允推开车门,管家明显地先看了眼车内,然后才端着笑容朝他迎来。   三年前他刚到盛家的时候,对这宅子里的人都有防备,所以他和眼前这队人的关系都是最简单不过的主仆。   简单的几句祝福后,苏意允先回到了房间。   身上的西装穿着很不自在,他要在吃饭前换下来。   女佣知道他的习惯,很快就上来把换洗的衣服收走。   苏意允换好衣服后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书桌前,翻出了留在抽屉里的手机,打开,空白一片,没有消息进来。   指尖在屏幕上搁置了许久,他将放在笔袋里的两本结婚证拿了出来。   手机的摄像头对着封面的结婚证三个字良久,他还是没能按下拍摄键。   ……要怎么跟自己喜欢的人说,“我结婚了”这件事呢。   苏意允蔫蔫地趴在桌子上半晌,直到女仆上来敲门请他下楼吃饭,他才放下手机。   算了,反正小返还没回国,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下楼的时候,盛枝郁已经坐在主桌上,王妈给他端了一碗汤,他慢条斯理地喝着。   苏意允走到桌前时,他才慢慢抬起眼睫,唇面上有淡淡的水光:“很好喝,小允也尝尝看。”   苏意允颔首,正想落座的时候,王妈笑着朝他招手:“二少爷这是要坐哪去啊?现在关系都不一样了,当然要和先生挨着坐呀。”   ……主座左右的位置一向是空着的,以前苏意允是有意疏离,后来关系虽然没那么疏离,但他坐的地方已经成了习惯,就没再动过向盛枝郁靠近的念头。   眼下突然被王妈这么说穿,他有点尴尬,但还是慢步走到盛枝郁身边坐下了。   男人神色淡淡,几乎看不出什么感情,温和地替他盛了一碗汤。   “高考后的志愿考虑过了吗?”盛枝郁随声问,“是想出国留学,还是留在国内?”   “国内。”苏意允这次的回答却很快,仿佛在抢先一步落下决定。   盛枝郁的眼皮轻轻掀起,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苏意允察觉到了这气氛的微妙变化,低声解释:“本市的大学也很好,我和同学都去看过了。”   “嗯。”盛枝郁垂下视线,勺子贴着碗沿轻轻上抬,抿了一口,“随你。”   这两个字说得很淡,轻飘飘的,任谁来听都不觉得里面掺有情绪。   但苏意允却知道,自己这话有点危险。   两年多以前,盛枝郁就是这么不由分说地把祁返送到国外,美其名曰留学,实际上是让他们两个划清界限。   有时候苏意允觉得盛枝郁挺开明,但有的时候也觉得他很古板。   这段婚约,只是自己父母的一句嘱咐,他就要践行。   哪怕他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祁返,却还是要阻止他们在一起,甚至不择手段到让他们相隔半个地球。   所以苏意允才会那么反感出国。   不过他刚刚也确实没有刻意顶撞盛枝郁的意思,只是……   苏意允看着面前喝了半碗的汤,刚想解释,又听到他徐徐慢慢的声音。   盛枝郁抬手看了眼腕表,随声道:“时间差不多了。”   苏意允没听明白,疑惑着抬头,就看到大门又被打开。   管家快一步上前,从门外领回来了一个漆黑的行李箱,随后笑着道:“三少爷回来了,飞机累不累?”   苏意允呼吸一滞,瞬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   然后,就看到祁返闲适散漫的笑容。   “陈叔,好久不见。”   见他抬手就要抱上来,陈叔笑着连连摆手,只是帮他提着行李箱:“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三少爷回来得正是时候。”   ……当年盛枝郁亲自去孤儿院将苏意允接走的时候,他不愿意离开熟悉的环境去陌生人的家,耽搁了好几天,盛枝郁才允许他提出交换条件。   苏意允要孤儿院里的另一个同龄人祁返和他一起走。   也不知道是自己真的把盛枝郁磨得不行了,还是盛枝郁当时没察觉到自己对祁返的感情,他答应了。   并且为了照顾苏意允的情绪,对他们两个人的衣食住行一视同仁。   甚至抹去了他的来历,让管家佣人按照年纪称呼,一个是二少爷,一个是三少爷。   陈叔拿走行李后,门口就只剩祁返一个人。   他的视线先落到花园,闲散淡慢地绕了一圈,最后才施施然地停到餐桌跟前,和苏意允那双急迫而忍耐的眼对上。   两年零三个月。   苏意允几乎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跟前的人。   他的情绪变化太过明显,祁返看见了,不知道是忍耐得更高级,还是顾及在场的第三者,他只是平静地和他对视了三秒。   然后,轻描淡写地笑笑。   这个表情无端让人心慌,苏意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却听见身后慢冷的声音:“汤再不喝就冷了。”   是提醒,也是警告。   苏意允只感觉自己的所有情绪在这句话之后都被压了回去,重新低头看向跟前的餐具。   ……他现在毕竟已经是盛枝郁的合法配偶了。   祁返的视线一直落在餐桌上,等苏意允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眼睛垂进碗里之后,他眼底的凉薄才徐徐浮现。   他换了鞋,径直走向餐厅,一点一点看到坐在主桌上的人时,笑意才徐徐从唇角漫出。   “大哥,我回来了。”   主桌上的人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在斯文地喝汤。   祁返眉梢微挑,这才折过话头:“小允,好久不见。”   苏意允先前有些失控的情绪已经被他重新压制,他只是飞快地看了一眼,随后点点头:“你回来了。”   王妈很有眼力见,主动给祁返端了碗汤,笑吟吟:“三少爷真准时,我还担心这跨国航空会不会延误,汤都给温着呢。”   “自然是不会的,毕竟我答应了大哥。而且我不是今天的飞机,是三天前的飞机。”祁返接过汤,没用勺子,沿着碗边喝了一口,“好鲜,王妈的厨艺又长进了。”   作为盛家的三少爷,祁返向来是人乖嘴甜,家里上下的佣人都更喜欢亲近他。   一顿本来冷冰冰的晚饭顿时多了人气,苏意允克制着没有主动搭腔,在王妈和祁返的对话里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祁返的样子。   他比两年前更高了,五官没太大的变化,只是成熟了些,听说是临海城市……可是人没有晒黑。   一切都好。   只是好像有些陌生。   察觉到苏意允有些落寞的视线,祁返轻敛情绪,回头的时候视线先落到主座,之后才慢悠悠地看向他。   “对了,听说今天是高考结束,感觉怎么样?”   “都挺好的。”苏意允说,“毕竟去年恶补了一年,今年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着,他又迫不及待:“小返你呢?现在回国……你的学业?”   “我参加了高考。”祁返的手落在桌子上,细长的指尖点了点桌面,“大哥安排的。”   苏意允这才明白他刚刚为什么跟王妈说是三天前的飞机。   他转过头,看向盛枝郁,眼底是藏不住的疑问。   盛枝郁平静地把筷子放下:“你不是一直想和熟悉的人一起读书么?他回来,就当是庆祝你高中毕业,十八岁成人。”   简言之,祁返的回来是一份礼物。   奖励苏意允按照约定和他领了结婚证。   苏意允攥着筷子的手稍稍收紧,结婚领证带来的沉郁,见到祁返后的欣喜,还有眼前对心上人可望不再可即的失落糅杂在一起,他竟一时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情绪。   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有法律盖棺定论了,所以他才不再约束祁返了么?   明明是一顿寓意丰富的晚饭,可苏意允最后只觉得味同嚼蜡,他只想快点结束,快点离开。   他有很多话想和祁返说。   终于,盛枝郁放下了筷子,面无表情地结束了晚餐。   他用餐巾拭过唇角,转而看向苏意允:“今晚我在书房,有事找我。”   苏意允连连点头,正欲回眸,却听见餐桌的另一端,祁返放下筷子的轻响。   男人从距离主座最远的位置上起身,从容地走到盛枝郁的身后,替上来的佣人先一步扶上了轮椅。   “正好我也吃完了,我送大哥上楼。”   盛枝郁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应是与否。   然后,祁返便推动了轮椅。   离开餐桌之前,他稍稍侧身,朝苏意允露出笑容。   “对了,回来还有句话没来得及跟你说。”   苏意允眼睛微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什么?”   祁返莞尔:“新婚快乐,小允。” 第036章   书房的落地窗正对着别墅区的江景, 水面清冷的光遥遥映在玻璃上,照出一室空空的冷意。   盛枝郁的手搭在轮椅扶手上,神情散淡地看着跟前的人。   祁返的手慢条斯理地从房门的门把上落下, 步调轻慢地走到他跟前:“大哥。”   盛枝郁淡淡地掀起眼皮,语调平静:“继续装。”   祁返淡淡地挽出笑容, 快步走到他的轮椅跟前, 轻俯下身。   偌大的房间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无需继续在餐桌上的克制, 他的目光可以肆无忌惮地只锁定盛枝郁。   二十七岁, 更加成熟内敛的年纪, 清贵俊美, 薄薄的金丝边眼镜更为这张脸添了三分语言难以描述的禁欲感。   疏冷、病气、禁欲……太不得了了,盛枝郁。   祁返的喉间莫名燎起了一股干涸感,他喉结微微滑动, 抬指摘下盛枝郁的金丝眼镜。   男人沉默地垂着眸,直到眼镜摘落, 才徐徐抬睫。   和这双湛暗澈然的眸直接触碰时, 有种隐秘的快感。   祁返温驯地垂着眼, 嗓音放轻:“你现在比我大九岁, 我不叫大哥岂不是显得……很不乖?”   上个副本他和盛枝郁也有年龄差,可是得到的要么是叔叔, 要么是老师。   系统终端里, 林蔚与忍不住啧了一声。   心说不愧是王牌渣攻, 这手段, 这措辞……形容没大没小不讲规矩的词语那么多,非得挑“乖”字, 明显的动机不纯。   他眯着眼睛盯向屏幕上祁返那张笑眯眯的脸,越看越觉得像狐狸精。   ……他之前是搭错了哪根神经,能把这人这副表情曲解为挑衅的?   想到这里,他顿时仔细地盯向屏幕,正打算卯足力气挖出祁返和盛枝郁的更多猫腻时,屏幕突然暗了下去。   紧接着,熟悉的“已屏蔽”三个大字跳在正中间。   林蔚与:“……”淦!   盛枝郁屏蔽系统的原因很简单,“乖”孩子祁返做了个相当不乖的动作——他把盛枝郁从轮椅抱到了书桌上。   这个姿势不太妙,他实在是不想听到林蔚与鬼叫,所以把他屏蔽了。   虽然有九岁的年龄差,但四肢健全的青年和患有腿疾的成年男人比起来,体格上自然是更占优势。   盛枝郁下肢无力,突然的位置更换让他有些失衡,只能用手侧撑着身后的桌子。   还没坐稳,祁返已经贴身而上,他修长的双腿轻而易举地抵进了盛枝郁的两腿之间。   细长的右手扶落到盛枝郁的大腿外沿,沿着膝盖滑向小腿,掌心慢慢抚过那因缺乏运动而显得细瘦柔弱的腿肚,最后停落在脚踝上。   成年男人的脚踝,居然能被他就这么握住,实在是瘦得有点吓人。   祁返眉头慢慢蹙起:“两年过去了,你的腿还是没有好转吗?”   “没有。”盛枝郁薄唇稍抿,抬手推开他的肩膀,“放开。”   腿的问题,对盛枝郁来说只是任务时附带的难点之一,无法解决那就只能适应。   但在祁返眼里,好像真的成了很严重的问题。   “没找医生看?”   “当然有。”只不过没有效果罢了。   祁返轻之又轻地应了一声,视线垂落在他的双腿上,久久没动。   正当盛枝郁准备开口时,祁返重新抬起眼:“证呢?”   他的话题跳转太快,盛枝郁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祁返的眼睛就这么随着他,不避不让:“你今天新领的结婚证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带笑,但眼底却只有一片泠泠的冷意。   还真是相当不高兴了。   盛枝郁凝了他一会儿,轻轻抬手,微凉的指尖顺着祁返的侧脸游走,最后停落到他的下巴上,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他的脸抬了起来。   靠近时,呼吸纠缠。   突如其来的强势很容易让人方寸大乱,祁返的眼睫微微颤动,下意识地屏息。   “说起这个。”盛枝郁眼眸微弯,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耳廓,却因为自上而下的视线,沾着点居高临下的味道,“我还想问你,你那句‘新婚快乐’怎么没和我说?”   晚饭后他对苏意允的那句话,相当诛心。   话音落下,书房里有一瞬的寂静。   盛枝郁慢条斯理地看着他,片刻的沉默后,祁返挣脱了他的控制。   然后略一低头,含恨地咬住了他的指尖。   ……   苏意允忐忑不安地在门外等着。   他对盛枝郁找祁返单独聊天这件事有极大的阴影,两年前就是一句“我有话想和他谈谈”,祁返就从高中退学,去了另一个国度。   就在苏意允急得要去找管家拿钥匙时,书房的门又开了。   祁返出来的时候,颊边有点红,看着像挨了巴掌。   苏意允一步上前,抬手就想去触祁返的脸,却被他轻侧过身躲开。   “祁返……”苏意允失落地轻唤他的名字。   祁返看了他一眼,随后垂在门把上的手微微抵了下门。   “我刚和大哥聊完。”   苏意允顿时回过神,视线上抬的时候扫到里面正在看文件的盛枝郁,顿时止住了声音。   离开走廊,祁返带着身后寸步不离的狗皮膏药到后院。   苏意允一颗心都落在他的脸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发红的那处:“哥是不是打你了?打哪了?脸?”   “没有,我自己不小心碰的。”祁返垂着眼,声音很淡。   “你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苏意允的声音蓦地捎上哭腔,“两年前你也说是你自己决定出国的。”   【伤心值高于平均线了,祁返。】   系统的提示音在耳边回响,以示他不要太过火。   祁返回过头,看着苏意允沁着薄泪的眼睛轻叹了一口气:“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见他终于肯正眼看自己,苏意允反倒更加伤心了,泪水顺着眼睫就落了下去。   他容貌不差,相当标致的一张脸,哭起来梨花带雨的。   祁返却是无动于衷。   【……别嫌弃了,按照人设,你得哄他。】   在系统的催促下,祁返才从口袋里抽了块手帕,慢慢地盖上苏意允的侧脸:“好了,今天是好日子,不哭。”   “好日子”三个字,又让苏意允想起饭桌后的那句话,眼泪顿时掉得更凶:“你是不是怪我。”   “没有。”祁返声音很淡,“这是你父母的遗愿,又不是你的本意,我再吃醋也不至于是非不分。”   吃醋两个字正中苏意允的内心,他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终于肯听话乖乖止住眼泪。   祁返陪他在后院的池边坐了下来,等他情绪稳定下来,才开声问:“我走之后,你和大哥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苏意允哑声道,“车祸之后,大哥疗愈了一年多,见过很多医生,国内外都有。”   祁返压着情绪听他将自己缺席的两年娓娓道来。   每个任务副本接入的时间都不同,但选取的界点都是最关键的。   他入本的时间是苏家出事,苏意允被送入孤儿院当日。   他按照剧情,接近,诱惑苏意允,在他被“盛枝郁”接走之前先拿走了他的心。   而“盛枝郁”首次出现在孤儿院的时候,腿也是没问题的。   苏意允一直对自己的父母因受盛家牵连而意外身故耿耿于怀,所以非常抗拒盛家对他的弥补。   “盛枝郁”为了主动破除苏意允内心的这道坎,在他十六岁,也就是来到盛家的第一个生日当晚,亲自给他布置了一场晚宴。   但苏意允并没有赏脸,而是带着祁返回了孤儿院。   是真的接受不了盛家的好意,还是想回孤儿院让其他人一番艳羡,祁返不做评价,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苏意允“有家不归”的行为非常招人嫉妒。   有个从小就看苏意允不爽的孤儿头头,趁机找了社会上的小混混打算埋伏苏意允,趁势朝盛家敲诈点什么。   毕竟“盛枝郁”当初都能为了讨苏意允开心,领养了一个毫不相干的祁返,现在为了苏意允的生命安全付出点什么也是理所当然。   事故就是出在这一环。   那个小混混是开改装机车的,那种安全性极低的驾驶工具非常危险,一不留心就失了控。   要不是“盛枝郁”及时赶到,以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苏意允,陪他从孤儿院后山的斜坡里滚了下去,现在要坐轮椅的大概就是苏意允。   盛枝郁也就是在这场意外里进入副本的,他睁眼的时候已经躺在手术台上,腿伤已经成为事实。   而祁返,已经在他苏醒之前,按照原主的意思被送去国外。   楼梯间的灯光昏暗,祁返垂眸看着眼前的苏意允,瞳底晃过冷意。   “你呢?”苏意允似乎察觉到了身侧的沉默,试探的问题很快绕过了先前的对话,另带有目的性。   祁返随意地笑笑:“挺好的,吃得好喝的好,认识了新朋友。”   苏意允慢慢地哦了一声,又看着他:“那你应该过得挺好的,都不怎么联系我。”   池塘里的锦鲤甩了下尾,涟漪的余响在沉默中蔓延。   粼粼月光晕染在祁返的轮廓上,像是附着的一层轻纱,每一次皮肤都落了微微的凉。   他静静地看着苏意允,琥珀色的瞳底蔓延出情绪,那丝映照的水光仿若有了实影,在他的眼下一圈勾出了一丝丝红。   不动声色,却又好像说了很多。   他垂下视线,蓦地笑开,声音轻之又轻:“嗯,我也想过得挺好。”   苏意允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发紧,呼吸都轻了。   ……祁返怎么会不想主动联系他?可他是被盛枝郁以强硬的手段送出国外的,能不能联系,要怎么联系,肯定都是有特别规定的。   自己刚刚那样的试探,无异于忽视了祁返的伤疤,还要添一道新痕。   然而苏意允不知道,这是祁返的惯用伎俩。   他颤了颤,轻轻地牵上祁返的袖子,声音低弱:“对不起。”   【悔意值上涨5%,回国初见任务达标。】   祁返听着系统的提示音,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随后露出了一个微微涩然的笑容。   “小允,我不在的这两年……你对大哥,动心了吗?”   微秒的安静里,苏意允的眼神有一瞬闪躲,却被温凉的夜色遮掩了过去。   要不是祁返的系统里有各项可视数据,也许他也会察觉不到这样细微的情绪变动。   “没有。”苏意允回答。   祁返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从本心出发,苏意允大约是没多恨盛枝郁的,只是需要这么一个前提条件,从而能够理所当然地享受盛枝郁对他的所有优待,而不予以回应。   不过,如果苏意允只是有这么点心机,祁返还不足上升到他本人。   毕竟他在渣攻组做任务的时候,扮演的恶人渣滓更有手段和计谋。   但苏意允所让人不齿的地方在于……他坏得不坦荡。   这两年里他根据苏意允曾经话里的蛛丝马迹里大致推测过,他父母的死,或许原因不全在盛家。   “时间不早了,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备考,应该是很累的,先好好休息吧。”祁返淡淡地敛下眸光,抬手落向他的脸蛋,却又仿佛避讳什么,半路抽回指尖,“反正,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苏意允本来有一肚子的话和委屈想对他倾诉,包括刚刚……他刻意的不触碰和回避,都让他有些伤心。   可是祁返的眼睛生的长而漂亮,含笑望人的时候晕散着让人沉溺其中的魔力。   他这么说了,苏意允只好轻轻颔首,离开之前,又含羞带怯地望了他一眼。   “那,晚安,明天见。”   临别的话说得好听,可苏意允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没怎么见到祁返。   苏意允在见不到他的第三天晚上,咬牙等到凌晨三点,才在二楼的卧室里看到和盛枝郁一起回来的少年。   但那也只是匆匆一撇,祁返便进了盛枝郁的书房,一聊又是几个小时。   苏意允在客厅里坐了两个小时,实在是熬不下去了,便靠着抱枕睡在了沙发里。   睡意朦胧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落了一只微凉的手。   触感柔和,拂过脸时带着淡淡的痒意。   苏意允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盛枝郁湛暗温沉的眸。   “怎么睡在这里?”   “我……”苏意允慢慢地坐起身,刚想说话,才看到不远处刚下楼梯的祁返。   男人站在楼梯上,眉目沁冷,没有情绪地望着他。   苏意允下意识地退离了盛枝郁的指尖,小声说:“我煮了夜宵,想等你们一起吃。”   盛枝郁的眉目稍稍柔和了些许:“在厨房?”   苏意允立刻从沙发上起身:“我去给你们端来。”   因为不确定会不会碰上盛枝郁,所以苏意允煮的夜宵是药膳,他端到桌上时,就听到盛枝郁淡淡地命令了祁返。   “小允特意煮的,留下来吃一碗。”   苏意允快步走到餐桌前,看着祁返略显淡薄的眸光,小声道:“时间是不是太晚了,如果不想吃的话不用勉强。”   盛枝郁长指扶着瓷白的勺子,垂着眼睫:“他吃。”   简洁而冷漠,听起来像是维护苏意允的命令。   楼梯上的人淡淡地垂下眼,英俊的轮廓里拢上一层极淡的暗色,无声地笑了下。   苏意允看出了笑里的自嘲,心脏像被什么绞住,只能低下头去端碗而不看他。   餐桌上一时只有瓷勺碰到碗沿的轻响。   最后,是苏意允耐不住这样无声的凌迟,指尖放下瓷勺,状似无意地问道:“大哥,这两天怎么都这么忙?”   男人垂落的眼睫微微抬起,还没说话,长桌距他最远的人先有了动作。   祁返放下了勺子,慢条斯理地拭过嘴唇,向着苏意允露出笑容:“因为大哥在筹备和你的订婚宴。” 第037章   37   苏意允握着勺子的手就这么僵住了。   矜贵的男人从容优雅地尝过了他准备的药膳, 微微抿了一口后,淡慢地纠正:“订婚宴只是附带的,准确来说, 是小允你的成人礼。”   贵族世家的孩子都需要这么一场宴会去宣告自己的身世。   尤其是像苏意允这种,在外人眼里“来历不明”的二少爷。   盛枝郁的声音且温且慢, 温温淡淡的宠溺, 让人耳根酥软。   苏意允握着盘子的指尖稍稍紧扣, 又听见祁返轻描淡写的一句笑。   “你看,大哥多疼你。”语气平静而自然, 唯有眼神里藏着绵长的嘲弄。   苏意允狼狈地垂下眼,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日期暂定在两天后, 地点在盛家。”盛枝郁放下了勺子, 笑意温润,“苏家的远亲也联系上了,届时应该都会出席。”   从人设上来说, 亲情应该是苏意允最渴望的情感。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身后忽然传来了椅子轻推的声音。   苏意允回头, 就看到祁返端着碗不冷不淡地站了起来。   “吃饱了, 我先回去休息了, 大哥小允你们也早点睡。”   而他动身的时候,主座上的男人轻慢地扫了一眼:“不吃完?”   “嗯。”祁返向盛枝郁笑笑, “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   刚刚在书房里一个劲地和他抱怨饭局没意思没吃饱的人是谁?   餐厅里很快只剩下两个人, 苏意允垂着眼低头喝粥, 轮廓只剩温驯。   他很懂得如何卖乖卖惨, 原主就是被这幅皮囊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   盛枝郁看着面前这碗色香味俱全的粥,轻慢地放下了勺子。   “还有一件事。”   苏意允微微抬头, 小小声问:“什么?”   “你的成人礼上,除了亲戚朋友,还要见很多人。”盛枝郁修长的指尖落入衣服的口袋里,“我需要让他们清楚你的身份。”   说完,一个华贵的红丝绒盒子被长指拿了出来。   苏意允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一瞬失衡。   关于婚戒的事情,原剧情里的“盛枝郁”琢磨了很久。   原主的父母是恩爱和谐的夫妻,原主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但却被好好疼爱教育着,所以他知恩图报,更知道一段和谐的婚姻有多重要。   苏家对他有保护养育之恩,更因盛家而死,这一道亏欠在原主的内心无疑是最深的创口。   所以,他才会无条件地对苏意允好。   原主和苏意允订婚,除了因为他要将人拢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亲自庇佑,还因为他一早就看穿苏意允在孤儿院里的那个竹马“祁返”是另有目的。   原主不愿意破坏苏意允对“爱情”的美好向往,所以只是用强硬的手段让两者保持距离,并且企图用温柔和物质劝苏意允回头。   而婚戒,就是他精心准备的第一份礼物。   原主因腿疾,没办法制造一场浪漫的求婚,所以找到了当时珠宝界有名的设计师,用天价宝石给苏意允设计了一枚戒指,即便他们已经领了证,却还是在“成人礼”当天当着所有来宾的面向苏意允求婚。   他无法下跪,但是却能用更隆重的形式表明真心。   ……所以后来他在黑市见到那枚独一无二的婚戒时,才会万念俱灰。   餐桌上,盛枝郁敛着眸底的暗色,将红丝绒的盒子推到苏意允跟前。   “这是婚戒,你看看合不合适。”   虽然没有原主那么上心,但这两天他也确实都在忙这件事。   苏意允眼睫微微颤抖,垂落的手慢慢抬起,落到盒子上。   红丝绒特别的触感,蓦地为眼前的盒子多添了三分神秘。   ……他人生里的第一枚婚戒。   打开之前,苏意允还是本能地抬眸看了盛枝郁一眼,男人眼底落着浅淡的笑意,那阵能溺死人的温柔在此刻溶成了更为隐秘的诱惑。   这是毫无破绽的陷阱,只要落入,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苏意允不知道,他被完美地欺骗过去,以为这是成熟男人无声无言的爱意。   这样的宠爱难以拒绝,所以,他忘记了推脱和抗拒,受蛊惑一般双目几乎不受控制地落到了红丝绒盒子上。   他向来以为像盛枝郁这样孤冷清高的男人是不会放下身段去准备这样的东西的。   红丝绒盒子被苏意允轻轻捧起,他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盒子,思绪闪过无数华丽漂亮的款式。   打开的时候,他呼吸都轻了。   而在看到婚戒的刹那,一阵恶寒像是扑猎而来的毒蛇,顺着苏意允的后脚跟蹿上了背脊,将他的期待全然粉碎。   ……盒子里的婚戒,是他母亲所佩戴的同款。   系统终端里,林蔚与看着苏意允瞬间苍白,宛如梦魇缠身般的脸,忍不住大笑出声。   【个傻逼表现得对大哥那么不在乎,实际上给他准备一枚戒指就屁颠屁颠地跟上来了。】   【这表情真不枉你专门花两天搜刮了苏家的人脉旧址,把戒指找回来。要是让他知道,这枚戒指还就是他妈带的那一枚,他的脸色是不是会更差?】   钻戒是否独一无二,除了制造的工艺、材料、设计以外……意义也可以是。   盛枝郁笃信这枚戒指能比原主那一枚更刻骨铭心。   因为苏意允和他父母的最后一面,就是车祸后奄奄一息的苏母从血泊里朝他伸手求救。   那只手上,就佩戴着这枚戒指。   当时苏意允害怕车子二次爆炸会波及自己,所以远远地躲在了一旁不敢靠近,又为了逃脱谴责在救援的时候装作昏迷。   他以为没人知道自己对亲人见死不救。   盛枝郁的指尖捏着瓷勺在粥面滑动,唇角挽着笑意,温声问:“你试试大小合不合适?”   苏意允指尖颤抖,方才的所有心动都变成了心慌。   层层如浪般涌来的恐惧侵蚀过他的理智,戒指落到指根处时,像是被冰冷的怨灵恶狠狠地攥住。   而予他戒指的人却温淡地开腔:“很适合你。”   苏意允扯起嘴唇笑笑,戒指带来的巨大冲击让他心神不宁,全然没有发现他精心准备的夜宵,无论是盛枝郁还是祁返都没有吃多少。   “我,我很高兴。”他站了起来,极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背影几乎是落荒而逃。   盛枝郁看着空无一人的长桌,无声笑了下。   他转过轮椅,准备上楼时,一道人影却拦在了跟前。   像是伺机而动的幽魂,看他一个人滞留在黑暗中,便缠了上来。   祁返双手撑在他身后的桌子上,将他围困在自己和桌子之间:“盛枝郁。”   进副本那么久,他都是喜欢依从角色叫盛枝郁大哥,偶尔想卖乖就喊哥,连名带姓是少数。   盛枝郁的指尖点在轮椅扶手上,轻慢地抬着眼皮:“有事?”   “你提前给他准备了戒指。”陈述的句式,却有质问的味道。   盛枝郁意有所指地抬眸看了眼楼上:“你在偷听?”   祁返眯着眼睛,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不偷听,怎么找机会吃醋?”   “你吃醋的话不应该去找苏意允?”盛枝郁轻托起下巴,“毕竟以我现在的状况,我又不能妨碍你们。”   祁返没有回答,而是垂眼凝着这双黑色的眼睛,半晌才闷声道:“一枚戒指而已,你为什么准备得那么用心?”   “……用心?”盛枝郁挑出这个字眼,笑着重复。   祁返仍是不动:“你不用心,又怎么会了解如何下刀才能让苏意允深陷噩梦?”   他不管戒指是什么含义,可是一想到盛枝郁会为这枚戴在别人无名指上的东西下心思……   想到这里,祁返止了止,低声又道:“给他一枚带血的戒指……你就不怕苏意允对你有所防备?”   盛枝郁轻笑了一下,托着下巴望着他:“所以,你觉得我应该给他订一枚钻石戒指?”   “不准。”祁返的眸色瞬间落了一层暗雾,“他不配。”   说完就俯身将男人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盛枝郁抓住了他的手臂。   “带大哥上去啊。”祁返扶着他的腿弯,一步步迈上楼梯。   看着他越来越靠近苏意允的房间,盛枝郁的手逐点收紧。   “有电梯不用,一定要走楼梯经过主角的房间?”   祁返挑眉:“这几天不是一直都是我抱你的么?怎么,多了个外人你就不习惯了?”   回国后,苏意允找不到的这几天,他几乎都是寸步不离地跟着盛枝郁。   明面上是按照剧情走,“盛枝郁”为了让“祁返”留在苏意允身边而不带歪心思,刻意将他带到盛氏准备将他往正道上领。   而实际上,祁返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稍微想做点什么都亲自动手去抱。   导致盛枝郁的秘书几次出入办公室,都忍不住感叹这两位的兄弟情深。   看着离主角的房门越来越近,盛枝郁皱眉:“你是不是非要闹点动静?”   “没关系,我用积分换了隔音卡。”祁返失笑,路过房门时淡扫了一眼,“他听不到的。”   这点小事,还专门花积分兑卡?   祁返真是舍本逐末第一人。   回到房间后,盛枝郁被他放在床上,许是因为下肢无力难以维持平衡,所以即便祁返放得很轻很慢,盛枝郁还是侧靠在床上。   先是手肘支撑,才慢慢用掌心撑起。   习惯了无数次的小动作,落到祁返眼里却是另一幅光景。   那么无情冷酷的一个人,却有那么柔弱的一面。   盛枝郁抬眸就落入他深深的视线里,眼睛眯了一下,抬起下巴:“睡衣。”   祁返挑眉:“我帮你换?”   盛枝郁挽唇:“林蔚与能帮我。”   “他帮你换?”   “他能帮我暂时解除负面Buff。”   言下之意,不需要祁返。   男人颇为遗憾:“我难道不比系统好?”   “林蔚与解除了负面buff之后我能稍微走两步,你能让我走两步?”   虽然盛枝郁现在的轮廓比原貌要成熟温沉,但这样夹杂轻微嘲讽的话落到祁返眼底,却只有挑衅。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回应他的还是那个骄矜傲慢的盛枝郁。   乍地让祁返产生一种错觉,好似这是他们多年以后的拌嘴吵闹。   盛枝郁正等着祁返还嘴,却见这人的手又顺着他垂落的腿覆上了脚踝。   他没有知觉,却能看到祁返的指尖沿着他的小腿慢慢揉过。   “走也许做不到,但其他运动方式……也有。”   盛枝郁:“……现在给我出去。”   “好。”祁返失笑:“晚安,哥。”   *   三天后,苏意允的成人礼从早上就开始筹备了。   因着盛家的地位和名声,很多非富即贵的少爷小姐也应邀过来参加。   苏意允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坐在书桌前,目色犹豫地看着桌面上那枚指环。   三天了,每天晚上他都做着不一样的噩梦。   一会儿是戒指变成了毒蛇,一会儿是淹入血海……没有一刻是踏实的。   他想找祁返说说话,可是每每和他联系上,也只能听到他身边来往匆忙的声音。   开会,调取资料,项目讨论……都是公司的事情。   苏意允在意祁返,自然不敢当耽误打扰他的那一个,很识趣地没有多聊。   不过他也没有掩藏自己的失落,祁返察觉后只是耐心地和他解释:“这段时间我忙的都是你成人礼的事情,事关你的十八岁,我不想怠慢。”   这句话后,他的情绪又由阴转晴。   今天之后,他就算是正式步入了上流社会的圈子,所有人都知道他背后有一个盛家。   而祁返忙过之后,也有时间陪他了。   想到这里,苏意允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桌上的钻戒握热,重新环到无名指上。   管家轻敲响了他的房门,提醒他苏家的远亲已经到了,让他下楼去见见。   苏意允应了声好,再次检查了自己的西服后,从房间里出来。   楼下已经很热闹了。   他作为今天的主角,本以为自己的出场即便不是万众瞩目,也应该不会平平无奇。   但刚从楼梯上下来时,苏意允就听到楼梯一侧站停的几位世家少爷小姐的议论。   “……我刚刚听到管家叫他少爷了,他肯定就是今晚的主人公啊。”   “可是和盛先生不同姓诶,他们是什么关系?”   “童养媳啊,不然你以为盛先生那么声势浩大地替一个和自己没血缘关系的人办成人礼?我听说今晚还要公布两个人的婚讯呢!”   苏意允微垂着眼,沉郁几天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盛先生虽然不直言情爱,但却能轻而易举地给予一个人足够的满足和骄傲。   苏意允提了口气,正打算下楼和几位打个招呼,以坐实主人公的身份,却又听见他们继续讨论——   “盛先生真浪漫啊……对了,那个少爷叫什么?”   “我刚刚问了下盛家的佣人,好像是……祁返?” 第038章   苏意允愣在原地, 脑海里像有什么东西团虬成结,让他一时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这场宴会的主角……为什么会被误认为是祁返?   “小允。”   温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苏意允回头的时候, 就看到西装革履的祁返。   明明祁返和他同岁,可是穿西装的样子却丝毫不显青涩呆板, 身形利落挺括, 轮廓深邃俊美。   乍地看过去, 和现场的其他贵家公子没有区别。   苏意允的余光甚至能看到楼下那群在议论的公子小姐纷纷将目光投了上来。   他落在楼梯扶手上的指尖微微收紧,垂着眼小声问:“你去哪了, 怎么一早上没看到你?”   “你的成人礼还需要很多事情去逐项确认, 一早上我都和陈叔在忙。”祁返应对得自然, “怎么了?”   原来是为他在忙。   那就应该是接待宾客的时候不得不露脸, 所以才会被误会吧?   苏意允的脸色稍微好看些,望着他:“没有,就是没看到你, 有点在意。”   祁返温淡闲适地笑笑,平静地道:“苏家的远亲来了, 在中堂, 大哥吩咐我带你过去。”   苏意允稍顿, 先前的疑问压下, 跟着祁返。   盛枝郁邀请苏家的远亲,是想让苏意允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双亲以外, 还是有血缘羁绊存在的, 由此疗愈他在孤儿院的那几年。   但他不知道, 苏意允压根不在意所谓的远亲。   苏意允的父亲最早是盛家的司机, 后来因为苏父的忠心,所以盛先生才对他稍有提携, 苏家才得以出头。   苏家在那个时候就和原来的亲戚朋友渐渐断交了。   祁返走在前面,余光淡漠地扫过身后,看着苏意允心不在焉的样子眼底晃过一丝暗色。   在原剧情里,这场订婚宴相当轰动,半个城市都知道了那位低调神秘的盛先生有位捧在掌心的小夫人,所有和苏家曾经有过来往的远亲都沾了光。   也是从这时起,不知廉耻的苏家人开始成了跗骨之蛆,一点又一点地蚕食着盛枝郁打拼下来的家业。   中堂在盛家大宅的东南面,祁返轻推开门,里面成堆而坐的人便齐刷刷地抬起视线。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门边的一位妇女就先走了过来,热切地挽着他的手:“哎呀,这就是小允是吧?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啊……”   话还没说完,祁返就将手从她的怀里抽了出来:“阿姨,您误会了,这才是小允。”   他侧身微微后退,露出了神色淡漠的人。   纵使苏意允将自己的抗拒冷漠摆在脸上,祁返还是留了他一个人在中堂,笑着说还有其他事要筹备就离开了。   不是喜欢装乖装纯么,那就继续装吧。   从中堂离开之后,祁返闲适地抬起长指,扣住了领带往下微微一扯。   盛枝郁的房间在三楼,电梯上去不到一分钟,祁返就站在门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哥。”   话音落下,他就听到门内一阵轻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地。   随后推门而入。   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撑着床沿微微俯身,准备去捡领带的男人。   盛枝郁似乎没想到他会推门进来,指尖的距离一时失了把握,和领带微微错开。   祁返长睫轻垂,大步走到床边,屈膝俯身帮他将领带捡起来。   “需要帮忙,为什么不说呢?”   细长的指尖绕过真丝领带,纯色的领带和少年偏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盛枝郁看着他的指尖,慢慢地坐正了身子,自上而下地看着单膝跪在跟前的少年。   “我允许你进来了吗?”   祁返后知后觉:“你有不允许吗?”   盛枝郁低淡地哼笑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祁返唇角含着得逞的笑抬手,将领带绕过他还没整理好的衣领,娴熟地替他打了个温莎结。   盛枝郁以前没怎么穿过正装,后来出道之后也有专业的造型师盯着,所以他对领带的打法也就是草草地学过一点。   在他的印象里,替别人系领带可比自己打领带要繁复,而祁返看着却很熟练。   看着身前漂亮的领带结成型,盛枝郁眉梢微挑:“渣攻组是把打领带纳入必修课了?”   祁返的指尖沿着领带的末端轻轻卷起,落到唇面吻了一下:“你是想问……我为什么那么熟练,是不是经常给别人打领带?”   盛枝郁眼睛微拢,沁着似是而非的笑意:“原来我的话有这个意思?”   “没有吗?”祁返眼睛里烁着浅浅的狡黠,状似无辜,“是我误解了吗?”   这点心机,即便低端得明显,也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嗯,你误解了。”盛枝郁抬手把领带从他指尖抽出来,温温淡淡地笑,“苏意允好像也很少穿正装,不知道他的领带有没有打好。”   说完,跟前的人脸色明显就沉了下来。   十八岁,是个喜怒可以随意上脸的年纪。   “没给别人打过,只是比较聪明,一学就会。”祁返的手撑落在床沿,一点点地将盛枝郁围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你不准去给苏意允打领带。”   先前的乖巧就这么被褪得一干二净,露出了最原始的占有欲。   盛枝郁好整以暇地抬起眼,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要给苏意允打领带了?”   “没有。”祁返嘴唇微抿,语调带着淡淡的低落,“是我误解了。”   同样的话重复两次,情绪却截然不同,像只刚刚才有些得意又犯了错,只好耷拉耳朵闷闷不乐的小狗。   盛枝郁看了他一眼,随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手挺巧。”   轻描淡写地夸赞后,语调又严肃了起来:“好了,让开。”   祁返却没有退让,撑在床沿的手稍稍移挪,仗着盛枝郁行动不便,顺着他的腰腹轻扣了一把。   盛枝郁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人已经将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不受控制地靠到少年初成型的胸膛里,祁返说话时胸腔的轻微震动触及盛枝郁的耳廓。   温沉的嗓音溶着委屈,徐徐而落:“哥哥行动不便就不要害羞了,多使唤一下你的弟弟呗。”   身份称呼的强调,别有用意。   盛枝郁故作不经意地抬手拂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痒的耳廓。   被放到轮椅上之后,他正准备让祁返把他带下去,又听见祁返小声地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提前跟哥哥说。”   “不准叠字。”盛枝郁冷淡道,“什么?”   祁返偏过脑袋,一副心虚的样子:“就是,我好像犯了个小错。”   ……这人肆意更改副本主线导致副本崩塌的大错他都干过,能为一个小错心虚?   “什么?”   “就是……”祁返回过头,眸色深深地看着他,“今天为了成人礼忙太久……好像有的人误会了,这场晚宴是为我办的。”   盛枝郁:“……”   让所有人都误会成人礼的主角是祁返,盛先生的未婚夫是祁返,这叫小错?   他得是怎么样嚷嚷才能让这个小错在在场的所有名流里传开?   而在谣言传出的第一瞬不制止,到现在才“不知所措”地来他面前认错,盛枝郁不认为祁返是真的打算澄清。   不过。   他也不会这么做就是了。   苏意允的十八岁生日在三月份,祁返的生日在六月中旬,盛枝郁故意把原剧情里的“订婚宴”纠正为“成人礼”,本就有模糊主人公的意图。   祁返到底是无心为之,还是刻意帮他把这个意图做到极致……盛枝郁懒得去猜,只是配合地挂上了冷脸,就让他带自己去中堂。   中堂里,苏意允已经被这些陌生到完全没印象的“亲戚”围在中间看了小半个小时。   他的抗拒和冷漠已经很明显了,但这群人似乎看不懂脸色,依然一个劲儿地贴上来。   一会儿说是他什么偏门表舅,一会儿说小时候抱过他。   就在苏意允终于忍不住想离开时,祁返推着盛枝郁姗姗来迟地出现在门口。   吵闹的中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投落在盛枝郁身上。   原剧情里,“盛枝郁”因为知道苏意允并没有完全接受这段婚姻,所以并没有主动出现在他的远亲之前。   这样的做法是强调苏意允被盛家收养的事实,而淡化了他们的婚姻关系。   苏家人接触不到盛家的主人,便只能讨好苏意允。   苏意允虽然心底瞧不起这群人,但却抓住了他们趋炎附势的心理,将后来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交由苏家人做。   而后来东窗事发,“盛枝郁”责问他的时候,苏意允又双眼一红,打出了亲情牌。   说他只是想维系来之不易的亲情,并不知道苏家人另有异心。   两颗眼泪就勾出了“盛枝郁”对他父母的愧疚之情,从而让他顺利地和苏家割席。   中堂,男人虽然坐在轮椅上,但那阵与生俱来的清贵和权势铸造的冷傲仍是让人心生敬畏。   “这位是……”先前将祁返错认成苏意允的那位大婶先反应过来,“是这些年照顾小允的盛先生吧?”   盛家的权势他们是听说过的,否则也不会被苏意允明摆着怠慢却还要一直和他亲近。   苏意允看着四周的注意力瞬间落到盛枝郁身上,心头像被蜂子扎了一下。   也许是这两年来被盛枝郁宠坏了,所以他一时竟然忘记了盛先生本是个多么遥不可及的存在。   要是没有他,这群人能有机会和盛枝郁这么近距离地见面?   而且……这群人攀附权势的目的这么明显,盛枝郁察觉到了,牵连到他怎么办?   想到这里,苏意允垂在身侧的拳头微微紧握,一步从人群之外走了进去。   “大哥,你怎么下来了?”他挽着笑容,“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忙吗?”   盛枝郁俊美的轮廓上落着浅淡的笑容,温温淡淡地开腔:“嗯,抽空来看看你和你的家人。”   即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礼数,但和先前对苏家人的淡然比起来,无疑是显得亲近的。   苏意允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许,却听到身边冷不丁的一句——   “所以,盛先生要和我们小允订婚的事,是真的吗?你们以后就是夫妻了?”   说话的人是个十六七岁的男生,虽然穿着刻意收敛过,但脑袋上那一头不入流的黄毛仍是暴露了他的秉性。   盛枝郁抬眸扫了一眼,眼底落了一丝掩藏至深的嘲弄。   原剧情里,苏意允就是施了点小恩小惠,让这个黄毛去报复孤儿院里和他不对付的人。   这位在关系谱上算苏意允的半个表兄弟,十来岁就辍学不读书,一直在混日子,听说有个远房表哥突然成了大人物的养子,就跟着家里人过来看看。   这位“表弟”在来之前就被家里人嘱咐过不准乱说话,但是他当混混的时候起哄惯了,嘴比脑子快,眼下看到了盛枝郁对苏意允特别不同,于是张口就来。   苏意允这个人也是挺奇怪的,是他主动上前想彰显自己和盛枝郁关系不一样,被盛枝郁特殊对待的时候也会沾沾自喜。   可是有人戳破他和盛枝郁的关系,他又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很不高兴。   而比苏意允脸色更差的,还有祁返。   祁返从来没有过这么想把人堵住扔走的时候。   他微垂下视线,却发现盛枝郁视线淡然从容,仿佛早知如此。   男人神情依旧矜慢:“是。”   高贵俊美的男人,以优雅慵懒的姿态,不避不让地承认了这段关系。   苏意允反应过来时已经心跳加速了,可是等他回头时,却先注意到的是盛枝郁身后的祁返。   对视的刹那,所有心动烟消云散。   还有其他客人到场,盛枝郁并没有在中堂停留。   苏意允本来打算跟上,却又因为刚刚公开了婚讯,被这群人缠着问个不休。   刚刚那个黄毛更是凑到他的跟前,讨赏般:“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小表哥手上的钻戒,就猜你们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虽然同性婚姻已经开放很久,但仍旧是少数,尤其是对豪门贵邸来说,他们为了血脉传承更偏向于传统婚姻。   所以黄毛就擅自揣测,盛家的家主是不是一开始没打算公开。   他全然不思考自己刚刚的话是否搪突,反而觉得自己是帮苏意允坐实了盛夫人的身份。   一旁的女人也明白了黄毛的意思,一把抓住了苏意允的手:“小允原来和盛先生关系匪浅啊,那这样的话,你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群亲戚啊。”   说到这里,迫不及待:“对了,我记得你是刚读完高中吧,你表弟也是,这马上要上大学了,你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会不会害怕,需不需要一个照应……”   苏意允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冷冷地一甩手。   大婶猝不及防地被他这么挥开,踉跄了一下,脸色一下就变了。   抬头正欲开口,就被苏意允冰冷的眼神压下。   “时间不早了,晚会要开始了,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招待各位了。”   苏意允在一片寂静中离开中堂。   剩下的一群人面面厮觑,谁也没说话。   大婶收了嘴脸,阴阳怪气地走向自己的儿子:“这个苏意允就和他爸妈一样,得势了就看不起穷亲戚,嫁个残疾男人他还有优越感了。”   黄毛嗤笑一声,小混混的原貌毕现,冷冷地环视着山水银纹的墙布,手制不安分地落在古典檀木柜上。   “那不是你太急了么?”他视线落到柜台上,忽然问,“你说,这些有钱人家里摆的东西是真的吗?”   大婶嘲弄一声:“人家那么大个房子都买得起,里面的小物件买不起?”   黄毛挑了挑眉,视线落到玻璃后的瓷瓶上:“……说的也是。”   *   晚宴的步骤繁多,盛枝郁本就不喜欢这种喧闹,而现在正好有腿疾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所以后半场他都是留在书房里。   他的特助,陈叔,还有祁返……主持场面的都是有一定身份,而且和盛家关系匪浅的人物,也不必他亲自出席。   【小郁,你这样直接和苏意允的远亲见面,公开婚讯,这不是特意告诉那群人你和苏意允关系匪浅么?不怕被他们缠上?】   盛枝郁掌心捧着一本书,随意道:[原主没有和他们见面,被缠得还少么?]   林蔚与回忆了一下……原剧情里,那群人虽然没有直接找上盛枝郁,但却通过苏意允一直和盛家有着关系。   今天帮忙让表弟上个大学,明天帮忙让表叔有份工作……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盛枝郁向来都是抬抬手就完成了。   当时秘书曾经提醒过原主,苏家的人不安分,但原主并无在意。   苏意允在原剧情里能掌握这群人的心理,以他们没法直接接触到原主为前提,一边剥削着原主的怜悯之心,一边把他们当工具利用。   [盛先生直接出场,无形中就缩短了那群人对盛先生的距离感。]   林蔚与这下反应过来了,盛枝郁是要从初见就解决掉这群吸血鬼。   原剧情里苏意允利用关系和身份差距去支配震慑那群人,而现在,那群人却只会把苏意允当成一个和盛家相连的阶梯,踏板。   他们会认为,即便自己占了点盛家的便宜,也有苏意允去帮忙说话打圆场,而不是需要请求恳求苏意允,才能得到盛家的恩惠。   盛枝郁抬了抬眼,书房的电脑被连接上了宅邸各处的监控,他看着监控中央的黄毛微微挽唇。   [你猜,这家伙待会被盛家的安保逮住之后,苏意允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他又会不会因此和这群人断绝关系?] 第039章   晚宴进行到一半, 管家陈叔便来敲响了书房的门。   和盛枝郁猜测的一样,那个黄毛动了书房的砚台,被安保从监控里发现了。   但, 抓住黄毛的却不是安保。   “三少爷收到安保的消息,亲自去和那位黄先生交涉, 结果那位黄先生不仅拒不认罪, 还搡了三少爷一把……”   整个盛家和祁返关系最好的人, 除了苏意允就是陈叔,所以在转述的时候, 陈叔不免有些急。   “搡了一把?”盛枝郁蹙眉, 湛暗的眸色里漾开其他情绪, “在哪?”   陈叔:“后花园。”   脑海里林蔚与很快将后花园的画面调取过来, 盛枝郁在下楼的时候便大致地知晓了全貌。   苏意允的成人礼基本上是由祁返操办的,为了方便他安排调度,盛家的安保系统是直接联系他。   所以, 在发现黄毛的恶行时,祁返是第一个知道的。   而他选择的方法是……不声张, 先交涉。   在确定好晚宴的流程后, 祁返让陈叔把黄毛请到后花园, 言简意赅地表明已经知道他行窃的事情, 希望黄毛主动交出来。   随后,黄毛恼羞成怒。   他先是狡辩, 一口咬定自己并没有偷窃, 然后开始质疑祁返的身份。   “你是谁啊?你知道今天这场订婚宴是盛先生和谁办的吗?你又知道我是谁吗?”黄毛仰着下巴问得颐指气使, 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 但你知道这场晚宴的负责人是我就行,而你是谁……”祁返姿态从容, 然眉眼间的轻蔑却不加掩饰,“可以去和警察交代。”   说完,祁返就作势要去拿手机。   黄毛从进门就因为是苏家的远亲,被盛家的佣人恭敬地对待,乍地遇到这么态度强硬的人,一时情急,便伸手去抢。   而巧合的是,祁返就站在喷泉旁边。   【我在后台调成了0.5倍,以多视角观察过了……祁返同学很明显是故意被他推下水的。】   【这波啊,这波是狗血复古小白花人设。】   盛枝郁:“……”   陈叔推着盛枝郁到楼下的时候,祁返正被佣人围着,王妈将干净的毛巾围在他身上,一边帮他擦拭着头发,一边瞥着黄毛。   神情俨然像母鸡护崽。   先前在后花园的宾客已经被邀请至厅内,但仍有不少人往后院张望,试图探知发生了什么。   因为剧情有交集,所以“祁返”在成人礼上的剧情不需要权限盛枝郁也能查询。   在原剧情里,“祁返”既想对苏意允示好,又想表明自己神伤,所以在晚宴开始的时候就离场了,一个人在盛氏加班到深夜。   而苏意允在当完一整夜的焦点后,才想起自己的竹马,趁丈夫“盛枝郁”入睡后,带着夜宵偷偷溜出了盛家。   两个人浓情蜜意了半宿,直到黎明将至才分手。   苏意允早上悄悄回来,以为自己的事情无人知晓,实际上全被盛枝郁的秘书看到。   今天祁返这么安分,盛枝郁还以为他不打算夺任务点……没想到准备的是这一出。   果不其然,苏意允远远看到池边的异动后,眸色瞬变。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场为他精心准备的晚宴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该是备受艳羡的主角,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削弱了存在感,现在甚至成了闹剧的始作俑者。   苏意允脸色发寒,低头准备走向盛枝郁身后,却被黄毛的母亲一把拉住。   “小允,你可算来了,你快和盛先生解释一下,我们小黄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和那个祁先生打个招呼……”   没等他说完,苏意允就甩开了他的手。   “祁返和你家小黄也不认识,怎么就发生这么不得了的意外了?”苏意允的声音不高,控制在盛枝郁能听见,而传不到厅内的音量,“在我先生还没动怒之前,你们做了什么最好承认,否则,真的闹到警察局就不好看了。”   盛枝郁看着苏意允的反应,微微挑眉。   比他想象中还要迫不及待一点。   大婶脸色一白,看着眼前落空的手,一时之间只剩下心慌。   苏意允不帮他?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苏意允也不肯开口?   看着眼前这块修建齐整的草坪,大婶很快反应过来,一双眼睛飞快地找到盛枝郁,往前一步就准备跪下。   苏意允不管他们,这位盛先生总不好丢这个脸吧?   可是还没等她膝盖落下,一只手却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柔软的白毛巾落入眼帘,祁返温淡的声音从跟前落下。   “小允,算了。”祁返说,“我也没什么事,这位先生也是无心之失而已。”   不仅是苏意允,就连黄毛都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帮他们说话的会是祁返。   这个人在十分钟前,明明还是那样一副咄咄逼人的嘴脸。   “祁返?”苏意允走到他跟前,目色尽是不理解。   祁返转过头看向盛枝郁。   昏淡的光线拢在他的轮廓上,浓郁修长的眼睫上还有淡淡的水光,衬得一张脸愈发清冷可怜。   少年微微垂着脑袋,低声道:“大哥既然把这场晚宴交给我,那我就应该办的妥帖体面。是我考虑欠周,现在才会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苏意允嘴唇微抿。   这怎么会是祁返的错呢?   “而且,”祁返平静地看着盛枝郁,眼底坦荡而平静,“今天是小允和大哥那么重要的日子,我也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盛枝郁静静地看着跟前的少年,眸中没有波澜。   而一旁的陈叔和王妈却是一脸欣慰,甚至帮着祁返说话。   陈叔再回头的时候,看祁返和苏意允的眸色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先生,三少爷说得对,监控录像已经调出了,剩下的交由安保就好。”   “嗯。”盛枝郁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看向祁返,“今天辛苦你了,上楼换身衣服吧。至于其他……”   苏意允感觉到男人温沉的视线扫了过来,无端觉得后背发凉。   “不要影响晚宴就好。”   处理完后花园的闹剧,盛枝郁才回到正厅。   盛家的权势和影响力在本市是数一数二的,不少比盛枝郁年纪大,资历深的前辈都主动来和他打招呼。   推杯换盏间,盛枝郁听到林蔚与的感叹:   【祁返刚刚那一出,简直是碧螺春他妈给碧螺春开门。】   【茶到家啦~】   三言两语,不仅是在苏意允那儿卖了个可怜,甚至还在盛家的佣人面前刷了一波好感度。   那话说得那么圆滑,估计只有黄毛明白自己吃了只多大的死耗子。   盛枝郁不动声色地笑笑,随后就听见身边有位老总开口道:“枝郁,虽然我知道你向来情深义重,但是为了一段潦草的恩情,就这么把自己的婚姻大事搭上,真的好吗?”   来的人是盛家的旧交,姓吴,和盛枝郁父母的关系就很好,这些年在商场上对盛枝郁也是尽心尽力。   盛枝郁回头和他碰了下杯:“吴叔。”   “要不是你擅自做了决定,还已经领了证,我一定会阻止你的。”吴叔喝了口酒,百般不满地道。   他刚来的时候就先去瞧了一眼那个苏意允。   一群同龄的少爷小姐里,就他穿得最名贵,也就他看着最上不了台面。   “你要真为了报苏姓两口子的恩,那你又何必挑这个。”吴叔说,“小祁也挺好。”   盛枝郁在带苏意允和祁返回来的时候,信息素是做了模糊处理,所以这些年来大部分人都以为苏意允和祁返是亲兄弟。   至于为什么不同姓……豪门间复杂弯绕的关系多着呢,又何必去刨根问底。   “我听说了,小祁在国外读书这两年,一直被誉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回国这段时间在盛氏态度也好。”吴叔说到这,轻叹了一口气,“枝郁,娶妻要娶贤。”   吴叔不赞成盛枝郁为了旧事赔上自己的后半辈子,但盛枝郁既然已经这么做,那么他能做到的就是从现有的条件下挑个好的。   他的劝说真心实意,自然也没发现自己在刚开口的时候,苏意允就出现在身后。   他本来是担心盛枝郁因为刚刚的事情而对自己有偏见,所以连落水的祁返都顾不上了,打算先来解释。   结果却猝然听到这么一句话。   他就知道,即便是两年过去了,盛枝郁身边的人就从来没有真正地看他顺眼过。   苏意允本来是不在意的,可是当他听到吴叔说娶妻娶贤时,他的内心终于漾出了前所未有过的……慌乱。   盛枝郁会不要他,而要祁返?可是盛枝郁也不喜欢祁返啊?   想到这里,苏意允脸色一白。   盛枝郁虽然不喜欢祁返,但也没有说过……喜欢他。   照顾他,维护他,和他领证……盛枝郁这些年对他做的所有事情,无非都是践行着他父母的遗愿。   【小郁,苏意允的悔意值上升了15%。】   听着林蔚与的反馈,盛枝郁轻轻挽唇。   看来,苏意允终于意识到,自己于“盛枝郁”来说,只是一个用以报恩的“容器”罢了。   等吴叔从盛枝郁身边离开后,苏意允很快就走了过去。   他垂着眼,罕见地露出了一种近乎温顺的表情,低声细语道:“大哥。”   盛枝郁轻轻地将人带到跟前,握起他的左手,看着他无名指上的婚戒:“怎么了?”   “我希望……后花园那件事,您能交给我处理。”   盛枝郁眼皮轻抬,墨染的瞳孔深不见底,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嗯?”   “我知道您是担心我在亲情上有所欠缺,所以才请他们过来。”苏意允嘴唇微微抿起,“可是我也不希望……维系这样的关系会让您为难。”   见盛枝郁仍是静默无声地看着他,苏意允被他捏住的指尖微微收拢,第一次主动地抓住了男人的手。   “毕竟,我已经是您法定的配偶了。”   原剧情里,苏意允向来都是有恃无恐的那个,因为原主的偏袒,所以他不需要也没想过要表白。   盛枝郁也清楚,他现在这句似是而非的剖白不过是因为慌了,所以急切地需要一句肯定。   他想揣摩盛枝郁的态度,确认那个吴叔的话是否有动摇他。   盛枝郁只是温和地笑笑:“小允长大了。”   *   晚宴散场后,盛枝郁便回到了房间。   他不太喜欢这种应酬的场面,更何况一晚上都得维持着家主的姿态,很累。   陈叔刚把他送回房间,盛枝郁就让林蔚与帮他解除了腿疾的限制。   即便能恢复行走,但这双腿踏在地面上时,还会让盛枝郁有种身体的一部分难以自控的陌生感。   他扶着桌沿慢慢地站了起来,等双腿适应好之后,才往前迈进一步。   然而没等他踩实在地上,一只手却从身后横落,稳稳地扣住了他的腰肢。   还没等他靠到那人的胸膛上,却先听到了一声沉哑温淡的低唤。   “哥。”   祁返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盛枝郁扣住了他的手臂,勉强地保持住距离。   然后,条件反射地屏蔽了林蔚与。   “……谁让你过来的?”   “我本来在书房等你。”他不愿意靠过来,祁返便主动贴了上去,“准备向你汇报工作。”   这是盛枝郁在办公时的习惯,一个项目完成之后他需要下属的汇报总结,以吸取经验。   祁返虽然在他手下只工作了一周多,但显然已经将他的习惯摸了个透彻。   盛枝郁侧目扫了他一眼:“那是公司的事,回来之后我有让你这么做么?”   “没说不用,我都默认需要。”祁返唇角轻挽,将盛枝郁垂落的手轻轻托起来,“现在能走么?腿能不能用力?”   盛枝郁嘴唇微微抿起,最后还是慢声开腔:“扶我走一下。”   祁返轻声笑了下:“今晚辛苦了。”   “不辛苦。”盛枝郁纯色的瞳慢慢上移,落到他的脸上,“毕竟我看了那么一出好戏。”   “你在夸我吗?”祁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谢谢。”   “……”   盛枝郁:“你的小白花演技还是留着给主角吧,我欣赏不来。”   主卧宽敞,祁返带着盛枝郁从房门走到露台,又沿着床边绕了一圈,直到盛枝郁略微有些喘,他才慢慢停下。   “不让林蔚与帮你调整一下身体数值?”   “你不在的话,我会让他帮我调。”盛枝郁说完,顿时有些懊悔。   果然,祁返一下就抓住了话里的关键。   “我不在林蔚与才能帮你调?”他的声音渗着低沉磁性的笑,“那为什么我在的时候林蔚与就不在了啊?”   虽然林蔚与对屏蔽这件事抗议过很多次,但盛枝郁都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只要不影响任务,这种决策无伤大雅。   可是现在被祁返发现,他却又莫名地觉得不自在。   仿佛坦白,自己是默认了和祁返独处的时候会发生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为什么屏蔽林蔚与?”祁返的问声贴着耳骨慢慢落下,呼出一片细细密密的痒,“是不想让他听见我叫你哥哥么?”   这人惯会得寸进尺,盛枝郁懒得和他在这个话题上掰扯,随声道:“嗯,你不要脸我要脸。”   说完,他就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然而祁返只是静静地握着他的手心,维持着托扶的姿势不动。   盛枝郁眉头微蹙:“松手。”   祁返并未从命,掌心反倒细细地贴着盛枝郁,沿着他的手掌纹路慢慢摩挲:“今晚有交谊舞的环节,我不想和苏意允跳,但又不能崩人设……”   祁返的声音放低,仿佛在和他分享某个狡黠的秘密:“所以我躲在了后厨。”   苏意允有找过祁返,而佣人对他统一的回复都是,很多事情需要祁先生去确认,所以他们也不知道祁返又被找去了哪里。   “你也是挺了解主角的性格的,笃定了他不会去后厨找你?”   “嗯。”祁返的指腹轻轻摩挲过他的手背,“十八岁的第一支舞,我不想和他跳。”   话音刚落,盛枝郁就感觉到自己的腰间被轻轻扣住。   祁返将他牵着转了半圈,低头捉住了他的视线,嗓音温慢:“现在,你是不是该赔我一支舞?”   琥珀色的双瞳像一汪清泊,盛枝郁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视线稍抬,漾出极轻的笑:“你躲着苏意允,然后找我赔你?”   “嗯。”祁返应得轻易,“二哥不陪我跳舞,那我不得找大哥?”   盛枝郁的指尖轻轻落到他的下颌上,沿着他的轮廓轻轻摩挲,声音轻慢沁着从容的笑意:“你就这么想占你哥便宜?”   这句哥是祁返自己要叫的,可是当他真的从盛枝郁的口中听到时,却又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跟着烫了一度。   如果盛枝郁真的是他的哥哥……   祁返忽地低头,一口咬在了盛枝郁雪白修长的颈间。   “嘶……”盛枝郁没设防备,猝然被他这么使坏,只觉得颈侧刺刺地发疼。   他回头看了祁返一眼:“发什么疯了,又开始咬人。”   “没疯。”祁返的声音比先前哑了三度,眉尾眼角落上了淡淡的痞意,完全不是后花园里那副无辜小白花的样子。   他舔了舔微尖的犬齿,恶劣地开口:“不真的下口,又怎么能算占哥哥的便宜呢。”   盛枝郁压着祁返的肩膀稍稍推开,掌心覆盖在自己的颈侧,一个濡湿的齿印赫然就在其间。   他轻哂了一声:“我才不要你这么没大没小的弟弟。”   祁返含笑捉住了他的手,对盛枝郁的批评不以为意:“想和哥哥跳舞也叫没大没小么?”   “……我不会跳舞。”盛枝郁后撤半步,腿弯抵在床沿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很累,又慢慢地坐了下来,“以前也没跳过。”   “这么巧?”祁返却道,“我也不会。”   “……”盛枝郁这下是真觉得有些好笑,“那你要我和你跳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祁返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俯下身和他对视:“盛枝郁,你十八岁生日是怎么过的?”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盛枝郁回忆了片刻。   他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出道了,工作正忙,每天奔波在不同的城市。   十八岁的那天,他正在飞机上,跨零点的时候他用只是看着自己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用上面的世界时钟倒计时,然后给自己说了声生日快乐。   十九岁的生日倒是挺轰动的,毕竟那时候他已经有粉丝团和后援会了,下班的时候经纪人给他准备了蛋糕和礼物,也算是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惊喜。   “没过,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他随声说。   祁返的手顺着他的膝盖后落,托起他偏瘦的小腿慢慢揉捏。   “那你觉得遗憾吗?”   祁返的力道不重,一点点地放松他疲累的肌肉,盛枝郁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呢?”   “我?”祁返轻笑,“是出于礼貌地反问一下,还是……对我感兴趣了?”   盛枝郁轻描淡写:“你可以选择答和不答。”   还真是好强硬的问话方式。   祁返屈膝落地,将他的腿轻放到自己的大腿上,慢慢地抚过脚踝。   这么瘦一点,一只手就能握住。   “我每一年都过得很隆重。”他慢慢抬起视线,低声说,“渣攻组的组长很有仪式感,成员的生日他都要大办特办。”   盛枝郁慢慢地嗯了一声,视线稍转,漫不经心道:“真讨厌你们这些过得那么幸福的小孩。”   “是么?”祁返视线垂落,敛过一瞬难以察觉的暗色,“我们幸福的小孩表示很无辜。”   盛枝郁顿了一下,忽然看着他的眼睛:“祁返,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片刻的沉默后,祁返轻声笑道:“七月二十五日。”   “三分钟后的明天。” 第040章   虽然已经隐隐地从祁返今晚格外异常的反应里嗅到了端倪, 但他承认的瞬间,盛枝郁还是会感到意外。   三分钟……?   为了避免更多的意外,盛枝郁低声道:“你的生日?”   “嗯, 我的。”祁返琥珀色的眸子清亮而润泽,窗外的月光淌落其间, 像是一层薄薄的霜, “虽然和这个世界的人设凑巧, 但也确实是我本人的生日。”   盛枝郁一时感觉自己的舌头磕绊了一下,默声看了他片刻:“你多大了, 还惦记着生日。”   祁返失声轻笑:“我以为你会先说‘生日快乐’。”   “我的员工守则里没写在执行任务时遇到同行生日需要祝贺。”盛枝郁的手慢慢撑落在身后的床褥上, 似笑非笑地看着祁返。   祁返眉梢微挑, 小狗似地往前, 下巴轻搁在盛枝郁的膝盖上:“那,看在……我是你床伴的面子上?”   “我对床伴向来不温柔。”   祁返歪了下脑袋,仍是没有气馁:“那看在我给你做的鸡蛋面的面子上?”   盛枝郁撩唇:“你给林蔚与也做了, 要不我让他来跟你说?”   他虽然没有答应,但拒绝的意图也不明显, 祁返落在他膝盖上的指尖微动, 慢慢上移, 沿着内侧细瘦而糯软的腿肉游走着。   触感像是鲜奶油调制的冰皮, 羸弱得能诱起人心里至深处的侵占欲和控制欲。   因为林蔚与替他消除了腿疾所带来的大部分负面效果,所以他现在是能感受到祁返那只逾矩的手。   ……这个人对他身体的熟悉和了解程度, 比盛枝郁想象中的还要深。   “还有两分零七秒, ”祁返一只手撑在他腿间的床面上, 一寸寸逼近, 气息洒落在他的颊边颈侧,“哥哥, 祝我生日快乐好不好?”   盛枝郁的本意是逗逗他,毕竟哪怕就算没有那层暧昧不可说的关系,他出于同事的情分也会给一句祝福。   可是祁返真的太缠人了。   因为刚刚的走动,盛枝郁只开了床边这一盏灯,室内的灯光昏暗,将两个人的轮廓都渲染得模糊不清。   祁返的唇离得很近,但是又不真切地落下,使得脸侧的皮肤灼起了阵阵的热晕。   而热又往更隐秘的地方蔓延。   祁返似乎察觉到了,小动物似地贴着盛枝郁的脖子蹭了蹭,诱惑道:“哥哥再不说的话,我就要做坏事了。”   盛枝郁浓郁的眼睫慢慢垂落,气息微沉,视线落在祁返这张还未脱离少年气的脸上:“你想做什么呢?”   祁返眼睛眯了眯,舌尖轻轻舐过唇面:“我……”   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起,撞破了一室的暧昧。   盛枝郁眉头微蹙,他是不慌的,却发现跟前的人忽然将他一把抱起。   祁返的动作且快且稳,扶着盛枝郁的腰将人托抱在跟前,便转步进了浴室。   盛枝郁的手攀着他的肩膀,直到被他轻放到洗手台上,才好笑地开口:“你这么心虚做什么?”   “……还不是都怪你。”祁返略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你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顾着上来扶你,门好像就随手这么掩着。”   盛家人没有盛枝郁的允许是不会随意开门的,可如果是虚掩着……那就不一定了。   以祁返和盛枝郁现在的关系,夜半三更地共处一室,很难解释。   “大哥?”苏意允的声音慢慢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显然是察觉到房门没关所以进来了。   盛枝郁嗯了一声回应,垂眼看着跟前的人。   祁返贴在门边,视线垂落,似乎是在判断着苏意允的举动,眉宇稍凝。   苏意允很少进盛枝郁的房间,见盛枝郁没有拒绝,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卧室是冷色调,清冷疏远,很有盛枝郁的感觉。   苏意允莫名地觉得有些紧张,视线落到亮着光的浴室门上:“安保那边已经报警,不过那位黄先生很不配合,所以我想去一趟警局。”   这点事明明和管家说一声就好了,苏意允非得亲自上楼……明显是因为他对盛枝郁的态度改变了。   这才经历了一晚上。   盛枝郁看着祁返的脸色落上冷意,眉目轻敛:“嗯,去吧。”   回应之后,苏意允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徘徊在浴室门外。   “大哥……谢谢您为我筹备了这么隆重的成人礼。”他的声音放得且轻且慢,比平时还低柔,“我知道作为配偶我还不够好,但我会努力的,就像祁返一样。”   苏意允只是想重新找回自己在盛枝郁心中的分量,可是他全然不知道,自己口中的青梅竹马正和自己的大哥共处一室。   一门相隔,两种不同的光景。   祁返无声冷哂,回头的时候却发现盛枝郁一直在看着他。   漆暗的眸像一汪深潭,不是看苏意允时的冷淡,而掺杂着另一种情愫……不来自副本里的大哥,也不像平时的盛枝郁。   苏意允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门外,却在这瞬失真。   盛枝郁轻抬手腕。   名贵的腕表中,时针、分针和秒针都重叠在12上。   十二点整,新的一天。   然后,祁返感觉到盛枝郁贴到他的耳侧,距离近得似乎吻了上来。   听觉被盛枝郁一个人的声音抓取,窄小的空间仿佛脱离了陌生的副本世界,变成了只有他们两个在的地方。   面前的人薄唇微动,每个字都非常清晰——   “生日快乐,祁返。”   话音落下之后,祁返罕见地怔在原地。   盛枝郁没料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视线轻别,慢声为自己辩解:“刚刚不是没到时候么,所以才不说的。”   至于有没有调戏的成份……盛枝郁也不打算否认。   见他仍是沉默,盛枝郁轻叹了一口气,微微开口打算认错时,祁返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盛枝郁眼睛一眯,在他吻上来的时候微微挣开了束缚,用掌心捂住了他的唇。   “嘘。”低淡的气音制止了他的反抗,盛枝郁眼睛含笑,低声训诫道:“不可以做不乖的事情。”   “因为我现在是你的青梅竹马,苏意允名义上的丈夫。”   明明是训斥阻止的话,盛枝郁却能明显地感觉祁返眼底燃起了另一重不得了的凶光。   真是……不好调教的狗崽子。   他虽然不知道今天是祁返的第几个生日,但……眼下这个“十八岁”的祁返,是挺耀眼的。   盛枝郁阻隔的手轻轻松开,转而落到祁返的颊边,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耳垂。   “要听话。”   ……   夏夜比以往都要沉闷,似乎是暴雨将至,天幕下的空气相当压抑。   黄毛腹部被踹了一脚,狼狈地滚落到工地前的沙堆上。   但他来不及呻吟,就仓皇地爬了起来,祈求地朝眼前的人认错:“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偷东西了……别,别打我了……”   两个年轻力壮的大手闻言顿了一下,似乎是判断了一眼他的伤势,随后回头,看向不远处黑色轿车前的男人。   苏意允的手落在外套的口袋里,视线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下:“怎么,原来黄先生知道怕啊?”   黄毛扶着自己青紫的手臂点点头,脸上涕泗横流。   苏意允俯下身,嗓音寒凉:“那你和那群人,以后该怎么做,你清楚了?”   “我们,我们以后不会出现在盛先生视野里了……”黄毛的声音近乎哀求,“再也不会了……”   苏意允看着地上狗一般摇尾乞怜的人,心中只剩下冷笑。   淡淡地说了句滚吧,黄毛就狼狈地爬了起来,仓皇地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苏意允遣散了两个打手,看着地上布满挣扎痕迹的沙土,心里是说不出来的烦躁。   他转身准备回头,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车前停了另一道人影。   沉默安静,高挑细瘦,气息低敛。   乍眼望去,像是一缕停浮的残魂。   苏意允心头一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发现站在车前的是个男人。   男人的五官深邃英俊,但眼下却有一抹淡淡的灰色,像是极为缺乏休息,有种说不出的沉郁感。   察觉到苏意允略带敌意的目光,男人的神情却并无太大改变,他慢条斯理地抬手,抿了一口指尖的香烟。   香烟从薄唇流泻而出,将男人的轮廓覆上了一层淡雾,清冷的声线带着一丝笑:“盛枝郁名义上的配偶……苏意允先生是吗?”   来的人先强调了盛枝郁的名字,苏意允心头微微一冷。   “找我有事?”   “别那么有敌意。”男人轻掸了下烟灰,笑得漫不经心,“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苏意允今晚见过不少人,羡慕他的,朝他献好的,瞧不上他的……所以对于眼前这个找上他说些莫名其妙话的人,他也不打算当回事。   苏意允不以为意地笑着走到车前,拉开车门:“是么?这位先生是读心理学的?有这方面的研究?”   “心里藏着的是患难与共的竹马,但是两年相处下来又对另一个人心生感情。”男人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苏意允,仿佛要就这么将他看穿,“你本来以为,装作纯良无害的小白兔就能用愧疚捆死一个男人,但现在……”   轻描淡写的态度,却让苏意允心惊。   他驻步在原地,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   男人依旧从容:“你发现了盛枝郁并没有那么在意你这个人,而你,甚至你背后的苏家,似乎也不值得他付诸一切。”   男人淡淡地笑:“小朋友,要是再不留意,本该是属于你的东西就要消失了。” 第041章   男人的话让苏意允不寒而栗, 他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瞳色一寸寸落上寒意。   他从未对任何人,包括祁返说过这种话, 这个人是从哪知道的?   “你是谁?”   男人微微地笑着,全然没有把他的警惕当一回事, 散漫道:“我是来帮助你的人, 你不必这么惊恐。”   “帮我?”苏意允冷笑, “是想借着我,威胁我背后的盛家?”   似乎是要下雨, 夜幕逐渐变得浑浊, 将男人的神情藏得更深, 也让苏意允没有发现他在说话是男人眼底漾过的一丝讽笑。   “你背后的盛家?”他将烟仍在地上, 轻慢地踩灭,“你真的了解你丈夫吗?”   苏意允像是忽然被戳到了痛处,他沉着脸:“那是我的丈夫, 我不了解,难道你了解?”   “嗯。”男人道, “至少, 我比你要了解得多。”   ……   那场为苏意允筹备的成人礼已经过去三天, 盛枝郁坐在盛氏的办公室里, 一如既往地翻阅着文件。   脑海中,林蔚与轻声提醒:【今晚苏意允会和高中同学聚会, 他喝了酒, 祁返去接的他。】   [嗯。]   【?】   听着他的反应, 林蔚与再委婉地强调一遍:【苏意允醉了, 祁返去接的他。】   [嗯,原剧情里他们两个不是还借着酒意过界, 然后被盛家的司机看到了吗?]   【……是差点!差点过界!】   原剧情里,苏意允趁着酒意和考上大学的高兴有些失控,在被祁返接走后和人在楼梯间搂搂抱抱了一会儿,险些亲上的时候被找上来的盛家司机撞破。   虽然没实际地吻上,但两个人的感情确实暴露了。   本来这是没什么,正常的剧情推进——前提是林蔚与不知道祁返和盛枝郁的关系。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看到祁返和苏意允靠近的剧情难免有些……   【你俩真不愧是两组的业绩第一,在这种情况下都能风雨不动安如山,小的佩服。】   盛枝郁翻阅着手里的文件,神情不变。   良久,他忽然问:[林蔚与,你以前怎么过生日的?]   本来还在研究剧情的林蔚与头顶冒了个问号,良久才反应过来:【生日?我生日还有半年呢,你打算提早给我准备礼物?】   [不是。]   【好快的拒绝,好伤我的心。】   林蔚与假模假样地哭泣了一会儿,随后道:【我是我们家的小儿子,我爸妈一般忙工作不记得这些,都是我哥我姐给我庆祝的。】   他说得认真,但盛枝郁只听了前半句。   那天晚上和祁返独处的时候,他就隐隐地从祁返的话里感觉到有些不对。   只不过那人擅长掩藏,不动声色地就把不对劲的地方抹去,直到今天,盛枝郁才从他的回答里翻出某些细枝末节。   ——他和林蔚与提及生日,想到的都是现生的时候。   [嗯,如果我没记错,你比我早两年进快穿局?]   【……不是正说着生日呢?怎么又拐到忌日去了?】林蔚与不高兴道。   进快穿局的那天就是他现生身死的那天,盛枝郁这把两件事提到一起谈,差点让他没转过弯来。   [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你进快穿局后,还过生日吗?]   【过啊,那天组长都会批假,让我回家过。】   他们虽然死了,但是在快穿局的业绩达标之后,上头会维持着他们现生的身份,也就是说只要有上面的许可,他们在工作之余仍然可以像从前一样活着。   盛枝郁就是这样。   但林蔚与这种业绩不够的,就只会在重要的几天向组长请假,回去见见亲朋好友。   而祁返……他的业绩向来是数一数二的,自然不可能是林蔚与那一类。   可是,他那天却说——“渣攻组的组长很有仪式感,成员的生日他都要大办特办。”   是渣攻组确实有这么个惯例,还是……祁返的所有生日,都是他的组长帮他过的?   祁返的现生身份呢?   一个无礼的猜测浮现,盛枝郁放下了手里的笔,随意地抬眸看了一眼时间。   晚上八点整。   苏意允的同学聚会应该开始了。   *   KTV的包间里,躁动的音乐和闪烁的灯球充斥着整个空间。   苏意允坐在一旁的角落,神情低调,却是焦点。   平日里和他没几句话的同学此时正围在他身边,一句又一句问个不停。   “没想到小允是盛家的人啊,你可真够低调的。”   “一毕业就领证吗?好浪漫啊……”   “会办婚礼吗?我们这些高中同学有机会去吗?”   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小鸟,苏意允低敛着眸,表情平静。   “我听说小允你报的是A大,我也报了A大。”一个女生越过众人,端着酒凑到苏意允跟前,“以后我们就是大学同学了,可以多多联系啊。”   这位是班上的班花,在年级里也很有名,人美脾气好,和苏意允没有过节但也没有交集。   眼下看着她细瘦的指尖,苏意允虽然已经喝了好几杯酒,到底是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接过杯子。   然而只是一个递交的动作,另一个玻璃杯却猝然砸到他的脚边。   扔杯子的是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学的体育,不仅身材健壮,脾气也是相当暴躁。   “以前没见你们和他那么多话,现在人家不过是结了个婚你们就凑上去,要不要脸?”说完这句话,男生哼笑了一声:“一口一个盛家,你们见过盛家那位先生么?”   话听起来是向着苏意允,但苏意允却看到身后有人拽了拽那男生的衣袖。   男生不以为意地甩开那人的手,随后,一句略带恶意的话就从他的口中吐出:“那群中年暴发户里老夫少妻的又不少见,何必瞧见一个就当宝似地凑上去呢?”   “难不成还想沾苏意允的光,也去伺候一下那个轮椅上的老男人?”   偌大的包间瞬间鸦雀无声,连刚刚还在放的歌都一下被切了去。   苏意允脸色煞白。   盛枝郁这些年行事高调,但本人却神秘,从不在公众媒体前露面,所以一般人对盛先生的了解很少,只知道他的年纪和腿疾。   这也是苏意允为什么没有大大方方承认,而是由着这群人追问,半遮半掩的原因。   ……他也时常想过,如果盛枝郁的腿没事,这段婚姻会不会更好一点。   “怎么,不说话?”男生眼神一拧,忽然渗出了一丝淫/邪的笑意,“我听说有腿疾的人心里方面也容易出问题,你们小允不会是被老男人虐待了吧?”   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有着最恶心下流的恶意。   苏意允嚯地站了起身,抬手就将手里的酒砸了回去。   不偏不倚,砸在男生的肩膀上,酒洒了他一身。   男生顿时脸色大变,起身就是一句脏话:“你疯了?”   “李撗,只有流氓地痞才会把开黄腔当幽默。”苏意允冷冷地看着他,“说这些话,你是想表达你被虐过,还是你渴望被虐?”   李撗没想到平日里游离在班级边缘,从来没什么存在感的男生会突然这么大火,被四周的同学注视着他只觉得脸皮发烫,抬手握拳就准备冲苏意允的脸上去。   然而拳头还没落下,一只手已经凭空截住了李撗的手腕。   “这位同学。”温慢的男音一点点从两人之间落下,拌着祁返独有的冷调,“同学聚会是个值得纪念的场合,你非要闹得那么难看……是指望让高中同学一辈子都记得你今天的丑态?”   苏意允怔在原地,看着祁返完美的侧脸,胸腔里的心跳一时鲜明了起来。   四周的同学视线纷纷落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是惊艳也是意外。   但祁返没看苏意允。   似乎是被眼前的人扯动了连天的怒意,他扣着李撗的手往下一拧,随后又在他尖锐的呼痛声中将人往桌角一带。   李撗的背重重地砸在桌腿上,痛得只能在地上哀嚎。   苏意允还没反应过来,祁返已经抬脚踩住了他的手腕,今天他没有再穿着去盛氏实习时的正装,也不是成人礼的礼服,脚上一双红黑相间的篮球鞋,把李撗的手踩得动弹不得。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似乎听到这位同学对我家大哥有什么意见。”祁返一点一点加重力道,把李撗的脸色逼至惨白,“不知道你能不能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他现在的样子太过狠戾,让苏意允有种强烈的陌生感。   以至于他并没有意识到到祁返刚刚说的是“我家大哥”。   “祁返,好了好了……”苏意允上前挽住了祁返的手,“没必要闹这么大……”   李撗刚刚砸桌子上那一下就很重,不知道伤势如何,要是手再出事……店里有监控,还有这么多人证,祁返要担责的。   他飞快地思考着要怎么解决眼下这场闹剧,却没发现祁返垂眼看他的视线同样阴冷。   但最后,祁返还是后撤一步,松开了脚。   随后手臂挣开了苏意允的双手,转而扣着他的手腕,歉意地朝包厢里的一众同学颔首。   “你们继续玩,小允先回家了。”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李撗,“账已经结了,这位同学如果有什么不满,可以来找我,我叫祁返。”   说完,他便领着苏意允一前一后离开了包间。   苏意允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视线落在祁返扣着他手腕的指尖上,先前的怒火已经全然消寂,而今只剩下心动。   祁返生了好大的气,是因为他吗?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便有更多的心动涟漪从胸口漾开。   苏意允悄悄抬眸,正想偷看祁返现在是什么表情时,跟前的男生忽然停在了跟前。   然后甩开了他的手。 第042章   突如其来的冷淡, 让苏意允愣在原地。   祁返没有回头,十八岁男生的背影明明足够宽厚,却只让人觉得寥落。   苏意允正欲开口, 却听见祁返不带情绪地问:“我刚刚在包间里的举动,是让你掉价了吗?”   男生回过头, 停车场里不够明亮的光线覆在他的轮廓上, 他微微垂着眼睫, 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却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话音刚落, 苏意允就感觉自己胸腔里的心脏骤然挛缩, 一阵钝痛慢慢地从胸口蔓延。   当初在孤儿院里, 祁返不知道多少次这样将他护在身后, 他又怎么可能觉得掉价?   是因为自己被他牵下来的一路都没有说话,让他感觉不安了?   ……还是刚刚在包间里,李撗的话让他很在意?   “不是的。”苏意允快步上前, 伸手就想握祁返的手腕。   男生却往后撤了一步,琥珀色的眸慢慢抬起, 沁了一层说不出的冷意。   “这次, 算是我擅自多管闲事。”   “祁返!”苏意允握拳站在原地, 一双眼睛瞬间溢满了清泪,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男生淡淡地望着他,眼底没有情绪波动。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难道会因为你帮我出头而讨厌你吗?”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和祁返的距离, 苏意允越说越委屈, “自从你回来, 我们多久没有独处过了?你每天去盛氏工作到凌晨,第二天早上又不见人影, 你知道我有多少话想和你说吗?”   没有了盛家的拘束,苏意允的情绪就泄了洪,不断底控诉自己的委屈。   祁返垂着眼,表面上默不作声,实际上已经让系统在脑海里把BGM开到最大。   如果是以前,祁返对于那些真正的柔弱小白花,还能勉为其难地逢场作戏,帮他们抹一下眼泪,但像苏意允这种装起来都拙劣的人,他从来没兴趣配合。   更别说现在。   苏意允说到后面是真的哭了起来,但里面的眼泪几分是真的为了他们过去,祁返不甚在意。   他卡点关了BGM,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纸巾,拆开之后抽出一张,指尖却又转为克制,变成了递给跟前的人。   “不哭了。”他的声音低淡却平静,“是我错了。”   苏意允看着他停在眼前的手,更加委屈,默不作声地抬眸看着他。   祁返轻叹:“我也想帮你擦,但是……你的同学跟下来了。”   他眼神微抬,苏意允便回头,跟下来的是刚刚给他递酒的女生,后面还有几个同学。   祁返前面沉默那么久,等的就是这群人赶过来破坏气氛。   “小允,哎呀你怎么……”女生气喘吁吁的,看到他哭红的脸又一瞬愣住。   她的眼神飞快地在祁返和苏意允之间扫过,然后将那块纸巾带去,落到苏意允的脸上帮他压住了泪珠:“李撗那人没脑子,小允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苏意允挽唇笑笑:“嗯,谢谢。”   “我们同学一场,肯定不会对你胡思乱想的。”女生说完,又慢慢地抬眼看向祁返,仔细地看过男生的轮廓后,眼睫毛颤了颤,“这位是……是祁返吧?”   苏意允眸色微拧。   祁返刚被收养的时候也在这所高中里读过一个月,但后来很快就退学出国了。   他刚刚的楚楚可怜瞬间收敛干净,似笑非笑:“你认识她?”   “我……我高一的时候和他同班。”女生含羞带怯地笑笑,“不过祁返可能不记得我了。”   苏意允随着她的话抬起眼,视线迅速落到祁返身上。   可后者似乎没觉察到他的眼神,只是看了跟前的女生一会儿,随后露出温和的笑意:“嗯,不记得名字,但我对你有印象。”   但这句话足够让女生红了脸,她很快地递出台阶:“毕竟我们就同班了一个月,你不记得也正常……你们要回去了吧,那不耽误你们了,路上小心。”   盛家的司机如约而至,停车场的对话很快结束。   祁返坐在后座上,听着系统的数据监测。   【苏意允已经脱离了装可怜状态,妒意值和怒意值都在上升。】   祁返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自己不过是和别人说句话,他的情绪就能恶化成这个样子,但是盛枝郁在场的时候,却表现得那么身不由己。   见他没有反应,系统顿了一下,又问:【按照苏意允的性格,你不怕他报复那个女生?】   祁返对那个女生是完全没有印象,而刚刚那么说,明显是故意为了刺激苏意允。   [报复?他也要做得到才行。那位女生家境虽然比不上盛家,但父母也是在政坛有一定地位的人。]   成人礼上苏家的远亲就已经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了,他现在敢因为这点情绪去得罪别人?   想玩双标和心机……这点手段在祁返眼里还不够看。   沉默无言一直到盛家,下车的时候,苏意允没有动。   “祁返。”他忽然叫住身边的人,“开学也就一个月,你对她印象很深吗?”   祁返淡淡地回头,片刻后轻叹:“那是你的同学,我总不能让她下不来台。”   苏意允微怔,随后看着他:“那你对她有印象吗?”   视线相接了片刻后,身侧的男人轻慢一笑,细长的指解开安全带后,侧身落到苏意允隔壁的门把上。   距离骤近,但却没有实际上的肢体接触,却足够让苏意允心跳加快了两拍。   他滞怔地看着跟前的人。   窗外华灯初上,疏淡的灯光透过窗户洒落,祁返的笑容被不动声色地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好看得让人炫目。   他的声音很轻:“你好像很好奇我对她有没有印象?”   苏意允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下意识要将那句是说出口时,余光却猝然扫到一抹身影。   盛家的前院里,盛枝郁正握着电话,视线平静地落在车的方向。   就是这么片刻的犹豫,跟前的男人推开了他的车门,很快又退回距离:“下车吧,别让大哥久等。”   苏意允还在会被盛枝郁察觉的余惊里,全然没发现祁返对他说这句话时,除了冷漠,没有上一句的轻慢和引诱。   车里的一举一动,盛枝郁看了个大概。   两个人前后回来的时候,他慢慢地掀起了眼皮,先是扫了一眼祁返,视线才落到苏意允身上。   苏意允也很自觉地走到他身侧:“大哥。”   盛枝郁嗯了一声,随后又轻轻抬手,落到他的眼边触了一下:“不是去同学聚会么?怎么哭了?”   苏意允没想到这样的细节也会被他察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睫:“没,遇到了点事……我上去洗个澡。”   男人温慢地嗯了一声,苏意允便快步上楼。   客厅安静下来,盛枝郁垂下眼,本想继续看公司报表,轮椅却被人从身后轻轻扶住。   祁返的声音从身后飘落,低沉温慢:“大哥,外面冷,还是回书房再看文件吧。”   祁返视线落在男人的轮廓上,想从他的反应里找到情绪的端倪。   刚刚在车里的时候,他隔着窗户和盛枝郁对上了视线……也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吃醋。   而盛枝郁却和平常无异,略一颔首:“嗯,送我上去吧。”   祁返眸色略略一沉。   回到书房,盛枝郁刚准备开口让他下去休息,祁返却仗着自己腿长,一下抵上厚重的房门。   咔哒,门关。   男生俯身,双手撑在轮椅的左右。   “哥哥,你看到了吧?”湛色的眸灼灼注视着他,带着一丝执拗,“吃醋了吗?”   语调听着小心翼翼仿佛揣摩,眼神却是肆无忌惮。   盛枝郁慢条斯理地将他的情绪看进眼底,轻声失笑。   “没有。” 第043章   吃醋这件事, 不仅盛枝郁本人不会,连跟着他的视角一同看到全部的林蔚与也觉得盛枝郁不会。   祁返把他和苏意允之间的距离把控得那么死,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那是为了刷心动值。   听到盛枝郁说的没有, 祁返细长浓郁的眼睫垂了下去,英俊的脸微微侧过一边, 小声哼道:“真无情。”   盛枝郁清淡地笑了一声, 搁在轮椅上的手轻抬, 指尖挑起祁返的下巴。   “我看你是挺悠闲的,放着主角的妒意值不管, 来我这儿找事?”   祁返不太乐意盛枝郁把他的哄归类为找事, 但对上这双漆黑的眼时, 又感觉自己心尖仿佛被掐捏了一下。   “因为我和哥哥不一样啊, 我不需要他回心转意。”祁返眯起眼睛,“我需要的是苏意允的恨入骨髓。”   祁返是要刷苏意允的恨意值。   所以才会对他时好时坏。   看着盛枝郁墨瞳里一晃而过的意外,祁返唇角稍挽, 指尖悄然落到盛枝郁捏着他下巴的手上。   指腹顺着他的掌纹游走,绕到他的手背。   然后擅自主张地将男人的手控住, 贴在自己的脸上, 猫似地蹭蹭:“盛枝郁, 刚刚知道我的任务的时候, 你是不是有一瞬间想过要利用我?”   盛枝郁没有挣脱被他控着的手腕,倒是随着他的意, 指尖顺着他的侧脸一点点摩挲。   “听起来, 你好像很期待被我利用?”   “是啊, 我巴不得你们今天就相看两厌去离婚。”   话音刚落, 祁返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气氛被不合时宜地破坏,祁返不高兴地啧了一声, 从口袋里把手机摸了出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新的好友申请,来自顾翎。   ……就是之前在停车场上追下来的那个女生。   祁返指尖微抬,立刻将手机屏幕转给盛枝郁,一脸无辜。   “哥哥,有陌生人加我。”   话音刚落,祁返的系统就差点一口茶喷在控制终端的屏幕上。   ……是谁刚刚在车库的时候完全不知道顾翎是谁都要认一句“有印象”,现在就成陌生人了?   双标得太过分了吧?   盛枝郁看着屏幕上的好友申请,随意地笑笑:“这位好像是顾总的女儿,最近顾家一直在打听盛氏的消息,她找你……应该是知道你在盛氏实习。”   说完,便顺手帮祁返点了接受。   祁返:“……”   盛枝郁说得没错,顾翎在原剧情线里就不是苏意允那种摇摆不定的人,因为是顾家的独女,所以她的目标很坚定——继承顾家家业。   但在原剧情里,因为苏意允误会了她对祁返在意,所以在盛枝郁这边吹了耳旁风,黑了一把顾家。   而眼下,因为好友申请通过了,顾翎立刻又跟着发了一条消息。   [顾翎:祁返同学你好,我们高一的班级也办了个同学会,就在这个月内办,你有空来吗?]   然后很俏皮地发了个可爱的表情过来。   祁返眉头微蹙,然后就看到一只清瘦修长的手点了点他的手机屏幕。   盛枝郁的声音不紧不慢:“怎么,这条邀请也要我帮你回?”   “不用。”祁返没有表情地把手机拿了回来,转过身背对盛枝郁,低头在屏幕上轻触着。   从背影看,倒是像闹了脾气。   盛枝郁看着他的肩膀,忽然又想到生日的事情。   他一向不喜欢去猜测,正打算等祁返回完消息就问他,结果这人转身的时候顺着就把手机屏幕递了过来。   祁返一双眼睛笑得像只狐狸,盛枝郁看了一眼便垂下视线。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段聊天记录:   [QF:嗯,我去。]   [顾翎:那我到时候把具体时间和地点发给你。]   [QF:对了,这个聚会有人数限制吗?]   [顾翎:没有哦,怎么了?]   [QF:我想带我男朋友去,他比较黏人。]   [顾翎:……好的。]   扫完整段聊天记录,盛枝郁抬起眸,就对上了祁返狐狸似的笑眼:“哥哥,我现在缺一个黏人的男朋友了,怎么办呢?”   “这好办。”盛枝郁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去租一个吧。”   *   A大的录取通知书在七月中旬送到,一来就是两封,陈叔喜笑颜开地送到盛家的餐桌上。   彼时盛枝郁正在吃午饭,陈叔很自然地递到家主手上,他便翻了两眼。   祁返报的是经济系,而苏意允报的是哲学系。   陈叔乐呵呵的:“咱们二少爷和三少爷可真是长脸,我记得A大的王牌专业就是这两个系吧?”   实际上王牌专业只是经济系。   盛枝郁把录取通知书合上,修长的指尖轻推向苏意允:“辛苦了,今天开始就是大学生了。”   苏意允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颊边微微落了红,小声地嗯了一声。   成为大学生之后,他和祁返独处的时间就变多了,如果盛枝郁允许他们住宿的话……   还没来得及细想,苏意允就听到了一阵手机震动的声响,来自桌对面的祁返。   他视线略抬,扫到手机屏幕,清楚地看到了屏幕上的语音通话。   ……打过来的人是顾翎。   还没等苏意允反应过来顾翎为什么会打电话过来,祁返就抬手盖住了手机屏幕,欠身从餐桌上起来。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这点动作在盛枝郁眼里略显刻意,但却成功地钓住了苏意允的注意力。   他的视线随着祁返走到后花园,距离太远,只能听到祁返接通了电话,却不知道他聊了什么。   “小允。”盛枝郁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汤,视线没有落下,嗓音却很淡,“怎么不吃了,是不合胃口吗?”   ……盛家的餐桌,除了家主的饭菜是单独准备的,每天的菜品基本上都是按照苏意允的喜好来的。   他没有理由从菜品上挑刺。   苏意允意识到这是盛枝郁以丈夫的身份对他的提醒,连忙回过神:“没有,只是在想学校的事。”   盛枝郁嗯了一声,又问:“大学是打算走读还是住宿?”   盛家离A大虽然不远,但一来一去总是要时间的,盛先生连结婚领证都能为他的高考让步,自然不会在这方面刁难他。   ……反正,祁返会同意他的决定的。   苏意允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我想住宿。”   “嗯。”盛枝郁点头,“到时候我让徐秘书去办好。”   说完,祁返接完电话回来了,却没有回到座位上。   他先看了一眼苏意允,但却不落情绪,随后才看向盛枝郁,眼神请示:“大哥,我有事出去一趟。”   盛枝郁仍是没有正眼看他,只道:“让司机送你去。”   “好。”   说完,祁返便带着手机离开了餐桌。   顾翎给他的地址是顾家旗下的一家酒店,按照那家酒店的规格……与其说是同学聚会,更像是商业酒会。   顾翎也没有掩饰,只是叮嘱他和他的男朋友要穿正装。   果然,祁返到的时候酒店的经理已经在酒店门口等着,美其名曰奉顾总的命令在这里接他。   祁返随着经理上楼,刚到正厅,顾翎穿着漂亮的晚礼服朝他款款而来:“晚上好。”   说完,她先看了一眼祁返的身侧,眼神询问:“你的伴侣呢?”   祁返自然地从酒保处取了一杯香槟:“闹脾气,没陪我来。”   顾翎略微可惜:“这样,我还想见见我们校草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呢。”   祁返虽然只上了一个月的学,但影响力确实是统治了整整三年。   祁返抿了一口香槟,眉眼含笑:“有机会的。”   顾翎没有深究,只是微侧过身,低声道:“这次的同学聚会……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是我爸让我邀请你的。”   她侧过了身,祁返的视线便没了遮挡,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朝他走来。   祁返略一颔首:“顾总。”   顾先生纵横商场多年,一双眼睛最会看人,瞧见祁返也没摆长辈的架子,只是朗声笑道:“你就是小祁同学?听说你刚从国外回来,在盛总的手下实习?”   祁返礼貌地笑着:“只是帮盛总干点杂活,算不上实习。”   “你就不用自谦了,盛总几个会都带着你,我都见过。”顾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我只遗憾没有早点认识。”   场面话谁都会说,祁返随和地笑笑:“顾总言重了,我不过一个学生,算不上什么才俊。”   顾家虽然也是老派豪门,但在盛家重回巅峰,业界重新洗牌之后,顾家的企业就一直处于很被动的状态。顾总一直想瞅准机会搭上盛家这支快艇,但盛枝郁掌权后深居简出极少交际,一直没什么交集。   而前段时间盛家的那场晚宴,还有盛枝郁结婚的消息,都让他嗅到了机会。   祁返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香槟,挽唇低笑。   和他想的差不多,顾家瞄准的依旧是苏意允,倒是真把他当连接苏意允的踏板了。   “嗯,顾总的意思我明白了。”两个多小时的迂回后,祁返率先结束了谈话。   顾总自以为拿捏住了年轻人的心态,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个有才能的人,以后一定大有可为。”   祁返笑笑不说话,散场的时候,顾总还让经理亲自把人送下去。   顾翎走到他父亲身边:“爸,你为什么要找祁返,直接找苏意允不好吗?”   “你以为盛枝郁是怎么把盛家重新夺回手里,又回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他的眼线多着呢,我们要直接找苏意允,目的就太明显了,会惹盛总反感的。”   顾翎沉默。   顾总站在酒会的露台上,看着由经理送走的男生:“我摸不清那位盛总的心思,只能从这种不会影响大局的人下手。他在盛总面前提我一句,合作成了,给他点甜头,没合作成……那他就当炮灰。”   他调查过,这个祁返在盛家,就是一个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存在。   顾翎了然挽唇,轻笑:“还是爸你谨慎……”   还没说完,就发现她的父亲脸色微僵,一动不动地看着楼下。   “爸?”顾翎疑惑,随着他视线的方向落下,随后也跟着一顿。   只见酒店外,一辆低调奢华的迈巴赫停在路边,祁返下楼时,守在一边的司机打开了后座的门。   而车里,半夜亲自来接祁返的人,竟然就是那位神秘低调,从来不随意出现的盛总……盛枝郁。 第044章   黑色的轿车低调却存在感极强, 祁返刚从酒店出来,视线就落到车上。   候在门边的是盛枝郁的专属司机,看到他的时候, 只是略微礼貌地一颔首。   祁返回以微笑,抬手将身上沾染了一晚杂乱香水的外套脱下, 叠放在臂弯里, 然后松开了领口。   他先走到迈巴赫前, 礼貌地在后座的车窗上敲了敲。   车窗落下,夜色沁在盛枝郁的轮廓上, 将那漂亮的眉眼映衬得英俊疏冷, 连落下来的眼神都像是漫不经心的恩赐。   祁返心头微动, 随后指尖落到车窗上, 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位先生,您是在等人吗?您看时间已经那么晚了,方便载我一程吗?”   盛枝郁本来只是等着他上车, 没想到祁返临时玩这么一出,轻慢地笑了一下, 狭长的眼睛睨着他:“这里停着这么多车, 偏偏看上我这辆……嗯?”   低磁温沉的嗓音, 尾音是微微上挑的, 相当勾人的耳朵。   祁返故作讶然,连忙辩解:“先生您误会了, 我没有其他目的, 只是想搭个顺风车, 而且我有男朋友了。”   他演得投入, 全然不顾外人司机是否在场。   司机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觑了两人一眼,他虽然不知道盛家的事情, 但这一个多月来盛总出入大多都带着这位祁同学。   在公司里也隐约听说过,这两位好像是兄弟关系,但消息不确切,所以他从来都只把这两位当成简单的雇主和雇员。   现在看,无论是兄弟还是雇主和雇员……会说这么暧昧的话么?   “喔。”盛枝郁抬手轻扶了一下眼镜,平静地望向他,“那你的男朋友为什么不来接你?”   “他和我闹脾气了。”祁返可怜道,“所以没来。”   “这样。”盛枝郁似是露出三分同情,却道,“那你付得起车费么?”   祁返轻抿嘴唇,似乎是被他问道了痛点,纠结几番小声说:“要不我肉偿吧,你别告诉我男朋友。”   盛枝郁的神色一下冷了下去,垂眼重新看向手里的文件:“可惜,我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既然你付不起车费,那就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说着就要把车窗回升。   “哥,我错了。”祁返说完,转身绕到另一边的车门。   上车前,他抬起眼看了一眼酒店的玻璃窗,淡淡一哂。   不知道顾总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司机看着后座的门打开,顿时正襟危坐,随时准备开车。   然而在祁返入座时,他却听到盛总淡声报了个地址。   不是公司,也不是盛家。   司机不疑有他,按照命令开道了市心的一处中央公园里。   然后又听到盛总淡慢的吩咐:“你下车等着就好。”   “是。”   祁返在听到盛枝郁报地址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什么,现在看着司机下车,他侧脸看向盛枝郁:“支开司机……哥哥是有话想单独和我说吗?”   祁返刚准备把自己从被经理领进门开始汇报,就发现盛枝郁摘下了眼镜。   没有这些契合人设的饰品加持,盛枝郁的脸有七分都是他熟悉的样子。   “祁返。”盛枝郁点他的大名,“你和我在快穿局里业绩相等,照理说权限也应该是一个等级,是么?”   祁返散漫的笑容淡淡敛下,琥珀瞳里不动声色地铺下一层淡光。   “你想查我的剧情?”他眼睛弯着,像云后的新月,“不必去查这么麻烦,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跟你说。”   “我不想查你的剧情。”盛枝郁看着他,“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的权限和我的不一样。”   在第一个副本里,林蔚与就试过去查祁返的任务,被告知终端不够。   当时盛枝郁和祁返不熟,作为业绩上的死对头,盛枝郁只是觉得莫名却也没有多想。   毕竟谁知道渣攻组的组长是不是尤其偏爱祁返,所以给他开了后门呢?   但快穿局向来有规定,如果任务失败,那么所有人的权限都会因为业绩清零而随之改变。   祁返罚得比他还重,照理说权限最多是和他处于同一个等级。   而现在的问题是,盛枝郁依然不能通过系统查到祁返的任何消息。   从入局时间,到年龄,甚至到……现世身份。   祁返的一切都像被上了一把锁。   这已经不是一个组长的“偏爱”能做到的地步了。   车里一时只剩下寂静。   祁返的视线落在车窗上,扫过什么,慢慢地抬起指尖摁下车窗。   夏夜的风似乎还带着没消寂的燥热,沁进窄小的空间里,却只有沉闷。   “所以,在回答之前,我能问一个问题吗?”祁返重新抬起视线,清泊般的眸看着盛枝郁。   没有多余的情绪,轻浮浪荡被褪下后,露出了凉薄的原型。   【……他刚刚上车前不是还跟你有说有笑么?现在怎么……】   林蔚与通过盛枝郁的眼睛看祁返,却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明明之前在盛枝郁家偶然撞破这两人的时候,他是隐约感觉到祁返对盛枝郁还挺上心的。   可是现在,这人怎么又一副冷淡的渣味儿了?   然而盛枝郁没有回答林蔚与,只是将他屏蔽。   “问。”   祁返仍是笑,眼底却仍是淡淡浮着一层其他感情,乍看飘渺难定。   他问:“你忽然对我感兴趣,是想判断我作为对手会能让你利用到哪一步,还是……你有那么点喜欢我?”   盛枝郁看着他,只觉得现在的祁返……完全不像那天晚上缠着他要生日快乐的人。   祁返挑着眉:“你以前不是强调过,我们是床/伴么?”   原处有车路过,晃及车窗的时候,映亮了祁返一半的轮廓。   而另一半则彻底陷入黑暗之中,刹那间将他的神态撕裂。   盛枝郁在差错间有种什么东西悄然失去了掌控的感觉,再回过神时,他的笑容已经很淡了。   “既然是床/伴,那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就应该仅限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当初这番话,是盛枝郁向祁返说的,如今却被还了回来。   明明是祁返一次又一次地逾矩越线,而现在……倒是把界线横亘在盛枝郁跟前。   跟这人从前的吃醋惹事比起来,盛枝郁不过只是问了一个问题,现在却显得好像是他得寸进尺了一般。   片刻的沉默后,盛枝郁轻声失笑了起来:“既然是这样,那祁返,你演得那么入戏……不怕把自己骗进去?”   祁返看着他,慢慢抬手:“有人纵容我演,何乐不为呢?”   然而之间在触及盛枝郁颊边时,却被他轻慢地挡开。   纵容。   他可真敢说。   ……还是因为本身就是渣男,所以没有什么说不出口,做不出手的?   细长的指尖挑开了金丝眼镜,盛枝郁重新戴上,神情一如既往。   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场不愉快的谈判而有什么情绪浮动。   “嗯,那我期待你接下来的演法。”他眼皮轻抬,落向窗外,“现在,下车。”   祁返这次没有了纠缠,只是轻抽回手,转身便利落地下了车。   然后,司机被招了回去,那辆载他来的车,留下他一个人离开。   叶影寥落,祁返微微抬头,看着眼下清冷的中央公园。   他似乎也用这样的方式逼过盛枝郁一回,而他得到的是去盛枝郁家的机会。   而盛枝郁却只能把他留在这里。   【既然已经从内到外贯彻渣男人设了,在这里发呆又算什么?】   系统的声音款款而来,不落情绪,很平淡。   [都是渣男了,那肯定是要演得更彻底……万一他没走,在哪偷看我呢?]   【盛枝郁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白月光组的TOP比谁都清醒,他既然意识到和祁返的对话是浪费时间,那么就不会再做多余的事情。   [怎么,你比我清楚?]   【你说笑了,我哪能比你清楚……你毕竟看了他整整十年。】   “十年”像某个刻度,忽地昭示出一段清晰的红线。   祁返没有表情,转身离开了刚刚车停的地方。   [我上车的时候不是把你屏蔽了么?]   基本上在和盛枝郁独处的时候,他都是完全屏蔽了系统的,眼下他这么出现,显然是把刚刚的对话都监听进去了。   【有敏感词检测,盛枝郁的问题……太敏/感了。】   言下之意,刚刚的情况他必须监视。   祁返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系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那句话有些逾矩,收敛了声音。   等祁返自行去走出公园到路上打车时,他才暂时地退出了系统。   终端的红色警告还在闪烁,他打开了某个隐秘的监控系统。   [确认##N002身份并无主动暴露,申请警报解除。]   片刻后,收到回复——[1.]   随后红色警报解除。   系统办完一切,重新将主视角调回祁返身上时,却发现他还没有上车,而是停在路边看着什么。   【怎么了?】   祁返的视线落在马路对面,眉心微微拧起。   他问:[这个副本,进入的只有我和盛枝郁?]   【是的。】   [没有错漏?]   系统顿了顿,旋即反应过来:【怎么,你刚刚……看到了谁?】 第045章   准确来说, 祁返并没有“看”到什么人,而是在刚刚扫过马路对面时,捕捉到了一帧的时空粒子流。   人眼捕捉到的时空粒子流是勾勒在人边上某种类故障噪点般的画面。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 是因为“穿越者”本身不属于这个时空,又没有经过快穿局的合法通道, 所以会被副本位面自然排斥。   系统对人员进出的把控是不会出现这种差错的, 进这个副本的只有他和盛枝郁两个人……那么他刚刚看到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没事, 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他再看了一眼十字路口对面,确认像刚刚那样的噪点没再出现, 才上了等候已久的出租车。   回到盛家的时候已经夜深, 偌大的宅邸里只有客厅还亮着一盏淡橘色的灯, 管家陈叔也已经休息了。   夜色笼罩的空间里, 没有人在等他回来。   他无声笑了下,走到二楼转角处,才发现侯在墙边的苏意允。   “你回来了?”苏意允穿着一身睡衣, 揉着眼睛带笑望着他。   表面上一副困顿的样子,但祁返还是从他毫无睡意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他是在装。   但现在并不是戳穿的时候, 祁返挽唇笑笑, 似是温柔:“还没睡?”   “在等你回来。”苏意允低声说, “考上A大, 我还没祝贺你。”   话里暗示的意图还是挺明显的,祁返顺着他的台阶:“嗯, 我也欠你一句恭喜。”   “我和你之间说什么欠不欠的……”苏意允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很自然地把话题续下去, “对了, 晚饭的时候你这么急匆匆的去哪了啊?”   他是看到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但是如果就这么直白地问出来, 难免显得他嫉妒和疑心重。   祁返看了他一会儿,挽唇低笑:“那天我去接你,在停车场不是有个女孩子追了下来么?”   苏意允牙关微紧,面上却丝毫不显,故作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那位是顾家的小姐,顾家想和盛家合作,但又不敢直接找大哥,所以拿我当信鸽。”祁返轻轻抬手,摁了摁眉心,“今晚被顾总灌了不少酒。”   这通解释基本消除了苏意允心里的所有疑虑,他彻底地松了口气,眼神又变得怜惜:“难怪……我说你身上怎么有这么重的酒味。”   酒味都在外套上,祁返在上盛枝郁的车时刻意脱下了,而见苏意允却没有避讳。   正当他想揣摩祁返醉意几分时,跟前的人忽然往前了一步。   苏意允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他看着自己和祁返间骤然缩短的距离,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些。   “嗯,有点晕。”祁返靠近,五官轮廓彻底沉入光线里,他抬手撑着苏意允身侧的墙壁,垂头虚虚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没有实质的接触,却因为贴近时晕开的酒意,让苏意允有一瞬被他依靠的错觉。   心尖正要蓬软发酥,又听见祁返沙哑的,彷如孩子气般闷闷不乐的嗓音。   “小允……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是盛夫人?”   如果说祁返身上最容易让苏意允沉沦的特制,那就是他的声音。   音色独特,咬字缱绻,糅杂着白香槟的失意颓靡,余韵是说不尽的恋恋不舍。   好似作为这场婚姻的旁观者,他有多么不甘心。   苏意允只觉得自己这颗心像是被温奶泡化的碎冰块,一下就被溶得只剩甜蜜。   看吧,祁返不是不在意他,只是平时无法表现出来,只能接着酒意任性。   “大哥和我领证,只是为了我父母的遗愿,我和他之间没有感情,更不会发生什么。”苏意允耳尖发烫,颊边染红,“等我们……都有能力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的时候,我相信他会成全我们的。”   能把利用雕饰得这么冠冕堂皇,也就只有苏意允了。   祁返失了和他周璇的耐心,抽回手挺直背脊:“嗯,我信你。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苏意允心跳还被他闹得有些过速,点点头呆站在原地。   直到祁返的房门关上,他才想起来……自己等在这里,本来是想问问祁返大学开学以后要不要和他一起离开盛家在外住宿的。   不过他得到了更好的回答,那些便也不重要了。   苏意允回到房间,刚关上房门,桌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那天晚上那个男人的电话……因为男人没有透露自己的姓名,所以他给的备注是“X”。   而这个“X”,在两个小时前和他通话过。   他告诉苏意允,盛枝郁今夜将会不合常理地外出——盛总身体不便,需要他出面的会议合同不会定在晚上,急需处理的工作也会从线上交接。   “X”提醒苏意允应该留意。   当时苏意允的心都悬在祁返和顾翎的关系上,潦草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就守在楼梯口。   而当他看到盛枝郁是先回来的,祁返是半个小时后回来的,后者还那么坦白地把今夜的去向都说清楚了,苏意允便一颗心都松了下来。   眼下看到这通和“X”本人一样莫名其妙的电话,苏意允多少是有点排斥的。   他想起那天晚上不愉快的对话,正打算警告这人,但电话刚接起,先听到的却是“X”阴冷的笑音:“看来你是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那阵寒意仿佛通过手机听筒传出来,刺得耳边的皮肤发痛。   “和你的小情人卿卿我我很高兴?彻底不在意你的正牌丈夫为什么出门,出门又见了谁是么?”   话里居高临下的嘲讽很是刺耳,苏意允眉头一皱:“先生,那天晚上我听你说话只是出于基本礼貌,如果你对别人的家事这么感兴趣,大可以去当狗仔。”   “嗯。”   单字节的回应后,是一段沉默。   就在苏意允赶到莫名其妙,准备挂电话时,手机那段又传来冰冷的笑音。   “也确实不是每个情绪值收割对象都像顾望舟那么敏锐,是我看高你了,苏意允。”   “什么顾望舟,你在说什么……”苏意允还没问完,电话已经挂断了。   而他储存的号码也在电话挂断的同时变成了一串乱码,仿佛是蛀入他手机里的某种程序,当着他的面删除了所有记录。   ……难怪他能说什么“卿卿我我”,原来是在他手机里放了病毒?!   苏意允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摔在地上,直到机身彻底破碎无法使用,他才愤恨地拿起来,转手扔到抽屉里上锁。   该死的跟踪狂。   *   顾家的酒会之后又过了一周。   这一周里,祁返本以为经历过上次不欢而散的交谈,盛枝郁多少会对他有情绪。   然而事实是这一周里,盛枝郁就跟从前一样。   白天是成熟稳重的盛氏总裁,夜晚是温慢柔和的盛家大哥,对苏意允情绪值的把控也是循序渐进。   而对祁返……那一场车里的对话仿佛没有发生过。   盛枝郁不会刻意避开和他的独处,接触,对话,也不会再展现出更多的情绪。   这本该是祁返想要的局面。   可是当他看到餐桌上盛枝郁落向苏意允笑意温淡的眼神时,却猛地发现自己容忍的阈值骤然变低了。   盛枝郁对苏意允的“好”,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这么刺眼。   他那天的回答那么恶劣……盛枝郁就没有一点情绪么?   哪怕只是床/伴情人,脾气也能发泄的不是么?   思绪过了界,祁返回过身时才发现自己在会议记录上落了极深的一笔。   深得几乎要划破纸张。   他蹙眉放下笔,把记录合上。正打算趁着午饭时间下去买杯咖啡,一道倩影忽然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顾翎一身漂亮的裙子,抬指轻敲了一下他的办公室门:“工作结束了吗?”   ……是来打听那天酒会的后续了。   祁返挽出个随意的笑:“刚结束。”   “我和我爸在附近有个饭局,刚好到饭点,他就在猜你有没有吃午餐。”她晃了晃手里的保温盒,“差遣我送饭来了。”   祁返正欲拒绝,就听见系统低声报了一句苏意允的状态。   好巧不巧,苏意允今天也接着给盛枝郁送饭为由,也带了他的份来。   顾翎见他没出声,以为他是在公司里有些拘束,刚准备进门,就听见身后冷冷的声音。   “顾小姐,麻烦让一下。”   顾翎一怔,回头的时候就对上了苏意允没有情绪的眼神。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着苏意允冷脸从他身边走过。   “午间休息了吧?我给你和大哥带了饭,都是你在家吃惯的口味。”苏意允把饭盒落到桌面,齐齐整整地占了大半桌子,没有给顾翎手上的东西留有余地。   顾翎本就是个聪明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也不恼:“那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没关系。”祁返却在她准备转身时开口,“顾先生还记得我,是我的荣幸。”   他走到门口,刚准备抬手接过顾翎手上的保温盒,余光却猛地一顿。   不远处的电梯里,秘书正陪着盛枝郁下楼。   男人的指尖落在轮椅扶手上轻慢的敲着,深邃而平静的视线落在门口,正好越过了顾翎的肩膀,和祁返对上。 第046章   顾翎和苏意允的到来都是由前台上传到秘书处, 得到下达许可的命令才能进入的。   盛枝郁自然是知道顾翎和苏意允的目的是谁,只不过苏意允因为吃醋忘记了自己应该先去盛总的办公室,而盛枝郁也没有给他留机会, 时间一到就让秘书陪同离开。   而秘书在看到祁返的刹那,下意识地摁住了电梯的开门键。   盛枝郁垂落的视线微微扫过, 秘书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低声道:“抱歉盛总……之前午饭时间您都是由祁先生陪同的, 我以为……”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一道人影已经走进了电梯门开。   “谢谢岳秘书。”祁返含着笑, 一手落在了盛枝郁的轮椅扶手上, “哥要去午餐了吗?是不是忘了今天小允要来送饭?”   盛枝郁淡慢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秘书微微迟疑了一会儿, 但很快了然。   虽然是盛总吩咐要出去的,不过只要是在盛总身边待久了的人都知道,那位苏二少爷是盛总的配偶。   兴许是盛总一早上忙过头了, 所以没记起来。   祁返自然地绕到盛枝郁身后,抚上轮椅, 朝他身侧的人露出笑容:“岳秘书你去午休吧, 我带盛总去餐厅。”   顾翎留在祁返的办公室里, 看着离开的祁返, 和被留下的苏意允,之前在KTV里零星的猜测仿佛得到了证实。   ……苏意允好像比起盛先生, 是更喜欢祁返?   这盛先生除了腿脚残疾之外, 是有多见不得人?   猜想刚刚从脑海浮现, 门口就出现了两道人影。   男人坐在轮椅上, 却没有半分颓唐狼狈,一身西装斯文金贵, 明明没有动作,但气度仍然是甩开顾翎从前见过的所有豪门公子一大截。   她几乎是看呆了。   祁返面无表情地站在轮椅之后,苏意允在侧边,他的表情必须得克制好,可眼神里已经漫起了浓烈的不满。   ……这群人在外面对盛枝郁的传言一个比一个不堪,实际上见到本人一个比一个入迷。   盛枝郁自然是看到她的眼神,温慢尔雅地挽出笑容:“这位是……顾小姐?”   顾翎没想到他会知道自己,下意识地调整好站姿,双手搁在长裙前面交握着:“是,盛总。”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应该是同学?”盛枝郁笑着问,“来给祁返送饭?”   苏意允本来打算开口,余光却见顾翎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心尖那股怒火腾地就烧了起来。   他忽地抬手,捧着手里的保温盒走到盛枝郁跟前,俯下身挡住了视线:“哥,还有我呢。”   盛枝郁看着凑到自己跟前的少年,脸上是柔和的笑意,黑瞳却没有感情。   这是真的争风吃醋,还是只是为了宣誓主权,显而易见。   他抬手揉了揉苏意允的脑袋:“刚刚都忙忘了,我们小允也来了。”   祁返看着盛枝郁落在别人发丝上的指尖,舌尖一点一点疼了起来。   苏意允心头舒服了些,模样也变得乖巧。   顾翎很聪明,看明白气氛后就礼貌地开腔:“既然是休息时间,那我就不打扰盛总了,我爸还在楼下等着。”   盛枝郁略一颔首,在顾翎动身之前,又轻慢地说了句:“替我向顾总问好。”   顾翎眼睛一亮,点点头。   在女生离开的时候,祁返略有绅士风度地侧身靠在门边,本意只是让开,然而却在擦身而过时,意外地发现了顾翎的发丝间有一抹故障噪点。   转瞬即逝。   祁返的眸色瞬间沉了下来,落在轮椅上的手略微一松。   动作很轻微,但还是被盛枝郁察觉到了,于是跟前的人漫声道:“祁返,送顾小姐下去吧。”   祁返的视线微滞,落到盛枝郁的脸庞上看了一会儿,随后又垂下:“好。”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苏意允低垂着眉眼不显情绪:“哥……吃午饭吗?”   “嗯,去休息间吧。”   盛枝郁有独立的休息间,在办公室隔壁,设备齐全。   苏意允来公司的时间不多,只是略微扫过,如今陪着盛枝郁进来的时候才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设计简约冷清,处处都是盛枝郁独特的味道。   凌冽而带着一点木质的清香,有一丝丝苦涩的味道,像药。   这种踏入他人领地的感觉,蓦地刺激到苏意允的某根神经,让他忽然清楚自己如今“盛夫人”的这个身份。   在刚领证的时候他其实有着不少的担心,其根本不过是畏惧陪伴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而到现在他才恍惚地反应过来,领证近一个月了,盛枝郁对他只有兄长的距离,好似确实没有过其他……   这本该是苏意允想要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盛枝郁脱下外套,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袖扣,露出修长的手臂时,他的眼睛却蓦地挪不动了。   盛枝郁的腿疾是近两年才出现的,在此之前他一直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   年岁会为人增添不一样的成熟和魅力,恰如此刻那一双手臂,虽然和常人比起来偏瘦,但肌肉线条依然优雅美丽。   二十七岁的男人。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苏意允怔在原地,回过神时才听到盛枝郁的声音。   “发什么呆?小允。”   “哦,没……”苏意允低下头,停顿了片刻,如实道,“就是有点紧张。”   然后,回应他的是很轻的低笑。   温沉,磁性,极具魅力的声线。   听得苏意允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快了两拍。   “很多实习生刚来的时候也会这样,习惯就好。”盛枝郁看着他,“过来吃饭。”   苏意允点点头,走到盛枝郁身边。   盛家的那张饭桌太过主次分明,他虽然坐的位置是最靠近盛枝郁的,但仍不是并肩。   眼下第一次坐在盛枝郁身边,看着男人斯文温吞的进餐模样,忽然想到三年前在孤儿院里看到盛枝郁的那一天。   身世清贵的男人出现在那种泥潭一般的地方,衬得那个让他抗拒的孤儿院都和过去不一样。   其实,如果盛枝郁……   想到这里,苏意允的眸色沉了下去,低头扶起了筷子。   【……苏意允的悔意值上升了5点,又落了下去。】   【呵,这小子是真能开导自己。】   听着林蔚与的冷笑,盛枝郁不作回应。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打算用传统的方式对待苏意允的原因……他擅长转移负罪感。   林蔚与很讨厌这类型的任务对象,正打算去观测其他数据时,控制终端忽然收到了组长楚颂发来的信息。   组长找他去办公室一趟。   他愣了一下,在任务执行中组长基本上不会找上来的,除非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更何况,盛枝郁现在是配角组的人,要找也该是配角组的组长联系才是……   林蔚与脱离了时间同步,将系统交给AI托管,旋即快步走上组长的办公室。   “组长?您找我有事?”林蔚与推开门时敲了敲。   楚颂正在办公桌上蹙着眉,听到他的声音连忙招招手:“嗯,过来。”   组长的性子大家都很清楚,眼下这幅严肃的模样,顿时让林蔚与有一种不安感。   “是……小郁的工作出什么事了吗?”   “对,你还记得年初那个S+副本吗?”楚颂抬头。   林蔚与反应了一会儿:“是那个灵异向大逃杀本?”   “嗯,前段时间我不是和你说系统侦查到有一条数据乱流?我还让你把文件交给小郁确认一遍。”   林蔚与:“……对。”   就是那天早上,他带着文件推开盛枝郁家的门,结果迎面看到的是祁返。   “我本来以为那只是一个小的副本bug,”楚颂神情严肃,“但现在看,好像不对。”   在任务者脱离副本后,系统AI会追随任务对象一定时间,确定后续世界走向发展平稳后才会解除监控。   但因为任务者执行任务的手段不同,在抽离位面后,任务对象偶尔会做一些影响副本世界的事情。   比如刷悔意值的任务者死遁后,渣攻每年都会到任务者的墓碑悼念,某年喝醉了酒发了癫想跳楼,这就是影响副本世界的行为,那么这个时候系统AI就会出现进行纠正,收割渣攻溢出的悔意值。   这些很常见,系统也有足够多的处理方式。   但盛枝郁那个大逃杀副本却不一样。   按照原来的剧情和世界观,“怨灵”放下执念后,意识会随着时间消散,最多三个月后,那个副本世界就该就此封闭……而直到现在,那个副本世界仍旧存在着。   不仅如此,那条被侦测到的数据乱流,不仅仅出现在大逃杀副本。   在盛枝郁和祁返相遇的副本,包括后面的ABO副本里,都侦测到了同样的数据乱流。   “那个失败副本已经被系统回收了,上头排查下来的主要原因也在祁返,但ABO副本里……”   楚颂忽然抬起头,思忖片刻后,问:“盛枝郁在这个任务里有没有遇到什么类似……现生认识的人存在?”   林蔚与看着楚颂,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类似现生认识的人?”   “对,就比如在任务里遇到的某个配角,像他的父母,或者是恋人……”楚颂说,“但这个配角,在原剧情线上并不显眼,甚至是不存在,但在和任务者接触后存在感忽然被强调了。” 第047章   林蔚与被组长的眼神看得不寒而栗, 磕绊道:“可,可是……副本匹配的时候不是会刻意避开这些吗?”   “任务副本在匹配任务者的时候,会默认规避和原主有相似人生的对象。这是为了让任务者清楚, 他是被塞入这个副本的外来者,断绝了他因为过度相似的人生导致的留恋, 或者是……分不清任务副本和现实。”   “因为根据上个副本的系统检测所得出来的结论……那条数据乱流的波向发生了改变, 它似乎是在尝试……影响副本。”楚颂有些头疼地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 “所以,有吗?”   林蔚与回忆起什么, 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好像, 有。”   *   祁返把顾翎送到楼下, 从盛氏大楼里出来, 就看到停在马路对面的豪车。   车里是顾总,在两人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降下了车窗眯着眼在望。   祁返的手抄着口袋,很有绅士风度地保持着距离, 扫过远处:“顾小姐,近期顾家有什么特别的客人么?”   “客人?没有。”顾翎刚开始接触公司的事情, 主要任务就是祁返和他背后的盛家, 对她父亲公务上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嗯。”祁返将人送到路边, 看着那辆车掉了个头过来接人。   车窗落下, 他含着笑,状似礼貌:“顾总。”   “诶, 祁同学, 我们又见面了。”顾总一张脸笑得十分灿烂, 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后辈近乎有讨好的意思。   祁返只是笑, 他要说场面话寒暄便也回了两句,最后只说盛总还在等, 随后告了辞。   而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祁返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顾总的脸边,也闪过了一帧噪点。   那天晚上一晃而过看到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接触了顾氏父女。   那是谁?什么时候进的副本?目的是什么?   这些疑问比任务还要让他烦闷……想到这里,祁返的视线落到电梯闪动的数字上。   一时又想起盛枝郁在电梯里的那个眼神。   冷淡疏离,仿佛只是无意撞见一场儿戏闹剧,若不是他主动挽留,下一秒就该和秘书离开。   不愧是白月光组的招牌……足够绝情。   电梯门开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想到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祁返放快了步子。   然而当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那个占满了他脑子里,却由始至终没给他正眼的男人,不在这里。   祁返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握成拳抵在桌面上。   忽地有些好笑。   是他选择退一步把界线划清,不让盛枝郁悉知所有,但是真正这么做了之后,兵荒马乱患得患失的又是他。   陷进去了。   祁返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办公室。   路上碰到一个同事,随声问了句。   同事不知道是被他的询问还是被他的脸色吓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回答——盛总带苏意允去了他的私人休息室。   祁返回了个相当没有温度的笑容,转身就往休息室走。   休息室在办公室隔壁,他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坐在盛枝郁身侧的苏意允,还有男人落在他唇边的手帕。   此刻的苏意允全然沉浸在盛枝郁给他擦拭唇角的错愕和震惊里,连推门而入的祁返都没有看到。   因为在这三年里,盛枝郁对他的亲密动作几乎没有,所以让苏意允无形地放下了很多戒备……   正因如此,反差才相当强烈。   “大哥。”含着笑的男音从门口传来,一把拽回了苏意允的理智。   然后他就看到了面沉如水的祁返朝餐桌走来。   在认识的这些年里,他也算是见过祁返各种各样的样子,但像今天这样将情绪摆在脸上,还是第一次。   苏意允无端地,有些心惊。   惊完,又怕盛枝郁看出端倪。   然而盛枝郁只是从容地把自己的指尖收回来,不温不火地开腔:“把顾小姐送走了?”   “顾总亲自来接的。”   盛枝郁视线落向窗外,扫过一眼楼下的车水马龙:“顾总倒是宠女儿。”   两个人对话的语气似乎没有异样,苏意允松了口气,又起身把另外给祁返带来的午饭打开。   递过去的时候祁返朝他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谢谢。   但只有苏意允知道,这句谢谢夹杂着从来没有过的冷漠。   他怔了怔,后知后觉有种慌。   “对了,还有一周就是大学开学了?”盛枝郁的声音忽然在餐桌中间蔓延。   祁返抬起实现,忽略了苏意允投过来的,略显急切的眼神,看着盛枝郁。   “小允是想去住宿的,祁返你呢?”   苏意允一直以为这件事算是定下来了,直到今天提到这个话题,他才反应过来,祁返是没下定决心的。   他餐桌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抬起眼的时候,就听到祁返说:“我的专业更需要实践经验……所以我想在保证基础学习的前提下,留在盛氏实习。”   苏意允瞳孔颤了一瞬。   祁返的意思是……他要留下来?   盛枝郁淡淡地掀起眼皮,看着对面慢条斯理吃饭的人,笑了笑:“嗯,这样也好,我本来也有件事想交给你。”   祁返扶着筷子的手一点点顿住。   他想留在盛家,除了是刺激苏意允,更多是为了盛枝郁。   而现在……   “小允的成人礼之后,订婚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盛枝郁表情沉静,没有什么波澜,“也是时候开始筹备婚礼了。”   话音落下,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化。   苏意允的掌心发疼,忍不住低声道:“大哥,这件事……一定要祁返做么?”   “他有能力,而且,”盛枝郁眼眸略弯,黑瞳深邃地看着他,“人生大事,由你信赖的人去办更有意义。”   说完,他细长的指尖将刚刚拭过他唇边的手帕慢慢叠起,而在手帕脱落的时候,他无名指上那枚婚戒一下变得尤为刺眼。   他母亲的遗物,出现在这么矜贵的男人手上,交映成一副格外诡异的画面。   苏意允顿时感觉一股冷意从胸口深处蔓延。   ……是他这段时间过火逾矩了,以为盛枝郁不强求他,他就有机会握住祁返。   婚礼,是一把较之订婚宴更锋利的刀,横亘在他和祁返跟前。   他沉默着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而对面的人却笑着回话:“好,都听大哥的。”   *   一周后,A大开学。   送苏意允和祁返回学校的,是盛枝郁的秘书,年轻又能干的一位女士,安排得很妥帖,没有让他们像其他入学新生一样狼狈地在陌生的校园里打转。   填好资料领好东西后,秘书礼貌地笑:“那么两位可以现在学校里面逛逛,司机就在停车场,有事可以随时联系我。”   苏意允道了声好,看着秘书离开的背影,终于有种喘过气的感觉。   自从那天盛枝郁安排祁返筹备婚礼之后,祁返就一头扎进了学习和准备中。   筹备一场婚礼要用到的东西可比一场晚宴要多得多,他不仅仅局限在纸质资料上,甚至还有去实地学习。   这种感觉让苏意允觉得很慌,好像曾经握住的人,眼下只有一片衣角勾在指尖,稍不注意就会彻底失去。   两个人并肩走在校园里,祁返的视线落在四周的教学楼上,没什么情绪。   苏意允垂着眼,这几天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和祁返交流,只是他的反应很冷漠……   “我送你去宿舍吧。”   他的声音蓦地从耳边响起,苏意允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好。”   A大的宿舍楼翻新过,新生来来往往,许多视线都投落在高大英俊的男生身上。   苏意允跟着他走着,看着那群由家长陪伴的新生,忽然想如果陪他来的是盛枝郁,是不是会更轰动些。   但一想到男人的腿,这个念头又蓦地止住。   “到了。”   祁返倏然止步,苏意允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他的行李一早就由盛家的人带过来安置好了,苏意允只需要入驻就行。   这间宿舍空荡荡的,其他几个舍友还没到。   苏意允站在四人间的宿舍门口,听说这里是A大最好的一栋楼,可是看着窄小的房间,还有逼仄的床位,他一瞬间就有些后悔。   ……他本来想的是在这里住半个学期,然后和祁返一起偷偷在外面找个小公寓。   “环境挺好的,你好好适应,我先走了。”   苏意允一怔,下意识想挽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只能低声:“……不一起吃个晚饭吗?”   “不了,我还有安排。”祁返脸上带着微笑。   说是安排,其实他们都知道是婚礼的事情。   苏意允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挺尴尬的,那天晚上祁返才问了他什么时候不是盛夫人,如今却要直面他们的婚姻。   苏意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因为他确实不能……给祁返一个准确答案。   低着头准备说再见时,祁返手边的手机却忽然亮了起来。   苏意允垂落的视线正好落在屏幕上,不偏不倚地看到来电显示——顾翎。   浑身僵住。   旋即,手机就被祁返抬起,他看了一眼,又平静地抬眸:“走了。”   而在回头的时候,手腕却被一把扣住。   “祁返。”苏意允抓着他,“你和顾翎……一直在联系?”   不只是发信息,已经是交换号码了。   祁返垂下视线扫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又淡淡地抬眸看着他,笑:“我在盛氏实习,盛氏和顾家有合作,她作为代表和我联系……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苏意允看着他微微笑着的脸,忽然涌出了一股极其强烈的陌生感。   他嘴唇颤了颤,忽地笑了:“你是在……报复我吗?因为这场婚礼?”   “报复?”祁返品味过这个字眼,淡淡慢慢地笑,“因为你的一时青睐,所以我能从孤儿院脱身,还能成为盛家名义上的三少爷,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报复?”   苏意允听着他的话,嘴唇一点一点抿住。   当初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就和祁返强调过……他们之间不需要谈这些。   “说起来,我留在盛家的理由无非是在你落魄的时候恰好地陪伴了你,我知道我得感恩戴德。所以你的婚戒,成人礼,之后的婚礼,我都会尽心尽责。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知道。”   祁返看着他,琥珀色的瞳映衬着窗外斜落的夕阳,蓦地有些寥落。   “我会循规蹈矩,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所以……小允你也不应该太心狠,对不对?”   苏意允一下就失了力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祁返消失在视野之中。   而楼下。   祁返离开了宿舍楼后,就再也没看过手机。   找到了秘书留下的司机后,他先是发信息询问了盛总的去向,得知已经回盛家后,报了地址。   回到盛家,祁返才发现管家和佣人今天都不在。   这不是盛大哥的作风。   祁返抬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脚步极快地往二楼走。   盛枝郁趁着昨天晚上给佣人放假,所以今天一回来就让系统解除了负面buff,准备自己活动一下。   他本来是想联系林蔚与的,但是林蔚与在一周前就将系统交由AI托管。   因为先是世界和副本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是不同步的,所以林蔚与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副本里已经过了很多天。   ……是快穿局里出什么事情了么?   简单地洗过澡,盛枝郁裹上浴袍正打算出来再联系一次林蔚与,推开门时就看到了伫立在窗边的人影。   他皱了下眉:“什么时候回来的?”   “送完苏意允就回来了。”祁返的视线看向他,先是扫过他的脸,然后慢慢地顺着他的身子落到他的脚上。   因为太久没落地,盛枝郁怕自己的触觉迟钝,所以洗漱的时候没有穿鞋,眼下是光着脚的。   祁返只是看了一眼,就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横抱了起来。   然后冠冕堂皇地开腔:“大哥,地上凉。”   “哦。”盛枝郁淡淡地应道,旋即又笑,“只是因为地上凉?”   祁返顿了顿,看着他。   盛枝郁没有戴眼镜,墨色晕染的眉眼微微上扬,在不明亮的光线下带着轻描淡写的慵淡:“我还以为是你被我晾够了,终于忍不住过来找我坦白。” 第048章   祁返的脚步没停, 但落在他腰侧和腿弯的指尖却逐点收紧。   他的眉眼笑开,视线垂落专注地落在盛枝郁的脸上,嗓音温慢:“原来你在吊着我, 我以为像这样不冷不淡形同陌路都是你们白月光组的一派作风。”   盛枝郁的表情淡了三分,视线正准备移开, 祁返却已经将他放到床上。   随后, 身侧的床褥微微陷下去了, 是他的手抵在上面。   男人就这么压了下来,交缠的呼吸一点点溶化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盛枝郁不动声色地侧开脸, 那薄薄的, 凉凉的唇便落到他的颊边。   然后顺着侧脸的轮廓慢慢游移, 落到他的耳边, 渗出的嗓音带着零星的笑意:“所以,你这么说,我很惊喜。”   盛枝郁轻笑出声。   这笑音来得太快, 而他的声线又太淡,一时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被晾着还能是惊喜?你们渣攻的兴趣爱好好像是不一样。”   祁返的视线垂落在他的颈窝上, 盛枝郁刚刚沐浴过, 除了淡淡的清香, 还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怎么看, 怎么诱人。   “嗯,至少你还愿意分出一丝心思来晾我。”祁返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 慢慢贴近他的颈侧, 说话时的气息拂在盛枝郁的皮肤上, “证明你还没打算踹了我。”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神经末端蔓延, 盛枝郁眼睛眯了眯,像是只被取悦到的猫。   他抬手轻轻撑开祁返, 距离拉开之后不避不让地对上了他如狼一般的眼神,却也只是轻轻地笑:“也许是因为……床/伴这种关系还配不上踹?”   祁返觉得自己的掌心蔓出了一阵细密的痛,指尖回笼,抵住痛处。   “那么,床/伴这种关系去操持你的婚礼,是不是也不太配得上?”   盛枝郁又笑了,短促的一声,回荡在卧室之间。   “祁返,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公私不分,带着情绪工作的。”   祁返感觉自己有点生气,但这些情绪又和前段时间被盛枝郁冷落时的沉郁不同。   呵,他都有一瞬觉得自己像只被驯化的兽。   “为什么在意那种事情呢?”祁返低垂着眼睫,里面的情绪藏在拢下的黑暗里,“反正你又不喜欢我。”   盛枝郁单手撑在身后的床上,一只手压着祁返的肩膀,这人几乎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不清表情。   更何况,盛枝郁也不想让自己的打量变得显眼。   于是他移开视线,轻描淡写:“嗯,也许是因为我更讨厌问题没有答案?”   是个让人泄气的回答,祁返懒洋洋地靠在盛枝郁的怀里,细长的指尖不动声色地延到他的腰际,扣住了那件软白浴袍的腰带。   “那我有你讨厌的点……你还不踹我,是不是证明我还有留下来的价值?”   盛枝郁感受到了那只在腰间乱窜的手,慢慢垂落握住了祁返的手腕。   一点点地用力,一点点地控住。   墨染的眸微微眯起,带着点潮雾未褪的慵懒:“你有什么价值?”   “不知道。”祁返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略微转了个方向,便虚虚地反扣住了盛枝郁的手。   大哥的手和盛枝郁本人的有些不同,没那么柔滑,没那么纤细,指关节间有薄薄的茧,是握笔时间长留下的痕迹。   他顺着一点点摸过,落到无名指上,慢慢地延到指根。   祁返的视线没有落下,全凭指尖的触感去确认:“婚戒呢?”   “洗澡,摘了。”盛枝郁轻慢地把自己的手从他握不似握的动作里抽出来。   那枚戒指,是他精挑细选为苏意允复刻出来的噩梦,但不代表他本人不嫌晦气。   祁返余光看着他轻慢抽开的手,没有追上,只是低声问:“你对戒指好像不挑……在之前的副本里收过很多?”   “我收到的多不多……”盛枝郁抬起的手慢慢落到祁返的轮廓上,因为还穿着浴袍的原因,体温有些低,“你不是有权限,能查我的任务副本么?”   兜兜绕绕,话题最后还是回落到最开始的地方。   祁返唇角挽起,瞳孔慢慢地映着盛枝郁的脸,一寸寸地将他现在的表情尽收其间。   “果然介意就是会胡思乱想?”稍顿片刻,他低头,往盛枝郁掌心处蹭了些,“放心吧,无论你想的是哪一种,我都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盛枝郁的黑瞳静静地看着他,祁返能看到自己轮廓的倒影,却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祁返心头微动,正想吻上去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动静很小,但是在只有两个人的卧室里却变得格外明显。   盛枝郁退开半步距离,瞳内落下了一层淡淡的冷意。   以祁返的性格,在这种时候单独找他,基本上是不会允许有任何其他消息打扰的。   无论是快穿局还是副本内。   “……抱歉。”祁返垂下眼,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在屏幕亮起的时候,盛枝郁的视线无意扫过。   上面确实是有未接来电,不是苏意允,而是顾翎。   但祁返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长指便划过屏幕。   盛枝郁没有看下去,也不知道他是去看什么未读消息还是未接电话。   男生眼底的神色褪得很快,放下电话时,刚刚独处时的旖旎已经散了大半。   盛枝郁淡淡地看着他:“所以,现在能从我房间出去了?”   祁返静静地看着他:“惹你生气了?”   “如果你说是你不请自来的话,是有点。”   “嗯。”祁返应了一声,退开距离,“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了。”   “可以,那你先告诉我,你准备去哪?”   祁返没想到他接下来会说这句话,呼吸稍稍窒了片刻……还真是相当敏锐。   犹豫了片刻,他把手机屏幕重新打开,放到盛枝郁跟前。   里面竟是一个定位跟踪程序。   而跟踪的人,顾翎。   盛枝郁眉头稍稍皱起:“你跟踪她?”   “这不是副本里的那种普通的跟踪程序,是……”祁返的声音低了低,刚准备提醒什么,又看到盛枝郁肩头斜开大片的浴袍。   和煦的光落在上面,衬得皮肤无比柔软。   他不自主地顿了一下,视线匆忙垂下:“是局里的追踪程序。”   盛枝郁的视线一下上抬:“这是违规吧?”   “如果只是用来监视顾翎,那确实用不到这个,不过,我怕用普通的监视手段会被发现。”   盛枝郁没有回答。   “这只是我的怀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祁返垂着眼,“除了我们以外,进入这个副本的可能还有第三个人,而这个人可能在和顾家接触。”   “怀疑?那你为什么不上报系统?”   “我问过,系统确定快穿局里有位面通行许可的只有我和你。”   “你上报的话系统会追查……”   “系统追查,就相当于副本进度清零。”祁返的声音落下,“你的业绩不就又没了?”   盛枝郁略微一顿。   “你本来被分配到配角组就是被我牵连,如果现在因为我一个猜测又暂停副本,你什么时候才能回白月光组?”祁返抽身拉开距离,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说完,他就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刚迈出一步,手腕却忽然被扣住。   “祁返,如果说连系统都没有检测到,你又是怎么怀疑……有第三个人?”   祁返略一怔住,看向捏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片刻后他才略微露出笑容:“所以我只是怀疑。放心,如果是真的,我会和系统汇报的。”   那只袖子就这么从指尖划过,盛枝郁看着房门打开又关上,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再次尝试连接系统,而得到的还是冰冷的机械音:   【你好,这里是AI系统YOUI7号,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林蔚与还没回来。   *   手机上的定位显示,顾翎现在脱离了原剧情的大学庆祝派对,而在往南市移动。   祁返从车库里开了辆车,以最短的距离很快就赶到定位在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一家咖啡店。   无论是装潢还是店的地方,都有点眼熟。   祁返下车,推门而入,刚好看到的就是在前台的顾翎。   “祁……返?”顾翎脸上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凑巧。”祁返扫过她一眼,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翎这下脸红了,垂着眼轻咳一声:“和我爸的朋友出来喝杯东西。”   “这样。”祁返淡淡笑开,“那介意我也喝一杯么?”   顾翎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下意识地说了句好。   然后祁返就看到了约她喝茶的男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周正的五官,休闲的装扮。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的附近并没有出现故障噪点。   很寻常的路人甲,祁返甚至花了些时间才把他从后续的剧情里调度出来……顾翎未来的男朋友,某个归国富商的儿子。   只不过出现的时间不太对,他大二就和外国学校当了交换生,正式和顾翎正式交往,应该是在顾翎上大二的某次公开辩论赛上。   这位路人甲作为旁听的大四学长,对台上的顾翎渐渐生了感情。   两年后才出现的人,为什么现在会和顾翎有交集?   “这位是大二的学长,姜珂。”顾翎介绍道,“也是A大的,经济系。”   姜珂闻声回头,先看的是顾翎,顺着她的目光落到祁返身上,略微一顿。   这明显不像是不认识的表情,祁返挽唇:“姜学长。”   “我认识你,这届新生里的状元。”姜珂起身,朝他伸手。   祁返回以笑容:“学长好。”   姜珂的言行举止都很礼貌,一如剧情里他温润从容的人设,向着顾翎的时候视线里也是只有她。   一切来说应该是正常的。   除了时间不对以外。   “我今天在学校看到祁同学了,这么晚还出来,不住学校吗?”姜珂笑着问。   祁返笑了笑:“嗯,陪我朋友去的宿舍楼。”   姜珂点点头,旋即又聊起了大学里的东西,无非是哪个教授的课好选,哪个社团更容易攒学分。   直到时间渐晚,顾翎的父亲打电话来催,这场对话才结束。   “我送你。”姜珂对着顾翎道。   顾翎点点头:“那我上个洗手间。”   姜珂颔首,旋即又看向祁返:“祁同学你家在哪?我也一起送你回去吧。”   祁返看了他一眼,没应是与否,但姜珂已经起身去结账。   顾翎还没出来,两个男生站在咖啡店门前。   “你下午是送苏意允回学校的吧?”姜珂一边走一边回头,“我听小翎说,你有喜欢的人,所以你出现在这里有点意外。”   祁返哦了一声,淡淡地笑:“学长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姜珂随意道:“因为我想追小翎啊,不过,她和她的父亲似乎更中意你,所以如果你是我的对手,我会很麻烦。”   祁返的眸色不动声色地深了两分:“既然学长已经听说了我有喜欢的人,那又为什么还会觉得麻烦。”   “因为,”姜珂略微一顿,随后才微微笑,“那位苏同学不是盛总名义上的配偶吗?”   “所以姜学长是觉得,我一边在争取苏意允,一边又为自己找退路而钓着顾翎同学不放?”   姜珂视线落在马路对面,看着交通灯跳跃的红色数字。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顾总确实是特别青睐你。”姜珂笑,“我们家和顾家也有很多年的交情,我父亲也希望我们两家的小辈多些来往。”   “所以,我想,你是不是需要我的帮助,从而跟苏意允,走得更近一些呢?”   对面的交通灯骤然转绿,姜珂抬步准备离开。   祁返站在原地,淡慢地笑笑:“学长好像很清楚我和小允的关系?”   “嗯,毕竟我确实希望我的感情不被插手。”   他回头,身后的少年似是了然,冲他温淡地笑笑:“学长想多了,我对顾翎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时间还早,我就不麻烦学长了。”   顾翎出来的时候,祁返已经先出门。   “祁返走了?”   “嗯,说不用送。”姜珂转身替她开门,擦肩而过时,压抑了一晚上的眸色终于涌起。   他淡淡看着正在路口等着红灯转绿的身影。   在倒计时结束,祁返抬步走上人行道时,姜珂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   一辆车忽然如失控般朝路中间的祁返开了过去。   强烈的车灯从视线晃过时,祁返眯起了眼睛,视线恍惚的刹那,他忽然看到街角的咖啡厅。   他终于意识到这里为什么眼熟……这家店和上次雨天,他去接盛枝郁的那一家很像。 第049章   苏意允是在第二天才收到祁返入院的消息, 由陈叔在中午十二点发给他的。   于是他午饭也顾不上,直接从大学打车到医院。   祁返在高级单人病房,苏意允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时, 看到的不是躺在床上伤痕累累的祁返,而是守在床边端着热粥的女人。   顾翎听到开门的声音, 先是抬头, 随后脸上露出一丝意外:“小允?”   苏意允只觉得自己连喘出来的气都是冷的, 他垂下眼:“你怎么在这里?”   “我……”顾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说, “你如果是来找祁返的话, 他和盛总出去了。”   “出去了?”   “嗯, 祁返好像还要检查, 盛总作为监护人陪他去了。”   苏意允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和盛家毫无干系的外人会比他知道的多,正准备转身时,视线扫落到顾翎的手腕上, 只见那里缠了一圈细细的绷带。   意识到什么,他抓着门槛的指尖收紧泛白, 但脸上却没有显出很大的情绪:“祁返……昨天晚上出事, 是和你在一起吗?”   顾翎也反应过来, 低头护住自己的手腕, 眼睫垂下:“嗯,祁返同学昨天晚上保护了我。”   破碎的信息, 仿佛羞怯的神情, 那碗温在床沿的粥, 还有昨天祁返离开前的未接电话……苏意允通过自己的所见几乎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拼凑起来。   强烈的嫉妒覆上心头, 像是恶毒的蛇沿着脊骨攀爬,让他呼吸都变得清浅。   可是在顾翎眼里, 他是盛枝郁的配偶,所有源自祁返的感情都是那么扭曲不合理。   看着女生脸上爬上的红,苏意允忽然意识到自己像只阴湿角落里的虫子,见不得光。   “你,你要先进来坐着吗?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不用了。”苏意允别过脸,极快地转身离开。   他在当层绕了两圈,没找到人才想起来给陈叔电话,陈叔说大概是去照CT了。   苏意允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白,又准备坐电梯下楼,却在等待的时候扫到窗外。   停车场的树荫之下,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推着轮椅,而优雅矜贵的男人就在他跟前。   祁返和盛枝郁。   他喜欢的人和他的丈夫。   楼下。   祁返推着轮椅,视线垂落在盛枝郁的侧脸上,仗着只有两个人肆无忌惮地望着。   “哥,我脑袋好晕,身体好疼,你就不能放下你的公事看我一眼吗?”   盛枝郁回消息的指尖微微一顿,随后抬起眼:“你不是身手了不得,不仅躲开了车,还顺便救下了顾翎么?”   想起昨晚,祁返眸色淡了三分:“那辆车失控得很突然,要不是我有系统,不会提前反应过来。”   他其实能够完全躲开的……如果不是顾翎不知道为什么冲了出来的话。   后来他把人救下来,问她为什么的时候,顾翎只是摇头,说她也不清楚。   明明车向祁返而去的时候,她距离人行道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就是电光火石的刹那,她的人已经到祁返跟前了。   祁返当时听完,抬头看了眼在远处的姜珂……姜珂一张脸色煞白,过来护着他们两个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男人的那副模样,完全就是目睹了一场意外后的慌乱,和在咖啡馆里从容悠闲的模样截然不同。   ……嗯,应该是判若两人。   那个流窜进这个副本的“幽灵”,似乎察觉到了他被追踪和试探,所以在掀起了那场车祸后,又抛弃了“姜珂”这个躯壳。   “盛总,三少爷。”恭敬谄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个人回头,看到的是西装革履的顾总。   男人手里拿着各种水果和慰问品,目的很明确。   他看着祁返一身病号服,连忙道:“哎呀,昨天晚上多亏三少爷保护我们家翎翎,她是我们顾家的独女,要是就这么出意外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眼看着男人就要抬手拥上祁返,盛枝郁淡淡开口:“祁返刚刚做完ct,医生虽然说没什么大碍,身上小伤也是有的,顾总?”   顾总立即反应过来,手上的动作顿住:“唉唉,是我太激动了,三少爷没事就好。”   祁返脸上不显,但是对盛枝郁刚刚轻描淡写的维护却很受用,垂着眼乖乖地站在他身后。   顾总扫过祁返脸上的表情,忍不住笑:“盛总公事那么忙还抽出空来看三少爷,你们兄弟俩的关系真好。”   虽然有拍马屁的成分,但也有三分真情实意的感慨……毕竟在商场上谁都知道,盛总年纪轻轻便没有血缘依靠,所以无情冷清,手段狠辣。   苏意允下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心脏像是被什么尖刺贯穿,疼得发紧。   他来盛家三年,基本没有在外人面前和盛枝郁同过台,也从未听过家里的佣人说过他们看起来关系好的话。   他们之间是兄弟又是配偶,可是既没有兄弟的亲近,也没有配偶的甜蜜。   他和祁返有着相依为命的过去,甚至是一直相互暗恋。   可是现在,苏意允却无比清晰地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沉着脸往前走,但只是两步,又听见顾总意有所指:“这次是真的多谢三少爷了,小翎之前一直在我这儿提起你,我还以为只是单相思,听到昨天三少爷舍身相救,我这颗心可算稳下来了。”   盛枝郁懒懒地抬起眼皮,余光扫到远处惨白的脸,却很自然地忽视过。   然后续着顾总的话,抬起视线看向祁返:“是么?”   祁返垂落的视线和他触碰着,不避不让:“顾小姐的心意,我不太清楚。”   顾总趁势而为:“这小女生的心意哪有那么直白,你们多接触接触……”   “顾总。”苏意允没有情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总下意识以为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打断他说话,脸色一冷,蹙着眉回头时才发现是苏意允。   苏意允自然是看到他脸上匆忙藏下去的嫌恶,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到男人跟前。   不是祁返,而是盛枝郁。   “大哥。”   盛枝郁慢慢抬起眼,清淡地笑了下:“不是在学校?怎么过来了?”   “陈叔给了电话就过来了。”苏意允克制着自己心头的所有情绪,也没有抬头看他身后的男人,“情况怎么样?”   “都是小伤,住院是因为要各项检查,休息两天就好了。”   “嗯。”苏意允应完,又笑着问,“大哥这个时间过来,吃饭了吗?”   盛枝郁:“还没有。”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苏意允淡慢地顿了一下,又小声道,“我还没吃饭。”   “嗯。”盛枝郁说,“去吧。”   得到了应允,苏意允很自然地绕到轮椅之后,默不作声地从祁返手里占去了推扶盛枝郁的位置。   祁返垂着的眸落上一层凉意,感受着掌心落空。   顾总是人精,大概是看出了什么,但没有直说,而是顺着午饭的话题主动邀请盛枝郁。   苏意允本以为男人会拒绝,毕竟他不喜社交,独来独往。   但这次,盛枝郁却答应了。   为什么?是因为顾总说顾翎喜欢祁返,他认为顾盛两家可以有这么一段联姻关系?   星级酒店,盛枝郁先入座,然后是他和顾总,祁返和姗姗来迟的顾翎坐在一起。   盛枝郁矜慢从容地坐在餐桌上,一边听顾总说话,一边分出了余光扫过苏意允。   他整个人像是被负面情绪笼罩着,表面上情绪不显,但眼神,动作几乎都是机械式的。   嫉妒么?   想到这里,另一道格外灼眼的视线无声昭示了存在感。   盛枝郁轻叹一口气,抬眸的时候才看到坐在对面的祁返。   男人表面上仿佛在维持着对待客人的礼貌,实际上仗着顾翎沉默,苏意允低落,肆无忌惮地隔着一张餐桌在看他。   ……渣男的心理素质还真是强大。   不过苏意允可能真的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只要他肯抬头看看,就能明显地察觉到,顾翎和祁返之间并没有那么多旖旎。   顾翎更像是听从父亲的安排,平静地保持沉默。   而祁返,无论是入座还是对顾翎的照顾,都是处于普通男生对普通女生的礼貌。   午饭很快结束,顾总虽然有意攀附盛家,但也不至于愚蠢到纠缠不休,所以再次表达了感谢之后便带着女儿回去了。   盛枝郁本来是打算让陈叔叫司机把苏意允送回学校,然后自己再拎祁返回家。   但这次,苏意允却直接开口:“哥……你赶着回公司么?”   祁返站在电梯前,不动声色地抬了下眉。   他入本的时间比盛枝郁早,苏意允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差不多,他问盛枝郁时间是否紧迫,那么就代表他想占用盛枝郁的时间。   盛枝郁指尖落在轮椅的扶手上,轻轻地点了点,很快给予回应:“想我陪你回学校?”   “嗯。”苏意允垂下眼,嗓音放软,“昨天你没去。”   “好。”盛枝郁看向祁返。   正巧,电梯门开,祁返先走了进去,随后等他们进来,又按上了电梯。   下行时,他才淡漠地开口,语速有条不紊:“好,我待会给陈叔打电话,让家里的司机来接我,大哥和小允,你们路上小心。”   盛枝郁有专门的司机,早就在楼下等候。   他先上车,苏意允才绕到另一侧准备开门。   而开门之前,他看到了站在对面的人影。   祁返出医院就换下了病号服,现在这一身是昨天晚上穿的衣服。   一想到昨天晚上他离开了自己,就去找顾翎,甚至跟顾翎一起到深夜,苏意允胸口就是压不住的怒意。   背叛。   祁返背叛了他。   而现在,祁返却能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地开口,坦然得一如既往:“小允。”   苏意允哂了下:“还有事?”   祁返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嘴唇微抿,落下了视线:“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   他已经生气了,已经要失控了,他明明能解释,现在却告诉他没什么?   苏意允握拳的指尖泛白,好半晌才拉开了车门。   看着远去的黑色轿车,祁返慢慢地勾出了一丝冷笑。   【苏意允,恨意值上涨15%点。】   *   酒店距A大半个小时,上车后盛枝郁便拿起设备开始办公。   苏意允是第一次见男人办公的样子,专注得让他无论从什么话题开口都像打断。   “怎么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盛枝郁没抬眼,却能精准地抓住他的状态。   苏意允犹豫片刻,低声道:“刚刚在餐桌上,那个顾总……好像很喜欢祁返?”   盛枝郁眸色不动:“嗯,好像是。”   这句回答几乎让苏意允的心脏都紧缩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大哥觉得,他们合适吗?”   落在键盘上的手慢慢停下,盛枝郁侧过眸。   窗外的光落在男人深邃的轮廓上,像是给他淡淡镀了一层金边,衬得那双黑瞳仿佛旋涡般。   说不出是危险,还是让人沉溺。   “还惦记着祁返?”说这句话的时候,盛枝郁甚至是含着笑,漫不经心得仿佛只是单纯的问询。   苏意允迅速地摇头:“没有,我……我已经和大哥领证了,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   “那小允是怎么想的?希望祁返像以前一样,守在你身边一辈子?”   苏意允表情僵住,他从没想过盛枝郁会是这样的想法……毕竟他以为,越尊贵的男人占有欲就会越强烈,是不会允许身边人身心不一的。   他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盛枝郁笑了笑,微凉的指尖落到他的侧脸:“小允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能办到的我都替你办到,只要你不从盛夫人这个位置上逾矩。”   这句话像是一柄锤子,砸在他的神经上,让他有些麻木。   苏意允觉得像是警告,可是又莫名觉得,像是宠溺。   一段时间没有和盛枝郁独处,男人的一言一行,哪怕是呼吸都足够让他失神。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分不清是怦然还是悸动:“可是……”   “如果你只是需要,”男人仍是笑,温温淡淡的,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你是盛太太,你想要什么得不到?”   像是释放恶念的咒语,进入他的耳朵后被转译成另一句话——他能拥有盛枝郁,而又霸占祁返。   苏意允滞怔地看着男人绯色浅薄的嘴唇。   温沉低哑的语气,一点点喂食着他的贪心。   “你不是很清楚,我从来不逼迫你们做选择么?”   语调温柔得近乎甜蜜,苏意允不自觉地卸下了所有防备。   以至于他当下没明白……盛枝郁不左右苏意允的选择,所以有什么结局,都是自己亲手铸成的。 第050章   盛枝郁的指尖触过他的侧脸后便慢慢收了回去, 苏意允垂落的视线能看到他袖边名贵优雅的袖扣。   刚刚那一番话,像是弥补亏欠,又像是维护纵容, 一时让人难以分辨是出于长辈的补偿,还是丈夫对配偶的宠爱。   苏意允思绪被泡得酥涨, 视线着了魔似地落在男人的指尖上。   领证这么久以来, 不说配偶之间的亲密, 他们甚至连牵手都没做过。   苏意允知道,盛枝郁在这方面清心寡欲得厉害, 是因为腿疾, 毕竟大哥在看病和复健的时候从不让他旁观。   他以为这是碍于男人的面子。   可是……即便身体不行, 心里也是有需求的吧?   盛枝郁给了他足够多的宠爱, 他是不是也需要回馈什么呢?   以前苏意允是因为他的腿伤而有些抗拒,可是眼下当距离真的拉进时,他却难以自持地被男人的轮廓, 气质,姿态所吸引着。   ……矜贵儒雅, 风度翩翩的大哥。   他其实完全不逊于祁返。   苏意允喉结微动, 身前握拳的手徐徐松开, 正打算主动朝盛枝郁靠近时, 车忽然停了。   司机低声提醒:“盛总,到A大门口了。”   苏意允因为坐姿不端险些栽倒副驾驶的靠背上, 有些尴尬地抬手撑住了姿势。   他还没来得及收拢自己的不雅, 就听见盛枝郁低声道:“该回学校了, 小允。”   “嗯, 好。”苏意允仓皇地解开安全带,推门准备下车。   “对了。”男人温沉的嗓音又在身后传来。   苏意允扶着车门回头。   “接下来我要出国一趟。”盛枝郁眉眼挽着柔和的笑意, “手术团队制定了新的方案,需要我本人过去,这次可能会去很久。”   这两年来大哥一直有在接受治疗,偶尔也会出国,只是好像成效不大。   苏意允点点头。   “遇到事情找我的秘书,他会帮你处理。”   “好。”   盛枝郁是第二天早上八点的飞机,他只带了自己的保镖和秘书,苏意允因为课程的原因没有去送机。   A大军训是在开学第三天,为期两周,苏意允进行到一半才知道祁返和顾翎都没有参加。   原因是那场车祸,他们两个身上都有伤,学校保险起见免了他们的军训。   他本来是想在学校找到祁返之后好好聊聊,却没想到是半个月见不到人。   见不到面,也没有信息,苏意允指尖摩挲过逐渐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唇角落出一丝冷笑。   怎么,就真的是……移情别恋?   正当他准备从电话列表里把号码播出去时,忽然听到舍友的声音。   “我草,经济系的系花今晚会去他们班的团建晚会!”   “是顾翎女神吗?你别想了,人家和男朋友一起回来的。”   “男朋友?不是说单身吗?”   “人在开学那天就看到她和同系的那个系草祁返晚上约会,回来也是一起回来,你说呢?”   苏意允指尖紧了紧,慢慢抬头:“经济系的晚会……今晚在哪开?”   *   校外,自助餐厅。   祁返坐在角落的位置,目光闲散地落在手机上。   低轻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祁返同学,你的伤好点了吗?”   他抬眸,是推选的班长,随意地笑笑:“没什么事了。”   班长舒了口气,笑着说:“你和顾翎同学能出席今晚的聚餐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很关心你们。”   祁返淡然地掀起眼皮:“顾翎也来了?”   “嗯,她应该晚点……”班长回味过来,“你不知道?”   祁返轻描淡写地抿了一口茶:“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不是很清楚。”   看着班长有些尴尬的表情,他只是笑了笑。   那天晚上的事故,还有他们的家境多多少少都在学校里传开,其他同学会误会也是正常。   更何况……他家大哥已经被他一天三个自证清白的电话烦得快把他拉黑了。   五分钟后,顾翎到场,班里的视线又从祁返身上转移到她处,关心和问候不停。   顾翎笑着和大家打完招呼,取了一个杯子,走到祁返跟前。   “祁返同学,虽然我爸那天中午已经表达过感谢了,但我还欠你一句亲自说的,谢谢。”   祁返看着她递到跟前的杯子,礼貌地笑笑,抬手和她碰杯。   除了这事最简单的社交礼仪外,顾翎这么做也是为了澄清他们的关系,毕竟情侣间的相处不会这么生疏。   偏偏,眼下谁都能看明白的情况,却有人看不懂。   祁返喝了半杯茶,余光才扫到门外的那道身影。   【苏意允是和顾翎一起到的,只不过他躲在车后面偷看。】   【他很怀疑你和顾翎。】   祁返听完系统的话,状似无意侧过来,和苏意允视线相触。   苏意允就在等他回头,确定祁返看到自己之后,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开。   明明是生气,但是他却不敢走的太快。   终于,在街头拐角时,他被男人抓住了手腕。   “小允。”   苏意允冷笑了一声:“干什么,不陪你的女朋友继续吃饭么?”   祁返垂眼:“你误会了。”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军训这两个星期,你过得很开心是么?”苏意允抬起手想挣开,却发现男人的力气比他想象中要大。   祁返看了他一眼,确定了无法交流后,拽着人径直回头。   “你要干什么?松手!”   男人只是一言不发,将他带到停车场后,直接把人塞到车里。   苏意允一开始是挣扎着想下车,但门被祁返按住,他竟然推不动。   半晌,见他终于冷静下来,祁返眼底闪过一丝讽意,转身走到驾驶座。   “冷静下来了?”   “是我白担心你了。”苏意允说,“自作多情来餐厅看到你和你女朋友卿卿我我。”   祁返面无表情地发动了车子,离开车库:“女朋友?你是说顾翎么?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可是我看顾总很喜欢你啊。”   “那是因为顾总不知道我不是真正的三少爷。”   “所以呢?”苏意允的声音骤然拔高,“你是怪我当初没劝大哥让你上盛家的户口本,成为货真价实的三少爷么?”   车子骤然停下,苏意允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你干什么?”   “红灯。”祁返淡声道,单手靠在方向盘上,“苏意允,我不明白你,你如今在盛夫人这个位置养尊处优,还会在意我么?”   苏意允心头晃过一丝乱,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我愿意的么?这是我父母的遗愿!”   男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父母的遗愿,盛总一双腿不够赔么?”   刹那的死寂,苏意允有种自己内心最深处被看破的慌张,旋即,恼羞成怒。   “祁返,所以你现在到底是在恨我?”   “不可以?”祁返笑了一声,“我操持你们的订婚宴,筹备你们的婚礼,设计你们结婚时要穿的西装……我不能有情绪么?”   车速肉眼可见地提了上来,苏意允条件反射地攥住了自己的安全带。   可是驾驶座上的人仍是在笑,路上一晃而过的霓虹将他的轮廓映得乖戾:“要我这么无欲无求……我是盛家养的一条狗?”   他不明白,明明生气的是自己,为什么现在濒临界限的反倒是祁返。   “所以呢?你明明知道我是迫不得已,所以你也……”   “嗯,你是迫不得已,我就要对你的情绪照单全收?”祁返打断了他的话,“还是说,因为你是盛太太,所以你有资格质问我,而我就只能逆来顺受?”   苏意允下意识想反驳,可是从后视镜的倒影里看到男人的眼神,他又乍地噤声。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祁返,陌生得让他感到危险。   直到车停,苏意允才从先前的恍惚里回神。   车在A大门口。   祁返摁下了车窗,点了根烟:“到学校了,下车吧。”   苏意允捏着安全带的手没松,嘴唇微动了片刻,才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   男人视线回落,烟雾从薄唇溢出,覆过半张深邃而英俊的脸,琥珀色的眸被涤荡得深沉晦涩。   “小允,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我知道我喜欢的人什么时候会开心,讨厌什么东西,口味是什么样的……而你,你只在意我喜不喜欢你,为什么不守着你。”   男人细长的指支着星火,香烟将他的嗓音摩挲得低哑性感。   半晌,又似放弃了继续说什么,淡淡道:“下车吧,快到查寝时间了。”   苏意允只觉得自己在这场谈话中败下阵来,负气下了车。   而在关上车门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祁返不住宿,却知道A大什么时候查寝。   ……祁返刚刚那番话也很直白,他在意自己喜欢的人所有的细节。   掌心微痛,等他反应过来转身挽留的时候,那辆车却已经远去。   苏意允站了很久,慢慢地将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   “顾翎么?我想问你一件事……”苏意允慢慢抿住了嘴唇,“车祸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   【苏意允已经意识到他误会你和顾翎了,恨意值回落,悔意值上涨。】   祁返冷淡地听着系统的报告,似笑非笑。   【这几天他在学校等你没等到,周末总是要回家的,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对付?没空。   祁返将跟前的行李箱一把合上。   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陈叔,年迈的管家看着他的行李箱微微一顿:“三少爷这是要去哪?”   祁返挽出笑容:“大哥他们婚礼上要用的西装有些细节要修理,设计师在国外抽不开空,所以我去商量一趟。”   “哦,哦。”陈叔连连点头,脸上除了慈祥便是欣慰,“三少爷真是为婚礼的事操碎了心。”   “没有。”祁返垂下眼,“我应该的。”   十三个小时的直飞时间,明明很漫长,但和已经半个月没见到的人来说,几乎是弹指一瞬。   飞机落地,祁返顾不上疲惫,直接打车到盛枝郁的别墅。   因为行动不便,所以除了必要的检查外,其他的所有复健疗养都是在别墅内进行的。   在知道盛枝郁准备出国的时候,祁返本来就打算一起过来的,只是他当时还没确定那个“姜珂”是不是完全正常,所以留下来观察了一阵。   确定了没有再出现异常后,他才赶到盛枝郁身边的。   站在房门前,祁返正抬手准备敲门时,竟然发现自己有一丝紧张。   ……明明两年都忍过来了,现在不过半个月。   他笑了笑,最后还是轻敲了两下。   先听到几句外文交流,然后才是门开的响动。   房间里光线充足,落在瞳孔之上驱散了疲惫,祁返一眼就看到了床中间的盛枝郁。   半个月时间,男人的气色和之前明显的不同。   很显然地好了不少。   盛枝郁眼底晃过一丝意外,等医生交流完离开后,他才看向已经站在床边的人:“你怎么过来了?”   房间里过于干净,纤尘不染,祁返下意识地抬手整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轻咳一声:“想你,就过来了。”   盛枝郁唇角漫着似是而非的笑容,淡声道:“一天三个电话,上百条消息,不够你折腾?”   “不够啊。”祁返应得自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难搞。”   “……”   “所以,情况怎么样?”   “有效果。”盛枝郁道,“只要长期配合治疗,有恢复的可能。”   祁返眼前微亮。   在原剧情里,因为苏意允的多次干扰,“盛枝郁”的治疗断断续续,腿伤压根没好。   想到这里,祁返眉头微微一蹙:“盛枝郁。”   “好吧。”盛枝郁轻叹,“我让系统稍微调整了一下这具身体的状况。”   原主在剧情里从来没有什么罪该万死的过错,他不忍心这样一个人为了苏意允赔进自己一辈子。   祁返的视线落在他的轮廓上,一寸寸扫过,最后才淡声:“我发现,你好像很容易心软。”   他慢慢地靠到床边的桌子上,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的新人考核评价怎么样?”   新人考核,就是每个人被快穿局收录前的那场考试,决定了他们是会分入系统组还是穿越组。   盛枝郁眸底的色彩微微浮动,眼睫轻拢,还没回答,祁返口袋里的电话先响了起来。   祁返扫了一眼屏幕,随后无所谓地将手机慢慢放到桌子上。   “怎么,”盛枝郁看着“苏意允”响到最后一秒,然后屏幕又慢慢暗下,“把电话拿到我跟前,是想向大哥示威,他给你打电话?”   “你怎么这样。”祁返眉眼上拢落一抹委屈,像是被训斥的大型犬,“我这不是在自证清白,证明我和他没有那么多无所谓的纠缠么?”   纠缠……苏意允在看到祁返和顾翎的车祸后,好像是受了不少刺激。   盛枝郁对他见缝插针的撒娇示好视若无睹:“那你又是用什么理由出国的?”   “哦,我说来修改你们婚礼上要用的西装。”祁返顺势从身后的包里把设计稿拿出来,“这是苏意允的,你觉得哪里需要改吗?”   纸上赫然是一套寿衣。   盛枝郁:“哦,新中式啊,不错。”   【……】   祁返的系统忍不住了:【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缺德。】   盛枝郁潦草地看了一眼,又问:“你这么敷衍,到时候拿什么回去给苏意允?”   “他又不懂设计。”祁返垂落的眼里多了三分冷意,“随便找个不知名设计师,挑一件冷门的给他就好。”   更何况,用不用得上还难说。   坐了十三个小时的飞机,即便祁返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眼底的血丝还是很显眼。   盛枝郁让自己的秘书把人拎去吃饭后,便开始继续工作。   林蔚与就是在这个时候重新连回来的,他先是同步了AI系统的数据日志,随后愣了一下。   【我这才去了半个小时呢,过这么久了?】   [你也可以不回来,毕竟你的作用和AI差不多。]   林蔚与面带微笑:【我恨你。】   [所以,为什么临时去开会?]   盛枝郁记得快穿局很注意任务进度和状况,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会这样随便调走系统。   【你还记得我那天带去你家的那份文件吗?】   盛枝郁没林蔚与那么没心没肺,对那份文件的内容当然还有印象。   [任务目标的跟踪数据缺失,并且检测出数据乱流,是么?]   【是。】   林蔚与的声音沉了下来。   【组长根据多项数据监测,目前发现那个副本的任务目标似乎脱离了位面,流窜在三千世界里。】   任务目标脱离副本是一件严重的事,但不至于是最严重,因为三千世界并不是能够随意进出的副本,这些幽魂如果没有及时回到自己原来的副本,就会被数据流绞死。   绞死的结果,顶多是位面故障,牵连他们的积分和业绩。   盛枝郁听到这里,眸色微动。   【可是系统检测出来,那个任务目标……却并没有卷入数据流。】   这也是林蔚与和楚颂开会开了半个小时的原因,他们两个抓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一个有次元界限阻挡的任务主角,是怎么脱离副本成为真正的幽魂,对盛枝郁如影随形。   【而在你和祁返坍塌的那个任务副本里,祂好像彻底挣脱了数据流,从副本里逃了出来。甚至在后面的ABO副本里……也隐隐约约有了影子。】   林蔚与说完,见盛枝郁沉默,小声道:【所以,这个副本你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么?】   [如果只是我的话,暂时没有。]   林蔚与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又听见盛枝郁问:[要怎么辨别那个鬼影有没有进入副本?]   【组长说,让你留意身边的人,有没有什么角色人设忽然变化,或者是出现的时间点改变。你作为穿越者肉眼是无法看见“幽魂”的。】   只能通过观察么?   盛枝郁的指尖落到桌面,轻轻拿起桌上的眼镜。   可是有人似乎能用过不同的手段察觉到异常。   祁返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已经洗漱过,发丝还有淡淡的水汽,见盛枝郁没有在工作便很自然地绕到床边。   “大哥,你在开小差?”   盛枝郁慢慢地侧过脸,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忽地笑了一下。   “是啊,你怎么打扰我。”   “开小差只有被抓包的说法,打扰……”祁返看着他,“我打扰了你,那怎么办呢?”   盛枝郁长指重新握上钢笔,抬手翻阅刚刚还没看完的文件。   打扰了他发呆,那他继续办公就是了。   祁返看着他的动作,轻声失笑,指尖跟到盛枝郁的手边,轻轻点着那根钢笔。   两处的力道交汇,昂贵的钢笔就这么停在纸面上一动不动。   盛枝郁没说话,只是指尖动了一下,笔杆轻些,甩开了祁返的手又继续办公。   然后没过一会儿,他的指头又跟了过来。   片刻后,装死了半天的林蔚与憋不住了:【你是在逗猫还是在调情呢?】   说完就被屏蔽了。   林蔚与:……   我在惹毛盛枝郁挑战中获得了30秒的好成绩,击败了99.99%的玩家,你也来试试吧。   被林蔚与个嘴欠的打了岔,盛枝郁也确实没法办公了,他放下笔,回头看着祁返。   “按照你落地的时间,你应该是下午五点过来的,十三个小时的飞机,加上吃饭洗澡的时间,你大概有一天一夜没睡了。”盛枝郁看着他,“想熬多久?”   “我听你的医生说,你晚上有两个小时的复健时间。”祁返眯着眼睛笑,脸上没有疲态,“我陪你。”   医生说盛总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那是因为每一次复健,盛枝郁都让AI系统调整身体状况。   眼下虽然还不能独立站起来,但双腿已经有了知觉。   但他之前康复的时候还是有意掩饰……毕竟以他这个速度,放在这个副本的医学界确实能堪称奇迹。   不过现在有了祁返,他倒是没那么拘束。   换了房间,盛枝郁尝试落地,行走。   祁返一言不发地陪在他身边,小心翼翼而又极有耐心,直到看着他额头沁满了汗水,他才低声道:“差不多了。”   确实到极限了,盛枝郁的手抓紧了他的手臂,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本来是想叫祁返把轮椅扶过来,结果还没开口,男人便俯下身将他抱了起来。   ……盛枝郁不是没被祁返抱过。   第二次在酒店,第三次在他家,闹到深夜的时候,祁返也会主动抱他。   但之前所有的“抱”都和这一次不一样。   刚刚酸软得几乎站不住的腿弯忽然被触碰,偏偏他的感知顿慢,那种被抚摸托举的感觉落在皮肤上,像是缓慢碎裂的玻璃,一点点顺着皮肤往四处蔓延。   然后,他才感知到重量。   很奇妙的感觉,不知道如何去解释原因,但盛枝郁就是感觉到自己压在祁返手臂上的重量。   房间的摆设极简而空旷,祁返很快就将他放到床沿,调整好他的坐姿之后,男人才慢慢俯下身。   盛枝郁垂眼就看到他细长的指尖托起了他的脚,从后脚跟开始一点点地往上按揉抚捏。   祁返揉得很专注,睫毛淡淡落下,嗓音很轻:“很累吗?”   康复训练没有不累的。   只不过盛枝郁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上一次的试探,其实他隐约有过猜想。   祁返和他受到同样的惩罚,发配到同样的任务副本,大概是不会有什么特权的。   他的资料无法查看,极可能是有什么禁制。   而从祁返避而不提的态度来看,这个禁制可能相当严密。   祁返没听到他的回应,便轻轻抬起头,察觉到盛枝郁心不在焉的视线,心尖微微一动。   他垂下眼,看着跟前偏瘦却白皙修长的腿,喉结滑动了一下。   直到大腿内侧顿慢地传来微微的痒,盛枝郁才回神,视线垂下,骤然落进那汪琥珀色的眸里。   祁返一双眼睛微弯,带着挑衅的笑意,不声不响地沿着触感迟钝的皮肤游走着。   自下而上地,一边做着逾矩的动作,一边等着他惩罚。   盛枝郁的呼吸明明还没从先前训练的节奏里缓过来,又再次沉了下去。   “这样有感觉么?”祁返的吻慢悠悠地从他的腿侧离开,两片薄薄的唇似乎还没完全退离,压得他的吐字有些含糊。   盛枝郁嘴唇微动,半晌才发出声音:“有汗。”   “我不讨厌啊。”祁返的指尖从腿弯处慢慢落下,划过小腿肚,最后落到他的脚后跟上,“所以,有么?”   盛枝郁偏过视线:“……有。”   然后吻就往下延了一寸。   “这样呢?”   “……”   祁返像是个因为好奇而不断实验的学生,一寸又一寸地询问着他的反应,直到他将要碰到脚背时,盛枝郁才蹙起眉。   “够了,祁返。”   跟前单膝跪地的男人轻慢一笑:“是么?”   话音刚落,放在桌上的手机再一次响起。   还是苏意允。   盛枝郁像是找到了分散注意力的契机,淡声道:“不接?”   祁返仍是维持着跪姿在他的跟前,笑意懒散:“我七点钟醒,上课到下午三点,然后就赶五点的飞机,十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落地差不多一天一夜没睡。”   他的手慢慢放下,转而绕过了盛枝郁的小腿,轻轻扶住他的膝盖,脑袋靠了上去,一副无辜的模样:“这个时间我在休息,接不到电话,不是很正常么?”   盛枝郁刚刚撵他的话被换了个方式,用来搪塞那个未接电话。   漆黑的瞳眸自上而下地望着他,似乎是看穿了他轻佻的笑容,刚刚被他吻过的腿迟缓地抬了起来。   祁返长睫轻垂,正打算制止他的过度运动,却见那只白皙细瘦的脚就这么淡淡地踩上了他跪在地上的膝盖。   即便有伤病在身,即便践踏的姿势过于僵硬,但依然傲慢。   像是高高在上的王。   祁返凝着他的踝骨,眼底晃过异色,抬眸时看到了盛枝郁淡淡睨着他的眼神。   冷淡又轻慢:“渣男。”   祁返的神经末梢仿佛都被盛枝郁熨过。   说不出来的……   电话依然在持续,只不过因为是震动模式,所以只有短促的嗡嗡声。   明明该是煞风景的动静,却在此刻徒添三分隐秘的暧昧。   “从上次的成人礼之后,苏意允就有些急了。”祁返置若罔闻,右手悄无声息地捉住了刚刚盯着的踝骨,然后指尖收拢,掌心下压。   明明知道他无力挣脱,却又强硬地不让他离开。   动作恶劣,但表面上却不显分毫,仍是慢悠悠地道:“他为了抓紧盛夫人的位置,应该有向大哥主动。”   盛枝郁撑落在床沿的指尖不知不觉地落下了力道。   苏意允的主动,是有,次数也不少。   但那个人更多的是试探,他怕过于显眼的引诱会触及腿伤的大哥的自尊,且又带着微妙的避讳,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只是尝试性地往他跟前凑。   盛枝郁从未给过机会。   祁返将他的表情收尽眼底,瞳色深处浮出餍足的笑意,哑声道:“我的大哥……坐怀不乱,对么?”   “祁返。”男人看向他,黑瞳讳莫,“你应该知道,我腿伤的严重性。”   “是么?”祁返轻慢地笑了一声,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故作镇定,侧脸往前靠了一下,“那现在是什么?”   盛枝郁克制的呼吸一下乱了,视线模糊了片刻,才仓皇地重新聚焦:“……祁返。”   “嗯,”作恶的人唇角依旧漫着无声的笑容,“我在。”   “……滚开。”   跟前的人一动不动:“康复训练,不能半途而废的。”   更何况,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盛枝郁这么狼狈的样子。   是因为腿疾,所以连带着……也比平时要更加不受控制么?   祁返从未如此认真地引导过,一边留意着他身体的情况,一边把控着训练的频率。   明明知道跟前的人无法回应,可是他却乐在其中。   盛枝郁的黑瞳逐点蒙上了雾,似乎是被疼痛碾压过神经,薄唇轻轻咬着,隐忍和克制都很明显。   陷在被褥里的手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抵上了他的肩膀,没什么力道地推拒着。   祁返忽然有些心疼,但这层心态之后,却蔓延出了更加浓烈的掌控欲。   ……病弱而不能自理,只能这么无声央求他的大哥。   是央求么?   就当做央求吧。   反正这样的大哥,只能被他掌握。   病态的快意从胸腔里蔓延而出,刹那就盘根错节,看到盛枝郁狼狈失神的瞬间,这种快意更是达到顶峰。   盛枝郁咬住齿关,像是放弃般泄了力道,躺倒在身后的床上。   跟前的人终于松开了他的脚踝,一手压落在他身侧的床沿,慢吞吞地起身覆在他的跟前,轻轻地拨开了他汗湿的发。   “大哥生病了,我给大哥治病呢,不怕。”   盛枝郁挥开了他的手,喑哑的嗓音淡淡道:“滚。”   “嗯,”祁返仍是含着笑,“那我去洗个手再回来。”   片刻后,洗干净手的男人带了块温热的湿毛巾回来。   盛枝郁冷冷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为了转移注意力,还是随手拿起了他放在一旁的电话。   没有设密码锁,打开之后就能看到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的提示。   17个电话,二十多条信息。   能看出来苏意允的急切,后悔,还有被冷落的可怜兮兮。   刚刚看完,祁返已经收拾好回来了,把他抱回床中间后,一改刚才那副穷凶恶极的样子,像条大型犬一样趴倒在他身侧的床褥上。   半张脸几乎埋在隔壁的枕头上,眼皮都没抬起来,嗓音含糊:“累了,困困。”   盛枝郁:“……”   “大哥晚安。”   这句晚安没人搭理,祁返好似也并不在意,呼吸很快地就均匀沉静。   良久,盛枝郁才关了床边的灯,指尖落到他的轮廓上。   一天一夜没睡,其实很困。   但还是捉住他这么闹了一通。   “……祁返。”   极轻地叫了他的名字,熟睡的人没有回应,却只是往盛枝郁的方向埋得更深了些。   *   苏意允从来没和祁返闹过这么长时间的矛盾。   即便是去国外的那两年,他们的聊天也是渐渐变少,而非一下断联的。   那天晚上他给顾翎打了电话,知道车祸当晚还有姜珂这个人在,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祁返还说了那么伤人心的话之后,他就很后悔。   消息和电话石沉大海,又让他的悔变成了慌。   祁返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一个人去国外,和那些设计师交流着晦涩的更改方案的?   在西装设计图上落下的每一画,是不是苦涩又心酸?   苏意允不敢深想,他恨不得也订一张机票飞到国外去。   可是陈叔拦住了他,他只有一个周末,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压根不够他耗的。   不过好在,祁返在周日晚上就会回来。   苏意允打定了要挽回和道歉,所以在晚饭之后就放了陈叔的假。   ……盛枝郁出国疗养,祁返需要上学,盛家本来就不需要陈叔长住。   他希望今晚能和祁返有个独处的空间。   可是陈叔走了之后,整个宅邸就显得异常冷清和空旷,苏意允坐在沙发里蓦地感受到了一阵异常阴冷的风。   明明还没到晚秋。   他渐渐抱起自己的双腿蜷缩在沙发上,正打算摸起桌面的手机看看时间,顺便看看祁返有没有回他消息时,却一下愣住。   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   ……他母亲戴过的同款。   刮过后背的阴冷瞬间绕到指节之中,像是缠紧的丝线,一下让他最敏感的神经被刺痛。   他蓦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呼吸起伏剧烈,厌恶而又慌张地摘下了戒指,然后扔到地毯上。   苏意允觉得自己很紧绷。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正有些崩溃时,目光忽然扫到了酒柜。   ……盛枝郁有个酒窖,也会放点酒在大厅的酒柜里,但他腿伤了之后就一直不怎么喝。   苏意允觉得自己需要壮胆,无论是面对接下来独自的等待,还是和祁返的坦白。   祁返生气了,他需要表白才能挽回,但万一说了什么过火的话……他可以拿醉酒打掩护。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松缓了些,从酒柜里挑了一瓶酒出来。   两个小时后,盛家的大门终于打开。   醉倒在沙发里的人慢吞吞地爬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长身如玉,款款而来,是祁返。   苏意允一下爬了起来,上前抱住了男人的肩膀:“祁返……你回来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小允,你喝醉了?”   “喝了一点……为了哄你……”苏意允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半个月以来让他日思夜想的脸,很快挤出了眼泪,“你为什么让我误会……你为什么不等我……”   泄洪般倾诉着自己这半个月以来的委屈。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盛枝郁,我也不想和他结婚……都是我父母的遗愿而已……如果你真的不高兴……我去取消好不好……”苏意允觉得自己足够豁出去了,为情买醉,真情表白。   祁返会原谅他的。   直到他的腿不知道碰上了什么,整个人一下落空,双腿跪在了地上。   “嘶——”剧烈的痛让他瞬间掉了两颗真眼泪,随后连带着视线也清晰了一些。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双名贵的皮鞋。   ……皮鞋。   苏意允一愣,刚刚上头的酒意仿佛凭空蒸发,身体大半都落了一层寒意。   他慢慢抬头,先前挺拔高挑的男人仿佛是泡沫幻影,褪去后,只有一张冰冷的轮椅,还有淡漠的脸。   在跟前的人,是盛枝郁,和他的保镖。   祁返……连影子都没有。   男人的黑瞳淡冷,一瞬不瞬地望着趴在地上的他,渗出三分居高临下的冷漠来。   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望着他:“不喜欢,不想结婚,为了祁返可以取消?”   苏意允彻底醒了:“大,大哥……”   他慌张地想站起来,可是刚刚摔得太疼,手肘,膝盖,脚踝……哪里都只有剧痛。   痛得让他只能趴在地毯上。   “我记得我说过,我从不逼迫你们做选择。”盛枝郁回头,视线一顿。   随后,站在他身后的保镖就反应过来,俯身将地上那枚戒指捡起来,恭敬地递交给男人。   盛枝郁接过戒指,淡淡地笑了一下。   苏意允极快地张嘴,可是嗓子却像被抽空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身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仿佛把酒精都淌光了,他顾不得疼痛爬了起来,想去把戒指从男人手上拿回来。   而这一次,盛枝郁的保镖却伸手把他挡开了。   苏意允脑子醒了酒,身体还没有,被他这么一桩,又栽回了地上,不偏不倚地跪在盛枝郁跟前。   可是这一次,盛枝郁没有像孤儿院里对他的亏欠,没有像出车祸时对他的保护,也没有领证那天对他的温柔。   只有冰冷。   “既然那么不高兴,那么婚礼就取消吧。”   说完,保镖转身,将他从客厅带离。   苏意允疯狂地摇头,他想从地上爬起来,抱轮椅也好抱盛枝郁的腿也好,他都想挽留。   可是偏偏四肢完全不听使唤,他像个小丑一般爬起来又滚下去,直到人影彻底消失,他才发得出声音:“不……不……大哥,大哥……”   可惜,已经没人听见了。   苏意允抱团缩在地上,淌下来的眼泪已经不知道是后悔还是恐惧,将他一张还算标志的脸弄得狼狈不堪。   他不明白,不是说回来的是祁返么?怎么会是大哥……   他看到的明明是祁返……   头痛得快要炸裂,他悔恨地握拳,一下又一下地砸着自己的脑袋。   他爬了起来,回到沙发上,浑身颤抖地看着跟前的地毯,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自己刚刚做过的蠢事。   眼泪干涸在脸上,苏意允滞怔地凝着桌上的手机,直到两个小时后,他定的闹钟响起。   尖锐的声音响过一遍又一遍,在暂歇的间隙,他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然后,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祁返带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回来。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在,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后眸色又暗淡了下来。   苏意允的视线凝在了他身上,一动不动。   祁返放下了行李箱,长腿迈步朝他走来,然后停在了他跟前。   他先是扫了一眼桌上的酒,眉头蹙了一下:“怎么一个人在家喝酒?”   苏意允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出不来了。   祁返疑惑地等了他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转身从包里拿了一份封装妥帖的文件夹出来。   他的表情冷了些许,但还是维持着平静,把文件推给他。   “由国外大师设计的西服,有两套,你看看哪里不喜欢,我继续去修改。” 第051章   苏意允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在桌面上的设计稿上, 良久,唇角慢慢扯起。   他做了个自己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表情,凄凄地看着祁返。   祁返像是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端倪, 视线仍是聚集在眼前的纸张中:“这位设计师虽然不太出名,但是很擅长经手男士手工西装, 用料和设计都是经过细心挑选和斟酌……”   “祁返。”苏意允一遍又一遍地念过他的名字, 终于找到了嘶哑的声音。   “嗯?”跟前的人这才慢慢抬头, 看到他红肿涣散的眼睛微微一顿,皱眉, “怎么了?”   苏意允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他的指尖慢慢攀上设计稿, 一点点抓皱:“我可能……用不上你的西装了。”   “……为什么。”   苏意允抬手摁住自己跳痛的额头, 断断续续地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明明一开始看到的就是祁返, 为什么最后会是盛枝郁。   他的注意力全然沉浸在回忆之中,丝毫没发现跟前的男人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担忧关切, 甚至还有一丝冷漠的笑意。   “所以, 大哥说要取消婚礼?”   苏意允痛苦地点点头, 无助道:“祁返, 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男人的声音很轻,带着冷冷的淡意, “就这样不好么?”   苏意允一顿, 怔怔地看向他。   而跟前的人却只是笑:“还是你觉得, 我应该希望你们和好?”   “不……”苏意允抓住了自己额前的头发, 咬着牙,“不是该说这个的时候。”   “那你觉得, 我什么时候该说?你们在媒体宾客的瞩目下步入婚礼殿堂的时候?”   苏意允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似乎高兴祁返还在乎他,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还是你觉得,你的爱情,其实比不过盛家带给你的身份地位权利?”   “祁返!”苏意允嘶吼了出声,“你非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添堵吗?”   “是……添堵吗?”祁返垂下视线,讽刺地笑了下,“我只是认为,这是再合适不过的做选择的时候。”   苏意允看着跟前的人,心口仿佛被一块巨石沉沉地压住,烦闷衍生成了燥郁。   都是因为祁返,今晚他就不会在这里等着,不会喝醉酒,更不会……   “是我错了。”跟前的人徐徐开口,慢慢地将苏意允刚刚抓皱的设计稿收了回来,“是我不该说这些,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刚刚烧上心头的火又猝然因为他的示弱而迟滞了下来,苏意允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收好东西转身上楼。   偌大的客厅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等门外的亮光映进来时,苏意允才恍惚地回头,已经七点了。   按照盛枝郁的作息习惯,这个时候他应该是醒过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上楼,无论如何他都要解释昨天晚上的话。   可是等了半个小时,房间里也没有动静。   “二少爷?”   直到陈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意允才回过头。   陈叔疑惑道:“您不是十点有课吗?怎么还在这里?”   “我……”苏意允咳嗽了一声,“我想找大哥……”   陈叔了然,随后道:“昨晚盛总的秘书吩咐过了,盛总今天要调时差,让我们早上不要去打扰。”   不要去打扰。   苏意允沉默良久,转过身走了下楼。   卧室里。   盛枝郁靠在床上,指尖翻阅着手里的文件。   直到大门外的车声响起,床边才传来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就走了,真没毅力。”   说完,又拉上了窗帘,转身走到盛枝郁的床沿,一点点靠了下去。   在他的脸就要蹭到肩膀上时,盛枝郁才抬起手,掌心不偏不倚地抵住了祁返的下巴。   随后,才慢条斯理地把视线挪回笔记本上:“他走了,你是不是也该走了?”   “我?”祁返低淡地笑了,“我没课。”   盛枝郁仍是没抬眼:“没课就滚去工作。”   “你们的婚礼要取消,我已经没有工作可做了。”祁返蹭在他的手心,一点点将距离拉近,“大哥,昨天晚上你给苏意允甩了脸,我很高兴。”   盛枝郁不冷不淡地笑了一下,视线仍在电脑上。   祁返轻叹:“什么工作那么烦心,让你看这么久?”   转过脸,视线触及屏幕上时,他眼底晃过一抹笑意。   盛枝郁看的并不是什么报表数据,而是一份纸质信件。   匿名来信,里面有访客记录截图、通讯记录和一段音频,一部分像是从老旧的监控里截图下来的,一部分是低画质的手机拍摄。   这些东西梳整起来,都指向了一条线索,苏意允在五年前,和一个叫盛深的人有过一段时间的联系。   盛深,盛枝郁的亲二叔,也是当年盛家动乱的罪魁祸首。   盛深当年擅自以盛家的名义在海外做见不得光的交易,构陷了盛家,导致家族动乱。   苏家受雇主之托接走了盛枝郁,但在三年后,盛深以一笔巨款,要求苏家悄悄弄死盛枝郁。   苏父这人虽然贪财,但也知道杀人偿命,豪门内部云谲波诡,哪位轰然坍塌,哪位东山再起谁也说不准,所以他一边收了钱,一边又悄悄地藏住了盛枝郁。   盛深也不是省油的灯,发现盛枝郁没死,还长到十八岁时,就卷了一笔大的直接出了国,让盛氏只剩一个空壳。   拿钱不办事,盛深自然不会放过苏家,所以他想了一条更恶毒的方法去回报苏父。   苏意允当时太过幼小,本来就因为父母偏护盛枝郁而心存嫉妒,从盛深口中得知盛枝郁要“对付”他的父母时,想也不想地就把他父母第二天秘密要飞国外的事情全盘托出。   盛深就在那天的高速路上送了他们全家一程。   苏意允在车祸里看着苏母死在自己面前时,才终于回味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而在孤儿院的那几年,盛深当年的算计也被盛枝郁翻了出来,这人为了保命,千方百计地找到了苏意允,想再次以他是苏家遗孤为由,限制盛枝郁。   不过这次苏意允学聪明了,他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盛深,甚至连盛深来领养都被他拒绝了。   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彻底和盛深划清界限,他的父母才能“因盛枝郁而死”。   后来,纠缠他的盛深不知道怎么杳无音信,再半年后,盛枝郁找上孤儿院。   这封信件里,从访客记录到音频,都是苏意允和盛深有联系的证据,但是,那个老破小的孤儿院,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盛枝郁想到这里,顿了一下,抬眸看向身侧的人。   只见祁返笑盈盈地看着他:“看我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盛枝郁的指尖落在键盘上轻轻点着,“这个‘匿名’绕了多少个弯,把这东西送到我手上?”   祁返看着玻璃镜片下深邃的黑瞳,像是蛊惑般凑近,指尖沿着他的轮廓触落。   他一边笑,一边无辜道:“我不知道大哥在说什么呢。”   盛枝郁哼笑了一声。   原剧情里,苏意允和盛深这段关系,到原主死都没有浮出水面。   而这一次,却在苏意允和他的关系恰好崩裂的时候送了过来。   又怎么可能是单纯的巧合。   *   苏意允在最后一节课结束,就打车回家。   他从未觉得如此度日如年过,甚至恍惚到在课上的每一秒都觉得是煎熬。   回到盛家,他先看到了在客厅里的陈叔,急躁地问了句大哥睡醒没有。   “盛总醒来了,现在应该在书房。”   “好。”苏意允点点头,把书包扔向沙发就上楼了。   书房和盛枝郁的卧室隔了一层楼,苏意允相信陈叔的话,寸步不停地走向书房。   然而进门的时候,他却发现平日里布局冷清简洁的书房和平时不太一样……深栗褐色木作前的书柜,竟然开了一处口,而“门”正是一副巨大的玻璃画。   苏意允仿佛窥见了什么秘密般惊在原地,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抬步走了进去。   暗室窄细,灯光昏暗,苏意允本还担忧如果盛枝郁在里面翻看什么文件,自己会不会惊扰到他,却没想到站在暗室里的人是祁返。   祁返手里拿着一封破旧的文件,蹙着眉似乎在翻阅什么,神情冷峻。   苏意允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心头慢慢布满乌云。   ……三年前,他要带这个人回来,盛枝郁甚至是拒绝的。   可是现在,祁返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了连他都不知道的暗室里?   盛枝郁什么时候这么信任他了?   还没想明白,跟前的人已经听到动静回头。   苏意允清晰地看到祁返是下意识把文件往身后藏,看到他时略微一顿:“小允?你怎么回来了?”   “……你在看什么?”嗓子还是哑的,此刻压着声音,听着更为粗粝。   祁返还在犹豫,他已经一步上前抢过了他身后的东西。   而破旧的文件夹里,赫然是早上盛枝郁邮件收到的东西。   看到照片上盛深的脸,苏意允颤了一下,险些拿不稳:“这是什么?”   祁返微顿:“不知道,我帮大哥整理文件的时候发现的,因为文件夹太久了,里面的东西漏了出来……”   苏意允看着上面的东西,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要逆流,巨大的恐惧从心底窜出,像一只阴毒的手,不断地抓挠着他的皮肤。   “小允,小允?”   祁返的声音从跟前传来,唤回了他的理智。   苏意允一下抓住了男人的手:“祁返,这封信不能让盛枝郁看到,你要帮我……”   祁返看着他慌乱无措的样子,神情专注:“怎么了,我要帮你什么?”   昨天晚上的一夜无眠,现在的巨大危机,苏意允是被恐惧冲昏了头脑……还是就这么认定“祁返”不会背叛他?   “大哥在倒时差,应该还没来得及看,你帮我把它毁了,然后查清楚寄件人是谁……”他的手剧烈颤抖着,“一定要毁掉,否则,否则大哥看到了,不仅会取消婚礼,还会……还会……”   而祁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将昨天晚上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取消婚礼,不好么?”   苏意允压抑了一夜的火骤然蹿上胸口,他狠戾的目光落到祁返脸上,可是看到跟前的人低沉失落的眼,那股情绪又好似被扎破的气球,一瞬间就化为碎片。   他反应过来了,往前一步迅速搂住了祁返的腰:“祁返,祁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失去这一切……”   祁返仍是别着脸,似乎是在压抑情绪不看他。   苏意允忽然有些懊恼,昨天晚上没有和祁返好好把话说开,眼下他甚至一时难以抓住这个唯一能帮到他的人。   眼看着苏意允就要不管不顾地吻上了,祁返的大手一落,捂住了他的唇:“苏意允,你冷静些。”   “我很冷静,”苏意允扣住他的手腕,嗓音因为阻隔而有些含糊,“我这么多年爱的是你,一直是你,我答应和盛枝郁结婚不过是不希望我们回到在孤儿院里的日子。”   “是么?可是大哥毕竟精心照顾了你那么多年,难道你就一点心动也没有?”   “没有。”苏意允像是豁出去了,“从最开始他被我父母接到我家的时候,我就讨厌他……明明是一个外人,但是却分走了我父母的宠爱,包括后来的一切……这些都是他欠我的。”   “是么?”   温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带着两人从未听过的冷漠。   苏意允浑身一抖,再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书房门口,男人冰冷的轮椅。   如果说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表露了他的不情愿,还留有挽回的余地,那么现在……   眼前的一切仿佛像被摁下了暂停键,苏意允只觉得自己的四肢完全不受控制。   祁返将他已经僵持冰冷的手从自己的腰上扣了下来,然后又按照盛枝郁的命令把人带到书房的沙发上。   看着苏意允失魂落魄的样子,祁返唇角悄然挽起了一抹笑容,回头时却撞上了盛枝郁纯暗漆黑的眸,他顿了一下,随后迅速换上一副无辜的样子。   盛枝郁懒得理他,薄唇冷冷地开口:“滚出去。”   “好的。”祁返垂下眼,顺便带上了房门。   盛枝郁的秘书和律师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客厅里悠闲泡茶的祁返。   秘书顿在门口,看着慢条斯理的三少爷有些怔神。   刚刚盛总给他的电话里,语气是明显的沉郁,冷冰冰地命令他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律师拟好离婚协议送过来。   这样突然的变化让他下意识以为盛家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却没想到进门第一位就是那么悠闲自在。   ……表情甚至是有喜事。   “谢秘书来了?”祁返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大哥在楼上书房。”   “好。”秘书点点头,带着律师快步上楼。   书房里,苏意允坐在沙发里,双眸空洞地望着跟前的人,眼泪仿佛已经淌干了。   他唇角慢慢拉扯着,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大哥,一定要离婚吗?”   盛枝郁静静地垂着眼,视线落在笔记本上:“这不是你希望的么?”   像是一根锋利的毒针刺穿过心脏,苏意允连呼吸都觉得越发困难。   和上次盛枝郁温声细语的甜蜜宠溺比起来,不过只隔了一个月。   秘书敲了敲房门,得到许可后便进来,不需要盛枝郁交代,就已经把拟好的协议平铺到苏意允跟前。   “苏先生,律师在场,协议里有什么不满的,你可以随时和盛总商量。”   看着跟前的白纸黑字,苏意允忽地笑了一下。   无论是领证结婚,还是现在离婚……好像都这么平平无奇。   他从开始到结束,紧张心动,寝食难安,患得患失……可是盛枝郁,好像从未被他牵动过任何感情。   他的手握着笔,节骨有些泛白,良久的沉默后嚯地抬起头:“大哥,其实这段婚姻里,你也没喜欢过我吧?”   男人平静地翻阅着手上的协议,没有抬眸:“我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只是遵从你父母的遗愿。”   “因为遵从,你就可以在没有爱的前提下娶我?”   跟前的男人忽地笑了下,看着他:“小允,你是不是忘了,只要你不从盛夫人这个位置上逾矩,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苏意允声音一顿。   盛枝郁平静地看着他:“只可惜,你连这点都做不到。”   “因为你不爱我啊。”苏意允站了起来,像是内心深处有什么在濒临爆发,“感情是相互的,你不给予,我又要从哪去接受?”   “你很宠配偶,很照顾你的弟弟,可是你从来没有把我这个人放进眼里。”他咬着牙,舌尖是一股浓烈的腥味,“其实只要有这么一个遗愿,你谁都可以娶吧?”   男人的视线淡淡地落在他身上,片刻后,低笑出声:“因为我不爱你,所以你认为你的逾矩,也是对等的?”   冷慢清淡的一句话,戳穿了苏意允给自己一层又一层叠上的掩饰。   秘书和律师沉默地站在一侧,他们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对苏意允说的话只觉得可笑。   盛总是怎么对这位二少爷的,有目共睹。   盛枝郁看完协议,微微抬起手。   秘书正准备将钢笔递过去时,一道人影忽然跪进了视野里。   苏意允重重地跪倒在盛枝郁跟前,干涩的双眼再次淌出眼泪,狼狈不堪:“大哥我错了,我真的只是一时昏头……我年纪还小,你总得给我一次挽回的机会……”   他哭得很伤心,连自己的话都组织不清楚,只能不断地哀求着。   直到盛枝郁的手落到他的发间轻轻揉了揉,他才恍然地抬起头。   “你不是知道错了。”可男人仍旧是维持着冷冰冰的笑,平静地阐述,“你只是被我抓住,知道怕了。”   【任务目标苏意允,悔意值75%】   “签了这份合同,搬出盛家,你和盛深的关系,我可以不追究。”他抽回手:“你的父母到底是照顾过我,所以基础的物质我会补偿给你,但以后,盛家没有二少爷。”   钢笔在白纸上留下笔锋凌厉的签名,盛枝郁将协议交给身边的秘书。   “签完,送苏先生离开。”   “好的盛总。”   秘书转身扶起他的轮椅,正打算将人送出书房,身后却传来了重物落地的闷响。   然后,是律师小心翼翼的声音:“……盛总,苏先生晕过去了。”   *   苏意允醒来的时候,先闻到的就是浓烈的消毒水味。   他怔了一下,抬眸的时候才看到床边的人。   祁返站在窗边打电话,窗外的光影落了进来,沁进他的眉眼里,温柔得不可思议。   苏意允不知道是自己意识不清还是错觉,正打算起身查看时,男人的背影顿了顿。   “嗯,我待会打电话给你。”祁返低声说完,转头瞧见他醒来,快步走到他跟前,“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意允摇摇头,环顾了一圈,才哑声问:“这是……医院?”   “是。”祁返垂下眸,“你那天在书房晕倒了,大哥让人把你送到医院。”   听到这里,苏意允心头微微一动:“大哥让人送的?”   那是不是证明大哥其实还是不忍心看他……   “是。不过当天晚上,大哥就让陈叔把你的东西收拾好了,送到苏家旧址去了。”   ……苏家旧址。   苏意允垂在被褥上的手慢慢蜷起,哂出了一丝苦笑:“我是真没想到,会被这样赶出来。”   “大哥在谈判桌上就是眼不容沙的性子。”   苏意允闭了闭眼,轻叹:“不过没关系,协议我还没签……”   “协议,”祁返的声音顿了顿,“大哥让我拿过来了。”   苏意允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祁返没有说话,只是将桌面上的文件递给他。   苏意允苍白的手一下挥开:“祁返!”   祁返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的文件却没有掉落,“大哥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你是知道的。”   病床上的人看着自己的床褥,冷笑了一声:“那看来,你是很希望我签啊。”   身侧的人没有开口。   “怎么不说话?”苏意允侧过头惨笑着看向他,“你不是一直很希望我结束吗?”   “小允。”祁返看着他,“我知道你现在很挫败,如果迁怒会让你心情好些,那你就对我发泄吧。”   恶劣的情绪被戳穿,苏意允一下无所遁形,他心头紧拧,那种不甘和委屈又翻涌了上来。   是啊,现在的他……除了对祁返发泄,还能怎么样?   祁返站在一旁无声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瞳内闪过的仅是冷漠。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良久,苏意允似乎缓过来了,转过身看向祁返,“至少现在,我们能够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含笑看着祁返的,可是跟前的人却只是垂着眼一动不动。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苏意允胸口满起,他抬手去抓祁返的衣袖:“你怎么……不说话?”   “小允,我待会给你办出院,然后会有司机接你去苏家,你好好休息,觉得身体好了就回学校,嗯?”   “什么意思?”苏意允只觉得喉头腥涩,“你不跟我走?”   “我这个时候跟你走,盛总会怎么想?”   苏意允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盛枝郁现在是给他留了余地的,他们现在还没彻底离婚,如果他和祁返再靠近,那就是自掘坟墓。   良久,苏意允看着那份离婚协议,眸色暗淡:“我知道了。”   出院手续很快办好,祁返安排的车就在门口,苏意允上车之前,拽住了祁返的袖子。   “祁返,我只有你了。”   “我知道。”走廊的灯光很暗,在这一瞬间甚至晃了一下影子。   祁返的半张脸落进了刹那的黑暗里,显得疏远而冷漠。   只不过这一眼晃得太快,而苏意允又心力交瘁,所以没有来得及捕捉到。   祁返笑了笑:“上车吧,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跟我打电话。”   “好。”   苏意允本以为盛枝郁送他回去的地方是自己父母住过的别墅,但看着越来越陌生的路线,他心里越发不安。   “不是去安宁小区吗?”   司机扫了一眼后视镜:“苏先生不知道吗,苏家在安宁小区的宅子被查封了,不在盛总名下。”   苏意允愣了愣,查封了?那他要去哪?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一条老旧的街巷前。   苏意允看着面前破旧的建筑,掌心刺痛。   盛枝郁给他安排的住所,居然是他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楼!   他握着手里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往住所走去。   可是刚刚打开大门,一道尖锐刻薄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哟,这是谁啊?不是高高在上的二少爷么?怎么放着盛家豪宅不住,回来和我们抢老宅啊?”   苏意允回头,在旁边阴阳怪气的人就是那天成人礼,最想和他套近乎的大婶。   而她身后,就是那天晚上在盛家行窃的黄毛表弟。   那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恶意,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妈,别这么说,都是亲戚,以后就相互照应一下。”   那视线仿佛毒蛇,一点点缠上脖颈,苏意允迅速地转过了视线,推开破旧的大门。   老宅楼道的灯是坏的,苏意允仓皇地上楼时一个踩空狠狠地摔在地上,等他反应过来时,右手手腕上已经是一片湿漉漉。   他忍着剧痛起身,进入室内打开灯时,才发现自己手腕上一片鲜红,都是血。   *   盛氏,总裁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盛枝郁没有抬眸:“进。”   秘书推门而入:“盛总,接到……苏先生了,已经备好车去民政局了。”   “嗯,我知道了。”盛枝郁放下笔,便和秘书下楼。   今天是办离婚证的日子。   司机的车已经停在楼下,秘书替他开门的时候,动作顿了一下。   ……上次在盛家书房里看到苏意允的时候,这位先生已经很憔悴了,却没想到今天还能看到他更落魄的样子。   脸上几乎是瘦了一圈,腮部有些凹陷,头发虽然打理好了,但整个人都有种颓靡狼狈的感觉。   尽管在看到盛总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不过盛枝郁由始至终没有正眼看他。   苏意允几次抬头,都发现男人静静垂着眸,似乎在休息。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保持沉默。   到达地点,走程序,不过半个小时,离婚证已经办好了。   再次回到车上时,苏意允鼓足了勇气,却先听到盛枝郁的声音:“怎么瘦了?”   很轻的一句话,甚至比起过往的任何一句都要冷漠,可是苏意允就是无法自控地红了眼睛。   那天之后,他尝试过很多次打电话,发信息,甚至找他的秘书司机旁敲侧击他的近况,可是无一例外得不到回应。   今天,盛枝郁终于理他了。   “嗯……最近胃口不是很好。”   “住得不习惯?”盛枝郁皱了下眉,随后才想起什么,“你父母的别墅,我在走程序,还需要一定时间。”   苏意允抬手摸了下眼睛,很轻地嗯了一声。   男人没再说话。   看着窗外变换的景色,苏意允第一次那么希望自己和盛枝郁独处的时间长一些,从前那些被他轻飘飘掠过的时候,一下子变得那么遥远。   车停,候在门外的秘书替盛枝郁拉开了车门。   而这次,男人在下车前,却抬手抚了一下苏意允的侧脸。   只是指尖的淡淡触碰,快得仿佛蜻蜓点水:“好好照顾好自己。”   点到为止,随后便是毫无留恋的背影。   【任务目标苏意允,悔意值95%】   车门关上,苏意允才慢慢地抬手扶上自己刚刚被触碰过的地方,泪水无声落下。   而随着眼泪淌落,苏意允骤然想到什么,缓缓抬头。   虽然离婚了,但盛枝郁还是会关心他,如果让盛枝郁知道他在那个破宅子里被自己的舅妈和表弟骚扰,是不是……能勾起他的怜悯之心?   想到这里,苏意允的眼泪一下止住了,他抬头望向司机:“叔,之前搬家的时候我有证件落在盛家,您能先载我回去一趟吗?”   司机犹豫了一下,可是回想起来,盛总似乎并没有交代过不允许苏意允回去,便点了点头:“好。”   回到盛家时,苏意允本来有些担忧,但输入自己的指纹后却发现依然能开门,心中的那点猜测越发落实。   ……盛枝郁还会关心他,还没删除他的指纹记录,这是不是证明,他们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   按照过往的习惯,陈叔会在下午四点回来,苏意允便直接进了盛枝郁的书房。   他的书房和卧室,没有许可佣人是绝对不敢进来的,他可以在这里等。   他需要和盛枝郁好好聊聊。   从白天到黑夜,四个小时过去后,苏意允终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他一个醒神,飞快地贴到门上,却只能从隔音极好的门上隐约听到陈叔……还有祁返的声音。   他是来找盛枝郁和好的,不能被祁返撞见。   苏意允一时情急,却忽然想起了那天的暗室。   他走到玻璃画跟前,慌张地摸了起来,很快摸到一个暗扣。   暗室打开,他转身藏了进去。   进去之后他才发现,玻璃画是双面镜,能从暗室里看到书房里的情况。   听到房门开启的动静,苏意允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他只希望来的人是陈叔或者祁返,那样他还能从这里离开,不至于像是个偷偷摸摸的贼。   ……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却微微一震。   因为进来的人不只是祁返,还有被他抱在怀里的盛枝郁。   苏意允脊椎一麻,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书房里的景象。   只见近日对他越发冷淡的祁返将人抱上了桌子,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纠缠着浓烈的爱意,含笑望着跟前的人。   ……哪怕是对他,祁返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心头无端翻涌出恐惧,一个近乎荒诞的念头从他脑海里恶毒地蔓延着。   苏意允视线微移,转而看向盛枝郁。   只见他的大哥一如既往的冷漠,精致的眉眼里捎着三分淡意:“好了,谢谢你把我送进来,现在出去。”   还好……大哥还是和以前一样。   就在苏意允以为祁返要被赶走时,身形颀长的男人却仿佛没有听见盛枝郁说的话,修长的指尖撑落在他的身侧,随后略一低头。   他们接吻了。   苏意允所站的位置看不到盛枝郁的脸,只能看到他被置放在桌子上的背影。   那种支柱坍塌的崩溃和预料之外的错愕还没从脑子里散去,苏意允便看到祁返慢慢地抬起了眼睛,视线准确无误地,隔着面前的玻璃画,和他对上。   然后,琥珀色的瞳里,溶出了挑衅的笑。 第052章   心脏仿佛瞬间停止了泵血, 四肢百骸都被寒意裹挟,苏意允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 竟然是不敢移开眼睛。   ……他进过盛枝郁的书房不止一次,确定这面玻璃画是看不到内侧的。   可是刚刚祁返抬眼的那一瞬间, 苏意允竟有种坠陷蛛网, 被螯牙刺穿, 毒素蔓延全身血液的恐惧感。   那种“对视”的错觉,竟然比真的对视更要让人心有余悸。   苏意允呼吸急促, 难以置信地消化着眼前的画面。   盛枝郁和祁返?   他的前夫和……他喜欢的人?   这样的关系每被他自己梳理一遍, 便像一次重复的魔咒, 盘亘在心头, 脑海,让他如坠冰窟。   在今天以前,苏意允笃定自己见过祁返的所有表情, 可是这一刻,他才清晰地发现自己没见过他吻别人的样子。   专注, 温柔, 深情, 像是配合着呼吸, 诱导着缠吻,甚至能听到那阵让人面红耳赤的水响。   明明是青涩年少, 他却仿佛早已吻过千百遍。   苏意允本能地想再看多一眼, 可是刚刚短暂的对视已经成了难以分辨的错觉, 祁返的所有注意力都已经回落到吻里。   随后, 苏意允又着了魔般望着盛枝郁。   他看到往日那个疏离冷漠,矜贵沉稳的男人像被吻失了分寸, 细长且带着冷感的指尖攥着祁返的袖口。   禁欲整洁的墨色西装,张扬散漫的牛仔外套,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外套勾勒出男人的窄腰,从腰到臀是一截相当漂亮的线条,落在漆黑冰冷的办公桌上,延出一双修长而无力的腿。   黑色的皮鞋垂落点地,被一双球鞋漫不经心地抵着,被迫分出距离能让人介入贴近的距离。   明明没有看到大哥的正脸,可是那截浮粉的耳尖,被触抚的白皙脖颈,还有因为承吻而微仰的下颌线……都性感得一塌糊涂。   猩红的视线颤动了一瞬,随后滋生出更加浓烈的恨意。   大哥……盛枝郁,明明是他的,明明在四个小时前还是他的!可是现在却被祁返夺走了!   苏意允的双手紧握成拳,掌心慢慢泛出一阵黏腻的痛来,他咬着牙,祁返是什么时候对大哥动心的?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便有许多帧画面从脑海里翻涌而出——   “新婚快乐,小允。”   “小允,我不在的这两年……你对大哥,动心了吗?”   “小允……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是盛夫人?”   “取消婚礼,不好么?”   ……呵。   苏意允唇角扯起,无声冷笑。   他重新抬头看着门外占据着盛枝郁的男人,疯涨的狠意和嫉妒爬满了双瞳。   原来从一开始,祁返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警告他么?   偏偏这个人还装得好像很爱他很在乎他!   祁返,祁返。   他一遍遍用牙齿碾过这个名字,喉头染出腥味。   偏偏这个时候,书房里的人结束了拥吻。   他看到祁返薄唇已经因吻而绯红潋滟。   男人艳色的舌尖探出,食髓知味般舔舐过,唇角勾出狡黠的笑容。   他撑在桌面上的指节收拢,慢慢地扶到盛枝郁略显单薄的腰上,顺着细窄的腰线一点点摩挲,掌控。   直到被男人的手扣住了手腕,他才含着笑停住。   “哥哥。”   沙哑的嗓音唤出叠字称呼,显得这份亲昵放肆又逾矩。   他贴得太近,气息尽数喷薄在盛枝郁的颈窝处,男人只好侧过脸躲开。   而苏意允也是在这个时候看清盛枝郁的半张脸。   鸦羽般的长睫垂落,眼尾处晕着薄薄的胭红,声色不动,却诱人至极。   祁返靠近,语调温柔地哄着,尾音里藏着绵长的笑意:“之前不让我上户口本,那么现在……结婚证是不是该轮到我?”   “轮到你?”盛枝郁长指从他的衣袖松开,上抬捏住了他的下巴,微哑的嗓音带着轻慢的审视,“祁返,苏意允才离开多久,你就这么急不可耐?”   “离开了六个小时,霸占了盛夫人的头衔近四个月,不爱你三年有余。”祁返低头,咬住了他压着自己下巴的指尖,“你说,我为什么急不可耐?”   像是罪证的阐述,每一个时间节点都勾起了苏意允内心深处的愧疚。   他右手无意识地触上了玻璃画,所以……他曾经白白错失了这么多时间吗?   恍惚之际,视野里的人影微微晃动,苏意允立刻重新抬起视线,却发现祁返的手从盛枝郁的腰侧抚到腰后。   “大哥,今天是不是还没落地走走?”   苏意允瞳孔剧烈地颤了一下,死死地盯着盛枝郁的背影。   落地,走走?   盛枝郁的腿不是……没办法恢复吗?   书桌上,盛枝郁看着祁返眼底浅浮的笑意,轻叹了一口气,手搭落在他的肩膀上一点点站直了身子。   这段时间他让林蔚与根据这具身体的情况一点点调节各项数据,至少短时间的站立已经能坚持住了。   苏意允便就这么看着盛枝郁一点点地脱离祁返的搂抱,搀扶,最后变成只是这么借着他的掌心为支点,在书房迈开一步步。   除了有些迟缓,短暂,现在的盛枝郁几乎跟他在孤儿院重见时一模一样。   苏意允这么多年一直无法完全接受盛枝郁的原因,就是他的腿疾,他甚至想过,如果盛枝郁没有这个伤,他会很乐意接受这段婚姻。   不过后面一想,这伤是因为保护自己换来的,他也就不甘不愿地接受了。   可是没人告诉过他,盛枝郁还能痊愈!   祁返是怎么知道的?是因为在国外和他断联的两年?是刚回国时在盛氏实习的时间?还是……自己选择住宿,而他选择留在盛家的时候?   苏意允看着门外的男人,险些按捺不住自己冲出去的欲望……如果没有祁返,没有离婚,现在站在盛枝郁身边的就是自己!   盛枝郁从书桌走到沙发,双腿膝盖处有些发颤,正准备到沙发上重新调整,身侧抓握的手却忽然一松。   他蹙眉回头,然后就被祁返俯身抱入怀中。   男人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像只偷腥的猫:“大哥,今天差不多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盛枝郁望住他的眼睛,正欲开口,却听见系统的提示音——   【任务目标苏意允,恨意值98%】   【任务目标苏意允,悔意值100%,任务完成】   他故意的。   书房很快安静下来,苏意允失魂落魄地从暗室里出来,触及到室内的灯光时,第一时间竟觉得睁不开眼。   他闭着眼睛冷笑了一声,在书房里站了片刻,才转身下楼。   落到客厅的时候,他听到陈叔在厨房里的动静,抬眼扫过去,只见男人细长的背影。   “三少爷还亲自下厨给盛总做饭,真是用心啊。”陈叔一脸欣慰地望着他。   祁返垂眼含笑,满眼自得:“大哥毕竟照顾了我那么久,煮碗汤而已,应该的。”   苏意允压下情绪转过视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盛家。   夜很深沉,乌云密布。   盛家的晚饭结束之后,夜雨已经淅淅沥沥而落。   祁返桌面的手机亮了一下,他垂眼扫过,旋即就将屏幕推到盛枝郁跟前。   正在喝汤的盛枝郁眼皮轻抬,扫过一眼后,再看向祁返。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赫然是苏意允。   祁返趴在桌子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挽起,仿佛看向主人的狗狗:“要找我出去的,我应该接吗?”   盛枝郁放下勺子,似笑非笑:“有人扣着你的手不让你接吗?”   祁返了然地一挑眉,当着他的面接了电话,按的免提。   “祁返。”苏意允沙哑低沉的嗓音传来。   祁返托着下巴,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怎么了?”   “有空吗,想找你谈谈。”   “好。”   “地址我发你。”说完,挂断了电话。   屏幕恢复如初,祁返才摆出苦恼的模样,托腮望着他:“怎么办大哥,苏意允好像彻底不爱我了。”   盛枝郁偏过脸看着他:“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当然不是。”祁返笑着起身,手撑落到桌子前,在盛枝郁抬眸的刹那,往他唇上蹭了一下,“我想要的是你啊。”   盛枝郁:“……”   大哥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唇:“好油。”   “……”祁返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很自然地把话续了下去,“嗯,太久没下厨,没控制好用量,下次我少放点。”   盛枝郁扫了他一眼,准备上楼,祁返却又再次扣住了他的手腕:“你的任务完成了,已经准备离开对么?”   “不然呢?”盛枝郁笑了笑,“难道真在这个世界留下去?”   “等我一起。”祁返重新抬起眼睫,眼底已经没有了先前轻佻的笑意,“我和你一起脱离副本。”   “这又不是过家家,要手牵手一起走么?”   祁返却没在意他话里的轻讽,只是重复:“等我。”   这次的语气和先前不一样,盛枝郁顿了顿,把手抽了回去:“知道了。”   见他答应,祁返才慢慢把手松开,笑了下:“那我出门了。”   苏意允定的地点离盛家不远,大概是偷窥之后心情纠结没走太久,祁返开车到的时候,就看到站在餐厅门前的人。   苏意允没打伞,被淋湿了大半,车停到跟前,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雨水的湿意沁了过来,祁返给他递去了纸巾,苏意允却冷笑着挥开:“不用了。”   祁返却没有生气,只是把纸巾放下,启动了车子:“不擦,感冒了怎么办?”   “怎么,难不成我感冒了你会关心我?”   祁返侧过眸,似是而非的笑意染在唇畔:“关心不至于,只是怕……你又找借口去找大哥卖惨。”   那股冷意迅速顺着指尖蹿了上来,苏意允齿关紧咬:“呵,祁返,我真是小看了你。”   他本来以为自己今晚能戳穿祁返的真面目,没想到这人却连装都不装了……是因为他和大哥已经离婚了么?   他身侧拳头紧握:“你口口声声说等我,爱我,其实都是骗我和大哥离婚的借口,是么?”   “你如果不是摇摆不定,得陇望蜀,也不会有机会被我骗。”   理智最后的弦仿佛崩裂,苏意允猩红的双眼扭过头看着他:“所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和祁返在孤儿院相遇,那时候他应该还没渠道认识盛枝郁。   祁返轻慢地扫过他那双偏执阴鸷的眼。   真是好笑,到这个时候了苏意允还希望他承认自己曾经喜欢过他,后来才是移情别恋吗?   “孤儿院的人,没人不想离开那个地方,我对所有人示好。”想到这里,祁返轻声失笑,仿佛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后来盛总来接你,我才对你暗示……幸好,你很容易上钩。”   羞耻,恼怒,愤恨……所有的情绪仿佛在这瞬间找到了裂口,喷薄而出。   苏意允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踩着自己的头一步登天。   “所以,从那场成人礼开始,你就是故意的?”   那天那么多人以为主角叫祁返!   祁返再笑,窗外的霓虹落在他肆意张扬的轮廓上,又因为被斑驳的雨水模糊,让他的笑眼徒添三分迷离危险。   “现在才发现,你反应也太迟钝了吧。”   轻描淡写的话像是一个巴掌删到苏意允的脸上,打落的不仅是他的自尊,还有他的理智。   那封邮件……那天他是太慌张了,才会忘记去思考,谁最有机会将他在孤儿院里的一举一动监视得那么清楚。   只有祁返。   他从来都打算威胁自己!   车窗外暴雨轰然而至,苏意允在这一瞬仿佛丧失了理智,伸手就扑过去想要抓方向盘。   全然是愤怒驱使的决定,他甚至没有想过后果,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能就这样随了祁返的愿。   然而当刺目的车灯,还有尖锐的鸣响传来时,那股恐惧才覆上心头。   ……当年盛枝郁就是因为事故失了双腿,那他现在呢?   赔命吗?   ……不,他不想这样……他还不想死……   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祁返一手扣住他的后颈将他按在副驾台上,另一只手稳稳扶着方向盘和迎面而来的大货车避开,刺耳的刹车声后,安全停落在路边。   生死一线的余惊之后,苏意允坐在副驾驶上看着面前的景色,强烈的眩晕翻涌而起,他捂着唇险些吐出来。   还活着……还活着。   祁返开了双闪,从容不迫地抽了根烟,朝他吐了一口烟雾。   “既然都决定撕破脸了,你难道觉得我会不防着你?”   雨天的交通事故需要处理,事情甚至惊动了盛家。   苏意允在雨中等了很久,最后等来的只有盛枝郁的秘书。   “苏先生,请回吧。”谢秘书没有情绪地看着他,把一个袋子递到他跟前,“盛总说了,如果你不想连最后的保障都丢了,以后就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冷风彻骨,苏意允接过东西,上车之前朝祁返看了一眼。   “祁返,你赢了,高兴吗?”他扯唇笑了笑,“恭喜你啊,终于得到了我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谢秘书站在两个人之间,即便他是外人,但是也能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   “曾经拥有”这四个字他咬得如此清晰,这位前二少爷讽刺的意思相当明显。   他目光有些担心地看向祁返。   “不用恭喜。”然而回应却是不甚在意。   缥缈的烟雾从祁返的薄唇里溢出,模糊了他的笑眼,微哑的语气有恃无恐:“头婚不算什么,我是盛总二婚才娶到的初恋。”   谢秘书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咬紧牙关忍住了笑意。   在工作场合这位祁助理还是很精明能干的,怎么……是个娇娇恋爱脑?   再回头,苏意允的脸色已经难看得无法用言语描述,以一副失败者的模样钻进了路边的出租车里。   彻头彻尾地,离开了盛枝郁的世界。   最后一根烟抽完,祁返将雾吹进了雨幕里,他抬头看了眼夜幕,笑了笑。   “回去吧。”   【任务目标苏意允,恨意值100%,任务完成】   *   一程车路,苏意允很快回到那个破旧肮脏的房子前。   推门下车的时候,因为雨水填满了凹凸不平的路坑,他险些绊倒在污水之中。   “哟,原来是二少爷回来了。”阴阳怪气的男声从楼梯传来,“注意脚下啊,不然摔在污水里,就更像过街老鼠了。”   苏意允抬起眼,黄毛就坐在老房子的楼道里,狞笑着看向他。   似乎是打听到什么消息,他的一双眼睛带着打量,扫过他的左右,最后落到他手里的袋子上。   这是谢秘书给他的袋子。   是盛枝郁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苏意允很快收紧了指尖,恶狠狠地看着跟前的人:“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黄毛哂笑,起身朝他走过来,“那天出了警局之后,二少爷找人把我打了一顿的事儿,你不会忘了吧?”   他右手一抬,是一根带着锈钉的木棍:“二少,医药费你打算赔吗?”   黄毛本以为苏意允现在无依无靠,那笔旧账自己怎么样都能从他身上讨下来,可是却没想到这人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么慌张惊恐。   一丝忐忑浮上心头,他咬了咬牙,拖着木棍就打算上前。   然而他刚刚靠到苏意允跟前,一道闪电瞬间从天边亮起,刹那将苏意允的脸映得像一只枉死的厉鬼。   黄毛心底一慌,随后就发现自己的右手被死死握住。   那根木棍就这么被苏意允抢了过去,雨水渐在他的侧脸上,所有表情都变得扭曲狰狞。   “想要钱?可以啊,你今天有本事就把我弄死。”苏意允把他的手抬起来,“来啊,有本事你打死我,我现在是丢了二少爷的身份,但你看看你真的敢伤我,盛家会不会不管?”   人在巨大的冲击下会做出完全失去理性的行为,黄毛一时被苏意允这幅鬼样子慑住了,先前的意图徐徐打了退堂鼓。   狗急跳墙。   “行,你狠。”黄毛一把推开了他,木棍重新握在手里,就这么抬起来指着他的脸,“不过,反正你以后也是要滚回这栋破房子里,一辈子也回不到过去的生活了,可怜的日子在后头。”   他啐了一口,冷笑着转身离开。   苏意允握了握被木刺扎伤的手,快步走了上楼。   关上房门,打开灯,他才仿佛松懈下来,一个脱离就跪跌在地上。   人生至暗的时刻不过如此,仿佛连视线触及的一切都蒙上了惨淡的灰。   他小心翼翼地把谢秘书给他的袋子拿出来,像是呵护最后宝物般轻轻地把袋子打开。   而在看到袋子里的红丝绒盒子时,终于万念俱灰。   盛枝郁留给他最后的东西,竟然是另一枚象征着噩梦的婚戒。   又一个希望轻飘飘地破灭了。   未等苏意允从那种痛至深处的窒息感回过神,他落在地上的手机亮起。   是一条信息,备注为“X”。   【我早就提醒过你,要是再不留意,本该是属于你的东西就要消失了。】   *   祁返在交通事故之后,再次去见了一次顾翎。   确定顾翎和顾总身边都再没有故障噪点,也检测不到异常数据流之后,他回到了盛家。   盛枝郁在书房里等他,似乎有些不满他的缓慢,趴在沙发上已经昏昏欲睡。   祁返看到他这幅样子心都酥了,俯下身抱住了他。   “等很久了?”   盛枝郁没睁开眼,懒洋洋地:“我已经对接好系统了,马上就能走。”   “好。”祁返笑着抚起他的指尖,握在手心吻了又吻,“这就脱离副本。”   “嗯。”   在他吻后,盛枝郁并没有着急退离,微凉的指肚抚过他的唇线:“所以,你想调查的东西,查到了么?”   祁返眸色微淡,含着浅笑看他:“什么?”   “你不是怀疑这个副本除了我们还有第三个人么?查到了?”   “没有。”祁返说,“也许……是我看走眼了。”   看走眼?   要不是听过林蔚与对他的汇报,盛枝郁可能真的要相信了。   不过他是真的很好奇,组长和林蔚与知道“流窜数据流”是因为他们的系统在检测,祁返,一个和他不同组的人……到底是怎么察觉到的?   然而在他抬眼看着祁返时,男人却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朝他笑:“我的系统也对接完成了,可以走了。”   “哦,那走吧。”   反正来日方长。   从位面剥离不需要太大的程序,睁眼闭眼就能完成。   但在两个人脱离副本的最后一瞬,却听到各自系统的数据播报——   【任务目标苏意允,悔意值130%,刷新纪录。】   【任务目标苏意允,恨意值150%,刷新纪录。】   【副本剥离中……23%……56%……87%……100%】   【脱离成功,欢迎回到——快穿局。】 第053章   副本脱离后身心都会很疲惫, 盛枝郁进行了任务确认后就回了家。   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便是洗漱,弄好之后他连浴袍都没换下来,沾床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中午能醒的原因, 还是因为沈组长的消息——任务值破了记录,部门给他加了奖金。   盛枝郁眯着眼睛大致扫了一眼, 然后放下手机准备继续睡, 但没到三秒他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任务值破纪录?   [配角组组长沈蔻:对呀, 苏意允最后对你的悔意值达到130%,这还是我们配角组第一例呢。]   盛枝郁目光落在屏幕上, 看了那个陌生的数字一会儿, 给林蔚与发了条消息。   半个小时后, 林蔚与挎着笔记本电脑摁响了他家门铃。   门甫一打开, 林蔚与就端出一张苦瓜脸:“大哥,你真是敬职敬业的卷王,大休假的不好好躺, 要我带着副本日志来和你复盘?”   盛枝郁刚洗漱完换好衣服,无声瞥了他一眼, 往里招招手。   林蔚与抱着笔记本上了沙发, 哼唧道:“你都破纪录完成任务了, 这有什么好复盘的。”   “就是因为破纪录, 所以才要复盘。”盛枝郁给他倒了杯水放到桌面上。   林蔚与茫然:“那你以前也破过记录啊,为什么就这个要复盘?”   盛枝郁看着他:“因为我从来没试过在完成了任务计划后, 再刷新任务值。”   饶是迟钝如林蔚与, 这下也反应过来了:“那超出的30%……不是你预期的?”   “不是。”   林蔚与沉默了片刻, 很快打开电脑, 把车祸那晚苏意允的剧情画面调出来。   已完成的任务录像可以查阅,盛枝郁曲腿坐在沙发里, 手腕闲适地搭在膝盖上。   时间进度被拉到最后一晚,苏意允不肯交出盛枝郁给他留的东西,和黄毛翻脸,回到家之后却发现自己保下来的事那枚象征噩梦的戒指,然后崩溃。   数据版面上,苏意允的悔意值也稳定在99%-100%。   直到落在地上的手机渐渐亮起,苏意允侧眸盯着看了片刻,随后悔意值便从100%骤升到130%。   ……手机信息?   “停。”盛枝郁开口,“调到苏意允的主视角,然后把画面放大。”   林蔚与依据他说的操作,随后就得到了更清晰的画面——苏意允的手机上闪入了一条空白的短信提示,无论是号码和内容都是空白。   林蔚与眯了眯眼,不用盛枝郁开口,指尖就已经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这台电脑是快穿局的设备,他们系统组的人手一台,基础的功能他还是会的。   半晌后,定格的画面里,手机屏幕上的空白信息终于出现了波澜。   像是被蚀化的帷幕,露出了空白之下的原貌——   鍠滄鎴戠暀缁欎綘鐨勬儕鍠滃悧锛岀洓鏋濋儊銆   林蔚与一愣:“乱码?”   盛枝郁眯了眯眼睛。   盯着屏幕上这串意义不明的东西,林蔚与想起了那天组长的话,旋即打了个寒颤:“……小郁,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和那个出了事故的副本有关?”   那个副本失守,原来的任务目标成了流窜的“幽灵”,甚至在ABO副本还出现过。   林蔚与本以为这次的任务完成得那么顺利,应该是摆脱了那只“幽灵”,可这串乱码不就是实打实的证据……证明祂依然存在。   盛枝郁眼睫颤了下,重新抬起时,他向林蔚与开声:“那个事故副本,除了你和组长,还有人知道吗?”   “组长把事故汇报拿去系统评级了,如果危险系数较高,那应该会上报部长,如果不高,那就是组长,我和你知道。”   也就是说,在任务进行的时候……祁返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但是却比他更快一步发现进入副本的还有第三个人。   是真的就这么敏锐,还是他有特殊的方式能分辨?   “小郁?小郁!”   林蔚与的声音拽回了盛枝郁的注意力,他慢悠悠地抬起头:“嗯?”   “我问你呢,要是危险系数高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盛枝郁想起什么,从沙发上站了起身。   林蔚与正想往他身上靠,结果隔壁忽然落了空,他险些一头栽进沙发里。   他有些埋怨地抬头,然后就跟盛枝郁垂下的黑瞳对上视线。   “林蔚与,你生日什么时候。”   林蔚与愣了一下,没明白他话题跳跃得那么快:“十月三号?”   “哦,那快了。”盛枝郁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出去一趟吧,给你挑份礼物。”   作为白月光组的高岭之花,盛枝郁在人情交往上是出了名的冷淡,别说其他组的,就连本组的人能和他说上两句话都是罕有。   林蔚与以为自己逢年过节能从他这儿收到组长同款贺礼的时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实在是没想到有一天盛枝郁会提早整整三个月带他出去亲自挑选礼物!   毕竟以前他过生日,盛枝郁也就是给他包个巨额红包就完事。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林蔚与眼睛发亮,注意力已经从刚刚的紧张放到突如其来的惊喜上。   盛枝郁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也可以不要。”   “要要要。”   说要提前买生日礼物,是因为盛枝郁没有送礼物的经验,他想了解一下这个年纪的男生大概会喜欢什么东西,以免出错。   然而看到林蔚与进了商城就直奔手办店,盛枝郁就知道自己找错人了。   ……就不该认为这小子会是什么正常思维。   盛枝郁就这么陪着他逛了一个小时,直到林蔚与左手一个老婆,右手一个老公才心满意足地从店里出来。   看着他如愿以偿的样子,盛枝郁犹豫了很久,才试探性地问:“你们现在都喜欢这种?”   “我们?”林蔚与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我们?”   见他沉默,林蔚与终于反应过来:“哦……我就说怎么天上掉馅饼呢,小郁你是想拿我做参考,给人送礼?”   被戳穿了,盛枝郁轻咳了一声,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林蔚与压根没脾气,倒是对他的朋友好奇了起来:“很少见你为这种事情上心诶,你亲戚朋友?和我年纪差不多大?”   “……应该。”   “那,我应该不能作为参考。”林蔚与认真地道,“一般来说像我这个年纪是不太喜欢手办的。”   盛枝郁心说这点他能看出来。   见他不回答,林蔚与又跟上来问:“你是因为什么送礼啊?生日?”   “勉强……”盛枝郁的思绪打了个转,才道,“算是回礼吧。”   “回礼啊,”林蔚与抱着自己新过门的老公老婆思索了一会儿,“那你收了什么礼物,参考着送一份呗?”   盛枝郁脚步一顿,垂落的视线缓缓上抬,落到二层铺面最华丽的首饰店上:“……你说得对。”   逛了一转,最后林蔚与看着他刷卡结账,有些好奇:“没想到你会为了这个发愁。”   盛枝郁提过包装精美的袋子,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看着不像是少收礼物的样子。”林蔚与说,“更何况你生前不还是艺人么?”   在他的印象里,艺人不就是群星环绕,什么品牌方的大礼物小礼物都受过不少了吧?而且凭这张在白月光组都能杀出重围的脸,告白礼物都能收一大串吧?   盛枝郁没太明白他的逻辑,转头问:“收礼物多,和我不会送礼物,冲突吗?”   “……你这话有点扎心了。”   意识到自己表述有误,盛枝郁解释:“有很多人给过礼物,但收下的不多,我也确实没有挑礼物送礼物的经验。”   “那遇到朋友生日,你都像对我一样,送钱?”   盛枝郁点点头。   林蔚与看了他半晌,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行吧,你有钱你任性。”   有一张漂亮脸蛋,但却比想象中不会维持关系,回家的路上林蔚与已经根据这两点脑补出了各种贴切人设。   “不过,你真的没给别人送过礼物?”上电梯时,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盛枝郁的视线落在电梯的数字上,沉默半晌才道:“以前很想送,但没有机会?”   “没有机会?”   “因为我哥从来不告诉我他的生日。”   盛枝郁对自己从前的记忆很模糊,所以盛懿把他捡回家后,擅自将捡他那天定为小郁的生日,并且每年都会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有手工钥匙扣,有娃娃机里的小熊,有亲手做的蛋糕。   后来盛枝郁长大了些,想回礼的时候,盛懿总会笑着摸摸他的头。   “哥的生日已经过了,你省省吧。”   每一次问,每一次都是过了,他总没有机会准备礼物。   老太太和他关系不好,盛枝郁平日去找她也是爱答不理的,更别说这些事。   盛枝郁后来想过去偷偷翻查证件,把日子记下来,结果才找到老太太储物的月饼盒,就被她老人家提着后衣领扔出家门。   “我早就说这小子不安好心,小懿这么照顾你,你居然偷我们家东西?”   当时他差点被老太太用扫把打破脑袋——要不是他哥回来得及时。   那天凌晨三点,盛懿守在楼下大门隔壁,逮住了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家出走的盛枝郁。   男生笑着提溜盛枝郁的后衣领把他摁回房间,塞进被窝里:“你怎么就这么小气,不就是不给你说我多大么?”   盛枝郁一言不发。   盛懿弹了弹他的眉心:“这样吧,等你十八岁成人那天,我就告诉你我的生日。”   只可惜,他哥食言了。   “你哥不告诉你,是不想你为了给他准备礼物发愁。”林蔚与忍不住感慨,“你们兄弟关系真好。”   盛枝郁笑了笑。   “难怪你这么卷这么拼,有这么一个哥哥在,你肯定还是想好好活着吧?”   林蔚与话音刚落,两人就到家门口。   准备开门的盛枝郁看着守在门口的男人微微一顿。   祁返指尖支着烟,白雾徐徐而起,模糊了他的轮廓。   他右手提着食材,余光扫到两人的身影时才缓缓抬眸,琥珀色的瞳内映着零星的笑意:“回来了?”   刚刚还在说个不停的林蔚与一下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返,返,返哥?”   我草,上次不是说祁返只是来借宿的?怎么现在还拎着菜过来了?   祁返掐了烟,似笑非笑地和林蔚与点了个头,视线回落到盛枝郁身上。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在打量他和林蔚与之间的距离,沙哑的嗓音低低慢慢:“我说你怎么不开门,原来是出去了?”   这眼神太过锐利,林蔚与莫名地有些心虚,把一夫一妻悄悄地藏到身后。   “小郁你不太像是会逛商城的人呢,”祁返往前一步,笔直地站在两个人中间,视线垂下,“买了什么?衣服还是食材?”   提前收了份生日礼物的林蔚与满头大汗,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这,这俩不是说没谈么?怎么祁返给他的压迫力那么强。   这阵仗,这架势,明显是男朋友在吃疯醋啊!   盛枝郁自然是察觉到了气氛的略微异常,微偏过头,却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烟味:“我不是跟你说过密码么,不开门?”   “不开。”祁返依然是看着林蔚与,眼底的笑意沁冷,“毕竟我连朋友都算不上,不好这么没分寸。”   林蔚与现在就想给渣攻组这位跪下,完全没听出来那句“没分寸”是在讽刺自己。   盛枝郁转过身输入了密码,很快打开门:“进来。”   “好。”祁返应完,侧过脸看向林蔚与,撩唇露出了一个略具有攻击性的笑,“你要进来吗?”   明明他们都是到盛枝郁家做客的外人,偏偏祁返的做派却像另一位主人。   林蔚与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扯扯唇:“我,我想起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这样啊。”祁返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那慢走不送。“   说完就转身进屋,不带一刻停留地把门关上。   赶走了碍事的第三者后,祁返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他敛下暗色浮沉的眸往室内扫了一圈,在卧室捕捉到动静。   旋即把蔬菜放到客厅的桌子上,长腿大步迈了过去。   盛枝郁刚把换下的外套放进衣柜里,一只手就覆到他的腰上。   一扣一抱,他就这么被祁返转了过来。   他蹙眉:“干什么,我在……”   话音未落,略带情绪的吻就压了上来。   没有循序渐进,略带发泄的碾压,香烟的味道似乎还没散,压在舌尖上苦苦的。   “一个多小时,陪他逛商场?”吻的间隙,是祁返喑哑的声音,“他不是只是你的系统么?和他关系很好?”   盛枝郁眼睫微颤,正想回答,吻又压了下来。   “我记得林蔚与风评挺好,性格开朗,到处都是朋友。”祁返微垂的眸里是令人心悸的沉冷,可是唇角却是挽着,说不出的危险,“怎么就缠着你?”   又是一段辗转的吻,最后结束时,男人还恶劣地咬了他的唇一下:“他不知道你刚刚从副本脱离,很累,正需要休息么?”   盛枝郁气息稍喘,眼尾延出生理性的绯色,但和祁返对视的黑瞳上却仿佛覆着一层薄冰。   他笑:“一个床/伴,吃醋吃成你这样,还真是逾矩。”   “嗯。”祁返抬手,指尖轻轻拨过他的耳垂,长眸轻眯,“我不逾矩,怕别人来和我分一杯羹。”   “哦?”盛枝郁闲适地一挑眉,好整以暇:“他陪我买东西,就是他分一杯羹?”   话音刚落,祁返的脸色就更暗了三分,寒意若隐若现。   “你需要人陪,不叫我?”   听着这句近乎幼稚的话,盛枝郁到底是没忍住笑了出声。   祁返压抑的情绪即将崩裂,正打算用实际行动堵住这张让人恼怒的唇时,一个包装精巧的袋子却被抵到他的唇前。   而近在咫尺的,是盛枝郁如狐狸般狡黠的笑眼。   “你陪我,我还怎么给你买东西?”   祁返微微一顿,随后又听见他说:“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第054章   副本里的生日, 其实已经过去很久。   回忆起那天晚上的纠缠,祁返其实也觉得自己有些逾矩有些幼稚,所以他没想过那句生日快乐, 还有售后。   视线滞怔地和盛枝郁对视了半晌,后知后觉才低头。   漂亮的包装上还有雅致的蝴蝶结, 被盛枝郁轻晃的时候扫过他的脸边, 神经末梢仿佛都跟着卷了一下。   “怎么, ”跟前的人慢声道,“不要?”   “要。”祁返抬手握住了盛枝郁的手腕, 紧紧地往跟前带, “我要。”   “你要那就拿礼物, ”盛枝郁有些好笑, “你抓我干什么?”   “谢你。”祁返仍是没松,另一只手拖上盛枝郁的后腰,慢慢地把他往跟前带。   琥珀色的眸背光, 一点点沁开暗色,温润的唇贴上盛枝郁的侧脸, 绵绵密密的吻。   和刚才凶悍得仿佛吞噬一切的吻不一样, 这个动作更像是某种小动物的蹭蹭, 痒痒的。   ……这种亲昵不太适合他们现在之间的关系。   盛枝郁正打算用手腕将人抵开, 却被祁返趁机低头咬住了下唇。   绵延的钝痛还没来得及蔓延,罪魁祸首已经后撤半步, 从他指尖领走了礼物:“我能打开吗?”   盛枝郁别开视线, 抬手用指肚抹过了刚刚被咬的地方:“随你。”   祁返细长的指尖扯开了蝴蝶的翅膀, 袋子打开的时候, 先看到的是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   是和苏意允那枚戒指一样又不完全一样的丝绒盒子。   在副本里,祁返曾经很厌恶看到苏意允那枚戒指, 反感他的用心不一,反感他收了那么重要的礼物却从未有半分珍视。   哪怕盛枝郁缔造的是一枚属于别人的噩梦,他也想抢过来。   现在,看着手心里的东西,他却忽然有了个奇妙的念头——盛枝郁是不是有那么一瞬,看穿了他的心思?   于是在打开盒子之前,他回头往盛枝郁的手上瞥了一眼。   然而,那双修长细白的手上什么都没有。   盛枝郁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又不拆了?”   “拆。”祁返回过头,慢慢地把盒子打开。   一枚孔雀绿宝石胸针静静地躺在丝绒之上,相当端庄的设计,一眼就让他想到……那天晚上藏在盛枝郁袖子上的孔雀绿袖扣。   盛枝郁站在床沿,静静地看着祁返的背影,目光像是某种对实验对象的观测,在记录各种数据。   虽然在副本里的逢场作戏很多,但费心思亲自挑礼物送人是第一次,他想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然而,祁返不动了。   盛枝郁的视线落了一下,带着三分思忖……除了在床上,他对祁返的喜好其实没有头绪。   最开始是想从林蔚与身上找点灵感,结果那人心智好像不高,他只好回忆自己曾经收过的礼物,最后兜兜绕绕想起的,是当初那枚袖扣。   他不会和祁返说自己的心路历程,所以,只能通过他的反应去推断自己的选择是否恰当。   祁返的沉默,让盛枝郁久违地漾起了一丝丝烦闷。   他动身准备离开,随后轻飘飘的开口:“只是一个小物件而已,不喜欢的话可以……”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从身后搂住了腰。   随后,祁返就这么贴了上来,牢牢地将他锁在怀里,温温沉沉地笑:“喜欢。”   说完,就带着人后退两步。   祁返坐在床上,又把盛枝郁勾到自己怀里,两个大男人就这么以一个亲密得有些怪异的姿势坐在床沿。   盛枝郁不设防,稳住重心时已经坐在了祁返腿上,他有些不自在,正想起身时祁返的手便压住了他的胯骨。   那只手上还握着礼盒。   祁返就这么抱着他,然后另一只手慢慢将胸针从里面取出来,仿佛要和他一起欣赏。   “怎么想到买胸针的?”他轻笑着问,略带香烟味的气息洒落到盛枝郁的颈窝。   “不知道。”盛枝郁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长睫垂拢着,慢条斯理地开腔,“随便买的。”   这个回答太随意了,祁返刚觉得有些落空,再抬头的时候却正好迎上了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如果没看错,里面一晃而过的,是笑意。   祁返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盛枝郁钓了去。   “随便啊。”他故作埋怨地凑了上来,视线危险地望向盛枝郁的唇,“那你好可恶啊。”   又要作恶,盛枝郁抬手捂住他的唇,似笑非笑:“怎么给你送礼物还可恶?”   这人坏得漫不经心。   祁返不甘心地看着他,随后嘴唇微挑,温热的舌尖就这么舐过盛枝郁的掌心。   跟前的人啧了一声,抽回手。   祁返眼里有些得意,随后才接上刚刚的话题:“随随便便就能买到我那么喜欢的东西,不可恶?”   “那么喜欢”啊。   盛枝郁微不可查地挽了下唇,随后转过脸用手压过他的手腕。   “松手,我要出去。”   “出去干什么?”祁返趁他侧脸,唇就印在他雪白的脖颈上,寻衅惹事般挑起了眉,“气氛这么好,你要走?”   盛枝郁顿了顿,随后失笑:“哦,原来是特意来找我做的。”   祁返沉默。   虽然他现在是这么想的,但……盛枝郁的表述好像有歧义?   “……不是。”   “不是?”盛枝郁又看了他一眼,“那你不松手?”   “……”   说多错多,祁返干脆地把胸针放到他的手上,眼睛微眯:“怎么你满脑子都是做,我那么喜欢这份礼物,想让你帮我别衣服上不行?”   “哦。”盛枝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认真打量了他一番,“不知道你想把这枚胸针别在你牛仔外套的哪里?”   祁返一愣,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的穿着……确实不适合别胸针。   良久,他轻叹了一口气,松开了锢在盛枝郁腰上的手准备起身。   但还没站稳,身侧的人却又坐了回去,双手闲散地撑在床沿两侧,脚尖顺着他的脚踝往上勾了一下。   祁返眸色微漾,回过头无声地看着他。   盛枝郁笑容明艳,从容慵懒得像只骄矜的猫。   “气氛刚好,我想做了。”他墨瞳映笑,“你怎么又起来了?”   稍稍上扬的字音,好似真的只是好奇,完全不觉得自己刚刚有多恶劣。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望进了心底最深处,轻而易举地勾起了别人的欲望,却又把玩在股掌之间。   祁返舔过自己的后齿,随后哼笑了一声:“可是现在我饿了。”   盛枝郁的表情并没有半分遗憾,只是慢慢地换成一只手靠在被褥上,掌心托着脸:“嗯,那你去做饭吧。”   祁返被他气笑了,转身重新覆落,高大的身躯牵动一片阴影,宽大而温热的掌心顺着他的膝盖抚落,慢慢地圈住了他偏瘦的脚踝。   “让我去做饭,那你怎么又勾着我不放?”   “腿太长了,没地方放。”盛枝郁眯着眼睛,笑得肆无忌惮,“不好意思啊,让你误会了。”   误会?   他误会的事情多了去了。   祁返眸色微动,下一秒就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人压进了被褥之中。   “盛枝郁。”   咬牙切齿的连名带姓。   盛枝郁还没回话,就感觉自己刚刚被他抓住的腿下有什么东西抵了进来。   他刚想垂眸,就撞进了那双情绪翻涌的琥珀眼眸。   ……啊。   逗狠了。   *   盛枝郁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手机。   晚上九点。   整整五个小时。   他抬手拨了一把潮湿的发,想挺直身子的时候才发现腰已经开始酸了,连带着腿根也好像有些颤。   ……是他低估了。   正打算扶着腰在床上休息一会儿,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盛枝郁瞬间把腰上的手放下,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祁返站在门口,脸上是一贯英俊温润的笑:“刚好,出来吃饭了。”   他洗过澡,身上穿着的是盛枝郁衣柜里的家居服。   明明体格差不多,这人却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盛枝郁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这人还有精力将他抱起来缠着给自己选衣服。   还非得他亲手挑出上衣裤子才肯去洗澡。   见盛枝郁没反应,祁返地笑着慢步走到他身侧,抬手扶住他的腰:“怎么,要我抱你?”   “不用,谢谢。”盛枝郁冷漠地回绝,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体力的差距让他心头略微不爽,本来想在饭桌上借题发挥,却没想到这人还周全地备了三菜一汤。   “都是你喜欢吃的。”祁返还是跟了上来,贴着他的耳尖轻咬,“刚刚在床上不就喊着饿坏了么,多吃点?”   盛枝郁抬手撑开了他的脸,冷冷淡淡:“知道了。”   虽然不想给他好脸色,但这人厨艺无可挑剔,盛枝郁坐到餐桌边,在床上的气基本上全消了。   他扶起筷子,吃到一半时想起什么,抬眸看了一眼窗外。   祁返很快察觉,跟声问:“怎么了?”   “今晚没雨。”盛枝郁看着他,“所以,你不需要借宿的,是吧?”   他们的关系模糊不清,不可以一而再地逾矩。   “哦,没关系,我没想留宿。”祁返这次却回得干脆,指尖握起桌面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我今晚要回去做明天的准备。”   盛枝郁没什么表情,筷子落到碗里:“明天?”   “嗯,明天的约会啊,”水光落在男人的唇上,淡淡的一层,“你和我。”   盛枝郁动作微顿:“我和你,约会?”   “是啊。”祁返笑,“你都给我送礼物了,我怎么也得回礼吧?不过鉴于今天闹得太过……明天十点,小郁你能起得来吧?” 第055章   祁返是在十一点五十分被赶走的。   理由是既然已经约好了明天见面, 就要守时守约。   祁返的手撑在玄关处,湛暗的眸色映照着盛枝郁的脸,一动不动地锁着他的视线。   “还有十分钟才到明天。”颀长的身影耍赖般堵着门, 温沉的嗓音幽然,“话说我一个人回去, 你也不担心我?”   盛枝郁双手环在胸前, 平静地看着他:“担心你什么?”   “担心我一个人出事啊。”祁返一脸认真。   “大家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别这么拘谨。”盛枝郁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势将人摁出了门外, “晚安, 路上小心。”   祁返站在门外, 看着沉沉关上的门, 轻声失笑。   “好吧,晚安。”   转身,离开, 脚步声远去。   盛枝郁关上了玄关的灯,这才回到早上和林蔚与一起看笔记本的沙发上。   出发得匆忙, 而祁返又意外出现, 所以屏幕上的画面依旧定格在那一帧乱码上。   他的指尖落到桌面的玻璃上, 漫不经心地点过两下, 随后调出了另一个副本。   两个副本的短暂对接后,画面上闪烁了一瞬, 随后那句乱码便被恢复——   鍠滄鎴戠暀缁欎綘鐨勬儕鍠滃悧锛岀洓鏋濋儊銆   “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盛枝郁。”   短暂的沉默后, 一声冷淡的嗤笑回荡在客厅里。   *   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 盛枝郁一度想过要不就这么把闹钟砸了然后告诉祁返他不去了。   大腿内侧,腰, 手臂……全是运动过度后的酸痛。   偏偏在他烦躁着赖床的时候,罪魁祸首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还给他发了信息过来。   [渣攻组第一深情:起床了吗小郁。]   盛枝郁看着这个名字半晌,才反应过来是祁返。   ……昨天在闹的时候脑子不清醒,被祁返半哄半诱地加了联系方式。   只是点了个通过,其他一律没来得及看,更别提备注。   盛枝郁看了半晌,这才从聊天界面点了他的头像。   “第一深情”的头像也很坦荡,是本人的照片。   祁返坐在沙发上,修长的腿曲踩在沙发上,颊边落着一抹奶油,一手拿着半块儿蛋糕。   这张照片应该是别人的抓拍,他另一只手还冲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哦,剪刀手两个指头尖尖还p了两颗爱心。   幼稚的自恋鬼。   不过,确实很帅。   盛枝郁的指尖落到屏幕上,将要触到祁返颊边的奶油时,屏幕上方又闪过一条信息。   [渣攻组第一深情:宝贝儿还在赖床么?我十点半去你家楼下接你哦。]   “……”   本来还有些困倦,险些被这张脸蛊惑的意识骤然清醒,盛枝郁面无表情地退出了他的个人信息。   [渣攻组第一深情:醒了就回我宝贝儿,亲亲。] !   祁返消息刚发出去,就看到了后面坠着的红色感叹号,没忍住低笑出声。   好大的起床气。   不过,人既然已经醒了,那就证明今天的约会至少不会延期。   祁返放下手机,将桌面上的小饭盒收进保温袋,旋即进卧室换衣服。   半个小时后,祁返的车停到盛枝郁楼下。   他靠在驾驶座上,正在犹豫要不要点根烟,余光里就捕捉到一抹身影。   盛枝郁白衣黑裤,水蓝色的外套衬得那张精致脸蛋白得发光……只是脸有点臭。   盛枝郁没有上副驾,而是转到后座拉开了车门,冷着脸系上安全带之后就偏过头看向窗外。   祁返扶着方向盘,笑眼弯弯地看着后视镜,轻声问:“怎么这么生气,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盛枝郁笑了笑,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歪着脑袋:“托你的福,睡得还可以。”   “可是我看你还是很困啊。”祁返笑吟吟地说。   盛枝郁眉头微皱,就看到一个U型枕从前面递了过来。   “靠着睡一会儿吧,到了目的地我叫你。”   反正这也是他擅自决定的见面,盛枝郁没感觉有什么不合适的,接过就靠在窗边补起觉来。   前两年事业刚起步的时候,他基本上都是在各种交通工具上补觉的,所以现在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不过梦多,觉短,车停了没多久盛枝郁就睁开了眼。   第一反应是扫向驾驶座,却发现祁返不在。   他愣了一下,刚准备下车的时候就听到身侧的声音:“醒了?”   盛枝郁回过头,才发现祁返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隔壁,右手落到他的安全带扣上轻巧地解开:“如果实在是困,要不再睡一会儿?”   “在车里?”盛枝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右手落到左肩上揉了揉。   祁返正想为自己辩解,却发现盛枝郁的目光已经落向了窗外。   明显的顿了一下。   ……盛枝郁昨天晚上猜想过很多个地方,却没想到祁返选的是游乐园。   视线从梦幻的城堡建筑上回落到眼前,他静静地端详着祁返这张脸,轮廓深邃,眉眼长而英俊……其实光用英俊来形容还有点不对味,还掺了一点痞一点邪。   用曾经呆过的那个圈子里的话来说,就是第一眼看了觉得危险,又明知道是危险却还是会为他心动。   属于是哪怕劣迹累累都会有一大票死忠为他买单的类型。   这种人一般都是情场老手,祁返显然也是,毕竟在渣攻组风生水起。   这样一个人,找床/伴消磨时间的地点,竟然会是游乐园。   “怎么。”祁返唇角撩起,细长的指尖落到盛枝郁脖子的靠枕上,捏住小白兔的耳朵,“很意外?”   盛枝郁点了点头:“是很意外。”   “那你以为我会带你去哪里?”   “某种小众偏僻又玩法新颖的……情/趣酒店之类的。”   祁返沉默了近十秒,才从他这个令人震惊的答案里回神。   随后,他沉下脸,神情严肃地看着盛枝郁:“盛同学,你对我的误解好像真的不是一般的多啊?”   他看起来非常像满脑子那些事儿的人吗?   盛枝郁偏过头看着他,似笑非笑:“毕竟被强制车/震过,有心理阴影。”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祁返的眼底闪过了一瞬心虚,微偏过脸时耳尖染了点红。   “你的思想正经一点。”祁返小声嘟哝了一句,然后转过头推开了车门,“快,下车了。”   盛枝郁看着他的背影失声笑了一下,下车的时候再完整地看了一遍游乐园的入口。   ……其实不能完全说意外,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惊喜。   他没去过游乐园。   盛懿在的时候,一个月的工资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日常吃穿,有些时候到了月底还要东拼西凑才能把水电交齐。   游乐园门票,他哥付不起。   偏偏游乐园的门口,是盛枝郁读书时回学校的必经之路。   盛懿每周五晚上去接他放学的时候,兄弟俩总会在遥远的路口处远远眺望游乐园的门口。   看每个入园的人脸上都是什么类别的幸福。   后来他买得起门票了,可是他想象不出来没有盛懿的自己会以什么表情入园,所以从不再回想起当初那么一丁点的艳羡。   回过头,祁返已经站在跟前,朝他招了招手。   盛枝郁垂眼跟上。   现在的游乐园基本上只需要条形码或者电话号码就能进入,但祁返还是要来了两张纸质门票。   他递了一张给盛枝郁,理所当然:“有点仪式感。”   盛枝郁视线垂下,轻笑:“就像你睡完都要在床伴的衣服上留下印记?”   看着祁返微微一顿的表情,盛枝郁不动声色地敛下眼,转身晃了晃门票。   “你可以开始考虑玩什么了。”   游乐园的项目无非那几种,更何况游客不少,他们压根没办法全部玩一遍。   祁返很慎重地挑选了几个比较刺激的项目。   盛枝郁看着上面的“漂流”、“刺激”、“极速降落”等字眼,略微有那么些犹豫。   见他沉默,祁返垂下视线,眼巴巴地道:“如果你身体实在是不舒服,我们也可以换旋转木马的。”   ……像条耷着耳朵哼唧,可怜兮兮的大型犬。   “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盛枝郁保持微笑,“现在就去。”   祁返看着他略微负气的背影,低低一笑,快步跟上。   盛枝郁在排队的时候神情是散漫的,但视线却一次又一次地往已经乘坐的游客上看。   因为没做过,所以想偷偷观察一下。   不过距离太远,他听不清工作人员的吩咐,只能从他们的肢体动作里大概推测叮嘱事项。   正在潜心研读口语时,身后却传来了祁返低沉的声音:“怎么办,我有点紧张。”   “……紧张?”盛枝郁说完,忽地想起之前副本的鬼屋。   祁返是不是怕黑来着?   然后身后的人又给出了预料之外的答案:“因为我没坐过。”   祁返看着盛枝郁眼底晃过的意外,笑着低头,在他耳边吐露秘密:“我是第一次来游乐园。”   身边的所有嘈杂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调至静音,盛枝郁回过头,就对上祁返琥珀色的笑眼。   “今天之前,我没去过游乐园,也没和其他人去约会过。”祁返眯着眼睛笑,像是识破了什么一般低声道,“小郁,你好狡猾。”   盛枝郁落在扶栏上的指尖悄然蜷缩,他别过脸哼了一声:“那你正好开开眼。”   说完,队伍动了,跟前的人很快就和他拉开距离。   祁返的视线扫过他刚刚称过的扶栏,笑意更深。   刚刚在门票处,盛枝郁那句话……要换个没那么敏感的人或许还真听不出来另有它意。   是对他的过去感兴趣了,还是只是单纯地这么一提?   聪明人的试探往往都不留痕迹。   祁返很快跟上了他的步伐,尖叫系的项目远比想象中要刺激,两个人下来的时候头发都被吹得有些乱。   祁返本来是想找个能映照外貌的玻璃或者是橱窗什么的收拾一下自己,却没想到盛枝郁下来之后还回头望着后面上设施的乘客。   像在回味,又好像在体味别人的快乐……罕见的,属于小郁的稚气的一面。   祁返感觉心头仿佛塌陷了一小块,附到他的身后:“要不再玩一次?”   出乎意料的,盛枝郁拒绝了:“时间有限,要玩其他的。”   祁返挑眉:“你还挺不留恋的。”   话音刚落,跟前的人便侧了过脸,一头偏长的头发微微凌乱着,骤然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   祁返怔了怔,眼前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盛枝郁一人。   罕见地忘记遮掩情绪,就这么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着。   “因为,”盛枝郁停顿了一下,恰巧有风从颊边卷过,他抬手拨开,“我也是第一次来游乐园。”   风止,四周的杂音像是重新覆上沙面的海浪。   盛枝郁准备转身,可拨过落发的手却被祁返从身后握住。   微凉的指尖顺着手腕划入掌心,然后,轻巧地十指相扣。   “好巧。”祁返跟了上来,笑眼里只映着他的轮廓,“那我们结个伴吧。”   盛枝郁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下来,本想着不过是牵个手,在情侣扎堆的游乐园里这连挑战都算不上。   可是祁返实在是太闹腾了。   一会儿要玩项目,一会儿要吃冰激凌,路过遇见玩偶也要互动一下。   现在更是缠着盛枝郁要买气球。   不仅是纠结要买蓝的还是粉的,还要纠结买圆形的还是爱心的。   盛枝郁手里拿着快化掉的冰淇淋球,面无表情:“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不就是气球?”   祁返保持笑容回头,压着嗓音咬牙切齿:“一百八一个气球,我能不纠结?”   冰淇淋球是香草味儿的,很甜,盛枝郁小小地咬了一口,抿唇时藏住了笑。   “那我给你买单啊,你挑你喜欢的。”   祁返视线滞在他染了白色雪糕的殷红舌尖,片刻后才藏下眼底一晃而过的狼狈,移开视线:“……那我能挑多少个。”   盛枝郁笑眯眯地从冰淇淋球上分出一根手指:“一个。”   祁返:“……”   最后祁返还是买了两个,星星和月亮。   盛枝郁小小地咬了一口甜筒的脆壳:“你的喜好变得真快。”   祁返耐心地等他吃完,直到他把手洗干净了,才把手里的星星分给他。   “你的。”   盛枝郁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我要月亮。”   明明是故意找茬,祁返却觉得可爱,笑着把月亮给他:“你好幼稚啊。”   “要吃冰激凌要和玩偶合影要气球,”盛枝郁看着他,“你现在说我幼稚?”   祁返点点头:“是不是吃了冰淇淋球之后,连嘲讽都会变成软软甜甜的香草味?”   盛枝郁抬头看着白色气球里面的月亮:“你脑子丢过山车上了?”   “没有,是被刚刚合照的那个黑白老鼠抢走了。”   “……”   把计划的项目完成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祁返却用星星碰了碰他的月亮:“晚饭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   这里的午饭已经尝过了,不好吃。   “那走吧,我准备了晚饭。”   盛枝郁本来以为他说的准备,是订了餐厅,却没想到祁返开车带他到了大学校区。   这个点正是大学生上晚课的时间,祁返停好车便取了一个袋子,带着副驾驶的人下车。   盛枝郁作为一个高中都没读完的肄业青年,看着高等学府的大门微微蹙眉。   “你在大学食堂订了餐?”   祁返没忍住笑:“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人今天已经做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不过盛枝郁还是跟上了他。   星星和月亮气球留在车里,祁返和盛枝郁前后穿行在人来人往的大学校园里,除了看到背着学习用具往图书馆去的学生,还能看到各种社团。   学区中间有一个喷泉,喷泉前站着一支乐队,从鼓手到主唱都能看出技巧的青涩,但却朝气蓬勃极具生命力。   盛枝郁的脚步停在人群之外,忽然想起自己的规划……当初交不上学费被迫去当平面模特时,那个化妆师曾经问过他一句话。   “挣了钱,是想继续在圈子里往上爬,还是另有打算?”   他当时的回答是什么?   ——“不了,想上个大学。”   想上个大学,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为了某场考试去图书馆准备,和兴趣相同的朋友玩社团,在周末能偶尔去游乐场散散心。   盛枝郁一顿,下意识回过头看向祁返。   而就在这个时候,喷泉边忽然起了一阵掌声。   “感谢大家支持今晚的演出!有没有哪位同学想上台和我们一起演唱的!”   在人群面面厮觑时,祁返已经伸出了手。   “诶,那位同学——”   饶是冷静如盛枝郁,这一刻也下意识拽住了祁返的袖子:“你想干什么?”   “唱歌啊。”祁返笑容灿烂。   “……你又不是这里的学生。”   “也没有必须是这里的学生才能去的规定啊。”祁返眨巴眨巴眼睛,“更何况,你不说我不说,我们今天晚上就是普通的大学生而已。”   站在人群之外的两人身形相貌都太过优越,本来就引了不少悄然注视的目光,祁返这样一伸手,更成了焦点。   祁返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他手上,然后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发顶。   “一首歌的时间,在这里等我。”   袋子稍微有点重量,盛枝郁双手捧着留在原地。   也许是有渣攻组的那么多经验,祁返没有丝毫怯场,走到麦克风前时先和台下打了声招呼。   明明没人认识他,却仅是这样一个动作就换来一片尖叫。   他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指尖搭落在立麦上,然后回头和乐队说了句什么。   吉他手和鼓手对视了一眼,回以点头,然后祁返比了个ok。   而主唱则是无奈地摆了摆手,似乎是示意自己不行,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祁返颔首,从容自在地挽唇:“各位同学晚上好,我随便唱,你们随便听。”   肆意洒脱,说不出的少年气。   鼓手敲击鼓棒,前奏很快响起,盛枝郁静静地看着,只觉得熟悉,却一下没想起来是哪首歌。   直到祁返开口——也许是凑巧,时间刚好过了整点,校园里的大钟敲了一下,乐队身后的喷泉哗然升起。   此时此刻此地,一切都刚好。   盛枝郁视线回落的时候,才发现祁返一直在看他。   “……情人如若很好奇,要有被我吓怕的准备。”*   他就站在人群之前,光影之下,交织的水花和时钟仿佛将这一刻定格。   “试问谁可,洁白无比。”*   也许后来的五年,十年,他会在三千世界看到更多更美更绚烂的光景。   “如何承受这好奇,你有没有爱我的准备。”*   可这一刻,盛枝郁会一直记得。   “若你喜欢怪人,其实我很美。”*   ……   演唱结束的时候,祁返退了一步在麦克风后稍稍鞠了一躬。   他准备离开时,有好几个人上来问要联系方式,他礼貌地一一拒绝,然后手重新落到麦克风上。   “不好意思,我有伴了。”   说着,他侧身从人群中走出来,笑着朝盛枝郁伸手。   身后的视线或遗憾或艳羡,由祁返的背后,落到盛枝郁跟前。   盛枝郁看着落在跟前的手心,很轻地笑了一下,把一直抱着的袋子搭在手上,然后转身离开。   祁返愣了一下,然后就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快追上去啊,帅哥!”   有人误会这是一时兴起的表白,拍拍他的肩膀:“他刚刚转身的时候是笑的,你肯定有机会!”   “……是吗?”祁返忍住笑容。   “他能听你唱完一首情歌诶!”有人笑,“还不追人就看不见啦!”   “好。”祁返回头朝他们招了招手,“谢谢。”   绕过喷泉,气喘吁吁地想打个电话时,却在图书馆一楼的走廊里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   祁返喘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跑了。”   盛枝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对这里人生路不熟,我能去哪?”   “也是。”祁返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走吧,去吃饭。”   食堂的方向已经背离,盛枝郁看到操场时才隐约地猜到什么。   操场上很多大学生在跑圈,也有社团在草地里团建活动,不远处的篮球场还有比赛。   而祁返带着他到跑到一侧篮球场的座椅上坐下,然后把袋子打开。   ……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两个保温盒。   “本来是打算中午吃的。”祁返把保温盒打开,将里面准备好的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不过我不知道游乐园不允许带食物。”   盛枝郁垂眸看着。   毕竟他是第一次去,有疏忽也正常。   祁返摆好之后,自己先取了筷子尝一点,如释重负:“还好,没坏。”   幸好夏天已经过去了。   放下筷子,他才重新看向盛枝郁:“快来,做了你喜欢的菜。”   盛枝郁静静地看着跟前的人,盘踞在心口的话到最后还是散了,浓郁的睫毛微微垂落,盖过眼底一晃而过的情绪。   然后,他坐到祁返身边,扶起了筷子。   “如果放坏了怎么办?”   “那就只能带你吃饭堂了,不过不用担心,我是专门查过这里的饭堂味道不错才过来的。”   盛枝郁轻声失笑。   他相信祁返的“约会”是昨天收到礼物的临时起意。   不得不说他准备得很完美。   菜虽然已经凉了,但很合口味。   来往嬉闹的人生,让他久违地有种还活着的感觉。   “祁返。”盛枝郁回过头,看向身侧的人。   祁返就这么看着他,似乎预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开口一般:“嗯?”   “今天我过得还不错。”   “还不错么?”祁返往他凑近了些,试问,“那怎么样才是很好?去……情趣酒店?”   盛枝郁:“……”   如果祁返真带他去了,他说不定会当场把人抛下。   看着他的表情,祁返别过脸笑了起来:“好吧,我知道那不是正确答案,那我现在能请教你吗?”   盛枝郁慢慢放下筷子,回头看着他:“今天这样。”   “不是‘还不错’?”   “‘还不错’在我这里是最高级别的。”   “那置换到我这里,”祁返垂下眼,嗓音放轻,“我可以理解为,你今天很开心吗?”   盛枝郁看了他片刻,抬手。   像在喷泉前祁返揉他的头发一样,揉了揉祁返的头发。   “可以。”   是达到预期的答案,祁返抬手握住了他的手,长指慢慢拢住了他。   凑近时,距离越来越暧昧:“既然可以,那么……你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吗?”   盛枝郁这才想起,自己早上刚睡醒的时候,被一句“宝贝儿”惹毛了。   他忍不住轻笑:“可以啊,‘渣攻组第一深情’。”   摸出手机,翻到黑名单,他刚想准备把人放出来,却发现祁返的头像变了。   早上那张自拍,变成了另一张照片,是在夕阳下碰在一起的星星和月亮气球。   这张照片不仅成了他的头像,还被他发了朋友圈。   [把星星月亮藏在黄昏里。]   盛枝郁看了一会儿,留了一个小爱心。   晚饭之后他们又在校园里逛了一圈,到九点的时候准备离开。   上车前,盛枝郁被祁返拦住。   男人修长的手撑在车门上,制止住了他开门的动作。   “盛枝郁。”他一边说,一边垂眸贴近,温热的气息仿佛能触到脸颊。   “嗯?”   “今晚不会下雨。”   盛枝郁点点头:“我看得出来。”   “可是我还是想去你家借宿。”祁返凑近,唇瓣似是而非地贴上他的脸,“你通融一下?”   有那么几个瞬间,两个人的唇似乎擦过,只是触感太不明确。   盛枝郁看到了隐藏在琥珀色里的欲望。   “祁返。”他轻声叫住了他的名字。   听到跟前的人很轻地嗯了一声之后,他才慢慢抬手。   微凉的指尖触到他的下巴,沿着下颌一点点滑落。   “早上,你说我狡猾。”指尖停在他的喉结上,没有用力,只是这么轻轻压着,“可是我觉得,你也是。”   祁返笑着垂眼,温沉的嗓音尽是蛊惑:“为什么?”   指尖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的颤动,盛枝郁又移了移,落到颈侧,触向他的脉搏。   有跳动。   是活人。   “喷泉前的那首歌,”盛枝郁仰起脸,“你是随便选的,还是早有准备?”   祁返低低地笑了:“这么看来,是我唱的没有合你的意?”   “没有啊。”盛枝郁的指尖落到他的肩膀上,然后慢慢地勾住,借着力道吻上了他的唇。   蜻蜓点水的一触即退。   快得让祁返险些抓不住他。   只不过再抓不住,他也被抵在了车前,祁返轻而易举地就追了上来缠吻。   嘴唇上的温度,略微急促的呼吸,昏暗缠绵的光影。   直到唇瓣分离,盛枝郁才舔了舔唇角,眯着眼睛笑。   “你唱歌挺好听的,我觉得还过得去,所以,我不纠结你的选歌了。”   就像现在。   他的吻还不错,盛枝郁觉得能让他含糊过去。   所以他不再问下去了。   祁返嘴唇慢慢抿起,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   停车场的电流仿佛不稳定,他们头顶的灯光熄灭了一瞬。   黑暗如纱,短暂地拢过他们两个,然后又亮了起来。   盛枝郁看着他,笑意依旧不减:“所以,因为早上你说我狡猾,我不高兴了,今晚我不想让你留宿。”   话题很是跳跃,祁返静静地看着跟前的人,片刻后轻笑。   “好,都听你的。”   话音落下,他抽回手,绅士地提盛枝郁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看他入座后,他才转身绕回驾驶座。   上车前,他抬眸看了一眼刚刚头顶的灯光。   老旧的灯管似乎不堪重荷,又要熄灭。   祁返俯身上车。   然而在他系好安全带,刚准备发动引擎时,手机却响了起来。   不仅仅是他,盛枝郁的手机也同时亮了。   都是电话,来自——楚颂、沈枭。   盛枝郁先一步接起。   “小郁,你现在在家吗?”楚颂的语气明显很急,且很沉重。   “不在,怎么了?”   “你之前那个副本,逃逸数据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你现在要回快穿局一趟。”楚颂停了片刻,又道,“今晚应该要进下个副本了,来的路上做好准备。” 第056章 (修)   召回令下得太突然, 盛枝郁不得不和祁返一起赶回快穿局。   11楼纯爱部部长室,冷部长正阴沉着脸坐在桌子后,长发披着, 双手抱胸,而两个组长楚颂和沈枭早已站在一旁。   “既然人都到了, 那我就不废话了。”她抬了抬下巴, 示意四人领取桌上的文件。   盛枝郁指尖推开, 先看到的就是自己在年初那个难度为S+的怨灵副本的调查结果。   [经调查,副本目标“怨灵”在附身过程中短暂地接触到系统数据流, 导致任务目标数据与穿越者绑定。]   “这严格来说并不算特大违规, 只能算是小疏忽, 经过数据检测会被系统修复。”冷部长掀起眼皮, 看向祁返,“但问题是,这个‘怨灵’随着盛枝郁进入了下一个副本, 而祁返又导致副本崩坏。”   祁返创造出了一个Bug,这个捆绑盛枝郁的“怨灵”找到了破口, 挣脱了三千位面的主系统。   “而在后续的副本中, 这个‘怨灵’多次尝试影响副本, 修改副本……现在, 祂彻底逃逸了。”冷部长摆出个森然的笑容,“所以, 眼下的局面是你们二位共同导致的结果。”   然后, 她又扫向两位组长:“同样是组长过度信任自家的业绩第一造成的。”   楚颂和沈枭都低着头, 沉默接受批评。   “逃窜目标因为是亡魂形态, 所以祂如果要想逃离主系统的追踪,必须在副本里重塑肉身。”冷部长神色严肃, “而两位罪魁祸首要做的,就是亲自进入副本,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捕获祂。”   沈枭:“什么叫不打草惊蛇?”   冷部长重新看向祁返和盛枝郁:“祂已经接触过你们两个,收集过你们系统的数据,所以为了让祂无法察觉抓捕的目的,在祂被副本锁定之前,我将屏蔽你们两个的系统。”   要彻底成为副本里的人,才不会被那只“亡魂”察觉到异常。   楚颂瞬间开口:“可是这样很危险。”   没有系统的帮助,就代表着不知剧情的走向,不能动用积分商城,甚至还将完全经历一段新的人生……怎么听都是危险重重。   冷部长看了他一会儿,轻声叹气:“我知道。”   楚颂正想开口询问其他方法,却听见盛枝郁淡声问:“所以,接下来要进的什么副本?”   冷部长轻轻抬起眼,看了他一会儿,轻笑了一下。   “末世哨向。”   沈枭脸色瞬变:“不,这更……”   话音未完,祁返续了第二个问题:“什么时候?”   冷部长:“如果你们已经准备好……现在。”   盛枝郁:“好。”   祁返:“可以。”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差点把两个组长气厥过去。   就连冷部长也有点意外:“你们俩,胆子挺大啊。”   盛枝郁合上手里的方案:“如果不速战速决……我们就不只是要进副本抓人那么简单了吧?”   这事,可能影响他们的业绩,甚至合同。   盛枝郁在白月光组卷了那么久,不是为了竹篮打水的……他必须完成那份对赌合同。   祁返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垂下的眸微烁了一下。   “好。”冷部长敛过眸底的欣慰,“我去调试数据,半个小时后我亲自送你们进副本。”   从部长办公室出来之后,祁返和盛枝郁被堵在电梯里面。   楚颂:“不是,你们要零记忆无系统进末世副本里啊,是觉得快穿局吊着你们的命所以不怕死还是怎么的?”   沈枭:“再急也不能这么冒险啊!把这流窜犯逼到更温和安全的副本再进去捕捉不好吗?”   平日里针锋相对的两位组长第一次这么团结一致。   祁返轻笑:“祸本来就是我们两个闯的,也该我们去收拾残局。”   盛枝郁也点头:“刚进快穿局的时候,组长你就照顾我很多了。更何况亡魂现在藏的在末世本就是为了增加搜查的难度……把祂逼走,祂未必就会去温和的副本里。”   他们说得很有道理,楚颂和沈枭咬牙半天,也只能长叹一口气,等电梯门开后,进入各自的办公室里。   走廊上铺着一层寂静,温淡的光沁出冷影,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   祁返的视线飘飘转转,最终还是落到了盛枝郁的脸庞,顺着长而微翘的睫毛,落到挺翘的鼻梁上。   将要入迷,就听到他懒散的嗓音:“你还要看多久?”   祁返回神,薄唇挽起零星的笑意,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好像真的不害怕。明明这次任务,最危险的是你。”   上个副本他就察觉到了,那个亡魂似乎有在刻意接近盛枝郁,但出现的时间太过短暂,也并没有主动接触,他无法辨认是善意还是恶意。   现在盛枝郁要屏蔽记忆进入副本……算不算是羊入虎口?   “没办法,谁让我是卷王,那么看重业绩呢。”盛枝郁的视线轻巧地落了过来,没沾带什么感情,看着很散漫。   祁返的眸色在他提到业绩时略微暗了一下。   ……也是,盛枝郁签的是对赌合同,他的业绩比任何人都重要。   盛枝郁捕捉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那句被搁置的问题到底还是问了出口:“不过,祁返,你还是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在上个副本察觉到亡魂的存在。”   他能知道亡魂,是因为组长察觉到数据异样,通过林蔚与告诉他。   但祁返呢?   是因为他的系统不一样……还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不一样?   「若你喜欢怪人,其实我很可爱。」*   盛枝郁不认为祁返挑选这首歌,只是一时兴起。   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祁返,眼神带着似是而非的审视,仿佛想越过两人间的距离,昏沉的光影,将他的原初看清楚。   可是下一秒,祁返却俯身靠了过来。   光线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摇曳了一瞬,模糊了脸上的表情,匿下情绪。   空间距离消失,唯余气息交缠的暧昧。   绯色的薄唇噙着笑意,勾出漫漫的性感,有种恋人间将将吻别柔情。   可是话却轻浮:“想知道啊?”   盛枝郁嘴唇轻抿,长睫轻慢地敛过,显出明显的无趣。   可是祁返即便知道自己的避而不答惹人不高兴了,琥珀瞳却还是不避不退地追着他:“那么我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   “这个副本进去之后,我不记得你,你也不记得我。”祁返笑意不散,耐着心用最温柔的语调去阐述:“就赌……我们第一次见面,谁先向谁搭话。如果我先向你搭话,那么就是我输了,副本结束,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哄如果隔着隐瞒,那就是骗了。   盛枝郁清楚祁返是在故意用这么幼稚的赌局钓他,可是却没有立即回绝,只是问:“那我要是输了呢?”   “你输了啊……”祁返轻拖着尾音,笑意更深,“那副本结束我去你家借宿。”   盛枝郁哼笑了一声,准备转身进入自己的办公室。   但手才落到门把上,腰却被人从身后搂了一下。   随后,男人温暖的胸口贴了上来,气息氲到耳尖,染开热感。   “所以,赌吗?”   轻之又轻的四个字,偏生让人听出了祈求的意思。   又是他在遮掩,又是他在挽留。   恶劣的行为,名副其实的渣男。   “赌呗。”盛枝郁扣住他的手腕,挪开后又轻飘飘地把扔开,平静无澜地看着他,“没什么不能赌的。”   祁返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朝他招了招:“好,那我走了。”   盛枝郁看了眼他的背影,脸上轻渺的笑消弭。   掌心落在舱门上停顿了片刻,随后推开。   祁返在舱室里等了三十五分钟,冷部长推门而入。   冷部长进门就走向操控台,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帮盛枝郁进副本的时候花了点时间,抱歉。”   “没事。”祁返倚在舱边,视线凝落在某一点,出神。   冷部长调试好数据后,才发觉他的心不在焉。   她问:“你知道进这个副本,代表什么吗?”   祁返眨了眨眼睛,故作思索。   冷部长服了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头疼道:“代表你的身世有可能暴露。”   祁返的指尖慢慢抚摸着舱体的边缘:“也只是可能而已。”   “无论如何,”冷部长皱眉,“我都希望你明白,你的身份,你的存在和快穿局里任何员工都不一样。而且,这个秘密并不属于你一个人。”   祁返浅浅地笑了一下,进入了舱体:“嗯,我知道。”   ……   【副本导入成功】   【当前时间线:末世后78年】   安全区首都军部的会议厅里,一叠通报文件被扔到桌上,最顶端是一行显眼的赤红大字——   新纪元武装力量第六十九队因作风纪律散漫,不服从上级命令,致使带队少将与一名战士丧命于污染区。   本次事件是新武军建立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过失,为严明纪律,新武军总部一致决定,将第六十九队将退至二线整顿。   简言之,一支为人类未来奋斗在前线的精锐部队,被退货了。   但会议桌旁的三十二位上将却并没有对这份通报表现出多大的诧异或者遗憾,冷峻的脸上大多是早知如此。   “六十九队本来就是一群靠药剂才觉醒的残缺哨兵,他们在精神力上就比不过真正的哨兵,服从性也差,被退货也在情理之中。”   “退至二线整顿……为这群刺头还得找新的队长,分新的场地,不值得。”   “不如就地解散吧,把资源留给新军岂不更好?”   批判声接二连三,而坐在最中央的男人却只是像一尊冷玉塑成的雕像,静声聆听,并无反应。   直到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厅内安静下来,男人才从容地抬起眼皮,笑着吩咐:“进来。”   金属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纯黑色的军靴,视线延上去便是线条修长劲瘦的小腿。   十七岁的少年站定在门口,修长细白的指节微触上帽檐,军礼相当标准。   “首长好,预备军一队少将,盛枝郁报道。”   嗓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会议室的所有目光都落到他的脸上,黑发黑瞳,说不出的少年锐气。   坐在中间的男人唇角慢慢扬起,视线从盛枝郁身上转落到会议桌前:“今天叫各位来,就是为了宣布一件事。六十九队新队长的位置,我决定交给盛枝郁。”   话音落下的时候,会议厅寂静了片刻,随后最靠近盛枝郁的那位军官站了起来:“首长,没有必要。”   “对啊,小郁一个S+哨兵,应该去一军二军大显身手,对六十九队那群不服规矩的残缺哨兵……当队长都是屈才。”   “盛首长莫非是担心你和小郁的关系,他去一军二军会被人传闲言碎语?小郁的能力可是有目共睹!几个队长都抢着要呢!”   而中间的男人却只是微微一笑:“申请文书已经批下来了。”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说着,男人回头:“盛少将,这个任务,你有信心完成吗?”   感受到四周投来的怜惜遗憾的目光,盛枝郁浓如鸦羽的眼睫缓缓上抬,再次做了个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会议结束,位高权重的长官渐次离开会议室,偌大的空间里逐渐只剩下两人。   坐在正中间的首长收起了刚刚在会议上严肃,长腿交叠,后靠在椅子上:“宣布了,满意吗?”   盛枝郁轻笑:“满意,谢谢盛首长。”   男人长眉一挑:“首长?回家你也这么叫我?”   “好吧。”盛枝郁靠到桌沿,垂眸时露出三分乖巧,“谢谢哥。”   盛懿这才抬手,像是抚弄一条让他无可奈何的小猫咪般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再跟你说一遍,六十九那边全是刺头,不服管教,看不起你这些高人一等的S+哨兵,更不满没资历的空降咖。你到时候要被气哭,没人安慰你。”   盛枝郁前面还乖乖听着,到后半句时黑瞳里落了三分哂意,偏过脸躲开了他哥的手。   盛懿掌心落空,眸色微漾,却又对上了盛枝郁垂敛着的,略有些不屑的目光:“不过是一群不把军纪军风当回事的家伙,我管不住他们,还整不了他们么?”   对盛枝郁来说,哨兵等级的高低并不重要,服从性和纪律性才是军人的徽章。   一群因为作风散漫,害死了队友和队长的东西,他也没打算和平相处。   盛懿听着,低低地笑:“差点忘了你在别的哨兵眼里也是个傲慢的刺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盛枝郁嗯了一声,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   但盛懿却叫住了他。   男人的眼落在盛枝郁因为停顿而侧转的腰上,悄无声息地用视线描过那截被军装勾勒得窄细的腰线。   “还有什么事么,哥?”   盛枝郁回头的时候,他已经把情绪拢下。   盛懿站了起身,用一盒药碰了碰他的脑袋。   “接下来我要去三区执行任务,有段时间不能安抚你精神力。难受的时候用这盒药抗一抗。”他轻笑,“小猫咪,别拆家哦。”   盛枝郁嘴唇微抿,有些不大高兴:“我不会失控……别叫我小猫咪。”   自从他十五岁觉醒成哨兵,并且精神体检测是黑豹后,他哥总喜欢叫他小猫咪。   “好好好,不叫。”盛懿笑着说,随后又把一份文件递给他,“还有,你既然要接手六十九,最好翻一遍成员的基本档案。”   “来之前我已经翻过了。”盛枝郁自己申请的任务,怎么可能一点功课不做。   “不,是新人的。”盛懿说,“除了队长,还死了个士兵,人数不够,补上的一个新人。”   从某种角度来说,盛枝郁和这个新兵都是空降队伍的新成员。   年纪还都差不多。   盛枝郁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了档案。   第一页只是基础数据:   姓名:七分   精神体:海洋系哨兵   年龄:18   感情状况:已有配偶   考核成绩:63   新武军除了前十支队伍是自然觉醒的哨兵,考核成绩都在90分以上,剩下的队伍大多是后天通过药剂觉醒的哨兵,考核成绩高不到哪里去。   但擦着及格线边过的也很少见。   “知道了。”盛枝郁不好奇废物长什么样子,所以连印有证件照的第二页都没翻开就把档案合上,“工作顺利,我先走了。”   盛懿看着缓缓合上的,眸里的笑意一点点褪尽,只剩一片深沉的暗。   手边的通讯设备徐徐亮起。   【第三禁区已完成清剿,回收失败品103只,逃逸19只。】   【在追捕过程中重伤一只逃逸的失败品,经血液采样……疑似为幻想种向导。】   *   通报文件说的二线,指的是“灯塔”内的第四军区。   在十五岁进入青春期后,只要出现觉醒迹象的青少年都会被送进塔里培养,并且按照觉醒后的精神体类别和等级,送往四个大区。   高级向导在第一军区,高级哨兵在第二军区,低级向导在第三军区,而低级哨兵则在第四军区。   盛枝郁作为六十九队的新队长,递交完军部的交接文件后,便准备去见六十九队那群刺头。   军区的议事楼寂静空旷,他站在电梯门前,等待着楼层的降落。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但里面却不是盛枝郁来时的空空如也,而是站着一个年纪和身高都和他差不多的少年。   黑色偏长的发,茶棕色清透的眼,长腿微屈靠在电梯一侧,说不出的懒散淡慢。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视线交接时却有说不出的熟悉感。   ……Deja vu?   似乎是盛枝郁沉默不动的时间太长,电梯里的少年偏了下头,询问和笑意对半:“不进来吗?”   他的声音像下坠的锚点,盛枝郁的思绪稳定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是那份档案上叫“七分”的哨兵。   难怪会觉得熟悉。   他没回应,垂眼进了电梯。   少年似也不大在意他的无视,笑着摁了关门键。   动作的时候手臂稍微擦过了盛枝郁的肩膀。   哨兵的五感本就敏锐,盛枝郁甚至能听到衣料摩挲时的细微声音。   站没站相。   对这个新兵的初印象本该是这简单的四个字……如果盛枝郁没有在他抽回手后闻到他身上那股沾带异香的向导素的话。   少年站按完电梯的关门键,正打算把自己的手抽回去时,手腕却被跟前的人扣住。   那指尖明明白皙修长,甚至还泛着珍珠色的光,但扣押的力道却是大得超乎想象。   少年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维持着笑意,低声问:“……怎么了?”   “我是听说过,有作风不端的哨兵为了得到更高的官职,以修补精神图景为借口,”盛枝郁回过头,墨黑的瞳里净是冷意,“去爬向导的床。”   哨兵五感远超常人,兽化的精神体更是战场杀器。   向导精神力超凡,精神体是唯一能够在哨兵失控暴走时给予安抚的护盾。   两者作为人类最后末世立足的刃与刀鞘,自诞生以来就被军方看重。   但由于向导的数量稀少,无论是先天觉醒还是后天由药剂二次觉醒的向导都会被军方分配高位。   而哨兵不一样,想爬到什么位置都只能靠真本事。   于是部分后天觉醒的哨兵,自知精神体无法和高等级的哨兵抗衡,便会想走捷径。   盛枝郁昨天在看到他的档案时,还在好奇一个考核成绩只有63分的哨兵,凭什么会被破例挑选到六十九队。   他指尖一转,不费什么力气就将眼前的少年哨兵压到电梯的墙壁上。   少年长睫微垂,重新抬起时,那张漂亮得近乎锋利的脸便已经压到跟前。   明明两人年龄相近,压迫感却不是一个类别。   “不过那些心术不正的一般都搞得很隐蔽,上头没有实证,也就一只眼开一只眼闭。”盛枝郁薄唇微挽,电梯里的光自上而下洒落,将那双黑色的眸映成邪性的竖瞳。   “但像你这么明目张胆,连味道都不去干净就来议事楼的,我还是第一个见。所以,你是打算挑衅谁?” 第057章 (修)   幽深的黑瞳像是隐匿在丛间的大猫发现了猎物, 无声的注视让人不寒而栗。   盛枝郁明显地观察到眼前的少年眼底有一晃而过的慌意,但却很快被那缕清澈的色泽压藏下。   少年唇角扯出了一个笑容,视线错下, 语气是被戳穿的窘迫:“……有这么明显吗?”   承认倒是挺爽快。   盛枝郁厌恶地将指尖从他的手腕上松开。   “第四军区都是哨兵,如果不想招惹无谓的麻烦, 我建议你还是赶紧回去把这身向导素洗干净。”   少年靠在墙壁上, 看着盛枝郁冷漠地退开距离, 好似不愿再和他多说什么的样子,藏在腰后的左手慢慢松开。   “你……要去告发我?”   叮, 电梯门开。   盛枝郁离开之前, 薄唇挽起, 露出无声的讽意。   少年站在原地, 看着渐渐从视野里消失的背影,瞳内慢慢拢下暗色。   收在背后的左手缓缓落到腰侧,他指尖落在上面按了一下, 一层湿红的血迹便顺着绷带和军装的衣料透了出来。   少年扯了扯唇。   明明从昨天进入第四军区到现在都没有人察觉到,结果坐个电梯就暴露了。   真不愧是第一向导盛懿的弟弟, 嗅觉还真是灵敏。   他把军装的外套拢紧, 回到宿舍将腰腹伤口上的纱布用匕首慢慢划开。   染血的绷带落地, 露出了伤口的原貌。   线条紧实的腹部上有一处血淋淋的创口, 边缘崎岖,是由匕首剖挖而成, 又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和缝合, 已经有溃烂的迹象。   少年色泽偏淡的眸看了一会儿, 抬手翻找绷带时, 却从行李箱里碰到了一个小盒。   他微微一顿,触开了盒子的指纹锁后, 里面的小药瓶晃悠悠地滚了出来。   除此以外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小返,如果伤口难受,就吃这个。   祁返轻叹了一口气,把药瓶放了回去,烧毁纸条。   重新缠好绷带后,桌面上的指示灯亮起,是召集的红色。   祁返眸色略暗,慢条斯理地将黑色紧身短袖穿上,披上外套,才转身出门。   六十九队集合的地方在第三模拟场,祁返到的时候队伍里的十一个人已经列队。   他简单地扫了一眼,随后挽出一个适合初见的礼貌笑容。   ……那列哨兵却是一眼都没看他。   祁返眉梢微挑,很自然地走到队伍最前端的男人跟前,敬了个不大标准的军礼:“你好,六十九队的新兵,七分报道。”   话音落下后将尽十秒钟里,祁返都只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之后,男人的视线才凛凛地落下,带着一股极重的蔑视感。   “军礼都敬不好,你也敢自称新兵?”   祁返脸上的笑容微褪。   ……他可是听说,六十九队这些人蔑视法度作风散漫,所以才投其所好地摆出一副懒散的样子。   现在看来,好像不太适用。   这些人是真的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还是双重标准,特意给他找麻烦?   不过祁返还是很快地调整好军姿:“队长好,请问我能归队吗?”   “谁是你队长。”男人冷厉地道,“别乱叫。”   祁返维持着笑容:“因为我看您这么庄重严肃好像很有威严的样子,所以先入为主了,冒犯到您很抱歉。”   说完,他就自顾自地转身走到队伍最后,然后站定。   男人在原地愣了有三秒钟,才回味过来自己被讽刺了,恶狠狠地瞪了祁返一眼。   祁返不以为意。   不就是老兵想给新兵来个下马威么,谁惯着谁。   一行人站了五分钟后,新队长才姗姗来迟。   祁返视力还不错,那人从模拟场正对着的办公楼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看清了脸。   ……竟然是刚刚在电梯里见过的盛枝郁。   没等他压下讶然的情绪,就听到身侧传来了极为不屑的一声骂:“草,还真是这个特权咖。”   祁返偏过头,压低了声音:“……前辈知道新队长的人选?”   身侧的男人视线落了下来,明显的欲言又止。   大概是被刚刚队伍头头那个男人下了命令,要给这个新人脸色,所以不大愿意和他交谈。   祁返见状也没有续问,正过脸。   结果这个时候男人却偏过头:“有这么个消息。说是那个姓盛的想把自己的弟弟直接提拔当干部,又怕落下话柄,所以找了个历练的借口让他来当队长。”   说是历练,实际上不就是打发时间,为后续的提拔做铺垫。   六十九队成立于六年前,队伍里除了刚刚入队的祁返,其他人都是在战场上拼搏过的老将……虽然按等级来说比不上那些中了基因彩票的天才哨兵,但他们如今的地位也是自己一步步拼出来的。   一个才刚刚十八岁,毫无实战经验的官二代空降当头头,谁乐意。   祁返听完,淡淡一笑:“哦,孤立新人,又看不起新队长,你们挺难伺候啊。”   身侧的人显然没想到他那么嚣张,脸色瞬间黑脸下来。   草,亏他好心好意开口解释,这新兵蛋子还真是没大没小。   不过他并没有过分计较祁返的话,因为新队长盛枝郁已经进入模拟场的大门,正向他们走来。   头儿和他们说过,六十九队只有一个队长,那个队长已经在事故里死了。   他们能接受降级,甚至是解散,但不接受有人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盛枝郁走到队伍跟前,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先从队伍跟前走过。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装模作样地来两句场面话时,这位新任队长却只是下巴一抬,轻慢地开腔:“模拟场绕场跑,一百圈。”   队伍里有人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的听觉:“什……”   刚漏出了一个字,领头的男人就侧眸瞪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上了嘴。   领头递完眼神后,摆出了跑步的姿势:“一百圈,预备,跑!”   模拟场是一个按照自然生态建造的大型训练场,一圈下来至少十公里,并且还有各种路障。   平日里哨兵的基础训练也就四十圈,这少爷上来就一百圈……要命?   祁返坠在队伍最后,出发时目光落到盛枝郁身上,这位新任队长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恶意满满。   盛枝郁吩咐下去之后,就转身离开。   模拟场到处都是监控,他们还没法偷工减料。   祁返开始的十圈还算自如,但越到后面,腹部的伤口就越发隐隐作痛。   像是无形的手在撕裂伤口,又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腰斩。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是第一个掉队的。   在第四十五圈的时候,跟前那个和他搭过话的哨兵就踉跄了一下,祁返眼疾手快把他扶住才避免栽在地上。   男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扯起嘴唇朝祁返露了个难看的笑。   祁返腰处的痛已经麻木,甚至还有闲情拍拍他的肩膀,跑步继续。   第六十圈后,又出现了三个人掉队,整体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七十三圈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的盛枝郁重新出现在模拟场。   路过时,领头的男人用恨不得将他拨皮拆骨的眼神剜了他一眼,盛枝郁视若无物。   一百圈跑完之后,已经是凌晨五点。   祁返虽然带伤,却是第二个归队的,领头在终点处看了他一眼,把手里刚打开的水递给他。   他眉梢微挑,先看了一眼冷漠站在一旁的盛枝郁,见他没开口才接过。   “谢了。”   领头沉着一张脸从他身侧越过,准备去接后面掉队的成员。   但刚迈步,却听见盛枝郁慢悠悠地开口:“你接一个,他们加跑一圈。”   “你!”领头回头看着盛枝郁,半晌,却只能愤恨地握拳站在原地。   又过了一个小时,最后的成员才归队。   尤其倒数两个,甚至无法维持人形,外放了精神体。   一只薮猫,一只鬃狼。   盛枝郁看着面色苍白,不停灌水的人,微微一笑:“你们的体能比我想象中还差。”   领头实在忍不住:“少爷,如果你以折磨我们取乐,你可以直接一纸军令流放我们,没必要浪费一天时间。”   有人跟声:“是啊,我们跑一百圈,你去不知道哪里休息一下午,到头来还说我们体能差?”   谁不知道第一军区的哨兵训练的极限也就一百一十圈。   “哦?原来是怀疑我。”盛枝郁笑了一声,随后抬手。   他身后慢悠悠地出现了一架无人机,AI声音平静而冰冷:“S+哨兵,盛枝郁,今日训练量第一军区模拟场一百二十圈,耗时五小时。”   祁返长睫微抬,视线扫到刚刚开口的两人,那张本来惨白的脸上可谓精彩纷呈。   AI的意思,就是这支队伍中跑一百圈时,盛枝郁同时去第一军区跑了一百二十圈。   他不仅结束得早,甚至还能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慢悠悠地过来监工。   这就是顶级哨兵和一般哨兵的差别么?   这群人不满盛枝郁是空降咖,盛枝郁就用硬实力差距给他们上第一课。   “体能检测AI能不能做假你们比我清楚,还有哪里不服,一并说了。”盛枝郁笑着背手,“不说的话,我就要定军规了。”   瘫坐在地上的薮猫忽然开口:“哨兵的等级和天赋有关,你是比我们厉害,但这也只能证明你的基因比我们好。”   盛枝郁的视线慢悠悠地落了下来,看着他:“嗯,有道理。”   他打了个响指,刚刚跟在他身后的无人机忽然落到队伍跟前,然后中部打开。   整整十二支高级营养液落到地上。   领头看了一眼,眼底意外。   这是S级哨兵专用的营养液,一支的价格能抵他们半年饮用的普通营养液。   “这是上级根据我过往任务嘉奖的营养液,不是走后门领的,不用担心。”盛枝郁慢条斯理,“除了营养液,你们今晚还能去按摩疗愈区,我都安排好了。”   “你……什么意思?”领头问。   “你们不是觉得我用天赋压你们,看不上我一个没有作战经验的新人么?”盛枝郁微笑,“所以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你们有十二次机会,用你们在战场上累积的作战经验和我一个没资历的新队长单挑,只要有一个赢,我自己辞任。”   在场一片死寂。   毕竟谁都知道,他们对盛枝郁意见最大的地方,就是贫乏的资历页。   “没意见了?”盛枝郁偏过脸,“那,晚安。”   他离开得很干脆,剩下的人坐在地上看着营养液谁也没动,只有人愤愤不平地骂了句脏。   祁返看了一会儿,轻轻叹气,伸手去拿地上的营养液。   但他的指尖还没碰到,另外十一双眼睛就簌簌地看向了他。   “我知道各位大哥不欢迎我这个新人,不过那少爷战帖都下了,我该做的难道不是养精蓄锐和他拼死一战么?更何况这是我跑了一百圈应得的。”   他自若地取了地上的营养液:“各位明天见。”   腰腹的伤口已经到极限了,再继续逗留下去会暴露。   宿舍门上锁后,祁返立刻脱下了衣服,拆开绷带。   浓厚的血腥味瞬间弥散在空间里,他牙关紧咬,从药箱里拿了一瓶喷雾对准伤口。   冷汗沁湿了眼睫,慢慢凝在一处滴落,琥珀色的眸水色潋滟。   祁返强忍疼痛处理好伤口之后,摸出了那支营养液。   虽然他在模拟场的时候说这支营养液是跑了一百圈应得的,但按照军部内的标准,即便是脱水晕了也就是补充两支普通营养液。   但他现在很需要。   小玻璃瓶喝空的时候,祁返明显地感觉到体力的恢复。   明明是该休息的时候,他的指肚却压着营养液的瓶口久久没动。   闭上眼时就能回忆起电梯里那张脸。   明明漂亮而可口,偏偏有着和外表截然不同的冷漠和孤傲。   他笑了笑。   “……盛枝郁。”   *   早晨七点,祁返到模拟场时另外十一个人才刚列好队。   他没再像昨天那样不识趣地打招呼,而是自若地到队伍末尾。   刚刚站好,跟前的人忽然回头。   “昨天……谢谢。”   祁返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这人的精神体是薮猫,也就是昨晚自己顺手扶了一把的人。   他笑了笑没说话。   薮猫回头看了一眼,确认了盛枝郁还没来,又回头低声:“昨天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主要是我们头儿不想有新人加入……怕连累新人。”   祁返捡了个字眼反问:“连累?”   “对,因为我们在和新队长作对。”   既然要开罪官二代,那就代表着会被更上一级处分,这时候如果不想连累新人,除了将人挤走,那就只能是划清界限。   不过,这个作对的对象,是新队长,还是盛枝郁?   祁返还没将疑问抛出,新队长盛枝郁已经到模拟场。   小少爷今天穿的不是那套严肃的军装,也不是舒适的运动服,而是一件黑色的短袖,还有一条迷彩裤。   长款的纯黑军靴高及小腿,收出修长而劲瘦的线条,横亘腰间的是一条金属皮带扣。   该说不说,小少爷的身材比例有些逆天。   盛枝郁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嗓音慵慢:“所以,你们决定谁先上?”   片刻的沉默后,领头的男人往前站了一步:“我。”   盛枝郁甚至都没抬眼看他,嗯了一声:“接下来的记得排队。”   “不用。”领头说,“我代表他们。”   盛枝郁脚步微顿,侧过脸视线轻慢地扫了一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两人离场后,祁返就听到身侧传来低怒的声音:“靠,那小少爷什么意思,觉得我们让头儿一个人单挑是没种?”   有人不甘:“是啊,那么明显的嘲弄。”   “那能怎么办呢……我们这里精神体最强和作战经验最丰富的都是头儿,他都打不过我们能打得过?”   议论声起了一阵,很快又落定,祁返垂眼笑了笑。   不过半个小时,两个人就回来了,盛枝郁依然走在前面,站定在队伍跟前时甚至连取胜的笑意都没有。   而那个头儿跟在他身后,神情微恍,归队时还险些碰到身边的人。   站定之后,他便低着头,贴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不甘的意思很明显。   祁返抽回视线。   看样子,还是惨败。   总传闻六十九队人心不齐,但代表他们的头儿失利之后,也没见其他的人迅速割席翻脸,虽然各位脸上都有不甘,但也都默默地向新队长低头了。   盛枝郁却对挑战的事只字不提,视线扫过眼前的人:“从今天开始,不准违反任何一条军规,不准忽视任何一条军令,一切以我为主,以我为先……”   “报告。”   新规则还没说完,干脆利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盛枝郁在内的所有人,目光都落到队伍的末尾。   就连祁返身侧的人也忘记了忍怒,用余光瞥他。   盛枝郁下巴微抬:“说。”   祁返视线不必不让,甚至还掺着三分笑意:“我也想挑战队长。”   “你?”盛枝郁看着他,“六十三分擦边及格的新人?”   祁返觉得,这句话更深层的意思是……一个靠着爬向导床上位的新人?   “队长说每个人都有机会的。”   “嗯,是。”   祁返忽视了身边的震惊和哑然,出列:“那就走这里吧。”   是完全认不清自己的实力,还是完全不怕丢脸?   盛枝郁懒得去纠结,抬起手腕:“在我按倒你之前,碰到这腕表算你赢。”   轻狂又傲慢的单挑方式,偏生被他说得轻描淡写。   祁返开口应好,广阔的模拟场上,唯有他站在了盛枝郁的对立面。   肃然的气氛从队伍里蔓延,十一个人还在等待一声开始,祁返就已经出手。   新队员的速度和爆发力比预想中都要快很多,晃眼间就已经突袭到盛枝郁跟前,只不过高级哨兵的反应力依然是太快,一个轻侧身就躲开了祁返的手。   领头的男人仔细地看着面前的画面,因为这样的对战他也经历过。   甚至是在他迈出的第一步时,盛枝郁已经钳住了他的后颈,将他反压在地。   那一瞬间他内心翻涌起来的竟然不是屈辱,而是艳羡和绝对臣服……盛枝郁在对他动手时,连精神体都没有外放。   他知道新人也会输,但却没想到这个新人作战的方式却很灵巧。   以速度为切入点,失败之后迅速撤开距离防止被反击,利用近身格斗寻找弱点,同时把控距离配合突击。   ……这个方式,甚至有点眼熟。   好像是专门研究过如何对抗哨兵。   在男人分神的刹那,只见新人又一次突击到盛枝郁跟前,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少爷身型忽然一僵。   下一瞬,一双黑色的薄耳朵,还有铁鞭似的黑尾巴浮现。   ……竟然是被逼出了精神体!   盛枝郁像是一只轻盈的豹子,越过一旁的树干,旋身而落。   而在他轻盈落地的刹那,细长的尾巴已经缠住了少年的脖子,将他甩落在地。   祁返在地上滚落几米,扬起一阵尘土,半晌才咳嗽起身:“……是我输了。”   盛枝郁冷冷地看着他,哼了一声。   这人居然在刚刚突袭的时候,把带有向导素余韵的衣袖往他脸上挥。   那股味道说不出的甜腻诡异,盛枝郁竟然一时放松了警惕,险些被他触碰到手腕。   ……下作的手段。   偏偏从规则上来说,他没有禁止这样的做法。   战场上为了赢本就可以不择手段。   他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略显狼狈的人:“归队。”   祁返颔首:“是。”   队长入队仪式已然完成,盛枝郁依然安排了五十圈。   完成之后,上午的操练已经结束。   午饭时间,祁返一个人坠在队伍之外,还在回味脖子上被猫尾巴绞紧的窒息感,却被撞了一下。   他侧眸,才发现是领队的头儿,也就是和盛枝郁单挑惨败的那个男人。   “……有事?”   这人昨天就没给他好脸色,祁返也没打算和他好好相处。   结果下一秒,一支药膏被塞到他的手里。   “我叫袁羯,他们的头儿。”男人嘴唇微抿,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今天你能逼出盛枝郁的精神体,已经比我强了。昨天算我的错,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这是,把他算自己人了?   祁返挑了下眉,接过了药膏。   回到宿舍楼,正准备去摁电梯时,一只手从身后伸出。   祁返猝不及防,手里的药膏被夺走。   他警惕回眸,却对上盛枝郁湛湛的黑眸。   “受了伤用散瘀活血的药?怎么不找你的向导帮你疗愈呢?”他用药膏的尾部拍了拍祁返的颊边,唇边笑意危险,“毕竟,他都愿意帮你暗算我了,也不差再违反多一条军纪了吧?” 第058章 (修)   祁返看在近在咫尺的人, 试图从那双墨深的瞳里分析出他的现在情绪。   只可惜高级哨兵不如普通人那般容易让人勘破,良久的沉默里,祁返一无所获。   他笑了笑, 任由那支药膏以匕首的姿态抵着脸,低头:“如果只是想彻查那个违规的向导, 队长也不需要盘问我?”   祁返比盛枝郁略高一点, 与他对视时眼睫轻垂, 像是匿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盛枝郁轻轻偏过头,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我必须按照你想的去做?”   “当然不是。”祁返说, “谁敢命令队长你呢?”   “这时候又装得这么温顺了?”盛枝郁轻哂了一下, “所以, 你是不准备把那个向导交出来了?”   片刻的沉默后, 祁返狭长的眼重新抬起,多了三分冷意:“交出来的话,队长要拿他做什么?”   “他犯了哪条规则, 就给予对应的处罚。”   “这么无情?”   “如果说按规则办事也能叫无情的话,那我还会有更无情的一面。”   祁返略一点头, 像是听明白了他的话:“如果是这样, 那我不能说。”   盛枝郁黑瞳一厉, 冷冷地看着他。   祁返迎着他的目光, 颊边顺着那支药膏靠近,将安全距离一点点缩短:“因为我觉得, 你问我要那个向导, 是你想要那个向导。”   这样距离的抽离像是某种对峙, 盛枝郁薄唇抿起, 言语冷漠:“你觉得我是你们这种不入流的哨兵?”   不入流……真是个傲慢的批判词。   “原来你还没发现啊。”祁返抬手,轻轻地落到盛枝郁的肩膀上, “你的精神体,好像很喜欢那位向导的味道呢。”   “什……”   疑声出口,盛枝郁才好似后知后觉,侧过脸时和肩膀上一只圆头圆脑的小黑豹对上视线。   ……精神体作为哨兵和向导精神力量的具象化表现形式,除了战斗时的附体状态,还能够以动物的形态外放。   小黑豹圆润的眸里黑瞳乌亮,四只小爪子齐齐整整地并在一起,毛尾巴绕在爪前。   没有半分在训练场上的凶猛残暴,甚至还眯着眼睛往盛枝郁的颊边蹭了蹭。   对主人的示好完成后,小黑豹长长的尾巴便从脚边开始扬起,状似漫不经心地用尾尖从祁返跟前拂过。   也许这人看不懂小黑豹在做什么,但盛枝郁对自己的精神体却很了解。   小家伙对某种东西感兴趣的时候,就会用自己的尾巴去试探。   “如果我没记错,精神体的情绪和宿主本人是同步的吧?”祁返说完,还刻意地把自己的袖子往小黑豹跟前抬了一下。   小家伙立刻抬起了肉乎乎的小爪子,跃跃欲试地搭在他的手腕上。   直到被盛枝郁沉着脸侧过肩膀,才没有真正触碰。   祁返意味深长地笑:“他对我袖子上的向导素确实很感兴趣呢。”   盛枝郁别过视线,神情淡漠。   他确实,是对那股略带海洋异香的向导素感兴趣,但并不是因为感兴趣,而是因为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他在同一个人身上闻到的向导素,少了一股……涩腥感。   若换做等级稍微低一点的哨兵,压根察觉不到其中的差别,但偏偏遇到了盛枝郁。   昨天和今天的味道,在嗅觉记忆里出现了差异,让他察觉到眼前这个人好像并不只是和一个向导乱搞那么简单。   他极有可能碰见了一只受伤的向导,或者重伤了一个向导。   想到这里,盛枝郁脸色微沉:“不要给我插科打诨,把那个向导交出来。”   祁返看了他片刻,随后浅浅一笑:“抱歉,交不出来。”   “非得我拿着搜查证上门是么?”   “那是我过去的伴侣,”祁返的声音在此停顿,“在战场上失踪了。”   盛枝郁蓦地一顿。   “我身上沾带的向导素,是他衣物上残存的,所以会有些不一样。”祁返平静地道,“昨天我不知道你是队长,以为只是普通的队员,所以没有及时澄清,很抱歉。”   盛枝郁沉默了片刻,这才想起自己那天看这个人的档案时,感情状况一侧确实写着已有配偶。   但不知道有这样的变故。   抓握着药膏的力道略微松落,那一截冰凉的东西坠落而下。   祁返眼疾手快地接住,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那只小黑豹已经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趴在盛枝郁的肩头。   他唇角挽出些许弧度:“队长还有事吗?”   盛枝郁垂下视线看着落在他手里的东西,淡慢道:“没有。”   “好的。”祁返很快地应道,“我会好好养伤,不耽误后续的训练的。”   后半句话有刻意讨好的意思,只可惜小队长不搭理这点心机,冷漠地扭过头离开了宿舍楼。   盛枝郁一边走,一边抬手摸过自己的肩头。   小黑豹像是失去了感兴趣的目标一般蔫蔫地趴在肩头,尾巴也垂在身后一动不动。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高级哨兵,盛枝郁从没有精神体擅外放的时候,更没见过自己的精神体对一个陌生人表现出那么大的兴趣。   哪怕是盛懿对他进行精神体疗愈的时候,小黑豹也都是团成一团闭着眼睛睡觉,从不和他哥亲近。   ……所以,是个失踪了的向导么?   思索之际,盛枝郁怀里的小黑豹却忽然从懒洋洋的状态起身,黑耀石般的眸骤然变得锐利。   盛枝郁轻轻提溜了一下它的后颈皮子,随后看向来的人。   一个穿着白大褂,身型高挑的男人维持着笑容朝他走来:“盛少将。”   “厉医生。”盛枝郁略微颔首以示打过招呼,“找我有事?”   “路过宿舍楼,刚好碰到你,就来打个招呼。”厉医生道,“听说你接手了六十九队,感觉怎么样?”   盛枝郁心不在焉:“没什么感觉。”   厉医生的视线默默追随了他一会儿,随后轻笑:“好吧,遇到什么麻烦记得来找我。”   卧在少年怀里的小黑豹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哥把自己的向导助理派过来,是担心我会忍不住找其他向导?”   厉医生维持着笑容:“这里离其他军区近,盛先生是怕有其他居心不轨的向导接近您。”   盛枝郁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哥对他的控制欲真是十年如一日。   厉医生感知到盛枝郁情绪的变化,低低地笑了一下:“不过盛先生让我来照顾你,更多是担心你被欺负。毕竟六十九队这群人,是因为无视军令擅自行动所以才害死他们的前队长。”   小黑豹的眼睛迎上了夕阳还未彻底散去的余晖,黑瞳变得狭长凌厉。   “嗯,这件事我在查。”   厉医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这件事……不是已经在报告文件上写得很清楚了?”   “嗯,过了审核那一关,”盛枝郁捏了捏小黑豹的爪子,把它已经伸出来的尖端按了回去,“但没过我这一关。”   如果说六十九队真的和报告中一样完全无视军令肆意妄为,那么问题应该会更早的暴露出来,而不是仅仅在一次任务中出现。   盛枝郁来第四军区前翻过往期的档案,发现六十九队虽然会有小问题,但都是些很寻常的错误,其他的队伍也会犯。   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在一次外出任务里集体违抗军令,甚至不惜害死一个队长呢?   厉医生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盛枝郁沉思的模样,含笑的眼睛一点点降下温度。   “如果您认为这件事里有蹊跷的话,我建议还是和盛先生报备一下。”厉医生说,“毕竟您的哥哥一定是会无条件地支持你办任何事的。”   盛枝郁嗯了一声,旋即才低声道:“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我不打算麻烦我哥。”   他哥事情很多,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疑虑,一点多心就调动各种资源。   思索之际,一只宽大的手忽然落到发间,以赞许的态度揉了揉他的黑发:“真是个会体谅哥哥的好孩子。”   怀里的小黑豹瞬间跃落在地,以炸毛的姿态冲着厉医生,并且发出咕噜噜的警告低吼。   盛枝郁不大高兴地躲开了厉医生的手,往旁一步退开距离。   “哈哈。”厉医生抽回手轻笑,“你和你的精神体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抗拒别人的接近呢。”   厉医生不止一次尝试过想亲近小黑豹,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一根毛发都没有碰到过。   盛枝郁皱着眉:“你原来知道。”   正想转身离开,余光扫到了另一抹身影。   是刚刚在宿舍楼里被他截住的七分。   那人在宿舍大门的一侧站着,不知道看了多久,被盛枝郁察觉到的时候还很自然地回以笑容。   看着很寻常,但盛枝郁却察觉到刚刚那张笑脸和这两天以来他露出的所有表情都不一样。   并没有撞破了队长私事的慌张,也不是刻意忽视的讨好。   盛枝郁用哨兵的感知力在脑海中迅速将他的表情过了一眼,得出了结论。   那张笑脸的意思大概是——“看吧,你不也和向导走得很近。”   所以,这个七分打算威胁他?   盛枝郁长睫微垂,看着那人闲庭信步地走来。   祁返:“请问,是医务室的医生吗?”   厉医生颔首:“是。受伤了吗?”   “嗯,我刚打算去医务室。”祁返说着,用指尖一勾领口,“麻烦帮我看看伤处。”   脖子上那圈被盛枝郁尾巴绞出来的红痕,此刻愈发明显。   “伤挺严重,是什么东西导致的?”厉医生问。   “嗯……”   片刻的拖长音后,祁返笑眼轻转,落到地上那只处于警惕状态的小黑豹上。   “他的尾巴弄的。” 第059章 (修)   祁返的话存在歧义, 厉医生的视线落到他的颈部,仔细观察后,看向盛枝郁。   “你们打架了?”   盛枝郁应了一声, 并没有在意厉医生眼底的意外,而是垂眼看着自己的精神体。   自从七分靠近以后, 小家伙就解除了刚刚向着外人的警惕防备状态, 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又紧紧地随着这人的袖子。   ……对那个向导素就这么感兴趣么?   厉医生把盛枝郁眼底一晃而过的无奈收进眼底, 回过头看向祁返时,却被一双深邃的琥珀瞳凝住。   对视的瞬间, 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但细究下去时又只像错觉。   “这种皮外伤抹点药就好了, 如果喉部出现不适就要进一步做检查, 跟我去医务室吧。”   盛枝郁没有在意两个人之后的对话,朝小黑豹招了招手,精神体回到怀里之后就离开了宿舍楼。   向导的精神力安抚对于哨兵来说必不可缺, 尤其是越高级的哨兵,对向导的需求就越频繁。   “所以如果小郁有需要, 可以随时找哥哥要安抚。”   这是盛懿在刚分化那年对盛枝郁说的话, 盛枝郁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状态, 又回应了什么。   但那阵恐惧很深刻。   所有人都说哨兵是锋利的剑, 夺命的枪,盛枝郁却觉得这更像是一段人生的逆流。   他会随着年月增长, 变成一个五感极为敏锐, 动辄情绪失控的怪物。   为了自控, 他只能选择将自己的意识托付给一个向导, 或者,一步步抛弃感知, 锁进只有白噪音的空间。   像是把苍天大树削断花叶与枝干,塞回那一片薄薄的种壳里。   盛枝郁厌恶这种感觉,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向导,或者延长自控的时间。   盛懿是军队里等级最高的向导,但和盛枝郁的链接匹配度只有30% 。   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都无法掌控他,盛枝郁就更没考虑过其他向导。   他以为自己年纪轻,至少在三十岁以前都能自控,却没想到今天不过是闻到了一点残存的向导素就失控了。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小黑豹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又为什么喜欢那股味道。   所以他才会问那个七分要人。   ……先不说那个向导已经失踪了,他居然可能看上了一个已经有哨兵的向导?   这和那些夺人妻的混蛋有什么不一样?   回到自己的宿舍里,盛枝郁把自己摔到了床上,烦闷地闭上了眼睛。   偏偏他越是想安静,小黑豹越不听话。   小家伙用脑袋拱起他的掌心想要求摸摸,被盛枝郁敷衍地拍了两下之后,愤愤不平地张嘴咬住了他的指尖。   盛枝郁一开始并没在意,直到指肚的刺痛越发明显,他才啧了一声。   但精神体毕竟是他意识的一部分,对他的警告非但没放在心上,反而一下从小猫咪变成了幼年期,不长不短的一条横更在盛枝郁腹部。   “没完没了是吧?”   盛枝郁抬手想拍它一巴掌,那条铁鞭似的黑色尾巴及时缠了上来,绕住了他的手腕。   “你……”   盛枝郁正想捏小家伙的耳朵问他是不是想造反,却发现那条缠着手腕的尾巴加重了力道。   小黑豹和盛枝郁认知统一,所以他很清楚这是刚刚他和七分单挑的时候,缠住七分脖子的力气。   不过当时他只记得控制祁返,所以并不知道被这条尾巴缠绕的感觉有多难受。   而现在,小黑豹却传达了给他。   片刻后,黑色的尾巴松开,盛枝郁看着自己已经赤红的手腕,眉头微微蹙起。   “……那只人虽然沾了你喜欢的向导素,但终究是个哨兵,你在生气什么?”   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两只厚实的前爪慢慢爬到他的胸口,一点点爬了下来,眯着眼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盛枝郁拨了拨它的耳朵,轻叹。   “难怪我哥总叫你小猫咪。”   就这爱蹭着人呼噜噜的习惯,怎么不是猫了。   *   自从那天的单挑之后,六十九队的刺头明显的收敛了不少。   不仅是对新人七分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冷漠,对新队长也有三分缄默的顺从。   盛枝郁知道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服从认可自己,但他不在意。   听话就行。   偏偏有一个人总要从他的规矩里擦边而过。   “如果不算一百圈那个晚上,今天是我接手六十九队的第十天。”盛枝郁双手背在身后,长腿慢慢地从队伍的开头走到尾端,“各位有什么心得体会,说来听听。”   问话落定,无人回应。   盛枝郁不以为意地勾了下唇角,抬头:“袁羯。”   队伍最前端的男人往前一步,中气十足:“到。”   “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男人阴沉的双眸直视远方,秒余的停顿后,他回答:“我的心得体会是,人不能不自量力,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人在有话不敢说的时候,下意识的选择就会是讨好。   袁羯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余光瞄着小队长的侧脸。   他并不是希望盛枝郁听了这句话能高兴,而是希望这小少爷听完想听的阿谀奉承就结束这无聊的环节。   然而,那张漂亮得能用危险来形容的脸,却勾出了一个符合人设的嘲讽笑容。   黑耀石般的眼珠子扫了过来,轻慢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还真是成长了不少。”   袁羯脸色一沉,咬着牙关退回到队伍里。   不是想听顺着他意的话,这人又为什么展开这样的话题,难不成真的指望他们在这十天的相处里修身养性?   盛枝郁并不在意袁羯的神情,视线再次扫过,队伍里其他成员视线的回避变得很明显。   “报告。”   一众沉默中,打破气氛的声音就变得很明显。   盛枝郁抬眸,正是队伍最末端的七分。   可偏偏轮到这个人了,盛枝郁却不是很想听他说话。   “……说。”   “我觉得我现在又可以了。”祁返露出笑容,声音爽朗,“我想和队长再单挑一次。”   这次不只是盛枝郁,连队伍的其他人都很意外。   十一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到祁返跟前,却衬得那张笑脸越发无害。   “小七。”身侧的薮猫哨兵压低了声音提醒,“这才十天,你除非吃了灵丹妙药,各方面突飞猛进,才有和高级哨兵有pk的机会。”   因为一百圈和第一次单挑的事情,祁返早就过了这些人对新人排斥的那一关,甚至说已经融入了这支队伍。   所以他这突如其来的挑衅,整支队伍都觉得意外。   可是还没等祁返回应,小队长已经缓慢地踱步到跟前。   军靴踩在地上,长腿慢慢靠拢,盛枝郁站在他的跟前仰着下巴。   “你再说一遍。”   祁返笑意不退。   “我想再次单挑队长。”   盛枝郁哼了一声,轻轻点头:“如你所愿。”   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很简单。   小队长显然是对他上次的暗算有了足够的防备,所以再一次单挑祁返甚至没出上三招就被盛枝郁拿下。   祁返仰躺着地上,胸口的起伏略大,眼睛因为正午的烈日而微微眯着,薄汗在日光下发着琐碎的光。   盛枝郁神情闲散地站在一旁,能看得出来这场单挑里他根本没耗费多少力气。   偏偏这人不再像上次那样对输赢漠不关心,而是挽出微笑看着他:“你希望的单挑,感觉怎么样?”   祁返抬手擦了下脸边的汗,却不知道这上面染了泥土,随着他一抹晕开了狼狈的痕迹。   可他却笑着回答:“还不赖。”   不丢脸么。   怎么笑得出来。   盛枝郁不理解这人的脑回路,别过脸转身:“人贵在自知之明,如果不懂可以找袁羯讨论学习一下。”   “今天就这样,解散。”   盛枝郁离开之后,袁羯才上前朝祁返伸出手。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招惹他呢?”袁羯轻叹了一口气,“你明明知道那少爷阴晴不定。”   祁返很利落地接过他的手,借力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很简单啊,我只是想知道我和他的差距。”   “我们这些后天分化的普通哨兵,和那种中基因彩票的天然觉醒哨兵,差距就是地表到银河系。”身后跟上来的薮猫低声道,“上次你能把他精神体逼出来已经算相当有本事了,他对你肯定会有防备的,这下不是自取其辱了吗?”   “也不算吧。”祁返不以为然,“上次算我耍了手段,那种胜负本来也不能作为参考数据。”   “参考数据?”袁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真的想打赢盛枝郁啊?”   “嗯,是啊。”祁返眸色深了三分,“毕竟这位算得上是军队里第一新人哨兵了吧?”   “雄心壮志。”薮猫在背后给他比了个赞。   上午的操练结束,四区的饭堂也到了饭堂。   排好餐号之后,三人坐在一张圆桌上,祁返的指尖沿着喝水的杯口慢慢游走了一圈。   “你们为什么讨厌小队长,是因为他是特级哨兵,还是因为他是官二代?”   这十天下来,祁返其实能感觉到这支队伍并没有传言中那么不堪。   问话之后,一直喋喋不休的薮猫却忽然安静了下来,祁返能察觉到他是在看袁羯的眼色。   “原因,都有。”袁羯松开了手中的杯子,眼神落到饭堂的窗外,“只不过不是针对盛枝郁,而是任意来接任队长的人。”   “你们真的打算挑衅军规啊?”   “不是。”袁羯闭上了眼睛,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是因为我们的前队长。”   祁返安静地听着。   如果调查没错,六十九队的前队长是死于这群人违抗军令。   “队长并不是因我们而死的。”而袁羯却这么说,“那天的任务,作战计划里标明了最多只可能有十一只污染物,是我们队可以清理的程度,但实际作战时却并不是这样。”   “那天一共有十三只。”   感染区的清理一直是一线军队要面对的难题,所以任务进行的时候他们比任何时候都要谨慎。   小心地扑杀怪物,在确认杀死后进行信息登记,尸体回收,并且核对数量。   计划里偶尔会有出入,但精确度很准,不会超过最大数量。   所以那天确认好已经回收了十三只污染物时,袁羯带领小队准备离开了。   “可是那时候,老幺却发出了一声惨叫。”   老幺就是第一个丧命的队员。   “当时队长听到他的惨叫声,立刻就回头去支援,而我们当时并没有立刻收到求助的消息,所以在车上等待。”袁羯说到这里,锤在桌面上的手隐隐发抖,“如果我当时多留了个心眼……”   如果他当时多留了个心眼,就能和队长并肩作战。   而不是后知后觉地赶到战场,发现两只……嘴边叼着队长和老幺作战服的污染物。   薮猫察觉到袁羯已经到情绪的边缘,便续下他的话:“我们没有违抗军令,但后来增援的人并没有搜寻到我们口中说的怪物,他们认为我们是违抗了队长归队的命令,在污染区呆太久产生了幻觉……”   “所以,”   办公室里,盛枝郁看着初版调查报告上的内容,握着通讯器:“当时队员们说还有两只污染物,你们认定为幻觉?”   “是的,因为后来专业团队去检测过,污染区里并没有他们描述的大型污染物,反而有很浓烈的致幻毒物。并且除了个别队员的证词外,再无其他证据。”   盛枝郁笑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没想到在军部也有这么可笑的处理结果。   是因为六十九队都是一群后天觉醒,等级不高的哨兵,所以没有维护的价值么?   说不出来的烦躁浮于胸口,盛枝郁走到窗边点了根烟。   白烟袅袅而起,将嗅觉揉杂得顿慢,压下了那种纷乱的情绪。   本来只是打算用一根烟的时间平复情绪,偏偏过于优秀的视力却一下捕捉到从饭堂出来的三个人。   烟雾从唇边渗出,盛枝郁不由地又想起初见那天。   这个七分明明也被队伍排挤在外,甚至遭到了比他更严重的蔑视无视。   可是现在却好像已经和队伍其他人关系很好。   为什么呢,就因为他不自量力,所以和那群人引起共鸣了?   “啧。”盛枝郁咬了口烟蒂,嗓音沉闷,“这样想,我和给他们定罪的人,不就差不多了么。”   想到这里,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盛枝郁头疼地摘下了香烟,轻侧过眸。   只见那只小黑豹又跑了出来,正在床上挥着四只爪子翻滚肚皮。   察觉到盛枝郁打算无视的意图,小黑豹翻身落地,细长的尾巴绕着他的脚踝一圈又一圈地绕过。   盛枝郁依然装作没看见,长腿还很不客气地并拢起来。   小黑豹钻不进他的腿间,便抬起爪子往他裤腿上抓了一下,发出很轻的哼叫声。   盛枝郁无奈地摁了摁眉心,掐灭了香烟。   他没办法和自己的精神体解释那只是个配偶失踪哨兵,也没办法断绝小家伙莫名其妙的念想。   “最后一次,只能看一眼。”   小黑豹答应般舔了舔他的指头。   他俯身将小家伙抱起,正打算把它的小脑袋对向那三个人,却发现三人小队已经散了。   只有七分一个人留在正对着窗口的树荫底下,似笑非笑地仰头望着他。   “嗷~”   小黑豹兴奋地叫了一声。 第060章 (修)   盛枝郁把怀里有些兴奋的小黑豹一把按了下去, 脸色冷漠地看着楼下的人。   祁返好似没看见那条因为脑袋不能出镜,所以一个劲儿乱窜的尾巴,笑着朝盛枝郁招了招手。   还没等他招第二下, 窗户就关上了。   似乎用了不小的力道,窗户还微微颤振着, 祁返没忍住失声低笑。   盛枝郁背靠在合拢的窗户上, 看着怀里还不死心地用爪子去抓挠窗沿的小黑豹, 莫名地有股恼火。   他拎着小家伙的后颈皮把它扔到椅子上,转身重新站在办公桌前。   只见那张标注了“七分”两个字的个人档案上, 赫然留下了一个墨色的猫爪印。   “……”   他忍住了回头把小家伙捏一顿的冲动, 打开了档案袋。   里面记录了哨兵七分在塔里的三年。   注射了催化剂后, 十六岁的七分觉醒为哨兵, 精神体为海兔,因为不是攻击性强的精神体,加上等级也不高, 所以一直没怎么通过考核。   十七岁时在塔内接受匹配测试,和一位精神体为水母的向导契合度越过及格线, 搭档一年后结为伴侣。   一年么?   盛枝郁的指尖沿着文档上的字眼轻轻摸过。   他哥说过, 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结合, 从最简单的精神安抚到肉与灵的一致, 大多只需要一年。   所以,这个向导真的没可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盛枝郁一把将档案合上, 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精神体。   正在舔毛的小黑豹愣了愣, 小心翼翼地把舌尖收回去:“嗷?”   盛枝郁甩手把档案扔到桌面上, 角落的通讯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二处任务部。   “是六十九队长, 盛枝郁少将吗?现在第四军区东北方向,约二十公里处出现污染区,检测为无害级别,需要六十九队前往清理。”   地点和人物内容的阐述都相当简洁明了,盛枝郁却没有立刻应允。   “还有什么事吗,盛队长?”   “处理无害级别的污染区,不是实习哨兵该做的任务么?需要一支正规军队去?”   这甚至是第一年入塔的新生该实践的内容。   “因为六十九队现在正在受罚期。”通讯那段回应道,“只要是受罚期,什么任务都有可能。”   盛枝郁冷哂了一声。   让一支正规军去干明明应该给新生练手的任务,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羞辱。   电话挂断后,盛枝郁重新下达了集合的命令。   祁返在宿舍刚换上新绷带就看到了桌面闪烁的指示灯,他压下了一晃而过的意外,重新回到模拟场。   然后就发现一向晚来的小队长此刻正一脸阴沉地站在里面等着。   “他这是哪里被人惹到了正准备拿我们撒气吗?”   “好不容易等来的半天假要没了。”   “他哪里是队长,根本就是暴君。”   身后有声音低低地抱怨,被赶来的袁羯一声喝住。   “闭嘴列队。”   十二个人站齐一排,盛枝郁冷着脸:“二十分钟后会有军用车来,要去二十公里外清理一处污染源,有谁有问题么?”   他平静地看着跟前的人,已经做好了面对那些怨气满满的眼神。   但出乎意料的是,六十九队的人住听到军令后,表情纷纷严肃下来。   袁羯利落地敬了军礼:“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明明这群人口口声声说不服他这个资历浅的新人队长,但干这种基础的任务却没有半分抗拒排斥的意思。   他目色落定,回以军礼:“现在,出发。”   盛枝郁本以为分派这样一个任务,侮辱性已经很足了,直到他发现开过来的车上还载着其他哨兵。   ……车上的都是其他军区,才入塔一年经验浅薄的新人哨兵。   他顿了顿,视线回落到身侧的队伍上,却发现六十九队的每一个人神态表情都依然严肃,好似不觉得自己受了多不公的待遇。   盛枝郁垂下眼,从口袋里翻出了平复情绪用的白噪音,随后戴上。   部分哨兵已经入座了,后来的六十九队只能填上其中的空位。   作为队伍年纪最轻的祁返是第一个上车的,他从前门进入,正打算找个空座,却发现车里已经入座的年轻小孩儿不约而同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十五六岁的年纪,却能把脸色甩得那么熟练,也算是一种本事。   祁返无声地笑了下,轻飘飘地无视以后,看到了里侧的一个空座。   ……这车是双人座,空座位隔壁坐着的正是一个摆着臭脸,满额头写着“老子不要和普通哨兵坐一起”的小孩。   哨兵之间存在鄙视链,祁返见识过。但他这人,偏偏喜欢强人所难。   所以他满不在乎地走到空座位前,用实际行动把死小孩的表情从厌恶变成错愕震惊再变成愤懑耻辱。   哈哈,既然这么讨厌,有本事去打小报告啊。   这群心智不成熟的屁孩儿也就敢给他们甩甩脸色,是不敢违反军规军纪的。   祁返坐下之后就准备合眸养精蓄锐,但车刚开启的时候,一个重物却忽然砸落到他肩头。   ……疼痛尖锐难忍,祁返几乎是一瞬间就肯定自己的肩头会变得淤青。   他睁开眼,从肩头滚落到他怀里的竟然是一个负重水杯。   这是高级哨兵会用以锻炼臂力的小物件,比寻常的水杯要重十倍不止。   他余光微抬,很快就捕捉到来自四周,几个嘲弄明显的笑。   而身边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这是我的东西,麻烦还我一下。”   祁返侧过脸,保持微笑:“你会用‘麻烦’,但不会道歉是么?”   “道歉?”隔壁的小哨兵却露出很惊讶的样子,“我的小水壶,碰到你哪里了吗?还是说这点微不足道的重量,给你带来了什么伤害?”   这话里的陷阱明显得近乎愚蠢。   好像只要祁返承认自己受了伤吃了痛,他就能大发慈悲地体谅普通哨兵和高级哨兵的差异,敷衍他一句致歉。   “在出行任务时不管理好自己的个人物品,好像是作风松懈的表现吧?”祁返的指尖却将水壶满满握起,笑着道,“你说如果我向上级禀报,你会被罚吗?”   男生没想到祁返能这么冷静,脸色一僵:“这是,这是因为……因为我们压根不知道正规军队会和我们一样出行清理的任务,所以没有及时规划好物品摆放区域!”   不知道?   那刚刚他上车时候,这群人尖酸刻薄的表情是摆给鬼看的?   “你要这么算错肯定不全在我,我劝你还是尽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男生压着嗓音咬牙切齿地道。   “怎么了?”坐在前排的袁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侧眸问。   祁返还没开口,隔壁的人又急哄哄地道:“你们六十九队难怪被退货,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害死前队长,在出任务的路上还要欺负后辈了?”   袁羯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小孩:“你说什么?”   “我说……”小孩本来想反驳,视线却扫见一道人影,随后迅速地切换成一幅受了委屈的样子,“我说,东西为什么会掉下来我也不是很清楚,能不能还给我……”   祁返正想问这小混球哪根经儿不对,余光就扫见慢步走来的盛枝郁。   呵,扣了黑锅还要博同情是吧?   “吵什么。”盛枝郁冷慢的嗓音落下,如有实质般叠在了袁羯的肩头。   袁羯嘴唇紧抿。   即便盛枝郁现在是六十九队的队长,但到底也是高级哨兵,更何况队伍对他的怠慢那么明显,他肯定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耗费口舌的。   就连跟前的男生也没有半分的心虚,而是祈求地看向盛枝郁,希望“同类”能够帮他说话。   袁羯咬牙忍下了不甘,低声:“没,只是……”   话音未落,他却听到了一阵惊叫。   再抬头,刚刚那个飞扬跋扈的男生突然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耳朵和尾巴,而状态也像是遇到了天敌,惶恐无措地缩在座位上,对盛枝郁发出了呜呜的低叫。   入塔一年的哨兵,即便等级再高,也还没学会将形态自控。   眼下男生满眼都是被高级哨兵压制的恐惧和慌张,丑态百出。   “盛、盛……”他想求饶,但是却被精神力碾压得口齿不清,只能茫然又着急地用眼神询问跟前的人。   “中级哨兵,精神体……原来是鬣狗。”盛枝郁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狼狈失态的少年,声调不高,但整车人都能听到,“难怪那么会狗叫。”   祁返顿了片刻,随后用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忍住没笑出声。   小鬣狗脸色惨白而窘迫,其他翘首以盼准备看热闹的小哨兵瞬间老实。   而袁羯和六十九队的其他人,脸上却是不同程度的意外。   小队长这是……帮他们出头了?   不过盛枝郁没有闲心却一个个回应他们的眼神,只是用更加露骨而讽刺的眼神扫了小鬣狗一眼,随后转身:“还有十分钟就到任务地点,越是高级的哨兵越需要养精蓄锐。”   “所以,都把嘴巴闭好了。”   警告之后,一程车路便只剩寂静。车停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几支军队下车后分别到了各自的集合地。   “三人一组,一共四组。”盛枝郁站在队伍前进行最后吩咐:“这个污染区确认为无害,但并不代表没有污染源。清理过程要小心谨慎,一旦有意外要及时上报。”   简要地阐明了规则之后,他转过头看着跟前的队伍:“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现在提问。”   队伍里有视线交错,却没人开口。   盛枝郁等了片刻,正打算下令出发时,却和一双笑眼对上视线。   “报告。”祁返开口,“我有问题。”   盛枝郁有预感,这人问的不是什么正经话。   “……说。”   “刚刚在车上,队长是帮我们说话吗?” 第061章 (修)   这个问题是袁羯, 包括队伍里其他人也很好奇,但并不适合放到这样的场合去提问,而且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   祁返出口之后,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盛枝郁,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剖析出一些什么。   小队长一张冰山脸却是万年不化。   “什么叫, 帮你们说话?”他下巴轻抬, 露出一个恶劣的冷笑, “你已经自作多情到这样的地步了?”   祁返眨了眨眼睛,随后露出遗憾的表情:“我没有问题了。”   盛枝郁转过脸:“没有问题, 就按照分组现在出发。”   三人一组, 祁返和薮猫两个实力吊车尾的由头儿袁羯带着。   换好防护服往污染区深处进发时, 袁羯没忍住:“你小子刚刚怎么敢问这种问题。”   “不是他说可以问吗?”   薮猫沉默了半晌, 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该说你是胆子大好,还是脑袋笨笨好?”   祁返垂眼无声地笑了下,随后又问:“难道你们不会好奇吗, 小队长是不是帮我们说话。”   袁羯:“高级哨兵之间也会有歧视链吧,他也许只是看不惯那个小子。”   薮猫:“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听觉够好, 知道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所以出面而已。”   盛枝郁接手六十九队才短短十天, 别说有什么感情, 连基本的信任都还没建立起来。   想到这里,袁羯回头看向祁返:“你怎么想的?”   “我?我只是觉得……”祁返勾唇轻笑了一下, “有没有一种可能, 小队长是傲娇?”   袁羯、薮猫:“……”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初见时那一百圈。   袁羯、薮猫:“我们觉得你应该收敛一下你的想象力。”   话音落下时, 已经到达了需要他们进行净化的任务点, 袁羯和薮猫取下铲子,先往泥潭里戳了进去。   “深度大概在二十英尺左右, 净化器要埋到最底部,我下去吧。”袁羯道。   薮猫比了个ok,打开了防护服里的数据同步器:“区域内暂无其他生命活动迹象,安全。”   祁返调试好净化器,控制着操纵杆:“设备已跟随。”   他们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在污染区内放置好数个净化器,同时作用后检测土壤数据,达标后就完成了净化。   这过程中唯一有点吃力的就是下潜探测,不过袁羯对此很熟练,用不到几分钟就安置好净化器。   浮上来的时候,祁返伸手把他拽了起来。   任务完成,回程的路上祁返盯着数据盘,正在看上面的数字变化时,身后的两人却忽然驻步。   祁返回头:“怎么了?”   袁羯回过头,视线凝向东南方向:“听到了吗?”   意识到有特殊情况,祁返及时地止住了声音,用余光看薮猫的表情。   哨兵的听觉相当灵敏,突然严肃下来应该是听到了什么。   “很小,但是听到了。”薮猫点头。   “……不像是人类的动静。”袁羯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变,“走。”   祁返知道自己和他们之间存在信息差,但是却没有详细问他们听到什么声音,而是紧跟上两个人的步伐。   他们执行任务的地方已经是污染区最外围,而袁羯去的方向已经脱离了任务范围。   三人很快找到另一处污染沼泽,而陷入险境的正是刚刚在车上的鬣狗小哨兵。   沼泽里有一只异变的巨型老鼠,另外三个小哨兵都趴在泥潭外,防护服有不同程度的破损,而污染源双目受创,此刻正扩动着巨大的鼻子往前搜寻。   小鬣狗是在下潜的时候被这只老鼠偷袭了,腿部受伤,又因为不确定污染源的听觉如何,不敢轻易发出任何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摸出口袋里的通讯设备,却没想到防护服已经撕裂到此处,里面的通讯器被他轻轻一碰,从破口掉了下来。   污染源几乎是应声瞬移到他的跟前,巨型的爪子高高举起——   小鬣狗咬牙闭眼,预想中的伤痛却没有传来,而是男人低沉的嗓音:“六十九队一小分队,检测到污染源,请求支援。”   *   盛枝郁放置好三处净化器便回到集合的地方。   他是六十九队最早完成任务的,便站在车门前检阅着各组的任务进度。   “盛少将。”   略带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盛枝郁回头就看到两个身穿导师服饰的男人。   小哨兵们还不算正式军队,领队的不是队长,而是导师。   这两个人也挺面熟,应该是他在第一军区时见过的人。   盛枝郁略一点头,因为记不起名字,所以没有说话。   “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少将,六十九队好带吗?”   ……怎么是个人都来问他一句六十九好不好带。   不等盛枝郁回答,另一个人已经先应声:“今天出任务的时候我看六十九的各位精神面目都挺好的,应该是改正了。”   “也是,毕竟盛少将在一区的时候就是第一哨兵,现在想让一支军队听话不还是易如反掌?”   盛枝郁是不太了解那套场面话,但是善意还是恶意,还是伪装成善意的恶意,他还是能听明白的。   四个小组的任务进度纷纷亮了绿灯,他放下手,似笑非笑:“六十九队有没有改好,也不需要向你们汇报吧?”   跟前两个人的脸色暗了一下,还想说话时,远处完成任务的人已经渐次回来了。   不过三分钟后,其中一人的队伍已经集结完毕,他挑衅地看向盛枝郁:“这也不是多难的任务吧,怎么小哨兵都回来了,正规军队还没集齐?”   盛枝郁沉着脸色没有回答,明明他看到是袁羯的队伍最先完成的,偏偏又是这三个人没有归队。   隔壁的导师像是找准了落井下石的机会:“不会是盛少将年纪轻,这群刺头不服……”   话音未落,盛枝郁就接到了求救通讯。   没再和闲杂人等多说一句,他就做了个手势,带着回来的军队一起出发。   袁羯给的定位很准确,六十九队赶到的时候,那只巨型老鼠已经死在泥潭里了,污秽和腐臭铺满天。   祁返和薮猫刚把两个小哨兵背出来,就看到赶来的队伍。   盛枝郁看了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垂眼看着祁返。   祁返是从下往上看着他,视线逆光,一下没看清他的表情。   正想解释,盛枝郁已经一步上前,一把扣住了袁羯。   袁羯刚刚解决了那只巨鼠,肩膀上还扛着昏过去的小哨兵,听到脚步声时下意识抬头,还没看清盛枝郁的脸就被人按住往前一拽。   小队长的力气比想象中要大得多,袁羯几乎是被他凭空扔在地上。   磕伤的钝痛漫过双腿,他咬着牙。   草,不就是晚了一点归队吗?至于发这么大火……   嘶——   巨大的蛇息忽然从身后扫过,袁羯回头看向盛枝郁,瞳孔一缩。   那只他以为解决了的巨大老鼠此刻被贯穿成两半,而一条巨大的蛇正从他的腹腔里钻了出来。   现场的所有人里,唯有盛枝郁的脸上没有意外,大腿上的枪被他迅速拔/出,对准蛇的双眼就是开出两枪。   在巨蟒嘶吼着进攻之际,他又抽出里后腰的匕首,正中七寸。   像是华丽的技巧展示,一片黑血从蛇身喷出,而他踩在尸骸之上,滴血不沾。   祁返站在离盛枝郁最近处,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血帘之后的少年,只觉得胸口仿佛有一捧热烈的火,以燃尽一切的架势燎了起来。   “这是寄生感染源,外面的巨鼠是已被控制的宿主,所以仪器无法检测出它活动迹象。”   盛枝郁像只轻敏的豹子,一跃而落:“这种东西攻击性不强,但很狡猾,通常会用宿主假死骗敌人放松警惕,然后再偷袭。”   袁羯在看到巨鼠的时候就想起上一次任务的遗憾,而又急于救人,所以放松了警惕。   盛枝郁慢步走到仍在地上的男人跟前。   袁羯低下头:“是我……”   “上报及时,应对及时,任务完成得出色。”盛枝郁面无表情地朝他伸出手,“挺好。”   袁羯看着眼前由防护服隔着的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   盛枝郁这是在……夸他?   “啧。”   直到不耐烦的咋舌声落下,他才发现自己让小队长下不来台了,慌乱地想去握那只手时,一个防护面罩扣了下来。   在和巨鼠搏斗的时候,袁羯的防护服受损,面罩破了很长一道口子。   盛枝郁摘了自己的套在了他的头上,然后一把将他身侧那个昏迷的小哨兵拽起。   “收队。”   祁返看着小队长依然冰冷如初的侧脸,无声挽唇。   盛枝郁应该是交涉过,所以回去的路上六十九队是单独一辆车。   回到四区后,他原地解散了队伍,把三个人单独拎出来。   袁羯好像还没从小队长夸奖的里得到实感,一路上都垂着眼,到医务室时愣在原地。   盛枝郁抬了抬下巴:“去医务室,那条蛇有神经毒素,你们需要检查,治疗的向导也已经安排好了。”   跟前的两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命令进了医务室。   唯有祁返站在医务室前一步不动。   盛枝郁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怎么了,有向导在里面也不积极?”   “……队长,我有过向导。”祁返露出一个略显寡淡的笑容,“你知道的,我不能随意接受普通向导的安抚。”   “不接受向导的安抚啊,”盛枝郁一双黑瞳含着肆意又轻慢的笑意,一点点逼近,“那你要是感染了神经毒素,牵连整支队伍了呢?”   警告的意味很浓厚,就像是黑豹锐利的爪子抵在喉间。   明明知道眼前是危险,祁返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用匕首划破蛇腹的样子。   他笑了笑,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只是排斥向导而已……如果非要检查,队长给我做也可以啊。” 第062章 (修)   祁返维持着笑容, 对自己没经过思考的话有些后悔,但他知道如果现在表现出玩笑的态度,只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所以他只能纵容着沉默蔓延, 等小队长亲自终结。   “你好像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啊。”盛枝郁却只是笑着,黑瞳里的恶意很明显, “我是不是该大发善心, 把你刚刚那句话理解成撒娇?”   祁返露出了点为难的表情:“我这个年纪, 向队长撒娇……是不是显得我脑子不太好?”   盛枝郁抬手,不轻不重地捏住了祁返的腮帮子:“所以你这是在要求我?”   ……好像应该承认自己是脑子不太好的。   祁返张了张嘴, 还没发出声音就被盛枝郁拽住了衣领。   “既然你都开口了, 我一个当队长的好像没理由拒绝。”他扯着祁返往医务室的单人间走, “那就来吧。”   高级哨兵的力气很大, 祁返几乎是没有选择地被他拽着走,单间的门刚被推开,他就被小队长甩手扔到了床上。   床褥很厚, 所以落在上面并不疼。   但祁返还是装作磕碰到哪里的样子发出了低低的抽气声,然后才慢吞吞地转身。   还没调整好姿势, 小队长修长的腿就已经屈膝压到被褥的面上, 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祁返眯了眯眼, 取起手肘抵抗着被按在床上的力道。   “队长, 检查是该这么做吗?”   盛枝郁笑眯眯地覆落在他身上,用自己的影子盖过他半张脸:“你不知道吗?”   祁返顺从地摇摇头。   “你不知道的话, 检查就是这么做的。”盛枝郁依旧维持着森然的笑意, “现在后悔了吗?”   他的行为粗暴而恶劣, 是为了施压, 让手下知道自己身为队长的压迫感。   然而架子还没摆上十秒,一条毛茸茸的黑尾巴就从脖子一侧落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声故作凶狠, 实际上奶声奶气的:“嗷~呜~”   盛枝郁、祁返:“……”   片刻的沉默后,祁返低声问:“需要我忽视那只小东西吗?”   盛枝郁抬手,细长的指尖戳到小黑豹的脑门中心,然后用力地把那颗小豹头摁回自己的身后。   小黑豹哼哼唧唧地趴在他的脖子上。   确认小东西不会掉下来,盛枝郁才回过头,却发现自己刚刚酝酿起来的气势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至少这个哨兵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惧,更多是笑意。   盛枝郁起身准备退开距离,手腕却被跟前的人轻轻扣住。   “检查不继续了吗?”祁返含笑望着他,“不是担心我感染神经毒素,牵连整支队伍吗?”   “因为我想起来,现在的毒素检测还有一种方式。”盛枝郁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采血试剂扔到他跟前,“自己戳指头。”   祁返看着落到跟前的试剂,因为那条蛇毒性不强,所以测试的试剂是基础版。   戳破指尖后将血迹染到试纸上等待结果。   他抬眸瞄了一眼,盛枝郁正面朝着窗外没有看他,于是祁返掌心微转,将染血的指头抹到试纸上。   这血,是他在污染区搀扶那个昏迷的小哨兵时沾到的。   看着试纸渐渐显色,祁返笑着回头:“队长,好了。”   盛枝郁淡淡看了他一眼,抬手拿走试剂扫了一眼。   蓝色,无中毒反应。   而血的味道……很显然没有半点向导素。   “行了。”他声音随意,“回去吧。”   祁返正打算应好,却从那轻飘飘的三个字里品出了一分烦闷的情绪。   还有点失望的苦涩。   他想到了什么,笑着回眸:“那队长呢?”   盛枝郁正在想事情,没明白这人为什么不走,更不明白他在问什么,所以蹙眉回头。   “队长也进瘴区了,是不是也该做个检测……或者找个向导安抚一下?”   回应这句关心的,是一声冷笑。   “你以为我是你们这些普通哨兵?”   “越是高级的哨兵,越需要向导的定期安抚。”祁返笑着说,“不然队长你的哥哥,也不会特意派一个向导过来了不是吗?”   锐利的武器,不是使用之后才需要维护,而是需要定期保养,以便在需要的时候发挥最大的作用。   枪械如此,高级哨兵也同样。   盛枝郁想起厉医生,嘴唇微抿:“不用你管,滚出去。”   “好的,队长你保重。”   祁返笑着离开了医务室。   盛枝郁听着他脚步声远离,那点压制的烦闷才彻底燃起。   他分化之后,盛懿就给他规划好了一切,即便匹配度不高,他哥也会每半个月亲自对他做精神安抚。   就是为了让盛枝郁有一个稳定规律的安抚期,避免成为一个容易失控的哨兵。   眼下他来四区已经十天,距离上次安抚已经过了十八天,是有点焦躁。   但盛枝郁怀疑,自己这种情绪是因为他闻到了祁返身上的向导素的原因。   如果他没猜错,自己和这位向导的匹配度也许……会比他过去遇到的向导都高。   啧。   盛枝郁烦躁地揉了下眉心,随后从口袋里翻出了一盒药。   这是他哥为了避免他“拆家”而给他准备的药,以前盛懿出行任务无法按时回来,就会给盛枝郁安排。   成分里有盛懿的血。   盛枝郁从前对其中的血腥味还有些排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该吃药了,盛枝郁把玻璃盖子轻轻推开,指尖正想把里面摆放齐整的药取出来时,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却按在了盒子的边角上。   他没有拿稳,盒子就这么被小黑豹按翻,胶囊四散在地。   声响不小,小黑豹却没有半分惊慌恐惧,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小爪子收拢在前,静静地看着地上的药粒。   盛枝郁俯下身要去捡,指尖却迟疑地悬停在药上。   精神体和哨兵意识共通,小黑豹打翻了药盒,代表着盛枝郁的意识。   他不想吃。   可是,为什么?   明明已经过了的排斥厌恶期,为什么会在现在复发?   良久的沉默后,盛枝郁还是捡起胶囊吞服而下。   现在不该是被个人喜好左右的时候,他在军区范围里,一旦失控牵连的就是所有哨兵。   收拾好药盒,盛枝郁准备离开的时候,又碰见一道人影。   是去而复返的七分。   盛枝郁反应及时,后撤退开距离才没有和跟前的人撞上,他蹙眉对上那双琥珀色的视线:“你怎么回来了?”   祁返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轻声:“刚刚队长在帮我做检查的时候,好像太粗暴了。”   这人用词有些轻浮,盛枝郁脸色迅速冷了下来:“你在胡说什么……”   跟前的人好像料到他会这么说,细长的指尖沿着喉结落下,点在了领口上。   那件军装的领口处,只有崩坏的线头。   “你把我扣子扯掉了。”   “……”   盛枝郁回忆了一遍自己的动作,好像是有扯他领口的嫌疑,但……军装的质量这么差吗?   他抬起眼睫,跟前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还抬起了手。   “谢谢队长。”   盛枝郁看着他细白的掌心,不明所以:“谢?”   “刚刚我来的时候看到队长好像在捡什么东西,不是我的扣子吗?”祁返问。   谁闲着没事干帮你捡扣子。   盛枝郁压住了隐隐的怒意:“没看到,自己找。”   “好吧。”祁返轻侧过身,在盛枝郁和他擦肩而过时,放轻了声音,“抑制类的药物伤身,队长最好还是少吃。”   盛枝郁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清理污染区的任务结束后,上级部门就各组的完成情况进行评估。   六十九队因为表现出色,还获得了特别嘉奖。   盛枝郁是在任务结束后第三天的晚上收到奖励通报的,不是由广播通知或者电话传达,而是他哥本人亲自到四区。   晚练结束后,盛枝郁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就看到坐在他位置上的男人。   盛懿正在看着他的军务日志,听见动静时才抬头,含笑看着他:“怎么看到哥哥一点也不惊喜?”   盛枝郁垂下眼,握在门把上的指尖加重了力道,又满满松开:“你怎么来了?”   盛懿的视线也随着他的手,他知道盛枝郁性格内敛,不喜欢外显喜怒,所以很多情绪得从细枝末节却观察。   小郁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抓点什么,压制住情绪后才会松开。   “来看看我的宝贝弟弟工作怎么样,有没有拆家,有没有想哥哥。”   “顺利,没拆。”盛枝郁走到桌前,平静地把他刚刚在看的工作日志抽出来,“不想。”   盛懿低声笑了,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大半个月,一点都不想你哥?”   明明是习以为常的触碰,盛枝郁却在今天莫名泛起了排斥感,他下意识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很忙。”   盛懿的手抓了个空,眸色浅了三分,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嗯,听说这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遇到了检测疏漏的污染源,但六十九没有再擅自行动而是先上报了,不错。”   ……其实还是擅自行动了。   盛枝郁没有反驳。   “不过,我听两个导师反应,你好像和他们有点摩擦?”   “摩擦?”盛枝郁抿过这个字眼,才想起是什么一回事。   任务结束那天,那两个导师找过他,为冒犯他的话道歉。   盛枝郁没有接受,而是提了要求——谁先惹事谁道歉。   言下之意是要他们带着那个鬣狗小哨兵去向袁羯三人道歉。   盛懿看着他的表情就猜到那天的不欢而散,轻叹:“二区的小哨兵都是直输军部的人才,说不定哪天就是你的下属了,没必要为一群刺头和他们结梁子。”   盛枝郁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都是军部的人,怎么就一部分人不好结梁子,一部分人就不值得维护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盛懿无奈地看着他,“六十九毕竟只是你练手的一支队伍,不必那么上心。”   说着,他的视线才重新落到盛枝郁身上。   因为要晚练,所以他穿的不是平时的正装而是迷彩裤和短袖,身型被勾勒得很清晰。   已经不是当年刚捡回来的那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了。   十年么,真快。   盛懿眯了下眼,要不是上面那群老东西压着,他是想过直接把小郁提到身边护着养着。   放着不管,家养的乖乖小猫总会被带野的。   盛懿沉浸在回忆里,没有察觉到盛枝郁的脸色因为他这句话而微变。   他拉开了另一张空闲的椅子,坐下:“哥。”   “嗯?”   “你知道我刚接手六十九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服我吗?”   “因为他们是刺头,本身就不服从命令。”   “是因为他们觉得新队长是个少爷官二代,拿他们当消遣时间的玩具,晋升的踏板。”盛枝郁翻过日志,淡淡地哂了一声,“原来我还真是个特权咖。”   盛懿眸色沉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那么哨兵之间发生矛盾了,我让犯错的去道歉有什么不合适吗?”   “小郁。”盛懿的语调沉了下去,“你的情绪不太对,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   先前只是隐隐翻涌的烦闷好像在这一刻被点燃,盛枝郁的短靴踏落在地:“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如果盛长官是来关心私人问题的话,可以先回去了。”   盛懿嘴唇抿起,似乎是意识到对话再进行下去就会发生争吵,便从桌前起身。   “今晚我是抽空来看你,回去还要汇报任务,如果你觉得生气,我三天后再来。”   出门的时候,盛枝郁也没有起身送他。   盛懿垂下视线,给他带上了门。   那个鬣狗哨兵惹出来的事,他还是知道前后的,也确实不觉得是一件什么大事。   因为后天用催化剂觉醒的哨兵,本来就是一堆注定要被抛弃的牺牲品,他们和先天觉醒的哨兵有着天壤之别。   可是他的弟弟似乎多了些无用的正义感。   办公室外的灯每隔十米才有一盏,光线渐渐暗,拢在盛懿的轮廓上,添了三分阴翳。   他摸出通讯,拨了一个号码。   那段很快接通。   “盛先生。”厉医生的声音很快传来。   “嗯,小郁他这段时间有去找你安抚吗?”   “没有。”厉医生的嗓音溶着笑意,“您不是很清楚吗?小郁和他的精神体都不喜欢接触其他向导。”   “更何况,您派我下来,不是为了防止有居心不轨的人接近小郁吗?”   这一点,简单得连盛枝郁都看明白了。   厉医生握着电话等了片刻,等来的却是通讯被挂断的声音。   *   翌日晨练,祁返入队的时候意外地发现盛枝郁又早到了。   队伍末端,薮猫还用眼神提示他快些。   “队长今天是最早到的,一来脸色就是黑的,心情好像很不好。”薮猫压低了声音。   “是么?”祁返站定,视线落向队伍之前,“我怎么觉得队长只是没睡好?”   “……没睡好是这个样子吗?”   “可能猫科都是这个样子?”   在树荫底下微微合眸,本意想补眠的盛枝郁:……   是不是该用实际行动告诉这群混球,高级哨兵的听力很敏锐,不要当着面讨论猫科动物的作息?   他徐徐睁开睫毛,正有些不爽时,一声洪亮的“列队!”打断了薮猫和祁返的对话。   盛枝郁视线轻转,看向在整队的袁羯。   袁羯正好也在偷偷瞄他,察觉到他扫过来的视线顿时将军姿站得更挺立标准。   ……他也听到了队末两个人的议论声。   但这次的出声提醒,好像不再是之前那样单纯地维护队员。   而是,希望盛枝郁的心情能稍微好点。   不过小队长好像没有察觉他的心思,在队伍安静下来之后就出声命令。   训练量和安排也和日常一样,结束的时候,身后有人悄声:“我看队长今天脸色那么冷,还以为他一定会拿我们撒气呢,结果没有啊。”   袁羯侧眸,余光扫见身后的队员。   队伍通常都用精神体为代号,这人的精神体是蜂,性子也比较急躁。   “除了第一天,队长什么时候拿我们撒过气?别乱说话。”   蜂没想到自己的嘀咕被听见了,连忙点点头,然后又悄声:“话说回来,我怎么感觉老大你对小队长的态度好像不一样了?”   身后的“棕熊”也跟着点头:“自从上次任务回来,老大好像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袁羯瞪了一眼,两个人纷纷老实下来。   而他回头时脸上一晃而过的别扭,却被祁返收进眼底。   他唇角挽着漫不经心的弧度,眼底却莫名没有笑意。   明明小队长和队伍相处融洽是好事,但真的看到其他成员的态度转变时,他却莫名有种……不太高兴的感觉。   内心深处某个阴霾遮蔽的地方回荡着一句话——如果盛枝郁真的恶劣就好了。   “小七?”袁羯的声音从跟前传来。   祁返抬起头,维持着一贯的笑容:“怎么了?”   “饭。”袁羯把手里的午餐递给他,“想什么呢,吃东西都不积极了。”   “哦,在想我们整个队伍来吃饭,该坐那儿。”   袁羯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今天食堂的人格外的多。   平时他们还能找到一张空桌子坐一起,今天好像有点困难。   祁返转过身,视线却莫名锁住了一道身影,他轻笑了一下:“啊,找到了。”   袁羯抬头,正想问在哪,就见刚刚站在跟前的祁返已经动身。   ……最角落的长桌确实空着,因为唯一坐在那里的人是盛枝郁。   祁返笑眯眯地把午餐放到盛枝郁跟前,礼貌地开口:“队长怎么一个人在吃饭啊,我们来陪你啊。”   袁羯:“……”   六十九队剩下的十个人:“……” 第063章 (修)   盛枝郁细长的指尖支着筷子, 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跟前毫不见外的男生,余光再扫过那群已经僵硬麻木的队员们。   垂下眼,淡淡开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那都坐过来吧。”   半分钟后,长桌上除了盛枝郁的左右, 都坐满了人。   祁返坐在小队长的正对面, 好似对四周僵硬得连筷子都不会拿的队友视而不见, 依旧好胃口。   盛枝郁依旧吃完了,用餐巾纸拭过唇角, 淡慢开口:“怎么都不吃, 不合胃口?”   大家都不敢吱声。   祁返:“嗯, 今天的炖肉好像没怎么入味, 没以前好吃啊。”   盛枝郁一只手慢悠悠地落到桌面上支着脸,笑着问:“那要不要我帮你反馈一下?”   “那也不用,”祁返说, “也许就是一时失手。”   薮猫听着他胆大包天的回答,忍笑忍得握着筷子的手都在抖。   盛枝郁察觉到了, 笑眯眯地转向他:“你的脸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是很喜欢吗?”   薮猫没想到自己会引火烧身, 一下没注意呛了口饭:“咳咳咳!”   被点名却答不上来, 队伍的其他人又一下绷紧了神经,怕这里惹盛枝郁不快。   薮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 连忙拍了两下自己的胸口, 憋红了脸:“喜欢, 我, 我不挑嘴,喜欢……”   祁返看他咳得惊天动地, 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把自己盘里的半条鱼挑到他碗里。   “再喜欢也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不至于护食吧?”   薮猫眼睛瞪大。   他明明是怕自己惹恼队长好吧?这人非但不帮他说话,还说他护食……这算哪门子的护食?   薮猫慌张地回头想解释,却发现盛枝郁并没有黑下脸,而是垂着眼在无声轻笑。   小队长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睫毛又长又浓郁,平日里总是微仰着冷冰冰地看人,所以只觉得疏远。   可是一旦他笑了起来,那层薄霜仿佛将化成了雾蒙蒙的甜水,将他的轮廓都染上了一层亮晶晶的乖巧来。   ……都差点忘记了,盛枝郁的年纪其实比他们都小。   薮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看得出了神,立刻别过脸,却无意间发现所有人此刻的目光都落在盛枝郁那里。   盛枝郁笑完抬眸,才察觉那数十双目光,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   速度快得让刚刚那张笑颜仿佛是众人幻想中的昙花一现,有几个还悄悄地揉了揉眼睛去确认真伪。   唯有祁返一如既往,无论盛枝郁是冷脸还是挽唇,都没有半分惊讶错愕。   甚至还有专注。   一个哨兵会这样看另一个哨兵吗?   盛枝郁才似察觉到一点不对,另一个人却从身后走来。   “小郁,好巧,我刚要去找你。”厉医生的声音平静地介入对话。   餐桌上一下安静下来,刚刚稍微缓和的气氛也跟着回落。   盛枝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自己小郁,眉头微蹙:“有事?”   “有。”厉医生视线扫过餐桌旁的人,才道,“我记得你们今天下午是休息?盛先生会在今天下午过来。”   祁返平静地扶着筷子,看着跟前的饭碗。   虽然这个厉医生介入的姿态很是平静沉着,但祁返却还是感受到了那股刻意。   ……当着所有人的面叫“小郁”拉近距离,又刻意提盛枝郁位高权重的哥哥让队伍里的其他人意识到距离。   这个厉医生心眼子不少。   “我知道了。”盛枝郁垂着眼,将跟前的饭盆收了起来,“我过去。”   转身离开餐桌,没再和厉医生多说一句。   祁返放下筷子,却发现厉医生没有跟上,而是静静地站在桌子前。   四目相接后,男人朝他笑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那个医生,刚刚是用什么眼神看你?”就连薮猫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在午饭之后低声问。   袁羯也点头:“你和厉医生有什么矛盾吗?”   “可能是,”祁返想了想,侧眸露出笑脸,“我经常受伤,麻烦到他了吧?”   “他是四区的医疗向导,应该不会为这些小事为难你吧?”薮猫不太理解。   祁返没有回答。   没人替他解答,薮猫的脑回路也捋不清其中的端倪,思维很快便跳到下一处:“不过,我没想到盛枝郁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一行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人低低道:“他小子眼睫毛怎么那么长,扇子一样。”   “草,你也这么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我都觉得像那什么……玻璃橱窗里的那种展示娃娃了!”   “而且笑起来挺乖的,和训练的时候简直是两个人!”   聊天的话题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夸夸大会,偏偏这群人还一个比一个夸得不甘心。   祁返淡淡听着,唇角弥散着笑意。   直到在谈话的间隙,莫名捕捉到一句——“如果盛枝郁是向导,估计会很合我的口味。”   这句话轻飘飘地混杂在对话之中,被人哈哈打趣之后就消弭无影。   却偏偏成了不断回放的咒,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回响。   祁返倏地站定在原地。   “怎么了?”袁羯回头。   “没。”祁返垂着脸,“吃太饱了,我去消消食。”   *   盛枝郁回到办公室时,盛懿还是和之前一样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门开时便抬眸看向他。   “……哥。”   盛懿有点意外:“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吃了饭就上来了。”   气氛还是有些僵持,盛懿轻叹了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还在生气么?我和你道歉。”   盛枝郁平静地走到桌前,抬手将桌面略乱的纸张抚平:“没有。”   “当时是我想太少,小郁毕竟最开始申请接手这支军队是为了帮哥哥分忧的,我着急了说了不对的话,小郁原谅哥哥好不好?”   盛懿从小就这么哄他,轻声细语,低声下气。   盛枝郁其实没有想和他闹什么,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从高层到低层都陷入了一套认知里。   “六十九的队员没有想象中那么不服管,我希望外界对他们少点偏见。”   “嗯,好。等你任务完成后,接手的队长我会好好挑选的。”盛懿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盛枝郁身边,“所以别生气了,给哥哥庆生好不好?”   “庆……”盛枝郁一怔,回过头,“你的生日。”   盛懿的生日在十二月十九日,正好就是今天。   往年盛枝郁都会提前准备,但今年他刚接手队伍,一颗心都落在了那十二个队员身上,确实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他视线慢慢回避,心虚得很明显。   “小郁不会是把哥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吧?”盛懿却追着他的眼睛,“亏我还满心期待着小郁今年会给我准备什么礼物……好难过。”   “抱歉。”盛枝郁也知道这件事是自己错了,“我补给你?”   “可是错过就错过了,补上了哥哥现在的难过也不会轻易抹去。”盛懿低头看着他。   “对不起,哥。”   如果不是因为出任务,如果不是因为吵架,盛枝郁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是他哥捡回来的,盛懿本身就该是排在他人生首位的人。   而盛懿好像才享受完逗他的乐趣,笑着说:“现在,对不起可不够管用哦,坏猫猫。”   盛枝郁闭了闭眼:“我错了。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如果我现在能弄来我都去试试。”   “听着好像能满足我的所有愿望,”男人轻笑,“你在军队里都这么蛮横么?那为什么还把他们管得那么服帖?”   ……也不算服帖。   至少有一个还和他对着干。   盛枝郁不想转移话题:“哥。”   “好吧。”盛懿重新掌握了主导权,弯着笑颜坐回了椅子上,指尖敲了敲扶手,“小郁确定那么有自信,哥哥想要什么都可以?”   “尽量。”   “好,那我……”盛懿停顿了一下,再次抬眸时,黑瞳里多了暗涌浮动,“哥哥想抱抱你的精神体,可以吗?”   精神体。   盛枝郁从没想过他哥会有这样的想法。   盛懿以前安抚他的精神力的时候,盛枝郁没有外放过精神体,主要是因为小黑豹自己不愿意。   他一直认为这是契合度不高导致的,他哥既没有过问,精神安抚也只是最简单基础的,所以盛懿没怎么见过小黑豹。   曾经盛懿还打趣地问过,是不是因为小郁潜意识里就不喜欢他,所以精神体才不愿意在他面前出现。   这个问题连盛枝郁自己也不清楚。   后来进入塔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是对所有向导都不感兴趣,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而现在,盛懿旧事重提。   盛枝郁心里浮现的既不是过往的混沌迷茫,也不是能弥补亏欠生日礼物的欣喜放松。   而是排斥。   莫名的排斥。   小黑豹好像在用利爪抓他的心脏,用尽全力地表达自己的拒绝。   “只是看看。”盛懿看出了他的迟疑,维持着期待的表情,“我的年纪也到了,上面想让我再一次和哨兵测匹配度,问我要求……我想不到,所以才想从你的精神体上找找灵感。”   作为第一向导,盛懿和很多哨兵做过匹配测试。   他和盛枝郁的情况截然相反,盛枝郁和任何向导匹配度都很低,盛懿和任何哨兵匹配度都很高。   只不过盛懿对所有和他匹配过的高级哨兵都不感兴趣,所以配偶栏一直空着。   “如果小郁不愿意也没关系,就当哥哥开了个玩笑,没关系的。”   “……没有。”盛枝郁身侧的指节缓缓松开,“可以。”   不过只是看看而已。   那只一向不正眼看盛懿的小黑豹被盛枝郁轻轻放在桌上。   小东西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就不愿意给他好脸色,靠近桌子时爪子还下意识地勾住了盛枝郁的衣服。   只不过还是被按了下来。   小家伙反抗了一下发现挣扎不了,就慢慢地把爪子收拢在身前,一点点团成一团。   盛懿笑了下:“它好像还是不喜欢外人。”   “嗯。”盛枝郁看着那团黑色的毛毛球,“是。”   不喜欢其他向导,但喜欢一个有向导的哨兵。   “可以碰它吗?”   “……嗯。”   盛懿抬手,落到小豹子脑袋上时,小家伙那双耳朵立刻从竖着微微落下,变成飞机耳。   在警惕?   盛懿笑了下,没再强求,而是摸了摸小家伙的尾巴。   小黑豹只让他捏了一下,便把尾巴收进了自己的怀里,闭眼不动。   虽然还是不冷不热,但盛懿却已经满意。   对盛枝郁来说,他和一般的向导已经有了区别。   “它好像很困,是不是代表你也很累?”   盛枝郁略一颔首。   “哥哥今天过来,也就是为了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和听一句生日快乐。”盛懿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后面还有任务,得走了。”   “生日快乐,工作顺利。”   盛懿离开之后,那只蔫蔫的小家伙一下站了起来,两只厚实的前爪一下按住了自己的尾巴尖。   不由分说的一顿狂舔之后,像终于清理掉不喜欢的味道,用力的甩了甩。   盛枝郁无奈地勾了勾小家伙的下巴:“有这么讨厌吗?”   小黑豹看了他一眼,忽然低头,咬住了他的指节。   第一次微微的痛感。   而这种痛却没有轻易散去,而是聚在他的指尖,往他的血液蔓延,延展至身体的每一处。   无法平静。   良久的沉默后,盛枝郁放下了手心的笔,起身回到模拟场。   作为高级哨兵,盛枝郁以前有情绪无法自控时,他都会选择发泄出来,而方法就是在模拟场练到自己浑身无力。   这个点四区的人已经回寝室洗漱准备熄灯了,不怕遇到其他人。   盛枝郁进入模拟场后,慢慢闭眼,徐徐舒了一口气。   随后两朵薄薄的黑色耳朵,还有毛茸茸的黑色尾巴就显露出来。   作战形态能够最大程度地释放精力。   盛枝郁的黑瞳在昏暗的光线中落成一条锐利的线,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正当他踏过枝干即将完成一圈时,一道人影却忽然闪入视野中。   ……怎么会有其他人?!   盛枝郁迅速地将落地点从地面切换到树枝,找到着力点后旋身落地,指尖准确地扣住了黑影的脖子。   “咳!”   闷哼声从跟前响起,很快埋没在泥土的沙沙声。   盛枝郁的力度却骤然送落,迅速卸下力道。   男人的轮廓一点点被模拟场内的月光映出,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七分?”   祁返忍着后背的闷痛咳嗽了一声,扯出笑容:“队长,好巧。”   盛枝郁的手依旧维持着钳制的姿势,嗓音低沉:“你为什么在这里?”   “半夜在模拟场,还能做什么?”祁返回答,“当然是练体能。”   “白天不够练?”   “如您所说,我只是一个擦着及格线进来的新人,如果我想跟上队伍,是不是就应该自己加练?”   祁返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盛枝郁的情绪。   只见刚刚那条警惕地晃动着的黑尾巴慢慢垂了下去,落在了腰侧。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上进心。”盛枝郁松开了手,从他跟前起身。   祁返活动了一下自己被压制得生疼的关节,正思考着怎么起身才不显狼狈时,一只手落了下来。   他挽唇说了声谢谢,借着盛枝郁的力道站了起来。   盛枝郁时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人,还偏偏是整个四区最不想碰到的那个,把人拽起来了就打算离开。   但这个念头刚刚浮现,握着他的手起来的人却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向他摔来。   盛枝郁猝不及防,就这么被祁返按倒在地。   疼痛刺激过神经,盛枝郁本能地忍声,但意识回笼时他却从自己的嘴里听到了一声极低的哼哼。   “抱歉。”   祁返的声音随后传来。   “不小心抓到你的尾巴了。” 第064章   猫科动物的尾巴尖相当敏感, 即便是意外,盛枝郁还是应激了。   他用力挥开那只手,鞭子似的长尾巴甩到身后, 还无意识地从喉间发出了兽类警告时的低吼。   这就是哨兵带来的压迫感和威胁性。   祁返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 垂眸看着自己刺痛的手臂。   直到闻见血腥味, 盛枝郁才从警惕状态缓了过来。   黑瞳适应了眼前的暗度, 他先看到的是祁返手臂上三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   他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指尖:“我……”   “抱歉。”祁返却好像没察觉到疼痛, 而是平静地看着他, “是我没注意, 尾巴弄伤了吗, 疼吗?”   这人的眼神太过关切,盛枝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别过脸:“……不疼。”   尾巴是不疼, 可是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描述自己现在的状态。   像是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瞬间被点燃,胸腔里的抗拒, 排斥, 躁郁, 烦闷……阴湿的蛇虫一般源源不绝地往外挣脱, 或者向里撕咬。   明明刚刚还不是这样。   祁返感知到哨兵情绪的变化,和他保持着距离, 声音低而略带安抚:“你的情绪有些不对, 需要去医务室吗?”   失控的哨兵就是只会战斗的怪物, 更何况他是高级哨兵, 出了意外一个军区都未必控制得住他。   盛枝郁知道失控的后果,可是他却像魔怔了一般看着那三条细长的伤口。   半晌, 他细长的指尖落到祁返的手腕上,一点点地握住了那截清瘦的腕骨。   小队长的掌心温度近乎滚烫,祁返却不觉得反感,反而延出了一种言语难明的渴望。   ……好似希望他的温度能更高些,力道更大些,这样就能把他的触碰烙印在自己的骨骼上。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在记忆里他从未和这个哨兵亲近过。   祁返忽然有些后悔挽留了盛枝郁的理智,提起医务室的事情。   盛枝郁咬着牙,含糊不清地说了四个字。   祁返没听清,低头靠近:“什么?”   距离缩短时,那股若隐若现的向导素似乎更加清晰,盛枝郁最后的理智溃退崩离,遵循自己的本能抬手抓住了祁返的前襟。   迈步往前,低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回我宿舍。”   不是去医务室。   而是他的宿舍。   祁返长睫轻垂,带着伤痕的手轻轻落到盛枝郁的后颈,安抚似地碰了碰。   别人都是在外面捡到小猫咪,把小猫咪领回家。   怎么到他就是被小猫咪强制扑到怀里,还被要求去他的窝里。   盛枝郁是高级哨兵,身份又特殊,所以军部给他分配的房间是独立于普通导师宿舍之外的单人间。   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其他人,祁返略松了一口气,进电梯时才想起来问楼层。   他放低了嗓音:“队长,我想问……”   话音未落,祁返就因为眼前的景象怔了一下。   此刻的盛枝郁闭着眼睛埋在他的怀里,两片薄薄的小圆耳朵略微耷拉着,略重的气息顺着领口的缝隙熨烫到皮肤上,修长的双手为了抓他的衣领而攥成了两个拳头。   一双漂亮的黑瞳雾蒙蒙的并没有聚焦,好似在出神回忆着什么,完全不像平时那样冷静自持。   祁返猛地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现在的队长真的好像小猫咪。   可能是因为他骤然变重的呼吸扰醒了盛枝郁,他缓缓睁开眼,哑着嗓音:“七楼。”   “好。”祁返收回视线,摁下电梯。   楼层到达,门开,祁返扶着他的肩将人带了出来。   “门卡……”小队长的声音因为埋在他的怀里而略显沉闷,“在口袋里。”   “嗯。”   祁返本来想退开距离,至少先把门打开。   可是他后退一步,盛枝郁就紧黏一步,仿佛离不开他味道一般紧随着靠近。   不过片刻祁返就被抵在门上,而跟前的人依然没觉得自己在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闭着眼睛埋在他的怀里。   被猫吸了怎么办。   祁返狠不下心把他推开,于是右手只能顺着他的腰肢落下,小心翼翼地摸进迷彩裤的口袋。   莫名隐秘的动作,让他有种好像在做坏事的错觉。   所幸口袋不深,很快就摸到房卡。   转身开了门,祁返把小队长带进去后才轻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脑袋,大概是来到熟悉的环境,那双耳朵已经恢复如初,不再是警惕紧张地后压着。   祁返抬手,摸了摸耳朵边缘的茸毛:“队长,你的情况不太好,最好还是联系医生过来看看。”   不知是听见哪个字眼,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动静的盛枝郁忽然动了一下,缓缓抬起了脸。   因为还没来得及开灯,他黑色的瞳仁正是最圆的时候,像一汪深邃的黑湖,却泛着有些惺忪的光色。   似乎有些意识不清。   祁返还没明白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受伤的手就被毛茸茸的长尾巴卷了起来。   尾巴似乎还在调试着力道,第一下缠得有些重,察觉到祁返的僵硬之后便撤回不少力气。   祁返试探地去猜测盛枝郁想做什么,于是配合着他的力道把手抬起来,低声问:“怎么了?”   盛枝郁没有说话,双手在祁返胸口依依不舍地揉按了两下之后,松开了领口。   ……刚刚那个动作,是踩奶吗?!   祁返瞳孔略颤了一下,虽然他一直说黑豹也是猫科动物,但真的看到这种大型迅猛的动物作做出小猫咪的动作,倒是意外到僵住。   该说是意外还是惊喜?   纠结分神的时候,手臂上却传来了刺刺的划痛。   祁返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尾巴卷在一侧,而盛枝郁正低头,垂着眼用一小截粉嫩的舌尖舔过他的伤口。   所以精神体附体的时候,舌头上也会跟着有猫科动物的倒刺吗?   不对,盛枝郁为什么在舔他的伤口?   “队长,”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祁返眸色瞬变,“别……”   盛枝郁却没有顺着他的意思离开,而是低头又舔了一下。   这次不再是在伤口边缘徘徊,而是直接触到血液,腥涩味在舌尖蔓开之后,他回过头,嗓音低而软:“你不是要医生么,我帮你疗伤。”   祁返因为他的动作已经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中,盛枝郁说话的时候,他只能一瞬不瞬地将视线聚拢在他洁白牙齿后的舌头上。   真的有倒刺吗,看不见,只见到血液在那截舌尖上染开淡化。   动物们受伤之后,都是自己舔舐的。   因为他现在被精神体主导,人类理智薄弱,所以才会用动物的方式对待他吗?   意识到这点,祁返似乎忘记了伤口,被尾巴环绕的手忽然落下抚住了盛枝郁的侧脸。   “盛枝郁,你的疗伤方法好像不太适用。”   明明是凶猛的哨兵,可落在他的手里却连反应都顿慢了下来,只能用懵懂的眼神望着他:“为什么……”   后半句话没说完,因为祁返拇指的指肚压过他的唇角,侵进了他的齿间。   慢慢地压下那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后,他触到了那截温软湿热的舌尖。   舔舐的血液成了颜料,沾在他的指肚上,又被渐渐积累的唾液稀释。   舌尖只有稀疏短浅的小刺,越往深处越发密集。   犬齿也比平时要更长更尖,像是隐秘地兽化了一般……   “唔……”   略带隐忍的哼声传来,祁返才意识到自己的观察做得过了火。   他重新看向盛枝郁,却发现小队长鸦羽般的眼睫上垂着淡淡的水色,瞳光潋滟,绵延的红顺着眼尾落到颊边,烧出一层诱人的乖。   一副被蹂/躏过头的样子。   明明是逾矩了,可是他却无法把手抽回来,某种更过分的念头前仆后继地往胸口涌出。   小队长现在需要向导的安抚。   他在趁人之危。   ……可是他就是向导,又怎么算趁人之危呢?   精神图景悄无声息地释放展开,小猫咪含糊地发出了个音节,便沉入了他铺就的网里。   被安抚的盛枝郁非常安静,温顺地躺在祁返的怀里,被他抱到床上之后蜷成一团。   长尾巴搭在他的踝骨上,整个人显得温软无害。   祁返的手落在他的额头上,一寸寸感知着他情绪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杂乱烦闷,到现在只有绵延不尽的悲伤。   盛枝郁的精神图景有潜意识的防备层,祁返没办法渗透进去读取他的所思所想,所以只能进行最简单的放松抚慰。   祁返安静地看着这张埋在枕头里的脸,先前的情绪跟着平复之后,他开始仔细观察盛枝郁的眉眼。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冷血无情的上将向导盛懿的弟弟。   可无论是从五官轮廓还是个人性情来说,这兄弟俩都没有相似的地方。   盛懿冷漠残忍,在战场上手段狠辣得不像个向导,为了达到目的能不惜一切代价。   也就是这样的人,能在哨兵云集的高层里杀出属于自己的位置。   来这里之前,所有人都提醒过他,小心盛懿,小心盛枝郁。   但接触的时间越长,他却和这个人靠得越近。   祁返也没想过自己会为他做精神安抚,这明明是盛懿……   想到这里,他重新看向跟前的盛枝郁。   以小少爷的身份地位应该是不缺乏向导的安抚,可是盛枝郁现在的样子,更像是第一次被人触碰到这样的精神深度。   为什么?   祁返思考的时候,一滴冷忽然坠在他的手背上。   他垂下视线,竟然发现那是盛枝郁的眼泪。   浓郁的睫毛被泪珠沉沉拽下,汇聚了几秒之后坠落碎开。   祁返慢慢地抬起指节,揩下其中一颗,以目光透析之后,抹到唇面抿了一口。   他低笑了一下:“……咸咸的。”   再次确定盛枝郁已经安静下来没有异常后,祁返起身在桌面放了一小块熏香。   这是用来覆盖向导素的熏香,无色无味,自然融化。   盛枝郁一觉睡醒之后,只会剩下迷朦的记忆。   *   翌日,晨练一如既往。   闹钟响的时候,祁返因为睡眠不足在床上多趟了五分钟。   他向来提前到模拟场,本来以为这三百秒无伤大雅,却没想到小队长提前到了。   高级哨兵和他不一样,因为被安抚好了,所以整个人在日光下容光焕发,全然不见昨晚在训练场里疯跑时的颓靡疲惫。   祁返拢回视线,正想入队时,却听到小队长轻飘飘的嗓音:“七分。”   他定在原地,站姿挺拔:“到。”   “七十六十一个人全部准时到,怎么就你迟到了?”   盛枝郁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冰凌凌,仿佛昨天晚上在这里跑步偶遇的事情完全没发生。   那枚熏香居然这么有效。   “报告,”祁返回答,“起晚了。”   “为什么起晚了?”   “没睡好。”   “为什么没睡好。”   祁返偷偷觑了一眼,盛枝郁面无表情地看着队伍。   他也无法揣测小队长是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片刻的犹豫后,选择掩盖过去:“……因为失眠。”   失眠的原因,是手腕上那三条刺痛的伤口。   还有那截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回放的粉嫩舌尖。   偏偏罪魁祸首好像一点都记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依然高高在上。   “失眠啊,那看来是训练量不够。”盛枝郁笑眯眯地回眸,视线落在他身上,“那今天的日常训练结束之后,你留下来加练。”   一句话,他就把自己的印象从昨天饭堂上的乖乖小孩扭回冷漠傲慢的少爷队长。   祁返应了好,垂眸归队。   跑步的时候,薮猫小声问:“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小队长?”   “嗯?”   “你到模拟场的前一秒还有人到,队长没抓他,就揪着你。”薮猫说完,又耸了下肩膀,“不过你一向爱惹小队长,可能是被他逮到机会了吧。”   祁返默声听着,没有反驳。   原来是刻意针对……那就证明昨晚前半段的事情盛枝郁应该是没忘的。   给他加练,难道是留他下来的借口?   想到这里,今天早上睡醒时的那阵沉闷感散了三分。   祁返按部就班地训练,午休,挨到下午最后一圈负重跑结束后,他略带期待地回头看向小队长。   却发现站在树荫底下的不是盛枝郁,而是袁羯。   祁返放慢脚步,走到跟前接过他递来的水:“……队长呢?”   “小队长收工了。”袁羯低声道,“他让我来监工。”   祁返:“……”   袁羯看着他的表情迅速沉了下来,有些莫名:“我监工不好么?小队长没下任务,我给你放点水随便练两圈就能回去了。”   盛枝郁在这里,一个不高兴又罚一百圈怎么办?   “不好。”祁返喝完,把水塞回他怀里,“我抖/M。”   袁羯愣了一下,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回头看向身侧的薮猫:“抖/M?”   薮猫抄着手,哼哼:“就是欠/虐。”   “……”   两个小时后,袁羯还是结束了加练。   他把毛巾搭到祁返脖子上:“你爱练就闲暇的时候多跑跑,没必要刻意去招惹盛枝郁。”   “是啊,高级哨兵和我们体能不一样,不要以他的标准要求你自己。”薮猫跟声,“哪怕你很想赢他。”   祁返随意笑笑,没有回应。   三人离开模拟场后,滞留在上空的小型无人机缓缓从树冠中飞出,绕过模拟场落进了办公室打开的窗户里。   趴在桌子上的小黑豹听到了动静,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趴伏的睡姿瞬间变成跃跃欲试的伏击。   然后下一秒就蹬上窗台,一口叼住了飞进来的无人机。   盛枝郁抬手去接的时候,手里就只剩一台艰难扑扇着机械翅膀,电花闪烁的机器。   他垂下眼,就看到小黑豹乖巧地叼着另一只机械翅膀,一副求表扬的表情看着他。   “……”   盛枝郁取下机械翅膀,将无人机的数据线介入了主机里。   模拟场的画面便调入他跟前的屏幕里。   每个哨兵的体能不同,但会有一个数据追随器,这个东西在他接手六十九时就安置在模拟场里。   他核对过每个人的身份信息后,将这段时间的体能数据导入其中。   一个又一个确认之后,他将成员的当下数据和初始数据进行对比。   只有两个人的数据变化比较大。   袁羯。   七分。   袁羯的各项数据都和刚入六十九的时候有差异,而七分则是总体略高于去年。   偏偏是这两个人么?   正在思索时,办公室却传来了很轻的敲门声。   盛枝郁翻过档案,垂眸低声:“进。”   厉医生带着笑容推开了门:“还在忙吗?”   “有事?”   “盛先生给你送来了东西。”厉医生把手里的一个纸盒子扬了扬,“好像说是给你的歉礼。”   盛枝郁这才回过头,将视线落到盒子上:“谢谢。”   “不客气。”厉医生说完,又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另一张设计漂亮的请柬,“还有,这是联欢晚会的邀请函。”   “联欢晚会?”盛枝郁说完,才想起日期。   12月20日。   还有十天就是新年了。   塔内没有过节的传统,但每个元旦都会办联欢晚会,除了用于庆祝,还用于让哨兵和向导们接触交流。   因为这天晚上四个区的人都会集中在中央礼堂。   他指尖沿着请柬的封面抚过,低声道:“六十九是被下放的军队,应该没什么理由参加这个晚会吧?”   “当然有。”厉医生说,“这封请柬是邀请以您为代表的整支六十九。”   “哦?”盛枝郁这下有点意外。   “这是盛先生的意思。六十九在上次任务中表现出色,盛先生觉得即便没到给予嘉奖的程度,放松和假期也是应该的。”   盛懿不愧是最会哄盛枝郁的人,一张请柬,小少爷的表情就变得温和许多。   收下请柬后,厉医生离开了办公室。   盛枝郁扫了眼还在角落和机械翅膀斗争的小黑豹,抬手打开了他哥送来的礼物盒。   ……一条黑色的颈环静静躺在盒子里。   很简单的装饰品,甚至是用最简单的布料制成,可是盛枝郁第一眼还是将它看成了一条凌厉的蛇。   盘在柔软的绒布之中,随时准备绞断他的脖子。   就连在角落的小黑豹似乎也同步感受到他的情绪,对着盒子浑身炸毛,并且皱起鼻子露出小尖牙。   ……这是盛懿第一次送暗示意味这么强的项链。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联欢晚会那天晚上我也会在,希望小郁能带上礼物出席。】   盛枝郁重新盖上了盒子。   昨天夜里那阵烦闷好像卷土重来,他的视线重新落向窗外,看着黑暗笼罩的模拟场。   盛枝郁正在分神,没看到小黑豹嫌恶地用爪子对盒子做出了两下刨土的姿势。   小家伙刨完又换后爪蹬了一下,这才跳下椅子又跳上窗台,陪在盛枝郁身边。   窗外正好有风拂过,小家伙的耳朵弹动了两下,然后又眯着眼蹭到主人的手臂上。   半晌的沉默后,盛枝郁低头,挠了挠小黑豹的下巴:“想下去跑跑吗?”   小豹子立刻坐了起来用爪子扒拉他。   因为月光的原因,今晚的模拟场比昨天要更暗一些,盛枝郁匀速小跑,耳边只能听见黑豹踩踏枝叶时的声音。   一切寻常。   直到稳定跟在身侧的脚步声渐渐放慢,盛枝郁才回头。   “怎么了?”   而回应他的是小黑豹很低的呜声。   这声音不太像是发现污染源或者其他危险,盛枝郁迟疑了片刻,还是跟了过去。   只见小黑豹趴在一汪水潭边,厚实的爪垫子正小心翼翼地往水面落,轻轻地点出一圈圈涟漪后又哼哼着收了回去。   而水面的涟漪之下,是一双小小的星光水母在飘来飘去。   盛枝郁顿了一下,模拟场内复刻的是各种恶劣的环境,而星光水母这种脆弱而幼小的生命需要在干净的水源里才能生存。   这里是模拟水潭污染区,复刻的是被腐化物质侵蚀后土地积水的情况,所以会有不同的水潭。   而此时,视野可及的所有水潭里都有星点的微光。   这样的光景过于温馨和平,小黑豹似乎没见过,兴奋地在草地里跳了两圈。   看着小黑豹又要把爪子往水潭里伸,盛枝郁微微蹙了下眉,小家伙立刻同步到了他的情绪,乖乖地把小爪子收了回去。   盛枝郁走到池边俯下身,将随身携带的检测器放到水里,数值很快浮现——污染值竟然降低到0.3%   这片模拟区什么时候被净化了?   疑问还没解决,盛枝郁余光就扫到小黑豹正在另一个水潭边翘着屁股跺脚脚。   ……这是小家伙猎食的前兆,它对星光水母很感兴趣。   就和猫咪会对红外线感兴趣并且进行追逐是一个道理。   可是盛枝郁并不希望它到原因不明就净化了的水里。   正打算制止的时候,盛枝郁余光里也闪过一缕淡黄色的影子,就这么瞬间的意志不坚定,小黑豹一下就扑到了水里。   盛枝郁正觉头疼,却见没有听见小黑豹落水的声音。   小家伙被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举在半空轻轻晃了一下。   “哪来的小猫咪,想偷我的小鱼?”   声音过分熟悉,盛枝郁愣了半晌,低声道:“七分?”   池边的人似乎也因为他的声音而有些意外,回过头确认是盛枝郁后,立刻抱着小豹子站了起身。   “……队长。”   盛枝郁眉梢微挑:“怎么又是你。”   连续两天晚上,遇到同一个人,真的是巧合么?   祁返沉默了片刻,正打算用和昨天晚上一样的说辞,小队长再次开口:“我不是让你加练了么?袁羯偷工减料是吧?”   一句话就让祁返再也用不了那个借口。   接上那双湛然漂亮的黑眸,祁返轻叹了一口气:“训练的时候看到这片模拟区域,觉得和我的故乡有些相似,所以过来看一眼。”   档案上说过,七分的出身是一个临海城市。   不过临海区域污染源活动频繁,他的家乡大概率已经成为历史。   盛枝郁长睫徐徐吹下,看着水里闪烁的光点:“所以这些小水母是你养的?”   “应该说是我救助的。”   这片水域里本来就有生命活动的迹象,只不过没人关注,所以它们一直悄悄地生存,悄悄地死亡。   ……这么看来,模拟场内的生态环境似乎缺乏监察。   盛枝郁正想问他是怎么把这群星光水母养起来的,却发现那只被人捕捉的小猎豹此刻正温顺地由祁返抱着,不说四肢,就连那条好动的尾巴也这么垂着。   祁返察觉到他的视线,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把小黑豹抱过去:“队长,还给你?”   盛枝郁冷着脸伸手想把小家伙接回来,小黑豹却就着被祁返捧着的姿势,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合上了眼睛。   还装起睡来了。   盛枝郁脸色微沉,而祁返则是险些没憋住笑容。   “它从来不对其他哨兵这样。”小队长还是走到跟前,抬手拎住毛团子的后颈皮打算把他提溜回去。   祁返弯眸浅笑:“可能是因为我作为哨兵,对队长来说算不上威胁。”   小黑豹不敢违抗主人,只能在被揪住后颈皮的时候立刻回头,用四只小爪子扒住祁返的手,使尽浑身解数表露出自己的依依不舍。   祁返被它厚厚的肉球抱得心都要化了,随后轻咳了一声:“队长,要来看看我养的鱼吗?”   没等盛枝郁回答,祁返便空出一只手,轻轻搭住了盛枝郁捏着小黑豹的手:“我好久没养过星光水母了,你来帮我看看?”   盛枝郁连水族馆都没去过,更对水母没兴趣,他本意是想拒绝,结果手腕被祁返搭住的时候,精神体的尾巴缠了上来。   “……”   在小黑豹的怂恿下,盛枝郁就被这么带到池边。   一路上都没有人提起昨晚,好似都约好了将昨天的意外翻页。   祁返把自己的外套铺在土地上,俯下身时相当自然地把小黑豹换成单手抱在怀里,随后用手掬起一捧水。   一只小小的星光水母闪烁在他手心里,纯净的水倒映着夜景,像是天边的某颗繁星被他握住。   盛枝郁记得末世后好长一段时间,人类在夜空里都看不到星星。   小黑团子似乎很喜欢它手里的景色,下巴靠在他的手腕上,轻声轻气地发出一声:“嗷~呜~”   仿佛动静再大点就会吓到他手心里的那簇光。   祁返轻声失笑:“队长,你的精神体真的很有威胁性吗?”   盛枝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需要它追你两圈试试吗?”   “……那倒不必。”   说是这么说,但盛枝郁确实发现自己的精神体在这个哨兵手里完全没有平时凶猛危险。   祁返甚至能感知到小家伙的好奇和感兴趣,把手放低挪到它跟前,让它用鼻尖去轻轻碰冷水里的星光水母。   小黑豹显然不知道要怎么触碰这个易碎的水下物种,小心翼翼地把鼻子凑过去,结果夜晚的水温直接把它冻得喷嚏不断。   祁返笑着把水母放回去,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轻轻给它把鼻子上的水珠擦干。   小黑豹甩了甩脑袋,用舌尖舔了舔鼻子,然后又不记打地抬起脑袋往他捧过水母的手心里钻。   盛枝郁看着他这么有耐心地陪着自己的精神体玩,视线垂落到地上铺盖的外套上,淡声开腔:“你以前也这么对其他哨兵的精神体?”   祁返挠着小黑豹的指尖略微僵硬了一下,随后才回答:“当然没有,不是每个哨兵的精神体都像队长这么的……”   后半截还没说完的话被盛枝郁施施然打断:“想好了再形容。”   小队长是不愿意承认他的精神体柔软可爱的。   祁返思索了一番,含笑道:“不是每个哨兵的精神体都像队长这么体贴队员。”   话音刚落,抚摸着小黑豹的指尖就被轻轻叼了一下。   他垂下视线,就看到那双漆黑的圆眼平静地看着他,并不知错般用尖锐的犬齿在他指关节磨了两下。   仿佛在用实际行动戳穿他的谎话。   “如果你觉得被尾巴卷住脖子扔地上是体贴的话,”盛枝郁不客气地坐在了他的衣服上,“那我确实可以算体贴。”   甚至可以再体贴些。   祁返把自己的手指头从小家伙的嘴里取了出来:“队长你要是这么冷漠,不怕舞会上没有向导邀请你跳舞么?”   话题太过跳跃,正在观察着水面的盛枝郁一下没转换过来,疑声:“什么?”   “联欢晚会不是有舞会么?”祁返笑着问,“在舞会上,合眼缘的哨兵向导应该是能相互邀请跳一支舞的吧?”   “原来你们队末几个白天训练的时候说小话,就是在讨论联欢晚会的事情?”   “……不是,”祁返诚恳道,“我们是在讨论猫科动物需不需要睡午觉。”   “呵。”盛枝郁冷笑一声,“明天加练的不只是你,薮猫、鬃狼和章鱼那几个都跟着加练。”   “我错了。”祁返立刻解释,“其实是我一个人在讨论,他们没有参与。队长还是只罚我吧。”   说完,盛枝郁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视线慢悠悠地扫过这片水潭,才悠悠落到祁返的脸色。   “只有你一个?”他问。   祁返开口想说是,而怀里的小黑豹再一次咬住了他的虎口。   和刚刚一样的咬法,制止的意图很明显。   祁返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盛枝郁是意识到他的谎言了。   小家伙在提示他不要犯错。   “……好吧,他们都有,但牵起话头的是我。”祁返露出一丝祈求的表情,“我刚刚和他们打好关系,队长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罚我就好。”   盛枝郁看了他一会儿,转过眸笑了一声。   不知是答应还是拒绝。   祁返看着他的侧脸良久,才低声:“不过,他们还讨论过一件事。”   这人求情完又告状,莫名其妙的,盛枝郁支着下巴:“说。”   祁返刻意停顿了一下,风声拂过片刻的寂静,像是将四周的一切都徐徐降噪。   然后他再次开口,声音就更加清晰——   “他们都觉得,小队长笑起来很好看。”   盛枝郁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这人的眼眸与其说是茶色,更偏向于琥珀。   只有琥珀才能如此清晰,能把此时此刻他的轮廓倒映其中。   他别开视线,压低嗓音:“就是你们队末几个说的?”   “这个不是。”   祁返垂眸,怀里的小黑豹已经完全卸下警惕,面朝他露出了小肚皮。   他薄唇稍挽,用指节拂过它腹部更软的毛,才续上刚刚的话:“整支六十九都这么说的。”   “……”   盛枝郁用力地把头偏了过去。   祁返看着他缓缓染开粉色的耳尖,低低笑开:“是真的,他们都觉得小队长只要笑起来,再恶劣的命令都能原谅。”   这也确实是吃饭的时候其他几个队员说过的话,也许会惹恼小队长,但祁返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小队长害羞的表情比笑起来还要好看。   他还想看更多。   “哦。”但那点蔓延在耳尖的温度却好像没有顺着话题烧起来,盛枝郁回过头时表情已经调整和平时一样,“我什么命令恶劣了?”   祁返的表情微顿:“……队长,现在是玩文字游戏的时候吗?”   “不知道。”盛枝郁跟声问,“什么命令恶劣?回答我。”   祁返犹豫了片刻,低声:“现在这个命令,就挺恶劣的。”   “……七分,”盛枝郁看着他的眼睛,“现在是玩文字游戏的时候吗?”   片刻的静默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别开视线笑了起来。   祁返怀里的小黑豹正在打盹儿,摇篮和主人一起笑了起来把它闹醒,它的瞌睡一下散了,茫然地摇摇尾巴。   祁返也不知道那句话好笑的点要这么解释,只是觉得类似的话题好像发生过。   他回过头,盛枝郁还在笑。   清瘦修长的手轻托着下颌,视线落在斑斓的水潭上,跃动的光点映在他小巧白皙的脸上,别样的夺目。   ……不是说哨兵都是在前线摸爬滚打,一个个脸比土黑么,怎么小队长就这么白?   察觉到身侧过于就留的视线,盛枝郁一下又敛了笑容,恶狠狠地回头:“看什么?”   祁返却没有被他故意装出来的凶恶吓到,依然看着他:“我在想,联欢晚会的时候,会有多少向导邀请队长。”   怎么还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   盛枝郁垂下眼,给了个眼神小黑豹就从别人的怀里跳回他的腿上。   “不会有人敢来的。”   潜台词是,他会让那些人不敢来。   祁返听明白了,但依然问:“如果有呢?”   盛枝郁视线扫了他一眼,慢慢从水边起身:“会被我拒绝。”   时间不早,他该回去了。   祁返看着小黑豹灵活地爬上盛枝郁的肩头,乖巧地趴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用一晃一晃的尾巴朝他挥挥。   “那么,”他对着盛枝郁的背影说,“如果我被拒绝了,能求队长的安慰吗?”   盛枝郁抬手比了个一。   “要安慰?模拟场绕圈跑,一百圈起。”   *   日常的训练一如既往,六十九毕竟是正规军队,即便是临近节日也不可懈怠。   直到十二月二十九日的下午,训练结束后,盛枝郁才站在队伍跟前,宣布了明天放假到中心礼堂过节的事情。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听到新安排后依然保持着沉静,但队长一喊解散,队伍就齐齐兴奋起来。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小队长这几天好像特别温和?”在饭堂打完饭后,薮猫忍不住低声问。   跟前的鬃狼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是抖/M?这几天的训练量哪天少了?”   “我不是说那个……”薮猫表达能力有限,说不出具体的原因。   “说实话,是有点。”走在最前的袁羯也停步,“和一开始那种划清界限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祁返在想明天舞会的事情,笑而不语。   正打算挑个位置入座,薮猫忽然拍了下他的肩膀:“小队长在那!我们过去吧?”   这人也是自来熟,上次和盛枝郁坐过一桌之后,他就想再来一次,只不过一直什么机会。   祁返顺着他的话抬眸,就看到已经差不多吃完,准备离开的盛枝郁。   一行人走过去,由他开口叫了声队长。   盛枝郁平静地抬眸,随后朝他们笑了一下:“你们慢慢吃。”   也许是他的笑太过自然,过来的几个人纷纷愣住,就连祁返也有些意外。   唯有薮猫反应过来,忽然大着胆子跟上了盛枝郁。   “队长,明天晚上的舞会,我能邀请你吗?” 第065章   这声邀请出乎意料, 饭桌边的大半圈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到盛枝郁身上,小队长不得不停下了步伐。   祁返垂眼看着手里的餐盘,脸上还维持着笑容, 但长睫下的眸里已经没有半分多余的笑意。   他觉得有点意外。   因为在薮猫说出那句话之后,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想把手里这盘午餐推到队友脸上。   明明薮猫不过是问了个简单的问题, 甚至可能只是玩笑, 他怎么会突然那么恼火呢?   盛枝郁会拒绝的……小队长昨天晚上答应过他会拒绝所有邀请的人的。   ……那算是答应吧?   想到这里, 祁返忽然不确定地抬起眸,却和一双静然沉冷的眸接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盛枝郁静然在看他。   黑瞳太过纯粹, 祁返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是什么情绪, 他又落下了视线。   这次是看向薮猫。   小队长色浅且润的唇慢慢挽起, 低淡开腔:“你想和我跳舞?”   明明是和平时没有差异的语调,但薮猫却不再觉得傲慢而盛气凌人,反倒才发现小队长的声音原来很好听。   语调轻慢而略微上扬, 像一把小小的钩子钓住了他的耳尖。   薮猫仓促地避开了他的目光,点点头:“可, 可以吗?”   “我不会跳舞。”盛枝郁依然看着他, “不过跳舞这种简单的肢体接触对我来说和单挑差不多, 如果你愿意, 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   言下之意,跳舞不会, 单挑可以。   身后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了出声, 薮猫脸色一下就白了:“那, 那, 那还是算了……”   他是想扶着小队长的腰转两圈,不是被小队长打飞上天转两圈……   盛枝郁听到他的回答, 弯眸一笑:“那可惜了。不过改主意了可以随时找我。”   小队长离开之后,队伍的其他人都安抚地拍拍薮猫的肩膀。   “没关系,约架和约会就差一个字,你先约架,指不定约多了就能约会了。”   “听说黑豹的尾巴都跟钢鞭似的,你争取在上面系个蝴蝶结呗?”   “你完了小队长要盯上你了,之后的训练两百圈起步咯。”   没有恶意的打趣接二连三,薮猫憋红了半张脸,转头就躲到袁羯和祁返身后求安慰。   “靠,头儿,他们笑得也太过分了吧!”   袁羯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胆子也确实大。”   “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刚刚一见队长笑,我就脑子不受控制……”薮猫只知道自己受那笑容的蛊惑挑唆,反应过来时话也已经说出口了。   他抓了抓脑袋,正想找祁返开解一下,结果回过头时却因祁返阴冷的视线怵了一下。   感知到薮猫的错愕和恐惧后,祁返卸下了扣握午餐盘的力气,转身离队:“忽然没胃口了,我回宿舍休息一下。”   袁羯刚找好位置,正打算招呼他们过来,听到祁返的话后疑问地啊了一声。   但没来得及挽留,人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   片刻,他回过头看向薮猫:“他怎么了?”   薮猫这才回过神,摇头的时候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不,不知道……”   他努力地回想所有对话,却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惹怒祁返的原因。   难道真的只是没胃口了?   可是祁返刚刚那个眼神……明明就像最喜欢的东西被抢走了。   *   食堂后续的骚动盛枝郁一无所知。   昨天翻阅档案的时候,袁羯的个人数据变化让他有些在意,他打算回去再翻一遍。   但刚从电梯出来,他就看到站在办公室外的长影。   盛懿倚在栏杆扶手上,唇边叼着一根香烟,缭绕而起的白雾微微模糊了他的轮廓,所以在他回头望向盛枝郁时……莫名地晕开了一阵陌生感。   这还是他的哥哥么?   盛枝郁为自己一晃而过的念头感到意外,他垂眸压下了胡思乱想,走向盛懿:“哥。”   “嗯,吃完饭回来了?”   盛枝郁略一点头,又问:“怎么不进去?”   “之前在里面等你,我们谈话的内容好像都不是很愉快,所以我想试试在外面等你。”盛懿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逻辑,轻声笑了笑,“是不是有点幼稚了?”   “没有。”盛枝郁略微挽唇,“进来吧,我给你倒杯茶。”   盛懿应了好,在他开门的时候抬步跟到身后。   但不过一瞬的距离错落,敏锐的向导从眼前的小哨兵身上闻到了和平时不大一样的味道。   盛懿脚步一顿,站在原地。   盛枝郁却好像并无察觉,自然地进了办公室开灯,摸到架子上的空水杯时才发现他哥还站在门口。   “怎么了?”   盛懿依然维持着习惯的微笑,但眸底已经漫开了冷意:“小郁最近身体不舒服吗?”   握住水杯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盛枝郁表面上却很平静:“没有啊。”   “那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别的向导的味道?”   单人办公室过于空旷,所以刹那的安静也会尤为鲜明。   “是吗?”盛枝郁抬起自己的手腕闻了一下,蹙眉,“什么味道的?”   盛懿往前迈了一步,手从身后绕了上来,轻轻捉住了他的手腕:“小郁不知道吗?那会不会是哪个别有用心的向导对你这么做的?”   他的语调很轻,语速也慢,但从身后落到耳边,就像一条缠绕脉搏的蛇用细长的信子扫过颊边。   盛枝郁看着环绕自己的手腕紧扣的指尖。   那股残存的味道,已经被他哥慢慢抹去。   “最近除了出任务,我没怎么接触过向导,不知道从哪里沾上的。”他停顿了片刻,随后道,“排查一遍吧。”   盛懿的视线从身侧落下,看着他如鸦羽般轻垂着的眼睫:“排查什么?”   “哥你不是觉得有别有用心的向导接近我吗?”盛枝郁看向他,“不需要排查么?”   盛懿看了他一会儿,指尖的力道卸下,退回距离:“不过是意外沾到别人的味道而已,你哥像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吗?”   盛枝郁朝他笑笑:“不是为了让你安心吗?”   盛懿眉梢微挑,随后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茶杯,给自己接了热水:“倒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并没有一定要干预你交友的事情。只不过……”   他在盛枝郁坐下之后,把接的水放到他的跟前,随后附身笑着贴近。   盛枝郁平静地看着那张徐徐靠近的脸,直到他在半掌左右的位置停下。   “只不过,”盛懿平静地吧话题续上,抬手抚住了他的脸颊,“如果小郁有喜欢的向导了,一定要趁早告诉哥哥哦。”   因为常年身处高位,所以盛懿的手光滑而细长,没有任何薄茧。   沿着下颌抚摸的时候,会让人有种被他掌握的感觉。   盛枝郁压住了躲避的念头:“为什么?”   “因为哥哥好花时间做心理准备,放弃你,然后看我的弟弟走向别人。”   明明是这么说的,但盛枝郁却从眼前这双眼里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占有欲。   有段时间,他曾经有过这样的外号——   盛懿的宠物。   第一向导给自己培养的哨兵。   他其实大概知道自己对盛懿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只不过,他有些不太明白盛懿为什么独独挑中了他。   盛懿的指尖沿着下颌落到他的耳垂上,很轻地捏了一下:“听到了吗,小郁?”   “嗯。”盛枝郁颔首,随后抬起下巴避开了他的指节,回头翻看桌子上的档案,“不过在军区这么久,我都没有遇到合眼缘的向导,哥你可以暂时不用操心这个。”   “未必啊。”盛懿笑,“明天不就有舞会了吗,说不定就遇到了。我都听说六十九里有人想请你跳舞不是吗?”   这不过是十分钟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就已经知道了。   盛枝郁垂眸笑笑:“开玩笑的。”   “可是玩笑传出去了,那不就是给你带来困扰了吗?”盛懿思索了片刻,随后回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   “为了杜绝这种玩笑,明天……你把那条项链带上吧。”   项链?   哦,是那条颈环。   盛枝郁平静地透过盛懿的双眼,看着他眼底遮天蔽日的偏执情绪。   片刻的沉默后,他启唇:“好。”   盛懿从办公室离开,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盛枝郁将人送走之后,才走到自己的置物架上,指尖顺着抽屉一格格落下,到最后一层才慢慢打开。   那条明明是崭新,却被揉皱的颈环就这么搁置在里面。   他用指头勾了出来,思忖片刻后,揉在手心。   门外。   盛懿进入电梯后,就撤下了在盛枝郁面前的温和随意。   他抬手摸出通讯,播了个号码。   半晌,电话接通。   “盛先生,怎么了?”厉医生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笑意。   而盛懿只回忆简单的命令:“滚出来。”   到医务室的时候,厉医生已经毕恭毕敬地守在门口。   接收到扫过来的视线,厉臻立刻把手里的文档递了上去:“这是这段时间的数据记录,旧六十九的十一个人我都有严格观察。”   盛懿甩手挥开那叠数据,目光阴冷而森然:“除了盯着那群废物,我还让你做什么?”   “……以防别的向导接近盛枝郁。”   “那你做到了吗?”   厉医生吞咽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疏忽惹到了这位阎王:“据我所知,盛少将除了去训练,其余时间都是独处的。”   “是么,怎么我来的时候就听说,有人想邀请盛枝郁明晚跳舞?”   “……”冷汗从厉医生脸上坠下,他扯唇笑笑,“啊,是吗?”   “是啊,”盛懿抬脚踹翻了医务室里的椅子,“还是六十九里的废物说的。”   厉医生顿了顿,低声说:“盛少将确实没有接触过其他向导的,不过他也确实和六十九的队员们越走越近了。”   盛懿冷笑了一声:“一群将死的废物,遇到个心善点的队长,就把自己当回事了?”   厉医生看着他暴怒的侧脸,犹豫了片刻:“那……要加速进程吗?”   “当然。”   盛懿视线森然地看着桌面上的队员数据。   厉医生袖子底下的手缓缓紧握成拳,半晌他还是松开了。   “……那么,您想从谁下手?”   盛懿扫过白纸上的十一张脸,片刻后,抬起眼:“不是说补了个新来的队员么?他的资料呢?”   厉医生微顿:“他……因为是从别的队伍调过来的,和六十九其他人的感染程度不同步,所以我没把他列进这里。”   盛懿眉头微皱:“拿出来。”   档案很快被送到跟前,盛懿随手掀开,在看到人物照片的时候瞳孔一颤。   “这是谁?”   “这是……七分啊。”厉医生回答。   “七分?”盛懿将资料砸在厉医生的脸上,“谁告诉你七分长这个样子?”   厉医生满脸茫然,嘴唇颤了颤,低声:“他的档案从送过来的时候就长这样子……”   他没明白七分的档案出了什么差错,但从盛懿的脸色来看,应该是相当大的问题。   毕竟这位以铁腕和冷血出名的上将,从来不会因为一张脸就露出如此慌张的表情。   但这样脱轨的表情只维持了很短的一瞬,盛懿又重新冷静了下来。   “你刚刚是问我从谁下手,对么?”   “是。”   “无论是谁,下一个任务,我要六十九这十二名队员死得比他们前队长还惨。”   *   联欢晚会的热闹气氛从一号早上就开始酝酿。   因为不用训练,所以午饭之后,祁返在床上躺到了下午五点。   本来还想再躺一会儿,宿舍的门却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袁羯和薮猫,两个人手里拿着一套衣服和领带。   祁返疑惑地看着两个人:“怎么了?”   “就知道你还在睡。”袁羯说完,回头朝薮猫抬了抬下巴。   薮猫犹豫了一下,随后扭扭捏捏地抱着衣服往前:“七分……昨天,昨天我邀请队长,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他昨天回去思索整晚,结合了从前七分在队长面前的表现来看,确认自己是踩到雷点了。   祁返愣了一下,垂下眼:“不是,是我自己情绪有些不稳。”   昨天晚上是有些烦闷,因为薮猫当着众人的面约了盛枝郁。   ……这也是他第一次无法解释自己的情绪。   明明他和盛枝郁连朋友都不是,明明他接近这个人是另有目的。   “我昨天也就是不过脑子那么一说,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薮猫把自己怀里的衣服递了过去,“如果我没猜错,你今晚应该也会邀请他吧?这套礼服你应该合身,就当是我给你的礼物。”   看着眼前的东西,祁返愣了一下:“昨天是我情绪失控,错不在你,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薮猫一下又说不明白,只能把希望寄托给身边的袁羯。   “其实他这也不完全算是和你赔礼道歉。”袁羯叹了口气,耐心地替他解释,“你入队那天,他说对你有些冲,但你后来训练的时候还是帮了他,他一直想谢你。”   除了日常训练,上次出任务的时候,祁返也有帮他不少,薮猫一直记得。   “至于小队长……我们对他也一样。”   最初因为偏见没有好好配合,后来才发现盛枝郁也很负责。   “所以,如果你今晚决定邀请小队长的话,我们也希望你帮忙传达一下……歉意。”薮猫说。   祁返听着,淡淡笑了一下:“昨天小队长把狠话放出来了,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去邀请他?”   袁羯面无表情:“他最开始那么冷漠,你还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找他单挑?”   祁返:“……”   好像也是。   “所以如果你要去,至少打扮得好一点。”薮猫趁机把衣服塞了给他,“至少别输给其他向导吧?”   “这是我们前队长的西装,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穿,是全新的,你试试看。”   即便是哨兵……盛枝郁有多热门抢手,祁返是清楚的。   就算那天晚上擅自和他做了约定,他其实也明白盛枝郁没有一定要答应他的道理。   军区会有更优秀的向导虎视眈眈地看着盛枝郁。   想到这里,祁返抬手接过了衣服:“好。”   灰蓝色的礼服,正好合身。   薮猫帮他把领口整理好之后,时间刚好到舞会前半个小时。   祁返还没来得及整理就被迫从宿舍出来,赶往中央礼堂。   ……里面的向导比想象中的还要多,衣着也比想象中要更加华丽精致。   毕竟这场舞会对年轻人来说相当于相亲现场,肯定会有人铆足了劲儿孔雀开屏。   薮猫带着人走了大半圈,没找到盛枝郁,才在角落里撞到了鬃狼。   薮猫踢了队友一脚,哼哼道:“看到小队长了么?”   鬃狼看到是他,先嘲讽似地露出笑容:“怎么,还想被拒第二次?”   薮猫气得要打他,鬃狼又道:“不过你没机会了。”   “刚刚盛懿上将来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接走了小队长。”   第一向导,亲自来邀请一位哨兵,意义是什么不言而喻。   鬃狼扯唇笑了笑:“不过是和小队长相处了那么段日子,我们好像都忘了……盛枝郁本来就是盛懿以弟弟之名,培养出来的专属哨兵。” 第066章   盛枝郁是被盛懿以新任务为由从舞会带离的。   “之前的任务提交之后, 上头很满意六十九的改变,所以这次再下了清理污染源的任务。”盛懿将文件递交给盛枝郁,“只要这个任务顺利完成, 六十九回一线的日子就能定下来了。”   盛枝郁打开文件:“清理污染源?”   “嗯。”盛懿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的脸, “这次检测到北城那边, 有十七只大型污染源在活动, 应该是一个巢穴,需要清剿。路途稍微有点远, 可能会很累。”   “他们都是军人, 这点不算什么。”盛枝郁答完, 视线才落到具体地址上, 瞳孔颤了颤。   北城P2区,中心医院旧址。   “我不是担心他们,而是担心你。”盛懿将他一瞬的异样收进眼底, 用指肚抚过盛枝郁的颊边,眼眸低垂轻声道, “这个地方, 你很不愿意去吧?”   “……没有。”盛枝郁随声回应, “哨兵不挑任务。”   “这样吗?那我们小郁是真的成长了。”看着掌心里白皙细腻的小巧脸蛋, 盛懿笑了笑,“哥哥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嗯。”   任务下来了就没时间松懈, 盛枝郁转身就打算回办公室做详细的作战计划。   但刚离开桌子边缘, 他垂落的手腕却被盛懿握住。   男人温度略高的指尖沿着他的手腕轻轻抚摸, 掀开了礼服的袖口, 触到那条漆黑的颈环上。   上等丝绸制成的颈环有些皱巴,不知道是没被保管好, 还是在佩戴的时候没有注意。   “小郁真狡猾。”盛懿低声道,露出一丝低落,“明明答应了哥哥要戴上,结果却藏在手里。”   盛枝郁偏了下脑袋,手腕轻抬时慢慢挣脱了男人的控制,指尖无意沿着盛懿的掌心划过。   一阵酥痒从手心蔓延到掌纹,悄悄地沁进血肉里,盛懿反应过来再去抓握时,那只手却已经抽离。   盛枝郁深色的漂亮眼睛敛着似是而非的笑意:“哥哥也没说不准戴在其他地方不是么?”   正经的人耍起小心思时,格外地明艳夺目。   明明是再微小不过的狡黠心思,却能勾起人心里无边无际的征服欲。   盛懿垂眸轻笑,刚刚的情绪像是被轻易抚平:“嗯,是我的疏忽。时间有限,你去准备吧。”   盛枝郁本以为自己能平静无澜地回到办公室,可是一从电梯出来,步入光线黑暗的室外,脑海里残存的记忆却好像突然苏醒的困兽。   他抬手按住额角,忍下了那股翻涌的恶心感。   中心医院旧址。   盛枝郁刚被盛懿从污染区捡回来的时候,就曾经被寄养到这家医院。   也是在这里,他目睹了污染物对普通人类的屠杀。   那只名为恐惧的异兽将要从内心深处苏醒,盛枝郁下意识地想压下这些不好的回忆,回过神时半只脚已经踩进模拟场。   ……明明说人要二十一天才能养成一个习惯,他这才第三次,却已经下意识地往这里走了。   盛枝郁抬步打算回去,却发现自己的精神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溜出来,正叼着他的裤腿往里拽。   盛枝郁俯下身,用一根指头戳住了小黑豹的脑门:“你也想去?”   小黑豹依旧没松口,看着他摇了摇细长的毛尾巴。   盛枝郁轻叹了一口气,把它抱了起来。   到水潭的路线还清晰,盛枝郁挑了条捷径,但到的时候才发现昨天还熠熠生辉的水母此刻却只剩一星半点的光。   小黑豹急得直接从他怀里跳了下来,急切地用爪子去扒拉水面,结果一只泛着微光的水母就这么撞到了它的爪垫子上被带出了水。   小黑豹急得哼哼,盛枝郁拂开了它有些鲁莽的脑袋,用手心把水母捧起来。   玻璃似的水母在掌心颤动了两下,最后一点光也跟着熄灭了。   盛枝郁凝着小小的一团,低声道:“……你把它拍死了?”   小黑豹一双圆圆的耳朵瞬间因为这句话耷拉了下来。   “不是小家伙的错。星光水母的寿命本来就很短,你们只不过是赶上了它生命的最后一程。”   熟悉的声音是从树上落下,盛枝郁顿了片刻,抬眸才看到树枝中的人影。   祁返利落地从他身后落下,站定在视野中央。   在整个过程中,他的视线一直锁在盛枝郁的身上不曾移动分毫。   然后,低低徐徐地笑:“我就在猜,你今晚会不会来。”   小黑豹早就已经惊喜地跑到他脚边绕圈。   盛枝郁放下手,把已经不会再亮起的小水母重新送回水里,随后从池边起身。   剔透湛澈的眸就这么直视着跟前的人,偏生让人看不穿他的所思所想。   “那你猜我来,还是不来?”   “你还没拒绝我,”祁返的嗓音温沉而略带笑意,像是一簇柔软的羽毛拂过耳廓,“所以我猜你来。”   答案在意料之中,盛枝郁偏过眼轻笑:“你还真是喜欢给自己找不愉快。”   “被拒绝了不会不愉快。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跳舞,而没有邀请的机会,才会不愉快。”   祁返说完向后撤了半步,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缓慢地落到盛枝郁跟前。   “盛先生,有幸邀你跳一支舞吗?”   这个姿势并不标准,很显然是在舞会上看过,然后现学现卖。   盛枝郁嘴唇微抿,浓郁的眼睫垂了下来:“我说过,我不会跳舞。”   “我也不会。不过我在舞会的时候简单地学了两个舞步,队长如果不嫌弃,我可以教你。”   盛枝郁嗤笑了一声:“你都没学好,还来教我?”   “时间紧迫,我怕错过队长。”祁返静静地看着他,“所以,可以吗?”   简单的邀请,匮乏的准备,盛枝郁觉得自己应该像拒绝其他薮猫一样拒绝他。   可是回过神的时候,指尖已经落到那宽大而温暖的掌心上。   “……踩到你的话,不许抱怨。”   祁返指尖很快收拢,轻轻地握住了那只比想象中还要纤细的手:“好。”   没有应景的喷泉,没有舞曲,偶尔的灯光还是水里奄奄一息的水母,观众是只会跟在两人身边的小黑豹。   盛枝郁在这简陋的“舞池”里迈出的第一步就踩到了祁返的脚。   他不擅长暴露自己的短处,所以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   而祁返却却在他后退的时候扶住了他的腰,随后跟步而来。   距离骤然拉近,心脏在无所察觉中快了一拍。   “不疼,队长你别心疼我。”   祁返低下头,视线落在他的唇上,声音轻得像哄。   明明他才是挨踩的那个。   那点愧意杯轻易地拂开,盛枝郁难得露出一丝诚恳:“我真是小看了你脸皮厚的程度。”   祁返很轻地笑了,又带着他迈出一步。   “小队长很聪明,几个舞步而已,很快就能学会的,对不对?”   明知是拙劣的激将法,盛枝郁却还是莫名地和他斗了点气,在第二遍重复的时候已经记住了所有流程。   舞步结束后,他挑衅地抬起眼正想还击,却蓦地沉进了那双琥珀色的清泊里。   即便光线微弱,深邃而温柔的瞳光却依然清晰。   刹那间,记忆里仿佛有一帧画面和眼前的人对上——   「十八岁的第一支舞,我不想和他跳。」   「现在,你是不是该赔我一支舞?」   突兀而没头没尾的两句话,像是从记忆的某道缝隙里钻了出来。   盛枝郁失神的时候,祁返托着他的右手顺着他的手腕,滑进了他的衣袖之中。   轻易地绕过了礼服的袖口,握住了绕在上面的颈环。   “这是什么,小队长?”   盛枝郁从拿道回闪的记忆回神,下意识转落视线,却发现祁返的指尖已经勾住了捆绑的系带。   “不是说你们哨兵向来喜欢当主导方?队长怎么会接受束缚意味这么明显的礼物?”   明明之前甩脸色,踩脚,这人都不见半分脾气,可是一根短短的颈环却莫名地触怒了他。   祁返没等盛枝郁回应,就蛮横地扯开了系带。   缠绕的颈环很快松懈坠落,重新露出那截皓白的手腕。   盛枝郁眉头微皱,下意识想去接那条颈环,手腕却倏然被扣紧。   他不得不回头重新看向那双琥珀瞳,却罕见地怔了一下。   祁返嘴唇抿了抿,随后才沉闷低淡地吐出三个字:“不准捡。”   这人虽然行动强势蛮横,但眼底浮沉的却是孩子似得执拗和幼稚。   不过,盛枝郁不觉得讨厌。   但他不会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微微抬起下巴:“你命令我?”   祁返愣了一下,好似才察觉自己说了什么,轻轻松开他的手附身捡起那条颈环。   附身的时候,他才发现小黑豹竟然在厌恶地用爪子拍打那根黑色的系带。   ……队长的精神体,也很不喜欢么?   盛枝郁不知道自己的心绪正被精神体暴露着,故作傲慢地站在原地,将被松开的手收回身后,指尖悄然聚拢。   表面看着又是平时那个高高在上的小队长,实际上在背后偷偷回味着刚刚和别人牵手的余温。   制止了小黑豹的动作后,祁返捡起颈环。   上面沾了点砂土,他慢吞吞地一粒粒摘下来。   片刻的沉默后,他忽然开口:“队长,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   在电梯里第一次碰面,入伍后的单挑,刚刚的共舞……祁返无法解释这种原因不明的熟悉感。   他依稀能感受到,眼前这个人于他来说很不一样。   而小队长只是瞥了他一眼,淡淡冷冷地开腔。   “是么?可我没见过你这样的向导。” 第067章   祁返握着颈环的手僵在半空, 低敛的视线徐徐上抬,和盛枝郁的黑瞳对上。   小队长似乎不觉得自己轻飘飘地抛了一颗炸弹,见他沉默, 轻巧地偏了下脑袋:“所以,你不准备回答吗?”   祁返挽唇笑了下, 指尖绕过颈环的尾端:“……你发现了。”   盛枝郁不以为意:“不然你以为你瞒得很高明?”   “也称不上高明……”祁返将视线从他身上抽离, 落到身后的水池里, “至少六十九里没有一个队员发现。”   池里明明灭灭的小水母们已经彻底熄了火,这片水域仿佛又恢复了他第一次发现时的死气沉沉。   “欺骗普通哨兵的手段, 能用来对付我么?”   那只绕在祁返脚边的小黑豹似乎察觉到盛枝郁的情绪, 抬头看了眼身侧的人, 慢条斯理地回到主人身边。   祁返忍住了挽留的冲动, 弯着笑眼回头:“……那你打算怎么做?把我交给军部?”   盛枝郁忽然想起,自己和这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似乎也有这样的对话。   “我是个凭感觉做事的人。”他抬手,小黑豹便一跃而起落到他的手心里, 顺着攀上肩膀趴在他的颈后。   小小的一团盘在白皙细腻的颈间,像一条顺滑的毛绒围巾。   祁返低声试探:“那你对我什么感觉?”   盛枝郁抬手将小黑豹拂到颊边的长尾巴轻轻拨下, 哼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胆子太大了?”   明明只是随意自然的一个动作, 但落到祁返眼里, 他能看到的只有被黑色尾巴衬得格外白皙的面颊, 粉色晕染的指尖,还有笑起来时水光润泽的唇。   偏偏这样可口得跟小蛋糕似的一个人, 是哨兵。   “只是随口问问, 就胆子大?”祁返心神微晃, 随着本能主动靠近, 凑到那张漂亮的脸蛋之前,“那如果我说, 我还想吻你呢?”   盛枝郁向来知道眼前这个人行事不考虑后果。   敢和领队呛声,敢招惹高级哨兵,敢只身一人潜伏在军部之中。   可是他没想到祁返会逾矩到这一步。   长如鸦羽的眼睫拢下一片暗色,盛枝郁非但没有退开距离,反而抬手一把抓住了祁返的领口。   然后用力拽落。   颈部被衣领扯出的微微痛感让祁返眼眸轻眯,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克制地停在了盛枝郁面前。   ……怎么,表白太突然了,让小队长生气了么?   “为了接近我,能做到这一步吗?”盛枝郁近距离地观察着这张脸,敛下的眸光慢慢染开冰凌,“那你还挺能为了目的牺牲自己的。”   话音刚落,他就察觉眼前的人脸色沉了下来。   看来是真实目的被戳穿了。   他手腕微转,正打算把人推开,腕骨却被祁返抬手握住。   “有很多人,为了所谓的目的像我这样接近过你么?”   祁返克制着指尖的力道,但一想到自己指腹触碰过的皮肤曾经被那条颈环缠绕,更加隐晦的情绪就不断涌现。   ……盛枝郁明明对别人的警惕心那么重,明明知道别人的接近多是另有目的,但是他就能这么全心全意相信盛懿?   盛枝郁没明白他这股莫名其妙的怒火从何而来,蹙眉看着眼前的手:“松开。”   祁返淡薄的眸色愈发寒凌:“不松。”   也许是他的情绪和平时太不一样,趴在盛枝郁肩头的小猎豹站了起来,如临大敌地皱起了鼻子,朝他露出两颗尖牙。   先前的所有暧昧,仿佛即将耗尽。   已经逼近警戒线,盛枝郁正准备随时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向导动手时,跟前的人却倏然卸下了力道。   祁返别过脸,似乎很不甘心地咬过嘴唇,半晌才低声:“你到底被多少向导示好过?”   “……”盛枝郁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他这种重点侧偏的对话方式,“我们不是在聊很严肃的话题么?”   比如这只向导的来历,目的。   “我看起来很不严肃么?”祁返视线紧随着他,“什么年纪,什么精神体的向导,因为什么接近你,做过什么事,你的精神体对他是否友好……这些问题不严肃么?”   盛枝郁静默两秒,额角跳了一下。   这样的问题,好熟悉。   好像他在第一军区毕业前,身边那些已经配对的哨兵向导的对话。   什么在前线的时候不许多看别的向导一眼,不许别人进入你的精神图景,不准随意释出精神体……   盛枝郁向来都把这些当成无聊的玩笑过耳就算,毕竟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这样盘问。   还是被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陌生向导。   可偏偏眼前这人的表情认真,完全不是在开无聊的玩笑。   他慢慢转动手腕,将祁返的指尖一根一根地从皮肤上剥离:“在质问我以前,是不是应该由你先坦白?”   毕竟盛枝郁对眼前这个人,除了那份顶替的档案,一无所知。   话音落下之后,只余寂静回荡。   他早就知道刚刚那些所谓的问题是眼前这个向导转移注意力的手段,冷冷笑了一声,准备离开。   却在转身的时候,被祁返扶住了腰。   那只宽大的手沿着刚刚跳舞时的位置落下,又辗转到后腰。   因为盛枝郁对他戒心很重,所以处于半释放精神体的状态……而偏偏,尾部是猫科动物的性/感带。   猝不及防地被触碰到敏/感的地方,盛枝郁僵硬在原地来不及反应。   那双玻璃似的眼睛里似乎又泛了点水意,一下就让祁返想起他意识不清情绪失控的晚上。   明明长得那么乖。   然后,微冷的指尖控住了盛枝郁的下巴,祁返将唇压落。   意料之外的吻,一触即离。   祁返在后退的时候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嗓音低哑:“祁返,二十岁海洋系向导,我现在的目的是……你。”   也许是吻太突然,也可能是因为后面的坦白,盛枝郁维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没有动。   祁返刚表白完,本就有些意犹未尽,眼下被这双漂亮的大眼睛这么看着,心绪微晃,抬起他的下巴又准备重新吻下去。   盛枝郁这次反应过来,立即抬手捂住了他的唇。   男人的半张脸被遮盖,唯剩的一双琥珀瞳便被衬得格外显眼,偏偏他还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逾矩的事情,吻落在盛枝郁的掌心,然后眯起眼睛笑。   盛枝郁的耳尖瞬间烫红,但他脸上却维持着该有的凶狠恶意:“你找死。”   祁返一双眼睛立刻撤了笑意,微垂眼尾转作可怜兮兮。   盛枝郁刚以为他是知错了,结果掌心就划过一道温热湿滑的触感。   ……他被舔了一下。   “祁,返。”   盛枝郁几乎是咬着牙根把他的真名念出来,随后捂着他半张脸的手一下用力,改成掐住他的颊边。   祁返微微吃疼,但抱着盛枝郁后腰的手却不肯松开,由他施暴,又持续挑衅:“为了目的可以接近你的向导不少,那做到像我这一步的又有多少个?”   没有向导敢挑衅他到这个地步。   所以祁返是第一个。   而正因为这是毫无规矩毫无分寸的第一个,盛枝郁才会情绪失控到这个地步。   他瞬间扣住腰侧的手,反折之后,凭借哨兵的体力优势将祁返推开,又拽着他的手臂将人翻了个身压在身后的树干上。   力道很重,地上的树影都摇曳得模糊。   “既然你这么想死,我成全你。”   盛枝郁觉得自己用了几乎要把他的手臂卸下来的力气,可是眼前这个向导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挺有能耐。   正当他想继续用力,祁返却开口了:“六十九前队长的死,很蹊跷,我在调查。”   盛枝郁动作微顿。   “你不是军部内部的人,你怎么知道蹊跷?”   “末世后的边防军都是由低级哨兵组成,而每年都会有一定数量的低级哨兵失踪,这些人的名字,军部内又有多少人知道?”   压制在身后的力气徐徐抽离,祁返闭上眼睛咬牙忍下了呼痛的冲动,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盛枝郁嘴唇微抿,随后道:“没人能保证污染区在净化期间不会出现意外,有耗损率……是正常的。”   有些污染源需要反复清杀净化,哨兵为了最后的人类安全,自然是要随时作出牺牲的准备。   毕竟他们是军人。   祁返垂眼,无声笑了一下:“原来军部把那些意外丧命失踪的哨兵称为,耗损率?”   还真是相当冷酷的一个专业术语。   小队长脸色沉冷,没有回答。   祁返轻转了一下自己刚刚被捏得发红的手腕:“那么小队长,你们把这个耗损率定在多少算正常呢?”   盛枝郁回忆起自己去年在盛懿手下跟队时看的各项数据……军部的文档他或多或少都有看过,唯有这一项只在盛懿手里。   也就是说,每年因为驻守污染区而意外丧命的哨兵数量,只有盛懿一个人知道。   换句说法,如果盛懿希望某个哨兵死……   不对,就算是低级哨兵,也和他哥没有交集,他哥为什么平白无故地要他们送命?   这个设想太过可怕,盛枝郁竭力止住了深思的念头。   他重新抬头,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所以,你准备调查盛懿?”   祁返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在初次见面的时候,祁返就设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和盛懿站到了对立面,小队长会帮谁。   第一次交手的时候,盛枝郁几乎不对陌生人留情,他就知道如果这个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会相当不妙。   见他不打算回答,盛枝郁哂了一声:“你刚刚说你的目标是我,骗我?”   祁返垂眼轻笑:“不算。”   如果盛枝郁是盛懿那一边的,那就不算骗。   盛枝郁当然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回过头。   守在身旁的小黑豹很快跟上他的想法,从祁返身侧绕走,跟着主人离开了水潭边。   那支只跳了一半的舞,就这么没了后续。   模拟场只剩下一人,寂静重新交织密布。   祁返走到池边缓缓附身,伸手掬起一捧水。   刚刚已经奄奄一息的小水母在他的手心漂游了两下,又渐渐恢复了生气。   祁返眸色低垂,思索出神时,身边的草丛却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转眸一看,一颗圆圆的黑色脑袋从草里钻了出来。   小黑豹眨巴眨巴眼睛,张开嘴朝他低低地叫了一声,然后脑袋往他这边靠了靠。   这是,求蹭蹭?   祁返先前沉闷的心情忽然好转,将掌心落下,轻轻抚过。   小家伙还在,那就证明着盛枝郁还没离开模拟场……小队长还有话想和他说?   他一时分神,没有留意到指缝之下小黑豹逐渐转变的眼神。   小家伙敷衍地蹭了他的指头两下,然后找准虎口,迅速地露出獠牙。   “嘶……”祁返吃痛,却没有推开小家伙。   小黑豹在他的手上留了两个血洞,然后才用粉嫩的小舌头舔去血迹,装模作样地朝他哈了一下。   然后一头钻回草里,窸窸窣窣地消失不见。   祁返留在原地,看着鲜血蔓延的手心,没忍住轻笑。   舔他一下,还两个齿印。   小队长真记仇。   *   元旦之后,训练恢复如常。   六十九比以往更早一个小时收到集合的通知,十二个哨兵很快整齐地列成一队。   祁返刚站好,身侧的薮猫就凑了过来:“昨天真可惜啊。”   祁返:“什么?”   “舞会的事儿啊。”薮猫遗憾地叹了口气。   舞会上他们没见到小队长,便也没了邀请的兴趣,就在中央礼堂吃了点东西聊了会儿天就散了。   没人知道祁返又去了模拟场。   祁返笑了笑没有回答,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握紧。   小黑豹昨天晚上咬得深,他花了一点时间包扎……好像每次和小队长独处的时候,多少都会受点伤。   “人齐了吗?”   刚沉在回忆里,盛枝郁的声音就从队伍前传来。   祁返轻抬起眼,就看到站在袁羯身边的小队长。   他穿了一身纯黑色的作战服,比平时还要飒爽利落。   袁羯颔首。   “今天开始,六十九要去北城P2区清剿污染源,作战计划已经传入你们的通讯中,在路上查看。”盛枝郁轻抬下巴,“现在出发。”   军用装甲车已经在四区门口等候,六十九接下命令后便有整装出发。   盛枝郁站在装甲车的门边,看着队员一位接一位有序上车。   薮猫前几天的尴尬劲儿还没下去,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低着头不敢看他,潦草地喊了句小队长。   盛枝郁潦草地嗯了一声。   跟前的人上车后,祁返本在犹豫着要不要也跟一句小队长,结果半只脚才踏上装甲车,身后的领口就被盛枝郁拎住。   “你,和我一辆。”   薮猫刚入座,就看到祁返被提着后领拎了下车,好奇地往外倾了一截身子,就对上盛枝郁冷冷的目光。   “坐好,准备出发。”   他瞬间不敢八卦,挺直腰背坐姿整齐:“是。”   祁返本以为经过昨天那件事,盛枝郁不查他至少也会对他多加防备,没想到转天就和小队长同坐一辆车。   甚至还是小型装甲车,里面空无一人,连驾驶员都没有。   祁返看着眼前的副驾驶,略微迟疑了一下,回头看向盛枝郁。   盛枝郁脸色如常,黑瞳平静令人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怎么,不上?”   “队长,我昨天不过是跟你表白,顺便暴露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你……”祁返犹豫了一下,挑了个合理的理由,“准备杀了我?”   盛枝郁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那如果我说是,你就不上了么?”   还真是好直接。   祁返为难地扶住了车门,可怜兮兮地看着盛枝郁:“那你待会儿动手的时候轻点,我怕疼。”   有病。   盛枝郁转身走到驾驶座,车门关上时声响沉闷。   “不坐就跟在队伍后面跑着去。”   北城P2距离四区有一千公里,开车都要半天才到,祁返自然不可能腿着去。   他附身上车,在盛枝郁没有察觉的间隙挽唇轻笑。   在他系安全带时,盛枝郁瞥了他一眼:“刚刚还怕死,现在上车动作倒是不慢。”   “嗯,因为我决定表现得乖一点,好勾起队长的怜悯之心,动手的时候温柔些。”   原来是想死得舒服点。   盛枝郁哼了一声,发动了引擎。   装甲车定点自动驾驶,他不需要全程掌控方向盘。   匀速驶出四区之后,祁返正打算随便找个话题破开沉默的局面,座位之后的挡板徐徐落下。   一颗毛脑袋忽然从座位中间伸了出来。   ……这次不再是平日里习惯看到的小家伙,而是一只接近成年的大型黑豹。   它平躺在身后的座位上,从容优雅地叠着两只厚实的前爪,铁鞭一般的黑色尾巴在有限的空间里轻轻摇动,落到座位上时还有响声。   祁返愣了一下。   身侧,盛枝郁一手靠在车窗上支着下巴,将祁返的表情收进眼底,慢条斯理地开腔:“怎么,不是喜欢我么?现在害怕了?”   明明昨天敢那么大胆地亲他,今天就因为看到精神体的全貌而退缩了吧?   后半句奚落的话还没出口,祁返就回过头来:“不是。”   琥珀色的眼底闪过隐忍的激动,他低声道:“我是在想,它的肚子看起来好像很好摸,我能去揉他一下吗?”   盛枝郁:“……”   刚刚还端庄的黑豹瞬间发出警告的低呜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祁返略感可惜,退而求其次:“肚子不行……那我能在他尾巴上打个蝴蝶结吗?” 第068章   话音刚落, 祁返就看见面前这只大豹子皱起鼻子朝他露出了雪白的尖牙,警告性的动作之后,那条细长的尾巴慢悠悠地收拢在腹部中间, 被四只毛茸茸的爪子压住。   这是……藏起来了?   祁返回过头看向身侧的人,小队长却只是依然懒散地支着下巴看向窗外, 对他先前的话没有兴趣搭理。   盛枝郁的手搭在方向盘上, 视线虽然落在眼前的荒漠沙地, 但思绪却已经回到那个潮湿的雨夜。   在被盛懿捡回来之前,他本来是一户人家的养子, 由一个脾气不好的老太太照看着。   老太太的样貌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老太太对他基本没什么好脸色, 与其说是收养, 不如更像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不得不供他吃穿。   但即便如此,盛枝郁对她还是心存感激。   后来污染源爆发,一只变异的巨鸟袭击了北城, 除了击毁房屋建筑,还带来了一场悄无声息的瘟疫。   盛枝郁就是那个时候被盛懿从废墟里翻出来的。   ……当时他已经被埋在灾区大概有十二个小时, 内心和身体都到达极限, 按理说不应该有意识。   可他还是记得, 盛懿将他从瓦砾碎石里抱出去的时候, 还在废墟里的老太太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脚。   他张了张嘴,想求跟前的人救一救老太太, 可是没等他发出声音, 抱着他的盛懿用随身携带的匕首一把刺穿了老太太的手臂, 将她踹开。   盛枝郁就这样作为污染区幸存者被送进了中心医院。   在接受治疗期间接连不断的噩梦里, 他无数次回忆起那只血淋淋的干枯手臂,而医院的医护人员只告诉他, 救援还在继续,老太太还没有被发现。   明明老太太就和他在一个地方,怎么会没发现呢?   盛枝郁想不明白,于是在某个深夜,他悄悄地从医院跑了出去。   之后的一切就模糊不清了。   他好像跑到了疫区,又遇到了蛰伏的污染源,当时负责防护巡逻的哨兵队伍赶来清理,又因为顾忌里面有一个活人小孩而处处受限。   盛枝郁只记得自己站在废墟中间,看着变异的污染物刺杀一个又一个哨兵,死后的哨兵被感染成了行尸走肉,又从地上爬起来朝队友奔去。   后来,全军覆灭,那只怪物破开重重防护进入了中心医院。   “……枝郁,盛枝郁!”祁返的声音从意识边缘侵入,穿过了那片血腥的雨。   盛枝郁回过神,慢慢闭上了眼睛:“干什么,吵死了。”   祁返薄唇微抿,一双眼凝在他的脸上,低声道:“我已经叫了你好几次了。”   刚刚的盛枝郁,仿佛陷入了一场不知名的梦魇里,被过往的阴翳笼罩绞缠。   祁返甚至还没做什么,就能感受到无形流露的悲伤和压抑。   甚至后座的豹豹也睡得很不安稳。   “所以呢?”盛枝郁不耐烦地掀起眼皮看他,“有话就说。”   想到不开心的事情了所以脾气不好么?   祁返也不恼,放轻嗓音:“嗯,我想问问……你要我什么时候开始安抚你?”   盛枝郁神色微凛。   “知道我是向导,没有把我上交,还让我和你同一辆车。”祁返平静地说,“除了想让我安抚,应该没有别的理由让你这么包庇我了吧?”   方向盘上的指尖徐徐扣紧,后又松开,盛枝郁重新闭上了眼睛。   真讨厌脑子活络的人。   “现在,安抚我的精神体。”   祁返轻笑颔首:“好。”   他回过头,小黑豹已经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祁返伸手轻轻托起它的脑袋,指尖顺着他的下巴安抚地挠了挠。   豹豹很配合地微微扬起下巴,任由他的抚摸从下巴延伸到胸前,随后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   祁返笑了笑,又轻轻地摸了摸豹豹的脑袋。   黑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然后抬起厚实的爪子轻轻地往祁返的肩膀上搭了一下。   祁返立刻伸手接住黑豹的前爪,按摩似地轻轻捏过它掌心的肉球。   肢体接触是向导安抚哨兵的最基础手段,祁返本来是想测试豹豹对自己的接受程度,直到他的余光撇见盛枝郁扶着方向盘的手一点点蜷紧磨蹭。   ……因为和小黑豹是一体的,所以五感也能同步么?   祁返眉梢微挑,揉捏爪子的手又重新回到豹豹的颊边,顺着它的颈部慢慢摸到他的下颌,轻轻地揉搓之后,又顺着摸到薄薄的耳朵上。   驾驶座上的小队长偏过头,不自然地拂了一把自己的耳朵。   祁返忍下笑意,低声道:“队长,它不会真的是猫吧?”   盛枝郁用“你瞎吗”的眼神看向他。   “它居然有聪明毛诶!”   “……”   “哦不对诶,长在耳朵里的毛毛好像叫犟种毛,宝宝你是一只倔犟的豹豹。”   “。”   察觉到小队长决定无视自己,祁返抬手轻轻环住了黑豹的脖子,往前轻轻一凑,在它脑门中间亲了一下。   然后就是盛枝郁忍无可忍,踹到副驾驶座位上的一脚。   “你再乱来试试?”   祁返一脸无辜地歪头,靠上眯着眼睛,表情温顺的豹豹:“可是亲吻是向导最基本的安抚啊,而且豹豹好像也没有很讨厌。”   盛枝郁罕见地被他噎了一下,随后瞪了一眼隔壁的豹子。   黑豹眨了眨眼睛,立刻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拒绝了祁返的贴靠。   “它现在讨厌了。”   祁返稍顿,然后别过头忍住笑意。   盛枝郁烦闷地转向窗外,捏了捏刚刚被拨得很痒的耳垂。   十个小时的路程结束,到达北城的时候已经黄昏。   污染源大部分在晚上活跃,而废城内设施破败,不适宜实行计划。   盛枝郁带着袁羯划好安全区,并且调设好检测警报器。   “今天晚上先休整,明天天光一亮就出发。”   袁羯低头看着边界上的微型检测器,片刻后才应了一声是。   盛枝郁微微蹙眉:“所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你也要这么心不在焉吗?”   袁羯回眸,对上那双沉冷的黑瞳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格,低下头:“抱歉。”   盛枝郁敏锐地察觉到他表情的细枝末节,双手绕在胸前:“有什么问题现在告诉我,我是队长,要对你们所有人负责的。”   “没有问题……是我的私事。”袁羯低声道,“我想起了之前的任务而已。”   盛枝郁简单地回忆了一下六十九过往的任务,能让袁羯触景生情的大概只有一件——前队长和队员的意外死亡。   又想起这段时间以来袁羯的各项数据一直起伏不定,盛枝郁犹豫了片刻,抬起手,略显僵硬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任务本身就伴随着危险,哨兵在接受任务的时候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请节哀,并且释怀。”   他鲜少有说这种话的时候,表情并不自在,潦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收回手。   然后就察觉到身侧的人僵在原地。   盛枝郁轻咬嘴唇,忍住了那点从情绪海里冒头的后悔,微仰着下巴回头看他:“怎么?”   袁羯看了他一会儿,垂眸轻笑:“没有,就是忽然发现……小队长你还挺有人情味的。”   以前都是毕恭毕敬喊队长的。   现在就成小队长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跟哪个混蛋学的。   盛枝郁不再回应,转身回到装甲车边。   副驾驶上的人已经没了踪影,盛枝郁落在门上的手略微迟疑时,察觉到了什么,视线落到后排。   ……那只不知死活的向导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后排去了,指尖捏着一条小鱼干,正在努力地讨好豹豹。   祁返温声诱哄:“就摸一下,一整条都给你好不好?”   黑豹一副端庄傲娇的样子正坐靠着车窗,实则眯着眼睛偷偷瞄那条小鱼干不知道多少次。   直到祁返虔诚地把鱼干送到它的嘴边,黑豹才“勉为其难”地叼走,然后抬起了一只爪子。   随后盛枝郁就感觉到一阵柔软的抚摸触感落在自己的胸腹之上。   祁返摸到了豹子的肚皮。   草。   他狠狠踹了一脚后座的车门,正想让祁返滚下来,就察觉数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到自己背后。   ……六十九的其他队员奉命休整,正下车准备吃晚饭,猝不及防地听到小队长这么凶狠的动静,都吓得僵在原地。   薮猫一脸悲痛地靠在鬃狼身侧:“我就知道七分过去要被小队长蹂/躏。”   鬃狼颔首:“七分舍己为人的精神我将记在心中。”   蜂:“为七分祈祷三秒。”   殊不知被祈祷的祁返正揉着大猫胸口顺滑的毛,埋在豹豹的怀里,没有半分被抓到正着的惊恐。   盛枝郁打开车门,先是瞪了一眼那只没出息的豹子。   豹子还没吃完小鱼干,半条粉嫩的舌头还吐在外面,被瞪之后小心翼翼地缩了回去。   然后他才将视线落下:“祁返,滚出来。”   “你别误会,我只是在做简单的安抚,绝对不是……”   “滚,出,来。”   “好的队长,收到队长。”   祁返下车之后,盛枝郁向车里的黑豹看了一眼,大家伙迅速收敛了刚刚的散漫一跃下车。   他的本意是想让自己的精神体去巡逻,毕竟即便是有了检测警报器也不能懈怠。   但六十九没见过盛枝郁外放的精神体,所以黑豹下车的时候又被震惊了一片。   蜂:“卧槽,这毛色,这肌肉,这体型!好威猛的豹子!”   鬃狼:“我要是没看错,它刚刚和七分一起在后座?”   薮猫:“这家伙给我一掌我可能要吐血……惨,七分,惨。”   祁返也确实以为盛枝郁抓了个正着,要教训他,结果小队长只是带着他去后座,把一盒营养液塞到他手里。   “分发下去,一人两支。”   祁返取出一支看了一眼,又是中级营养液,小队长好大的手笔。   盛枝郁见他挽起唇角又是一副要说话的表情,冷冷地别过脸:“愣着干什么?快去。”   “好。谢谢小队长。”   祁返拿着营养液刚回到队伍里,就被团团围住。   他一边把营养液分给队友,一边听他们的问题。   无非都是问小队长为什么单独把他拎出去,一程车路好不好相处,豹豹凶不凶。   “可能我刚好是最后一个,所以把我拎出去了。队长的精神体还好,没你们想得那么恐怖。”   其实祁返还想更加炫耀一下,副驾驶很宽阔坐着舒服,豹豹的肉球和肚子都很软很好摸。   “原来就这样啊,”一旁的薮猫低声,“我也排在后头,不知道回去的时候队长会不会抓我去和他一辆车呢?说实话我挺想摸黑豹的尾巴的。”   袁羯看了他一眼,好笑道:“你小子贼心不死啊?”   薮猫嘿嘿一笑,转身的时候就对上祁返的视线。   又是和那天一样冰凌覆盖的眼神。   祁返面无表情地把营养液塞他手里,重新开口:“其实也没那么好。队长一路上都不说话,也不准你说话,豹子动不动就会用利爪拍你一下,路上还是很紧张的。我刚刚那么说只是为了让你们放心。”   薮猫被他忽然的改口唬住了,顿时打消了蹭车的念头。   要他在路上一句话不说,那不得憋死他?   祁返看着他蔫下来的表情,眸底闪过一丝满意,回头的时候却察觉到袁羯的表情。   领头眼神略显复杂,看了他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看懂了?   祁返回以笑容,平静地将剩下的营养液发出去。   回到装甲车的时候,盛枝郁已经靠在驾驶座上闭目歇息,祁返正打算放轻动作不要惊扰到小队长,才发现打不开车门。   他垂眸再次尝试……才确信车门是上了锁。   再抬头,驾驶座上的人略抬眼皮,略带嘲意地看着他。   祁返了然点点头,放弃了小队长本人,转而走向那只在边界上巡逻的豹豹。   黑豹工作的状态和平时撒娇卖萌的时候截然不同,认真严肃一丝不苟,漫步巡视在边界上,威风凛凛。   祁返放轻脚步,本来在想会不会吓它一跳,不过才刚刚靠近,黑豹就微微侧过脑袋睨了他一眼。   “不愧是顶级哨兵,侦查力也是顶级的。”祁返由衷地夸赞。   黑豹对他的奉承并不在意,慵慢散淡地回头看着漆黑的远方。   祁返回头扫了一眼车上仍在闭目休息的盛枝郁,正想悄声靠近小黑豹,身侧的手却被薮猫拽住。   “七分你干什么?不是知道小队长的精神体不好惹吗?怎么还凑上去呢?”薮猫不解地问道。   祁返微默,低声解释:“想近距离观察一下高级哨兵的精神体。”   薮猫顿了顿,随后摆出了然理解的表情。   “实不相瞒,我也觉得黑豹很帅。”他重新抬眸,“也许因为我和他都是同类型的哨兵,所以出于本能,我会对他又敬又畏。”   祁返心不在焉地笑笑。   心里说的却是你要真是敬畏,就不会惦记着别人的尾巴。   薮猫不知道他心里所想,越看越心痒痒,偷偷瞄了一眼装甲车:“你说,哨兵如果在休息的时候,他和精神体的感应会不会迟钝一些?”   祁返眸色染凉,淡淡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我想凑近看看,就看看!”薮猫搓了搓手,“这次任务完成得好,我们估计就要重新回到一线了,到时候说不定就要换队长了。”   虽然最开始并没有那么愉快,但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盛枝郁是个什么样的人六十九的队员心里都有数。   他们都想和小队长关系更好些。   祁返本想制止,但想到什么,轻别过头:“我提醒过你,高级哨兵是很凶悍的,”   “我知道,所以我就看看嘛……”薮猫说完,见他没再阻拦,便大着胆子往前迈步。   刚刚祁返和黑豹的互动他可是看到了,黑豹顶多回头看一眼,不会凶的。   薮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战斗服,放轻脚步表现出没有攻击性的样子,往黑豹的方向迈出了两步。   然而就是这不到一米的距离,像是踏入了黑豹的绝对领域,刚刚还无声沉默的大猫忽然回头。   沉闷的低吼极具震慑力,雪白尖锐的獠牙暴露出来,厚实的前爪落地,留下深深的抓痕。   一副即将猎食的状态。   这怎么和刚刚完全不一样啊?   薮猫一瞬间被吓得直冒冷汗,连连后退了几步:“抱抱抱歉……”   车上,盛枝郁徐徐掀起眼皮,看着灰头土脸离开的薮猫,又将视线转落到一旁的人上。   祁返眼眸轻敛,得意和满意都很明显。   ……就这么喜欢看到区别对待么?   幼稚的家伙。   薮猫触怒了队长精神体的事情很快传开,再也没有队员敢肖想那只黑色的大猫,几句打趣调笑之后,夜渐渐安静下来。   祁返守在装甲车后,细长浓郁的眼睫徐徐盖落。   优秀的向导能够控制自己的睡眠状态,为了明天他需要稍微休整一下。   然而合上眼不过五分钟,一阵精神力波动由远及近。   随后响起的,就是黑豹沉闷的嚎叫声。   祁返蹙眉睁开眼睛,装甲车上传来一阵响动。   他回过头,盛枝郁依旧落地,单手撑在车前轻盈地跃至车顶。   一把折叠型轻机枪从他手边展开,他站定在最高点,将枪口对准眼前的黑暗。   砰砰砰——   下一秒,星火接连射/向远处,贯穿了遮蔽天日的浓稠黑暗。   微弱的天光从远处亮起,将裹卷在视野中的浓墨一点点抽离,一只巨大而黏稠的怪物渐渐从阴翳中显现。   随后是少年果断冷静的命令声:   “六十九队,作战准备!” 第069章   星火在空中绽开, 缭绕而起的成片火光把安全区外照得比天光还亮。   袁羯带头,十二名队员迅速就位,都是战时附体状态。   轻机枪的第一轮子弹打空, 盛枝郁眯着眼睛从腾升的烟雾里观察着眼前的污染源。   表皮似乎被某种菌类感染,浮肿而异变出各种触手, 前行会分泌腐蚀性的粘液, 本体附近弥漫着灰色毒雾……打眼看过去像是一只被油炸过的巨型海胆。   这种巨型污染源需要将多个净化器贴至表层, 并且将净化结晶注入内部才能够初步控制。   这也是六十九擅长的处理方式,由队长盛枝郁和经验老道的袁羯打头阵, 负责净化结晶, 敏捷性的鬃狼和薮猫打旁攻, 飞行系的蜂和蝙蝠在空中作战, 海洋系的三个哨兵负责干扰,剩下的四人负责统筹接应。   祁返作为老幺,作战经验少, 并没有分到重要的工作,他飞快地预测出污染物的落地点, 并且和章鱼打配合, 将四个净化器插/入地里。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怪物被队员的净化器固定在原地, 盛枝郁一跃而起在最高空用净化结晶打入了海胆的头部,最后只差袁羯将净化结晶用瞄准器射/入污染源腹腔。   但袁羯在半空中瞄准的时候却忽然慢了一拍, 短暂地滞留在半空。   盛枝郁已经从高空坠落, 四处除了危险的海胆没有落脚点, 他只能冲那道影子大喊了一声:“袁羯!”   然而还是迟了, 被净化的污染源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哀鸣,随后一只触手从内部刺出, 刺入了袁羯的大腿。   祁返瞳孔微缩,正欲动身时,余光里一道黑色的影子闪电般触地,随后又重新追向半空。   是黑豹附体的盛枝郁。   他穿行在污染源利箭般射出的触手上,破开毒瘴,一把拽住了袁羯的肩膀:“你在发什么呆?”   袁羯仓皇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指着怪物腹腔,嗓音沉哑:“前队长……”   什么?   盛枝郁随着他指尖的方向回头,在混乱之中只看到一缕闪烁的银色。   时间紧迫,他夺过袁羯手里的瞄准器,随后抓住他的肩膀将人一抛。   在空中的蝙蝠稳稳架住了受伤的袁羯,迅速撤离战场。   这个位置无法击中污染源的腹腔,盛枝郁转而踏过一根迎面而来的触手,迅速侧翻闪避的同时极速地往污染源内部冲去。   但越靠近污染源本体,那触手便如同荆棘般严密紧凑,盛枝郁的防护面罩已经发出了毒瘴浓度过高的警告,但他并无在意。   净化需要一气呵成,不然污染源会进入暴怒状态,就更难控制了。   他一手抽出置放在大腿侧的蛇刃,展臂一挥,新月似的刀片飞旋而出,迎面割断了大片触手。   刀刃集中的地方硬生生削出了一个坑位,盛枝郁眸色一凛,迅速跃到坑位之中,将瞄准器抬至眼前。   但当他看清瞄准镜里的东西之后,他终于明白袁羯为什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因为“海胆”中心,被触手包裹的最中心处,是一具尸体。   灰白的皮肤上仿佛覆了一层蜡,锁住了男人死时的痛苦表情,他展开的四肢已经纤维化,分裂成无数的细长触手蔓延到四周,形成眼前这团刺状的外壳。   而在男人的胸口,有一个银色的身份牌,上面赫然刻着一行字——六十九队长,薛翼。   这个污染源的本体,是六十九的前队长,薛翼。   盛枝郁握住瞄准器的手微微上抬,对准了那块牌子。   砰的一声,净化结晶穿过触手丛林,精准地击中了死尸的心脏,也正好打下了那块身份牌。   触手密集而迅速,盛枝郁坠落时瞄准了身份牌落下的方向,极力地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那块牌子。   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到边缘时,一条蜿蜒的触手悄无声息地分出了新叉,擦过了盛枝郁的腰侧。   作战服瞬间被划出一道痕迹,他攥住了牌子后忍痛咬牙,迅速地从毒瘴触手丛林撤离。   守在污染源附近的队员看到盛枝郁出来的身影,迅速将架起的高网拉近,纳米铁丝缠成了巨大的铁笼,将巨型海胆包裹其中。   第一只污染源成功捕获。   盛枝郁看着那只污染物挣扎了一下,随后瞬间被数个净化器炙烤,缓缓熔成了一滩烂泥。   确认那怪物看不出原形之后,盛枝郁冷着脸走向正在一旁疗伤的袁羯。   蝙蝠看着他阴郁的表情,低着头站到盛枝郁跟前,张开手微微拦住了他。   盛枝郁徐徐抬起眼皮:“干什么?”   “队长……头儿他不是故意的。”蝙蝠为难地看着盛枝郁,没有底气地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其实很清楚,袁羯在那么关键的时候掉链子,要不是盛枝郁及时补救,等污染源抓住了喘息的机会开始狂暴或者逃窜将会后患无穷。   可是,袁羯已经伤得那么重了,如果这个时候盛枝郁再对他动手……   盛枝郁冷笑了一声:“不是故意的就能造成这么严重的失误吗?”   坐在一侧,腿上被白色绷带缠紧的袁羯徐徐低下头。   “今天要不是我,你们还要花多少时间精力去补救?你们还想被批一次无规则无纪律,无视上司军令吗?”   盛枝郁毫不客气,蝙蝠慢慢地垂下双手,沉默地让到一边。   没了阻拦,盛枝郁抬步走到袁羯面前,圆眼睛轻敛,俯视着跟前的人:“袁羯。”   男人闭上眼睛,嗓音低哑:“我知道错了,是我麻痹大意,请队长责罚。”   麻痹大意。   轻飘飘的四个字相当于自我否决了袁羯的整个从军生涯。   可是袁羯也没办法,那是和前队长有关的污染物,是上次任务结束以后他每晚的梦魇。   盛枝郁看了他许久,问:“你看到了什么?”   袁羯没想到小队长没有先惩罚他,顿了片刻,回答:“我看到了闪烁的身份牌……在那些横七竖八的触手之后。”   “所以你认为……这只怪物是吃前队长薛翼的那只?”   袁羯一顿,随后慢慢点头。   他会错愕震惊,除了内心深处的噩梦被唤醒,也是因为这只污染源在上一次任务里明明被他们捕捉回收了,却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盛枝郁长睫微颤。   所以,袁羯并没有看到……怪物内的核心,是薛翼。   他轻轻抬手,施舍般扔下了一枚闪烁的银牌,嗤笑一声:“就为了这点东西。”   消杀干净的身份牌砰声落地,滚到袁羯面前,而牌上赫然是薛翼两个字。   袁羯瞳孔颤动,眼眶瞬间红了。   蝙蝠站得远,没听到盛枝郁和袁羯的对话,只知道小队长离开的时候脸色很臭,而头儿垂眸低头好像要哭。   袁羯向来是以沉稳冷静在队里出名的,突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让其他队员都震惊得不像话。   蝙蝠手忙脚乱:“这,头儿,你被小队长骂哭了?不至于吧……还是,腿上的伤就那么疼?”   袁羯反应过来现在还在任务中,握紧了身份牌抹了把眼睛:“没事,小队长说得对,我该骂。”   盛枝郁没有在意袁羯说什么,转身指挥其他队员将已经变成烂泥的污染源回收,然后走到祁返身侧:“你过去,帮袁羯治疗一下。”   祁返微顿,挽着微笑回头:“我?”   盛枝郁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你是这里最弱的,不是你是谁?”   祁返看了他一会儿,轻笑着低声:“小队长其实是担心我是向导,跟不上你们的高强度作战吧?”   盛枝郁的尾巴和耳朵还没收回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然后又极快地回复自然:“自作多情。”   祁返垂眸藏住笑意,正声道:“是。”   这里有只少十七只污染源在活动,更疑似有一个巢穴,六十九没有时间做休整,封存好第一只后便继续深入废城。   大型污染源的活动痕迹很明显,后面陆陆续续清杀了十三只,一天便耗尽。   熊在完成回收后,走向盛枝郁:“队长,目测还有十五分钟天就完全黑了,要在这里拉安全区界线吗?”   出乎意料的,盛枝郁没有之前那么果断,而是回头看着他:“如果再往前进十五分钟呢?”   熊蹙眉:“如果再前进十五分钟,那么就不够时间拉安全区了。”   “嗯,那就在这里吧。”盛枝郁把检测报警器递交给他,转身走向了装甲车。   袁羯没有把薛翼的身份牌和其他队员说,大概是担心在任务中会影响他们的心情,而盛枝郁也不决定把污染源的真实身份告知。   这群人因为前队长甚至不惜违抗军令,和军部作对……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之抗争的人竟然成了怪物,还差点伤害到他们,六十九就彻底散了。   可是,本来死了的薛翼,为什么会变成巨型污染源,还在已经被回收的情况下再次出现?   盛枝郁垂眸沉思的时候,车窗被轻敲了两下。   他蹙眉抬头,对上车外祁返笑盈盈的眼。   他用口型请求:“队长,开门。”   盛枝郁当作没听见,一动不动。   然后下一秒,祁返就打开了车门。   “感觉到小队长会不配合,所以我录入了指纹。”他探身进入副驾驶,随后带上了车门。   盛枝郁托着下巴,目光落到夕阳一点点消失的天际:“滚下去。”   “滚不了。”祁返徐徐抬手,撑落在方向盘上,很快将盛枝郁围困在臂弯和车窗之间。   六十九的成员还在车后来来往往,盛枝郁没想到他会突然那么大胆,眉眼落了一丝怒意:“祁返。”   “别装了,盛枝郁。”祁返一样直呼他的名字,“脱了吧。”   这句毫无来头的话让那股压抑的火烧了起来,盛枝郁正准备动手,祁返却更快一步地落到他的腰带上。   作战的腰带是个别致的扣锁结构,但祁返却很娴熟地卸解下来,盛枝郁伸手制止,却被他翻扣住手腕一下扣到车窗上。   这个向导的力气大得出乎意料,盛枝郁竟一时挣不开他的控制,只能压低了嗓音:“祁返!”   祁返轻抬眼睫,琥珀色的瞳淡淡地锁住他的视线。   随后他便展开细长的指尖,用掌心压在盛枝郁的侧腰轻轻按了一下。   “唔……”   盛枝郁酝酿好的警告瞬间变成了闷哼,生理性泪水一瞬间溢红眼眶。   祁返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睫后汇聚的泪水,轻轻松开了对他的压制,转而用指节揩去那一丝水光。   “早上受的伤吧,亏你能忍这么久。”   盛枝郁抿唇别过脸:“多管闲事。”   祁返低声轻笑,解开了他的护甲,将最里层的衣服掀开。   盛枝郁伸手想压回去,祁返干脆握住他的手腕侧过脸亲了一下,小队长的耳尖瞬间就红了,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他终于老实,祁返这才垂眸看着他的腰腹。   腰比想象中还要细和薄,感觉两只手就能握住,因为长时间的锻炼,上面有着紧实漂亮的腹肌,人鱼线浅浅埋在裤子的边缘……偏偏就是这么白璧般漂亮的肌肤上,蔓延着一指长的泡泡。   这是在作战时被划伤的伤口,又感染了毒瘴,细菌滋生在血肉之上一寸寸侵蚀。   先前的旖旎光景瞬间被抛诸脑后,祁返的指尖落到旁侧的皮肤上,但只是轻轻一触,那片皮肤就红透了。   祁返蹙眉:“比我想象中的还严重。”   这样一触就痛的伤,盛枝郁不仅表面上丝毫不显,还在废城里跑了一天,解决了十多只巨型污染源。   祁返将消毒和包扎的用具一样样放在驾驶台上,盛枝郁看着整齐的一排歪了歪脑袋:“你是魔术师吗?随手就能变一排出来?”   祁返用纱布沾了点消毒药水落到盛枝郁的腹部,小队长就只能抿唇不说话了。   “怎么办,魔术师也不能让你不疼。”他轻轻地把表面那群细小的血泡擦拭干净,然后很轻地吹了吹伤口。   盛枝郁知道“吹吹”这种方法只不过是用来哄小孩儿的,可是在那阵轻飘飘的痒痒落到腹部的时候,隐忍了一天的尖锐刺痛好像真的消退了不少。   但是痒落在皮肤上,很快又变成了其他感觉。   盛枝郁转过头正想让祁返不要吹了,结果猝不及防地发现自己如今这个姿势。   ……因为要处理腹部的伤口,所以他是半斜靠在座位上的,而祁返专注于处理他的伤口,所以俯着身子贴在他的腰际。   这个姿势……这样的角度,这样的视觉冲击,让盛枝郁相当不合时宜地想岔了。   反应过来自己脑子乱了,盛枝郁一把按住了祁返的肩膀,将他从自己跟前推开。   祁返才把血泡擦干净,正在思考要怎么处理有些溃烂的伤口边缘,毫无防备地被盛枝郁推开后直接撞到车门上。   他眸色微凛:“小队长,怕疼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任性的。”   自己的伤势不注意已经够了,难道连包扎都要马马虎虎吗?   “不用了……”盛枝郁转过脸看向窗外,半只手挡在自己的脸边,不和祁返对视。   盛枝郁从觉醒之后就被不少向导示好过,但是他从来没有多余的想法,同龄人还在蠢蠢欲动的时候他就已经跟着盛懿清理污染区了。   也被人打趣地问过,他没欲望么?盛枝郁的回答是不屑一笑。   只有低等动物才会控制不住本能。   后来也误打误撞地看过某些东西,他只觉得脏和莫名其妙,可是刚刚看到祁返伏低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却莫名其妙地对应上了其中一帧。   好烦。   是因为受伤了,而这个向导又和他比较契合么?   祁返本来是想把小队长的手捆起来按在窗户上,但刚刚那句色厉内荏的拒绝之后,他后知后觉地捉住了那点心虚的小尾巴。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凑近慢慢扣住了盛枝郁的手腕,低声道:“小队长看起来正经,原来也是个坏小孩儿?”   控住的手腕忽然挣扎起来,祁返看着跟前的小队长羞恼地想反驳什么,但在视线接上的时候,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随后,那一双圆圆的薄耳朵忽低从他柔软的发间冒了出来,小小地弹动了一下。   祁返顿时笑意更深。   ……失控了。   是因为被人摸了腰,还是因为被人吹了肚皮,或者是……联想到了什么画面?   盛枝郁却好像还没发现自己的精神体乱窜,故作凶狠地瞪着祁返:“你不是要给我上药么?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连字音都有些颤抖了。   祁返将他现在的表情一寸不漏地收进眼底,直到心满意足,才轻轻松开手,慢声哄他:“那小队长别推开我了,好不好?”   盛枝郁咬着下唇,伸手把他推开:“快点,我还要下车巡视,别耽误我时间。”   祁返应了声好,收回自己逗炸毛小猫的心思,重新低头帮他处理伤口。   溃烂的部分需要剃除,刀划过伤口时,盛枝郁的脑子里就只剩下疼了。   可他明明不是一个不能忍疼的人。   好在祁返对此很娴熟,伤口平整之后他便迅速换上消炎镇痛的药,敷上纱布。   因为伤在侧腹,后续的包扎只能用绷带环绕,祁返将一头贴在他的腰侧,低声:“按住。”   盛枝郁照做,然后就看到跟前的人将绷带慢慢绕开,沿过他的腰轻轻贴紧,随后附身靠落。   环抱的姿势让两个人的距离骤然贴近,盛枝郁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属于向导的味道。   随后,他就听到了祁返低沉的嗓音:“小队长,抬腰。” 第070章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提示, 可是从祁返嘴里说出来就有说不清的暧昧。   盛枝郁抓在方向盘上的指尖略微泛白,忍耐之后,他从驾驶座上挺直了腰。   祁返就着环抱的姿势, 一寸寸地将绷带绕上他的腰腹。   实际丈量起来,小队长的腰比预想中还要细。   是不是该多吃点了?   盛枝郁别过脸, 极力忽视着这人洒落在自己脖颈之间的气息, 却发现他久久没有离开。   他闭上眼, 嗓音沉闷:“你还要慢吞吞地绕多久?”   祁返这才回神,笑着帮他把绷带系好:“以后受伤了不要忍, 即便是高级哨兵会感染的。”   盛枝郁垂着两片羽毛似的眼睫毛没有说话。   “还有, ”祁返微微后退, 帮他把推在胸前的衣服一点点放下, “你如果不想把安全区定在这里,怎么不和队员商量?”   盛枝郁薄唇微抿,黑色的瞳略含审视地看着眼前的人:“我为什么不想?”   “因为你自从到这片区域之后, 精神力就不是很稳定。”   祁返的视线落到他身后的驾驶座窗外,看着那个写着“中心医院”四个字的大门。   让小队长心神不宁的地方, 是医院么?   盛枝郁正坐回驾驶座上, 余光才扫见车窗上猫耳朵的倒影。   ……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这时候收回去显然已经迟了, 甚至还有欲盖弥彰的意思, 盛枝郁只能无视冒出来的耳朵,放低嗓音:“你对我的精神力了解到这一步?”   祁返抬手捂着脸, 故作羞怯:“毕竟之前接过吻, 这一点点情绪还是能感知到的。”   盛枝郁:“呵。”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 这么细微的情绪波动也会被察觉。   祁返见他没有搭理, 捂着脸的手慢慢转成轻托下巴,细细地凝着他的脸:“这里让你很不开心吗?”   片刻的沉默后, 盛枝郁回头:“祁返,我懂你之前提到损耗率的意思了。”   祁返眼底浮动的笑意略散,继续帮小队长一件件扣好作战服,指尖触过伤口的位置:“今天,你在去救袁羯的途中发现了什么?”   “是六十九队之前死去的队友,还是队长?”   随着他的话音落定,盛枝郁只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一块沉闷的巨石落下,窒塞血液。   “……你都知道?”   “不算知道。”祁返笑了笑,“我在调查。”   盛枝郁讨厌他这样含糊的回答:“你凭什么身份调查?”   “我……”   话音未落,车窗被敲的轻响传来。   祁返还没从作战服纽扣上移开的指节因为这声意外稍稍用力,盛枝郁毫无防备地被按到痛处,眉眼瞬间皱了起来。   “……疼!”   窗外站着的是已经布置好安全区的熊,他本意是想和盛枝郁汇报,但敲了车窗才后知后觉车里有两个人。   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盛枝郁那声……和往日严肃冷厉的音调截然不同的……软乎乎的疼。   熊一下想歪了,慌乱地想躲起来,但驾驶座上的盛枝郁已经下了车。   小队长在关门之前,恶狠狠地朝副驾驶骂了一句:“滚出去。”   甩上车门,盛枝郁才一脸沉郁地走向熊:“什么事?”   熊立刻站直了身体,竭力表现出一副“我要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报告队长,安全区已经划好了。”   盛枝郁略一颔首:“嗯,早上回收的污染源呢?”   “已经完成记录和数据上传……”   小队长的工作态度非常端正,一下车就进入了领队的状态,一项项和熊核对工作。   祁返本来还挺沉迷于欣赏小队长的认真,视线在扫到那双黑色云朵似的猫耳朵的时候脸色就沉了下来。   不仅如此,因为刚刚要处理伤口,盛枝郁的作战服被他解过,还没完全穿好。   领口那处还微微撇开,没了防护遮掩,白皙修长的颈部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熊大概是因为误会了什么,视线一直不敢和盛枝郁对视,一会儿落到他的耳朵上,又换成诧异,一会儿扫到他的脖颈,又变成错愕。   盛枝郁却全然没发现自己被人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还在交代明天的任务。   祁返无声地看了片刻,推开了车门。   对话被突兀的开门声打断,熊回过头,就看到祁返带笑而来。   “七……”熊瞪大了眼睛。   熊平日里不怎么和队友聊八卦是非,刚刚他敲门的时候也只是匆匆一瞥,察觉到里面不只是盛枝郁一个人就不敢多看了,所以他完全没猜到是七分。   看到走过来的人,盛枝郁眉梢微蹙,眸光沉郁地看着他。   警告的意味很明显,他要祁返把误会解开。   祁返却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到他的肩头,然后顺着用领子遮住了他的大半脖颈。   “队长,你受了伤,更不能着凉。”   好像解释了,又好像没解释。   但一旁的熊已经震惊到瞳孔颤动,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只陷入了为什么七分和队长关系发展到这一步的震撼力,没发现祁返在披好外套之后,用站位挡住了视线,趁机偷偷拨弄了小队长的猫耳朵。   盛枝郁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解除附体的状态,抿唇别过脸,把耳朵藏回去。   祁返这才挽唇一笑,转身离开。   “……还有什么问题么?”盛枝郁垂眼问。   熊这才被拽回了魂魄,连忙低下头:“没了。”   “去休息吧。”   “好,好的。”   熊略带恍惚地回到临时扎的休息篷里,袁羯正坐在里面看着手心的身份牌,瞧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低声:“怎么,被队长凶了?”   “没,没。”熊摇头,“就是……算了没什么。”   袁羯看着他:“在任务执行中最忌讳这种消息欲通不通的情况,你对着小队长可不能这样。”   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最后还是低声:“没,就是我以为像你和薛队那样的哨兵恋人是少数,没想到七分和小队长也……”   “好了。”袁羯握住了手里的身份牌,疲惫地闭上眼睛,“小队长和七分什么都没有,你别乱说。”   熊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一夜平静。   盛枝郁在晨曦初露的时候就睁开了眼,也许是腹部的伤口作祟,所以这一觉他睡得比以往要沉,醒来的时候各处关节就像生了锈,他推开车门正打算慢慢舒展。   结果门开的时候,他才看到倚在车外的身影。   祁返徐徐睁开眼睫,清澈如泊的眸底还有一丝未退的困倦,却在看到盛枝郁的时候就汇出了淡淡的笑意。   “睡醒了?”嗓音也是刚刚睡醒的喑哑。   盛枝郁抓着车门的手略微一顿:“你怎么在这里?”   祁返轻慢挽唇,低声道:“小队长受伤了需要好好休息,总得有个人守夜。”   虽然现在的监测报警器能捕捉到十公里以外的动静,但盛枝郁还是习惯留一只耳朵醒着。   这是他的个人习惯,他也不要求自己的手下学习,毕竟战场上哨兵的精神力比什么都重要。   ……祁返为什么总能察觉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盛枝郁垂下眼:“所以你就这么守了一夜?”   “如果这会让你有负担的话,”祁返笑着转了个身,轻趴在装甲车上,“那我说我是觉得你差不多快醒了,所以特意过来作秀的,你会好接受点吗?”   他总是这么随心所欲,随意散漫。   盛枝郁思索片刻,往他的方向迈了一步,轻轻贴近。   即便知道他不会做什么事情,祁返还是被这张缓缓贴近的漂亮脸蛋扰乱了心跳。   ……晨起的时候,不能看太过漂亮的东西,容易有冲动。   他正想克制一下自己,盛枝郁的手却忽然落到他的腰上掐了一下。   站了一夜的肌肉还没解除僵硬,这么一捏,先前所有跃跃欲试的冲动顿时被压了下去。   祁返甚至险些低叫出声。   盛枝郁眯眼笑了笑:“既然决定让我好接受点,那你就配套做个广播体操,别让自己的疲惫那么显眼。”   ……把关心说得那么复杂,也就小队长了。   祁返瞳色微烁,在盛枝郁做完恶作剧准备退离的时候,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然后轻轻往怀里一带。   盛枝郁脚步不稳,就这样被他带入了怀里。   他的怀里还有夜风的味道。   “我其实不太清楚小队长你是怎么看我的,一个逾矩的卧底,一个不自量力的向导,还是一个自作多情的暗恋者?”   祁返的声音伴着温热的气息落在耳廓上,把盛枝郁的耳尖染得又酥又痒。   偏偏这个人不知是不是睡得不太好,心跳声还很明显,咚咚,咚咚,快得有些不太正常。   这些杂乱的因素叠加在一起,导致盛枝郁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把他推开。   然后就听到了他后面的那句话。   “不过,在抛除这些之后,我其实是个男人。”祁返漫出了一阵淡淡的笑意,低声提醒,“盛枝郁,男人的腰不能随便碰。”   是啊,不能随意碰。   昨天盛枝郁就领悟到了这一点。   但他掐祁返,明明只是想以牙还牙,并没有……   温热的耳尖忽然烧起热意,盛枝郁一把推开了祁返的肩膀,忍下了揉耳朵的冲动:“我警告你,下次再这么和我说话,我就动手了!”   说话就说话,亲人耳朵是什么毛病。   祁返含笑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轻抬双手示意认错:“好。”   如果小队长再有气势一点的话,他就能把这句话理解为警告而不是撒娇。   盛枝郁没有再搭理他,转身思索第二天的具体计划。   他对六十九的战力还是比较清晰,按正常发挥这个任务两天就能完成。   想到这里,他转步走到队员们休息的棚前:“都醒了吗?”   第一个回应的是守在门边的薮猫,他一下把帘子拉开:“队长,都醒了。”   盛枝郁略一颔首,视线扫过眼前的人群,落到最后的袁羯身上。   察觉到有人靠近,袁羯慢慢抬起双眼,干涸地笑笑:“队长。”   盛枝郁轻垂眼睫,视线下落的时候显得有些冷淡:“嗯,腿好点了吗?”   袁羯点头:“好多了。”   好多了?那为什么脸色还是这么苍白。   盛枝郁没再续问,眼神审视地看着跟前的人。   对话忽然没了后续,其他的队员都以为小队长还要算昨天的账,紧张地望着他的背影。   但下一秒,盛枝郁却只是冷冷扫了袁羯一眼,漠然转身:“待会儿出任务别再拖后腿。”   袁羯低头应了一声是,正打算扶着墙边站起来的时候,一支营养液却落到跟前。   他眼疾手快地抬手握住,展开指尖才发现这竟然是专门促进伤口疗愈的高级营养液。   袁羯刚想把东西还给盛枝郁,小队长却已经离开了休息区。   薮猫凑到袁羯隔壁,瞪大了眼睛把营养液的名字看了一遍,随后震惊:“草,之前七分说小队长是傲娇,我还不觉得,现在我只能说小七看人真准。”   袁羯轻笑了一下,把营养液扭开喝干净,随后才起身:“整队准备出发。”   排查搜索进行得很顺利,废城里残余的四只污染源被盛枝郁揪出来回收,检测器上便再无大型污染源的活动迹象。   下午的日头正烈,盛枝郁靠在装甲车的一侧开始核对任务数据,昨天捕捉到的污染源基本被完全净化,今天遇到的四只也没有那么活跃。   将数据上传之后,盛枝郁的指尖缓缓落到检测器边缘。   这次的任务结束之后,六十九大概要被重提回一队,交由新的队长接手。   盛懿本来就把这个小任务当作是晋升的踏板穿插在盛枝郁的履历之中,最终目的肯定是将他提拔成自己的左右手。   届时,他是不是就能轻易地查到和损耗率有关的文件?   无意识的思索里,盛枝郁的食指指尖轻轻落到任务版的“六十九”三个字上。   这就是所谓的雏鸟情节么?明明没有相处很久,也没有共同经历过什么生死大事,可是一想到即将分别……   想到这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到视野之中,轻轻地和他的指尖相触。   盛枝郁抬起头,就对上祁返近在咫尺的双眼。   “小队长这就舍不得了?”   盛枝郁瞬间把指头收了回去,换上冷脸:“现在队员们不是应该进行最后的排查检测,确定废城里没有遗漏的小型污染源么?你偷懒?”   祁返被凶了也不恼,只是轻笑:“有没有可能,是小队长你发呆太久了,没发现我们已经检查完了?”   被他这么提醒,盛枝郁略一抬头,不远处的成员们都已经在准备整队了,各种视线八卦地往他和祁返这里投来。   小队长换上了一副冷冷的冰山脸,抬手推开跟前的人,走到队伍跟前。   刚刚还有些松散的队员们立即站姿挺立,表情肃然。   “这次任务完成了,可以启程回去,除了有些小意外,整体完成得不错。”盛枝郁没有刻意去看袁羯,只是淡道,“以后回到一线,要继续保持,持之以恒,戒骄戒躁。”   他只是打算随便说这么一两句,毕竟没有和什么人正式告别的经验,也没准备给这简短两个月的相处落下一个如何轰烈的句号。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句轻飘飘的话落下之后,队尾的鬃狼和薮猫居然红了眼睛。   盛枝郁正好站在这两个人跟前,刚想忽视,薮猫却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这下想忽略都不行了。   他转过身,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在哭什么?瘴气熏眼睛了?”   薮猫:“报告队长,不熏。”   回答中气十足……要是没带哭腔就更好了。   鬃狼:“报告队长,只是舍不得队长。”   “……”   盛枝郁怀疑这群人好像不太懂什么叫含蓄,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怎么这俩一下跟开闸了似的。   隔壁的队员大概也是没料到他们的感情那么丰沛,纷纷低头忍笑。   盛枝郁不太会应付这种情况,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别说什么让他俩慢慢憋回去。   祁返这时候才慢悠悠地开腔:“队长,我们回去之后想开一个小小的庆功宴,你能赏脸来吗?”   一般在任务结束之后,军队都会放半天假期休整,可以自由活动。   盛枝郁刚想拒绝,就看到那四只水汪汪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就快把邀请裹进眼泪里里。   ……祁返这家伙总是这么会见缝插针。   半晌,他别过脸:“如果能在明天中午之前回去,我考虑考虑。”   正常速度明天早上就能回到,小队长连答应都这么弯弯绕绕。   队员们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先前肃然的气氛顿时染了一丝轻松。   “现在不准松懈。”盛枝郁双手环胸轻抬下巴,“上车,返程。”   下午的日影漫长,仿佛为废城的边缘镀了一层淡淡的星点。   盛枝郁侧眸靠在车窗前,忽然发现在记忆里反复出现的梦魇好像也只是被恐惧妖魔化,这座城市并不值得他在记忆里划出多深刻的伤。   思绪飘远的时候,一件略带余温的外套忽然落到肩头。   盛枝郁回过头,祁返的脸近在咫尺。   这人连基本的尴尬都没有,只是温温淡淡地笑着:“原来队长没睡?”   盛枝郁把身上的外套轻轻拨下,长睫轻垂:“六十九提上一线之后,你还要继续留在里面吗?”   祁返回到副驾驶上,看着天边烧红的霞色:“也开始舍不得我了吗?”   “我只是好奇你会在哪里又搅出乱子。”   “那大概会让你失望,”祁返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的袖口,把三道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微微露出来,“毕竟不是每个队长都像你这么难应付。”   回应他的是极轻的嗤笑:“怎么不说是你喜欢惹是生非?”   明明是卧底,明明是向导,第一次见面居然敢找他单挑。   还没等祁返反驳,装甲车的导航忽然发出了尖锐的鸣响,警报随后闪起。   ……明明在平稳地行驶中,废城也没有污染源的活动迹象,怎么会突然报错?   盛枝郁迅速收敛了先前的懒散,飞快地排查导航出现的问题。   但系统还没予以回应,车窗外忽然聚了一片浓雾。   前行中断,他向跟在身后的另一辆装甲车发送了暂停的命令,随后转成了通话键:“有情况,戒备。”   随后是袁羯的回应:“是。”   浓雾突如其来,能见度瞬间降至0,世界仿佛一瞬间只剩一片白茫茫。   祁返眸色肃然:“这是……鬼雾。”   鬼雾是瘴区的一种,但因为出现规律毫无征兆,无法预料,像是游荡在末日里的白色幽影,所以被称之为鬼雾。   鬼雾一般只会汇聚几个小时,而里面的雾气毒性较低,所以遇到时只需原地等待它散去即可。   可是明明是那么小的意外,盛枝郁的心脏却不受控地加速了起来。   ……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半个小时,能见度一点也没有回升。   盛枝郁抬手第三次启动检测器时,一阵爆破声倏然从身后响起,随后车内的通话系统淌过电流的尖锐爆鸣,断断续续间是薮猫的叫声——   “……头儿?!”   紧接着,通话中断,再次的爆炸裹卷着强烈的震感传来。   盛枝郁想也不想地覆上了防毒面具开门下车,白雾瞬间压过五感,视野只有死寂的白。   高级哨兵的黑瞳瞬间收缩细长,视觉衰弱之后,其他的感官则提升了一个档次。   祁返跟着下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黑豹附体的盛枝郁,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入雾里。   坐着十一位队员的装甲车横空折断,六名队员身负重伤躺在血泊之中,最严重的蝙蝠腹部甚至被破开了一个大口。   而温热的血腥味还在雾里蔓延。   那股愤怒瞬间充斥着四肢百骸,盛枝郁一把抓住了身后祁返即将搭落的手。   “帮他们治疗,向总部请求支援。”   极短的命令之后,这道黑影又从眼前消失,沉没在茫茫鬼雾之中。   祁返深深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重新睁开眸。   琥珀色的瞳仁中溶入了层层鎏金,水蓝色流光溢彩的鳞片一层层从脸侧浮现,盖至眼尾。   祁返俯下身,沁冷的掌心落到蝙蝠的腹部,温润的暖光浮现过后,破裂的伤口徐徐愈合。   蝙蝠渐渐恢复意识时,看到的就是半跪在自己身边,宛若神明的少年。   “你……”   祁返却抬手停在指尖,示意他噤声。   蝙蝠看清那双眼睛后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祁返的手腕:“小队长……把小队长找回来,有危险!” 第071章   厚实的白雾遮挡视线, 盛枝郁闭着眼靠嗅觉追随着血腥味,直到最浓郁处,他刹停在原地。   睁开眼之后, 看到的就是倚靠在树桩地下,双腿血流不止的鬃狼。   盛枝郁摸出了身上仅剩的止血剂塞进他的嘴里, 听到他嘶哑的咳声才开口:“还有意识吗?”   鬃狼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却只能看到模糊的重影, 他凭借气味回应道:“小队长……”   “嗯,其他人呢?”   四周只有腥涩的余韵, 嗅觉不够管用只能依靠其他信息补充。   鬃狼似想到了什么, 低头咬住了嘴唇。   盛枝郁看出了他的迟疑, 蹙眉:“这是命令, 回答。”   止血剂发挥功效,剧烈的疼痛渐渐消弭之后,队长冷厉的眼神也清晰起来。   鬃狼颤巍巍地抬手指向了九点钟方向, 盛枝郁正欲动身,却被他轻轻拽住了衣角。   “队长, 求你……留他一命。”   这个“他”, 盛枝郁在辨析过杂乱的气味, 穿过狭窄/逼仄的鬼雾, 捕捉到被风声覆盖的嘶吼声后,才明白是谁。   是袁羯。   彼时他正站在一处漆黑的水潭边, 左手掐着不断挣扎的薮猫, 右手上鲜血淋漓。   薮猫一张脸涨红, 双手抓着袁羯的手臂挣扎着, 嘴巴张合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发不出声音。   盛枝郁落地之后就从手臂处取下一条缚带, 从身后绞住了袁羯的脖颈,戾声:“放手。”   直到贴近袁羯的后背,盛枝郁才闻到那阵被重重血腥味缭绕的腐臭。   而袁羯被他这么一拽,手里的力道松懈,薮猫从空中坠落。   盛枝郁锁住他的脖子翻身将他甩在树干上,一手控住了他的下颌,这才发现袁羯此刻的眸已经变成了无生机的灰白色,黑色的瞳孔仿佛破碎成粒在其中浮沉。   明明一副死人状,一颗血红色的眼泪却从眼眶脱出。   他说:“小队长…我知道…薛翼…杀了我…求你…我快…失控…”   盛枝郁低敛着冷瞳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明明知道他在痛苦,也听清楚了他的哀求,可手即便是落在腿侧的刀柄上,他也无法利落抽出。   要杀掉六十九队的袁羯。   要当着薮猫的面杀掉队伍的头儿。   一瞬的迟疑成了破绽,袁羯就在这个时候再度异化,腰腹中破出了六只细长尖锐的附肢,瞬间朝盛枝郁的胸腔刺去。   盛枝郁反应极快地后撤远离,袁羯新生的六只怪物肢节瞬间将本体包裹,随后血肉从内部撕裂的声音一段段响起。   他的精神体是蝎子,而现在正在变异。   情况不太妙,盛枝郁抬手就抓起一旁的薮猫,飞快地沿着空气中残存的血腥味原路返回。   薮猫被他搀在肩膀上,因为受伤限制无法回头,只能咬着牙低声问:“队长……头儿他怎么了?”   “被感染了。”盛枝郁却只是这么说,但脑海里却闪过无数感染者的画面。   被感染的人类只会成为溃烂腐败的行尸走肉,没有变异的先例,袁羯的情况不能被定义为感染。   但这如果不是感染,又会是什么呢?   思索的间隙,盛枝郁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顿重起来,锥心的痛从侧腹蔓延。   鬼雾中的毒气浓度提升,气体顺着防护服破裂的缝隙沁进了伤口,竟然重新侵入腐蚀。   刺痛和毒气的双重侵蚀之下,盛枝郁的视野模糊了一瞬,也就是这微秒之间,一棵歪曲的树干横在浓雾之中,盛枝郁闪躲不及,只能侧身先护住了重伤的薮猫。   砰的一声,他半个肩膀重重砸在树上,连着半边身子都麻了一瞬。   薮猫因为被他保护,只是在地上滚了两圈,还有意识,担忧地唤声:“队长……”   簌簌的爬行声骤然随着这声低唤而来,盛枝郁咬牙起身,低声喝止:“闭嘴。”   随后,一只巨大的狂化蝎子从浓雾中浮现,锋利的尾刺对准了盛枝郁的心脏。   盛枝郁极快地翻滚了两圈,折叠的轻机枪在手中展开,火光朝蝎子的尾部射/去。   可是这怪物的甲壳坚硬无比,成片的子弹击落,也只是冒出了一阵青烟。   猎物的反击仿佛惹恼了它,螯状的角须迅速朝他劈去。   盛枝郁旋身躲开,凭借猎豹本能的灵活落到那棵拦路的歪脖子上,右手持枪瞄准。   袁羯已经彻底异化成蝎子,半分人类的影子都没有,按道理盛枝郁不应该心软,更不应该迟疑。   可是在他看到蝎子后背残存的作战服上,两块叠放在一起,刻着袁羯和薛翼的身份牌时,却还是扣不下扳机。   簌簌——   气流忽然翻出呼啸的风声,月牙似的刀片自后方而来,一瞬间齐齐切断了巨蝎的步足。   盛枝郁缓缓抬眸,在浓雾之后看到了身型颀长的男人。   祁返眸光泛金,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肃然冷厉,像是天生无情的刽子手。   巨蝎失去了行动的依靠,倾塌在地表上,用尾刺去追袭祁返。   一阵冷光闪过,巨大的尾刺碎成三段,爆出一阵腥臭的绿色血液。   祁返纤尘不染地跃落至巨蝎的背部,右手拿着一把黑色的手枪,对准了腹腔中间。   砰——   净化结晶从内部爆发,一瞬间烧尽了它内部的血肉。   挣扎停止,蝎子彻底僵直,渐渐化为一滩溶解的毒水。   祁返利落地从它的背部落下,站定在树干之前,和盛枝郁四目相接。   “小队长,你还是太容易心软了。”   盛枝郁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黑瞳好似看陌生人一般疏冷警惕。   “你瞒我的东西不少。”   巨型暴走的蝎子,对同属于哨兵的盛枝郁来说不好对付,但却因为没有完全变异,所以还能被向导控制精神图景。   祁返刚刚就是先铺开精神力,再对他使用物理攻击。   而所展现的精神力,绝不属于一个普通向导。   祁返很轻地笑了下,金色的眸褪去了光泽,恢复以往的淡色。   “我是卧底啊,卧底不藏东西怎么行呢?”   盛枝郁没有搭理,轻盈落地,正想去把被自己扔到远处的薮猫捡回来时,刚刚巨蝎融化的粘液却倏然沸腾起来。   轰!   身下的土地传来突如其来的颤动,身后的树干忽然倾倒。   盛枝郁闪身想躲,腹部的伤却又在雾中发作。   他下意识抬手却挡,一道人影却飞身而来紧紧抱住了他。   “队长——”   随后伴着远处薮猫声嘶力竭的尖叫,他和祁返一同随着倾塌的地面坠落。   塌陷处像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巨蝎的残躯和鬼雾一同卷入其中。   而漩涡之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   薮猫匍匐在毒气之下,感受着强大的气流刮过后背,再睁眼时蝙蝠已经开着装甲车,载着其余九名昏迷的队友到他跟前。   蝙蝠下车将他搀起来,才看着眼前横断的深崖,颤声:“……队长呢?”   薮猫不甘心地咬着唇垂首,哑声:“掉下去了。”   *   不知昏迷了多久,盛枝郁在一阵剧烈的干涸中醒来,喉部好似被炙烤烧灼,轻咳的时候撕扯出浓烈的血腥味。   “醒了?”   祁返的声音很快从头顶落下,盛枝郁慢慢睁开眼,凭借微弱的光亮,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他的腿上。   迅速地起身坐直,却听到了身后的人很低的抽气声。   他下意识想道歉,但一想到坠崖之前这人的所作所为,嘴唇又微抿了起来。   祁返抬手轻揉过发麻的大腿,平静地笑:“装可怜都不管用,看来小队长是真的生气了。”   盛枝郁依旧没有回头看他,漆黑的眼瞳徐徐环绕四周,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光是作战服适配的应急光源,太阳能,能持续两天。   “这是悬崖中部的一个山洞,我们还挺幸运的,没有粉身碎骨。”说着,他把半支营养液递给盛枝郁,“喝点吧,你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了。”   他昏迷了一天一夜。   盛枝郁知道这种时候体力最重要,尤其还是跟一个诸多隐瞒的人困在一起,于是不客气地接过营养液。   祁返本来想提醒他慢点,但小队长显然知道要怎么照顾自己,先抿了一口,才一点点喝下去。   嗓子的炽痛缓解下来,盛枝郁才靠着崎岖的岩壁重新坐下。   他抬手去摸胸口的定位器,却发现这里是空的。   祁返仿佛对他的所思所想尽在掌握,抬手拿出那块小小的芯片:“这里不知道是地底多深,没有信号。”   “……薮猫呢?”   “坠崖之前我听到他的喊声,应该是没掉下来。”   队员没事,那就好。   洞内有些冷,盛枝郁缓缓屈起膝盖,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才问:“你为什么……”   话到一半,似乎又觉察没有意义,便没了后续。   祁返支着下巴回头,轻轻挽唇:“我为什么这么对袁羯?”   他猜到小队长会问这个问题。   “明明他是队伍里照顾我最多的人,明明他没做错什么,可是我却眼也不眨地把他杀了。”祁返轻偏了偏脸,笑意散淡,“真冷血啊,这个卧底。”   盛枝郁徐徐抬起眼睫,看着语气平缓无澜的人。   根据军方的医疗记载,不是感染导致的异化,在理论上存在着恢复的可能。   ……他希望袁羯不要走上那位前队长的死路。   “很可惜,袁羯没救了。他生命的终点就是和薛翼一样,要么被我们杀掉,要么杀掉我们,然后被之后发现他的哨兵杀掉。”   祁返的眸色冷了下来。   “因为这是他觉醒为哨兵的时候,就注定好的结局。”   盛枝郁扯唇笑了:“这么说,每一个哨兵到最后都会失控发狂?”   “当然不是。我说的是……他们那群低级哨兵。”   他们那群低级哨兵。   盛枝郁再憎恶不过的称呼。   他眸色冷戾地抬起眼,却发现祁返被阴影遮蔽的轮廓上没有嘲弄,只有悲戚。   那句话不是出自蔑视,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   盛枝郁顿了片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依靠催化剂觉醒的哨兵?”   毕竟先天分化的哨兵,99%都是中高级。   而那占了总数五分之四的低级哨兵,都是后天催化的。   如果低级哨兵在觉醒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那么就只代表,开头的契机就是祸源。   祁返抬起眼看他,微微颔首:“你很聪明。”   这个答案瞬间在心脏深处覆上了寒意,冻得四肢止不住地颤抖。   后末世时代,人类对抗险恶环境的,除了热兵器,就是由基因物竞天择成就的哨兵和向导。   可是基因的选择太过稀少,天生战士的数量支撑不了庞大的人类种群,而为了自保,科学家们开始研究哨兵和向导的基因,摸索规律,探寻奥秘,终于人工制造出催化剂。   第一支催化剂,是四十年前的产物。   “最开始,催化剂只能增加5%的觉醒概率,虽然大规模地应用在人群中,但也不过是多添了一些数目而已,远达不到组成哨兵特殊部队的目的。”祁返平静地陈述着催化剂的来源,“所以上头将越来越多的资源投入了催化剂的研发中。”   可惜,一直收获甚微。   “直到二十年前,有一位青年横空出现,他用自己所掌握的秘密技术改良了催化剂,大大提升了觉醒的可能性,使哨兵的队伍在一年之内迅速壮大。”   即便只是低级哨兵,战斗力也远高于普通军人。   上头很满意,很快就给这位青年授予官职,权利。   祁返徐徐抬眸,对上了盛枝郁深沉寂然的黑瞳。   他垂下眼,准备将话题就此为止。   盛枝郁却徐徐开口,嗓音沙哑粗粝:“这个人,是被称为人类第一向导的……盛懿,是么?”   盛懿改良了催化剂,提升了哨兵和向导的数量。   却没有告诉他们,这样的催化剂像一枚定时炸弹,在不经意间就会爆发。   奋战在一线,和无数污染源交手的军人,最后也会变成污染源。   盛懿是踏着他们的尸体上位的极端利己主义者。   也是疯子。   盛枝郁垂落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掌心被尖锐的砂石磨得刺痛。   祁返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盛懿显然是知道这样的‘副作用’,也清楚副作用大约会在什么时候爆发……所以在日子差不多的时候,他会把哨兵分配到一线去做任务。”   盛枝郁扯唇笑着,把真相一点点拼凑完整。   “最后再轻飘飘地把他们的死亡或者是变异归结到‘损耗率’上,将人命变成无足轻重的数字。”   「六十九毕竟只是你练手的一支队伍,不必那么上心。」   突兀的一句话回响在耳边,结合袁羯的死状,盛枝郁只觉得自己的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   强烈的恶心和呕吐翻涌,他侧过身吐出了一滩血水。   下一秒,黑色的耳朵,细长的尾巴显露无疑,是失控的前兆。   盛枝郁自虐般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尖锐化的指尖抓出血痕,妄图用疼痛镇定混乱的情绪。   祁返没有想过他的反应会那么突然和强烈,抬手扶住他的肩膀,才发现盛枝郁的体温滚烫得不正常。   ……腹部的感染伤引起的高热。   祁返神色微凛,瞳色泛金。   就在他准备铺开精神力时,盛枝郁却回过头,湿红的眼眶向着他,黑瞳里嘲意浓烈。   “你是打算治愈安抚我?”他笑了一声,“为什么啊,我可是盛懿的弟弟。”   祁返既然知道这些,那就代表他很清楚盛懿害了多少人。   他要调查盛懿,难道不应该理所当然地憎恶和痛恨盛懿名义上的弟弟么?   最开始那次单挑,也不过是想测试他的实力到底如何,方便以后特别针对吧?   “是啊,为什么呢。”   祁返却只是这么笑了,温暖的光色覆盖瞳孔。   话音落下,他低头吻住了盛枝郁干涸的唇瓣。   向导的精神突触轻轻落到哨兵的精神图景之中,链接的刹那,尖锐刺耳的情绪像是巨大的浪潮,狠狠扑落在祁返的身上。   原来现在的盛枝郁这么痛苦。   愤怒、悲伤、恐惧、绝望、愧疚……所有叫的上名字的负面情绪像是缠绕的铁线,死死纠缠,几乎将他的气息掐断。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阐述了盛懿的罪证。   祁返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像是拯救即将溺毙的落水者,一点点用唇齿将活下去的期许渡给他。   盛枝郁的手抵在祁返跟前,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推他,跟前的人却一动不动。   之后,好似自暴自弃,他的指尖缓缓蜷起,微弱地颤抖着。   微涩的泪顺从眼尾坠落,沁入两片触碰的唇间。   怀里的哨兵终于平静下来。   祁返微微松了一口气,继续探看他的精神图景。   在过去他遇到过很多哨兵,见过各种精神图景,但从没有人像盛枝郁一样残破。   ……直到看到中心医院腐旧的大门,祁返才反应过来,盛枝郁的精神图景竟然是北城P2区中心医院。   裤腿微微扯动了一下,祁返垂眸,看到黏在脚边的小黑豹。   哨兵的精神体不外显的时候,就是在精神图景里活动。   小家伙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里?   但眼前这片区域和执行任务时看过的地方还是有很大的差别……要更加的破败和沉寂。   祁返眉头微蹙,正想把小黑豹抱起来往医院里走时,小家伙却闪身躲开了他的触碰,而是变成了成年状态,下巴往东南方向抬了抬。   它想带自己去哪里么?   祁返轻轻颔首:“你带我去。”   黑豹沿着废墟一路缓行,带着祁返走到了一片住宅区,然后停在一处坍塌的房屋前。   它回头看了祁返一眼,随后动起爪子开始挖掘。   瓦砾破碎尖锐,黑豹的爪子很快见了血,但却没有半分迟滞。   祁返知道这里面有它想让自己看的东西,于是动身上前,和它一起翻挖。   翻开破碎的砖块木板,拨开灰土,在看轻被掩埋的景象时,浑身一震。   盛枝郁的精神图景里,有一个已经死亡的年幼的自己。   黑豹坐在祁返身旁,低头蹭了蹭里面的幼童,又回头舔了舔祁返因挖掘而受伤的手。   祁返就这么注视着这张稚嫩的脸庞,一帧破碎的画面忽然从记忆里闪回——   年幼的盛枝郁坐在老街的阶梯上,小小的指头牵着另一个男孩的指尖。   男孩给他剥了根棒棒糖,摸了摸他的脑袋:“吃了甜的,不生老太太的气了好不好。”   盛枝郁咬着棒棒糖,低头含糊:“她不喜欢我,我要离家出走。”   “你小子还懂离家出走。”男孩笑着摸了摸他的耳尖,“哥哥答应你,以后给你买大房子,让你一个人住,老太太要来管你,我就帮你守门好不好?”   听到这里,小盛枝郁才嘟哝了一句好,然后扬起小巧的下巴:“一一哥,你不仅要帮我守门,还要帮我买冰西瓜。”   盛懿笑得前仰后合:“好,给你买冰西瓜,那你别当小苦瓜了好不好?”   回忆就此为止,祁返摇了摇头。   ……刚刚那是什么画面?   为什么里面的盛枝郁和盛懿相处得如此融洽和谐?   祁返调查过盛枝郁,他在八岁的时候才被盛懿收养,此前应该没有和他见过面。   那个被叫“一一哥”的盛懿……是现在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向导盛懿吗?   还没想明白,脖颈锁骨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祁返微微抽了一口气,断开了精神突触。   从精神图景回归现实,祁返垂眼的时候就看到怀里的人。   盛枝郁那双薄薄的猫耳朵蔫蔫地轻垂着,细长的尾巴也一动不动,只用一张烫乎的脸蛋凑到祁返的脖颈之间,喉部还有很轻的呼噜噜声。   因为意识模糊,只能遵从本能去靠近眼前这个能够安抚他,让他舒服的向导。   只不过祁返当时进入了他的精神图景,无法及时给予安抚,所以他只能自己索取。   盛枝郁意识模糊地蹭了一会儿,他还是一动不动,便眯着眼睛张开了薄唇,略变尖锐的犬齿顿时咬在了祁返的锁骨上。   “嘶……”   祁返眼睫颤动,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看着这张被高热烧红的脸蛋。   “我不过是不小心看到你的秘密,你就这么报复我?”   盛枝郁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声音极小地哼了哼。   “报复你……”   竟然是认罪了。   祁返无奈地笑了下,打算给他找点水喝,这嗓子太哑了。   但跟前的人察觉到他要离开的意图,瞬间抬手抱住了他的腰,一下凑到唇前。   迷迷糊糊的声音,像是拽住了最后的稻草。   “不准走……祁返。” 第072章   盛枝郁的状况并不好, 体温反反复复地升高又降低,即便只是睡眠也很不安稳。   但让祁返意外的是,猫猫生病了之后非常粘人。   是无意识的依赖, 表现为小猫脑袋离不开他的胸口,右手一定要牵着他的衣角。   甚至祁返偶尔的姿势调整, 也要引来不满的哼哼, 非得他回到原来的位置才肯消停下来。   祁返无奈地抬手, 用指肚压了压盛枝郁白软的侧脸,低声:“猫猫你也太难伺候了。”   睡梦里的人没有回应, 只是低低地往他的怀里埋了些。   直到第二天天亮, 微弱的天光徐徐渗进洞口, 盛枝郁才慢慢睁开了眼睫。   因为睡姿不当, 脖颈和后腰都有些酸痛,他眯着眼睛慢慢进行伸展,把手臂舒张开之后, 懒洋洋地俯身塌腰,像只睡醒在伸懒腰的小猫。   半梦半醒的时候, 后腰处忽然落下一只手, 微凉的掌心顺着他尾椎处轻轻摸了一下。   盛枝郁浑身的力气仿佛在这瞬间被抽空, 一下卸力落了下去, 却被祁返很快地环住腰搂了回去。   ……昨天晚上的记忆才零零碎碎地回到脑海里。   他受了伤,祁返为了安抚治疗他与他建立了精神链接。   盛枝郁下意识地将双手撑在祁返的左右, 竭力克制着不和他靠近。   眼前的向导还没睡醒, 对他的抚摸和搂抱仿佛都像是某种习惯动作。   毕竟昨天晚上盛枝郁闹了一晚上, 一点位置不对都要哼哼, 祁返只能好耐心地摸摸抱抱。   一来二去,就养成了条件反射, 睡意迷蒙时都能把不安分的小猫咪精准地抱到怀里揉揉后背。   盛枝郁黑发凌乱,漂亮的眼睛无措地瞪大,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在这个人的怀里做什么反应。   他……就这么被祁返抱了一整晚?!   别慌,别乱,安抚哨兵是向导刻在基因里的本能,祁返也许只是被本能左右。   过近的距离催促心跳,盛枝郁掌心微微用力,屏住呼吸想悄然地离开祁返。   然而他不过刚刚抬头,就和祁返轻垂的眸对上视线。   清润的琥珀眸里溶着三分惺忪懒散,笑意浅淡。   落在盛枝郁腰后的手被轻轻抽回,转而落到他的耳垂上,温柔地捏了捏。   “猫猫祟祟地想做什么?”   他的嗓音沙哑温沉,又因为沾着笑意,格外地磨人耳朵。   盛枝郁云朵似的两片猫耳朵弹动了一下,随后受了惊一般往后耷拉,可是耳朵的主人却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已经暴露,还摆出平时那副沉沉的冷脸:“谁让你抱着我的?”   祁返凝了他片刻,垂眸低笑。   满脸的早知如此,没有丝毫意外。   “是这样的,昨天有一只凶狠的大老虎闯进了山洞,情况非常危急,所以我得把你抱着。”   即便知道这人不会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但盛枝郁也没想到他能胡说八道到这种地步。   捕捉到盛枝郁眼里明显的不相信,祁返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口的扣子,把锁骨露了出来。   只见他左侧的锁骨上,留了一串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齿印,最重的那处还有两颗红蕊似的血点。   盛枝郁嘴唇微抿。   任谁来看,这都不是凶狠的大老虎能啃出来的。   祁返的目光一瞬不移地随着他,见盛枝郁眸底闪过逃避,慢条斯理地抬起左手。   “如果你不信的话,还有这里。”   盛枝郁落下眼睫,只见他的手腕上也还有一个完整饱满的血牙印。   如愿以偿地看到他眼底的心虚之后,祁返挑眉,低声埋怨:“你说,那只坏老虎是不是很过分?”   “……”盛枝郁闭了闭眼睛,调整好情绪之后,他才回头看着祁返,“都是我干的?”   祁返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那只留有齿印的手轻轻贴到盛枝郁的额前,探量他的体温。   “还有哪里难受么?”   盛枝郁抬手,捉住了祁返的手腕,低头看着上面的咬印。   “祁返。”他说,“我在问你,这里到底是不是我咬的。”   “如果你不想,那就不是你。”   盛枝郁忽然发现,这个人很擅长用温柔和耐心去引诱猎物。   明明留下的是选择题,可是无论选哪个回答,最终都会向他越靠越近。   片刻的沉默后,盛枝郁的指尖缓缓松下力道,然后并不太自然地慢慢顺着他的腕骨往上。   ……虽然没有恋爱的经验,但牵手该怎么做,盛枝郁其实还是知道的。   不过是两只手掌心相贴,然后把指尖错开握住就好。   可明明是这么简单的动作,轮到盛枝郁去实践的时候却莫名地增加了的难度。   祁返看着眼前的小猫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的手心,猜到他想做什么,嘴唇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他本来想好好耐心地等着猫猫主动迈出这一步,可这个闪过之后,他却主动上前贴住了盛枝郁的手心。   猫猫性格骄傲,为什么非要猫猫低头呢?   主动的机会被抢走,盛枝郁愣了一下,才把力道施至指尖,扣住祁返的手背重新站回主导地位。   他抬头正欲开口,祁返却先靠了过来。   向导修长的睫毛轻垂在眼下,晕开一小片阴影,额头轻轻贴靠在盛枝郁跟前,嗓音低轻。   “抱歉,刚刚的话我收回。”他蹭了蹭盛枝郁的额头,视线落在他小巧的鼻尖上,“锁骨和手腕都是你咬的,我想让你负责,可以么?”   往日被告白的经历,不是暧昧地送颗糖送份小礼物,就是约他到某个角落支支吾吾,像这么来回拉扯的,祁返是第一个。   盛枝郁嘴唇微抿,往前凑了一下,将祁返的额头碰远了些。   “想要我负责,那我总得知道我是对什么人负责。”   还挺有原则。   祁返牵着盛枝郁的手,轻轻上抬,将他的手背压到自己胸口的心脏处。   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落到手背上,仿佛是另一种形式的自证。   “你知道稽查官吗?”   盛枝郁停顿片刻,点头。   稽查官是军部的最高监察机关之首,只不过多年前这个官职已经被废了,转而建立新的稽查部代行职责。   “我是上一任,也就是最后一任稽查官的徒弟。”祁返的嗓音凉了三分,“而我亲眼看着他像今天的袁羯一样死去。”   那天之后,祁返撕毁了自己入塔的文件,将名字从军队的预备役中销毁,利用师父留下的一切资料,展开了对催化剂的调查。   盛枝郁听着他的话,视线凝落到地上的某一点思索着。   祁返其实很喜欢他专注思考的模样,只不过他们还有重要的话题没聊出结果,只能开口打断。   “问题换问题,该我问你了。”祁返凑到他眼前,用行动抓回他的视线,“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向导的?”   这个问题,他很早就想问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   也一直不确定盛枝郁会不会回答。   盛枝郁看了他一会儿,随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是一个让祁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表情。   好像是有些得逞得意,又蕴含一点点的狡黠,总之,明艳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盛枝郁原来还会这样笑。   “在你偷偷尝我眼泪的时候。”   祁返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窒了一下。   他有过很多种猜想,向导素,血液……或者是不合逻辑的言行。   可是却从没想到,自己那天晚上情不自禁的小秘密,会被盛枝郁揭穿。   原来他一直知道。   良久,他把那只贴着自己心脏的手背抬至眼前,低头印了一吻。   “小队长,其实你也很狡猾。”   盛枝郁歪了歪脑袋,身后一直低垂的尾巴晃了晃:“彼此彼此。”   祁返轻眯起眼睛,贴近他的颊边,似吻非吻:“那我现在把你当成我的专属哨兵,我的男朋友……你也要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祁返清楚这已经是盛枝郁最大程度的剖白。   小队长连牵手都不怎么会,要他直接表白,算是为难。   他舍不得为难。   两个人所处的山洞口被后续崩塌的砂石填堵,应急光源就快耗尽,再待下去不仅要陷入黑暗,温度也没了保障。   盛枝郁睡了一觉之后烧基本退了,他有了精力去巡视这个洞口,而沿着岩壁摸索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晃而过的水声。   他顿了顿,撤步去寻刚刚的声音。   祁返回头的时候,就看到面色凝重地在岩壁前绕圈的盛枝郁。   他犹豫了一下,走到盛枝郁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盛枝郁的专注力被他稍稍打断,蹙眉回头:“干什么?”   “猫猫想上厕所了吗?”   “……”   盛枝郁忍住了要抬手挠他一爪子的冲动,沉声:“我,不是,猫。”   祁返轻笑:“那你是在?”   “这里,好像有水声。”盛枝郁看着面前的墙壁,“我怀疑……这后面还有一片空间。”   向导的五感没有哨兵敏锐,像这样细微的声音祁返无法听见。   但他不会怀疑盛枝郁。   盛枝郁再第三次听到流水声时,终于找到了岩壁之间的罅隙,然后凭借哨兵的力量把这块阻隔的巨石推开。   他受了伤,两日只喝了半支营养液,使尽全力也只能挪出一人穿越的空间。   巨石之后是一个漆黑的窄道,两个人在光源耗尽最后一丝能量之前终于穿过。   地底之下,竟然有一条暗河,河边布满了苔藓和矮丛,盛枝郁用指尖碾过部分植物的枝叶。   这些都是末世后的植物,不具毒性,只在没有污染的地方生长。   也就是说这片地下河流蔓延过的区域,暂时没有危险。   盛枝郁把那只喝空的营养液取出来,正想装一管水的时候,祁返却拦住了他。   “等等。”   他取过盛枝郁手里的细瓶,放入暗流之前,手背附着了一层淡淡的鳞片。   而鳞片在浸入水流之后,发出了淡淡的微光,随后一管清澈的水便被递到盛枝郁跟前。   “喝完我再给你装。”   盛枝郁是听说过,某些高级向导是有净化的能力,当时在模拟场看到那片星光水母的时候,他就怀疑过祁返是不是也有。   净澈的水润过唇面,一点点补充水分。   盛枝郁在喝完第三管后,看着跟前的人:“祁返,你的精神体是什么?”   祁返划过水面的指尖顿了一下,回头轻笑:“这时候问吗?”   “我想看。”盛枝郁说。   祁返把手抽回来,露出上面浅灰色的鳞片,嗓音低轻:“我的精神体……不太好看。”   盛枝郁思索了一遍海洋系里的哨兵,迟疑道:“你的精神体是鮟鱇?”   “倒也没有那么……”祁返蓦地停顿了一下,“好像差不多。”   这回沉默的是盛枝郁了。   见他真的没有回答,祁返低轻地笑了,故作委屈地靠到盛枝郁跟前:“你嫌弃我?”   “……如果和鮟鱇差不多的话。”   小黑豹虽然算不上多健壮雄伟,但论毛发,体型,獠牙,利爪……也绝不算差。   祁返见他真的有在为难,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臆测总有差错,要不直接看看吧。”   说完,他亲了亲盛枝郁的脸颊,转而走到河边一步步沉了下去。   盛枝郁知道有些精神体附体是需要在特定环境中才能转换,所以他安静地在池边等着。   可是祁返入水之后,除了涟漪的余韵,水中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他蹙眉靠近,只可惜光线微弱,他只能看到深色的水潭,其余一无所获。   “……祁返,即便是鮟鱇也不嫌弃你,出来吧。”他在池边轻声说。   但依然没有反应。   海洋系的向导不会淹死在河里了吧?   还是水底下有污染源?   想到这里,盛枝郁眸色一凛,半只脚踏入水里时,一阵微淡的光却忽然从深处亮起。   流光仿佛从水的最深处浮出,像是一道旖旎的星河,蜿蜒着浮出水面。   紧接着,祁返破水而出。   盛枝郁先看到的是他精壮的肌肉,珠光的色泽粼粼点缀在轮廓的边缘,水蓝色的耳鳍,星河点缀的眸,就连彩色的鳞片也像是悉心调色般绚烂,薄薄地分布在祁返的眼尾。   男人破水而出,依靠在河对面的一处孤石上,遒长的鱼尾盘曲在水面,浮纱版的尾鳍延出水色的涟漪,仿佛柔软的脆玻璃。   祁返的精神体是……幻想种,人鱼。   盛枝郁定定地看着暗河对面的人。   祁返腰背挺直,表面故作沉静,实际上鱼尾还颇有心机地不断浮水牵起涟漪。   装模作样的程度,堪比孔雀求偶时的开屏。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人鱼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有多强,却还是很不诚实地用言语上的花招拉低了盛枝郁的期待值。   ……主要是期待越低,惊喜越大。   他想看盛枝郁露出被惊艳的表情,哪怕是一丝也好。   然而前戏做了那么多,站在对岸的小哨兵却没有像预想中那样错愕,震惊,或者是痴迷。   唯一出乎意料的动作是……他吞咽了一下。   等等,吞咽?   祁返再看了一眼,盛枝郁却别过脸,抬手轻掩嘴唇欲盖弥彰地咳了一下。   “祁返?”他试探地问。   本能忽然察觉到莫名的危险,祁返犹豫片刻:“……是我。”   “你能过来吗?光线有些暗,我看不清楚。”盛枝郁说。   光源已经耗尽,他自身的光确实不足以让盛枝郁隔着这样的距离看清。   祁返忽然有些后悔自己选的出场地点,也许直接出现在盛枝郁面前更能有冲击力。   他重新落水,遒劲的鱼尾轻轻一拂,很快就游到岸河的另一侧,盛枝郁的身边。   他透过被净化的水面看着在岸边等候的人,只见盛枝郁并没有露出什么像刚刚那样盯着猎物般的表情。   也许只是光线晦暗不清造就的错觉?   祁返破开水面,星光覆落的眸徐徐睁开,才发现盛枝郁不知什么时候俯了下身,就在河边等他。   而这个距离,祁返也看清楚了——盛枝郁的视线并没有第一时间落到他的脸或者赤/裸的上半身,而是一寸寸地扫过水下的鱼尾。   然后,他腥红的舌尖舔过唇面,露出微尖的犬齿。   一双黑色的竖瞳映出了本能的猎食欲,细长的尾巴在身后跃跃欲试地晃动。   “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   都馋他的鱼尾巴了,还说不是小猫咪。   精心准备的出场在另一个层面达到了引诱的效果,祁返轻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那么,你要吃了我吗?”   盛枝郁想了想,慢慢低下头。   祁返看着这张缓慢凑近的脸蛋,先前的平静忽然跟着水面一起摇曳了起来。   ……盛枝郁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即便受本能驱使,也不大可能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来。   祁返以为他的凑近,是在回应自己刚刚故意拖延的出场。   毕竟盛枝郁确实是个喜欢以牙还牙的小傲娇。   所以,祁返完全没想到,盛枝郁会嗷呜一口咬在他的耳鳍上,还用尖牙啃了啃。   祁返忍住了躲避的冲动,低声问:“……你是真的在尝味道吗?”   盛枝郁含糊地道:“不是。”   可是看着就是很好吃。   耳鳍太薄了没什么味道,盛枝郁便伸手抬起了祁返的下巴,随后下一口品尝的味道就落到了他的下颌。   小猫咪咬住了他的脸颊。   浅浅地留下了牙印,又低头咬到了脖子,肩膀。   随后,祁返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不安分的爪子捏了一下。   至此,他才确定,盛枝郁确实是在仗着本能作恶。   于是下一秒,人鱼瞬间搂住了他细软的腰肢将他拖入水中,报复一般咬上了他肆意作坏的唇。 第073章   盛枝郁反应极快, 在被带下水的时候就伸手攀住了祁返的肩膀。   其实祁返也只是想把他抱下来,结果小猫抱得太紧,他反倒差点一起落到水里去。   盛枝郁察觉到他的踉跄, 在接吻的间隙狠狠地咬了一口祁返的舌尖,低声道:“不准把我摔下水。”   祁返低声轻笑, 鱼尾浮水, 很快重新保持稳定。   他说:“可是你昏睡的时候反复高热出了很多汗, 不打算洗洗吗?”   盛枝郁指尖徐徐用力抓握,却忽然意识到祁返现在上半身是裸/着, 触到哪里都是肌肤相贴。   好在没有僵持太久, 因为祁返在感觉到他的不自在之后, 便轻轻地把他抱到岸边。   裤腿已经浸湿大半, 盛枝郁蹙眉垂眸想去把衣角拧干,祁返的双手却落到了他的腰侧,慢慢地将他环住。   “真的不洗一下么?这片水域被我净化过, 有轻微的疗养效果,能加速伤口愈合。”   ……他本来打算用受伤了不能碰水去拒绝祁返。   水里的人饶有耐心地看着他, 细长的指尖还轻轻捧起沁凉的水, 低声道:“洗么?”   猫科动物本来就爱干净, 盛枝郁经历了坠崖和高热, 身上本来就不是很舒服……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看到祁返站在主导方。   事事由他邀请主动, 就好像显得自己有多保守。   于是祁返就看到盛枝郁垂下眼, 一言不发地解开了作战服的纽扣, 把衣服一件又一件褪下。   “洗。”   一个字的回答, 就搅浑了他先前的从容悠然。   他以为盛枝郁不会答应,自己就能退而求其次地帮他擦擦身子。   可是真的看到盛枝郁一件件解开衣服, 露出精瘦的腰腹,白皙的皮肤时,倒是他先受不住。   总觉得,有些眩晕。   他低头后退,避让地垂下视线:“那你注意脚下,不要走太深。”   他们之间的主动和被动,大胆和羞怯好像维持着某种守恒定理,只要有一方出格,另一方就会回退。   盛枝郁解开了缠绕在腰上的绷带,一点点浸入净澈的水流,微微的冷意和刺痛之后,伤口处的粘稠和隐痛渐渐消失。   他靠到岸边的石头上,沾了水的黑瞳有些湿润。   水域是海洋系生物的栖息地,在祁返眼里也算是某种象征着边界的区域,而现在自己喜欢的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浸泡在水里,某些隐隐的躁动仿佛被唤醒。   他表面沉静地稳住自己的心跳,随后鱼尾轻摇,悄无声息地靠近。   但在刚刚停到盛枝郁身侧,就见他轻声开口:“在来六十九之前,你还调查过什么?”   祁返看着他被水流沁湿的后背和洇染的眼尾,心中微微摇曳。   “调查过挺多的,几乎每一个偏远的任务我都有随行。”   “你不怕被发现么?”   “怕就不会去调查了。”   “……所以你查到什么?”   “第一批使用催化剂的哨兵基本已经到寿命的尽头,盛懿的目的就是要他们死得无知无觉,所以不管他们的异化程度如何,都会被打成污染源进行清除……但有一部分的哨兵,并没有完全异化。”   盛枝郁顿了顿,随后似意识到什么:“也就是说……有一部分哨兵其实还有救?”   近距离感受到哨兵的情绪变化,祁返又一次地肯定了盛枝郁和盛懿的不一样。   他笑了笑,但依然遗憾:“只能算苟延残喘。”   要阻止这部分低级哨兵的异化,需要向导用大量的精神力去稳定。   ……也许还有其他办法去挽救,但因为一切都由盛懿掌控,所以他们只有死这条路。   毕竟那个人从最开始就把接受了催化剂的人当作“牺牲品”。   “所以,”盛枝郁回过头,“还有幸存者吗?”   祁返望着那双纯粹的黑瞳,轻笑:“你想做什么?”   “做我能做的。”   祁返怔了一下,后知后觉这轻飘飘的五个字有怎样的重量。   他唇角稍挽:“你不是被盛懿养大的么?为什么好像没有什么犹豫和挣扎?”   犹豫和挣扎,能比得上是非对错吗?   “我只是被盛懿捡回去,不算是被他养大。”盛枝郁别过脸。   从第一次和盛懿见面开始,盛枝郁就隐约地察觉到,盛懿好像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因为军部要务繁忙,所以盛懿和他相处的时间严格来说并不长,但是他却好似很热衷于“哥哥”这个身份。   捡到了盛枝郁之后,他像是某种病态的占有欲和掌控欲找到了宣泄的容具,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盛枝郁知晓他做的一切,只不过因为“救命恩人”的前缀,选择默许,随遇而安。   因为并不在意,所以盛懿是怎么看他的都没有所谓,他只要做自己就行。   可是现在……盛枝郁抬眸看向身侧的人。   祁返对上他的视线,略微一怔,随后轻笑着贴近:“为什么这么看我?”   盛枝郁回头抽回目光,淡淡道:“没什么。”   祁返眉梢微挑,抬起手用手背轻轻抚过盛枝郁的脸颊:“对你的向导也要这么隐瞒么?”   ……你的向导。   听起来平平无奇,细思却再暧昧不过的身份。   好像自愿套了个从属的颈环,并且将其中一端递到了盛枝郁的手里。   盛枝郁别过脸躲开他的指尖,冷淡地哼了一声:“你好像很擅长说这种话。”   祁返视线描过他的轮廓,随后才徐徐笑开:“怎么会呢,我到这么大只有过你一个恋人。”   更进一步地明确了自己的身份。   盛枝郁蜷在身侧的指尖缓缓收紧,依然抿唇不语。   但身侧的人却好像找到了探问的契机,问话随声而来:“那你呢?在我之前,你又有过多少个向导?”   ……盛枝郁有没有过向导,塔里记录在案,明明只要翻阅一下资料就能查证的事情,祁返却要听他亲口回答。   而答案当然是没有。   盛枝郁从没对任何人感兴趣过。   但。   “向导的话……只有你一个。不过进过我精神图景的,还有盛懿。”   精神图景是哨兵最隐秘的地方,象征着内心世界,也是供精神体修养活动的区域。   除了紧急情况下的安抚疗愈,若没有哨兵的许可,向导一般情况下是无法连接的。   那大概是刚觉醒不久的事情,盛枝郁在实战的场上受伤,精神体有些暴走的迹象,盛懿本来是想给予安抚,但因为小猎豹排斥他,所以他强行进入了盛枝郁的精神图景。   祁返的眸色暗了暗。   他知道盛懿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又对盛枝郁有这么强烈的控制欲……没进入过盛枝郁的精神图景才是令人意外的事情。   可即便知道这一点,心口现在还是会蔓延起无边无际的嫉妒和隐怒。   因为要调查催化剂和拯救异化的哨兵,出于救人的目的,祁返也进过别的哨兵的精神图景。   低级哨兵的精神图景没有高级哨兵那么宽阔辽源,但大多都是象征平静美好的回忆,也是内心深处最柔远的地方。   但盛枝郁的精神图景只有一片狼藉,代表着他的精神世界里其实有一道很重的创口。   盛懿看见过这样的景象,却从没想过帮小郁抚平过去,而是任由他溃烂。   既要占有,又不珍惜。   没有等到回话,盛枝郁略微回头看向身侧,却对上了祁返有些沉重而哀伤的视线。   他怔了一下,有些茫然。   祁返的手却重新落到他的颊边,好似很喜爱这样触碰他,嗓音低淡:“那从今天开始,我会负责保护你的精神图景的。”   轻飘飘地许了一个沉重的诺言,盛枝郁刚想回绝,肚子却抢先一步发出了咕咕地轻声。   太突然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按住,听觉却捕捉到祁返低低的笑声。   “毕竟快三天没吃饭了,饿到小猫了?”   盛枝郁皱眉:“……也还好。”   “等着,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他很快从水中起身,收敛了外放的精神体,重新穿上衣服。   之前在山洞里也许还有些困难,但现在在河流附近,一切都好办了。   盛枝郁看着他的背影在河边滞留了片刻,随后就是破开的水声。   很快,祁返带着两条鱼回来。   盛枝郁看着两条扑腾的鱼尾,忍住了舔嘴唇的冲动。   本以为能获得一顿简单的烤鱼,却没想到祁返生了火之后,从作战服的一侧翻出匕首。   先把内脏去掉,随后翻出了一个小瓶子打开,香料诱人的味道很快就加重了饥饿感。   祁返仔细地涂抹之后,才将鱼用树枝穿起来,在火上一点点烤过。   盛枝郁双腿曲在身前,手臂环抱着,用姿势的调整抵抗着饥饿感:“你好像很熟练。”   “嗯,调查的时候常常需要风餐露宿。”祁返回答。   盛枝郁哦了一声,随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跟前的火堆。   他虽然跟着上一线的次数不少,但基本上都是大部队兜底,盛懿也不允许他擅自行动,所以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他其实是第一次。   祁返表面上专注于鱼的料理,实际上余光却全都落在盛枝郁身上。   现在的盛枝郁卸下了在四区刻意端着的高高在上和疏冷,更贴近真实,即便表面上想装沉稳,但实际上背后轻摇的尾巴却暴露了他的期待。   很可爱。   直至熟透,祁返将冒着热气的鱼肉从骨头上剔到一片干净的叶子上,随后才递给盛枝郁:“有点磕碜,不要嫌弃。”   说是这么说,但香气却已经勾得人食欲大发。   盛枝郁哦了一声,用树枝戳了一块儿放进嘴里。   ……是比视觉和嗅觉反馈得更加好吃的味道。   不腥不腻,很鲜嫩,香料的调味也恰到好处。   祁返看着他圆润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些,然后依然矜持地进食时,略微地闪过了一丝……失落。   还以为能看到小猫狼吞虎咽呢。   两条鱼足够肥美,盛枝郁的饥饿感最后得到了满足,甚至还有一点剩余。   他本来犹豫着要不要把剩下的这点吃光,毕竟野外食物珍贵,但祁返已经自然地把手伸过来取走。   盛枝郁抬眸:“……你不够吗?”   祁返轻笑:“没有啊,只不过我听说,猫不可以吃太饱,容易消化不好。”   好像已经无法改变这个人对他的定位了。   盛枝郁懒得反驳,起身去河边观察流向。   有了河流,那么自然就有上游和下游,他需要做的只是判断哪一处会通向外界。   袁羯死了,六十九其他十名成员的安全他还无法确定,军部的援军什么时候到达,盛懿知道六十九出事的消息之后会怎么做……   一大堆被他短暂搁浅的问题又重新卷了回来。   如果找不到出口怎么办?   如果盛懿察觉到了什么,为了不让自己的目的暴露而舍弃六十九怎么办?   如果……还有其他队员变异了怎么办?   问题接连不断时,盛枝郁的腰却被祁返从身后环住。   向导很自然地感受到他有些沉闷的情绪,随后贴在他的颈窝处轻轻蹭了蹭,嗓音低哑:“在想什么呢?眉头锁得那么深?”   盛枝郁垂眼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有那么一瞬的僵硬,但又不想推开。   随后,就这么听之任之地让他抱住。   “我在想,我当时让你去照顾好其他队员,你为什么不听。”   “哦。”祁返挽唇亲了亲他的后颈,余调漫长,“原来是秋后算账。”   “……”盛枝郁偏过了头,忍住了皮肤上蔓延的痒意,“六十九被惩罚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不听从军令,擅自行动。”   “嗯。”   祁返笑着应了一声,随后又理所当然:“但我是卧底,卧底是不用听从命令的。”   ……听起来还挺骄傲的。   “不要焦虑,越是困难的处境越需要冷静。”祁返的手徐徐下落,触到盛枝郁伤口的位置,“这里还疼吗?”   盛枝郁低头。   从水里出来的时候,他稍微观察过自己的伤,已经没有刚受伤溃烂时那么严重,但确实没有进一步加深了。   “不疼了。”   祁返很轻地应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又问:“如果军部的救援队来了,我们被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做?”   打算怎么做?当然是回去。   如果不回去,他要怎么和盛懿对峙?   但这样的回答盛枝郁并没有说出口。   盛懿对他的占有欲很明显,就算是自我意识过剩,盛枝郁也断定他不会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让六十九出意外。   能让盛懿这么做的原因很可能只有一个,六十九里面有什么人非死不可。   这个人对盛懿来说,肯定是个不能掌握的存在,符合这样条件的只有一个——冒充哨兵七分的祁返。   而以盛枝郁对盛懿的了解,他一旦布局,那么就会有备用计划。   盛懿要祁返死,又不能让盛枝郁察觉,所以只能利用已经被回收的“薛翼”刺激袁羯,让袁羯异变,将整支六十九埋没在边境任务之外。   毕竟六十九在军部本来就有个不听命令,作风散漫的坏名声。   任务一旦出事,他肯定会安排人进行搜查,以盛枝郁高级哨兵的能力,面对突发意外,只要舍弃队伍,自保肯定没问题。   届时他只需要及时派人搜救,把盛枝郁带回去,就能完美解决隐患。   ……只是盛懿没想到,盛枝郁会为了一支相处不到半年的队伍做到这一步。   他和祁返一起失踪,大概就是意外中的意外。   思绪至此,盛枝郁的手覆落到自己的腰际,轻轻握住了祁返的手。   “你这么问,是希望我们不被找到吗?”   祁返的思绪被戳穿,低敛的眼睫徐徐上抬。   “我当然是希望,我们不被找到。”   离开了这里,盛枝郁就又是盛懿的弟弟,那个人能用手中的权和势去阻隔遮掩。   以祁返现在的处境,背负的责任……   “小郁。”他轻轻唤住了怀里的人的名字,“我们私奔吧。”   一个古早且老套的字眼,在脑海浮现的一瞬,就被他用言语化为实质。   盛枝郁的指尖沿着祁返的手臂轻轻划过,低淡地笑:“你怎么好像,很害怕失去我?”   害怕?   好像是这样的。   祁返也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从何而起,只是在看到盛枝郁的第一眼就好像觉得很熟悉。   不过对他的喜欢不是从这样的熟悉蔓延出来的,而是后来的种种……越看得久,和盛枝郁有关的一切都好像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祁返甚至觉得,这像个无解的轮回。   他好像生来就注定会在意盛枝郁,追随盛枝郁,喜欢盛枝郁。   想到这里,那阵无法平息的躁动就更加明显。   真可笑,明明他的主动是为了安抚眼前的哨兵的,可是最后却是他有些慌乱。   祁返合上眼睛:“说不定,我也对你有偏执的占有欲。”   “是么?”   盛枝郁忽然握住了祁返环在腰间的手,然后一点点将他推开。   这瞬间,那阵落空的情绪达到极致。   祁返低垂着眼,有些仓皇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去,却被紧紧控住,转为十指相扣。   “那么,做吗?”盛枝郁望住了他的眼睛,嗓音平稳,“我可以满足你的占有欲。”   他太过平静,仿佛不觉自己轻易地投下了一颗怎样的炸弹。   祁返被轰得只剩下一片空白。   ……小郁刚刚说了什么?   他说的话,是自己理解的意思吗?   满足……什么叫满足?   见跟前的人仿佛僵住不会动了,盛枝郁轻叹了一口气,抬手解开了自己的作战服。   祁返看着他脖颈处的扣子被解开,那片白皙细腻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倏然回神捉住了他的袖子。   他垂下眼:“小郁,虽然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你不需要这样。”   盛枝郁的动作因为袖子上的坠感而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后又继续:“哪怕是出于喜欢你的目的也不可以?”   砰。   又一颗炸弹。   祁返那道克制的线像是骤然被模糊了,他重新抬眼,低头吻住了盛枝郁的唇。   那只本来在慢吞吞解开衣扣的手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祁返更加急躁的动作。   唇舌交缠在一遍遍的生涩中进化为熟稔,纠缠也更为潋滟。   因为上一顿饭是烤鱼,盛枝郁还记得鱼肉的鲜美,接吻的过程里不免有些比较。   ……没有鱼肉那样令他有食欲。   却也很美味。   但美味慢慢失去了温柔,转变为凶悍,盛枝郁甚至有种错觉,祁返想吃了他。   氧气的逐渐缺失让他有阵眩晕感,随后不得不后撤躲避。   但祁返的手却在这个时候精准无误地落到他的后腰,在尾椎上侧轻轻一拂。   盛枝郁瞬间软了腰。   祁返搂住了他,微喘而性/感的气息落到他的耳廓,低低哑哑:“不是你要的么,怎么受不住了?”   盛枝郁毕竟是个没有恋爱经验的新手,刚刚的主动其实沾了点挑衅意味。   他以为一切都和单挑一样简单,即便没有经验,但是在过招的时候总能反应过来闪退还是回击。   更何况,祁返只是个向导,他还能应付不了一个向导?   ……结果,完全是他想当然。   向导天生就会捕捉哨兵的情绪,知道怎样的安抚能让他们温驯,知道怎么样的掠夺更显得无害,盛枝郁的主导权就这么一点点地被占了出去。   黑瞳里闪过慌乱和雾濛濛的羞怯,祁返终于得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情绪,内心里的偏执蔓延出更深更浓的恶劣。   他知道盛枝郁后背敏感,便这么一寸寸地揉着,势要看他瘫软在自己的怀里。   平日里威风凛凛盛气凌人的小队长被他抚弄得软乎,无知无觉地涉入了身后的河水之中。   他妄图用微微低冷的水温去换回一点意识,却不知道水域才是祁返的主场。   祁返吻过他的鼻尖,颊面,最后在他唇边辗转,低声诱哄:“猫猫,把尾巴放出来好不好?”   “不。”盛枝郁嗅到了陷阱的味道,不由地抬手攥住了祁返的衣角,嗓音哑得几乎要勾醒祁返心里的破坏欲。   ……怎么会这么可爱。   盛枝郁却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成了一副什么样的光景,只是依循本能:“你……这个时候,要拿我的尾巴做什么?”   话音刚落,后腰的那只手就触到了水面以下的腰。   微冷的水温之中潜入了温烫的指尖,盛枝郁感觉自己好像被灼了一下,却又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追寻暖意。   完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   好像还是要掉进陷阱里了。   果不其然,祁返下一刻就贴到他的耳边,轻声细语。   “我想要你的尾巴,不可以吗?” 第074章   祁返软声软气的语调明明听过很多次, 但多是插科打诨,像这样沙哑到极致,伴随着情/欲的诱导, 盛枝郁发现自己不太能承受得住。   理智明明还想挣扎反抗一下,但身体却很老实地把尾巴放了出来。   祁返满意地地笑了一下, 掌心回落, 沿着尾巴的深处轻轻握住。   “我们猫猫好像不太怕水, 是么?”祁返垂着眼看着他白皙的颈,薄瘦的后背, 还有在水中轻颤的尾巴毛毛。   因为在水面浮沉, 细软的毛发时而在空气中耷拉下来, 时而在水里蓬松晕开, 触碰的时候会敏感地颤动,让人爱不释手。   盛枝郁没有想到自己的尾巴根会这么敏/感,忍受不住, 回头想捉住祁返的手。   可是这人的力气比他想象中还要大,握住了腕骨非但没有制止, 反而更像是盛枝郁在引导着他的动作。   略带轻佻的抚弄, 能换来小郁隐忍的低哼, 祁返越听却越觉得口干舌燥, 低头重新吻住了他。   彻底沉入水里时,他也释放了精神体。   水域的温度被轻轻调节, 驱散了寒意, 祁返将人带到了对岸那块石头上。   盛枝郁有些迷糊地趴在上面, 温热的水湿洒落期间。   还没等他得到片刻的喘息, 祁返却从身后贴了上来。   肌肤好像贴到人鱼凉凉的鳞片上,漫开了一小圈奇妙的触感, 随后是比流水更暖更烫的体温。   祁返细细密密地亲吻他的后颈,细长的手指在水中灵活又温柔。   盛枝郁略有些失控地发出轻哼。   男人细长的指尖就这么抚过了他的唇瓣,轻轻地压进他的齿间。   “猫猫。”   他就这么轻声低唤着,明明是完全和盛枝郁精神体不贴合的字眼,却在这个时候成了最有效果的咒语。   盛枝郁迷蒙地睁开了眼,含糊地挣扎:“不准叫猫……啊。”   短暂又急促的轻呼之后,他不再说话,低头趴在石头上,隐忍地咬住了嘴唇。   祁返抬眼,只见那一双小猫耳朵微微向后耷拉着,耳尖还有极其细微的颤动。   他轻笑了一下,低头凑近:“小郁,尾巴抬一抬。”   ……   祁返醒来的时候,盛枝郁已经坐在岸边了。   他衣服穿得凌乱,外套还有大半倾斜在肩头,显得很是懒散。   祁返微微偏了下脑袋,才发现盛枝郁原来是正盯着长尾巴的尖尖,表情略显肃然。   但片刻之后,诡异的羞红又覆上颊边,盛枝郁气愤得一下把尾巴甩开,决定眼不见为净。   ……估计是没想到自己的尾巴还能被那样玩,清醒后回味有些羞恼。   可爱。   祁返收回外放的精神体,从水里起身。   阵阵的涟漪轻响打破了盛枝郁独处的气氛,他回过头,换上一贯的冷漠。   只可惜眼尾的红还没消。   祁返垂眼忍住笑意,一件件地穿好衣服,等盛枝郁彻底把情绪缓过来了才走到他身边:“感觉怎么样?”   盛枝郁别过脸,淡淡地哼了一声:“……不怎么样。”   祁返挑了下眉,顺从地道:“嗯,是我考虑欠周,水里还是太刺激了。”   盛枝郁知道他在说什么,回头瞪了他一眼:“闭嘴。”   有点恼了。   祁返决定不逗下去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是有些得寸进尺,因为盛枝郁的一句“我可以满足你的占有欲”便对他逞凶。   可是没办法,那句话的诱惑力太大。   “那你饿不饿,”祁返低声道,“还要吃鱼吗?”   这个时候问他吃不吃……不就是在变着法子说他体力消耗得多吗?   盛枝郁犬齿痒了一下,转身扑到他的怀里,把人按在了地上。   祁返完全没有反抗,轻易地就躺在地上,甚至还张开手护着盛枝郁以免他进攻不稳。   但下一秒,盛枝郁却趴在他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我困了,你当枕头,不准动。”   蛮横又骄纵的命令。   祁返却全盘接受:“好,你睡。”   亲近过后,向导的气息好似更加柔和,盛枝郁靠在他身上的时候就能回忆起被安抚的极致愉悦。   他躺了一会儿,不高兴地起身。   祁返依然不动,好耐心地用眼神询问。   盛枝郁重新侧躺在他的身侧,背对着他,枕着他的手臂,冷声:“你的心跳吵死了。”   娇气猫猫。   祁返低声轻笑,随后也贴到他的后背,另一只手轻轻落到他的腰上搭着。   “嗯,我的错。”他说,“可是在你身边总是会跳快些,很难控制。”   盛枝郁闭眼:“那你就学会控制。”   无理取闹的要求,祁返轻笑着蹭了蹭他的头发。   “小郁,我好喜欢你。”   “……我听见了。”   “喜欢你。”祁返又重复了一遍,才笑着合眼,“晚安。”   虽然说了晚安,但祁返并没有熟睡,两三个小时后精神已经恢复到饱满状态,他睁开了眼。   也许是因为体力消耗和精神得到了极大的安抚,盛枝郁却睡得很安稳,浓郁如鸦羽的眼睫安静地垂着,睡颜乖巧。   祁返心头微动,抬起手正想去触碰他的眉眼时,小黑豹却从两人中间探出了脑袋,精准无误地叼住了他的指尖。   微微的刺痛从骨节处传来,祁返顿了一下,才转过方向去摸小家伙的脑袋。   盛枝郁的精神体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还睡到他和盛枝郁中间,毫不客气地充当着分界线。   小黑豹被他揉了脑袋,叼着他指头的尖牙便一点点松开,舒服地眯起眼睛开始低声呼噜。   祁返先摸了摸脑袋,然后拨了拨两片小巧的耳朵,讨好似地挠挠小家伙的下巴,小黑豹舒服地翻身露出肚皮后,才悄无声息地往下。   小家伙反应过来的时候,祁返的手心已经覆盖到它腹部顺滑的毛上,它挣扎了一下,却被祁返用更轻柔的抚摸方式揉了揉,又勉为其难地安静了下来。   看着小家伙从警惕到摸都摸了就算了的表情,祁返忍不住轻笑。   还真是和他主人一样喜欢被揉揉。   小黑豹沉浸在被揉摸的乐趣中,正翻了个身打算翘起屁股让向导摸摸后背,却在下个瞬间被忽然拎住后颈皮,提溜到另一侧。   把小黑豹轻轻放下之后,祁返迅速地转过身搂住了还在睡觉的盛枝郁,心满意足地在他的颈窝嗅了嗅。   小黑豹愣愣地在一旁呆了片刻,意识到这个人的揉揉是欺骗,实际上是为了降低它的防备好把它拎开,顿时气得上前狠狠地啃祁返。   只可惜作战服质量太好,小家伙啃了半天都对祁返毫无伤害,遂气愤地松开了牙齿,张开嘴嗷嗷地就预备反抗。   盛枝郁还没睡醒,祁返自然是不希望小黑豹把他闹醒,只能分出一只手又去抚摸小家伙的下巴。   然而小家伙这次不上当了,先是叼了一口他的虎口,随后飞快地扒到他的腰上准备翻过去抢回自己的地盘。   正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祁返和小黑豹不约而同地察觉到投落的视线,纷纷僵住。   抬头的时候,就和盛枝郁纯澈低暗的眸对上。   黑瞳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淡然地注视着搅和在一起的一人一豹。   小黑豹转变够快,一瞬间从刚刚凶狠的小霸王模样变成了可怜小猫咪,低低哼哼地从祁返身上跳下来,挤进两个人中间。   它张开嘴准备嗷嗷哭诉祁返的恶行时,身侧的向导却抬手捂住了盛枝郁的耳朵。   祁返:“别听,是诋毁。”   盛枝郁:“……”   小黑豹:“嗷!嗷呜!”   盛枝郁被扰了睡意,缓缓坐直了身子,腰部的轻微不适让他略僵了一下。   祁返察觉到了,抬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下巴落到他的肩膀上低声:“不舒服吗?”   他明明有很注意力道了。   盛枝郁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捉住了他的手。   “祁返。”   身后的人很快回应:“嗯。”   “我想,”盛枝郁略微地停顿了一下,随后仰头看着身后的人,“和你结合,然后让你在我的精神图景里留下一个契。”   祁返顿了顿,清透的眼睛才不受控制地徐徐睁圆,半晌之后,他侧过身轻轻掩住了半张脸。   “……小郁,以后你在说这种话之前,能不能给我一个预警。”   总是猝不及防地接一个直球,心脏会受不了。   哨兵和向导如果进行了双向选择,确定对方是可以相伴终身的人,那么就能够进行结合,由向导在哨兵的精神领域里留下契。   “我知道,不过我怕时间来不及了。”盛枝郁轻轻抚过跳进怀里的小黑豹,指尖由它细长的尾巴轻轻绻过。   祁返听到这句话,先前过速的心跳缓缓恢复平静。   他深沉地看着跟前的人,低浅地道:“你知道结合和契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彼此将是余生的唯一。   祁返终于后知后觉地抓到了他们之间某个怪异的不平稳点。   他对盛枝郁的一切感情毫无保留,但盛枝郁的回应更像是形势所迫——如果没有意外,没有被围困在这里的前因,他们似乎不会进展这么快。   他好像还没意识到所谓余生有多沉重。   “我知道啊。结合了之后除非一方死亡,另一方将永远无法解除。”   轻飘飘的不假思索后,是笃定和理所当然。   盛枝郁好似明白了什么,蹙眉轻抬起眼:“……你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一辈子?”   他定定地看着跟前的人,在没有得到回答之后,薄唇抿了一下。   “我知道了。”他转过身,“你就当我刚刚没说过。”   而下一瞬,祁返的手重新搂回了他的腰际,用恨不得将他揉进骨头里的力道抱住了他。   “对不起,是我迟疑了。我要。”祁返低头吻住他的发,“对不起,对不起。”   是他的想法太过阴暗迟疑,踟蹰不前,所以才会让喜欢的人有了不安全感。   ……他在犹豫什么呢?   盛枝郁其实能猜到祁返心里的所思所想。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身份,地位,背后背负的一切……这些都没解决,其实不应该那么轻易地许下诺言。   “我只是不知道,我能活多久。所以一辈子这么漫长的目的地,我不确定能不能到达。”祁返紧紧抱着他,“不过小郁如果想要,我会挣扎着过去的,一定。”   即便没有盛懿那样的身份地位,即便不能光明正大地和小郁接受由塔瞩目下,属于哨兵向导的结合仪式……祁返也很确定,他只希望属于盛枝郁。   盛枝郁听着他略带颤音的话,感受着他环绕在身前的手臂,一丝负罪感微微从心口漾开。   可是到最后,他只是牵住了祁返的衣袖。   “那么选择给我吧,契。”   所谓的契是向导通过精神链接,留在哨兵潜意识里的一个暗示。   契结成之后,无论哨兵的精神状态混乱到什么样的地步,只要触及“契”都会清醒下来。   是一个危难时刻的自保手段。   也是让其他向导知道,这个哨兵有所属的标签。   祁返再次踏进盛枝郁的精神图景,看着那片依然荒芜的区域,已经没有了上次那种压抑的感觉。   真奇妙,只不过是隔了一个晚上。   契需要一个实质化的意向才能留在精神图景里。   可以是对精神体一个轻轻的动作,也可以是图景里的一棵树,一朵花。   祁返沉默地走在废墟之中,穿过那个医院,回到那片旧景,却意外地发现那个埋葬着小小盛枝郁的地方被夷为平地了。   黑豹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背。   祁返回过神,摸了摸它的脑袋,低声问:“这里……那栋坍塌的房子呢?”   黑豹摇了摇尾巴,没有动。   祁返得到了它无声的回答,唇角微微挽了一下。   那个象征死亡的阴影消失了……是不是代表着他的出现,疗愈了盛枝郁的阴霾?   在祁返思索的时候,黑豹忽然动了起来,咬着他的衣角将他往某个方向带了一下。   祁返跟着它动身,进入了老旧的住宅区后才意外地发现,不仅是那栋房子消失了,连街景都变了样。   陈旧的小卖部,低矮的平房,略窄而破旧的路。   ……是盛枝郁潜意识里的记忆画面么?   可是为什么这么不像末世后的P2城区。   祁返由黑豹随行,在无人的街景里走了两圈之后,愈发觉得自己对这里也很熟悉。   并不是那种居住过的熟悉。   而是他也好像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看过这样的景色很多次。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行到陌生的街头,祁返脚步一顿。   他看到矗立在视野尽头,一座梦幻的游乐园。   游乐园的门口,站着一个面带微笑的大型玩偶,手里攥着一把气球。   *   盛枝郁从被安抚的梦里睡醒时,祁返已经脱离了他的精神图景,正在轻轻哄睡着小黑豹。   他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揉着眼睛看着跟前的人:“好了?”   他们的身体已经深度接触过,只需要通过精神链接留下契,就能完成结合。   祁返揉着小黑豹昏昏欲睡的脑袋,轻轻颔首。   “你在我的潜意识里留下了什么?”盛枝郁随声问。   “你觉得会是什么?”祁返笑着反问。   看样子是不准备回答了……不过盛枝郁也没打算刨根问底。   他让祁返留下契,是为了提防盛懿。   盛懿对他有着浓烈的占有欲,他刚觉醒之后不久,那个人就动过想要触及他精神图景的心思,只不过盛枝郁并不愿意,而他碍于“哥哥”的身份也保持耐心。   但这份耐心是建立在他还没对盛枝郁失去控制之前。   这次的任务意外百出,盛懿之后一定会有所行动,或者是戒备。   ……他的耐心说不定会消失。   盛枝郁的思绪回落,视线回到被祁返揉摸的小黑豹上。   小家伙装作困顿的样子诱惑祁返去摸它揉它,却在祁返安抚之后作恶地咬了他指尖一口。   祁返低低地抽气,抽回指尖的时候,指肚上已经留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而小黑豹仿佛知道自己玩过了火,立刻在地上打滚,露出软乎乎的肚皮。   祁返瞬间就连痛都感觉不到了,重新摸摸它的下巴,目光温宠:“真坏。”   真坏。   ……如果祁返知道他是以什么目的提出的结合和契,会不会生气呢?   想到这里,盛枝郁偏过头,把作战服的外套从地上捡了起来。   “走吧。”他说,“去找出口,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即便知道离开这里就代表短暂的独处时间要结束,祁返还是抱着小家伙起身。   水流和风声在往下游走了一段路之后变得清晰湍急,祁返嗅到了风的味道。   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不太喜欢这样急促的水声,落地回到了盛枝郁身边。   “下面应该是一片宽阔的水域,能离开这里。”他站在岸边,看着远处河流下坠的地方,“那里大概是个瀑布。”   盛枝郁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随后问:“你是海洋系精神体,从这里落下去应该不会出事吧?”   “当然不会。”祁返笑着说,“如果你害怕,我还可以带着你游。”   “是么?听着好像很安全。”盛枝郁轻轻靠到他的身侧。   祁返以为他是真的有些害怕,张开双手准备抱住他时,却被盛枝郁拽住了领口。   “祁返。”他轻声道。   “什……”   话音未落,盛枝郁的吻就贴了上来。   祁返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潦草的吻已经结束。   盛枝郁舔了舔唇角,伸手将他推下了水流里。   而在他沉没远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生气。”   推的力道很大,祁返又毫无防备,溅起的水花很快被水流淹没。   紧接着,剧烈的震动摇曳整个洞穴,头顶的岩壁忽然破开,一道刺眼的光落了下来,圈住了盛枝郁。   军部的探测器悬停在他跟前,发出冰冷的机械音:   “侦察到生命迹象,检测为失踪者-六十九队长,盛枝郁。” 第075章   薮猫坐在搜查队的装甲车里, 因为两天一夜没有合眼,整个人都到达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身边的队员给他递了杯水:“休息一下吧,你快支撑不住了。”   薮猫摇摇头:“不行, 小队长、七分和头儿还没有下落,我是唯一最后见过他们的人, 我不能睡。”   队员还想安抚两句, 可一想到六十九其他人的状况, 只能轻轻地叹一口气。   而下一秒,机械聒噪的声音传来。   “盛枝郁找到了!”   薮猫听到动静, 瞬间就站了起来, 在看到朝装甲车走来的盛枝郁后, 苍白的嘴唇笑了一下, 随后就是眼前一片漆黑,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盛枝郁回到军部的医院才知道,六十九的队员们都伤得不轻, 有几个还在重症监护室里。   他因为有祁返的及时疗愈安抚,反倒没有严重的大碍, 只是有些脱水。   盛懿是在他进行完腰部伤口的清创之后赶来的, 在看到安然无恙的盛枝郁时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顾不上盛枝郁还坐在病床上, 俯身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闭眼低声:“终于找到了,我好担心你。”   盛枝郁目光平静地扫过跟随在他身后的其他副将, 平静地拍了拍盛懿的肩膀。   “我没事, 只是在地下困了两天。”   盛懿仿佛才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 松开了他:“那天发生什么事了?除了你还有两名失踪的队员, 他们呢?”   盛枝郁垂下眼,墨瞳染上三分暗色:“哥, 对不起。”   盛懿的视线紧随着他的表情,随时随地观察着他情绪的变化:“为什么道歉?”   “袁羯和七分……当场死亡。”盛枝郁凝着地面的某一处,神色愈发暗淡,“我没有尽好队长的职责,没有保护好他们。”   “这不是你的错。”盛懿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颇为遗憾道,“谁也没想过,还有没检测到的污染源出现。”   没检测到的污染源。意料之外的错误。   和预期中如出一辙的回答。   盛枝郁沉寂无声地垂下视线。   身后的副将也跟着颔首,低声安抚:“是啊,最近好几个地方都出现了污染源异动的迹象,军部已经增加边防了,这不是盛少将的过错。”   盛懿回头递交一个满意的眼神,随后才重新转向盛枝郁:“这次六十九已经完成了任务数目的污染源净化,剩下的成员我都会重新安排,尽量给他们一个一线的队伍,如果不愿意想退出也会安排好去处,小郁你不用自责。”   盛枝郁的手落到床褥上:“……所以,意思是解散了吗?”   盛懿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道:“你受了伤,你现在需要静养。”   良久,盛枝郁笑了一下:“也好。这样一群冥顽不灵,目无法纪的低级哨兵我本来也不想带了,解散就解散吧。”   意料之外却很让人满意的答案。   盛懿轻笑了一下,随后露出无奈的神情:“这样啊,本来还有一名队员想和你说什么的,现在看来似乎不必了。”   他微侧过身,盛枝郁才看到被他遮掩的,站在病房门口的薮猫。   薮猫察觉到聚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脸色白了白,露出一个尴尬而又苍白的笑容。   盛枝郁忽然感觉到掌心一阵尖锐的痛。   薮猫低下头,窘迫而低怯:“我,我只是来看看小队长……盛少将的情况,既然盛少将已经睡醒也没事,我就先走了。”   低声留下一句话,薮猫带上了病房的门匆匆离开。   盛懿回头,看着盛枝郁眼底一派冷漠,心头才漾开一阵满意。   他早就知道,盛枝郁的本性就和他一样,是一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   从前和他争吵,对哨兵身份不平等的抱怨不过是那虚伪的正义感。   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这些东西便也荡然无存了。   “好了,之后的事情交给哥哥处理,下午蒋副官会帮你办出院,你回家修养。”   “好。”   六十九的第二次任务失败牵引出了不少后续,盛懿要把盛枝郁从里面摘干净,需要做不少工作。   盛枝郁就由蒋副官带着,从医院出来之后,又回到四区收拾东西。   在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盛枝郁忽然想起什么:“在污染区清扫的时候,有找到什么残留物吗?”   蒋副官回头:“听说有搜索到遗物,是有物件的遗失吗?”   “是。”   蒋副官很快拨了个通讯,半个小时后就有位军官抱着一个净化过的盒子到盛枝郁跟前。   盛枝郁在里面翻了翻,在盒子的最底部发现了两块身份牌。   因为磨损严重,上面的名字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只看到一个小小的羽,和一个小小的羊。   薛翼,袁羯。   他将牌子和自己的物件放在一起,一同带出了办公室,回到盛懿安排的车上。   然后,装甲车徐徐驶出了四区,回到了寂静的住宅区。   盛懿身份显赫,住处是防护等级最高的别墅区。   盛枝郁在十五岁觉醒成哨兵后就离开了这里,进入了塔内,之后他对这个所谓的家再也没有多余的印象。   可是时隔近四年再回来,还是能明显地察觉到房子的变化。   比以前更加豪华了。   蒋副官将他送到这里就回去了,盛枝郁打开门之后就收到了住宅系统里盛懿给他的留言。   “厉医生晚点会过去给你重新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你如果累了就先睡觉,不用在意他。”   在医院的时候检查就不少,回来还要再检查一次……是想确认他精神体的状况吧。   盛懿果然察觉到了“七分”有不对劲。   他没有回信,只是把信息变更为已读状态。   放下行李之后,盛枝郁先回自己的卧室洗了个澡,换上更舒适的衣服之后,他便靠坐在床上开始回忆细节。   在医院的时候,盛懿专门安排了薮猫在门口,目的无非是试探他对六十九的态度。   上一次的争吵,他就拿袁羯开刀,如果这一次盛枝郁的心态依然没有转变,那么剩下来的十名成员很有可能会被一个个秘密解决。   这也是盛枝郁要回来的原因……只有他回来了,表明态度,才能保住六十九。   而且,祁返认为一切灾厄的起源是来源于催化剂,但催化剂在盛懿手里,接受注射的人也是他以扩充哨兵军队为由严格挑选过的,没有他的许可根本无法取得。   想到这里,盛枝郁又侧过眸,看着趴在枕边团成一团准备睡觉的小黑豹。   小家伙大概是准备休息了,察觉到他的目光又歪了下脑袋,用圆眼睛看着他。   盛枝郁伸出指头戳了戳它的脑袋。   那只向导在他的精神图景里留下了什么样的契?   他以前对契的了解很浅薄,大多是通过哨兵的不正经对话。   结合之后哨兵和向导都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彼此的精神力,而契就相当于一个象征着结合的标签。   所以就会有些契渐渐就成了是某方面隐晦的象征,成为哨向之间的助兴剂,在结合热时添一把火……比如向导勾勾手指,就能让哨兵意乱情迷之类的小暗示。   想到这里,脑海里应景地闪过某帧在水里湿漉漉的画面。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岔到哪里,盛枝郁戳着小黑豹的指尖骤然滑脱,停滞在半空。   小黑豹本来眯着眼睛享受着主人对它的安抚,忽然落空之后,它轻轻歪了下脑袋。   随后就发现盛枝郁半张脸埋进了枕头里,手臂轻搭在额前遮住了脸,唯有耳尖还剩在空气中。   细微的粉逐渐蔓延,将温度升高。   小黑豹嗅到了情绪的变化,尾巴轻轻抬起,蹑手蹑脚地走到盛枝郁跟前,一口咬住了他的耳垂。   盛枝郁:“……”   他抬手拍了小家伙的屁股一巴掌,干了坏事的小黑豹立刻低声哼哼着跑了。   盛枝郁本想拂开乱七八糟的思绪阖眸休息片刻,但大门的门铃正好响起。   是厉医生。   经过了门口的瞳孔扫描,厉医生才得到许可,大门缓缓打开。   他淡淡看了一眼和半年多前比起来更加金碧辉煌的别墅,垂下眼睫。   盛懿似乎致力于把这里打造成一座镶金的鸟笼。   到了卧室门前,厉医生抬手敲了敲盛枝郁的房门:“盛少将。”   “进来吧。”   厉医生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平静地靠在床上看书的少年。   小黑豹坐在床头,充沛的光下,一双竖瞳审视着来人。   盛枝郁和盛懿的气质很不一样,没有处于上位者那种至骨的傲慢轻蔑,偶尔对上的眼神也只是在看普通人,而不是蝼蚁。   明明盛懿那么宠他,这孩子的根性好像并没有被侵蚀腐坏。   “检查需要采血和精神安抚,少将您现在的身体状况能接受吗?”   盛枝郁低垂的眼睫没有动作,只是颔首:“好。”   细长的针头刺入皮肤,很快换得一管新鲜的血液。   替他止血之后,厉医生释放了精神力,准备简单地对盛枝郁的精神状况进行探测。   然而在精神力铺开的刹那,他却感受到一层极淡的,属于其他向导的精神屏障。   厉医生猝不及防被屏障阻隔在外,错愕地跌坐在椅子上,看着跟前的少年。   盛枝郁却只是平静地将手里的书籍翻过一页,全然没觉得有什么事情暴露在外人面前。   厉医生呆了一会儿,慢慢地平复下自己剧烈的心跳,艰难地挽出笑容:“盛少将……在出任务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盛枝郁落在书页上的指尖轻轻停顿,轻抬眼睫,黑瞳似笑非笑:“厉医生不是给我做了检查么?有什么意外看不出来?”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对话,可是厉医生却感受到了无来由的压迫感。   ……他收回刚刚的评价。   这两兄弟分明就是在把他往绝路上逼。   厉医生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那管血液放进医用背包里封存,艰难地维持着笑意:“我指的是……你的精神图景里,好像被其他向导留下了屏障……是不是什么意外导致的?”   这话有多荒谬,厉医生即便知道也还是这么问了出口。   因为他无法想象,如果盛懿知道自己视若珍宝守了这么多年的哨兵弟弟,在一次任务里就和其他向导结合了,会是一副怎样暴怒的表情。   对于这种既定的可怕的事实,唯一能够挽救的办法,只有将它定性为意外。   任务事故中,盛枝郁因为意外失去了意识,让别有居心的向导有机可乘。   而回答他的,却是厚重的书本轻轻合上的啪声。   厉医生抬起眸,盛枝郁已经坐了起身,拿着书本的手腕搭在曲起的膝盖上。   “你不知道怎么跟我哥解释,你害怕他会迁怒于你,”他侧过脸,玻璃似得黑眸淡淡地凝着厉医生的脸,明明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却像一片深渊,“你害怕……因为你工作上的疏忽错漏,你的哨兵会被盛懿怎么折磨,对吗?”   厉医生扣在医疗箱上的指节延出尖锐的刺痛。   盛懿控制着厉医生的配偶这件事,盛枝郁最初只是猜测。   以盛懿的控制欲,自然是不可能随便任由一个向导在盛枝郁身边出没,即便是用以监视和探测他有没有和其他向导接触。   所以厉医生一定有一个绝不可能放弃的伴侣。   而刚刚厉医生在尝试精神接触的时候,盛枝郁也留了个心眼……他能感觉到厉医生的精神力里有其他哨兵留下的痕迹。   “很累吧,明明已经有一个身心契合的配偶,却因为一个无法反抗的上司,不得不多次对一个陌生哨兵的精神图景进行试探。”盛枝郁垂下眼,露出淡淡的笑意,“你难道就没想过……结束这一切吗?”   厉医生察觉到危险,警惕地后退审视着面前的盛枝郁。   结束?   他当然想过。   但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盛枝郁接受盛懿,作为哨兵心甘情愿地和他结合。   那天就是结束。   “你其实很清楚,你的自由取决于我。而现在我的精神图景里已经有另一个向导,盛懿已经没有可能了。你要怎么办?”   厉医生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盛枝郁是有备而来的,他要反抗盛懿。   一个人,对抗盛懿和他手里的权势?   这句话怎么怎么回味都是漫天的荒谬,这个少将甚至在一个简单的任务里都差点丢了性命啊!   厉医生闭上了眼睛,回避一般躲开了他的目光。   良久的沉默后,他低淡开腔:“你要我……做什么?”   ……   半个小时后,会议结束的盛懿正好看到老宅的管家系统提示,便播了个号码。   厉医生很快接起:“盛少将的身体应该没有大碍,具体情况还要回去化验才能知道。”   盛懿哂笑了一声:“我在医院听过的话,要你再说一遍?他的精神图景呢?”   “少将对我有所防备,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拒绝了我的疗愈。”   有所防备……盛枝郁这些年来就没允许过哪个向导随意进入他的精神图景。   没有用的废物。   他掐断电话,潦草地处理完剩下的工作,便直接从军区回到别墅区。   推开二楼的卧室门,盛枝郁还在床上睡觉,而那只健壮的猎豹就守在他的床沿,一听到响动就警惕地睁开了眼。   这是哨兵在受伤后的戒备状态,属于是应激反应的一种。   想到那片阴湿的地下洞穴,盛懿的眸色落了三分柔意,迈步走进了卧室。   黑豹摆出了攻击的姿态,皱褶鼻子发出呜声,盛懿只是冷冷地看了它一眼,无视了它的警告。   靠近床边,盛懿终于如愿看到那张脸。   明明在不同的时空,不同的身份,但却还是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恬静而安宁,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心绪平静。   盛懿眼尾微微挽起,指尖触落在他的皮肤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在原来的世界,他是不受尊重的填房,是被虐待惨死的“小妈”,是被执念缠身的怨灵。   那时候的每个夜晚他都这么偷偷触摸盛枝郁的脸,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而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在这个世界里,盛枝郁就能永远属于他。   他抬起手,正想释放精神力亲自探测他的精神图景,口袋里的通讯却忽然响起。   是蒋副官的通讯。   “今天盛少将以物品遗失为由,从遗物里取走两块牌子,经核实是薛翼和袁羯的身份牌。”   盛懿淡淡地嗯了一声,旋即才回味过来:“失踪的人不是七分和袁羯么?薛翼是从哪来的?”   蒋副官顿了一下,才回答:“薛翼是……六十九前队长的名字。”   盛懿的脸色瞬变,瞳里的温存柔软顷刻消失不见,落向盛枝郁的视线变得冷厉阴森。   通讯切断,他就这么站在床边,直到盛枝郁察觉到异样徐徐醒来。   盛枝郁早就感受到杵在床边像个鬼影一样的人,睁开眼的时候故作意外:“哥,你回来了?”   “嗯。”盛懿看了他一眼,“毕竟,你应该有很多问题问我。”   盛枝郁垂眼扫过彻底戒备的黑豹,精神体察觉到他的情绪,慢慢收敛了獠牙。   盛懿自然是察觉到他这样的动作,轻笑了一声:“所以,现在对哥哥也有所隐瞒了吗?”   隐瞒这个词可以衍生出很多种含义。   他看着沉默的少年,轻叹了一口气,俯身坐在他的床沿上。   “我知道你现在也许会不理解哥哥的很多做法,但这是为了我们,和我们的未来。”   盛懿抬手,想去触摸盛枝郁低垂的眼尾。   然而跟前的人却轻侧过身,躲开了他的触碰。   “我们的未来,就需要用人命去铺就吗。”   “有些牺牲是必须的。”盛懿回答,“六十九的每一位队员,在作为军人被选中的时候就宣誓过,随时准备着付出性命不是么?”   盛枝郁没有回答。   盛懿轻叹了一口气:“小郁,看来你这个性子,不适合当军人。”   “因为我不理解你的行为,所以我就不适合了吗?”   纵使过去也有过不少争吵,但因为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盛懿乐得放低身段去哄他宠他。   但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宠出一枚这么尖锐的恶果。   “你队里的那个七分,是冒充的。他的真实身份是因为渎职被军部处决的前稽查官的养子。小郁,你知道前稽查官被撤职的原因吗?”盛懿浅浅地笑了一下,“九年前,P2城区中心医院异变,当时驻守在污染区的三支哨兵军队由他负责。”   盛枝郁垂落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如果没有他,也许你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在这里生我的气,和我闹别扭了。”盛懿将他脸色的变化收入眼底,笑着道,“虽然我不知道在这次意外里,那个‘七分’骗了你什么,但,这件事他有和你坦白吗?”   见他沉默着不说话,盛懿转身:“本来今晚回来,是想陪小郁吃顿饭,不过现在看来,你更需要一个人独处。”   他转身离开,厚重的门关上之后,盛懿冷漠下楼。   离开别墅之前,他回头看向助手:“多安排几个人,把门看好,不准盛枝郁离开半步。”   “是。”   盛懿的监视从来都是这么蛮横,最开始的门卫只有四个,交替守在大门之外限制盛枝郁的出入。   十天之后,守在门口又翻了一倍,成了八个。   第十七天,又多了两个人进入了大门内部。   盛枝郁在这半个月里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想离开的冲动,他不清楚盛懿的提防心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重。   第二十天的时候,厉医生拿着通行令到别墅前,蹙着眉接连过了三道关。   在卧室里见到人时,厉医生才低声问:“你和盛懿闹翻了吗?他这么守着你。”   盛枝郁随意地笑笑:“谁知道呢。”   厉医生看了他一眼,继续和以前一样的检查,抽了他一管血。   临走之前,厉医生低声:“东西,我按照你吩咐的放好了,不过按这个情况……你拿得到吗?”   盛枝郁只是淡淡挽唇:“多谢。”   厉医生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盛枝郁将人送出房门,视线扫了一眼卧门外神色冷峻的保镖,讽刺地笑了一下。   “有人看着,我不方便,不送了。”   厉医生颔首,快步下楼。   盛枝郁回头看着门前魁梧的男人,偏了下头:“客人都走了,你不跟着下去么?”   盛懿要这群人看门,不代表就允许他们进来吧?   跟前的男人没有说话,盛枝郁无趣地敛下眸光,转身想进房间。   而下一秒,身后的男人却扣住了他的手,力道极大地将他抱入了怀里。   盛枝郁早就察觉到这个人的诡异之处,反手准备回击时,就听到身后沉哑而熟悉的声音——   “才多久不见就认不出我了?负心猫猫。” 第076章   男人宽大的手先掐了一下盛枝郁的腰侧, 细长的指尖才慢慢延到腰腹中间,稳稳地扣住之后才仿佛踏实下来。   但动作的沉稳不代表情绪的平静,盛枝郁还没回话, 就被他强硬地抱到床沿。   盛枝郁抬起手想反抗,祁返却准确地叠扣住了他的两只手腕, 将他压到枕头上, 另一只手沿着他的腰腹落到髋骨上, 将他紧紧抱着。   随后,男人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便压到盛枝郁的后背上, 严丝合缝地贴合着他的腰脊, 沉默地将人锁在怀里。   察觉到盛枝郁不再挣扎之后, 祁返略带恨意地轻轻咬住了他衣领落下的一侧肩膀。   盛枝郁偏过头, 很轻地抽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所以,半个月没见, 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咬我吗?”   祁返徐徐睁开眼睛,看着他被齿印沾湿润红的肌肤, 发出了一声轻哑的哼笑:“那上次见面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还是把我踹水里, 我总得讨点说法。”   沉入水底的时候, 祁返其实已经猜到了原由, 但胸口还是止不住地蔓延出被隐瞒的淡淡扯痛。   说不出来是委屈还是隐怒,只是淡淡地在回味, 盛枝郁说的“一辈子”里有多少是认真的, 又有多少是为了让他留下契的哄骗。   这点情绪甚至在半个月里被悄无声息地酿出了淡淡的恨意, 让祁返在每次想起都后悔第一次在水里的迁就和温柔。   腹黑无情的小猫咪。   越想越不解恨, 他正想重新再咬一次时,头顶的手背却被盛枝郁微凉的指尖轻轻抚了一下。   “解恨了吗?”   祁返眸色微暗, 嗓音沉闷:“这就想翻页了?”   “没有翻页的话,请继续。如果可以翻页了……”盛枝郁轻轻便过脸,鸦羽般的眼睫垂在眼前,只露出半张有些落寞的侧脸,声音又轻又低,“我想抱你。”   轻之又轻的四个字,却仿佛一只无形手,把祁返的心脏揉成一团。   盛枝郁明显地感觉到身后的人僵了一瞬,随后很不甘心地低头在他颈窝里蹭了一下。   下一秒,顺从地松开了手。   盛枝郁缓缓转过身,跟前的祁返错开视线,眼尾殷红,轮廓上落着明显的隐忍。   无声的僵持后,祁返终于垂下视线,沉沉地看着他:“不是想抱我么?”   他都等这么久了。   然而跟前被他禁锢在怀抱和床沿的人只是轻轻低笑,眼尾交织上扬,浅浅的狡黠浮过。   “第二次了,祁返你真好骗。”   胸腔里的所有躁动仿佛在这一个达到顶端,祁返咬牙切齿地捏住了他的下巴,然后粗暴又蛮横地吻住了他的唇。   报复来得汹涌而强烈,盛枝郁感受到自己的下嘴唇被他咬过,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在齿间晕开,而跟前的人却连这点也小气,蛮横地缠过他的舌,淡淡的涩味也要掠去。   呼吸一点点被阻碍,盛枝郁的视野不可控地被水雾弥漫,四肢一点点发软脱力。   他知道再这么下去玩笑就要成真了,于是抬手勾住了祁返的肩膀,软绵绵地抱住了他。   那股绵延在心头,对盛枝郁的恨意忽然就成了对自我的愤怒。   明明被这么玩弄了,可是盛枝郁只要轻轻示弱,祁返就觉得自己要输得一塌糊涂。   报复的侵占逐渐变得轻柔,他甚至俯下半身迁就着盛枝郁的手臂。   像是在品尝一枚柔软的花瓣,慢慢辗转,轻轻缠绕,一点点地把呼吸沁染上彼此的味道。   直到察觉到呼吸跟不上来,祁返轻轻松开,看着盛枝郁有些雾湿涣散的眸。   盛枝郁似乎还没餍足,嗓音微哑轻柔:“不亲了吗?”   祁返心头塌陷一块,却不想再被他随意掌控,故作克制:“亲够了。”   “哦。”盛枝郁淡淡地应了一声,缓慢地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祁返本以为接下来该讨论正事,或者被他盘问几句,却发现余光里的人在坐好之后,伸出一小截湿红的舌尖轻轻舔过了唇面,毫不遮掩地回味着刚刚的吻。   ……克制他妈。   祁返一瞬低头,重新抬起他的下巴,再次吻了下去。   结局是盛枝郁不费一兵一卒,祁返输得彻头彻尾,一无所有。   半个小时后,祁返僵硬地坐在床沿,维持着环抱的姿势充当猫爬架。   盛枝郁赤脚靠在他的怀里,没有问他是怎么在盛懿眼皮子底下出现的,而是翻看着他带来的军部报告。   盛懿确实没有动六十九的成员,但把他们零散地安排到几个偏远地区的边防部队里。   其次是塔的新一轮征军即将开始,又有一批身体素质合格的少年即将接种催化剂。   最后,是一份实验报告。   盛枝郁不太懂繁杂的专业名词和术语,但是能看懂最后的实验结果:经实验目标对象的细胞异化程度有降低,初步断定为可控。仍需要原始催化剂样本,以便进一步研究。   祁返将下巴靠到盛枝郁的肩膀上,低声解释:“这是前科院教授做的实验,他初步断定半异化的低级哨兵是能控制的,但需要催化剂进行分析研究,才能彻底掌握细胞变异的原因。”   盛枝郁蹙眉:“前科院教授……不是失踪了吗?”   “他是我师父的人,师父死了之后,他脱离了军部控制。”察觉到怀里的人回头,祁返挑眉,“不然你以为追查军部这么大一件事,只有我一个人在做吗?”   盛懿树敌众多,只不过大部分都被他明里暗里解决了,剩下的自然只能隐姓埋名躲在暗处。   盛枝郁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前稽查官生前最后的任务,是P2城区的救灾行动是吗?”   “是。”祁返的眸底落上一层冷色,“但他死在了路上。”   只有死在路上,才会稳当地背上罪名。   盛枝郁拿着报告的手徐徐落下,握住了祁返的手。   “祁返。”   “嗯?”   “之前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算。”   盛枝郁因他干脆利落的回答怔了一下,倏地笑了:“知道我要的是哪句话么,你就算。”   祁返抱着他的腰,轻轻贴合:“因为无论是哪句话,我都会遵守承诺。”   上一次盛枝郁问他能不能结合,要契,因为他迟疑了,所以坏心猫猫把他推下水报复他。   他自然不可能重蹈覆辙。   盛枝郁看了他许久,忽然抬手扶住了他的下巴,仰头献上一个吻。   “那,我们私奔吧。”   ……   所谓的私奔有两种。   悄无声息地在深夜里随着黑暗离开。   闯得轰轰烈烈在蔓延的火光里逃脱。   祁返和盛枝郁是后者。   他们烧了盛懿的书房,金碧辉煌的铁笼从最顶端开始烧起熊熊烈火,在楼下看门的守卫意外慌张,急着去找水源扑灭烈火的时候,一只黑色的豹子越过浓烟,从天而降。   守卫门反应过来,倾巢而出去追那只猎豹的时候,落地的豹子骤然化成一团浓烟。   而长路的尽头,一辆小型装甲车从黑烟里脱出,突破了层层警戒。   别墅区的防护系统响起尖锐的鸣声,子弹追在装甲车的车轮印上,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弹坑。   祁返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盛枝郁驾驶军用装甲车蛮横地在地上飘出一道道深深的车印,下意识地攥住了跟前的安全带。   ……早上潜进别墅的时候,盛枝郁还平静地寻常地吃饭看书,就连厉医生出现他也没什么情绪波动,祁返还以为这半个月的囚禁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现在看,猫猫估计憋疯了。   盛懿的别墅虽然只是住宅区里的其中一栋,但实际上这片区域的大半宅邸都属于盛上将。   那个人从最开始就想给自己打造一片属地。   盛枝郁看着窗外的景致,一切已经和他记忆中截然不同,堂皇富丽,像是一片独立于末世之外的桃源乡……这个念头骤然成了破坏欲的催化剂,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将最大的那座喷泉撞了个粉碎。   可是,还不够。   还要摧毁什么……   “小郁。”   温沉的男声从意识的边界沁入,盛枝郁回过神,感受到了落在肩膀上的手。   向导不知什么时候铺开了精神域,将尖锐的警报,刺耳的枪声,还有各种纷乱不堪的杂音隔绝在外。   盛枝郁一时只能听到祁返的声音。   他稳住了心神,重新握紧方向盘:“准备跳车。”   祁返余光扫过车窗外的河流,略一颔首。   盛枝郁将车速提到最高,冲破了护栏,在一片漆黑中冲入了水流之中。   车身入水的时候,盛枝郁就踹开车门从里面挣扎了出来,这条河贯穿首都安全区,下游是还未完成清理的第三禁区。   只要顺着水流,盛懿的人应该暂时追不上。   但完全从车里脱离时,盛枝郁才意识到自己的预想和现实有偏差。   水里太黑,水流太急,他几乎找不到稳住重心的点。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盛枝郁微微回首,就看到一双泛着淡金色的眸。   祁返吻住了他的唇,将气息渡入他的口中。   随后,他低淡的声音就在脑海中回响。   “小郁,抱着我。”   盛枝郁的手落到他的腰上,触及祁返微冷的鳞片才发现他释放了精神体。   人鱼遒长有力的尾巴在水里像一缕飘逸的丝带,破开水流,搅弄出惊心动魄的纱影。   这一刻盛枝郁才清晰地意识到,水是祁返的领域。   半个小时后,祁返抱着怀里有些坚持不住的哨兵破开水面。   盛枝郁略显狼狈地呼吸着,视线还没完全脱离水域,只能看到一片混沌的暗。   祁返摸了摸他湿润的脸颊:“还好吗?是不是游太快了?”   哨兵的自尊心自然不允许盛枝郁示弱,他轻咳了一声:“还好。”   因为身上穿着的不是作战服,盛枝郁只能一点点把衣服拧干,随后扫了一圈:“你知道这里有一栋废旧的学校吗?”   祁返垂眸:“知道,怎么了?”   “厉医生……就是之前在四区那个医生,他藏了一支催化剂在那里。”盛枝郁抬手将因为湿了谁而落在额前的发捋到脑后,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祁返先是被他水湿过更加浓丽的眉眼勾住了目光,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催化剂。   “我以救他的哨兵配偶为条件换来的……盛懿一直威胁他,通过他监视我。”   祁返的视线在黑暗中逡巡,定好方向后才回头:“既然他是盛懿的人,为什么确定他会帮你?”   “因为他没得选。”盛枝郁说,“他要做的是确认我看不上其他向导,但现在我已经有了你。”   祁返脚步微顿,视线落在盛枝郁的脸上时,才发现他依然神色寻常平静。   好似没觉得自己在不经意间又突然表白。   ……这猝不及防的直球。   但时间有限,不知道盛懿什么时候会追上来,祁返只能带着他去将催化剂找到。   厉医生将药剂放在学校广场中间矗立的巨大时钟下方,小黑豹专注地搜寻后,在正下方找到了隐秘的藏处。   小黑豹动作迅速地用爪子翻找着,终于在半晌之后,找到了那支埋藏在地底的药剂。   盛枝郁将它取了出来,递给祁返:“走。”   祁返接过药剂,两个人悄声绕过教学楼,即将走到大门时,在前头的黑豹却忽然顿步,然后龇牙露出戒备警惕的模样。   盛枝郁察觉到精神体的异样,瞳孔微颤,抬眸的时候看到守在大门处的军用直升机,还有盛懿。   盛懿唇边叼着根烟,凛寒的目色先看了一眼盛枝郁,最后才落到祁返身上。   呵,他小心翼翼地防了那么多年,到底是没防住祁返。   这就是快穿局缔造的羁绊么?这两个人即便丢失记忆,到最后还是会携手站在他的对立面。   “玩够了吗,小郁。”他摘下唇边的香烟,有些困顿地揉了揉额头,“应该是玩够了吧,烧了房子,毁了园区,还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厮混到这里。”   盛枝郁掀起眼皮,正欲回话,却发现祁返更先一步侧身挡在了他跟前。   盛懿看着他的动作,眼底寒意更甚:“就是你教坏我弟弟的?”   祁返低低地笑了一下,双眸泛出金箔般的淡光:“小郁除了是你的弟弟,难道没有别的身份了吗?”   轻之又轻的一句话,却仿佛倏然触及盛懿的痛处,他甩出指尖,香烟微弱的火光划破黑暗。   随后,取代香烟落入他手中的,是从直升机里拖拽出来的,奄奄一息的厉医生。   “现在,是不是该和哥哥回家了?坏孩子。” 第077章   看清那张带血的脸, 一股极深的恶寒从盛枝郁心底浮现。   “小郁。”   盛懿将人扔到地上,抬脚踩到厉医生血肉模糊的右手上,直至逼出他嘶哑微弱的呼痛声才居高临下道:“下次找合作对象, 不要找怕死的。”   盛枝郁看着地上隐忍着痛苦的人,只觉得一帧锥心的画面从脑海里闪过。   ……是当年在P2的废墟里, 老太太紧紧抓住自己脚踝的手。   那不是一场噩梦。   盛懿本来就是如此不择手段的人。   哨兵的精神图景出现强烈的浮动, 祁返深刻地感知到盛枝郁的痛苦, 淡金色的瞳徐徐上抬,锁着眼前的人。   盛懿挑起眉毛, 正想以此逼盛枝郁做选择, 却察觉到自己的精神域乍然被一双淡金色如鬼魅般的眸注视着。   这是向导对同类特有的洞察力……祁返将他标记了?   还没等盛懿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时候侵入自己的精神域的, 一股极强的精神力仿佛无形的巨浪, 瞬间压落他的肩头,将他固在原地分寸不能动。   极强的劲风破开耳畔的杂音,重重的地朝他的侧脸袭来!   若非盛懿及时铺开精神域, 他险些就这么被祁返踢中要害。   这个向导的瞬间爆发力,竟然不输高级哨兵。   盛懿后撤几步站定, 额角慢慢划出一道伤口, 血液徐徐渗出。   他眯眼看着落在眼前的向导, 冷声一笑:“你倒是很敢。”   祁返右手持枪, 对准了盛懿的眉心,嗓音毫无温度:“不然, 怎么能把盛上将的弟弟拐走?”   哨兵和向导结合之后, 在战场上能够产生一定的心灵链接, 他在袭到盛懿的眼前时, 已经向盛枝郁铺开了精神屏障,确保自己的哨兵不会被盛懿的精神域干扰。   他知道, 必须速战速决。   “看来,你们很喜欢玩默契啊。”盛懿却只是笑笑,抬手抹开了自己脸上的血液后,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轻且快的响声之后的瞬间,祁返就察觉到自己和盛枝郁的精神链接骤然中断。   并非精神层面的侵入,而是哨兵生命体征的猝然中断——   盛懿打响指的瞬间,盛枝郁的心率停跳了。   像是寄生在体内时日已久的种子忽然爆发,盛枝郁咳出了一口鲜血,像是被篡夺了控制权,他一点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陌生失控。   ……盛懿对他占有欲这么强,怎么会就派几个人围着别墅算作看守呢?   这个“哥哥”早就预先过会有这么一天,对他的身体动了手脚。   祁返握枪的指尖瞬间收紧,沉瞳森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现在开枪的话,他会和我一起死。”盛懿只是这么笑着,“你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作为向导,祁返自然是能察觉到盛枝郁和盛懿之间不正常的联系。   不像是正常的结合,更像是……某种支配和控制。   盛懿有恃无恐地站在祁返的枪口前,似乎是很享受这样的牵扯,提线木偶般用自己的精神力支配着盛枝郁,让他一点一点在祁返的视线里站到自己的跟前。   他用盛枝郁当自己的盾。   “不杀我吗?”   盛懿遗憾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自己的配枪抽了出来,放到盛枝郁的手里。   意识游离的哨兵随着他的控制握起了枪,枪口对准祁返。   砰。   银色的子弹在祁返的肩膀上穿出一个血洞。   看着飞溅在空中的鲜血,盛枝郁模糊的意识彻底随着枪响空白。   对准盛懿的手枪垂落,而祁返却没有后退半步,只是就这么看着盛枝郁,精神域一刻不停地铺开延展,竭力要将他从那阵麻木失控里挽回来。   然而,砰。   盛枝郁却只是向他开了第二枪。   这次是祁返的腹部。   鲜血溢出喉头,祁返在半侧身体木然的时候,看到了从盛枝郁黑瞳里坠落的眼泪。   走。   快走。   盛枝郁想这么说,可是他却好像一缕被挤出躯壳的游魂,半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祁返会死。   一瞬间的念头掀起了巨大的情绪波动,在须臾的片刻撕扯出了一条极细的裂缝。   随后,精神图景像是海啸般倾泻而出。   盛懿没想到这个地步了盛枝郁还能拽回理智,眼瞳一紧,抬手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腰。   就是这个瞬间,黑色的巨型野兽腾空而出,俯首咬住了祁返和已经昏迷的厉医生,飞快地冲向身后的河流中。   哨兵精神体失控前的巨型波动掀起了巨大的颤动,盛懿被震得胸口一阵撕裂痛,等他回过神时,黑豹和祁返都已经沉入了水中。   他捂着胸口冷冷地哂笑一声,随后回头,看着躺在地上唇间溢血的盛枝郁。   他一直有给盛枝郁调配混合自己血液的药剂,就是以防有一天这个弟弟失控不好掌握。   “……是什么时候开始偷偷断药的呢?”盛懿抬手抚了一下盛枝郁的侧脸,低淡地笑了一下,“不过已经没关系了,至少现在你彻底是我的。”   宽阔而辽远的精神域徐徐铺开,细密的精神突触纷纷朝地上昏厥的哨兵袭去,却在即将触及他的精神图景时被一道强力的精神屏障弹开。   盛懿的瞳孔瞬间紧缩了一下,阴冷地看着盛枝郁。   果然已经和祁返结合了。   回家的那天,是他放松了警惕让姓厉的钻了空子,不仅帮忙隐瞒了结合的事情,还偷偷摸摸地帮他出逃。   要不是蒋副官及时发现厉医生今天的行踪不对,他还真不能及时审出盛枝郁是逃向第三禁区。   不过没关系,他是这个世界的第一向导,没有他得不到的哨兵。   被弹开的神经突触以更加迅猛的速度重新覆落,想要刺穿那层屏障,却无一例外地被阻拦在外。   盛懿的脸色一点点难看下来。   几次尝试都是无功而返,盛懿终于意识到不对……明明他在入侵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利用三千世界的bug将自己的精神力设为向导的天花板,祁返的精神力怎么可能在他之上?   难道是,除了结合以外,还留有契?   铺张的精神突触收回,盛懿眸色阴冷地看向远处赶来的直升机。   “盛上将。”副官毕恭毕敬地落地,神色局促,“小少将的事上面收到消息了,急召您进行会议。”   盛懿淡淡地掀起眼皮,冷嗤:“一群老东西又犯什么病了。”   说完,他俯身将失去意识的盛枝郁抱起来:“锁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其他人接近小郁。”   “是。”   落地总部的时候,会议通讯已经打到了第七个。   盛懿不厌其烦,终于抬指接通。   屏幕里,一群神情肃然的军部高官坐在屏幕之前,神色皆是不满和冷厉。   坐在正中间的军官开口:“盛上将,最开始是你和我们说这个任务会万无一失,但现在不过才出现了一点错漏你就这么难联系,你让我们很难继续相信你。”   “在出任务罢了。”盛懿随意地落座,懒散地靠坐在椅背上,由始至终没有抬眼看屏幕里的人,“世界末日都经历过了,在座的诸位怎么还那么容易大惊小怪。”   他的态度傲慢而轻狂,引得会议中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同程度地沉了下来。   良久,一侧的男人低声将话题牵回会议上:“现在不是说车轱辘话的时候,盛上将,据报告……你的弟弟好像把你的住宅区毁了?而且他还和当年那批残党的人有联系。”   “残党已经明显地有动作了,几个被列为禁区的地方都有变异哨兵活动的迹象,他们一旦爆发催化剂的事情必定会被揭露。”   坐在盛懿正对面的人徐徐开口:“经过总部讨论,我们一致认为,应该在事情爆发之前把祸根除掉。”   “我记得盛枝郁也就是当年你在废墟里捡回来的小孩吧,既然没有血缘关系,上将你应该也不会犹豫把他交出来。”   说完,会议桌上只剩下安静。   盛懿随手把玩着桌面的钢笔,漫不经心:“原来是这样。那你们想怎么处置他?”   “怎么处置?”其中一个军官笑了,“上将,你不是一直清楚,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持沉默吗?”   话音落下,其他的军官视线都聚集在盛懿身上,似乎想要揣测他的态度。   而片刻之后,盛懿却倏然轻笑出声。   突兀,怪诞,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声,像是一把尖锐的刻刀,忽然抵上在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神经。   “明明都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了,没想到诸位还是如此胆小。”盛懿长指转了一圈钢笔,随后眼神一厉,钢笔刺进了正对着他的摄像头上。   所有人都看到正中间的屏幕闪出了一片电光,然后只剩下一片沉沉的黑暗。   再也没有人能看到盛懿现在的表情。   “话我先放在这里,死的可以是在座的任何一位,但不可能是我家小郁。”片刻之后,盛懿阴冷如蛇的声音从会议软件里爬出来。   他眸光森然地扫过屏幕上的每一张脸,阴恻恻地开腔:“以后这种没意义的会议,就没必要开了,浪费时间。”   嘟——   冰冷的机械音过后,通话挂断,只余死寂蔓延。   会议室内,有人发出一声咬牙切齿的叹息:“这个疯子……”   盛懿毫不在意这群所谓的“上司”对他作何评价,从会议室出来之后,便坐电梯到达负二层。   这里是独立于首都之外属于他的区域。   先前他以为盛枝郁体内有药就万事大吉,所以疏忽了看守,才让祁返有机可乘。   但现在不会了,这里才是彻底的囚笼。   下行的电梯徐徐打开,通过生物识别技术和量子加密锁,一个封闭的空间在眼前徐徐打开。   盛枝郁坐在床的正中央,金属制的镣链贴在他的颈部,手腕和脚踝上,充盈的电流泛着淡蓝色的光。   略高于安全电流的数值配合药物,能够抑制哨兵的五感,将它们锁在密闭的精神空间中,无法感知到外界的一切。   他由身到心,都被盛懿上了一把锁。   盛懿漫步走到床边,看着黑瞳上拢着一层淡淡阴翳,维持着环抱动作一动不动的少年,眼底渐渐落了一层笑意。   他最喜欢盛枝郁的这双眼睛,宛如琉璃瓶里装载的圣水,纤尘不染,无悲无喜。即便当时的自己卑微如蝼蚁,凄惨如败叶,饱受践踏与摧残,他落下的眸光也只是淡如纯水,没有轻贱,没有怜悯,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疏冷清离,遥不可及。   直到那个暴雨倾泻的夜,盛枝郁站在那群恶徒的血泊中间,将他生前最爱的荼蘼花用刀刃上的血液染红,留在了他的坟前。   后来,那束花,这个人,都成了在心脏深处根深蒂固的荆棘,此生唯一的执念。   为了这份执念,他甚至潜伏在三千世界的罅隙里,用各种卑劣的手段,不断地窥视深挖着盛枝郁的过去和回忆……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副合适的皮囊。   「盛懿」   他的哥哥。   改变他人生轨迹的,最重要的那个人。   盛懿走到床前,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盛枝郁赤/裸的脚踝上,察觉到他比自己要略微高些的体温,那股压抑已久的冲动忽然觉醒。   他慢慢地托起盛枝郁的脚掌,细细地观察过他莹白纤细的脚背足见,随后虔诚又痴迷地,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   “我不想这样伤害你的,小郁。”炽热的气息洒落在足面,盛懿的眸光逐渐变得病/态而痴/缠,“我那么有耐心地扮演成你生命最重要的人等你,等你长大,等你接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要我怎么接受,原来你根本不喜欢‘哥哥’的事实?”   “如果我知道在你的世界里,我无法拥有实体,我就不会刻意灌醉你……那样祁返就不会有机可乘。”他的手顺着脚踝慢慢落到纤细的小腿上,呼吸越发急促,字末轻轻颤抖着,“他没有机会纠缠你,我们就能更早地在一起……”   论相遇,明明他和盛枝郁要比祁返更早。   三千世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凭什么只有祁返能被他看见?   无边无际的阴暗仿佛从胸腔正中爆开,盛懿甚至有一瞬想解除盛枝郁颈部的镣链,让他看清楚现在是谁在占有和控制他。   不过是刹那的妄想,盛懿却发现自己心脏深处那块阴湿黏腻的黑暗仿若得到了某种满足,某种卑劣的愉悦丛生蔓延。   他抬起指尖,即将要触到盛枝郁的眉心时,一阵极强的精神屏障再度绽开。   更纯粹而强大的精神力像一道新生的壁垒,分寸不让地守护着失去意识的哨兵。   “……祁返!”盛懿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三分,他一把抓住了盛枝郁脚踝边的镣链。   电流受感应而一点点增强,哨兵微弱的五感被彻底封闭。   精神图景里,盛枝郁的掌心轻轻抚摸过怀里蜷缩疲惫的小黑豹,精神体的衰弱力竭,象征着哨兵的精神图景即将被攻陷。   一个向导想在已有配偶的哨兵身上留下痕迹,要做的必须是打碎原配向导留下来的屏障,结合和契。   盛懿来势汹汹的精神突触像是无尽的触手,即将要破开祁返保护他的防线。   盛枝郁放轻了手里的动作,缓缓抬起了眼睫。   自从盛懿将他锁在精神图景里之后,他就一直在找祁返留下的契。   他知道自己的精神世界残破贫瘠,所以想过那个向导会在这片废墟里留下什么样的痕迹。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过,祁返只是在他曾经居住过的旧宅门口,留下了两枚气球。   星星和月亮。   两枚气球就这么依偎在一起,孤零零地漂浮在荒芜之上。   为什么是气球呢?太纯情了,不好猜啊。   怀里的小黑豹最后颤了颤,随后停了心跳。   盛枝郁听到了精神图景崩裂的声音,从这片区域最遥远的尽头传来。   随后,天空撕裂,海浪席卷,混乱裹卷着无序的悲鸣从灵魂深处涌出。   盛枝郁平静地挽唇,接受着自己精神世界的崩坏。   落日渐渐沉入眼前的天际线,最后的余晖洒在地表,飘落到气球之中。   淡金色的余晖融化了气球的边界,里面的星星和月亮像是成了这片残缺天空中最后的印迹。   ——把星星月亮藏在黄昏里。   盛枝郁轻垂的眼睫倏然颤了颤,随后,一声清澈的机械音凌驾在精神图景崩坏的杂音之上。   【……35%……78%……99%,100%】   【系统重新连接成功。】   【快穿局配角组系统-林蔚与,竭诚为您服务。】 第078章   三月的第一天, 一份催化剂的检验报告从天而降,登上了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   其中不仅剖析了催化剂的主要成分,并且附有第一批低级哨兵异化的血淋淋的事实。“催化剂”会导致人体变异感染这一消息就仿佛深/水鱼/雷, 迅速对末世后的人类秩序造成了极强的冲击。   当日下午,首都总部发表红头文件, 声明将严厉彻查相关部门, 并且暂停新一届白塔新生的觉醒程序。   简短的声明, 表面上如同锚定舆论的支点,暂时平息了波涛汹涌的猜疑, 而在内部却如投石入水, 溅起层层激流, 腥风血雨之中, 盛懿的几位上司人心惶惶,无所不尽其用地想联系盛懿,仿佛他是最后的主心骨。   然而盛懿并没有在意外界的暗潮涌动, 而是依然我行我素地留在他的基地里,对堆积如山的通讯和任务视而不见。   他本来是打算等盛枝郁转醒, 才去处理这些繁杂事务, 却没想到有人耐不住性子, 几经周折查到了这里, 派了自己的副手下来。   来的人是某上校的副官,脸上挂着毕恭毕敬的笑容, 但看向盛懿的双眼却是不容忽视的迫切。   他压低嗓音:“盛上将, 那份报告很明显是当初稽查官背后那群残党做出来的, 里面不仅是完全剖析了催化剂的成分, 就连刻意隐瞒的‘耗损率’也挑明了……即便有几支哨兵军队作为后盾和牵制,但上头肯定是要彻查的, 您就算暂时给不出答复,也不应该放任那群残党不管……”   盛懿坐在长桌之后轻扶着下巴,闲散冷淡:“我知道了。”   见他依然不温不火,副官的额头渗了点汗:“那么上将您的意思……”   盛懿眯着眼睛笑了笑,漫不经心:“我最近有几个重要的实验已经到了关键阶段,结束了,答复自然就来了。”   看着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副官顿了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   他们之所以愿意和盛懿合作,踏入充满未知与危险的研究领域,全然是因为这位疯狂的科学家许下的承诺——在数十年后的未来,他会创造出一款能够支配人心,却毫无副作用的“催化剂”,让每一位战士都能觉醒为忠诚无畏的哨兵。   ……难道是这个研究快成功了?   副官彻底松了口气:“那就等上将的好消息了。”   盛懿淡然一笑,将副官送离了自己的基地之后才拨下通讯,冷冷地扔出一个命令:“灭口。”   他说过自己在这段时间不希望被打扰,既然还有贪生怕死的东西查到他这里来,那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挂断通讯,盛懿再回到自己的实验所,观察了一会儿那株静静矗立在血色土壤上的花枝,才满意地露出了些笑容。   还差一点,就能开花了。   他怜惜地抚过颓唐腐烂的花枝,转而从一旁的花束里折下几株百合,精心清洗过才带进电梯下负二楼。   电梯门开时,盛懿眉宇间的戾气已经敛下大半。   自从侵入盛枝郁的精神图景,摧毁他和祁返的结合后,已经过了十天。   因为是强行破除屏障,所以小郁的精神图景多少受到了些冲击和影响,一直昏迷不醒,由医护人员看守观察着。   ……其实那天不应该那么轻易地让姓厉的被救走,毕竟那个人虽然心思不忠,但也和小郁磨合了那么久,知道探勘哨兵精神力的分寸。   医生毕恭毕敬地站在房门前,盛懿走到跟前了也不敢抬头,低声道:“上将。”   “嗯。”盛懿淡淡扫了他一眼,指尖捻过怀里的清水百合,“小郁醒了吗?”   听到他的问题,医生浑身轻颤了一下,低声:“……还没。”   话音刚落,腹部就被男人踹了一脚,狼狈地摔在地上。   还没等他呼出这声痛,就被盛懿踩着太阳穴。   “来这里多少天了?”   医生呼吸急促:“七,七天。”   盛懿眼睛微眯:“七天,一点进展都没有?”   医生的嘴唇细微地颤动了片刻,而后颤声道:“盛少将毕竟是被暴力侵入了精神图景,还摧毁了他和向导重要的结合……”   “所以,”盛懿失了耐心,垂眸逼问,“你认为原因在我?”   “不,不是……”医生惶恐地摇摇头,“盛少将的精神图景虽然被侵入,但并没有完全破坏,自然有苏醒的可能,只要您不着急和他结合,让他的精神域修复一段时间,自然就会醒……”   “所以这个‘一段时间’,是多久?”   被男人揪住的领口一点一点收紧,就在医生即将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这么掐死在这里时,隔壁的门内忽然传来了极轻的响动。   盛懿松开了手,一把推开房门。   清水百合因为他略显急躁的动作颤动片刻,随后就被带入了干净敞亮的房间里。   刚刚苏醒的盛枝郁靠坐在床沿,脸色苍白如瓷,黑瞳上还有一层淡淡的灰翳,双瞳失真并无聚焦。   本有些急躁的盛懿在看到那双眼睛时骤然冷静下来,担忧的情绪渐渐复杂警惕。   ……因为现在失去视觉,面无表情的盛枝郁,竟和在自己死亡的那个副本时一模一样。   冷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猜忌畏惧。   盛懿沉默无声地观察着他醒来的反应。   盛枝郁坐在床沿沉默了片刻,随后才慢慢抬手抚上自己的眼睛,确认看不见东西之后,他才低哑地开声:“……祁返。”   祁返?   是因为记忆想起来了,所以在这个时候下意识地喊最亲近的人,还是……只是出于哨兵对向导本能的依赖,在搜寻能让自己心安的名字?   下一刻,盛枝郁搁在眼前的指尖却骤然收紧,不再出声。   这个细小的动作让盛懿松了口气,他迈步走到床沿,轻轻附下身:“小郁。”   见跟前的人沉默,盛懿眼底的笑意更深:“你醒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让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   说着,他就回头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向导。   医生快步走到床沿,将仪器连上盛枝郁的手臂,观测各项数据。   期间盛枝郁低垂着眼眸,一切如常。   检查之后,医生松了一口气,看向盛懿欲言又止。   盛懿扫了他一眼,柔声看向盛枝郁:“小郁,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哥哥去帮你倒杯水。”   说完,他和医生一起回到门外。   “盛少将的身体初步检测没有问题,但是精神力动荡得十分厉害……精神图景的损毁很严重,需要长时间的修复,以后也无法再作为高级哨兵上一线了。”   盛懿垂眸听着,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医生以为又要触及到他哪根高压的神经,小心翼翼:“其实如果想要恢复也未必没有办法,上将您精通医学,又有很多…… ”   “不必。”男人淡淡打断了他的话,“今天就这样吧,你先回去。”   医生愣了一下,随后迅速点头。   盛懿站在门边回味着医生的刚刚那句话,唇角悄无声息地挽起一瞬,紧接着回到卧室里。   沾着露水的百合被他放到床边的空花瓶里,静静地在阳光下绽开。   “刚刚睡醒,饿不饿?”他坐到床沿,看着盛枝郁搁在纯白被褥上的指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手。   跟前的人没有回应。   盛懿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问:“还在生哥哥的气么?但小郁也私自离开了别墅,毁掉哥哥的园区,还和一个……不认识的向导结合了,不是吗?”   盛枝郁终于有了反应,略显苍白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哥哥不是说,只要我有喜欢的向导,可以随时告诉你吗?”   “是。”盛懿的视线仿佛黏稠的沥青,一点点敷在他的颊边,顺着他的轮廓游移,“可是小郁先后顺序没有做好。哥哥不喜欢先斩后奏。”   因为不喜欢,所以替他抹除了别的向导留下来的印记。   盛懿静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等着他发怒,冷漠……试图挑起他其他情绪的波动。   然而跟前的人只是浅浅一笑。   “这样。”   太过清淡的反应,好似跟前的人无论做什么也不值得他情绪动摇。   “那你不继续问吗?”盛懿忽然道,“不好奇祁返最后怎么样?毕竟你刚醒的第一句话,就是叫他的名字。”   “那他怎么样了呢?”   “被后续赶来的高级哨兵军队追捕围猎,死了。”   盛枝郁苍白的面孔没有半丝情绪浮动,静如死水。   看来,还是他的小郁。   盛懿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是叛军。是军队,乃至全人类的敌人,就算小郁你再喜欢,哥哥也只能这么做。”   “没关系的,”他伸出手,想要抱住跟前的人,“哥哥会好好保护你的。”   “我累了。”   在他的手臂落下之前,盛枝郁却已经躺了回去,抬手将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合上了双眼。   盛懿看着自己悬空在窗前的双手,先前的好脾气仿佛被他这个动作燃尽,垂在身侧徐徐紧握。   随后,迁怒的视线落到那株新鲜的百合上,他悄无声息地连带着花瓶一起取走,在关上房门之后,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清水百合顿时只剩一片狼藉。   主系统里。   刚刚连接就被屏蔽的林蔚与看着数据面板上“盛懿”各种乱七八糟,阴晴不定,毫无规律的情绪值,只觉得后脊发冷。   “真不愧是在自己的副本里就是怨灵的人,煞到我了。”   组长楚颂就在身后,因为是特殊副本,所以他全程都在一旁上监视。   副本最初因为系统被屏蔽,所以快穿局无法为盛枝郁提供帮助,他们只能从上帝视角跟进世界发展。   又为了不让“盛懿”察觉,他们没办法主动连接盛枝郁,只能等待盛枝郁自我觉醒的机会。   在看到盛懿摧毁盛枝郁和祁返的结合时,林蔚与已经急得恨不得魂穿副本手动给盛枝郁连接了,要不是终于等到盛枝郁精神异常波动的瞬间,他可能真的要急坏了。   林蔚与本来想通过系统给盛枝郁叠加保护,让他从被盛懿控制的状态下脱离出来,但盛枝郁在连接系统之后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嘘。”   他拒绝了系统的所有数据修改,硬扛了十天,拖到精神图景自我修复才缓缓转醒。   虽然已经习惯了被屏蔽,但眼下这种情况林蔚与还是越想越气:“这狗东西给我们小郁下药,都把人药瞎了,为什么我们现在还不能直接捕捉他?”   “不能。”楚颂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这只怨灵把自己的精神力设置为副本里的最强,就代表着他随时能够察觉到系统的存在,我们现在能够联通盛枝郁是因为他的精神图景被破坏了。”   因为小郁的精神图景崩坏,盛懿为了他的安全不敢轻易侵入他的精神层面,系统才得以趁乱连接。   在这人的精神力溃散以前,系统但凡有稍微明显的动作都会被他察觉。   如果“盛懿”因为察觉到系统而决定抛弃这个副本离开,那么前面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林蔚与烦闷地抓了抓脑袋:“之前说要回收这个怨灵,必须得他和这个副本建立羁绊才能被标记……这个羁绊,不会是要小郁和他结合吧?”   为了抓一个三千世界的流窜犯,要小郁在副本里面献出自己的精神世界——太他妈恶心了吧!   楚颂知道林蔚与在厌恶什么,可是目前为止,似乎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而且,从盛枝郁主动屏蔽系统的情况来看,他似乎也很清楚只有结合才能将“盛懿”绑定这个世界。   楚颂叹了口气:“小郁做事一向有他自己的考量,我们既然不能提供帮助,那就尽力在场外打援助吧。”   其他的,就只能看祁返怎么做了。   林蔚与显然也和楚颂想到一块儿去,双手合十抵在眼前:“求求了,祁返你要好好保护我们小郁,别让他和这鬼东西继续纠缠了。”   *   第七禁区边境。   薮猫守在岗位里,眺望着一望无垠的黑暗。   六十九解散之后,他已经被调到这里半个月了。每日看得最多的,就是极端的气候和恶劣的环境。   又因为偏僻遥远,所以首都那边有什么消息动荡,远不能及时传达他们耳边。   闭上眼,还能听到那天在医院里盛枝郁冷漠的话。   ……到底不是一路人吗?   “又在发呆?”鬃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极轻的提醒。   薮猫这才回过神,扯了扯唇角:“你说,头儿为什么会那样呢?”   “官方给的报告不是被感染了么?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   “我又不是没见过被感染的人,头儿那个症状很明显就不是。”薮猫想起了那天的会议,下颌紧绷,“而且,小队长也受伤了,小队长不是没被感染么?”   “高级哨兵和低级哨兵怎么一样,而且,”鬃狼的眸光略暗,随后有些艰涩道,“不要叫他小队长了。”   那个人已经和他们完全划清界限了。   薮猫下意识想反驳,可是想起那天盛枝郁冷淡的眼神,缓缓垂下了眸。   “……我好想头儿和七分啊。”   “别想了,六十九已经解散了,以后再也没有六十九了。”   就在两人打算在岗位静守一夜的时候,一旁的污染源检测报警器却忽然响了起来。   尖锐的鸣声响彻了边境的每一处,所有在驻守的哨兵纷纷警觉,严阵以待。   薮猫迅速地低头看向检测报警器,却发现报警器上显示的不只是疏漏的单个污染源。   而是……密密麻麻,成片数不清的异变源。   “怎么回事?!”鬃狼瞳孔微紧,“这是什么污染源大暴动吗?”   薮猫没有多余的迟疑,迅速抓住了鬃狼的肩膀带着他准备作战。   两个人刚刚转身的时候,一道黑影瞬间停落在守庭之外。   像是翩跹落影的死神,悄无声息地用暗影笼罩眼前的生命。   薮猫和鬃狼纷纷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压迫力,骇然回神的时候,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祁返面带笑容,懒散淡然:“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说想我了?”   薮猫和鬃狼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找回自己的声音,就看到一只巨大的畸变怪物从祁返身后展翅。   是一只巨大的变异乌鸦!   两人神色骇然,慌乱地想将祁返拽回来的时候,只见那只巨大的怪物扑棱了一下翅膀,缓缓收拢停驻在祁返身后。   随后,巨大的怪鸟褪去异化,竟然渐渐恢复了人形!   “不用紧张,我来介绍一下。”   祁返落地,轻轻搂住两个人的肩膀,熟稔地引向身后的人:“前二十三队的队长,黑鸦,现在是……半异化状态。 ”   怪鸟的黑色羽翼收拢之后,一张在烈士缅怀录里出现过的脸缓缓出现在两个人的跟前。   男人半张脸被黑色的羽毛密布,剩下一双眼黑棕色的眼。   他略一颔首,嘶哑的嗓音听着已然没有人类的发声器官,但却依稀能辨别出内容。   “你们好。”   薮猫和鬃狼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不明白已经死亡的黑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是这幅模样。   这简直就像是……人类转变的污染源。   祁返将他们的震惊和错愕尽收眼底,没有解释,只是将怀里的两枚东西递到两人跟前:“不好意思,我和我的军队打算从这里攻禁区,能麻烦二位通融一下吗?”   他抬手一抛,银色的身份牌在空中旋转两圈,落到薮猫和鬃狼手里。   一个写着小小的羽。   一个写着小小的羊。   薛翼,袁羯。   “这是你们小队长留下来的东西。”祁返轻抬下巴,看着眼前的人,“现在我要把小队长从遥远的象牙塔里救出来,你们有兴趣加入吗?” 第079章   即便盛枝郁失去了视觉, 盛懿也没有像之前一样放松警惕,锁在脖子和四肢上的镣链依然没有被解开。   盛枝郁每天的活动范围只有床和卧室,稍微远一点就会扯动锁链, 触发其中以屏蔽感官的电流。   盛懿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监视器里安静靠在床沿听音乐的盛枝郁, 眸色微沉。   因为有上一次出逃的经历, 他以为盛枝郁在这里也不会太安分。   然而, 这么多天以来,除去因为不知道惩罚机制的第一次, 盛枝郁再也没有触发过电流。   一日三餐按时进食, 偶尔会活动一下因为躺卧而紧绷的身子……好像完全抛弃了和祁返的过往, 适应了当前被束缚的生活。   但盛懿清楚, 盛枝郁越是这样,越不代表他是听之任之随遇而安。   盛枝郁本身就是个很有耐心,懂得伺机而动的人。   想到这里, 盛懿转步看向自己的培养皿,抬手抚过血色土壤之中的枯枝。   纤维素和木质素早已在药物的侵蚀下完全消失, 只剩下脆弱的外壳, 他用指尖轻轻一捻, 枝干便随之破碎, 化为了指尖里的一簇灰烬。   男人却只是笑着将灰烬抬到自己唇边,轻轻地抿去:“马上就能开花了。”   午饭结束, 盛枝郁的手捏着瓷勺, 平静地面对坐在跟前的人。   “这就饱了吗?”盛懿一手托着下巴, 手边属于他的那份午餐完全没碰。   他不觉得饿, 但喜欢看盛枝郁吃东西的样子……这样会让他真切地用视线感受到“活着”的感觉。   盛枝郁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摸到餐巾纸轻拭过唇面:“我想洗澡, 这个链子能暂时解开么?”   盛懿的视线骤然落在盛枝郁颈中的淡银色铁环上,眸色微深。   “现在?”   “现在。”   “好。”盛懿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盛枝郁的身后。   因为接连的囚/禁,小郁已经有接近三个月的时间没有接触到外面的阳光,皮肤变得更白,柔软乌黑的发丝也长了些。   他的指尖慢慢捻起一缕,本来只是想观察它变了多少,可是越看却越生出一种想吻想尝的冲动。   小郁,他的小郁。   失去了精神力,什么都看不到,无法挣扎逃脱的小郁。   “好了么?”   盛枝郁微冷的声音却从跟前传来,打断了他片刻的失神。   盛懿松开了那一缕发,低淡地笑了笑,用指纹解开了镣链。   “好了,去吧。”他轻声道,“需要哥哥扶你吗?”   “不需要。”   即便是精神图景受损严重,但哨兵的五感一样异于常人。盛枝郁在失明的这段时间早就摸清了浴室的构造,落地就能找准方向。   然而在他赤裸的双脚真正落到冰冷的地板时,盛懿的双手却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际。   随后,男人黏热的胸口便贴到他的后背,低沉的声音摩挲过耳廓:“地上冷,穿鞋。”   盛枝郁没有回答,任由他把自己带回床沿,感受着细软的室内拖鞋套在脚上。   “好了,去吧。”   盛枝郁起身走向浴室,因为双眼看不见,所以他并没有选择淋浴,浴缸的水灌好之后,他就脱下衣服沉了下去。   皮肤触到水之后,手腕和脚踝上被束缚过的皮肤才隐隐发出刺痛,脖子处更甚……这里的皮肤应该是被电流灼伤了。   盛枝郁记得之前给他送饭的女佣提过,浴室里有擦拭用的药,就在浴缸一侧的小架子上。   他抬手摸了一会儿,在最里侧找到了冰冷的药膏。   任水流淌过皮肤,渐渐脱离湿润,盛枝郁才取了一小块轻轻地抚摸在皮肤上。   因为视线受阻,所以他涂抹的动作也算蛮横,直接将手腕里的一整片都沾上。   双手解决了之后,盛枝郁动身去触自己的脚踝,胸口因为不再沉浸在水里,所以水流纷纷从肩膀和锁骨滚落。   在水滴重新汇入浴缸的间隙,盛枝郁听到了一阵隐忍压抑的呼吸声。   ……一开始的时候,盛懿明明不在这里的。   盛枝郁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瞬间的呼吸声而迟疑,触到自己的脚踝上好药后,他又重新躺了回去。   良久,那道呼吸声由远及近,几乎是从正上方落下。   盛懿轻得只剩气音:“脖子上,不用上药吗?”   盛枝郁无神的黑眸落在某一点,像是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   盛懿的视线徐徐落下,沿着他沾了温水,莹润的锁骨一点点往下延伸。   因为害怕和盛枝郁记忆中的盛懿太不一样,所以他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克制着,怕哪个逾矩的行为触到他潜意识里的不同之处,从而唤醒他的记忆。   可是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的忍耐已经够久了。   在这个末世已经将近十年。   直到现在,盛枝郁才对他露出毫无防备的一面。   男人的指尖顺着视线落下,参杂着无尽的贪念,即将要在触到臆想中的柔软时,跟前的人淡声开口:“你进来的时候,似乎还没敲门。”   醒着。   察觉到了。   盛懿的指尖条件反射地蜷缩握拳,却又对自己的怯弱后知后觉。   ……明明盛枝郁现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他还在踟蹰什么?   蜷握的指尖舒展,沿着浴缸划过水面,盛懿掌心撑落浴缸的两侧,自上而下看着盛枝郁。   “我只是担心你。”   “我挺适应的。”   “哥哥让你看不见了,你一点也不埋怨吗?”   盛枝郁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低轻地笑了出声:“埋怨,就能让我重新看见?”   盛懿一瞬不瞬地凝着那双轻弯的眼睛,好似已经不能思考盛枝郁话里的其他情绪,压抑的念头从心头的潘多拉魔盒涌出,肆意丛生。   他的指尖慢慢抚到盛枝郁的侧脸,低声开腔:“小郁,你的精神图景需要修复,也需要一个向导陪伴。”   盛枝郁没有避开,好似不觉得自己的脸上落了什么东西:“所以,是新的医生让你不满意了?”   盛懿眸色暗下:“你的意思……配偶的选择上,不是祁返就不行?”   片刻的沉默之后,是盛枝郁轻飘飘的回答。   “也不是。”   简短的回答,出乎盛懿意料,一层淡淡的惊喜从心头卷起,随后逐渐卷为汹涌的浪,他正欲激动时,却发现盛枝郁抬起了双眼。   漆黑的视线仿如不见底的深井,蕴含着没有边际的虚无,暗淡无光的注视仿佛能穿透灵魂,带来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让他在这一瞬间毛骨悚然。   盛枝郁弯起笑颜,轻慢地将话补充完整:“只不过,会显得你有些可笑。”   盛懿被压紧的心口才从源自潜意识里的余惊缓了过来,却又被“可笑”这个字眼蜇伤。   “我的所作所为,在你眼里就只是可笑?”他的声音寒了下来,仿佛淬了毒:“小郁,我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   顿了顿,他又冷笑:“还是说,因为祁返已经死了,所以你对配偶的选择没有执念,谁来和你建立连接都无所谓?”   都到这一步了,还在为自己挽尊啊。   盛枝郁轻轻地合上眼睛,没有回答。   “那我告诉你,祁返是没死。他不仅从生死边缘挣扎了回来,还揭发了催化剂的真相,带着他的队伍突破边缘禁区,当年和催化剂相关的人基本都被绳之以法,处死在第一禁区……这样,你高兴吗?”   流水声静静,一如水中的人一样没有波动。   盛懿冷笑一声:“他都做到这一步了,恐怕很快就能找到你了……到时候如果他亲眼看到我连接你的精神域,不知道是不是也会觉得无所谓,甚至是可笑呢?”   失去视线的感官里,他的每一个字背后夹带的情绪都变得能够轻易剖析。   盛枝郁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远去,浴室的门重重关上,才淡淡地渗出一丝笑意。   ……所以,这只怨灵到现在还没下定决心是选择和他绑定,还是留下后路随时逃逸。   自诩深情,难道不可笑?   *   冷月低垂,浅色的月晕落在首都三区的一处秘密宅邸上,半异化半人形的军队驻守在门外,神情肃然。   而宅邸的主人此刻被围困在书房中,这位带领人类阵营在畸变的世界里前行,被称为精神首领的“末日领袖”脸色黯然,看着文件里被列出的种种恶行的恶果,眼神只有苍白和颓意。   “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祁返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手里的枪支,淡声问,“没有的话,要行刑了。”   “这都是盛懿做的,即便现在要为他担责,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男人抬头,试探地说,“你能带着一群变异的残兵老将从禁区杀回来,就代表你有能力取代军部最高元帅,去统领精英战士……你完全可以取代盛懿的,不是吗?”   “人类的最高领袖,怎么在谈判的时候这么没底气。”祁返随意地笑笑,“想用权利和地位换你的命是吗?”   这位领袖在位十年,没什么特别的丰功伟绩,最大的成就是纵容盛懿研发催化剂。   即,被盛懿扶上位的草包一个。   被戳穿的男人脸色难看,但却无法反驳。   “很可惜,我不看重这些。”祁返将子弹上膛,笑着问,“能让你活命的回答只有一个,盛懿躲在哪?”   男人眼睫轻颤了一下,正想编出一个答案拖延时间,随后就看到了脱出枪口的子弹。   血洞从眉心浮现,他浑身一颤,砸落在桌面上。   祁返敛下视线淡然扫过:“条件挺好,但应该向死于催化剂的哨兵们说,去了另一个世界记得帮我带句好。”   从书房出来,黑鸦就跟了上来:“在地下室发现了厉医生的哨兵,虽然伤得很重但还活着,已经送到医院急救了。”   “嗯,毕竟是答应过人的事情,还是办好才是。”   “博士那边打了几个加急通讯,大概是军部的事情需要你处理。”   “怎么人人都想升我的官。”祁返随手将枪支收到腰后,利落地解开了手腕上缠绕的系带,“得先经过我的小队长同意才行啊。”   他话说得轻慢随意,但眉目之间的凝重肃然半分不褪,黑鸦轻叹了一口气:“盛懿的残党已经全部被处决了,找到他也是迟早的事。现在重要的是对低级哨兵的解药发放,还有对军队进行新的调整……“   “这群人之所以被清剿,是因为他们是盛懿的弃子。盛懿如果在意这些,他就不会消失得那么果断。”祁返从黑鸦手里取出军用装甲车的钥匙,“这里还是交给你处理了。”   黑鸦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你要去哪?”   祁返抬手,拿出了一个追踪定位器:“这是‘领袖’最后派去联系盛懿的人,也是那么多个唯一一个失联的,大概率是被盛懿弄死了。”   弄死了,就代表他找到了盛懿。   黑鸦满脸不赞同:“你已经快一周没合眼了,即便是向导也会力竭。”   “那能怎么办呢。”祁返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我的哨兵还在等着我。”   他挣了挣自己的手,没有如愿挣脱,无奈地回头看着黑鸦:“我没力气反抗你了,行行好?”   “不只你一个人想找盛枝郁。”黑鸦看向别墅门口,下巴轻抬,“还有他们。”   祁返垂眸,只见十张熟悉的面孔列队整齐,为首的薮猫前襟挂着两个身份牌:“六十九队共十人,集合完毕,等候首长下令。”   黑鸦轻轻垂眸,随后就感觉到指尖的手腕缓缓用力。   是祁返攥紧了拳头。   片刻,又松开。   “好啊。”祁返纵身一跃,从二楼落地,缓步走向准备齐整的军队,“正好我能抽空打个盹儿。”   随后,他拉开门口装甲车的门,把钥匙和追踪器扔给鬃狼:“出发。”   鬃狼攥紧手里的东西,回头对上薮猫的眼睛,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笑意。   “收到。”   虽然祁返说要打盹儿,但上了车之后他也只是简单地阖了一会儿眼,没多久就醒了。   醒的时候才发现车上一排队员正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察觉到他的醒来纷纷收回视线,正襟危坐。   祁返无声叹气:“不用那么严肃,毕竟我们现在是战友。”   最先按耐不住的是坐在前排的蝙蝠,他回过头:“小七……祁返,你原来是个向导啊,你瞒得可真够好的。”   蝙蝠是在上次出事的时候祁返第一个疗愈的人,受到冲击最大的也是他。   祁返笑笑:“不好,小队长早就发现了。”   身后的章鱼探出脑袋:“那小队长也一早就知道你是卧底,在调查催化剂的事情?”   祁返闭上眼睛:“这就不是很清楚了。”   “头儿和薛队的身份牌都被找回来了,上次的污染源里也有变异的薛队?”   “你和小队长在上个任务失踪了那么久,是不是和变异的头儿打了很久?”   “头儿他……最后是怎么死的?”   这些问题其实都在军方通报里有披露,只不过他们不愿意相信所谓的“官方”报道。   但祁返依然没有回答。   直到蜂轻声嘟哝:“小队长和盛懿……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在催化剂事件之后,盛懿一下从人类的救世主坠成了万恶之源,任何和他有关系的人都是泥泞中的一员,对他名义上的弟弟盛枝郁的非议也是铺天盖地。   在繁杂纷乱的信息里,不被蒙蔽是不可能的。   祁返的眼睫徐徐垂拢,没有说话。   “小队长是什么人,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的辨不清,用自己的眼睛还看不懂吗?”说话的是驾驶座上的薮猫,“他在当小队长之前,人人都说他盛气凌人……哪个盛气凌人的在第一次见面就送我们高级营养液;在一区那群小鬼闹事的时候帮我们出头;在危险程度不明的鬼雾里一个个把我们救出来?”   祁返微愕,看着驾驶座上那个背影。   薮猫越说越气,用力地砸了一下车的警报。   嗡——   震耳欲聋的响动之后,是薮猫气愤的声音:“那小子就是嘴巴毒了一点,脸蛋冰冷了一点,表现得不近人情了一点。祁返不是说过吗,那小子是傲,傲……什么来着?”   祁返低声提醒:“傲娇。”   “对,傲娇!”薮猫磨了磨牙,“别忘了他才十九岁,比我们都小!等我把他逮回来了,我要把他的猫尾巴薅秃!”   祁返:“……”   怎么还在觊觎小队长的尾巴。   偏偏薮猫这番纯粹是为了发泄情绪的发言却点燃了车里所有队员的情绪。   鬃狼跟着嚎了一声:“薅秃尾巴!”   全车就跟着一起喊了句:“薅尾巴!”   祁返无声轻笑。   看来小队长只能自求多福了。   一天一夜的路程后,装甲车的检测报警器终于在行驶至一片荒漠的时候响了起来。   车上的所有队员瞬间警惕。   祁返眼睛微眯,铺开的精神域捕捉到一丝熟悉的精神力。   但不是盛枝郁,而是盛懿。   随后,装甲车忽然失衡,周遭的沙漠像是活了一般蜷动流沙。   “污染源在地底!”祁返瞬间带上了防护面罩,“跳车!”   多次作战经验的累积让其他队员迅速跟上了祁返的脚步。   装甲车很快被层层流沙掩盖吞没,随后一只巨大的污染源显出原形。   如层层岩石交叠一般的粗糙的鳞片汇聚在污染源的背脊上,灼热的日光烤制下闪烁着诡异的光,灰白色的瞳孔蔓延出丧尸般的死意,背脊上生长着一排尖锐的骨刺,横亘在黄沙之上,竟然有一座城市那么大。   “草。”薮猫好悬才落地,看着那只引得地表震动的怪物:“这又是哪位军长异变后的样子啊?”   祁返险些没忍住踹他的冲动:“……这就是单纯的污染源。”   他之前还奇怪,在末世之后大环境的变化以及不适合绝大部份污染源生存,加上人类的扑杀和消灭,污染源应该日渐消失才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污染源在不同地方爆发。   现在有答案了。   盛懿为了让“催化剂”能派上用场,同时也在掌控着污染源的出现。   祁返迅速地观察着巨蜥的动向,正在思索行动方案的时候,一道身影却极快地从余光里闪出。   是薮猫和蝙蝠,两个人手里都握着净化器,在巨蜥还没完全从流沙里脱出时瞄准了它的头部。   砰!   净化器分别打入了巨蜥的前爪和腰腹,激出了它尖锐的鸣声。   蜂和鬃狼随后接应,飞落的刀片瞄准了巨蜥的眼睛,腥绿色的粘液瞬间飞溅进沙堆里,而守在地面的其他队员纷纷用凝化剂固住了流沙,将巨蜥稳稳锁在原地。   ——他们早就不是需要队长安排才能行动的低级哨兵了。   祁返眼睫轻颤了一下,随后就听到通讯器里传来薮猫的声音。   “巨蜥的后背上好像有一处洞口,我怀疑里面是盛懿藏身的地方,我们拖住巨蜥,你去看一眼。”   不用怀疑。   祁返在巨蜥出现的时候就感受到了盛懿外泄的精神力。   他低声应好,在巨蜥挣扎的间隙飞身跃上它的尾部,躲开了劲风和飞沙走石,看到了那个鳞片之中的入口。   很明显的陷阱。   祁返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闯了进去。   入口处布了一片前线的精神屏障,祁返落地的时候踩了稀碎,而在踏过了那层屏障之后,祁返终于感受到盛枝郁的精神图景。   即便哨兵的精神图景一片残破,阴霾密布,但也从不像现在这般死气沉沉,仿佛被强行撕毁破坏,然后又被另一个向导阴冷黏腻的精神域包裹缠绕。   ……浓郁的挑衅。   祁返脸色沉冷,走过阴暗又窄细的走廊,在尽头看到了一扇铁门。   他抬手还没触到门上,铁门已经徐徐打开,随后映入视野之中的,是一片充满了腥臭和腐烂的巨大培养皿。   透明的玻璃材质内部,能看到表层土壤之下堆积的断指残骸。   人类,污染物,濒死的动物……是一处汇集了这个世界上各种生命尸体的乱葬岗。   而在这片诡异的土壤之上,只有一株孤零零的枝干插在上面。   这株花枝因为高度腐烂已经看不出原形,在培养皿的正中间摇摇欲坠。   随后,一道源自精神域的声音落入祁返的脑海。   “想见到盛枝郁吗?想的话,把你的血放进去。”   祁返没有犹豫,解开了作战手套,将腰后的一把小匕首取出来。   沿着掌心中间划过,随后他攥住了拳头,鲜红的血液溢出指缝,坠入土壤之中。   随后,很轻的叮声从身后响起。   祁返回头,只看到已经打开了门,只有一片空旷的电梯。 第080章   电梯内幽冷晦暗的光线静静地洒落在实验室之外, 像是一处指向冥界的幽冷路标,寂然地等着有人陷入其中。   盛懿坐在监控之前,看着祁返的身影。   放血放得那么毫不犹豫, 难道他就没想过会不会是陷阱吗?还是说……因为想见盛枝郁的欲望已经达到顶端,所以失去了思考能力?   思索的间隙, 一道阴冷的视线忽然落到跟前, 盛懿迅速抬眸, 才发现祁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电梯,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电梯里的监控。   琥珀色的瞳孔被冷光沁得更寒, 仿佛穿过了空间和盛懿对视。   盛懿心头微骇, 还没做出反应, 电梯里的人忽然掏出枪对准了摄像头。   一声枪响, 画面熄灭。   呵,明明已经孤身进入陷阱,以为这样就能掩藏行踪了吗?   盛懿抬手拨开实验台另一侧的开关, 囚禁在巨蜥内部各处的污染源倾巢而出。   这些污染物是这么多年以来盛懿精心喂养研究的,就是为了应付有朝一日催化剂不再被需要的状态。   没有快穿局的帮助, 如今又是孤身一人, 祁返不可能在这只由污染源构成的巨蜥里杀出来的。   确认污染源被放出并开始追杀内部的活物后, 盛懿走入实验室, 观察眼前的培养皿。   新鲜的血液侵入培养皿里土壤之后,掩埋在土层之下腐烂的血肉白骨却像得到了滋养, 溃烂的边缘竟然蔓生出了新的血肉。   看着培养皿中逐渐重生的一切, 盛懿眼底浮现出一丝病态的满足。   祁返果然是当初那只从第三禁区逃脱的幻想种, 他有超乎想象的疗愈能力, 即便是已经化为白骨,也能覆以生机。   培养皿里堆积的残尸骤然膨大, 像是得到了重生的怪物,争先恐后地挤占这窄小的生存空间。   它们的愈发活跃,将要破开土壤之际,那颗在土层之上的枯枝却倏然颤动了一下。   肿胀挣扎的残骸倏然僵持在原地,随后细长的根茎透过土壤,穿插在层层叠叠的残躯之中,在触到底部无法继续深入时,骤然变成尖锐的刺,刺破血肉吸食养分。   一池才有些生机的怪物瞬间变成了养料,干枯瘪落,化为灰烬。   土壤之上,焦化败落的外壳渐次剥落,新生的枝干伸长扩展,花枝的尽头蔓延出了猩红色的花蕾。   含苞待放。   盛懿取出剪刀,像是一个精心栽培已久正等收获的花农,小心翼翼地将蓄满花苞的枝干剪下来放入花瓶之中。   门开的时候,盛枝郁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馥奇香调。像是丁香肉桂碾碎之后浸泡在鲜血之中,芳香里沁了三分涩感。   他皱了下眉。   盛懿将花端到床边的桌子上,笑意淡然:“祁返来救你了哦。”   盛枝郁将身后的枕头放到腰上,随后靠着坐了起来:“是么。”   “好冷淡,你不关心他现在的处境怎么样了吗?”盛懿指尖撵着一段丝带,慢条斯理地将它环绕过花束,“是快找到你了,还是已经死在半路了……亦或者说放弃了半途而退了?”   盛枝郁没有回应,而是在辨析着眼前这股令人眩晕的香味。   “……荼蘼?”   盛懿一顿:“你能闻出来?”   “有些模糊。”   盛枝郁确实是半闻半猜。   盛懿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沉声道:“香味那么多,如果不是因为什么事情记忆深刻,大概不会特别记得吧。”   他这句话藏着危险的试探,隐隐希望盛枝郁记得那束带血的荼蘼花,又害怕他顺带拾起过往的记忆。   “我对气味一向很敏感,分得清楚也不稀奇。”   随意的回应,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盛懿刚刚的试探。   盛懿笑了笑,抬手抚到盛枝郁脸边,轻轻地触上他脖颈间的颈环。   随着电流声响起的,是他低沉的嗓音:“小郁,该睡觉了。”   五感封闭,哨兵搁在身侧的手缓缓垂落。   盛懿看着他恬静的睡颜浅浅一笑,随后将手里的花枝放到他的乌黑的发上。   花枝在触到人类皮肤时瞬间张牙舞爪地伸出了锋利的根茎,但是在触到盛枝郁的皮肤时却忽然温顺下来,随后慢慢延过盛枝郁的前额,围成一顶窄细的花冠。   随后,花苞徐徐旋绽,血色的荼蘼花沿着花冠的边缘盛开,一簇簇点缀过他光洁饱满的前额,狭长色浅的眼尾。   盛懿痴迷地凝着眼前被血色花朵衬托得圣洁的盛枝郁,一只蝴蝶从他的精神域中具象化,颤动着如同彩色玻璃般斑驳清透的翅膀飘落到盛开的荼蘼花之中。   蝴蝶,食腐生物,也是盛懿的精神体。   它如同虔诚的朝拜者,小心翼翼地停驻在鲜红的花蕊之上,颤动着翅膀沿着他白瓷一般的脸庞爬落,细长的口器即将探入他色浅的薄唇之际,一阵强烈的震动打破了眼前的寂静。   盛懿阴沉地睁开了眼,看向门外。   明明……只差一点。   闯入巨蜥内部的是鬃狼,他和章鱼、蜂联手将三个净化器扎入了巨蜥的眼睛,让巨蜥头部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污染源倾泻而出,腾出了一个口子让他们冲进来。   而眼部的正后方,恰好就是盛懿囚禁盛枝郁的模拟生态区。   “你们,”盛懿回眸,昆虫密密麻麻的小眼遍布了他大半张脸,“好大的胆子。”   鬃狼第一眼就看到被他护在身后的盛枝郁,他瞬间皱起鼻子,模样警惕:“你把我们小队长当什么人偶娃娃打扮呢?恶心的家伙。”   盛懿的脸一瞬间变得狰狞扭曲:“你说什么?”   这群靠他的催化剂才有机会觉醒的低级哨兵,居然说他恶心?   鬃狼还想反驳,一阵极强的精神力迎面冲来,鬃狼的精神图景几乎是一瞬就被彻底粉碎。   蜂挣脱了缠住他的污染物,飞身落地时看到的就是失去意识倒在地上的鬃狼。   他瞳孔颤了一下,还没说话就被一道劲风扇飞。   眼看着鬃狼就要被卷出视野范围里,蜂极迅速且艰难地伸手勾住了他的后领,竭力将他往怀里带。   然而他多尽力,就显得盛懿有多随意。   班蝶微微振翅,劲风息止,盛懿站在两个人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不自量力的蚂蚁。”   话音落下,一只吐着红信的蛇张嘴冲出来袭向蜂的脖子。   蜂认命地合上眼时,一枚薄刃横飞而过,将蛇劈成两半。   祁返旋身落地,将蜂推出洞口,随后精神力倾覆而来。   盛懿下意识就想和他对拼精神力,却发现这片瘴气缭绕的区域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被覆盖了祁返的精神力。   “第一向导?”祁返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就这?”   盛懿眸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人,在祁返的身上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和快穿局有关的精神波动,也就是说这家伙的精神力并没有被破格提升。   ……可是在最初设置副本数据的时候,他明明是把自己设为第一向导的,为什么会被祁返打个猝不及防?   不过是一条活在阴沟里的鱼!   盛懿眸色一戾,鬼雾顷刻覆满了整片密闭的空间,那群污染源瞬间嗅到班蝶释放在烟雾中引诱的味道,引得巨蜥内部尽在颤动。   盛懿打算将祁返困死在这里,却在转身的刹那被人从身后掐住了脖子。   祁返的双瞳泛成妖艳的淡金色,斑斓的鳞片层层覆盖在颊边,褪去了在盛枝郁面前展现过的神圣,随后是无尽的邪气。   “这样的精神域,是困不住我的。”   盛懿在此刻终于辨清楚了祁返这双瞳异于常人的地方——他的精神体不是人鱼。   是海妖。   他是黑暗向导!   ……可是,怎么可能?   明明黑暗向导在这个世界观里只是理论中的存在,就连他在最初设置的时候也被告知无法设置。   为什么祁返就……   盛懿的瞳孔颤了颤,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抓住了那只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尖锐的指甲侵入血流,同时也透过了血肉,感应着他的精神体。   “呵……你果然,果然和我一样。”   在精神突触抚到精神域的边界时,盛懿扯出一抹邪性的笑,眼里尽是找到同类的癫狂,“你果然也是……副本世界里出逃的人……”   即便盛枝郁在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屏蔽了系统,但盛懿也能根据数据流的异常找到他。   因为盛枝郁本身不属于三千世界,他身份的原初代码就和这个世界不一样。   而盛懿能躲过快穿局的侦查,流窜到各个副本,就是因为他的原初代码契合三千世界的底层逻辑。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找不到祁返。   盛懿最初还以为是祁返链接了系统才会有这样的保护,但现在他明白了。   祁返和他一样,也是从三千副本里逃出来的流窜犯,他们有着相同的原初代码。   所以他才能这样突破常规。   情绪拉扯到极端的向导显然不在乎盛懿在说什么,不顾手上被他抓的鲜血淋漓,一副势要掐死他的样子。   盛懿反到有恃无恐了,他放弃了挣扎,仰着脸:“我现在和盛枝郁的精神图景有一半是链接在一起的,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祁返因为他的这句话猝然回神,手上的力道被强制收回。   盛懿知道自己抓住了他的痛处,放缓了语气:“原来我们是同一阵营的,我不应该把你当做敌人才对。”   祁返不想听他莫名其妙的话,厉声:“把盛枝郁还给我。”   “你想看小郁吗?”盛懿视线后退,“他就在……那里。”   鬼雾撤去,祁返终于看到了长廊尽头的密闭空间。   透明的玻璃板里,盛枝郁像一株被精心打扮的圣洁娃娃,静静地坐在床上,头上戴着秾丽的花冠。   “祁返,我们的身份是一样的。那你就应该知道,你不可能和盛枝郁在一起。”盛懿走到床沿,像是展现自己珍惜的玩偶一般将没有意识的盛枝郁扶起,“我们想和小郁在一起,只能脱离快穿局,在三千世界里不停逃窜。”   他轻浮不守规矩的动作,落到祁返眼里却只激起惊涛骇浪般的怒火。   他压着嗓音,沉声警告:“放开他。”   “看来你是真的没连上系统。”盛懿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淡慢地笑开,“我之前还奇怪,明明你在快穿局里和小郁那么纠缠,为什么一直没在一起,是因为你有顾虑吧?”   “你知道以你的身份无法离开快穿局,而小郁只要完成所谓的任务合同就能利落离开……你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你才一直不敢说吧?”   他朝祁返伸出手,意味深长:“你和我合作,我可以和你平分小郁,怎么样?”   话音刚落,一股巨浪般的精神力就碾了过来,几乎让盛懿一瞬间窒息。   祁返眸色凌厉:“谁允许你这么玷污盛枝郁?”   这是他的哨兵,他的配偶,盛懿有什么资格像分配物件一样安排小郁的未来?   一想到眼前这个盛懿这么多年是以什么样的目光看待盛枝郁的,祁返就想把他碎尸万段。   精神力的压制越来越让人窒息,盛懿仓促地展开精神域,找回呼吸的间隙狼狈地喘了几口气之后,眼底晃过一丝狠意。   “你的意思是,你想留下盛枝郁?”   祁返没有说话。   “好,”盛懿将一把匕首扔到他的跟前,“既然不能达成共识,那你现在让我尽兴,我把小郁留给你。”   察觉到向导情绪的变化,盛懿扯唇低声:“别忘了,我现在是随时可以和盛枝郁一起死的。”   匕首落到跟前,祁返淡笑了一下。   “这样就行了?”   “大概……看我心情吧。”盛懿看着祁返握着匕首的样子,忽而轻笑,“如果小郁醒着就好了,多想让他看看你这幅狼狈的样子。”   “是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厉的笑音,“那我用你的眼睛不就好了。”   盛懿脸色巨变,下意识回头:“什——”   话音未落,他就发现自己的精神域被一双凛冽的黑瞳注视着。   属于黑豹最原初的野性和恶意,像是一双来自上帝的眼睛,就这么注视着他精神域里的一寸一厘。   盛懿这才惊觉,盛枝郁那破碎的精神图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伏在自己精神域里的每一个角落,细小的碎片编制绵延成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地锁在里面。   只有精神域崩溃的哨兵才会分不清现实和图景!   盛懿极力睁开眼睛,才发现盛枝郁的□□依然睡在床上,并没有半分移动。   一个诡异的念头从脑海中炸开,盛懿浑身一震,抬手落到盛枝郁的脖子上。   没有脉搏。   盛枝郁死了?   怎么会?什么时候?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不是你自己选的吗?想和我一起死在这个副本里。”   盛枝郁的声音忽而从耳侧落下。   盛懿骇然地回头,却发现双目漆黑的盛枝郁正站在自己身侧,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   四周早已不是巨蜥的内部,而是P2那片废旧的城区,除了他和盛枝郁之外再无多余的人。   就连祁返也不在。   ——他又被盛枝郁拽回了那片混沌错乱的精神图景之中!   “薄祯,和我玩哥哥弟弟的游戏这么久,也够了吧?你不是想彻底地拥有我么?”   鬼魂残影一般的盛枝郁绞住了他的腰,低低轻轻地蔓延出笑声:“我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你的结合,所以我来亲自带你下去了。”   薄祯这个名字出口的时候,“盛懿”就看到精神图景中间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盛枝郁就这么将他紧固在镜子跟前,一片片剥下他佩戴了多年的脸皮,露出苍白的原貌。   薄祯。   他真实的名字。   “为什么你会觉得,和我死在这里灰飞烟灭就能牵制到祁返呢?”盛枝郁低轻地笑了,像是来自地狱深渊的恶灵锁住了他的灵魂,把他往万劫不复之地下拽。   “有没有可能,是我更希望你死在这里?”   薄祯到这一刻才回想起来,盛枝郁从睡醒那天起,就再也没叫过他哥。   他好耐心地等待薄祯搭好自己生命最后的戏台,然后到最后利用祁返的出现,利用他作为向导强大的治愈能力修补自己的精神图景,并且用比“结合”更能捆绑的方式,把和他生命相连的自己锁定在这里。   ……他们的精神域交织破碎,一方死亡,另一方必将陪葬。   而哨兵和向导精神域溃散的尽头是——灵魂黑洞,终末地。   薄祯终于意识到自己所谓的想和盛枝郁共死有多幼稚和浅薄。   他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是高举镰刀的死神。   “不……”薄祯惶恐地挣扎,想把盛枝郁的手扯下来,却无法在精神图景里抓到他。   【快穿局侦察系统已锁定,目标:“怨灵”薄祯,所属副本PXE14779,流窜干扰四个副本,现已完成绑定。】   他在副本里的双手双脚骤然撕裂,变回死亡时的灰白溃烂。   “我不要回去……我不想死……”   【系统回收中……1%……15%……31%……】   严肃整齐的作战服脱落,变回衣衫褴褛。   “盛枝郁我不过是喜欢你,你要这么对我?!”   【……45%……68%……89%……】   厚重的棺木将他封锁在里,随后燃起焚化时的烈火。   “好,好……记住你今天看到的这一切,你和祁返也是这个结局!”   【……100%,回收完成】   P2城区中心医院随之化为一片泡沫残影,幽魂般浮空的盛枝郁垂下眼,自己的脚下骤然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空洞。   这就是“终末地”的入口啊。   他扯唇笑了一下,在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引力时,合上眼低低开声。   “再不来,我要回不去了。”   声音落下,唯一的支点猝然消失,盛枝郁一瞬坠入黑暗之中。   ……   巨蜥在一阵巨大的精神力波动之后忽然失去了行动能力,轰然坍塌在黄沙之上。   薮猫在沙子里滚了几圈,才找到其他九名队友。   鬃狼虽然昏迷不醒,但还有一丝呼吸吊着,被蝙蝠和蜂紧急带回去救治。   他摸了好久,才找到巨蜥背部的入口。   涉过遍地的污染源,他终于在一处玻璃房里找到了祁返……和盛枝郁。   这里只有两个人,祁返像一座雕塑,维持着紧抱着盛枝郁的姿势不动。   薮猫即便是低级哨兵,但是最基础的生命体征探测还是能做到的,在他进入玻璃房的时候就感受到了……盛枝郁死了。   是盛懿那个混蛋做的吗?   还是被这里成片的污染源害死的?   盛懿又在哪?   无数个问题交叠堆落,薮猫正欲开口时,跟前的人却忽然动了一下。   祁返低头吻住了盛枝郁。   薮猫实在看不下去了,眼泪脱眶而出:“哥!小队长他已经……”   话音未完,他就感觉自己脚边被什么缠绕了一下。   薮猫心跳都停了一拍,瞬间低头,却发现来的人不是污染源,而是……小黑豹!   小家伙傲慢地用尾巴甩了甩他的脚踝,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到祁返身后,一跃跳上他的肩膀。   奶声奶气的:“嗷~呜~”   祁返微怔,随后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落到颊边。   他缓缓睁开眼,怀里的盛枝郁就这么看着他,唇面上还有淡淡的水光。   盛枝郁气息虚浮:“……算你及时。”   在他被“终末地”吞噬的最后一瞬,祁返及时找到了他。   看着面前的人像是彻底呆住了,盛枝郁本来还想嘲他两句,两颗眼泪却倏然坠了下来,砸在他的颊边。   随后,祁返紧紧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的肩侧。   ……哭了,还哭得很厉害。   盛枝郁顿了顿,随后有些生涩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哭什么呢,任务完成了,怨灵已经被及时封锁了……”   “谁让你擅自去终末地的,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的精神体没这么特殊,根本找不到你?”   祁返的嗓音嘶哑沉郁,没有一丝他死而复生的喜悦,尽是失而复得的余惊。   肩头一点点被彻底润湿,盛枝郁看着远处眼睛都快瞪下来的薮猫,第一次泛起了不太好意思的感觉。   终于反应过来……祁返好像,没想起来快穿局的事情?   他的系统呢?   还在思索是哪里除了差错时,跟前的人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脖颈,四肢的镣链拆了下来,随后抱了起来。   盛枝郁轻轻抬头,跟前的人除了眼尾微红,似乎看不出任何哭过的样子。   他垂眼低声:“回去了。”   薮猫就在等他这句话,利落地离开玻璃房,却在转身的刹那,看到盛枝郁主动勾上了祁返的脖子。   又贴了一个吻。   “祁返,我爱你。”   盛枝郁摸了摸他发红的眼尾,又轻笑了一声:“这是第一次,也是意义完全不一样的一次。”   祁返蹙着眉,神情有轻微的茫然。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回去要好好坦白。”盛枝郁却不以为然,偏头靠在他的胸膛里闭上眼睛,“我爱你。” 第081章   因为精神图景的崩坏和身体内残存的药物, 盛枝郁在告白之后就睡了过去。   睡梦的前半段尚算安稳,后半段却多了一对儿精神突触,小心翼翼地沿着他意识的边缘游移, 悄悄地修补他的精神图景。   盛枝郁被闹得很不安稳,徐徐睁开了眼睛, 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 捧着他的手腕细细查看的祁返。   男人清透的眼底尽是怜悯和爱惜, 指肚小心翼翼地沿着被镣链烙下的伤痕抚摸,微冷的唇轻轻落下吻。   盛枝郁的“死亡”虽然只维持了很短的片刻, 但精神域崩溃之后深刻入骨的疼痛却挥之不去。   黑暗向导比普通向导要更能感知到自己的伴侣, 即便是精神链接被破坏, 自己在盛枝郁精神图景里留下的契被毁灭, 他也依然能够感知到盛枝郁的情绪。   所以即便盛懿带走了盛枝郁,他依然能感知到盛枝郁还活着。   他以为小郁是在等待自己救他,却没想到小郁是在等待自己的出现, 从而利用自己的疗愈能力激活他埋藏在盛懿精神域里的陷阱。   和盛枝郁断开感知的时候,祁返感受到了比“终末地”更加深刻的恐惧。   那瞬间他几乎觉得自己要疯了, 胸口像被掏空了血淋淋的一块, 精神支柱即将坍塌崩溃。   所以在后来盛枝郁苏醒的时候, 他的愤懑, 恼怒,几乎要像火山一般喷涌出来。   可偏偏是这个时候, 这个人说爱他。   蛮横直白, 不讲道理的表白, 轻飘飘地盖熄了他蓄势待发的怒火。   就好像那次哄骗着说要抱他, 被钓得团团转了,却还是自投罗网。   祁返轻轻地握住了盛枝郁细长的指尖, 将他的手背贴到自己的眉心,无可奈何地轻叹:“你是骗子……你不可能比我对你的爱更深。”   话音刚落,他接感觉到握着的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祁返瞬间睁开眼看向床边,只见床上的人偏过了头,肩膀轻微地颤抖着似乎在忍笑。   “你醒了?”祁返立刻起身,贴到他的侧脸轻轻试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眼睛还看得见吗?”   一连串没有主次的问题,盖过了对盛枝郁装睡偷听的怒意,直到和那双含笑黑眸对上视线才反应过来。   又被戏弄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小队长心眼子这么多?   盛枝郁也知道自己好像有点过了火,轻轻地捏了捏他还在握住自己的手:“我想起来。”   祁返眼睫轻垂,松开了他的指尖,转落到他的腰上将他扶起来。   盛枝郁本来还想摸个枕头垫在后背,结果刚刚坐直就被祁返捏住了下巴。   又凶又恨的吻落到唇边,简单的辗转之后,盛枝郁就尝到了一丝痛意。   祁返咬住了他的下嘴唇,以要把盛枝郁拆吞入腹的气势侵入他的舌尖。   盛枝郁没有反抗,纵容地轻轻后靠,感受着这个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吻。   快穿局里的祁返似乎早就学会了收敛和克制,即便在亲密时情绪到达顶峰,也会时刻注意着他的感受。   而眼前的祁返更多的是少年人的生涩,心里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做。   完全不害怕哪里的错漏疏忽会惹怒到盛枝郁,从而导致这段关系的终止。   怎么说呢……好凶猛啊。   盛枝郁感觉到气息有些不顺,轻轻抬手扯了一下祁返的袖子,企图唤回一些喘息的间隙。   然而跟前的人却只是轻换了个方向,偏过头重新压了下来,边吻边含糊地说:“这个时候……还不专心?”   舌尖滑过上颚,轻轻的痒意让盛枝郁轻呜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这一声太软太轻,祁返到底还是没忍住松开了盛枝郁。   面前的人还微微仰头,润湿的嘴唇微张,黑瞳雾湿迷朦,察觉到他的气息远去才有些困顿地睁开眼。   “不继续了?”   祁返别过视线,略暗的神色透着一丝低闷:“你不是不适应么?”   盛枝郁抬起之间,指肚轻揩去唇面的湿意:“是吗?我还挺喜欢你粗暴一点的。”   “……”   祁返落在床褥上的手一点点收紧,几次调整了呼吸之后他才重新看向眼前的人。   “盛懿……对你做了什么么?”   盛枝郁眉梢微挑:“为什么这么问?”   “总觉得这次回来,你就一直在煽动我。”   原来的盛枝郁没这么直白。   而眼前的盛枝郁却对怎么样才能唤醒他的渴望信手拈来。   盛枝郁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祁返,低声轻笑。   在这方面倒是很敏锐。   他轻轻歪了下脑袋,纯澈的黑瞳里是刻意为之的无辜:“那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祁返僵直地在跟前坐了一会儿,随后自暴自弃一般放轻了声音,“喜欢。”   意料之中的回答,盛枝郁软绵绵地往他怀里靠过去,轻轻嗅了嗅他的颈窝。   因为要进病房照顾他,所以祁返回来就彻底消杀清洗,换了柔软的便服才过来的。   颈窝里蔓延着淡淡的沐浴香,被他的体温熨得有些腻甜。   盛枝郁舌尖轻划过尖齿,正想说话的时候,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黑鸦推开了门,在看到里面的场景时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不该进门。   而门后,六十九队员们的十双眼睛仿佛排排坐一般聚拢在门口。   盛枝郁感受到了投注而来的十一双眼睛,唇边的话慢慢咽了下去。   祁返脑海里还是刚刚接吻之后盛枝郁略显迷乱诱人的表情,下意识地侧身挡住了身后的人,嗓音冷厉:“出去。”   “好的,我在外面等你。”黑鸦极快地带上了房门。   猝不及防窥探了不得了的画面,又仓促匆忙地被隔绝视线的队员们在原地,面面厮觑之后,薮猫先咳嗽了一声。   “没看见哈,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七嘴八舌的附和声随之响起:“对对,没看见没看见。”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重新打开。   眸色阴冷的祁返走出走廊,随后将房门关紧,以驻守的姿态靠在门边:“什么事?”   黑鸦和他认识的时间是最长的,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防备警惕的样子,好似门后藏着的是他此生最宝贵最不容外人觊觎的珍贵财宝一般。   不就是盛枝郁么?大家又不是没见过,怎么现在一副看都不让看的架势。   大家都被他的样子震住没来得及回应,祁返沉声重复:“什么事?”   “哦,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看看盛枝郁醒了没,还有总部对新建军队的安排。”黑鸦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薮猫也跟着点头:“回来都三天了,我们也很关心小队长有没有醒来。”   蝙蝠随口插了一句:“对啊,大家都等着薅他的猫尾巴……”   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了向导冷厉的视线。   如有实质般碾了过来,让人毛骨悚然。   蝙蝠瞬间反应过来,僵硬地把话题转回去:“不,不摸了,我们就是来探病的。”   差、差点忘了祁返和小队长是配偶这件事。   “既然他醒了,那么就没什么大事了,我们先回去。”黑鸦抬手拍了拍蝙蝠的肩膀,阻开了祁返爆棚的占有欲,“对了,医生刚刚也来过,说盛枝郁身体已经没有问题,可以办出院疗养了。”   虽然这里是首都总部,但是因为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还有低级哨兵们接受催化剂解药,医疗资源比较紧张。   “嗯,我知道了。”祁返转过身,“军部那边我是不会去接手的,其他的等我休假结束再说。”   黑鸦微顿,刚想说这不合适,祁返已经重新回到病房里关上门。   蝙蝠长长松了一口气:“刚刚祁返那个眼神,我还以为他要现场把我的精神域摧毁呢。”   鬃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才发现薮猫已经石化了。   薮猫:“……你才说那么一句,祁返的反应就这么大了,我想起我以前的疯话,我觉得我已经是尸体了。”   章鱼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没关系,大不了晚上去头儿碑前喝两杯,让头儿在天上罩你。”   “祁返是黑暗向导,头儿一个可能还不够,薛队也得一起来才行。”   ……   确定盛枝郁身体各项检查都没有问题,祁返去办了出院。   在整理病历前,医生看了他一眼:“这是你的哨兵吧?他的精神图景还在重组状态,目前是接受不了向导的直接安抚的,得等图景大致重建后才能进行精神链接。”   祁返垂下眼,看着病例上的描述,还在思索的时候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亲密行为也要克制,他的身体暂时承受不住。”   祁返:“……”   报告最后被祁返藏到背包里,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盛枝郁。   盛枝郁正在和林蔚与聊天打发时间。   【祁返的系统没连上?我不知道诶,他的权限本来就高,我们无权过问。对了,薄祯已经回收完成了,你们什么时候出来,这个副本就能随时重启。】   这个末世的走向本来就不是眼前这样,是因为薄祯擅自闯入,带来了巨大的蝴蝶效应,所以才会导致人类文明恢复的进程拖慢。   【快了。】盛枝郁低头看着怀里的花,这是六十九的队员们留给他的,祝贺他出院,【大概是今晚。】   林蔚与一脸不解:【为什么是今晚?我从剧情角度看,祁返现在已经交代完成了……】   【我说今晚就今晚,不要催。】   【……ok,你是救世主你说了算。】   快穿局的时间流速和副本里面的不一样,盛枝郁要多一晚,实际上也就拖延了一分钟。   无伤大雅。   得到许可之后,盛枝郁扫到了车门之外的影子,随后屏蔽了林蔚与。   祁返开门入座,先给他递了一瓶水:“现在……回我家了。”   盛枝郁抱着花轻靠在车窗上,懒洋洋地开腔:“我和你什么关系,你就带我回家。”   即便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祁返握着方向盘的指尖还是收紧了些许。   他低声:“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回塔里登记要很多手续,还要检测结合的状况……我想先把你养养。”   养这个字眼,还真是暧昧得意味深长。   盛枝郁淡淡地哦了一声。   祁返回头看着他:“情侣关系,带你回家不可以吗?”   副驾驶的人低头嗅了一下手里的花束,一双漂亮的眼睛穿过矢车菊和紫罗兰,带着笑意望着他。   “可以啊。”   祁返的住所和盛懿很不一样,他是被分配到园区的其中一层公寓里,里面还住着其他向导哨兵。   只不过现在不在假期,战士们都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盛枝郁静静地站在祁返身后,听着钥匙开门的轻响,随后看到干净的小公寓。   祁返站在门侧,替他拉着门:“这是新分配下来的房子,我也没来过,所以是我和你一起第一次到新家。”   新家。   盛枝郁喜欢这个称呼。   祁返替他取过了怀里的花束,随后又放了一双柔软的室内拖鞋在门口。   冰箱里还有新鲜的食材,他洗过手之后就开始料理,很快就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饭。   盛枝郁就在旁边看着,等饭菜上桌的时候,低声轻笑了一下。   “怎么了?”祁返给他盛了一碗汤,用勺子舀了一点送到他唇边,“不喜欢?”   “没有。”盛枝郁低头抿了一口,“只是觉得你还真是一直那么擅长做饭。”   祁返顿了顿。   他仅有的给盛枝郁做饭的经历,就是之前在地下洞穴里的烤鱼。   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盛枝郁并不是和那条鱼做比较。   想到这里,祁返才发现自己的念头莫名地染上阴鸷的色彩。   那天盛懿对他说过的话又在脑海回响。   当时他只认为那是盛懿走投无路时说的疯话,但现在他好像察觉到异样……什么叫他和小郁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转手放下碗,轻轻勾住了盛枝郁的腰,低头蹭了蹭他的发丝:“多吃点,养养身子,你现在太瘦了。”   太瘦……   盛枝郁眸色沉了沉。   以前的祁返虽然没说过,但确实好像是更喜欢偏肉感一些的体型。   毕竟祁返在占主导的时候,很喜欢抓他的大腿和臀。   想到这里,盛枝郁别过脸淡淡地哼了一声,推开了他的手:“吃饭。”   但他刚刚拉开椅子坐下,男人细长的指尖却落到他黑发间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猫耳朵上,轻轻弹了弹。   “让你好好吃饭,你还不高兴了?”   因为盛枝郁的精神图景处于一个很不稳定的状态,所以只要有轻微的情绪波动,他的精神体就会显现。   盛枝郁没想到自己的情绪就这么暴露了,垂下眼:“没有,饿了,吃饭。”   这是拒绝交流了,祁返看着那圆圆一小朵的耳尖,一丝欲念从眼底浮过。   ……要不是医生嘱咐过,他会一边好好玩这双小耳朵一边让盛枝郁坦白。   落座之后,祁返扶起筷子:“对了,六十九他们想一起聚一聚,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   盛枝郁轻笑:“怎么就是我决定时间了,我答应去了?”   “他们是这么说的,我代为转达。”   六十九的意思很简单——他们想见盛枝郁,什么时候都可以。   盛枝郁笑笑:“我考虑一下。”   午饭结束,祁返起身收拾洗碗,盛枝郁回到房间里。   小公寓有两间房,门口微微错开相对,距离不过两米。   他的行李在其中一间,日常穿的衣服都在里面,盛枝郁想了想,转步折进了祁返的房间。   祁返收拾好回房间,推开门的时候见看到趴在床上懒洋洋地在看投影仪的盛枝郁。   视线扫到他身上那件黑色的短袖时蓦地窒了一下,气息沉了下来。   “盛枝郁。”   听到喑哑的嗓音唤过自己的名字,盛枝郁才懒洋洋地抬起头:“你回来了?”   祁返走到床边,侧身坐下,抬手轻轻勾过他的领口:“这是谁的衣服?”   整体略大一寸,宽松偏长,刚刚好盖住盛枝郁的腰下。   只有一双修长白皙的腿交叠放在他的被子上,偏偏还很不安分地晃来晃去。   盛枝郁顺着他勾着自己领口的手往前一蹭,祁返还沾着冷意的指尖就这么触碰到他的锁骨,贴在他的皮肤上。   盛枝郁这样捕捉住他的手之后,才眯起眼睛露出一丝狡黠。   “我男朋友的。”   刹那间,祁返感觉到自己的瞳孔颤动了一下。   心脏仿佛要从骨架和皮肤之后跳出来,浑身的血液加速流动。   「亲密行为也要克制。」   一盆冰水灌入他的理智。   祁返瞬间抽回手,转过脸走向浴室:“那你穿着……我去洗个澡。”   盛枝郁在原地微愣了一下,慢慢地盘腿坐了起来。   不应该啊,刚刚他凑过去的时候就明显地看到祁返的裤子……   想到这里,盛枝郁又拎出了自己的系统,翻出身体数据。   ……果然是顾忌他的身体原因么?   那他问林蔚与要这半天不是没意义了么?   苦恼地转过了身倒在枕头上,盛枝郁轻咬住了嘴唇。   ……本来还想趁着祁返没想起来,在实际行动中对比一下的。   都怪薄祯。   都怪系统。   都怪快穿局。   某种情绪得不到满足,盛枝郁一点点烦躁起来,直到听到渐渐响起的水声他才灵光一现。   烦躁既然不能迅速消除,那么,转移不就好了?   他不满的时候,总得让另一个人比他更不满才是。   想到这里,他赤脚落地,推开了浴室的门。   祁返站在淋浴下,门口细微的响动传来,他长睫微睁。   那只坏心的小猫咪穿他的衣服的时候,他就猜到盛枝郁不会善罢甘休。   不给点教训,猫是不会知道错的。   祁返站在水流之下,故作没有听到盛枝郁轻手轻脚的猫步,慢慢仰着脸。   直到盛枝郁的手穿过水流落到他的腰侧,祁返就一把将他扣住,随后拽进了温热的水流之下。   盛枝郁没想到这是陷阱,被他圈在怀里,一时挣扎不开。   “来偷腥?”   祁返眯起眼睛,水流滑过他英俊的轮廓,渐渐拢出了一阵压迫感。   盛枝郁眨眨眼,露出了笑容:“偷你,算偷腥吗?”   随后下一刻,他就被祁返吻住。   带着温热水流的吻,好似比以往更加缠绵。   过后,祁返才咬牙切齿:“你要养身体,不能放肆。”   盛枝郁抬手环住了他的颈,顺着水流贴合到他的胸膛上:“可是我想放肆,怎么办呢?”   水滴从眼睫滴落,沁入盛枝郁的发丝,沾湿了他薄薄的耳朵。   祁返感觉自己的犬齿发痒:“一天也忍不了?”   盛枝郁却还是没有察觉到他危险的目光:“一刻也忍不了。”   他想到什么,右手从祁返的颈侧落下,轻轻触过他的下颌,随后鬼祟地下移了方向。   “这不是男朋友的责任么?你是不是应该……”   话还没说完,盛枝郁落到他腰侧的手又被逮捕,随后祁返并不客气地将他调了个方向,压在墙壁上。   盛枝郁顿了一下,下意识将双手撑在墙壁上,失去主导的感觉让他有种踏空的感觉:“祁……”   话音未落,就察觉到自己的后腰被他宽大温热的手抚住了。   那是猫科动物的敏/感/带。   祁返俯身压下,轻轻地咬住了他的猫耳朵:“男朋友,尾巴放出来。”   盛枝郁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地就扳回一城,回过头想要反抗,却在温热的水帘里看清了祁返眼底汹涌的浪。   那是隐忍已久,又被他一次次挑衅出来的恶果。   祁返顺着轻轻划了一下他的脊椎,那阵电流般酥麻的感觉瞬间窜上神经中枢。   盛枝郁的双脚一下软了,却被祁返抬手固住了腰,重新捞了回来。   “怎么了,认输了么,男朋友?”   他喑哑的笑音晕染在耳边,一点一点慢悠悠地:“还记得上次我怎么玩/你的尾巴么?”   盛枝郁偏过头,轻咬嘴唇想守住最后阵地,却发现那根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缠上了祁返的手腕。   尾巴比他要诚实得多。   它很雀跃欣喜地在向祁返示好,用行动回答……它还记得。   祁返满意地抚过猫猫细长的尾巴,感受着它亟待解决的需求,轻轻安抚,指尖灵活地绕过它的尾尖打了个圈。   盛枝郁的手臂曲撑在墙壁上,眼波迷蒙。   随后,他感觉到祁返的气息落到后颈。   “听说猫猫**的时候都会咬后颈,你大概是没机会咬人了,不过……”   男人的吻涉过那点光滑的肌肤,礼貌的预警之后,露出了獠牙。   “我可以让你记住被咬的感觉。” 第082章   因为向导常年在末世前线奔波, 所以眼前的祁返虽然和快穿局里的祁返年龄相差不大,但指尖的薄茧要更加明显,身材也更加健硕。   他的指尖逗弄过猫尾巴尖尖, 沿着细长的尾巴落到根部,轻轻地握住。   盛枝郁只觉自己的最敏感的神经仿佛被他握在掌心, 窄瘦的腰瞬间塌了下去, 无力而狼狈地发出了一丝轻轻的低呜。   猫科动物咬脖子是天性使然, 目的是让叼衔的小猫能够安静下来,公猫在特殊时期的时候也会这样咬着母猫的后颈皮。   青春期偶尔本能暴动的时候, 盛枝郁也会无意识地叼住被角揉蹭。   没想起记忆之前, 他完全没想过自己的后颈会被这样觊觎。   他曾经是不可一世的高级哨兵, 眼前这个本该是温和安抚他的向导。   可是现在一切都反了。   祁返沿着他的后颈辗转, 微尖的齿留下数个漂亮的印记,随后才心满意足地弯起眼眸。   没有揉捏尾巴的另一只手抽了回来,指肚抹到唇前。   听说舌尖的味蕾对甜的味道更敏感, 可是祁返只能尝到微微的腥涩,还有一丝苦意。   猫猫原来也不甜啊。   他笑了笑, 声音哑得不像话, 可是却还在教训他:“知错了吗?”   盛枝郁的耳朵、后颈、后腰和尾巴, 能称得上敏/感的地方都被祁返欺负过, 偏偏这人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让他很不痛快。   他平复气息转过身,抬手拨停了头上淅淅沥沥的水流, 然后拂开垂落在自己额前的刘海:“你的教训就这样?”   祁返眼底的凶光因为这句话强烈地翻涌了一下, 但最后还是忍耐了下来。   “你是不是完全不清楚你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命悬一线, 精神图景破碎,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承受不住。   感受到祁返的怒意,盛枝郁却好像尝到了什么甜头, 偏着脑袋凑近:“这么珍惜我?”   祁返眸色又深一层:“还这么有恃无恐,看来刚刚还没够。”   “够是够了。”盛枝郁这下却很有眼力见地卖乖,轻抬黑色的眼睛,仰视的角度使黑瞳显得更加圆润而明亮,“不过尾巴不够。”   小猫似地扑在人胸膛里,一副天真纯然的模样,但那条细长的尾巴却在偷偷做坏事。   祁返长睫微颤,低声:“小郁。”   余韵尽是无可奈何。   盛枝郁笑着得寸进尺:“既然那么喜欢尾巴,你也来玩玩。”   ……   厮混的后果,就是险些错过和林蔚与约好的时间。   盛枝郁把人惹狠了,刚刚软声细语地求祁返放过他,回到床上的下一秒就被迫和系统对接,剥离副本。   数据流快速地流入脑海,带来一片轻微的刺痛,毫无防备的从副本脱离导致盛枝郁从副本脱离回到快穿局的时候,脑子还有些混沌。   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又躺在保健室里。   守在一旁的是组长楚颂和林蔚与。   “所以,他俩是什么时候偷偷搞在一起的?还瞒着我?!”楚颂像只炸毛的仓鼠,瞪圆了眼睛气哼哼地看着林蔚与。   林蔚与心比贼虚,眼神飘忽地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和小郁也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还没到讨论私生活那一步。”   楚颂冷哂一声:“既然是普通同事,你跑到他家里去给他做饭?普通同事他给你提前送生日礼物?普通同事你替他瞒他和对组的恋情?”   楚颂的气势过于慑人,林蔚与支支吾吾了半天,放弃了抵抗:“……好像不是完全在一起,就是暧昧关系,其他我不知道了等小郁醒来您问他吧。”   看着他眼泪都快被吓出来,楚颂才偃旗息鼓,回头盯着躺在床上的盛枝郁。   感受到沉重的视线,本来苏醒的盛枝郁犹豫了一会儿,决定继续装睡。   然而楚颂却只是盯了他一会儿,冷冷一笑:“小郁,都是白月光组业绩数一数二的人,你想装我还看不出来吗?”   盛枝郁:“。”   林蔚与冒出个脑袋:“好啊,我这被质问你在装睡是吧?组长,小林建议您狠狠地鞭策他质问他!”   盛枝郁:“……”   “听到了吗?”楚颂一歪脑袋,“你是不是该坦白了?”   林蔚与紧张地站在一旁,视线飘来飘去,表面上甩锅实际上还是担心楚颂上压力。   盛枝郁犹豫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还没想好从哪里开始解释,楚颂却忽然一把抱住了他的脑袋:“我们家的翡翠大白菜啊!就这么被沈枭那个混蛋撬去了!我还在等着小郁复职回来帮我冲kpi呢,现在我可怎么办啊!”   一时间声泪俱下,让林蔚与和盛枝郁都愣住了。   盛枝郁轻咳了一声,拍了拍组长的肩膀:“只是暧昧期,还没完全在一起,而且……我是和祁返,不是和沈组长。”   楚颂可怜兮兮地抬起头:“也不会因为搞暧昧就跳槽的,是吗?”   “当然。”   “复职了也会努力刷业绩继续和渣攻组打对台的,是吗?”   “嗯。”   “组长和祁返一起掉水里了你救谁?”   “……组长。”因为祁返会游泳。   楚颂彻底安心,考拉一样挂在盛枝郁的脖子上。   安抚好他的情绪,盛枝郁才轻声:“所以祁返呢?”   “你小子!”楚颂瞬间离开了他的怀抱,一副识破他甜言蜜语的样子,“不过才坦白,就开始肆无忌惮了是吧?我是不会成全你们的!我也不会告诉你他一脱离副本就被部长叫走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祁返其实比盛枝郁还要早十分钟醒来,不过冷部长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守着,第一时间就把人带走了,所以他没机会过来找盛枝郁。   一时半会回不来啊。   盛枝郁点点头,随后又问:“这个副本呢?局里要怎么处理?”   “为了抹去薄祯带来的修改,这个副本会被重置修正,重新延续到本来该有的走向。”楚颂说,“在原来的剧情里,没有那么多的苦难和挣扎,也不会有那么多‘低级哨兵’的诞生和牺牲,包括那个袁羯和薛翼都活着。”   袁羯薛翼,包括六十九的其他队员,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作为延续着人类文明的火种,点燃了数十年的人生。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记忆里不会记得七分和小队长的存在。   也不会记得那场还没来得及赴约的饭局。   盛枝郁垂下眼,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露出淡淡的疲倦:“那组长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想回去休息了。”   长副本之后员工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会困顿疲惫,更何况像盛枝郁这种沉浸到这个地步的。   楚颂没想到他情绪平复得那么快,愣了一下才起身:“可以,上面也给你批了一周的假,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守在这里也就是为了观察盛枝郁的精神情况,怕他被薄祯影响,或者是有什么副本后效。   人没事,其实他的心就已经安下大半。   楚颂怕他回去的路上低血糖,往他手里塞了两颗硬糖,盛枝郁和他道了别,就被林蔚与送了回家。   到楼下的时候,林蔚与低声提醒:“也别怪组长激动,毕竟我们作为局外人,没办法给你们提供技术援助,就只能关心一下剧情走向了。”   盛枝郁淡淡地嗯了一声,推开车门。   “祁返,”林蔚与忽然开口,“在副本里面对你的初见心动值就很高。”   因为是上帝视角,所以他能破例看到副本里祁返的各项数据。   他对所有人的好感度最初都只有0,唯独见到盛枝郁的时候是35.   很奇妙的一个点,这代表着祁返就算失去了记忆,也对盛枝郁一见钟情。   盛枝郁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过头。   “还有,我提醒你一句。祁返本来对你的占有欲就挺强的,之前还没在一起那个醋劲儿十米之外都能闻到……你这次还特意在副本结束之前逗他,你小心引火烧身。”   当时盛枝郁提出要迟半天的时候,林蔚与那句“小郁,你在玩火”就差点脱口而出了。   毕竟根据他对盛枝郁的认识,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是高岭之花,实际上是个薄情的海王。   男人哪有他的业绩重要。   “知道。”   盛枝郁关上车门,转身离开之前,又忽然敲了敲他的车窗。   林蔚与降下车窗:“还有什么事吗?”   盛枝郁将楚颂塞的那颗糖扔给他。   “喜糖,请你吃。”   林蔚与接糖的动作微微一愣,等人走了之后,他才低低地草了一声。   “高岭之花真恋爱了啊?”   *   盛枝郁回家之后先点了吃的,饱腹之后到浴室里泡了个澡。   期间一直把手机随身携带,却没有拨通电话或者发什么消息。   偶尔有点开祁返的朋友圈,打开那张气球合影看了一会儿。   ……盛枝郁在副本里找回记忆的关键就是祁返在精神图景里留下的气球,当时他还以为祁返是一早就想起来了,所以才这么做。   泡得差不多了,他才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他在副本最后去挑逗祁返,除了想对比这人失忆前后有没有什么技巧上的不同,更多也是为了让他在脱离副本之后找上门。   他还蛮期待祁返恢复记忆的秋后算账的,毕竟这个人的醋劲儿大得连自己的醋都吃。   ……只不过,聊那么久么?   还是因为这人想起了那个赌约,觉得自己输了不好意思?   盛枝郁看了他的号码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拨打,系上浴袍走出客厅。   客厅的桌子中间是合照,他掀开看到里面的盛懿,往日笼罩的寂寞感忽然消失了。   难道是在副本里看多了,所以这张脸乍地这么一看也不觉得陌生?   薄祯入侵过他的记忆,根据他和盛懿过往的相处模式,以自己的理解冒充了“哥哥”的身份,还以为他会就这么喜欢上“哥哥”。   但盛枝郁纵观自己这么多年的感情,他至少是能确定自己对盛懿不是爱情的喜欢。   那个人是他生命的拐点,人生的灯塔,有着和爱情更加不一样的意义。   而且,薄祯的扮演太过表面了。   盛懿活着的时候就在努力地平衡盛枝郁和老太太的生活,虽然话和行动都偏向盛枝郁,但其实一直希望他们能够像一家人一样的相处。   因为小时候的自己没有能力准备礼物,所以他变着法子不让盛枝郁知道自己的生日。   还恨不得大街小巷里每一个和盛枝郁同龄的小孩都和他交朋友,绝不会像薄祯一样事事监督控制。   ……太多的不一样了,盛懿就是盛懿。   盛枝郁看了那张照片很久,忽然笑了,抬手戳了戳里面男人的脑袋:“哥。”   照片里的人笑意不变。   “我找了个很喜欢我的人,凑巧我好像也挺喜欢他的,打算和他这么将就这辈子了……”   盛枝郁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表达有误。   毕竟他和祁返的“这辈子”好像不好界定。   “他人吧……挺幼稚,爱吃醋,不过长得帅,身材很好,厨艺也很棒。”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一下,“比我和你的都好,我们家终于有一个能掌勺的了。”   天知道他和盛懿当初吃个炒冷饭都能炒糊的日子有多难捱。   “下次好好介绍你和他认识。”   说完,桌面上的手机就亮了起来。   盛枝郁轻抬视线,就看到了来电显示——祁返。   他把手机拿起来,指尖等候了两秒,才接通电话。   “嗯?”   “小郁。”   祁返微哑带着点笑意的声音透过屏幕落到耳尖,轻轻渺渺:“我也爱你。”   盛枝郁只觉得贴着手机的耳朵好像被微微烫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   因为他没有想到祁返会先算这个账。   “哦。”他唇角轻挽,应得冷淡。   “到家了吗?有没有不舒服?”祁返依然温柔,“有没有吃东西?”   盛枝郁随手将沙发上的抱枕揪到怀里,躺下的时候又和相框里的盛懿对上眼,突然感到又些不好意思。   虽然刚刚才答应要介绍给哥哥,但……害羞倒是后知后觉。   “早就吃了,现在都洗漱好准备睡觉了。”   “嗯,我和部长聊得有点久,刚刚从快穿局出来。”祁返说,“本来还想亲自送你回家的,太晚了,好像来不及。”   “没关系。”盛枝郁抓了抓抱枕上的一角,“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祁返在副本里没有恢复记忆,剥离副本之后会比他更辛苦,盛枝郁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和他计较这些点。   “嗯,副本会重置你知道吗?”   “知道。袁羯不会死。”   “好可惜,明明还计划着和六十九的队员们见一面。”   盛枝郁的指尖顺着抱枕的一角落到边缘垂着的穗穗上:“他们也不会记得了,没有遗憾。”   电话那端静默了一会儿,随后是祁返低闷的嗓音:“那你准备睡了吗?”   盛枝郁轻笑出声:“还没吧,毕竟有人好像不太舍得挂电话,所以我打算再花点时间陪陪他。”   简单的问候,延伸出各种话题,他要再听不出来就不配当白月光组的业绩第一了。   面对他轻易的戳穿,祁返也跟着低笑:“嗯,因为有点不甘心。有人在我失忆的时候抢跑了。”   盛枝郁拖慢了嗓音,语调显得有些懒洋洋:“抢跑什么啊?”   “抢先表白,坏猫猫。”   “那能怎么办呢,谁叫你想不起来。”   他的嗓音到底还是有些和寻常不一样的犯懒,祁返知道自己这通电话时间够长了,垂下眼略带遗憾和不舍:“我的错,明天好好算。现在你该休息了。”   “是么?”   轻之又轻的两个字,好似落到心尖尖最软的地方。   说不清谁是不想挂断电话的那一方了。   不过盛枝郁还是很快想起祁返说他刚结束谈话,这人现在应该还在快穿局里。   总不能因为打电话而耽误他回去休息的时间。   “好了,挂吧。”将电话从耳边挪开,正要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时,盛枝郁又忽然轻笑,“祁返,你怎么玩我的尾巴,我记得,你咬我的感觉,我也记得。晚安。”   随后,并不等待晚安的回应,电话挂断。   盛枝郁看着结束通话的屏幕,伸了个懒腰,把桌面上的相册重新扶了起来。   回到卧室,他本来以为自己现在的疲惫程度倒头就能睡到天亮,结果在合上眼的时候,却无端感受到一个黑暗的漩涡在徐徐蔓延。   ……是当时拽着薄祯进终末地时的感觉。   迟来的副本后效。   以前明明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可是到今天晚上却变得尤其强烈,仿佛闭上眼就能看到灵魂空洞之处。   当时他把所有都交托给祁返,几乎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找不到他。   可是到现在回到现实,那阵无人救援的孤寂才愈发明显。   明明知道已经脱离副本,不存在的东西不会为他造成伤害……可是到这一刻却越发空虚难耐。   是因为在副本里待的时间太长,还是因为太过沉浸?   盛枝郁抓住了被子,想要强迫自己入眠时,很轻的门铃声响起。   叮咚。   像是从意识边缘传来,一点点变得清晰。   叮咚。   盛枝郁睁开了眼睛,光脚从卧室跑了出来。   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但期待感还是越发浓烈。   他拉开了门,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祁返。   祁返身上还沾着夜的冷意,琥珀色的眼温柔地看着他。   “回家的路太黑了,忽然有些害怕,很想见你。”他停顿了一下,轻笑,“今晚没有雨,我可以来你家借宿吗?” 第083章   明明睡前一闪而过的恐惧来自副本后效, 但盛枝郁却觉得他和祁返之间的共感好像并没有完全消失。   恰好地有点寂寞,有点想念,祁返就仿佛读懂了他的想法一般出现了。   他的手不自觉地放到身后, 温软白皙的脸蛋轻轻上仰,端出一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的表情后撤一步:“时间这么晚了, 也不是不行。”   祁返低声轻笑, 往前一步抱住了盛枝郁的腰, 垂首轻轻贴着他的额头。   嗓音低柔:“不用把‘欢迎’用这么可爱的方式说出来。”   盛枝郁眉头轻皱。   哪里可爱?他明明是勉为其难。   拥抱的时候盛枝郁才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覆盖在外套之上, 像一层无形的霜。   大脑迅速地反应过来, 盛枝郁攥住了他外套的袖子:“怎么这么冷?你在门口站了很久?”   正打算把外套脱下来的祁返动作顿了一下, 随后挽出浅浅的笑容:“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 怕打扰你睡觉,犹豫了一会儿。”   盛枝郁抓着他外套的指尖缓缓松开:“嗯,我去给你泡杯热牛奶。”   他转身准备离开, 祁返却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随后几乎不怎么费力就把盛枝郁抱起来:“知道冷,怎么还光着脚落地?”   不等盛枝郁回应, 祁返就将人带到卧室里, 直到他的脚踩在棉拖鞋上才肯松手。   穿好之后, 盛枝郁晃了晃脚上的鞋子, 示意已经穿好了不会掉,他才推开祁返的手。   “衣服还在之前的地方, 去冲个热水澡。”   把人赶到浴室, 盛枝郁才动身去厨房。   ……见面之后的祁返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好似又回到了从游乐园那天回来的状态, 欲言又止, 保持距离。   是在忌惮着什么,还是……想起了薄祯对他说过的话, 受影响了?   明明出副本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也爱你”。   牛奶热好,盛枝郁将它灌入杯子里,抬手捧着。   这个杯子是还活着的时候粉丝送给他的礼物,是手工制作,虽然稍微有点瑕疵但他用了很多年。   经纪人后来嫌这个杯子太旧,曾经给他塞过代言品牌的家具,里面有过情侣套装,不过盛枝郁嫌麻烦就没收。   毕竟谁知道那些东西会不会在某天意外入镜,引起粉丝们的怀疑猜测,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那时候需要钱,需要工作。   不过现在……马克杯至少能配一对儿情侣的吧?   想得出神,盛枝郁没听到身后极轻的脚步声,所以祁返就这么抱上来的时候他被稍稍吓了一跳。   杯子里的牛奶险些倾泻出来。   他略有些不高兴:“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因为你想事情太专注所以才会听不到我的声音。”祁返的手从他腰侧伸出,托起杯子的底部,将杯子和盛枝郁的手一起送到唇前。   盛枝郁就这么被动地喂他喝热牛奶。   祁返的颈侧脸边还有没散的潮湿水汽,蹭到脸边的时候仿佛将肩颈的皮肤都氤湿了。   慢慢地把温热的牛奶喝完之后,祁返顺势蹭了蹭盛枝郁的脸蛋:“好甜。”   “是么?这是鲜牛奶,甜度不高。”   “可是就是好甜。”祁返像是个在闹脾气的小孩,执拗地抓着这个字眼不放,“不信的话你尝尝。”   盛枝郁看着已经见底的马克杯,牛奶都喝完了,他要怎么尝?   而下一刻,祁返的手就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轻轻转到眼前。   带着牛奶味的吻落到唇角,然后轻易地舔开了他的唇瓣,随后就是相当凶悍的分享。   甜味盛枝郁没有尝到,但属于祁返的气息却在他舌尖彻底晕染。   直白的纠缠之后,祁返缓缓松开他,指肚将他唇上残存的水光抹开。   “是不是很甜?”   盛枝郁转过身,眼神略微带有一丝不满:“不甜,你骗我。”   祁返极轻地笑了一下,嗓音轻微的颤动像一片羽毛撩过盛枝郁的耳蜗。   “怎么会骗你,再尝尝。”他说这又落下绵延的吻,比先前的要更加纠缠和来势汹汹。   盛枝郁任由他亲了一会儿,随后微微后仰,伸手捂住了他的唇。   “祁返,别闹了。”   略显冷淡的声音,将刚刚暧昧的气氛践灭。   祁返的眉宇正好在头顶的光下,不着声色地落下一层冷意。   他抬手握住盛枝郁的手腕,将他从唇前带离,随后轻轻地叼住了他的食指。   在第一个关节处留下齿印,轻轻碾了一下。   “不让闹了?明明在副本里面闹我的时候那么起劲儿。”   感受着他指尖的退却,祁返伸手撑在了他身后的料理台上,一点点地将盛枝郁拢在自己的臂弯指尖,长睫敛下危意。   “我也还记得,你在副本里说,更喜欢我粗暴一点对你。”   这点其实在之前他就隐约摸索到了,盛枝郁有个小小的开关,在他略微放肆地触开之后,会很温顺地配合折腾。   只不过当时他们的关系若即若离,祁返一直克制着不要去过分触碰。   盛枝郁看了他一会儿,指尖顺着他的嘴唇,一点点压进他的口腔。   像是在测试一只宠物的服从性,指肚压了压他的舌尖。   显而易懂的暗示,祁返眸色瞬暗,扣着盛枝郁的腰就将他按在身后的台上。   天然大理石制成的台面光滑而冰冷,他一手托握着盛枝郁的后颈,慢慢让他的体温沁暖了台面才将人彻底放下去。   像是解开了镣链和枷锁的兽,祁返一点点靠近:“在副本里那么挑逗我,是更喜欢那个我么?”   可是副本里的他有什么好的?生涩,毛躁,急不可耐。   像个没成熟的小屁孩。   “明明现在的我对你更加熟悉和了解,只不过是做的方式略有不同而已……你喜欢可以告诉我,我能满足你的,不是么?”   他温热的指尖落到盛枝郁的衣领上,一颗颗扯开纽扣,气势汹汹地压了下来。   可是在他将要贴合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盛枝郁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祁返,你听不懂我的话么?”   他说别闹了。   略带命令的口吻,让祁返微微皱眉。   “不想要么?”   但刚刚明明用了暗示性那么强的动作。   盛枝郁的手落到台面轻轻撑起身子:“不想。”   祁返神色微漠,又听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你在发烧。”   ……发烧?   盛枝郁看着他略显怔愣的样子,就猜到这个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其实从刚进门的时候他就略微感觉到不对劲了,外套那么冷,但祁返的额头却是热的。   刚刚把指尖压进他的唇,也是为了进一步确定他的体温是不是偏高。   显然,他生病了。   盛枝郁抬手推开他的肩膀,得到能够自由活动的空间之后,才拽起他的手腕将人拖到卧室。   勒令他躺好,再把温度计给他放到被窝里,盛枝郁才坐在床边:“你就没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吗?”   被子盖住了祁返大半张脸,他只能先往下推一点才说话:“没有。”   路上都顾着想盛枝郁了,才没有在意到身体的情况。   “应该是副本后效,你又太疲倦了。”盛枝郁说着又把被子重新给他盖过脸,“不准乱动,好好盖着。”   祁返低声笑了一下,温顺地应好。   守了十分钟,手机的定时器响起,盛枝郁才抬手将他的温度计取出来。   体温38.6。   烧成这样了还不好好回家休息,大半夜跑过来找他。   还要缠着他做。   还要乱吃飞醋。   祁返看着他脸色微变,小声地问:“很严重吗?”   “严重。”盛枝郁冷声说,“恋爱脑晚期,没药医了。”   见他动身要走,祁返迅速抬手捉住他的指尖:“别啊,盛医生,你想想办法。”   盛枝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抽回指尖,转身走到自己的衣柜里翻衣服。   “我医术没那么高明,现在去医院。”   祁返看着落到跟前的白色外套,低低地咳嗽了一下:“我不想去。”   盛枝郁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生病了不去看医生,真的觉得接吻和做能治病?”   祁返往他的枕头上埋了一下,刻意地咳嗽了一声:“我都生病了,你还这么凶。”   “你不去我会更凶,想试试吗?”   祁返盖好他的被子:“我可以试试吗?”   良久的沉默之后,盛枝郁轻叹了一口气:“如果去的话,回来给你奖励。”   床上沉默的被子微微掀动了一下,祁返看着他:“什么奖励?”   盛枝郁披上灰色的外套,朝他伸手:“去么?”   有了奖励的诱惑,祁返还是跟着盛枝郁到医院,时间太晚只能挂急诊,领到药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上车的时候,盛枝郁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祁返看到了他润湿的眼角,垂眸轻声:“所以我不太想来……吃两颗感冒药睡一觉就好。”   “身体可不能随随便便对付。”盛枝郁扶着方向盘,“而且我也不想睡在火炉隔壁。”   原来是这样。   祁返垂眸看着用药说明,轻轻地笑了一下。   回到停车场的时候已经三点,祁返站在电梯里,因为脑袋发胀闷痛,没忍住轻轻闭了会儿眼。   随后就感觉到一只凉凉的手落到额头上。   “很难受么?”盛枝郁的声音从跟前传来。   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眼神关切的人。   其实只是不适,明明可以忍耐,但是在对上盛枝郁的眼睛时,祁返忽然觉得身体好像很沉重很难受。   他没有说话,蹭了蹭微凉的手背,低头抱住了跟前的人。   “难受。”   盛枝郁感受着他这温度略高的拥抱,轻声问:“是因为我在副本里折腾你了?”   “没有。”祁返轻笑,低低地咳嗽了两下,“只是在副本里呆得太久。”   电梯很快打开,盛枝郁开了门,将祁返搀回卧室。   替他脱下外套,祁返揪住了袖子忽然问:“这件衣服,是你的还是你哥哥的?”   进入这个副本之后,盛懿的存在忽然变得清晰,不再是以前模糊的一个身份。   “我的。”盛枝郁说,“只不过有的偏大,所以没怎么穿过。”   “嗯。”祁返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后又问,“那它是我的奖励吗?”   “当然不是。”盛枝郁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重了些,回过头,“衣服的话,你喜欢的可以带走,但奖励不是这个。”   “哦,那我的奖励呢?”   像个执拗地在等待承诺的小孩。   盛枝郁便用对待小孩的方式摸了摸他的脑袋:“明天才能给你,现在好好睡觉。”   祁返低声笑了一下:“感觉生病了就是会让人变幼稚呢。”   “也许是你本来就幼稚。”盛枝郁收好东西之后,掀开了被子,屈膝上床。   睡在里侧的祁返愣了一下,随后轻轻捏住被子:“不多加一床被子吗?我可是生病了。”   盛枝郁不以为意:“不是说生病了传染给别人就能更快好吗?”   祁返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俯身钻到了怀里,有点微微发冷的脚尖轻轻触到祁返的腿间。   祁返无声轻笑,抬手抱住了盛枝郁的腰,暖着他的脚尖,用被子紧密地将人抱在怀里。   “如果传染给你,我会负责的。”他低头吻了吻盛枝郁的眉心,“晚安。”   “唔。”   盛枝郁确实很困,若不是之前被副本后效干扰,他可能沾到枕头就已经熟睡过去了。   而祁返的存在,正好弥补了那种孤独落空的感觉。   一夜安稳。   盛枝郁第二天睡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间中午。   他隐隐地梦到自己被一个人形烤炉抱着,初冬的夜晚竟然睡得有些出汗。   迷糊地睁开眼,就看到祁返静然的睡颜。   这张脸到底被誉为渣攻组的TOP1,没有表情的时候,五官的优点就发挥到极致,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会让人心跳忍不住地加速。   盛枝郁悄悄地抬手摸过他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尖,意识还没完全醒来的时候,脑子里先回忆起的是他欲海沉沦的时候。   ……打住,这是病人。   盛枝郁察觉到自己隐隐的躁动,闭眼忍了忍,想伸手去把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   然而他只是轻轻动了一下,祁返就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到怀里蹭了一下。   盛枝郁:“……”   这人不是单身么,怎么抱人睡的动作倒是那么熟稔。   但盛枝郁向来不纵容病患,他掰开祁返的手就掀开被子下床。   落地的时候,听到床上的人哑声抱怨:“无情。”   他侧过脸,看到的就是祁返含笑半睁的一只眼。   盛枝郁拢了一下自己的外套,转身进入浴室,洗漱出来的时候祁返又合上了眼。   他放轻了脚步,带上房门,随后就到厨房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找到了林蔚与的电话,很快就拨了出去,将近挂断的时候才听到林蔚与睡意困顿的声音。   “喂,喂……”   “发烧了应该吃什么?”   “发烧?发烧了吃冰块……”林蔚与迷迷糊糊地回答之后,又睁开了眼,“小郁你发烧了?”   盛枝郁懒得和他解释,应了一声。   “啊?那要我过去你家吗?你那厨艺谁吃谁中毒,就别霍霍你的病体了。”   盛枝郁脸色微沉:“所以我给你打电话,远程指导我,我现在不舒服,别说废话。”   他的厨艺不好,林蔚与便在盛枝郁的要求下,将食谱决定为松茸鸡丝粥。   “小郁,咱就是说你的厨艺……要不就白粥吧?”   “不行。”应得坚决。   在林蔚与的指挥下,盛枝郁先做了粥,然后把鸡肉脱骨切丁,一点点料理食材。   他刀工不熟悉,一点食材切了半天,林蔚与好几次睡过去又被他叫醒。   切好之后用料腌制,盛枝郁看着已经处理好的食材轻哼了一声:“也不是那么难嘛。”   “小郁,你光是处理两根鸡腿就用了一个半小时,换我鸡都杀两只了。”   “……”   “粥好了吗?”   已经好了,盛枝郁热锅倒粥,然后按照顺序一点点将食材放进翻滚的粥里。   仔细谨慎,恨不得连盐都分成一颗颗让林蔚与给个具体的数字。   “尝尝味道,如果不奇怪的话就算成功了。”林蔚与对他的合格线已经降到最低。   盛枝郁抬到唇边吹了吹,随后小口地尝过味道。   随后欣然挑眉,转头看向电话:“挺好的……”   后半句自夸还没说出口,他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起床,倚在墙边的祁返。   林蔚与已经困得不行,听到他说好就嘟哝着挂断了电话,客厅随后安静下来。   祁返笑着走到料理台前,看着一锅鲜美的粥,轻托着下巴:“这就是你精心给我准备的奖励?”   明明刚刚和林蔚与斗嘴,尝味道的时候盛枝郁都信心满满,可是现在祁返亲自过来,他却莫名地有点没有把握。   毕竟这个人的厨艺太好了。   “不算精心,随便做的。”盛枝郁放下手机转身找了个碗,盛了大半碗,端着到饭桌前。   他不太擅长等待别人的回馈,放下勺子之后就准备回卧室。   但刚从桌子边撤离,祁返就轻轻牵住了他的手,娴熟又自然地扣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到自己的怀里,然后坐下。   他明明在生病,但盛枝郁却拗不过他的力气,旋身被他带到椅子上。   脚尖堪堪点在地上,盛枝郁一手按着桌子,不太自然地坐在祁返的腿上:“……放我下去。”   “不行,我生病了,没力气。”   祁返抱着他的腰,垂眸蹭到他的颊边蹭了蹭,可怜兮兮:“没有力气拿勺子,所以小郁行行好……喂我?” 第084章   仗着自己生病, 祁返嗓音放得又低又轻,大型犬似地把脑袋搁在盛枝郁的颈窝里,用还有些热乎的脸颊一点点蹭着他颈间的软肉。   “睡了好久, 特别难受,醒来床边还看不到小郁, 又很寂寞, 肚子还很饿……”   拖慢了声音软绵绵的诉苦, 长而浓郁的眼睫垂落,怎么看怎么可怜。   ……要不是他扣在腰间的手力气一点也不小, 盛枝郁说不定就信了。   见跟前的人依然沉默, 祁返正犹豫着要不要变换套路, 怀里的人却正过了身。   盛枝郁今天起床随手翻了一件略显宽松的白色毛衣套着, 显得整个人柔软又乖顺。   他拿起银匙,沿着碗的边缘舀了一勺粥,轻轻吹吹之后递到祁返面前:“张嘴。”   祁返看着他专注而自然的样子怔了一下, 张开了唇。   一勺喂了进去,盛枝郁端着碗的指尖不动声色地加重了力道, 但表面上却依然不显。   他问得随意:“味道怎么样?”   祁返细细地品味了一会儿, 舔了舔唇角:“甜。”   盛枝郁皱眉:“我都没放糖, 怎么可能是甜的。”   “对啊, 为什么呢?”祁返低头亲了亲他握着勺子的手,“你给我准备的东西都那么甜。”   这人讲话没有逻辑, 盛枝郁懒得回话, 继续给他喂。   直到一碗粥彻底喝完, 他才放下勺子:“吃完了, 你还得吃药,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祁返看了他一会儿, 轻笑:“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解决?”   盛枝郁偏过头:“什么事?”   “赌约。”祁返把他手里的勺子摘了下来,随后轻轻勾住了他的尾指,“赌我们在副本里第一次见面,谁会先开口。”   盛枝郁这才仿佛想起来:“那想起来了,你明明输了,但是却到我家住了一晚上呢?”   祁返缠着他的指尖依然没有松开,把玩似地绕了一会儿,瞧准时机钻进了盛枝郁的掌心,扣住其余的指节。   “嗯?这难道不是赌约之外,你特别允许的?”   盛枝郁垂眸看着被他捉住的手,祁返掌心的温度依然比他高些,干燥柔软,握着很舒服。   「我输了,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垂眸想了一会儿,忽然回头看向祁返:“什么都可以问?”   祁返望住这双纯色的眼睛,眼尾拢出温柔的笑意:“什么都可以。”   盛枝郁视线微落,他趁着祁返只有一只手扣着自己的腰,稍稍用力推开了他,站了起来。   祁返下意识地扣紧了他的手,想把他牵回来,而盛枝郁却转了个方向,正面朝他重新坐了下来。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盛枝郁的腿不再是侧坐并在一起,因为变换了坐姿而显得亲密。   他垂下被牵着的手,另一只手轻挑地抬起祁返的下巴,捏住。   “那我现在问你,你的初恋是谁?在我之前有过多少任?和他们做过么?”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祁返愣了一下。   盛枝郁见他没有回应,捏着他下巴的手轻轻往上,压进了他的嘴唇:“怎么,多得数不清了,回答不上来?”   字末带着些轻蔑的冷意,轻慢的审问。   而下一刻,男人的犬齿却忽然碾住了盛枝郁的指尖,而后轻轻地用舌尖划了一下。   异于平常的温烫触感,让盛枝郁的指节轻微地僵硬了一下。   祁返低声轻笑,重新按住他的腰,将他和自己之间仅剩的距离完全缩短。   轻轻仰头,淡茶色的眸像一枚漂亮的琥珀,几乎要将盛枝郁锁在里面:“初恋是你,第一任是你,只和你做过。”   盛枝郁顿了顿,稍转过脸:“那这么说来,我喝醉那次是……”   祁返轻咬了一下嘴唇,因为生病而沙哑的嗓音微微有些磨人:“嗯,第一次技术不好,让你受疼了……你别生气。毕竟我是第一次被喜欢的人睡,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你多多包容。”   多多包容……也亏他说得出口。   盛枝郁也并不是想和他讨论第一次的技术好不好的问题,他只是在回味那天祁返的言行和反应。   但跟前的人显然误解了他的沉默,又往他跟前一靠,可怜兮兮:“不生气了嘛,以后我潜心学习,都按照你说的来,温柔就温柔,粗暴就粗暴,如果你想玩些更新奇的也……”   盛枝郁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制止了他的后半节浑话。   “你脑子烧坏了,理智没了只剩下颜色了是吧?”   祁返偏了下脑袋,吻了吻他的掌心,在盛枝郁把手松开之后又轻声问:“还有呢?”   跟人的人不动声色地缩回指尖:“还有什么?”   “其他问题。”   “哦。”盛枝郁慢条斯理地抬手搭落到他的肩膀上,轻笑了一下,“没有了。”   没有了。   祁返心头浮动的情绪像是被突然封存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然后落了一记闷锤。   他的秘密,盛枝郁没有问。   是不想知道,还是已经知道了……觉得他们之间不会长久,所以没有问的必要?   “你该吃药了,烧还没退。”盛枝郁转过身,正打算收拾碗筷,腰却又再一次被他扣了回来。   他稍顿,回头就对上祁返落了淡淡阴翳的眸,男人握着他的腰肢起身,慢慢地将盛枝郁压到长桌另一侧。   桌面微冷,后背触到的时候,盛枝郁忍不住指尖微微用力攥住了祁返的衣袖。   “祁返?”   “嗯。”男人应了一声,俯身吻住了他的颈侧。   “我还要洗碗。”   “待会儿我来洗。”祁返的手沿着毛衣的下摆探入了盛枝郁的侧腰,随后抚到身后,下沿脊骨。   明明是白色的毛衣,但掀起之后,内里的皮肤却更加白皙。   盛枝郁不由地微微挺/腰,迅速压住了他的手:“祁返?”   祁返轻吻了一下他的小腹,嗓音温沉:“还是不舍得把感冒传给你,所以先这样将就一下,嗯?”   直到他的手沿沿着脊骨下行钻进了裤腰,盛枝郁才忽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行,祁返你松……”   话音未落,一阵冷意沁到皮肤上。   盛枝郁下意识抬腿想踹开他,祁返却如预料之中一般抬手控住了他的小腿,随后徐徐滑落扣住白皙的脚踝。   “我听说过体温偏高带来的感觉会不一样,”祁返含笑将他的脚踝抬到桌子上,“我们来试试吧。”   ……   盛枝郁后知后觉地发现,祁返是有点莫名其妙的疯劲儿在身上的。   前一秒还乖狗狗似地抱着他喝粥,后一秒就变成凶狠失控的狼。   不可理喻。   温热的毛巾落到小腹上,轻轻地擦拭着柔软的皮肤,他掀起眼皮看着跟前的男人。   祁返认真仔细地帮他收拾干净,随后指尖落到被推到他胸口的毛衣上,顿了顿。   “抱歉,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盛枝郁撑着手肘起身,低头随意看了一眼,随后道:“这是我最喜欢的衣服。”   面前的人气势一下就散了个干净,病气的嗓音沾了三分歉意:“我赔给你。”   “不用了。”盛枝郁懒洋洋地拂开了他还在擦拭的指尖,“收拾桌子,我去洗澡。”   卧室的房门被重新打开,盛枝郁从衣柜里翻出换洗的衣服,转身走进浴室。   柔软的毛衣被脱下,他看着上面沾染的污秽。   明明应该有情绪,却还是不合时宜地想……昨天用指尖碰祁返的舌头的时候,没感觉温度这么高……   意识到自己在回味什么,盛枝郁闭了闭眼。   还真是被渣攻组的教坏了。   浴缸里放满了水,盛枝郁躺了下去时才察觉身体还有轻微的不适,他轻轻曲起腿半张脸没过水面。   还没一个人呆多久,浴室的门就被敲了敲。   盛枝郁懒洋洋地合起眼皮,不予理睬。   随后就是祁返低哑的嗓音:“小郁,我进来了。”   以盛枝郁的性格,如果这个时候不想见他,会大大方方地赏一个滚字。   祁返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趴在浴缸边缘,定定看着门口的人。   因为沾了水色,盛枝郁黑瞳水润清亮,配合着他略显不高兴的样子……很是诱人。   见他没有说话,祁返取下毛巾走到浴缸前俯下身,轻轻擦上他带水珠的脸颊。   刚刚碰上,又听见盛枝郁轻慢的嗓音:“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也不行,你真烦人。”   敲门的时候不说话,进门之后反应也不大,这个时候嫌他烦人了。   祁返隔着毛巾轻捏了一下他面颊上的软肉:“嗯,因为我这个人不推崇冷战。”   盛枝郁轻哼了一声,听不出是不是在笑,软乎乎的:“是么,谁那么不识好歹和渣攻组的第一冷战啊?”   “不识好歹的是我。”祁返低头,“别生气了。”   “我怎么在生气呢?”盛枝郁抬起眼睫,乌黑发亮的圆眼里带着淡淡的嘲意,“被生病的人伺候的是我,被生病的人哄的也是我,我哪来的理由生气?”   “那我明白了。”祁返把两只手放在浴缸边缘,模样诚恳认真,“我下次生病的时候再也不胡来了。”   ……这人还真是能精准地拿捏别人的情绪。   不过盛枝郁也一样。   他知道祁返想要的是什么,却又偏偏坏心眼地不给他,一不留神就把人惹毛了,到头来还要祁返哄他。   没办法,谁让这个人那么喜欢他呢。   他抬手往毛巾上揉了一下,擦过手上的水珠之后摸了摸祁返的脸颊。   探了半晌体温后,问:“吃药了吗?”   祁返点头。   盛枝郁才抽回手,落到他的发间揉了揉:“去床上躺着。”   他的指尖穿过发丝,带来微微的痒,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祁返眸色微凝,正欲开口时,一阵手机铃声从浴室外响起。   这是他的电话。   盛枝郁抽回手,重新躺进浴缸里:“出去吧,我要好好泡一会儿。”   “别太久,”祁返起身,准备离开之前伸手撑住了浴缸边缘,在他的眉心落下一个吻,“落地要穿鞋,不要光脚。”   从浴室出来,他看到了在桌子上的电话。   是组长沈枭。   “在家么?”电话接起,组长开门见山。   祁返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怎么了?”   “你嗓子怎么回事?生病了?哦……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薄祯不是被回收了吗?冷部长想开个总结会议,顺便聊聊你什么时候从配角组出来。”说到这里,沈枭压低了嗓音,“但是我总觉得冷部长另有目的。”   祁返笑了笑:“是么?”   “对啊,开会的地点没定在总部。”   “……”   “好了先别管,你赶紧过来,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沈枭催得着急,祁返只好先答应出门,挂断电话后,他又回到浴室跟前敲了敲门。   “小郁,组长找我有点事,我先过去。”   “嗯。”   听到他的回应,祁返看着磨砂玻璃门,唇角不动声色地挽了一下。   按照地址到酒店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祁返一下车就看到守在酒店大门的沈枭……和楚颂。   两位大概还在斗嘴,他下车的时候都没人看到。   祁返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不仅是为了见沈枭,更是因为楚颂……毕竟他是小郁的组长。   靠近的时候,他听到两人的对话。   楚颂满眼嘲讽:“也就是你们家祁返长得还算可以,也稍微能拼点业绩,要是换个人想和我们家小郁挨边,门都没有!”   沈枭气笑了:“也就?放眼整个快穿局有谁能和我们家小返比?盛枝郁这人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跟错了组长。”   祁返没想到他们两个是在用这个斗嘴,轻咳了一下。   两位组长纷纷僵住,随后回头都换上了平日的沉稳自持。   沈枭:“小返来了?时间正好,我们先上去。”   说着,他刻意回头看了一眼楚颂:“楚组长,我们组员比较体贴组长,没舍得让我等太久,我就先上去不陪你在这里等了。”   明显的酸意,楚颂气得咬牙,正绞尽脑汁想反驳的话时身侧的祁返却低声开口:“小郁有点事,如果楚组长给他打电话了,他一定会尽快处理完过来的。”   沈枭因为这个称呼回头瞪了祁返一眼。   在末世副本的时候,他也和楚颂一样全程监督,自然是看到过祁返那个不值钱的样子。   但,这是他这个时候帮楚颂那家伙说话的原因吗?   没看到自家组长在炫耀拉踩吗!   祁返只当做没注意到沈枭的眼神,笑着轻声:“组长久等了,先上去。”   楚颂被祁返哄得心头一阵舒畅,两个人走的时候他还刻意挥了挥手,气得沈枭步子都迈得更大了。   他们两个上包间没多久,楚颂也等到了开车过来的盛枝郁。   盛枝郁刚停好车开门,他就迎了上去:“不愧是我的翡翠白菜,休息日碰面还要刻意为我洗个澡换身衣服。”   盛枝郁没听懂,偏头嗯了一声。   “就祁返呗,刚到,和沈枭上楼去了。那小子看着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衣服好像也没换,足以证明沈枭在他心里和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不一样啊。”楚颂在精神上赢得盆满钵满。   盛枝郁这才反应过来,今天这个饭局是两个组都在。   ……不好意思告诉组长,自己要洗澡的原因是祁返,而祁返来不及换衣服的原因是因为在他家留宿。   “冷部长怎么突然想到要开会?”进电梯时,盛枝郁轻声问。   “好像是上头判定,虽然薄祯逃窜主要原因在你们,但其中也代表着快穿局系统有漏洞存在,所以重新评估了。”   这自然是好事,代表着盛枝郁离回到白月光组的日子近了。   听到这里,盛枝郁反应过来。   所以,待会进饭局的时候,除了祁返,沈组长也在?   虽然楚颂和沈组长不对付,但盛枝郁其实能感觉到那个组长对祁返的关注关心。   ……莫名有种即将见对方家里人的感觉。   电梯门开的时候,盛枝郁顿了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他想重新检查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楚颂点点头:“最里面那条走廊的包间,待会别走错了。”   盛枝郁颔首,按着酒店长廊的指引牌往洗手间走,但刚走了两步,他却微微顿住。   因为眼前的露台走廊上站着的,正是冷部长和刚刚从他家离开的祁返。   冷部长轻按着眉心,低声:“所以,你准备现在和盛枝郁维持什么关系?你准备告诉他那些事吗?”   祁返看着楼下,沉默片刻,轻声:“不准备。”   冷部长眸色一凝,蹙眉看着他:“你都为了他做到这一步了,现在你却退缩了不想开口?”   她好似无法理解:“你不是很喜欢他么?”   “是喜欢。但那些事……如果是我主动告诉他,那么我对他的爱就成了绑架,他对我的喜欢就成了怜悯。”祁返垂眸笑了笑,把玩着指尖里一根没点燃的烟,“他的拼,在整个快穿局都是出了名的,而我如果告诉他和我在一起,他过往的所有努力都可能要舍弃……我怎么舍得。”   冷部长怔了怔,她终于明白祁返的退步是因为什么——爱有很多种,而占有只是喜欢。   祁返知道自己作为伴侣,对别人来说有多沉重。   但……   冷部长眉间略有豫色:“所以,你是觉得小郁他那么努力工作,是因为他想回到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   祁返只是轻轻一笑:“不管他想要的是什么,我都已经想好了。”   他要用盛枝郁喜欢的方式去陪伴。   如果小郁觉得某些事情不提起更好,那么他就好好地和他恋爱,如果小郁更想保持距离,他也可以随叫随到。   “只要他不开口赶我走,那我就守在他身边。”   冷部长摁了摁眉心,纠结万分:“这样的想法,小郁知道么?”   “他不用知道。”   祁返垂下眼睫,看着辽阔的天空,和天空之下的人来人往:“普通人的人生里尚未一定会有一个走到终身的配偶,我为什么要用爱的名义让他赔上该有的人生。”   也许有一天盛枝郁会厌倦角色扮演的生活,想要回归到眼前的人来人往中去。   届时,他只希望盛枝郁能随心所欲,而不是为了他瞻前顾后。   毕竟他是和薄祯一样,是个无法脱离三千世界的人。   “算了,你们年轻人的恋爱方式我不懂,不过你已经打定主意了那我就不多说了。”冷部长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转身,“回去吧,他们差不多也该到了。”   说着,她转身离开了露台。   祁返将烟扔到一侧的垃圾桶里,随后似不太喜欢手上沾染的烟草味,回头准备去洗手间。   却在这个时候瞥见了长廊之外的盛枝郁。   夕阳的余晖为他的身形勾出了淡淡的金边,模糊了地上的人影。   盛枝郁定定地看着他,神色淡漠,平静。   明明没有情绪浮动,却一下让祁返的心脏发紧发闷。   他藏下碰过烟的手,弯眸走向他:“小郁,什么时候来的?”   盛枝郁的视线下落,看到他轻藏在身后的手腕,淡淡开腔:“算你听话,生病了不抽烟。”   祁返身后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轻蜷缩起来。   看到他玩烟,那么就代表着他和冷部长的对话……   盛枝郁仰起脸,给了他回答:“我都听到了,刚刚的对话。”   祁返的眸色暗沉下来,嗓音低淡:“是么?”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听到跟前的人低低一句:“抱歉。”   ……抱歉。   所以到头来,他等到的也只是一句拒绝吗?   他轻挽唇角,刚想开口说不必,跟前的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   随后距离缩短,早上还品味过的唇又一次贴了上来。   大概是因为在走廊站了一会儿吹了点风,薄薄的唇瓣透着点凉意,连着盛枝郁的脸庞也有点冷。   祁返不喜欢这样的冷。   他抬起手想抚些温度过去,却在分神的片刻,被盛枝郁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   血腥味瞬间蔓延出来,低低淡淡地落在舌尖。   祁返眉心微皱,随后跟前的人就后退离开。   “刚刚那句歉,是为不小心听到对话而说的,也只是为这个。”盛枝郁抓住他领子的手依旧没松开,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不避不退,“然后,今天早上的问题,还有一个遗漏了,我现在可以问你吗?”   心脏的收缩好似达到了最顶峰,祁返低落地笑了一下。   ……现在的盛枝郁如果想问他的来历,他的过去,是因为听到了对话么?   他明明不想让盛枝郁对他有所谓的“怜悯”。   盛枝郁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的许可,轻啧了一声。   “还有一个问题,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可忍受的事情发生,在一起的时间也许是……永远。” 第085章   盛枝郁说完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祁返, 落日的余晖映在他的轮廓上,将修长浓郁的睫毛铺了一层碎碎的金箔。   只是被他这么注视着,就让人有落泪的冲动。   祁返好似在看什么珍宝一样看着他, 琥珀色的眸里映出淡淡的笑意:“小郁,你有的时候……很让人没办法。”   “是么?”盛枝郁歪了下脑袋, 全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让人无可奈何, 微微仰着下巴, “那你的答案呢。”   话音落下,男人颀长的身影往前一靠, 低头抱住了盛枝郁。   力道很大, 仿佛在担心他随时会反悔逃跑。   “除了我愿意, 还能有什么答案。”祁返在他肩膀上埋了一会儿, 忽然蹭了蹭,“那天在副本里,薄祯对我说的话, 你都听到多少了?”   盛枝郁低声嗯了一下,随后道:“大差不差, 全都听见了。”   随后, 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一瞬。   “原来你都听见了, 但是不告诉我。”祁返吻了吻他的头发, “坏心眼小郁。”   “这怎么能是坏心眼呢。”盛枝郁眉梢轻挑,“明明我告白了, 是你听不懂我的暗示。”   祁返能猜到盛枝郁的暗示, 但当时他刚从终末地回来, 灵魂动荡意识混沌, 他如果把那句话当真,就犯了和薄祯一样的错。   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盛枝郁轻抬起眸:“不过,我确实挺好奇的,薄祯被快穿局作为流窜犯追捕,那你呢?不会恋爱谈到一半,我的男朋友被快穿局回收了吧?”   我的男朋友。   “不会,我和薄祯在身份上还是有不一样的。”祁返想了想,低声轻笑,“我有编制。”   盛枝郁:“……你好像很骄傲。”   还没等祁返坦白,盛枝郁的手机先响了,是楚颂的电话。   他这趟洗手间的时间太长了,组长担心他是不是迷路了。   祁返听着这通电话,神色略微暗淡。   ……又错失了一次坦白的机会。   “知道了,我现在回去。”挂断电话,盛枝郁回头,看着他微淡的神色抬指轻轻压住了他的唇角,揩去了上面沾染的血色。   “回家之后,什么都要告诉我。”   祁返嘴唇微扬,在他的指尖抽离之前低头亲了一下。   “嗯,都告诉你。”   楚颂、沈枭和冷部长已经在包厢里坐着,盛枝郁和祁返错开了进门的时间,他先进来坐下,没多久祁返才入座。   圆桌就五个位置,祁返和盛枝郁理所当然地坐到一起。   他们本是不想让上司们误会,所以保持沉默,但刚入座沈枭就开口:“这层好像就一处洗手间,你们没碰上吗?”   祁返垂着眼,刻意没有回头看坐在身侧的盛枝郁:“……没。”   表面上装得平静沉稳,实际上刚坐下没多久,手就伸到隔壁轻轻碰了碰盛枝郁的腿。   盛枝郁怀疑这人是不是有点轻微的分离焦虑,左手轻抬上桌子撑着脸,右手悄无声息地垂落,捉住他使坏的指尖。   许是在露台上吹了会儿风,祁返的体温好像降下去了,掌心只剩干燥和柔软。   这人安静了一会儿,又悄悄地勾开了他的指尖,换成十指交扣的方式和他握着。   期间沈枭还回头问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祁返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一边握着盛枝郁,一边平静地和自己的上司聊天。   还要一心两用地用食指在他的手背上玩猜字谜。   盛枝郁一开始没有发现,只以为他是闲着又动了歪心思。   直到祁返在他手上画了个问号。   盛枝郁接过了楚颂给他端来的茶杯,随后才回头装作不经意般用眼神询问。   祁返凝眸笑了一下,指尖重新点了点他的手背。   意思是他要重新写了,让盛枝郁注意。   盛枝郁轻吹了吹温热的茶面,在脑海里跟着他的一笔一划去搭建汉字。   出来得突然   忘记问你   中午   舒服吗?   “咳。”   很轻的呛声,引得桌上另外三道视线落了过来。   盛枝郁立刻松开了祁返的手,去摸桌上的餐巾纸。   但只是摸上边角,身侧的罪魁祸首就朝他递来一片纸巾。   祁返目光关切:“茶水有点烫,喝慢点。”   盛枝郁:“……谢谢。”   楚颂不满意对手组的成员抢先一步,抬手轻轻拍了拍盛枝郁的背:“没关系,我给你换一杯凉的,慢慢喝。”   盛枝郁垂下眼睫,放轻声音:“谢谢组长。”   原来在组长面前是小乖乖。   祁返转回视线,继续和沈枭的聊天。   冷部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也别空腹喝太多茶,准备上菜了。”   楚颂顿了顿,抬起眼一脸纯真地看向部长:“今天不是来开会的吗?”   “不能边吃边说吗?”冷部长哼了一声,“我早上光顾着加班忙他俩的事情,什么都没吃呢。”   只是随意的一句话,但两个组长纷纷变了脸色,开始专注起来。   服务员进门之后,楚颂主动端汤,沈枭主动夹菜。   “部长这个汤很鲜您尝尝,所以我们家小郁什么时候能回白月光组?”   “部长这个炒时蔬特别有营养您试试,我们家小返还有多少个配角组的副本要走?”   冷部长冷着脸抬手推开了怼过来的两个碗,冷笑:“我请你们两个来伺候我的?”   两个组长默默地把碗捧了回去。   “鉴于两位组员表现优秀,又把导致副本崩坏的罪魁祸首回收,所以按照积分……他们还剩下一个副本。”冷部长扶着筷子,“不过原来扣掉的积分肯定是不会退回的,回到各组之后只能重新积累。”   两个组长见部长肯透露消息,立即追问其他细枝末节。   冷部长被眼前这两张大脸闹得正烦,刚想让他们闭嘴好好吃饭时,就看到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祁返偷偷摸摸往盛枝郁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盛枝郁抬起眼,就看到祁返用口型说:“多吃点,补补身子。”   冷部长:“……”   同一张桌子,仿佛被这四个人分成两个世界。   她再看看左右,那两个见缝插针就嘲讽对方两句的组长,轻轻叹气。   你俩能不能回头管管你们的组员?   早知道就应该饿死在快穿局。   第一个吃完晚饭,冷部长看了一眼手机:“该说的都说了,最后一个副本好好表现。你们两个组长也学学你们的组员,少点惹是生非,多点……”   她停顿了一下,挑了个合适的词汇:“互帮互助。”   两个组长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起身离开了包厢。   出门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祁返。   后者露出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刚到的时候还一脸愁容,现在就云开月明了。   不用想都知道他的问题解决了。   冷部长抬手回了一下,关上了门。   祁返侧过眸,本意是在考虑这个饭局还有多久才结束,结果就看到自家组长和隔壁组长因为夹中同一块排骨而僵持,谁也不让步的画面。   ……这俩是吃个饭也要斗一斗。   盛枝郁就是这个时候放下筷子的,他用刚刚那片餐巾纸轻擦过嘴唇,偏过头看向楚颂:“组长,副本后效没散,我有点困,先回去了。”   因为自己的组员搭话,楚颂略微分神,结果筷子上的那块排骨就这样被沈枭抢了去。   楚颂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又回头:“好,回家好好休息,你要实在累,要林蔚与晚上去帮你做个饭吗?”   话音刚落,盛枝郁就听到隔壁不轻不重地放下了水杯。   ……不就是提到林蔚与么,这么大意见。   “不用了,我估计要睡很长时间,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   楚颂微微一笑,和盛枝郁道别之后视线立刻回到餐桌上,然后在沈枭去夹菜的时候也怼回去一筷子。   盛枝郁收好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出门,没和祁返有眼神交际,到了停车场后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垂眸看了眼手机,林蔚与昨天晚上给他发的消息还没回,抬指随意地选了两个表情包发过去后,车窗被轻轻敲响。   祁返拉开车门,捂着唇轻咳了一下:“等很久?”   “没有。”盛枝郁熄屏,“这么快下来了?”   “说去看病,组长就放我走了。”门边的人轻笑,“还是和楚组长斗更重要。”   盛枝郁发动了引擎,手扶在方向盘上:“组长是为什么关系不好啊,我都不知道。”   “好像是同期进快穿局的,因为业绩差不多吧,经常被比较。”祁返的手轻靠在窗外,支着脸,“久而久之就杠上了……和我们一开始一样。”   最开始……   盛枝郁回忆了一下。   其实最开始他也对祁返没抱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偶尔会在部门外的各种排行榜上看到这个名字,这张脸。   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如果这个人还活着的话,应该也会是个明星。   靠这张脸大概还能挺有热度的。   就这么草草的一句评价之后,盛枝郁便没什么其他的情绪。   只是后来的比较越来越多,身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煽动,随后是偶尔的业绩被超过,自尊心也跟着作祟……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和祁返成了传言中的死对头。   偶尔有大场合的接触,总能听到身边的人对他的议论,然后就是渣攻组的各种传说。   这张脸蛋忽然和种种渣男行径牵扯在一起,不免得又沾了点轻浮可恶的色彩。   按正常逻辑发展,盛枝郁应该是和这个人继续保持着距离,直到他的合同结束,然后转组……两个人再没交集。   谁知道他会在某天忽然成为自己的男朋友呢?   “小郁。”低淡的声音从耳边落下,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耳尖。   盛枝郁回过神,看了他一眼。   祁返垂眸看着他刚刚放下的手机,神情淡冷:“在回味和谁的聊天呢?”   车里静默了一会儿,随后是盛枝郁低低的轻笑。   “这就开始吃醋了?”他不过就是在车门被打开之前看了几眼。   祁返湛澈的眸里落着一层薄薄的色彩,很明显的不高兴:“刚刚爬上男朋友的位置,自然是要享受一下男朋友吃醋的权利,不可以?”   盛枝郁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可以,你继续吃,我还蛮喜欢看的。”   祁返:“……”   好像回味过来自己有多无理取闹了。   他轻垂下眼:“我……第一次谈恋爱,可能有些急躁,你多教我一下呗。”   听着好像是示弱,却又夹带着一丝酸溜溜。   盛枝郁视线看着道路,唇角稍挽:“说得好像谁不是第一次谈似的。”   他的回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句回应,细听并没有自证的意味。   随后就换来隔壁一双紧紧盯着他的目光。   ……像只得到了零食的大型犬,正高兴地乱摇尾巴。   “我是你的第一任?”祁返顿了顿,试探地问,“男朋友?”   “第一任对象。”盛枝郁无奈地看着他,“在你之前我没有别人,放心了吗?”   其实今天早上在盛枝郁问了问题之后,祁返也有想过反问,但当时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所以这些醋意失去了优先级。   但现在却被不经意地答疑解惑了。   车驶入家楼下的停车场,盛枝郁松开安全带,才抬手摸了摸“大型犬”的脑袋。   纤细指尖的抚摸自然是不能满足恋爱新手的需求,祁返解开了胸口的安全带,俯身轻凑过去。   却在将要吻落的时候,被盛枝郁用一根手指轻轻挡住。   甜头又被收回去了。   祁返轻垂着眸,好耐心地望着他,嗓音温沉:“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在刻意驯我。”   “有么?”盛枝郁沿着他的唇瓣轻轻摸了摸,“我只是有问题想问而已。”   祁返抬手握住他的指尖,亲了亲:“你说。”   “如果……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发展短期关系,你打算怎么做?”   虽然知道有些事情如果明明没发生但是却去思考,那就是庸人自扰,但盛枝郁还是会忍不住好奇。   毕竟祁返的醋性这么大……那样的结果他能接受么?   跟前的人顿了一下,长睫轻拢,淡淡的阴影落在漂亮的琥珀瞳上。   他俯身偏向盛枝郁的侧脸,唇角弥漫着笑意,好似那缕收敛已久的邪性又浮了出来。   “你想知道?”   盛枝郁莫名地感觉自己心跳快了一拍。   他点头:“想。”   “我会在你厌倦我之前,缠着你做,”祁返眯眸轻笑,“做到天昏地暗,什么都试一遍,然后让后来你以后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都忘不掉我。”   足够极致,足够深刻,那么即便分开,盛枝郁也只会想起他。   ……难怪早上疯得那么突然。   盛枝郁看着面前这张英俊得堪称蛊惑的脸,没忍住低头亲了他一下。   随后懒洋洋地释义:“懂了,你想榨/干我。”   “……好野蛮的解释。”祁返吻了吻他的唇角,“不过,意思没有偏差。”   他确实会这么做。   看着吻又要过火,盛枝郁抬手抵住了他的肩膀:“回家,车里太窄。”   祁返轻笑:“怕影响我发挥?”   盛枝郁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生病呢,能不能少一点这种不正经的思想。”   “好的,”祁返重新坐正,端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谨遵男朋友教诲。”   回家的时候,盛枝郁在门口站住,调试过门锁之后,他回头:“录指纹。”   祁返望着他,色浅的唇带着笑:“嗯?”   “我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这么多年知道我家地址的人也只有组长和林蔚与,而他们只有密码。”眼前的人轻握着门把,低声道,“这里本来只有我一个人的指纹,现在……你是例外。”   心脏最软的地方塌陷了一块,祁返低头抱住了他,一寸一厘,恨不得把他揉进血骨中。   “小郁。”轻声唤他的名字,好似灵魂深处得到了救赎,“我会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明明已经听过他的表白,可是现在还是会忍不住怦然,盛枝郁闭上眼睛,任由他的体温蔓延过来:“好了,弄完之后,我还等着你坦白呢。”   弄好之后,祁返和盛枝郁并排坐在沙发上,客厅温暖的灯光接替了夕阳的余晖。   “虽然薄祯说我和他的原初代码一样,但这其实是因为我的母亲。”祁返垂眸,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我的父亲曾经你一样,是被选入快穿局的人,他签订了协议,在完成任务之后想要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   “但是,他在最后一个副本遇到了我的母亲,然后他们有了我。”   薄祯这种中途自我觉醒,擅自脱离位面的叫流窜犯。   而祁返这样的,叫恶种。   快穿局明令禁止任务执行者在未完成合同之前和副本目标产生情感,更别说祁返的父亲。   他爱上的还不是主角。   而是那个副本里恶贯满盈的女反派。   “父亲觉得她是个血肉丰满的人,被剧情影响,按照既定的路线走入死局很不公平……所以他们两个逃了。”   只不过他们的出逃和薄祯比起来,更加轰动。   祁返的父亲入侵了主系统,修改了代码,颠倒了数据。   他的母亲差一点就真的从三千世界逃脱出来了……要不是因为怀孕。   “而这场叛逃的结局是,我父亲的合同作废,彻底死亡,母亲所处的副本被修正,她作为不稳定角色被删除。”   这当然不是快穿局的最终判决,快穿局要的是三千世界恒定运转,不得和主世界有牵连。   当时得判决结果是扣除员工业绩,修正副本格式配角记忆,结束他们相连的唯一羁绊……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后来,两位进行申诉——他们想用两条命换祁返的降生。   即便祁返后来长大了也只能作为快穿局的一员,永生永世不可脱离。   ……快穿局接受了交换。 第086章   祁返的诞生意味着双亲的死亡, 快穿局不希望他背负沉重的过往长大,所以并没有给他灌输父母的概念,交由冷部长和他的系统负责。   因为身份特殊, 所以监管祁返数据的系统拥有最高权限,外人无法随意探测。   祁返的整个童年就是在系统的监管下, 从三千世界的窗口里窥视着各种和他一样没有父母独自生活的同龄人, 接受他们的成长环境, 理解他们的待人处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从小小地窗口里, 看到了小小的盛枝郁。   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孩, 出乎意料的坚强坚毅, 从人贩子窝里逃出来, 躲着人群流浪。   祁返第一次生出了“同类”的感受,可是他才以这两个字为底色,和素未谋面的盛枝郁建立起某种连接, 他就遇到了盛懿。   遇到了一个能给他归属的人。   当时的感受,说是“背叛”有些过了, 但祁返确实有种又被遗留的感觉。   甚至对盛懿这个人产生了隐隐的……敌意。   那几年的祁返好像在斗气, 不怎么愿意打开那个名为“盛枝郁”的窗口, 毕竟偶尔打开, 他能看到的只有盛懿带着盛枝郁过清苦却快乐的生活。   这种感觉有点讨厌。   直到后来系统告诉他,盛枝郁又回到一个人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祁返既没有落井下石的快意, 也不是事不关己的平静。   他只是怔了一会儿, 然后下意识地问了句:“那他呢?”   系统的回答是:接受现实, 继续活下去。   后来,盛枝郁也被快穿局选中, 他们真正地在同一个空间里见面。   祁返毫无保留的回忆结束之后,客厅里安静下来。   他垂下眼,才发现双手明明抱了那么久的热牛奶,但指尖还是微微地发冷。   ……所以他讨厌自我剖白。   视线落到身侧,对上盛枝郁含笑的眸时,祁返顿了一下。   盛枝郁好像揪住了他的尾巴,长睫敛着轻笑,双眸狡黠而又蛊惑:“你原来这么早就认识我了?”   他的反应出乎意料,却又恰到好处地让祁返心安。   “是啊。”他坦然地望住这双眼睛,“我对你觊觎已久。”   随后,祁返就听见身侧的人发出了很轻的一声笑,抬手将那杯快凉下来的牛奶取走,随后朝他张开手臂。   盛枝郁轻轻地歪了下脑袋,低声:“要抱。”   祁返只觉得自己心脏尖尖像是被电了一下,那阵酥软甚至延伸到了脊椎。   他毫不犹豫地将盛枝郁揉到怀里,嗓音低而沙哑:“你的撒娇真是不得了。”   盛枝郁半张脸埋在他的怀里,无声轻笑:“效果很好么?”   “嗯。”祁返甚至想不到有什么能和这个抗衡。   不过……   祁返轻轻睁开眼,看着盛枝郁白皙修长的后颈,淡淡开口:“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代表我做好了永远和你在一起的准备,但并不代表着你的合同完成之后需要你留下来……”   “哦,我的合同。”盛枝郁忽然抬手撑住了他的肩膀,拉开距离。   微微的凉意顺着间隙沁了进来,让人有一瞬心口空落的错觉。   祁返忍住了这层浅显的情绪,耐心地看着他。   盛枝郁轻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那么努力刷业绩,是为了活着回到我的世界?”   跟前的人微微地笑了一下,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你的家在那里,你要回去是理所当然。”   人总是有羁绊的,快穿局的员工来来往往,谁不是为了活着回去。   盛枝郁看穿了他的想法,指尖拨了拨他的领口:“可是,我没有回去的理由啊。”   预料之中的,祁返愣住了。   盛枝郁看着他:“盛懿的奶奶,在他把我捡回来的那天就很讨厌我,天天说我是扫把星,把他家里都带晦气了什么的,铆足了劲儿想赶我走。”   不过盛枝郁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在他出现之前,盛懿家过得就足够艰苦了,他本来就是那个横插一脚的外人。   而结局也和老太太说的一样,克死了盛懿也克死了自己。   在盛懿去世之后,盛枝郁其实不太能找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在车祸的那瞬间,他想的是……终于解脱了。   快穿局将他捕获的时候,盛枝郁还有淡淡的扫兴,   “在合同栏填写交换心愿的时候,我想了整整三天……后来觉得,我这辈子欠的也就是盛懿了,我都还给他。”   他的愿望是,复活盛懿,并且抹除他记忆中和自己有关的一切。   毕竟单纯的复活有点以命换命的意思在,显得他多伟大似的。   还是无拖无欠更好。   但因为愿望不是作用在员工本人,所以需要一定的特别程序,为此盛枝郁签的是对赌合同。   “冷部长知道我的合同,但这是员工的隐私,她不能告诉你。”   祁返这才回味过来,早上在露台聊天的时候冷部长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所以,由始至终都是他想多了吗?   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祁返沉默了三秒,瞬间抱住了盛枝郁,把脸埋在他的肩头。   “……盛枝郁,你真的很坏。”   亏他这几天做梦想的都是盛枝郁合同完成后离他而去的孤独。   昨天晚上他还多愁善感地趁盛枝郁睡着之后偷偷亲亲,想趁着生病好好卖惨让他多心疼些,结果盛枝郁非但没醒,还往被子里藏了一下不让他亲。   没有一点心事就是睡得香甜。   “不坏啊,是你没告诉我。”盛枝郁忍住了笑,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我又不是你肚子里养的虫,怎么能随时知道你的情绪呢?”   祁返低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我要哭了。”   “你哭。”盛枝郁明显的不买账,“哭了我给你擦眼泪。”   肩膀上的人顿了顿,随后环在盛枝郁腰上的手忽然松开,顺着他的腰按在了沙发上。   他忽然的力道改变,盛枝郁猝不及防地躺了下去,额前的刘海因此散落露出漂亮的眉眼。   而祁返依然埋在他怀里没动,很轻的湿意划过颈窝。   盛枝郁愣了一下,下意识以为他真的哭了,直到那阵湿意又落到锁骨上,换成了轻轻的啃咬。   “……祁返!”   祁返闻声才轻轻抬头,露出一小截湿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不给擦擦么?”   “这不是眼泪。”盛枝郁轻哼了一声,抬手碰住他的脸颊捏了捏,“给你买个口水巾怎么样?”   “……也不是不行,我要蓝色的。”   盛枝郁没想到他接话接得那么理所当然,一时之间竟想不到要怎么回复。   祁返看了他一会儿,重新地趴了下来靠在他的肩膀上:“不闹你了,头疼,让我躺会儿。”   虽然体温下来了,但他的嗓音还有点哑,而脸上的倦意也确实没退,盛枝郁摸了摸他的侧脸:“还是很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床上睡会儿?”   祁返没有正眼,懒懒地问:“床上有小郁吗?”   盛枝郁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没到我睡觉的时间。”   “那不去了,我就在这里。”   “……”   因为是单人公寓,所以盛枝郁置办的所有家具都是为自己服务的,这张虽然是长沙发但也只能容纳一个人。   祁返非要和他挤一块儿,虽然亲密,实际上视觉效果就是叠罗汉,甚至还不能盖张被子。   明明床上更舒服一点。   盛枝郁轻叹一口气:“回房间睡,病患。”   祁返慢吞吞地爬了起来,端出一副弱不禁风的病美人模样咳了咳:“好吧,我也不是非要小郁陪我,我只不过是发了点烧,又没有睡好,中午还稍微吹了下风而已,我自己能应付的。”   说着起身,一副软绵绵的夸张样,盛枝郁怀疑他马上就要装晕倒下。   他跟着坐了起身,一副拗不过他的样子:“好了好了,陪你陪你。”   祁返立刻回头,朝他伸手,盛枝郁才搭上就被他搂到怀里。   无尾熊又黏了上来,盛枝郁轻哂了一声:“你这不是挺有力气的么?”   “我有说我没力气吗?”祁返看着他,“我只记得我说能应付,是小郁说要陪我的。”   说不过他,盛枝郁懒得和他掰扯,进了卧室之后又给他重新找衣服。   翻出一套不常穿的家居服,刚递过去就听见祁返问:“这是盛懿的?”   盛枝郁回头:“是不是我给什么你都要这么问一下?”   祁返坐在床沿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委屈:“那毕竟是你的哥哥。”   “我哥死了那么多年,我就算是怀念他也不至于给他买那么多衣服。”盛枝郁说,“这是我工作的时候剩下来的,你要是嫌弃就光着吧。”   早上才答应了小郁生病不乱折腾,祁返乖乖地接过了衣服,进浴室之前握着门把:“我是个病人,不适宜泡太久,如果我没出来你记得过来看看。”   “没关系,”盛枝郁端出微笑,“人没了就换男朋友。”   “……”   门关上之后,水流声渐渐。   盛枝郁答应了要陪他休息就自然不会食言。   他看着床上,昨天祁返来得突然,他又太困太累,晚上就盖一床被子睡一个枕头……也是怪折腾的。   从储物间翻出闲置的枕头,盛枝郁换上枕套,扔到床上的时候才发现两个枕头已经把床占满了。   单人床是不是有点小?   后面天气会更冷,一床被子肯定不够用,两床被子又太挤。   好像,得换床。   要测量,要选款,要重新布局……这可是个大工程。   当初就不该笃定自己不谈恋爱。   祁返泡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沉思的盛枝郁。   床上多了个枕头,很显眼。   祁返唇角悄然挽起,随后走到盛枝郁身后,软乎乎地抱住了他。   “在发呆?”   盛枝郁分出一个字眼回他:“嗯。”   “我刚刚看了天气预报,这一周都不会有雨……”祁返在他的耳边低声细语,“我能借宿到假期结束吗?”   “……不行。”盛枝郁回过头,“今晚是最后一晚。”   拒绝来得相当干脆,差点让刚刚的温存成了幻觉。   祁返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为什么?”   盛枝郁垂下眼,淡声道:“才谈就同居,你觉得合适吗?”   虽然他都把人睡好几回了,现在才来走程序不免显得有些……蛮不讲理。   看着身后的人楚楚可怜的模样,盛枝郁轻咳一声:“别人的恋爱都是这么谈的。”   这套说辞十分奏效,祁返不情不愿地抱了他好久,才低声答应:“好吧。”   听着很让人心软,可惜盛枝郁的心是石头做的,下了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他起身掀起被子:“现在你该睡觉了。”   祁返像个被训话的小孩,蹭掉拖鞋往被子里靠。   然后就被盛枝郁提着领子拎回床边。   “谁让你不吹头发就睡的?”   “……忘了。”   本来是想吹的,但是出来先看到盛枝郁就想抱,结果没讨到甜头,反而被下了逐客令,一时就忘了。   盛枝郁将他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拿起来轻轻给他擦拭过后颈,随后找出吹风,一点点地给他把头发吹干。   风声很轻,温度恰当,结束的时候祁返已经有点困顿:“好了么?”   “好了。”盛枝郁揉了揉他被吹得有些发烫的耳尖,“睡吧。”   收拾好,熄灯,折腾了一天的病患终于安静下来。   盛枝郁在黑暗中静静地睁开了眼。   虽然是他翻出的一套枕头被子,不过他以为多少要纠缠一会儿祁返才肯老实。   睡得这么快……是真的累了,还是因为刚刚的拒绝留宿让他伤心了?   虽然今天承认了自己的坏,但盛枝郁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得暂时地保持沉默。   不然,怎么能称得上惊喜呢?   正在脑海里盘算着要购置的新家具,被子的边缘悄无声息地探入了一只手。   盛枝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祁返握住。   随后,低哑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既然我不能留宿太久……那我现在能过去你的被窝里睡吗?”   不可以,生病了就得好好盖被子。   “……过来吧。”   重新被身侧的人抱住,盛枝郁才无声叹气。   他家男朋友心思细腻,自己口是心非的毛病也得改改了。   一夜好梦。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了进来,影影绰绰地落到卧室中间的床上。   盛枝郁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祁返不仅和他睡在一床被子里,还占了他半个枕头。   这样的话他昨天特意翻出来的被子不就多余了么?   他轻轻动了下手,本意是想检查祁返有没有好好盖被子,结果才动了一下,身侧的人就捉住了他的指尖。   祁返眼睛还没睁开,却先往他肩上埋了一下:“醒了?”   晨间的嗓音带着点惺忪睡意,沙哑而性/感。   “嗯,被子盖好了没?”盛枝郁问。   “你很暖,所以没关系。”   “……你大概是个挖野菜的好手。”   祁返懵懂地睁开眼,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盛枝郁垂着眸坐了起来:“松开,我要起床。”   祁返点了点头,随后贴着他坐了起来:“早上想吃什么?”   “你要做饭?”   “我感觉身体没什么问题了。”祁返把他的手挪到自己脸上,“你摸摸。”   体温确实没什么异常,盛枝郁点了点头:“我想吃面。”   身边的人又轻声笑了:“我其他菜也还可以,不要只惦记着我的面。”   盛枝郁抽回手,冷冷道:“只是因为早上想吃面。”   “好,给你做。”祁返松开他,“我先去洗漱。”   他要下厨,不能磨蹭,否则小郁从卧室出来就不能吃到新鲜的面条了。   听他这么说,盛枝郁又回到床上赖了会儿床,确认自己没了睡意,才打开手机回林蔚与的信息。   [林蔚与:听说昨天冷部长找组长和你们开会了!是有什么情况吗?]   后面跟了两只着急的耳朵。   盛枝郁把部长说的大致内容总结了一下,回了信息。   [林蔚与:啊啊啊还有一个副本就能回白月光组了!]   林蔚与进快穿局就在白月光组待着,在别的组怎么工作怎么不顺手,听到惩罚期就要结束高兴得都有去买鞭炮的冲动。   [林蔚与:话说回来,结束之后你和祁返不就又回到打对台的状态了?你们难道要表面上唇枪舌战,背后唇齿交缠?]   两个组长的不对付几乎是摆在台面上的,他们要搞办公室恋情肯定不行。   盛枝郁指尖点了点屏幕,随后轻笑。   [在睡觉:所以就需要你帮忙打掩护了。]   [在睡觉:毕竟你都收了我的喜糖,不是么?]   [在睡觉:(微笑)]   林蔚与还没回消息,浴室的门响了。   盛枝郁下意识地把手机熄屏,却被祁返逮了个正着。   男人俯身撑在床沿,眯着眼睛贴近他的脸:“小郁,你刚刚是不是心虚了?”   “……没有啊。”   “我出来的时候你关屏幕了,你担心我看到什么?”   “只是凑巧。”盛枝郁仰起脸,随后亲了一下他还有些湿意的唇边,“你不是要做面吗,我饿了。”   虽然知道他是刻意转移话题,但祁返还是很受用,他轻声叹了口气:“像我这么好敷衍的男朋友,很难找到第二个了。”   盛枝郁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笑眯眯地道:“那我只要你一个,不考虑找第二个不就好了?”   祁返再俯下身,任他这么搂着,低低徐徐地笑:“哄高兴了,待会奖励你一个漂亮的荷包蛋。”   “那快去吧。”盛枝郁松开手。   祁返离开卧室之后,他也起身去洗漱,整理好之后他才走到厨房。   正想稍微吓他一下,祁返却轻侧过脸。   “刚刚林蔚与给我发信息,说……要打什么掩护才能对得起你的喜糖。”手机被递到跟前,随后是祁返似笑非笑的眼神,“什么喜糖,嗯?” 第087章   盛枝郁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 沉默了半晌,先开口:“你什么时候加的林蔚与?”   祁返眸色微漾,慢条斯理地转过身, 对视时露出清浅的笑意。   “男朋友,你是在吃醋呢, 还是在转移重点?”   盛枝郁轻抬下巴, 用指头点了点他的屏幕, 只是重复:“你什么时候加的林蔚与?”   不管他是为了逃避回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只要做出吃醋的样子, 祁返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他这么轻飘飘地哄好了。   他笑:“上次在你家和他碰面后不久就加上了。”   不过是林蔚与主动加他联系方式的, 可能是想打听一下作为盛枝郁前对手现暧昧对象的祁返, 是以什么目的接近小郁。   祁返当时没同意。   毕竟他和盛枝郁当时也算处于暧昧期, 他不会做擅自接近暧昧对象的朋友的行为,那样会很掉价。   现在已经确定关系,他就顺手加了。   出于礼貌地给他发了个通过后的消息, 出于礼貌地问了两句,林蔚与就招了。   “所以, 喜糖的事情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解释一下?”祁返的问话随意又散漫。   盛枝郁懒懒散散地哼了一声, 贴到他的身后轻轻扶住他的腰:“你都能找上林蔚与了, 那你干脆让他都告诉你。”   手不安分地落下的时候触到上面的细系带, 盛枝郁有一瞬的讶然:“围裙?”   “在橱柜拿的……”祁返说完才反应过来,低低徐徐地笑, “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啊, 就问问。”盛枝郁的指尖轻轻勾住那根系在祁返后腰的线, “……我记得你身材挺好的, 你什么时候光着再穿一遍?”   前一句说没想什么,后一句车速飙到200.   面条已经煮软了, 祁返右手在放调味料,左手绕到身后把那只不安分的手握住,很自然地带着他撩开自己的衣摆。   随后按在了腹肌上,半哄半认真:“忙着给你煮面,先摸摸解解馋。”   即便是盛枝郁自己开的头,也因为他这个动作而热了脸。   ……谁馋了,那明明是开玩笑。   不过确实好摸。   难怪是渣攻组的一把手。   一开始还有点被强迫按在上面的意思,但盛枝郁挣了两下没挣开之后,干脆就放开了去摸。   之前当演员的时候,因为有拍摄的需求,所以盛枝郁也养成了健身的习惯,只不过没有练得很健壮,保持在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程度。   但祁返的肌肉很漂亮,上手能直接摸到鲜明的线条和紧实的肌肉。   有点摸上瘾。   盛枝郁往前再贴了贴,干脆把另一只手也绕了过去,一点点往上蹭。   胸肌也不错。   直到掌心感受到越发快速的心跳,盛枝郁才略略挑眉,轻声问:“过火了?”   “没有。”祁返转身拿出两个碗,“荷包蛋要在上面还是下面?”   “面上。”   面条的香味很快飘了过来,盛枝郁那点挑逗的情绪瞬间被饥饿感冲刷,他的双手松开祁返:“你好好做面,我去餐桌等着。”   闹完就走,毫无留恋。   祁返轻叹了一口气,屏退了刚刚被他撩拨起来的杂念,把切好的细碎葱花洒在面上。   两碗面端上桌,盛枝郁目不转睛:“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溏心蛋?”   “这很稀奇吗?”祁返说,“你讨厌姜、茼蒿、芹菜,喜欢吃葱和洋葱,对吗?”   盛枝郁顿了片刻,轻笑:“真了解我。”   昨天在饭局上没怎么吃东西,晚上回来又睡得早,盛枝郁碰到筷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   认真地吃了半碗面,抬头的时候才发现祁返一直在盯着自己。   他双手端起碗,喝了一口汤之后才舔了舔唇角:“看什么?”   祁返笑着轻托下巴:“你吃饭的时候好像小仓鼠,真可爱。”   盛枝郁:“……”   他埋头把剩下的半碗面吃完,刚刚感受到饱,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祁返起身收拾,刚刚拿走他的筷子,就发现盛枝郁的脸色变了。   是明显地沉了下来,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东西。   他抬指划过屏幕,接通电话:“喂,胡姐……嗯,我马上过去,辛苦您再帮我看一下。”   挂断电话,盛枝郁就从餐桌前起身。   祁返抬起眸:“怎么了?”   “老太太有点事……”盛枝郁忽然回头看向他,“你要先回家,还是和我一起过去?”   即便盛枝郁说他和老太太的关系不好,但在祁返眼里这也是一种见家长的邀请,他转过身:“你先去换衣服,我收拾完跟你去。”   老太太自从病了之后,情绪就一直很阴晴不定,胡姐是这么久以来唯一能够忍受她的保姆……当然不排除是因为盛枝郁开的条件足够优越。   老太太不喜欢过于鲜艳的衣服,盛枝郁挑了一身黑灰,出门的时候祁返已经在客厅等着。   “开车过去?”   “嗯。”盛枝郁把车钥匙递给他。   祁返负责开车,进入驾驶座之后,他才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去买点什么带过去?”   盛枝郁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祁返是有些紧张。   他笑:“严格来说这不算见家长,我说过老太太很讨厌我,说不定待会见了面还会拿扫把赶我……你运气差要和我一起被赶。”   祁返抚上方向盘,似笑非笑:“嗯,那我兜底,替你挨两下。”   虽然说的时候语气轻松,但盛枝郁并不是真的希望祁返跟着自己挨揍。   老太太会隔三差五闹一次,无非是突然想起盛懿了,而又见不到自己的大孙子。   不是这种时候,盛枝郁也基本不回去和她见面。   车半个小时之后才停,祁返第一眼就看到了路口的咖啡店。   ……原来之前小郁不去参欢迎会是因为这个。   胡姐在别墅门口等着,看到盛枝郁的车时就主动替他开门。   她的右手手臂上有一快青紫,是老太太今天早上拿花瓶砸的。   盛枝郁皱眉:“抱歉。您去医院,医药费和赔偿都和之前一样。”   胡姐叹了一口气:“老太太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我都以为她的情况好转了,结果今天早上睡醒就大吵大闹地要找孙子,说孙子在水里难受着她要去接……唉。”   盛懿的死因是海难。   而老太太梦见他溺水了。   盛枝郁应了声知道,随后推开了门。   老太太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里,听到响动立刻就回头,略有昏花的眼睛瞧见门口的人,忽而喃喃:“……孙,孙孙?”   盛枝郁没有回应,看着她颤巍巍地站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   “孙孙……”   她的嗓音渐渐染上了一丝哭腔,年迈的目光似是捕捉到了什么,颤抖着伸出了手。   祁返刚进门站定,就被老太太握住了手:“孙孙,你回来了?”   他愣了一下,抬眸朝盛枝郁看过去。   而后者只是淡淡地挪开了视线,仿佛猜到他会被老太太当做盛懿的替身。   ……看吧,只要是两个人出现,哪怕身形相仿,老太太也会下意识地拒绝盛枝郁。   这也是他带祁返过来的目的,毕竟他已经没什么心气去开解老太太了。   他迈步走到客厅,正想把老太太的药找出来时,却忽然听到祁返的声音。   “奶奶好,我不是盛懿。”   盛枝郁微微一顿,回头,只见祁返一脸认真地把老太太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放了下来:“您看清楚,我和您的孙子长得一点都不像。”   听完他的话,老太太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仔细地用浑浊的眼睛去观察祁返的模样。   然后瘪了瘪嘴,含糊道:“胡说……你就是我的孙孙,你就是小懿……”   比想象中要固执得多啊。   祁返笑了一下,将那双粗糙的手带到自己的脸上:“不相信您的眼睛,那就相信您的手吧。”   盛懿在耳朵后面有一颗小痣,能摸到,老太太从小就爱捏他的耳朵,这点几乎成了某种条件反射。   然后,她摸了摸祁返的耳后。   什么都没有。   “不,不可能。”老太太松开了手,“你肯定就是小懿,你是回来接我的,你要把那个丧门星从我们家里赶走……”   “不是哦。”祁返俯下身和她平时,很有耐心,“我是盛枝郁的男朋友,我和他回来是为了见家长,您认错人了。”   盛枝郁因为这句话愣在原地。   说实话,他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归属感,而老太太则是他最为不愿意应付的那一个。   每次回到这里,骨骼深处总会长出阴湿的青苔,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颓废空虚。   所以这次向祁返递出邀请,原因很简单,只要是他在身边,就能驱散那些负面情绪。   可是现在祁返却给了这样一句回答。   好似在漂浮无根的空虚里,忽然把给他定了一个锚点。   盛枝郁在这一瞬有了归宿。   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会大大方方地认可他的身份,珍视他的存在。   “什……什么朋友?”老太太似乎被这个词语冲击到了,反应有一瞬的卡壳。   祁返看了她一会儿,继续道:“就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疾步走回来的盛枝郁拦住。   盛枝郁把他挡在自己的身后,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奶奶,他不是盛懿。”   老太太这次没有回应,只是抬起眸看了他许久,随后仿佛渐渐清明起来:“你是,盛枝郁。”   “是我。”   她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表情警惕起来:“小懿呢,小懿什么时候回来?”   盛枝郁嘴唇轻动了一下,随后才道:“很快。”   “很快……很快就好。”老太太点点头,回过身时喃喃道,“小懿要是再不回来,房子就要被丧门星和他的朋友抢走了……”   说着,盛枝郁就感觉到身后的人动了一下。   自己垂在身侧紧攥着的手,被祁返无声无息地包裹住了。   老太太的情绪稳定下来,胡姐也处理好了伤回来,盛枝郁把医药费和工钱都给她赔了之后,才和祁返离开。   上了车,祁返表情略不高兴。   “我知道她对你不好,没想到她对你这么不好。”   盛枝郁坐在副驾驶上,轻轻地系了安全带:“嗯,我已经习惯了。”   让人心疼的轻描淡写。   在他开口之前,盛枝郁先伸出了手:“把导航给我,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   祁返看着他把位置定在了本市的一处墓园,落在方向盘上的指尖微微收紧。   盛枝郁果然是带他去见盛懿了。   他在进墓园的时候带了一束花,依循记忆走到墓碑前:“哥,我带我男朋友来见你了。”   祁返站在他身侧,和遗照上的男人对视。   盛懿生前应该没留下多少照片,眼下这一张还穿着校服,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和副本里那个由薄祯扮演的“盛懿”截然不同。   看着干净,爽朗,哪怕是照片让人感觉到善意。   “本来是想先和奶奶好好吃顿饭再来看你的,不过……他有些心急,想见家长,就带过来给你看了。”盛枝郁把还沾着水珠的花放到碑前,轻轻地摸了摸花瓣,轻笑着道,“怎么样,我眼光还可以吧?”   他在家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但这毕竟是自己认真谈的第一任兼最后一任男朋友,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对着相框介绍那么草率。   祁返安静地陪在身侧,等他起身的时候抬手轻轻抱住了盛枝郁的腰,随后才郑重地轻轻俯身:“你好,我叫祁返,小郁的男朋友。”   盛枝郁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那根无声紧绷的弦渐渐松开。   ……今天他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都展现给这个人了。   而祁返坦然地全盘接受。   盛枝郁轻垂眼睫,敛住了眼底淡淡的笑意,重新看向照片上的人。   祁返见他沉默,悄然地收紧了落在他腰间的手:“我的自我介绍会不会太简单了?我要和他说说我的职业年龄之类的吗?”   盛枝郁猝不及防被他逗笑,回头捉住了他的手腕:“不用了,我们回家。”   祁返微顿,却还是跟上他的步伐:“这样就好了吗?我们好不容易过来看你哥哥一次,不用和他多聊聊?”   不用。   祁返的一切,盛枝郁在家的时候就和盛懿说过了。   他哥什么都知道。   祁返就这么被他又带回车里,看着副驾驶上的人又低头捣鼓手机导航,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小郁,我感觉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有种在带他赶趟儿似的,去了一个地方又去一个地方。   盛枝郁头也不抬:“不就是两个人约会么,又不是没去过,怎么就奇怪了?”   ……约会。   还真是被蛮横地赋予了一种新的含义。   盛枝郁接下来要去的是市中心的商城,祁返看了一眼,低声道:“晚饭还是回家吃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那回去的时候再去超市买点菜。”   在红绿灯的间隙,祁返回头看了一眼,确认盛枝郁情绪如常,并没有因为老太太或者盛懿而产生的疲惫或者悲伤,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行迹奇怪,但小郁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到了商城,盛枝郁径直走向家居店里。   先是拿了两个抱枕,然后又挑了新的挂钟,看到可爱的小摆件也要挑两个。   祁返跟在身后,把他喜欢的东西一样样放到购物车里。   “怎么忽然想到买东西了?”他拿着盛枝郁递过来的一只新的沐浴鸭鸭轻轻捏了捏。   “就是忽然想起来,我好久没有来买东西了。”盛枝郁拿了一瓶香薰,轻放到鼻尖闻了闻,随后回头,“这个味道你感觉怎么样?”   祁返没有接,而是就着他的动作俯身,低头的时候几乎能挨到盛枝郁的侧脸。   ……像是在公众场合悄悄亲吻,盛枝郁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四周。   好在香薰区没人。   而祁返则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个怎么样的动作,只是品了下味道:“还不赖,感觉能助兴。”   “这样啊,那我不要这个。”盛枝郁把样品放回原处,轻转过身。   祁返无声轻笑,随后跟上了他:“你还要挑什么?”   “杯子。”盛枝郁说,“喝水用的。”   杯子的展台是最丰富的,两个人刚绕过来就看到琳琅满目的杯子,从玻璃到陶瓷应有尽有。   盛枝郁挑挑拣拣半晌,随后看重了一对儿雾蓝色的玻璃杯。   看了一会儿觉得还算满意,便回头看向身侧的人:“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话音落下,就和祁返含笑的眼睛对上。   琥珀色的眸落着淡淡的光,像是鎏金沁在里面,令人炫目。   “最开始我确实以为你只是来发泄购物欲的,不过……”祁返接过他手里的杯子,轻轻转了一圈,“我发现你好像都在看情侣款?”   被他戳穿,盛枝郁也没有反驳,只是问:“那你觉得好看吗?”   “你要问我的意见?”祁返挑眉。   盛枝郁点头。   “那我更喜欢这个。”祁返从展台上拿了另一对儿水杯。   是陶瓷杯,造型是一黑一白两只圆乎乎的小狗相拥依偎,脑袋上还戴着两顶帽子,一个顶坠着星星,一顶坠着月亮。   ……相当鲜明的品味差异。   盛枝郁没忍住笑:“你确定?”   祁返认真地点点头:“确定。”   祁返想了一会儿,把月亮小狗轻轻拿起来,用手柄那一段轻轻向着盛枝郁。   “这一对儿吧,带它们回家。”   盛枝郁看着他捧着戒指一般的动作,伸手穿过手柄,轻轻握住了杯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对儿就是你的礼物。”   祁返无声地笑着,凑近他,明知故问:“什么礼物?”   “你的乔迁礼物。”盛枝郁说。   “最后一个副本结束之后,我们同居吧。” 第088章   从超市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   祁返用新录入的指纹打开了门, 把新鲜食材放到玄关的一侧的桌子上,扣住了盛枝郁的下巴随后低头。   绵长纠缠的深吻,带着极为暧昧的水响, 一点点地卷出盛枝郁破碎的呜咽。   “好了好了……”盛枝郁偏过脸,有些无奈地躲过他的吻, 轻轻喘气, “待会配送员就要上来了, 撞见不好。”   祁返迟缓地嗯了一声,这个字节仿佛是从喉骨深处破开层层欲望挤出来的, 听着性/感又沙哑。   盛枝郁攥着他胸口的指尖险些脱力。   祁返低头蹭着他微微发烫的眼尾, 在他耳边低声:“下次出去约会, 别在外面闹我。”   “……邀请你同居也算闹你, 你真难搞。”   盛枝郁的本意是埋怨,但因为尾音上挑,嗓音又酥又软, 落到别人的耳朵里怎么听都像撒娇。   “那怎么办呢?”祁返低低徐徐地笑,又往前贴着他蹭了一下, “热恋期都这样。”   盛枝郁被他蹭得痒痒, 失声轻笑, 无可奈何地抬手推开了他的脸:“好了, 待会真让人看到了,快去做饭, 我已经饿了。”   因为要挑选小家具和日常用品, 他们在商城挑挑拣拣差不多两个小时, 回来的路上盛枝郁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胃在抗议。   祁返应了声好, 把食材拎到厨房。   盛枝郁回卧室换了家居服,然后就懒散地躺到客厅的沙发上, 随手找了部电影在看。   半个小时后,家居店的配送员上门。   这次只是买了些小型的用品,确认之后盛枝郁就一样样拿出来把玩和看。   新的挂钟、抱枕、被套枕套、台灯、小书架……而其中最可爱的,就是那对狗狗水杯。   看了一会儿,盛枝郁起身走到厨房,把杯子放到洗碗池里。   祁返刚刚把菜装盘,抬眼就看到他手里的两只杯子,无声挽唇:“怎么了?”   “洗杯子喝水啊。”盛枝郁应得相当自然,“我渴了。”   “哦。”祁返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我还以为你是迫不及待地想用情侣杯呢。”   盛枝郁站在他的身边,装作随意般开口:“如果你也想用它喝水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这么想。”   好一个勉为其难。   祁返把小狗杯洗干净,转过身递给他一只:“那我想。”   今天的晚餐是家常小炒,三菜一汤,都是盛枝郁喜欢的口味。   祁返看着他又吃得跟个小松鼠似地鼓着腮帮子,轻笑:“在做饭的时候本来还有些后悔,感觉今天应该备一桌烛光晚餐才对。”   盛枝郁轻咬筷子:“比起浪漫,我要吃好。”   “知道。”祁返轻笑,“哪舍得饿着你。”   晚饭结束,依然是祁返主动收拾,盛枝郁抱着小狗杯跟在他的身后,假惺惺地:“你怎么来我家那么主动做家务啊?这不显得我好像亏待了你?”   “是吗?”祁返洗过手,侧眸看着他,“那你要不现在赶紧想想给我什么当奖励?”   盛枝郁装作苦恼的样子靠在门边,半晌摇摇头:“想不到,要不你给我点提示?”   祁返其实很喜欢他这副小心机的样子,抬手撑到门沿上,慢声开腔:“如果我没猜错,除了情侣用品,你之后还要换双人床是么?”   盛枝郁眉梢微挑,望着他淡色的眼睛没有说话。   “我其实蛮喜欢你家的单人床的。”祁返俯下身,指尖在他脸颊轻抚,“在你换掉它之前,我们再睡一次怎么样?”   非常委婉地表达了想再留宿一晚。   盛枝郁慢条斯理地抬手,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微抬的黑瞳在光下水水的,很是漂亮。   “只喜欢我家的床么?”他眨了眨眼,“我还打算把浴缸换成大一点的双人浴缸,旧浴缸……你要不也喜欢一下?”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祁返的眼睫毛颤了颤,随后俯身一言不发地把他抱了起来。   盛枝郁吓了一跳,连忙捧住手里的小狗杯:“……祁返?”   “突然爱上你家的浴缸了,”男人轻勾了一下他的腿弯,“男朋友你理解一下。”   “等等。”盛枝郁抬腿轻轻抵在门上,把手里的杯子捧了起来,“先把我的狗放下去。”   祁返轻笑,顺着他的意思走到桌子旁边,俯身让他把杯子放好:“我还以为你更喜欢那对玻璃杯呢。”   怀里的人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嗯,大概是因为我觉得男朋友品味比较好。”   听出他的话里有话,祁返也不恼,好耐心地把他抱到浴室,轻托着大腿把人放到洗手台上。   “想起第一次到你家来的时候了。”他慢条斯理地解开盛枝郁的扣子,“我好像也在浴室里哄你来着?”   盛枝郁因为坐在洗手台上,略比祁返高一点,视线自上而下地投落,笑眼猫似的。   “有吗?”   “不记得了啊……”   祁返低声一笑,指尖的动作一改先前的温软轻柔,推开他的膝盖,蛮横地将他的腿落在自己的臂弯上。   “那就好好想想。”   ……   浴室里的水雾将可见度降到最低,祁返抱着连动都懒得动的盛枝郁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祁返将人轻轻放到枕头上,随后一手撑在他的身侧,看着盛枝郁染水涣散的眼睛,没忍住亲了亲。   嗓音温润低哑:“怎么还在哭?”   盛枝郁绯色的唇轻抿,侧过身把脸埋在枕头上:“……舍不得我的浴缸。”   相当意想不到的理由。   祁返柔声道歉,慢慢地哄:“嗯,我错了,我不应该在你最喜欢的浴缸上那么欺负你。”   盛枝郁哼了一声。   祁返起身给他揉了揉腰,捏了捏腿,等他缓过来之后,俯下身子好商好量:“宝贝儿,你累了,我今晚留下来照顾你?”   几乎是蛊惑的语调,带着丝丝缕缕的讨好。   盛枝郁果断:“不行。”   祁返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为什么?”   “谈恋爱还是要有原则。”盛枝郁翻过身,微湿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我说了今晚你得回去。”   祁返和这双黑色的眸子对视良久,看不出他要改变主意的痕迹,才轻轻叹气。   “好。”   盛枝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手轻轻贴住他的颊边,沿着他的眉尾抚过:“让你回去,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里,不会离开也不会消失,你是我男朋友的既定事实也不会改变。”   他可以接受心无旁骛的恋爱。   但是祁返的分离焦虑还是得缓解一下,那种不安如果不从心底消除,他所有的纵容都只会是饮鸩止渴。   祁返侧过脸贴了贴他的掌心,轻笑:“这都被你看穿了。”   盛枝郁再陪他在床上呆了一会儿,便主动起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   他本来是想把祁返送到大门口,然而只是打开家门,祁返就抱住了他。   “外面冷,送到这里就好。”吻过他的发丝,嗓音浅浅,“晚安,记得梦到我。”   “晚安。”   *   快穿局给的假期很快就过完了,在配角组组长沈蔻给盛枝郁发信息的时候,他已经彻底调整过来了。   [配角组组长沈蔻:副本的纲要我已经发给你了,最后一个副本,祝顺利(≧v≦)//]   在配角组的最后一个副本是现代校园本,主角陈书意是个凄苦小可怜。   他本来是豪门独生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命,却因为被家里的保姆觊觎,从出生开始就偷走了人生。   随后的十七年里,他被假父母蒙在鼓里,在偏远的乡村各种吃苦,但并没有由此堕落埋没,而是奋发向上。   好不容易成为学校里的常驻第一,眼看着就要考个好大学,结果被假舅舅知道了身世。   这个假舅舅是个混混,惯会敲诈勒索,假父母掉包儿子是因为自私自利,想让自己的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他是谋钱。   他先以掉包事件威胁自己的亲姐,假装为他们的所作所为羞耻愤怒,然后决绝地带陈书意出走,表面上是替他找回人生,实际上他从来没告诉过陈书意真少爷的身世。   他趁陈书意睡觉,拔了一根他的头发,然后找上在豪宅里好吃好住的亲外甥假少爷,以此为要挟换钱。   铁证如山,假少爷为了继续霸占荣华富贵的人生,给了舅舅一大笔钱,然后把陈书意当做自己的伴读锁在身边。   表面上的说辞是,他这么好的成绩不应该在小地方荒废,实际上是一点点毁了陈书意。不仅让他心甘情愿地给假少爷当狗,还让他上学被霸凌,高考失利,辍学打工也处处碰壁,最后意外身亡,草草结束了一生。   而盛枝郁的身份是——陈书意在转学后遇到的第一位朋友,也是唯一一位真心关注他想帮他的班长。   他的任务是帮陈书意夺回人生,避开所有死局。   *   课前的预备铃声响起时,陈书意正被堵在操场的角落。   几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站在跟前,将他的书包扯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   “木制铅笔,按键手机……嚯,还有个馍儿?”   为首的男生把那个已经干扁了的塑料袋扔到陈书意脚边,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不愧是高三突然转过来我们学校的大学霸,可真够一心向学的。”   陈书意垂眸看着地上的馍儿,粗黑框眼镜微微垂落,看不清情绪。   “你们……是谁?”   “是你惹不起的人。”男生嗤笑了一声,抬脚踩在他书包上,“今天放学前,我会去你班门口堵你,准备好五百块钱给我,听到了么?”   陈书意看着地上的书包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同学,你是在勒索我吗?”   在场的人纷纷愣住,一时竟然没有回答。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男生气笑了,“非得明天把你挂升旗台上你才知道怂?”   “挂升旗台?”懒散的男声从身后响起,带着轻慢的笑意,“什么时候龚同学成了升旗手了?”   突兀的声音介入,男生脸色瞬变:“祁,祁哥。你怎么过来这里了?”   祁返单手落在校裤的袋子里,另一只手把玩着手机:“听说这里有热闹,我过来看了一会儿。”   男生看到他屏幕上一晃而过的正是一段视频录像,当即慌了神:“不,不是,祁哥,这是个误会,我们就是过来和新同学打个招呼……”   “人家都说你是勒索了,你怎么不承认?”祁返慢步走到陈书意跟前,一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视线落到书包上。   其他几个小弟当即有眼力见地想去捡东西,但却被男生一把按住。   “他妈的你们动什么!”他怒吼一句,“这是我弄掉的,当然得由我来捡!”   男生把东西全部捡起来赛回陈书意的书包里,随后带着一脸谄媚讨好地看向祁返:“祁哥,你看,这……”   祁返施施然:“这是我的?”   男生立刻反应过来,咬着牙递还给陈书意:“同学,你的书包,不小心弄掉了不好意思啊。”   陈书意哦了一声,低头接过。   男生回头看了一眼祁返,只见他依然在散漫地玩着手机,显然没有揭过这件事的意思。   他只能忍着情绪,低声下气:“对不起陈同学,今天是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没事……”陈书意犹豫了一会儿,低声劝道,“同学,勒索是不对的,不要这样了。”   看着男生一脸吃瘪的样子,祁返这才像是解决了这桩事情,懒散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这样吧,班里还得签到呢,别耽误时间。”   他转身离开,陈书意快步跟上。   “我刚刚不是让你去高三区等我么?怎么跑到操场来了?”   “我……我没找到高三区在哪。”陈书意抱着书包小声说。   他以前读的是他们小县城数一数二的高中,但整所学校加起来,也没有这边的操场大。   十六中高一高二在南边,中间横亘了操场和礼堂,最北边才是高三区。   陈书意就是在半途中迷路了。   “帮你把剩下的手续办好了,不过时间有点来不及了,宿舍的事情下了班会再弄吧。”祁返低头看了一阵手机,似乎是在给谁发信息,点了几下屏幕。   “我们的教室是一班,在这里上去的五楼,楼梯口拐过去第一间就是。你先进去随便坐着,顺便帮我占个座。”祁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点事先去忙。”   陈书意按照祁返的指示走到教室,刚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里面齐刷刷的目光。   ——所有人都在看他这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陈书意有些不自在,低头想找位置时,门口的女生拍了拍他。   “你是新来的插班生是吧?”   陈书意点点头。   “那你坐那儿。”女生指了个方向,是教室最后一排最后一个,“那是祁哥的座位,你坐他隔壁就好。”   新奇的目光随着陈书意走到教室后排,直到他入座,才渐渐散去。   陈书意本来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听到了身侧同学的议论。   大多是讨论暑假作业写完了没有,和骇人听闻的高三课程。   “听说咱班里几个学霸假都没放,直接转身进辅导班了?”   “进辅导班有啥用,到头来的年级前二还不是钉死在班长和祁哥头上?”   “诶说起祁哥,新入学的学弟学妹跑到我们学校的告白墙去看了,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那没办法,谁让那俩是传说还长得特别祸祸人?都有人磕起他俩的cp了。”   “嘿你小声点,让祁哥或者班长听到,皮都给你扒了……”   讨论的内容天花乱坠,主打一个听不清重点。   陈书意听得晕晕乎乎,干脆低头翻起自己的练习册出来刷题。   今天是高三开学前一天,要开一节简单的班会课,学生才能回宿舍整理内务。   越逼近上课时间,回来的人也就越多,直到上课铃最后一遍响过之后,一班最后的两个人才渐次进入教室。   前面的是校服齐整,带着薄片眼镜高冷沉默的班长盛枝郁。   后面的是私服懒散,进门就和同学谈笑聊天的班草祁返。   两个人前后进教室,明明没做什么,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气场铺开,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   盛枝郁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位“转校生”。   窗外的风吹进来的时候把陈书意桌上的卷子吹起了一角,他抬手抚平的时候,一只细白且节骨分明的手扶着椅子的靠背,从跟前涉入视野。   他顿了顿,缓缓抬眸的时候,跟盛枝郁薄片眼镜后的黑瞳对上视线。   陈书意的旧高中隔壁有一个小商城,即便规模很小,但也是当地最繁华的区域,里面有一家商品贵得让人咋舌的精品店。   海蓝色贴着彩色细带的玻璃橱窗里,在展台的最上方有一枚漂亮的水晶球,里面封存着一只白色的独角兽。   稀碎的雪花闪片点缀在独角兽的领域之中,混合着玻璃气泡,是陈书意见过的最梦幻的东西。   而现在眼前的人……就让他这么突然地联想到那枚水晶球。   遥远,精致,神秘而绚烂。   陈书意愣神的时候,桌子忽然被碰了一下。   他回过身,抬头的时候才发现祁返懒散地背着单肩包站在他的身侧。   不知道是光影摇曳,还是刹那的错觉,陈书意忽然发现祁返现在看他的眼神很冷。   好像陈书意抢了他什么东西,目光比刚刚在操场上还要凉薄。   “不好意思。”祁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毫无歉意,“过道太窄了。” 第089章   高三是两人一桌, 祁返的角落一面靠墙,他只能从陈书意隔壁经过。   陈书意以为是自己的桌子妨碍到了别人,立刻往后调整了一下。   祁返这才绕过他的身后, 把自己的背包扔到隔壁空着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落座。   然后盛枝郁就听到林蔚与看戏的声音:【醋坛子就这么水灵灵地翻了呀。】   知道的是主角看小郁一不小心看呆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主角刚见面就抢了他老婆。   他没有搭理林蔚与, 目光落在身后的新同学身上:“插班生?”   陈书意没想到自己会被搭话, 点点头,眼神像听到嘬嘬声的小狗。   盛枝郁只是推了下眼镜, 随意淡然:“我是一班的班长, 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   “好的。”陈书意小声地应完, 就看到他卸下了书包, 坐在跟前的椅子上。   直到距离靠近,班长身上淡淡的香味传来,他才忽然发现……高三提前开学, 眼下正是八月中旬,暑气正热的时候。   而班长却穿着冬装校服的外套, 还把拉链系到了领子的最上方, 几乎把脖子完全遮起来了。   ……是怕晒吗?   陈书意还没想明白, 桌面上的卷子忽然被人从身侧抽走。   他的注意力被带回去, 回头就看到祁返散漫地翻阅着卷子:“借我看看。”   “祁哥你真不愧是大学霸,别人学校的卷子你也要看一遍。”坐在他前桌的男生趁机回头, 一脸讨好, “你都能看别人的卷子了, 那想必暑假作业那二十张卷子已经刷完了吧?借我看看?”   祁返头也不抬, 把身后的书包轻扔到桌面:“自己找。”   前桌一脸感恩戴德:“谢谢哥,您是我亲爹。”   可拉开祁返的书包拉链, 就听到身侧的班长咳嗽了一声。   前桌顿时收敛了自己贼眉鼠眼的样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是这样的祁哥,我忽然发现高三是个特别重要的阶段,我的作业还是自己做吧。”   祁返懒洋洋地嗤笑了一声:“随便你。”   前桌悻悻地回头的时候,正好对上陈书意茫然的大眼睛,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望了一会儿,直到老师进门才纷纷回神。   十六中的班主任和陈书意以前的班主任很不一样,雷厉风行,简洁而干练,潦草地说完假期结束语之后,就向大家介绍了插班生。   陈书意被点到名字的时候才有些扭捏地站了起身。   班主任微笑向他:“不同高中学业进度肯定会有参差,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问下班里的同学,你的前桌和后桌成绩都过得去,不要害羞,主动问问。”   陈书意乖巧地嗯了一声,下课前被班主任招到门外单独聊天,大多是交代住宿和校园生活的事情,耐心又温和,给陈书意留下了相当负责任的初印象。   结束谈话回来的时候,下课铃正好打响。   陈书意转步回到教室,才发现祁返和班长都不在了。   “嘿,新同学。”   和他搭话的是刚刚问试卷的前桌陆仁,他一边翻祁返的书包一边看向他:“祁哥说他有点事,让你等会儿。”   看着他把卷子找出来,陈书意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你不是说要自己做卷子吗?”   陆仁噗嗤地一下笑了出声:“你刚来还不知道吧?班长和祁哥关系有点特殊,我那是说给班长听的。”   陈书意眨了眨眼睛:“他们关系不好吗?”   “也不能用不好来形容。”陆仁铺开试卷奋笔疾书,“主要是咱祁哥有点放荡不羁爱自由,不太守规矩,而班长吧……又是负责执行规矩的。”   本来只是普通同学,但祁返一天天的迟到早退,时不时还作几个小的,班长经常替他收拾残局。   久而久之,两个人就不太对付。   “哦。”   陈书意了然地点点头。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两位“关系不好”的同学现在都在六楼教师办公室外的楼梯上。   高三的教学楼分了两栋,左栋是学生班级,右栋三层是自习室,楼上两层则是老师办公室。   刚开学只有几个值班老师在办公室里,自习室又没开门,所以右栋现在异常冷清。   办公室里,盛枝郁接过老师手里的宿舍分配安排表:“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新同学的。”   “嗯,你是班长,我不在的时候多操操心。”班主任说完,笑着给他分了一块巧克力,“对了,这天那么热,你怎么穿外套?还把拉链拉那么高,不热吗?”   盛枝郁接过巧克力的指尖微顿,随后不太自然:“嗯,回来的时候有点晒,所以穿得多。”   “你们这些孩子,现在是一个比一个娇气了。”班主任轻笑,“好了,回去吧,记得在宿舍里多照顾些新同学。”   “好。”   应完班主任,从办公室门口出来之后就转身走向楼梯。   刚下两级,就看到倚在楼梯扶手上懒懒散散的人影,黄昏的光从楼梯内的窗口沁下来,薄薄一层蜜糖般的色泽,落在祁返的轮廓上,仿佛和他色浅的眸交融在一起。   那双狭长的眼睛在看到他时轻轻挽起,碎散的笑意锁住了盛枝郁的眸,他懒洋洋地直起身:“好了?”   盛枝郁脚步站定在楼梯上,隔着距离和他对视,淡淡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夕阳的光透过楼梯的窗洒在祁返的脸上,一张少年气的脸映得轮廓分明,他轻侧过眸,笑里带着点狡黠:“守株待兔。”   盛枝郁平静地扫了他一眼,身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把老师刚刚给他的安排表收进校服的口袋。   “这里没兔子,回去吧。”   “有啊。”   祁返迎了上来,指尖轻轻落到盛枝郁下巴的领口,捻住了那枚拉链的扣子。   暧昧的动作,一下沁化了距离。   盛枝郁感觉到拉链下滑时轻轻的摩擦感,围困了一节课的体温骤然散去,凉凉的风贴了进来。   拉链的扣子被引到胸口处就徐徐散开,随后祁返又往上迈了一级台阶,指尖点在盛枝郁的侧颈。   笑音带着点得意:“这里不是留了一根小小的胡萝卜么?”   胡萝卜……   盛枝郁瞳色微漾。   之前在天台的时候,祁返就抱着他乱蹭,还要开玩笑:“怎么办,人家都是小草莓,我给你留了个小胡萝卜。”   他嘴唇轻抿,重新把胸口的拉链带回原处,垂眸看着眼前的人:“祁返,你有点分寸。”   祁返却好似没听懂他的话,歪着脑袋好奇地问:“就这么一点,我还不够有分寸?”   盛枝郁懒得搭理他,转身就想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身侧的人却相当抓住他的外套袖口,语调染了点可怜:“为什么无视我?你要去照顾陈书意了么?任务目标重要男朋友重要?”   无理取闹的传统话术。   盛枝郁早在他揪住自己的时候就把林蔚与屏蔽了,波澜不惊:“当然是真少爷更重要。”   “哦。”祁返微抬眼睫,阴影融进眸底,“你的偏向那么明显,就不担心我给你使绊子?”   毕竟他在这个副本里,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假少爷。   盛枝郁看了他一会儿,抬起那只被他抓着的手,指肚压过他的侧脸。   祁返那点脾气顿时被他捏散了,低头刚想蹭蹭他的掌心,却又听见:“那最好了,毕竟工作的时候还是要以任务为重。”   说完松手,转身下楼,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无情的背影。   祁返站在原地,目光随着男朋友远去的背影轻轻叹气。   这就是和卷王谈恋爱的弊端么?明明可以公费恋爱的局,偏偏要和他打对台。   他的指尖落在楼梯扶手上慢慢滑动,片刻后又有些自暴自弃地揉了揉脸。   可是事业脑的男朋友也好帅好喜欢。   系统看着他一副望夫石的样子,轻哼:【你们恋爱脑才真是没救了?】   [说什么呢,小郁要是不喜欢我,我有这个机会当恋爱脑吗?]   【……】   你无敌了。   系统不再说话,祁返在原地回味了一会儿盛枝郁的背影。   小郁读书的时候,因为他和盛懿关系亲密,祁返看到兄弟之情会生闷气,所以一直在单方面斗气不去观察他。   对学生时代的小郁,他只知道男朋友成绩非常可以,天赋型选手,别人晚上熬夜挑灯,盛枝郁旷晚自习回家给他哥做晚饭。   后来盛懿出事没多久,盛枝郁就辍学了,祁返再去留意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校园。   其实后来对错过了男朋友的学生时代这件事,他还是有一点后悔的。   所以现在有机会近距离地弥补当初的遗憾,祁返恨不得每天都跟盛枝郁黏在一起。   回教室的时候,里面只剩下陈书意和前桌陆仁,这位同学显然是一堆烂账欠着,还在奋笔疾书。   祁返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还没抄完?”   “完了完了。”陆仁长松一口气,“感谢祁哥救命之恩,一起去吃饭堂吗,我请!”   陈书意在办理入学手续的时候拿了临时饭卡,他正打算去看看十六中的菜价,规划一下每天的饭钱,闻言点点头。   祁返也随他们去了。   这个点已经过了吃饭的高峰期,三个人端着铁盘转了一圈,祁返先驻步。   陆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近窗的那张长桌上坐着的,显然是班长。   他刚刚冒出某种不妙的预感,结果祁返就跟有读心术似的,抬步往桌子走去。   “班长,好巧。”他俯身落座,正好和盛枝郁面对面。   陈书意端着反盘茫然地站在原地:“你不是说祁返和班长关系不好吗?”   “是啊,”陆仁扯了扯唇角,“所以他这不是故意去让班长吃不下饭了吗?”   原来是故意的吗?   陈书意和陆仁分别坐到盛枝郁和祁返身侧,和陆仁预料的一样,班长很快蹙起眉:“你们找不到其他位置了么?”   陆仁生怕祁返说什么破坏气氛,连忙开口:“这不是坐一起显得我们一班团结友爱么?”   盛枝郁没搭理他的胡言乱语,而是看向陈书意:“食堂的菜还习惯么?”   陈书意点点头:“比我以前的学校好吃。”   盛枝郁还没回应,桌子底下的脚就被轻踢了一下。   祁返仗着自己腿长,肆无忌惮地伸进了他的腿间,轻轻触着他的脚踝。   盛枝郁抬起眼,就对上跟前的人散漫的笑眼。   “班长真关心新同学啊。”   他随意地笑笑:“应该的。”   陈书意在认真吃饭,只有陆仁一个人察觉到了那阵藏暗潮汹涌。   正后悔不该硬着头皮跟上来,很快有小天使帮他解围。   是两个结伴过来的女生,专程为盛枝郁跑过来的,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盛同学。”其中一个女生开口,走到餐桌旁边时耳朵都红透了。   盛枝郁放下筷子,忽略桌底下勾着他小腿肚的脚:“嗯?”   “这个,请收下。”她抬手,软白的掌心里放着的是一颗巧克力。   桌上的四双眼睛就这么落在那颗巧克力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陆仁:“啊,今天七夕啊!”   今天是8.10,农历确实是七夕节。   随后,那个女生不只是耳朵,整张脸都红了。   祁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桌下的腿收了回去,似笑非笑:“班长桃花运真好啊。”   “……”盛枝郁知道问题大了,放下勺子,“抱歉,我不能收。”   女生脸色白了白:“就当是零食也不行吗?”   “嗯。”盛枝郁说,“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回答没有转圜的余地,女生攥紧了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就匆匆离开。   说完,他抬眸,坐在对面的人这才似心情好些,不动声色地挽着唇。   陆仁第一个从这出意外里回神,一脸惊疑未定:“班长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啊?”   盛枝郁当没看见:“高三,学业为重。”   陆仁听得一头雾水,正打算追问时,对面的人端着盘子起身。   “突然想起有点事。”祁返回头看了一眼也吃得差不多的陈书意,“你知道宿舍在哪吧?”   陈书意点头:“班主任和我说过了,就在高三区最右边。”   祁返应了声好,离开餐桌。   ……今天出门没看日历,不知道是七夕。   别人上赶着给小郁送礼物,他怎么能空着手?更何况男朋友刚刚才向他表白了一次。   祁返离开之后,盛枝郁看向陈书意:“你知道宿舍安排了么?”   陈书意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领宿舍表,摇摇头。   “你和我们一个宿舍。”盛枝郁把分配表递出来。   陈书意眨了眨眼,十六中是四人寝,但眼下这个宿舍只写了三个人的名字。   盛枝郁、陈书意和陆仁。   他又看了一眼陆仁,“你的物理作业是不是还没写完?”   被他这么一提,陆仁顿时打了个激灵,三两口把饭扒干净:“草!忘了我还得赶作业!”   等他端着餐盘跑远,盛枝郁才开口:“你的行李暂存在哪,我帮你搬吧,反正也要一起回去。”   陈书意知道宿舍楼在哪,但并不知道二栋是具体哪一栋,便点点头。   两个人到宿管门口打了个报告,很快在角落找到自己的东西。   两个编织袋。   里面是他的衣服和练习册,剩下的就是零散的文具。   盛枝郁看着大小衬手,抬手打算帮忙时,才被里面的重量坠得踉跄了一下。   陈书意连忙拦住了他,脸有点红:“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   盛枝郁沉默了片刻:“这么重?”   “为了节省袋子,都塞里面了。”陈书意摸了摸鼻子,“班长你不用帮我提,我自己可以。”   盛枝郁最后帮他提了个小袋子,一路上看着陈书意的背影,却发现即便是六楼,陈书意也没怎么喘气。   ……这什么牛一样的力气。   盛枝郁从自己的桌子上翻了瓶水递给他。   “谢谢。”陈书意双手接过,抬头看了一眼宿舍。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结构,陈书意明显没住过这么好的环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挑床。   “之前为了方便,我和陆仁都是一人一边,剩下的空床位你挑一个吧。”   陈书意思考了一下盛枝郁和祁返的关系,觉得自己还是和陆仁一边,既在平时的日常生活里不打扰到盛枝郁,也能稍微保持一下距离。   盛枝郁点点头,看了一眼他乱七八糟的行李:“……把你的床垫拿出来,铺床吧。”   *   祁返从食堂出来,抽空去学校后门一趟,回来的时候看到不少偷偷并肩的小情侣。   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明明连手都不敢牵,凑在一起却处处散发着青涩的甜蜜。   祁返轻转了一圈手里刚刚买回来的一支玻璃纸包裹的玫瑰干花。   时间紧迫,来不及准备亲手制作的礼物,他只能挑了朵花亲手包装。   也算是回应小郁在食堂那句表白。   高二高三还没开学,回到教学楼的时候格外的安静,祁返先进教室,确认没人之后,把那朵玻璃玫瑰放到盛枝郁的抽屉里,然后离开。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一道人影,是才补完物理作业的陆仁。   “哟,祁哥。”陆仁刚从洗手间回来,向他打招呼,“怎么那么早回来了?”   祁返看了他一眼:“嗯,你吃完了?”   “这不着急回来赶作业么?手都给我写软了。”陆仁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班长在帮新同学搬宿舍呢,我回去看看要不要帮忙铺床什么的,先走了啊。”   祁返略一颔首,转身走进后门时,才反应过来陆仁说了句什么。   他一把扣住了路人的肩膀,眉头微蹙:“班长在给新同学铺床?” 第090章   搬入新的寝室, 除了要做最基础的清洁,还要把床垫毯子和枕头被子都放到床上。   因为是闷热的夏天,学校还为学生统一发了白色的蚊帐, 新同学的份儿班主任一早就让陆仁送过来。   陈书意没好意思让别人帮自己铺床,盛枝郁便只在地面帮忙。   陈书意刚把床擦干净, 正把抹布递还给盛枝郁的时候, 宿舍的门就被推开。   两个人回头, 看到的就是一脸冷漠祁返,还有跟在他身后神色有些惶恐的陆仁。   盛枝郁看着他这样的阵仗, 悄悄地叹了口气。   ……就猜到祁返会吃醋, 所以他才把宿舍分配表藏起来的。   陈书意还没懂发生了什么, 扶了一下自己快滑落的眼镜:“祁返?”   “嗯。”男生淡淡应了一句, 迈步走了进来,“过来帮帮新同学。”   话音落下,身后的陆仁就跟忙着接他飘落的话似的先迈了过来:“这是我的新舍友, 当然是我来帮忙,祁哥你……你坐我位置上就好。”   陆仁现在就是特别后悔……谁不知道祁返上个学期旷晚自习, 连着两夜被班长逮到晚归, 干脆把他从住宿请回家走读了。   这个遗留矛盾到现在都还没解决, 以祁哥那种有仇必报的性格, 肯定是瞅着什么时候扳回一城的。   所以陆仁在发现祁返脸色瞬变的时候,以为是他对班长的区别对待不爽了, 后悔得想抽自己两嘴巴子。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没过脑子嘴快的一句话就给班长添麻烦。   有人帮忙, 盛枝郁便将脏了的抹布带到宿舍外的露台清洗, 水流淌过指尖的时候, 阳台的门被打开。   如果说刚刚在宿舍里祁返还压着情绪,那么现在他就是完全把不高兴显露在眉眼间。   祁返按住了门, 走到盛枝郁身边,压低了声音:“为什么不告诉我。”   听着有点怨,有点失落。   盛枝郁把抹布洗得差不多了,拧干后搭在洗手台上面,然后才开始洗手:“你没问啊。”   祁返垂着眸小声地哼:“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我男朋友就要给别人铺床了。”   盛枝郁冲洗泡沫的动作微顿了一下,下意识放轻了嗓音:“同学之间的互帮互助而已,这也要醋?”   “你要互帮互助,为什么刻意让陆仁回教室?”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堆好感度,方便后面的任务啊。   盛枝郁承认自己耍了点小心机,但这已经是他做任务的习惯。   祁返哼了一声,倚在一旁垂眸看着他的受:“要不是我反应够快,你就要和他两个人在宿舍里摸一张被子了。”   ……什么叫两个人摸一张被子。   盛枝郁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祁返,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   祁返偏过脸扬起下巴:“那怎么办呢,谈之前我也没说我是个很大度的人,你没法后悔了。”   身边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忽地轻笑了一声。   祁返压着的情绪骤然晋升成委屈,他偏过头正准备走,手腕却被带上了湿漉漉的水意。   盛枝郁扣住了他的手,往身侧轻轻一拽。   祁返身子一倾,随后就感觉到两瓣温软的唇贴过颊边。   随后是盛枝郁温淡的笑音,夹杂着轻微的无奈:“行吧,你爱吃醋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干净的声线,不用什么技巧就能让人的耳廓发酥。   祁返垂下眉眼,轻轻地反握住了盛枝郁湿漉漉的手:“你还真会哄人。”   盛枝郁回头看了他一眼,放轻声音:“那我多哄哄你?”   ……要不是这是学校,要不是这是宿舍的阳台,祁返分分钟已经按着盛枝郁索吻了。   “好了,我先出去,你待会再出来。”盛枝郁松开了他的手,他和祁返毕竟在明面上关系不好,在这里呆太久容易惹人起疑。   盛枝郁走后,祁返才抬起指尖,回味似地用手背摸了摸刚刚被他亲过的地方。   【……】   【往右手边走两步,转过身面向洗手台。】   系统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祁返回过身,照着他的指示做。   然后就看到了一块镜子……陆仁这小子臭美,自己买了块镜子贴在墙上,美其名曰仪容镜。   【看到那句著名的话了么?】   祁返一脸莫名。   【“可怜的汤姆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   把系统屏蔽了之后,祁返才推开门回到宿舍里,陈书意的床铺得差不多了,他现在正坐在床下的桌子上整理自己的东西。   陆仁也跟着在一边瞎忙活,实际上视线一直瞥着阳台。   盛枝郁说他在洗抹布,而祁返只是借洗手间,没起什么冲突,但他一直很紧张。   毕竟这二位在宿舍里打起来了,他就是罪魁祸首。   祁返随意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抬头,看向临靠盛枝郁的那张空床。   “哦,还有床位啊,那麻烦陆仁同学辛苦一下,再陪我跑一趟。”   陆仁满头问号:“跑,跑什么啊?”   “搬宿舍啊。”祁返笑眯眯道,“以后大家都是新舍友了,多多指教。”   陆仁:“。”   陆仁:我草!   刚刚他还以为祁返和盛枝郁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原来祁哥是想把战线拉长啊!   不仅是他,连陈书意也愣愣地抬头,目光疑惑地看着祁返。   唯独盛枝郁依然平静地坐在自己的桌子上写卷子。   祁返勾着陆仁的脖子就把他往外带,出门之前又顿步,看向陈书意:“方便一块儿帮忙?”   陈书意立刻起身跟上。   陆仁一张脸憋成了小苦瓜,小心翼翼地问:“祁哥,搬宿舍不是要向班主任申请的吗?你这说搬就搬可以吗……”   “回家睡不是也要向班主任申请么?”祁返笑着说,“你觉得我申请过么?”   “……可,可要是被抓到了怎么办?”   “抓到了我一个人担,没关系。”   陆仁轻咬了咬嘴唇,行吧,你是学神老师宠你,你大。   因为是新学期开学,祁返的行李也只是刚刚搬到宿舍还没来得及放出来,稍作收拾就能搬过去。   祁返的舍友还没回来,宿舍显得有些冷清。   陆仁先帮忙把桌上的练习册搬过去,祁返就开始自己收东西,陈书意推着小行李箱,磨蹭了一会儿,忽然开口:“祁返。”   正在收拾的人没有抬头,应声:“嗯?”   “你和班长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啊?”   祁返收拾桌面的动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陈书意有些局促地推了下眼镜,悄声,“青春期其实难免会有些摩擦和矛盾,同学相处之间应该多些体谅。”   这人突然发表了一番和年纪不相符的话,祁返回头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陈书意低着头:“……就是我觉得班长人挺好的,你们之间有点矛盾,是不是因为有什么误会?”   呵呵。   你就是横亘在我和小郁之间最大的矛盾。   祁返懒得和他解释,抱着书就拖上大行李箱:“走。”   东西很快也跟着搬到宿舍,祁返把自己的行李箱靠在床边,随后就偏过头敲了敲隔壁的桌子。   另一边的陆仁和陈书意瞬间警惕,紧张地看着两个人。   祁返只是淡淡一笑:“今天开始就是舍友了,班长多多关照。”   盛枝郁回望着他,半晌才应了一句:“嗯。”   祁返换宿舍的消息,在晚自习的时候不胫而走。   晚自习的上课铃打响后不久,就有一只纸团子砸到他的桌面上。   [返哥牛啊,这次是打算在班长眼皮底下晚归吗?当面挑衅!]   祁返抬头,是坐在斜前排的男生给他传的,那是体委。   他随意地笑了笑,不打算回应。   然后又一个纸团子扔过来。   [干嘛不回人家的小纸条,嘤嘤嘤,人家还想问你晚上去不去打球呢。]   因为还没正式开学,所以高三级只有几个老师在值班,这个点基本上不会到操场上巡逻。   一班虽然是重点班,但班里大多都是玩的时候拼命玩,学的时候拼命学。   十天的暑假太短了,他们还没玩够,打算在今晚进行最后的放肆。   祁返想了想,从自己的草稿本上撕了一页,写了几个字扔回去。   前排的男生正翘首以盼准备接纸,结果团子在空中飘了一会儿,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到班长的桌面上。   男生顿时都麻了。   哥,你真是我亲哥,稍微抬抬手劲儿大一点行不行?   盛枝郁正在写数学最后的大题,从天而降的纸团子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抬起眼就看到前排心虚的男生。   男生双手合十对他做了个抱歉的动作,又用手指指了个方向。   意思是,纸团是祁返给他的,但半路坠落,求班长大人行行好放过他。   盛枝郁冷冷一笑,随后当着他的面把纸团子扔回了身后。   没有回头,却准确无误地落到祁返的桌面。   男生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对着祁返面目狰狞地做口型:“祁哥,从隔壁传过来!”   祁返看了一会儿,摆出一个ok的手势示意听懂。   然后下一秒又扔了一次。   这次擦着盛枝郁的肩膀,滚落到他的腿上。   男生感觉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哈哈,他哥看不懂唇语。   约着旷课被班长逮了个正着,这下他们要完蛋了。   盛枝郁看着刚刚滚在桌面,现在在自己腿上的纸团,面无表情地拿起来打开。   只见皱巴巴的纯白纸条上,走笔飘逸地写着一行字:   男朋友,晚上去逛操场吗?   这行字下面,还画了两个手牵手的火柴小人,两颗圆头中间夹了一颗爱心。   “……”   什么幼儿园绘画水平。   男生还在等着班长给他判刑,小心翼翼地抬头的时候,却看到盛枝郁面无表情地把纸条叠了起来,扔进抽屉里。   班长的抽屉和别的学生一样,基本上都被课本占满了空间,盛枝郁把纸团子塞进最上层的空隙里,指尖却倏然触到了某种塑料制的东西,随后发出了很轻的脆响。   安静之中的动静,瞬间让四周的目光都寻了过来。   盛枝郁面无表情地把手抽回来,放到桌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继续做题。   四周的目光渐渐散去之后,他握着笔的指尖才顿了一下。   ……明明写的是数学题,但他居然在上面写了一条化学方程式。   走神了。   都怪祁返。   为什么偷偷在他抽屉里放花。   斜前方的男生神经紧张地绷了好久,可看到的却是盛枝郁平静地把试卷收尾,然后继续刷题。   ……没,没后文了?   班长居然放过了他们?   他再抬眼看,祁返却已经抬了抬下巴,示意出门。   这是男生之间的暗号,示意现在集合。   祁返站了起来,和讲台上今天值班的班干说了句去洗手间,随后就从后门走了。   走之前,还刻意地回头看了一眼班长的位置,只不过小郁没有抬头,和他对不上视线。   祁返出门的时候坐在后门边的男生也快步跟着他一起溜了出去。   还不忘压低嗓子:“祁哥,你走就走,干嘛还看班长一眼,挑衅啊?”   祁返轻笑:“你猜?”   陈书意呆呆地看着后门,然后又看到零星有几个男生起身跟了出去。   原来男生也流行一起上厕所吗?   结果等了半个小时,眼看晚自习要结束了空着的座位上都还没人回来,陈书意有点犹豫,轻轻地敲了敲盛枝郁的椅子。   盛枝郁回头:“怎么了?”   “我们班的男生……”陈书意怕盛枝郁会不高兴,不敢直说祁返的名字,便用男生概括,“去了洗手间都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陆仁还是听到了,没忍住笑着回头:“不是,你真信他们去上洗手间啊?”   陈书意茫然地啊了一声。   陆仁被他逗乐了:“就这么说吧,他们可能去网吧,可能去宵夜,可能去操场打球,也绝不可能去上洗手间。”   陈书意反应过来了,大为感叹:“可是,你们不是重点班……”   “是的,现在的学霸都这么任性。”陆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习惯就好。”   说着,下课铃响了,陆仁飞快地把笔一放。   “新舍友,走,既然以后咱们要住一起了,我请你去饭堂吃个夜宵当欢迎饭!”   欢迎的意味有多重他不好说,但以后他俩要和班长+祁返一个宿舍,怕不是每天都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是他未来的搭子,要好好相处才行啊。   陈书意正愁着今天还没去饭堂,听陆仁这么说立即点点头:“你今天帮我整理了宿舍,我请你吃吧。”   “哟,你小子人还怪好的。”陆仁一把勾住他的肩膀,“行行行,咱们走……啊对了,班长,你要一起去吗?”   盛枝郁一手托着下巴轻轻摇头:“不。”   陆仁也不勉强,带着陈书意就走了。   因为宿舍条件不错,同学们几乎不会选择在教室里久留刷题,不过十分钟人就稀稀拉拉地走光了。   最后剩下的值班女生没忍住和盛枝郁搭了话:“班长,时间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哦。”   盛枝郁向她淡淡一笑:“你也是。”   女生脸颊红了红,攥紧书包带子走了。   那群偷溜出去的男生基本不会回教室,就算有东西也会托舍友带回去,教学楼五楼很快就只剩下一班还亮着灯。   盛枝郁这才放下笔,把抽屉里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藏进去的玫瑰取出来。   艳色的花束被玻璃纸包裹,在灯光下一朵小小的水晶。   学校外有不少流动商贩,没到这种特定节日就会推个小车出来摆摊,抓准学生的心理。   今天晚自习时,盛枝郁就偶尔看到个别女生手里也有这么一枝花。   他轻轻地用指尖捏了下花瓣,有很轻的脆响。   还在思考,身后却传来了男声温沉的嗓音:“喜欢么?”   他回过头,祁返靠坐在陈书意的桌子上,一手撑着他堆叠的书,唇角噙着笑。   “什么时候回来的?”盛枝郁却只是问,指尖绕着花枝,“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脚步声的,只不过你看花看得太入神了。”祁返低头,“真的不和我去操场么?”   盛枝郁轻笑了一声:“你的心理年龄已经不只是十七岁了,不要那么幼稚好不好。”   更何况,夜晚的操场又不能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有什么好逛的。   祁返略有失望,偏了下脑袋:“可是宝贝儿,今天七夕节啊。”   盛枝郁指尖捧着玫瑰的尖尖:“对哦,七夕。”   祁返把手上的腕表摘了下来,放到他跟前:“现在十一点零五分,七夕节还有五十五分钟,我想和你单独过完。”   他坐在桌子上,比盛枝郁高一点,自上而下能完整地看到这张漂亮的脸蛋。   祁返心绪微动,轻轻抬手,摘下了盛枝郁的眼镜。   ……果然,戴上眼镜就是正经的乖乖仔,摘下来之后,就只剩诱人了。   盛枝郁仰脸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这是可以接吻的意思。   祁返托起他的下巴,直到察觉他的体温比自己要低一点,才猛地回过神。   “算了,不行,我刚刚打了球。”   身上都是汗……沾到小郁就不好了。   “哦。”盛枝郁倒并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收回了自己的眼镜。   在祁返有些后悔今晚去球场的时候,跟前的人忽然站了起来,凑到身边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脖子。   他一怔,回过头,只看到盛枝郁吐出一截淡粉色的舌尖,黑瞳轻弯,拢出略显狡猾的笑意。   “果然,咸咸的。” 第091章   祁返没想到他的动作那么大胆, 偏过头克制着深呼吸:“……教室里有监控。”   “哦,”跟前的人轻描淡写,“我挡着呢。”   教室只在前门的上方有一个摄像头, 他们在教室的最后排,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两个男生靠近了一下。   祁返舌尖轻划过前齿, 忍了忍, 低声:“你是故意的?”   盛枝郁眨眨眼:“那没办法, 谁让我的男朋友顾虑那么多?”   表情无辜,但尾音却是狡黠的微微上扬。   像只卖乖的小狐狸。   祁返被他这双黑色的眼睛勾得心尖痒痒, 刚准备用积分兑换屏蔽卡时, 教室的后门忽然被推开。   陈书意带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 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班长……祁返你也在啊?”   说完, 他就因为两个人现在的距离和动作顿了一下。   祁返靠坐在自己的桌子上,右手撑着叠放在桌面的课本,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盛枝郁。   盛枝郁右手抓着椅子靠背, 左手上抬,似乎要抓住他的衣领。   这个架势……陈书意当即冒出三分怯怕, 小心翼翼地趴在门边:“大家都是同学, 你, 你们……不要打架。”   话音刚落, 他就察觉到祁返的脸色沉了三分。   满眼的风雨欲来,压迫感比今天在宿舍的时候还强。   盛枝郁忍住了笑意, 松开手:“没打架, 找我有事吗?”   陈书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低声说:“宿管说因为今天要检修电路, 热水只供到十一点半,让我们抓紧点洗澡。”   宿舍一般是十一点熄灯, 但在开学和散学两天会推迟到十二点,方便学生们搞卫生和整理内务。   陈书意洗完澡的时候,盛枝郁还没回来,而祁返今晚又去打球了,他怕两个人回去要因为一个浴室起争执,所以想先过来提醒班长去洗。   ……没想到看到他们两个差点揪着领子打起来的一幕。   “好,我知道了。”盛枝郁抬手把自己的书包勾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回去吧,祁同学。”   祁返垂着眼低沉地嗯了一声。   把教室的门窗和灯都关好,三个人才下楼,盛枝郁走在中间,能察觉到坠在身后的人散发着浓烈的低压气场。   就那么不高兴。   陈书意走在最前面,他在旧高中的时候每天洗澡都是要用桶去接热水,第一次用刷卡洗热水澡,将十六中学生习以为常的便利当成了某种特别待遇,只希望自己的舍友不要错过。   盛枝郁看了他一会儿,右手忽然绕到身后。   祁返一眼就看到他移到后背,朝他勾了勾的指尖。   然后,他就像个听到主人召唤的小狗似地贴了上去。   夏天的夜晚,小郁的指尖凉凉的。   明明还有些气闷,但和他十指交扣时,遮蔽心口的阴云就这么散了。   陈书意对身后两个人偷偷牵手的行为毫无察觉,回到宿舍的时候还给满心紧张的舍友陆仁比了个眼色。   意思是……放心吧,他俩没发生矛盾。   陆仁一副膜拜救世主的表情回应他。   盛枝郁回到宿舍,先把书包放到椅子上,而祁返则是懒洋洋地从柜子里取了自己的衣服,音调不高:“我先洗了。”   落到隔壁两个人眼里,就带有某种抢占的意味,他们立刻紧张兮兮地看向盛枝郁。   好在班长大人不和他做这种无聊的争斗,没有回应。   因为中午回来整理过宿舍,所以眼下陆仁没什么要忙的,桌面铺着一张数学卷,正在抓耳挠腮地算。   陈书意正在擦头发,感觉到他的烦躁,凑过去:“怎么了?”   “……就这道压轴题,有点没头绪,你来帮忙看看?”陆仁把卷子一推。   陈书意低头,在看清题干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了一下。   ……他在自己的高中读了两年书,大考的排名基本没掉出过年级前十,班级前三,可是现在到了这里,他却连新学校的题目都看不懂。   为什么他熟悉的方程式里,多了几个没见过的符号。   沉默的间隙,盛枝郁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转过身:“让我看看。”   陆仁没想到班长会主动开口,诶了一声,指尖落到试卷的边角。   抽离的时候才发现陈书意正紧紧抓着,似乎还在尝试剖析题干。   “那个……陈书意?”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书意才回过身,松开手。   盛枝郁扫了一眼,眉头微皱:“这道题有点超纲,涉及一点微积分,不会做很正常。”   陆仁如释重负:“我说怎么都是汉字串在一起我看不懂呢。”   盛枝郁简单地讲解了一遍解题思路,陆仁稍微有点基础,大概理解了,而陈书意却只是愣愣地站在一旁,茫然地看着他。   “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盛枝郁放轻声音问。   陈书意本想点头,结果陆仁这位神经大条的以为班长是在问他,连忙摇头:“不用了班长,我大概懂了,这个点也不早了你快准备洗漱吧。”   快到熄灯时间了。   陈书意垂下眼,也只好退到一旁。   盛枝郁嘴唇微抿,还想说什么,祁返从浴室出来了。   男生带着一身水雾,轻轻地擦拭着头发,眯着眼睛低声:“给你留了十五分钟。”   时间紧迫,盛枝郁只好放下笔先去洗澡。   宿舍的门是合金门框,上面有一小块磨砂玻璃,打开的时候能看到里面残存的雾气。   祁返还有点常识,剧烈运动之后没有洗冷水澡。   盛枝郁推上门,刚准备脱衣服的时候,却看到沾了水雾的玻璃上,被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   难怪催他来洗澡。   来晚一点他的心怕不是要消失了。   盛枝郁简单地冲了个澡,出来洗漱完把衣服泡上,宿舍就断电了。   “草,不是说电十二点才断吗?居然提早了二十分钟!”宿舍里陆仁骂骂咧咧。   盛枝郁低头看着跟前的水盆,因为没有多余的光线,视野所及的一切只有一团迷糊的黑。   ……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了,盛枝郁冲干净了自己的手,摸着黑打算回宿舍。   正在犹豫要不要把屏蔽的林蔚与放出来,让他帮忙指个路时,却忽然摸到一副温软的躯体。   然后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捉住了。   掌心贴在男生的胸口前,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随后是祁返温淡低沉的笑音,贴在耳边,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我就知道你看不见。”   陈书意和陆仁都在熄灯之前上了自己的床,加上有夏天的蚊帐遮挡,几乎是看不到阳台上的景色。   盛枝郁现在看不清祁返的表情,有些无奈,小心翼翼地用气音:“你怎么出来了?”   祁返的手落到他的腰侧,沿着细瘦的腰线轻轻地抚摸着:“怕你迷路,来接你。”   明明从阳台到宿舍就几步,怎么可能迷路。   盛枝郁很轻地哼了一声以示对他别有用心和冠冕堂皇的鄙夷,却任他这么抱着。   “你的夜盲症从小就有吧。”祁返侧过身关上了门,看着阳台外暗淡的天空和月光,蹭了蹭他的脸蛋,“以后得好好吃饭才行呢。”   小的时候因为流浪,一顿饱一顿饥,后来被盛懿捡回去了,也因为家庭不富裕没有得到很好的补充,这个毛病就一直跟着盛枝郁。   他本以为自己会就这么习以为常一辈子。   结果这个人却连他的未来都已经计划好了。   对于盛枝郁来说,相较于天长地久轰轰烈烈的表白,他更喜欢这种细水长流的感觉。   好像一切都按部就班,井井有条。   “我讨厌吃胡萝卜。”   祁返正抱着他腻歪,却忽然听到他低闷的声音。   “嗯?”他后知后觉。   怀里的人往前蹭了一下,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腰:“所以,你想我多吃点,得弄得很好吃才行。”   软乎乎的,别扭的撒娇。   祁返只觉得自己心尖尖像被羽毛挠了一下,带连着四肢都有些发软发酥。   他抱紧了跟前的人,用力地蹭了蹭:“一定会让你好好吃饭的。”   盛枝郁唔了一声,随后推开了他,恢复了位面身份的正经:“时间不早了,我要睡觉了。”   祁返把他扶到床边,确认盛枝郁上了床才离开。   夏天的夜晚,宿舍里一时静得只有空调吹过的声音。   盛枝郁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忽然有些怀念。   ……他在读书的时候没住过宿,因为住宿要额外交费,盛懿光是给他凑齐学杂费就很费劲了。   当时偶尔也有想过,住宿是什么感觉,宿舍是什么氛围。   现在看……好像和在家没什么区别。   安静地躺了一会儿,盛枝郁忽然发现自己的纱帐好像动了一下。   因为视野不清,他没太在意,直到第二下的时候他才确认晃动是从自己头上传过来的。   他抬起头,就看到一模模糊的影子贴在跟前。   宿舍左右各放了两张床,都是贴着摆放,他的床和祁返的床是并在一起的。   祁返透过两重帘子,声音放得很轻:“我可以过去你那边睡吗?”   晚上的气氛正好,祁返也有意克制着到现在才问,就是为了打一手让小郁足够心软的牌。   结果回应他的却是斩钉截铁的:“不行。”   过于出乎意料的迅速,祁返愣了一下,随后才可怜兮兮:“为什么?”   “很窄。”盛枝郁说。   这床真的很窄,他一个人睡,翻个身都嫌小,更别说祁返再凑过来,两个人一起肯定会睡不好的。   更何况这是宿舍,是公共区域,万一明天对面两个醒得比他们早,看到了怎么办?   祁返不肯死心,凑过来可怜兮兮:“我保证在他们醒来之前就回去嘛。”   “那你还不如好好在自己床上睡一觉。”盛枝郁低头躺下,“没得商量,晚安。”   更何况他们是进副本做任务的,整天黏在一起怎么行呢?   盛枝郁以为自己态度这么坚决,祁返作为前渣攻组的业绩第一也能理解。   然而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床的那边低声嘟哝了一句:“小气。”   “……”   无理取闹。   *   开学第一天很快就过去,陈书意睡得并不好,一部分是因为新环境不习惯,另一部分是因为……他的被子太薄,而位置又正好对着空调,一整晚都有些发冷。   这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导致他第二天闹钟响第二回了都还没睁眼。   陆仁察觉到不对劲,才拍了拍他的床:“陈书意?你还好吗?”   陈书意这才仿佛挣开了枷锁,迷迷糊糊地起来:“啊。”   “你的闹钟响第二遍了哦,没听见吗?”陆仁打了个呵欠,“而且现在才刚刚六点,怎么起那么早?”   六点的闹钟……是为了去食堂买早点!   昨天晚上回宿舍的时候,陆仁告诉他,学校食堂的早点非常普通,只有桂花糕最好吃,但往往会因为好吃而一早卖光。   如果想吃的话就必须早起才能买到。   他想给祁返和班长、陆仁都带一份。   想起这点,陈书意立刻叠好枕头被子下床,轻手轻脚地洗漱之后,背着书包就走。   下床的时候,他才发现宿舍里除了他,祁返的床铺也空着。   祁返也起这么早啊?   他眨了眨眼,轻轻地带上了门。   急急忙忙去食堂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不少了。   陈书意按着陆仁跟他说的方向找到了窗口,然后规矩地走到队伍最后。   在排队的时候,书包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回过身打开书包的链子。   陈书意用的是他舅舅换下来很久的按键手机,基本只有通话和收短信的功能,说是外甥到外地上学他不舍得,才硬塞给他的。   陈书意按了一下接通按钮,第一下没反应,他又按了一下,舅舅的声音才从里面传来:“小意啊?叔叔就知道你这个点已经起了,学校生活还适应吗?”   “还可以。”   “对了,舅给你打电话也没啥事,就是你的学费……”   电话还没说完,陈书意就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   手机猝然落地,他下意识俯身去捡,一只球鞋却忽然踩了上来。   啪的一声,老旧的按键机顿时出现裂痕,窄小的屏幕一片斑驳。   那只球鞋倏地后退,哂了一声:“不好意思啊,没看到。”   ……撞上来的人,是昨天开学为难他的男生。   “我还以为是大黑耗子呢,没想到是老人机啊?”男生捡起来在手里晃了晃,“不好意思啊,给你踩坏了。”   陈书意眸色微漾,接过手机的时候,屏幕已经黑了下来再没有反应了。   他抬头看着跟前的人,男生没想到他还敢瞪自己,哼笑了一声:“有本事再去找祁返告状啊,他帮你一次,我再盯着你收拾一次,看他个大学霸闲得帮你,还是我时间多呗。”   说完,男生转身从食堂离开。   陈书意按了按自己的手机,确认它再没有反应之后,小心翼翼地把裂开的手机身压回去,擦了擦上面的鞋印,然后把它放到口袋里。   买了东西,回到教室的时候,他才发现教室的门已经打开了,但是里面却空无一人。   昨天走之前他记得是把门锁好了的,是哪位同学先回来了吗?   陈书意低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买回来的早点放到祁返的桌面。   完成之后,心里才像卸下一份重担,稍微松了那么一点。   之后,他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套卷子。   昨天晚上看到陆仁的那道题目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和这个班级的差距有多少,不是光靠认真听课就能补回来的。   他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尽可能地追一些。   刷题的间隙,有同学渐渐回来,安静的室内一点点热闹起来。   陈书意没有在意他们聊了什么,直到有人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他抬眸,是昨天值日的女生。   “同学你好,我是咱们班的语文课代表,我叫裴雪。”女生很漂亮,颊边还有两颗小梨涡。   “我叫陈书意。”   “我知道啦,我们班都知道新同学的名字。”裴雪笑完,给他放了颗糖,“请你吃的,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陈书意眨眨眼:“你说。”   “你是第一个回来的吧?你看到教室里有谁来过吗?”   “什、什么意思?”陈书意没明白。   裴雪犹豫了一会儿,从他跟前起身,指向他前桌的盛枝郁。   陈书意这才发现,盛枝郁的桌子上也放着一份桂花糕。   “……这个早点,是谁给班长送的呀?”   “抱歉,我不知道。”   高三每个人的桌面都会堆叠不少书本,杂杂乱乱的,一眼过去很难察觉到什么异样。   更何况他回来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修好那部手机,自然没有留意别人的桌子。   “这样啊。”裴雪有些失落地起身,不过很快又恢复成笑容,“没关系,我也就问问,班长本来也挺受欢迎的……经常有人给他送东西。”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都很躁动,示爱的方式层出不穷。   陈书意哦了一声,推了下眼镜。   六点五十的时候,教室里的学生基本到齐,盛枝郁也是在这个时候到教室的。   班长一出现,四周的视线就聚集在他身上,甚至有关系好的直接开口:“班长好大的福气啊,又有人给你送吃的了。”   盛枝郁看着自己桌面上的东西,没什么表情。   习以为常。   四周的男生翘首以盼,正好奇他会不会像之前一样把食物扔进垃圾桶里,却没想到盛枝郁只是推开椅子坐下,然后拆了筷子尝了一口桂花糕。   “我草……班长不是从来不收别人的东西么?”   “居然吃了?他难道知道是谁送的?”   “哦豁,这下多少人得黯然神伤。”   桂花糕好甜。   盛枝郁皱了下眉,把压在下面的萝卜丝饼拆出来咬了一口。   ……昨天晚上才聊过,今天就给他塞萝卜。   那是他男朋友还是老妈子?   才这么想,祁返就如回应似地从教室前门出现,刚好踩着第二次的上课铃。   他手里提了一袋东西,看样子是各种吃的和饮料。   路过时前排的男生打趣:“哟,祁哥这是又去哪浪了,又兜了一袋别人送的吃的?”   祁返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羡慕?”   男生当即摆出一副嫉妒的样子:“羡慕死我了!”   引得一片哄笑,连带早读的英语课代表都跟着乐了一会儿:“好了,老师待会来检查了,快回座位。”   祁返稍微迈开了步伐,路过盛枝郁的桌子时并没有回头,脸色微沉。   盛枝郁:“。”   不就是昨晚没让他一起睡么,这也是气上了。   还要摆那么幼稚的脸色,就差把“快来哄我”写在脸上了。   祁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到桌上的桂花糕时顿了一下,转手把手上的东西放到陈书意桌上。   陈书意愣了一下:“祁返?”   “我吃过早点了,这些不吃。”祁返随意地抬手,包括那份桂花糕也被他还了过去,“你吃了。”   “可是这不好吧?”陈书意为难道,“这是别人送给你的……”   “不吃就扔了。”   淡淡的一句话,就让陈书意止住了后半截话头。   早读结束之后,第一堂课就是数学。   负责一班的数学老师是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女教师,因为严苛的教学方式和资历,班里的人都不敢轻易得罪她。   她上来就先点了新同学的名,陈书意一脸紧张地站了起身,她却安抚地笑笑。   “没什么,认识一下新同学,坐下吧。”   第一节课,老师并没有急着赶课程进度,而是在前面的显示屏上打开了课案,上面放着三道大题。   她抬手敲了敲:“这是上个学期你们班的重灾区题型,我总结了三道,随堂小测。”   同学们当即被老师这套猝不及防打了一闷棍,各个堪比苦瓜脸。   而最紧张的自然是陈书意,他下意识以为是昨天那道微积分题的难度,握着笔的手都除了点汗。   好在题目虽然有些难度,但他至少看得懂,也知道改套什么公式。   三道大题,半个小时。   老师掐着表,时间一道她就喊了停:“前后桌交换批改。”   陈书意听到陆仁松了口气:“我草柳姐这是大发善心了?我还以为她又要像上次那样收上去批改,全错的示众呢。”   示众是指三节数学课到教室后排站着上课,因为太丢脸又耗体力,同学们都很怕。   祁返嗤笑一声,懒懒散散:“你要是想站也可以自己申请。”   学霸无情,陆仁不高兴地回头,小声嘀咕:“怎么就是前后换,不是左右换呢?”   “还抱怨上了?那你问你的同桌愿不愿意给你改吧。”祁返冷冷地抬手把他的题扔回去。   陆仁当即一脸讨好:“那还是祁哥给我改,祁哥最好了。”   祁返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摸出红笔,刚刚碰到纸上就听见隔壁的陈书意感慨了一句:“班长,你的字真好看啊。”   刺啦——   纸张被划破的声音从后排响起。   陆仁回头,干笑了两声:“祁哥,遭殃的应该不是我的卷子吧?”   “不是。”祁返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他的题目,画了个×,“全错,上课认真听吧。”   陆仁:“……”   后桌是坏脾气学霸的痛,谁懂?   盛枝郁并没有被后排的插曲分神,低头看了一眼陈书意的题目。   林蔚与隔着系统也帮忙核对了一遍,随后有些为难:   【按照陈书意的水平,这三道题虽然有难度,但是时间充足他还是能解出来的,不应该……】   不应该这样错漏百出。   盛枝郁看着他的答案,陈书意只能算有一个粗糙的解题思路,但是有很多小细节都出现了错漏,甚至还有算错数这种低级错误。   ……得给他补习了。   数学老师在台上讲课,他抽空把解题思路和运用到的公式,包括这类题型的变式和深挖难度的方向都列在了陈书意的本子上。   顺便从以往的试卷里挑了更多的同类型题,整理在一起。   下课铃响,数学老师不拖堂,让他们把题目各自归还。   陈书意抬手的时候就发现他刚刚递过去的本子厚了不少。   明明盛枝郁的解题思路刚刚他已经很详细地看过了,加上老师的讲解,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可是在看到书本里清隽的字体,还有几张空白的试卷时,陈书意还是不免心头一暖。   “班长……”   盛枝郁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他一脸感激的眼神,敛下眸:“我们学校理科刷题和讲题都是省内数一数二多的,想要跟上得费一点功夫。不懂可以多问问身边的同学……陆仁就算了他也不懂。”   陆仁抱着自己全错的草稿欲哭无泪:“班长,至于这么戳我的痛处吗!”   人各有擅长,他只不过是正好理科偏得比较歪而已。   附近的同学被他逗乐,有位女生趁机红着耳朵跟着喊:“班长这些题目我们也不懂啊,你能在教新同学的时候顺道教教我们不?”   盛枝郁眸色微淡,正要默认时,后排的祁返忽然合上了手里的书。   啪的一声,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他起身走到刚刚说话那位女生隔壁,笑着:“便利贴,能借我一用吗?”   女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把自己桌面上的便利贴递给祁返。   祁返很快地撕了两张,贴到手里的参考书上,然后将书不轻不重地放到陈书意的桌面上。   陈书意愣愣地抬头。   “基础,公式,讲解,衍生,这本参考书讲得很详细。”他点了点书本,随后俯身凑近陈书意,没什么情绪,“以后有不懂的,问我。” 第092章   在一班所有同学眼里, 班长和祁返明争暗斗那么多年,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和谐的,毕竟他们在成绩排名上实力相当, 老师们也各有偏爱,且毕竟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基本不会做那么幼稚的事情。   所以祁返用练习册让陈书意站队的时候, 大家都有点意外。   意外之后, 就是各种眼神交换。   就连陆仁也忍不住,在下节课上课的时候偷偷靠到身后:“哥, 你这是要宣战啊?”   祁返细长的指尖把玩着手里的笔, 懒散地开口:“你们几岁, 幼不幼稚?”   陆仁顿了片刻, 一脸古怪地回头看着他:“难不成你真的只是乐于助人?”   祁返垂敛的眼睫轻慢抬起,晨间正盛的日光透过窗,落在他色浅的瞳上, 像是落了一层糖浆般剔透。   他挽唇笑了下,说不清的散漫随性:“你第一天知道?”   陆仁沉默了三秒, 回过头。   ……虽然祁返的帅在学校里也都出了名, 可是刚刚那一瞬间, 他怎么又感觉祁哥帅出新高度了?   有种古早偶像剧里的忧郁帅哥的气质在。   可是忧郁……祁哥从哪来的忧郁?   同桌的那点莫名其妙的骚动盛枝郁收尽眼底, 他一手轻托着下巴,垂眸看着手里的试卷。   自从祁返放话, 题目只能问他之后, 陈书意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两个的气场不合, 开始有意识地避开盛枝郁。   【祁返毕竟是帮陈书意转学的人, 开学到现在处处帮着他,又没露什么马脚, 陈书意会自觉站队也是正常。】   系统终端里,林蔚与说完之后轻咳了一下,随后装作不经意:【对了,你和祁返……是吵架了吗?】   盛枝郁和祁返相处的时候随手就会把他屏蔽这点,林蔚与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一向是只要好好完成任务,活爹对他干什么都行。   不过昨天数学课之后,他就感觉到这两位好像没怎么说过话了。   明明之前还跟牛皮糖似地黏一起。   盛枝郁收拾试卷的手略微一顿:[是么?难道不是因为他要完成恶少的任务么?]   林蔚与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按照小郁的卷王属性,这样想也没错,感情上的事情毕竟不能影响到工作。   意识到自己有点越界八卦了,他轻咳了一下,回归工作状态:【最近你要留意一下陈书意,他被霸凌了。】   [知道。]   在开学就给陈书意找麻烦的男生叫龚旭,是个塞钱进十六中的纨绔子弟,走体育特长,是高三里罕见的闲人。   在原剧情里,假少爷“祁返”知道龚旭为难陈书意之后,选择的是视而不见。龚旭虽然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但因为家室的原因一直想巴结祁返,察觉到他的暗示之后,更是对陈书意变本加厉。   陈书意多次大考失利,甚至是高考落榜,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下课铃声响起,化学老师带着教材离开教室。   陆仁伸了个懒腰:“靠,在教室里蹲了三天,终于能上一节体育课了。”   盛枝郁抬眸看向黑板的课表,因为八月只是补课,还没有正式开学,所以他们的课表上基本上都是主课,一周仅有一节体育课。   后排的座位忽然热闹起来,男生们勾肩搭背:“祁哥,走啊,我们让体委去占场子了,待会打个爽啊。”   祁返慢慢站了起来,嗯了一声,被男生簇拥着从教室后门离开。   盛枝郁回头的时候,陈书意才刚刚把课上遗留的题目写完,收笔盖上。   目光对视的时候,陈书意明显闪躲了一下,随后磕磕绊绊:“班、班长,你不去打球吗?”   “班长好像不太喜欢这种激烈的运动呢。”路过的裴雪正好听见,停下来笑着说。   陈书意哦了一声,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盛枝郁轻叹了一口气:“走吧,早点去操场早点集队。”   高三的体育课主要是给学生活动和放松的,体育老师一般在集队点完人数就让他们自由活动。   陈书意本来还有点期待,这两天他都睡得不太好,整个人都有些疲惫,正想去操场上晒晒太阳,却一眼就看到了田径场上的人。   ……龚旭。   高三二十个班,平均每天有四个班一起上体育课,操场正算热闹。   龚旭一眼就看到了迟来的陈书意,明目张胆地冲他咧嘴笑了一下,满脸凶相。   陈书意低下头,快步跟上班里的同学。   上课铃打响后五分钟,一班的队伍还没集好,体育老师看了一眼手表:“体委那死小子又跑去打球了?你们班长是哪位?”   盛枝郁抬了下手。   体育老师努努嘴:“去球场把那堆流连忘返的喊回来。”   盛枝郁点头,转身的时候却有些无奈。   十七八岁的男生最不服管教了。   篮球场在跑道隔壁,他走了好一会儿才到球场边上。   球场上人不多,六个男生在打三对三,体委在三分线外控球,他也知道时间差不多该去整队,正打算随便投一球结束比赛时,却忽然发现一直懒洋洋没什么动作的祁返忽然突破了身后的防守,一瞬动作利索地站到了三分线的另一侧。   ……祁哥怎么突然来劲儿了?   体委见他撕开了防御,利落地把篮球穿过去。   祁返接到球做了个投三分的假动作,骗了跟上来防守的高个之后,一个利落的带球转身甩开了对手直切禁区,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带球上篮。   干净利落。   偏偏这人落地之后没什么表情,不以为意地揪起校服领口擦了下汗,和拥过来的队友随意地击了个掌。   “我草——”   体委在半场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抬手鼓掌,“祁哥你要刚开始就这么打,我们用得着打这么久?”   祁返偏过头,冷淡地道:“随便玩玩。”   两个队友还在为他刚刚那一球沸腾,祁返漫不经心地拿起石凳上的水瓶,拧开灌了一口。   然后就听见系统的声音:   【我好像知道你的属相了。】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属公孔雀。】   [已屏蔽系统。]   盛枝郁自然是把祁返刚刚那一球看尽眼底,他微微垂眸,走到体委身边:“打完了吗?”   “打完了……我这就去整队。”体委刚刚的兴奋瞬间被浇灭,连忙招手把其他几个男生喊回去。   体育老师发火起来怪吓人的,更何况班长亲自过来催了,几个男生不敢怠慢立刻动身。   唯有祁返还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握着水瓶,雾湿的水汽染湿他的指尖,他就这么仰着头微眯着眼睛和盛枝郁对视。   沉默无话。   片刻后,盛枝郁先开口:“集队了。”   说完,他就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没两步,忽然感觉什么东西轻轻落到自己的手臂上。   盛枝郁低头。   ……是个矿泉水瓶盖。   集队点好人数之后,体育老师批评了一下那几个迟来的男生,随后就放学生们自由活动。   盛枝郁不喜欢出汗,所以找了球场边的一处树荫坐下。   没多久,体委那群人就带着球卷土重来,这次是要打全场,还是体育老师帮忙计分。   哨响之后,四周就渐渐热闹起来,不仅是本班的同学在旁边看,其他班的女生也渐渐凑过来。   原因无他,看帅哥打球很养眼。   盛枝郁才坐下五分钟,就听到不同的声音提到祁返这两个字。   偏偏球场正中的人越打越来劲儿,三分、过人信手拈来,每中一球台下都是一片欢呼。   “祁哥你这手是越打越热啊,真牛。”   “靠,要是有那么多人为我尖叫欢呼我也能起飞。”   “哈哈,你小子就嫉妒吧。”   队友接连和祁返击掌,似乎都想借着他蹭三分光。   祁返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圈后,视线刻意地落到某个角落。   却偏偏正好看到盛枝郁从石凳上起来,转身离开人群。   “……祁哥?”   身侧有人在叫他。   祁返垂眸回头,琥珀的瞳淡淡扫落。   正在等着他击掌的队友笑容已僵,那句“HighFive”忽然就不敢说出口了。   啪!   祁返却抬手重重地往他掌心拍了一下。   “嗷……”队友疼得眼泪汪汪,“祁哥你真是给劲儿。”   球场外。   盛枝郁离席的原因很简单。   他看到了从球场另一侧路过的龚旭。   这人出现的时候就带了极大的恶意,而且他的方向也不太对劲,盛枝郁没有犹豫就站了起来。   果不其然,在器材室门口就看到了被他堵着的陈书意。   自由活动的时候允许学生去借器材,班里的女生想打羽毛球,便有人主动邀请陈书意。   陈书意不太会拒绝,点头应好,便和裴雪一起过来借球拍。   “哟,两个同学大白天的到器材室干嘛呢?”龚旭踢开器材室的门,用意义不明的眼神扫过里面的人。   裴雪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回头的时候脸色冷了下来。   龚旭的臭名是传遍全年级的。   她轻扯了一下陈书意的衣袖,小声道:“不用管他,我们找登记册。”   “还说上小话了?了不起啊新同学,这才开学几天啊。”   如果说前面的话只是难听,那么这句话造谣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陈书意脸色微白,垂在身侧的拳头握了起来。   裴雪也听出来了,开口:“同学,我们只是正常地来借器材,你不要张口就来。”   “我说你们不正常了吗?就着急了?”龚旭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个排球,在地上不轻不重地拍着,“心虚啊?”   裴雪冷笑:“一直听说龚同学没什么素质,今天倒是见识到了。”   龚旭脸色一变,但很快想到什么,压下表情:“这就维护上了,不是说一班的学霸们都专心学习不搞这些么,没想到还挺开放啊……”   “同学,你别太过分……”这话也太过了,陈书意刚想开口制止,却看到身侧一个羽毛球拍飞了出去。   铝合金的羽毛球拍直接砸到龚旭脸上,他立即捂着鼻子,瞪圆了眼睛看着裴雪。   “你他妈……”   话没说完,一只手从身后搭住了他的肩膀。   “同学,讲脏话是不是不太好?”盛枝郁维持着淡淡的微笑,金丝边眼镜下一双瞳压迫力极强,“还是说,你想动手?”   高三的排名到处都是,龚旭自然是认得这张脸,本以为他是个文弱的书呆子,却没想到近距离这么盯着,竟然有一丝渗人。   他的气势不知不觉地弱了一截,愤懑道:“是你们班的人先动手的!”   “是吗?”盛枝郁抬头,看向里面的两个人。   裴雪和陈书意理亏,都只是低着头。   龚旭本以为自己找回点场子,正想讽刺几句,却听见身后的人淡淡道:“我没看到啊,倒是你手上拿着个排球,看着危险性比较大。”   里面的两个人纷纷抬起讶然的目光。   ……班长在维护他们?   “而且,我刚过来就听见你在造我们班女同学的谣,还上升到整个一班,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和老师谈谈,你说呢?”   龚旭本想狡辩,但看着眼前这张脸……这他妈是整个年级的老师,乃至门卫叔叔见了都笑眯眯的脸。   盛枝郁要去说,没有老师会不信他。   “我误会了,可是她确实用球拍砸我了,都出血了!”龚旭一抬手,掌心里都是鼻血。   盛枝郁认真观察了一下,随后道:“那不是你活该吗?”   “你……”   龚旭气得脸都黑了,扔下排球转头就走。   器材室安静下来,裴雪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吓死我了……”   陈书意低头,这才发现她的手都在抖。   刚刚在气头上,只觉得有仇要当场报,不然她要难受好几天,却一下没想到会砸得那么严重。   龚旭那一手血确实把她吓到了。   盛枝郁走过来,帮他们在登记册上写好名字:“不严重,他皮糙肉厚的,出点血当降火。”   别样的安慰,裴雪很轻地笑了一声:“班长原来还有点冷幽默。”   陈书意手上拿了五副拍子,空不出手,盛枝郁就朝她伸出手。   “地上脏,先起来吧。”   裴雪才反应过来,脸颊微红,一手扶着隔壁的放器材架子,一手轻轻地搭在盛枝郁的手上。   刚想站起来的时候,却听到架子嘎吱了一声,随后是陈书意着急的:“小心!”   架子年久失修,放不了重物,都是摆些毽子羽毛球或者乒乓球拍之类的东西,被她这么一压,顿时失重倒了下来。   女生体型娇软,盛枝郁几乎没怎么想就侧身挡在她跟前。   架子砸在肩膀上顿时一阵闷痛,他很低地哼了一声,转过头把架子扶好。   陈书意吓得把球拍全扔地上,过来帮忙。   幸好东西不多,扶正了之后把东西重新摆放上去。   弄好之后,盛枝郁回头,裴雪已经泪眼汪汪:“班长……对不起……”   “没关系。”盛枝郁看了她一会儿,“你受伤了吗?”   “没有,完全没有。”裴雪抽泣着说。   “那就好。”盛枝郁推了下眼镜,平静地道,“架子没什么重物,我也没受伤。你们先出去吧,我去找器材室的老师说一下,让他们注意下更换架子。”   班长都这么说了,裴雪只能点点头,内疚地和陈书意一起离开。   【小郁,你没事吧?】林蔚与关切的声音立刻在脑海里响起。   [没事。]   【要我用系统帮你……】   [不用。我没那么柔弱。]   说着,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还是有隐隐的刺痛。   把龚旭留下的那颗排球捡起来收好,盛枝郁直接找到体育老师,把架子腐坏的事情报告之后就回了宿舍。   架子上好多灰,砸在身上的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灰顺着领口落到皮肤上。   非常不舒服。   洗漱完,盛枝郁把脏衣服放到自己的桶里,打算提到洗手台上装水的时候,手臂才突然一紧。   草,动起来的时候扯到了,好痛。   【我就说……】   林蔚与的话还没说完,宿舍门被打开的动静先传来。   下意识的,盛枝郁把系统屏蔽了。   然后气喘吁吁的祁返就推开了阳台的门。   “你受伤了?”   盛枝郁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吹干,湿漉漉地落在额前,一双眸也因为水洗过而黑白分明。   他偏过头:“没有。”   “我听裴雪说了。”祁返嘴唇抿了一下,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医用冰块。   盛枝郁轻叹:“我说了没受伤,而且你是不是忘了,如果真的疼,我能让系统帮我消除?”   话音落下,他就察觉到祁返的脸色不自然地变了三分。   他抿了下唇,然后压着嗓子:“这是……裴雪给你买的,让我帮忙带给你,不需要的话扔了就行。”   说完,转身就走进宿舍里。   盛枝郁看着雾湿的冰袋,轻轻地叹了口气。   而下一秒,祁返又从宿舍折返回来。   “我他妈又不是小美人鱼……凭什么被误会。”他咬牙闷声,伸手把自己的毛巾揪了下来,裹着冰袋压到盛枝郁的肩膀上,“是我买的,你今天必须用。”   伤口被冷意轻轻压住,盛枝郁细微地颤抖了一下,忍住了疼,声音也跟着放软:“……知道了,你轻点。”   祁返的动作瞬间变轻,但眉宇间的冷意却不散。   “为什么不去校医室。”   “因为没什么大事。”   “……骗人。”他刚刚回来的时候都看到盛枝郁那个僵硬的动作了。   盛枝郁还想解释,门外却忽然传来脚步声。   “还没放学呢,谁偷偷回宿舍了?”宿管在门外喊道。   上课时间是不允许回宿舍的,盛枝郁只不过是弄脏了太难受才偷偷回来的。   眼看着就要被宿管抓住,祁返眼睫微垂,一手搂住了盛枝郁的腰,将他带进了浴室。   空间骤然变得逼仄,两人几乎是面对面贴着胸口站着。   祁返在他耳边很轻地嘘了一声,然后指尖落到门把上。   咔哒,锁门。 第093章   浴室里还有残存的水汽, 被夏日中午的气温熏蒸过后,只剩下闷湿的潮热。   祁返视线垂落,就能看到盛枝郁白软小巧的耳垂, 还有顺着耳垂延下去的,软白漂亮的脖颈。   因为洗澡后准备在宿舍呆着, 所以盛枝郁现在穿的是一件偏宽松的黑t和短裤, 没有了平时班长的架子, 小郁看着……香香软软的。   浮沉的色彩在眼瞳之下漾开,祁返环在盛枝郁腰际的手忽然用力, 一点点收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盛枝郁对他没有防备, 毕竟开学那天晚上, 这个人还会因为自己身上有汗而克制着不亲他, 所以他下意识以为这次也只是单纯地躲宿管。   直到有什么东西撩动了他的裤腿,比窄小空间内的室温更高的温度抵住腿/侧软/肉,盛枝郁才反应过来。   他轻仰起脸,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却没想到明明是质问的眼神,这人却……变本加厉。   祁返扶着他后腰的手微微松开, 转而撑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距离再次缩短, 盛枝郁第一次有些无措, 茫然地想后退, 墙壁上湿润的水珠瞬间沁湿了他的后背。   偏偏跟前的人依然不退,低沉磁性的嗓音像一把钩子, 顺着耳垂最敏/感的地方划过:“躲什么?男朋友。”   盛枝郁偏过脸, 背后的水意仿佛被蒸成了某种说不清的热, 烧上脸颊。   “……我刚刚洗过澡了。”   “嗯,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祁返俯身凑近他的颊边,语气无辜, “所以……害你再洗一次,你会生气吗?”   “会。”   盛枝郁应得很快,偏偏因为要提防着被发现,语气很轻,并没有想象中冷漠决绝的气势。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耳朵被亲了一下。   这个人明明将欲望用那么肆意直白的方式展露出来,可是索取的方式却是那么蜻蜓点水的一碰。   随后是可怜巴巴的:“……明明说要多哄哄我的。”   “……”   片刻后,盛枝郁咬了咬牙,右手落到受伤的左肩压着冰袋。   空余的手下落按住了他的腹部。   略微的无奈:“被发现你就完了。”   祁返眼睫微颤,俯身靠在他的肩膀上,气息微沉:“我知道。”   盛枝郁放弃反抗一般靠在墙壁上,任由滑落的水珠沾湿领口、衣袖。   夏天的蝉鸣透过门槛的缝隙传了进来,温度和湿度晕染的空间里逐渐带上了别的味道。   明明祁返才从球场上下来,身体上的味道却并不难闻,还有一种薄荷的淡香。   盛枝郁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止汗剂的味道。   难怪这次没那么束手束脚。   想到这里,他指尖微微用了点力气。   随后就听到跟前的人很低地哼了一声,那双琥珀色的眸骤然掀起,近距离地和他对望着。   小郁在使坏。   他轻磨了下微尖的犬齿,随后稍稍侧脸报复性地落下一个吻。   几乎是啃咬的程度,盛枝郁抓着冰袋的指尖微微用力。   祁返能听到冰块碰撞的脆响在耳边蔓延。   ……小郁鲜少会露出像这样招架不住的时候。   偏偏他最喜欢这个时候。   宿管巡查了一圈,没听到动静,转步走向上一层。   盛枝郁在深吻中找到了喘息的瞬间,偏过头气息急促:“……马上下课了。”   “嗯。”祁返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低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我让陆仁先带陈书意去吃午饭了,还有点时间。”   ……居然还是精心设计。   盛枝郁闭了闭眼,轻咬嘴唇:“你快点。”   “快不了的……你不是知道?”祁返抬起色泽浓烈的眸,看着他轻咬着的唇,“别咬坏了,接个吻吧。”   直到宿舍的门传来了钥匙拧开的声响,盛枝郁才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慌。   “祁返!”   跟前的人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嗯个屁。   一时情急,盛枝郁松开了抓着冰袋的手。   已经冰得没有什么知觉的指尖落了下去,跟着添了一把火。   祁返猝不及防闷哼了一下,愤恨地低头咬住了他另一侧肩膀。   陆仁和陈书意刚打开宿舍的门,就听见阳台外的阵阵流水响动。   他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快步走到阳台上。   只见祁返双手撑在洗手池边,微微弓着身子,线条分明的轮廓上净是滑落的水珠。   他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回来了?”   “嗯。”陆仁心头的紧张松了一半,这才发现隔壁浴室的门关着,里面也有水声。   他意识到什么,连忙走到祁返隔壁:“那个,祁哥,就……一个澡的时间,你大人有大量,让让班长?”   祁返抹了把脸,淡然:“我看着像不让他的样子?”   陆仁被噎了一下。   好,好像也是哦。   “祁哥,给你带了饭放在你位置上了,你记得待会吃啊。”   “嗯。”   陆仁确认无事发生,便拽着陈书意回宿舍。   “这俩活爹只要不闹起来就是没事,咱就不要多管了。”   陈书意哦了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时,踟蹰了一阵:“你觉得班长真的不需要去买点止痛喷雾或者药贴什么的吗?”   “哎呀,班长当时不是说没事吗?”陆仁摸了摸头发,器材室的事儿有目击者,他回来听了一耳朵,“送药这些是瞄准班长的小女生干的,你就不要和别人抢活儿了。”   裴雪暗恋班长的事情,班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他也不能说是助攻不助攻,至少别让榆木脑袋去妨碍人家不是?   陈书意哦了一声,手扶着爬上床的楼梯没有动。   “怎么了?”陆仁回头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学校附近,哪里有修手机的地方吗?”陈书意把自己的按键机从书包里拿出来,“这种手机。”   “我靠。”陆仁愣了一下,还以为他掏了个古董出来,“这种……这种……”   他抓了抓脑袋,愣是想不到哪里能修。   盛枝郁就是这个时候洗完澡出来的。   他又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的时候正用毛巾擦干着头发,看到愁眉苦脸的陆仁,偏过头轻声问:“怎么了?”   陆仁秉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把陈书意的问题也告诉班长:“班长你知道哪里能修这种手机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部手机给龚旭或者是给陆仁看的时候,陈书意都没有那种羞耻的感觉。   可是现在落到盛枝郁眼底,他却有点说不清的自卑。   然而盛枝郁只是很普通地看了一眼,然后说:“学校外后面的居民区里,好像有。”   “有吗?”陈书意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转过身,有点期待地看着班长,“能具体告诉我在哪吗?”   那天的电话,他只是隐约地听到舅舅说什么学费之类的,后半截完全没听清。   他本来以为手机放两天会忽然能好,结果今天尝试过几遍还是无法开机。   在转校的时候他就听说了,学费是舅舅借祁家的,这笔钱等陈书意毕业之后是要还的,他很担心舅舅因为他的学费而出什么事。   盛枝郁看着他小鹿一般干净的眼睛,轻声:“具体位置……不太好说,这个周末我陪你去吧。”   陈书意有些意外:“这,这样好吗?班长你周末不回家?”   陆仁宽慰地搭上陈书意的肩膀,拍了拍:“放心,我们班长的心是石头做的,他基本上一个学期都不怎么回家。”   盛枝郁懒得理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八月的周六没有早自习,我们可以吃完早点再去,你想上午去还是下午?”   “那就……吃完早点吧。”   话音刚落,阳台的门就打开了。   宿舍里好不容易蓄起来的冷气一瞬间被热烈的夏风侵染,祁返面无表情地从三人身后穿过,然后拉开自己座位的椅子,坐下。   明明什么也没说,但是气场却很强烈。   盛枝郁转身的时候,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   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里漾出了一丝轻微的嘲意,在对上之后又轻飘飘地错开。   ……什么啊,这种跟人私会被抓包的感觉。   盛枝郁转过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擦干头发,但动作的手却渐渐慢了下来。   啧,还以为刚刚在浴室里纵容了他一下,这点小小的别扭就能翻页了。   真难哄。   盛枝郁最后还是让林蔚与替他把肩膀上的伤抹消除了,因为那个伤口虽然不怎么痛,但动作起来拉扯的感觉还是很不舒服。   午休的时间被他分了一半去洗澡,盛枝郁擦干头发之后就去食堂随便吃了点午饭,然后干脆回教室自习。   到教室的时候,他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瓶医用喷雾和药贴,还有一张粉色的小兔子便利贴,上面写着关心的话。   ……祁返在抓着冰袋回宿舍的时候,盛枝郁就猜到他跑去医务室了。   结果还嘴硬了一下,说是裴雪送的。   即便是别人送的,又有谁敢凑到祁返面前让他帮忙递交呢。   不过。   盛枝郁把那张便利贴轻轻地从喷雾上摘了下来,随便找了本书夹在里面,然后将喷雾和药贴放到讲台的班级应急医药箱上。   午休结束的时候,裴雪和舍友笑着回来,进门的时候看到已经坐在座位上的盛枝郁,本来还有些紧张,但扫到讲台上的东西时,心口的情绪便一下散了。   ……没有署名的礼物,因为无法退还原主,所以放在了前排等待失物招领。   班长拒绝了她,也给她留了一丝体面。   她眸色黯然地回到座位上。   下午的课,晚饭,晚自习,一天结束,已经是晚上的九点五十了。   盛枝郁没有午睡,这个点有点犯困,回宿舍洗漱之后就上了床。   陆仁和陈书意都是个会注意别人情绪的,见到盛枝郁已经睡着了,便都放轻了声音。   很快熄灯,盛枝郁最后那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很快就睡着。   因为休息充足,所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出乎意料地都比平时要早。   难得睡了个好觉,盛枝郁慢慢磨蹭着下床,打算洗漱好之后去食堂买桂花糕吃。   但他下床的时候才发现,阳台的门轻轻掩着,有人比他起得更早。   他扫了一眼,陈书意和陆仁都还在床上……那就只有一个人。   悄声靠近的时候,能听到很轻的水流声,盛枝郁顺着门的缝隙看过去。   昨天中午因为被迫洗了两次澡,所以他换洗下来的衣服不够时间洗,泡在桶里,晚上回来的时候又犯了懒,就这么忘了。   ……而现在,早起的祁返,正顶着一头微乱的头发,在晨光熹微里冷着脸帮他洗衣服。   【现在正在为您播放的是:冷脸洗内裤真人版。】   [……]   盛枝郁罕见地沉默了。   [首先,那不是内裤。]   然后下一秒,洗好衣服的祁返就从盆里拿出了他的内裤。   【现!在!正在为您播放的是:冷脸洗内裤真人版。】   神经。   盛枝郁屏蔽了林蔚与。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门,走到洗手台边拿下自己的洗漱用具。   祁返余光扫到他,指尖的动作微顿了一下,但在察觉到衣服拥有者本人似乎也没什么别扭的,他就继续。   盛枝郁认真地洗脸漱口之后,祁返正好把衣服洗完,面无表情地把衣服晾上,正准备回宿舍时,盛枝郁却侧身堵住了门。   祁返别过脸:“让开。”   盛枝郁嗯了一声,然后张开手抱住了他的腰,蹭了蹭他的胸口。   “你……干什么。”祁返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象征性地推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让开。”   怀里的人点了点头,蓬松的头发蹭在脸边,痒痒的。   ……可恶。   “谢谢你帮我洗衣服。”盛枝郁抬头亲了他的下巴一下,“我去上课了,拜拜。”   祁返:“……”   抱完亲完扭头就跑,像只任性狡猾的小狐狸。   可恶!   好歹亲嘴。   *   开学第一周很快就过去,无论适应还是不适应,新高三生都被时间卷着走。   周五的晚自习结束,班里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感叹。   “终于放假了,好折磨的一周……”陆仁瞬间把笔扔下,“珍惜没有周六早自习的日子,我要大睡特睡!”   “你不熬夜就不错了。”身后的祁返哂了一声。   陆仁被戳破,也不心虚,转过去:“祁哥你要回家吗?”   在他的印象里,祁返周末都是不留宿的,大少爷家里有专车接送,自然是选择回家过舒服的日子。   然而,祁返却罕见地道:“不回。”   “啊……啊?”陆仁惊了。   “我说不回,你有意见么?”祁返转着笔,“还是说你不希望见到我?”   “那怎么会呢,我这不是怕我晚上熬太high,吵到祁哥嘛。”   祁返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拎起书包走了。   因为是周末,盛枝郁回到宿舍之后摸出了手机,第一次开机。   按照循例给这个副本的父母发了报平安的消息,盛枝郁就去了洗漱。   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正襟危坐的陆仁,还有神色紧张的陈书意。   两道视线刷刷地落到他身上,然后是祁返慢条斯理的目光。   “那个,班长……”陆仁怂怂地开口,咳嗽了一下,“就是,祁哥刚刚看到了书意的手机,一时关心了一下,决定明天带他去修手机……可是,可是班长好像和书意约好了的,是吧?”   自从盛枝郁知道有修手机的地方之后,陈书意就不再把手机随身携带时刻纠结了,就等着周末去找修理店。   结果没想到误打误撞被祁返看到了放在桌面上的坏手机。   他问了两句,陆仁便一时嘴快地提到了修理店的事情。   现在就是很后悔。   盛枝郁大概了解,抬眸看向祁返:“所以?”   “所以……”祁返懒散地靠在椅子上,长腿抵在桌子边缘,“电子产品修理这种地方坑还蛮多的,班长这样的好学生看起来应该不太了解,为了不让你们上当受骗,我打算跟着一起去呢。”   好冠冕堂皇。   连陆仁都听出他绝非善意。   祁哥纯粹只是这周不回家所以找点乐子吧?   陈书意很为难,他没办法拒绝祁返,但又和盛枝郁早就约好了……两边都无法得罪。   盛枝郁轻叹了一口气,把椅子推进桌子里放好:“随便。”   反正不给理由,祁返也不可能真的让放他们两个去。   第二天,盛枝郁是最后一个起床的。   祁返和陈书意已经洗漱好了,一个在写卷子,一个在用手机打游戏。   他在床上呆了一会儿,想起今天还要出门,这才下床:“抱歉,我是不是起晚了?”   “没有。”陈书意连忙摇头,“是我早起而已。”   他的生物钟已经定性了,基本不怎么能赖床。   盛枝郁应了声好,加快了洗漱的动作。   因为是假期,他不打算穿校服,所以随便找了两件私服套上。   换好衣服出来,才看到靠在床边的祁返。   黑色衬衣,白色宽松裤子,一双薄荷绿的运动鞋。   随性又散漫的打扮,少年感强烈,又有夏天的味道。   ……本来都穿常服没什么特殊的,可偏偏陈书意没多少件自己的衣服,这个时候还是板正地穿着校服,三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盛枝郁和祁返就莫名地和他不是一个画面的。   没穿一样的衣服,却也有情侣衫的效果。   祁返是矜贵少爷,周末才不愿意去食堂,带着两个人就到校外的早餐店吃饭。   毫不顾忌地点了一桌子点心。   陈书意有些为难,祁返却连眸也不抬,懒懒散散:“食堂快把我吃吐了,我才不迁就你,今天就吃这个,我买单。”   大少爷说一不二,陈书意只好拿起筷子。   盛枝郁没那么拘谨,该吃吃,顺手端起桌面的橙汁喝了一口。   等他把杯子放下,才察觉到对面的人笑眯眯的视线。   祁返轻托下巴,当着陈书意的面毫不避讳:“班长,你刚刚喝的那杯橙汁,是我的。” 第094章   盛枝郁握着橙汁的手顿了顿, 视线扫到桌面,才发现刚刚明明在自己手边,那杯没喝过的橙汁, 竟然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移到了另一侧。   正在吃虾饺的陈书意动作微僵,神色立刻紧张地看着桌上的两人, 小声说:“大家都是男生, 喝个橙汁没什么关系吧……祁返你要是介意, 要不你喝我的?”   祁返回头看着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小子:“我为什么要喝你的?”   陈书意被他突然的拒绝吓到了,一脸求救地看向盛枝郁:“那小郁你要不喝我的……”   结果祁返的脸色更冷了:“他为什么要喝你的?”   陈书意一抖, 立刻双手捧着自己的橙汁埋头苦喝。   陆仁说得对, 这两位的事情他就不该随随便便开口。   盛枝郁轻叹了一口气, 将手边的橙汁推过去:“抱歉, 我拿错了。”   而对面的人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不管不顾地喝了另一杯没有所属的橙汁。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挺正常的, 怎么又突然开始闹别扭了。   早餐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盛枝郁按照印象带着陈书意去找修手机的店, 那是一家路边窄小的店, 展柜里也有同样款式的手机。   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找到, 结果老板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就拒绝了。   “型号太旧了修不了。”老板叼着烟在玩手机,“这种机型市面上都没得卖了吧?干脆换一台吧, 我这里二手机多着呢。”   他敲了敲跟前的展柜。   盛枝郁扫了一眼里面摆放的手机, 价格不高, 几百块。   但陈书意却很快拒绝了:“不用了, 谢谢。”   老板抬眸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是我打击你啊, 这里如果连我都修不好的手机,基本上没地方能修了。”   陈书意把桌面上没法修理的手机收回来,转过头朝身后的两个人露出歉意的笑容:“抱歉,没想到是白忙一场。”   他故作轻松地把手机放回校服的口袋里,随后轻拽了一下自己背包的带子:“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回去吗?”   他的表情明显在强颜欢笑,盛枝郁微微蹙眉,正想说话时,淅淅沥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下雨了。   由于出门没看天气预报,三个人都没带伞,只能狼狈地躲到一侧的屋檐下。   夏季的暴雨总是那么突如其来。   盛枝郁拍了拍身上沾到的雨水,看着阴郁的天空,正有些烦恼时,身侧的祁返却拿起了电话。   “嗯,在巷口这里,麻烦您了。”他潦草地说了个大致地址,随后挂断了电话,看向身侧的两个人,“司机过来,这里离我家更近,先去躲雨吧。”   祁家财大气粗,专门给自己的儿子买了靠近学校的房子,还配备了司机,就是担心他不习惯住宿。   盛枝郁还没说话,陈书意已经先别扭起来了:“这样不太好吧,冒昧打扰……”   “没关系,那里就我一个人住。”   说完,天边就落了一声雷响。   雷雨天安全最重要,三个人只能先上车。   祁返这人仗着自己是少爷,先落座后排,陈书意呆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后排满座,盛枝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开了副驾驶的门。   祁家的房子离学校确实很近,五分钟就到楼下了。   因为天气已经彻底阴暗下来,走廊上只有电梯处有光,莫名就显得很森冷。   盛枝郁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陈书意过度的紧张。   ……明明如果没有出生时的意外,他本来应该享受这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踟蹰犹豫,胆小内向。   电梯很快到达楼层,打开之后,盛枝郁才发现这一层仅仅只有祁返一户。   祁家果然财大气粗。   开门之后,祁返给两个人找了一双室内拖鞋,随后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了一眼天气:“这场雨估计要下很久,你们做好今晚在这里休息的准备吧。”   盛枝郁微微皱眉,随后就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他回头,看到的是满脸担心的陈书意。   “小郁……班长,你没事吧?”   明明自己很不习惯,却更担心他和祁返之间的矛盾吗?   盛枝郁轻轻摇头:“嗯,毕竟外面雨太大了。”   “随便坐吧,有人定期来打扫,不算脏。”祁返倒了两杯热茶,出来盯了陈书意一会儿,才偏过脸进卧室。   盛枝郁看着那扇房门徐徐关上,回过头,陈书意正拿出自己的手机,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屏幕上沾湿的水珠。   “……我看你这一周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都是因为手机的事吗?”盛枝郁问。   陈书意指尖顿了一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嗯。我舅舅之前给我打电话,但说到一半手机就坏了,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盛枝郁淡淡地听着,脑海里却在核对着剧情。   那个假舅舅自然不可能出什么事,他隔三差五就拿着鉴定报告去找祁返敲诈,拿了钱就在外面花天酒地,压根不在乎陈书意在学校是死是活。   毕竟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但陈书意却能因为这样的一件小事担心这么久。   盛枝郁犹豫了片刻,低声:“其实……你没必要那么在乎吧?”   陈书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不是太不成熟了……其实被舅舅要求转学的时候,我一直很不安。我爸妈没什么经济能力,身体也不太好,我本来是想在离家近的学校好好照顾他们,可是舅舅说我的成绩,只有读书才是出路。”   陈书意也知道,所以他本以为自己能保持着这个状态,在新的环境里一心一意扎下去好好读书。   可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恶意……他没有一件是能应付得了的。   “每天晚上闭眼的时候,我都会很不安,怕第二天上课跟不上,怕晚上睡不好,怕我爸妈出什么事情了又联系不上我……又怕自己这些胡思乱想影响状态。”陈书意抱着自己的膝盖,扯了扯唇角露出苍白的笑容,“可是你们都对我很好,祁哥会教我写题,陆仁在宿舍也很照顾我,班长你也帮了我很多。”   “只是偶尔会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妈呀这孩子也太懂事了。】   连林蔚与都忍不住感叹。   之前在器材室的时候,他还觉得陈书意有点软弱,面对龚旭那种人渣连反驳都不敢。   现在想来,是因为他太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即便生气,也没有底气和龚旭叫板。   客厅里安静下来,陈书意寂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喋喋不休地在倒苦水,连忙回过头:“班长,抱歉,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一只柔软的手忽然落到他的头上,轻轻摸了摸。   盛枝郁看着他,露出温柔的笑容:“能这么坦然地面对自己内心的恐惧才是最勇敢的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需要再有多余的担心。”   ……大概是因为心理年龄比他要大,盛枝郁总会不自觉地对他流露出某种对小辈的关照。   尤其是现在。   陈书意呆呆地看着跟前的人,只觉得平日里那个总给人距离感的班长,好像一下变得亲人了。   害得他更想哭了。   “我……”   咔哒。   卧室的门忽然被打开。   换了一身衣服,一脸阴沉的祁返走了出来,甩手将另一套干净的衣服扔到沙发上。   “陈书意。”他直点大名。   坐在沙发上的陈书意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祁返,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你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别弄脏沙发,去洗澡换一身衣服。”祁返顿了一下,“浴室里有烘干机,换下来的衣服放里面。”   陈书意只是裤脚沾湿了,背后淋了几滴雨,并没有祁返说得那么严重。   可是看着祁返暗沉的脸色,他顿时被吓了一跳,好似自己真的把别人的家里弄得多脏,手忙脚乱地抱起衣服跑到浴室去了。   客厅很快只剩下两个人。   因为只开了正中间的灯,在窗外暴雨的映衬下,室内格外阴森。   盛枝郁端起跟前的热茶喝了一口,偏过头:“我的衣服呢?”   按理说,他比陈书意淋得更湿一些。   “衣服?”祁返哼笑了一声,走到沙发跟前,“我还以为在这之前,你应该跟我说别的什么。”   盛枝郁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歪了下脑袋:“早晨那杯橙汁的事情?我不是喝完了吗?”   更何况,那是祁返故意换的吧。   话音刚落,跟前的人又冷冷地笑了一下,随后不由分说地把盛枝郁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太过粗蛮,盛枝郁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水杯,一下倾了大半在身上。   “祁返!”他蹙眉压低了声音,“我衣服湿了。”   “湿了的话,就脱了吧。”祁返抽出一只手把他的杯子放在桌面上,随后强硬地把人带到卧室。   盛枝郁就这么被他扔到了床上。   虽然很柔软,几乎没感受到什么痛觉,但他还是皱了下眉,慢慢地用手臂撑了起来。   “祁返,你又……”   堵住他后半句话的,是祁返有些凶悍的吻。   连啃带咬,似乎要将他就这么吃掉。   直到后面有些缺氧,盛枝郁才抬手搡了他一下:“祁……祁返?”   跟前的人终于松开了他,但进攻却没有停止,长腿曲起抵住了盛枝郁的膝盖,一只手沿着他沾湿的衣摆摸进了他的腰腹。   “为什么呢?明明我都把态度摆得那么明显,可是为什么陈书意总是还会找上你呢?”   宽大的手掐着腰侧,令人十分不舒服的控制感。   盛枝郁抬手想压下他的手腕,却发现根本抵不过他的力气。   “不是他找上我……只是那天凑巧被问到……”   祁返却好像完全没听进去,低着头咬了一口他的脖子,直到听见盛枝郁很轻的忍痛声才松开。   “那为什么在学校里他要叫你班长,早上的时候又改口叫你小郁了?”   “……”盛枝郁压根没察觉到这个称呼的变化。   不过,在校外不叫班长,很正常吧?   眼看着祁返的手越摸越过火,盛枝郁有些生气,抬手抓住了一侧的枕头。   刚想照着他的脸扔过去,跟前的人却忽然撤下了所有力气,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上。   随后,嗓音低闷又沙哑:“为什么你要摸他的头呢……明明我才是你的男朋友。”   盛枝郁浑身紧绷的神经好似在这一瞬间松开。   ……是因为那个情不自禁的动作吗?   他微微垂下眸,这才发现自己跟前的人抿着嘴唇靠在他的怀里,脸上是完全的暗淡和失落。   盛枝郁凝滞在胸口的情绪忽然散了大半。   他低声:“你知道,我的心理年龄比陈书意要大吧?”   与其说是摸头,更不如说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怜悯。   “我知道,陈书意不知道。”祁返偏过脸,不和他对视,“你对他这么温柔……他要是真的喜欢上你怎么办?”   盛枝郁真的是被他的斤斤计较气笑了,他松开了枕头,抬手捏了捏祁返的耳朵。   “这是个正常的副本,对同性之间的感情还没有那么开放……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   祁返依然没有回过头看他,而是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指尖从自己的脸边带离。   随后低闷地道:“可是,我就是因为你这么多小小的动作才喜欢上你的啊。”   小时候看盛枝郁,明明他在流浪的日子过得不好,却会给路边的小流浪狗分一半自己的食物。   后来被盛懿捡走,即便被老太太针对为难,他还是会先安抚盛懿的情绪,晚上偷偷起来给他哥盖被子。   盛枝郁那么多那么多的好,他都看在眼里。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双眼已经离不开这个人了。   那不只是一些“小小”的动作。   跟前的人一直没有说话,祁返在胸腔里翻滚的情绪似乎就要这么冲破牢笼,他撑着手臂从盛枝郁跟前起身,像是小孩耍脾气。   进入这个副本之后,祁返都觉得自己幼稚得过分。   可是他就是克制不住。   总觉得,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越陷越深,越来越不平衡,越来越没安全感。   “没办法啊我也知道经常为这种小事吃醋很麻烦,我也知道我们这是在做任务,可是能怎么办呢,我就是越来越喜欢你,越来越看不得你对别人好啊。”他起身准备离开,“真不好意思啊你谈了个那么作的男朋友……”   还没站直,手腕就被拽了下来。   祁返被极大的力气扯回床上,甚至因为毫无防备而险些躺了下去。   因为他闹了点情绪,所以把盛枝郁带进来的时候甚至没有开灯。   视野在昏暗的房间里恍惚了一会儿,他才看到跨坐到自己身上的盛枝郁。   “如果我没记错……在这个副本里,我们都已经满18了。”   盛枝郁抬手脱掉了身上这件沾湿的衣服,俯身亲了亲他的下巴。   然后轻笑着对上他的眼睛,和他说了三个字。   来做吧。   ……   陈书意洗完澡之后,在浴室里吭哧吭哧地手洗完自己的衣服,然后对着烘干机研究了半天。   幸好上面有指示说明,他研究了小半个小时终于弄懂了,把衣服放了进去。   意识到自己耽误了盛枝郁洗澡的时间,陈书意急急忙忙地从浴室里出来,却发现客厅里只有两杯水,空无一人。   他愣了一下。   人呢?   陈书意小心翼翼地从浴室出来,找了一会儿,忽然在祁返的浴室方向听到了动静。   似乎是什么东西撞在门上的声音。   他犹豫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那个……祁、祁哥?”   里面的响声骤然安静下来,片刻后,才是祁返低沉的回应:“嗯?”   陈书意眨了眨眼:“那个,班长呢?”   “他……出去了。”   陈书意一下紧张了起来:“他是回学校了吗?”   卧室里安静了一会儿,祁返才回答:“他说他有个朋友还知道修手机的地方,借了把伞出去了。”   借了伞……那就代表班长还是要回来的。   陈书意那点紧张缓了下来。   “你去客厅等吧,客厅的茶几下面有两套数学卷,拿去打发时间。”   听到有试卷,陈书意两眼微微放光。   他本来还在纠结,如果今晚回不去宿舍,自己原先订的任务计划还能不能完成。   既然能在这里写卷子,那就再好不过。   门外的脚步声轻轻远去,盛枝郁紧握着门把的手才徐徐松缓下来,他偏着脑袋,气息微喘:“……都说,他差不多出来了。”   祁返靠在他跟前,一手扶着他的腿窝,低头吻着他:“嗯……”   “这里……好冷啊。”盛枝郁闭上眼,“我刚刚淋了雨的……”   “一会儿就暖了……再一会儿……”   后面的话,都是藏着情绪的哄。   ……   陈书意刷完一套卷子,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两个小时零十分……速度还是比较慢。   他伸了个懒腰,正打算把答案翻出来自己批改,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回头,肩膀上搭着浴巾的祁返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陈书意眨了眨眼睛……祁返好像又换了一套衣服。   祁返随意地擦了擦头发,伸手撑在他的桌子旁边,看着他的卷子:“做完了?”   “嗯。”陈书意点点头,“正打算批改。”   祁返从桌面的笔筒里抽了一根红笔:“过来,我帮你看。”   陈书意没想到他会那么主动,下意识地向面对老师一样恭敬地把位置让给他。   祁返甚至不用翻出正确答案,就把错题给他圈了出来。   基础题有几道小毛病,是计算不严谨导致的,后面两道函数大题稍微有些错漏。   祁返在题干的重点下划了两条横线,随后跟他讲解了一遍思路。   陈书意听完他的解法,一脸通透:“谢谢祁哥……”   说完,他抓了抓头发:“祁哥,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心情变好了?”   早上吃早点的时候,他其实能发现祁返那丝微妙的不对劲儿。   果然现在和班长不在一个空间里,他就轻松自在了么?   “是么?”祁返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轻笑一声,“哦,可能是因为刚刚在房间里打游戏,赢了吧。”   打游戏……   这差不多三个小时里,他一直在打游戏吗?   陈书意感觉自己心口好像又突兀地中了两箭。   这就是差距吗……   他转过身,打算继续刷题,却听见身后的人懒洋洋地:“啊,中午一点了。”   陈书意眨了眨眼。   “中午吃什么?”祁返回头问他。   “都可以吧。”陈书意抓了抓头发,他也不挑食。   “这样。”祁返想了会儿,从桌上拿出手机,“走吧,跟我去超市买菜。”   因为他说了要在学校住宿,所以负责搞卫生的阿姨并没有给他屯菜。   想吃新鲜的菜只能出去买。   陈书意应了声好,立刻准备和祁返一起出门。   有司机接送,两个人很快到超市。   祁返报了几样菜名,陈书意就根据几个名字认真地把蔬菜放进小推车里。   直到他抓了一把菜,祁返看了一眼:“这是茼蒿,他不吃,放回去。”   陈书意啊了一声,显然没听明白。   祁返在触手机的动作微顿,轻咳了一声:“我不吃,放回去。”   “哦,好的。”   挑挑拣拣,终于把午饭和晚饭的材料都买好了,两个人坐车回去。   陈书意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那个,班长出去那么久了……我们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顺便把他接回来?”   毕竟外面还在下大雨,班长一个人撑伞出门,总归是不安全的。   “不用。”祁返懒散地坐在车里,侧过脸时唇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他已经回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陈书意一开门果然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盛枝郁。   他已经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翻看陈书意刚刚写过的卷子。   “班长!”陈书意眼睛亮了亮。   “嗯。”盛枝郁淡淡应了一声,随后把他的手机递给他,“我朋友帮你修好了,里面没什么问题,只是外壳破损了不太好换,给你粘起来了。”   ……他根本没出门,只是让系统帮忙修好了而已。   陈书意看着亮起光的手机,脸上的阴霾一扫而退,结果手机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真的修好了……   “谢谢班长!”   他迫不及待地拿着手机拨通电话,专注着等待号码接通,却没看到身后的祁返低头亲了盛枝郁的脸颊一下。   盛枝郁回头瞪了祁返一眼。   后者恶作剧得逞地吐了吐舌头。   “准备吃午饭了,班长。” 第095章   陈书意拿到修好的电话之后, 第一时间就给自己的舅舅打电话。   祁返扫了一眼,转身回厨房打算处理食材:“陈书意这个舅舅,是个纯正的人渣。”   话音刚落, 却发现盛枝郁拿着案板上的刀。   案板上放着一条红萝卜,他握着刀柄就往下劈了一刀, 咔的一声, 萝卜从中间起分开两半, 往两个方向滚。   盛枝郁急急忙忙地接住胡萝卜,才回头:“啊?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 ”祁返走到他跟前, 默默地把他手里的刀收了下来, “宝贝, 你不要碰刀具。”   哪有人这么切菜的。   是和胡萝卜有仇吗?   盛枝郁退到一旁,看着祁返将他的胡萝卜重新放到案板上,然后一手轻压萝卜, 一手握着刀。   他表示质疑:“你这样不会切到手吗?”   祁返动作微顿:“不然你觉得胡萝卜丝是怎么切出来的?”   盛枝郁茫然:“不都是机器切的吗?”   祁返笑了,偏过头看他:“得先声明一件事, 我给男朋友做饭都是亲力亲为的。”   “你是说, 你切出来的?”   祁返轻轻挑眉, 凑到他的耳边低声:“怎么样, 你男朋友是不是很厉害?”   盛枝郁看了他一眼:“厉害厉害,你现在切一个给我看看。”   啧, 这敷衍的意思也太明显了。   不过祁返并不在意, 他中午才从男朋友那里讨了相当的好, 铆足了干劲儿准备炫一把刀工。   然而这个想法刚冒头, 他的动作就顿了一下。   随后盛枝郁就看到一丝血迹从胡萝卜里渗出来了。   他愣了愣:“胡萝卜汁是血红色的?”   “……”   厨房里沉默了一会儿。   盛枝郁反应过来:“祁返,你切到手了?”   “……”   “你是笨蛋吗?”   盛枝郁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刀, 立刻开了水流帮他冲洗。   祁返沉默了很久,低声道:“你听我解释,这是个失误。”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的刀工还不如我。”盛枝郁哼声,“至少我不会伤到我自己。”   陈书意挂断电话进厨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祁返带血的指尖在水流之中,而盛枝郁手里握着刀,脸色不愉。   他脸色瞬白,连忙放下手机跑到两个人中间:“大,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可以直说,不要横刀相向……”   盛枝郁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我没事你放手,这是刀,陈书意你冷静一点。”   两个人忽然僵持住,还是处理好自己伤口的祁返伸手把刀摘出来,然后一手一个把他们拎到客厅。   “在我做好饭之前,你们不准进来。”   【……真不愧是你们,做个饭能演变成战场,陈书意为这个家简直操碎了心。】   盛枝郁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陈书意:“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刚刚是想伤害祁返。”   陈书意尴尬地舔了舔嘴唇:“就是我脑子短路了而已。”   “是么。”   班长的视线太有压迫感,陈书意放下水杯老实了起来:“就是陆仁说的……说你和祁返从高一就开始明争暗斗,今天给你送过小零食的女孩子明天就去追祁返……你俩私下还约过架。”   陆仁简直是个行走的八卦情报机,无论是真是假,只要他听过了,都会添油加醋地说出来。   在陈书意眼里,盛枝郁和祁返早就是能因为一点小事而直接动手的关系了。   “……这样。”盛枝郁冷着脸端起桌面的水杯。   “班长,这件事是我误会了,也是我不对。”陈书意小心翼翼,“你不要做掉陆仁……”   他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盛枝郁没忍住轻笑出声:“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   总觉得在陈书意眼里,他好像是杀人不眨眼那一类的。   “话说回来,”盛枝郁放下水杯,目光褪去了先前的玩笑,看着他,“我看你对手机挺珍惜的,怎么会弄坏了?”   龚旭这个人,心眼子又小又多,在器材室的时候丢了那么大的脸,他肯定还会持续找陈书意麻烦的。   陈书意没想到盛枝郁那么敏锐,脑海里又想起那天早上在饭堂的时候遇到的事情。   ……要把班长也牵连进来吗?   他闭了闭眼,垂下眸:“没关系,就是一时不小心摔在地上了。”   盛枝郁看了他一会儿:“嗯,那你下次注意点。”   陈书意正打算回以笑容,又听见盛枝郁漫不经心道:“不过,如果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记得要和班长说,班长带人做掉他。”   半开玩笑半认真,减少了陈书意心里的负担。   他轻轻跟着笑,乖乖道:“好的。”   祁返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厨房出来的,看着陈书意乐呵呵的傻样,中午才压下去的微妙情绪又腾了上来。   他开口:“陈书意,过来帮忙。”   祁返使唤起人来毫不留情,一趟又一趟地让他把午饭端出去。   盛枝郁跟着起身,却被他拦在厨房门口:“你进厨房只能添乱,不准进去。”   还在记那半根胡萝卜的事儿。   “那也不能让陈书意一个人端。”   祁返煞有其事地抬起自己开了个小口子的食指:“没办法,我受伤了。”   “没关系的班长,我能帮忙。”陈书意勤快地往厨房和饭桌上跑。   对他来说,平白无故来别人家借宿还要吃别人家的饭,他不做点什么很过意不去。   把最后的碗筷放到桌子上,陈书意扫到祁返受伤的指尖时,偏过头:“祁哥,你的手就这样吗?这是刀伤不消毒吗?”   祁返扶着筷子,随意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没关系。”   “最好还是消下毒吧,你这里还碰过水……”   话到一半,陈书意就察觉到祁返的视线。   “就这么一点小伤,再迟点都愈合了,都是男生那么娇气干什么。”祁返皱眉,“吃饭。”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饭桌上就安静下来,陈书意吃了人生有史以来最微妙的一顿饭。   结束的时候,他很积极地收拾碗筷。   盛枝郁看穿他的想法,没有为难,只是帮忙擦了擦桌子,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才转去浴室打算洗个手。   结果前脚刚进门,后脚祁返就跟了上来,还煞有其事地把门反锁。   盛枝郁看着镜子里越发靠近自己的人,偏过头:“干什么?”   祁返低头抱住了他,随后把自己刚刚受伤的手指抬起来,可怜兮兮:“小郁,好疼,要你吹吹。”   “……你刚刚在饭桌上不是说马上要愈合了吗?”   祁返委屈巴巴:“你难道看不出来我那是在逞强吗?”   盛枝郁从镜子里和他对视:“你演技好到让我完全看不出来呢。”   “男朋友好无情。”祁返垂下眼,长睫拢下轻轻颤抖,竭尽全力地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现在我不仅身体受伤了,心灵也受伤了。”   良久的沉默后,盛枝郁偏过头,似败下阵来:“你就作吧。”   随后,祁返就如愿以偿地被盛枝郁握住了指头,从浴室带到了他的卧室。   他的房间里有备用药箱,盛枝郁翻了出来,替他消毒,然后又给他贴了创口贴。   “这下没问题了吧。”   他合上药箱,转身准备走的时候,身后的人忽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盛枝郁就这样连人带药箱又被他拽了回去。   祁返抱着他,亲了亲他的后颈,心满意足:“这下没问题了。”   倾盆大雨在晚上七点的时候停了,陈书意不好意思在别人家过夜,很坚决地表示要回宿舍。   他要走,盛枝郁也没有留下的理由,祁返更不愿意让他们在宿舍里,于是三个人就这么又回学校。   到宿舍的时候,陆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陈书意。   “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回不来了……”他假惺惺地勾着陈书意的肩膀,实则把人带到阳台,“班长和祁哥在外面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哦。”陈书意摇摇头。   陆仁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两位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随后又问:“那他俩有什么摩擦碰撞吗?”   “摩擦……”陈书意思考了一下,“祁哥被划伤了,算吗?”   什么?   陆仁瞳孔地震,随后又问:“那,那是谁干的?”   陈书意回忆了一下:“刀在班长手上。”   于是第二天,班长偷偷摸摸带匕首捅祁返的事情悄无声息地传遍了一班的匿名群。   后来,祁返被捅了一刀的传闻莫名地在年级里散开。   两个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   高三的八月眨眼就过,九月如期而至,完成了大半个月的复习,年级迎来第一次月考。   虽然是月考,但年级在月考之后安排了家长会,所以这次考试的后果可是堪比期中期末,一下晚自习,一班还有不少人留在教室里啃书复习。   陆仁狠狠地抹了一把泪:“靠,要是我考砸了,我妈非把我拆了不可!”   说着,他就想把目光投到祁返身上,却发现后座的人早就不在了。   说着他回头,想找班长,却发现盛枝郁也一同蒸发。   关键时刻学霸大腿怎么就消失了!   “完蛋……”   正崩溃的时候,陆仁的肩膀却被拍了拍。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陈书意叠着手里的卷子,一脸诚恳。   陆仁简直眼泪都要飙出来了,立刻把几道数学课上遗留的重难点拿出来:“拜托你了,陈老师。”   陈书意虽然在刚开学的时候明显有些吃力跟不上,但他比谁都拼,啃书刷题一个不落,陆仁甚至能看到他握笔的指头上覆了一层明显的薄茧。   讲题的时候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思路却很清晰,陆仁听完忍不住感慨:“我靠,小意,这没考试呢我都听得出来你进步好大……真不愧是每天晚上在被窝里刷到两三点的人。”   陈书意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吵到你们了吗?”   “你都专门钻被窝里打灯刷题了,怎么可能还吵到我们。”陆仁摇头。   他会发现,也只不过是偶尔一晚下床去洗手间,看到他被子里还亮着光而已。   陈书意扭捏了一下,小声道:“因为班长和祁哥都帮了我很多,我也不想白白浪费他们的时间,所以想尽可能地再努力一点。”   陆仁看了他一会儿,颇为感动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乖的小孩,哥哥摸摸头!”   陈书意笑着避开他的动作,没有继续闹,回归讲题。   看着试卷上的题目,陈书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被揉乱的头发。   莫名其妙地却想起之前在祁返家,被班长摸头的时候。   陆仁和班长……摸头的感觉好像不太一样。   高三区教室和办公室在两栋楼,中间由架空层相连。   此时的祁返就在六楼的架空层里,随意地触碰着手机屏幕。   电话很快接通,男人谄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祁啊,怎么突然有空给我打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舅舅的声音听着有点酒气,显然是喝多了,但态度依然很好。   “嗯,有事,本周五晚上家长会,你有空来么?”祁返冷淡地问。   “你要舅舅来帮你参加家长会?呵呵……你成绩不好吗?”男人打着酒嗝问道。   他只知道祁家有钱,而祁返不是祁家的亲生孩子,所以拽着陈书意就去敲诈勒索了,压根没有了解祁返的其他信息。   在他眼里,他姐和姐夫的基因就不怎么样,两个人都是没读过多少书的,所以下意识地以为祁返也是不学无术,这么多年就靠养父母的钱上好学校。   祁返冷哂一声:“家长会的时候,我的父母是肯定要来开会的,你不害怕他们在班级里看到陈书意么?”   正在喝酒的男人蓦地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一瞬间清醒下来。   陈书意毕竟是亲生孩子,祁家父母在看到他的脸时,难保不会察觉到什么。   要是他们发现了,后续做了什么鉴定,真的发现祁返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肯定是要追究责任的,到时候别说要钱了,他要不要被连坐都不好说。   “那你,那你……”男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着急起来,“你想我怎么做?”   “家长会晚上带陈书意走。”祁返说,“至于是什么理由,你自己想吧。”   挂断电话之后,他准备下楼回教室。   但刚走到楼梯口,却听到系统的提示:【等等。】   他脚步微顿,等着系统把后半截话说完。   【去操场后面,有好戏看。】   教学楼靠近食堂和宿舍一侧,而老师办公室这栋楼靠近操场,在最角落还能直接看到器材室。   祁返按照系统规划的路线,到楼梯的窗台时就感受到了特殊域场。这是系统开的屏蔽,能隔绝副本内的基础监控设备。   ……小郁在这里?   他轻侧了下脑袋,看向楼下。   龚旭今天翘了晚自习在器材室里打游戏,他是体特生,私下配了钥匙,就是为了随时过来偷懒。   时间差不多了,他在游戏里结束了最后一句骂街,拍拍屁股从器材室出来的时候,一个大麻袋从天而降。   “草!草!谁他妈大半夜给老子玩这种恶作剧,我……”   他后半句脏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腹部被重重地顶了一下,所有的叫骂都成了闷哼,被揍得在地上滚了两圈。   祁返微微眯着眼睛,在黑暗里辨析着盛枝郁的着力点……小郁还挺刁钻的,净打些不会伤到器官但是却很疼的位置。   直到龚旭一个体育生被打得套头滚在地上,他才拍了拍手扭头就跑,留龚旭一人挣扎着甩开了麻袋,却在原地找不到人。   但他似乎没料到罪魁祸首能跑得那么快,气得把袋子扔在地上,恶狠狠地骂了句草。   林蔚与的屏蔽域场时间有限,盛枝郁得在被这个世界的监控设备捕捉到之前脱离犯罪现场,所以他跑得有些快。   气息微微喘着,心跳比平时要更快一些,他抓着楼梯扶手的指尖微微用力。   已经到了五楼,他才卸下力气,正打算平复呼吸时,一只手猝然从扶手后袭出。   扣住了盛枝郁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拽入怀里。   盛枝郁才有些放松的神经骤然紧绷,他下意识准备回击,却对上祁返含笑的眼睛。   “抓到你了,小坏蛋。”   盛枝郁喘了口气,这才往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你……在这蹲我?”   “是的。”祁返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蹲伏小坏蛋。”   “你看到了?”   “看到了。”祁返抬手,将他微微汗湿的刘海拨开,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用麻袋揍人什么的,从风格上来说就很不盛枝郁。   盛枝郁还在微微喘着,听到他的声音,忽然抬手轻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是么?”他冷哼了一声,“既然被你看见了,那我要考虑灭口的事了。”   祁返配合地扬起脸,把脖颈彻底露出来,坦然接受的模样:“那你找准角度,我怕疼。”   两个人静默地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盛枝郁松开了手,随意地拨开有些凌乱的刘海,偏过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从你守他的时候。”祁返思考片刻,轻笑,“像个冷酷无情的杀手,猎物一出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套麻袋里了。”   他说得有点过分粗鲁,盛枝郁没忍住,抬手捂住了他的唇:“好了你闭嘴。”   祁返的声音就这么消弭在他的掌心之中,片刻之后,盛枝郁又迅速地抽回了手。   啧,这人亲了他的手心一下。 第096章   盛枝郁和祁返先后回到宿舍的时候, 陆仁和陈书意还在自己的位置上奋笔疾书。   祁返洗完澡,一边打游戏一边倚在陆仁背后:“这个点背书来得及吗?”   陆仁欲哭无泪:“返哥,你要不是成绩好人又帅, 早就饱受毒打了。您行行好,别在我背后打游戏成吗?听着你的Quadra Kill我心痒痒啊。”   话音刚落, 祁返手里的音效就荣升为激昂的Penta Kill。   陆仁:“……”   盛枝郁出来的时候看到他麻木的表情, 忍住了笑意, 淡声:“祁返,宿舍里不能玩手机。”   这还是班长第一次在宿舍里管他, 不止是陆仁, 陈书意也跟着放下书, 两双好奇的视线落到两人之间。   祁返在他开口的时候已经下意识锁屏了, 但意识到自己在副本里和班长的不对付,硬是维持着还在打游戏的姿势。   “考试前打把游戏放松一下而已,班长这也要管?”   盛枝郁随意地笑笑:“如果你很享受万年第二的话, 我没意见。”   嗅到硝烟的味道,罪魁祸首陆仁立即出来:“诶, 明天就考试了, 班长你也要好好休息的……也快熄灯时间了, 大家快上床准备休息吧。”   说着, 他飞快地给陈书意递去眼神。   陈书意反应过来,也跟着应声:“对对, 早点睡觉早点去考场。”   话到这份上了, 两尊大佛这才仿佛消气, 各自回到自己的床上。   然而盛枝郁刚到自己的床上, 枕边的手机就徐徐亮起。   有信息闪入。   [小醋精:战绩分享.jpg]   [小醋精:宝贝儿我厉害吗?]   是刚刚那把游戏截图,盛枝郁敷衍地回了个厉害。   [小醋精:明天考试, 要不打个赌,看看谁的分数高?]   [在睡觉:赌什么?]   [小醋精:什么都可以。]   盛枝郁略一挑眉。   玩那么大?   他想了想,点了个好。   第二天清早,龚旭昨夜被打,憋了一肚子火,一大早上就想方设法掉了监控,想要为自己讨个说法,结果却从监控里发现器材室周围压根没人,只有他睡昏头出来摔了一跤。   校方以妨碍学校办公和擅自旷课为由给他记了一过,然而真在昨晚挨了顿揍的龚旭早就被吓破了胆,试也不敢考了,立即请了一周的假。   最碍事的人没有在考试期间出现,陈书意顺利地完成了第一次月考。   成绩是在一天后出来的,数据录入了校网统筹之后,系统就先一步给盛枝郁公布了排名。   没有了任何外力因素的干预,在原剧情里风光考到第二名的陈书意,这次考了——132名。   当时祁返人在饭堂坐,任务点完成的消息从天上落,他的系统还欣慰地夸他看起来对陈书意颇为宽松,实际上毫不手软。   祁返:“?”   盛枝郁还以为是系统出了错,直到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领到班级的总成绩单时,他才知道结果没错。   陈书意就是考了一班的倒数第一。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他就站在楼梯外吹了整整五分钟的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年级第二呢?他的主角光环呢?]   陈书意每天晚上在被子里打灯到两点是在找蝴蝶吗?   【额……】   林蔚与尴尬地沉默了几秒,通过系统核对了陈书意的试卷。   【那小子,英语选择题,有二十道题涂串行了。】   [……]   这比他答错了还让人来火。   盛枝郁努力的平复了一会儿自己的情绪,回教室的时候摸出剪刀裁剪成绩条,随后就看到了魂不守舍从后门撞进来的陈书意。   他刚因为倒数第一的成绩,被各科老师轮番面谈。   这个时间点是晚饭的时间,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去食堂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书意恍惚了一下,看到盛枝郁的时候才低声:“班长。”   说完就跟犯了错的小孩似地低下头。   盛枝郁沉默了片刻,开口:“班主任把成绩条交给我了,你要看看吗。”   陈书意瞬间像是犯了错的小狗,耷拉着耳朵:“我英语卷好像……答题卡串行了。”   盛枝郁刚刚冒的火被他这幅样子骤然浇灭了。   “做题的时候,因为英语是我唯一来到这里还拿手的科目,所以想尽可能做到最好……”他的声音渐渐带上了点哭腔。   正因为想做到最好,所以前面的题目他挤出时间做了两遍。   而做两遍的结果就是,因为时间紧凑,他只能匆忙地去添后面的填空和作文,回头临交卷的两分钟才把前面的选项涂在答题卡上。   最后就因为太着急涂串行了。   明明班长和祁返那么尽心尽力地帮他补习了,明明老师在考试之前也替他加油了。   居然因为这种错……   盛枝郁轻叹了一口气,细长的指尖落到他的头发上,很轻地揉了揉。   陈书意微微一顿,红着眼睛抬头看向跟前的人。   “一次考试而已,不是天塌了。”盛枝郁放轻嗓音,“这个错已经犯过了,那么下次就不会再犯了吧。”   ……又是和上次一样,让人感觉到温暖的摸摸头。   从最开始他就隐隐有种感觉了……盛枝郁带给他的感觉就像某种父兄长辈。   陈书意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小孩一样哭喊着:“小郁,我再也不会了。”   盛枝郁看着他哭得乱七八糟的,忍不住轻笑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   收回手之后……像是某种条件反射,他下意识地回头扫过教室。   前门、后门,祁返都不在。   【还没做贼,已经心虚,小郁你变了,我要褫夺你高岭之花的名头。】   盛枝郁默默地把林蔚与屏蔽了。   “那,今晚家长会……”   “我舅舅说家里有点事,他要带我回去一下。”陈书意情绪发泄完了,低着头在抽屉里翻找着。   盛枝郁回头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这样,那如果评讲试卷的话,我会做好笔记,你到时候看我的卷子吧。”   陈书意接过纸巾,朝他露出笑容:“谢谢你,小郁。”   听着系统任务值达标的提示,盛枝郁无声叹气:“……擦擦脸吧。”   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年纪的男生哭花脸的。   陈书意擦过脸之后,就把书包收拾好离开了教室,临走前接过了盛枝郁剪给他的成绩条。   他离开之后,教室又安静下来,盛枝郁的指尖轻轻落到他的桌面上,触碰他摆放整齐的草稿纸。   开学的时候,还是厚厚的一叠,现在只剩薄薄几张了。   陈书意还是很拼的。   他轻叹一口气,回头准备继续剪成绩条的时候,却倏地碰掉了隔壁陆仁桌上压着的纸张。   盛枝郁俯身捡起来,却发现陆仁这小子居然提前写了检讨。   ——致我貌美如花的母亲大人。   孩儿本次考试自我感觉良好,感觉比上次综测略能进步些许,但如若最后成绩出来不够理想,也请您不要怪我,因为我已经经历了呜呜呜……   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求饶,明明是文字,却比夏天的蝉还要吵。   能想象到陆妈妈在看到信时露出的会心一笑。   ……温馨和谐的家庭好像总会养出那么无忧无虑的孩子来。   盛枝郁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帮他把检讨盖回去,并且把他的成绩条别在角落。   接着分发成绩条的时候,他才发现会像陆仁那样留一张小便签的同学还不少。   以前读书的时候,盛懿基本没空来参加家长会,所以盛枝郁一放学就自顾自地离开学校,不会管老师的面谈,更不在乎“叫家长”的威胁。   倒不如说他那时候更希望老师能把盛懿叫过来。   可是盛懿那个混账哥哥总会在这个时候把手机保持关机,陷入二十四小时失联状态。   盛枝郁后来也问过……盛懿给的回答是,他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好,特别怕老师。   当了家长就更怕了,因为他不可能揍孩子也不可能说孩子,与其听那些苦口婆心的说教不如安安静静装死。   反正小郁拎得清,该不该好好学习他比谁都清楚。   这也是盛懿最可恶的地方……他初中三年就没在家长会出现过。   盛枝郁走到第一排最后,把成绩条别在同学的桌上之后,才发现后面站了个人。   祁返双手抱胸,倚在门边,似乎看了他很久,这才渐渐露出笑容。   “这个时候还没发现我就过分了啊。”说着,他凑上来想看成绩,却发现名单上空缺的一条,“你不是按座位顺序剪的么,怎么陈书意这条先空了?”   盛枝郁转过身,把桌面上的东西摆放整齐:“刚刚陈书意回来收拾东西,我顺便剪了先给他而已。”   “哦。”祁返却依然看着他,目光如影随形,“只是剪了成绩条,然后交给他,没有其他了?”   ……这人为什么会有那么敏锐的洞察力。   盛枝郁支着剪刀的指尖微压,把祁返的成绩条剪下来,挑眉看向他:“考得挺好,年级第二,这次和我就一道题的分差。”   祁返接过成绩条,看了一眼总分,遗憾地把它在指尖叠绕:“哦,我输了,那你想要什么?”   “你赌得那么大,我得好好想想。”盛枝郁继续剪下一个同学的成绩条,“你做好准备就是了。”   “那当然。”祁返笑着把那根细细的成绩条接过,绕着指尖卷了两圈,“所以,小郁,你在转移话题?”   真是步步紧逼。   盛枝郁没办法,侧过视线,低声开口:“刚刚,不小心……抓了一把陈书意的头发。”   “嗯。”祁返停顿了一下,随后给出直译,“我的男朋友在我不在的时候摸了别人的头是吗?”   “我认罪。”盛枝郁略一抬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坦然道:“没办法,他那个样子好像小狗。”   泪眼汪汪的。   片刻的沉默后,祁返很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一手撑在桌子上,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盛枝郁就知道这只醋精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毕竟上一次闹了那么大的脾气。   盛枝郁犹豫了一下,把剩下的成绩单放下,然后在祁返的脑袋上也招呼了一把。   细长的指尖揉过他的头发,力道温柔。   “这样你平衡了吧?”   虽然是应付成分居多,但小郁也有好好在意了。   祁返藏住轻挽的唇角,勉为其难:“勉勉强强。”   “还勉强,你要求真高。”   “嗯,毕竟上一次的安慰太不得了了,人总是贪心且得寸进尺的。”   上次……是指下雨被迫滞留在他公寓那次。   盛枝郁不打算在学校里跟他讲这种话题,别过脸:“对了,祁家的父母来了吗?”   按照原剧情,“祁返”的父母都将在今晚出席家长会。   “哦,好像说是在路上,中午给我发了个信息,说刚下飞机。”   祁家的公司主要在国外,他的父母自然也是常年在各个国家飞行,但为了儿子能够特意放下工作回来一趟,能看得出这双父母多注重孩子的成长。   “而且,还带了个人。”   盛枝郁摸着吸管的指尖微微一顿,随后笑了:“你那个‘竹马’是么?”   祁返坐在陈书意的桌子上,长腿交叠,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不是我,是‘假少爷’的竹马。”   在原剧情里,假少爷祁返除了在校内利用龚旭那伙人霸凌陈书意,后来放寒假在家的时候,也有使坏的搭子。   就是和祁家交好的薛家小少爷,薛纪然。   如果说“祁返”是被良好家教浇灌的恶苗,即便表面上光鲜亮丽,实则败絮其中,那么薛纪然就是纯粹的大家少爷,骄矜傲慢,不可一世。   偏偏这位少爷自打生下来就是弯苗苗,并且很不走运地看上了竹马“假少爷”。   他年长两岁,在假少爷高三成年后,忍不住申请了交换生的身份,回国在B大念书,就是为了试探假少爷的心意。   结果假少爷察觉之后,非但把人吊着,还利用他去挤兑陈书意。   而薛纪然的首次出场,今晚的家长会之后。   分发好成绩条,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盛枝郁才透过教室后排的玻璃窗看到校门口渐次到来的家长。   在这个副本里,“盛枝郁”也和父母的联系并不紧密。   因为是单亲家庭,母亲忙于工作,父亲杳无音讯,所以他入学到现在所有的家长会都没有家长来开过。   班主任也给他做过思想工作,但得到的结果是……没人来就是没人来。   后来,“盛枝郁”也就渐渐习惯了,周末不用回家,假期永远是最后一个离校。   低头折完成绩条的祁返徐徐抬眸,正好捕捉到盛枝郁望着楼下时晃过的一丝落寞。   他眼睫轻颤了一下,从桌子落地,快步走到盛枝郁身后:“小郁。”   “嗯,收拾好了,去吃饭吧。”盛枝郁背上书包,转过头。   已经六点半,楼道的灯还没完全打开,光线昏暗。   盛枝郁从教室的前门走出,穿过教室的走廊,到最右边的楼梯口。   刚准备下楼的时候,身后的人却叫住了他。   “小郁。”   他微微站定脚步,回头的时候祁返却先绕过了他走下楼。   黄昏一半的光被走廊的扶手截住,随着祁返下楼,残存的一半夕阳也从他的轮廓上消失。   祁返往下走了两级台阶,随后转身看向他,没有屈膝,却天然比他矮了一些。   “手。”   他摊开掌心,好整以暇。   盛枝郁没明白他要做什么,抬起自己的手落到他的掌心上。   少年的手干燥温热,天然带着一丝暖意。   在无人来往的楼梯里,祁返将刚刚用成绩条叠出来的一枚小指环一点点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大小正好。   “我们不是打了个赌么,我输了……这是兑换赌约的信物。”祁返握着他的指尖,含笑低头亲过那枚有些粗糙的纸戒指。   像是在某个契约上盖上章,赋予更多的真实性。   光线彻底暗了下来,教学楼里的灯渐次亮起。   盛枝郁的轮廓在残存的夕阳中渐渐涉入黑暗,又在冷色调的光线下逐渐清晰。   他低头,视线仔细地扫过那枚纸戒指。   这个人在叠的时候,还有心露出自己的名字。   现在盛枝郁无名指的根部,列着“祁返”两个字。   明明是他赢了,但在这一瞬,他却好像成了这个人的所有物。   盛枝郁绯色的唇轻轻扬起,露出轻柔的笑意,抬手揉了揉祁返的头发。   “祁返,我好像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话音落下时,楼梯的最下面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是学生们的家长入场了。   那片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黄昏就这么被搅碎,祁返眸色微薄,有轻微的不满。   但他还是抬头,看着跟前的人,温沉的嗓音像是醇厚的蜜糖,一丝丝裹住他的心尖:“你想要什么?”   他赌的是所有,所以只要盛枝郁开口,他什么都会给。   盛枝郁将自己的指尖从他的手里抽出来,然后伸开五指,好整以暇地等着。   祁返几乎是一瞬就明白,扣住了他的指尖,掌心和他相贴。   盛枝郁握住他的手,俯身向下,祁返稳稳地把他拥入怀里。   夏日衫薄,少年的胸膛相贴时,能隔着血肉感觉到对方的一切。   他们的心跳仿佛在这一瞬间同频。   盛枝郁垂着眼睛,视线顺着楼梯间的层层回环,看到了从一楼慢慢涌上来的人影。   交错相叠,有说有笑,却被远距离的光影割碎错落,仿佛鬼影幢幢。   “我从小到大都讨厌看到别的同学和父母相处,因为我知道我的家长不会出现。”盛枝郁低声在他耳边说,“所以,我们翘课去约会吧。” 第097章   学校的正门和后门都有老师在接待家长, 他和祁返是从食堂后的偏门翻出去的。   这扇门在食堂后面,非常偏僻,只用一把大锁扣住, 没有过多的防护。   主要是因为后面通的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子,从这条路得绕个十分钟才能出去, 是个天克学生翻墙的地势, 想旷课的学生宁愿找个理由骗假条都不愿意翻这里。   盛枝郁攀着铁架踩在大锁上, 手腕稍稍用力就从铁门这边翻了过去,回头的时候看到了表情有些错愕的祁返。   “……你怎么那么熟练?”   “以前读书的时候翻得比较多。”盛枝郁回头看了小巷一眼, 石板路, 两边的都是低矮的砖瓦房, 空空荡荡布满蛛丝, 看着不像有人住。   祁返沉默了一会儿,回忆起刚刚他踩过的地方,非常不熟练, 甚至有些磕绊地翻了下来。   落地的时候险些没站稳,盛枝郁还伸手扶了他一下。   祁返回头看了一眼铁门, 小声嘀咕:“难度系数居然那么大?”   盛枝郁轻声叫他的名字:“祁返。”   “嗯?”   “你以前……没上过学吧?”   祁返的表情略微僵硬了一下, 转过头:“我做任务的时候也上过。”   祁返的人生轨迹和正常人不一样, 他不大可能经历过上学之类的生活。   他问完没说话, 祁返等了一会儿,静悄悄地伸手抓住了盛枝郁垂在身侧的手。   见他没怎么意外, 知道他不是出神, 而又低声:“怎么了, 心疼我了?”   盛枝郁很轻地笑了一声, 指尖舒张和他相扣:“你怎么就不心疼我,在大好的年纪被锁在学校里。”   “你这三观有点歪哦。”祁返牵着他在小巷子里走, “你在学校过得不开心吗?”   算不上是不开心。   也许是和小时候流浪过的经历有关,盛枝郁刚读书的时候非常的不合群。   讨厌和别人交谈,讨厌别人过度靠近,讨厌毫无理由的笑容交换……更讨厌因为自己没做好这些,而被人背后说他没家教。   “我只是不理解,那不过是个耗费三年准备一场考试的地方,为什么要求每个人都要嘻嘻哈哈地去享受……”盛枝郁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别人定义的青春。”   好似在那段时光里,他只要不合群不随大流,他就是异类。   “你以前……挺酷啊。”祁返讶然,“思维那么超前。”   盛枝郁嘴唇抿了一会儿,没有开口。   祁返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细长的指尖。   难怪小郁会说,他对那个世界没有什么留恋和牵绊。   “是啊,不像你,俗人。”盛枝郁别过脸,“在哪都混得开。”   其实在上一个副本的时候,盛枝郁就隐约感觉到了。   他们两个同样失去了记忆,祁返却能轻而易举地和六十九小队的人交心,甚至到最后出生入死。   而到了这个副本,即便他什么都没做,却也好像竖起了一道天然的壁垒。   祁返的外号有很多种,而他只有冷冰冰的班长。   祁返却轻轻抬起他的手,在昏暗的小巷里吻了一下他的手背:“其实你可以更直接点夸我讨喜的。”   “好独特的理解。”   “其实他们都很喜欢你。”祁返却忽然说,“无论是六十九队的队员们,还是现在的同学……只不过班长脚步太快,没有留意到而已。”   盛枝郁嘴唇微抿。   祁返凑近低声:“更何况,我再合群,不还是要费尽心思地追不合群的你么?有我还不够么?”   “哦。”   这人向来习惯给自己脸上添光,盛枝郁低头看手机,指尖触碰过屏幕翻找着。   祁返就在身侧看着,微弱的光落在他沉静的轮廓上,那双修长的眼睫像两把小扇子,甚至能看到颤动的频率。   小郁虽然回答的语气很淡,但颊边却红了。   心口不一的乖宝……让人好想亲。   祁返正想让这个念头付诸行动,盛枝郁就把手机屏幕抵到他跟前。   “选一部。”   祁返的视线回落,才发现他打开了某个电影购票软件。   而今晚正在排片的电影无一例外都是大烂片。   祁返沉默了半晌:“一定要选一部么?”   “你不是要约会?”盛枝郁说,“我们好像还没干过常规约会要做的事情吧?”   回应他的是闷闷不乐的语调:“游乐园你忘了?”   “那时候不是还没在一起么?”盛枝郁瞥他一眼,“那个不算。”   听他这么说,祁返的思路也跟着跳跃,旋即想到了什么:“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炮/王啊?”   他都还记得盛枝郁看到游乐园时那一瞬的意外。   盛枝郁眨了眨眼:“额。”   “嗯?”   “嗯。”   “……”祁返气笑了,“凭什么啊?我要委屈了。”   “凭你……”盛枝郁沉思几秒,转而变成真心实意的夸赞,“凭你一次比一次进步的床/上技术。”   他语出惊人,祁返干咳了一下,第一次感觉自己那么不受夸奖。   “理由充足吗?”盛枝郁认真地看着他,“不够我再挤两个?”   “够了。”祁返感觉自己输得彻底,“完全够了。”   他一边限制小郁的车速,一边在手机屏幕上点中了最烂的电影——《男寝有鬼》。   盛枝郁看着他在空荡荡的影院里还欲盖弥彰地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低声道:“影院里面有红外监控。”   “啊?”祁返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我选这个位置只是进出方便。”   他的眼神清澈,回答直接。   盛枝郁倒是被他的坦然逼出了三分心虚,一边刻意地咳嗽了一声一边回头:“哦。”   祁返挑了场次,之后才轻轻抬手,把盛枝郁带到跟前,转身把他抵在墙壁上。   “我发现,小郁你好像……”祁返贴靠过来,在他耳边放轻声音,“比我更重/欲。”   十八岁的年纪,嗓音刚刚褪去青涩,有了三分成熟的迹象,但却突然扯到禁区的话题。   祁返其实能隐约感觉到……小郁从一开始就不太排斥那些事,偶尔做得好,他还会配合。   即便表面的疏冷骄矜,但他其实会有意无意总会释放出略带暗示的信号。   就比如现在。   明明是在被他为难,盛枝郁却轻轻地咬了一下绯色的薄唇,抬起细长的眼睫用那双乌黑圆润的眸看着他不说话。   看得人心痒痒。   祁返低头,手落到他的胯上,指节轻扣:“……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个小时,做点坏事?”   夏末的晚风缠着燥热的余韵,在十八岁的开端舒展蜿蜒。   盛枝郁迷糊地透过巷子间窄窄的缝隙,看到对面人家大门外的灯亮起。   他低下头,戴着戒指的手抓了一把祁返的头发:“……有人。”   祁返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托握他大腿的指尖轻轻滑动了一下,示意他知道了。   然后盛枝郁的指尖就骤然加重了力道,很轻的呜声从他喉间溢出。   ……   祁返从巷子出来之后,去小卖部买了瓶水,拧开盖子之后,却转手递给了身后的人。   盛枝郁脸色不太好看,结果灌了一口,扭头走出了小卖部。   “哟,白喝水还脾气大啊?”坐在收银台后的老板掀了一眼。   刚付好款的祁返把手机收回来,低淡地笑:“我惹到他了。”   “嗐,你们这个年纪啥事儿都不算事儿,过去好好跟人道个歉就是了。”老板挥挥手,随意地从隔壁的糖罐里给他摘了根棒棒糖,“去吧。”   祁返挑眉,说了句谢谢老板,指尖转着棒棒糖就跟了出去。   盛枝郁在街头等车,因为穿的是夏季短袖校服,白皙的手臂在来往的车灯间显得有些细瘦。   祁返拆开了棒棒糖,荔枝味的,很甜。   他走到盛枝郁身侧,表面上很正常,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同班同学。   而只有盛枝郁听到他略带哄意的轻声:“还在生气?”   盛枝郁别过脸。   “嗯。”祁返转了一圈棒棒糖,嗓音略有含糊,“我也不知道吞下去了还有味道……下次不立刻亲你了?”   然后那瓶水就被抵到他胸口。   “闭嘴。”   祁返嗯嗯,然后把棒棒糖摘下来:“现在我的舌头是甜的,你要不要再尝尝?”   “……”   打的车很快就到,风驰电掣地载着两个人到电影院。   下车的时候,盛枝郁先去兑了票,回来的时候只见祁返抱着一桶爆米花,还拿了一杯可乐。   盛枝郁扫了一眼:“这杯你是打算谁不喝?”   祁返义正词严:“是因为男朋友嫌弃我,我打算逼他就范,所以才买的一杯。”   盛枝郁呵了一声,取过爆米花就转身往观影厅走。   祁返低声笑着跟上。   两个人落座,电影大屏幕上还在放着乱七八糟的广告,盛枝郁细长的指尖挑着爆米花。   个头不够大的不吃,不够脆的不吃,奶油味不够重的也不吃。   “玉米粒儿知道你这样的吃法,会伤心的。”祁返把可乐的吸管拨了拨,递到他唇边,“第一口,嗯?”   盛枝郁勉为其难地低头。   祁返却又挪开,抬了抬下巴:“一颗爆米花来换。”   身边的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在用眼神鄙夷他这种讨价还价的行为。   但是细长的指尖却挑了一颗个大饱满地送过去。   祁返笑着低头,张嘴时轻咬住了爆米花,舌尖却狡黠地划过了盛枝郁的指肚。   盛枝郁依然没有看他,只是在喂完之后很自然地抢过了他手里的可乐,别过头咬住吸管喝了起来。   祁返看着他的侧脸,没忍住轻笑,然后又讨嫌地凑过去:“好甜,给我喝点可乐缓缓。”   身边的人一动不动。   正当他以为这招不管用,打算另寻对策时,却又发现刚刚那杯被夺走的可乐慢慢地挪了回来。   “只许喝一口。”   祁返看着吸管,偏过头,点了点盛枝郁的肩膀。   盛枝郁冷着脸回头,做好准备迎接这人关于“一口”的讨价还价,回头的时候却被祁返抓住了机会。   恰到好处地凑过来,亲一下。   祁返舔了舔唇角:“荔枝味还剩一点点,也分给你尝尝,你大方点……可乐多分我一点?” 第098章   电影开场的时候和预期一样, 偌大的影院里只有最偏远那个靠近走道的位置坐了两个人。   祁返一手支着下巴,挨着盛枝郁等着男朋友的随机投喂:“现在的人都对恐怖片不感冒了吗?”   “是对烂片不感冒。”盛枝郁给他喂了一颗爆米花,“还要吃吗, 待会开场我不吃东西了。”   “为什么?怕被烂吐吗?”   “……我只是不喜欢在专注的时候吃东西。”   祁返轻笑,应了一声好, 伸手接过盛枝郁的那桶爆米花。   大概是影院在和之前上映的某部文艺片搞活动, 爆米花桶上印的是电影海报, 边缘还贴着一只丝带蝴蝶。   祁返指尖拨了下那段粉色的小蝴蝶,转身靠在身旁男朋友的肩膀上。   盛枝郁垂眸扫了他一眼。   “我从入场端到现在, 男朋友不乐意靠在我肩膀上, 那只能我主动了。”祁返说着, 手又越过了座位, 捉住了盛枝郁那只戴着纸戒指的手。   他小声问:“纸戒指戴着会不舒服吗?”   盛枝郁指尖稍抬,微微藏着笑:“你想问的是什么呢?小作精。”   学校打印用的只是普通纸张,他的裁剪也很随意, 祁返也只是用最粗糙的方式将它扣成一枚指环。   说戴起来舒服那当然是骗人的。   可是他又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摘下来。   “哦,我就是在想……”祁返停顿了一下, 轻笑,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 我回去就重新给你订一枚。”   大屏幕上的广告在这个时候结束, 影厅里的灯光渐次暗了下来。   祁返忽然有些遗憾,在这瞬间错过了盛枝郁回应前的表情。   他视线轻敛, 转向大屏幕。   “那我的新戒指上面, 还会有祁返的名字么?”   祁返怔了一下, 抬头。   盛枝郁温软的唇就这么贴了下来, 蜻蜓点水。   “会有的吧。”   祁返的喉结轻轻滚动,随后才是温沉的笑音。   “当然会有。”   屏幕亮起, 电影开始。   《男寝有鬼》讲的就是一群作死男高中生,在被学校、同学、家长告知旧校区是在一片坟地上建立的以后,还要结伴作死的故事。   事实证明,烂片就是烂片,和男朋友一起看也不会让它好看一分钟。   四个角色,涵盖了明明去撞鬼还要带招灵物件的莽夫,组队来非要和朋友分头行动的坏脾气,看到封条非要去摸一摸摘下来的手欠,还有遇到危险棍棒扫帚不拿非要拿份旧试卷的傻子。   恐怖烂片典中典的人设。   故事的结局毫不意外地落定在四个男孩子闻了某种带有致幻成分的花所产生的幻觉梦境里。   看着四个人从病房醒来,假装劫后余生地抱在一起痛苦流泪时,影院角落的祁返和盛枝郁笑了。   开场前两个人那点腻歪的心思都被稀烂的剧情搅得差不多了,盛枝郁轻咬着可乐的吸管,偏头看向身边的人:“同学,发表一下观影体验?”   “烂得有点超乎想象。”祁返侧过脸,嗓音有些闷,“我本来是想,万一他有那么一两帧恐怖的画面,我就可以趁机抱着你了。”   是想着展示一下男友力什么的……结果没想到这片子能烂到让人发笑。   盛枝郁低声笑了一下,回眸却发现祁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满眼的期待,仿佛希望他能够听明白他的暗示,在这个时候抱上来。   然而盛枝郁却只是哂笑了一声,随后从座位上站起来:“那你可真会挑片子。”   意料之外的反应,祁返抱着爆米花桶跟着离开了影厅。   盛枝郁扔了爆米花之后去转身去了洗手间,祁返在门外等着,摸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副本里的父母给他发了信息,问他为什么不在学校。   因为祁返从小到大都很独立且知道分寸,祁家父母对孩子的教育一向很宽松。   祁返潦草地回了个“和朋友打球”,正打算熄屏的时候,脚边却被撞了一下。   他低头,才发现是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大概是跑太急没看路,绊在他脚边。   祁返伸手把他扶起来,才看到急匆匆跑过来的女士。   “小宝,没事吧?”女士把小孩抱起来,拍了拍他的膝盖上的灰尘,然后才连连向祁返道歉,“不好意思,我家孩子没注意看路,你没受伤吧?”   “没事。”祁返笑着回应。   这时候在取票机拎了三张票的男人才急匆匆地跑过来:“抱歉小同学,给你添麻烦了。”   祁返摇摇头,笑着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下次上厕所要小心。”   小宝奶声奶气地点头:“谢谢哥哥。”   一家三口转身离开的时候,祁返回过头,才发现盛枝郁不知什么时候从洗手间里出来了,正在看着他。   祁返顿了一下,换上笑容:“出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不过是上个洗手间,你要我说什么?”盛枝郁垂下视线,走到他跟前,“而且,你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   祁返眉梢微挑:“什么?”   “我也不是随便看到别人家庭幸福都要嫉妒一下的,你不用那么紧张。”盛枝郁伸手,轻轻握住了祁返的左手。   祁返低头,才发现盛枝郁手里绕着一根丝带。   这本来是贴在爆米花桶上装饰用的小蝴蝶结,盛枝郁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下来,并且清洗干净。   还沾着水意的丝带绕过祁返的无名指,勉强绕了个蝴蝶结。   盛枝郁捉住他的指尖扬了扬,薄唇挽出笑容,低声道:“更何况,我现在不是有个家了么,为什么要去嫉妒别人。”   ……难怪刚刚从影厅出来,他就第一时间找洗手间。   原来是预谋已久?   祁返微顿,几乎是一瞬间就捉住了他的手,低声轻笑:“小郁,这又不是婚礼现场,你还要和我交换戒指吗?”   走廊外的灯光温和浅淡,落在男生的轮廓上,勾出一层鲜活的少年气来。   盛枝郁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乐两拍,别过头,神色淡然:“谁知道呢。”   “那我愿意。”祁返低头亲了亲他的手,再声重复,“我愿意。”   电影院人来人往,这人的动作又太过张扬,盛枝郁脸颊有些微微发烫,低声清了清嗓子:“好了,电影散场了,该回去了。”   祁返这才牵着他,顺从地点头:“好。”   两个人站在电梯前,数字跃动的间隙,盛枝郁才打开系统查看陈书意的行踪。   假舅舅本来说好要带陈书意周末回家一趟,但他的工友临时组了个饭局,他想也不想地就改了主意,还带着陈书意过去蹭饭。   刚从工地上下来的男人带着一身的臭汗围坐在街边的档口,啤酒的味道盖过了一桌子菜,陈书意不仅吃得不好,动辄还要被不认识的男人拍两下。   “听说你小子成绩不错,考好了记得多孝顺你舅舅,他可每天为了你在工地上辛勤搬砖呢。”几个男人挤眉弄眼道。   陈书意正因为这次考砸了,心里发虚,一句话也不敢应。   假舅舅故作寻常地摆摆手,装出一副爱惜小辈的样子:“跟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小意你多吃点,待会吃剩下的打包带回去学校吃。”   两个人一唱一和,陈书意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明白舅舅这是不打算带他回家了。   他扯了扯唇维持着笑容,本来想着吃完赶紧回宿舍,结果隔壁的叔叔杯子一放,就要他敬酒。   陈书意对人情世故一知半解,以为这场饭局对舅舅很重要,就硬着头皮喝了两杯。   而就在他喝酒的时候,坐在假舅舅身边的男人眯着眼睛,色眯眯地打量着陈书意。   看清那个人的脸,盛枝郁眸色微暗,从电影院出来之后就把下一个目的地定到他们吃饭附近的酒店上。   祁返本来还在暗自显摆无名指上的蝴蝶结,想着怎么样才能让它变得更加显眼,让路人一眼注意到,然后在看到盛枝郁的定位时略一蹙眉:“你要去这里?”   “接陈书意。”盛枝郁回答道,“他酒量不好。”   祁返抓住他的手腕,有些不高兴:“可是你明明现在在和我约会啊?”   盛枝郁抬头看着他:“任务对象要紧。”   祁返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怎么又卷王上身了!快把刚刚在电影院亲我,和我交换戒指的男朋友还给我!”   亏他刚才还在思考接下来去玩什么,结果男朋友转头就要工作去了。   车停在路边,盛枝郁伸手拉开门,目光淡然地看着无理取闹的人:“所以你上不上车。”   祁返看了他半晌,一脸不高兴地低头坐进车后座。   车子很快发动,祁返看着盛枝郁偏头望着窗外,低声:“其实也不用那么担心。”   身侧的人回头,略带探究地看着他。   祁返垂眸开口:“陈书意他们吃饭的地方,在东巷的巷口。这个时间点差不多是薛纪然从机场回来,要经过这里。”   薛纪然是作为B大的交换生回国的,在原剧情里,因为祁返的公寓和B大相近,祁家父母又对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侄子颇为关照,所以邀请他去和祁返同住。   盛枝郁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他:“所以,你是故意的?”   陈书意其实是颜狗,在原剧情里就对薛纪然一见钟情,但被“假少爷”从中挑拨,各种泼脏水,所以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种感情是心动,就被薛纪然肆意践踏。   祁返支着下巴,笑容淡然。   “做个实验而已。”   让陈书意在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面前丑态百出,也能赚取任务值。 第099章   陈书意反应过来自己喝醉的时候, 已经是十点半。   他抬头看了一圈饭桌,才发现自己的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位置,正在另一桌和工友们打牌, 左手啤酒右手烟,红着脸在喊牌。   陈书意蹙了下眉, 正打算说回去, 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又给他递了杯酒:“小意啊, 这就吃饱了吗?”   陈书意点点头,看着送到面前这杯酒实在不太想吃, 于是摇摇晃晃地起身:“叔, 洗手间在哪?”   “洗手间啊?”男人立刻跟道, “正好我也想去, 走啊一起。”   陈书意没多想,带上书包就跟着男人离开酒桌。   他本来想的是上完洗手间直接回学校,让叔叔给他舅带句话就成, 结果晕晕乎乎走了半晌,才发现这个洗手间好像有点远。   “……叔, 洗手间在这边吗?”   “就过马路对面, 这露台大排档哪来的厕所。”男人哼笑一声, 叼着烟回头打量陈书意。   也许是因为酒意涌上来的原因, 陈书意受风之后头更晕了,他看了一眼路况:“叔, 洗手间有点远, 待会要赶不上学校关门了, 我先回去了。”   “诶, ”男人没想到他扭头就走,连忙跟了上去。   结果没想到陈书意这人看着脑子清醒, 却完全不看路况和交通灯,低头沿着斑马线走。   眼看着对面的交通灯只剩下倒数三个数,男人啧了一声,叼着烟上前想把陈书意拽回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路边的车按响了喇叭。   本就晕晕乎乎的陈书意顿时被吓了一跳,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男人伸手抓空,顿时瞪圆了眼睛看向面前的车子:“妈的,谁……”   那句脏刚到嘴边,他却被从驾驶座上下来的男人看得一震。   男生看着二十出头,一头金发,轮廓深邃英俊,色浅的瞳自上而下望着他,有种说不出的气势。   “红灯,”开口却是相当流利的中文,“没长眼睛?”   换做平时,薛纪然不会这么冷漠,但他一个多小时前从机场出来,因为不熟悉国内路线和那个帮倒忙的破导航,已经在市中心绕了两圈了。   在等红灯的间隙好不容易重新规划好录像,结果就这么蹦出了两个浑身酒气的醉鬼玩碰瓷,他已经是压着火了。   男人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他清了清嗓子,看着跌坐在地上脸色惊惶的陈书意,轻咳:“我这是来接我侄子……他喝了酒……”   怎么知道刚刚还闷声不出的陈书意忽然开口:“你不是我舅舅。”   薛纪然视线微顿,旋即回落到男人的脸上,瞬间抓到他表情里一闪而过的心虚。   “说什么呢小意,我是你舅舅的工友啊。”男人感受到他打量的视线,干笑了一声就要上前去抓人。   薛纪然哼笑一声:“刚刚不是舅舅么?”   被戳穿了,男人脸色微变,忽然破口大骂:“我这接我喝醉酒的亲戚和你有什么关系,路你开的啊?”   薛纪然常年呆在国外,对某种眼神观察比较敏锐,觉察到什么,侧身挡在他跟前。   “既然你说他是你侄子……他在哪读书,几年级,说一下。”   果不其然,男人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   薛纪然回头,又看着坐在地上的人:“同学,还有意识么?你学校在哪,我送你过去。”   陈书意听见有人叫他,略一抬头,视线却因为面前这双玻璃似的蓝眼睛而怔住。   ……好漂亮的眼睛。   见他没说话,薛纪然伸手想扶他起来。   “诶,你碰他干什么?虽然我不是他舅舅但也轮不到你一个陌生人管他吧?”男人一把拽住了薛纪然的手。   薛纪然冷笑一声:“这样啊,那我送他去最近的警察局总没问题了吧?你要是不放心,也一起去。”   男人见状,脸色一冷,夹着香烟的手不动声色地微微一侧,靠近薛纪然的手:“要扶也是我来扶,你算个什么东西!”   灼烧的炙痛忽然从手背蔓延,薛纪然猛地一抬手。   然后跟前的人就被倏地推开。   是陈书意站了起来,他在薛纪然搭话的时候视线就只看着面前的人,所以自然是察觉到了男人故意用烟头烫他。   即便是喝醉了,但他脑子里还是嗡地响了一声,下意识地去维护面前这个好看的陌生人。   “我不认识你,不需要你帮我……”陈书意站稳在薛纪然面前,“你,你的手怎么样?”   薛纪然看了两人一眼,低头扫过手背:“没事。”   “烫伤了。”陈书意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去医院,我陪你去医院。”   男人见陈书意的酒意被吓醒了,不想惹麻烦,转身匆匆离开了路口。   可疑的人跑了,薛纪然本来想到此为止,结果还没开口,烫伤的手背上啪嗒落了两滴眼泪。   他愣了一下:“同学?”   “对不起……”陈书意忽然哭了起来,“对不起。”   “……”惹上麻烦了。   薛纪然摁了摁眉心,看着后面被他堵住的车辆,转过身:“同学,先上车吧,我带你去附近的警察局。”   陈书意也察觉到自己惹的麻烦,退下去的酒意重新涌了上来,他摇摇头想拒绝,结果下一秒就因为步履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被薛纪然眼疾手快地拽住扶上了车。   就这样的状况,保不齐他待会真在路上出车祸。   为他扣上安全带之后,薛纪然先开车,才把手机拽下来。   “同学,帮个忙找一下这附近的公安局。”   陈书意愣愣地接过手机,看了一圈,才发现他的地址有些眼熟。   “你要去这个公寓吗?”   “嗯,你认识路?”   陈书意点点头:“祁哥住在这里。”   薛纪然在看到校服的时候,就猜到陈书意是不是和祁返是校友,眼下地址和姓氏都对上了,他才问:“你认识祁返?”   说着,他抬手在屏幕上划了两下,退出了导航界面,转为通话。   他拨了祁返的号码。   片刻后,电话接通。   “喂?”   陈书意呆住,茫然地看着薛纪然。   “你叫什么?”薛纪然问。   “陈书意。”   “嗯,”薛纪然拿起电话,“祁返,你是不是有个同学叫陈书意?他在路边喝醉了,我先把他带到你家。”   这人醉醺醺的,送到警局也还有各种麻烦的手续,既然是祁返的同学,到时候就交给他处理好了。   “你回国了?”电话那端的人却这么问。   薛纪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惊喜泡汤了,无奈:“嗯,开车呢,见面再说吧。”   有了新的地址,薛纪然终于找到了祁返的公寓,停好车后他想让副驾驶上的人下车,却发现陈书意已经睡着了。   缩在副驾驶的一角,文文静静地睡着。   薛纪然想叫醒他,祁伯父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祁返和父母说了,他今晚和朋友有约留宿朋友家,所以他打个电话怕薛纪然没等到人。   薛纪然应完这通电话,轻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祁返不回来,他就没必要费尽心思准备什么惊喜,直接问他地址就好了。   又坐了一会儿,确认陈书意没有醒来的意思,薛纪然这才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想把陈书意抱下来。   小同学被人抱出来还不醒,迷迷糊糊地靠在薛纪然的肩膀上,带出了淡淡的酒味。   薛纪然扫过他脸上那副厚重的眼睛,怕他睡太沉掉下来,干脆伸手将眼镜摘了。   而在陈书意的眉眼彻底显露出来之后,薛纪然眼睛微微一眯。   怎么感觉……这位陈同学长得和祁伯父有点像?   *   确认了陈书意安全之后,盛枝郁这才松了一口气。   午夜的街道尚算空旷,祁返慢步晃在身边,低声:“你是他的班长,又不是他的家长,这个程度的关心是不是有点越界了。”   盛枝郁抬眸,知道他还因为今晚那一半就终止的约会生闷气,主动伸手牵了牵他的衣角。   祁返放慢脚步,故作矜持地站了一会儿,才傲娇地回头。   然后盛枝郁就抬起手,用一根指头在他颊边划了一下。   这个动作有些幼稚,祁返掀起眼皮,就看到盛枝郁轻舔了一下刚刚的指肚。   然后皱了皱鼻子:“呜哇,好酸。”   “……”祁返还真是要被他气笑了。   可偏偏知道他是在调戏自己,还是会忍不住觉得他可爱。   我真是个没骨气的恋爱脑。   他转过身,抬手环住了盛枝郁的腰,在路灯下斑驳的夜色中凑到他的脸边。   温沉低声像是在讨赏:“我陪你在这里跟踪狂似地蹲了那么久……所以之前亲你的事儿,就当过去了?”   虽然在电影院里交换了戒指,但还没解开的话题始终还是个小扣,祁返不想它缠在原地。   祁返的嗓音低沉,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到最敏感的地方,那股细密的痒顺着血液流过四肢。   盛枝郁早就已经不生气了,但某人喜欢哄他,他就纵容了。   于是偏过头,亲了亲祁返的下巴:“那我原谅你一下。”   “听起来那么为难……”祁返主动地蹭到他的唇边,讨要更多的亲亲,“你真难哄。”   盛枝郁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蛋,右手抬落到祁返的肩膀,微微用力就将他按在身后的路灯上。   头顶的光影摇曳了一瞬,两个人的轮廓都有不同程度的失真。   盛枝郁把人按住了,然后才用左手抬起他的下巴,挑/逗的意思很明显。   “是啊,我不仅难哄,还记仇。”他轻咬了一下祁返的下唇,没什么威胁性地警告,“别得罪我哦?”   “不敢了。”祁返扶着他的腰,勾唇偏头吻下去,“再也不敢了。”   然而嘴上是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现在的小郁好可爱下次还要继续。   深夜之后,夏天的燥热终于散去,祁返和盛枝郁在橘黄色的路灯下牵着手慢步走着。   “你以前和……盛懿也这么散步过么?”祁返忽然问。   盛枝郁垂眸看着脚下的影子,停顿了片刻后,轻轻摇头。   “我读书的时候盛懿在到处打工,一天三份兼职,哪有那么多时间在街上游荡。”   祁返很轻地嗯了一声,和他交扣的指尖微微收紧。   盛枝郁瞥了他一眼:“如果你现在说类似于‘我原来是第一个和你压马路的人’之类的话,我会动手的。”   男朋友所思所想被他戳穿,却仗着自己没说出口,非常厚颜地摇头:“我是正人君子,怎么会这么小气呢。”   不是最好。   两个人并肩走了一段,直到从安静的长路渡过到商业区,各色宵夜铺子的烟火气浸染过来,他们才觉得有些疲惫。   “好热,打车回去吧。”盛枝郁摸出手机,才发现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   如果要回学校的话,宿舍门早就关上了,他们只能翻墙。   而且,他的男朋友显然并不愿意回宿舍。   “薛纪然和陈书意在公寓里。”祁返熊似地黏在他的背后,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也回不去了。”   “那你回祁家啊。”盛枝郁偏过脑袋碰了他一下,“你回家又不用四个小时。”   “我怎么能抛下男朋友一个人回家呢?”祁返严肃下来,“随便让男朋友吃醋,忽略男朋友情绪,擅自留下男朋友的,都应该去上吊。”   盛枝郁把手机收回来,看着他,“那么这位不上吊的男朋友,你今晚打算去哪里?”   视线对上的时候,盛枝郁才发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藏匿的陷阱。   这个人一早就有了想去的地方,现在只不过是在等着他主动开口问而已。   盛枝郁嘴唇微抿,低声说:“我现在能把刚刚那句话收回吗?”   “不能。”祁返果断回答,“你已经问了,问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好吧,你说。”   祁返眯起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好似和温暖的灯光溶在一起,无声无形的网。   “刚刚过来的时候,我在这边看到一家……旅馆。”   盛枝郁在听到他说旅馆的时候就略微感觉到他的咬字有些含糊,只是当时少了点警惕,直到被祁返带到门前,看到旅馆的名字时才反应过来。   悄悄爱精品主题酒店。   盛枝郁面无表情地回头。   身后的人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睛里只写了四个大字: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   盛枝郁闭了闭眼,似放弃抵抗一般:“……去开。”   祁返忍住了得逞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走进旅馆前台。   前台的灯光是玫红色的,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守着,端着一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脸,瞥了祁返一眼。   “住房?”   “嗯。”祁返掏出身份证,神情淡然沉稳,“成年了。”   老板扫了一眼,随后拿出平板:“亮着的都能挑。”   平板上是一个选择页面,上面列出了每个主题房间,并且配有插图。   祁返看了一眼,然后期待值瞬间砍半。   叫天鹅湖的房间是全粉色墙壁地面,然后房门口放两只大鹅玩偶。   叫速度与激情的房间摆着两张驾驶座的皮椅。   叫美女与野兽的房间吊着个红色的大纱帘。   剩下的不是像某个土著迪厅,就是像各种小孩涂鸦。   ……这他大爷的都是什么配色什么装潢?   一点情调都没有!   盛枝郁姗姗来迟,看着祁返跟吃了烂苹果似的表情,哂笑:“怎么,期待落空了?”   祁返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下:“没有啊,我本来也想随便找个地方应付一下而已。”   老板抬眸来回扫了两人一眼,哼笑一声,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保持沉默。   祁返脸颊一热,瞬间把平板放了回去。   “走了,换一间。”   他刚扭头,老板慢条斯理:“这里有水床。”   “……!”   盛枝郁就看到刚刚还一脸无所谓的人脚步一顿,挣扎了一会儿回头,咬牙切齿:“多少钱?”   1888.   这个价格有点黑,盛枝郁刚开口想组织,但某个被水床冲击了理智的男朋友眼都不眨地刷了卡。   老板略一挑眉,一副“哎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实力”的表情,转身摸出了套件的房卡。   “往里走,尽头倒数第三间。”   祁返随意地应了一声,收好自己的证件就转身离开柜台。   盛枝郁抬手接过房卡,优哉游哉地跟在他身后。   “说是水床,你都不看一眼装潢?”   祁返脚步微顿,等盛枝郁走到身侧才贴过去,压低嗓音:“都水床了,还有什么不能忍。”   “你真是……”盛枝郁觉得自己找不到形容词了。   祁返以为自己的期待感在进门的时候已经被各种大红大绿磋磨过,得到了历练,所以接下来的套间即便再离谱,他也能接受。   但在开门之后,看到正中间那个莲花床的时候,他还是傻了。   这他妈的,是仙境主题。   确实是水床没错,但床的造型是一朵圆莲花,每一瓣叶子都只刷了三分之一的粉,单看像切片的寿桃。   墙壁是蓝色黄色白色渐次晕染,大概是想营造出飘飘仙境的感觉,但显然装修师傅的水平有限,仙不了一点。   还有一颗贴满了粉色假花,杂得看不出来是桃花树还是合欢树,非常粗蛮地占据了角落。   盛枝郁本来还以为祁返开门之后会迫不及待地先去试试水床,结果他却僵在门口。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回神,盛枝郁绕过了他歪头看向里侧。   “哇哦。”   看着那张了不得的莲花床,他忍不住笑:“是不是感觉自己的兽/性都被净化了?”   “嗯。”祁返面无表情地走到房间,“我甚至感觉我已经悟了。”   悟到想时空回溯到半个小时之前,把满脑子颜色的自己抽两巴掌。   盛枝郁倒没有特别的失望,也许是因为他本身就对这种地方没多高期待值,轻带上门,看了一眼一览无遗的房间布局,随后转身坐到那张水床上。   竟然连坐下来的感觉都和预想中不太一样。   他看着站在桌子前的人,抬手招了招。   祁返垂着眸,顺从地走到他跟前。   盛枝郁带着他的手压到床面,然后才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触感好差哦。”   祁返轻咬嘴唇,委屈道:“我已经很失望了,你为什么还要火上浇油。”   这种质量的房间凭什么1888一晚啊,真就瞧准了现在的年轻小情侣都容易冲昏头脑,所以去狠狠地宰呗?   盛枝郁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是真的很不开心了,才仰起头亲了亲他的脖子。   “其实也还好了,没你想象中那么失望。”   祁返别过脸:“这个时候就别哄我了。”   “不完全是哄你。”盛枝郁蹭了蹭他的脸蛋,小声道,“你往上看。”   祁返疑惑地嗯了一声。   跟前的人抬起手,指了指头上。   祁返抬头,先是明显地顿了一下,才低低地草了一声。   天花板上居然有一面大镜子。   小郁趁势躺了下去,从这个角度看,祁返半个身子压在他跟前,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无端地能勾起某些兴奋的联想。   镜子里的盛枝郁眼睛微弯,不声不响地和他对上视线,指尖落到祁返系着蝴蝶结的指尖上,抓住一角又轻又慢地悄然拉开。   蝴蝶失去了中心,从他指尖松散飘落,落到盛枝郁的掌心里。   小郁勾起一段,用丝带细长的尾端轻轻挠了一下祁返的脖颈,低声道:“祁返,我在下面看得好清楚哦。”   “……”   不得不说,有个会玩的男朋友,哪怕身处再别扭的地方都能勾起他的干涸感。   “是么?”祁返的喉结轻轻滚动,侧躺下去,勾住了盛枝郁的腰,将他带到自己的怀里。   毫不犹豫的位置调换,他尝试了一遍盛枝郁刚刚的角度。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那根失落的神经被狠狠刺激到了。   ……天花板的镜子,到底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   可是他才稍稍有了些冲动,视线一下看清了这张床的全貌。   他和小郁两个人躺在一朵莲花中间……   祁返觉得自己要瞎了。   他抬手挡住视线,懊恼地抱住盛枝郁的腰,把整张脸埋在男朋友的怀里:“草,白期待了。”   这煞风景的莲花床!   盛枝郁任由他想小狗一样讨抱抱,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你是想玩多花啊?”   怀里的人沉默了一下,随后就贴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盛枝郁垂眸听完,撑在床沿,缠着丝带的指尖骤然收拢。   他觉得耳朵被这人的话烫着了。   ……祁返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祁返却慢慢撑了起来,右手托扶住他纤细的腰肢,琥珀色的眸将他紧紧锁住,低声诱哄:“这里肯定是做不到了……我们回去试试?” 第100章   盛枝郁和祁返早上十点才拖沓地从“悄悄爱”里出来。   两个人一个揉腿一个按肩, 脸色是一个比一个没睡好。   祁返为了保存自己心底那一丝对水床和天花板镜子的期待,硬生生在那张莲花床上忍住了欲念,抱着盛枝郁单纯地睡了一晚上。   谁知道那个破床除了触感不好, 甚至连基础的睡觉功能都比不上普通的床。   两个人凑合了一晚上,醒来的时候像打了一架。   祁返一脸阴沉地办了退房, 守在前台的还是老板, 他瞥了一眼两人, 用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凑过来:“哟,好像很激烈啊?”   祁返张嘴就想礼貌问候他一番, 但睡眠不好起床气比他更浓的男朋友还在门口等着, 他只好压下情绪。   “老板, 你们这边有评分么?”   老板挑眉, 立刻把平板递过来,顺带地拿了两枚粉色的小方片放到他的手里,极近谄媚讨好。   “谢谢好评啊。”   祁返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 哂笑一下,当着老板的面给了三个一星。   然后转头就走。   “草?”老板愣了一会儿, 冲着门口喊:“把赠品还回来!”   盛枝郁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网约车的定位, 听到后面老板的一句喊, 回头。   然后祁返就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 把他带离大门:“走了。”   盛枝郁皱眉:“他在喊什么?”   “夸我帅。”祁返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车来了。”   盛枝郁稀里糊涂地被他拽到后排落座, 刚系好安全带, 身侧的人就朝他伸出手。   “什么?”   “你有什么随身携带的东西么?钱包啊笔袋之类的。”祁返说。   盛枝郁沉默了一会儿, 把书包里的笔袋拿了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祁返套了个超薄0.01出来, 打算放到他的笔袋里。   盛枝郁一把按住了笔袋口,不准他拉开:“你干什么?”   “有个都市传说。”祁返一脸认真, “带着这个能增加财运。”   “……”   盛枝郁真的很想问他从哪里听来的狗屁传说。   看着祁返不愿意松开的手,他面无表情:“你知道我的笔袋是透明的吗?”   为了要适应高考,十六中向来要求学生用透明笔袋,就是为了考试的时候方便检查没有带小抄。   “你把这个塞进去,隔天谁都知道年级第一带套上考场。”   祁返眨了眨眼:“是哦。”   而且,班里人都认为盛枝郁是清冷的高岭之花,要是看到他随身携带这个……   祁返沉思片刻,回过头:“对了,你们值日是不是有个值日牌?”   盛枝郁身兼年级干部,偶尔午休的时候要去巡堂,为了辨别身份学校会给值日生特别定制牌子。   选值日生只会选成绩好,乖巧听话不犯错的好学生,因为还印了大名,所以学校不会回收。   盛枝郁嘴唇微抿,没说在哪但也没有拒绝。   祁返当他是默认,将他的书包拎到跟前,打开里面的隔层,翻出那个象征着好学生的牌子。   解开透明的卡扣,他正想把小方片藏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有东西更先一步藏在里面   ……是他那枚成绩条戒指。   心口那点柔软的尖尖像是猝不及防地被小猫抓了一下。   男朋友总会给他各种意外的惊喜。   而盛枝郁只是偏头看着他,明知故问:“不藏进去了么?”   祁返这才回过神,清了清自己的嗓子,低声:“藏。”   把小方片推了进去之后,祁返郑重地按下卡扣,放回盛枝郁的书包里拍了拍:“财运旺旺。”   盛枝郁瞥他一眼,看着他把另一个塞进了手机壳里面,才回过头:“幼稚。”   “这不叫幼稚。”祁返说着,把丝带从裤子的口袋里取出来,穿过手机壳上充电器的空出,然后系紧,“这叫心心相印。”   盛枝郁:“……”   两个人坐车回到了十六中附近,因为时间不早不晚,他们打算在校外吃完午饭才回去。   路过一条巷口时,正好有只小黑猫从巷口拐出来,对着路边的一块小石头嗅嗅。   盛枝郁忽然驻步。   祁返早就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几乎是同时跟着他站定,抬头:“怎么了?”   “没。”身边的人只是这么说。   祁返自然不可能信他这个“没”,抬头看了一眼:“这条巷子……是不是和你以前的家门口有点像?”   盛枝郁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快,轻笑了一声:“你还真是对我的观察细致入微啊?”   “那是。”祁返毫不犹豫,然后轻碰了他的肩膀一下,“去走走?”   如果说毫无留恋,小郁就不会在刚刚那一瞬间停步。   既然心情已经被戳穿了,盛枝郁便也不扭捏,和他一起绕到小巷子里。   这边的建筑都很老旧,是和现代建筑格格不入的砖瓦房,偶尔路过几扇破旧的红木门,甚至能通过门缝看到里面的小院子。   在巷口的时候看着觉得像,进来的时候其实处处都和记忆中不一样。   回忆被勾起而又没得到满足,盛枝郁低头,才发现自己脚边正好有一块石头。   于是他轻轻踢了一下。   然后就被身边的人忽然抱住了腰。   祁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他俩昨天晚上是随意对付的,没来得及换衣服,可是祁返身上却依然干净……甚至好像还有那颗荔枝味棒棒糖残留的星点甜意。   盛枝郁闭了闭眼睛,往他肩膀上靠了一下:“起床气。”   祁返轻笑,哄小孩似地低声:“都起床一个多小时了,还气呢?”   “睡不好的时候,”盛枝郁低声,“我能气一天。”   “哦,你是气包啊?”祁返的掌心顺着他的后脑勺落到他的脖子上,又揉了揉,“给你捏捏,不生气了。”   盛枝郁压根就没有生气,低头想反击的时候,脚脖子忽然被什么毛茸茸地蹭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当即从祁返怀里撤开。   那位男朋友还没从给他摸摸头的情景里回神,猝然被推开,摆出了一副受伤的表情。   盛枝郁没来得及管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刚刚那只小黑猫凑了过来。   “吓我……一跳。”他放轻了声音,低头看它。   小家伙很瘦,虽然是黑猫,但毛上沾了一层灰,摸起来的手感很粗糙。   盛枝郁俯身的时候它也没有躲避,而是黏糊糊地蹭上了,然后喵喵叫个不停。   是来讨食的。   “饿坏了吧。”祁返低头,朝小猫张开了手。   小家伙应该是被人这么喂过,条件反射地就以为祁返手里有吃的,弃盛枝郁而去。   结果凑过去嗅了半天也没闻到吃的,缠着祁返又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祁返低笑着把它抱了起来:“带它一起?”   “随你。”   盛枝郁口味挺挑的,离学校后门近的店他基本不怎么吃,两个人绕了一圈才走到祁返经常去的那家餐厅里。   恰好隔壁就有个小小的宠物店,他抱着小黑猫进去,买了两根猫条和一个罐罐。   罐头才打开,还没彻底把盖儿揭下来,小家伙就喵呜喵呜地把脑袋埋进去吃。   “你也吃得太凶了吧?”祁返无奈地把剩下半截盖子掰下来,抽出桌面的纸巾擦了擦手。   他是这里的常客,所以进门的时候请示老板能不能让小家伙跟进来,老板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盛枝郁单手托着下巴,看着在椅子地下的那一小团,忽然问:“你很喜欢猫?”   祁返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挑眉:“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这么问的?”   盛枝郁眨了眨眼。   “它,”祁返伸手戳了戳小黑猫的脑门,低声,“很像你的精神体,你不觉得吗?”   “……”   盛枝郁觉得这话如果回到那个副本,小黑豹能瞬间变身对他龇牙。   因为像小黑豹,所以他会多一眼偏爱么?   服务员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上菜的,看到桌子地下的小家伙才啊了一声:“它怎么在你们这儿?”   “它?你见过?”祁返问。   “对,它是这条巷子那只流浪大橘的崽,那只大橘好像是头胎,一窝四只,就这小家伙活了下来。”服务员说,“不过几天前我就没见那只大橘了,不知道是跑去其他地方了还是……”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反正我经过猫窝的时候只看到它,后面买了个猫窝想把它拎回家,结果就一直没看见了。”   在听小猫咪身世的时候,祁返一直留意着自己男朋友的情绪。   “不过,找到它就好了。”服务员说,“你们不介意我把它带回去吧?”   “不介意。”祁返笑着说。   姑娘抱着小猫咪向两个人道了谢,就回员工休息室。   “好快哦。”祁返这才回头,看着手上已经被吃空的猫条,“我本来还愁待会把它寄养在哪呢。”   盛枝郁手里支着勺子,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刚刚捡到,你就想那么远了?”   “是啊,”祁返抬手轻撑着脸,含笑看着跟前的人:“我致力于给每只流浪小咪一个家。”   围绕在心头那点所谓的“起床气”好似轻飘飘地散了,盛枝郁掀起眼皮,淡淡地和他对视着。   祁返只是在笑,不言不语。   好似在等着他坦白,但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盛枝郁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才擦了擦唇角,端起桌面的橙汁低声。   “明明是你赖在我家,也好意思说。”   “嗯,没办法,你这只小咪脾气最坏,最需要花心思宠着。”   这人无理取闹,盛枝郁抬眸想反驳时,他搁在桌子上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祁返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眸色微淡。   ——李铖。   那个人渣舅舅。   “这人只要打电话给我就是找我要钱,估计是找过来了。”   “那我吃完饭先回学校了。”盛枝郁说。   祁返虽然不太愿意,但任务进度还是得推,他只好答应。   李铖果然是来问他要钱的。   昨天晚上那个饭局之后,他压根没管陈书意的死活,只顾着和工友打牌,三两把之后就把工资输得精光。   输了钱之后他一晚上都睡不着觉,翻来覆去都在东歪心思,甚至没有注意到偷偷摸摸回来的工友。   直到今天早上,他打算旁敲侧击祁返的情况时,才发现自己忘了个侄子。   问起其他人时,才被告知陈书意昨天吃饱了就回家了。   李铖骂骂咧咧地给陈书意打了电话,没打通,只能硬着头皮联系祁返。   这人对假侄子和真侄子的态度天差地别,陈书意电话打不通他就不管,找祁返还刻意借钱买了点水果到他学校门口。   祁返大概了解了他在哪个位置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李铖到底是留了个心眼,知道自己在明面上和祁返没有关系,所以约见面的地方是在两条巷子后的公交站。   “小返。”远远见到人,李铖就提着水果迎了过来。   而祁返却没有给丝毫笑脸,冷淡:“我不是说了,上学期间不准找我吗?”   李铖搓了搓手,尴尬地笑着:“舅舅知道的,舅舅只是……”   “我哪来的舅舅。”   李铖笑容僵硬,但讨好的意思依然不减:“是是是,没有没有。”   “找我来什么事,说吧。”   李铖犹豫了一下,把想借钱的意图慢吞吞地说出来。   祁返哂笑一声:“你还真把我当金库啊?”   男人的头上很快冒了汗,他正绞尽脑汁要劝说祁返时,跟前的人却拿出了一本册子。   “借钱可以,打个欠条。”   李铖一愣,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小返,虽然你不想承认,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可我是拿祁家的钱给你啊,万一哪天补不上去,我也得按照欠缺的数目想办法不是么?”祁返只是看着他,“写不写?”   咬牙沉默了几秒,李铖最后还是写了欠条,签上名字。   他想着露馅听起来严重,但没那么简单就暴露,再者,祁返再有他的把柄也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所谓的欠条也就是写了个金额签了个名,届时他要是不给,祁返能拿他怎么办?   收好转账,李铖把带来的苹果拎在身后,仓促地找了个借口走了。   祁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冷哂了一声,随后转过身,看着马路对面。   红绿灯转过之后,公交车开走,一辆纯黑色的轿车缓缓行驶过来,停在眼前。   驾驶座上的车窗落下,一头金发显露在空气中。   薛纪然抬眸看向公交站的人,脸上挂着笑容,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   “好巧,祁返。”   “嗯。”祁返露出笑容,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慌乱,淡然看着眼前的人,“好久不见。” 第101章   陈书意喝醉了酒, 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醒来之后看到薛纪然还懵了两个小时。   薛纪然给他做了顿午饭,解释完起因经过, 才把人送回学校。   陈书意喝醉了之后性格倒是挺开朗的,昨天晚上回公寓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夸薛纪然漂亮好看, 还小狗似地跟前跟后, 结果今天醒来送回学校, 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字不说。   薛纪然本来只是觉得小孩挺有意思, 所以做个人情把他送回学校了。   却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会看到祁返和一个陌生人。   作为发小, 祁家大部分亲戚他都见过, 留在本地的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刚刚那个男人就显得格外可疑。   “怎么在这里?”薛纪然面上不露, 笑着问。   “和朋友碰面,刚准备回学校。”祁返笑着说,“你怎么在这边?”   薛纪然扶着方向盘的指尖动了一下, 随意道:“昨天晚上不是碰到你的同学了么,今天把他送回来, 既然你也在, 我把你也送回去吧。”   “也行, 正好愁着找车。”祁返说完, 就拉开车门。   “对了,你那个同学说自己是插班生?高三插班么?”说完, 薛纪然下意识地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   这是今天吃中午饭的时候陈书意说的。   不仅说他是转校生, 还说祁返帮了他不少忙。   果然看到祁返的脸色有一瞬的变化。   “嗯, 是, 好像是正好赶上了新政策。”祁返岔开话题,“所以他到学校了?”   ……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现在这个人。   薛纪然视线下意识地回到车前,随意地应了一句。   从车站到学校后门距离很近,两分钟就到。   祁返下车前向薛纪然笑了笑:“你要接住的事妈和我说了,我待会把司机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平时有事可以联系他。”   薛纪然应了句好,看着他下车进后门。   良久,他才驱车离开。   *   盛枝郁回宿舍的时候,才发现陈书意已经回来了,正在阳台洗衣服。   听到响动,还探出头:“班长回来了?”   盛枝郁嗯了一声,看了他一会儿。   陈书意察觉到他的视线,停下动作:“怎么了?”   班长只是笑笑:“没,昨天我还有点担心你因为成绩过意不去,没想到你今天缓解过来了。”   陈书意动作顿了一下,好似这才跟着反应过来。   ……今天早上交了新朋友,反倒是把情绪缓冲了些。   想到这里,陈书意赶紧把衣服洗完,晒好之后就回到座位上准备继续复习。   下次考试不能再是倒数第一了。   用工的心刚提起来,陈书意却发现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他抬头,发现是一条短信,备注:薛哥。   ……因为怕有东西落下,所以薛纪然给了他号码,方便随时联系。   [谢谢你留下的创可贴,学习加油^^]   陈书意看着这条短信,蓦地脸热了一番,随后立刻把手机熄屏,低头开始写试卷。   他的家长缺席家长会,班主任按理说应该是要找他面谈的,但不知道祁返做了什么,陈书意只是被点了下名。   英语老师用开玩笑的口吻可惜了一句他的粗心大意,陈书意的耳朵就瞬间红了个透。   盛枝郁听着系统在脑海里播报着陈书意眼下的情绪值,这才反应过来……这也是祁返安排的。   老师的点名打趣,对其他学生来说不算什么,顶多只是犯了个无关痛痒的小错被批评了一下。   但是对于陈书意这种,以前就被老师爱惜着捧护着的学生来说,羞耻感会更重。   别人不以为是什么,但他自己却会内耗……所以祁返变相完成了在学校“欺负”他的任务。   九月之后,因为多了两个年级抢饭抢图书馆,之前还算悠闲的高三生一下就觉得紧迫了起来,每天都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就这么待发着,九月晃眼就过去了,假期前夕时间才终于慢了下来。   “国庆国庆,祖国母亲我爱你!”陆仁摇头晃脑地回头,“三天假期,短是短了点,但总比中秋那半天要好。祁哥,你打算假期怎么过啊?”   祁返刚算完一道物理题,把最后的答案写完之后,笔杆绕在指尖转了一圈:“干什么对我那么感兴趣?”   陆仁哽了一下,很快接梗:“是的,因为我已经暗恋你很久了。”   他故作一本正经,盛枝郁甚至连笔都没停一下,倒是祁返隔壁的陈书意猛地抬起脸。   陆仁对上他意外的视线,眨了眨眼:“怎么了?”   陈书意攥紧了笔:“陆仁你原来……喜欢男生啊?”   他以说完,后排的几道视线齐刷刷地聚集在陆仁身上。   陆仁:“不是的,你们听我狡辩。”   前面的体育委员夸张地伸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别狡辩了陆仁,我早就感觉到你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尊重,祝福。”   “祁哥让他俩在一起吧你要不考虑一下我?”   看着周边几个同学捂嘴,陈书意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玩笑,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   盛枝郁回头,很自然地给他垫了台阶:“你呢?国庆节打算留校还是回家?如果留校需要填登记表。”   陈书意的脸色这才缓和些:“留校吧。”   上次见面之后,舅舅跟他说过如果有什么事会给他打电话,没打电话就是一切安好,让他别想太多在学校好好用功。   “我也留宿。”   一本练习册忽然落到陈书意的桌子上,随后祁返的手就这么阻隔两个人的视线:“班长,麻烦也帮我登记一下。”   “行。”盛枝郁回过身,看向身边的同学,“还有谁国庆要留宿的,记得来我这里登记一下。”   而回应他的是没有。   一班的留宿生大部分从八月开始就呆在学校,好不容易能回家一次,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放学铃声打响的那一瞬间,不知道是哪个班忽然带头鬼叫,整个年级也跟着欢呼起来。   紧接着就是沙丁鱼一般涌出去的人头。   ……十六中门口就一个公交车站,每二十分钟一趟公交车,不着急,得白白在车站等几个小时。   盛枝郁坐在教室里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桌肚里很轻地嗡了一声,是手机在响。   他低头,摸出手机。   [小醋精:我回公寓拿几套冬装,大概两个小时后回来,给你带饭?]   [在睡觉:都可以。]   敲好回复,他就听到斜后方的椅子缓缓拉开。   祁返拎起书包起身,走之前对陈书意招了招手:“晚上见。”   就这么轻飘飘的三个字,陈书意却莫名地觉得祁返好像心情很好,小声地跟他说了句晚上见。   教室里很快就剩下两个人,盛枝郁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打算叫陈书意一起去饭堂的时候,他书包里却传来了嗡嗡的声响。   是他那台古董手机。   陈书意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被盛枝郁的视线提醒之后,才慌张地把手机找出来。   “舅舅?”他接起电话。   “小意啊?下课了吗?”电话那边的人声很嘈杂,还有玻璃或者陶瓷碰撞发出来的声音。   像在饭局。   “下课了。”陈书意回答。   “诶,听说你们学校放假,舅舅这过两天要回去了,再找你吃顿饭。”   电话的间隙好像还有别的人的声音,但这手机的收音效果太差,陈书意没听到关键。   他低声应了一句好,问了时间和地点。   “你们今儿放假,校门口人多吧?我有个工友正好路过,待会给你捎过来,你去校门口等吧。”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陈书意看了一会儿手机,才抬头:“班长,我出去吃个饭,熄灯前回来。”   “嗯。”盛枝郁颔首,垂眸扫了一眼他慢慢熄下去的手机屏幕。   陈书意是个守时的孩子,接了电话就小步跑了下楼,大门口熙熙攘攘,他好一会儿才挤到路口的最边角。   刚刚站定,他就听到了喇叭嘟嘟的声音。   回头,是一辆小电瓶,上面坐着的男人正咧着嘴朝他笑。   “诶,你是李铖的那个小侄子吧,还记得我吗?”男人说。   陈书意眨了眨眼睛,对他有点眼熟。   如果他那天没那么醉,也许一眼就认出这个男人。   “上次吃饭的时候,我们打过招呼啊。”男人抬了抬下巴。   陈书意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舅舅的工友?”   “嗯。”男人给他递了一顶安全帽,“上车吧,赶着去吃饭。”   陈书意点了点头,戴上安全帽,跨坐上电瓶车。   舅舅在电话里没有具体交代地址,陈书意只能完全信赖眼前的男人。   直到电瓶车开出六中的范围,离市中心越来越远,停在一处越发荒凉的郊外时,他的心头才突兀地跳了一下。   他问:“叔叔,我们不是去吃饭吗?”   “哦,不急。”男人意义不明笑了一声,“把事儿做完了就去吃饭。”   *   盛枝郁在陈书意接电话的时候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那个假舅舅平时只有找祁返要钱的份儿,怎么可能主动喊陈书意去吃饭。   陈书意离开不久,盛枝郁就让系统定位追踪。   【这个男的叫方金,案底丰富,十几岁就因为偷窃入狱过,出来之后就经常出入同□□,是个坑蒙拐骗的好手。之前看不起李铖,后面李铖缠上了祁返有钱了之后,方金就有意接触他,结果盯上了陈书意。】   而这个方金,也正好是上一次在饭局里,带陈书意去“洗手间”的男人。   上一次他没有得手,回去之后还有些担惊受怕,但见李铖非但没有找他麻烦,还过得越发滋润,就知道自己还没暴露。   定位停在了郊外的一家废工厂里,盛枝郁推开车门就跑了下车,冷着脸色在工厂的旧楼里搜寻着。   直到听到低弱的泣音,盛枝郁猛地抬头,捡起地上一根扭曲的钢棍就往楼上走。   [林蔚与,跟我即时汇报主角的状态。]   【主角……】   【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他。】   话音刚落,盛枝郁迈上楼的脚步一顿。   因为他在楼梯的转角和被按在地上半个脑袋伸出平台的方金对上视线。   而陈书意……一边哭一边喊不要一边用手死死地摁住他的后脖子。 第102章   陈书意拽着他的衣领, 屈膝抵在男人的后背上,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叔叔,即便我是男生, 你这样做也是不对的……是犯法的……”   要不是现在脸色涨红发不出声音,只能求救地用手拍着地面的人是方金, 盛枝郁真的会以为陈书意出了什么事。   他愣了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陈书意。”   陈书意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 这才松开手,泪眼涟涟地站起来:“小郁!”   说完就跟受惊的小羊羔似地扑到盛枝郁怀里。   盛枝郁几乎被他撞了个踉跄, 手里的钢棍落地, 勉强扶住墙才站稳。   “吓死我了……”陈书意惊魂甫定, “小郁, 你怎么来了?”   盛枝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扶住他的肩膀:“凑巧路过……你没事吧?”   他语气的重点都放在后面部分,陈书意摇摇头, 把起因经过大概告诉了他。   在车上的时候,陈书意就察觉到这人不怀好意, 但在行驶中太危险, 他只好装老实等落地。   却没想到方金直接开进了废工厂里。   “那你怎么就跟他上二楼了?”盛枝郁帮他拍了拍头发上的灰。   陈书意揉着眼睛:“我怕他身上有什么武器, 不敢擅自动手, 所以稍微观察了一会儿。”   盛枝郁回头看了一眼,方金狼狈地坐在地上, 脸上的血红还没消退, 大概是吃了大苦头, 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那天饭局, 假舅舅喝多了酒,被身边的人捧了捧, 就爆出自己有个摇钱树小侄子。在场的酒鬼都见过陈书意,也知道李铖的家境,以为他是喝多了酒在乱吹,结果方金听进去了。】   方金这个人,阴险狡猾,不仅没把李铖的醉话当玩笑,还在之后的日子里处处留意。   所以他才知道……李铖的摇钱树叫祁返,而这个陈书意压根不是他亲生的。   【后来他又单独请李铖吃饭,灌了两杯酒之后就开始套话,李铖那个傻逼反应过来的时候,方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个局。   李铖是打算牺牲一下陈书意用来封住方金的嘴,而方金则是觉得反正有李铖兜底,他做什么都可以。   但这两个坏种都没想到,陈书意从小就在陈家帮忙干农活,表面看起来文弱,实际上力气一点也不小。   即便今天没有人出现,方金也不可能得手。   “报警了吗?”他低声问。   陈书意顿了一下,低头:“打、打了其他电话。”   【他刚刚哭着给薛纪然打了电话。】   那台古董手机里,陈书意只有两个号码,一个是舅舅李铖,另一个就是薛纪然。   一个月前薛纪然送陈书意回学校,撞见祁返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竹马有问题。   后来有意无意间薛纪然也会给陈书意发信息,两个人就这么建立了联系。   【这小子平时不声不响地跟个乖宝似的,没想到是个天然小心机啊?】   确认陈书意身上只有些磕磕碰碰之后,盛枝郁才回头,看着地上的方金。   男人完全没想到那个看着瘦弱单薄的书呆子有这么一身牛劲儿,嘶哑着求饶:“小意……一场误会,叔叔对你没有恶意的……”   “一场误会?”盛枝郁冷笑了一声,“特意把人带到这么偏远、叫天天不应的地方,你说是一场误会?”   男人脸色微僵,恶狠狠地盯着盛枝郁:“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在和你说话吗?”   “不和他说话,那就和警察说。”沉冷的男声从身后的楼梯传来。   盛枝郁和陈书意回头,先看到的是一头亮眼的金发。   薛纪然呼吸微急,额角还有一点薄汗。   对上视线时,陈书意微微低头,脸颊有些发烫。   听到警察两个字,方金眼底涌出极为明显的慌乱,看着站在他身后,眼底泪迹未干的陈书意,立刻道:“书意,今天的事情,你的舅舅可是知情的……”   “血脉相连的亲人,对你的预谋和计划知情?你说出来不觉得可笑?”薛纪然已经走到陈书意身侧,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将他护在身后,“为了自保撒这种谎,你觉得会有人信么?”   说完,他回头:“我在路上已经报警了,警察估计马上就会赶过来,别怕。”   盛枝郁看着方金慌不择路的模样,猜到接下来的剧情,回头:“既然有人来接你了,那我先回去了。”   陈书意略微茫然地抬头,却又想起班长本来就很忙,他不好意思耽误别人的假期,点点头。   “小郁,谢谢。”   “没事,住宿那边我帮你请假,你好好处理私事。”   薛纪然没有说话,看着那位体贴沉稳的班长离开之后,才开口:“你们班长人挺好。”   陈书意低头嗯了一声,然后又小声道:“谢谢你过来。”   “没什么。”薛纪然温和地笑笑,“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我,我怎么会不来。”   更何况,他从来都觉得陈书意的事情并不简单。   方金在警察来之前偷偷给李铖发了个信息,内容是威胁,他如果出事,自己就要把陈书意不是他亲侄子的事情爆出去。   于是三个人刚到警察局,陈书意就看到守在门口的李铖。   薛纪然看到这个人时,眼神就略变了些。   这个人他见过……在一个月前,碰见祁返的公交站上。   男人自称舅舅,薛纪然没理由阻止他和陈书意见面,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铖把陈书意拉到一边。   李铖先是故作关心地擦了擦陈书意脸上的灰,半晌才开口:“小意啊,那是舅舅的工友,看在舅舅的面子上……要不你放他一马?”   陈书意半个魂儿还在刚刚方金对他的冲击里,想的是家里人来了总算有个依靠,被李铖提出这么个要求,他的思维像灌了铅一般完全没转过来。   他的亲舅舅为什么要维护一个猥/亵犯?   见他疑惑,李铖连忙:“舅舅还得在工地打工呢,要是出了这事儿,万一,万一被别人知道了影响不好……”   “但我是受害者,为什么会让你影响不好?”陈书意看着他,“我又没打他勒索他,只是要他绳之以法。”   李铖略微一愣,没想到之前向来温顺听话的陈书意竟然硬气起来,一时头疼不已。   劝,陈书意不肯让步,不劝……里面那个捏着定时炸弹,随时和他同归于尽。   “那你等等……舅舅打个电话。”李铖拍了拍他,在薛纪然的目光下歉笑着转过身摸电话。   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祁返,事关身份暴露,祁返肯定会帮他的。   而警察局里的方金就是这个时候看到他的,以为他是想跑,不管不顾地大声:“李铖,明明是你说这个假侄子没靠山没后背才怂恿我的,你骗我?”   李铖后脊一寒,瞪着眼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薛纪然森冷的目光。   陈书意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方金。   而薛纪然不一样,他早就在回来的时候察觉到祁返的异样……那种感觉并不是心虚地遮掩什么,而是像落下的钩子,一点点诱导着他去发现什么。   他隐隐有种被利用的感觉,却又说不清原由。   直到现在这一刻,李铖惶恐败露的表情像是谜底的揭露,将他先前的疑虑全部转为原来如此的愤怒。   薛纪然一步走到李铖跟前,抬手揪住他的领子:“谁是假侄子?”   *   车停在学校的后门,盛枝郁垂眸走向宿舍,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宿舍门已经打开了。   有人比他更早一步回来。   盛枝郁眼睫轻抬,转身的时候看到倚在门边打游戏的男生。   祁返大概是已经洗过澡了,宽松的短袖微微斜在领口,露出一侧漂亮的锁骨,他捧着手机,屏幕上的小人正激烈跳跃,但在余光扫到盛枝郁的时候,指尖瞬时就顿了。   小人坠落在地上,屏幕很快浮出GameOver的标示,祁返转而放下。   “回来了?”   盛枝郁嗯了一声,抬步走进宿舍。   刚越过门槛,祁返的手就从身后落到他的腰上,轻轻环住,带入怀里。   随后转身压住了宿舍门,没有了黄昏的光线,暗色像一层纱笼落,罩住了两人。   盛枝郁颈侧微微地发痒,他偏头想躲,却露出了更多的皮肤。   祁返毫不客气地低头咬了一下。   “嘶……属狗的?”盛枝郁抬手抵住了他的下巴。   祁返低声轻笑,齿关微松,变为轻轻的吻。   没有说话,没有回应,也没有收敛。   盛枝郁身上还有一点薄汗,又在废工厂里转了一圈,到底是不怎么干净的,他伸手想把身后的人推开:“别亲了。”   祁返却出乎意料地蛮横,扣住了他反抗的手腕,将人轻带到自己的书桌边,另一只手在盛枝郁松懈期间就探入了他校服的衣摆中。   即便已经很亲密,但他每次抚过侧腰,盛枝郁总会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祁返……”他微微仰头,克制着嗓音。   “嗯。”身后的人这才徐徐停顿,浓郁的眼睫缓缓抬起来,“又去找陈书意了?”   盛枝郁被他摸得气息有点喘,不上不下地扶着一旁的柜子,轻声:“你的身份是不是要暴露了?”   “如果薛纪然这都没发现,那我就只能把鉴定报告送他手上了。”   这段时间他有意无意地给薛纪然留了线索,只要他动动脑子串联起来,事情的真相很容易被发现。   祁返说到这里,垂下眼,可怜兮兮地靠在盛枝郁的肩侧,“如果我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了,班长你还爱我吗?”   盛枝郁眉梢轻挑,知道这人是戏瘾又犯了。   他轻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跟前的人,抬手轻挑起祁返的下巴:“没钱了?”   祁返眨眨眼,小幅度地点点头。   “你知道像我这样的男人一向很物质的。”盛枝郁眼神垂拢,露出一丝薄情寡义,“没有物质的感情是走不远的。”   “我打工挣钱养你。”祁返抬手摸着他的手腕,苦情地挽留,“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盛枝郁别过脸,有些绷不住。   祁返琥珀色的眸微微偏转,微凉的指尖滑入他的掌心,顺着指缝撑开扣住,开口:“枝郁哥,俺是农村嘞,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唯一有的就是一颗真心,你善良聪明人见人爱,俺老稀罕你了,俺亲手插的秧挖的红薯都知道俺稀罕你……”   这人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乡村副本里呆过,腔调模仿得惟妙惟肖,盛枝郁忍不住笑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好好好,我也稀罕你,你别说了。”   插秧和红薯都拿出来当见证了,下一秒是不是家里的老黄牛和大白鹅也要出来排个序?   祁返见他笑了,才好似安下心来,低头靠近:“回来我看你脸色那么淡,还以为你生气了。”   盛枝郁顿了一下,视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是为了任务么?”   祁返极轻地回了个嗯字,抱着他没说话。   “怎么我感觉你怪怪的?”盛枝郁抬手,指尖拨开他略微有些凌乱的刘海,轻触到他的眉心。   跟前的人轻垂下眼,蹭了蹭他的指尖:“其实进这个副本的时候,我就有些担心。”   “什么?”   祁返声音放轻:“第一次在男朋友面前演坏人,怕你讨厌我。”   假少爷这个身份有多阴暗恶毒,他还是清楚的。   小郁做任务尽心尽力,什么样子他都喜欢,可是他保不准自己下手段的时候会被小郁讨厌。   盛枝郁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笑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祁返刚因为他不专注在话题上而有些不高兴,结果就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   自己的备注居然是小醋精。   “盛枝郁,你知不知道我给你的备注都是宝贝?”他显然对这个称呼十分不满。   盛枝郁颔首,如他所愿地点开了修改备注那一栏。   把小醋精改成了小作精。   祁返:“我哪里作了?”   盛枝郁瞥他一眼,又把前面的“小”字去了。   作精本精:“……我要闹了。”   “闹吧。”盛枝郁说,“闹完我好哄。”   祁返扭捏了一会儿,蹭着他:“那你还是把‘小’字给我加回去吧,显得亲昵一点。”   “你的闹就这种程度?”盛枝郁低声笑,“把刚开学那个动不动就陈醋满天撒的男朋友还我。”   “小盛同学,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我哪有卖乖?”手机被随手放落桌面,盛枝郁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我一直都很乖。”   祁返:“……”   后半场几乎被这个乖字勾得丢了魂。   等祁返再洗完澡出来,盛枝郁已经趴在自己的床上,似乎是有点累,他半张脸埋在枕头上,右手垂落到床边,指尖在半空中轻垂。   祁返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抬手轻轻地捏住了他无名指的指肚:“睡了?”   盛枝郁这才惺忪低哑地开口:“没。”   明明是有些困了,祁返揉了揉他的指头:“睡吧。”   却没想到盛枝郁这个时候抓住了他的手指。   他睡眼惺忪地撑了起身子,探到床边:“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祁返有点讶异于他的敏感,轻声:“也没什么,就是打算这个假期之后,我搬出去。”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他就没有再和陈书意留着一个宿舍的必要了。   宿舍里安静了一会儿,片刻之后,盛枝郁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祁返:“什么时候搬?”   “明天吧。”   陈书意大概要在警察局忙很久,薛纪然会负责照顾他,所以他还有一个晚上享受和盛枝郁留在两人宿舍的时间。   “就在后门附近,绕两个巷子就能到。”祁返说着,拉开了盛枝郁床下的椅子,在他桌面的草稿本上画了个简易地图,“回去的时间和回宿舍差不多。”   盛枝郁从床上探出个脑袋,看着桌面上的本子。   其实他和祁返本来就不在一个宿舍里,不过是因为他前面闹的小脾气,所以才短暂的住在一起。   后续要分开其实也很合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祁返画的这张小地图的时候,盛枝郁还是有轻微的不高兴。   ……他自己的学生时代,其实完全没怎么享受,所以导致后续回忆起来的时候也只有很多零星苍白的碎片。   而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后……   盛枝郁其实有点享受。   即便是课业沉重,考试频繁的高三,他也在许多间隙里得到了喘息的感觉。   有些时候是体育课在球场上和祁返视线交接的瞬间,有些时候是课间互换习题本时扫到的名字,还有些时候……是晚上熄灯时,他们明明近距离地挨着,却在被窝里偷偷用手机聊天。   那些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青春里空缺的那一段,好像被什么补上了。   而且因为祁返的润色,变得更加的充实和值得留念。   虽然祁返现在要搬出去,盛枝郁想说挺好的,任务为重。   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男朋友微妙的情绪在沉默的情绪里变得显眼,祁返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什么东西,轻轻地贴上盛枝郁的手心。   冰凉的触感……是一枚钥匙。   盛枝郁愣了一下,然后感觉自己的指尖被轻轻捏了捏。   “想我的时候,”床下的人轻笑,嗓音又低又轻,“偷偷溜出来吧,小班长。”   盛枝郁指尖回拢,片刻的沉默后,开口回应:“今晚他们都不在……你要不要睡我的床?” 第103章   祁返自从搬进这个宿舍以来, 就一直觊觎他的床。   听到了小郁开口邀请,他毫不犹豫地主动开口答应,上床之前还贴心地关了灯。   入夜光线黑暗, 盛枝郁失去了大半视野,下意识地摸到手机打开了灯。   光线充盈视野, 他轻侧过身, 打算给祁返照个路, 却没想到刚回头的时候祁返已经摸到了扶栏,一手正挑起床帘。   光影和白纱将他的轮廓微微摇曳, 像是落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在刹那间让人怦然心动。   那双琥珀色的瞳被他手里的光照亮, 湛澈的瞳孔里只有一个盛枝郁。   盛枝郁心跳微乱, 下意识轻侧过脸:“大家的床都是学校采购的,全部都一样,你怎么就盯着我的床位。”   话音落下, 祁返右手扶着他床边的护栏,左手轻轻挑开纱帐。   即便偏过脸, 盛枝郁的余光却还是看清楚了他的动作。   明明是挑个纱帐, 怎么有种……新郎官揭盖头的感觉。   “我为什么盯着你这张床……”祁返俯身放下帐子, 低头凑到盛枝郁跟前亲了亲他的嘴唇, “你要说不知道原因,那就有装纯的嫌疑了, 宝贝。”   盛枝郁攥着被子的指尖轻轻收紧, 调整好刚刚错拍的心跳后, 他回头看着祁返, 黑瞳湛湛:“哦,是么?可是我真不知道啊。”   小郁想使坏的时候, 眼尾会微微拢起来,像只贪食的小猫咪。   祁返抬手,指尖轻划过他的眼尾:“别这么诱惑我,我不想在学校的宿舍里干坏事。”   虽然小郁总是在无意识地诱惑他,但学校宿舍这种地方……不适合。   盛枝郁很轻地哼了一声,把被子轻扬了扬:“刚刚按着我又摸又亲就不算干坏事了?”   那阵干涸的感觉又被勾了出来,跟前的人低声咳嗽了一下。   “只是动手,不算。”   亏他说得出口。   盛枝郁没搭理他,躺在枕头上盖上被子,一副准备入睡的好宝宝样。   祁返心头微漾,指尖轻轻地落到被角,小声道:“不是你邀请我上来的……不分我一点么?”   躺下去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用脚踢开了被子的一角,然后用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不言不语地用纯黑色的眼眸看着他。   ……这什么啊。   祁返轻掀开被子,环住他的腰将人抱玩偶熊似地揽到怀里:“你怎么这么萌。”   谁说傲娇退环境的?   傲娇可以再打一百年。   盛枝郁从很早之前就知道宿舍的床位有点窄有点小,但是当祁返真的睡到身边的时候,这种感觉却被无限放大了。   床位太窄,被子太小,他微微动腿就会贴上另一个人的皮肤,在摩擦的瞬间中感受到他的体温。   呼吸时微微带出的热流,落在腰间手臂的重量,还有若有若无的,在被子底下共振的心跳。   正在他因为这些细微的变化而有些无措时,耳边却传来了极其低轻的笑声。   极具磁性,温沉沙哑,让盛枝郁有那么一瞬感觉到血液上涌的冲击。   “你笑什么。”他低声问。   “没……只是觉得,真的好窄。”祁返落在他腰间的手稍稍落下,握住了他悄悄藏在另一边的手。   黑暗里,视觉削弱,其他感觉就被增强。   盛枝郁能感觉到这人微热的指尖,顺着他掌心的纹路,一点点地按压抚摸。   好痒。   “后悔了就下去。”   “不后悔。”祁返停顿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徐徐笑开,“我怕你后悔。”   刚刚上床的时候,小郁就明显地在躲开他的视线。   当时他就在猜小郁是不是后悔了,但他惯会先斩后奏,所以故意没提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等现在躺倒被子里,小郁赶不走他的时候才开口去问。   身侧的人沉默下来。   就在祁返以为他不会有反应的时候,被子却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小郁从平躺转为侧躺,和他牵着的手从腰间落到胸前,他低头靠到祁返的怀里,蹭了蹭他的下巴。   声音极轻,猫似的低哼:“不后悔。”   他不后悔,祁返后悔了。   ……他本来以为这么窄的床,足够让他有各种理由去把小郁抱到怀里。   结果他都预料错了。   小郁很主动,而他很……难自控。   果然,没到片刻,被子里就传来盛枝郁闷闷的声音:“你咯到我了。”   祁返:“……”   “抱歉。”   太窄,挪都挪不开。   平时再正常不过的反应,明明只需要十来分钟的冷静就能消停,今晚却迟迟消不下去。   盛枝郁感受到交扣的掌心渗出的薄汗,无声地笑了一下,低头:“睡不着,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祁返的喉头微微滚动,嗓音沙哑:“……你要我在这种情况下给你讲睡前故事?”   怀里的人却有恃无恐:“讲不讲?”   “讲。”祁返还能怎么拒绝。   无奈地答应之后,他却感觉怀里的人好似放松了些,好似很喜欢睡前故事。   ……是因为小时候盛懿经常这么哄他入睡么?   莫名的不悦又从内心冒头,祁返交扣的指尖微微用力,直到盛枝郁察觉到,回应似地也握住了他,那点情绪才压回去。   反正小郁现在在他怀里。   整理了一下思路,祁返开口:“在遥远的山野边,住着一窝小白兔。”   什么幼稚的开头,盛枝郁无声地挽唇,闭上眼睛。   “虽然是一窝,但窝里只有两只小兔子。大兔子白天去打猎……”   盛枝郁哼笑:“什么兔子打猎为生啊?”   “我的睡前故事,”祁返亲了一下他的眉心,“我怎么说都可以。”   ……行。   “大兔子白天去打猎,小兔子一个人在窝里趴着,然后有一天,一只不怀好意……不对,一只非常英俊的大灰狼路过窝门口,进去一口把小兔子叼了。”   “……”   盛枝郁好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小兔子很害怕,瑟瑟发抖,对大灰狼说:‘哥哥你不要吃我,我很乖的’,求饶的时候,小尾巴抖个不停。结果大灰狼给他掏出了软乎乎的小枕头和小被子,告诉他:‘不好意思我是素食主义者’。”   “小兔子躺在了大灰狼的小床垫上,看着他对自己这么好,一下子动了心,决定非他不嫁。于是他们两个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盛枝郁忍无可忍:“祁返,你讲故事能不能有点逻辑?”   “这还没有逻辑?”祁返讶然,“你也太挑了吧?”   “大兔子呢?”   祁返思索了片刻:“大兔子觉得好一双璧人啊,然后兴高采烈地成全了他们。”   “……”   “我要睡了。”盛枝郁松开和他交握的手,转过身,不打算继续听这个莫名其妙的睡前故事。   而身后的人却只是笑着靠了过来,贴上他的后背,顺着他的手臂握住了他的手。   临睡前,盛枝郁听到他的话。   “小郁,回去之后,养只小猫吧。”   *   夜晚的话题太跳脱,一会儿兔子一会儿狼,后半场还多了个猫,盛枝郁梦见自己在动物园里转了一圈。   第二天迷迷糊糊地醒来之后,祁返已经下床洗漱了。   然后,祁返用一个行李箱,把剩下的衣服和书本收好,两个人就出了校门。   盛枝郁认了一遍路。   祁返租的公寓出乎意料的普通,在学校出来后左拐的第二条巷子,有一个亮着牌的“公寓出租”。   这里一般是高三的家长租的,为了自家孩子最后一年。   盛枝郁和祁返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已经收拾过了,他的另一个行李箱已经放在里面。   明明心智是成年人,也知道这不过是一个任务,结束了他们就和这个世界没有关系。   但是看到光从墙面那个窄小灰冷的窗户透进来的时候,盛枝郁还是漾开了一丝……莫名的难过。   第一次知道祁返这个名字,后面就跟了一长串的后缀。   快穿局的业绩王牌,副本里人见人爱的渣男,人气很高的对手……每一个每一个,都很热闹。   可是没人知道,祁返的童年也被锁在这样的一个,并不温暖的空间里。   “怎么在发呆?”祁返抬手用指尖划了一下他的侧脸。   “没。”   盛枝郁停顿了片刻,又说:“想好回去养什么猫了吗?”   ……   国庆假期之后,陈书意和祁返都消失了一周。   班主任对同学们的解释是事假,只有盛枝郁每天接到系统的情节反馈,知道其实是真假少爷归还身份的关键情节。   自从薛纪然从李铖口中得到真相之后,他立刻联系了伯父伯母。   儿子被换这可是大事,相当于自己的骨肉被人偷走了十八年,祁父祁母当即订了最早的机票回国。   而且,他们通过李铖,把住在乡下的陈父陈母也带了过来。   重新亲子鉴定之后,祁父祁母抱着陈书意声泪俱下。   陈家人一个不漏地被依法处置,而那个养了十八年却和自己毫无关系的祁返……祁家到底还是网开一面。   毕竟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祁返除了在隐瞒的事情上犯了错,没再做其他出格的事情。   十八年的养育之情也是情,祁父便还是决定把他留下。   【主要是祁返还挺聪明的,知道让李铖打欠条,他能坐实被勒索的受害者身份。】   不然祁父祁母怎么可能那么宽宏大量,对他就这么轻轻放下。   周五下午的周测结束后,盛枝郁刚推开宿舍门,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陈书意。   陈书意毕竟要参加高考,后续还有各项填报手续,祁家为了不耽误他的学业并没有立刻要求他改名。   但对他的补偿显然跟上了。   现在陈书意的床位前站了三个人,纷纷帮他把以前的旧床旧衣服换掉,放上去的全是崭新的日用品。   而陈书意也不再是以前灰扑扑的样子,才被润养了一周,脸色就有明显的好转。   只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如释重负或者重获新生,反而是望着楼下心不在焉。   “小意?”盛枝郁低声道。   陈书意看到他,眼睛才微微一亮:“小郁,放学了吗?”   “嗯。”盛枝郁扫了一眼宿舍,笑着,“家里人过来看你了啊?”   他很体贴,没有摆出惊讶疑惑,让陈书意去考虑那些无从解释的问题。   陈书意点点头,这才看向他:“那个……祁返呢?”   他和祁返不是一个时间出门的,所以不知道祁返是什么时候搬的宿舍。   他本来还有些话想跟祁返说。   “搬宿舍了。”盛枝郁说,“他自己跟班主任申请的。”   “……这样。”陈书意低头。   “找他有事吗?”   陈书意停顿了片刻,摇摇头:“没。”   最开始他完全把祁返当成好人,以为是他帮自己办的转校,在学校里也受他诸多照顾。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祁返对他的好不是平白无故的,可能只是出于内疚。   但陈书意却依然感觉,祁返不是坏人……所以即便他们现在的身份尴尬,他其实还想和祁返维持正常朋友关系。   毕竟……交换身份这种事情,也不是祁返能决定的。   盛枝郁看着他没有说话,就在林蔚与以为他是为主角的真善美而感动时,却听到他冷漠的心音:   [这么傻白甜,难怪在原剧情里会被假少爷毁掉人生。]   【……】   盛枝郁放下书包,回头的时候看向陈书意:“对了,我今晚有点事,晚自习请假了,这是假条,你帮我带给值日班干。”   陈书意低声应好,看着盛枝郁转身下楼。   ……班长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关心祁返去哪。   而半个小时后,在陈书意心里冷淡自持,不为别人的离去而动摇的盛枝郁站在了校外祁返的出租屋门前。   虽然钥匙一直在口袋里,但盛枝郁也没想到自己会伪造假条来见他。   ……感觉好像不太理智。   而且他还没确定祁返回来公寓没有。   盛枝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钥匙收了回去。   然后就听到一声很轻的笑,祁返懒洋洋地开口:“所以你来我的公寓门口是为了来罚站吗?”   盛枝郁全程在纠结要不要开门,完全没注意祁返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猝不及防听到他的声音,稍微被吓到。   回头的时候他才发现祁返手里还提着一袋食材。   祁返摸出了钥匙,一边开门,一边把他带进了窄小的房间。   关上门之后,他就回神把盛枝郁堵在门上,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刚刚还在想,买了两个人的食材,用什么借口把你骗过来……没想到主动送上门了。”祁返舔了舔唇角,“你要知道,我不会放过送上门的小猫咪的。” 第104章   小公寓的门口没有单独的灯, 祁返在落日将散的黄昏中吻着盛枝郁。   直到有些透不过气,盛枝郁才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而祁返却只是稍稍退开,让他喘了一下又重新吻下去, 温沉沙哑的嗓音伴着轻微的水响。   “再多亲会儿。”   明明只是一周没见,盛枝郁在过去的七天里也没觉得那么想一个人, 但是当真正被祁返的指尖抚摸, 被他的嘴唇亲吻, 盛枝郁才反应过来他不是不想祁返。   只是不愿意承认。   他抬手轻轻勾住了祁返的肩膀,仰脸靠近时, 脑海里忽然听到轻微的电流声。   【咳, 友情提示一句, 小郁你忘记屏蔽我了。】   “……”   盛枝郁一下清醒过来, 伸手按住祁返的肩膀将人推远,转过身:“我饿了。”   祁返冷了一下,抬手按下了墙边的灯, 才发现小郁连后颈都红了。   ……明明以前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看到小郁那么羞。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大概是猜到了什么, 没有追问:“嗯, 我先去放食材, 你在客厅坐会儿。”   直到祁返从身后离开, 盛枝郁才闭上眼,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颊边。   还是滚烫。   他从来不犯这种错, 都怪祁返忽然出现在身后吓他, 才让他连林蔚与都忘记屏蔽了。   感觉自己脸上的血色退得差不多了, 他脱下鞋, 走到客厅。   大概是因为和祁家的关系变僵了,祁返没有那么多闲钱, 所以租的房子是一居室。   餐桌和沙发在临近阳台的左边,右边就是床。   祁返的东西零散而随意地放在房间里,并不整洁,但也不乱。   盛枝郁视线巡了一圈,忽然落到床头搁置的笔上。   那是一根很精致的钢笔,但却没有好好地收在钢笔盒里,而是放在床头,然后被……一条淡粉色的丝带缠绕着。   盛枝郁会注意到他,也是因为这根丝带。   是上次在电影院里他给祁返的“戒指”。   “在偷偷摸摸玩什么呢?”祁返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   盛枝郁手一抖,钢笔就这么脱手滚落到地上。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祁返先笑出声:“怎么了,感觉你今天好像特别容易被吓到?”   盛枝郁垂眸轻抿嘴唇。   心说不是容易被吓到,而是对祁返的气息太敏感了。   ……刚刚在门口的时候他也没亲够。   他伸手想把地上的钢笔捡起来,祁返却更先一步地伸出了手,细长的指尖绕过钢笔,转了一圈。   “喜欢把东西推下桌,你还说你不是小猫。”   盛枝郁:“……”   他下意识想反驳,但回过神来却意识到祁返是想诱导他承认自己被吓到了,于是干脆别过脸:“没有,我只是在看这支笔。”   “哦。”祁返把笔递给他,“怎么了,是觉得我不像会用钢笔的文化人么?”   “我没这么说。”   “但你这么想的。”见他没接,祁返低头,轻佻地用钢笔的末端挑起盛枝郁的下巴,“你是不是觉得你男朋友没有文学气质?”   盛枝郁被迫和他对视,纯黑色的双眸映着他的轮廓,半晌才小小声:“好吧是有一点。”   祁返低声失笑:“你还挺诚实的。”   “所以你为什么会忽然想到买钢笔?”盛枝郁问,“还是说,这是别人送你的?”   “怎么可能是别人送的。”祁返抬起手,用别在钢笔上的丝带轻轻挠了一下盛枝郁的脸,“别人送的东西怎么可能和你给我的戒指放在一起?”   ……明明只是丝带。   “买这支钢笔的原因……主要是他和我爸留下的那支有点像。”祁返说着,轻轻打开了笔盖,“路过的时候一时兴起,就买下来了。”   祁返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但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快穿局还是一一交还给他。   而那只古旧的钢笔,是他父亲的唯一遗物。   听说他生前是个小说家,遇到了什么都喜欢留下手稿,所以习惯性随身携带一支钢笔。   可惜后来到祁返手里的时候,那只钢笔已经坏了。   这是祁返在坦白之后,第一次提起父母的事情。   盛枝郁愣了一下,低头看着眼前的钢笔。   他不太懂这方面的东西,但光是看也能感觉到这支笔的工艺很精湛。   是父母遗留的东西啊。   “虽然知道只是凑巧有点像,还是忍不住买下来了……价格比我想象中的要高,让系统帮了个忙。”祁返屈膝坐在盛枝郁身边,轻侧过脸,“你说,我是不是挺幼稚的?”   琥珀色的眼睛虽然带着笑意,但盛枝郁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此刻的表情和平时不太一样。   多了些轻柔,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孩子气。   盛枝郁犹豫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掌心已经落到他的发顶。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动作,沉默的空气中唯有视线还在对望。   盛枝郁有点后悔,但转念一想摸都摸了,干脆薅到底。   反正这是他男朋友,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祁返感受着那轻柔的摸摸头一下变得粗暴,忍不住失笑:“又没人说你,怎么一下恼羞成怒了。”   “没有恼羞成怒。”盛枝郁干脆把另一只手也用上,“我的摸头一向是这种风格。”   祁返笑着往后轻仰,不动声色地扶住小郁的腰,将人带到怀里。   盛枝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带到微冷的地板上了。   祁返的头发被他揉得蓬松凌乱,微微盖落到那双湛澈的眸前,像是带着什么魔力。   让人失神的一瞬就陷了进去。   “好。”祁返的手轻轻落到他的后颈,慢慢将人按到自己的怀里,抚过他的后背,“以后多这么摸摸我吧。”   这次的撒娇和以往截然不同。   盛枝郁甚至是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是撒娇。   心脏的某一处好像在刚刚那个瞬间塌陷了一下,他抬起头,亲了亲祁返的下巴。   “嗯,我会的。”   ……   吃过晚饭,祁返收拾完碗筷之后,找了块抹布在擦桌子。   只是简单的动作,盛枝郁的视线却蓦地落到他的手上,随着他擦桌子的动作摇晃移动。   祁返忍不住停下动作:“不过才一周不见,小郁你有这么想我吗?”   盛枝郁停顿了一下,似乎才察觉到自己刚刚的走神,转过脸口是心非:“没有。”   “没有?那你紧紧地盯着我看?”   “我只是在看你的桌子擦干净没有。”盛枝郁清了清嗓子,“毕竟我这次来,是给你补习的。”   “哦,”祁返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补习。”   “……你不是请了一周假么,我是班长,班主任说我在这方面要多帮帮同学。”   “那你这次帮忙,”祁返撑着桌子往前凑近,抵着他的额头,“是单单帮我一个,还是其他同学都有份?”   这人惯会得寸进尺。   盛枝郁嘴唇微抿,轻撞了回去,低声:“凑这么近干什么……会斗鸡眼的。”   “能怎么办呢,男朋友对眼儿我也喜欢。”   无理取闹,盛枝郁干脆从桌子前起身跑到洗手间。   七天没见,祁返好像比以前要更加黏人,他本来是想晾男朋友一会儿,结果出来的时候却发现祁返把几门学科的课本都铺在桌面上。   “出来了?”一手托腮,一手转着笔,“正好,把这周末的作业给我说下吧。”   盛枝郁脚步一顿。   “怎么了?”桌前的人却看着他笑,“来补习啊,班长。”   “……”盛枝郁垂下眼,转身走到沙发边,将自己的书包拿起来,“三大主科各有两张卷子,选课有安排习题册和综测卷。”   “那还可以。”祁返说,“周测的卷子还在吗,给我看一眼。”   盛枝郁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又把里面的综测卷拿出来。   小郁的卷子非常漂亮,不仅仅是卷面,还有分数。   数学卷思路清晰,书写工整,连绘图也很简洁,看着赏心悦目。   祁返翻出一张草稿纸,压着他卷子上的答案,随后就开始重新做卷。   盛枝郁把周末剩下的作业拿出来,垂眸开始写。   然而刚刚写了半个小时,一支笔却忽然滚入视野中。   他抬头,祁返正托着下巴看他。   “有道题不会,班长你教教我?”   盛枝郁视线扫过他的卷子,偏过头:“过来。”   祁返挽唇应了一声,带着卷子挪到他隔壁,随手指了道题:“第三问。”   这道题涵盖的知识点是比较杂而广,盛枝郁简单扫了眼题干,用铅笔把关键词圈出来:“这里要找隐藏条件……”   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停了一下。   因为祁返凑过来之后,左手悄无声息地绕到他的腰侧,从他的衣角探了进去。   偏偏这人还端着一副认真听讲的表情玩言行不一的套路。   盛枝郁忍了忍,继续讲题。   直到这人的手要越过校服裤的裤腰,他才下去捉住。   “祁返,你要玩角色扮演就给我好好代入。”   “我这不是在代入么?”祁返无辜道,“马上解开了,你继续讲嘛。”   盛枝郁:“……”   “而且我觉得做试卷没想象中好玩。”祁返任由他扣着自己的手腕,放轻声音,凑到他的侧颈一点点放轻声音,“玩师生play吧……盛老师。”   良久,盛枝郁才放下所有矜持和架子,回头捏住祁返的脸。   “你明明知道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写作业的。”   可是偏偏却要捉弄他。   “嗯,我的错。”祁返淡声轻笑,“所以今晚都听你的。”   *   周末结束之后,祁返和陈书意重新回到学校。   晚自习的时候陆仁瞧见两位一起回来,还有些惊喜:“嘿你们终于回来了,我的身后可算不是凉飕飕的了。”   “秋天才刚到,你就后背发凉了,是不是有点体虚啊?”祁返随声道。   陆仁挨损挨习惯了,顺杆子往上爬,很快就和祁返聊起来。   陈书意本来也想搭话,但听到陆仁问祁返请了一周的假去哪,为什么搬宿舍之后,他又保持沉默。   那天在祁家,祁返一句话都没和他说。   从舅……李铖的话来看,祁返什么都知道,薛纪然虽然和他说不用过分在意祁返,好好上课就可以,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和祁返聊聊。   毕竟祁返真正的家人也因为当初的事情进监狱了,他处于一个孤立无援的位置。   犹豫了一会儿,陈书意回过头,刚准备开口,身侧的人却站了起来。   随后面无表情地无视了他,从教室的后门离开。   太过刻意的忽略,连陆仁都察觉到不对劲,他低声:“你和祁哥闹翻了啊?”   陈书意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最后还是盛枝郁回来解围:“准备上课,别交头接耳。” 第105章   十七八岁少年人的注意力总会是这样, 即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在被其他事情分散之后就很难回想起来。   期中考就是最佳的缓和剂。   大考前每个人都再没心思八卦,而是转投入复习中, 陈书意那点不自在很快被焦虑的气氛卷走。   等他回过神时,考试排名出来, 班级第一次换座位。   一班是按照成绩选座位的, 即成绩靠前的学生有自主选择权。   祁返和盛枝郁是第一第二, 两个人嫌麻烦没有调整,而第三名却取代了陈书意的位置。   作为整个班乃至整个年级进步最快的人, 陈书意选了第三列第二的位置, 是正中央, 视野很好。   距离讲台不会太近, 也不会太远。   刚把桌子放好,身侧的人却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巧,以后就是同桌了。”裴雪笑着看向他, “以后我有不懂的,你教教我啊。”   “……好。”陈书意点头。   陆仁则是坐在他的身后, 抱着他的肩膀哭诉他俩是难兄难弟, 以后要相依为命。   陈书意忍不住笑。   再回头扫过那个原来属于自己的位置, 那阵压抑的感觉好似就这么散去了不少。   习惯不好养成, 也不好改变,但随着时间流逝, 陈书意却发现一切都很简单地就过去了。   就好像他最开始对大城市懵懂茫然, 以为对自己好的祁返就是安稳的来源, 所以换座位的时候有说不清的抗拒。   但到现在, 习惯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每一天其实都是落在地上的。   他不用害怕, 也不用惶恐。   可以适应新的座位,新的朋友,新的家庭。   陈书意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四周的同学有说有笑,每天用新的手机和父母联系。   直到高三上学期终于结束,短暂的寒假来临,学生们又熙熙攘攘地守在校门口回家时,他看到一个人绕过人群之外,走在边缘的祁返时,才想起……祁返今年是一个人过。   他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跟上的时候,才发现路口红灯。   陈书意只能驻步。   察觉到他不再跟上了,祁返轻叹了一口气。   往前再走了几步,到商城里和盛枝郁约好碰面的地方,祁返才露出笑容。   今天放假,约好和男朋友去商城里备菜。   “陈书意好像一直在想找你和好。”盛枝郁叼着根糖,低头在班级群里帮老师转达假期注意事项,“你就打算这么晾着他?你的任务值怎么办?”   盛枝郁任务进度已经接近完成了,还差最后一点就能结束任务从副本脱离,但祁返的任务值始终卡在那里没有推进。   假少爷要做的是打压、欺辱主角,让他们两个的关系彻底破裂,无法挽回。   但祁返其实从副本开始并没有按照恶毒路线去走,所以盛枝郁有点好奇他要拖多久。   “快了。”祁返却只是随意地回答。   盛枝郁眉头微蹙,想提醒一下自己的男朋友,然而他却左手翻了颗白菜,右手拿着一颗土豆:“你今晚想吃什么?”   盛枝郁抬头,沉思片刻,一脸认真“我想吃火锅。”   “……”   *   祁家的除夕准备得很丰盛,是祁父亲自下厨,一盘又一盘的菜端到桌子上。   “今年小然也在,你伯父一早上就撸起袖子准备大展身手了。”祁母笑着道。   陈书意换了新衣服,虽然被认回去之后每周末都有回祁家吃饭,但像这种团圆的日子里他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薛纪然看穿他的想法,温声搭腔:“伯父蒸的鱼很好吃,他也很骄傲,你待会在饭桌上多夸夸他,他会很高兴的。”   陈书意点点头说好。   二十分钟后,祁母听到祁父说好了,就起身把桌子中央腾空。   祁父端着鱼快步走到桌子上,笑着开口:“这条鱼我可最用心,小返你待会多吃点……”   说完,男人才微微一愣。   自然而然的话,已经是深入骨髓的习惯。   薛纪然轻叹了一口气。   “哎呀,我看你是蒸鱼蒸懵了。”祁母说,“团圆呢,别说了。”   祁父反应过来,笑着看向陈书意:“诶,我这嘴快,小意你别介意,你也多吃点。”   “其实。”陈书意却忽然说,“是不是应该把祁返叫回来?”   餐桌上长辈的两双视线都落到他身上:“不是的小意,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不开心。”陈书意连忙招招手,低声,“团圆嘛,都是人多才热闹啊。”   祁父蹙着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薛纪然扫了一圈,长长叹气:“既然是这样,那就去一趟。”   他忽然站了起来,桌上的人都看着他。   “走吧。”薛纪然拿出车钥匙,“既然你想这么做,那就去试试看。”   冬日寒风料峭,在陈书意上车后,薛纪然把暖气开到最大。   “我其实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看重祁返。”他说,“不过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陈书意低下头:“只是觉得……祁返不应该是这样。”   薛纪然从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提高车速,二十分钟后到了他学校附近,祁返的公寓楼下。   “我在下面等你,你上去吧。”薛纪然说。   他对李铖很有意见,连带着对陈家也不顺眼,所以现在他也并不想见祁返。   陈书意点点头,说了句谢谢之后,慢慢上楼。   楼道的声控灯一盏盏亮起,他慢步走到那扇门前,按响了门铃。   片刻之后,听到里面一声:“谁啊?”   “……陈书意。”   又是一阵沉默,里面才开门。   室内没开暖气,祁返穿着厚实的冬装,蹙着眉在铁门里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陈书意眯了下眼睛,才说:“那个,今天除夕,你要回去吃饭吗?”   “我?”祁返倏地笑了,“我为什么啊?”   “爸妈……也想见见你。”   “见我?”祁返笑了,“平时信息也不怎么给我发,想见我?开玩笑呢。”   “不是的……爸爸还在桌上叫你来着。”陈书意犹豫了一下,“回去吧。”   他说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抬头等着跟前的人回答。   然而片刻之后,他等来的只是祁返的一声哂笑。   “陈书意,有完没完了你。”   陈书意脸色一僵,呆呆地看着跟前的人。   祁返看着他:“你是觉得我过得很惨么,觉得我现在很孤单,和刚到这个城市,刚到十六中的你很像么?你在感同身受什么呢?”   门后的灯光将陈书意的脸色映照得惨白,他的瞳孔缩了一下。   【检测到任务目标情绪波动,开始收割情绪值,任务进度87%。】   “我不在桌上他们也只是会习惯性地提到我,我在桌上呢?他们会想什么?想这样和和美美的画面,他们欠了你十八年。”   祁返忽然笑了一下:“你只是觉得你以前很惨,所以同情泛滥了吧?过来邀请我,是想彰显自己的善良,还是觉得我一开始对你好,你也要礼尚往来心里才舒服些?”   陈书意想摇头否决他的话,可是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没有反驳的余地。   “但你是不是忘记谁让你有那么惨的以前的,是我啊。”   【任务进度95%】   垂落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他脑海里忽然闪过方金狰狞的脸。   “你爸妈供了我那么多年,我是很感激,但他们的东西还不是说收回就收回了。”祁返哂道,“那些生活不属于我,我也接受现实并且和解了,你跑过来干什么?”   铁门另一侧的人身体背光,轮廓笼罩在阴影之下,最初的印象一点点面目全非。   “当自己是童话里的公主,低一下头全世界的真善美都要朝你而来啊?”祁返转身关上门:“真可笑。”   【任务进度100%】   【任务已完成,可以随时抽离副本。】   祁返关上门,才看到站在身旁,眸色关心的盛枝郁。   盛枝郁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声说:“恭喜。”   祁返垂眸,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微微松了口气。   他其实不讨厌陈书意这样的角色。   可是泛滥的善心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陈书意会犹豫,会想和好,是因为“假少爷”是祁返,不是其他别有居心的人。   但他终究是有任务完成,脱离副本的那一天。届时“祁返”就不再是他,陈书意现在给予的让步和同情,都会成为伏笔。   哪天李铖看到他对祁返好,又像跗骨之蛆一下攀上来了呢?哪天陈家和他打亲情牌,纠缠不休呢?   做人总不能记吃不记打。   盛枝郁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到露台边,撩开窗帘看楼下。   陈书意下楼的时候还有些恍惚,被冬夜的冷风刮过脸时才略略抬头。   薛纪然靠在车边点了根烟,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轻叹:“好了?”   陈书意眼眶红红的,没有说话。   薛纪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抱住了他。   “你们都是受害者,没有谁欠谁的说法。”他摸了摸陈书意的脑袋,“所以,不要想了。”   陈书意闷闷地嗯了一声,抬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我只是……有点难过。”   “难过的话,”薛纪然把香烟暗灭,顺着夜风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要不你跟我走吧。”   怀里的人愣了一下,茫然地抬头。   “去国外读书,和伯父伯母住在一起。”薛纪然说,“以后别跟在那个不识好歹的背后叫哥了,我当你哥。”   陈书意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脸颊跟着眼眶一起红了。   *   高三的假期特别短,正月初十就开学了。   大概是那天情绪收割很有效果,陈书意显然不再纠结于祁返,而是完全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虽然薛纪然邀请他去国外读书,但陈书意在纠结过后还是决定读国内的大学。   主要是他没办法那么跳脱地离开土生土长的环境,而且考大学是他为之努力了十多年的目标,他不打算中途放弃。   于是在开学第一天,不仅是盛枝郁,连向来迟钝的陆仁也察觉到陈书意的变化。   “总感觉你好像坚定了。”陆仁兴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短短一个寒假,你是经历了什么才成长至此?”   陈书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尖:“没什么,只是想通了。”   盛枝郁看了他一眼,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嗯,加油吧。”   陈书意抬手拨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低声:“班长……我有个问题,从很早之前就想问了。”   倒是很少见陈书意会主动聊起这样的话题,盛枝郁回头看着他:“什么?”   “你平时是不是……拿我当儿子看啊?”陈书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无从解释,所以他才想问盛枝郁。   【你看,我就说父爱无声吧。】   “……”盛枝郁扶了一下自己眼前的薄片眼镜,“是吗?”   “容我插一句。”陆仁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其实我偶尔也觉得班长看我像看孙子。”   听到他这句半玩笑半认真的话,陈书意有些恍然,这是班长待人接物的方式吗?   “可能是我个人的原因吧。”盛枝郁说,“主要是你们平时太闹腾了。”   【高情商发言:你们太闹腾了。】   【低情商:老子就是比你们年长。】   三人宿舍的氛围融洽,将闲暇的时光稀释得很快,最后一个学期很快迎来了百日倒数。   十六中有个传统,百日倒计时那天高三要去学校附近的森林公园拉练,进行百日誓师大会。   其实就是为了给高三学子鼓劲儿,森林公园上有三个山头,攀完三座峰就相当于跨过所有艰难险阻,考上心仪大学。   然而在爬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不少脆皮高三生歇菜了。   他们平时都窝在教室里刷题看书,哪里受得了突如其来的高强度运动,本来是按照班级行动,但逐渐有学生在半路的休息站掉队。   最后还走在前列的就祁返、陆仁、盛枝郁、陈书意和体委几个经常打篮球的同学。   但最后连体委都坚持不住了,一边摆手一边坐在路边的草丛里,等着医务老师上来给他们兑葡萄糖水。   陈书意回祁家这段时间多少有些懈怠,体力到这个时候差不多耗尽了,一时眼花,脚下踩空。   但是在落地之前,他的手臂被身前的人拽住,身形稳在原地。   陈书意抬头,这才发现盛枝郁手边还扶了个陆仁,他看着比自己还憔悴。   陈书意挽起微白的嘴唇,露出笑容:“谢谢班长。”   “没关系,”盛枝郁沉默半晌,吐出四个字:“父爱无疆。”   陆仁:“……”   陈书意也没忍住轻笑。   “都走到这里了。”盛枝郁看着他,“不要放弃。”   陈书意抬头,看了一眼独自走在前面的祁返,略一咬唇。   “好。”   【任务进度100%】   【任务已完成,可以随时抽离副本。】   在那天看完顶峰的夕阳之后,盛枝郁和祁返一起抽离了副本。 第106章   盛枝郁从工作间出来的时候, 就看到守在走廊上的祁返。   男人闲散地倚在墙边,双手插兜,偏过头和部长聊天, 听到门开的动静时第一时间回头,随后露出笑容。   “小郁。”   刚和他聊到一半的冷部长表情瞬间变得鄙夷:“真受不了你们的年轻人, 等你们休完假回总部再一起说吧。”   说完就踩着高跟鞋走了。   盛枝郁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只能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良久才问:“怎么了?”   “刚出来,撞见部长, 部长稍微提了一下我们复职的事情, 还有我的合同。”   祁返说着就动身上前, 右手落在盛枝郁的腰上。   在副本里因为他住在校外, 白天又得维持那种不冷不热的距离,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和小郁亲密,他都快憋坏了。   好不容易出来了, 他几乎是急速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就来接人。   他现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散发着想和小郁好好黏在一起的欲望。   然而才迈进一步,就看到身后工作间的门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   一脸试探的林蔚与露出一只眼睛, 在和他对上的时候僵了僵。   “不好意思, 请继续。”说完, 很有礼貌地把门重新关上了。   走廊里有一瞬的沉默。   见盛枝郁低声失笑, 祁返才轻碰了下鼻尖:“咳,我在总部门口等你。”   “好。”   祁返转过身前, 盛枝郁抬手捏了捏他的无名指。   然后又被祁返回捏了一下, 才松开手。   “……你们真的是小学生谈恋爱, 就打卡下个班的间隙也要那么腻歪。”林蔚与的声音从身后幽怨地传来。   盛枝郁回过头, 看着他幽怨的表情轻笑了一下,挑眉:“怎么, 羡慕啊?”   林蔚与一顿:“我草,你还有这种表情呢?”   “……”   林蔚与稀奇地绕到他跟前探头:“嘿,在副本里乱钓主角的卷王还有这么幼稚的表情啊?我再看看?”   然后下一秒他凑上来的脸就被盛枝郁按了下去。   “走了,去打卡下班。”   副本结算的时候,林蔚与忽然问:“对了,小郁,你是不是要和祁返同居了啊?”   盛枝郁录入指纹的指尖顿了一下,装没听清:“什么?”   “你不都和他商量养猫了么,不同居的话怎么会聊到这种话题?”   盛枝郁先前还有些内疚,觉得自己在系统里动不动屏蔽林蔚与不太好,现在看来……还是屏蔽少了。   “是不是嘛?作为时不时主动去你家做饭的小保姆,你也要跟我说一声呀,万一我不知道,哪天直接上门了,撞见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就不好了。”   林蔚与至今都对开门撞见祁返那天留有阴影。   “……是有这个打算。”盛枝郁点着屏幕上程序,故作平静,“以后你来之前要打申请。”   林蔚与啧啧摇头,半晌,他又说:“不过你和他同居的事情最好先别告诉组长。”   盛枝郁瞥了他一眼:“为什么?”   “组长可是把你当掌中宝,把渣攻组当眼中钉啊,他知道你和祁返谈恋爱就已经炸毛好几天了,要知道你们还那么快就同居了,不得每天跟个炮仗一样?”   楚颂和渣攻组组长的矛盾积怨已久,小郁和敌对组的人同居什么的,他表面上虽然不会发表意见,但心里肯定要操心八百回吧。   “不过组长大概率是不讨厌祁返的,最多是烦沈组长,所以你们最好循序渐进。”林蔚与说道一半才发现盛枝郁没回应,蹙着眉转过身,“小郁,你在听我说……”   话音未落,他就和盛枝郁一起闭嘴了。   因为刚刚他们提到的楚组长,现在正在门口。   楚组长手里拿着转组资料,面带微笑:“你们刚刚说,谁和谁同居?”   盛枝郁沉默三秒之后,一把将身侧的林蔚与推了出去。   被迫背锅的林蔚与:“?”   ……   祁返将车开到总部楼下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他扫了一眼天空,摸出手机开始规划今天的晚餐。   小郁说下个副本结束之后就同居,那么双人床应该是挑选好了吧?   为了让自己能顺利留下来,祁返决定好好表现拿下小郁的胃。   在副本的小公寓里他发现了,只要小郁吃饱了,让他留下来过夜的邀请就会更容易被接受。   不过小郁还是很不喜欢吃胡萝卜。   ……把胡萝卜雕成小兔子的样子他会觉得惊喜吗?   想到这里,祁返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车窗就在这个时候被轻轻敲响。   他抬头,组长沈枭站在车外。   车窗落下之后,沈枭插兜看着他:“刚下楼就看到你笑得那么灿烂,你最好是因为要回渣攻组所以才这么高兴。”   祁返随机应变的技能一向点满,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回去?”沈枭偏头,“在等谁?”   “……”   祁返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有三道人影从总部大门出来。   “在等谁这种问题需要问吗?”楚颂哂笑,不善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对手,“当然是等我们啊。”   沈枭微微眯眼。   祁返的视线越过跟前的人影,探寻地看向在最后的盛枝郁。   盛枝郁轻叹一口气:“我们……约好了去我家吃顿饭,庆祝完成最后一个副本。”   “哦,这样啊。”沈枭回头,笑眯眯地看着祁返,“那介不介意我这个组长也一起呢?”   祁返扶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紧扣,看向盛枝郁:“小郁决定。”   四双视线沉沉地落到肩头,盛枝郁下颌微紧,淡声:“都可以。”   于是祁返期待的烛光晚餐就这么变成了五个人围坐的火锅。   祁厨师长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无所谓,但实际上怨气已经化为实质,林蔚与去厨房帮忙端调料的时候,愣是从他调酱的动作里看出了巫婆下毒药的气势。   林蔚与端着碗筷凑到盛枝郁隔壁,小声说:“返哥其实还是个遵纪守法的人吧?”   盛枝郁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林蔚与闭上嘴:“算了,没事。”   酱料调好之后,盛枝郁很快安排入座,他家的餐桌是长方形的六人桌,他给楚颂拉开椅子,林蔚与就很懂脸色地去帮沈枭拉开椅子。   毕竟祁返人还在厨房里备菜,他吃人嘴短,帮忙照顾下上司也是应该的。   盛枝郁扫了他一眼,在楚颂隔壁坐下,林蔚与本来想顺水推舟再做个人情,把临近盛枝郁的单人位留给祁返,好让小情侣坐一块儿。   结果刚拉开椅子就被楚颂瞪了一眼。   自家组长似笑非笑:“林蔚与,你啥时候和沈组长关系那么好了?”   吓得林蔚与赶紧去盛枝郁隔壁的单人座坐下。   祁返拿着果汁上桌的时候淡然扫了一眼,没什么表情,自然地走到沈枭隔壁坐下。   沈枭随之轻笑,挑眉看向自己正对面的楚颂:“楚组长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啊,都是私下聚会了,何必把两个组的界线划得那么清晰。”   “那是当然啊。”楚颂却很自然地接下话,亲自烫了片牛肉夹到祁返碗里,“副本很累吧,小祁多吃点。”   祁返回以笑容:“谢谢楚组长。”   楚颂给小辈夹完菜,又防贼似地盯着沈枭,生怕他礼尚往来。   然而沈枭什么都没做,只是笑眯眯地和林蔚与聊着天,一副随和的长辈样。   楚颂气哼哼地又给自己家组员烫了肉。   林蔚与是个话痨,和谁都能聊上,更何况因为平时楚颂的过度戒备,反而导致他对渣攻组有强烈的好奇心,一来二去很快就和祁返沈枭聊上了。   盛枝郁偶尔也搭两句话,吃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楚颂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偏过头:“组长是酱料太辣吗?”   楚颂抬头:“没,还可以。”   祁返放下筷子:“楚组长是不是不喜欢吃火锅?是我疏忽了,应该提前准备好食材的。”   其实他在选菜的时候也考虑过,不过正值下班,超市里的食材大多都是挑剩下的,且不太能满足五个人的分量,所以他才换的火锅。   楚颂没想到祁返会自责,连连摆手,往自己的碗里随便夹了点什么:“没,就是我喜欢吃熟一点的,所以在等着呢。”   今天这顿饭,他本来以为只有祁返在,也只是想随便聊聊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融洽一点。   都怪沈枭半路要跟过来,搞得他好不容易做好的计划又乱了。   楚颂恨恨地抬头,才发现对面的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楚颂咬咬牙,忽然回头:“小郁,你这里有酒吗?”   盛枝郁想了会儿:“好像有啤酒。”   “我想喝。”   盛枝郁刚想应好,对面的祁返已经先从位置上起来:“我去拿。”   姿态自然,仿佛对盛枝郁家了如指掌。   楚颂的视线随着他走到厨房,片刻后,回头看着桌面:“小郁。”   盛枝郁嗯了一声。   “你……”楚颂别过头,避开对面沈枭的视线,咬牙,“谈了个还不错的男朋友。”   盛枝郁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沈枭先笑了出声。   “楚组长不会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夸不出口吧?”   祁返这时候提着一扎啤酒回来,楚颂趁势忽略了对面那人的挑衅,只是自己拿了一罐,然后递给祁返一罐。   祁返还没入座,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端着啤酒。   楚颂开罐之后,抬手往他手上一碰:“祁返,我们家小郁就交给你了,你要是让他伤心,我们白月光组不会饶过你的。”   祁返正色:“好的,组长放心把小郁交给我吧。”   盛枝郁:“……”   林蔚与赶忙放下筷子凑热闹:“诶,我也是白月光组的,给我一罐呗。”   沈枭笑着拿了两罐,和他一起凑到楚颂面前。   “我替渣攻组帮楚组长监督祁返。”   楚颂瞥了他一眼,低哼了一声:“你居然还挺明事理的。”   沈枭笑眯眯地看向盛枝郁:“是啊,毕竟我们组的也都喜欢小郁。”   楚颂超级护犊子,听到沈枭夸盛枝郁,那点戒心也跟着放下。   这顿晚饭终于融洽下来。   晚饭吃得差不多,楚颂和林蔚与拽着祁返聊起了任务的事情,话题渐渐挪到奇葩任务上。   盛枝郁起身开始收拾桌子,祁返本来想帮忙,却被沈枭按住了肩膀。   “我来吧,你陪他们聊。”   祁返看了一眼沈枭的表情,点点头。   盛枝郁把碗端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身后跟的是沈组长,连忙开口:“我来就好……”   “没关系,”沈枭却说,“我进组的时间比较早,第一个接手的组员就是祁返,可以说他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所以他第一次遇到喜欢的人,我想帮帮那小子。”   楚颂对盛枝郁再好,也只是建立在前后辈关系,略高于友情,但远不及亲情。   沈枭和祁返则不一样。   盛枝垂下眼,安静地站在沈枭旁边。   沈枭说:“我去部长那问过,你的积分没有扣除,复职后再努努力就能完成合同……但祁返不同,他这辈子是离不开快穿局的。”   “我知道。”盛枝郁说,“我会陪着他的。”   沈枭顿了一下,意外地看着盛枝郁。   片刻后,他又笑了:“那是我多虑了。刚刚在餐桌上,你们组长把话抢了,现在说有点蹭他话的嫌疑,不过……”   沈枭看着他:“祁返他也谈了个不错的男朋友,所以我也放心把他交出去了。”   盛枝郁故作冷静地嗯了一声,以为自己的表情还是和以往一样沉静自持,结果沈枭走后,他抬头,才从眼前的玻璃上看到自己发红的脸颊。   ……原来见家长是这种心情啊。   “耳朵怎么那么红。”祁返的声音就是这个时候从身后传来,低低哑哑的,“我组长和你说什么了?”   盛枝郁下意识打开水流,把自己手上的泡沫冲干净。   “没,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把你聊成苹果?”祁返侧身靠在一旁的料理台上,眯着眼睛打量他。   盛枝郁顿了一会儿,难以置信:“你不会是在吃沈组长的醋吧?”   他们甚至还不是上下属关系,顶多算个同事。   祁返哼了哼:“我不止吃他一个人的醋。刚刚吃饭的时候林蔚与夹菜,你帮他挽袖子,两次,楚组长吃辣的,你给他递纸巾,三次。”   “我还翻了锅里的牛肉片五次呢,你要不要一起吃醋?”   “对哦。”祁返好像才反应过来,“那就干脆把娃娃菜,虾丸,土豆,海带苗……”   见他真的数起来了,盛枝郁忍不住低笑:“你好幼稚啊。”   祁返看了他一会儿,略一咬唇,低头抱住了他。   “那怎么办呢……”他蹭了蹭盛枝郁的脸,“我想和你亲热有错吗?他们都来妨碍我。”   明明刚刚在桌上那么游刃有余,结果现在却那么孩子气。   盛枝郁还蛮喜欢这个反差的。   他抬起还沾有水珠的手,悄然落到祁返的肩膀上,微微凑近。   “那……要不要亲亲?”盛枝郁说,“就假装我们在洗碗。”   祁返早就在等他投怀送抱,小郁的手落到肩膀上时,他就反应极快地环住了盛枝郁的腰,将他抱到料理台上。   “嗯,那我把水声打开。”他随手压下了洗碗池里的水流。   盛枝郁蝶翼般的眼睫轻颤了一下,在祁返的唇迎上来时,他又偏过头。   “等……等等。”盛枝郁伸手压住了祁返的唇,视线回避,“忘记今晚吃的是火锅了。”   火锅味道很重。   “不怕。”祁返悄悄压下他的腕骨,在他耳边低声,“我过来之前喝了橙汁。”   男朋友太过缠人,即便盛枝郁有些不情愿,但也还是被他迷得半推半就。   呼吸交缠的时候,他果然闻到了甜甜的果香。   是喝了多少……居然能把火锅的味道都压下去。   盛枝郁闭上眼,嘴唇即将相贴的时候,厨房门开的声音忽然响起。   两个人一顿,纷纷转过脸。   然后就看到一脸震惊的楚颂,干了坏事内疚心虚的林蔚与,还有欣慰的沈枭。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沈组长,他笑着:“我们收拾好准备走了,过来和你们说一声,你们继续。”   说完,很自然地替林蔚与关上了门。   楚颂脸颊最红,飞快地从厨房走到玄关,一边走还一边嘀咕:“这些年轻人……”   他喝了不少,林蔚与以关心组长身体为由,飞快地跑到他身边。   沈枭笑着顺手关上门。   厨房里的两人听到关门的动静,对视了一眼,纷纷失笑。   “……忘记锁门了。”祁返说。   盛枝郁嗯了一声,趁势松开手,从祁返的怀里落地:“那这个吻就等我洗漱完吧。”   祁返一脸不情愿地牵着他的手。   “不要,我就要现在亲。”   执拗得像个孩子。   好似非得展示他的全盘接受,才能显示出他对盛枝郁的爱。   盛枝郁瞅了他一眼,妥协一般:“今晚我又不赶你,你着什么急?”   祁返刚刚还有些蔫的狗耳朵立即竖起来:“我今晚可以留宿?”   “嗯。”盛枝郁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你的情绪怎么这么好懂。”   祁返却没有被他这么搪塞过去,反而得寸进尺地扶住他的腰:“既然能留宿,那是不是代表双人床已经到了?”   说着,就要趁势吻下来。   盛枝郁抬手捏着他的脸:“是,到了。”   他刚进门,安排过几个客人之后,就用换衣服为理由去了卧室一趟。   进副本之前订的床已经换上了。   而且……   他看着面前这只急不可耐的大型犬,眯了眯眼睛:“双人浴缸也到了。”   祁返琥珀色的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   盛枝郁的指肚慢慢压过他的唇,一字一顿:“所以,你现在放我去洗漱,十分钟之后……我放你进浴室,怎么样?” 第107章   有了交换条件, 盛枝郁终于被祁返放去了浴室。   他站在白色大理石洗手台前,电动牙刷慢条斯理地嗡嗡响着,他视线落在渐渐被水雾模糊的镜子上。   新的钢瓷釉浴缸在浴室的角落, 他扔了颗泡澡球,浴缸里很快沁成了淡淡的奶白色。   盛枝郁倚在浴缸边试了下水温, 感觉差不多了, 才换下衣服躺进去。   副本后效带来的疲惫渐渐消失, 他慢慢睁开眼,颊边也沾了一丛泡沫。   轻轻拂开之后, 他把手臂从水里伸出来, 看着水珠从指尖沁落, 然后在跟前漾开涟漪。   祁返看着像忍了很久的样子……如果不消耗一下他的精力, 估计要折腾很久。   盛枝郁其实今晚想早点睡。   做点儿什么吧。   正在思索时,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外映出了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   “小郁。”   他的声音因为隔着一定的距离,加之水雾的稀释, 显得有些失真。   “十分钟正好,我可以进来么?”   盛枝郁抬手摸了下侧颈, 懒洋洋地从浴缸里站起来, 拽下了放在一边的浴袍。   披上, 绕好系带。   他不紧不慢, 任由时间一秒一秒地超过约定,抬手拨开微湿的刘海, 才懒声道:“好了。”   祁返推开门的时候, 映入视野中的先是一层稀薄的水雾, 散开之后, 就是倚在洗手台边穿着浴袍的人。   盛枝郁是光着脚的,大概刚泡过澡, 趾头微粉而落着淡淡的水光。   他长腿交叠,一手撑着洗手台,视线似乎是在找什么,最后才慢悠悠地落到他的脸上。   祁返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几乎是一瞬伸手落到他的腰侧,逼到他的胸前。   “嗯……现在的小郁和我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样。”   “什么不太一样?”盛枝郁眼尾拢着溟濛的笑意,“你想象中的我是怎么样的?”   “状态不太一样,但对我来说都差不多。”祁返的吻先落到他的唇边,绵绵密密地上延,落到他的耳垂上轻轻一咬,“都让我很有胃口。”   温沉,低哑,诱人迷失心智的声音。   除了盛枝郁以外,谁来都要沦陷。   “哦?”盛枝郁看着他把上衣脱下,声音轻得像一根羽毛,“是么?”   疑问有一丝丝的轻蔑,一丝丝的傲娇,像是无形的手摁下了祁返的某个开关,琥珀色的瞳孔深处蔓延出某种野兽般原始的凶光,他几乎是想把这个人就这么吃掉。   盛枝郁被他托抱上洗手池,不算单薄的身躯压在身后的镜子上,交扣的十指温度过热,偶尔触在雾面上,驱散了冷凝下来的水珠,留下清晰而暧/昧的痕迹。   期间,他们一直在接吻。   蒸腾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祁返在呼吸的间隙稍稍退开距离,手悄无声息地落到盛枝郁浴袍的系带上,刚准备用力扣住,跟前的人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俯身追了上来。   今晚的小郁好像……特别热情?   祁返眉梢微挑,很不客气地想顺着他延长这个吻——直到盛枝郁的舌尖轻舔了一下他的上颚。   祁返的气息一下就沉了下来。   偏偏这个时候,给了他甜头的人却欲擒故纵般往后退。   “好累啊。”盛枝郁靠在微冷的镜子前,足尖慢慢上抬,踩在祁返的膝盖上,“也好热啊。”   一颗水珠顺着祁返的下颌线滚到喉结,随后隐入锁骨。   他垂下视线,看着那只雪白如瓷的足尖踩在他的身上,然后悠闲从容地轻轻摇晃……   “呵。”祁返很轻地低笑,凑过去近距离地看着他,“那么累,我帮你按下?”   他这一刻才知道,原来黑色也能够这么蛊惑。   正如盛枝郁这双眼睛。   明明在恶作剧,他却能揉出纯净天然的眼神,好似完全不知道,动作也只是不经意。   可是却一寸寸地试探,一次次地放肆。   祁返握住他细瘦而白皙的手,轻轻帮他揉着手臂,神情十分认真寻常,丝毫坐怀不乱。   要不是盛枝郁确确实实地踩住了,他还以为这个人是真的那么一心一意地帮他纾解疲累。   这人在装……   盛枝郁也不着急,轻阖着眼睛懒散地享受着。   直到耳垂被祁返悄无声息地轻轻咬住,他才睁开眼。   “之前就想说了……”祁返的胸口贴了上来,心跳声在潺潺水声中格外清晰,“感觉你的身体好漂亮。”   “因为以前是当模特。”盛枝郁低声,“所以有专门护理过。”   他做什么都很敬业,所以经纪人给他提到的,他都有好好去注意。   “这么看,那不是便宜我了?”祁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得到了小蛋糕一样的男朋友。”   他温度略高的掌心顺着这句轻柔的话落到盛枝郁的髋骨,略微用力地固定住。   盛枝郁眼底烁过一瞬潋滟的笑意,抬手轻轻摸住祁返的侧脸,拇指的指肚压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点住。   “还不可以哦。”   忽如其来的,上位者一般掌控和支配的命令。   祁返只觉得自己跳痛了一下。   “什么?”他眯着眼睛问,“嗯?”   “我说,”盛枝郁低头,视线从他的鼻尖游走到他的唇瓣,指腹压在他的下唇上,嗓音带了一丝丝的冷漠,“现在还不行。”   祁返笑了,湿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身上,将他锁骨的那一片微微烫红。   “小郁,你要……玩这个?”说话的间隙,唇好像落到盛枝郁的脖子上,却又没有。   若有似无的亲吻,带来更加不可言说的悸动。   盛枝郁觉得痒,故作矜持地偏过头微微后仰,挑衅地看着他:“不让玩?”   祁返双手离开他,撑在微冷的大理石上,眸色略带忍耐:“我觉得……也许不太好玩。”   “可我觉得好玩啊。”盛枝郁拢下长睫,看着自己的足尖,“男朋友你大方点,配合一下?”   “一下?”祁返微微往前,像是回击般抵住他,偏头,“你的时间概念薄弱,所以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个‘一下’具体是多长时间?”   即,要他忍耐多久?   “不知道啊。”盛枝郁偏着头,“看你有多不禁逗……或者是把/持多久?”   祁返嗯了一声,沉哑的嗓音略带遗憾,危险地盯着他:“你会玩脱的。”   “那就算我输,我认。”   “你输了,就简单地认个输?”祁返始终带着笑,冷静地和他讨价还价,“对我是不是很不公平?”   盛枝郁从他弥散的笑意里看出了危险。   他低低地哦了一声,凑近祁返的耳边,先亲了亲,感受到他神经骤然紧绷之后,才说:“你赢了,就都听你的。”   浴缸里的水骤然溢出,祁返闲适地躺落,眯着眼睛看着跟前的人。   盛枝郁的浴袍落在地上,被溢出的水浸湿,变得厚重。   在这个赌局开场的时候,胜负欲就成了盛枝郁对峙的动力来源。   半场的时候,他眯着眼睛,看着跟前依然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的祁返,才发现自己最开始的目的被他三言两语就蛊惑变了。   明明是想看这双琥珀色的眼睛急不可耐,哀求,落泪,结果现在……他成了被反扑的那一个。   祁返见他回过神来,指尖抚上他的后背,带落一连串的水珠。   “怎么了小郁?累了?”   盛枝郁一手撑在浴缸的边缘,自上而下近距离地看着这双眼睛。   “你……真的好危险。”   祁返表示无辜:“我都在配合,哪里危险了?”   “装。”   “不是装。”祁返轻轻偏头,抬手落到盛枝郁的脸上,用掌心轻轻捧着,“宝贝儿,你不适合玩这个,你下手不够狠。”   两个人之间,一时只有静默。   随后,又一阵水流声从浴缸里涌出,落地。   祁返感受到压在自己腰腹上的重量,眼尾微眯,终于露出一丝意外。   重新抬头,盛枝郁微微仰头,纯色的眸因为鸦羽般的眼睫轻敛,露出一丝冰冷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他说,“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所以在无意识地顾忌是么?”   太喜欢你了……   再简单不过的五个字,却像是一针猛药。   让祁返倏地紧绷,也让盛枝郁打开了开关。   他低低地轻笑:“好像……确实是我太幼稚了。”   一直撑在浴缸边的手转而落入浑浊的水里,撑着祁返的胸口,覆盖他的心跳。   祁返的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所以,”盛枝郁说,“现在呢?”   祁返没说话,可是喉结却清晰地滑动了一下。   盛枝郁能感受到他神经的紧绷,是和之前那种因为亲密触碰而升温的感觉不同,而是某种……蓄势待发。   片刻后,祁返的手取代他从水里出来,落在浴缸边缘。   青筋都起来了。   盛枝郁低头,莫名的成就感从胸口烧起。   隐忍,压抑,求而不得的祁返。   美味。   他低头,轻轻抵住了祁返的眉心,逼迫他和自己对视。   然后,勾唇重复了那句话:“……现在还不行哦。”   但这时候的男人不再温顺,一手抱住他的腰,愤恨地咬在他的肩侧。   痛觉从神经末梢开始蔓延,盛枝郁眉头微蹙,第一个念头是放过他,可是行为却截然相反。   他像报复一只不听话的小宠物一样,一点也不手软。   祁返松开了他,修长漂亮的脖颈线条微微后仰,片刻后,重新看向他。   挣扎,恼怒和最后的,也是最浓郁的渴求。   “……我输了。”   盛枝郁低头,乘胜追击般咬住了他的喉结。   低低的赞许:“嗯,好乖。”   ……   祁返有没有输,其实后面回想起来盛枝郁也不太好断定。   那人虽然言语向自己示弱了,但其实并没有……而是在他松手之后才……   不过这个事情没办法去计较。   因为无论结果是什么,他的男朋友最后都恼羞成怒了。   然后毫不留情地掀翻了他们的赌局。   *   盛枝郁第二天下午两点才醒来,睁开眼的时候祁返还躺在身边,不过他腰上放着笔记本,似乎在处理什么事情。   盛枝郁瞥了一眼,是快穿局的文件,他眯着眼睛抬起腿,搭到祁返的膝盖上。   祁返的注意力从笔记本上回神,笑着低头揉了揉他的头发:“醒了?”   “没有。”盛枝郁闭着眼睛,“你敲键盘吵到我了。”   祁返基本上没落力,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耐不住男朋友昨晚受了气,今天要找茬。   “好,那我不看了。”他把文件按了保存,合上笔记本一手放到床边,“陪你继续睡?”   这时候小郁却又睁开了眼:“谁要和你一起睡那么久?”   祁返挑眉看着他:“所以?”   “我饿了。”盛枝郁说,“我要吃饭。”   “好的。”祁返任劳任怨。   他撑着床沿准备起身的时候,身侧的人却又抱住了他,考拉似地贴了上来。   “你走了,我的枕头怎么办?”   他可是枕着祁返的肩膀睡的。   “好,我的疏忽。”祁返却依然是这么说,然后侧过身连人带着被子就这么抱了起来。   盛枝郁略微被他吓了一跳,明明自己都这么刁难了,祁返却还是一副纵容的样子。   火大。   所以祁返刚把他抱出卧室门,他又抬起脚踩住了门框。   “不行,我不洗漱不想吃东西。”   祁返看了他一眼,转身重新回到床沿,想把碍事的被子先放下来。   “干什么?”盛枝郁却揪住被角,“我冷。”   “裹着被子伺候你洗漱的话,被子会弄湿的。”祁返好耐心地和他讲道理。   “那你就做不到不弄湿帮我洗漱吗?”盛枝郁看着他,“就这还男朋友呢,这点小事也不能满足我。”   “嗯。”祁返松开手,把他完全放了下去。   就在盛枝郁以为自己是闹过头真的惹他不高兴时,余光却扫见祁返利落地脱了衣服。   “我说你怎么那么大火,原来是没满足。”祁返笑着俯身,捏了捏他的脸,“这件事的话,直说就好,不用拐弯抹角。”   盛枝郁:“……”   ?   *   厮混了两天,盛枝郁才陪祁返到他家把他的东西搬过来。   直到真的到他家的时候,盛枝郁才发现祁返对生活并没有很多的热情。   非常简单的公寓,除了一张沙发,一张床,其他的日用品和衣物,他连多余的摆件都没有。   在副本里的那间小公寓里,盛枝郁其实觉得祁返还挺会生活的。   “让你失望了?”祁返把衣服收拾好之后,坐在沙发上轻轻牵起他的手,“我家那么简陋。”   “如果说一张七十万的沙发算简陋的话,那我没话说。”   看着小郁略微不爽的表情,祁返低笑:“没,只是觉得一个人住没什么必要。”   “那你没有朋友来么?”盛枝郁问。   就连他家,林蔚与都会偶尔上门。   “我虽然不怎么装饰,但其实挺在乎个人空间的。”祁返想了想,“所谓的领地意识?大概是那个意思吧,我不喜欢别人来到我的地盘儿。”   盛枝郁稍顿,抬头:“所以?”   “所以你当然是例外。”祁返笑,男朋友细微的小表情他怎么会没捕捉到。   这个回答盛枝郁很受用,他揉了一把祁返的头发,回身继续帮他收拾东西。   路过床边的时候,才发现空无一物的桌子上有一个黑丝绒盒子。   他站定在原地,片刻后轻轻伸手将盒子拿起来。   打开的时候,果然看到那枚孔雀绿宝石胸针。   ……是他之前补给祁返的生日礼物,那天祁返还误会他和林蔚与出门,生了好大的气。   祁返回来继续收拾的时候,才发现他没有动,绕过床凑近时,低声轻笑。   “说起来,我当初悄悄送给你的那枚袖扣呢?”   “在我家。”   当时从副本出来之后,两个人确定了不正常的关系,盛枝郁是准备哪天他过来,当面把袖口扔给他的。   谁知道后面被这个人越缠越紧。   祁返满意地轻笑,抱着他:“说起来,那枚袖扣算不算我们的定情信物啊?”   后面总部调查过第一个副本的主角顾望舟人设崩坏的原因。   似乎是因为触碰到了不属于那个副本的物件,导致当时还是数据意识的薄祯能感应到他,随后就像怨灵一样地侵扰他的意识。   最终导致顾望舟人物行为失控,副本崩坏。   而薄祯也由此从三千位面的数据漏洞里逃窜出来。   也让盛枝郁和祁返被迫降组,去了一个又一个共同的副本。   “说起来……好像还真是。”盛枝郁把胸针的盒子盖上,递还给他,“我会好好保存的。”   偌大的房间,收拾起来竟然只有两箱东西,几乎没费什么时间就搬好了。   盛枝郁坐在驾驶座上,等祁返把后备箱盖上,准备开车。   祁返系好安全带后,问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养小猫。”   这是在副本里就约好的事情。   盛枝郁本来也有想过,但是他在网上查了一下养猫之前的准备,稍微有些犹豫。   “我有些不太确定,我能不能照顾好一个小生命。”   他查阅了很多东西,从如何适应新环境,到小猫可能会生的病,再到后面的习惯养成……每一环都需要耐心和细心。   “不是还有我在么,”祁返却笑着看向他,“你所担心的能掰一半给我,养小猫咪的快乐我能分享给你,有什么好怕的?”   盛枝郁轻笑:“嗯,我知道了。”   他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有祁返,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在车子启动之前,祁返凑了过来,亲了亲他的侧脸,“不能因为小猫咪太可爱,所以分走你对我的爱。”   “知道了,醋坛子。” 第108章   休假结束之后, 两个人是一起被总部召回的。   除了他们两个,冷部长还和白月光、渣攻、配角组三位组长开了会,简单交接之后, 两位组员完成复职。   过程比盛枝郁想象中的要简单,只不过需要签两份协议, 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差错。   合同签好之后, 盛枝郁递交给部长, 却和她对上视线。   “如果签好的话,小郁可以先回岗位。”冷部长笑着说。   盛枝郁略一颔首, 刚准备起身离开座位时, 祁返却叫住了他:“小郁留下吧。”   “嗯?”冷部长愣了一下, 才回头看他。   祁返的指尖懒散地翻阅着跟前的协议, 垂着眼:“我的事他可以听。”   上次刚从副本出来,他在等小郁的时候冷部长就来找过他,大概和他说了一下这件事。   不过是过往业绩核算的事。   “……”冷部长回头看着沈枭, “你可以替他被我揍一拳吗?”   沈枭:“我没教过我的组员当恋爱脑,这是他自学的。”   三个组长渐次离开会议室, 只剩下冷部长和坐在她跟前的两个成员。   冷部长忍住了翻祁返白眼的冲动, 把一份资料放到他手上。   “祁返, 你从小从快穿局长大, 七岁进副本做任务,扣除了上次失败副本的积分后, 你现在的业绩总积分刚好一亿。”   祁返垂眸翻过手里的资料, 低声笑了一下:“不知不觉都这么多了啊。”   盛枝郁虽然猜到他的积分不会低, 但这个数字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瞬的愣怔。   他历史记录最高, 是在一个长达十年的副本,不仅难度大, 还刷新了主角多项情绪值,出来之后经过系统核算他才十万多积分出头。   当时组长还因为他创下了单次积分最高记录而请整个白月光组吃饭来着。   祁返个人总积分一亿……到底是进了多少个副本?   “嗯,快穿局向来奖罚分明。所以,”冷部长转过身,“这里有个人,需要你的积分重新换取一个身份,你愿意么?”   这句话的转折有些生硬,盛枝郁下意识地蹙了一下眉,但却很快反应过来。   ……什么人需要身份,什么人又值得祁返清空积分?   他回过眸,果然也察觉到祁返略微轻颤的瞳。   良久,他说:“好。”   随后,冷部长回头,触下了会议室的终端。   屏幕上出现了一行代码,片刻的自我运行后,代码出现了一行字。   [编号##N001已链接]   [当前职位:渣攻组##N002成员祁返的个人系统]   [数据接收中,积分将由系统清除……]   [代码转换中……经核对,积分达到所需数目,已进行原始身份重置……恢复编号为#39887 祁岚]   系统的冰冷的机械音报幕一般将一连串数据呈现出来,直到最后停在一处人名上。   盛枝郁顿了一下。   ……那天晚上累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祁返曾经抱着他聊天。   他困顿的时候话题有些漫无目的,于是在那个时候稍微问了一下和他父母有关的事情。   “他们长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但我知道名字,我妈叫岑希,我爸叫祁岚。”   ——祁岚。   所以当祁返系统的人一直是他的父亲吗?!   盛枝郁想起自己从碰面的第一个副本到配角组最后一个副本,他和祁返厮混的日子,顿时漫出了一股后知后觉的羞愧。   他当着长辈的面带坏了别人的儿子吗?   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盛枝郁却感觉到一只手从桌子底下伸了过来。   轻轻地盖住了他的手背,安抚地碰了碰。   是祁返。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屏幕,不太像是早就猜到,但也确实没有过多的意外。   “虽然当初快穿局对外公布,你的父母用性命交换让你留了下来,但祁岚当时的组长和组员联名了,想用他们的积分换取那对夫妻留下来的机会。”冷部长转过脸,神色冷淡地说。   一组的成员不惜代价也想让同事留下来,总部高层被打动了,经过多次会议,接受了大家的请求。   但快穿局并没有用多个人的积分去实现同一个愿望的先例,也不会允许这样的先例出现,所以这一亿积分的代价,落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孩子,祁返头上。   “所以,你的父母没有死。祁岚被暂时屏蔽了记忆,收编进系统组,成为特殊代码,负责监督你……而你的母亲被单独封锁在副本之外,不过现在你积分达到了,她也会回到自己原来的副本里。”   冷部长说:“祁岚不会马上苏醒过来,毕竟记忆交接同步还需要一段时间,今天让你过来也就是做个见证。毕竟你现在的业绩是完全彻底地变成零了,之后你要敢懈怠的话我会找你麻烦的。”   说完,冷部长就转身从会议室离开,留下两个人面面厮觑。   盛枝郁半个脑子还没从“自己当着别人父亲的面教坏别人的小孩”里回神,面色对祁岚会同步记忆这件事情有些凝重。   祁返看了他一会儿,轻轻趴在桌子上,伸手勾住了他右手的无名指。   “小郁?”   盛枝郁偏过脸看他:“嗯?”   因为半靠在桌子上,祁返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盛枝郁,低声问:“你在想什么?”   盛枝郁薄唇轻抿,没好意思开口。   而祁返看着他的沉默,眸色却一层层暗淡下来。   他垂落的右手逐根挑起盛枝郁的指尖,和他交扣,轻轻地抚摸:“如果是觉得我有家人这件事背叛了你的话,你可以向我生气。”   盛枝郁愣了愣:“什么背叛?”   祁返视线垂落,偏过头藏起了半张脸:“毕竟我当时看到盛懿的时候,也对你迁怒了,我觉得你可以很公平地对我生气。”   虽然当时的小郁压根不认识他。   盛枝郁静默了三秒,倏地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祁返,不是每个人都和你这样对亲情爱情无差别吃醋的。”   祁返感受着发丝凌乱,半只眼睛轻眯:“那刚刚部长在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直沉默?”   被他扣住的掌心一点点发烫,盛枝郁轻咳了一下,偏过脸一本正经:“哦,就是想起来我和你在副本里那些事。”   他事前不知道祁返的业绩关乎于他的父母,所以偶尔对祁返一些逾矩的行为有些放低了底线。   祁返甚至还会为了他的任务而让步,而他却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卷。   盛枝郁从小就不讨盛懿奶奶的喜欢,现在要是连男朋友的父亲也对他有意见……   祁返的掌心微微撑在桌子上,在盛枝郁思索的间隙凑了过来,亲了他的嘴唇一下。   “原来是这样。”   盛枝郁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我不是说了在工作的时间不准这样么?”   “现在工作还没开始啊。”祁返舔了舔唇角,“而且是你刚刚的表情太可爱了,我才忍不住的。”   盛枝郁:“……”   他觉得自己这种时候其实能理解冷部长。   “不过小郁可以放心吧。”祁返牵起他的指尖,将他轻轻贴落到自己的颊边,“我的父母愿意抛弃一切也要让我留下来,他们肯定是足够爱我的。”   盛枝郁心尖不由得有些发软。   祁返想表达的是……他的父母足够爱他,所以对自己也会爱屋及乌吗?   跟前的人吻过他的无名指,笑着低声:“所以要是他们不喜欢你,我就带你私奔,然后掐着我是他们儿子这个软肋逼他们就范。”   盛枝郁:“……”   盛枝郁:?   你小子。   “哈哈。”看着男朋友骤变的眼神,祁返忍不住轻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不然呢?”盛枝郁没被他握住的手微微上抬,捏住了他的脸颊,“这种情况想的应该是好好表现,让父母接受吧?”   “我当然知道。”祁返低声,“可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嘛。毕竟我已经决定好了就算世界末日也要和小郁睡在同一个被窝里迎接的。”   盛枝郁:“……想点好的吧。”   会议结束之后,两个人分别回到自己的组内,进入了新的副本。   祁返因为还清了“债务”,所以他的身份和普通员工不再有区别,由新的系统组成员接手。   他的新系统是个刚入快穿局的新人,进第一个副本的时候被祁返吓得成天抱着沈枭哭,怕他执行任务的风格太过肆无忌惮而导致副本崩坏。   虽然不知道祁返做任务的过程中有多曲折,但他们两个刚复职后的第一个副本业绩积分又在排行榜上打起来了。   楚颂对此表现得很是欣慰,认为小郁虽然被祁返蛊惑,但心还是向着白月光组的,因为这点,连带着看祁返都慈祥了很多。   只要隔壁组的业绩没压他一头,这俩就是好一双璧人。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   直到今天和盛枝郁一起下班,出门撞见了一个捧花的陌生男人。   男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出头,身形挺拔气质出众,最主要的是……非常英俊。   视线扫到他们,男人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嗓音低沉:“小郁。”   我草,什么成熟系大帅哥!   楚颂回过头,却发现小郁的脸上也有一丝意外。   男人上前,将一束花递到他跟前:“我们通过电话,约好了见面的。”   ……这是什么下班后的约会既视感?楚颂茫然回头,才发现盛枝郁在看到花的时候脸彻底红了。   “那个,您还准备了花……破费了。”他微微弯下身,忙不迭地接过花。   “嗯,不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流行什么,就选花了。”男人笑意温和,回头的时候才发现楚颂一副“我竟然撞破了出轨现场”的惊悚表情。   男人偏过脸,看着他:“这位是……”   “啊,不用了,不用介绍。”楚颂仓皇摆手,“我还有东西忘了拿,我先回总部一趟……”   话音刚落,他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大门口,脸色阴郁的祁返。   草,正面撞上修罗场了?!   不会打起来吧?   瞳孔地震的同时,楚颂下意识抬手护住身后的盛枝郁,却听见祁返不情不愿地开口——   “爸。”   楚颂:?   谁是你爸? 第109章   祁岚是在三天前完成记忆同步的, 但因为他的生命体征还不算稳定,所以快穿局让他留在总部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观察。   而在这个过程中,祁岚的意识是自由的, 在得知儿子祁返清空了自己有史以来的所有积分复活了父母之后,祁岚颇为欣慰。   然后第一时间去了副本里见老婆。   岑希所在的副本解封比较缓慢, 祁岚在进入副本之后守了她两天, 成为了老婆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人。   之后两夫妻又腻歪了近十个小时, 岑希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成人的儿子,让老公去看一眼。   祁岚应了好, 从副本出来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在当祁返的系统时看到的画面。   ……当系统的时候, 他其实就已经感觉到祁返和盛枝郁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太简单。   于是他给盛枝郁事先打了电话。   盛枝郁接到电话的时候才刚睡醒, 听到电话那端的人自称是祁返的父亲, 吓得险些把抱着他的祁返踹下床。   祁岚在电话里并没有提祁返,只是简单和他打了个招呼,并且说今晚见个面。   挂断电话之后, 盛枝郁后知后觉才有些余惊。   祁岚前辈单独给他打电话,并且没提及祁返, 难不成是对他并不满意, 所以来找他算账的吧?   祁返看着他有些白的脸蛋, 爱惜地亲了亲:“不要害怕, 你的男朋友无论发生什么都坚定地站在你这边。”   盛枝郁的情绪这才像落了锚,稍微稳定了些。   然后祁返就勾着他的脖子黏糊糊地亲着, 微咬他的耳垂:“如果我爸说给你五百万离开他儿子, 你别答应。”   盛枝郁回头, 故意逗他:“那可是五百万诶。”   祁返哼声蹭蹭, 哑声:“给你男朋友一点薄面。”   “好,那我到时候要多点。”   “……”   虽然只是潦草的玩笑, 但盛枝郁那根因为“见男朋友父母”而紧绷的弦还是一天没松。   他本来打算下班之后提早去买点礼物,毕竟不管长辈喜不喜欢,礼数要到。   却没想到祁岚先一步在总部门口等他。   还带着花。   祁返第一眼就看到脸颊绯红的盛枝郁,忽略了石化在原地的楚颂,径直走到两个人跟前。   “怎么来了?”他蹙眉,看向祁岚。   也许是因为父子的血缘关系还有这么多年在副本里和系统的相处,他和祁岚即便是第一次见面,却也没有那种生疏生涩。   “亲自来接人诚意足些。”祁岚维持着温文的笑容,看着一直不说话的盛枝郁,“小郁饿了吗?想去餐厅吃饭还是尝尝叔叔的厨艺?”   盛枝郁微顿,刚想开口,祁返就拦在他身前:“回家吃,我做饭,已经买了食材了。”   “好。”祁岚又问,“叔叔开了车,你们……”   “不用。”祁返从盛枝郁的外套口袋里勾出车钥匙,“我开。”   祁岚维持着笑容,淡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好。”   盛枝郁这才意识到气氛的不对,下意识想伸手去拽祁返。   长辈都做到这一步了,为什么不顺着长辈的意思?   然而祁返却好像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牵着他转身走向另一辆车。   盛枝郁只好歉意地向祁岚点头,随后又跟门口的楚颂告别:“组长,我先走了。”   楚颂人都木了,直到三个人没影了他才反应过来,扯扯唇吐出一句:“路上小心。”   上车之后,盛枝郁一边扣安全带一边低声:“那是你爸爸吧,你为什么和他抬杠啊,我坐叔叔的车也可以啊。”   “所以你为什么收他的花,”祁返垂眸扣上安全带,没什么表情,“还要脸红?”   “……”盛枝郁冷声笑了一下,“那是你爸,你吃醋也要讲点场合身份行不行?”   “哦,是吗?”祁返也似回应一般嗤了一声,“那他给你递红玫瑰的时候,你难道没有一瞬间觉得这个男人真帅吗?”   盛枝郁声音一窒。   无理取闹!   半个小时的车程结束之后,盛枝郁在车停的瞬间就下车,主动走到另一辆车前:“叔叔,这边的停车位也是我的,可以停。”   “好。”祁岚笑着道了谢,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祁返已经径自下了车。   电梯,到家,两个人一言不发,盛枝郁进门走向客厅,祁返沉默转向厨房。   祁岚随着盛枝郁走到客厅,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端上了茶,轻笑:“刚刚在总部门口见你们两个还好,现在怎么吵架了?”   盛枝郁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长辈看穿了,脸颊微红,咬着牙:“是我做错了。”   祁岚听着他低轻的回答,失声轻笑。   “是那小子惹你了吧?”他端起茶,沿着杯口轻轻吹气,“小郁是个好孩子,怎么会平白无故做错事。”   突如其来的夸奖,盛枝郁愣了一下。   “因为我一直在当那小子的系统,所以也算是……注视着他长大了。”虽然当时没有自身的记忆,但他现在也差不多想起来了,“后来和你一起进副本的时候,他也动不动就给你添麻烦吧?”   盛枝郁很想说是啊。   但在长辈面前总不能这么说男朋友的坏话。   “小郁是个认真的孩子,无论是做任务还是对待副本目标,我也知道你和总部有一份对赌合同……”祁岚轻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想为祁返之前在副本里的所作所为道个歉。”   明明人家为工作在那么努力着,结果祁返一天到晚惹事,还惦记人家那么久。   “不,不是,副本崩坏也有我自己的疏忽。”盛枝郁连忙开始解释那天的事。   祁岚端着茶含笑听着盛枝郁的话,视线漫不经心地一抬,就和厨房里一脸幽怨的祁返对上目光。   视线相触,祁返顿了一下,故作冷漠地转过身继续处理食材。   “……是我在工作的时候有疏忽,才被薄祯缠上的,所以归根结底是我的错。”说完,盛枝郁试探地抬起眼,想看长辈是什么表情。   而祁岚只是温柔地看着他:“你在为他开脱吗?”   “……”盛枝郁脸颊红了一下,视线一下有些慌张不知道该看哪里。   祁岚放下茶杯,带着笑意地看着他:“祁返小时候有点缺爱,快穿局里也没人顾得上照顾他,所以我其实有些担心这个孩子会不会有一部分的情感缺失……直到后来他开始注视着你,我才有些放下心来。”   祁返会随着他的喜怒哀乐而转换,期待的部分得到了寄托,缺失的部分尝到了味道。   “看到他会为了一个人吃醋,生气,闹情绪,其实会让我这个做父亲的稍微好受些。”祁岚说,“他没有因为父母的缺失而失去爱人的能力。”   “而且他还那么爱你。”   盛枝郁怔在原地。   心口像多了个透明的盒子,一颗玻璃珠在里面上蹿下跳。   这就是父母看待孩子的想法吗?   短暂的交谈很快结束,祁返把晚饭做好,面无表情地把碗放到桌子上。   “吃饭了。”   虽然在冷战,祁返和盛枝郁却还是坐在同一边,祁岚扶着筷子,挨个尝了桌上的菜。   “小返厨艺比我想象中好啊。”   祁返哼了一声:“随便做的。”   祁岚低笑,没有戳穿他的傲娇,在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放下筷子。   “我和总部重新签了合同,在完成契约之后,我会留在你母亲的副本里。”   盛枝郁眼睫微抬,先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再回头看着祁返。   祁返好似没什么情绪:“嗯。”   “之后你想爸爸妈妈了,可以随时去副本里找我们。”说完,祁岚笑着看向盛枝郁,“小郁也是。”   盛枝郁放下筷子,正想点头回应,身侧的人却倏然站了起来。   祁返收了自己的碗筷,冷淡地转身:“才不会想呢。”   ……啧。   这家伙跟他冷战就算了,为什么还迁怒啊。   盛枝郁回头想解释,却发现祁岚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把剩下的半碗汤喝完。   这就是成熟男人情绪稳定的魅力吗?   晚饭结束,他本来想收拾客房让祁岚留宿一晚,但祁岚说要回自己家。   他虽然在三十六岁那年被快穿局收编,但在这个世界还是有原来的身份的,他想回去看一下。   盛枝郁便看了一眼厨房里毫无动静的祁返,选择主动送他下楼。   到停车场,祁岚招了招手:“小郁送到这里就好了,可以回去休息了。”   盛枝郁点点头,看着男人伸手开车门,低着头:“那个……爸。”   祁岚动作微顿,意外地看着他。   “祁返他其实对您和阿姨能回来这件事很开心,只不过他有些不知道怎么表达,所以一直在闹别扭……他今天其实很开心。”   祁岚看着盛枝郁那双玻璃一般透彻纯粹的黑瞳,欣慰地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我有了两个不错的孩子呢。”   盛枝郁站在原地,目送那辆车离开。   直到车尾灯消失在视野之外,他才迟钝地挥挥手。   “人都走了你还在这里送什么。”低沉的男音从身后响起,他回头,祁返就这么抱了上来。   像一只巨大的无尾熊,沉得让他往后踉跄了几步。   盛枝郁轻别过脸:“你不是很傲么,在你的厨房呆着啊。”   “呆不下去了。”祁返抱着他的腰,闷声,“我错了,我想和好。”   盛枝郁的手覆在他的手腕上,哂笑:“现在不介意我怎么看叔叔了?”   跟前的人停顿了片刻,轻抬起眼睫:“叔叔?不是爸么?”   怀里的人僵硬了一会儿,然后锤了他肩膀一下:“你偷听?”   祁返低笑:“不止偷听,还尾随。”   盛枝郁送祁岚出门的时候,他就一直跟在后面。   本来是有些吃醋的,但听到小郁叫的那一声“爸”之后,他就忽然释怀了。   小郁会这么重视祁岚,是因为把他当成最爱的人的长辈,自己半个爸爸。   他会紧张,会无所适从,只是因为他本身不知道怎么和“父亲”相处而已。   盛枝郁任他黏着,回到电梯里才轻轻叹气:“刚刚在饭桌上,为什么要这么说?”   祁返扣着他的指尖,指肚轻轻摩挲:“哪一句?”   “你说呢?”盛枝郁瞥他一眼,“哪句话最过分你不知道?”   祁岚明明说他如果想家了可以随时回去看父母,祁返去说他不会想。   祁返回忆了一会儿,思绪才和他同步,轻笑:“哦,没关系的,因为我爸能听懂。”   盛枝郁皱眉:“听懂什么?”   “那句话的意思是,”祁返俯身,亲了他的唇角一下,“因为有了小郁,所以我不会孤独,不会寂寞,也不会想以前没有的‘家’。”   盛枝郁眼睫轻颤,徐徐抬头看着他。   祁返的手落到脸侧,一点点将他的脸捧起,视线看着绯红的唇。   “所以,我已经夸下海口了,你要负责让我幸福哦。” 第110章 正文完   “小郁, 你的积分已经达标了,合同也在今天早上递交上去了……你确定以后要离开穿越组吗?”楚颂手里拿着他的档案,犹豫和不舍完全写在脸上。   距离盛枝郁从配角组出来已经过了一年了, 这一年里小郁的工作状态比刚入局的时候还卷,自己申请将副本间的假期缩短到一天, 几乎是回家睡一觉之后又开始刷副本。   楚颂之前对“谈了恋爱工作就懈怠”的担忧完全不存在, 因为这两位卷得让局里的人甚至操心起他们的恋情。   据林蔚与的说法, 盛枝郁最常做的就是下午进副本,中午连食堂都不去, 窝在工位里写副本计划和分析任务目标的长处与弱点。   楚颂本来估算他至少要一年半才能完成合同, 结果盛枝郁整整提前了六个月。   “嗯, 我的性格其实不太适合进穿越组, 我在入局考试的成绩就不合格。”盛枝郁说,“当初选穿越组其实只是看中这是局里最容易刷业绩赚积分的职位。”   “啊,是呢。”楚颂这才想起来, “当时给你的评语是共情能力过强,不适合穿越组……所以你一直在勉强你自己吗?”   “一开始有一点, 不过现在好多了。”   楚颂看了他一会儿, 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在档案上落下了组长印章。   “虽然有点可惜, 不过如果去数统组能让你觉得更轻松的话,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吧。”   数据统计组是局里这段时间新分出来的部门, 负责副本后的剧情收集, 还有任务目标情绪偏差值的计算。   简言之就是为了检查和预防各种bug的出现。   新组正缺人手, 盛枝郁主动请缨算是解决了局里的燃眉之急。   “手续大概一周左右交接完成, 你的合同也会在这段时间里生效。”楚颂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着他, “对了,因为你的愿望比较特殊,所以……盛懿复活之后,他的记忆会被修正哦。”   盛枝郁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就决定了,盛懿复活之后会遗忘他。   他们不再会是兄弟,而是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一角的路人。   “嗯,我知道。”   谈话结束,盛枝郁从会议室出来,关上门时,他轻舒了一口气。   压在肩膀上最重的债终于还干净了。   已经是下班的时候,今天的祁返还在副本里,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回家。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一颗雨珠倏然砸落在车窗上,碎成了一滩斑驳的痕迹。   盛枝郁看了一会儿,打开了雨刮器。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狂风和暴雨仿佛要吞没整座城市。   他窝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窗外的呼啸和室内让人心慌的寂静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蹙了下眉,回到卧室。   祁返在家的时候总会耍赖似地睡他的那一侧,说枕头上有他的味道,闻到会很安心。   盛枝郁当时的回应是这又不是ABO世界,少玩信息素那一套。   但现在,想抓住祁返味道的却是他自己。   他孤零零地躺在偌大的双人床上,抱紧祁返的枕头,毫无安全感一般用被子裹住了自己。   窗外雨声汹涌,他逼迫自己入睡。   从前明明也有过一个人在大雨里入睡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在一到恶劣天气就断水断电的老宅里,隔壁是动不动就想把他赶出家门的老太婆,可他一样闭上眼就一觉到天亮。   为什么现在换了更好的环境反而不行了呢?   盛枝郁抱紧了怀里的枕头,强迫自己不再去回忆。   意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涣散的,等视线聚焦时,盛枝郁看到的是警局天花板里灼眼的白炽灯。   耳边是模糊含混的人声,他辨析了一会儿,才听到那句对他说的话。   “是受难者的家人吗?过来认一下尸体。”   他好像没有感情,麻木地应了一声好,然后就跟着声音走。   可是目的地却好像越来越远,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踽踽独行不知多久,像是电影镜头的转场,他忽然来到了某艘船的甲板上。   周围只有泛白腐烂的死鱼,没有眼珠,大部分还在奄奄一息地张着嘴。   明明没有嗅觉,盛枝郁却觉得反胃,扭过头想走,什么东西却蓦地缠上了他的脚踝。   他低下头,看到的是一只泡发的手。   熟悉得令他恐惧的手。   “唔……”眼泪即将涌出来的时候,盛枝郁却被什么轻柔的东西抚过脸。   从眉眼,落到鼻梁,最后是唇。   淡淡的香味驱散了梦魇,他眼睫轻颤,先看到的是一层模糊的水晕,随后渐渐清晰的才是近在咫尺的祁返。   跟前的人微阖着眸,专注地吻着他。   先前的噩梦在这一瞬忘却了大半。   盛枝郁唔了一声,在喘息的间隙伸手抓住了跟前的人:“祁返?”   祁返穿着外套,上面还有一点湿意,却带来了踏实的真实感。   “嗯。”祁返吻了吻他的眉心,后退,“我才晚回来一点你就做噩梦了,这让我以后怎么放心?”   盛枝郁刚想说没有,跟前的人却帮他揩去了眼尾的泪珠。   好吧,没办法说谎了。   祁返脱掉外套,坐在床沿先把人拥在怀里,哄小孩似地抱着他拍背,低声问:“梦见什么那么可怕,让你抱着我的枕头都还能掉眼泪?”   盛枝郁靠在他的肩膀上,闻着熟悉而安心的味道,小声:“梦见我哥了。”   “嗯。”祁返沉默了片刻,“你其实是不是害怕他忘记你?”   “我不知道。”   盛枝郁真的不知道。   他以前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办法,谁也不欠谁,谁也不必为此内疚。   可是真的到这一刻,反倒是他无措了起来。   好似把自己从盛懿的记忆里抹去,就像……把他从这个世界里抹去了一样。   毕竟人生的第三次死亡,是被遗忘。   祁返垂眸,看着盛枝郁玻璃球一样的黑瞳落在地上,不知道凝在那一处,有些失真和模糊。   他蹭了蹭,试探地问:“如果你那么珍惜‘哥哥’的存在,平时叫我哥哥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要算起来,他的实际年龄也确实比盛枝郁大一点。   怀里的人低声笑了一下:“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哥哥。”   “我很尽职尽责的好不好。”祁返哼了声,“你要是我弟弟,肯定会把你宠上天的。”   “是弟弟才宠?”盛枝郁从他怀里起来,略微挑眉,“男朋友就不宠了?”   小郁这个样子最可爱,祁返忍不住失笑,垂首贴到他的耳骨亲亲地吻,温沉的嗓音意味深长:“男朋友就是另一种宠法。”   “……”盛枝郁耳热,推开他,“你怎么提早回来了?”   “我进副本之前扫了一眼天气预报,又和系统核对了时间,赶了下任务进度。”   其实如果完全顺利的话,他应该是能和小郁一起回家的。   只不过最后出了点小插曲,他才晚了一会儿。   盛枝郁嘴唇微抿:“我也没那么脆弱,不需要下个雨都要你回家。”   “嗯,是我需要。”祁返看着他,“天时地利人和,我需要这个时候。”   盛枝郁微微一顿,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见祁返松开了环在他腰上的手。   然后,站在床边,单膝跪地。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红丝绒的盒子,轻轻打开,一双对戒。   “就当是我趁人之危,知道你现在缺乏安全感需要依赖我,所以我希望你少些理性,多些冲动。”   戒指的造型是交叠的双环,核心是普通的环状,上面叠加了一圈慵懒的猫尾,镶嵌着一枚鸢尾色的宝石。   是市面上没见过的款式,显然是祁返自己设计的。   指环内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QF。   而另一枚则刻着SZY。   “在副本里,我说我愿意,两次。”祁返把这枚戒指套进盛枝郁的无名指里,“现在该你了,嫁给我,你愿意吗?”   盛枝郁垂眸看着那枚大小正好的戒指,注意力像是都被设计夺去了,一时忘记回话。   祁返好耐心地把他的手翻过来,将还存放着另一枚戒指的盒子放在他的手心。   “那我换个问法,你愿意娶我吗?”   盛枝郁低声轻笑,取出刻着自己首字母缩写的戒指一边给祁返戴上,一边答应:“我愿意。”   祁返嗯了一声,笑着吻上了他。   暴风雨做见证,   我愿意留守在眼前这个人每个灵魂漂泊的夜晚,   成为眷佑的藩篱,醒梦的摇铃。   我愿意,我愿意。   *   盛枝郁常去的那家咖啡店因为经营不善换了老板,由一个年轻男人接手。   “懿哥,这店的位置不太好啊,店面也不是特别新,感觉要亏本啊……你为什么接手啊?”烘焙师小琳趴在柜台前,有些丧气地拨弄着收银台隔壁摇摇摆摆的招财猫。   穿着淡褐色、印着店名“奇”字围裙的男人搬着一箱货进店门,费劲地把货物放到地上之后才擦了把汗:“哪有那么多原因,合眼缘就接手了。”   小琳鄙夷地眯了他一眼:“你就是这样才老在做生意上亏钱的。”   盛懿抽起脖子上的毛巾就要揍她。   小琳笑着躲到一边,之后才叹气:“之前考察的时候还有零星几个客人呢,怎么我们重新装修之后反倒没人来了?”   他们都开业三天了,一位顾客都没有。   这话虽然刺耳,但也是现实,盛懿犹豫了一下,从柜台下面翻出了一个白色的大喇叭。   “要不我去门口吆喝一下?”   小琳打量了他一会儿,眯起眼睛:“老板,我建议你半裸吆喝,物尽其用。”   盛懿气笑了:“你真是欠收拾,看来这个月不扣你两百不老实。”   说着他就要从柜台里翻账本,吓得小琳连忙过来求饶。   客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的。   门口的风铃发出了很轻的脆响,两个人回过头,看到的是一道修长的身影。   门外是初夏,淡淡的热气和日光像是为这位客人勾了一层金边,一瞬就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和那双纯黑色的眼睛对上视线时,盛懿顿了一下。   像是这幅躯壳里包裹的灵魂颤了颤,他竟然失神了一瞬。   客人顿了一下,礼貌地开口:“不好意思,我看门外挂着营业中的牌子。”   “嗯,营业的。”盛懿立即换上工作的笑容,把客人招到点单台,“想喝什么呢?”   “你们店的招牌是什么?”   “冰咖。”   “两杯冰咖。”   “好的。”盛懿在屏幕上给他下了单,然后才笑着问,“有朋友要来吗?”   “嗯。”客人略一点头,“我能在店里坐会儿吗?”   “当然。”盛懿把01号码牌取出来,递交的过程中,他忽然道,“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面?”   柜台前的客人蓦地停住,一时望着盛懿无话。   “诶……”小琳这时候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用托盘格挡了两个人的视线,“懿哥,我们店的第一位客人你就不要搭讪了!”   视线被隔开之后,客人才仿佛回神。   小琳朝盛懿做了个鬼脸,把客人带到店里最好的靠窗位上。   “稍等一下,您的咖啡马上就来。”   “好,谢谢。”   得到了回应,小琳双手抱着托盘,低声犹豫:“那个,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嗯?”   “您是……盛枝郁吧?”小琳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他,“就是那个新人时期在模特圈声名大噪,刚火起来却又忽然退圈的盛枝郁!”   盛枝郁微微点头。   “啊!”小琳克制住自己的尖叫,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那个,我,我曾经是你的粉丝……你能帮我签个名吗?”   她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摸纸币,却什么都找不到,只能先把自己的工牌摘下来。   “工牌是能让别人签名的地方吗!”盛懿的吼声从身后传来。   小琳啧了一声,回过头:“我这不是找不到纸笔吗?”   然后一个小本子和钢笔,还有一叠甜甜圈就放到桌面上。   盛懿冷笑一声:“你尊敬的老板大人这不是给你送过来了吗?”   小琳脸上的不耐当即变成了崇拜:“懿哥你就是我亲哥。”   “我才没你这样的妹妹,别攀关系。”盛懿啧了一声,随后笑着看向盛枝郁,“抱歉,我的店员给你添麻烦了。”   盛枝郁摇摇头,视线落到桌面的甜甜圈上。   “这是新客优惠。”盛懿连忙解释,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你是我们开店以来第一位客人,就……请你吃。”   小琳探出脑袋:“别看我们店长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但他的甜品味道还不错哦。”   盛懿微笑:“这个月的工资我要扣你四百。”   小琳灰溜溜地跑了。   盛懿回过头,才发现客人在他刚刚递来的笔记本上留下了签名。   盛枝郁。   他忽而低头,凑到盛枝郁跟前,看着他指尖的本子:“你也姓盛?”   盛枝郁垂着眼,很轻地应声。   “好巧,我也是。”盛懿把自己的工牌摘了下来放到他跟前,“同一个字呢。”   “嗯。”盛枝郁说,“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帮我起的。”   “长辈?”盛懿拿着他的本子,似乎是在欣赏他的笔记,笑着说,“是个好听的名字,帮你取这个名字的人大概很爱你吧。”   盛枝郁握着笔的指尖稍稍收紧,回过头看向窗外。   盛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随意评价别人的名字,尴尬地把本子合上:“那,那个……你有什么需求再叫我。”   “这家店。”   在他转身之前,盛枝郁忽然开口。   盛懿顿步,回头。   “我以前也是这家店的客人,前几天才发现换了老板。”   盛懿眨了眨眼,他就觉得有些奇怪,这位客人看起来还挺新潮的,没想到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盛枝郁平复好情绪,回过头,视线沉静地看着他:“盛老板你为什么会想接手这家店?”   “不知道,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这里挺适合的。”盛懿想了一会儿,露出笑容,“而且我想万一有老顾客惦记着这里呢,换成其他店多可惜啊。你看,我今天不就等到了你么?”   掌心刺痛,盛枝郁才发现自己是握笔的姿势太用力,他轻轻放开。   “嗯,我很喜欢这里。”他抬头,“以后也会经常来的。”   “是吗?”盛懿露出笑容,“那非常欢迎啊。”   应完,店的门铃忽然又响了。   盛懿回头,才发现另一个同样好看的高个男人在门口。   ……今天是什么帅哥相约出街日么?客人脸都那么了不得。   他身为店长,主动迎上去刚准备打招呼,却发现跟前的人站定在跟前。   然后用一种……没有恶意,但也不算友善的眼神打量了他。   “这位客人?”盛懿维持着笑容问。   “我有约。”祁返低声开口,抬头时才看到坐在窗边的人,下巴微抬,“他。”   “哦,那这边请,咖啡很快上。”盛懿转身把人带到座位上。   祁返入座之后才托着下巴:“这边停车场好难找。”   盛枝郁笑着把咬了一口的甜甜圈递过去:“辛苦你了,要吃吗?”   祁返哼了一声,偏过头:“当然要。”   柜台,盛懿拿着签名本回来的时候,就看着蹲在地下手忙脚乱地涂唇膏的小琳。   “你在干嘛啊?”盛懿用本子拍了拍她的脑袋,“化妆?”   “咳,不是又来了个帅哥吗?我不敢拿我推的联系方式……但我想鼓起勇气问帅哥。”   “是么?”盛懿想到什么,露出一丝哂笑,“你做不到的。”   “什么?你看不起我!”小琳盖上唇膏,挽起袖子露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我试给你看!”   盛懿嗯了一声,在她走之前又把人喊了回来。   “冰咖,顺便给你推端过去。”   小琳瞪了他一眼,摸了摸脸边摆出笑容出发。   不到半分钟,她就一脸沮丧地回来。   “草……盛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俩是一对所以你才说我做不到的!”   盛懿在咖啡机旁边低笑:“他们戴着一对儿婚戒,你看不到吗?”   小琳一脸不甘,但半晌之后,又和解了。   “太好了,我推虽然退圈了,但也有好好生活着,还有一个那么爱他的人。”   盛懿啊了一声:“什么退圈?”   小琳鄙夷地看着他:“所以你什么都不懂但跟我硬聊了那么久?”   盛懿刚想解释,两位客人却端着冰咖从座位上出来了。   “谢谢招待,我下次还回来的。”盛枝郁微微点头。   “好,常来玩啊。”盛懿招招手,用口型道,“和你的男朋友一起。”   盛枝郁轻轻颔首。   小琳依依不舍地把两个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了一辆车,才一边叹气一边回头。   她去桌子上收好东西,回到盛懿身边:“我一开始以为你说他眼熟,我还以为你是真的见过他呢。”   盛懿看着门外,没有说话。   小琳拿出手机,翻出了盛枝郁以前的秀场视频,扔到他面前。   “喏,他以前当模特的时候。”   视频是合集,记录着盛枝郁在不同秀场的模样。   盛懿看了一遍,指尖拖动进度条,又看了一遍。   小琳清洗好东西回头的时候,才发现盛懿还在看。   “我靠,懿哥你要看多久?”   盛懿回头,笑着把手机还给她:“真的好眼熟。”   “惹,好老土的搭讪用语。”   “真的。”盛懿的指尖落到桌面,又翻开了那个留下盛枝郁签名的本子,“他刚好也姓盛……说不定,我们曾经是兄弟呢。”   小琳看着那个姓氏,半晌,问:“那你对另一个人什么感觉?就是盛枝郁的……男朋友。”   盛懿思索片刻,笑着:“感觉,他好像狐狸精。”   小琳:?   小琳:“哪有,人家那是多正统的帅哥。”   “不知道啊,就是这种感觉而已。”   盛懿看着窗外的晴天:“今天有两个客人了,开了个好头,我感觉我们的生意会越来越旺哦。”   无意间的玩笑,一语中的。   第二天,退圈已久的盛枝郁更新了一张在咖啡店度过下午的日常照。   他沉寂已久的粉丝瞬间复活,喜况堪比过年,除了互动之外纷纷表示吃到安利,那家店面偏远的咖啡店一下成了热门打卡区。   后来又因为咖啡别具一格的风味和新潮的甜点,成了名列前茅的咖啡店。   *   夜晚,祁返洗过澡,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盛枝郁在玩手机。   手机屏幕的光落到他的脸颊上,将本就小巧的脸蛋衬得更加柔软漂亮。   看得祁返心头微微动,低头凑近的时候,才发现他在看视频。   小郁以前不干这种打发时间的事情,最近却经常在看各种探店视频。   无一例外目的地都是那家叫“奇”的咖啡店。   祁返哼了一声,从身后抱住了盛枝郁的腰,然后身上扣住了他的裤腰。   盛枝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祁返?”   祁返轻咬他的肩膀,眸色一点点危险:“那么关心他?”   盛枝郁点头:“我哥没什么商业头脑,帮他盯着点。”   “哼。”   祁返垂眸,指尖落到他的发丝里,将其中一缕绕着把玩。   看着盛枝郁还是毫无反应,他咬牙,起身脱了上衣:“决定了,今天晚上要做到你叫哥。”   盛枝郁:“……?”   祁返向来言出必行,盛枝郁折腾了半宿,看着窗外晨光熹微时,他终于似溃败。   “祁返……”   跟前的人却好像还很来劲儿,咬牙吻他:“我不要听这个。”   “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哥哥,你来晚了。”盛枝郁勾住他的脖子,水蒙蒙的眼睛看着他,“不过,老公还空着,你要么?”   祁返微顿,随后低笑,更凶地吻着他。   “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