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决斗当天和死对头穿进狗血文   作者:鹿八今   简介: 【正文完】   方臻有个极其讨厌的死对头,从小就爱挑他刺儿,两人约架当天突发意外,齐齐穿越进本狗血替身文,他是替身,死对头是渣攻。   小替身经常被同学欺负奚落,白月光也趾高气昂。   “别做梦了,校草怎么会看上你?”   “醒醒吧,你只是我的替身。”   方臻和死对头双脸懵逼。   更可怕的是,如果他们不按照原书剧情走,立刻会有性命之忧。   走路被高空抛物的花盆砸、路上飞来的横刀、吃个饭都会被热汤浇。   两个两看两相厌的人,只能开始被迫渣攻贱受。   更可怕的是,原书有个一夜风流的情节……   校草:……   方臻:不干,打死都不干。   当天晚上方臻从床上摔下来,小腿差点骨折。   ——   最近,许多同校同学们发现,校草变了,先是和小替身针尖对麦芒,后来又形影不离,天天往上凑。   同学:谢邀,上个月看见校草送白月光回家,今天看见他送方臻,不怕白月光看见生气?   同学:方臻怎么能和人家比?估计就一时新鲜。   白月光也发现,一直想方设法来接近他的校草,已经很久没来找过他了……   直到后来,他们在学校看到方臻对校草发脾气。   方臻万念俱灰:“生子文?我怀了?”   校草低眉顺眼:“我的错。”   #让我们恭喜这对死对头喜结连理#   *死对头被迫谈恋爱。   *非完美人设,攻受有缺陷,非圣人。   内容标签: 生子 甜文 穿书 轻松   主角视角方臻互动许风酿配角……   其它:打脸虐渣,真香   一句话简介:肚子还大了起来   立意:面对校园暴力要勇敢说不,过积极向上的人生 第01章   ——砰!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肉碰肉、拳头撞击的动静,一具庞大的男人躯体倒在擂台上,双手护头,连连认输。   “哥们哥们,手下留情!”   对手已经认输,方臻不再步步紧逼,伸手把对方拉起来,转了转手腕,不等解下拳击手套,立刻有人拿了水递到他嘴边。   格斗馆明亮的灯光下,方臻的脸上冒着一些细密的汗珠,雪白的面庞像是被放进蒸笼里的包子,耳朵尖一抹红透的血色,在蒸腾的热气中格外诱人。   他身旁都是一堆五大三粗的男人,或黑或壮,他站在其中,像是一位走错了场地的少年人,他穿了一件贴身运动背心,胳膊上一层薄薄的肌肉,不算瘦但也说不上健硕,身材是那种匀称流畅的好看,具有美感。   只是沉稳的表情和娴熟的格斗技术,以及周围人或吹捧或敬重的态度,暴露了他是这里的常客。   “牛!臻哥,一个星期没来,身手不减啊。”   一口水还没喝完。   面前打算退后的男人忽然杀了一个回马枪,朝着方臻奔来——他想把方臻拖地上进行揉摔。   底下的看客惊呼一声,方臻眼神一沉,不假思索抬起腿,来了一个横踢。   对方闷哼,倒地不起。   方臻半蹲,“你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谁教你认输了还反咬一口?这是格斗馆,不是菜市场流氓打架。”   对方明显输急了眼,张口污蔑,“你也犯规了!”   “我犯规?”方臻觉得好笑,拽起对方的衣领,直视他,“那你说说,我哪犯规了?”   对方支支吾吾。   方臻用力攥紧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漂亮至极,“说啊,说不出来可别怕挨揍。”   看客哄笑一团,“兄弟,臻哥都在这里玩十年了,这个场馆里打过国际赛的教练是他师父,老板是他哥们儿,你哪天被人揍瘫痪了他都不可能犯规。”   方臻松手,对方跌坐在擂台上。   “滚蛋,别再让我看见你。”   对方爬起来,连忙撩开边绳,夹着尾巴跑了。   下了场,方臻解开拳套,拿出手机划拉。   和他玩得挺好的一哥们儿凑上来,“臻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   相处久了都知道,方臻只是表面上脾气不好,别人犯规其实挺有耐心教育,很少直接撵人走。   ——只有对上另一个人的时候,才格外暴躁。   他低声问:“上次的事情还没解决?”   别提了,一提方臻就烦。   “黑猴,”方臻翻看手机,“你真看见那谁……你知道我说的谁,和我妹待一起?”   “嗯呐,”黑猴连连点头,“我哪敢骗你,你妹个头不高,就到我胸的这里是不是?爱扎个小马尾。我亲眼看见许……那谁给她送了条钻石项链,老贵了。”   方臻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听描述,还真是他妹。   眼见方臻黑着脸不说话了,黑猴凑他面前去,“哥,你看啥呢?给谁发的消息,怎么连备注都没有?”   方臻收起手机,“别管,约架呢。”   *   “许总,这是今天开会要用的资料。”   一身高定西装妥帖的穿在身高近一米九的许风酿身上,略显正经沉闷的职场装扮,西装扣子也扣到最严实贴身,领带板板正正收进领口,一枚雪亮的领带夹点缀其上,低调又有高级感,他抬眸看人时,眸光深处冷静淡漠,总令人感觉到疏离。   秘书咽了咽口水,不管在他身边工作多少年,依旧会紧张,“还有,您的私人手机有新消息,您要查看吗?”   许风酿抬腕看表,声音平淡,“会议还有十分钟开始,不用了,再跟我讲讲梁副总今天上午想找我汇报的事情。”   两人走路带风,秘书却后他半步,需要快步走才能跟上这双大长腿。   会议室门口,有人提前候在那里,看见许风酿过来,立刻帮忙开了门。   门内,等候的大大小小中高层齐齐起立。   许风酿走向最中央那把椅子,手扶住椅背,修长的手背上青筋附着,无声透出几分威压,“都坐。”   众人又齐齐坐下。   会议依旧是许风酿惯常的风格,一句废话没有,恩威并施,雷霆雨露交替,半小时内结束,一场会议下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等许风酿从会议室里出去,有几个人直接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回神。   “还好许总开会没瘾,一个月也就来这么一次,不然我的心脏真的受不了。”   “你们说,许总明明在这几个老总里最年轻最帅,行事作风也很礼貌绅士,但我们就是怕他怕的最厉害?”   “别说了,我刚刚在台上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直视许总,生怕一不小心嘴瓢,许总的眼神好像自带降温效果,要我说,开会的时候根本不用开空调,许总一进来咱们就都凉快了。”   “你损不损?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完全想象不出来许总生活中是什么样,要是让他当老公,每天都得提心吊胆的吧?他老婆回家就跟我们进会议室似的,深吸三口气再开家门哈哈哈哈。”   ……   许风酿坐下后,首先看见的就是弹出来的短信。   他的号码花了钱,打过招呼,没有垃圾信息。   发短信的号码他也很熟悉。   陌生人:【下午两点,强仁MMA格斗馆,速来挨揍。】   被下属称赞礼貌绅士的许风酿:【犯病了?】   与此同时,格斗馆的擂台上,和方臻格斗的已经换了人,教练受不住:“你差不多得了,一身牛劲没地方使是吧?馆里其他人都被你吓跑了。”   方臻轻哼:“那是他们废物。”   下擂台擦汗,教练扶着老腰,“人上了年纪,不服老是不行。”   “拉倒吧,”方臻眯着眼,脸因为运动透出红润的色泽,别的男人流了汗都是脏臭,他白得好像汗都是香的,“你年轻的时候也没见能打过我啊。”   “你才练的时候不是天天被我打的嗷嗷叫?”教练尴了个尬,也毫不客气,“好好好,你天赋异禀,谁能经你揍?也就小许不在你手下落下风。”   提起许风酿,方臻才想起来看手机,一拿起手机,就黑了脸。   他搜索了一张竖中指的照片发过去。   再待下去也无益,方臻毛巾搭在肩上,转身走人,教练在他身后故意刺激,“哎?怎么走了?不等那个谁了?”   “谁说我等他!”方臻扬声道。   教练跟上,“说起来,你们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人小许挺好一孩子,你俩怎么天天见面就撕架呢?”   “他挺好?”方臻在电梯门口停住,侧头认真看着教练,“那是你没有看透他这个人的本质。”   “好家伙,他什么本质?”   “太能装逼。”   “……”   “嘴太欠。”   “……就这?”   眼见教练一脸无语,方臻也不愿多说,遂闭嘴。   他视线落在逐渐上升的电梯数字,脑中回忆起命运齿轮转动的时刻。   噩梦是从小学一次家长会开始的。   自从他家里人知道了许风酿的名字,就开始了他和许风酿比比比的一生。   每次出成绩,成绩不如许风酿,回家要挨训。   不如许风酿听话老实,回家要挨揍。   甚至打架上,他也未必完全打得过许风酿。   许风酿这三个字就像方臻的紧箍咒,每次提起来都没好事。   “我认识你和小许也有十年了,”教练观察他的表情,“认识你们十年,你们俩除了互呛就是打架,要么今天你输,要么明天他赢,就没见过你俩好好说话,多大仇多大怨啊?”   教练一顿:“我看你今天也别这么大火气,这样,楼下新开了一家烤肉馆,今天我做东,你们俩坐下好好聊聊,把话说开了握手言和,怎么样?”   “不可能,”电梯数字即将到十八楼,方臻笃定道,“我跟许风酿互相看不惯,上辈子有血海深仇,永远不可能握手言和。”   “不过,”方臻想了想,“要是哪天他跪在我面前,求着让我原谅他,我可以考虑一下下;或者重来一次,许风酿天天被我碾压,让我爽爽。”   电梯门打开。   “但,我的答案还是——不可能。”   许风酿板板正正站着,视线落在方臻身上,没什么表情,“还没到晚上呢,怎么就有人发梦了?”   教练:“……”还真是好死不死。   银白色的电梯内壁,映出两道割裂的影子,一冷一热,一道沉静,一道蠢蠢欲动,中间的距离泾渭分明。   电梯门即将自动合上,僵持的两个人蓦地动了——方臻先冲进电梯,手攥住许风酿的领口,一丝不苟的领带瞬间被揉皱,领带夹向下滑落。   方臻举起拳头,许风酿的表情不变,挡下一拳,手掌握住方臻的拳头。   大手包住稍小一点的手,一个是正常肤色,一个白的晃眼,肤色差明显,两人青筋暴起,都在使劲。   许风酿扯唇,嗤笑,“你今天发什么疯?”   方臻冷脸:“我发你妹!”   “我妹?”许风酿一顿,“我妹妹很多,你说哪个?”   许家的私生子遍地走,他亲妹妹真不少。   ——就是这种讨厌的感觉。   方臻每次都不想和他多废话,只想直接上拳头,反手挣脱许风酿的桎梏!揍就是了!   许风酿依旧格挡住,眉头微皱,“你忽然叫我来,一言不发就动手,总要告诉我个理由。”   “理由?好啊,”方臻咬牙,“你最近是不是招惹我妹了?”   许风酿一愣:“你妹妹?”   “哎哎哎!祖宗!不要在电梯里打架,不要命了你们!”教练急成了陀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电梯好像晃了一下,“住手!!!”   方臻还真的住手了。   不过不是因为教练的话。   而是因为,电梯……真的晃起来了。   电梯内的白炽灯忽闪忽闪,方臻和许风酿站立不稳,齐齐松手,彼此对视,头一次没有争锋相对。方臻迅速摁打开门键,发现电梯门打不开后,后退贴住电梯壁,低吼道:“都贴墙半蹲!”   随着话音一落——白炽灯直接爆在他们眼前!   电花四溅,蓝色和金黄交织,炸成一朵朵烟花,方臻只感觉眼前一亮,身体一晃,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   一盆冷水扑面浇下,昏迷中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又陷入更深的昏睡。   “起来!不要装死!”   “参哥,他不会……死了吧?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还是学生,他要是真死了……我害怕。”   “去你娘的,能不能别自己吓自己?人怎么可能那么脆弱!你……你去探探他的呼吸。”   一根手指还没伸到方臻面前,方臻微微半睁开眼。   对方吓得连连后退。   “操……”方臻没忍住,呻.吟了两声,身上前所未有的疼。   谁敢打他?还打这么狠?   完全睁开眼,他看清了面前三四个人,都是十几岁高中生,身穿校服,校服样式很陌生。   更陌生的是身体的感觉。   这不像他的身体。 第02章   夏日的泊油路被晒得滚烫,蝉鸣声遥远的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忽远忽近,一瞬间方臻分不清究竟是耳鸣还是蝉鸣。   脸颊像是和地面黏在了一起,泼下来的冷水甚至缓解了部分热意。   面前的几个人探头探脑,没敢再动手。   “不就打了几下吗?也没怎么使劲啊。”   “平时又不止我们打他,学校里谁不讨厌他?他背后挨过的揍只多不少,我听说因为他学习成绩不好,在家他爸也揍他,不给他饭吃,不然怎么能营养不良成这样一推就倒,到哪都讨人嫌。”   “我说他怎么天天丧起个脸呢。”   “你说就这么个讨人厌的玩意儿,还是个二椅子,天天惦记人许大少爷。”   “不行,我们再被他给赖上了,这锅怎么着也不能我们背,快走快走。”   望着几双穿着运动鞋的脚匆忙离开,方臻动了动手指,疼痛犹如潮水,缓缓席遍全身。   操。   根本站不起来。   这群兔崽子,别让他逮到。   哪怕方臻刚去格斗馆那阵,也没挨过这么狠的揍,身体虚弱到根本站不起来,别说站起来反击了,只能先记下这笔账。   他忍不住疑惑,他不是在电梯里吗?   电梯好像出事了。   就算出事了,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也应该在医院才对,而不是躺在一个陌生的学校里,陌生的操场上,被一群陌生人学生围攻。   他以前也得罪过人,但应该没人会有病到让学生来教训他。   那群人刚刚说什么?说他在学校成绩不好,他爸不给他饭吃?   还说他讨人嫌?   方臻不是自恋,他虽然从小被许风酿压一头,但学习成绩一直没差过,学校里人缘也不错,更不可能讨人嫌,而且就算是他考全年级倒数第一,他爸也不可能不给他饭吃。   顶多揍他。   还有,他惦记谁?许大少爷?   在方臻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姓许的,就是许风酿。   他就是被揍死,也不可能惦记许风酿。   除非他疯了,想想就恶心。   方臻躺着缓解疼痛时,又听见了一道脚步声。   他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再来个人揍他一下,根据他现在的判断,他现在的身体虚弱到随便来个人给他一下,就可以直接叫救护车了。   脚步声逐渐接近,随后停在了他身边。   方臻掀起眼皮,视线扫过对方崭新的运动鞋、笔直到一丝褶皱都没有的校服裤腿、垂在衣服下摆的手,手有点眼熟。   对方停顿片刻,又抬脚缓缓离开。   就……这么走了?!   什么人啊?不揍也不帮忙?   方臻没看清对方的脸,他对这具身体的判断失误,眼前阵阵发黑,自他有意识起,只维持了几分钟时间,就又晕了过去。   *   梦里也不安生。   方臻梦见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方臻,同名同姓,但和他的遭遇完全相反,从小受尽欺负,性格内向懦弱,每天不是被这个嫌弃,就是被那个揍。   周围的同学他都不认识,都对“方臻”颐指气使。   好的时候让他帮忙抄个作业,差的时候故意捉弄他,往他的课本上倒水、撕他的课堂笔记。   男同学把他拽进厕所里,言语侮辱、抢钱、打人。   方臻是一朵食人花,斗劲十足,招惹他没有好下场;“方臻”是一株随便长长的野草,谁都能踩一脚,狗都能在他头上撒尿,没有任何攻击性。   梦里也有一个许风酿。   但和方臻的死对头不一样。   “方臻”喜欢这个许风酿。   在梦里,“方臻”做尽了倒贴事,包括但不限于写情书、守在许风酿班级门口等他上学放学、故意把两个人锁在房间里单独相处……他甚至疯到给许风酿下药。   还不是在什么常规的地方。   是学校的体育器材室。   两个人缠在一起……半夜才出来,许风酿提上裤子不认人,“方臻”是扶墙出去的。   方臻瞠目结舌。   真的大可不必。   想想和许风酿上床,方臻头皮发麻,甚至觉得“方臻”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更气人的是,许风酿还看不上他。   最没眼光的人诞生了。   梦里的许风酿,喜欢的另有其人。   是一个和方臻长相有三分相似、和“方臻”从小一起长大,学习成绩也不错的小男生,名叫童安烨。   在“方臻”各种反方向努力下,终于成功和许风酿在一起。   成为了童安烨的……替身。   这走势,好像方臻他妹青春期时爱看的狗血小说。   ……   方臻气得差点在梦里挥舞两拳。   怒气未消,先一睁眼醒了。   身体上的疼痛争先恐后涌来,眼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鼻腔里钻进一股消毒水味儿,他竟然躺在医院里。   就他现在这人缘,哪位好心人给送来的?   “你醒了?”护士端着盘子进来,“先别动,我给你处理处理伤口。”   方臻起身,抬起胳膊,手背上打着针,手腕细的一掐还余出来一截儿,上面伤痕累累,都不知道是怎么受的伤,有淤青、有红肿,还有被划开的道子,触目惊心。   护士边看边皱眉,“小弟弟,我看你还穿着高中校服,应该年纪不大,你家里人呢?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时要好好吃饭啊。”   如今的社会,真没见过有哪家的孩子营养不良的,再穷一口饭还是吃得起的。   方臻梦里没出现过家里人,他疑惑道:“护士姐姐,谁送我来医院的?”   “我也不清楚,不过你是从学校送来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是不是你校友叫的救护车,要上课就没跟过来?”   方臻哪知道什么校友,这个世界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人。   他已经能确定,他穿越了,要么是穿到了和他同名同姓的陌生人身体里,要么是什么平行世界,反正不是他自己了。   这个“方臻”的人缘也真是够呛,一般学校里叫救护车,肯定会先惊动保安,再惊动老师班主任,然后是各级领导,最后肯定是全校八卦看热闹,来的路上也要有陪同。   结果一个人都没跟来!   他妹看的狗血小说里,bug也是这么多。   护士上着药,对方臻产生了一些同情。   看这个同学身上的伤,一看就知道被欺负了,家里人也不来看。   “小同学,身为长辈呢,我劝你一句,”护士道,“受到欺负,有时候需要勇敢一点,老师不可靠就找家长,家长不可靠就找警察,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漂亮的护士姐姐,”方臻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没关系,我很勇敢。”   护士乐了,“嘴还挺甜。”   “哦对了,”护士处理好,端起盘子,“你过会儿走的时候记得缴费,在一楼大厅。”   方臻:“……”   什么缴费?   方臻下意识摸了摸兜。   比脸还干净。   ……好心人帮他叫救护车,怎么不送佛送到西。   *   许风酿坐在教室里,环顾周围陌生的一切。   课间嘈杂的声音,像是浸泡在水中隔了一层,朦朦胧胧听不亲真切,他的记忆还停在电梯里惊魂的一瞬间。   “许风酿?许风酿?”   “怎么回事?上完体育课回来许风酿就一直发呆,课上也没认真听,老师叫他好几次他都没站起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也就是学霸才没被老师为难……他是不是看见那谁挨打了?”   “你也看见了?我以为就我看见了呢。不过许风酿肯定不会为了那谁走神吧,他又不喜欢他。”   “也是,”对方的声音渐小,“……冰川少爷嘛。”   许风酿的视线落在周围人的脸上。   很陌生,也不像他曾经的同学。   就算隔了十多年没见,记忆已经淡化,对于曾经的同学,应该也是感觉到陌生的熟悉才对,可是这些人他只有陌生,没有任何的熟悉感。   许风酿一向能很好的掌控情绪,这么大的巨变,也只是冷静观察。   他的校服很干净,身上有淡淡的香气,从领口到衣摆整洁的一丝不苟,袖口没有任何笔渍,书桌上教材书整齐摆放在中央,学习笔记对齐摆放在右侧,扉页夹着一根竖直的银色钢笔。   桌洞里也是整整齐齐,相比较于其他人凌乱到要溢出来的书和卷子,他干净到尤为突出。   虽然他确定目前别人口中的这个“许风酿”不是自己,但性格方面,两人倒是相似。   “打扰,”许风酿决定主动打听消息,“你们说,谁挨打?”   听这些人的意思,操场上挨打的那个人,和他有关系。   “啊?”对方尴尬,没想到他主动问,“就是……方臻啊。”   许风酿皱眉,这次是真的惊讶,“谁?”   “方臻啊,就是喜欢你的那个方臻!”对方说完捂住嘴,怕触犯他禁区。   许风酿:“……”   方臻喜欢他?   许风酿脑海中率先浮现出来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不对啊,你应该认识他才对,他不是拦着你非要给你递情书吗?”   “是啊,我记得他送情书不成,还特地找你当面表白!”   “结果你连他名字都没记住?”   许风酿:“……”   几分钟后,上课铃响,被科普了方臻许多事迹的许风酿低头翻开课本。   嗯,果然是个陌生的世界。   既然是个陌生的世界,他不是他,此方臻也非彼方臻,他不打算再和方臻接触。   如果这个“方臻”真的喜欢他,也希望他能尽快歇了心思。   他无所谓谁喜欢他,只是一想喜欢他的人是方臻,顶着方臻的脸对他死缠烂打,多多少少有点起鸡皮疙瘩,他也永远不会回应“方臻”的感情。   总而言之,这个世界的方臻,对他来说是个陌生人。   *   与此同时,在这个城市另一边的医院门口,方臻也有同样的想法。   什么狗屁世界!   什么狗屁许风酿!   什么窝囊废设定!   唯一的好处是,他这个世界的父母似乎不爱管他,也不会有人在他耳边叨叨许风酿怎么怎么样了。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重新开始吗?   他要把许风酿这个人,完完全全从他的世界中撇出去。 第03章   两个男生鬼鬼祟祟躲在走廊,交头接耳说什么。   一句话没说完,迎面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两人拽着走,他们甚至没看清拽他们的人是谁,就被扔到了厕所的地面上。   抬头傻眼了:“方方方……方臻?”   方臻转了转手腕,这副身体还是太弱,拽两个小鸡仔都吃力。   “今天在操场上,有你们一份吧?”   方臻的视力极好,虽然没看清他们的长相,但是看清了鞋子,暗暗记了下来。   以前不管上学还是工作,谁都知道,招惹谁都别招惹他方臻,因为他记正经事不行,记仇一记一个准,当场报不回去的仇,他能记十年。   坐在地上的两人面面相觑,一瞬间被方臻的气势给震撼到,“不、不……”   方臻直接一人给了一脚。   他的身体虽然很弱,多年的打斗技巧在,这一脚来的猝不及防,把两个人都给踹懵了。   谁都不知道方臻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两人被踹了后,本来十分恼怒,可是一抬头,接着又被方臻的气势震慑住,居然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什么鬼?方臻被啥玩意夺舍了?!   “我脾气不是很好,耐心也没有很足,”方臻道,“我记得你们叫那个人‘参哥’,这个参哥几年级几班的?在哪栋楼?为什么打我?给我一一交代清楚。”   几分钟后,两个小弟屁滚尿流地从厕所里出去。   他们身上还沾着一点男生厕所独有的尿骚味,校服湿漉漉的,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他们身上……有尿。   实际上只是水,幸亏只是水。   他们泼了方臻一盆,方臻回敬他们两盆。   下课铃又响了。   走廊里几乎瞬间涌现出来一波又一波学生,方臻逆流而行,气势汹汹,再次听见不少风言风语。   “这不是……八班那谁吗?”   “他去的方向不是八班吧?倒像是——许校草的班级?他去找许风酿?”   “啧,人家许风酿都不稀得搭理他,还热脸贴冷屁股呢,真贱嗖嗖的。”   一路疾行,方臻到了某个陌生的班级。   班里沸腾的说话声一下子犹如泼了冷水,鸦雀无声地看着门口的人。   方臻的视线,落到了座位最后排。   很奇怪,明明有这么多的人,可是方臻的视线还是第一时间看见了笔直坐着的许风酿。   许风酿也同样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两人同时挪开了视线。   方臻清了清嗓子,随后,敲教室门,“参哥?”   一教室的人茫然地盯着他。   “有事找参哥,”方臻视线精准地落在某个人身上,露出个迷之微笑,“参哥我看见你了,参哥出来一下吧。”   参哥僵硬地坐在座位上,觉得方臻疯了。   不是说方臻进医院了吗?为什么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这个窝囊废怎么敢找上门?   在众人的注目下,秦参缓缓站起来——他个子很高,是个快一米九的大黑小子。   一步一步走向方臻……他其实不应该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上方臻的眼神,总觉得头皮发麻。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班里立刻沸腾了!   “方臻竟然不是找许风酿?秦参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方臻找他干什么?还那种口气对他说话?”   “而且你们有没有感觉……方臻哪里不一样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扫过许风酿。   许风酿表情丝毫未变,低头看眼前打开的课本。   ……   ——砰!   几乎是走到死角的一瞬间,秦参就被方臻反手摁在墙上。   或许是过于震惊,秦参一时间竟然没挣脱,脸贴着墙壁,咽了下口水,“你、你干嘛?”   “我也不跟你废话,”方臻表情阴沉,“你今天揍了我几下?”   秦参嘴硬,“我告诉你我揍了你几下,你有胆子还回来?”   方臻冷笑,“你可以试试。”   压制住秦参的胳膊稍一用力,秦参就疼得叫起来,“等等等等……”   方臻任他叫,没懈劲儿。   他这副身体的力气虽然不行,多年的技巧还在,知道怎么能让人疼得钻心,片刻秦参头上就出了薄汗。   “我刚刚去医院,护士给我上药,”方臻咬牙,“边上药我边数,淤青的地方有十二处,破皮的地方有六处,你们还泼了我一盆水,你不说话,我就把这些全算你身上,怎么样?”   “不是!我没碰过!”秦参慌忙道,“我就是让别人推了你几下,谁知道一推你就倒了!你真不记得假不记得?”   方臻沉默。   秦参哀嚎出声:“疼疼疼!不是我要找你麻烦!是你们班的一个人!给了我二百块钱让我打你!”   秦参一叫,几乎要把走廊里游荡的同学都叫出来了。   方臻松开手,秦参疼得滑落在地。   “谁?”方臻问。   秦参揉着胳膊,真不知道方臻突然哪来这么大牛劲,“你那个破人缘,你问我啊?你自己得罪了谁你自己不清楚?”   “这还真不清楚,”方臻靠墙,歪头想了想,保守估计,“一个班里四五十人,得有三十九个人讨厌我吧?”   秦参:“……这可不关我事啊,我收了钱不可能把雇主交代出来,你把我胳膊拧断了我都不能说!”   几分钟后。   秦参揉着另一只胳膊,泫然欲泣,说了一个人名,方臻不认识。   方臻蹲下,拍拍他的脸,“你早配合不就完事了?”   他冲秦参伸手,“医药费结一下。”   秦参愣了,“你给我?我……我给你?”   方臻微笑,“你觉得呢?”   上午收的二百块钱,在兜里还没捂热乎,半天时间就又还回去了,秦参欲哭无泪,“你是突然被鬼上身了?”   “是啊,”方臻朝他龇牙,“恶鬼。”   秦参咽了咽口水,“我钱也还给你了,你也打回来了,是不是能放过我了?”   “放过你?”方臻搓了搓两百块钱,“今天光一个救护车要了我三百块钱,这些不够,参哥。”   秦参这下是真的快哭了。   他也是个穷学生,兜里没几个子儿,不然也不能接这种活。   方臻站起来,秦参居然也随着他的动作起身,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苦口婆心:“不是我要整你的,你找整你那个人去啊,我以后在学校看见你绝对离你远远的行不行……要是实在不行,你能不能宽限我几天?”   方臻停住,秦参也停住。   秦参抬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走廊上人最多的地方,这里有个热水机,很多人都趁着课间来接水,旁边就是他们班。   “你这是……放过我了?”秦参喜出望外,“谢谢,真的对不起,我这就——啊!”   秦参刚迈脚,方臻就伸腿把他绊倒了。   走廊里的喧哗声一下子寂静下来,齐刷刷往两人的方向看。   方臻居高临下,“钱的事情,不着急,抹个零一共五百,你慢慢还。”   秦参听见他这番“善解人意”的话,来不及高兴,只觉后脊发凉。   这时,在众人都凝固时,方臻身边略过一个人。   方臻头都没转,精确地拿过他手中的杯子,拧开杯盖,一杯水尽数浇在秦参脸上。   ——有人没忍住惊声叫了一下。   “现在,我们两清了。”方臻道。   秦参的胸膛剧烈起伏,攥紧拳头。   方臻毫不畏惧他会反扑,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他脸上还带着伤,身体纤薄,校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相比较于秦参,他才应该是躺在地上的那个。   可是他的气势,足以压倒一切。   这时,旁边一道冷淡清凉的声音忽然开口:“同学,这是我的杯子。”   方臻猛地扭头。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对方挺直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视线向上,方臻对上了熟悉的眼睛。   看见这两人对上,吃瓜群众们更加安静。   方臻眼前闪过梦里的场面,他知道此许风酿已经非彼许风酿,可能不如他认识的那个许风酿欠揍,但是,绝对比他认识的许风酿……恶心。   方臻开口:“所以呢?”   “所以,”许风酿慢条斯理,“你是不是应该还给我?”   方臻似乎被他“提醒”到了,“哦,对不住。”   他朝许风酿伸手,递给他杯子。   许风酿垂眸,抬手接。   方臻的手上也有伤,青青紫紫的,手指关节处全是擦伤。   许风酿的手和他对比,指尖修剪的整整齐齐,关节处平滑白皙,十指不沾阳春水。   许风酿想,他认识的方臻,决不允许自己手上出现这么严重的伤。   他对方臻,到不如方臻对他那么仇视,烦人中夹杂着几分欣赏,如果不是方臻每次见到他都像个斗鸡,欣赏程度可能还能再上升一些。   方臻蓦地松手。   杯子哐地一声掉落在地,发出巨大声响。   “同学,你杯子掉了。”方臻一脸“你没接稳不关我事”的无辜。   许风酿:“……” 第04章   方臻毫不畏惧地直视许风酿的眼睛。   要是没穿越前的他,做这个表情时,一定满满的挑衅,然而此刻他面色苍白,脸颊瘦到快脱相,只能瞧出几分清冷与倔强,和他想象中的挑衅大不相同。   兼之有他喜欢许风酿的流言在前,落在旁人的眼中,像是他没忍住跟许风酿闹别扭。   看似挑衅,倒不如说受了委屈的愤怒。   要是方臻知道别人想什么,一定想尽办法让他们这些人也摔个屁股墩。   想到那些流言,再看面前的方臻,许风酿感觉到几分索然,神情逐渐冷淡。   “算了。”他淡淡道。   还没搞懂他说的算了什么意思,就见许风酿绕过方臻,捡起地上的杯子,往班级的后门走。   一片死寂中,许风酿把杯子扔进了最后排的垃圾桶。   杯子在垃圾桶里当啷几声。   火药味顿生。   方臻眯了眯眼,视线落在许风酿后背,脑海中已经在勾勒用什么样的姿势比较方便给他来个过肩摔。   他的脚已经迈了半步出去……   上课铃响了。   周围的同学顿时嘈杂起来,乌泱泱散去。   “老师要来了!”“快走快走。”   方臻停住,想起来他前不久出院时立下的“豪言壮志”,决心不和许风酿扯上关系,硬生生忍住。   怎么一见面就控制不了一点。   都怪许风酿这个人太欠揍。   他低头看了秦参一眼,也没扶他,“记得还钱。”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还在躺着的秦参莫名打个哆嗦。   许风酿在上课前已经安安静静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方臻大步往自己的教室走——两人像是两条平行线,短暂相交后又快速分开。   石头入海,没激起多少涟漪。   ……   方臻理所当然的迟到了。   讲台上的老师余光瞥见方臻半个身体探进来,冷冷道:“迟到了就在走廊里站着听。”   其实也没几分钟,一般学校里不是早读和午休,课间上厕所迟到那么几分钟的情况也有,大多数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方臻出现在教室的一瞬间,全教室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   如果是个性格内向的人,被这么多人看着,偶尔还有絮絮叨叨的低语讨论他,肯定会如芒在背,自尊心受挫。   方臻当然能感觉到被针对,甚至全班人看他的视线都不算友好,但方臻懒洋洋地把脚缩回去。   站就站呗。   就在这时,他们班里另一个男生略过他,匆匆往座位上走。   老师头也没抬。   方臻忍不住了。   “老师,”方臻语气无辜,“那个同学也迟到了。”   絮絮低语声停住了。   老师抬起头,似乎是觉得诧异,另一个迟到男同学还差一步之遥就可以入座,僵在原地。   “你也站出去。”老师最终道。   班里安静几秒钟,接着低呼声一片。   “方臻他真的疯了?”   “论坛里说的都是真的?”   老师拍了拍讲台,“安静听课!”   走廊里,方臻被另一个同学咬牙切齿地看着。   “看什么看?”方臻头倚着墙壁,没骨头似的,“哎,问问你,知道我们学校论坛的网址吗?”   对方一愣,既对于方臻的反应感到惊讶,又忍不住尴尬不自在,“你问学校论坛干什么?我凭什么告诉你?”   这反应,明显是知道。   “我发现你们这个学校的人,说话真的都不太好听,”方臻不紧不慢,“我刚刚课间揍了个人,论坛里应该已经在讨论了吧?”   男同学僵硬道:“所以呢?”   “所以你要是不想和那个人一样挨揍,”方臻拿出他破破烂烂的过时手机,“帮我把网址输上呗。”   ——方臻是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明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遍体鳞伤的身体,伸过来的手也是纤细瘦弱的。   可在气场上,说话语气上,都不一样。   “嘁,谁怕你。”男同学怀着一点坏心眼,“你看了别哭就行。”   几分钟后,男同学比照着网址输入完毕。   方臻低头看了看,乐了。   短短十分钟,论坛里发出来的帖子得有十几二十个,全都是他的事。   第一件事,是方臻大战秦参,一向没什么战斗力、人人都能欺负的方臻,居然把秦参给撂倒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泼了他一脸水。   更令人诧异的是,秦参居然没打回去!   一个是学校里有名的窝囊废,另一个是学校里有名的小霸王,如何不让人跌破眼镜?   [从来没想过,原来秦参这么废……]   [我记得他是不是还在校外收过保护费来着?他就这么轻易被一个小鸡仔给撂倒了,能保护个谁?先把自己保护好吧哈哈哈。]   [嚣张半生,阴沟里翻船。]   毕竟没人亲眼见方臻和秦参打架,大部分人还是倾向于秦参外强中干,白长了一副大高个。   方臻不在意,秦参名声臭不臭的不关他事,至于他是不是小鸡仔,时间长了见分晓。   第二件事,则是方臻和许风酿。   这对是学校论坛里的老cp了。   倒不是有人嗑他们。   原本这两人都是论坛里的常客,但是风马不相及,和许风酿有关的帖子,出现的关键词一般都是“许风酿原来这么好看吗”“谁知道许风酿的课堂笔记怎么借”“想要个许风酿的联系方式,有人引荐吗”“最近又看见一个学妹跟许表白,怎么还是有人这么具有冒险精神”之类的话题。   高中生还有几分含蓄,各种情愫藏在小心翼翼的试探下,但也不难看出许风酿的高人气和高冷疏离,出现的帖子基本上都是正面的。   方臻撇了撇嘴。   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依旧有这么多有眼无珠被许风酿外表给骗住的人。   他和许风酿小学开始就一个学校、一个班级。   小学三年级前,他和许风酿没什么交集,甚至有时候都不太记得班上有这么个人,三年级前大家学习成绩都差不多,也凸显不出来谁学习好谁学习差,拿“双百”——也就是语文和数学两个科目满分的人一抓一把。   直到三年级后,他们学校要评一个“最美百灵鸟”。   方臻自认为在学校一呼百应、唱歌好听、人也长得最好看,没理由不选他!   谁知道,被半路杀出来的许风酿给截胡,许风酿成了他们学校里的百灵鸟。   后来逐渐长大,大家也都越来越没眼光,凑到许风酿面前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夸许风酿好看的人也越来越多,等到他们上高中,他们论坛里对许风酿的讨论比这只多不少。   至于方臻……   他打架受处分、别人吃瓜的帖子比较多。   方臻想看看如今这个“方臻”怎么样。   都不用搜索,首页其中有一个高楼贴,是专门用来吐槽方臻的。   标题是“新转学生,想知道你们为什么都那么讨厌方臻,他做过什么事情吗”。   发帖时间是一年前,那时候方臻高二,已经入学一年。   [转学生?不会又被方臻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骗了吧?劝你离他远一点,这个人是个麻烦精。]   [高一的时候,他们班同学都不知道,和他交朋友后,发现他经常被外校的人找麻烦,去逛了方臻初中的贴吧后才知道,以前方臻经常在校外闯祸,惹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校外勒索他要钱。]   [他明明知道校外有找他麻烦的人,还拉上别人一起。]   贴主回复:[就这样大家就都讨厌他了?被人找麻烦应该他自己也想不到吧,讨厌的是找他麻烦这些人,也不能全怪方臻头上。]   答主回复:[你皮下不会是方臻本人吧?那不然呢?就算没这事儿,方臻这个人也挺讨人厌的,说话畏畏缩缩,不把头凑到嘴巴边都听不清他说什么,我反正是喜欢不起来他。]   这个答主得到了一群附和。   [贴主不会是本人吧?不会吧不好吧?]   [方臻上大号说话。]   [方臻这个人就是讨厌啊,你不会也和方臻一个属性才为方臻说话吧?我感觉能靠近方臻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起来他应该还逃课,本来学习就不好,天天拖班级后退,班主任见他直冒火,但是好几次上课都没见过他。]   [我在厕所见过他,不知道在厕所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路过他的时候都感觉他身上好像有味道……]   [我在网吧见过他!他居然还会上网吧!]   原本的贴主也被骂到销号了,一长串下来,人类的恶意几乎可以具象化。   就算是路人点进去,一楼楼看下来,也会忍不住对他们口中的这个“方臻”产生莫名其妙的嫌恶。   在他们口中,“方臻”这个人简直十恶不赦。   学习差、性格不好、扭扭捏捏,任谁听说这些描述,都不可能对“方臻”有什么好感。   要是谁对“方臻”有好感,那这人和“方臻”一样,也是一个异类。   而真正让这个帖子火起来的,是有人撞见了方臻给许风酿表白。   [天啊,我看见方臻趁着课间把许风酿给叫走了,他们俩什么情况?]   [有人跑去偷听了,听见方臻对许风酿表白,方臻说许风酿是学校里唯一帮助过他的人,所以喜欢上他了哈哈哈哈。]   [救命,帮一下他就要被缠上吗?]   [许风酿高冷归高冷,人确实挺好的,被这么一个水鬼缠上,怜爱了。]   [水鬼哈哈哈,救命好形象。]   至此,方臻对许风酿做了什么示爱的行为、有什么靠近的举动,都会被放进这个贴子里,被所有人围观嘲笑。   有的人还偷偷拍照,上传到贴子里。   照片中,许风酿玉树临风地站在前方,藏在某个角落里的方臻偷偷摸摸跟着,偶尔小心翼翼朝许风酿看上一眼。   不少人尖锐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从形象上看,许风酿高挑挺拔,永远站在阳光处,而方臻永远垂着头,表情阴暗晦涩。   两人有如云泥之别。   而今天方臻对许风酿的示威,也被人阴阳怪气“哎呦喂,水鬼闹脾气了”“望方臻知,只有小情侣之间闹脾气才算打情骂俏,你大庭广众下摔人杯子只能算没素质”“许风酿好爽,直接把杯子扔了”。   满屏看下来,对“方臻”的恶意要溢出来。   以前的“方臻”和现在的方臻是两个人,方臻看了都忍不住皱眉头,更别说以前的方臻看了是什么感受了。   方臻呵呵一笑,撸起袖子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老师在台上讲课,台下忽然乱了起来。   有个人低头打字,头上出了一层汗,小声骂道:“哪个疯子和我吵?”   他居然还吵不过!   同桌凑过头来,看见他手机上的内容,一时间也是诧异。   有个人把所有人骂方臻的帖子给顶起来了。   顶就顶吧,别人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问题出在……他居然为方臻说话,并且把所有骂方臻的内容回骂了回去。   起先没人注意到他。   大家都是匿名,个别人说什么并不起眼。   直到有人发现自己被骂。   这人以一己之力,舌战群儒,波及的范围越老越大,挨骂的人越多越多,回怼的人也越来越多。   班里拿出手机的人也越来越多。   根本静不下心学习。   这人全骂了个遍——   [嗯嗯,方臻是水鬼,敢问阁下尊容?长得比方臻好看还是比方臻帅?个子有方臻高吗?]   [小情侣之间闹脾气算打情骂俏,喜欢许风酿所以方臻委屈了,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方臻看不上许风酿了?就稀罕和许风酿当情侣啊?所以他的行为是挑衅,望周知。]   [许风酿好怂,只敢扔杯子。]   有人回怼:[许风酿那是有素质行不行?你当谁都给和方臻似的那么没素质吗?公然扔别人的杯子,还往别人脸上泼水?]   —[许风酿是有素质,你这么替他抱不平,你怎么当时没冲上去制止呢?我想方臻一定会住手的,哭哭。]   有人回怼:[笑掉牙了,就算天塌下来方臻也是喜欢许风酿爱当许风酿舔狗,别搞笑。]   —[那天塌了。] 第05章   这个人一个脏字都没有,偏偏每个字都要气死人。   更气人的是,学校里那么多人,愣是骂不过这一个!   班级里交头接耳的人越来越多,说话声越来越大。   “这人谁啊?怎么一直帮方臻说话?”   “不会是方臻本人吧?”   “不可能吧,方臻哪有这个胆子?就算他敢跟秦参打架,可是论坛里这么多人,他也骂不过啊。”   “你确定他骂不过……吗?”   老师终于忍不住,拍了拍黑板,厉声道:“谁再说话出去!”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桌洞里藏了什么?”老师推了推眼镜,他下讲台,眼疾手快抓住了好几个。   所有人噤若寒蝉,这下没一人敢动了。   老师把手机放讲台上,“我会交给你们班主任的,继续上课。”   教室里顿时出现一片小声的哀嚎。   而把学校论坛搞得翻江倒海的人还站在教室外,打字到最后,都没人和他出来对线了。   “弱鸡们,”方臻不屑,他打架的时候放过的狠话比这多多了,“真不经骂。”   等下了课,他回到教室,再也没人盯着他看了。   方臻循着梦中记忆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睡到了放学。   *   放学后,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   方臻陷在梦境中,一直没醒。   又是关于“方臻”的记忆。   有人把方臻堵到了厕所里,使劲推搡他,还在他身上四处摸索,发现他身上真的一分钱都没有后,给了他一巴掌。   “妈的,穷死你得了。”   梦里的方臻没说话,低着头默默掉眼泪。   他觉得只要他不反抗,对方发现他身上没钱,就会自己走掉。   最不幸就只能挨一顿打了。   但是这次,这群人没打成。   在他们打算对他动手时,许风酿推门进来了。   几个人为了方便“教训”方臻,故意把厕所门拿拖把挡上了,一般不会有人推不开门时硬推。   但奇妙的是,许风酿就是推开了那扇门。   许风酿进来后,什么也没说,手里拿着几张红钞,递给了那几个人,问道:“这些够吗?拿了钱赶紧滚出我们学校,不然我立刻报警。”   对方能一直逮着一个不算富裕的方臻欺负,自然也不是什么不要命的小混混,都欺软怕硬。   看见许风酿递过来的钱,又听见他说的话,就这么放过了方臻。   “方臻,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懦弱?”许风酿声音冰冷。   方臻缩在地上,双腿还在发软,抬头怔怔地看着许风酿,眼眶中还旋转着泪意。   许风酿朝他伸出一只手。   方臻伸出手,小心翼翼搭了上去。   画面一转,方臻躲在暗处,又一次看见许风酿。   许风酿的面前站了个人,方臻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许风酿的脸上,听见许风酿和别人表白。   “我对你是有好感。”   对方听见许风酿的话,脸红透了,但不知道处于什么顾虑,闷声道:“可是我看你天天和方臻在一起……”   “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也能天天在一起吗?”   许风酿的声音冰冷无情:“是他缠着我。”   方臻的胸前一阵绞痛。   他睁开眼,胳膊已经被他的头枕麻了,几乎抬不起来。   胸前的疼痛感应该是来源于“方臻”的回忆,他醒后,那种疼痛感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一点喘不上气的窒息。   “方臻……”不知道谁叫了他一声,坐到他旁边直接挎住方臻的胳膊,“我听说你今天进医院了,有没有事情啊?”   方臻浑身一僵,不习惯有陌生人这么碰他。   他刚想甩开,扭过头却是一愣。   ——好家伙,许风酿的白月光来了。   这个人是童安烨。   也就是他梦里,被许风酿喜欢的那个人。   童安烨和方臻是发小,打小住一个胡同里,也许是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慢慢的越长越像,才有了方臻后来当童安烨替身的事情。   方臻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倒不是他因为许风酿喜欢童安烨,就对童安烨有意见。   “方臻”被校园霸凌这么长时间,也没见童安烨站出来维护他哪怕一次,童安烨表面上对他亲亲热热,表现的性格再好,方臻也觉得这个人不可靠。   他理解有些人的性格同样胆小懦弱,但是童安烨一次都没有为他说过话,一次都没有。   甚至在他们学校里,有些人都不知道他们是朋友。   童安烨也从来不在学校里找他说话,有时候方臻过去找他,他还会无视方臻。   每次等放学的时候,才会“恢复”他们发小的身份。   对于这件事,童安烨是这样说的:“方臻,我知道你在学校里委屈,但是如果所有人都认准了你欺负,我在学校里对你太好的话,他们会连我也一起欺负的,欺负你一个人总比欺负我们两个人好,是不是?”   “方臻”也就逆来顺受,安安静静应了。   在方臻的梦境中,“方臻”总是低着头,安静又阴暗。   人们总是喜欢阳光明媚的性格,抵触任何负能量的东西,像“方臻”的性格完全和普通人喜欢的背道而驰。   如果他身上带一点锋芒,独来独往也就罢了,问题是他就像个面团子,谁不想捏一捏?   连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都觉得他好糊弄。   他把胳膊从童安烨手中抽出,“你现在才想起来问啊?”   早干嘛去了?   童安烨一僵,“方臻……”   方臻看周围都没人了,起身伸了个懒腰,往教室门口走。   童安烨连忙站起来,跟在他身后,“方臻,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解释过吗,我在学校里不能表现的和你太熟,更何况我今天下午在学校里上课,哪里都不能去,当然只能现在关心你啊。”   方臻道:“没生气,犯不着。”   他只是觉得童安烨挺虚伪,不是很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这个时间学校里的食堂正好度过高峰期,今天方臻的体力透支的差不多了,急需补充能量。   只是刚走到食堂门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方臻的视线放在这几个人的脸上,发现这些人……正好是他刚刚梦里梦见的那几个。   领头的小混混把手搭在他肩上,低声道:“我们聊聊?”   方臻:“……”   今天一天就没歇着的时候,他要闹了。   他以为梦里的是过去完成时,没想到是现在进行时,那不是“方臻”的回忆?   方臻确实没了力气,没挣扎几下就被人拎进了梦里熟悉的厕所。 第06章   “钱呢?”   方臻倚在墙上——他其实有一点小洁癖,但是现在也顾不上什么洁癖不洁癖,他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强作镇定了。   还有那个童安烨,果真是靠不住,眼睁睁看着他被掳走,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会儿许风酿是不是会路过这里,然后给这些人一点钱?再打发走他们。   方臻漫不经心的想着。   他被人欺负,然后被许风酿撞见帮他解围,晚上放学他就又缠上了许风酿。   如果是这个展开的话,那么说明,他的梦境可能带有一点预示未来的功能?   或者,他穿进的根本不是什么平行世界,没准是方臻的第二世?方臻已经活过一次了,他穿进来的是重生过的方臻。   方臻越想越不着调。   最后,他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   关于方臻和许风酿的剧情都这么狗血——他穿进来的该不会是本狗血小说吧?   别的想法都是越想越逻辑不通,只有这个越想越合理。   “你聋了?”对方拍了拍方臻的胸膛,“老子问你钱呢,怎么不说话?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拍你!”   方臻回神,盯着对方看。   其实也不是全无力气,这种一对多的情况,他虽然不能把所有人都打趴下,但是摁住一个使劲打,把剩下的都震慑住还是可以的。   他现在决定再等等。   ……   许风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某个教学楼的走廊里的。   他很少有注意力不专注的时候,只是微微分了下神,回神时已经到了个陌生的地方。   从今天下午他醒来开始,这一切都很莫名其妙,坐在教室里上了一下午课,他确认了这是一个真实的、和以前毫不相关的世界,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直到方臻的出现。   他能确认这个方臻和他认识的方臻不是一个人,身形、精神面貌,都差了太多。   许风酿环顾四周,转身想走。   接着,听见了某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人说话。   ……   许风酿果然推门进来了。   方臻看见他时,都不知道该意外还是该放松。   然而,许风酿不是进来给他们钱的。   许风酿在看见最里面倚着墙的方臻时,也是一愣,再看面前的场景,已经明白了他们在干什么。   “敲诈还是勒索?”许风酿缓缓道,“还是在欺负同学?”   剩下几个小混混也反应过来,立刻道:“关你屁事!少管闲事,快滚。”   如今的许风酿是个商人,商人不会让手中的任何一分钱拱手让人,自然也不会拿出来钱递给他们。   他拿出手机,是最近上市的一款新手机,小混混的眼睛立刻亮了。   “你想见义勇为是吧?好啊,我看你手上的手机就……”   “倒也没有,”许风酿道,“你们是比较想见校长,还是想见警察?”   小混混们反应了过来,“你想告老师?你有病啊!”   许风酿道:“那就是想见警察了。”   他已经打开了拨号界面,眼看摁下了110。   小混混们立刻怂了,“别别别!我们马上就走!”   许风酿面无表情地站着,指尖依旧虚虚摁在拨号键上,像是无声的威胁。   他不是真正的学生,多年上位者的经历,令他安安静静站着时,都有股强大的气场。似乎在他的眼中,这群小混混不是好几个人,而是几只……猫猫狗狗。   对方已经走到了厕所门口。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领头的那个人忽然伸出手,想抢夺许风酿的手机,许风酿反应极快,单手举起,另一只手握住小混混手,反手拧下!   小混混立刻被摁在了厕所隔板上。   方臻忽然瞪大了眼,视线在许风酿身上打量。   这招式怎么这么熟悉?   不会吧?是错觉吧?   这个世界的许风酿……练过吗?   许风酿上半身都没怎么动,轻轻笑了笑,笑容中的轻蔑不言而喻,“真想见警察啊?”   “哥哥哥!我真走,真走!”小混混也感觉出来他不是善茬,立刻没骨气滑跪,“我刚刚就是跟你开个小玩笑。”   方臻已经知道自己没了危险,呵呵道:“并不好笑。”   小混混:“……”   许风酿松了手,眼见真的要摁下拨号键,小混混连忙将剩下的兄弟都轰出去,自己也脚底抹油。   就是临走之前看了方臻一眼:“你给我等着。”   方臻哼笑,下次指不定谁教训谁。   许风酿听见他的笑声,忽地看了他一眼。   厕所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两个人互相打量对方,眼神中皆有狐疑。   方臻觉得许风酿的招式熟悉,他也并没有按照梦境中那种,拿钱解决问题,到底是梦境有偏差,还是……许风酿有偏差?   想想他们两个一起在电梯里出事,许风酿并不是没可能和他一样穿越。   许风酿问:“伤到了?还能走吗?”   这么恶心的关心,又让方臻把那个想法给咽了回去。   他和许风酿认识十几年,每次见面不是掐就是斗,交流的方式是彼此阴阳怪气,从来没互相关心过。   他不知道的是,他现在简直是肉眼能看出来的虚弱。   脸色已经不能说苍白,而是惨白,嘴唇上血色全无,望向人的眼神根本不聚焦。   他走了两步,踉跄一下,身体往前扑——   许风酿下意识伸出手,扶住他。   两个人神情微妙。   以前他们见面,距离起码保持一米以上,完全超过正常社交距离,靠最近的时刻永远是打架时,那种时候对方滴过来的汗都是兴.奋.剂——想把对方往死里搞。   但现在两人都冷静,对肢体接触十分陌生。   对方的呼吸、胸膛的起伏、脸上的神情,都清清楚楚。   “你敢碰老……”方臻又眩晕了一下,已经气若游丝,“不是,你给我找点吃的去,快……”   许风酿皱眉:“你有低血糖?”   方臻哪知道!他也才刚和这个身体认识没多久!   许风酿没再询问,转身出了厕所,不多时,带回来了一瓶饮料。   方臻嫌弃,边虚弱边气笑:“我说吃的,吃的!”   许风酿拧开瓶盖,放在他腿边,十分冷漠,神情似乎在说“爱喝不喝”。   方臻:“……”   他就说许风酿是个讨厌鬼。 第07章   方臻干了一瓶饮料,居然神奇地恢复了一些力气,等他能起来时,抬头却看见许风酿已经推开厕所门出去。   他望着许风酿的背影若有所思。   又缓了片刻,方臻也走出去,赶紧去食堂吃东西。   走出教学楼时,迎面撞见了几个学生,那几个学生的神色很微妙,视线停在他的身上看了几秒,又观察他走路的姿势。   擦肩而过的瞬间,开始交头接耳。   当天下午,学校论坛里又出现了几个新帖子。   “我今天在二号教学楼看见许风酿和方臻一前一后走出来,方臻的状态很不对,他是不是挨揍了?”   “劲爆!方臻好像被许少揍了!”   “许少这个称呼怎么来的?”   “这个我知道,许风酿家里有钱嘛,经常能在校外看见接送他的豪车,你们不觉得这称呼和他很搭配嘛?”   “我记得许少从来不跟人动手,他好像下功夫练过,出手容易出大事。”   “今天下午那个舌战群儒的大聪明呢?怎么不出来讲话了?”   论坛里一片热闹。   还有一些人,真心对方臻有点佩服,喜欢许风酿的人那么多,就他把许风酿惹烦到亲自动手。   也不知道方臻挨完揍后,是不是跟论坛里那个人说的一样,真对许风酿死心了?   下午方臻在论坛翻云覆雨的那些言论,到底是在一些人心中留下了印象。   一无所知的方臻在学校食堂干了两碗米饭两个大鸡腿和三道炒菜,撑得肚皮溜圆。   出去食堂时,有一大半的学生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如果说下午的时候,还是看热闹加不忿,现在都变成了幸灾乐祸。   *   下了晚自□□算结束了这一天。   许风酿背着双肩包,闲庭信步的往校外走。   他着急也没用……他不认识“许风酿”家的车。   幸好许家的管家站在车外,看见许风酿的第一时间就冲他招手,基本没什么困难,许风酿上了车。   他神色自然地把书包交给管家,缓缓落座,一点都不需要适应。   甚至比从前更泰然自若。   车门即将关上时,许风酿的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降下了车窗。   方臻连书包都没背,懒洋洋地走在人群中,人群在他周围一米以外的地方形成分界线,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透明玻璃罩罩在其中,没人愿意渗透他的世界。   在许风酿的印象中,他认识的那个方臻,总是呼朋唤友,身边有不少朋友。   那些朋友从来不敢这么对他,态度都是恭恭敬敬,恭敬之中又有钦佩,看上去是怕他,但只要烧烤撸串唱k,绝对会叫方臻一起去。   现在这个方臻,许风酿从他的身上看出一丝孤独。   他真喜欢他吗?   想想厕所里独处那几分钟……感觉不太像。   许风酿打算合上车窗时,方臻蓦地看了过来。   他清晰地从方臻眼神中看到了嫌弃。   许风酿:“……”   他以前的家境就很好,平时上学不仅车接车送,身边还跟着两个保镖。   以前每次方臻见到他上车,总是会露出这种表情。   后来一次吵架,方臻说顺了嘴,“还有你天天上学放学乌泱泱接你的人和车,我都不想说。”   那时许风酿才懂,方臻是觉得他矫情。   剑拔弩张之下,许风酿竟然还想试图跟他解释,他那不是矫情,许家家大业大,天天上电视,但凡他被绑架,要面临的事情很恐怖。   方臻接着道:“我要是你,就把自己练强壮,谁敢惹我谁遭殃,哪用那么多人保护,精致少爷。”   当天许风酿慢条斯理地脱了他的校服,和方臻打了一架,身体力行的证明他到底“精不精致”。   方臻被他摁在身下,打哭了。   许风酿的格斗从小练习,看他的外表看不出有多厉害,青春期没发育完全,又抽个子,近看远看都像细狗,脸又长得漂亮,谁都没想到他攻击力那么强,脱了衣服还有肌肉。   平心而论,他觉得他看起来再细狗,也没方臻瘦弱。   他不明白为什么方臻有胆子挑战他。   那天方臻坐在地上抹眼泪,一双眸子又亮又水润,像两颗星星,手腕上有被他钳制留下来的红痕,校服歪歪斜斜,气得脸红。   “你给我等着!”   后来方臻果然也报了班,开始练习综合格斗,他进步的速度很快,从才开始被许风酿摁在地上打,到慢慢能和许风酿过几招,再后面两人有来有往。   车窗合上,方臻收回了视线,不再往他的方向看。   许风酿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方臻,同样垂下视线。   管家坐在副驾驶上,通过后倒镜观察许风酿,“少爷,您今天不开心吗?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没有。”许风酿淡淡道。   *   方臻以为他放学没人接——从他的梦境中观察,很少有他家人的影子。   他也不知道他家在哪,打算随便找个地方睡一夜得了。   就在他孤身往外走时,他听见了一道清亮的声线叫他:“方臻!你瞎啦!”   方臻顿住,查找声音来源。   一个看起来半大不小的男生朝着他跑过来。   方臻努力辨认:“你是……方天意?”   好像是他弟弟。   但是在他梦境中出场的次数不多,所以他很陌生,认起来很费劲。   “你让人揍傻了?连我都不认识了?”方天意和他说话很不客气,他还没到变声期,声音能听出来是小男生,但是非常稚嫩,“等你半天了,快回家吃饭。”   方臻被方天意拽着。   方臻有个妹妹,他妹在他家是掌上明珠,基本上他只能捡她妹妹剩嘴巴,他倒也甘之如饴,从小让着妹妹。   有个弟弟的感觉……真是陌生又手痒。   好欠揍的小孩。   方天意发现了他手上的伤,但是没说什么,只有表情隐隐透出他的嫌弃,他跟老妈子似的,喋喋不休,“你们学校真不行,天天这么晚放学,抓紧换个学校吧,我天天都要等你这么晚。”   方臻也嫌弃,“所有高中都这样,换个学校也这样,你有没有常识?”   方天意怔住,盯着方臻看,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方臻扬了扬下巴,“看什么看?”   “方臻,”方天意简直要围着他转一圈,“你好像变了个人!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在学校被欺负疯了?”   方臻手痒,真就在他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儿,“你才疯了,你平常就这么跟你哥说话?”   方天意立刻急眼,不敢置信道:“你打我?”   他张牙舞爪咋咋呼呼,看样子恨不能把方臻给吃了,奈何个子没方臻高,再咋呼也是徒劳,方臻摁住他的脑袋他就没办法动了。   之前的方臻性格确实是懦弱,连弟弟也不太瞧得起他。   方臻的妹妹再骄纵,他再让着她,也从来不会让她骑到脖子上骂,骄纵是骄纵,没家教是没家教。   两人一直闹腾到回家。   方臻一进家门,就被震撼了。   家徒四壁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场景。   他看着沙发电视都没有的客厅,还有乱七八糟的地板,摆满了瓶瓶罐罐,难得生出几分洁癖和错愕。   一瞬间他以为他站在的不是一个家庭里,而是垃圾场。   方天意习以为常,随脚踢走几个易拉罐,打开了一间卧室门,探头看了一眼,转身对着方臻道:“爸还在睡,我们先吃。”   方臻:“……”   这什么家庭。   他的地狱开局根本不在学校,而是这个家吧? 第08章   这个世界的方臻母亲难产,生他弟弟的时候就已经去世。   家庭成员就方臻、方天意……和另一个未曾谋面的父亲。   方臻就后半夜听见他出来上了一次厕所。   第二天清晨,依旧是他和方天意一起吃饭,方臻打听了一下,他这个便宜爸平常也不工作,就躲起来喝酒,他们一家三口日常靠低保度日,偶尔方臻会出去兼职。   方臻:这简直了。   方臻以前的家庭不说大富大贵,日常生活肯定没问题,他爸妈工作稳定生活健康,有时候他在家熬个夜,能被训一整天。   不说他父母,他身边同学的家长也一个比一个能鸡,还是头一次见家长比孩子都懒。   起码他毕业前毕业后,从来没为钱发过愁。   去学校上学时,方臻满脑子搞钱的念头。   刚靠近学校门口,教学楼比较隐蔽的一个角落里,一个人冲着方臻挥了挥手。   方臻:?   走近那个狗狗祟祟的身影,方臻才发现……这不昨天他打的那个参哥吗?   秦参弓着腰,小声道:“方……方哥,我来还你钱了。”   方臻都忘了有这茬。   想想昨天他在医院随手交上去的医药费,应该是“方臻”做兼职攒下来的钱。   他昨天告诉秦参要多少来着?   秦参一口气把剩下的三百全给他了。   “客气了参哥,”方臻有些好奇,“就一晚上的时间,你哪搞来这么多钱?”   秦参诚惶诚恐:“方哥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在网吧收人保护费啊,不然你们班那个谁也不能找我了。”   方臻好奇:“违法吗?”   秦参不知道为什么,方臻很兴致勃勃的样子。   想想他们之前兼职的时候撞见过,方臻应该是缺钱。   “这种东西吧……就……”秦参支支吾吾,“没有人抓,还挺安全的。”   方臻顿时歇了念头,数了数钱,犹豫片刻,还是把钱递给了秦参。   秦参面露困惑。   “还回去,”方臻道,“这种事情既然违法,就不该做。”   秦参惊呆了,“我、我还回去?那欠你的钱怎么办?”   “你不是在做兼职吗?”方臻道,“慢慢攒呗,什么时候攒够什么时候给我。”   通过昨天,秦参以为方臻是被欺负急眼觉醒了,豁出一切也要报仇,虽然不知道他身手为什么那么好,他也没多想。   今天才发现,原来方臻还是给“三好学生”。   方臻转身要走。   秦参连忙叫住他,语气中的惧怕少了很多,多了几分真心,“方哥,我攒够钱会还你的。”   方臻发现这个秦参还挺实心眼。   “哎,方哥再等等!”秦参鼓起勇气,到底是没忍住八卦,“方哥,听说昨天那个谁……把你给打了?是真的吗?”   “哪个谁?”   “就那个谁!”   “谁?”   “许……许风酿啊。”   方臻面无表情地沉默了。   秦参莫名有几分害怕,“方哥?”   方臻呵呵一笑:“你找死,是不是?”   “……”秦参惊恐万状,连连摇头,“跟我没关系啊!不是我说的!”   “那谁说的?”   “全校都传开了,我也是听其他人说的。”   *   迎接着全班人的注目礼,方臻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拿出手机开始刷。   昨天晚上论坛刷新的帖子太多,根本刷不过来,他再不情愿,“方臻”和“许风酿”这两个名字又一次紧挨在一起……就像穿越前。   上辈子他确实被许风酿揍过。   当时他没想过许风酿练过格斗,那次是他人生屈辱时刻之最!   后来他咬牙去格斗馆挨了更多的打,一次次受伤,誓要把许风酿踩在脚下……他也有赢的时候,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发现把许风酿踩在脚下这个愿望可能永远没有办法实现。   穿个越,本以为已经和许风酿撇清关系,谁知道历史重演。   方臻快磨碎了后槽牙,手指如飞打字。   早读课上拿出手机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的视线都往他的方向看,大概都猜出来昨天一人顶翻全论坛的人是他。   今天方臻吃饱了饭,精力充沛,战斗力有增无减,比昨天更恐怖。   不少人被怼的哑口无言,气得只会回复“你是不是有病”。   相比较于方臻攻击人的话术,可以说是低了好几个等级。   最后方臻放话:[别让我逮到是谁造谣,一方臻从来没喜欢过许风酿;二,昨天方臻和许风酿没有打架,也不存在方臻被他打的走不动道。造谣的人给我等着!]   要是以前,肯定一堆人一窝蜂凑上来嘲笑了。   就方臻也敢放狠话?他敢放狠话,也不敢找人做什么。   而且这人的马甲都快掉完了,还欲盖弥彰呢,直接说你是方臻得了呗!   但是经过昨天,以及他在论坛里展现出来的惊人攻击力,这次人们笑归笑,心里真的担心起来。   万一方臻找他们打架呢?   秦参都没打过他,他们……肯定也打不过吧?   班级里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居然真的是方臻啊?”   “真是他,这要不是他我把课桌吃了?”   “可恶啊,论坛里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手机被没收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方臻接连否认他喜欢许风酿,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正讨论的激烈,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班主任来了。   接着,所有人渐渐安静下来,藏手机的藏手机——但还是有几个藏慢了,被班主任眼疾手快抓到。   “早读玩手机,我看你们是嫌高三时间太长了!”   顿时听取哀嚎声一片。   班主任的视线向后,忽然落在了方臻附近。   不少人眼珠子转动,等着看热闹,也没人提醒方臻。   班主任靠近方臻,脑袋伸过去,看了他半天。   方臻毫无察觉,依旧打字。   班主任清咳。   方臻抬头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班主任伸手拿他手机。   方臻迅速一躲,下意识拧住他的手摁桌子上,皱眉道:“你干嘛?”   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连挪凳子的人都停住,教室里针落可闻。   “方臻,你好样的,”班主任脑门青筋直蹦,“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方臻这才反应过来——太久没上学,都快忘了上学的时候来自老师的威慑力。   方臻站起来,不少人看着他的眼神透着幸灾乐祸,然而没等嘲笑他,班主任举起手机,厉声道:“昨天和刚刚早读,所有被陌生手机的人一起来办公室!”   其他人的笑容也消失了。   *   一大早,办公室六班班主任的办公桌前就站了一堆学生,几乎挤不进去其他人。   许风酿推开门,微微一顿,不少人的视线瞬间跑到他身上。   他个子高,体态好,走路永远身姿挺拔,不管站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第一眼就能吸引注意,一张精致的脸,令他和别人彷佛不在一个图层。   他手上抱着刚收上来的作业,视线略过这群人,辨认自己班的老师。   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个人身上。   六班所有学生靠成了一堆,方臻没和他们站一起,而是懒洋洋地倚墙站着,班主任唾沫星子直飞,他偏头看窗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方臻的头发有些长了,几乎盖住他大半张脸,下颌线连接着细细的脖颈,锁骨露出来一点,明显且消瘦。   许风酿找到了自己班老师,作业本放她桌子上,“老师,今天的英语作业。”   一直看窗外的方臻忽地扭回头。   其他人也忍不住放许风酿身上看。   “看什么看?”班主任敲了敲桌子。   英语老师捂嘴笑,“我们班许风酿长这么好看,不看亏了,别看了,再看收钱啊。”   方臻翻了个白眼,“嘁。”   他这声不屑太明显,一下子所有人注意力都跑他身上。   “方臻同学,你好像很有意见啊,”班主任想起来什么,又一敲桌子,“对了,我在学校里听说你们两个昨天打架?有这回事儿吗?”   许风酿显然不知道学校里的风言风语,闻言皱了皱眉。   倒是方臻,应激似的:“我才没被他揍!”   许风酿:“……”   班主任:“……我是问你们有没有打架。”   方臻略有尴尬,清咳一声:“没打,我们都不认识,打什么架。”   其他同学们:“……”   再说一句不认识看看呢,谁信。   看方臻这个模样,确实不太像还喜欢许风酿的样子。   更像是由爱转恨了。 第09章   方臻对许风酿由爱转恨的消息迅速席卷了整个学校。   本来大家上高中玩手机的时间都不多,论坛里一般一天也就更新十几个帖子,大部分讨论学习,小部分讨论许风酿,偶尔吐槽几句方臻。   结果这两天论坛发帖数暴涨,许多人下课放学都在论坛里蹲着。   [方臻居然是真的不喜欢许风酿了?]   [何止,今天在办公室里两人正面对上,看着下一秒就能掐起来。]   [他们班班主任问他们有没有打架,方臻先是说不认识,然后许风酿冷笑了一声。]   [听起来许风酿对方臻的讨厌也没少。暗恋对象已成死仇。]   [我们这么讨论他们,那位战斗哥怎么还没跳出来怼人?]   [说实话,我看战斗哥说话有时候笑得肚子疼,还有点期待他能再说什么。]   [别期待了,战斗哥手机被没收,应该是战斗不了了。]   [笑死我了,战斗哥是方臻已石锤。]   方臻确实不知道论坛里说了什么,就算知道了也懒得再理他们,有时候表个态就行了,一直和这些人纠缠下去也没好处。   他手机被没收,在学校里度日如年,高中的知识十几年没接触,再重新听简直是天书。他从原主的桌洞里摸出来几张卷子,趁着老师讲课每个科目都做了一遍。   自测出来的分数,比原主的成绩高一截,但应该到不了班级上游。   方臻没忍住耷拉个脸。   照原主的家境,再加上他这个成绩,未来的生活可以预见的差,不说跨越阶级,连最基本的改善生活可能都做不到。   方臻的主职并不是格斗,也不想靠这个吃饭,他以前的计划是未来退休了业余当当教练锻炼身体。   没想到还没到退休的时候,先出意外了。   接下来几天,方臻老老实实听了高中课。   *   下午放学,方臻吃完饭睡觉,又一次做梦。   这次梦见的是“方臻”被人找麻烦,找他麻烦的依旧是厕所里的几个小混混——身后跟来了更多的小混混,在胡同口堵住他。   “上次你那个‘英雄救美’的小哥哥呢?”领头的戏谑道,“怎么没来?”   “方臻”后退几步,警惕又怯懦,小声问:“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找你还能有什么事啊,”小混混拍了拍他的脸,“上次你那个小哥哥给了我们不少,比你有用多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再给我们点呗?他一般什么时候从学校出来?”   果然,金钱有时候不能解决全部问题,还有可能会惹来新麻烦。   这群人盯上“方臻”还不够,也盯上了许风酿。   “方臻”垂下头,抿住唇,没有说话。   虽然胆小又窝囊,但他的表情有几分倔强,并没有把许风酿供出来。   后果就是招致一顿毒打。   学校里的学生孤立他,但是不会下那么狠的手,顶多捉弄他,小混混们下手并不留情,有的拳头都往他脸上招呼。   反正让学校的老师看见,也管不到他们头上。   而且方臻不敢告诉老师。   接受完拳打脚踢,小混混们扫兴离去,方臻躺在胡同里,仰头看着深夜的月亮,眼角落下一滴眼泪。   在他越哭越大声时,他听见了一道脚步声,缓缓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许风酿背着书包,头顶着月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许风酿打量一番,“你又被人欺负了?”   “别……”方臻狼狈地躲,“你别过来……”   没人想以一种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喜欢的人面前,哪怕他这种自尊心已经低到尘埃中,任由生活毒打的可怜虫。   许风酿闻言,没有再往前走。   他拿出一包湿纸巾,扔到了方臻手边,转身想走。   方臻不知道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忽然撑起身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向许风酿——许风酿听见动静,下意识转身,被扑上来的方臻抵在了墙上。   方臻垂着头,死死抱住了许风酿。   “求求你了……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说是抱,但他又抬起头,嘴唇哆哆嗦嗦触碰许风酿的脖子和下巴,眼泪全蹭到了许风酿的衣领上。   血液的铁锈味儿弥漫在许风酿鼻尖,他瞳孔微缩,手摁住方臻的肩膀想把他推开。   方臻死也不松手。   “方臻,”许风酿冷冷道,“你真恶心。”   ……   方臻从梦境中醒来。   他确认了,这应该不是预知的未来,而是某种“回忆”,或者说事情发展的既定轨道。   梦里说许风酿给了他们钱,但现实中许风酿并没有给。   不知道这群人还会不会来。   本来这群人来了刚好,方臻现在吃饱喝足,浑身是劲儿,正好教训他们,但想想后面他和许风酿的互动……方臻抬起胳膊,发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甚至有种类似于恼羞成怒的情绪。   他才不可能那么……那么……   像个发情的小狗一样抱着许风酿又亲又蹭!   方臻很快就想开了,梦里的方臻是梦里的方臻,他是他,他们两个不同的人,到时候他教训完那群小混混,看见许风酿躲开不就行了?   想象是美好的。   晚上放学,那群小混混言语威胁了几句,另一个人刚推方臻一下,就被反击了。   方臻道:“你们可记好,是你们先动手的嗷。”   “嗯嗯,我们先动手的,那又怎么样?”这些小混混已经摸清了方臻的性格,知道他怂,于是耀武扬威,“少废话,都这么多年了,每次都磨磨蹭蹭,没见你什么时候干脆过,钱呢?”   “要钱是没有的,别的可以送给你们。”   方臻假装要拿东西,一个小混混伸头看——忽然被方臻一拳打在脸上。   “你们该庆幸,我现在才体能锻炼几天,”方臻微微笑,“但对付你们足够了。”   十几分钟后,一群人躺在地上,止不住呼痛。   方臻踩着一个人的背,就差没拿个喇叭喊了,“警察叔叔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你们可千万撑住,记住是你们先动的手,先后顺序不要错!”   “方臻,你他妈真敢报警?!”   “敢啊!怎么不敢!”方臻弯腰,踹了踹说话的人,“等警察收拾你们吧,勒索一个学生好几年,真有脸。”   他抬头时,梦境中那道熟悉的脚步声再次靠近。   许风酿转过弯,看着一地的人,与方臻四目相对。   方臻:“……看什么看?”   许风酿语气平静:“只是听见有动静。”   方臻:“你看完可以走了。”   许风酿也没有多留的意思。   方臻盯着他的背影,在许风酿又一次回头时,迅速移开视线,假装望天。   许风酿:“……”   他的视线在方臻因为打人而红起来的手背关节上掠过,又扫视了一圈或爬或坐在地上的人,表情若有所思。   “这些人,都是被你打成这样的?”   方臻下意识回:“我打的!有问题?”   “没有问题,”许风酿淡淡道,“我听见你说报警,需要我去警局当个目击证人吗?”   小混混急了,“你他妈都没在现场,你目击个屁!”   许风酿只是看着方臻,循循善诱:“就算他们先动的手,这里没有监控,到了警局他们沆瀣一气,不承认自己先动手,警察听谁的?”   方臻被说得也意动。   小混混疯狂辱骂:“你他妈……”   方臻脚下用力,“你他妈闭嘴,吵死了。”   许风酿勾唇,知道他这是同意的意思。   他背着双肩包站在胡同中,头顶月光,高挺的鼻梁晕出一道阴影,唇色透出淡淡的红,和方臻梦境里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他时不时投向方臻的视线,没有梦境中那么露骨的厌恶。   警察来到后,也被一地的人惊了一下,在得知是方臻打的后,差点没忍住拿手铐,直到澄清了他是正当防卫,这才恭恭敬敬把他“请”上车。   果然和许风酿预料的一样,这群小混混到了警局就改口,否认他们先动手。   方臻脾气冲,愤懑不平,警察起先不相信他能一个人打好几个,方臻又差点起身演示一遍,警察又接连劝他赶紧坐下。   后来笔录室里进来个人,和屋内的警察耳语几句后,警察不知道怎么改变了主意。   “小同学,”警察问,“你身上是不是有伤?”   方臻愣了一下,“嗯?”   警察擦擦额角的汗,摆手道:“我给你提交个伤情鉴定,明天你再来警局一趟,小同学,你可以走了。”   “等等,”方臻倒是没那么着急,“我能问问你们最后会怎么处理吗?”   警察面露难色,“这个……我们也不好说。”   方臻一脸的无语。   警察就没见过这么嚣张有底气的学生,别的学生进了警局多多少少都会发虚,他完全没有,还和他们聊的有来有回的。   “只要你能证明他们敲诈勒索你,”警察道,“就有可能会判刑。”   方臻立刻精神了,“判刑啊,那感情好。”   警察被逗笑了,示意他可以起来了,方臻往外走了两步,正好和走廊尽头的许风酿碰上。   方臻知道,他遇事有些冲动,不如许风酿冷静。   他好奇道:“你跟警察说了什么?”   “什么?”许风酿故作不解。   方臻最烦他这副装模作样的嘴脸,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话又在嘴边停住,仔细打量许风酿。   等等,这熟悉的欠揍的感觉。   他隐约能感觉到这个许风酿和他梦中的许风酿不一样,梦中的许风酿是高傲到极点的恶心,这个许风酿……虽然欠揍,但没那么恶心。   他更像方臻认识的那个许风酿。   这时,一个警察晃着钥匙圈,朝着他们走来,“天晚了,不好回家吧?我开车送你们回家,地址给我一个。”   方臻眼睛亮了,“好哇。”   许风酿婉拒,“我就不用了。”   几分钟后,两人一起坐在了警车的后座。 第10章   警察看了一眼,“两个小同学,你们是同班同学吗?”   方臻道:“不认识。”   “不认识?”   “可是我看另一个同学,对你了解还挺多的,”警察呵呵一笑,“真不认识假不认识?闹着玩呢吧?”   方臻打听,“对我什么了解?”   “他说你应该被那群小混混缠了挺长时间,身上有很多伤,”警察通过后倒镜,也观察他们的神情,“就算不认识,他应该也观察过你。”   方臻“哦”了一声,“是吗?他还说了什么?”   警察笑呵呵的,“人家就在你旁边,你自己问不就行了?不过我倒是想知道,许同学家里是不是有律师?你对这块看起来很了解。”   许风酿清咳:“没有,只不过家里能经常接触到律师,稍微有一点了解。”   方臻眼中的狐疑越来越多了。   在他梦里,许风酿处理事情的手段显然没有现实里圆滑……   警察八卦:“那你家里做什么的?我看你这孩子家里教育的不错,十几岁的人比三十多岁的都沉稳,我到时候跟你爸妈取取经。”   许风酿:“……就是普通做生意的,我也没那么沉稳。”   “我也有好奇的,”许风酿话锋一转,“今天那么多人,方同学是怎么把那些人都打倒的呢?”   警察也来了劲,“说起来我也觉得厉害,方小同学,你是不是练过?”   方臻也清咳:“那倒是也没有……我就是被逼急了。”   “被逼急的人那么多,很多人根本把握不好分寸,有些人反抗之后又被摁在地上打,要么防卫过当出大事,”警察道,“但是我看你下手很有分寸啊。”   方臻也汗流浃背了。   他余光瞥许风酿。   许风酿依旧看窗外风景,战火成功转移后,就不再参与群聊。   车灯隐约溢进车内,许风酿的脸莹白透亮,神情透出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一瞬间方臻恍惚了一下,好像看见了从前的许风酿。   他们两个,以前也有过同坐一辆车的经历。   那时候学校组织夏令营,方臻爱凑热闹,就去了,没想到许风酿居然也参加,而且那个夏令营的老师不知道他们有恩怨,第一天把他们俩安排在了并排。   上车后,两人相看相厌,方臻在外座戴上眼罩睡觉,许风酿在里座戴上耳机听歌,头一天在方臻的视线里,永远只能看见许风酿的脖子。   那时候大巴车上太挤,他们隔不出大裂谷的距离,方臻往他们中间放了一串葡萄。   他没交代压碎葡萄有什么后果,因为他们两个都没越线。   第二天方臻就找老师换了位置。   忽然,警察在过一个拐弯时,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车身向□□斜,方臻没来得及拉扶手,身体直接向左歪去。   两个间隔快有半米的肩膀,紧紧挨在了一起。   方臻被撞得骨头痛,“哎”了一声,抬头时,许风酿正好扭头看他,方臻的额头再次撞上他下巴。   柔软中包裹着硬硬的骨头,肌肤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方臻捂住头,眼眶都红了,许风酿下巴同样红了一块,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身上的疏离感如烟雾般散去。   警察连忙道:“哎呦不好意思,不知道从哪窜出来辆三轮。”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警察的责任感使他忍不住对三轮车说教。   车内瞬间安静。   “你……你……”方臻倒打一耙,揉着额头,“你不知道躲啊。”   两人之间的距离,彷佛被什么给打碎了。   许风酿反唇相讥,“一个东西忽然向你砸来,正常人都得反应几秒吧?”   方臻呵呵一笑,“我就能躲开!”   许风酿道:“你喜欢吹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喜欢吹牛?”方臻气得瞪眼,“算了,我都懒得说你。”   许风酿轻哂,有股嘲笑的意思,“你每次说不过别人就这样。”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几分钟。   许风酿率先开口:“我还以为你很聪明,早就看出来了。”   方臻不甘示弱,“我当然早就看出来了!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这几天我耳边全是关于你的传言,但每次看见你本人,又和传言差那么多……”许风酿道,“傻子才看不出来吧。”   方臻道:“……”   虽然但是,他怎么总感觉许风酿在暗讽他。   “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了,”方臻道,“你在厕所里出手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看出来的时间还是比我晚!”   许风酿眯了眯眼,“你确定你看出来了?”   方臻嘴硬,“当然!”   许风酿也没拆穿他,没说刚刚借着警察的嘴试探他的人是谁。   两个人一对上,三十岁成年人瞬间化身小学生,斗嘴的内容无聊又没逻辑,让别人看见,估计会大跌眼镜。   警察终于教育完开三轮车的老人,回到了车上。   刚一开门,就感觉到了里面凝滞的气氛。   这俩人跟刚吵完架似的。   ——比他走的时候还要糟糕。   他是看出来了,这俩小同学肯定认识,不仅认识,可能还有什么过节,但是心地又挺好,哪怕有过节也愿意互相帮助。   警察坐下,“开三轮车的那个老人耳朵不好使,耽误了点时间……我们这就走。”   警察拉着一车的沉默走了。   先到了方臻家,方臻马不停蹄溜了,似乎不想再和许风酿接触一秒。   车窗半开,许风酿目光淡淡地停在他的背影上。   “哎?这小同学是不是落下了东西?”警察惊讶一下,“我看好多学生把书包看得比命都重要,他倒好,命都不要了。”   许风酿拎起方臻的书包,正好能在这里下车,“我去送,您回局里吧。”   警察:“那你怎么回家?”   “我家里有司机,可以来接,”许风酿道,“您跟着我回家,反而很麻烦。”   警察明白了,他看许风酿周身沉稳可靠,并没有方臻那么浮躁,放心道:“那好。”   方臻快走到家门口才发现书包不见了。   他“卧槽”了一声,连忙下楼,在小区门口和许风酿撞正着。   方臻的脚步放缓了。   许风酿抬起胳膊,隔着一两米把书包扔给他,方臻精准接住。   夜已深,小区里没几户亮灯,连路灯都熄灭了,沉默时整个世界都安静,耳边只能听见夏虫低鸣。   眼见许风酿想走,方臻叫了他一声:“许风酿!”   “嗯。”   “你知道我这人不喜欢兜圈子,有什么说什么,”方臻道,“今天该……谢谢你。”   “谢谢”两个字似乎难以启齿,声音比小虫子还小。   许风酿知道,方臻能说出这两个字确实不容易。   “但是,”方臻道,“我们算开始新的一生了吧?这几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没忍住在论坛怼人,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又扯一起。我们出事前,我曾经说过,如果能重来,要天天碾压你……也是我嘴欠,说着玩的。”   “什么论坛?”许风酿越听越迷惑,鲜少听见他这么郑重的语气,“你嘴欠,所以呢?”   “论坛的事你不用管了!”方臻连忙制止,“所以……我真正希望的是,不再和你扯上任何的关系。”   许风酿许久没有说话。   方臻被他的沉默给弄得有些不上不下,“你怎么了?怎么忽然间不说话了?”   “不想和我扯上关系,”许风酿道,“说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一样。”   方臻:“你!”   许风酿道:“好啊,我们以后依旧不认识。”   明明是方臻提出来的,但是他听见许风酿答应这么干脆,居然有些不爽。   方臻还想说什么,许风酿已经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方臻手上的书包莫名沉重不少,整条街只有他的脚步声拖拖拉拉。他站在原地,望着楼上他破破烂烂没开灯的家,脑海中出现的不是今天的小混混,竟然是梦中他朝着许风酿扑过去的瞬间。   不过现在,许风酿不是那个许风酿,而他也不是那个懦弱的方臻。   今天在知道许风酿和他一起穿来时,不可否认有那么一秒钟,他是开心的。   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一起生活了一辈子的家人也不在,这几天他拒绝想家人相关的事情,而许风酿这个熟悉的人,令他忍不住再次想象家里人发现他出事后是什么境况。   应该是崩溃的。   但崩溃之后,他们的生活应该很快就会回到正轨,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而他既然也捡回来一条命,也应该好好生活。   应该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吧?   方臻也不太确定。   他难得叹了口气,有点疲惫地往单元门走。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道嘹亮的女声,高声惊呼着:“头上!头上!”   方臻抬头,瞳孔一缩。   他反应极快,迅速后退半步,花盆“砰!”一声巨响,在距离他十厘米的地方四分五裂,只差一点就能砸到他。   方臻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向上看。   花盆完全不知道从哪出现的。 第11章   大半夜,方臻也不能骂街扰民,而是回家用座机又一次报了警。   这次出警的是他们附近的民警,立了案做了笔录,等方臻出来鸡都打鸣了。   匆匆吃了个早饭去上学,方臻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学校里的回头率极高。   他趴在教室里睡觉时,同班同学都很好奇,又没人敢问,都互相使眼色憋着。   “怎么回事,他昨晚干什么去了?”   “通宵上网?有人在网吧看见过他吗?”   “季启民什么时候销假回来啊?他要是回来就可以直接问方臻了。”   方臻不知道季启民是谁,也懒得知道。   他在断断续续的做梦。   梦中的内容越来越过分,之前还是只是“方臻”抱着许风酿蹭,后面直接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勾引,“方臻”也越来越主动,脸皮越来越厚。   在一个放学的黄昏,“方臻”引着许风酿的手,摸上自己的脸。   随后,咬住了许风酿的指尖。   他又用那种含情脉脉、渴切的眼神盯着许风酿,舌尖若隐若现,眼中好像噙着泪,脸颊涨红,羞愧但义无反顾。   许风酿居然没把手抽走。   他甚至顺着“方臻”的力道,搭在了他的脖子上,手掌缓缓收紧,好像下一秒就要掐死“方臻”。   “方臻”的脸色涨红,到后面隐隐发青,但依旧顺从地任由许风酿收紧力道。   许风酿松开了手。   他险些把“方臻”掐窒息,脸上的表情却一点变化都没有,依旧冷冰冰的,方臻都怀疑他是不是被“方臻”给缠烦了,真的起了杀心。   下一秒,“方臻”又一次扑进许风酿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他半个人都要坐到许风酿的腿上了,像只和主人撒娇的猫。   但又小心翼翼的,没真的让两人的距离太亲密,防止许风酿把他推下去后,他摔的太难堪。   “方臻”问:“许风酿,我能亲亲你吗?”   方臻直接给吓醒了。   他刚抬头,就撞上了班主任的死亡凝视。   方臻:“……”   一波更比一波强。   班主任在班内环顾一圈,成功把学生们搞得噤若寒蝉后,转身离开,临走前还扔下一句:“方臻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   办公室里,班主任把手机递给方臻,“今天一大早,就有警察打电话过来,你自己打回去沟通吧。”   方臻接过来,通过最新来电找到了号码。   他当着班主任的面,和电话里的人沟通了几句。   结果很遗憾,警察调了监控,又分析了花盆掉下来的角度,最终得出来结论——花盆不属于那栋楼上的任何一户,而是从天台上掉下来的。   方臻问:“那就是有人故意从阳台上推下去的?”   “天台的监控也没看见任何人,”警察道,“所以,花盆要么是时间久了质量变差,从台子上歪下去的,要么是被……风吹的。”   警察自己都觉得离谱。   方臻也觉得离谱:“风吹的???”   警察道:“我给你把监控内容截过去,你自己看吧,总而言之,并没有人高空抛物,我们这边只能结案了。”   微信上截取了花盆掉落的瞬间,方臻看了半天,发现确实是那花盆自己掉下去的。   就彷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把它……推下去的一样。   方臻后背发凉。   这时,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   班主任乐了,调侃道:“你业务够忙的啊。”   这次是通知方臻去验伤的,方臻把电话递给班主任,让警察和班主任沟通了几句,班主任的面色逐渐凝重,同意了,给方臻批假。   等方臻要走出办公室时,班主任忽然叫了他一声。   “方臻,我能感觉到,你这几天变得不一样了,好几次我路过我们班,都看见你在好好学习,校外的事情你从来没跟我求助过,我这个班主任当得很失职。”   方臻回头,没有反驳。   “方臻”这个人已经身处泥潭中,其实求不求助的,班主任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有人肯拉“方臻”一把,也许“方臻”不会那么痴迷于一个仅仅为他遮挡过片刻风雨的许风酿。   班主任道:“以后有什么事情记得跟我说,手机你自己拿着吧,及时联系。”   *   做完伤情鉴定,警察就把方臻给放走了,依旧让他回去等结果。   方臻不太想吃食堂,中午吃完了饭,趁着学生们午休回去的。   在路过八班门口时,他的脚步蓦地一顿,下意识往许风酿的位置上看了一眼。   许风酿不在。   和梦中一样的位置,而且很好找。   别人的桌子上,多的摆了一桌子的书,少的也摆了两三本,就算是比较整洁的人,也都是板板正正把书摆齐放在中间,方便吃完饭后直接打开翻阅。   只有许风酿的桌子,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方臻“啧”一声,这龟毛的性格还是没变。   随后,脑海中的场景再次浮现出来,方臻身上起鸡皮疙瘩的同时,耳根也红了一片,他恨不能有什么冲刷器之类的东西洗洗脑子,天天看这些玩意他整个人都要脏了!   方臻甩了甩头,快马加鞭想要离开。   好死不死,在他走了没几步,就撞上了许风酿。   许风酿手中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在发现方臻后,眼睫毛下垂,并没有放下手机。   方臻的表情立刻变得一本正经,清咳一声,为了掩饰什么主动开口:“学校里玩手机?你小心被老师抓到给你没收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许风酿这辈子投胎依旧是个富少爷,手机收不收的对他影响不大。   方臻难得有点发酸。   他阴阳怪气:“收吧,反正你们家不缺钱。”   他见许风酿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这才反应过来,“你哑巴了?到底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我可不记得你这么喜欢玩手机。”   许风酿这才放下手机,像是觉得稀奇,“我们认识吗?”   方臻:“……”   昨天两人月下的谈话忽然清晰,方臻尬住。   “我在看你在论坛里的精彩发言,”许风酿像是故意的,停顿了一下,评价道,“十分精彩。”   “啊?”方臻也顾不得能不能和他说话,耳根比刚才还红,“你他妈看这个干什么!我……不是……”   许风酿举起手机,界面停留在某个帖子,“看出来了,你确实想和我划清界限。”   方臻头一次恨自己视力好,上面显示的是他上一次的辟谣,“一,方臻不喜欢许风酿,二……”。   他没看完,直接抢过许风酿的手机,在许风酿冷冰冰的眼神中,退出论坛并删除链接。   “我说的也是事实,”方臻扇了扇风,给脸手动降温,“呼,好热,我劝你少看这些没营养的东西,走了走了。”   他脚底抹油,这次是真溜了。   许风酿在原地站了片刻,盯着方臻的背影消失。   他低头,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   *   下午放学,方臻待在教室里,扭头时看见了一片灿烂的晚霞。   很美的景色,但他无心欣赏,甚至开始紧张。   ……这个晚霞,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他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发生在这个下午。   其实猜也能猜到,上上一次他在梦里梦见有小混混和童安烨,过不久他们就都出现了,上一次又梦见小混混找他麻烦,晚上也果然发生了。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都没按照梦里的来。   想想这次梦见的内容,方臻打了个激灵。   不行,他就是死也不能让梦里的内容实现,要他和许风酿这么……这么恶心,他打死都不干!   所以这些也绝对不能发生。   方臻稳了稳心神,连忙做了套卷子冷静。   一旦沉浸做事,时间过得很快,等方臻再抬起头时,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班级里的钟表显示马上要下晚自习。   方臻把卷子收起来,时间一到立马背书包跑路。   八班依旧灯火通明,他们班都是成绩好的拔尖儿优等生,没人提前放学,方臻的视线在垂眸安静看书的许风酿脸上略过。   就在他即将走到楼梯口时——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破过风声,直直朝着他飞来。   方臻下意识停住。   下一秒,走廊的声控灯亮起,方臻左顾右盼,没发现什么不对。   他低头,发现在他的脚边,直直地立着一把二十几厘米的弹簧刀。   八班班长听见动静,探出头来主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同学……方臻?”   教室里,许风酿闻声抬头。   正好下了晚自习,大家都收拾起书包,也有人陆陆续续往教室外走,许风酿跟随人群,看见了站在走廊里发愣的方臻。   两个人穿过人群对视。   方臻忽然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过去。   那把刀横在路上,无人问津。 第12章   厕所里有人,哪里都是人,方臻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一个人不是很多的地方。   在他站住不久,许风酿缓缓走来。   方臻开门见山:“你最近身边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许风酿问:“什么奇怪的事情?你吗?”   “……我跟你说认真的!”方臻举例,“比如走着走着忽然天上掉下来个花盆,或者飞过来一把刀,又或者这两样都没有,而是其他的一些倒霉事,有吗?”   他近乎忐忑地盯着许风酿。   记忆中,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打量过许风酿,脸上也从来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许风酿想起他刚刚在楼道里看见的那把刀。   “那把刀是突然飞来的?”许风酿问,“那属于管制刀具,你应该去找老师调监控,或者再报警把人揪出来,而不是期盼我和你一样倒霉。”   方臻噎了一下。   许风酿白皙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而且你已经说过要和我撇清关系,今天又三番五次找我,什么意思?”   他淡淡地看着方臻,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如何。   方臻被怼怒了,“我想找你说话就找你说话,不想找你说话就不找你说话,有什么问题吗?爱说说不说拉倒!”   他不等许风酿有反应,气冲冲撞开他的肩膀就要走。   此时如果有其他同学在场,一定会被方臻的脾气吓一跳,也会被方臻对待许风酿的态度惊讶。   许风酿下意识伸出手拽住他。   手掌下的肩膀单薄纤细,没什么肉感,许风酿微怔。   他叹了口气,忍着被方臻激起来的心火:“仔细想,是有的。”   方臻还在生气,“爱有没有的吧,我不想知道了,松手!”   许风酿从善如流,“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方臻结巴了一下,有点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嘟囔道,“你每次倒霉都是什么时候?”   许风酿想想:“昨天晚上?”   方臻眨了眨眼。   许风酿道:“和刚刚。”   方臻的想法被验证,一时间凝重起来——他也是昨天被花盆砸,今天晚上又被刀砸,差一点就要见阎王爷去了,许风酿也是这样。   而昨天和今天他都做了梦,梦中的内容他都没照做。   是不是因为偏离了梦中的内容,才有今天和昨天那么荒唐的“倒霉事”?   方臻想起来他妹以前看过的狗血小说。   因为他妹的荼毒,他也跟着看过不少,也能记起一些小说情节,其中也有这种穿越之后,需要强制走剧情的情节。   难道说,他和许风酿穿进的不是什么现实世界,而是一本小说?   这样一来,全都说得通了。   原来的方臻和许风酿相处,完全就是那种狗血古早小说的翻版。   所以“方臻”这个人的惨剧,一切都只是某个作者笔下的几行字而已?   可是……这要他怎么和许风酿说?!   难不成告诉许风酿,他们未来要这样那样,还得那样这样,如果不照做的话,很有可能有性命之忧,砸下来的花盆和刀就是后果。   可是这要他怎么说?!   完全说不口。   但如果他不说的话,今天刀只是贴着他的脚背,明天会不会直接插进他的脑袋里?   方臻很少有这么纠结的时候。   如果是别人的话,走剧情就走剧情了,反正又不少块肉,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砸下来是真的会死人,可对方是许风酿……   怎么偏偏是许风酿?!   许风酿饶有兴趣道:“你表情从来没这么丰富过。”   方臻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你管我呢!”   算了,他还是不想和许风酿做那种事。   他转身走人,一步三回头,“别跟着我。”   压根没想跟上去的许风酿:“……”   *   回家后,方臻坐在床边,脸上的纠结依旧没有散去。   也许他猜测的不一定是真的呢?   也许那个花盆在天台风吹日晒的时间太久,本身就不牢固,刚好有一阵风吹过来,而他刚好走到单元楼门口,那个花盆刚好就掉到了他面前呢?   可是那天没风啊!   也许那把刀是有人故意扔到他身边的,他在学校里也不讨喜,很多人都讨厌他,别人故意吓他呢?   可是他看了很久的周围,根本没看见人啊!   后来他把刀拿去了老师办公室,他们班主任没值班,监控也没法看,只能等明天。   方臻抱着自己的枕头,辗转反侧。   最终,他实在受不了了,打开自己的床头灯坐起来。   方天意睡得正香,迷迷糊糊感觉到床晃动,他和方臻睡的是上下铺,方臻睡上铺,稍微有点动静下铺就很明显。   房间里的灯开了,方臻正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他梦呓似的问:“哥,你干什么呢?”   “不干什么,你睡你的,”方臻都没意识到,前段时间一直对他直呼其名的方天意叫了他一声哥,大大咧咧道,“快睡。”   他随手把毯子盖在了方天意脸上。   方天意:“……”   谢谢,哥爱如山倒。   *   熬了一通宵,方臻把自己梦见过的所有内容写到了草稿纸上,编订成册,塞进了校服裤兜里。   桌子上依旧有准备好的早餐,方臻没反应过来,拿起个烧饼塞嘴里。   接着,他看见方天意揉着眼睛打了卧室门。   方臻一愣:“嗯?你怎么才醒?以前不都比我起得早吗?”   方天意打了个哈欠,“我以前只比你早醒一点点,你昨天不是熬了一通宵?”   “你醒得晚,那桌子上的吃的……”方臻疑惑,“不是你准备的吗?”   “早饭?早饭一般不都是咱爸准备吗?”方天意反应过来,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哥,原来这么多年你都以为是我弄的早饭?你让一个小学生给你准备早饭?你多冒昧啊。”   方臻:“……”   他不说还没意识到,这么一说确实。   方臻以前不是大少爷,但在家里被他妈伺候的衣来张手饭来张口,根本没有思考过做饭准备饭菜有什么困难,加上自穿越起,他又在努力适应学校生活,早饭捞点吃的就跑,居然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亏我还叫你哥,”方天意很失望,啧啧摇头,“你哪像个哥。”   方臻仔细想想也是。   要是现在在这个家里的是他妹,他就算现学也得把一日三餐安排明白,只不过看方天意是个男孩子,完全没上心。   他看向那扇一直紧闭的卧室,又看向埋头吃饭的方天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方天意呛了一下,“你恶不恶心!”   “乖,”方臻往门口走,“马上周末了,等哥做两天兼职,赚了钱请你吃大餐。”   *   方臻今天鬼鬼祟祟。   他疑神疑鬼地上完早读,又心惊胆战地跑过走廊,小心翼翼敲响了办公室门。   班主任让他进。   方臻直接道:“班主任,我想看看我们楼道里的监控。”   “看监控?”班主任从抽屉里把刀拿出来,拍在桌子上,“我今早来上班,看见刀还以为有人想谋杀我呢,你先解释解释这把刀。”   方臻把前因后果跟他讲了一遍。   班主任听完后,神色也逐渐凝重,如果有学生带管制刀具来学校,在学校里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更何况差点有人出事,他点了点头,“你先回去上课,有结果我通知你。”   方臻坚持道:“我想亲眼看看监控。”   “学生没权限看监控,我说了你先回去。”   “你不给我看我就不回。”   两人对视片刻,班主任先投降,“行行行,先说好,这件事我要先上报领导,你还是得先回去等着。”   方臻见好就收。   大概第二节课的时候,班主任就把方臻给叫了出去。   这次的结果和那个花盆一样——也是莫名其妙从天上掉下来的。   “学校里请了几个物理老师来分析这把刀掉下来的角度,应该是四楼,但是我们看了四楼的监控,那个时间四楼根本没站人,找不到这把刀是谁扔的。”   班主任低声提醒道:“你要是坚持,可以先报警,警察立案后学校会重视,这件事不会不了了之。”   “不了,”方臻一整个神情恍惚,“没事,班主任,我能承受。”   班主任隐约知道学校里有人欺负人。   只不过这种事情不好管,事情没闹大他也就一直没插手,听见方臻的话后,也就从善如流,“好,监控你也看了,就这样?”   方臻:“就这样吧。”   这老师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进行多么激烈的斗争。   如果他的猜测成真,他如今的倒霉事真的和他的梦有关……   不,不行。   他死也不想接触许风酿。   和他的死对头发生那样的行为,想想就感觉好像有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又反胃又抗拒,更何况就许风酿那种人,怎么可能愿意帮他?   ——虽然也不能全为了帮他,他梦里的情节不完成,许风酿也一样要倒霉。   “对了,还有件事,”班主任在他出门前叫住他,“最近学校要有个活动,你那几天还想不想来学校?我可以给你批假。”   班主任暗示:“到时候可能好几个班的人都在一起,你要是不想和其他的同学接触,可以提早请假。”   好几个班的人在一起?   那他会和许风酿撞见吗? 第13章   隔天周末,方臻一直神不思蜀,做兼职的时候连连出错。   他找的是他们高中附近的一个大学小吃街,这种小吃街周末流量最多,很多招兼职工的,一天给一百,两天是两百。   艰难做完,方臻腰酸背痛。   已经是周末晚上,他懒得再回家一趟,手机上叫方天意来小吃街吃饭。   可能是这两天他有点不敢睡,生怕又梦见什么,加上做兼职太累,他刚在店里坐下就昏昏欲睡。   方臻撑了半天,眼皮打架,最终还是没忍住,直接趴下睡死。   果不其然,又做梦了。   “方臻”这次直接坐到了许风酿的大腿上。   依旧是他主动,许风酿看似不为所动,但并没有推开他,只是口头上命令:“下去。”   “方臻”当然没有听话。   他能忍着巨大的羞耻,厚着脸皮坐到许风酿身上,已经是破罐子破摔。   依旧是在教室里,不过他们周围的桌子上没书,应该是在放学或者放假的时间。   “许风酿,”“方臻”抱住他的脖子,声音娇到发腻,“我不想在家里住了,我家里很清冷、很破败,没有家人喜欢我,你和我一起住宿舍吧,好不好?”   许风酿道:“你叫我过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方臻”点了点头,眼神清澈,“你要是想做别的,我也可以……”   “我不想,”许风酿掀开他,“而且你住校,学校里就有人喜欢你了吗?”   这话太伤人。   “方臻”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怔怔地盯着他看。   许风酿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像一个疯子,我从来没给过你回应,你为什么每次都贴上来?”   也许是麻木了,“方臻”呵呵笑起来,眼神重新变得天真懵懂,细看才能看出来他的心碎,“你没给过我回应吗?那为什么我每次叫你,你都会出来?”   许风酿沉默了一下。   “方臻”擦了擦眼泪,重新抱住他,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我知道是因为我长得像童安烨,没关系,我不在乎。”   ……   “哥?”方天意拍了拍方臻肩膀,“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方臻抖了一下。   他脸上压出一道红印,迷迷糊糊的,“你来了?想吃什么就点……”   怎么又做那个该死的梦了!   害他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愧是狗血小说,台词都这么肉麻,而且天下是只有许风酿一个男人吗?就非得要他不可?   别人都那么对他了,还硬要凑上去。   方臻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一直不理解他妹为什么喜欢看这种东西。   他选的是一家火锅店,方天意舍不得,怕把他辛苦赚的钱全吃了,随便点了个最便宜的锅底,又在旁边捞了不少免费小料,方臻立马拍拍他脑袋,“钱赚了就是花的,今天没了明天再赚,吃就吃呗。”   话虽如此,小料他吃的比谁都欢。   在方臻埋头吃饭时,服务员把锅底端了上来,忽然,不知道谁绊了服务生一下——一锅汤底在方臻身旁摇摇晃晃。   方天意惊呼:“哥!”   方臻抬头,瞳孔微缩,他身后是墙,躲无可躲,只能眼睁睁看着锅底往他的方向撒,锅底即将倾泻的瞬间,一双手拖住铁锅把手,和服务员一起稳住了那锅汤。   服务员万分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   许风酿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店,他松开把手,“刚刚很危险,这么一锅汤浇到人身上肯定要出事,下次仔细点。”   方臻猛地站了起来。   服务员道:“真的对不起,这锅汤撒了一点,我可以让厨房上一锅新的,这位顾客您身上被溅到了,用不用我们帮忙……”   方臻道:“你照常上菜,方天意,你自己吃自己的。”   方天意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哥你不吃……”   方臻已经拽住许风酿走了。   走到安静的地方,方臻才松手。   许风酿的手腕红了一圈,他垂眸扫了一眼,没有在意。   方臻还是惊魂未定的模样,好像刚刚的意外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惊吓。   他站在许风酿面前许久都没有说话。   许风酿安安静静等着,没有催促。   方臻道:“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许风酿点头,“嗯。”   “这件事情,你听起来可能觉得我脑子有问题,”方臻表情严肃,“但是我现在能确认自己神志清醒正常,也没有胡言乱语。”   许风酿越听越觉得他神神叨叨,打断道:“我只是路过这里,过会儿还有其他的事情,不如你长话短说。”   “关于我们身边最近那些奇奇怪怪的倒霉事,”方臻道,“其实,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很有可能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一本小说。”   许风酿一向平静的脸色,终于出现几分波澜。   他盯着方臻的表情匪夷所思,像是在说“你疯了”。   方臻和他对视片刻,认真问:“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许风酿道:“没有,你想多了。”   “可你的表情是那么说的。”   “可能我的面部肌肉有自己的想法。”   现在显然不是掰扯这些的时候,方臻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和盘托出,“你知道我们最近为什么会倒霉吗?”   许风酿还算配合:“为什么?”   方臻道:“是因为我们没有配合走剧情。”   许风酿的面部肌肉再次变得复杂。   方臻就知道他肯定不信,别说是许风酿,就算是他,猛地听见许风酿跟他讲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他肯定也会觉得许风酿疯了。   没有办法,方臻把他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他每次都会梦见这个世界的剧情,每次不按照梦中的路线走,就会发生倒霉事,还着重讲了花盆和刀。   当然,他刻意隐去了梦中的内容。   两个人认识的时间长,虽然没什么正儿八经交谈的机会,对对方还是有几分了解,许风酿的面色也逐渐凝重。   他切入重点,“既然你说我们不走剧情会有生命危险,可剧情究竟是什么?”   方臻被问噎住。   许风酿见他犹犹豫豫,猜测道:“总不能是上刀山?下火海?”   他平时根本不看小说,知道的为数不多关于小说的内容也都是和感情小说没一丁点关系的那种。   “还是说那种无限流,我们要找到异世界入口打怪?”   “无限流根本不是这本小说的题材!”   “那究竟是什么?”   许风酿见方臻还是支支吾吾,抬手看表,“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可以解释。”   不行!改天再聊的话,谁知道这几天会不会又梦见其他的情节?   万一再有花盆刀子和滚汤呢?   “我们这是一本……”方臻道,“现代校园小说。”   许风酿静静地看着他。   方臻一闭眼,“现代都市校园狗血……爱情小说。”   许风酿的瞳孔微张,眉心蹙起。   方臻莫名抬眸看了他一眼。   接着,他低着头,含糊不清地说了个词:“可能是……卿卿我我吧。”   卿卿我我四个字,在他的嘴里像是过烫的糖浆滚了一圈,含含糊糊。   许风酿沉默了。   方臻怀疑他没听清,又大声说了一遍:“卿卿我我!”   许风酿还是没有出声。   方臻抬眸,见许风酿脸上的表情悲喜难辨,轻哼一声:“算了,我其实也没有很想和你亲亲我我。”   “不然才开始掉花盆和下刀子的时候我怎么不来找你?”   方臻完全忽略了天外飞刀那天晚上,他看见许风酿就拽着他走的事实。   “我也很高贵的好不好?你以为就你值钱?就你不喜欢被人碰?”   方臻最后下结论。   “反正要倒霉就一起倒霉喽,我才不怕那些东西,没准只是我这段时间点背。”   他冲许风酿挥挥手,“吃火锅去了,你不是忙吗?再见。”   转过身的一瞬间,方臻的表情顿时从嚣张变成了如丧考妣,在心里骂了许风酿一万遍。   “等等。”许风酿开口。   方臻蓦地站住。   人潮涌动,他们站着的地方是唯一一块清净的角落,周遭都是热烘烘的小吃店,令人燥热难安,许风酿的声音却清凉舒缓,像盛夏一股清凉的风。   “谁说我不答应了?” 第14章   方臻惊喜回眸,头一次对许风酿和颜悦色,生动展示了什么叫见风使舵。   “好哥们,”方臻差点就伸手拍一拍许风酿的肩膀,但多年的生疏,到底还是让他收敛了几分,“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   方臻忆往昔,“这么多年能和我不死不休的只有你一个,能真正让我当成对手的也只有你一个,可见你这个人有多……人品有多好。”   许风酿扯唇,讥讽道:“我还要谢谢你?”   方臻道:“是我得谢谢你。”   没人能在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还泰之若然,尤其是一个经历过危险时刻,在生命的警戒线上徘徊过一遭的人。   谁知道下一次闭眼,他睁开眼还有没有第三条命?   方臻也很惜命的。   “不过,”许风酿道,“我需要考虑考虑。”   方臻顿时垮起个脸,“需要多久?”   “或许,”许风酿想了想,“几个月?”   几个月,他们高考都考完了。   剧情也早凉成黄花菜了。   方臻道:“果然没看错你,你果然靠不住,这么多年我们都不死不休,可见你这个人有多离谱。”   许风酿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变脸变得也太快。   “就算是你给小猫小狗配种,”许风酿一顿,或者觉得这话有点难听,又加工处理了一下,“小猫小狗尚且需要心理准备。”   这种感觉方臻倒是懂。   正是因为懂,所以才知道让许风酿接受有多不容易。   别说许风酿,要不是刚刚的热汤,方臻自己都迈不出这一步。   两人面面相觑。   方臻转身就走,“刚刚的话就当我没说。”   许风酿:“……”   方臻到了火锅店里,还气得要死。   方天意现在已经彻底被他俘获,嘴巴也没以前那么欠了,甚至当起了贴心小棉袄,“哥你尝尝这个肥牛,可好吃了。”   他还亲自给方臻蘸了料。   方臻的注意力被转移。   该说不说,弟弟确实比妹妹皮实,也可能方天意本来就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好哄的很,一顿火锅就收服他成小弟了。   这要是他妹,今天肯定连他身上的油水都搜刮干净,不去商场里买点稀罕货都不理人。   当然,他妹有他妹的好处,比如现在他面临的这个难题,如果他妹在他的话,肯定能帮他出主意。   再看方天意,吃的满嘴油光,没心没肺的。   方臻叹了口气,没人能理解他的忧愁。   晚上回家,方臻在上铺瞪眼,方天意早早入睡,还打小呼噜。   他怕睡着又出现什么该死的剧情,如果不执行,那么该死的就是他了。   方臻想想,又一次拿出他的小本子,手机打开手电筒,就着光把今天梦见的全部写了下来。   写着写着,他的脸色通红,耳朵红的能滴血,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干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跟写小黄书似的。   紧接着,他又想起来许风酿那边的“考虑考虑”。   脸上的红色立刻褪去,只剩下一点薄薄的淡粉。   今天搞得他好像很期待和许风酿亲密接触一样,他能对许风酿说那些,都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但凡能有一点退路,他都不带和许风酿说话的。   互相针对了这么多年,忽然间让他们像情侣一样,正常人都会不自在吧?   他也很难接受这个反差。   但也许是这段时间噩梦做多了,加上有生命危险,他的底线一再拉宽,竟然敢和许风酿说这些。   算了,这几次的倒霉事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包括今天服务员手上的锅底,火锅店里上的锅底一般都是温热的,就算浇到他身上也不会烫到。   而且就算是走剧情,这个世界也总得给他走剧情的时间吧?哪有前脚刚梦见,后脚就让他出事的?这不科学。   可能只是他过度紧张而已。   方臻自我安慰的能力一流,很快就没那么愁了,心满意足地合上小册子。   他放松了警惕,渐渐有了睡意,想着睡前上个厕所。   他蹬着双人床中间的梯子,脚刚踩上去,就听见咯吱一声。   方臻停住,精神再次紧绷。   这次是不是要断床中间的梯子?   方臻的视线乱瞄,终于让他规划出来合理的动线,直接长腿一迈,一只脚踩到方天意的床上,另一只脚从断掉的木梯上挪开,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他又听见咯吱一声。   方臻瞪圆了眼,站立不稳,身体摇摇晃晃——到底是没稳住,向后仰倒摔了个屁股蹲!   方天意被巨响弄醒,含糊道:“哥?”   “方天意,”方臻的声音在地上传来,“过来扶我一把。”   方臻居然还很冷静,“我的小腿好像骨折了。”   穿越过来十几天,医院二进宫。   以前方臻一年进医院的次数,都没今天这么多。   医生看着拍的片子,给方臻指了指,“没有骨折,就是脚踝处有点骨裂,需要打石膏,你这三个月都不要剧烈活动,学校的体育课请个假,就静养吧。”   方臻被方天意扶着出去。   去趟医院,他手里的钱再次花光,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分不剩。方臻发现比起他身体上受伤,兜里比脸还干净才是真的令他心寒。   “哥,今天上午都请假了,你还去学校吗?”方天意问。   方臻道:“去,必须去。”   还有重要的事情没解决,他就是残了也得去。   到了学校后,方臻理所当然的收到了同学们的注目礼,在同学们的注视下,他一瘸一拐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现在这阶段,赚钱什么的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样让许风酿答应他的“请求”。   方臻的思想已经丝滑地从“死也不要和许风酿亲密接触”,切换到“该怎么让许风酿答应和他亲密接触”了。   别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把命保住。   之前他心存侥幸,觉得这些倒霉事不过雷声大雨点小,经历过这一遭他明白了,现在是雷声大雨点小,保不齐那一天雷雨俱下,他小命不保怎么办?   目前看许风酿的状态,似乎还没意识到,如果他们不走剧情的话,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   那方臻就让他意识到这个后果。   ……就算是做了那种暧昧的梦,方臻也觉得自己被荼毒的脑子脏了,可是在思考问题时,冒出来的想法也没有丁点暧昧的意思。   完全是直进直出。   许风酿不是觉得目前的倒霉不是大问题吗?   他就让许风酿再倒霉一点。   *   下午,班主任拿着教案走进教室,并没有直接上课。   他拍了拍手,“在今天的课堂开始前,我先讲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看他的架势,应该是最近有什么活动。   班里的人顿时竖起了耳朵。   “我们进入高三上课也有些时间了,”班主任道,“这段时间,很多同学拿出了很强的拼劲儿,这点我很喜欢……”   切入主题前,这些老师们永远要先吧啦几句没用的。   方臻打了个哈欠。   “所以,为了奖励,也是为了放松,”班主任道,“咱们的级部主任决定,半个月后给我们高三生松松绑,举办一个解压活动,全高三年纪的学生都参加。”   众人沉寂了几秒,顿时发出一股欢呼声。   班主任再次拍了拍手,“还有一个坏消息。”   班主任扬声道:“在举办解压活动前,我们需要来一场摸底考试!”   大家都高兴疯了,就算他说坏消息,也都没停下来欢呼。   高三的考试多如牛毛,大大小小隔三差五就考一场,学生基本上都麻木了,但是活动是实打实的。   方臻闻言,眼神一转,连忙举手:“班主任,全年级都参加吗?那我们和其他班级的人要混在一起吗?”   班主任道:“到时候再看,不过级部主任借了一间大教室,大家应该会一起。”   这下子,欢呼声根本停不下来。   人多了更热闹!   而且,他们高三还有个……校草,如果混在一起的话,很多女生就能看见他了。   方臻怪笑一声。   许风酿,别怪他不留情面!   *   摸底考试进行的很顺利,方臻从考场里出来时神清气爽。   他脚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进行剧烈活动,好在这次的解压活动都是娱乐为主,不像运动会那样拼命。   走在走廊中,每个班的人都喜气洋洋,高兴得跟要过年似的。   路过许风酿的班级时,方臻顿了顿。   许风酿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爱凑热闹,不管周遭的环境有多嘈杂,对他都没什么影响。   明明已经考完试,他们班里大部分人都在放松,他依旧捧着一本书看。   方臻轻嗤一声,回了自己班。   这次的活动,活动的内容是由每个班的文娱委员构思,各个班的文娱委员凑在一起讨论,六班的这个小干部人缘好,加上他们班没多少学习的,打搅不到,就都聚他们班了。   而他们聚集的地方,又刚好靠方臻比较近。   方臻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耳朵高高竖起。   “不行,这个活动太危险了,万一有人摔下来怎么办?”   “不会的,我看其他的学校有做过,只要有人确定好绳索的坚韧度,让两个同学在旁边扶着,加上大家别举太高,不会有问题。”   “那是不是得派个人看着道具啊?”   “派谁啊?你们谁想看着?”   这几个同学顿时面面相看,没人肯站出来。   好不容易放松一次,大家都想玩,活动也都想参加,看道具这种事多无聊啊?当然没人愿意干。   场面就这么僵住了。   有人低声道:“要不就把这个活动去……”   “小美女们,”方臻主动开口,“你们是找不到看道具的人吗?”   他们班的文委看见他,目露诧异。   在班里,方臻从来不主动和他们搭话,哪怕他们现在已经没那么排斥方臻了,方臻依旧独来独往。   但现在已经没人觉得方臻是个窝囊废、好欺负了。   方臻每天都把自己整理的很整洁,头发也好好的梳起来,有时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看书,还有些令人移不开眼。   班里很多女生都悄悄议论过,没想到方臻长那么好看。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的那些破事,没准还能在论坛和许风酿竞选校草……   文委有些受宠若惊,“对,我们怕安全问题所以想找个人看道具……”   “你看我怎么样?”方臻毛遂自荐,“我肯定好好给你们看着。”   文委上下打量他,“可是你不玩吗?”   方臻指了指他的腿,“你也知道,我前段时间受伤了,没有办法进行一些太过分的运动。”   这理由十分合理。   这些文委们顿时高兴了。   她们互相看了看,又小声讨论,“我觉得可以哎。”   “我也觉得。”   同时,这些文委们也意识到一个问题。   像方臻这些不能进行过分活动的人肯定也有,肯定不能全搞活动太剧烈的游戏。   文委们笑着道:“放心,我们也会报答你的,绝对让你有其他的游戏可以玩。”   *   许风酿正低头看书,他们班的文娱委员静悄悄凑近了他。   “许风酿,解压活动的游戏你都参加吗?”   许风酿一顿,把书合上,礼貌地看着对方,“是需要报名吗?”   文委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怕影响你学习,如果你不想参加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在老师那里打掩护。”   “大家都参加的话,不用给我搞特殊。”   “那……”文委图穷匕见,“你有没有想过报个节目?”   他记得许风酿会的东西很多,钢琴萨克斯小提琴都会一点,这么好的一次解压活动,大家玩得开心点才对。   “还要演节目?”   文委连连点头,“对啊,我们现在已经征集了街舞古筝古典舞甚至还有吹唢呐的!就缺个弹钢琴这种高雅一点的……”   他话语中带着暗示。   许风酿重新打开他的书,“你要是能给我找来琴,就报上吧。”   “得嘞!”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音乐教室都有。   文委发现,许风酿可能也没他们想象中那么热爱学习。   因为许风酿手里拿着的不是什么课本,也不是名著,而是一本……写着夸张标题的言情小说。   标题横冲直撞往文委的眼睛里钻。   ——娇蛮少女与校草少爷暗巷相遇,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文委:“……”   人、人不可貌相。 第15章   活动如火如荼的举办开了。   上学的一大早,学校外的围栏上就挂上了大横幅,学生们迈进学校的步伐都是雀跃的,整个高三部下午都很浮躁。   到了下午活动,每个人的高兴都写在脸上。   他们学校腾出来了几间做活动的大教室,没办法容纳下他们级部所有人,临近的四至五个班级分在一起,如果有想找的朋友,还能窜门。   活动前集合,方臻和许风酿果然在同一个教室相遇。   嘈杂的人声要把一切都淹没,几个班的人聚在一起的分量简直能把人震聋,呜呜泱泱的全是人,老师们干喊也没用,都上了小蜜蜂。   方臻被人潮挤着,腿上没好全不能使劲,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力,怀疑这么一间教室里马上就能发生踩踏事故。   这时,一只手拖住了他,用一种看似轻飘飘的力度稳住他的身体。   方臻扭头。   许风酿似乎说话了,但是他听不清,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扶稳他后,许风酿收回了手,也看见方臻的嘴冲他一张一合。   许风酿淡淡地想,估计不是什么好话,听没听清都不重要。   没人看见这两人短暂的接触。   集合后,级部主任站在最中央,跟所有人解释今天的流程。   学校里只要办活动,必定有节目,这天的节目大部分都是由自愿的同学上台表演,表演完之后,所有人都要参与进去做团体游戏,最后是自由活动,大家可以自发组织,但不许逃课离开学校。   时间是一下午三节课,正好三个环节,晚自习得有人留下来打扫卫生。   在听见报幕说今天有许风酿上台弹钢琴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许风酿!弹钢琴!   不敢想会有多好看……不是,多好听。   方臻百无聊赖。   有什么好炫的,他也会。   只不过半吊子水平,学了两年放弃了而已。   上台表演的学生一个接一个,他们很多都在今天下午特意换上了自己的漂亮衣服,正值青春,一堆的俊男美女,看上去赏心悦目。   才开始方臻只觉得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他年纪大他们快一倍,什么都见识过了,看得漫不经心,没想到慢慢也看进去几个。   尤其是现场的氛围非常好,大家都非常给面子起哄。   “六班冯媛最美!跳舞一级棒!”   “弹古筝的美女给个联系方式呗!”   “唢呐一响!吉哥闪亮登场!”   直到许风酿上台,大家才收敛了一些。   和那些精心打扮不同,下午许风酿还是穿了校服。   尽管是校服,他看上去和其他人就是不太一样,非常出挑。   方臻也见过不少明星,他妹喜欢追星,有时候为了给他妹个惊喜,他会带着他妹去看演唱会、私人见面会,近距离远距离都观察过。   他的结论是,很多的明星帅哥都是包装出来的,真正能称得上帅的没几个,离开聚光灯、化妆师的巧手和群众的滤镜,很多还没他好看。   而许风酿是真正的天然去雕饰。   他坐在学校面前那台有些年头的钢琴旁,上半身如往常一样笔直,修长的指尖在琴键上碰了碰,似乎在听音准。   现场顿时安静了。   主持人的声音难掩激动,“接下来让我们的许风酿同学为我们即兴弹奏一首钢琴曲,大家掌声在哪里!”   掌声顿时比之前几个节目都响亮。   方臻清咳,终于直起了身体。   流畅的音乐从许风酿指尖倾泻而出。   略高一阶的讲台上没有聚光灯,只有教室里死亡大顶光,其实离得远的同学甚至看不太清,但他天生就吸引人的视线,令人忍不住牢牢盯着他。   他坐在琴凳上,神情认真,专注又迷人。   和本人的高冷寡言不同,他的琴声像暗夜中缓缓流淌的水,既有静谧的温柔,又暗藏黑夜中的汹涌,初听觉得和缓,听久了又发现其实节奏很快,两者相生相依,像是一个人的黑白两面。   有时听久了,再看许风酿身上的服装,不像是校服,恍然间还觉得是正儿八经的演出服。   方臻其实不是第一次看许风酿弹钢琴。   上辈子他和许风酿在一个班,托他们当时班主任的福,每次有什么活动,班主任都会“帮”许风酿报个节目。   他知道许风酿会的不止这些,他曾经见过许风酿拉小提琴、吹萨克斯、口风琴……很多他都会点,也都上台表演过。   起先方臻知道他会什么学什么,每一样都要比许风酿练得好、练的勤。   后来才发现,有的人是高山,越过去后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一山又一山。   渐渐的方臻累了,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他比较感兴趣的格斗——这项运动的好处就是能和许风酿真真正正的打架,比你一言我一语的阴阳怪气要来的痛快。   方臻能确定,他确实是挺讨厌许风酿的,这种讨厌是家长在他旁边日积月累耳提面令积累下来的,也是他和许风酿暗自较劲谁都不肯服输时堵着的一口气。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他们未来可能会斗一辈子。   到老了可能还会较劲谁的广场舞跳的好。   一曲毕,不少人还没回过神。   直到不知道有谁带头,掌声稀稀拉拉响起,后来越来越激烈,甚至有人站起来鼓掌。   “好节目!”   “我宣布许风酿是今天的全场mvp!”   “还要不要其他人活了?学习成绩好也就算了,长得也好看,长得好看就算了,还多才多艺。”   “有没有人录视频?能不能分享到论坛上去?谁发了我可以让他免费抄一星期作业!”   掌声雷鸣般,一时间都停不下来。   最后还得是老师上去调节秩序,控制大家安静。   在大家都激动着时,六班的文委感觉有人戳了戳她。   她连忙转过去,发现是方臻,压低声音:“方臻,你干什么?”   “不是说让我看道具吗?”方臻问,“我现在过去行不行?你把器材室的钥匙给我。”   文委一愣,随后感慨了一下,娇声道:“方臻,你人也太好了吧,可是后面还有节目呢,你不看了吗?”   方臻道:“我看不看都行,但是我们的活动不能搞砸了。”   一时间,方臻的形象都在文委的心中高大起来,越看他越顺眼,把钥匙给了他。   方臻左看右看,发现没人注意他,像个小贼似的靠近教室后门,溜了出去。   还站在讲台上的许风酿抬眸,忽地朝教室后门看了一眼。   文委转回头,对着其他班的文委道:“我对方臻是真的改观了,我觉得他人不错,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一开始对他恶意那么大,以后绝对不说他坏话了。”   剩下的几个也点头,“对啊,以前看他不声不响的,没想到人那么好。”   一个群体想要改观,是十分不容易的。   而六班这个坚硬的金钟罩,慢慢裂开了个小缝。   *   方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他们做游戏要用的绳索。   不过,这几根绳索都一样,如果真用它玩游戏,估计每个班级拿一根就走,没有办法精准定位到许风酿班。   全做手脚的话,过一会儿全断了,许风酿也不会觉得是他自己倒霉。   就算他做好标记,每个班级由他亲自分发,他不确定许风酿是走绳索的那个人还是拉绳索的人,不确定能不能在许风酿的手里断……全是问题。   想要搞事的心是强烈的。   但是真正搞起来,方臻才发现,实现起来有难度。   算了,先弄吧。   方臻愁眉苦脸,随便找了一根绳子,往后转身找趁手的工具时——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他抬起手,吓了一跳,往后摔了个屁股墩,差点叫出声。   “许风酿?!”方臻心脏差一点就跳出来了,“你、你不是表演节目吗?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早就表演完了,”许风酿站在门口,冷淡的眼神将他从上至下扫描一遍,“你在干什么?”   方臻下意识道:“你管我干什么呢!”   随后,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坏事,还被正主给抓包,立刻有些心虚,“我来拿活动用的道具,有你什么事?你跟踪我?”   许风酿沉默,视线看向方臻手上的绳索。   也不知道信没信。   他问:“你只是拿道具的话,心虚什么?”   ——连方臻自己都没发现。   从他在教室里出来的时候,就贼头贼脑的,一看就知道有事情。   “谁、谁心虚了?”明明心虚到结巴,方臻还是嘴硬,倒豆子似的,“我们班文委怕道具出问题,让我提前看着,难不成我还能破坏道具吗?”   许风酿诈了出来,“你在破坏道具?”   方臻:“……”   方臻:“你耳朵是不是有问题?我认真的。”   许风酿哂笑,向前一步,随手关上了门,“你做坏事都这么光明……”   “等等!”方臻瞪大了眼,可还是晚了。   门轻轻一声,彻底关上。   许风酿一愣,“怎么了?”   “这门,”方臻闭了闭眼,“从里面打不开。”   许风酿蓦地看向身后的器材室门。   方臻呵呵一笑,“谁做坏事不关门啊?你也不想想。”   许风酿:“……”   方臻:“做坏事不关门,说明这门有问题呗。”   许风酿:“……” 第16章   方臻和许风酿被关在了器材室里。   本来今天下午就没人经过操场,这下是真的叫天天不灵了。   方臻叫了几声就选择放弃,随便找了个地方一坐,手上的绳子被他丧气地扔到一边,看都不想看。   许风酿嫌脏,依旧站着,方臻看了他一眼,心想,鸡毛。   许风酿没和他一般见识。   一看方臻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但是很显然对方都没回复。   因为许风酿很快把手机一收,不再试图向外求救。   这个时间恐怕连老师都不看手机,更何况旁边被老师看着的学生。   他问:“活动什么时候开始?”   “不知道,”方臻道,“半个小时后?一个小时后?等他们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发现我还没把道具拿过去,应该就会打电话或者直接过来催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他们两个要在这个器材室里,单独相处。   方臻忽然想起来——他才穿越过来时,梦见的那些情节里,是不是就有这个器材室?   到底是什么来着?   方臻闲适的姿态顿时一僵。   妈的。   好像是,原来的方臻把许风酿给骗过来,两个人发生关系的地方……   器材室中的空气顿时变得粘稠,方臻感到呼吸不畅。   瞬间,器材室里的每个器材都变得不干净了,入目可及的跟什么情趣道具室似的,都是原来的方臻和许风酿play中的一环。   许风酿还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询问道:“你怎么了?”   方臻硬着头皮,“没事。”   不是吧,那个情节是现在吗?   可是他最近也没做这个梦啊。   那器材室的门被关上了算什么?   有可能只是意外。   许风酿问:“你有幽闭恐惧症?”   方臻心想,我不幽闭恐惧,我恐你。   准确说是恐那个该死的梦。   方臻不自在道:“没有。”   许风酿也只问了问这两遍。   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他明白方臻不想说,本来两人的关系也没到可以互相关心的地步。   剩下的十几分钟,器材室里安静到离谱的地步。   两个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实际上,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针锋相对多年,对彼此十分了解,但在相处上完全陌生,闭嘴打架张嘴吵架,可以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根本不知道聊什么话题。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许风酿不知道是不是想给他转移注意力,“我们谈谈?”   “谈什么?”方臻尽量表现自然。   许风酿道:“谈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件事。”   “哪件事?哦……”方臻语气瞬间变得干巴巴的,“哦,呵呵。”   他现在不是很想谈。   但转念一想,道具上的手脚他是做不了了,接下来许风酿依旧不会觉得不走剧情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他再做梦,倒霉的事情全落他头上,倒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劝说劝说许风酿?   如果许风酿能答应,那道具破不破坏根本不重要了。   方臻精神一震,眼睛瞬间亮了,坐直了身体,“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想通了?”   许风酿语气平淡,“还没有。”   方臻又重新变得萎靡,“那你废什么话。”   “我只是想知道,”许风酿问,“你为什么那么坚信你不走剧情就会出事?别说这个世界,就是我们之前的世界,生活中也会发生很多的巧合,你确定你‘不走剧情就会出事’不是自己一时的不注意而臆测出来的结论?”   方臻心想,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啊,”方臻幸好留了一手,“你不相信的话,我给你看两段监控,或者我也可以拉你去警察局和警察对一对。”   他拿出手机,发现文委给他发了条消息,询问他道具是否正常。   方臻面不改色地把消息清除。   现在还不能坏他好事。   他拿着手机,凑到许风酿面前,给他观看他查来的监控录像。   “物业说花盆在那里放了好几年了,怎么就在那天晚上忽然落下来,又精准地砸在我脚边呢?”方臻又道,“还有那天那把刀,你也看见了,学校里的老师都调查过,四楼没有人,但就是飞到了我的脚边,差点我就要一命呜呼。”   许风酿的眉心慢慢蹙起。   方臻又道:“还有,那天我从火锅店拉你出去时,你帮我接了个锅底,在那锅汤撒我身上之前,我又做了梦,这你怎么解释?”   许风酿一时间沉默下来。   方臻见终于说动他,脸上闪过一丝嘚瑟,但又很快收敛,语重心长,“你还觉得我臆想吗?”   许风酿许久没有说话。   “在相同的时间段里,”方臻摊开双手,耸肩道,“你不也倒霉了吗?我们两个同一时间倒霉,这还不够铁证?”   “我的倒霉,”许风酿想了想,“应该没你来的严重。”   方臻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老天爷明晃晃的偏爱最令人破防。   “你可以不答应,”方臻无所谓地往后一仰,“反正我们电梯出事那天就该死了,早死晚死都得死。”   许风酿:“……”   方臻道:“我知道我们两个相看两厌,走剧情有难度,但如果这条命这么轻易就被我们捡了,那岂不是太低估生命的重量了?我忍一忍,你也忍一忍,其他时候我们还当不认识,正常生活,多好。”   方臻这番话说完,觉得自己不当个销售或者导购都屈才了。   再偷偷观察许风酿的表情,发现他正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立刻起身,清咳一声:“先说好,我没有非得让你配合我的意思,我……”   话没说完,他脚底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是那个该死的绳子!   许风酿的反应迅速,在方臻向后倒时,伸手拽了他一下,方臻下意识找救命稻草,竟然反手拽住他不松开,把许风酿也带了过去。   砰一声,两个人交叠着倒在地上。   方臻的脑袋被绳子垫了一下,没摔到,但是他的胸膛就没那么好运了,被许风酿撞了一下。   方臻闷哼出声。   许风酿的手避开他的身体,撑在他上方,“你受伤没?”   靠这么近,方臻甚至闻到了许风酿身上淡淡的香味。   不知道是什么洗衣液。   真正靠近了,方臻浑身僵硬,十分想把许风酿给推开,只是他的手刚举起来,蓦地想到什么。   许风酿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自己后,看见方臻的手,也不知在想什么,居然也伸出手去,握住了他。   修长的手触碰到另一只手,他的掌心缓缓收紧。   肌肤相触,果真令人头皮发麻。   许风酿抬起胳膊,把方臻带了起来。   两人松开了手。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尴尬,方臻想起什么,忽然道:“等等,你看,咱俩握个手也没那么……”   许风酿眼中弥漫着困惑和防备。   方臻的手僵在半空,“也没那么恶心?没那么难以接受?”   许风酿施施然收回了手,冷笑,“你之前觉得恶心?难以接受?”   方臻摸不准他的意思。   时间已经过去大半,方臻觉得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玩个游戏,从现在开始,我们能不能都闭上嘴巴?只点头或者摇头?”   许风酿皱眉。   “我们再握一次手,只要对方都不排斥,你就答应跟我走剧情行不行?”方臻率先伸出手,“来,试一试。”   许风酿:“……”   他甚至没有说不的权利。   不知道为什么,方臻把手伸过来时,许风酿明明可以躲开,却停在原地没有动,任由方臻拽住他。   两人的手刚握住。   器材室外传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几个人跑着过来,随后,陈旧的铁门被人推了几下。   方臻触电般,瞬间甩开他的手。   “方臻!让你拿个道具,你怎么人都不见了!”文委打开门,看见的就是并肩沉默地站着的两个人,“你……你们……许同学怎么在这里?”   器材室的门四敞大开。   文委后面跟了一堆的小姑娘。   都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   *   回去的路上,方臻和许风酿腿长,走在前面,手中各自拿着一捆绳索,后面跟着那几个小姑娘,偶尔还能听见她们窃窃私语。   “他俩是在器材室里打起来了吗?”   “我看不太像……”   “那为什么地上那么乱?感觉有动手的痕迹。”   “你有见过动手的人安然无恙吗?倒是那个谁……方臻,他领口有点开了。”   方臻立刻低头。   刚刚摔那一跤,还真把他领口挣开了。   后面的小姑娘们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随后,全部发出小声尖叫。   “怎么怪怪的?”   “别说,无需多言,我懂。”   方臻险些被手中的绳子又绊一下,不是,她们懂什么了?   许风酿的余光瞥了他一眼。   方臻手忙脚乱的把绳索整理顺畅,轻咳一声,目视前方往前走。   *   这些文委们想出来的活动,主题是“信任”,每个班级的人能领到一根绳索,全班的人需要勒紧这根绳子,然后把一位同学派上去走“钢丝”。   学生们用的力气越大、绳子越紧绷,走在上面的人就越稳。   当然,也不是真的让学生上去表演杂技,走在上面的人旁边会有另外的两个同学扶着。   这是一个讲究团结协作的游戏,文委们希望能加深班级同学们之间的感情,给大家交流的机会。   刚坐下后,方臻就听见旁边的班级在喊“许风酿!”“许风酿!”。   所有人都希望许风酿上去。   许风酿算比较能代表他们班级的一个人,加上他刚刚表演的节目,大家一时间都觉得他没那么高不可攀了。   方臻略有懊恼,刚刚来的时候,他手中也拿着绳子,但是旁边站着一堆的人,就算是做手脚也没了机会。   谁知道这么巧,他们班还真就把许风酿给派了上去。   方臻转过头,又刚好撞见了文委八卦的眼神。   方臻:“……”   “方臻,我问你个事情,”文委小声道,“你跟许风酿,关系是不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糟糕啊?”   方臻想着她们刚刚小声议论的东西,眯了眯眼,无情打碎了她的幻想,“不是,就那么糟糕。”   文委:“……”   有什么东西好像碎了。   是刚燃起来的八卦之心。   在文委欲言又止,还想再问些什么时,忽然听见邻班传来一阵欢呼。   ——是许风酿答应上去走“钢丝”了。   他们班的一个老师和班主任立刻像是护着什么香饽饽,生怕许风酿出什么事情,居然没让其他的同学扶许风酿,而是亲自上阵。   他们班是第一个开始的。   方臻无聊地看着。   许风酿在他们班的威信很高,能看出来所有的同学都是拼尽了全力去拽着那根绳子,在上面走的除了许风酿还有另外的一个同学,老师为了测试这根绳子的安全性,让另外一个同学先上去尝试。   方臻盯着那位可怜的同学,止不住的同情。   他也搞不明白,明明以前他的学习成绩也不错,但是许风酿就是老师长辈眼中的香饽饽,谁都向着许风酿。   而他呢,就是老师长辈眼中的皮猴,大家都觉得他皮糙肉厚,什么都让他身先士卒。   但实际上,在老师长辈眼中乖乖巧巧的三好学生许风酿,方臻曾经撞见过他逃课。   倒是他自己,上学期间从来没逃过课,每节课一节不落。   思索间,八班的两个人已经上了绳索。   先试探的是另一位同学,他上去时战战兢兢,哪怕旁边有两个人扶着,也还是不敢落脚,好几次伸出脚,又缩了回去。   最后,他颤抖着站上去,哀嚎了几声,不少学生哄堂大笑,八班的学生更是吼着道:“老袁!都给你抻好了!你上去就是,别害怕!”   和这个学生的紧张不同。   许风酿上去时,观察了片刻,直接抬脚踩了上去,脸上依旧是一派的镇定,只是多了几分认真。   旁边的老师扶着他,他还能冷静的指挥,“陶老师穆老师,待会儿我走的时候,抬脚时可以收收力道,落脚和停顿的时候需要你们用力扶,我会尽量走的稳一点,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两位老师欣赏道:“好,你也要相信老师们。”   方臻牙酸。   许风酿开始行走后,果然非常稳健。   方臻已经不觉得能出什么事了,绳子他们班级里也挑的最粗质量最好的,软件硬件都到位,注定他白忙活一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感受到了他的怨念。   又或者是上天的偏爱不总是站在许风酿身上。   在方臻马上要收回视线,他们班主任也张罗着让他们班开始时——   忽地,许多学生尖叫出来。   “许风酿!”   “绳子断了!”   “护一下他的头!”   “没摔出什么事吧?”   方臻连忙转身。   一窝蜂的杂乱中,许风酿被埋没在人群中,绳子被学生扔到了一旁,方臻盯着那根绳子断掉的横截面,没忍住“卧槽”了一声。 第17章   学校的医务室里。   许风酿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两个老师,“老师,我都已经说过了我没事,你们就不用……”   “那怎么能行!”穆老师道,“要我说,学校的医务室也检查不出来什么,我跟你家长说一声,带你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体检的费用我找学校报销。”   许风酿叹了口气,“我真没事。”   陶老师也道:“拉起来的绳子也就一米多高,他又有我们两个人扶着,应该不会真的有什么事情,我看穆老师就不要小题大做了。”   穆老师道:“我小题大做?许风酿对我们班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脑子,他做题的手,万一出问题了怎么办?责任你担得起吗?”   “好了好了,”眼看要吵起来,陶老师和稀泥,“虽然没事,但你也要在医务室里休息,剩下的活动你也不用参加了,我们给你批个假。”   许风酿盛情难却,也就默默地应了。   两位老师又和医务室老师沟通了片刻,随后开门出去了。   医务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另一位老师整理医药用品的声音。   此刻又是下午黄昏。   许风酿扭头,看着窗边的晚霞,陷入沉思。   他脑海中是方臻说的话。   真就那么巧?   方臻说完之后,他就出了事。   想什么人,什么人就出现。   窗外忽然滚落一个小纸团,落在许风酿的视野中。   许风酿起先没有在意。   随后,似乎为了再吸引他的注意,又一个纸团砸进他的视线范围内,还有一只手在窗户的边缘挥了挥。   许风酿的视线向上,看见了对方不经意露出的一抹呆毛。   对方把纸条展开,上面写了几个字:把窗户打开。   许风酿没有理会。   方臻见状,又写了一个:否则我就直接进去了。   许风酿忽然出声:“老师。”   方臻瞪大了眼,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连忙躲好。   许风酿道:“我想通风,可以开窗户吗?”   医务室老师道:“可以可以,你开就行,不会开我帮你。”   许风酿掀开两个老师披他身上的毯子,走向窗边,把窗户开了一条缝。   方臻压低了声音:“你耍我?”   许风酿面不改色:“没有。”   废话少说,方臻掀过这一茬,小声问:“你现在该相信我了吧?”   许风酿又一次沉默。   说实话,从方臻跟他讲这些事情开始,他就没怎么信,这些事情太像是方臻自己编造出来的。   如果换一个人,许风酿可能已经想尽办法让对方消失在自己周边。   但这个人是方臻。   因为是方臻,所以他也知道方臻对他的厌恶程度,是绝对不会为了和他亲密接触而刻意胡编乱造。   连刚刚两人在器材室里接触,握手时方臻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还硬撑着不松手。   许风酿开始觉得有点意思。   他并不是老师和长辈们以为的那种“好学生”。   相反,许风酿骨子里有股恶趣味在。   他们两个能斗那么多年,绝对不止有方臻单方面撩闲,也有许风酿逗弄的结果。   原本他觉得没有必要配合方臻,但在看见方臻明明讨厌极了,还要硬撑着和他肢体接触时,许风酿开始觉得有意思了。   看着方臻炸毛,比学习打架都有趣。   见他许久不说话,方臻的声音险些扬起来,“你还不肯相信?不是吧你?”   医务室老师听见了动静,起身问:“谁在说话?”   方臻立刻躲了起来。   许风酿的姿态一派淡定,“没事,是我的一个同学过来找我了。”   “你的同学啊,”医务室老师感觉到奇怪,也没多想,“你在班里人气还真是高,送你过来的时候老师都紧张得不得了,还有同学不放心来看。”   许风酿微笑,没有和他继续交谈的意思。   医务室老师也就作罢。   许风酿弯腰,胳膊靠在了窗台上,眼神望向天边的晚霞,唇角勾起,“你一般都什么时候做梦?”   方臻终于来了精神。   这是答应的意思吗?   “不知道,梦是随机出现的,但大部分都在我睡短觉的时候。”   “梦里有什么过分的内容吗?”   这次换方臻沉默了。   许风酿这次不知道怎么,略过了这些,换了个话题,“如果你做梦的时候,我不在你的身边,也要随时赶过来吗?”   “这……”方臻被问住了,但他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很简单,“你赶不过来使劲赶不就完了。”   他抓住其中一个点:“先说好,走这个剧情不止是为了我自己,你不走你也要倒霉,那绳子我可一点手脚都没做,分给每个班级的时候也是随机的,你上一个同学走过去时一点事没有,但就是在你上去时断了,你好好想想吧。”   许风酿道:“我知道。”   方臻已经迫不及待,“那下次我喊你你会来吧?”   许风酿依旧没给明确的答案,“或许吧。”   方臻感觉自己像个舔狗。   还是特别卑微的那种,追在人家背后非要一个结果,可人家根本不乐意搭理他。   然而下一秒许风酿又问:“平时,我们需要排练吗?”   方臻对于他问出这种问题匪夷所思,“你还真是善于发现新角度。”   许风酿道:“谢谢,我只是想问题比较全面。”   方臻想了想,居然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说白了他这也算演戏,演员也算演戏,不同的是演员演戏是为了片酬和喜爱,他和许风酿演戏是为了报名和不再倒霉,有什么区别呢?   方臻道:“这种事情……应该不需要吧?”   只是抱一抱和亲一下而已,是个人都会做,总不能连他梦里的台词都说出来吧?那可真是杀了他也做不到了。   许风酿淡淡道:“随你。”   方臻管他说话语气如何,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这段时间的提心吊胆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开心还来不及。   他直接走了。   方臻脚步声很轻,许风酿在窗口站了片刻,感觉安静的有点不同寻常,开口道:“方臻?”   窗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风酿站在原地,气笑了。   他怎么忘了,过河拆桥,达成目的就扔,也是方臻的个性。   许风酿伸手,想把窗户完全关上,然而在他伸手的瞬间,忽然看见窗外的地上躺着一个小本子。   看样子是方臻刚刚扔纸团时用的。   他出去捡起来,本子不是文具店里买的,而是由草稿纸裁剪成一样的大小,随后编订成册,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狗啃的。   很符合方臻随意的性格。   里面好像还写了东西。   如果是写题的草稿,本子不该这么小。   许风酿随手翻了一页。   看见第一行字,他的瞳孔微缩,罕见的有几分诧异。   【学校里,可能是B的班级,已经放学了,A站在他的面前,A上前亲吻(注意只是亲脸,其他的没亲到)。】   【又是学校,A站在B面前,上前抱他,坐大腿,A使劲抱,得用力。】   【嗯……器材室,A把B骗去,B有点不正常好像吃错了东西还是发烧?不知道随便吧,反正他抱着A啃,这次啃的是嘴,两人在器材室干了不可描述之事,有点狂野。】   后来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记录。   干巴巴的,毫无情绪,许风酿越看,脸上的情绪越微妙。   这都什么东西?   *   方臻在第二天发现他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不见了。   找遍了整个学校,他甚至连做活动时用的大教室都去了,也都没找到他的小本子。   想想里面的内容那么炸裂,方臻简直头皮发麻。   这可是他写的第一本小黄文……不是,剧情小说。   唯一庆幸的是,他里面没有写他和许风酿的名字,而是用A和B取代了,没人能看出来里面写的是他们两个。   方臻在寻找不到后,也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解压活动无功无过的过去了,那天文委承诺的让方臻参与进去的活动,方臻也到底没参加。   学生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学习生活。   方臻埋头在学业中,好几天没见过许风酿,他也不是很在意,因为这几天都没做梦。   解压活动之前的摸底考试成绩下来了,老师们批卷子的速度很快,从上午上课开始,就有老师陆陆续续发卷子。   最令人意外的是方臻。   这次他的考试成绩突飞猛进,每次老师给他们念成绩,方臻的成绩都会令人吃惊。   等总体的成绩下来,方臻直接挤到了全班级的上游,全年级的中游,虽然他前面还有很多人,但这个进步的速度已经很恐怖了!   好几个老师都注意到了他,着重夸奖道:“这次我们班里还是有同学觉悟了,打算好好学习的,大家都要向方臻同学学习,他这次进步的不得了。”   方臻不以为然。   这个成绩比起原来的方臻,肯定是进步飞速,因为以前的方臻在高中基本上就是混日子,教科书都崭新,但是比起他以前的成绩可是差远了,他以前在高中可是和许风酿竞争第一。   要不是高中的知识都忘差不多了,一切都要重新学习,加上他考试的时候有意控分,不让自己进步的太明显,可能还不止这些分数。   下课时,班里不少人窃窃私语。   “他怎么进步那么快?没作弊吧?”   “我也感觉他进步那么快不正常,他以前从来都不听课,高中前两年的基础都是烂的,怎么学一下子就考这么好?”   文委听见了。   经过上一次,文委已经对方臻改观,她这次冷哼了一声,头一次站出来为方臻说话,“你们这些人,少看不得别人好行不行?”   对方也跟着笑了一声,“哎呦喂,怎么着,你喜欢方臻啊?对我们说话这么呛。”   “你!”高中的女孩脸皮薄,被说了一句脸就红了,随后她想起什么,不屑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这段时间方臻天天学习,晚自习最后一个走是事实,你嫉妒人家聪明也没用,人家就是考的比你好。”   这时,他们班的班长走进教室,扬声道:“方臻,班主任叫你。”   方臻合上课本,站了起来。   顿时,刚刚说他的几个男生更嚣张了,笑嘻嘻的,“该不会是真的作弊被发现了吧?”   文委气得拿起课本打人。   方臻忽地上前,修长的手指攥住了文委的手腕,阻止了她砸人的动作。   被他握住手腕,文委的脸立刻红了,手上也卸了力气,眨了眨眼,怔怔地看着他,“方臻……”   方臻却没看她,而是看着另外几个男生,也没和他们辩论,只是不屑地笑了一下,启唇轻轻说了几个字。   对方顿时气得站了起来!   方臻把文委的手轻轻摁回桌面,道了谢,随后哈哈一笑,这才出了教室。   他跟着那几个人说的是——小学渣。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第18章   班主任什么都没说,让方臻拿了他那个科目的卷子,回教室派发下去。   班主任都没表态,剩下的同学自然也不敢再说些什么,起码方臻回去时,再没人从他身边说闲话。   其他在高中都是虚的,只有成绩才是真。   *   一上午安然无恙。   方臻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后,直接在校内找了个地方乘凉,没再回教室。   头顶的树叶一片深绿,幽幽挡住了头顶上的太阳光,方臻的神色惬意,昨天晚上没睡好,睡意再次涌上,不知不觉竟然又睡了过去。   天空的阳光逐渐变色,乌云弥漫,大片大片的水泥灰,似乎要下雨。   这次,梦见了许风酿。   和前几次不同。   这次并不是“方臻”主动,而是许风酿主动凑近了“方臻”。   但是许风酿并不温柔,他又一次掐住“方臻”的脖子,脸上的憎恶丝毫不减,沉声问:“你就这么贱吗?不靠近男人不行是不是?”   “方臻”一脸的不解,脸色涨红,“许风酿,你在说什么啊,我不知道……”   许风酿却并没有跟他解释,盯着他的脸看。   “方臻”的刘海因为他的动作,向后歪了歪,露出了一张青涩的脸,他们这个年级的学生虽然都已经成年,在所有的学生中算是比较成熟的年级,但过于年轻的感觉还是遮挡不住。   “方臻”脸上没有青春痘,许风酿的手搭上去,充满胶原蛋白的肌肤甚至会吸附住他的指腹。   许风酿一顿,随后掐住他的脸蛋,“不是说,外面的人只会欺负你吗?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在一起?”   “方臻”似乎想起来什么,眉间因为痛意而蹙起,眼睛却因为许风酿的反应而发亮。   “你这是……在吃醋吗?”“方臻”小心翼翼问,“你介意我和其他人玩吗?”   许风酿手指松了松,随后轻嗤,“你少做梦了。”   “方臻”的手伸出,抚上许风酿的手,“是我做梦吗?”   许风酿触电般松开手。   在他松开手的瞬间,“方臻”立刻见杆就爬,靠上了他的肩膀,试探道:“昨天我看见你送童安烨回家了,下次能不能别送了?只要你别送童安烨,我可以和外校的那些人彻底断了联系。”   许风酿推开他,冷笑道:“我送不送他,关你什么事?还有,你爱断不断,改天他们把你叫出去把你强.女干了,你也别来找我。”   眼见许风酿要走,“方臻”顿时急了。   他上前从背后抱住许风酿,脸紧紧贴在许风酿的后背,“老公,我错了,我下次不提了。”   “你叫我什么?”许风酿的脸上有几分不敢置信,还有几分恶心,“不许那么叫我。”   “方臻”却不理会,依旧道:“老公,我错了。”   许风酿转身,再一次掐住他的脸,“闭嘴!”   “方臻”不再叫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风酿看。   许风酿忍了又忍,一股无名火自心头烧起,他忽然掐着“方臻”往后退,一直把他推到墙上,狠狠吻了下去!   ——这不能叫吻,说咬更恰当。   “方臻”的嘴巴流血了。   ……   方臻睁开眼,呼吸都没平复,就撞进了一双熟悉的双眸。   在梦里刚见过。   许风酿站在他面前,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四目相对,停顿了片刻,“你做噩梦了?”   “……”方臻缓了缓,还有些恍惚,“对。”   许风酿问:“噩梦为什么会脸红?”   方臻道:“热的。”   许风酿观察他的神态,直接戳破,“你该不会又梦见什么剧情了吧?”   方臻:“……”   和以往不同,这次许风酿不再追问他剧情究竟是什么,反而老神在在,想看方臻究竟能说出什么来。   方臻道:“对,是剧情。”   许风酿一向高冷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能看出几分戏谑,“哦,是剧情啊。”   他又想起在器材室时,方臻那副汗毛直竖的模样。   从来没见过方臻如此如临大敌,哪怕以前被他摁着揍时,方臻一向也都是擦干眼泪下次再战。   一个从来不懦弱的人忽然开始优柔寡断,做事拖泥带水。   才是许风酿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方臻似乎也看出了许风酿的没安好心。   他就说许风酿这个人骨子里根本不是家长眼中的三好学生。   “所以我们现在该……”许风酿以一种极其平淡的口吻,说出令人诧异的话,“搂搂抱抱?你亲我一口?嗯,只是亲脸。”   方臻莫名觉得他的话有点熟悉。   同时,这些话从许风酿的嘴里说出来——说不出来的令他头皮发麻。   方臻下意识拒绝,“不,你得先送童安烨回家。”   许风酿问,“……童安烨是谁?”   方臻直接了当:“你喜欢的人。”   许风酿无语了片刻,嘴角的肌肉似乎非常微妙的抽了一下。   *   窗外的天空逐渐暗下来,聚拢着大片的乌云,眼看就要下雨。   如果没记错,方臻梦中的天气就是这样。   难不成,梦里的场景今天就要发生?许风酿不用送童安烨?   方臻给许风酿发消息时,发现他不理人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句话惹到了他,中午两人说话那会,许风酿转身就走。   方臻想了想,趁着老师背过去写板书,又发过去一条信息。   [今天放学,在教学楼的西侧集合,你不来就给我等着。]   *   “许风酿……”   走廊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没有学生再逗留时,许风酿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转过身,一个面貌陌生的男生静静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许风酿的表情很冷淡,“你喊我?”   童安烨打量他,有些猜不出来他的态度,当然,许风酿也不会让人猜出来他的想法,一向如此。   “我昨天给你发的消息,你是不是没看见?”他踌躇片刻,“上次你说,觉得我妈做的饭很好吃,我妈说让你有空去我们家吃饭。”   许风酿皱了皱眉,“你是……”   童安烨瞪大了眼,“什么?”   正巧这时有人喊了他一声,“童安烨!”   童安烨闻言转过头去,他的同学跑过来,喘着气问:“说去食堂,你怎么还没过去?”   童安烨咬了咬唇,文静的面庞透出几分犹豫,偷偷看着许风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面前的许风酿比平时还要冷淡,本身就感觉不到他的情绪起伏,如今看着他的眼神更像在看陌生人。   许风酿道:“我不喜欢去别人家。”   童安烨忍不住心里一哆嗦。   以前的许风酿不会这么对他。   他搞不懂发生了什么,许风酿已经径直从他的身边走开,去的方向不是食堂。   *   方臻左顾右盼,差点被背后冒出来的人吓死。   许风酿半倚着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在进行行为艺术?”   有过上次的教训,方臻回嘴没那么快了,问道:“你看见童安烨了?感觉怎么样?你记得送他回家,要完成剧情。”   他自己都没发现,明明他和许风酿的关系也不好,但是知道对方同为穿越者,下意识把童安烨划分出了他们两人之外。   许风酿一时片刻没有出声。   方臻急了,“我就烦你闷不吭声的,问你话呢。”   许风酿抬眸,“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方臻瞬间哑了火。   自然……不是的。   他的视线不自觉落到了许风酿的唇上。   许风酿站直,凑近他,“嗯?”   方臻竟然没出息地缩了缩脖子。   缩完他就后悔了,显得跟他害怕许风酿似的,有什么好退的?   “许风酿,”方臻佯装镇定,“你抱我一下。” 第19章   许风酿的声音莫名发紧,“怎么抱?”   方臻“呃”了一声,抬起手,虚虚地朝着许风酿的腰线靠拢,上下调整了半天,还是没能下去手。   好像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巨大的烫手山芋。   方臻泄气,正想说算了。   他的手微微后缩——这时,许风酿忽然抬起手,摁住了他的手腕。   方臻的瞳孔缩紧,抬头看他。   许风酿拽住他的手腕,往他的方向轻轻一拽,方臻踉跄着扑进他的怀里,清清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下巴抵住了许风酿的衣领。   为了稳住身形,方臻用力抱住他,他感觉到许风酿的腰部线条,劲瘦紧实,视线下垂,能看见他的手臂把许风酿空荡的校服全收在他的腰身,板板正正的校服多了许多褶皱,像一根腰带扎住。   这家伙……还挺有料。   摸着肌肉,应该穿越过来也没少锻炼。   反观他自己,瘦弱的可怜。   其实方臻已经吃胖了些,但许风酿摸上去时,还是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的视线没办法观察方臻的表情,只能感觉到怀中的身体,纤细瘦弱,可能比女生还瘦。   依靠过来的头发丝,扫在许风酿的下巴,他闻到了一点肥皂清香。   本是想逗方臻,可真正抱到他时,许风酿反而哑然,手不自觉抬起,虚虚搭在方臻的胳膊关节。   如果他的手掌合拢……应该能把方臻的胳膊全部攥住。   许风酿从来没想过,原来方臻抱起来是这样的感觉。   以前揍他的时候,把他压在身下,也一点触动都没有,满心只想着赢。   原来方臻的身体也可以是软的。   方臻在他的怀里,他几乎能把方臻整个人都罩住。   两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僵硬。   不知道抱了多久,许风酿哑声道:“方臻,你好像矮了?”   这个世界的方臻,身高明显不如现实世界里的方臻。   方臻忍了忍,“你别逼我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打你。”   许风酿轻笑。   他的声音太近,方臻的耳畔一阵酥麻,猛地推开他。   许风酿的怀里一阵空虚,手下意识抬起挽留,又蓦地僵住,为了掩饰什么,缓缓下落,表情如常,“就这些?”   当然不止这些。   方臻的视线又一次落到许风酿的唇上,想凑近又抗拒,犹豫了半晌,到底是下不去嘴,烦躁道:“你先走吧。”   许风酿若有所思。   他的记性挺好,捡到的本子上记录的内容自动浮上来。   抱人,亲脸颊。   坐大腿。   那一行行龙飞凤舞的字,明显是方臻的字体。   许风酿不动声色,“你下一次再叫我,我可不会这么听话了。”   哪知道方臻立刻炸了,“你什么意思?不都说好了吗?怎么还带反悔的?”   许风酿:“……”   “你这个人果然不靠谱!”方臻下了定论。   眼见一言不合又要开吵,许风酿揉了揉太阳穴,“方臻,闭嘴。”   方臻才不听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饰他的尴尬和紧张,嘴巴也喋喋不休,“凭什么要我闭嘴?明明是你言而无信,我就知道我看不惯你是有原因的……”   “好了,”许风酿面无表情,“再不去吃饭,就要上晚自习了。”   方臻干巴巴“哦”了一声。   一股前所未有的尴尬弥漫在两人之间。   “那我,”方臻试探性走了一步,“我吃饭去了,拜拜。”   虽然没亲,但他和许风酿抱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够了吧?   应该吧?   他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许风酿站在原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晚上,方臻一直神不思蜀,学习也学不下去。   许风酿温热的呼吸彷佛还近在咫尺,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清什么感觉,反正……挺奇妙。   方臻深呼吸,拿着草稿本扇了扇脸。   这时,旁边的一个学生忽然问:“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我也听见了,咯吱咯吱的,我们教室的门坏了?”   方臻顿时警惕起来。   话说他今天没亲许风酿……   不会那么巧吧?   “哎呦喂,”不知道谁发出一声惊呼,“大家躲躲!”   声音从方臻的右侧传来,方臻扭头,瞪大了眼睛,差点像只猴子一样跳起来。   只见最右侧一个书桌晃晃悠悠,承载不住太多书籍的力量,轰然向左边倒去,冲击力使左边的桌子受创,大批书籍先被撞落,随后桌子也到了。   方臻这一排的桌子,像多米诺骨牌,接连倒了三个桌子。   方臻差点被课本砸。   教室里发出这么大的动静,惹得值班老师也冲过来看,发现有个桌子直接散架了后,傻眼了。   这可是学校校长亲自挑选的桌子,厂家肯定不敢偷工减料,就这么散架了?!   另外两个桌子是怎么被带倒的?   而方臻也傻眼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好他妈离谱。   只抱一下糊弄不过去啊?   *   接下来的梦,方臻越做越心塞。   梦里的“方臻”和许风酿彷佛被黏在了一起,“方臻”坐在许风酿的大腿上,许风酿也不再推他下去。   两个人甚至用这样的姿势写作业——不过是许风酿写,“方臻”坐在他的腿上看着。   气氛越来越粘腻,每次两人对视,方臻生怕他们下一秒就啃起来。   现实中,方臻也快有心理阴影。   他一个心理年龄快三十的大男人,要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腿上,并且一坐就是一个小时,期间还要时不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免得被什么人给撞见,短短几天憔悴了快一圈。   更令他不能理解的是许风酿。   明明之前不答应抗拒的人是他,如今任由他坐、倒腾各种姿势的人也是他。   配合度之高,令人咋舌。   方臻不知道的是,许风酿每次看着他折腾时,表情都十分耐人寻味。   以前竟然没发现,原来看他露出这种难为情、又不得不凑近他时的模样,竟然这么有意思。   比打架还有意思。   这种时候,就算是方臻恼羞成怒,气得和他顶嘴,也显得没那么可恶。   唯一值得方臻庆幸的是,好在之后没梦见什么亲嘴的内容。   他已经认清现实,知道这些躲不过。   如此过了几天。   他们班里来了个销假归校的学生,叫季启民。   方臻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怎么着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听说过这个人,能确定的是,这个人对他抱有敌意,每次看见他不是冷哼就是翻白眼。   除此之外,这个人和班里其他人的关系都非常好,算个小领头。   他和童安烨也走得很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那天方臻和许风酿抱过后,童安烨对方臻的关注度又多了起来,方臻频频能撞见他打量的视线,每次被发现后,童安烨又会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方臻有几次被看烦了,朝他竖了个中指。   童安烨一愣,脸色有些难堪,那次后就缩减了看他的次数。   这天午休,方臻吃完饭后回教室休息。   他在教室里看见了那个叫季启民的,还有另外几个看着眼熟的同班同学,他们这几个人经常扎堆。   方臻不以为意,拉了几条凳子拼起来,仰头就睡。   他最近应该是长个子了,躺下时校服裤子有点短,露出了一小截雪白的脚踝。   教室里的气氛微妙,季启民和其余的几个人小声说话,视线偶尔看向方臻。   “事情做好了吗?”   “放心,都弄好了。”   “他真睡着了?等会儿谁叫他起来?”   “我叫吧。”   其中一个人蹑手蹑脚,走到了方臻的身边,发现方臻不仅是睡着了,还睡得挺熟,像是笃定他们不会拿他怎么样。   他刚想把方臻给叫醒——   方臻猛地睁开了双眼,像是诈尸一样弹起来,大声“卧槽”了一下。   又做梦了!   这次完了!   他眼前全是紧贴在一起的两颗头,亲的难舍难分。   “方、方臻……”对方吓一跳,连忙和身后人进行眼神交流,“方臻?刚刚许风酿来我们教室,让你去八班找他。”   方臻惊魂未定,还喘着气,“许风酿叫我?他叫我干什么?”   刚好他也要找许风酿,他干脆起来,校服外套放荡不羁地系在腰间,束出纤瘦的腰身,看了眼教室里的钟表,也没多想,急匆匆出了教室。   剩下几个人对视,眼中盛满了幸灾乐祸。   方臻走到许风酿班门口,察觉出几分不对——马上要上课了,这种时候许风酿叫他,他们也根本没什么交谈的时间,更何况许风酿没有主动约过他,他那边没什么事情能找他。   他皱了皱眉,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回去教训那群人。   很明显,那个季启民不知道他现在的性格,还想着耍他玩。   教室里,不少的学生围着黑板在看,不知道看什么。   黑板被擦的干干净净,中间贴着一张雪白的纸,格外醒目。   有学生陆陆续续来上课了,人流推着方臻往前走,他也看清了那张纸的内容——   是以前的“方臻”给许风酿写的情书。   被人故意贴在了许风酿的班级里。 第20章   对方做这种事情的目的非常明显,就是为了让来来往往的人看清这封情书,以此来嘲讽方臻。   至于谁贴的也不用多猜。   方臻对于如此幼稚的整人手段一言难尽,许风酿班级里的学生彼此都在小声议论。方臻拨开人群,站在讲台最中央。   “谁?他是方臻吗?”   “是他,情书是他自己贴的吗?”   “不能吧,谁脸皮这么厚这么神经。”   方臻双手抱臂,皱眉阅览这封情书。   【致许风酿。】   方臻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往下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对你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也许那群人朝我挥拳,你帮我了开始……】   方臻的面部表情逐渐扭曲。   【你对我而言,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我追逐着你的身影,就能给我无限的动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班级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方臻没有察觉,继续看下一行。   “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如果不是喜欢上你,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来还能这么喜欢一个人……”   方臻正看得难受,听见有人念出来,更难受了,想也没想,“谁啊,闭嘴!”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方臻察觉到这股安静不同寻常,像只卡顿的机器人,一顿一顿地扭过头去。   高了他小半头的许风酿正站在他身后,距离他十厘米都没有的位置,同他一起看黑板上的情书。   刚刚念情书的人,除了他也没别人。   方臻:“……”   其他同学:“……”   方臻浑身一震,“你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许风酿却没回话,视线依旧盯着黑板上的情书。   “不是,等等。”方臻的淡定全无,手忙脚乱地想把情书撕下来,那几个兔崽子不知道用什么胶水粘的,一时间竟然扣不动。   他干脆挡在黑板面前,“你不准看!”   “不是我写的,”方臻试图低声解释,“和我没关系。”   许风酿施施然盯着他方寸大乱的动作,视线落到了方臻的胳膊肘附近。   方臻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正好看见两个硕大的字体,落款处——方臻。   在这一刻,方臻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社死。   围观群众嗅到了吃瓜的味道,眼睛都冒光。   “真是他写的啊?   “方臻不是说过他不喜欢许风酿了吗?”   “这行为算不算挑衅?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方臻忍无可忍,“都闭嘴!话怎么那么多!”   他凶起来时,还是有几分气势,众多学生竟然被他一嗓子给镇住,都不敢说话了,视线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打量,八卦的眼神挡都挡不住。   方臻已经在心里酝酿怎么把那个季启民给大卸八块,咬着牙想对策。   总不能在这里挡到上课吧?他妈的这玩意到底怎么揭?   方臻和许风酿面对面,看似是在对峙。   片刻后,许风酿抬起手——   众人的眼神又是一亮。   动了动了!要打起来吗?   许风酿的手轻轻搭在了方臻的肩上,捏住,把他上半身往左挪了挪。   方臻以一个神奇的姿势让开,露出了情书,他勃然大怒,“姓许的!你就喜欢看我出丑是吧,你给我……”   许风酿修长的指尖捏住情书的下半页,抬手往上一撕。   纸张清脆的撕裂声响在方臻耳畔。   方臻眨了眨眼。   许风酿把那张薄薄的纸对折,收拢在掌心。   他转身朝着教室门口走去,只留给众人一个清冷的背影,还有远远对着方臻说的话。   “谁整你你心里总该有数吧?把他拖来办公室。”   只是一句话,方臻瞬间福至心灵,一点就通。他从讲台上一跃而下,动作之敏捷,把其他同学都吓了一跳,等回神后,他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   在许风酿和方臻都不在后,班里静默了几秒,随后全炸了。   *   季启民在班里没幸灾乐祸多久,就见方臻气势汹汹进了教室,二话不说把他拽了起来。   他震惊到都没时间愤怒。   他这才多久没回学校,方臻怎么不窝囊了?!   “等等!”季启民发现,不管他怎么挣扎,居然都挣不开方臻的手,还被他薅着衣领拽出了教室,“你他妈想干什么?!”   方臻发出桀桀怪笑,“我干什么?你跟着我见一次老师,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他人狠话不多,拽了季启民一整条走廊。   随后轰然踹开了班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有了不少的人,八班班主任和六班班主任一起坐着,许风酿身姿笔挺,安安静静站在老师面前,听见办公室被踹开的声音,也只是掀了掀眼皮。   他的视线从身形狼狈的季启民身上略过,停顿在方臻闪闪发亮的双眼。   “老师!我要告状!” 第21章   听完方臻的告状,班主任盯着季启民,神情说不上来严肃还是不以为意。   六班班主任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启民还被方臻押着,本身已经够狼狈,闻言更是暴躁,“凭什么他说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就算是警察主人也得要证据吧!”   方臻来劲了,“你要证据是吧?这个容易啊,教室里全是摄像头,调监控不就得了。”   他们班的班主任和许风酿班里的班主任同时一愣。   六班班主任语气像是跟方臻商量,“方臻,我知道你被人冤枉了心里不舒服,但是教室来的监控不是我们想调就能调的,贴情书这种事也就是同学之间闹着玩,我看就没有必要了。”   方臻一愣,“那上一次你怎么能调?”   班主任耐心道:“上一次和这次的性质能一样吗?上次你都说了有生命危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贴情书这种事,掰扯起来也麻烦,最终给的结果也不一定是方臻想要的。   在方臻瞪大了眼睛,懊恼还不如把季启民拖出去揍一顿时,一直没开口的许风酿忽然道:“穆老师,他企图扰乱我的学习,这件事还不足够严重吗?”   穆老师是他们班主任,一向护他护的跟眼珠子似的。   于是,方臻就见证了这个穆老师从沉默到炸毛的全过程。   “你不说我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穆老师拿起那封皱皱巴巴的情书,“马老师,你想不了了之,那我可得跟你好好掰扯掰扯了,你的学生有什么目的?凭什么扰乱我们班学生学习?又为什么整蛊整到了我们班学习成绩最好的许风酿头上?”   他说“学习最好”四个字时,还专门加重了语气。   方臻班主任一愣,“不是,谁想不了了之,谁扰乱你们班学生学习了?”   方臻瞠目结舌,左看看右看看,目光落在许风酿身上。   果然,这个人嘴角有一抹不明显的笑意,很明显刚刚是故意的。   穆老师直接化身战斗机,三言两语就说服了马老师调监控,全程根本不需要方臻再开口。   最终监控证实确实是季启民和班里的其他三个同学一起干的。   季启民还挺聪明,没自己去,只不过他和那三个同学交头接耳的动作,以及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出卖了他。   最后班主任还把那三个人给叫了过来。   他们这些人之间的友谊建立的快,摧毁的也快,这三个人转瞬间就把季启民给出卖,声称一切都是季启民的主意,和他们没关系。   季启民瞪大了眼,“我白给你们进口巧克力了是不是?我还集邮了这么多名校周边给你们?你们就这样?!”   “行了,季启民,”班主任的脸黑如锅底,这几个学生让他在同事面前丢光了脸,“穆老师,你想给个什么处分?口头警告行不行?毕竟他们是初犯……”   “初犯怎么了?”穆老师依旧是战斗状态,“要是他们杀了人,也是初犯,法院会因为他们初犯就减轻罪责吗?”   马班主任:“……”   方臻看班主任吃瘪,快爽翻了,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不笑出声。   最终以穆老师一己之力,给了季启民他们一个通报警告的处分,警告不警告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通报批评。   他们干的事情很快就会通过学校的广播广而告之,社死程度可想而知。   “至于这封情书……”穆老师又仔细看了看,眉头紧锁。   对,还有情书!   季启民想着死也要拖个垫背的,立刻道:“老师,情书不是我们捏造的,这是方臻自己写的!”   方臻直接踹了他一脚。   老师们瞪大了眼,拦都没来得及拦,季启民已经跪坐在地,痛的面目扭曲。   他另外已经反水的三个好哥们也识趣躲开。   方臻还想再给他几脚,实在是忍了太久。   两位老师连忙上前,一人一边架住方臻,马班主任惊呆了,根本不知道方臻什么时候发展的战斗力,“方臻!你怎么能当着老师的面动手!住手……不是,住脚!”   方臻又趁乱给了季启民几下。   眼见办公室里乱成一锅粥,谁都不知道方臻哪来这么大劲,两个老师都摁不住他,季启民受不住侮辱,从地上爬起来也要反击,这时,许风酿上前,攥住了方臻的手腕,把他从两个老师怀里薅出来。   方臻挣扎不止,许风酿半挡在他面前,季启民和他直挺挺的对上,举起的拳头硬是僵在半空。   画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方臻企图咬许风酿的手背,被许风酿反手捏住他大半个下巴,大手牢牢地裹着小脸,方臻瞪他,说话含糊:“你干森么!”   许风酿垂眸,反问他:“你也想要处分吗?”   马班主任捂住突突的小心脏,“对!方臻你再这样我也给你处分了!”   “穆老师,”许风酿是全场最冷静的,说话语气从头至尾基本没变过,“那封情书虽然是从方臻的桌洞里掏出来的,但情书不是方臻写的,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拿他的课本来对比字迹。”   穆老师愣了一下,“不是他写的?这个姓季的同学你真的是……”   季启民已经完全呆了。   许风酿道:“和他应该也没关系。”   穆老师被他带着思路,“那这……”   “既然除了季启民故意整蛊方臻的事情是板上钉钉,其他不过是巧合,”许风酿拍板定论,“我的建议是,不如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从办公室里出来,方臻依旧盯着垂头丧气的季启民看。   季启民冷哼,“你看什么?”   方臻举起了他的拳头。   季启民下意识缩脖子。   许风酿再次抬手,握住方臻的手腕,把他的拳头往下摁,嘴角有一抹笑意,“刚刚在办公室里还没闹够?”   “你居然还敢提?”方臻想挣开他的手,快把手腕挣红了,许风酿也没松,“刚刚要不是你拦着我,我早就把他打的满地找牙了!”   “然后背一个处分?”   季启民在他们身后跟着,对两人拉拉扯扯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时间忍不住迷惑:这两人不是关系不好吗?学校论坛驴他呢?   他本意是想羞辱方臻,死也没想到许风酿会帮着方臻。   当天下午,学校论坛里有人悄悄发了个询问贴。   “求问,方臻和许风酿关系究竟怎样?感觉两人关系似乎回暖了。”   不出几秒,就有摸鱼的学生回复。   —[怎么可能回暖,正主认证的关系不好。]   —[我记得我上个月还见过许风酿送六班的童安烨回家,前不久又在学校里看见他们两个放学了说话,这俩人才是真的关系好吧?]   —[方臻和许风酿,包不熟的。]   季启民放下手机,想许风酿护着方臻的模样,有一种事实颠倒的倒错混乱感。   *   方臻对剧情和梦境认怂快,但气性上来时也可以完全不顾。   回教室后,许风酿又给他发了两条消息,他一条都没看,直接关机刷题。   学校办事速度挺快,下午第二节课的课间,对季启民和其他三个学生的通报批评稿件就已经送至了广播室,广播的喇叭将这件事情广而告之。   转过身去看,季启民和其他三个学生的脸都绿了。   以前班级里议论最多的人是方臻,如今风水轮流转,不少人看着他们四个窃窃私语。   到了下午,别人都去吃饭了,方臻刷题入迷,一直没起来,抬起头时,还剩二十分钟上晚自习。   他拉伸了下脖子,打算去接水。   方臻起身,拿着杯子往饮水机走,就在他拧着杯盖时,忽然间,背后伸出一只手,将他拽到了暗处。   他抬头,许风酿悠悠然盯着他。   方臻气不打一处来,“你干什么?”   办公室里捏他的脸,让他丢人也就算了,还故意吓他。   许风酿问:“今天应该有剧情吧?”   方臻下意识反问:“你怎么知道?”   许风酿歪头一笑,“就算是季启民告诉你,我有事情找你,你应该也不会立刻过去,反而会拖延到最后一秒,除了又有剧情。”   这话直白点说:你这人可没那么积极。   自从两人决定走剧情起,肢体接触就成了家常便饭,由一开始的僵硬,到如今许风酿能毫无心理障碍的一直握着方臻的胳膊。   方臻觉得热,挣开他的手,胳膊上又有一道红印。   他手腕上的痕迹还没消退。   因为他实在太白,皮肤看上去很脆弱,痕迹也格外明显。偏偏方臻大大咧咧,并不在意,只是伸出胳膊推许风酿,把他摁在墙上。   他气还没消,瞪着许风酿,像只炸毛的猫,“我今天不想过剧情!”   许风酿任由他摁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视线在他的嘴唇上点了一下,接着注意到方臻脸上的痕迹。   他抬起手,指尖轻触,“我都没用力,怎么还没消?”   “这是你用不用力的问题吗?”方臻瞪圆了眼,“谁让你在办公室里捏我脸的?”   “讲点道理,”许风酿一顿,“谁先咬人的?”   方臻噎了一下。   许风酿已经丝滑地转换了话题,“今天的剧情是什么?”   “我都说了不想……”方臻视线也滑过许风酿的嘴唇,“少打听。”   许风酿眼中闪烁着微妙的光。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对方臻顾左右言其他的习惯基本掌握,启唇道:“接吻?” 第22章   方臻就说许风酿这人只是表面上看着正经。   他一脸惊恐,“注意你的身份,你还是个学生,说这些合适吗?”   许风酿轻笑,语气中有几分疑惑和嘲讽,“学生?”   方臻道:“闭嘴!”   许风酿问:“心理年龄快三十岁的学生吗?”   方臻:“……”   他就知道许风酿要说这个。   “算了,”方臻嘴皮子说不过他,“回你的教室吧,再见。”   他从许风酿身上撑着的双手打算收回。   许风酿微微拽住他,方臻的手失去支撑点,这次直接头撞到了许风酿的下巴,闷哼一声。   方臻回神,立刻道:“不许松手听见没?”   这次,看似还是方臻占据上风,压制住许风酿,实则支撑点全在许风酿的掌控中。   许风酿的眼眸盈了一点笑意,故意松开了手。   这次,方臻直接倒在了许风酿的怀里。   方臻惊恐无比,手下意识拽住了许风酿的衣领,片刻后才稳住身形,抬脸瞪他,“你是不是想打……”   许风酿已经提前松开了手。   方臻一脸懵,根本不知道许风酿怎么逗他有什么意义。   他更不知道,为什么许风酿在松开他后,端详片刻他的表情,随后像是被人戳中了笑穴,闷声轻笑起来。   确实有意思。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许风酿对重新高考一次并不感兴趣,原主陌生的家庭也没什么温情。   幸好有方臻陪他解闷。   不然也太无聊了。   许风酿不打算真的和方臻接吻,逗逗他而已。   就算方臻能下得去嘴,他也得先考虑考虑。   “许风酿,”方臻认真建议道,“你要是有时间,去附近医院挂个脑科看看,没准能检查出来什么疾病。”   许风酿道:“谢谢你的建议。”   方臻一脸复杂,“我真不知道,那么多的长辈到底看上了你什么。”   许风酿歪了歪头,“这才是你今天真正生气的原因吧?”   方臻一愣,试图装傻,“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许风酿问:“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方臻眼睛不看他,盯着别的地方。   许风酿收敛了笑意,缓缓道:“其实这么多年,你看着许多老师和长辈都喜欢我,心里很不忿吧?“   方臻的表情根本藏不住事。   尤其是每次他们的老师夸完许风酿,接着再跟方臻说:“你看看人家许风酿,你别天天吊儿郎当的,也跟人家学习学习。”   那种时候,方臻的表情比吃了一斤的屎还难看。   许风酿想看不出来都难。   方臻现在的表情,和当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许风酿的语气很笃定,“你嫉妒我。”   方臻的声音沉了下去,“许风酿。”   许风酿不惧不畏,一双眸子沉静幽深。   方臻深呼吸,不再和他多话,直接转身走人。   走出去几步,还是气不过,猛地转过身,朝着许风酿雪白的运动鞋——狠狠碾了一脚。   *   天色渐渐黑了。   方臻把笔夹在了耳朵上,留意着四处的风吹草动,旁边的桌椅板凳质量看着不像要出问题,都是新换的,头顶上的风扇非常稳健的运转,应该也没事。   黑板应该也不会突然倒下来。   方臻草木皆兵了一整个晚自习,慢慢有点后悔,不就是亲许风酿一下吗?大腿都坐了,还差嘴一下?   都怪许风酿太欠。   方臻这么想着,余光瞥见童安烨站了起来。   今天贴情书的事情,表面上看着童安烨一点都没有参与,但方臻回忆季启民对他的敌意,和这些天和童安烨频繁走动,总觉得有点奇怪。   他跟文委打听过,他和季启民没有任何明显的过节。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季启民就是特别讨厌他,曾经还在班级里和其他的人讨论他这个人究竟有多么的讨人厌。   他的号召力大,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班级里第一批讨厌方臻的人。   文委还小声跟方臻说:“你之前的课本不是被人泡进过厕所吗?我记得就是今天被通报批评的其中一个人干的。”   方臻回神,发现童安烨出教室后不久,季启民也跟着出去了。   他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童安烨季启民先后进了一间厕所,还挂上了维修的牌子,方臻在门口听不真切,正想趴上去听,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方臻猛地回头,看见是许风酿,拽着他到拐角处,“你小点声。”   他的视线向下,掠过许风酿的写字,不自在地清咳。   原本雪白的运动鞋,印上了个黑漆漆的脚印。   许风酿察觉到他的视线,“怎么,想道歉?”   “你自找的,管我什么事?”方臻冷哼,“你跟我道歉还差不多。”   两人肩并肩站在走廊里,跟被罚站似的,许风酿陪他站了半分钟,似乎觉得傻,径直走进厕所,又被方臻给拉住,“不行,你现在不能进去!”   许风酿问:“为什么?”   “你那个白月光还在里面呢,”方臻努了努嘴,“我要听他们说什么。”   许风酿依旧进去了,不过他没有打开厕所门,而是站在厕所外的洗手池,抬起长腿,脚搭在池子边缘,沾水擦拭他鞋上的脚印。   方臻边贴着耳朵听,边问他:“哎,你来这个世界以后有没有做梦?你和童安烨到底什么关系?”   “没做梦,”许风酿言简意赅,“不知道。”   这时,方臻终于听清了里面的争吵。   厕所的窗户很大,一般都会有风,方臻隐约还闻到了一点烟味。   季启民似乎被今天的事情给惹毛了,而童安烨的声音也很烦躁。   季启民道:“你不是说你们从小就认识吗?为什么今天许风酿会护着方臻?”   “我们就是认识啊,”童安烨声音颤抖,也在生气,“我们从小就认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方臻皱眉,从小认识?   季启民一字一顿,“可今天要不是许风酿,我也不至于被通报。”   “拉倒吧,”方臻不屑,“要不是许风酿,你们不至于被通报,但要不是许风酿,我非把你牙揍掉。”   许风酿听见自己的名字,抬眸看了他一眼。   方臻和他对视,眼神中充满挑衅,似乎在说:看个屁?   因为下午许风酿的话,方臻又从一只顺毛猫,化身成扎手刺猬。   童安烨继续道:“小时候我和方臻一起见他,他最喜欢的人就是我,从来不搭理方臻,我们小时候不仅认识,还玩的很好,一定是方臻跟他说了什么!”   方臻还想仔细听。   许风酿放下他的脚,发出了轻微的动静。   里面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方臻现在是真的想把许风酿给大卸八块,他拽住许风酿,想马上溜走,许风酿把他拽回来,“你躲什么?需要心虚吗?”   “当然!你有没有偷听的觉悟?”方臻压低声音,忽然,他脚下因为水渍滑了一下。   该死,谁把肥皂水弄地上了!   他转过身,刚想让许风酿别靠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许风酿脚下也是一滑,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齐齐摔在地上。   两人的头靠在一起,方臻下意识抬头,随后一僵。   许风酿也僵住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维持着嘴唇碰嘴唇的姿势,一时间谁都没动。   嘴唇意外碰到一起,严格来说算不上一个吻,方臻趴在许风酿身上,感受到许风酿缓慢起伏的胸膛,鼻尖又一次闻到淡淡的花香。   方臻无声呐喊:该死的,什么烂电视剧情节?他为什么能和许风酿嘴对嘴碰上?   为什么第一次接吻会是和许风酿?   而许风酿感受着唇畔的柔软,内心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   原来脾气再不好的人,嘴唇也是软的。   像一团棉花。   他甚至微微张开了嘴,想含一下。   还是方臻反应过来,推开他坐了起来,随后一脸呆滞地盯着他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许风酿也起身,他给方臻充当肉垫,背后的校服湿了一片。   “今天还真是……”许风酿皱眉。   这么大的动静,童安烨和季启民当然听见了,不知道在厕所里酝酿什么,半天才开门出来查看。   童安烨身上还有烟味,看见许风酿的瞬间,僵在原地。   他在许风酿面前一直是乖乖仔的形象,从来没把叛经离道的一面展现在人前,下意识辩驳:“不是我抽……”   可是,许风酿根本没看他。   许风酿的视线全在方臻身上。   方臻揉着摔痛的胳膊,嘴唇比平时红一点,许风酿朝他伸出手,“还不起来?”   方臻无视了他伸过来的手,自己爬了起来,眼神恨不能把许风酿给吃了。   他紧闭双眼,数次深呼吸,才把内心的惊涛骇浪压下去。   再看许风酿,也是神情微妙,视线放在他的……嘴唇上,流连了片刻。   方臻:他脏了。 第23章   那天的事情以两方尴尬收尾。   唯一不尴尬的人只有许风酿,被童安烨询问怎么在这里时,他淡淡指了指自己的鞋。   童安烨的视线下移。   他笑了笑,“我记得你还挺珍视这双鞋,是你生日的时候许阿姨送你的那双吗?怎么会有人踩你?”   方臻竖起耳朵听,心想,这童安烨对许风酿还挺了解。   还有,他说的小时候许风酿和他玩得好究竟是什么事情?童安烨和原来的方臻住的挺近,童安烨的家庭条件应该没比他好多少,而许风酿一个富二代,是怎么在小时候和他产生交集的?   许风酿低头,他还真不知道这双鞋有什么特别,早晨随便拿的。   “可能是吧,”许风酿不怎么在意,“我也想问问踩我的人,为什么这么幼稚。”   方臻不爽:“喂!”   到底谁先招惹谁的?   许风酿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随手脱下校服外套,搭在臂弯,背后依旧湿了一大片,偏偏他神情坦然自若,看不出丝毫的狼狈。   童安烨望着这样的许风酿,再一次感觉到了陌生。   坦白来讲,他和许风酿算不上朋友,因为接触的时间并没有那么多,许风酿有自己的学业要忙,但是他注视许风酿的时间很多。   自然也知道,从前的许风酿,有多么讨厌方臻。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方臻踩了许风酿的鞋,许风酿可以完全不当回事?   为什么许风酿还能对着方臻笑?   这太荒谬了。   童安烨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等他回神时,许风酿已经领先他们一步走人,方臻打理了下自己,也大刀阔斧地走了。   *   那天之后,方臻果然没有再发生任何倒霉的事情。   当然,他也接连好几天都躲着许风酿。   好几次狭路相逢,眼见要碰上,方臻总能精准地转身,比许风酿先一步离开——反正就是不想和他碰上。   许风酿自然也察觉到了。   他不动声色,也没有主动叫住过方臻。   如此一来,他们倒像是回归了最原始的状态:同学面前不熟且不对付,背地里更是陌生僵硬。   彷佛之前的拥抱和亲吻都不曾存在过。   *   方臻倒是对于现状很满意,他甚至想恳请老天爷,别再让他做梦了。   他确定,和许风酿接吻已经是他的极限,如果有再多的……他真的不敢想。   这段时间他避着许风酿,不自在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他真的很忙。   目前他穿过来的这个家庭,就注定了他的高三肯定不能和别人一样,专心读书就可以,最近方天意班里让交学杂费,他们家那个“爸”肯定是指望不上,那就只能方臻做点兼职帮忙了。   这天方臻走出校门,就看见有个人朝着他招手。   他左顾右盼,发现叫的确实是自己,凑了过去。   “哎,”对方一笑,呲出一口黑黄的牙,“你让我找的东西,我给你找着了。”   方臻疑惑:“我让你找的东西?”   他确定他不认识这个人,那么只能是之前的方臻找的。   看着这个人的装扮,很明显混迹于社会底层,说不好听点,特别像违法乱纪的那种人。   方臻知道不该以貌取人,不过又怕原主拎不清,扯上什么不应该的事情,干脆道:“你认错人了。”   他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对方一看,顿时急了,“我怎么可能认错你!你小子想跑单?我辛辛苦苦帮你找东西,找了快两个月!”   方臻皱眉,盯着他伸过来的手,“松开。”   对方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的气势所迫,浑身一机灵,他松开了手,双手举起来,“好好好,你是担心我找来的东西不靠谱吧?那我先给你验货怎么样?你先看看,绝对是好东西。”   方臻叉着腰站在原地,上下扫视他。   算了,大不了报警。   对方鬼鬼祟祟,确认周边安全,才从他破破烂烂的小背包里,掏出来一瓶……矿泉水???   方臻心情复杂,“你耍我呢?”   他确定了,这个人应该是精神有点问题,再观察他的穿着打扮,特别像流浪汉。   对方把矿泉水递他手里,“这绝对无色无味,质量上乘,当然,价钱也很贵,一口价,一千二。”   方臻气笑了。   “一瓶矿泉水,你要我一千二?”方臻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右手已经拨通了报警电话,“遇见小爷我,你算是倒了霉。”   对方一见他报警,顿时急了,“你这人懂不懂规矩?货没相中也不能掀别人饭碗,行我算你跑单,我卖别人去行不行?”   方臻看他说的一本正经,要不是他手中拿着的是矿泉水,他可能还真信了对方在做什么违法交易。   看这样,怕不是哪家精神病院病人跑出来了。   方臻一手拿着矿泉水,一手摁住他,那边电话也接通了。   他跟警察简单说明了情况,还没等他说明地址,这个人趁他不备,挣脱开他,像只逃窜的老鼠一样飞走了。   方臻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这跑的也太快了吧?   电话里的警察还在问他:“小同学?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方臻想了想,“骚扰我的人看见我报警跑了,不好意思。”   警察也没计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接受方臻的道歉后就挂了电话。   方臻拿着矿泉水瓶,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什么不对。   矿泉水盖还没拧过,是新的,方臻想了想,觉得没扔的必要,揣进了书包。   这瓶水被他遗忘在了书包里。   *   转眼间,方臻有一星期的时间都没做过梦,他和许风酿也有一星期没碰面。   这天,被方臻遗忘了许久的秦参忽然找上门,示意方臻出去。   班级里的人顿时都精神了,以为秦参来找方臻打架。   方臻被秦参引进了走廊的一个死角,看着秦参从兜里掏出来一把钱。   “方哥,”秦参冲着他笑,“你点点,刚好三百块。”   ……这人心眼确实挺实在,要不是主动找他,他都快忘了这件事。   钱零零碎碎的,看得出来攒了挺长时间,连一块五块的都有,方臻拿手里都觉得心酸。   但不拿是不可能的,他也穷。   两人对着头清点钞票时,没注意走廊另一边来了人。   脚步声在距离两人十米的地方停住。   许风酿是听见有人说,他们班秦参去找方臻茬,才从自己班级里走出来看。   结果过来就发现他多虑了。   方臻和人对着头,两人不知道在干什么,看上去很亲密,丝毫不像是要打架的样子。   许风酿站在原地,视线停在方臻专注的侧脸上。   方臻这段时间又瘦了点,侧脸能清晰的看见他的下颌线,他的刘海稍微有点长,一绺细碎的发丝垂在鼻梁上,挺翘的鼻尖下,淡红色的嘴唇正念念有词,听不清说什么。   许风酿的视线在他的唇上凝滞。   片刻后,他才移开视线,看清了方臻和许风酿手中的东西。   方臻抬头时,吓得差点把钱撇出去。   他下意识把钱藏起来,背着手,“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与其说我走路没声音,”许风酿缓缓上前,视线在秦参的脸上略过,“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太专注,连来人都没听见?”   很奇怪。   明明秦参比他高一点,但是许风酿和秦参站一起时,别人根本没办法把视线放到其他人身上,只会专注地看着他。   尤其是他比秦参白,五官也更集中精致,和秦参都不像一个图层。   背脊总是挺直的,像一只高冷孤傲的鹤。   方臻拍了拍秦参,“没你事了,你先走吧。”   许风酿的视线落在了方臻的手上。   看着方臻的手落在秦参的肩膀上,他眸光沉了沉,转瞬间又被他掩盖。   直到秦参的身影消失,许风酿才淡淡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两个关系变这么好了?”   方臻想说他哪只眼睛看出来他和秦参关系好。   话没说出口,他反应过来:“哈?我的事都要跟你交代吗?凭什么?”   许风酿皱眉,罕见的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太好,“方臻,你总要跟我吵架吗?”   方臻觉得这人也够双标的。   “什么叫我总跟你吵架?”方臻倚墙站,“之前嘲讽我的不是你了?说我嫉妒你的不是你?先撩者贱。”   许风酿沉默了片刻。   “是啊,我承认我嫉妒你,”方臻倒是也坦然,“老师都觉得我皮实,对我和对你的态度不一样,我觉得不平衡很正常,这也是我最开始讨厌你的原因,但后来我更讨厌你高高在上的态度,不就比我学习好一点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方臻也不指望他能道歉,他们两个从来就没对谁服输过。   今天他自然也不打算辩论出个输赢,握住整理好的钞票,快乐地拍了拍,拍得啪啪作响,打算离开。   许风酿忽然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启唇,挣扎再三。   方臻不解:“你还想吵?那正好我还没说完,我对你是始于嫉妒,但忠于讨厌,可以说我嫉妒你,不过更多的是讨厌。”   许风酿到底是把那句“对不起”咽了回去。   许风酿深呼吸。   算了,他的错。   *   方臻不吐不快,回教室后一身轻松。   过于轻松,又收到笔还款,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方臻睡得很沉,还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遍地的体育器材,跳绳球拍足球篮球,有挂在墙上的,也有摆在地上的。灯全关着,窗外是黑天,只能透过月光朦胧看见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凑近他,伸出手,抚摸他的脸。   方臻意识到,他正躺在地上。   而这个人,伏在他身上,呼吸很不自然。   两人靠得极近,几乎可以称得上耳鬓厮磨,方臻全身无力,更不要提把对方推开。   他很快意识到,这个人是许风酿。 第24章   方臻清醒后, 整个人都自闭了。   有什么比刚和人放完狠话,接着再舔着脸求别人更尴尬的事情?   饶是方臻脸皮再厚,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怀疑人生。   方臻拿出他新的草稿本, 开始回忆梦里的场景,思考他该怎么和许风酿说, 许风酿才会放过他下午放狠话。   但越想又越不对劲。   这次的剧情……难不成他还真和许风酿上床啊?   别吧乖乖, 他只是想活下去, 但也没想过这么屈辱的活。   这时候,方臻又觉得他不像个演员了, 谁家演员卖身啊?像只鸭。   圆珠笔在方臻指间转啊转, 他烦的不行,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 他们班主任推开了教室前门,拿着教案走了进来。   方臻抬头看表,已经是上晚自习的时间了。   班主任道:“今天学校临时有个安排, 刚刚通知我带咱们班去大教室听讲座,回来的时间可能比较晚了, 大家可以拿着书包走, 行了, 现在出去排队吧。”   方臻心想, 完了。   要是出去听讲座,他还怎么和许风酿碰面?   不过走到走廊, 方臻发现还是有机会的。   不止是他们班, 许风酿班里也出来了。   方臻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更焦虑。   就算是走剧情, 他们总不能真那什么吧?   方臻一筹莫展。   他们班先排好了队,班主任直接带着他们班走了, 两个班交错而过的瞬间,许风酿的视线停留在方臻的苦瓜脸上,挑了挑眉。   谁又惹他了?   *   这天的讲座叫“点燃学习激情,争做人生冠军”,演讲的说是一个挺有名的心理师。   方臻盯着“激情”两个字,方方正正的红色字体,越看越黄。   完蛋,这次是真脏了。   方臻正沉思时,旁边一个人戳了戳他。   他有些困惑。   这人应该不是他们班的,他不认识,估计对方也不认识他,否则就他这“万人嫌”的名号,没人敢挨着他。   对方压低了声音:“我看着另一排好像有人一直看你,是不是找你有事?”   方臻心中一动。   结果抬头,看见的是一个陌生的脸,不免有些失望。   看他的人是个满脸青春痘的瘦弱男生,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挺普通大众的学生形象,方臻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但保不齐原来的“方臻”认不认识。   他朝着那人歪了下头,又挑了挑眉。   对方被烫到般收回视线。   方臻也没在意,又百无聊赖地继续听着讲座,谁知道眼镜男越看越来劲,看向他的次数也逐渐增多,最后看得方臻不耐烦,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哪知道,对方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竟然站了起来。   老师走过去询问了眼镜男几句,接着挥了挥手,放眼镜男出去了。   方臻立刻精神了。   能出去吗?   他也站了起来。   班主任立刻凑过来,低声道:“方臻,你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快给我坐下!”   “老师,”方臻大脑疯狂运转,“我想上厕所。”   班主任上下打量他,眼神狐疑。   方臻举起四根手指,“我对灯发誓,真的尿急。”   “行行行,”他们站久了也显然,班主任低声道,“快去快回昂。”   方臻顺利出去了。   就一个字,爽!   估计没几个学生喜欢那些又臭又长的讲座,对于坏学生来说,坐在那里一两个小时,屁股跟针扎似的难受,对于好学生来说,听鸡汤还不如多做两套卷子。   方臻左顾右盼,没发现那个眼镜男。   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也懒得去猜,反正穿到这个世界以来没一件好事。   今晚的月色不错,校园里没几个人,方臻怕被巡逻发现,找了个比较僻静的角落,蹲在有半人高的草丛旁,把书包卸下,拿出里面的纸和笔,继续记录他没写完的梦。   但纸找出来了,笔死活找不到。   书包里的东西都快倒出来了,愣是没找着。   一瓶被遗忘在书包里的矿泉水滚落出来,方臻起先没留意,那瓶水滚出有段距离,他半蹲着去追。   没等他手碰到,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他视野中,缓缓将水捡了起来。   方臻一愣。   “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是……”许风酿看清方臻仰起的脸,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剩下的半句话转了个弯,“乘凉?”   方臻:“……”   谁家好人放着大教室里的空调不吹,跑外面来乘凉?   许风酿似乎也觉得话说的太牵强。   他把水放在方臻写字的长椅上,又在另一旁安安静静坐下来,看着他。   方臻上前,依旧是蹲着,继续找他的笔,头也不抬道:“好学生居然也像我这种坏学生一样逃课?”   草丛中有夏虫低鸣,远处有教室窗户透出来的光,头顶有莹白的月色。   两人之间的氛围,终于在这个美好的夏夜,流露几分平和气息。   “严格来说,这不算逃课,”许风酿依旧是平平淡淡的,“今天的讲座不涉及到任何教科书上的知识,心理师也只是过来灌一些没什么用的心灵鸡汤,明明是没用的东西,他们却占用了一个晚自习的时间,好学生应该也有权利抗议吧?”   方臻笑了,“听你说话还真是冠冕堂皇。”   “冠冕堂皇,但精致利己,”许风酿垂头,目光在方臻半拢的睫毛上,“这也是你讨厌我的一个原因吧?”   他居然主动提了下午的事情。   听语气不像是要算账,倒是有几分求和的意思。   方臻的手一顿。   妈的,吵架他会吵,这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方臻不自在了。   许风酿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忽然道:“对不起。”   方臻一愣,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我不该那么说你,”许风酿直视他,“你所遭受过的事情,确实存在很多不公平,你心里不平衡是正常的,我身为既得利益者,不该高高在上的嘲讽你。”   许风酿意识到,就算方臻表现的再不在乎,性格再大大咧咧,也会有普通人的情绪和困扰。   老师长辈一碗水端不平,方臻对他有埋怨,错归根结底在老师长辈那里,他拿这件事来嘲讽方臻……过了。   方臻却已经开始搓手臂了。   许风酿还想说什么,“我……”   “等等,你等等,”方臻抖了抖身体,“你先别说话,你没事吧?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用驱魔吗?”   许风酿:“……”   方臻感动不了一点,“不是,你以后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怪瘆得慌,我说真的。”   许风酿深呼吸。   其实有时候老师和长辈窝火……也不是没原因。   方臻的感性彷佛被什么东西给杀死了,没办法链接到相关的脑回路。   简直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今天许风酿看方臻在队伍里苦着脸,还以为他不开心,在他走出大教室时就跟了过来。   见他蹲着,差点以为……他在哭。   事实证明许风酿想多了。   忽然,一道强光照射在校园里,扫过边边角角的角落。   方臻瞪大了眼,一把把许风酿拽了下来,让他和自己一样半蹲着,还提醒道:“头头头!把你高贵的头颅低下来,干什么挺得跟只鹅一样,生怕巡查的看不见你?”   许风酿眼中说不清是怒意还是冷意。   等巡查的走了,方臻长舒一口气,直接坐在了地上。   许风酿整理自己凌乱的校服,重新站了起来。   方臻抬头看他,“我说同样都是不怎么逃课,怎么你就是不如我机灵?学校里巡查都来了还不知道躲。”   难不成老师和长辈对他的直觉是对的?他天生就是干坏事的胚子?   许风酿冷着脸,把衣摆的褶皱也抻平。   说了许多话,夏天又热,方臻渴了,随手拿起长椅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喝。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水了,但是一直没拧开过,应该没问题。   这瓶矿泉水在街上随处可见,每个卖铺都有售卖,他们学校办运动会老师还批发过,方臻喝进去时,完全没有多想。   许风酿的视线落在方臻滚动的喉结上。   方臻的脖子很白,比许多小姑娘的还要白几分,仰头时显得他脖颈更为修长。   黑夜中,哪怕没有光源,借着月光和教室的光,也能清晰地看见方臻吞咽的动作,急促的一下又一下。   方臻喝爽了,剩下的半瓶水被他墩在长椅上,溅起一些水渍。   他擦了擦嘴,嘴唇的红晕散开,嫩生生的。   许风酿忽然伸出手,握住那半瓶水。   方臻疑惑:“你干什么?”   许风酿言简意赅,“渴。”   方臻看着许风酿把他喝过的瓶口对在唇边,慢慢抿了一口。   他莫名有些耳热,心里暗骂许风酿真是不知道客气。   但两人的关系明显有所缓和,想着还毫无头绪的剧情,方臻这时候和他搞僵明显不明智。   剩下半瓶水被许风酿一点一点喝完了。   方臻刚想张嘴,跟他商量一下他的梦境。   这时,草丛中忽然出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方臻立刻警觉。   黑暗中,一道瘦弱的身影狼狈地跑了出去,方臻顾不得其他,把自己的书包交给了许风酿,“你帮我看着点,我去去就回。”   许风酿还握着矿泉水瓶,另一只手接住书包,没来得及阻止。   ……   方臻猴子一样窜了出去,一路追到了操场附近。   他面前就是器材室,器材室的门关着,方臻多扫了一眼,随后注意力还是放在了那个黑影身上。   他不确定他看见的那个人影是谁,下意识就追了出来,左顾右盼都没找到时,慢慢反应过来——他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别人看一眼死追着干嘛?   ……当然,除了逃讲座课。   方臻正想回去。   一道声音忽然从某处传来,叫了他的名字,“方臻。”   是一个男生。   方臻顿住,在他的注视下,对方缓缓露出全貌——居然是引着他一起出来的眼镜男。   似乎没什么好惊讶的。   眼镜男看着他的眼神不太正常,哪怕厚重的镜片也掩盖不住一种怪异感。   方臻倒是不害怕,就眼镜男这小身板,怕是挨不住他一拳头。   他以不变应万变,等着对方开口。   “你果然跟出来了,”眼镜男道,“方臻,我注意你很长时间了。”   听这个说辞,两人应该是不认识,方臻有了底气,问道:“你刚刚在大教室里一直看我干什么?”   眼镜男上下打量他,目光令人不适。   方臻从来没有被人用这么粘稠、潮湿的眼神注视过,或者没被这么当面看过。   他头一次发现,原来有时候眼神也是一种冒犯。   眼镜男道:“以前看你的时候,你畏畏缩缩,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论坛里说的没错,你果然是改变了。”   方臻心中一紧,以为他发现他身体里的灵魂换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眼镜男道,“看着你一点一点改变,我更喜欢你了。”   方臻的心脏经历过大起大落,浑身一松。   什么?搞半天是表白的?   方臻道:“哥们儿,我给你个建议,以后你跟人表白的时候,别搞这么阴森森的,成功率没准能高一点,我宣布你今天的表白失败,回炉重修吧。”   眼镜男却问:“谁说我是专门来找你表白的?”   方臻眨了眨眼,“那不然你跟我说这些?”   眼镜男道:“我恨不能毁了你。”   “明明以前……明明以前……”眼镜男的表情逐渐扭曲,“我们是一样的,都生活在黑暗中,你注视着许风酿,我注视着你,我们都是看着一个得不到的人,都是那么卑微。”   方臻傻眼。   什么鬼东西啊?   方臻对狗血文看的还是不多,眼镜男的剖白对他来说还是过于小众了。   眼镜男情绪激动,“凭什么你自私地变好了?和许风酿的关系也变好了?你们背地里有交流是不是?现在还能同喝一瓶水!”   方臻越听越皱眉,表情难以言喻,“我懂了,你这是自己不想改变,就拉着别人一起不能改变,你把我当成了同类,谁先进步了谁就是叛徒,是这个意思吗?”   他摊手,“那你这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啊,喜欢一个人的话,不是期盼着那个人能变好吗?你这是恨我吧哥们儿?”   眼镜男听见他这些话,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他有些抓狂,狠狠地盯着方臻,“你不懂?你怎么能不懂?!”   方臻也懒得跟他废话了,他发现他今天跟出来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想走。   眼镜男猛地伸出手——结果方臻闪避开了。   方臻哼笑,“小鸡仔,你想抓住小爷,再练练吧。”   眼镜男不敢置信。   他摘掉了他那副眼镜,露出比没摘眼镜前大不了多少的眼,豁出一切朝方臻撞过去。   方臻躲了几下,逐渐不耐烦,也懒得跟他演了,直接拎住眼镜男的后领,谁知道瞬间被眼镜男钻了空子。   眼镜男举起双手,死死抱住方臻的胳膊,把方臻往反方向一撞……   方臻这才发现他的目的!   眼镜□□本不是想打架,而是想把他撞进器材室!   方臻踉跄一下,本也能站稳,但脚后跟又踩到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小腿一软,眼镜男抓住时机,再次推了他一把。   方臻后背撞开了器材室的门,狠狠摔落在地,器材室的门都不需要眼镜男特意关,直接反弹一下,自己闭上了。   两人隔着一道门,方臻痛得一时间没起身。   眼镜男的声音很消沉,“这才是我今天想给你的教训。”   方臻皱眉,没忍住爆了粗口,“操!你完了!给我等着!”   眼镜男自顾自道:“我也不想的,我也很心疼,但这是你自私的代价。”   他说完后,迈着沉重的步伐,拖拖拉拉的走了。   方臻又爆了句粗口。   *   许风酿在原地等了很长时间。   时间长到巡查的都逛了一圈回来了,方臻连身影都没有。   可能从空调房里出来太久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许风酿浑身发热,脸上也渗出一层细小的汗珠。   在外面待着,确实不如教室里待着舒服。   许风酿决定去找方臻。   方臻跑过去的方向,最尽头只有操场,操场和教学楼之间只有一条大路连接着,要想回去,只能经过他们刚刚待着的花园,所以方臻肯定没有提前回教室。   许风酿拎着方臻的书包走着时,还撞到了一个同学。   对方身形瘦弱,戴一副眼镜,和许风酿遇见时,正很伤心地哭。   许风酿率先退让一步,并道歉道:“对不起。”   他今天说对不起的次数都快超标了。   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摇了摇头。   许风酿的目光微妙,视线也在他身上多停顿了几秒。   对方跑远了,他才重新往操场走。   方臻身上终于没那么疼了,开始想办法撬门。   到了晚上,操场上根本没人,他的书包在许风酿的身上,手机也在书包里,根本没办法联系人,他要是不想办法出去,今晚就得住这儿了。   唯一有点希望的,可能是许风酿,希望许风酿别那么傻,以为他回教室了。   可能老天爷到底对他手下留情。   方臻撬门撬了许久,终于听见了人的脚步声,他大喜过望,连忙站到了窗户边上,大声呼救:“有人吗?我被困在器材室了,有没有人能帮我开一下门?!求求了!”   脚步声顿住。   那人朝着他的方向走来,方臻的视线逐渐清晰,在看清对方的身影时,整个人都放松了。   许风酿站在窗户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不是追人吗?把自己搞器材室里了?”   “别说了,那个兔崽子……”方臻咬牙切齿,“让我抓到他,非扒他皮不可!”   方臻连忙道:“闲话少说,你赶紧帮我门开开。”   许风酿从窗户边离开,声音再次从门缝透过来,“没有钥匙能打开?”   方臻道:“你撞一下试试,我刚刚就是撞进来的——但是别用太大力!这门会回弹!”   许风酿还是聪明的。   他很快搞清了门的构造,并且用精准的力度把门给撞开。   方臻如蒙大赦,“谢天谢地。”   为了以防万一,许风酿站在门口没进去,方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肩背,缓缓向门口走。   在两人的距离缩短后,许风酿看清了方臻的脸。   借着月光,许风酿问:“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脸红?”   方臻摸了摸脸,把许风酿手中的书包拿过来,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模式照了照。   确实很红,红的有点不正常。   余光中,许风酿的脸色和他如出一辙。   方臻道:“出来教室太久热的吧,你脸也红了。”   许风酿皱眉,才发现他鼻尖的呼吸也滚烫。   “话说回来,”方臻惊奇道,“我头一次见你脸红成这样,跟个……”   他想了想,用匮乏的词汇量形容,“跟个红苹果似的。”   他还想上手摸。   许风酿猛地攥住他的手。   方臻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他……刚刚太紧张,在许风酿的手握住他时,他竟然感觉到一阵战.栗,指尖甚至抖了抖。   两人的手一直攥着,方臻没有挣扎,许风酿也没松口。   方臻的神色逐渐不自在。   他微微动了动,许风酿接着握得更紧,低声道:“嘘,你有没有听见脚步声?”   方臻的神情一凛,立刻警觉起来,“先别说话了,我们离器材室远一点……”   “来不及了。”   一道阴沉的声音响在两人身后。   方臻没想到眼镜男胆子这么大,居然还敢去而复返!然而没等他把许风酿推出去,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许风酿后背推过来,直接把两人推翻在地!   “你个神经病!”方臻实在忍不住了,“你他妈给我等着,我不弄死你我不姓方!”   他弹起想拉住门,眼镜男已经抢先一步。   器材室的门在方臻面前轰然关闭。   ——退一万步讲,这破门学校就不能修修吗?   方臻破口大骂,“你真的……你真的……你死了!”   眼镜男又一次离去。   索性这次方臻不是毫无办法,他还有手机。   方臻喋喋不休,“我深深的反思了,怎么就我吸引这种变态?等小爷这次出去,一定要找人给我做法!去晦气!”   就在方臻气得手都抖,翻阅自己的联系人时,一直在地上没起来的许风酿哑声道:“方臻……”   方臻扭头看他。   他慌了一下,“你受伤了?是被什么东西给硌到了还是摔着了?”   “不是,都没有,”许风酿沉默了许久,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语气也游移不定,“我的身体……好像有点奇怪。”   听描述,明明就是伤到了。   方臻上前,“你这种时候了还要面子?到底伤到哪了?”   他拿起手机就想打120。   一双大手猛地盖住他的手机屏幕。   器材室里顿时一点光都不剩。   黑暗中,感官更加敏锐,许风酿手上递过来的温度几乎能灼伤人,他声音嘶哑:“不要叫任何人来。”   方臻不解:“你到底怎么了?”   许风酿问:“你今天喝的那瓶水,是从哪来的?”   “就一瓶普通矿泉水啊,”方臻一头雾水,“要么我从学校小卖铺买的,要么做兼职的时候顺手拿的老板的,我也忘了什么时候放书包里的了,但是都没拆封过肯定没变质……”   他的话停住了。   许风酿以为他心有不满,忍着不适轻/喘一声:“那可能不是矿泉水的原因,你也喝了,喝得比我多比我早,现在都没什么事。”   方臻的脖子僵硬,一点一点在黑暗中打量许风酿。   ——他想起来了。   那瓶水不是他买的,是一星期前有个疯子在路边塞给他的。   都过去一星期了,他早把这事儿忘了,书包里的矿泉水包装又很常见,完全没想起来。   方臻僵硬道:“你身体到底怎么奇怪了?”   “我……”许风酿想了个委婉的说辞,“我可能误食了致.幻.剂,或者乖.乖.水。”   方臻呆住了。   空气中出现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那……”方臻咽了咽口水,“就算误食了这些,也得赶紧去医院吧?”   许风酿道:“我身体现在有点……”   他又一次委婉道:“不太方便。”   方臻这次秒懂。   不想懂也不行。   因为他又一次想起来……原书中是有这个剧情的,原主给许风酿下药。   只不过现实中他没下,药通过一种神奇的阴差阳错,分别进.入了他和许风酿的嘴。   “其实我觉得……”方臻张了张嘴。   但是没等他说完,他立刻又闭上了。   因为他也感觉到——那该死的药效也在他身上发作了。   这一刻,两个互相不对付的人,居然神奇的共情和感同身受了,如果此时此刻叫了救护车,那会有多社死。   如果把听讲座的其他同学也都惊动了。   他们将会在这个学校、乃至整个社会,出名到什么程度。   方臻艰难道:“可能,也许,大概,确实是因为那瓶水呢?”   黑暗中,他看不清许风酿的神色。   一只手朝着方臻伸去。   方臻头一次热成这样,校服里衬已经湿透,也不知道谁先靠近的,等回神时,他们两个人已经抱着滚在了一起。   许风酿捏住他的下巴,低声道:“方臻……”   方臻的意识已经有点朦胧了,但还是乖乖应了一声。   架子上的器材跌落一地,不知道是棒球拍还是其他杂七杂八的。   窗外的月光隐去,乌云密布,连最后一点月色都消失不见,慢慢下起了雨。   起初只是试探性的小雨,滴落在地上显眼的位置。   后来雨势渐大,连狭小的缝隙都被殃及,雨披被大风掀翻,不该被雨势波及到的地方,被淋了个透彻。   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席卷了每一个地区,身处其中的人叫苦不迭,连骂声都发不出,声音被裹挟进噪音中。   结束时,方臻的头发被汗浸湿,丝丝缕缕黏在脸颊上。   许风酿拨开他的发丝,本想直接起身,顿了顿,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似乎带了点安抚意味。   方臻昏睡了过去。   *   器材室里的门不是一般的难撬。   一般的门,稍微用硬卡片一划就能开,但是器材室的门锁正好被一个铁片卡住,可能是正好外面能打开,里面打不开而已,所以学校没管。   许风酿撬锁时,忍不住产生了一个和方臻一样的想法——这门学校就不能修一下吗?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许风酿暴力破开锁、抱着方臻出去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方臻睡得很沉,许风酿也没有叫醒他的意思。   门卫也在保安亭睡觉,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敲门,接着就看见了一个男生横抱着另一个……男生?   门卫险些以为自己睡迷糊了,“同学,都这么晚了,你来校门口干什么?还不快回宿舍。”   许风酿语气沉静,已经丝毫不见在方臻身上的急切,“叔叔,我们不是住校生,我们是走校生。”   他有条不紊地跟门卫解释了来龙去脉,隐去了他和方臻中药的部分。   许风酿道:“我可以留下我们自己的姓名和班主任的联系方式,学生铭牌也能留下,您明天可以核实。”   门卫一听,立刻给他们两个开了门,并询问:“同学,你怀里这个同学没事吧?”   许风酿垂眸,眸光瞬间柔和了不少。   他道:“没事,他就是困了。”   待他抱着方臻走出去挺远,门卫才挠了挠头。   “乖乖,”门卫喃喃自语,“就算是困了,也不用跟抱小孩似的抱着吧?这孩子力气挺大。”   *   许家的保姆车上。   许风酿安安静静坐在后座,他身上依旧横躺着方臻。   方臻的鞋被脱掉了,露出一双没怎么见过太阳的脚,小腿肚搭在扶手上,脚微微下垂,与纯黑色的座椅一对比,雪白的晃眼。   更加晃眼的,是他脚踝上的痕迹。   有的是被捏出来的,红红的一道,也有星星点点的红痕,左脚上更是有一枚青紫色的咬痕,几乎见血,有三分一隐没在校服裤脚,再往里就看不见了。   许风酿垂眸,心想,不能怪他控制不住。   实在是方臻脸蛋看着像天使,实际性子泼辣。   他现在背部还隐隐作痛,都是方臻的杰作。   司机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本来大半夜被叫出来挺困,现在完全精神了。   “今晚不回望湾别墅,”许风酿淡淡道,“我跟我妈说,我今晚住同学家,你开车去我在学校附近的那套房子。”   司机清咳:“好。”   许风酿蓦地抬眸,通过后倒镜看他。   司机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家里有那么多司机,我偏偏叫你过来,知道为什么吗?”许风酿问,无形的威压弥漫在车内。   司机结巴道:“为、为什么?”   许风酿道:“因为你嘴最严实。”   司机心脏一紧。   明明许风酿没说什么,但这种令人打怵的感觉,比他在家里面对许风酿的父亲还严重。   司机连忙道:“我懂,少爷。”   “嗯,”许风酿身体后仰,神色冰冷,“别看不该看的。”   司机没再往后座瞥半眼,全程正襟危坐。   打发好该打发的人,方臻双眼紧闭,哼唧了一声:“吵死了。”   许风酿的眼神立刻变了,低声询问:“你醒了?”   方臻没有回答他,而是又陷入沉睡。   *   方臻一晚上都没睡安稳。   他一会儿梦见自己被关进了黑笼子里,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变成了大馒头,是个人就想抱着他啃一口,还梦见自己孤身在海浪的冲浪板上,被起起伏伏的浪潮颠簸的想吐。   睁开眼时,和一个陌生人四目相对。   方臻沉默了三秒,“你谁?”   他发现他躺着的床也很陌生,身处的房子也很陌生——天杀的,他都不知道多久没进过这么明亮舒适的房子了。   稍微一动,手上微微的疼,不,全身都在痛。   只不过他手上的疼是因为有针头,身上的疼……   陌生人刚想开口说话。   卧室的门被人打开,许风酿手中端着热腾腾的早餐,和方臻四目相对。   一瞬间,所有记忆涌上来。   浪潮和大馒头变成了黑暗中的炙热和喘.息,被啃的大馒头变成了他,被颠簸的浪潮变成了他,唯有黑笼子是真的笼子。   陌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许风酿把早餐放在了床头柜上。   “你一直不醒,我怕药有问题,就叫了医生,刚刚是我让医生帮忙盯着你挂水,”许风酿耐心解释,“阿姨做了粥,还有一些清淡的菜,你尝尝?”   要不是能看见许风酿的脸。   声音又确实是他的声音。   方臻差点以为,面前的许风酿又被人穿了。   许风酿看他不开口,换了个话题,“学校里我帮你请了假,你今天可以安心在这里休息,房子是我现在的这个父母买的,平时没人住。”   方臻还是盯着他看。   许风酿无奈了,“你要看我看到什么时候?”   方臻眨了眨眼。   他想说话,可是嗓子也在疼。   在许风酿的注视中。   方臻闭了闭眼,嘴唇颤抖。   “你能不能,”方臻顿了顿,“正常一点说话?” 第25章   方臻的话音落下, 许风酿沉默了许久。   他自己都没注意……他对方臻说话的语气,有些过于柔和了。   放在他们之间,违和感过于强烈。   许风酿清了清嗓子, “你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方臻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你还有脸提?”   他身上的伤大部分都是许风酿弄出来的, 原本昨天他摔了一下, 后背挺疼, 经过昨天一遭,他后背倒是不疼了, 改其他各种地方疼了。   似乎不管许风酿怎么说, 他都能挑出几根刺来。   许风酿坐直了身子, 神情也渐渐变了, 忍了又忍,“先把饭吃了。”   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命令,饭直接端到了方臻面前。   方臻见好就收。   他知道, 再惹下去,许风酿肯定不会轻飘飘揭过了。   方臻喝着粥, 气氛陷入沉默, 房间里只有他小口小口吸溜粥的声音, 两人心思各异, 表情也不太一样,方臻的眼神乱飘, 而许风酿的视线时不时停在他的唇上, 看着他小口小口吞咽。   看着看着, 许风酿的思绪也被拉远, 紧急避开了视线。   以前他对方臻,总有一种逗弄的心理, 看他也不会以一种暧昧的心思打量。   昨天……之后,他看着方臻的每个地方,都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他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他触摸过。   指腹也有种灼热的错觉。   方臻则是,人看着还好好的,实际上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别扭。   好他妈别扭。   昨天两人还是堂堂正正的仇敌,今天就变成了暧昧不清的姘头,前不久两人还在你来我往的吵架,接着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好别扭。   两人只字不提昨天,但是空气中弥漫着的每一个尴尬的氛围,都在无声地提起昨天。   方臻喝不下去了。   他放下碗,谁知道许风酿也打算说话。   “那个……”“关于昨天……”   方臻听见他提起昨天,立刻打断道:“那个兔崽子怎么样了?你昨天看清楚他的长相了吧?对他有印象吗?”   拜托!不要提起昨天了!   他面对不了一点。   许风酿被打断,也没生气,很快给了一套完整的方案,“没印象,我不认识他,但是记住了他的脸,慢一点的话,可以在升旗仪式或者课间操时多留意,快一点的办法是去找老师,昨天去听讲座的班级就几个,老师那里都有存档,我可以帮忙打听,如果你想要教训他,可能需要仔细想想怎么教训。”   “还能怎么教训,”方臻觉得他有时候好学生思维也挺严重的,“套个麻袋,扔个破胡同里狠狠打一顿!”   许风酿一顿,“我的意思是说,怎么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想想怎么让他退学。”   方臻:“……”   他多虑了。   许风酿比他狠多了。   聊了这么几句,两人之间的氛围有所缓和,许风酿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续上他想说的话。   “关于昨天,我们……”   “什么?”方臻又一次转移话题,“其实我觉得,你家阿姨的手艺不太行,粥还没我弟做的好吃,你会做饭吗?给我再熬一碗去。”   意料之中的,许风酿摇头,“不会。”   方臻心里喃喃,这家伙居然没呛回来?   今天醒来起,许风酿就一直一本正经的样子。   方臻前前后后转移了三四个话题,都是没话找话,或者鸡蛋里挑骨头,许风酿倒是也配合。   等着方臻实在词穷了,气氛再次安静下来,许风酿正襟危坐,沉声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聊聊我们之间的正题了?”   方臻装傻:“什么正题?”   “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许风酿道,“我觉得,我们需要再次整理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许风酿停顿了下,深呼吸,再次开口:“虽然我们目前的身份都是学生,但我觉得,我有必要对你负责。”   窗外的阳光丝丝缕缕洒进来。   照到许风酿的脸上。   许风酿板板正正的坐着,脸上没有任何开玩笑或者逗弄的意思,他白皙的脸上也有几道不明显的红痕,都是被方臻昨天抓出来的,嘴唇微微抿起,泄露出几分他的紧张。   在这一刻,方臻不难理解长辈们都对他青眼有加。   如果谁能和许风酿成为生意伙伴,或者小组搭档,有他在就是会安心很多。   只不过他对方臻一直没认真,两人针锋相对,方臻从来没察觉到他的优点。   方臻愣住了。   许风酿认认真真注视着他,耐心等着他的答案。   方臻发出干笑,“都是男人,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就算我是个女人,也谈不上什么负责不负责,一个意外而已……”   开什么玩笑!现在已经够尴尬了!总不能真在一起吧?!   “负责不止有在一起的意思,”许风酿语调轻缓解释,“负责包括有物质上的补偿、精神上的补偿、然后才是在一起,你的选择有很多,不止有这一个。”   方臻:“我看就没有这个必……”   “就算你不是女人,”许风酿打断他,“坦诚来讲,昨晚你也是吃亏的那个,要补偿也是理所当然,有这个必要。”   方臻闭上了他的双眼。   好陌生,现在在他面前的许风酿真的好陌生。   这还是之前的那个许风酿吗?   “我有一个要求。”方臻道。   “嗯,你说。”   方臻睁开眼,“可以不要在我耳边反反复复提起昨天晚上了吗?”   许风酿一愣。   方臻诚恳道:“你负不负责的我无所谓,但是一直提昨晚,倒是对我伤害挺大的,真的。”   许风酿闻言,眸光颤了颤。   他唇角绷紧,脸色有些复杂。   “所以你的意思是……”   许风酿没问完,他口袋里传来一阵嗡嗡声。   是他的手机震动。   看清谁来电后,他也没避开方臻,干脆就在卧室里接听,和对方讲了几句话。   “嗯,我去上学了。”   “和老师打过招呼出来的,现在教室里在上课。”   “好。”   三言两句,方臻判断出来,对方应该是许风酿这个世界的家长。   他虽然已经知道,许风酿的心理素质强大,但看着他这么面无表情地胡扯,还是忍不住露出几分鄙视,无声摇头。   简短聊了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   方臻忍不住问:“你跟你妈说你昨天住同学家了?那这里是哪里?你的房产?不然她怎么能不知道你没去同学家?”   “不是我的房产,”许风酿道,“我们才来这个世界多久,我没那么厉害,她不知道……是因为她不关心吧。”   方臻“啧啧”两声。   不管在哪个世界,许风酿的亲缘都很淡薄。   他记得他以前看过许风酿的花边新闻,其中就有拿许风酿的身世博眼球的,大肆宣扬他是“私生子”。   而除了许风酿之外,许风酿的父亲在外不止他一个私生子。   可以说是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   因此许风酿的父亲虽然健在,许风酿却和他面和心不和,接管了家族企业后,屡屡传来许父被架空的新闻。   这个方面来讲,方臻其实比他幸运。   哪怕他爸天天耳提面令,让他多跟许风酿学习,可还是爱他的,他父母的感情也很好,还有一个很依赖他的妹妹……到了这个世界,虽然目前还没和“便宜爹”见面,也有一个好弟弟。   方臻不禁对许风酿升起几分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好的方面想想,虽然这个世界你爸妈不怎么管你,但是你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大少爷了啊。”   起码不是私生子了。   方臻说这话前,也是丝毫没有揭人痛点的觉悟。   许风酿一愣。   他看着方臻凑近,根本没留意到方臻说了什么。   他的感官全集中在方臻伸过来的手、一张一合的嘴唇上,昨晚某些触感再次涌上心头,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方臻收回手,撑起身体想下床。   刚一动,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许风酿伸手扶他。   方臻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眼神又飘忽了一瞬,昨天晚上某些画面在脑海中形成,他忍不住合拢腿。   但他别扭过后,还是搭了上去。   许风酿收紧掌心,将他带起来。   下床后,方臻立刻过河拆桥般挣脱开,佯装无事道:“好了,我就算不去学校也该回家了,我弟该急死了。”   许风酿“嗯”了一声。   “还有就是昨天,”方臻道,“那就是个意外,我们谁都别放在心上了,你说我吃亏,但归根结底水是我带来的,我们算是……扯平了。”   在方臻说这些话之前,许风酿设想过很多后果。   比如方臻醒来后,大吵大闹不依不饶,借由昨天的事像他提很多过分的要求。   但不知道为什么。   方臻如此平静理性的处理这件事,又说他们扯平了,许风酿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   “我们现在,应该也算,握手言和了?”方臻清咳,“以后就正常相处呗。”   许风酿一直把他送到了小区门口。   他还想把家里的司机叫来,被方臻严词拒绝,这才作罢。   最后许风酿给他叫了出租车,车钱他付。   许风酿在小区门口注视着方臻的车走远。   方臻在出租车后座面如土色。   正常相处。   他俩这极端的关系变化,就和“正常”两个字不沾边儿。   真能正常相处吗? 第26章   “今天的英语作业还有几个没交上来的, 你回教室后记得再催一催,今天课上要讲的东西是……”   英语老师一顿,试探性地叫:“许风酿?”   许风酿已经不知道今天第几次走神。   英语老师叫他, 也没有任何反应。   英语老师骨节敲了敲桌子,“许大学霸, 你今天是怎么了?”   许风酿终于回神, “什么?”   英语老师叹了口气, 调侃道:“你是在相思哪个小姑娘吗?今天站我面前拢共五分钟,走了得有三分钟的神, 还有, 你脸上的黑眼圈是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   许风酿这才反应过来, 语气中有几分歉疚, “抱歉,老师。”   英语老师到底不是班主任,没多过问, 又重复了一遍她布置的任务,就让许风酿走了。   在许风酿走后, 六班的班主任也到达了工位, 收拾桌子时, 被英语老师叫了叫, “哎,你们班许风酿有情况啊?”   穆老师立刻竖起防御, “什么情况?”   英语老师说:“我看他今天心不在焉的。”   其实不止是今天。   穆老师经常去班里监督, 这几天许风酿的状态不太对劲, 好像有什么事情压着, 穆老师好几次看见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出神。   是出神,不是学习。   以往许风酿就算不学习, 也会拿着书看,穆老师特意观察过,许风酿表面上会拿着一支笔彷佛在写字,实际上一个课间过去,他连书的封皮都没翻开。   穆老师很警惕,“可不能是早恋了吧?”   英语老师一般都挺open,闻言摆摆手,“早恋了也不能怎么样,许风酿是谁?估计动摇不了他。”   穆老师听她这么说,心彻底提起来了。   “不行,”穆老师一拍桌子,“他要是敢早恋,我说什么都要把早恋的苗头给他掐死,他可是我们全校的希望!”   英语老师挑了挑眉,不敢苟同。   穆老师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开始酝酿着抓早恋了。   *   许风酿在走廊尽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他手上捧着英语老师的教案,马上该上课了,应该立刻回教室,但脚像是被什么东西钉住,听着熟悉的声音。   方臻的语气依旧小声又嚣张,“我让你帮忙找人,你特么到底在干什么,好几天了都没动静,你不是在学校人脉挺广吗?广哪里去了?”   对方哭丧着脸,“方哥,咱们学校好几千人,我已经让所有哥们儿帮你找了,但是你又没照片,咱们学校四个眼儿的又那么多,没法找啊。”   方臻气得想再给他一拳,“那你当初还给我打包票!”   秦参下意识抱住头。   明明一个一米九的大块头,在方臻面前愣是没什么气势。   在方臻恨铁不成钢时,他听见了有人经过的脚步声。   他的拳头还举着,扭头看过去时,正好看见许风酿的侧影。   许风酿挺直地站在原地,和他对视。   方臻下意识把拳头放下,欲盖弥彰似的藏在了身后——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拳头。   接着,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僵硬,清咳两声,对着秦参道:“你、你先回去吧,我再自己想办法。”   秦参已经察觉到,每次许风酿出现时,方臻都不太希望有外人在场。   他身为这个“外人”,当然是溜越远越好。   在秦参和许风酿擦肩而过时,方臻也悠悠然抬脚,打算避开许风酿,回自己教室。   然而,秦参顺利溜走了,方臻靠近许风酿时,却被许风酿给攥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淦。   许风酿道:“你好几天没来找我,我还以为你早就把那个男的给教训了。”   方臻嗓子好像被猫挠了,时不时清咳:“我这不……这不没照片吗,不太好找。”   许风酿直接了当:“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方臻呆了一下。   这让他怎么说?   他觉得许风酿彷佛脑子被门挤了。   他们两个什么……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再找他呢?   说是正常相处,他俩压根就没正常过,方臻觉得他说这话纯属是为了让场面别那么窒息,许风酿总不能当真了吧?   按照他的设想,他和许风酿以后不会是死敌,但也不可能当朋友,还不如就当不认识。   “你……”方臻难得有点卡壳,“你,你那天看清他长相了吗?我和他对峙过,都没怎么看清,你是被他从背后推进……里的,咱俩都没照片,找你有用吗?”   “我说过了,”许风酿道,“我也是受害者,我和你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找出嫌疑人也是我的愿望,而且你没办法,怎么知道我也没办法?”   方臻挣脱开他的手,笑得干巴巴,“你有什么办法?”   许风酿语气沉静,“找老师。”   几分钟后,方臻和许风酿一同站在办公室门口。   方臻觉得快要疯了,低声道:“我都跟你说我找过了,没用。”   许风酿看他一眼。   这一眼,和之前的眼神都不一样,不是高高在上的逗弄,也不是剑拔弩张的不屑,有什么情绪沉淀了下来,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着。   许风酿道:“之前你也见识过了,你找没用,不代表我找也没用。”   方臻一愣,许风酿已经干脆利落地推门进去。   尽管上次已经见识过,但是又见识一次时,方臻还是神情复杂,看着那个穆老师对许风酿鞍前马后,绝不提出异议,心里酸酸的。   不过这次,这个穆老师没有全程把他当空气,反而数次把视线放在了他身上。   方臻被打量的莫名其妙,也直勾勾看了回去。   穆老师摸了摸鼻子,继续给许风酿找记录去了。   全程不过十分钟,许风酿已经拿到了当天听讲座的班级记录,还有座位安排。   许风酿问:“记得他坐哪一排吗?”   方臻当然记得。   这让他找人的范围大大缩减了。   很快,他们连眼镜男在哪个班级都知道了。   方臻摩拳擦掌,“这个混蛋,可算让我找着了,我非……”   话没说完,许风酿带着一点淡淡香气的手掌,贴在了他的嘴上。   方臻:?   “我们还在办公室。”许风酿提醒道。   果不其然,八班班主任的眼神十分诧异,警惕地看着他。   方臻:……   方臻喉结动了动,伸出两根手指,把许风酿的手掌从他的嘴边“揪”了下来,耳根微微泛红,不自在道:“我知道了,不乱来。”   许风酿收回手,垂下的手掌微微蜷缩。   随后忍不住缓缓握起来,似乎还残留着方臻温热的呼吸。   走出办公室,方臻苦恼了几天的事情转瞬间烟消云散,他不禁有些感慨,“乖学生就是好啊!有特权!”   许风酿听见他这句话,余光看了他一眼。   他忽然道:“如果你想,这些特权也可以是你的。”   方臻一愣:“什么意思?”   许风酿道:“你通过我,去和老师提出你的诉求,老师满足了我,就相当于满足了你。”   所以,一直以来让方臻愤愤不平的事情,并不是毫无解法。   方臻僵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他总觉得,许风酿的行为举止,今天跟他说的每句话,都透着一点微妙的暧昧。   可这些并不是浮起来的,它们沉在底下,隔着一层平静的水面,让方臻看不清。   “——等等,”方臻的余光撇见熟悉的身影,他接着离开许风酿身边,强行撕扯开他们的链接,“早不撞见晚不撞见,非得在查清楚后撞见,我要让这个孙子好看!”   他冲上前,反手拧住对方的手腕。   被制住的人转过头,赫然是那个眼镜男!   “哼,”方臻咧嘴,“孙子,你的死期到了!”   对方下意识蜷缩起来。   方臻的拳头还没挥出去,立刻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禁锢住,死死摁着他。   他扭头,看着许风酿气不打一处来,“你干什么?!”   许风酿皱眉,“你不能在学校里动手。”   方臻立刻想起上一次他在办公室里教训那个姓季的,也是被许风酿给拦住,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你能不能少管我,上一次也是你,这次还是你,我被欺负了还不能还击?”   他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许风酿眉头皱得更紧,却没松手。   按理说,上一次要不是他拦着,方臻很有可能跟着季启民一起吃处分,季启民那次尚且是季启民先犯错在先,他打人老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走廊里都是监控,眼镜男做过的事情也没捅到老师面前,老师要是看见方臻先动手,会怎么想?   但许风酿也知道,方臻怒气上头时,听不进去道理。   他骨子里是有一些冲动和热血的……或许因为原来的“方臻”总受欺负,心中其实未尝不是憋着一口气。   在两人原来的世界里,方臻只有为别人“打抱不平”时,才会这么冲动。   “你先松开他,”许风酿冷静道,“他跑不了。”   方臻道:“不。”   “乖,你先松手,”许风酿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哄,“让他去厕所,厕所里没监控。”   方臻怔住。   他松开了手。   倒不是因为厕所没监控。   而是许风酿那声令他头皮发麻的“乖”。 第27章   两人站在厕所里, 眼镜男近乎是蜷缩在地上,根本不敢看他们。   许风酿问:“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听他的意思,他不仅不打算拦着方臻, 甚至要成为方臻的“同伙”。   自刚刚起,方臻脸上的表情就有种吃了一斤芥末的复杂。   五官皱巴在一起, 眉头紧锁, 走立难安, 手和脚无处安放。   眼镜男闷声道:“你们以为把我拉到厕所里就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就算是监控没拍到你们先动手,我也可以告老师!”   方臻闻言, 反倒松了口气。   终于有人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了。   这次毫无顾虑, 他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眼镜男没撑住, 眼镜直接“啪”一声掉落在地,不敢置信地抬头看方臻。   “你真敢在学校里动手?”   方臻蹲下,无语道:“你搞笑呢?之前你不也对我动手了?那时候不是在学校?”   他懒得和眼镜男废话, 举起拳头就要报仇。   许风酿又一次拦住他。   接二连三的,泥人都有脾气了, 然而不等方臻发火, 许风酿把脱下来的校服外套递给了他, 方臻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就见许风酿拽住了眼镜男的衣领。   许风酿里面穿了件短袖,手臂青筋虬结, 轻轻松松将眼镜男的半个身子从地上拽起, 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你把我们关器材室, 是出于什么目的?”   方臻一下子泄了气, 急道:“许风酿,都这种时候了, 你还管这些?”   主要是,眼镜男那些变态话让许风酿听去,总觉得怪怪的。   下一秒,许风酿动了手。   方臻好像已经很久都没见过许风酿动手,自穿越后,两人一架都没打过。   近距离观赏许风酿打人,脑海总忍不住产生一个念头——原来许风酿挥拳头时,这么帅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   哦,以前许风酿的拳头,都落在他身上,他当然不觉得帅。   如今和许风酿上同一条贼船,他竟然感觉无比的畅快,连许风酿额角滴下的汗,都透着股少年人的性感。   期间眼镜男也想过反抗,但他的反抗在许风酿的重击之下,犹如蜉蝣撼树,最终终于忍不住抱头求饶。   “我只是喜欢方臻而已!也没对你们造成实质性伤害,你要打死我吗?!方臻,你要任由别人打你的追求者吗?你就在一边……这么看着我被打?”   许风酿顿住,拳头关节处已经泛红。   他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把眼镜男的头摁在了地上。   全程,他打归打,从来没对眼镜男有这么侮辱性的举动。   厕所地上一般都湿漉漉,其实分不清水还是尿,许风酿觉得报仇归报仇,侮辱人还是太过了。   但此刻他的语气说不出的寒意:“你说什么?”   眼镜男怪笑:“怎么?我说我喜欢方臻,你不乐意了?你吃醋?”   方臻闻言,瞪圆了大眼。   他像是一个听到自家哥哥的绯闻后紧急出来澄清的粉丝,手上还拿着许风酿的外套,激情否认:“你说什么呢?他吃个屁的醋,我们俩关系不好你不知道吗?”   要是在器材室之前,方臻绝不会如此激动。   现在是他跟许风酿真的有了点什么。   方臻没觉出他的行为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指着许风酿,又指了指自己,“我们,绝无可能。”   由于太紧张,眼镜男那句槽点十足的后半句话,方臻都忽略掉了。   许风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风酿的脸色更冷了。   眼镜男嗤笑一声,“谁管你们有没有关系,方臻,你该谢谢你现在没有那么懦弱了,否则那天我就不止是把你关进去了,你知道我最想做的是什么吗?我最想做的就是扒了你的衣服,和你做.爱,和你连接在一起,在泥潭里一起烂掉,可是你怎么能在我什么都没实施时,就先抛下了我呢?”   方臻头一次被人这么光明正大的性.骚.扰,一时间都呆住了。   眼镜男干脆闭上了眼,一副“有种你打死我吧”的表情,没有任何道歉的意思。   许风酿却缓缓站了起来。   ——其实刚刚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不可能把人真的打出好歹,麻烦只会更多。   他动手,只是防止方臻冲动下犯错。   现在是生出来了真实的怒意。   许风酿的视线在眼镜男身上上下扫视,打量他身上哪一块地方是干净的。   片刻后,眼镜男以为许风酿终于收手放过他,本想从地上爬起来抓紧逃,然而许风酿伸出手,再次拽住了他的后背。   许风酿拽着他校服上仅存的一块干净地方,慢条斯理、不容抗拒地将眼镜男拖出去好几步,随后,猛地用力——将他精准地投放进男厕的小便池中。   眼镜男踉跄几下,手下意识找着力点,脸直接栽了进去。   方臻嘴巴张成了O形。   “许、许风酿……”   许风酿面无表情地站了片刻。   眼镜男在小便池中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身体颤抖,细碎的哽咽时不时溢出。   他哭了。   许风酿转身出了厕所,不多时,门外传来水龙头拧开的声音,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住了眼镜男的嚎哭。   方臻蹲在他旁边,“哎”了一声。   对方连脸都不敢抬起,满身腥骚味,抽噎道:“方臻……”   听这声音,还挺委屈。   方臻心想,不过也就是个十八岁的男生,天天搞这些非主流,这下好了,踹尿坑里就老实了吧?   方臻放缓了声音:“你叫我名字,但不敢看我吗?”   眼镜男浑身一颤,双拳攥紧,通红的脸总算朝着他的方向。   方臻微微一笑。   下一秒,他抬起拳头,又在眼镜男脸上狠狠补了一拳。   *   几分钟后,方臻和许风酿肩并肩洗手,快把手上的皮都搓掉了。   方臻念念有词,许风酿仔细听,才听出来他说的是:“脏了脏了,这次是真脏了,彻底脏了,救命啊啊啊……”   许风酿嘴唇勾起,笑容刚形成,想起方臻在厕所里说的话,又慢慢淡去。   “方臻。”他忽然叫了他一声。   专注洗手的方臻闻言扭过头,懵懵懂懂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许风酿的视线停滞在方臻的眉眼。   能看出来,方臻今天很高兴,神采飞扬。   他的精力永远都旺盛,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狗,爱恨嗔痴都写脸上,在许风酿过往三十年的人生中,没有见过比方臻更好懂的人。   许风酿慢慢品味到,以往他只见过方臻的厌恶,而方臻的热情从不对着他。   但方臻的热情他也是见过的,在方臻的家人身上。   许风酿的情绪隐没在眼底,“没什么。”   他把水龙头关掉了。   方臻还在搓皮,嘟囔道:“莫名其妙。”   *   那天眼镜男挨过打后,没有向外声张,起码方臻没听见任何风声,班主任也没找过他。   又过几天,方臻估摸着眼镜男身上的伤都快好了,也没去告状,一颗心更加安定,便彻底把这件事和这个人都抛之脑后。   更令他觉得舒心的是,自器材室后,他好久好久都没再做过和许风酿相关的梦。   这非常好。   难得放假,方臻直接在家一睡不起,方天意在他耳边喊了多少遍都叫不醒。   在方天意试图喊第五遍时,方臻终于抬起他的手,一把摁住了方天意的头。   “大周末的,你有病是不是?”   方天意像只摇尾巴的小狗,“不是啊哥,你忘了吗?爸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带我们去医院体检,我让你在兼职的店里请假就是因为我们要去医院啊。”   方臻睡得迷糊,“谁?”   “爸啊!”   方臻怀疑自己是不是睡蒙了。   什么每年体检?酒鬼还惜命呢?   而且他们家不是穷的叮当响吗?   几分钟后,穿戴整齐的兄弟俩在楼下集合。   方臻穿来这么久,和他这个便宜爹见面的次数一个指头都能数清。   而且这个便宜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压根没外出过!   他无所谓这爹对他们兄弟有没有感情,在他看来,只是酗酒,不家暴也不赌博,同住一个屋檐下也能忍受。   令他意外的是,对方今天穿着还算体面,尽管凑近还能闻到酒味,但起码不再是烂醉如泥的状态。   下楼时,太久没有接触阳光,方父的眼睛眯了眯,苍白如纸的面容多了几分波动。   他走到兄弟两个面前,低声道:“走吧。”   他们三个是坐公交车去医院。   方臻和他不熟,全程都很沉默,倒是方天意,时不时会和他们两个搭话。   有方天意的链接,他们看上去好歹像一家三口了。   到了医院后,方天意轻车熟路挂上号,随后把挂号单分给自己和方臻,方父就沉默地跟着他们两个。   在方臻完全不带脑子的跟着方天意上同一楼层时,方父忽然道:“小臻,你和天意不在一个科室。”   方臻“啊?”了一声。   不是做体检吗?他和方天意的项目还不一样?   “你知道的,你的身体和你弟弟不一样,”方父低声道,“不要任性,我陪着你过去。”   方臻一头雾水。   不是,什么不一样啊?年龄不一样?   合着这方父还是个谜语人。 第28章   耦合剂挤在腹部, 探头滑来滑去,方臻忍着怪异,脖子扭曲到九十度, 看医生面前的屏幕。   嗯,什么都看不懂。   医生察觉到他的视线, 温声道:“不用担心, 你很健康。”   出去检查室后, 方臻拿着新鲜出炉的报告,再回去找方父认识的那个医生。   他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 连带着之前的营养不良也缓解不少, 方父和医生在远处交流片刻, 随后走向他。   方父低声道:“走, 找你弟弟然后回家。”   方臻看了一眼医生。   他总感觉医生看着他的眼神……不太像看什么普通病人,跟看珍稀动物似的,还冲着他微笑。   该说不说, 方臻穿越以来,对他最好的一个场所就是医院。   医院里没有那种莫名其妙的配角炮灰。   回家后, 方父又一次进了自己的卧室, 把门一关再也没出来。方臻觉得这个人直至今日还能在这个世界活着未尝不是一种契机。   他甚至都没怎么见过方父吃东西。   方天意数次经过父亲卧室, 确认里面没动静了, 凑到方臻身边,“哥, 你今天没跟爸发脾气吧?”   方臻不解:“发脾气?我为什么要发脾气?”   “每年体检, 爸都把你和我分开, 每次都说你特殊, 又不说你为什么特殊,你之前和他吵过好几次了, 你忘了?”   方臻心想,就这谜语人的态度,吵起来倒也不奇怪。   反正医生也说过他健康,至于特殊不特殊……总不能他的血液是什么特殊血型?或者他身上有蜘蛛人的基因,不控制就会变成蜘蛛侠之类的吧?   方臻这么问,得到了方天意一言难尽的表情。   方天意摸了摸方臻的额头,“哥,你没发烧吧?这世界上没有超人。”   果然是一本不掺杂任何幻想元素的现代都市狗血文。   方臻失去兴趣,“那我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不过他倒是想起件事。   对于男生来说,增肌练肌肉相较于女生还算容易,方臻现在的身体体脂率又低,非常适合塑形健身,但他努力了快一个月,身上的肌肉竟然就变化了一点。   他这具身体综合素质差他能理解。   这可也太差了!   “先不管有什么特殊不特殊,”方臻喃喃道,“鸡蛋鸡胸肉先吃起来。”   “哥,其实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方天意凑近他耳边。   方臻早看出来他不是为了问体检,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轻哼一声:“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明天周日,我想出去玩一天……”方天意扭捏地像个小媳妇,“和同学一起。”   方臻瞬间领悟道:“没钱啊?”   方天意娇滴滴点头。   方臻从兜里掏了掏,眼看已经把五十元子大钞拿出来,即将递到方天意手上的瞬间,方臻一顿,“你们去哪玩?好不好玩?”   方天意:“……啊?”   隔天,方臻和方天意一起出门了。   方臻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个世界,和方天意出来后,一切都很新奇,他看起来比小孩还要兴奋。   直到方天意带着他坐公交,一路坐到了郊区。   方臻立刻皱巴起脸来了,“你们大张旗鼓商量了一晚上,就来这种地方啊?”   昨天夜里他还把手机借给方天意了,忍受着这群小孩的噪音。   转念一想,出来野餐也挺健康,总比网吧之类的地方强。   与此同时,在方臻领着弟弟跟一群小屁孩汇合时,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处度假酒店,有辆豪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年纪十二三的少年。   随后另一侧侧门打开,副驾驶和后座同时下来人。   许风酿站定后,给许夫人扶着车门,又帮她关门。   许夫人——也就是他现在这个世界的母亲,宗依彤,看了他一眼,面上带着笑,“这是下人做的事情,下次不用你帮我扶。”   许风酿看上去已经习惯了,淡定地收回手,没答应也没回嘴。   他觉得实在没必要。   第一天在这个家,他就已经发现,这个世界的许风酿家庭也未必有学校里同学崇拜的那么好,他过得应该挺压抑。   压抑的来源是亲生母亲宗依彤的控制欲和强迫症。   如果不是走在前边的那两个小男生闹着非要他过来,他很有可能留在家里看看书写写作业。   这两个小男孩说他的堂弟,一对双胞胎。   一行人进入酒店,酒店大厅空旷豪华,一楼能看见带有泳池的玻璃房,许风酿看着吵吵闹闹的两个小男孩,不合时宜的想到某个人。   也不知道那个小混蛋在干什么。   一出校门,两个人就彻底断了联系,互相都不发消息。   方臻那边,估计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存,至于他……他有方臻的联系方式,但不想主动。   最近他的心有些乱,尚且没捋清那些思绪。   贸然联系,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和方臻说什么。   许风酿也会时不时想起,最近方臻有没有做梦。   既然方臻没主动找他,恐怕是没做。   “哥哥!”双胞胎一号忽然拽了拽许风酿的袖口,“一会儿我们去游泳好不好?”   许风酿不喜欢被人碰,不动声色扯回袖子,“哥哥还有些作业没写完,等写完再来陪你们好不好?”   当然是托词。   他们在这住几天,他的作业就会写几天。   宗依彤不满,“你以前不是放假第一天就能把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写完吗?现在是怎么了?居然能留到今天?”   许风酿看着她,难免会想到自己的母亲。   有记忆起,他的母亲就没这么管过他,他是私生子,被接回家之前,生活的环境见不得光,他母亲自顾不暇,很难兼顾他这个儿子。   自然也没体会被密不透风的管教着的感觉。   许风酿笑了笑,“是一些我给自己布置的课外延展作业。”   听他这么说,宗依彤的脸色明显和缓。   照以前,许风酿早就和她吵起来了。   但最近母子的关系没那么紧绷了,她这个儿子彷佛开了窍,逐渐变得会说话。   她自然也不知道,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已经不再是她真正的儿子,而是另一个比原本的许风酿更圆滑、懂得蛰伏的掌权人。   “你用功是对的,不能丢了我们许家的脸,不过你是许家少爷,自然也不用像普通老百姓一样拼命读书,也多注意注意身体。”   许风酿道:“我会注意的。”   宗依彤话是这么说,但到底没提让他下楼继续陪孩子,许风酿成功糊弄过去。   在酒店套房安顿下来后,许风酿站在酒店落地窗前,入眼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丝丝缕缕的风吹动树梢,树影摇曳着日光。   忽然,许风酿的视线一顿,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然怎么毫无联系的某个人,为什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还大大咧咧在酒店楼下睡着了呢?   许风酿只犹豫了一秒,就拿上外套下楼。   *   小孩子的聚会实在太无聊,而且总喜欢说一些他们自己才懂的话题。   方臻听了没多长时间,屁股就有点坐不住,好在这些小孩也喜欢漫山遍野的跑,他自告奋勇帮忙守着他们的午餐,竟然在他们的午餐布上睡了过去。   等入睡的前一秒,方臻感受到熟悉的感觉,就知道要糟。   梦中的世界漂浮缠绵,方臻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血糖升高。   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的弧度渐渐变大,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什么落到了他的脸上,轻轻抚摸着他。   ……是树叶吗?   不对,树叶不会动。   是毛毛虫吗?   毛毛虫是温热的吗?   不过他确实很痒,很想躲。   “毛毛虫”得寸进尺,触感从脸颊慢慢延伸到唇边,冰凉中带点热气的躯壳戳弄他的唇肉,随后扒住,在他的嘴唇上来回扫动。   “毛毛虫”移动的速度过快,上一秒还在他的唇瓣,下一秒跑向了他的眼睫毛。   ——比起毛毛虫,这更像谁的手指。   “眼皮都颤成这样了,”许风酿一顿,“你还要装睡吗?”   方臻猛地睁开眼。   许风酿的手指还施施然放在他的眼皮上,在他睁眼的瞬间,许风酿的上半身倾斜,靠近了方臻,手掌展开上移,在方臻的耳侧撑住。   如果方臻靠着的不是野餐布而是墙,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壁咚。   微风吹动树叶,嫩绿的叶子窸窸窣窣,发出小声的拍打,被林荫打碎的阳光穿梭出一道极其醒目的丁达尔效应,正好打在两人身上。   光掠过许风酿的眉眼、轻飘飘落在方臻被摁压过的唇角,淡淡的水红色,透着几分懵懂的欲念。   “方臻,”许风酿勾起嘴角,“你梦到什么了?喘得我很远就听见了。”   梦中人出乎意料的出现在眼前。   方臻很明显,根本没回神。   许风酿逼近他,两人鼻尖瞬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方臻头一次发现,原来许风酿的瞳孔比正常人要黑,几乎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他又问:“梦到什么了?嗯?”   语气含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明知故问。 第29章   时间有几秒钟的停滞。   方臻终于找回神志, 一把把他推开,“你、你干什么?”   该死的,他结巴什么?   许风酿顺着他的力道直起上半身, 方臻这才发现,许风酿和他一样, 坐在了野餐布上。   这人还挺自觉。   方臻彻底清醒了, 环顾四周, “不对啊,这深山野林的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又这么巧碰上了?   许风酿道:“我倒是想问你,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人相对无言。   方臻道:“果然是一本小说, 到哪都能莫名其妙偶遇。”   许风酿不置可否。   那种微妙的气氛还在, 丝丝缕缕的牵绕着两人, 方臻眯着眼睛看许风酿的宽肩,那天晚上死去的记忆再次攻击他,想起被覆盖的感觉。   他的手曾捏紧了那处的皮肤, 才开始是挺疼的,疼得他忍不住把许风酿掐得轻嘶, 他被疼痛伤害, 同样还之以牙, 两个人都要遍体鳞伤。   但药劲儿上来时, 又是另一种感觉。   晕头转向,酥酥麻麻, 掐人的力气也松懈, 被许风酿抱着。   ……这都几天了, 为什么还能记这么清楚。   方臻忍不住绝望。   老天爷, 快忘了吧,短短一夜, 要用一生来忘记吗?   许风酿的双眼似乎能洞悉人心,侧头看方臻时,依旧是冷静的,只不过在方臻低头时,他的视线在方臻的嘴唇上停留的时间太久。   野猫的性格虽然不服驯,但长了一副太好的相貌。   方臻的眼珠滴溜溜转,不是吧,刚刚他以为的“毛毛虫”是许风酿,那许风酿碰了他的嘴唇?   就算是错觉,他醒过来的时候,许风酿确确实实在看他没错吧?   许风酿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对他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吧?   他刚刚,是想亲上来?   等等,那今天他们偶遇,真的是偶遇吗?许风酿该不会一直盯着他吧?否则怎么他一落单许风酿就出现了?   越想越细思极恐,脑补的越来越精彩。   方臻轻咳一声,还想着试探试探,忽然,远方哒哒哒跑来一个半大的小孩,朝着方臻的方向大喊:“方天意哥哥!”   这小孩不是方天意,但方臻认识他,是方天意的同学。   方臻感觉不对,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了?”   “方天意哥哥,方天意和别人吵起来了!你快过去看看啊!”   方臻所有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几分钟后,方臻在小孩的带领下,看见了和人吵架的方天意,一堆小孩吵吵闹闹的,凑近才听清他们在争执什么。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对双胞胎小男孩,两个人对战方天意和另外两个同学,丝毫不害怕对方人多。   “你说你没偷我们的东西,那我们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方天意急赤白脸,“我都说了我捡的!”   双胞胎道:“那为什么又会那么巧,你正好能捡到呢?我看分明是你在酒店里偷走我们的东西后,故意丢在路边,然后假装是自己捡的,我们进酒店后,从来没出过酒店。”   方天意快哭了。   方臻一看,这对双胞胎年纪没他弟大,说话倒是挺有逻辑,气势也很足,没有依据的事情也能说的理直气壮。   他走过去,站在了方天意的身旁。   方天意眼睛顿时一亮,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拽住了方臻的衣摆。   方臻把他护在身后,弯腰和双胞胎直视,“两个小朋友,我是他哥哥,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哪知道,对方并不买账,上下打量他一番,不屑道:“哥哥怎么了?家长来了也没用,你弟弟偷了我和我哥哥的玩具,赔吧。”   方臻听这两个小屁孩的语气,拳头都开始痒痒了。   他忍着怒意:“什么玩具?”   对方翻了个白眼,示意方臻往地上看——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人儿躺在地上,看起来也就小拇指大,经过一番波折,已经脏的不能再脏。   方天意哽咽道:“本来没这么脏的,是他们发现我捡到这个东西后,抢过去在地上踩脏的,哥哥,我没有偷……”   方臻的怒火已经起来了。   这两个双胞胎大声道:“还说你没有偷!”   方臻的嘴角抽了抽,拳头也按捺不住了,真想把这两个熊孩子扔洗衣机里滚一圈,洗涤一下他们幼稚的心灵。   忽然,一只手攥住了方臻的拳头,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一下,充满安抚。   “许溪许渊,”许风酿走到了方臻身边,“你们两个好好说话。”   许溪许渊看见许风酿后,眼睛顿时放光,“哥哥!”   他们两个想把许风酿给拽过来,许风酿皱眉,没让他们两个碰到自己。   双胞胎的眼神顿时又黯淡了,大声道:“哥哥你要站在小偷那边吗?为什么不过来?他们刚刚偷了我们的东西!”   有了大人,方天意方也有了底气,顿时纷纷道——   “谁偷你东西了!”   “就是!说是在路边捡的,也不听解释!”   “而且他们两个上来就推人!”   前因后果几乎已经清楚了,许风酿握紧方臻蠢蠢欲动的拳头,皱眉冷声道:“你们两个,道歉。”   许溪许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哥哥!”   许风酿声音更冷:“道歉,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他的脸色冷下来时,连成年人都忍不住发怵,更不要提两个小孩,这事也确实是双胞胎无理取闹,大人都不支持自己,他们也就蔫儿了。   许溪许渊靠近了躲在方臻身后的方天意。   他们忽然冲着他做了个猪鼻子搞怪的表情,略略道:“对不起。”   接着,两个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后退,方臻都没来得及抓。   两个人迅速溜走,在走之前,还大声对着许风酿道:“我们会告诉二伯母的,哥哥你帮着外人不帮我们!”   方臻气得“嘿”了一声,“这你堂弟啊?什么玩意儿啊?”   许风酿低笑,“确实不是什么好玩意。”   他蹲下来,先把双胞胎落下的玩具擦干净收起来,随后看向方天意,“我是他们哥哥,我替他们向你道歉,他们被……我家里人惯坏了,性格不是很好,以后我会教训他们的,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方天意的眼眶还是红的,垂着头一言不发。   方臻拽了拽他,“行了,大男子汉哭什么?”   许风酿的视线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落在方臻的脸上。   方臻见方天意还是垂头丧气的,“哎呦”了一嗓子,弯腰凑到他耳边,“你要实在气不过,你这这么多同学呢,我陪你在这里守着,等晚上你们潜进酒店,给他们蒙头套个麻袋找个没人的地方揍一顿,这总行了吧?”   方天意破涕为笑,揉了揉眼睛,“怎么只让我们动手,你打架不是很厉害吗?你帮我揍他。”   “这可不行,”方臻还挺有原则,“你们年纪差不多大,而且他污蔑的人是你,你动手合适,我要是动手,成什么了?恃强凌弱殴打未成年。”   许风酿和他们距离很近,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方臻挤眉弄眼的小表情,默默笑了一下。   没成想,他的笑容被方臻给发现,方臻踢了踢他的鞋,“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都怪你两个好弟弟。”   许风酿盯着他的脚踝,想起握住的手感。   他垂下的手蜷紧了一下,脸上依旧一派淡定,“是,都是我的错。”   方臻没想到他就这么认下了。   他对于他近乎于无理取闹的结论,一丁点还嘴的意思都没有。   在方臻诧异时,方天意抬起了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小声道:“哥,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方臻搓了搓他的头,“说吧,只要你别哭了,哥也不是不能帮你揍熊孩子。”   “不是这件事……”方天意鼓足勇气,“本来我和同学计划着,去旁边一个村子里买零食当午餐,每个人都分好工买什么……但是我把你给我的五十块钱掉了。”   说到后面,方天意逐渐哽咽。   方臻傻了一下,“啊?”   “对不起哥,”方天意又哭了,“我刚刚是在找你给我的钱,才捡到的那对双胞胎的玩具,我知道那五十块钱是你做兼职好不容易挣的,对不起。”   许风酿闻言,看向了方臻。   方臻弟弟能为了五十块钱哭成这样,方臻现在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吗?   “行了行了,”方臻实在不会安慰人,僵硬地摁住方天意的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塌了,别哭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得到安慰的方天意哭得更凶,最后几乎是嚎啕大哭。   许风酿等方天意哭得没那么厉害了,像是商量一样,“既然这样的话,你们野餐计划应该是进行不下去了,刚好我也想跟你们这群小同学道歉,不如,你们跟我去酒店,把野餐计划改成开派对怎么样?”   如果有许风酿原来世界的下属在场,一定会因为许风酿此时此刻的态度大跌眼镜。   许风酿和“哄孩子”这三个字仿佛绝缘。   男人多多少少都对家庭有所憧憬,很少有见过男人厌恶小孩,而许风酿是其中之一。   但因为这是方臻的弟弟,他竟然也能做到善言善语。   或者也因为……想拐着某个人一起。   方天意瞪大了眼,忘记了哭泣,“真的吗?在旁边的酒店?”   “对,就在旁边的酒店,我请你们住一晚,还会请你们吃好吃的,”许风酿的视线上移,直勾勾盯着方臻的眼睛,“怎么样,要不要去?”   方臻被看的浑身怪异。   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开.房邀请呢。 第30章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晚霞悄无声息遍布整个天空,方臻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酒店里的一个摆件儿。   几个小孩已经玩疯了, 他们同龄人之间有话题,方臻插不进去话。   方臻挪了挪屁股, 余光瞥坐在他身边的人。   许风酿拿着遥控器很认真地翻电视台, 也不知道电视有什么好看的,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一下午。   方臻忍不住想,比他好看吗?眼睛都没往他这放一下。   接着, 他在心里呸了一声, 这什么邪门的想法?是他脑子能冒出来的东西吗?   “哎, ”方臻清咳, “你再摁下去,酒店里的遥控器都要被你摁烂了。”   许风酿的手顿了一下。   随后,他从善如流, 把遥控器放在了桌子上,“听你的。”   方臻:“……”   不是, 他说什么了就听他的?   方臻皱着眉看他, 表情一言难尽。   他皱巴着脸时, 每个五官都很灵动, 瞧着有一种不太聪明的感觉。   许风酿想起来,他们在以前的世界时, 方臻在学校的人气挺高, 不少的女生喜欢他, 表白墙上经常能看见他的身影。   其中有一条爆火过的投稿, 是这么说的——   “谁懂啊家人们,男神平时看着很清冷帅气, 但每次露出地铁老头看手机的表情时,我都忍不住想给他做表情包,感觉一颗校草变村草了,小傻子似的,这就是真帅哥的松弛感吗?”   附赠方臻两张前后对比图。   那条投稿被很多视频号都转载了,全网结结实实的火过一阵,还带火了一个梗:奉劝帅哥还是别太接地气的好,不做表情一颗草,做了表情变草根。   许风酿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他倒没觉得方臻草根,方臻的长相本身就很洋气,再怎么也不可能土。   当时看着那个表情包,确实感觉傻气直冒,他还不屑过,如今再想起来,竟然觉得还挺可爱。   方臻被他笑得鸡皮疙瘩直冒,“停一停,许风酿,你最近是不是真的吃错药了?”   许风酿道:“我这难道不是正常状态吗?”   方臻再次皱着眉看他,感觉他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以前的许风酿会看着他莫名其妙的笑?   别开玩笑了,他们不是说两句话就会吵起来吗?   这时,方天意玩累了,跑过来喝水,他对许风酿好感满满,这会儿对他比亲哥还亲,兴高采烈道:“谢谢哥哥,我同学都很开心。”   许风酿收敛了笑意,终于恢复成平淡如水的姿态,“开心就好,晚上还有给你们的惊喜。”   “真的吗?”方天意的眼睛发亮,已经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哥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方臻闻言,立刻坐直了身体。   看他一副明显紧张的模样,许风酿眯了眯眼,知道肯定有猫腻,缓缓道:“我姓许。”   果不其然,方天意在听见这个姓氏后,先是疑惑地歪了歪头。   接着,他恍然大悟,“许……许风酿?”   许风酿微笑:“是,你知道我?”   “我哥哥天天在家里说你坏话!”方天意的嘴比脑子快。   方臻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不止背后说许风酿的坏话,当面也敢说,但被方天意当面说出来,竟然产生了几分心虚。   他连忙起身捂住方天意的嘴,咬牙含糊道:“好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许哥哥,我刚刚说错了,”方天意头从方臻的臂弯探出去,“我哥哥天天在家里说你好话。”   许风酿看破不说破,右腿搭在左腿上,身体后仰,有几分老总盘问的气势,“是吗?说得我有些好奇,你哥哥天天在我说我什么‘好话’?”   方天意脑子转的很快,脑子里把许风酿说过的所有话整合一番,全都反着说了出来。   “我哥哥说,你打架特别厉害,他都打不过你。”   方臻没忍住,瞪他。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那么夸许风酿?   许风酿却点了点头,看样子很满意,“继续。”   方天意道:“我哥哥还说,你学习成绩特别好,总是考年级第一,超了我哥一大截。”   “还有就是你很善良,总是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特别乐于助人。”   许风酿都笑了。   方天意以为是自己马屁拍到位了,继续道:“还有就是,喜欢你的女生特别多,你是学校里的人气王,连我哥也喜欢你。”   许风酿的笑意顿住,神情微妙,下意识落在方臻的脸上。   方臻瞪大了双眼,锤死方天意的心都有了,他反手用手肘夹住方天意的脖子,近乎咬牙切齿:“方天意,你想死是不是?”   方天意咳嗽了两声,大喊救命,许风酿及时起身上前,从方臻的手肘中拯救出来方天意。   方天意立刻跟只小耗子似的溜了。   方臻还在尴尬,不敢看许风酿的表情。   许风酿道:“他们这群孩子需要自己的空间,我们两个大人待在这里也是碍事,不如我们出去?”   “啊?出去?”方臻脸上的红晕稍微退却,“酒店还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们待着?”   他确实能感觉到这群小同学放不开。   但如果出去的话,岂不是他和许风酿单独相处了?   许风酿用行动证明,高档酒店能待着的地方确实很多。   方臻被带到地下酒吧后,左顾右盼,不明白看上去挺正经一酒店,怎么还藏污纳垢的。   “你们有钱人真会玩。”他说。   许风酿知道他想什么,解释道:“这里是个清吧,平时供客人下来品酒的,不涉及其他的不正当交易,酒店旁边还有泳池健身房,相当于一个小型社区。”   方臻随手拿起菜单,被价格吓了一跳。   许风酿的手摁在酒水单上,缓缓抽走,“你不需要看这些,我们住在这里,酒水对我们免费。”   说起来,还是托了许风酿的福。   方臻知道,就他弟今天受的这一小点委屈,根本不会让别人为他们赔偿到这种地步,许风酿肯为他们买单,说做慈善也不为过。   不过,花许风酿的钱,方臻意外的没什么心理负担。   可能因为他们来自同一个世界,共同有着认识的十几年记忆。   他道:“那今天就算我占你便宜喽?不过你现在还是学生,又没接管家业,这些会对你造成什么负担吗?”   “首先,我是商人,在你身上花出去的钱,顶多算一种投资,”许风酿慢条斯理地端过酒保调好的酒,推到方臻面前,“第二个问题,不会,我是成熟的商人,哪怕重新成为学生,也不会让自己受制于人—— 尝尝看。”   端上来的是一杯天蓝色的鸡尾酒,杯口插了半片柠檬。   方臻尝了一口,就是小甜水,他含糊问:“你在我身上花钱算什么投资?”   许风酿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这酒虽然尝不出酒味,但也不能多喝,容易醉,最佳的方式是一口一口抿。”   前世工作需要,方臻也喝过酒,不过都没这种酒好喝。   他觉得嘴里甜滋滋的,吧唧了几下,“我知道,少废话,我酒量不错,醉不了。”   许风酿不再劝,见他嘴唇被酒水沾湿,晶莹发亮,换了个话题:“今天中午,你睡觉的时候,是又梦到剧情了吗?”   ——他不提,方臻都快忘了。   方臻“哎呦”一声,拍了一下脑子,脸上的红晕逐渐弥漫开。   “差点忘了这事儿了!愁人。”   许风酿观察他的脸色,忽然间感觉不对,捂住了方臻的杯口,“方臻,你这副身体好像酒精过敏,别喝了。”   方臻的脸从淡红变成全红,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脑袋晕晕乎乎,被许风酿从座位上拽起来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视野中的画面就从酒吧变成了许风酿的下巴。   ……   和医生视频沟通过几句后,确认了方臻不是酒精过敏只是简单的一杯倒,许风酿这才放心挂断电话。   酒店里的床,他还没来得及睡,就躺上了不速之客。   许风酿看方臻陷在枕头中的脸,被挤出来了一点肉,嫩生生的,满是高中生的青涩。   他的视线向下,落在方臻细长的脖子、突出的喉结,还有因为拉扯而露出来的一点锁骨上。   许风酿被蛊惑般,慢慢凑上前,近距离观看方臻的眼睫毛。   今晚都没来得及做什么,这人就一杯倒了。   和他设想中的截然相反,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深入聊。   那夜之后,方臻一直躲着他,他确信,等这次后回学校,方臻依旧会是回避的态度。   “在家天天说我坏话?说我打不过你?”   许风酿轻嗤,精准地把方天意今天所有胡扯的内容翻译了出来:“我学习成绩也就那样,和你差不多?”   “你还说我冷心冷血,漠视同学,是不是?”   “我的人气也就那样,讨厌我的人也很多,其中包括你,对不对?”   相抵的鼻尖似乎碰上了。   许风酿控制不住地,后脊一麻,千言万语都无法形容的酥麻遍布全身,连呼吸都加速了。   这一瞬间的感受是什么,他不清楚。   只是他要拼命的忍,忍得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用尽全身体力。   控制着不让自己亲上去。 第31章   喝醉的世界很神奇。   方臻浑身轻飘飘的, 好像被一朵云托着,不管他怎么乱翻乱滚,都不会从云朵上掉下去, 每当他到了边缘,会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重新刷新到初始点。   于是他更加肆无忌惮。   真正老实的时候, 是他无意间踢到了什么东西, 对方闷哼一声。   方臻想, 云朵上还有其他人?   为了保持自己“帅气”的形象,方臻终于把自己的手脚放好, 但他明明都老实了, 又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全身, 他被密不透风的包裹着, 透氧率极差。   方臻想给个差评。   不知过去多久,他的口鼻一凉,缠绕着他的东西总算挪开, 能够正常呼吸,然而没等他大口喘息几秒, 又有其他的东西覆盖了上来。   这个东西是软的, 热乎乎的, 很像章鱼的触手, 吮吸着他,撬开他的牙关, 往里面试探, 勾缠他的舌头。   方臻感觉他的舌头都被缠麻了, 口腔中又湿又软, 舌头时不时还被扯出去,偶尔有点痛意。   “救……”他嘟嘟囔囔。   章鱼触手停了停。   方臻声音大了点:“讨厌!”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感, 尤其是被反反复复吮吸。   谁知道,在他明确表达了不喜欢后,章鱼触手卷土重来,这次更加过分,他的下巴也被抬了起来,有什么缠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头皮发麻,原本柔软舒适的云朵,逐渐变成了熬煮他的温汤,他整个人好像要化了,像一滩在夏日烈阳下粘稠的雪糕水,被人肆意吸取。   缠住他脖子的东西渐渐收紧,他呼吸都困难。   没有力气,没有办法挣扎。   只能任由对方索取。   过去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方臻下巴传来被口水濡湿的凉意。   空气中“啵唧”一声,恢复了安静。   方臻终于能正常呼吸,然而四肢依旧像被蛇缠着,他竟然在禁锢中越睡越沉,一夜无梦。   *   方臻醒来后,对于面前的场景很陌生。   他身上的被子都是纯白色的,明显是酒店里会用的三件套。   他完全忘记了昨天发生了什么,最后的记忆是他还和许风酿说话,说着说着眼前就变得光怪陆离。   方臻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宿醉后带来的头疼和恶心还在。   不是吧?前世他不说千杯不醉,好歹也能喝个半斤,结果穿成了个一杯倒?   方臻在床周围找了一圈,没发现鞋。   他干脆赤脚下床,推开卧室门,客厅里也没人,但茶几中央放了一张显眼的纸条。   拿起来一看,是许风酿的笔迹,跟他说几点会有人来送饭。   至于他去做什么了,方臻什么时候走,一概没说。   方臻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和昨天他弟玩的房间格局类似,但并不是那间房子。   出于对小孩的担心,方臻还是决定先去找他弟弟,不过在他开门的瞬间,正好看见方天意在走廊里闲逛,也不知道在等谁。   方臻一愣,“你在这干嘛呢?酒店不让住被赶出来了?”   “才不是!”方天意已经能精准的区分出方臻对许风酿的恶意,“我是在等你,许哥哥不让我敲门。”   “啊?什么意思?”方臻不解,“他为什么不让你敲门?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房间?许风酿又凭什么不让你敲门?”   他问了一大串,方天意当然也不清楚,只说:“许哥哥说你们昨天住一个套房啊,我当然知道你在里面,而且许哥哥怕我吵你睡觉才不让敲门的。”   昨天,他和许风酿,住同一个套房?   方臻傻了一下。   方天意自然不知道他复杂的情绪,“哥哥,我觉得许哥哥挺好的,你干什么老呛他啊,而且还背后说他坏话。”   “我老呛他?”方臻不敢置信指着自己。   不是,许风酿那张嘴毒的时候,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好不好?   怎么现在搞得许风酿跟受害者一样?   方天意不说还好,一说方臻就想起来,最近许风酿确实太不正常,常常看着他就莫名其妙的笑不说,架也吵不起来了……他倒也不是说非得犯贱喜欢和许风酿吵,但太别扭了。   昨天他喝醉,许风酿竟然还让他和他一个房间。   也不知道他酒品怎么样,有没有随地大小闹。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许风酿边冷着脸边照顾他的场景,他们什么关系啊?距离什么时候近成这样的?这不乱了套了吗。   方臻打了个激灵。   “哥哥,”方天意指了指他的嘴边,“你上火了吗?嘴巴怎么烂了一块?”   方臻一愣,他起床没照镜子。   指尖稍微一碰,果然一阵刺痛,他返身回套房的洗手间,看见自己嘴角确实有一块地方破了皮,他也没多想,以为昨天喝酒喝的。   洗脸时,方臻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瞬间很陌生。   诚然他还是叫“方臻”,也长着之前一模一样的脸,但这很像一个平行世界,他还是他,生活却完全不同,经历也在改变。   方臻不觉得自己畏惧改变,相反,他很少怕生活给他的任何挑战。   打不过人就使劲练习,做不会题就通宵,工作推进不了就加班加点。   但在面对他和许风酿关系的转变时,他竟然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不习惯,不适应,不想改变。   很微妙。   方臻想,他是不是该和许风酿认真聊一聊?   可如果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也太尴尬了。   尴尬就尴尬,他不是正好想和许风酿拉开距离吗?   那以后走剧情怎么办?   方臻的表情变幻莫测,短短几分钟变了十几种样子,在方臻做好决定,准备从卫生间出去时,转身差点吓得跳起来。   他捂住心口,“你有病啊!走路不出声!”   “我看你想事情想得太入神,表情又那么精彩,”许风酿好整以暇地靠着门框,“没好意思叫醒你。”   许风酿的视线落在了方臻嘴角的伤口上。   随后,他移开视线,转身走开,“出来吃饭了。”   方臻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连忙跟上,“你不是留了纸条?留纸条的另一层意思不是不回来吃了吗?”   许风酿坐下,桌子上已经摆了很丰盛的餐食,他不紧不慢地把餐具整理好,摆放到方臻一侧,“你从哪悟出来的另一层意思?”   方臻还挺自信,“我自己。”   许风酿抬眸看他一眼,嗤笑一声。   在方臻不高兴前,许风酿道:“我早晨有事出去处理,当时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才留的纸条。”   他没说什么事情。   也没说许溪许渊接下来一年的零花钱,都被他使了点小手段扣下,那两个孩子今天早晨哭得有多惨。   方臻左顾右盼,这才想起来,“方天意呢?”   “你弟弟不想和我们一起吃饭,出去找同学了。”   方臻心中握拳,好机会。   他心怀鬼胎,肢体语言瞬间开始狗狗祟祟,拿起筷子扒拉了几下菜,清咳一声:“那什么,我有事想和你……”   “对了,”许风酿也开口,“你不仅酒量差,酒品也那么差吗?”   “啊?”   许风酿随手给他夹了一块肉,“你昨天耍酒疯,踹了我六脚,拳头锤了我十三下,把被子从床上蹬下去五六次,无数次想拽着我和你一起打一套醉拳,并且试图把我拉拳馆中比试,我想知道,你是酒品不好,还是十分恨我?”   方臻:“……”   许风酿专注地看着他,似乎非常认真地想要一个答案。   “我以前……”方臻尬住,“我以前酒品挺好的,酒品这种东西,会因为换了个身体改变吗?”   许风酿问:“你确定你以前酒品是真的好,而不是你那些小弟们迫于你的淫威,敢怒不敢言?”   方臻炸了,“不是,你当我什么人啊?新世纪法西斯吗?他们是比较尊敬我,但我们都是朋友好不好?他们不至于连这种话都不敢说。”   许风酿不置可否,也不知信没信。   方臻看他这副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等等。   许风酿这副样子,不就是他一直以来熟悉的模样吗?   方臻想,难道是因为他的酒品太差,导致许风酿打消了对他不该有的念头?所以今天又恢复正常了?   许风酿问:“你刚刚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   “嗯?”方臻回神,再看许风酿,怎么看怎么顺眼,那种别扭的感觉也消失了,“没,忘了。”   许风酿给他倒了杯水,语重心长道:“以后少碰酒,喝多了智商会下降。”   方臻:“……你什么意思?一大早的找不痛快是不是?”   两人果然还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再次恢复吵吵闹闹,方臻不再觉得许风酿烦,而是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大口气,果然,还是这样的相处状态适合他们。   那些话似乎也没有必要说出口了。   这样最好。   许风酿的视线又一次落在方臻的脸上。   方臻已经垂下头吃饭,虽然还生着气,但戒心全无,也不见刚刚镜子前的愁眉苦脸。   因为嘴角受了伤,只能小口小口往嘴里塞东西,脸颊鼓出来,对他横眉冷对。   方臻问:“你不饿?再欠揍也得吃饭。”   “不用,”许风酿一语双关,“我吃饱了。” 第32章   住高档酒店开心归开心, 但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方臻脸埋进枕头时,舒服地喟叹出声。   方天意还意犹未尽, 靠在窗边往下看,“哥, 你也太没良心了, 人家许哥哥送我们回来, 又请我们住那么好的酒店,还给我们点了一大堆吃的, 结果你都不请人家上来喝杯茶。”   方天意想起刚刚的场景还觉得尴尬。   他主动邀请许风酿来他们家里坐坐, 谁知道在他邀请完后, 方臻语气一个拐弯, “上去是能上去,不过许风酿,明天就开学了, 你做作业没?”   这话一出,许风酿还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于是许风酿也委婉道:“确实没写完, 我就不上去了, 赶着回家把作业写了。”   “荒谬!太荒谬!”方天意都无语了, “你就算拒绝人, 也找一个合适点的理由吧?也就许哥哥脾气好,才不跟你计较。”   方臻觉得, 他弟弟现在被洗脑的太彻底, 简直是认贼作父。   他点了点方天意, “他今天跟你和颜悦色, 是因为你对他没有威胁,只是个小屁孩而已, 你等着你长大了以后,他还会不会像今天一样对你好,醒醒吧方天意。”   方天意懒得和他说,嘟囔道:“你天天说人家怎么样怎么样,你讨厌他我看出来了,可没看出来人家也这么对你,我看你分明就是嫉妒。”   方臻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眼见这人真的要急眼,方天意分寸拿捏的很到位,“我说哥你真帅。”   他刚刚明显说的不是这句,方臻没再跟他计较。   而方天意在闭嘴后,也渐渐回过一点味来。   其实要说许风酿友善,他真没从许风酿身上感觉到发自内心的热情。   许风酿对他们的态度始终都是淡淡的,嘴上说得再好听,表情也没变几下,笑容也少。   除了……对着他哥的时候。   方天意忍不住产生一个大胆的念头。   该不会方臻这边还敌对的人家要死,但是人家其实是欣赏他的吧?   许风酿家里的条件,方天意也意识到了,应该是非常非常好,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也没多大,已经知道人脉的重要性。   方天意想,要不……他挽救一下许风酿在他哥心里的形象?   假以时日他哥抱上许风酿这条大腿,他们全家也跟着喝汤。   方天意越想越觉得十分可行。   这件事不能让方臻知道,于是方天意没表现出来,轻轻哼了几声,去了洗手间洗漱。   *   方臻觉得他劝许风酿回去做作业的举动也没错。   因为假期过去不久,他们学校即将又迎来一次考试,大家顿时都埋头在题海里学习,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想东想西。   这次考试完后,方臻狠狠萎靡了一段时间。   他感觉他上辈子高三都没这么辛苦,重新当高三生,他忘记了很多知识,又想通过学习改变命运,自然要拼命一些。   这次为了测试他学习到了什么水平,加上已经有过几次考试的铺垫,他使出了全部的本事考试,一点水分都没掺。   等成绩出来时,方臻进步的速度震惊了几乎全级部。   短短不到两个月,他的成绩一直在上升,头几次还在合理的范围内,这次直接和许风酿上了同一个成绩页,虽然是末尾最后一名,但这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两个月内迅速掌握了中文俄文德文,从不会走路到直接上运动会和人赛跑。   他的成绩放学霸中看着不是很夸张,但是捋一捋他这个人以往的成绩,就很夸张了。   方臻自己其实对成绩不是很满意。   不过也没办法,时间太短,这也已经是他努力过的结果。   唯一让他觉得挫败的是——明明都是穿越回来的,也同样和高三隔了十几年,许风酿似乎根本不需要适应期,只有第一次摸底考分数有点低,但很快又回归了他正常水平。   方臻转念又一想,他是正常的人类,会忘记很正常,许风酿可能不是人。   他把自己逗乐后,坚定了下继续学习的信念,又回了教室。   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同学又聚到一起说悄悄话。   “你们知道吗,最近传出来的消息,说学校里打算严查,这次的考试好像有人作弊!”   “啊?谁啊?”   他们嘴上问着是谁,实际上目光早就具有偏向性的偷偷投射在方臻身上。   方臻不为所动。   介于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攻击性,这些人也只敢嘴上说说,不敢再闹到他面前去,连看不惯他的季启民也只是幸灾乐祸地笑一笑。   “等着查呗,老师们正在加班看监控,我反正问心无愧,查到谁我们也只是看热闹。”   “哎?好像有人在论坛发帖了。”   方臻深呼一口气,看向窗外。   论坛里的帖子他懒得看,一定又是一些想方设法编排他的内容。   偌大一个教室里,没有一个正常人。   他站了起来,头一次没和这群人呛声,而是随便拿了本书,又拿上手机和耳机,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   逃课,找个安静的地方去刷题。   *   夏日的太阳炙热潮湿,入眼可及的一片祥和,身处其中时,才能觉出这鬼天气多么像一个巨大的蒸笼。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反正已经听过一次下课铃声,还是不想回教室。   耳机里的音乐轻柔舒缓,偶尔能从歌曲空白的间隙,听见树上阵阵蝉鸣,笔尖在纸上摩挲。   方臻手背的汗好几次濡湿了题册,需要甩一甩手再继续书写。   在他又一次展开掌心,观察手掌的汗渍什么时候消退,忽然,一根冰棒破开炎炎热意,抵达他的掌心,凉爽的寒气扑到他的脸上,惹得方臻一激灵。   方臻抬头,许风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一瞬间,时间彷佛停滞。   许风酿的脸也被热得微微发红,穿着短袖校服,脸上有种他看不懂的情绪,只不过很快就被掩盖住。   许风酿坐到了他的身边,和他距离不过十厘米,平静道:“以前是哪个人说,我逃课了他都不会逃课?”   方臻确实有过这个想法。   但是他竟然跟许风酿说出口过?   问题是,许风酿还记得这么清楚?   方臻撕开冰棍儿包装袋,“我这种时候就特别羡慕你的记忆力。”   “天生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老天爷格外偏爱你,什么都愿意给你。”   许风酿觉得他这话阴阳怪气中,又有些许的不对。   他的视线落在方臻垂下的侧脸上,发现方臻今天没什么笑容。   方臻及时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我躲得够隐蔽了啊。”   许风酿道:“我的座位刚好能看见你躲着的这棵树。”   于是他就这么看了方臻一节课。   “还真是……巧,”方臻叹了口气,“你说,咱俩的孽缘怎么就斩都斩不断?都在电梯里遇难了,还能一起穿越,穿越就穿越吧,我是穷人家孩子,地狱开局,你依旧顺风顺水,生活条件都没改变,估计等我们都毕业,我要在社会上讨生活,你再次继承家族企业,当你的老板去了吧?”   有些风言风语,许风酿也听见了。   他看着这样的方臻,眉心缓缓拧紧。   方臻意识到什么,猛地打住,“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感慨感慨,也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   许风酿觉得好笑,“你能对我做什么?”   “我能对你做的事情……”方臻竟然认真想起来,“那可太多了吧,杀人抛尸?策划谋杀?绑架勒索?敲诈抢劫?”   许风酿:“……”   说了一大堆,没一个他爱听的。   方臻道:“没办法,谁让你命这么好,我现在最想做的是让你倒霉,遇见一些坎坷,不然我真的心里不平衡,一般电视剧上不是总喜欢演,人在临死前的愿望老天爷都会想办法满足吗?我记得我当时说得是不是希望和你不要扯上关系,或者把你碾压在脚下?”   他还好意思旧事重提。   许风酿盯着他的眼睛,视线落在他手上留着粘稠的甜水的冰棍上。   他漫不经心道:“或许,你无意间已经做到了这些呢?”   “什么?”   “我的人生也不总是一帆风顺,只要是人就会遇见坎坷。”   “坎坷?”方臻不解,“你能有什么坎坷?”   许风酿道:“比如,我最近似乎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但他很讨厌我。”   “什么?真的假的?”方臻的那点低落立刻被抛之脑后,瞬间只剩下八卦,“谁啊?你铁树开花啊,竟然有喜欢的人了?”   许风酿没有回答,“你手里的冰棍快化完了。”   方臻毫不在意,随手拿起来舔了舔,发现甜水已经低落在手背上,舌尖伸出来,嫩红的舌头若隐若现,随意且无辜。   许风酿移开视线。   “不是,谁啊,”方臻快好奇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靠你不会喜欢上哪个高中女生了吧,我们年纪多少岁你心里有数,别太变态。” 第33章   方臻语出惊人。   许风酿顿了一下, 像是没听清,“什么变态?”   方臻仍然没听出来他的警告,继续分析道:“你想想, 我们真正的年龄是多少岁?这个学校里的小姑娘们又都多少岁?虽然高三的部分都成年了,但大部分都是未成年, 你要是喜欢上个成年的还好说, 如果未成年你是真刑。”   许风酿气笑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 原来方臻的发散性思维还挺强?   方臻继续道:“当然,就你的条件, 就算我们没穿越之前, 你想找个小你十几岁的姑娘也是易如反掌, 我记得之前还有一个刚上大学没多久的小明星, 公开说过喜欢你,谁来着?”   “我自己怎么都不记得有这回事?”   “想起来了,叫魏叶君!”   许风酿艰难地从记忆中的某个角落扒拉出来一个人物,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哇塞,”方臻拍了拍手, “人家当时在节目里各种表白你, 追你追的全国皆知, 在你嘴里, 就变成了‘好像有这么个人’?”   许风酿深呼气,指尖掐了掐眉心, “首先, 我根本不认识她, 她在节目上搞得沸沸扬扬, 对我来说是困扰和冒犯;其次,不是谁追求谁都能成功, 每个人都有拒绝和不喜欢的权利,我为什么一定要记得她?她有什么值得我另眼相看的地方吗?”   “哇,”方臻想,就是这副冷淡厌倦的模样,前世他经常在许风酿身上看见,“你好冷傲。”   就没见过许风酿对谁另眼相待。   方臻其实想八卦很久了,前世许风酿算公众人物,媒体对许风酿最爱探究的两件事,第一是他们家里的财产争夺,第二就是许风酿的花边新闻。   许风酿越是洁身自好,捂得越严实,八卦的价值越大,越让人想探究……他那张假面之下,真正的喜好。   一向冰冷严谨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如果是身材火辣的嫩模,那么像许风酿这样完美的人,同样有男人的劣根性,好像让人窥见了他的瑕疵。   如果是名媛千金大小姐,强强联合,不仅有八卦价值,还有商业价值。许风酿将永远的延续他滴水不漏的完美形象。   可就是这样的许风酿,被各大狗仔、媒体人蹲守都挖不到任何花边的许风酿。   穿越过来后,喜欢上了一个学生妹?   要是换一个人,方臻必不可能这么好奇。   他抓心挠肝,“谁啊?到底谁啊?我知道我有可能不认识,我的要求也不高,你要是不想说,下次碰见的时候给我个暗示行不行?”   许风酿看他:“怎么暗示?”   方臻道:“怎么暗示都行,给我一个眼神,或者用手指指一下,我保证我的嘴比特务还严实,绝对不会乱说一个字!”   许风酿也不知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   方臻问:“行不行?给个准话。”   他虽然嘴上说得挺强硬,实际上一双小狗眼亮晶晶,就差没把“求求你了”这四个字写脸上了,看得出来是真好奇。   许风酿没有正面回答:“看情况。”   方臻道:“我全当你答应了,我早就说你这个人不错。”   这种话方臻随口就来,翻脸的时候又比谁都快,许风酿觉得,比起他,或许方臻更适合当一个资本家,画饼和过河拆桥这两个方面,方臻比他专业。   方臻又问:“你能不能再跟我讲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好不好看?什么性格的?泼辣还是文静?”   许风酿莫名看了他一眼。   “好看。”   “然后呢?”   “泼辣。”   “原来你喜欢这口。”   “脾气不是很好,喜欢耍小性子。”   “美女性格差一点也正常,还有呢?”   冰棍棒上最后一点甜水也蒸发干净,方臻弄得满手黏糊糊,纤长的手指绷直,指间开合,指缝中的肉被扯的缓慢分开。   许风酿道:“别动。”   他在方臻面前半蹲,随手拿出一张湿巾,两根手指捏住方臻的手腕,将他每根手指都仔仔细细擦干净,直到感觉不到一丁点甜水存在过的痕迹。   方臻的手指关节都被揉红了,白中透着淡淡的粉色,他想起上一次许风酿帮他擦,还是器材室那一夜。   那一夜他才知道,许风酿有随身携带湿巾的习惯。   换以前,方臻肯定要说他龟毛。   其实他不讨厌有洁癖的人,男生爱干净也没什么不好,见识过男生宿舍堆臭袜子的人都知道,这绝不是一个坏习惯。   他就是单纯歧视许风酿这个人,看他干什么都想讽刺两句。   但现在他嘴也像被冰棍黏上了似的,怎么着都没办法再向许风酿口出恶言。   许风酿给他擦完手后,湿巾又一板一眼叠起来,塞进破开的包装袋里,顺手也把方臻的冰棍棒拿走,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的洁癖这时候又神奇地消失了,好像并不在意方臻的口水,也不在意被方臻弄脏的东西。   “可是我们这样……”方臻想起很严重的问题,“你喜欢的人会介意吧?”   许风酿的手一顿。   他抬眸,似乎笑了一笑,“怎么说?”   方臻道:“虽然咱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咱们什么关系,也知道我们两个绝无可能,但事实上也确实发生了点……我们都知道是意外,可是你喜欢的人会怎么想?”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剧情该怎么办?   易身处地想一想,如果他有了对象,当然不希望对象和别人搂搂抱抱,哪怕对方是个男人。   方臻不知怎么,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高昂的八卦情绪居然一下子跌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许风酿蜷缩的手收紧,片刻后,忽然道:“其实也没有多喜欢。”   方臻:“……啊?”   “比如现在,”许风酿冷着脸跟说笑话似的,“我又觉得,我可以不喜欢他。”   方臻:“……”   这人变脸也挺快。   他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快三十岁都找不到对象了,谁家好人喜欢到一半还能撤回的?”   “不要一直说我,”许风酿道,“你快三十了,不也没有对象吗?”   方臻被反将一军,噎了一下。   好在许风酿的神情没有那么冒犯,似乎只是简单的回击。   这让方臻也不是多紧张,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上辈子最怕有人跟我提这件事。”   许风酿来了一点兴致,脸上依旧没多少表情,但眼神似乎在说“你居然也有怕的东西”。   “你身边都是豪门贵妇,很少接触我妈那样的大妈吧?”方臻陷入回忆,“大妈的威力你根本想象不到,她们的人脉四通八达,什么样的人都能搜罗来给你相亲。”   “你相过亲?”   “迫于无奈,跟人吃过几次饭,”方臻道,“不想回忆。”   他的外表和性格都很有欺骗性。   和他相亲的姑娘一般都是先眼前一亮,随后又因为方臻的性格眼前一黑,一顿饭不欢而散。   基本上每个姑娘都这么评价他:“他是不是有大男子主义?为什么和他谈恋爱后就不能夜不归宿?还有门禁?!十点以前必须回家?现在哪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有门禁啊?我就不信他能做到!完全就是不想让女朋友玩吧?”   “我穿了个短裙去,他都不正眼看我,还劝我不要穿这种衣服出门,这还没谈恋爱呢管这么宽!”   “只有一张脸能看!”   当时方臻不想背后说女生坏话,怕对她们有不好的影响,从来没吐槽过。   “我们家确实有门禁啊,我妈设立的,我以为大家都这样,女生在外面玩一通宵主要是危险,我也没有别的意思,真想玩就玩呗。”   “那个短裙……我是没好意思看,你知道吗,都短到这——里了,我低头看腿,一抬头就能看见她的胸,感觉看她哪里都是冒犯,只好不看她,我这么绅士,她居然说我控制欲强!”   方臻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有余悸,“幸亏没骂我的长相。”   他做这个动作时,莫名有几分娇嗔,许风酿凝视片刻,勾唇轻笑出声。   “你只说你相亲,”许风酿道,“你没说你的理想型什么样,也喜欢……泼辣的?”   方臻道:“那倒没有,我喜欢文静一点的。”   他又想了想,“个子最好在一米六左右,能小鸟依人一点?发型是公主切最好,长相要萌一点,我喜欢甜妹。”   许风酿下意识反思自己。   他,一米八几大高个,短发,不甜,除了文静没一个搭上边。   “这么具体,是有过喜欢的人?”   方臻道:“那倒是没有,是我以前在黑猴手机里看见的一个卡通人物,我觉得好看。”   许风酿:“……”   除了两人上过床,方臻所表现出来的,都像个百分百的“蠢直男”。   “哎,许风酿,”方臻忽然压低了身子,“你看教学楼那边,是不是教导主任?”   不等两人看清,对方已经自曝,大老远指着他们两个,“哎!那边的两个学生!干什么的?!”   方臻猛地拽起许风酿,“——跑!” 第34章   许风酿和方臻差点就被逮到, 还好方臻反应迅速,两人才躲过一劫。   等回神时,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掌心都湿透了,在方臻有记忆起, 他就没和人这么亲密的握过手, 两个人汗液都融合成一体, 方臻下意识就甩开了他。   之后,这件事一直在方臻的心头萦绕不去。   他怎么就和许风酿……那样呢?   而且还是他主动牵的。   许风酿也是, 丝毫不反抗。   被他甩开后, 许风酿先是怔了怔, 随后展开掌心, 方臻看见他宽大的手掌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汗。   根本不知道是许风酿自己的,还是……他的。   这时候方臻才发现,许风酿的手展开时, 要大他一圈,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 有一种很微妙的差距。   方臻以为, 许风酿会拿出湿巾擦手。   然而许风酿只是攥紧了手心, 重新把手放回去。   方臻靠着墙, 低声道:“我刚刚也是一时情急……”   “我知道。”许风酿很淡定。   方臻清咳,抬头望天。   逃课逃了快一下午, 其实也该回去了。   只不过他一想要回到那个教室, 依旧抗拒。   “你今天下午不在教室里待着, 是因为学校里的谣言?”许风酿到底还是问了。   方臻猜到他应该知道, 只不过他下意识觉得许风酿不是一个能倾诉的对象,没有和他聊这些的意思。   没想到许风酿会主动提。   他神情顿时有些不自然, “……啊。”   “你做没作弊,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清楚,”许风酿道,“除了我清楚,你自己也了解你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知道。”   “虽然知道,但被人造谣,依旧不好受。”   “我就是有点不爽,没什么……”   “行得正站得稳,影子歪曲又如何?”许风酿靠近了一些,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你的未来起码问心无愧。”   “我上辈子估计死都没想到,有一天一个商人在这里跟我讲这些大道理,也没想到,大家都说我作弊的时候,最相信我的人居然是你。”   许风酿笑了。   方臻听着他的笑声,莫名耳根酥麻了一下,像是有一道细小的电流在他的脸侧滑过,很奇妙。   “方臻,我觉得你对我有一些根深蒂固的偏见,”许风酿道,“我虽然是个商人,但是我一不坑穷人的钱,二不违法作乱,三私生活方面也算有道德。你什么时候,把你脑子里对我不好的印象,改一改?嗯?”   方臻张了张嘴,竟然不知如何反驳。   “人心中的成见是座大山,”许风酿抬起手,指尖轻触方臻的耳尖,又划到他的胸口,“想想要愚公移山,还有点累。”   方臻怔住,下意识覆盖住许风酿的手背。   两人的手又一次交叠在一起。   这次是许风酿先抽出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指腹在方臻手背摩挲了几下,才彻底分开。   许风酿道:“回教室吧。”   两人分道扬镳。   那双手让方臻莫名在意了一整天。   偏偏他又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意。   人的语言是带有力量的,在许风酿讲过那番话后,方臻的能量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使得他对班级里的目光不再在意。   只是,这次他做着做着题时,忽然一拍脑瓜子。   “卧槽。”   躲教导主任的时候太匆忙,错题集不知道掉哪了。   幸亏上面没写名字,被捡到了也没事。   隔天,方臻又被另一件事吸走了注意力。   学校里要查的作弊的学生检查出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查是查出来了,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   他们学校里的校考,分考场时是按照成绩区分,学习好的在一个考场,学习差的在一个考场,考时名次会打乱,但基本上一个考场里的学生水平都差不多。   这样做有一个好处,水平差不多的学生就算是作弊,抄旁边学生的答案,也不会出现那种完全超出自身水平的情况。   但也有个坏处。   考试成绩相对比较差的学生的考场,有时会蛇鼠一窝,互相打掩护,有时候老师看不住,就会被他们钻空子。   或者有的老师心知肚明他们是什么水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怎么变着花样折腾,也知道他们不会折腾出什么水花。   这种吊车尾的考场,基本上是民不举官不究。   但一旦出现了检查的,基本上一抓一个准。   老师的眼睛可能有疏忽的时候,但是监控可没有,一堆老师盯着监控使劲看,再怎么着都能发现几个。   于是,这次就揪出来了十几个作弊的。   作弊一向都是从重处理,通报批评写检讨一样都少不了,名单自然也是面向全校公开,广播里念名字的时候,方臻很明显感觉到不少学生的目光都往他的方向看。   ——然而,十几个名字都念过去了,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念完,也没有出现“方臻”这两个字。   班里顿时炸锅了。   他们一边诧异为什么会没有方臻,一边又不敢置信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方臻学习进步的速度如此之快。   哪怕是学生,嫉妒心也不可小觑。   “为什么?进步这么快能没作弊?”   “老师是不是根本没查他考场的监控?”   与此同时,论坛里也刷刷刷出现了很多新帖子。   方臻冷笑,本来只想闷头做题,不想看手机。   随后他听见同桌低声念道:“‘扒一扒高三六班长期对同班同学霸凌的现象’?”   “不是?谁他妈发的这种帖子?我们六班霸凌谁了?”   方臻立刻来了兴趣。   他已经好多天没去看论坛,闻言接着打开了手机,果不其然,论坛里飘着好几个帖子,都是和他有关的。   ——“这几天学校里一直有方臻作弊的谣言,刚刚广播已经把名单公布,造谣的人能不能出来道歉?”   ——“可以说吗,我早就想吐槽了,六班也不是什么重点班,一直拿方臻拖班级后腿这层遮羞布来掩盖对他的霸凌,现在方臻的成绩起来了,六班诸位还想说点什么?”   诸如此类,满满一页的新帖子。   方臻根本没想到,还能有人为他说话。   以前在论坛里骂过方臻的高楼帖,也被人顶了上来,点进去看最新回复,也都是为方臻说话的。   [有一说一,就方臻这脑子,他以前是不是根本没怎么听过课啊?或者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然怎么可能考那么点分数?他这脑子比大部分人都聪明了。]   [造谣的人破防我也能理解,要是方臻一直学习成绩好,谁管他这次考了多少名,但是一直以来一个比你差的人忽然比你牛逼了,可不是得破防吗。]   [我向我以前骂过方臻道歉,我一直以为他这个人真的很差劲,也相信了六班人觉得他拖后腿的说辞,但人家这次成绩不是比他们班大部分人都好了吗?可是他们依旧还造谣,我以前居然相信了他们班冠冕堂皇霸凌方臻的借口!]   方臻看完,大为震惊。   ——这群人是被集体下蛊了?   态度转变的可真快。   不过这不妨碍方臻高兴,他甚至恨论坛没有点赞功能,只能挨个在别人的评论后回复,有时候直接回复“点赞”两个字,有时候还跟着附和两句。   [没错,方臻就是聪明。]   [脑子很灵活,身手很矫健,人非常优秀,不必羡慕。]   谁知道,他发言没两句,就被人认出来了他的id。   [我要笑死了,这不是战斗哥吗?]   [战斗哥,你自己夸自己,不会脸红吗?]   [原来方臻本身的性格这么有意思,我以前到底是被六班的人洗脑有多严重!]   方臻毫不介意被认出来,依旧顶着他的默认名字在论坛里上蹿下跳,有时候还能和人聊起来,直到他们班班主任进了教室。   作弊的学生,他们班也有几个。   班主任把那几个学生叫了出去,六班顿时一阵窒息的沉默,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再说话。   六班的名声在整个学校算是废了,唯一没被波及到的,大概只有方臻。   他们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面对学校里成百上千人的厌恶,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感觉到了茫然。   而方臻收起手机,该刷题继续刷题。   不过,他心里也有个疑惑。   一般来说,学生出什么事情,班主任应该先和学生沟通之后,敲定了处罚程度,再进行广播通报吧?   为什么这次顺序颠倒了?   中午放学时,六班的学生都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方臻穿过人群,像一条在水流中踊跃的鱼,去了他昨天有可能丢错题集的地方。   他已经找过一次,还想再看看,谁知道没等他到地方,某个路口的拐角,他被一只突如其来伸出的手拽住。   随后,整个人都倚在墙上借力。   许风酿抵住他,高大的身躯密不透风地将他罩住,“在找这个?”   方臻推他,没推动,“你干什么?我的本子怎么在你那里?”   许风酿微微直起身体,像是惊讶,“还真是你的本子。”   背后的墙体被太阳晒得滚烫,而他面前站着的人,体温也清清楚楚传递给他。   “你先把本子给我……”方臻实在够不到,“算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问你,学校论坛里的那些帖子,是不是你找人发的?”   许风酿装傻,“这么轻易就猜到是我?”   方臻道:“拜托,舆论转变的那么突然,我记得上辈子你公司里也有公关团队,对这方面很熟悉,为什么猜不到?”   “不用谢。”许风酿淡淡道。   方臻:“……” 第35章   方臻无语:“你脸皮稍微捶打捶打, 没准都能拿去当盔甲。”   许风酿也不恼,“谢谢夸奖。”   方臻把本子仔仔细细看过,确认了没问题, 动作缓慢地收起来,有些问题想问, 但喉咙跟卡住了似的, 说不出口。   他想问, 许风酿为什么帮他。   明明之前一直袖手旁观,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方臻张了张嘴,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害怕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帮你的事情, 你不用多想, ”许风酿道, “刚好校长那边想送我去参加一个竞赛,我拿这个当条件换的,举手之劳。”   方臻没想到他跟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他有些尴尬:“你声称自己是商人, 商人不是都讲人情吗?你卖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也不想着邀功?”   “你心中的成见……”   “是座大山, 我知道, ”方臻做了一个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 “我反思。”   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知不觉似乎被拉到了一个极近的位置。   哪怕是面对面说话,也不见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甚至可以彼此调笑。方臻没有思考过, 某种程度上来说, 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的关系已经超越了大部分人,包括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   他们一同穿越而来, 拥有着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只有他们熟悉彼此。   方臻开完玩笑后,意识到两人靠的太近,忍不住又往墙上靠了靠。   在方臻忍不住这种怪异的气氛,打算和许风酿分开,各自去吃饭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是方天意。   平时没什么事情,方天意轻易不会给他打电话,他们家连话费都抠抠搜搜,绝对不会浪费一分钱。   方臻怕有什么大事,也没避着许风酿,立刻接了起来。   说了没几句,方臻的脸色微妙,像是没想明白。   许风酿问:“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方臻道,“方天意这小子让我去他学校找他吃饭,还让你跟着一起。”   许风酿跟着过去干什么?   “这小子整什么幺蛾子?”方臻百思不得其解,“算了,我自己……”   “我跟着去吧,”许风酿施施然道,“没准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跟你开口,找我过去帮忙。”   方臻这次是真的对许风酿改观了。   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人一样。   以前的许风酿,在他的印象中,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甭管别人面临什么样的难事,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当做没看见。   难不成真是他成见太深?   有了许风酿在身边,方臻的出行就舒服太多,去他弟弟学校的这段路也不用坐公交,直接蹭许风酿打的出租车。   方臻在车上还好奇:“你自己没买车吗?我记得我们上辈子,你高三的时候就自己开车上下学了。”   骚包的很。   当时全校都狠狠轰动了一把,他们高三生也有成年够资格考驾照的,但大部分人有这个财力也没那个精力。   而许风酿一边照常上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驾照给考出来了。   许风酿道:“老了,精力没那么旺盛了。”   方臻嗤笑。   前方的司机听见两人的谈话,没忍住也回头唠了两句,“小同学,你们聊天聊的挺新奇啊,又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新潮文化吗?又是上辈子又是驾照又是老的。”   许风酿和方臻都笑笑没解释。   这种心照不宣的感觉,只有他们两个人能懂了。   *   果不其然,方天意大事没有,屁事倒是一箩筐。   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攒了十几块钱,非说要请许风酿吃饭,方臻只是顺带的中间人。   方臻简直不可思议,“你说的请吃饭,是指你们学校小卖铺五毛钱一包的辣条们,加上六毛钱一个的馒头,还有食堂里免费的汤?”   方天意道:“怎么了?这不是很好吃吗?”   “你知不知道,”方臻坐他身边,扯他的耳朵,“人家在学校里的伙食,远能吃比你这更好更有营养的饭,你这算什么请客?”   根据他对许风酿的了解,许风酿也不会吃。   果不其然,许风酿修长的手指触碰辣条的包装袋,像是需要克服一些心理障碍,才能把这油乎乎的包装袋拿在手里。   “方臻,你弟弟……”许风酿点了点辣条包装,“平时就吃这些东西?”   “不是不是,当然没有,”方天意连忙解释,“许哥哥,辣条可好吃了,我们平时都需要攒钱买,你是不是没吃过,要不尝尝?”   “尝你个大头鬼,”方臻低声在他耳边道,“没有人这么请客的,你多冒昧啊。”   方天意眨了眨眼。   他看上去像是真的很伤心,原本亮晶晶的双眼都黯淡了不少,小心翼翼地在方臻和许风酿身上打量。   说实在的。   许风酿没有任何哄孩子的经验。   上一次是道歉,他们家里的孩子有错在先,在他掌管公司的头几年,应付的最多的就是各路人的恶意,还有项目落空时怎么样公关和道歉。   至于这种别人所向他表达出来的善意,他发现,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许风酿的手已经放在了辣条包装袋的豁口上。   “哎——”方臻立刻摁住了他的手,“你还真打算吃啊?这玩意儿高盐高油不说,里面都不知道放了多少的添加剂,吃完水钠潴留,第二天绝对水肿,妥妥的垃圾食品。”   许风酿都快忘了,方臻在健身方面也是个行家。   方天意则一脸茫然,“哥哥,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方臻道,“咱们家从此以后有禁品了,以后最好别让我看见你吃这个,看见一次没收一次,还有,请客是家里大人的事情,轮不到你个小孩操心,哥带你们出去吃。”   话里还没忘了占一占许风酿的便宜。   许风酿似乎没反应过来他那句话里的“哥”。   方天意哭丧着脸,眼睁睁看着方臻把他辛辛苦苦攒钱买的辣条们都塞进了书包里,小声抗议:“哥你给我留两包呗……”   方臻不为所动。   只是在出门时,方臻揉了揉方天意的脑瓜,感慨道:“想不到你还挺会来事儿,以后咱们家的人脉大计有望,不错不错。”   一顿打和一颗枣下来,方天意完全不见刚才的沮丧,依赖在方臻身边,“那哥,我们吃什么?”   “再说吧。”   许风酿跟在两人身边,视线落在方天意腻腻歪歪的动作上。   他的视线滑开,又观察方臻的神情。   眸色中有一些细碎的光。   *   三个人吃饭还算融洽,从店里出来,每个人都吃的挺饱。   方臻目送方天意回校,饭店距离小学学校不远,过个马路就到,等方天意在校门口冲他们挥手,方臻才对着许风酿道:“走吧?”   马路牙子晒得滚烫,许风酿拿出手机打车,迟迟没师傅接单。   他们最终决定走回去。   在许风酿刚收起手机、方臻四处打量有没有近道可以抄的间隙,两人的注意力都不是很集中,一个人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和方臻直直撞上。   方臻没什么事,身体晃了晃,许风酿眼疾手快,几乎立刻扶住了他,随后检查他身体情况——对方却直接倒在了地上。   方臻一愣:碰瓷?   这碰瓷的技术也太烂了!   而且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碰瓷似的,头上戴了一顶大大的遮阳帽,把她的五官全遮住了,不仅如此,脸上也戴了很严实的口罩,根本看不清她上半身长什么样。   “不是,这位小姐,”方臻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你是不是不经常来这条路?这条路我很熟,我们站着的位置是有监控的,我刚刚根本没用力,你……”   紧接着,方臻发现了不对,许风酿也反应了过来,夏季的衣服单薄,很轻易就能看出对方的身形,这很明显是一个孕妇,肚子挺大了。   这人委顿在地,胳膊像是没什么力气。   方臻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过去扶住她,“你没事吧?”   对方顺势起身,摇了摇头,示意她没问题。   方臻和许风酿又互相对视一眼:哑巴?   对方拿出手机,在手机上打字:[我知道不是你撞的我,刚刚是我自己没站稳,不好意思。]   这下变成方臻不好意思了。   他道:“不好意思的是我,不该恶意揣测你,你真的没事吧?肚子疼不疼?孕妇是不是不能摔?”   许风酿直接道:“如果你身体不舒服,我们可以陪你去医院检查,费用我来出。”   谁知道,在听见他提起自己的肚子后,“孕妇”的身体僵硬住,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方臻只当她是紧张。   对方摇头,连字都顾不上打,小声说了句“没事”,声音比一般的女人都低沉很多,挣脱开方臻的手,直接匆匆离开了。   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方臻也没放在心上。   只不过回去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对劲。   他下意识拽住了许风酿的胳膊,“许风酿,我怎么觉得,那个孕妇好像有喉结啊?”   还有他摸到的骨节。   ——根本就是一个男人的身体。 第36章   许风酿视线落在方臻伸过来的手上。   他不动声色, 凑近了方臻,“女人也有喉结,只不过一般比男人发育的小, 看不太出来,但如果一个女人过于瘦弱, 或者身上雄性激素分泌比一般女人旺盛, 也能看出明显的喉结。”   方臻喃喃:“是吗?”   “加上如果喉结明显的话, 声音低沉也正常。”   方臻心里安定下来一半。   他当然不会觉得男人能怀孕,只是看对方的表现太怪异, 怀疑对方是什么不法分子, 乔装打扮混迹在社会上。   “但是她的身体……”   许风酿的眸光暗了几分, 不知什么时候, 他的手反客为主,换成了他握住方臻,“她的身体怎么了?你仔细摸了?”   方臻丝毫没察觉到他话里的阴阳怪气, “我怎么可能仔细摸?我就是觉得手感不太对。”   许风酿冷哼:“你摸过很多女人?”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方臻觉得他在败坏自己名声,“我妹以前总喜欢靠着我, 我有时候也会拥抱我妈, 女人的身体很软, 和男人不一样, 刚刚那个人可一点也不像个女人。”   “就算她是个男的,我们又能怎么样呢?”许风酿冷静分析, “我知道可能担心她是什么不法分子, 但也不排除她有异装癖的可能性, 如果你贸然把‘她’戳破, 没准会触犯人家的隐私。”   方臻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许风酿又开玩笑似的:“而且,没准‘她’真的怀孕了呢?”   这人真的正经不过三秒钟, 偏偏每次开玩笑时,都显得十分认真。   方臻记得以前有一次,他们学校里的老师问许风酿平时学习的方法,许风酿淡淡回了一句“头悬梁锥刺股的现代版”,老师还真就信了。   后来过去很久,那个老师实在想不明白头悬梁锥刺股的现代版该怎么操作,又问了许风酿一次,哪知道他早忘了随口说过的话。   方臻无语:“我怀孕‘她’都不可能怀孕。”   “你怀孕?”许风酿的视线悠悠地在他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方臻这才发现,这句话,在他们中间有非常强烈的黄色意味……   而且,他的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许风酿握了很久,而他浑然不觉。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顺便甩开许风酿的手,“快走吧,再不抓紧就迟到了。”   眼前就是斑马线,他直接一脚迈过去——   这时,许风酿忽地把他往回拽,两个人的胳膊撞在一起,被汗水稍微黏了一下,方臻连忙抬头,张嘴想怼。   许风酿禁锢住他,微微启唇:“方臻,你躲我躲的可真明显。”   很奇怪。   明明方臻躲他躲的最厉害的时候,他一声不吭,现在方臻能接受两人的靠近时,他反倒不乐意了。   方臻下意识心虚:“不是,谁躲你了?”   许风酿抬起他的胳膊,意思很明显。   “大夏天的,你不热吗?”方臻找了个绝美的借口,“而且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多……”   这时,方臻的视线顿住,看见了马路对面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很明显是认识他们,视线频频往他们身上看。   方臻立刻低声道:“放手。”   许风酿没有要动的意思。   方臻道:“对面是我们学校的人,你……”   “我一直都有一个疑惑,”许风酿施施然道,“为什么我们每次见面,都像是偷情?”   他语出惊人,方臻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猛地看他。   许风酿道:“为什么,就非要避开学校里的人呢?”   方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某种意义上——他们两个每次见面,和偷情的人做的事情高度重叠,不是搂搂抱抱,就是亲亲摸摸。   方臻明显急了,咬牙低声道:“你说为什么每次都要避开学校里的人?”   当然是因为他们的关系确实见不得人!   许风酿道:“哦。”   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方臻见他纠缠够了,松了口气,抬脚就想走,这时——许风酿又猛地将他往后拽。   方臻彻底急了,“你有完……”   “有车。”   一辆电动车从两人面前急速划过,方臻瞪大了眼,一瞬间有些心悸,同时,对面的同学也看清了他的亲密的动作,视线齐刷刷落在了——许风酿搭在方臻肩膀上的手。   四个人在马路中央擦肩而过时,方臻还听见了对方小声而压抑的尖叫。   麻了。   该死的许风酿。   当天下午,学校论坛里再次多出来几个帖子。   “请问,方臻和许风酿真的不是在谈恋爱吗?”   “今天中午有人在隔壁学校看见两个人在一起手拉手了,气氛不像是撕逼,也不像是同学,他俩真的没一腿吗?”   接着有人回复。   —[战斗哥都亲自辟谣了,想想之前六班造谣人家有多狠,都洗洗睡吧。]   —[死对头就是死对头,是不可能成为情人的~]   *   中午没午睡,放学时,方臻在自己的位置上昏昏欲睡。   当他产生睡意的瞬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入睡后也没睡好。   不过很奇怪的是,这次他能感觉到梦里的“方臻”很不舒服,好几次被抱着时,眉头都紧皱着,有时候还会哀求许风酿轻一点。   许风酿自然是不管不顾。   在这个许风酿的眼中,“方臻”是倒贴上来的,不管怎么折腾,都死皮赖脸的不肯走,人越是自轻自贱,越是容易被人也以轻贱的方式对待。   结束时,“方臻”有点流血。   不过他也就在进行时可怜兮兮的,等结束后,立刻又变得粘人起来,时不时抱住许风酿,还背后偷袭他,挂在许风酿的身上看着他刷牙。   忽略许风酿冰冷的表情,完全就是小情侣相处的方式。   方臻醒来后,一阵牙酸。   ……这次的场景是哪来着?   好像是许风酿的那套房子。   *   第二次来到许风酿的房子里,方臻进去后,浑身不自在,为了缓解紧张,四处张望。   上一次没仔细看,这一次才发现,这里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一丁点生活痕迹都没有,看似的生活痕迹,实际上也只是样板间一样的摆放品。   许风酿洗了手,缓缓靠在门口,盯着方臻,“开始吗?”   方臻立刻僵硬得像只鹌鹑。   仔细想想,这似乎是他们器材室那一夜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在一起走剧情……不过他记得,他之前是不是也做梦来着?   对了,这次做梦之后,他和许风酿没有什么接触,为什么没发生倒霉事?   方臻的思维一发散,就发散到了其他地方。   是不是不走剧情也可以了?他们身上的魔咒会不会已经解除了?   而且他这么长时间都没再做过梦,说不定那只是一场梦,无关剧情呢?   方臻不知道的是。   他浑身紧绷的信号太明显,在许风酿的视角看,像是一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兔子,好像有一点风吹草动,接着就会落荒而逃。   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许风酿主动靠近他,校服外套已经脱掉,自己的地盘,浑身透着一种松弛和随性。   如果方臻还有理智的话,大概能看出来,许风酿现在的随意,只不过是为了之后的饱餐而做的前期准备。   许风酿问:“你要不要喝水?”   “不用……”   方臻拒绝的话没说完,许风酿已经倒好了水,推到了他面前。   现在的气氛有点诡异。   如果不是方臻知道,以许风酿的人品不会那么下作,但他们之间的气氛,真的很像诱哄着人干坏事。   方臻闭了闭眼,决定速战速决,“亲我。”   他梗着脖子,颇有一种就义的悲壮。   哪知道许风酿半天都没动静。   方臻睁开眼,就看见许风酿正对着他笑。   他恼了,“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方臻,”许风酿问,“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还是真就那么讨厌我?每次走剧情都像是我要杀了你一样。”   方臻不解,“我讨厌你这件事还用另外说明吗?”   他说完后,就见许风酿眸色黯淡了一下。   方臻顿时有些后悔……其实他现在,对许风酿,也没有那么讨厌,相反,还改观了不少……   只不过狠话说习惯了,脱口而出的也都是这些。   方臻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他总觉得许风酿该理解他的扭捏。   许风酿果然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如果你每次都这么抗拒,对你自己也不是很好,人总是做一件自己讨厌的事情时,久而久之,心理上也会出问题。”   方臻发现,许风酿不仅在学习上厉害,其他的地方也涉猎很广。   他下意识选择了相信,竟然没觉得是在忽悠,有点焦虑道:“那怎么办?我要是不来找你,下一秒就会有倒霉的事情,我也不想总是做讨厌的事情啊。”   “既然躲不掉,”许风酿一顿,“不如,你尝试一下把讨厌转变成喜欢?”   方臻怔住,随后气不打一处来,“我……”   “先别急着骂我,”许风酿的手举起,慢慢点在方臻的唇上,又顺着滑下去,落在他的衣领,“欲.望是动物与生俱来的,只要是动物,就会有繁衍的欲.望,猫狗有发情期,人类有爱和欲,这仅次于吃饭睡觉,再正常不过。”   方臻想躲,但是被许风酿掰住下巴,动弹不得。   许风酿的眸色渐深,“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厌恶和我接触,对不对?”   方臻张了张嘴。   下一秒,许风酿的唇靠近,轻轻贴上他。 第37章   舌头顺着唇形, 在嘴边打了一个转,柔软的四瓣唇紧紧贴合,亲密无间。   口腔中, 舌头进进出出,又勾着他交缠, 唾液从嘴角缓缓流下, 被许风酿的手擦去, 故意放在两人紧贴的嘴唇边摩挲,指尖勾勒两人接吻时相连的状态。   方臻被压得仰起头。许风酿滚烫的呼吸与他相融,   许风酿没有做其他越界的动作, 只是亲他。   不知过去多久, 许风酿拉开距离, 额头抵着他,轻声问:“是舒服的,对不对?”   方臻羞于启齿, 脸色前所未有的涨红。   许风酿问:“你喜欢这样吗?如果不喜欢,我们还可以商量着换。”   这怎么换?!   许风酿都不需要他开口, 又一次低头, 凑近他。   “接吻的方式也有很多种, ”许风酿道, “有的像这样——蜻蜓点水式。”   他边说边演示,在方臻的唇上印下一吻。   “刚刚是法式湿吻, ”许风酿又亲他, “还有的像这样……”   许风酿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吻落在方臻的耳垂, 轻轻咬住,“亲吻其他的地方。”   方臻够了。   他头一次发现, 原来他还是个土包子,接吻都需要人教。   教他的人还是许风酿。   这个世界好像疯了。   许风酿的嘴唇顺着往下,他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巴,方臻浑身一抖,接着他又感觉到脖子一痛,是许风酿在吮咬他。   “你有没有见过草莓?”许风酿声音哑了。   方臻有些茫然,“什么?”   许风酿轻笑了一声,似乎在笑他单纯,方臻感觉自己被咬住的地方时而酸痛,时而酥麻,许风酿的发梢偶尔会扎着他的下颌,方臻有种浑身都在过电的感觉。   “等等……”方臻开口时,才发现他声音都变了调,“你不能……!”   许风酿充耳不闻。   狼不会放过已经递到嘴边的猎物,他也不会。   方臻推着许风酿的手都十分无力,他对于自己陌生的反应感到茫然,事情在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   在事态进一步严重之前,方臻心一狠,猛地把许风酿推了出去。   许风酿顺势坐在了他旁边。   方臻有点狼狈,四处找东西想挡住,找了半天,愣是没在许风酿光秃秃的家里发现毛毯或者其他能遮挡的东西。   最终还是许风酿拿起两人背后的沙发靠枕,扔在了方臻腿间。   “这有什么好遮挡的?”许风酿道,“青春期时我们每天早晨都会这样,那时候你会挡吗?”   方臻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全程都被许风酿牵着鼻子走。   他怒瞪他:“这哪能一样?!”   许风酿施施然:“有什么不一样?”   方臻一噎。   ……当然不一样。   早晨的时候是自然的生理反应,现在算什么?他被许风酿给亲起来了。   许风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以前没发现,原来你这么……害臊。”   方臻现在有种近乎于恼羞成怒的情绪,他一瞬间想拍案而起,揪住许风酿的领子和他打一架,然而在他起身的刹那,他又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急匆匆坐下。   活像一只热锅上跳舞的蚂蚁。   许风酿没有帮他的意思,或者说,他乐于欣赏方臻的狼狈,这让他觉得方臻十分鲜活,可爱到让他想再咬一口。   方臻发现了,越折腾越不行,唯一的办法就是静静等着。   两人彼此静默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方臻拿开了枕头,怒气也消散了,整个人都冷静下来,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很早之前就已经想和许风酿商量的问题。   “许风酿,”方臻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风酿身体后仰,知道今天已经到此为止,“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我们不是在走剧情吗?”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贤者时刻,方臻大脑忽然无比的清晰,“就算是走剧情,也不会让你做到这种地步。”   而且才开始,他们两个是互相排斥的。   他能感觉到,在他坐上许风酿的大腿时,僵硬的不只有他,许风酿同样。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风酿的僵硬变了,变成了沉迷的享受,毫不吝啬肢体接触,有时没有剧情,他也会主动凑近他。   如果是对着一个讨厌的人,会这样吗?   方臻是迟钝,他不是傻。   尤其是……刚刚不只他。   许风酿也冷静了下来。   在方臻审视他的同时,他也在审视他们之间的这段关系。   毫无疑问,方臻是迟钝的,有时候迟钝到令人发指,但他迟钝的同时也很警惕,如果就此戳破他的心思,方臻会不会变本加厉地躲着他?   但总不能让方臻一直仇视他。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可能一直是死对头。   许风酿想,或许不破不立?   方臻是个急性子,尤其他沉默了这么长时间没有答复,已经有点着急,脚尖踢了踢他的膝盖,“你说话。”   许风酿伸手握住了他的脚踝,不让他动。   “方臻,”许风酿道,“你现在的行为,是不是有些怪异?”   方臻又一次瞪圆了眼,“你说什么?”   许风酿没有松开,指腹摩挲片刻,“你一直觉得你厌恶我,把我们的关系定义为竞争对手、死对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没有哪个人会和死对头接吻、做.爱。”   许风酿一顿,视线落在方臻的脚上,“更没有哪个人会对死对头撒娇,踢死对头的膝盖。”   方臻觉得荒谬,“我没有撒娇!”   许风酿轻笑,“那你刚刚是想踹我,然后跟我打架?”   ……那他也没有要打架的意思。   只是催他快点说话,不行吗?   许风酿似乎知道他想什么:“就算是催促,也有很多其他的方式,可是你踢我的腿,你没发现这个动作很亲密吗?”   方臻触电般收回自己的脚。   他有些被许风酿绕晕了,好不容易恢复的神志续航不足,眼见就要没电。   他垂死挣扎,“亲密是因为我们上过……”   “可是死对头会上.床吗?”   “那是因为我们被下了药!”   “这样啊,”许风酿像是认同,点了点头,“可是,上过床就一定会变亲密吗?”   方臻卧了个大槽。   他觉得,他好像亲手把自己推进了许风酿的陷阱,又或者许风酿利用现有的条件织了一张网,此刻正密密麻麻地朝着他网下来。   许风酿靠近他,缓缓握住他的手腕,见他没有反应,得寸进尺,拢住他的手背。   两人就差十指相扣。   “我只是想说,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讨厌我,”许风酿道,“也想说,你要不要尝试把讨厌转变成喜欢。”   绕了一大推,又回到最起始的位置。   也是许风酿至始至终最想说的一句话。   许风酿道:“方臻,我确实喜欢上你了。”   *   站在玄关处,方臻像一只被玩坏了的布偶娃娃,目光呆滞,任由许风酿帮他整理好衣服,给他打开了家门。   许风酿道:“你想走,我没有意见,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方臻语气平稳,“你问。”   许风酿道:“你下次应该还会来吧?”   方臻佯装出来的平静逐渐土崩瓦解,他嘴唇微张,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以前怎么没发现,许风酿原来……这样呢?   “你真的……”方臻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你真的好……”   许风酿替他补上,“狡猾。”   当然是狡猾的。   哪怕是在感情中处于劣势的位置,成了先表明心意的人,也要为自己争取最有利的形式。   之前许风酿想过,如果方臻也喜欢他的话,他们两个人又会是什么境况。   或许也会暗中较劲,看谁先开口,先开口的那个人判定为输。   但如今的情况,他早就输了。   因为对方根本没有跟他进入同一个赛道。   不过,也许正是方臻懵懵懂懂,根本没开窍,才让他有机可乘,难度没准也降低了?   方臻了解他的厚脸皮,深吸一口气,不再和他纠缠。   “等等。”许风酿忽然叫住他。   方臻暴躁道:“你还有什么——”   许风酿往他手里塞了几个纸箱子。   方臻一愣。   许风酿无辜道:“能不能帮我带下去?”   方臻人傻了,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刚表白完,就让表白对象替自己捎垃圾?   要是相亲的人换成许风酿,能被吐槽的体无完肤!   “你不想带也没关系,我自己拿下去就好,”许风酿道,“这个小区里有一对拾荒的老人,经常翻垃圾桶捡纸箱子……”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方臻不带还是人?   他现在只想赶快堵住许风酿的嘴,“我带带带。”   反正纸箱子轻飘飘的,也不费力气,方臻出去后,很有脾气的“哐”一声砸上门,坐电梯走到楼下时还觉得很玄幻。   他左顾右盼,没发现许风酿说的拾荒老人。   他正无语又被忽悠了,想把箱子扔垃圾桶里时,忽然一只黑手从他身边伸了过来,摁住纸箱子的边缘。   “小伙子,箱子你不要的话,给我们行不行?”   方臻一愣,下意识把箱子递了过去。   扭头才发现,这位大爷是站着的,而他身后拖着一辆脱货的板车,他妻子双腿似乎瘫痪了,静静地坐在上面。   等两位老人拿着纸箱子缓缓走远,方臻才回神。   原来是真的啊,许风酿没撒谎。   许风酿不是偶尔在这里住吗?怎么会知道这些?   纸箱子都是整理过的,许风酿很明显是刻意留给这对老人的。   ……许风酿确实没有他认为的那么冷漠。   等等。   他有爱心就有爱心吧,为什么非要他扔纸箱子?让他知道这件事?   为了体现他的善良?   方臻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许风酿的脸,正一本正经地给他设一个又一个的圈套。 第38章   太抽象了。   方臻离开许风酿公寓后的几天里, 三魂七魄去了两魂六魄,就剩一副躯壳机械性游走。   他脑子里很乱,好像什么都在想, 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哥?哥?”方天意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天天跟傻了似的。”   方臻似乎没听见。   方天意背着小书包, 围着他转了一圈, “哥, 用不用我给你做法叫叫魂儿?或者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   方臻游魂似的,没理会他, 从他的身边幽幽飘过, 进了洗手间。   “哥!”方天意这才急了, “我马上上学去了, 你别又在洗手间里发半个小时的呆!”   很显然,方臻听不见。   半个小时后,在方天意快把洗手间的门给敲烂时, 方臻猛地打开了门。   方天意差点哐出去。   “我问你个问题,”方臻双眼无神, “小红和小明认识了很多年, 彼此看不惯, 他们互相攀比, 小时候攀比在学校里谁更受欢迎,长大了攀比学习成绩, 甚至到了社会上, 偶尔也会约架, 看谁的打架技巧更厉害。”   方天意秒懂, “哥,你说你跟许哥哥吗?”   “……”方臻的眼神总算有了点光彩, 是寒光,“你从哪只耳朵听出来我在说他?我们什么时候进社会工作了?我们都还在上学,条件能对上吗?”   方天意打了个哆嗦,一时间不敢直视这双寒光四射的双眼,“那他们算是死、死对头?”   “没错,就是死对头,”方臻道,“我还没说完,他们这对死对头,在某一天,忽然一起穿越进了一本小说里,然后,离谱的来了。”   方天意越听越茫然。   不是,两人一起穿越进小说里就已经够离谱了好吗?   方臻道:“小红爱上了小明。”   方天意更茫然了,“等等,小红是女生,小明是男生?”   “不是,”方臻道,“他们两个都是男生。”   ……男生叫小红,也行吧。   方臻道:“由以上给出的条件,请你作答,此时此刻,小明该怎么办?”   方天意担忧地踮起脚,在他的额头上试探一下,“哥,你没事吧?用不用去医院?”   方臻道:“我很清醒。”   “既然这样的话,”方天意思索,“也没什么好怎么办的啊,虽然他们以前是死对头,也没规定人不能喜欢上自己的死对头,喜欢一个人很正常啊,没什么离谱的。”   方臻不敢置信,“他们是死对头,彼此之间非常非常讨厌的那种,这还不离谱?”   “不离谱啊,”方天意的语气理所当然,“问题是,现在的重心不应该在这件事离不离谱,而是小明怎么想的吧?”   方臻张口就来:“小明不喜欢他。”   方天意道:“那这件事不是很好办吗?我们学校里,有女生被表白了之后,不喜欢就明确拒绝,哪管你是什么死对头活对头,哥,你想那么多前缀都没用,重点是人啊。”   ——拒绝。   方臻混沌了几天的脑子,像是有人拿斧子忽然凿出来了道光,给他提供了片刻的光明。   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重感。   “不行,”方臻这次反应倒快,“小明还有事情求着小红,不能拒绝。”   方天意顿时一脸鄙视,“那小明不就成了渣男吗?又不喜欢人家,又利用人家做事。”   “……你才渣男,你不懂。”   而且就许风酿的样子,像是会被人渣?   他不渣别人就不错了。   方臻这么想着,却又想起来那天许风酿看他的眼神。   那天许风酿看着他的表情,伏在他身上对着他轻轻说话,他就没见过许风酿这样。   ……其实是有些低姿态的。   起码在方臻认识他的十几年期间,没见过许风酿这样对第二个人,当年对着他掌权的亲爹,许风酿照样不卑不亢。   那他现在算什么?   比许风酿他爹还厉害的人?不痛不痒获得了许风酿的芳心,不是,获得了许风酿的喜欢,还能让许风酿对他低头?   眼见方臻又开始走神,方天意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丁点的反应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光速进洗手间解决三急。   结束后,方天意提着裤子背好书包往门口走,扬声道:“哥你慢慢想吧,我得上学去了,拜拜!”   ——上学。   方臻如梦初醒。   他也还要上学。   等等,他刚刚和他还在上小学的弟弟讨论了什么?   再等等,方天意刚刚说他们学校的女生被表白?   方臻轻啧:“忒早熟。”   *   最近许风酿已经好几天没见过方臻。   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方臻看似勇敢,也爱给别人出头,但遇到他自己的事情,尤其是在感情上,迟钝到不行。   观察方臻相亲就知道了。   其实在上辈子,许风酿无意间撞见过一次方臻相亲。   当时太阳天,方臻站在一边给女士撑伞,静静听着女士抱怨。   抱怨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上班时同事怎么怎么样,又说他们去的餐厅服务员服务态度不好。   末了,夸了方臻:“我觉得你情绪还挺稳定的,很多男人听我说话都不耐烦。而且你从出门就给我撑伞,好多男人也觉得没必要防晒,大太阳底下打伞很傻,觉得我们女人出门麻烦,但你举伞都快举了半个小时,我一丁点都没被晒到,你很细心。”   方臻不是情绪稳定。   他是压根没听,在走神。   听见女士的夸赞,甚至还愣了一下,本来他微笑点头也能糊弄过去,他非得“啊?”了一下。   直接暴露了他没听人家说话。   许风酿当时还嗤笑,觉得方臻木楞。   当他以为方臻只是简单的和同事出来吃个饭,也没往相亲的方向想。   一个是他那时对方臻的关注度不够,看待方臻只觉得讨厌,更不关心他是不是相亲;另一个,方臻和“爱情”两个字放在一起违和感太高,很难在他身上联想到风花雪月。   方臻帅是帅的,只不过他的帅气中带着一种钝感,做事时很仗义,值得别人依托。对待感情上,绝对能做得出来凌晨三点吵醒睡梦中的素颜女友去爬山的举动。   可能还没下山呢就光速分手。   那天方臻和那位女士回去后怎么样,许风酿不知道,结局肯定是没成。   现在不一样了。   许风酿想起那次他撞见的是方臻相亲,心脏就好像被人凿了个洞,咕嘟咕嘟往外冒酸水。   傻确实傻。   迟钝也确实迟钝。   但还知道给人撑伞。   同时,许风酿又庆幸那位女士的慧眼不识珠,把方臻筛了出去。   她可能觉得方臻没有情趣,听人说话不认真,但如今许风酿想起来,注意力却放在了方臻给一个才认识不久、还在喋喋不休抱怨的人撑了半个小时伞上。   *   天公不作美,方臻刚进教室不久,窗外就开始阴天,似乎要下大雨。   他没看天气预报的习惯,路上听见同学说话才知道,他们邻省有台风,连带着他们省也会有暴雨,目前学校还没通知停不停课。   中午吃饭都不知道怎么去食堂,出门肯定挨淋。   方臻趴在教室里发呆。   其实他也不是很有食欲,最近胃总有点难受,吃不下去什么东西,还常常想睡觉。   方臻趴在书桌上,双眼半眯时,看见他们教室前门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个子很高的男生。   他睡意顿消,猛地睁开双眼。   许风酿手中不知道拎着什么东西,正闲庭信步般朝他走来。   方臻左顾右盼,教室后门是关着的,旁边也没什么能躲的地方,他慌里慌张拿起本书,打开挡在面前,杜绝了和许风酿的眼神接触。   许风酿走到他的身边,步子一顿,随后,坐在他前桌的位置。   两人隔着一本教科书,看不见彼此的表情。   许风酿陪着方臻自欺欺人。   “咳,”方臻清了清嗓子,“我们学校的校规,随意窜教室是违反规定的,我劝某些人还是快点回去……”   话音未落。   许风酿举起手中的东西,越过方臻脸前的书,缓缓放在他桌子上。   “真不巧,我违反校规被你看见了,”许风酿施施然道,“既然被你看见了,要不你收点贿赂,就当没见过我?”   “这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   方臻做贼似的,趁着许风酿看不见他的头,鼻子凑过去嗅了嗅。   许风酿一声轻笑。   方臻有点脸红,再次清咳,“有什么好笑的?我……我手忙着学习呢,打不开,你拿走。”   许风酿一顿。   随后,他点了点方臻的课本,“你学习的方式还挺独特,倒着看书。”   方臻愣住,果然发现他手中的手拿反了。   他心中无声尖叫,一时间僵住。   许风酿不紧不慢,把他手中的书抽走——时隔好几天,两人终于再次面对面坐着,两双眼睛对在一起,无形的电流在涌动。   明明没有碰到。   方臻的手还是蜷缩起来,心跳犹如鼓点般躁动。   许风酿慢条斯理地把袋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饭盒,又把饭盒拆开,旁边的筷子摆好。   霎那间,饭香四溢。   “你还是这样,永远不看天气预报,”许风酿道,“今天早晨听见天气预报说有雨,我就知道,你中午去不了食堂了。” 第39章   不是, 这个人管天管地,还管他带不带伞?   方臻的眼睛飘向许风酿带过来的饭菜上。   ……他确实饿了。   主要是看起来就很好吃啊。   吃一口?   不行,他要是吃了许风酿带来的菜, 他算什么?不更像方天意说的渣男了吗?他和许风酿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   许风酿直接把筷子递给他,“你眼睛都快掉菜里面了。”   方臻:“……我没有。”   许风酿不和他纠缠, 菜推到他的面前, 示意他吃。   方臻犹豫再三。   糖醋小排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蒸糕看起来还散发着热气,炖猪蹄的皮还是烂糊的。   方臻咽了下口水。   几秒钟后, 他果断下筷, 先夹起一块排骨, 又夹了筷子猪皮, 全部放进饭里,嗷呜一口吃进了肚子里。   他健身的时候吃过稀奇古怪的健身餐,知道好吃的饭菜有多珍贵, 反正现在的身体也不会发胖,他的吃相可以说狼吞虎咽, 一点也不优雅。   而许风酿至始至终盯着他看, 眼神没从他的脸上挪开一下。   ——以前没发现, 方臻的吃相还挺让人有食欲。   虽然吃的很快, 有时候还会噎住,但是并不粗鲁, 也不吧唧嘴, 发出的声音很小, 嚼东西时两颊鼓起, 很像一种小动物。   许风酿还认真想了想像什么。   直到方臻找卫生纸擦嘴,把嘴唇都擦红了, 又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许风酿才想起来像什么。   方臻不解,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你笑什么?”   许风酿道:“你现在很像一种动物。”   方臻道:“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听。”   许风酿道:“很像河豚。”   方臻:“……就不能是哺乳动物?”   “我也想了很多其他的,比如仓鼠,小黄鸭,”许风酿摇摇头,“都没河豚脾气大。”   方臻深吸气。   算了,看在好吃的饭的份上,他让一让许风酿。   许风酿声音忽然低了低,喊他:“方臻。”   方臻面露不解。   许风酿伸出手,指尖碰了碰方臻的唇角,方臻只感觉那里被轻轻摁了一下,接着许风酿收回了手,盯着自己的指尖看。   方臻瞬间惊悚,“不不不——你不许这么变态!”   然而许风酿真的就只是看了看。   随后,他拿出湿巾,把指尖上的一点油渍擦干净,又抬眸看着方臻,很是无辜,“你吃的嘴边都是,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方臻哑了一下。   “不、不是,”方臻结巴,“我什么都没想。”   他才不承认,他刚刚差点以为许风酿要把指尖也放嘴里……   许风酿扯唇一笑,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接下来的时间,方臻安静如鸡,吃饭的声音更加小了,迅速把饭吃完,又做了个素质良好的公民,把许风酿带来的饭盒整整齐齐叠好,筷子都摆得无比板正。   方臻唇舌配合不太默契,嘴里飞速滚出“谢谢”两个字。   好像这两个字烫嘴。   哪知道,许风酿在他收拾完饭盒后,静静地注视了几秒钟饭盒。   方臻竟然有点紧张,“怎么了?”   许风酿叹了口气:“要不说你相亲总失败。”   方臻:“?”   “我给你带饭,你闷头一个人全吃了,”许风酿道,“怎么就没想起来问我一句吃没吃?”   方臻愣住,随后脸色爆红,“不是,我,你……不是,你说给我带饭,又只有一双筷子,还摆我面前了,我当然以为就是我一个人的量……”   许风酿见方臻恨不得遁地走了,也适可而止,“饭就是给你带的。”   方臻的话戛然而止。   许风酿道:“不过我没想到你一个人能全吃完,还以为能捡点剩下的。”   方臻清咳。   不是,捡他剩下的吃,这像话吗?   “既然你一个人把我们两个人的吃完了,”许风酿凑近他,两人的距离瞬间极近,彼此瞳孔都微微缩小了一瞬,“我能向你索要点补偿吗?”   方臻意识到了这又是一个圈套!   ——然而已经晚了。   在他想起身的瞬间,许风酿的手掌迅速贴到了他的后勃颈,缓缓把他往前摁,两人的鼻尖都快贴在一起。   许风酿深邃的眼眸像是能把人一切的情绪都吸走,依旧是安安静静的,漆黑幽深。   方臻挣扎的动作小了。   许风酿低声询问:“可以吗?”   可以?可以什么?   报酬吗?   ——还是他即将贴上来的吻?   可是他也就是意思性征求一下方臻的意见,根本不等他回答,许风酿的唇就贴了上来,沿着他的唇形缓缓亲吻。   方臻的唇边还残留着一点点饭香,许风酿像是饿了,品尝什么美食,力气逐渐加重,唇齿轻轻啃咬,方臻还能闻到他口腔中一点清淡的薄荷香。   ……更加重了这个人有备而来的嫌疑。   明明一开始就可以跟他说是两个人的饭。   非要等他全吃完了才说。   还索要什么所谓的“报酬”。   可能一回生二回熟,加上这次许风酿亲的时间不是很长,没一会儿就结束了,两人的嘴唇分开,还发出了“啵”一声。   方臻回神,猛地推开了他。   许风酿的背脊撞到桌子,凳子也发出很大的声响,可见方臻推人时根本没手下留情,然而许风酿面不改色,依旧很冷静地看着方臻。   “你……”方臻想咽口水,但满嘴被占有过的气息,搞得他只能使劲擦嘴,“你是不是在耍流氓?”   许风酿竟然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承认了:“是。”   方臻无言以对。   “你躲我躲了这么多天,”许风酿道,“我承认我是故意的。”   方臻现在很想拿桌子上的课本砸他。   许风酿起身,攥住了他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中的侵.略性不再掩饰,“以后在学校里,能不能不要躲我?”   方臻觉得他真是错了。   他大错特错。   他怎么能觉得许风酿处于弱势的地位呢?就算是他先喜欢上他,性格中的强势也不会改变,不然怎么他们上辈子怎么能当那么多年死对头?   方臻把自己的手腕挣脱出来。   他直接拽住了许风酿的衣领。   哪怕他比许风酿矮一些,气势上也绝对足够令人仰视,此刻他生着气,显得更加凶狠,瞪着许风酿,“你是不是觉得,你跟我表完白,我就不会跟你打架了?”   方臻也确实是这样。   对着关系近的人,很少翻脸。   他对着划进自己区域范围的人和范围外的人是两套对待标准,简单来说就是双标护短,对自己人很宽容。   除非被逼急了,像许风酿这样。   可许风酿发现,他偏偏就喜欢方臻身上的这股劲儿。   一边被他干,一边嘴上从来不闲着,要么骂骂咧咧要么哼哼唧唧,时而伸出爪子给他来几下。   气氛就这么僵住了。   在方臻以为,他们今天这架非打不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岌岌可危的“友情”又要破碎时——许风酿忽然捏住了他的脸。   许风酿道:“真可爱。”   ……   下午上课,八班学生都陆陆续续进入教室,拿出课本准备上课。   午休过后的时间是最困倦的,大家都不想说话——直到有人无意间瞥见许风酿的脸。   “我去,许少被谁打了?”   “啊?是被打的吗?”   “一看就是一拳头砸颧骨上了,都青了,谁敢这么打他?胆大包天啊。”   众说纷纭,大家都没有答案。   有人壮着胆子询问许风酿。   许风酿摸了摸伤口,头一次在班级里,露出一个类似于笑容的表情,不过很快又归于平淡。   他淡淡道:“摔的。”   当天学校论坛里又出现了几个新讨论。   [许大学霸神秘负伤,凶手所谓何人?]   [不是,谁敢打我男神啊呜呜,别让我知道是谁,不然我也给你来一下子。]   [他说是摔的,我不信。]   [该不会是方臻打的吧?两人已经进阶到暗地里互相动手了?]   [不是吧,互相动手的话方臻身上也得受伤吧,可是方臻身上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我不信他打了许风酿还能全身而退。]   [楼上不会是六班的人吧?还观察方臻呢?你们班学习成绩提高了没?全班成绩有没有跟上方臻?快去学习别刷手机了,人家方臻已经一骑绝尘。]   现在论坛的氛围已经变了。   以前他们群嘲方臻,如今六班的人只要露头,就会被阴阳怪气一番。   最后帖子又沦落成嘲讽六班人,零星才有人分析许风酿的伤。   就这样,无数人接近真相,又和真相擦肩而过。   *   方臻一下午都没学进去东西。   他对许风酿的观感已经完全变了,以前敬他是个对手——现在他觉得许风酿疯了!   不然谁挨完揍还笑的?   骂他变态真的一点也不亏。   方臻抿唇,感觉他的嘴唇还有点胀痛,每次被许风酿亲完就这样,需要一两天才能消下去……等等,这次一丁点剧情都没有,但是他们接吻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方臻悚然。   以前他跟许风酿抱一下都觉得能做噩梦,到现在被亲完后不咸不淡,还能分析嘴唇什么时候恢复。   他被温水煮青蛙啦! 第40章   临近高考, 温度热得越发烦心,风扇依旧孜孜不倦地转动着,教室里学习的氛围到达了一个顶点, 安静中带着一股蠢蠢欲动的浮躁。   学习的人更加认真,不学习的早就破罐子破摔, 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此时距离高考不过半个月。   中午吃饭, 方臻在食堂里打算速战速决, 他们班的文委靠了过来。   “方臻,”文委有点腼腆, “我有道题不会做, 等会儿回了教室,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如今方臻的成绩突飞猛进, 再也不是人人鄙视的学渣。   只不过六班的人和他闹得太僵硬,就算是看见方臻的学习成绩好,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上前来请教他。   如今高三六班在他们学校的风评也很差, 学生们胸前都有铭牌,游走在校园中, 有人看见他们班的人, 脸色立刻就变得不对劲, 背地里还会翻白眼。   所以全班的氛围都很低迷。   只有当时对方臻没有过恶意、甚至之后活动中和方臻交好的文委敢过来找他。   给人讲题也没什么坏处, 如果是难题,他给人讲完自己也能巩固巩固, 于是方臻答应了。   文委露出一个甜笑, 就在他身边坐下, 和他一起吃饭。   两人之间的共同话题不多, 唯一能讲的还是上次一起办活动,而方臻对上次的活动也不是很感兴趣。   直到文委问:“方臻, 这件事确实是我太好奇了,我一直很想问问,你和许风酿的关系,真的很差吗?上次许风酿脸上的伤,是不是你打的?”   距离上次,其实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期间两人又碰见过不少次,方臻时而也会对许风酿动手。   方臻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哪次?”   “天啊,”文委捧脸感慨,“你还打过他不止一次?”   方臻:“……”   他就说他跟不上女人的脑回路。   文委立刻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的相处模式挺有意思。”   方臻问:“这有什么有意思的?”   虽然他现在和许风酿……不是他们以为的那种真正的打架。   但天天有这么个人在他面前晃,也真有够糟心,绝对一点意思都没有!   “就是很有意思啊,”文委立刻来劲了,“明明互相讨厌,但是每次又能看见你们凑一起,你们相处的时候周围自带磁场,好像跟别人有结界,没见过谁能融进去。”   方臻皱眉,觉得她是不是二次元番剧看多了。   “上次我们几个人找到你们两个,”文委目光逐渐冒绿光,“你都没发现吗?你们很自觉就走到一起了,根本不搭理我们几个,而且你们站一起确实挺赏心悦目……”   方臻的表情开始一言难尽。   文委适可而止,马上恢复了她文静的模样,清咳一声。   “……”方臻道,“你想象力是挺丰富,但你要是被人缠一次就知道了,没意思,真没意思。”   文委捂住胸口,“啊?是许风酿缠着你?”   方臻好像无意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他立刻假装什么都没说,收拾了一下餐具,连忙起身走向餐具回收处,“你不是要让我给你讲题吗?快点吃完回教室。”   文委应了一声。   方臻把盘子放下,准备走向门口时,脚步蓦地一顿,又想起来一点不对。   其实准确来说——许风酿也不算天天缠着他。   起码这几天,许风酿就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只不过他们不在一个班级,有时候老师拖堂的时间也不一样,以前几天碰不见也正常——但自从许风酿和他表过白,他们可从来没这么长时间不见过。   方臻忍不住想,出了什么意外?   不过他和许风酿都是主角,按理说应该能活到大结局吧?   这篇小说的大结局是什么来着?   又不是什么警匪片,总不能突然冒出什么土匪头子把他们都突突了。   如果这种神展开,那这篇小说的作者也可以被抬走了。   方臻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等到了教室门口,他已经确定许风酿肯定没什么生命危险,唯一不能排除的就是许风酿家里破产。   ……算了,他想这些干什么?   和他有什么关系?   方臻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行动上很诚实,脚已经走到了老师办公室门口。   就在方臻即将敲门进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两道女人的声音,来自不同的方向。   其中一个人很疑惑:“这位同学,你找谁?”   另一个人很熟悉,刚在食堂里一起吃过饭,“方臻?!”   方臻先看向陌生的人,在看清对方的脸后,想起了对方是许风酿班里的英语老师。   “哎呦,你是那个……方臻?”英语老师显然也记住了他,“正好,许风酿去参加竞赛了,没人帮我,你是不是离八班挺近?能不能帮我把上午批的作业本带八班去?”   所有老师的通病,不管碰见的是哪里的同学,只要是碰见了又顺路,他们接着会像一个被触发了任务的npc,随时随地给学生发任务。   方臻微笑,“好的老师。”   趁着英语老师进办公室拿作业本的空隙,方臻转身示意文委和他一起走。   文委不明所以,“方臻,咱们班主任在办公室吗?”   方臻问:“你不是让我帮你讲题吗?怎么忽然来找班主任?”   “我还想问你呢,不是给我讲题吗?来办公室干什么?”文委接着压低了声音,“我先跟你说声抱歉,我今天下午可能要找班主任请半天假,家里忽然发生了点事情,需要我赶过去。”   方臻一愣,虽然知道不该打听别人隐私,但是出于同学情,还是问了问:“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文委这么说着,但脸上的表情很是忧愁,“我二姨的儿子不见了,我帮忙出去找找。”   “你二姨?你二姨家的事情为什么要找你?你爸妈呢?你姥姥姥爷呢?”   方臻觉得很离谱。   先不说他们是高三生,学习在关键时期,最重要的是他们也没成年多久吧?都不过是半大的小孩,这种事情为什么要麻烦一个小孩?   文委道:“我二姨家的情况……有点复杂。”   她简单和方臻讲了讲。   总的来说,就是她和她二姨的关系很好,小时候被她二姨养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后来她父母把她接回家后,对她二姨看不上,全家都不愿意和她二姨来往。   这段时间她二姨家里出了点事情,她表哥身体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经常搞失踪。   每次失踪,她二姨没有办法,只能求助她。   文委说完后,方臻表情变了几变。   如果许风酿在这里,估计一眼就能看出——方臻骨子里那股“爱管闲事”的性格在蠢蠢欲动。   文委有些着急,“班主任是不是总喜欢卡点上班?可我快来不及了。”   “留个字条直接走吧。”   方臻已经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支笔,径直走进老师办公室,在他们班主任桌子上撕了张纸条写字。   此刻,方臻的形象在文委眼中,是发着光的。   八班英语老师以为方臻是进来给她搬本子的,谁知道她一抬头,方臻进来后又飞速跑出去,她甚至没来得及喊,方臻就不见了踪影。   “嘿,”英语老师吐槽,“行吧,比许风酿强点,这小子上次直接拿着我的作业本消失了,人家这个连拿都不拿。”   英语老师坐下后,正好是弹出来的微信群消息。   “嗯……嗯?得第一了?”英语老师双眼发光。   *   跟着文委走了一段路,方臻忍不住对周围的环境发出好几声赞叹,“这什么鬼地方。”   这里的巷子都很狭窄,明明旁边都是平房,偏偏有种阴暗的潮凉,周围都静悄悄的,大家窗门紧闭,一路上都没看见几个人。   有时候也有人,但走路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像是醉汉。   方臻一路上已经踢到了好几个易拉罐。   “哎呦,我二姨家的条件有限,”文委道,“不是每个人都住得起高楼大厦,对于有些人来说,只要有片瓦遮身,已经很好很好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么一通对比下来,方臻那家徒四壁的家好歹还是个楼房。   方臻问:“你表哥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说是今天……哎呦!”文委忽然被一个冲出来的人影撞了一下。   方臻的反应迅速,不等那人跑远,他已经冲上去,飞身给了那个人的腿弯一下,对方跌倒在地,被旁边的垃圾堆挡了一下,躺在垃圾堆上不动了。   “我根本没伤到你要害,”方臻上前,“你别跟我装。”   正当他俯身要把对方拽起来时,文委猛地叫了一声:“表哥?!”   声音很是诧异。   方臻也很诧异。   再仔细看,对方是捂着肚子躺在垃圾堆上的,头挨着一个臭烘烘的袋子,表情十分痛苦。   方臻打量他的身形,感觉到几分熟悉。   文委上前把人扶起来,对方佝偻着背——方臻注意到,他的肚子有些不同寻常的大。   很像是……怀孕的孕妇?   方臻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人影。   他穿越以来,只和一个孕妇有过接触。   当时也出了点意外。   文委气得带着哭腔,“你明知道你现在不能那么着急的走路,为什么还一点都不注意?我二姨说你又失踪了,你最近去哪了?她很担心你知不知道?”   “我……”文委的表哥开口,声音很低沉。   方臻听见他的声音,脑子里的那个人影和文委表哥完全重合。   对方低着头,“盼雪,你能不能当做没看见我,让我走?”   文委的名字叫做李盼雪。   她瞪着对方,“江宜川,你说什么呢?你妈都快哭死了你知道吗?!”   几分钟后,李盼雪到底是在江宜川的哀求下,没拽着他回家,而是带着他去了商场买新衣服。   旧的已经不能穿了,不仅臭还沾了垃圾。   李盼雪家里还是有点小钱的,她自己的零花钱也多,要不是她家里条件好,也不能被禁止和江宜川家里接触。   江宜川出去时,畏畏缩缩,像是很害怕别人的眼光,被李盼雪拽进更衣室里时,也是十分的不情愿。   上刑一般换完衣服,三个人随便找了家麦当劳坐。   江宜川始终低着头。   上次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方臻只是猜测他是个男人,这次事实摆在眼前——却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方臻数次看向江宜川的肚子。   他知道这不礼貌,但是他有点控制不住。   “你别看了,”李盼雪戳了他一下,低声提醒,“我哥的身体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你再看下去他该找个地缝钻了。”   方臻收回视线,“抱歉。”   江宜川快把手中的可乐塑料杯抠烂了。   “你不能喝这个吧?谁让你点的?”李盼雪皱眉,直接抢了过去,“你现在不止你一个人,稍微顾及一下你身上的第二条生命行不行?”   想法被证实,方臻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表现的太冒犯。   真的怀孕了?   一个男人!   方臻卧了个大槽。   紧接着他更紧张了,第一次和江宜川见面时,江宜川就被他撞倒了,第二次命运又是惊人的巧合,江宜川被他踹倒了。   虽然没踹要害,但这可是孕妇!摔了两跤的孕妇!   “没事,”江宜川的声音小到像蚊子叫,“反正又弄不死他。”   李盼雪明显被他的态度搞得很恼火,“你这段时间消息,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我都告诉过你了,就算是你不喜欢这个孩子,你伤害他就等于伤害你。”   方臻就没见过李盼雪这么暴躁。   在他们学校里,李盼雪的性格算很活泼,但脾气并不急,相反,能屈能伸而且挺有耐心,做活动时雷厉风行,能向下兼容。   再看她表哥,说话温温吞吞,垂着头很窝囊的模样,也不太像听劝的人。   别人的家事,方臻不好插嘴,只能听着。   “反正你爱死不死的,和我没关系,”李盼雪气急了,“但每次你出什么事情,我二姨天都要塌了,我不想看见你死了我二姨跟着你死。”   江宜川也不顶嘴,默默听着。   李盼雪道:“你现在知道嫌弃这个孩子了?顶着大肚子的时候知道羞耻了?”   方臻意识到她可能要口出一些禁忌词,连忙捂住她的嘴,“哎哎哎,行了行了,女生说话要……”   李盼雪挣开了他的手,“做的事情怎么不知道羞耻呢?”   方臻:“……”   行吧,没拦住。   江宜川在听见李盼雪的这句话后,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强烈的情感波动,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拧住了大腿最痛的地方偏又得忍着,脸色涨红。   “我没有,”江宜川顶了第一句嘴,“不是我想……”   他意识到什么,又突然住嘴。   方臻推了推李盼雪,“说真的,差不多得了,越说越过分了。”   李盼雪也听劝,换了个话题,“那你最近消失都干什么去了?”   江宜川的眼神在方臻的脸上略过。   方臻知道,他应该也认出了自己,他叹了口气,“文委,他应该是去学校看小孩了。”   李盼雪又炸了,“看小孩???你不是不想要孩子吗!你不想自杀为什么不跟我二姨说清楚!明明想通了为什么还让我二姨为你担惊受怕!”   全店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方臻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   手机上的消息界面依旧空空荡荡。   想收到的消息没有,不想收到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的震。   许风酿指尖轻触着某个人的头像,点进去再退出来——这几天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这个动作,手指都快形成了肌肉记忆。   方臻的头像是一个微笑太阳花,年轻人嫌土,老年人嫌洋气,在他们即将步入中年人的灵魂上刚刚好。   看久了,和方臻本人还有那么点神似。   身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搭在了许风酿的肩膀上。   许风酿眉头微皱,忍住甩开对方的欲望。   是一个老师凑过来看他,“许同学,你这几天的表现真的很不错,马上要回市里了,考虑和其他同学一起吃庆功宴吗?”   这车上都是他们学校的学生,而许风酿又是代表着他们学校参赛,许风酿赢了,是给他们学校争光。   但许风酿没有这个心情,忍着道:“不用了,老师,我想回去上课。”   对方知道他家境不错,人也有自己的主意,没敢摆老师架子,悻悻然退开,“也行,不过要我说,人还是得劳逸结合,否则身体都要熬坏了,行了,冠军都不去,我们这局也没必要组了,大家都回学校上课吧。”   车上其他学生顿时发出哀嚎。   还有些人眼巴巴看着许风酿,试图通过眼神来让许风酿松口。   许风酿静静坐着,并不反驳。   曾经他刚接管许氏,听到的话比这难听一百倍的都有,职场上无非就是那几类人,想投机取巧偷懒的、为了利益偷奸耍滑的、明明自私无比却好为人师的。   看多了,也就免疫了,甚至是倦怠。   回想起来,上辈子他唯一的娱乐活动,恐怕还是和方臻在一起打拳的时候,只有那一时刻片刻他是完全放松的,不用想着面前的人有多少弯弯绕绕,也不用想下句话该怎么应付。   这辈子他选择直接无视。   有了想见的人,不管旁人对他有多少的期待,都不重要。   *   从麦当劳出来后,方臻已经精疲力竭。   劝架也不是那么好劝的,尤其其中一方暴怒,而另一方唯唯诺诺,看似很好控制,但控制下来后,没说几句接着又要急眼,方臻只能再拉。   他一身牛劲全拿来拉架了。   方臻看着李盼雪没人身危险,其实早就想溜,奈何一直没机会,结果还是他们三个人被绑定在了一起。   出门后,江宜川的肚子又叫了。   李盼雪快成了炸毛的刺猬,“不是刚从快餐店里出来吗?你怎么又饿了?!”   “不是……文委,”方臻条件反射,连忙护住江宜川,“你哥刚刚净听你教训了,可是一口饭都没吃。”   何止是江宜川一口没吃。   他们仨谁都没吃,点的东西都蔫吧凉透了。   李盼雪又问:“说的跟我虐待他似的,谁不让他吃了!”   “他还怀着孕,你都知道他不能喝可乐,还带他来快餐店?”方臻都有点怜爱江宜川了,“你真差不多得了,今天是条狗都要被你骂自闭了。”   话音刚落,李盼雪的肚子也叫了一声。   方臻没忍住,噗嗤一下乐了。   李盼雪脸有点红,总算偃旗息鼓,不再咄咄逼人。   江宜川小媳妇似的,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抿唇低下头,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半个身体都缩在了方臻身后。   方臻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正打算当机立断和他们一拍两散。   三个人同时注意到面前的一辆大巴车,车身的logo有点眼熟。   江宜川拽了拽方臻的衣摆,今天方臻护了他一下午,短短几个小时,他竟然对方臻产生了依赖感,小声问:“你要走了吗?”   这时,一双经络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   他的身躯比方臻和江宜川都高,胸膛几乎能把方臻罩住,手绕过江宜川的,揪住了方臻身上的布料,缓缓下扯。   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方臻的衣摆从江宜川手中拽了出来。   全程没碰到江宜川一丝一毫,却对方臻的东西视为己有。   江宜川吓得后退半步。   许风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带着一丝敌意,“你谁?”   方臻蓦地扭头。   李盼雪瞪大了双眼,嘴张得溜圆,终于想起来大巴车上的logo为什么眼熟了——不就是他们校服上的校徽吗?   天天穿,愣是没看出来。   方臻很意外,“你不是竞赛去了吗?”   许风酿皮笑肉不笑,“赢了,回来了。”   方臻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毫不意外,有点酸溜溜道:“哦,恭喜恭喜。”   许风酿凑近他,故意对着他的耳朵,“我赢了和你赢了一样,奖品都是你的。”   不是。   方臻猛地推了他一下。   他小声道:“你有病吧,还有人呢,靠我那么近干什么?离我远一点。”   许风酿顿住,许久都没有动静。   “方臻,”许风酿问,“你知道我竞赛去了几天吗?”   方臻道:“不是这两天刚去吗?”   “好,”许风酿像是气笑了,“很好。” 第41章   一大巴的人, 头都快伸出了窗户外,盯着车外的几个人看。   方臻倒不觉得许风酿生气是什么大事,他还纳闷呢, 刚觉得自己解脱,结果也没解脱几个小时。   而李盼雪眼中的八卦之情简直要溢出来, 止不住地在他们身上扫视, 一副很想说话又忍住的神情。   “他是谁?”许风酿的视线又落到了江宜川身上, “你不应该给我解释解释?”   方臻瞪圆了眼睛,“你是谁?我凭什么给你解释?”   眼看是又要吵起来的节奏。   李盼雪当机立断, 挺身而出, 拽住了江宜川的胳膊, “许大学霸, 你误会了,这是我表哥,和方臻不熟, 他今天过来帮我忙的,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帮忙了, 表哥, 我们走吧?”   她一顿话说出来, 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连江宜川也还懵着。   紧接着,江宜川被李盼雪拽出了几步。   江宜川的眼神还在方臻的身上, 紧紧盯着方臻看, 估计在场只有方臻能理解他的眼神——这是向他求救呢。   别的不说, 江宜川确实是害怕李盼雪强势的性格, 刚刚还有方臻在他面前挡一挡,如今李盼雪把他拽走, 恐怕是没人能帮江宜川了。   方臻道:“等等。”   他竟然还伸出手拽住了江宜川。   方臻的想法也很简单,他和江宜川都是男人,哪怕江宜川怀孕也还是个男人,而李盼雪是个女生,他三观正常,不可能贸然触碰一个女生,这不很猥琐吗。   于是他就拽住了江宜川。   谁知道下一秒李盼雪就甩开了他的手,像是怕被他沾上什么麻烦,“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方臻哽住了。   许风酿又冷笑了一声。   方臻听见许风酿冷笑,更加的恼火,气也恨不得发许风酿的身上,“有什么好笑的?”   方臻本来想嘱咐李盼雪几句,免得回去后江宜川被李盼雪说的又想不开,听他们刚刚的谈话,方臻知道这个江宜川也不是自愿怀孕的,一个男人怀孕已经够离谱了,还要被表妹追在屁股后面骂,万一他再跑了,李盼雪不是白着急吗?   看现在这样,方臻深呼吸,对着李盼雪摆摆手,“好好好,你还是快走吧。”   李盼雪扯着江宜川走了。   方臻的注意力这才落在了许风酿的身上。   他首先看的是一直停在路边的大巴,抬起头时,顿时车窗上趴着的呜呜泱泱的人全都做鸟兽散去,车身甚至都晃动了几下,像是生怕方臻不知道有一大群人看热闹。   许风酿上前,手搭在方臻肩膀上,掌心像是用了些力气,“我们刚刚回来,要去举办庆功宴,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方臻嘴上道:“你们的庆功宴,我跟着算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秒,他还是出现在了大巴车上,和许风酿并排坐在一起,清咳着往窗外看。   “不是,”方臻又不自在又好奇,“你们吃什么去?”   虽然别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许风酿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但是氛围总体是开心的,没人想回学校继续学习,听见方臻的询问,立刻有热心同学大声告诉他:“吃铁锅炖!”   方臻口水快流下来了,“炖什么?”   “各种肉都有吧?老师请客,应该是老师说了算。”   方臻这顿饭蹭的怪不好意思的,还起身跟老师打了个招呼。   在他和老师聊了两句后,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抓住了。   方臻一愣,随后眼睛睁得溜圆。   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算大庭广众,不过也是公共场合,许风酿竟然握住了他的手,手指强硬地挤进他的指缝中。   随后,和他十指相扣。   方臻不能大幅度甩,幅度太大会被人看见,只能小幅度挣扎。   方臻咬牙低声问:“你干什么?疯了?”   几天不变,许风酿疯子的程度越发厉害了。   从今天赢了比赛起,许风酿可谓是众星捧月,没人会对他说一句重话,只有方臻敢这样,毫不顾忌他身上的光环,该骂就骂。   许风酿想,他也确实是疯了。   他的声音很冷淡:“今天我请客,我们可以去更好的地方,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这句话也被老师听见了。   老师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谁都知道许风酿家里有钱,但再有钱到底也是个学生,许风酿这个举动,多多少少有点不给他们面子。   眼看老师们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方臻低下头,“许风酿,你的情商呢?你不是最会讨老师喜欢吗?炫耀你家钱多是不是。”   “炫富?”许风酿轻笑,“这是我最不需要炫耀的东西,你想去什么餐厅?现在就可以挑。”   方臻觉得,他这做派莫名眼熟。   仔细一想,不就是他妹给他分享过的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吗?看来他们霸道的性格是无师自通的,做事都如出一辙。   方臻小声道:“你有没有感觉你老师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所以呢?”   “好,”方臻能屈能伸,反握回去,紧紧牵住许风酿的手,“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几号去竞赛,你能不能圆个场?”   他不想他接下来吃饭都吃的食不下咽。   气氛不好真影响食欲。   他认输!   方臻现在是真想扇自己这张馋嘴,真当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许风酿依旧从容不迫地坐着,“还不够。”   方臻不解,“还有什么?”   刚刚许风酿不就是因为他不关心他竞赛的时间生气的吗?还能有什么好气的?   许风酿问:“那个男人是谁?”   方臻服了。   绕来绕去,许风酿最在意的,竟然是李盼雪的表哥!   “这个人……”方臻真的没脾气了,牵着他的手坐下来,“这个人的情况很复杂,我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而且涉及到人家的隐私,等没人了跟你说行不行?”   许风酿不悦:“你还知道他隐私?”   方臻:“我劝你思想不要太肮脏。”   许风酿再次冷笑,把方臻不动声色藏在衣摆之下、两人交握的手摆到了明面上,只要有谁往他们的座位上一看,立刻就能看见他们手牵手。   方臻真是怕了,一瞬间竟然有种上刑的既视感,只不过别人上刑是疼痛,他上刑上的是面子。   两人暗中较劲,他想把手摁下去,许风酿偏要大大方方让全世界看见他们十指紧握。   “停停停,”这次依旧是方臻认输,“隐私也分很多种,比如谁家亲戚离婚了,谁家亲戚去世了,这都算个人隐私吧?你想成什么了?我跟李盼雪表哥都不认识。”   许风酿面无表情:“不认识他还躲你身后?”   方臻道:“李盼雪一直骂他,我拿我当救命稻草呢!”   “看样子你还帮了他挺多,”许风酿角度刁钻,“否则谁拿一个陌生人当救命稻草?”   方臻张了张嘴,头一次哑口无言。   他简直无语了。   许风酿道:“我看他长得确实不错。”   “大眼睛小脸,身高不高,小鸟依人,长相挺萌,”许风酿一顿,语气逐渐阴阳怪气,“确实是你的择偶标准。”   方臻被气得没话说了。   但紧接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等等,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许风酿冷笑:“原来你才反应过来。”   谁知道他吃一个孕妇的醋!   而且还是个男人!   许风酿继续道:“看来他确实挺符合你的审美。”   方臻已经在思考拿什么堵住他的嘴合适了。   许风酿道:“我都这么说了,你一句都不反驳。”   够了!!!   *   最终还是去吃了铁锅炖,方臻就是很想吃这一口,拿什么高档餐厅换都不乐意。   他们找了一个规模很大的连锁店,进去后服务员找了半天才找到能容下十几个人的包厢。   在进去后,大家都入座趟餐具时,许风酿到底是打了圆场。   他对着老师道:“其实今天我说我请客,主要还是想给诸位老师一个谢师宴。”   老师们一愣,微妙的情绪这才缓和。   “这几天竞赛,诸位老师都辛苦了,”许风酿举杯,周身一股领导范,“其他同学都是学生,没必要出这笔钱,而让老师破费也实在不应该,所以不如我请客,以茶代酒,敬诸位无私奉献的老师。”   老师们的不满总算散去了。   他们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脸上看见了“原来如此”这四个字,于是也都举杯,回敬许风酿。   许风酿放下杯子,“我特意嘱咐小厨房做了几道有名的谢师菜,老师们可以多尝尝。”   “这怎么能好意思呢?你毕竟还是个学生。”   “行,老师们过会儿多吃几口,怪不得你们班主任那么喜欢你呢,和你相处这几天下来,我算是知道了!”   方臻在车上都快被许风酿搞自闭了,见状也是瞠目结舌,佩服他的交际手段。   同时,他浑身一僵。   许风酿的腿不知有意无意,往他的方向偏了偏,桌子下,两人的大腿紧紧贴在一起,肌肤的温度清晰的传递过来,甚至有点热。   接着,许风酿的手又握住了他,动作中充斥着占有欲。   还有怒气未消的霸道。   方臻咬牙,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牵我的右手,我怎么吃饭?”   许风酿今天像是偏要为难方臻,淡淡道:“要么用左手,要么我喂你吃,你自己选。”   方臻:“……”   上次还是揍轻了。   他也绝不如许风酿的意,用左手就用左手。   一顿饭吃得方臻汗流浃背,一边要控制不熟练的左手夹菜,一边还要防备别人看见他和许风酿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累得他再也不想吃铁锅炖了。   根本吃不饱!   方臻的怨气简直要化作实质,变成黑色粘稠的液体从他的身体里流淌出来。   等吃完后,方臻的肚子还是瘪的。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吃,他右手边的碗已经被许风酿夹上来的肉填满,甚至溢出个小尖。   他硬撑着他那个该死的骨气,愣是一口没动。   出去时天色已经晚了,很多高中的同学都是住校,需要再乘坐大巴车返校。   等他们回去后,大概率也不会去上晚自习,而是在宿舍里休息,所以许风酿也可以选择不回去。   方臻请了假,目前班主任还没给他打电话,他回不回去也无所谓。   就是……他很想摆脱许风酿这个变态。   所以在许风酿跟老师说“我家的司机来接我的路上了,我父母想让我先回家”时,方臻立刻举起了手。   “我回去,老师,我能不能蹭——唔。”   许风酿修长的手掌严丝合缝地捂住了方臻的嘴。   他的手掌全展开,有方臻大半张脸大,被他制住时,方臻一时间都没挣开。   他听见许风酿冷静的声音:“他也不回去,老师。”   老师们对方臻不是很熟悉,都以为他们两个是朋友呢,还是关系很好的那种。   闻言目光都带着打趣,笑着上了大巴车。   方臻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巴车从他眼前缓缓驶出,消失。   许风酿的手也移开,“在原地站着别动,等我回来。”   方臻不明所以,也懒得再问。   他觉得,他再待下去,一定会想办法和许风酿同归于尽,于是在许风酿转身消失的一瞬间,他根本没打算等着许风酿,自己脚底抹油。   ……   拎着一堆小吃回来后,许风酿看着空无一人的路口,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   方臻这个人,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   如果非要和他对着来,他反抗的心只会越来越强烈。   哪怕方臻的家庭很和睦,许风酿也见过方臻无数次跟他父亲顶嘴吵架。   他骨子里就是有股叛逆的底色在。   相反,如果有人只和他说好话,一味地顺着他,哪怕对方是哄骗他,他也能就着对方铺好的陷阱一头栽进去。   许风酿拎着袋子的手收紧,很快又松开。   他今天有些太急切了。   有些东西,还不适合对着方臻展示出来。   他不会理解他今天为什么生气,也不会理解他这几天到底看了多少遍手机,更不会知道,他看见有人躲在方臻身后,而方臻任由对方接近他时……他心里到底想了什么。   路边随处可见敞开的垃圾桶,哐当一声,吞进了被人随手扔出的食物。   *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方臻近乎逃回家后,竟然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他不确定这个方臻是“方臻”还是他自己。   或者是他们两个性格的缝合体。   视角也不是方臻看惯的上帝视角,而是该死的第一视角。   他像只大闸蟹一样被人五花大绑,直挺挺地躺在餐桌上,身下是冷冰冰的大理石,凉的很不舒服。   他听见有人在厨房里弄出乱七八糟的动静,像是做菜,又像在拆厨房。   搞什么,汉尼拔?   他是要被人宰了吗?   方臻忍不住胡思乱想,然而等对方从厨房出来时——他的想法顿时戛然而止。   许风酿手中端着一盘很精致的点心,走到了他的身边。   方臻竟然从他平静的表情中,看出来了一种无声的疯狂。   ……救命。   “你把我绑起来的?”方臻快无力吐槽了,“给我解开,不然我真生气了!”   许风酿没有解释,他伸手,把躺着的方臻扶了起来。   随后,他整个人卡在了方臻中间,距离近到像是要拥抱他,指尖在方臻的脸上滑过,轻声道:“你不是饿了吗?”   方臻肚子是在咕咕叫。   许风酿轻笑:“我喂你吃。”   方臻不喜欢这种被绑起来、受制于人的感觉,更不喜欢许风酿轻佻的神情,可再不喜欢也没办法,许风酿捏住他的下巴,轻而易举地就能把他的头摆正。   小蛋糕散发着甜蜜的味道,奶油被挤出了完美的纹路,许风酿举起来,放在方臻眼前。   属于甜品的香气往方臻鼻子里钻。   许风酿另一只手的指尖将奶油尖挖去,沾在他的指腹上,双眸含笑,盯着方臻的双眼。   方臻咽了咽口水。   许风酿把沾着奶油的手指放在了他自己的唇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听说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吃下去一口,就能让大脑迅速释放多巴胺,从而产生快乐的情绪,”许风酿的嘴唇凑近方臻,“如果我一边让你吃甜食,一边和我接吻,这种快乐能不能转移,被大脑判定为你和我接吻很开心?”   方臻麻了。   他很想大声呐喊不要浪费食物!   然而下一秒,许风酿的手指已经伸进了他的嘴里,随之而来的还有甜丝丝的奶油,奶油被抹匀到他口腔内壁,每一颗牙齿似乎都沾染上了这种甜蜜。   骗子。   说是要喂他吃甜品,可是许风酿在喂过他一口后,唇舌就攀了上来,配合着他的手指动作,涎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去,yin.靡又放.荡。   绳子没松开,里面却开了,许风酿如入无人之境,缓慢揉捏他。   方臻半眯着眼,桌子上半掉不掉的挂着一条腰带,最低处已经接触到地面,有重物压着才一直没落地。   许风酿喂完他一口奶油后,不给方臻喘息的时间,又喂了第二口。   每一口甜蜜的奶油,都伴随着一个令人窒息的深吻,许风酿乐此不疲,强势又霸道,方臻渐渐地真被他迷惑,从中体会到几分快乐。   ……   梦醒时分,方臻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怀疑人生。   这是……剧情?   还是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   隔天方臻去上学,精神有点萎靡。   学校里学生们八卦的精神头倒是不改,方臻以为他们都在讨论昨天许风酿竞赛回来的事情。   谁知道在他凑近消息公告栏时,听见的全是他的名字。   “啊?不是吧?真的假的?昨天许风酿和方臻在一起吃饭?”   “真的,从竞赛回来的同学说的,还是许风酿请的客!”   “他们俩是破冰了?”   不知谁看见了方臻,他们纷纷又住了口。   方臻还很懵的站在原地。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方臻扭过头去时,看见李盼雪热情洋溢的脸,笑容很明媚。   “文委?”   “我有事跟你说,”李盼雪问,“你现在方不方便?”   片刻后,和李盼雪并排站在走廊里的方臻没忍住扬声道:“你又跟许风酿说了?!”   李盼雪连忙竖起手指:“嘘——”   “不是,这不是你哥的隐私吗?”方臻不能理解,“这能随便说?”   李盼雪道:“再是隐私也不能让你们有误会啊,而且这个世界上能怀孕的男人又不止我哥一个人……虽然很少见,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方臻的世界观又一次受到了重创,“还有男人能怀孕?”   李盼雪连忙道:“很少啦,很少,起码我目前就见过我哥一个,不过我哥跟我说,他们都把这个叫做一种什么病,还有病友群。”   方臻越想越觉得奇怪。   现实世界中也不是没有两性畸形,但大部分的两性畸形都不具备生育能力,这该不会是这篇文的什么私设吧?   方臻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他又说不清这种预感来自哪里,他的男性装备发育的很完善,没有任何显性畸形。   “哎呦,”李盼雪惊叹一声,“说曹操曹操到,我就不掺和你们小情……”   “什么?”   “没什么,我说错了,我先走了!”   方臻抬头,他看见不远处,许风酿徐徐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经过一夜的沉淀,许风酿看上去不再那么阴沉,甚至算得上松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平淡无波,表情都是平和的。   两人面对面。   方臻想起他昨天逃跑的事情,以及半夜做的那个梦,还有些残存的尴尬,不自在道:“嗯……早上好。”   许风酿既然也回了一句:“早上好。”   方臻想,这是气消了?   他昨天到底为什么生气来着?   许风酿道:“昨天你们班那个学生,加上我联系方式和我解释清楚了。”   “哦哦,”方臻还是忍不住想跑,“你知道了就好,昨天那种情况是真不好跟你解释……”   许风酿道:“对不起。”   方臻噎住。   他莫名觉得许风酿这个态度有点熟悉,穿越以来,这是许风酿第几次跟他说对不起?   他发现许风酿现在认错也挺快,比他还能屈能伸。   许风酿道:“昨天是我过分了。”   他这么说了,方臻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心底到底是松了口气,“你能想明白就好。”   许风酿眸色暗了暗。   他是想明白了。   一味地抓紧绳子,只会让绳子绷紧断裂。   不如稍微松松手,才能更好的将人攥紧。 第42章   方臻敏锐地发现, 许风酿的态度也有点不一样了。   昨天的许风酿咄咄逼人,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负心汉,搞得方臻好像“出轨”了一样, 全程充斥着抓奸的既视感。   每一声冷哼和质问,都是对方臻的控诉。   但是今天他的感觉变了, 好像有点……柔和?又好像有点委曲求全的退让, 反正不像正常的他。   方臻在他道完歉后, 挠了挠头,也被搞得有点不好意思, “行了, 这事儿是不是能翻篇了?”   果然服软是有效的。   许风酿想。   他又想起来昨天躲在方臻背后的那个男人。   其实他不相信方臻能对男人产生什么好感, 也不会这么快就看上一个男人, 只不过当他竞赛完,充满着对方臻的想念时,看见那一幕很难不火大。   还有就是, 方臻有时会有种拯救者情节,如果有人过得好, 腰缠万贯, 方臻不会觉得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一旦有人过得不好, 他的拯救者情节就冒了出来。   就像如果有两只猫放在他眼前, 一只猫是受尽折磨的流浪猫,另一只是从小没吃过苦, 养的油光水滑的家猫。方臻的注意力绝对会被流浪猫全部吸引走。   哪怕那只猫可能同样需要他。   许风酿像是十分善解人意, “你不在意了就好。”   方臻:“我有什么好在意的?昨天明明都是你……”   他怕许风酿又翻脸, 住了嘴。   谁知道, 许风酿在猜出来他的话是什么后,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反而点了点头,又一次道:“确实是我的错。”   这搞得方臻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许风酿说:“马上要上早读了,还有几天就考试,最好还是别迟到。”   方臻愣了一下,“啊?哦,你要走?”   许风酿点了点头。   在方臻都没反应过来时,许风酿背着书包,眼神没再往方臻身上看,与他擦肩而过。   竟然像是对方臻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方臻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因为许风酿过于冷淡的态度。   不是吧。   真生气啦?   可是生气的话,还会跟他道歉吗?   那他是怎么了?   *   接下来的几天,方臻在学校和许风酿撞见时,本来他下意识想躲,没想到许风酿也移开了视线。   不再像之前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背地里有一腿。   方臻才开始还是很懵的。   如此几次过去,方臻再迟钝也明白了——许风酿同样在躲他。   为什么?   方臻在冒出来这个想法时,竟然察觉到他心里有一点酸溜溜的,和吃醋不一样,有一点生气,有一点不可置信,还有一点失落。   紧接着他想,人还真是奇怪,这不是他之前一直都期盼的结果吗?他不是不想和许风酿扯上关系吗?   正好许风酿躲着他,这不是刚刚好吗?   他到底在失落个什么劲?   方臻又觉得许风酿这个人挺做作,也挺没长性的,一米八几的一个人,格斗上比他强,竟然还在学校里做这种做作的姿态,是觉得他能把他吃了?   而且距离他表白这才多长时间?一个月多一点吧?   才一个多月,这个人就不喜欢了?就算是追个喜欢的人,也不可能追一个月就不追了吧?   方臻轻嗤,男人这种东西。   他在心底骂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个男人。   不过,给他想这些事情的时间不多。   因为距离高考没多久了,他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学习上——这可能是他两辈子加起来最拼的时候了,上辈子他学习都没这么拼命过。   上辈子有高中三年加起来的基础,他的学习一向很好,也不用追赶,这次是时隔十几年重拾学习知识。   这个“重拾”的动作,看似非常艰难,实际上一点也不容易。   方臻熬得两眼冒火,晚上回家常常学通宵,然后趁着坐公交上学时在公交上眯一会儿。   方天意半夜醒来,经常能在桌前看见方臻的背影。   方臻为了不影响他睡觉,特意把台灯拿纸箱子裹了起来,不让光照射到他。   盛夏的炙热在此刻方臻的身上,似乎都不算什么,窗外夏虫的低鸣成了极好的白噪音,连飞蛾都安安静静的,绝不遮挡方臻的视线。   方天意隐约能猜到方臻这么拼命的原因。   他眼眶有点酸涩,好几次在晚上迷迷糊糊看着哥哥的背影,陪他一起熬夜。   距离高考倒计时还有两天时,方臻就停止了熬夜。   在考场上他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来应对试卷上的难题,如果真把身体熬坏了导致高考失利,完全是得不偿失。   高考完后,对于所有学生都是解放。   方臻从考场出来时,身体都是飘的,浑身软的跟面条似的,看见在学校门口等着他的方天意和便宜爹时,活着的实感才渐渐清晰,灵魂缓缓沉淀在躯壳中。   方天意朝着他挥手:“哥哥!”   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有些是从考场出来的学生,大部分都是等着学生的家长,有些家里来了不止一口人,氛围很紧张,但是又有属于人间的热闹。   方臻的笔袋被方天意抢过去拿,方臻揽着方天意的肩膀,看向便宜爹,“你怎么也来了?”   想不到他这个便宜爹还有点良心,竟然还来接他。   便宜爹依旧沉默寡言,走在他们两个人前边,他缓缓道:“我已经联系了楼下超市里的阿姨,给你找了个暑假工,等回家后,你可以想想未来的路了。”   方臻起先还没察觉到什么不对,“未来的路?我学校还没看呢,确实该……”   便宜爹顿住,“你能考上什么学校?”   这话一听,方臻明白了。   这爹估计还以为他成绩不行——他一直以为他完全不关心儿子呢,没想到还知道自己儿子学习成绩差。   但关注了也关注的没那么多,不然他后半学期飞速进步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除了最高的那俩够不上,剩下的应该随便挑吧,”方臻语气吊儿郎当的,“您就别问了,不过暑假工给多少钱?不会给几百块钱打发我吧?”   便宜爹听见他这不认真的语气,皱了皱眉。   不过他平时就对儿子疏于管教,到了这种时候,也没什么脸面摆长辈的架子。   他依旧很沉闷地“嗯”了一声:“没那么便宜,一个月能有三千。”   兼职给这些钱,可以说是非常高了。   方臻要是找兼职,还真不好找工资这么高的,如今他成绩还没出来,想当个家教都不好当,看来他这便宜爹还是托了人脉的。   方天意忽然拽了拽方臻,“哥,许哥哥呢?”   方臻喜气洋洋的表情一僵。   这几天太累了,累到他根本分不出脑子来去想他和许风酿的事。   如今考试一结束,那种心里拧着个疙瘩的感觉再次袭上他。   “我俩不一个考场,”方臻像是毫不在意,“他应该在别的学校考试吧,你问他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我就是想着哥哥你的朋友不多,也就许哥哥一个,好不容易考完试,不出去搓一顿吗?”   方臻眼神能杀人,“什么叫我朋友不多?”   他人缘也没那么差吧!   不是,他在现实世界里呼朋唤友的时候方天意是没见过,如果他见过那种盛况,怎么着都说不出来“朋友不多”这四个字!   方天意晃他,“你真不约他出去玩吗?”   方臻嘴唇抽了抽,无情拒绝,“你再提他,我先把你搓了。”   迫于他的“淫威”,方天意只好讪讪闭嘴。   接下来的几天,方臻又去了楼下超市里当收银员。   他很久没梦见过剧情,又似乎很久很久都没见过许风酿了,生活平静之余,总有哪里空落落的。   小说也是会有结局的,电视剧也有落幕的时候,之前太忙,方臻只顾着眼下,如今空闲下来,会忍不住想,他们这篇小说的结局是在哪?   他梦过最完整的剧情,就是才穿越过来时在医院那次,当时梦见的所有都是在学校里。   那等他上了大学呢?   他工作之后呢?   为什么没有这部分的情节了?   还是说,只有高中的部分,其实等他们高中毕业,这一切都结束了?   又过去好几天,临近高考出成绩。   随着查成绩的日子越近,方臻的精神就越紧张,比他第一次考试还紧张,都说复读的学生要面临的压力大,他这次也算是体会到了。   超市里的老板娘性格很爽朗,经常喜欢找他聊天,方臻发现“话疗”也挺有用。   夜深,方臻吹着空调,手上拿着老板娘给的雪糕,和她侃大山。   说着说着,老板娘像是听见了什么动静,耳朵一竖,“哎,小方,你听见啥没?”   方臻大大咧咧的,“能有什么?外面乌七八黑的也看不清。”   “不对,”老板娘摇头,示意方臻往一个方向看,“我最近老觉得那辆车里有人呢,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方臻仔细看了看。   确实有辆车一直停着。   据说这个超市的老板娘招新,就是因为夜里太危险,不敢一个人晚上值班,方臻来了以后她安全感爆棚,很少有感觉到背后发毛的时候。   “车什么时候停那的?”   “不知道啊,有几天了吧。”   两人嘀嘀咕咕的时候,方臻已经从冰箱后面拿出来根铁棍,还从收银台那摸出来顶鸭舌帽,低声道:“我看看去。”   老板娘拦了他一下,没拦住。   方臻出了超市后,还鬼鬼祟祟绕了个远路,假装不是从超市里出来的员工。   他不知道,他这样子比嫌疑人还嫌疑人。   车里确实有人,方臻透过车前窗,判断出来是一个个子挺高的男人,正伏在方向盘上,倒是也没瞅店里。   方臻见状,手上的铁棍放下了,上前敲了敲车窗玻璃。   里面的人明显被惊醒。   接着,车窗降下来,方臻只看清他的眉眼,表情顿时就变了,声音也变了调:“许风酿?!”   他都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   许风酿还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   方臻有点懵,而许风酿看着他的表情更加茫然,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方臻会敲他的车窗。   “不是,”方臻摘下帽子,凑近他,“你在我们店门口干什么?怎么还穿着学校的校服啊?”   许风酿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领,睁着眼睛说瞎话,“路过。”   方臻服了:“你拉倒吧,我们店长说好几天前就看见你的车了,你干什么?跟踪我?”   许风酿沉默住了。   “不是吧?”方臻莫名结巴,“你这变态程度……我都可以报警了,你这人真的是……”   “不是,”许风酿道,“有其他原因,我是无意间看见你的。”   方臻明显不信。   他还以为许风酿真的偃旗息鼓了,也都想着等他们上了大学后,没准真的再也无交集。   可是许风酿又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   许风酿似乎很无奈,为了洗刷他的嫌疑,这才解释:“我被家里赶出来了。”   方臻愣了一下,“啊?”   “没有地方去,”许风酿道,“开车的时候看见你打工了,觉得这里有熟人比较安心,才把车停在了这里。”   方臻:“啊???”   好玄幻。   几分钟后,许风酿和方臻进了超市,随着超市灯光的增强,方臻才发现,许风酿身上的校服已经有点皱巴了。   换成以前,这是绝对不可能在许风酿身上出现的事情。   要他脏兮兮的,就跟要他命似的。   许风酿对老板娘彬彬有礼道:“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换成其他路过的路人,老板娘一般都会指路外面的公共洗手间,她像是被许风酿的外表迷惑了似的,花痴地盯着他的脸瞧,连连点头,“能啊,当然能,就在……算了,我直接带着你过去。”   方臻:“……”   许风酿洗完脸出来,方臻已经坐在了收银台的座位上,食指插进鸭舌帽调整大小的绳子圈里,把帽子在手上转啊转。   “说吧,”方臻翘着二郎腿,一脸八卦,“你怎么被赶出来的?”   事情其实很简单。   许风酿现在这个身体的母亲,是个控制欲很旺盛的女人,虽然许风酿现在的成绩还没出来,但是她已经帮许风酿规划好了以后要上什么学校,读什么专业,详细到连老师、他读几年进公司工作都想好了。   和方臻的父亲是两个极端。   方臻的父亲是两手一撒什么也不管。   许风酿道:“我不太喜欢这种什么都被安排好的感觉,于是和她吵架了。”   身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高中生,敢忤逆自己的饲养者,自然也只有流落街头的结局。   方臻不太理解,“我记得你上辈子也差不多是这个路线吧?你上辈子事业有成,把公司发展的很好啊,虽然什么都被人管着是挺烦人吧……不过这不是你上辈子走过的路吗?而且还有你这个世界的母亲帮你兜底,可以说是人生赢家,你中年叛逆啊?”   许风酿道:“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方臻顿了一下。   非要说的话,他以前不也想着,如果有重来的机会,希望能不要再和许风酿当死对头了吗?他也不想走相同的路。   而且走一样的路,就一定会得到一样的结果吗?   事事皆有变数。   方臻转帽子的手慢了下来,视线落在了许风酿的校服上。   许风酿依旧是好看的,只是如今这份好看中,难免多了几分狼狈,方臻像是不经意问:“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住车里?”   许风酿“嗯”了一声。   语气还有点乖。   难得见他落魄至此,方臻发现,他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暗爽,倒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不爽许风酿把自己搞这么可怜,更不爽这么对许风酿的那个便宜妈。   哪有对儿子这么狠的?是亲妈吗?   他的便宜爹好歹也知道帮他找个兼职,在他考试完去接他呢。   老板娘从另一侧提了一袋子的雪糕,“这么热的天,来吃点凉快的吧!”   许风酿看着方臻,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搞什么啊?   方臻颇为不自在,语气也不太好,“让你吃你就吃呗。”   老板娘上前拍了他一下,“熊孩子,跟人说话客气点。”   方臻摸着头,“他皮实,没事的。”   许风酿眼中带笑,在方臻看过来时,又把笑意藏起来。   老板娘又嘱咐了几句,该到她下班的时间了。   店里就剩下方臻和许风酿两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沉默着,只有许风酿撕开雪糕袋子,慢条斯理咬了一口。   方臻看他这么老实,怪不习惯的。   要是换成之前他们两个单独相处,许风酿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凑过来了,不摁着他亲都是他克制。   就算不是单独相处,许风酿也得想办法让他们变成单独相处。   现在反倒是目不斜视,好像对方臻一点也不感兴趣。   方臻清咳:“你今晚住哪?”   许风酿回答的也快,“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睡车里?”   方臻老觉得许风酿这样怪怪的,搞得他浑身不舒服,他早就不转帽子了,把帽子扣桌子上,起身又坐下。   来回两遍,他重新坐下,直视着许风酿,“不是,你之前不是还说,你不会把所有都托付给别人吗?怎么你家里赶你出来,你一条后路都不留?”   许风酿道:“留了,后路也被断了。”   方臻这次无话可说。   许风酿慢条斯理地把雪糕吃完,依旧很久礼貌道:“那我先走了。”   走?还能走去哪?   肯定是往他那个破车里去呗。   方臻猛地站起来,“等等!”   许风酿立刻停住。   方臻深呼吸,随后叹气:“你今晚跟着我回家吧。”   超市里的门是透明玻璃,晚上黑漆漆的背景像是一块巨大的黑板,只能照出里面人的影子。   许风酿看见他映在玻璃上的脸,缓缓勾起了个笑容。   晚上方臻早收工了半个小时,就为了安顿许风酿。   许风酿还是第一次来方臻家里。   进门前,他脸上的表情尚且算得上是轻松,等进门后,他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凝滞,克制再三才没显得冒昧。   方臻随手把外套扔一边,低声对着许风酿道:“你小点声,我爸和我弟都睡了。”   许风酿问:“你的房间在哪?”   方臻表情怪异:“你不会想和我睡一间屋子吧?”   许风酿的视线在他们家空空荡荡的客厅环顾一遍,表情很明显——那不然呢?   “我睡沙发没问题,”许风酿道,“但前提是不是,你家得有沙发?”   方臻难得窘迫,“烦死了,你事儿真多,我是让你睡地铺!”   十几分钟后,方臻摸了摸他们家所剩无几的被子,又扭头看了看等在客厅里的许风酿,有点骑虎难下。   倒不是被子不够用。   主要是,他们家地都是水泥地,这被子放上去,不得藏一被子灰?怎么洗?怎么晒?   凉席呢!   方臻越摸越暴躁。   可能是看他许久都没有动静,许风酿在换了几个站姿后,终于平静地开口:“你要是反悔了,我下去睡车里也没什么。”   方臻尴尬,其实要是按照他们家的条件,让许风酿睡地铺,可能还不如他车里舒服。   “我知道你很喜欢帮助人,”许风酿的声音很冷静,像是在跟他分析,“不过有些时候,有些人的情况你是帮不上忙的,你今晚能帮我度过一夜,让我不用在车里挤着,但距离开学还有两个月,之后的两个月我依旧还是只能睡车里。”   “不是,你闭嘴!”方臻越听越烦,脑子里甚至脑补出来许风酿餐风露宿,一米八几的个子天天挤车里的模样。   他甚至找不到地方洗漱,今天甚至是在他们超市里洗漱的。   方臻心一横,被子全放回原处,“你今晚跟我挤。”   许风酿压了压嘴角。   方臻打开了他卧室门,许风酿始终乖乖跟着,直到门全打开,方臻对着他让开路——许风酿的脚步一顿。   怎么还是个上下铺?   方天意睡得迷糊,抬起头挠了挠脸,说梦话似的:“哥你回来了……”   许风酿:“……” 第43章   夜色浓重, 半矮的窗户四敞大开,偶尔有凉风传进来,在蒸笼一般的温度中提供了一丝丝凉意。   破旧的风扇在床头转动, 过热的空气透过扇叶被拧成了强力的暖风,轻飘飘打在人的皮肤上。   ……一点用也没有。   上铺也基本感觉不到什么风。   方臻浑身僵硬, 额头和背脊早就出了细密的汗珠, 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流。   以前怎么没发现, 他家里这么热呢?   世界都安静到了极点,方臻听着窗外的蝉鸣, 几乎听不见身边人的呼吸, 他也不确定许风酿睡没睡。   他们两个已经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挺久了, 也没人翻身。   方臻心乱如麻。   也不知道为什么, 许风酿总是有这个本事,能搞得他原本平静的心情出现剧烈的起伏。   他好像被许风酿这个人下了什么“看见就要生气”的魔咒。   以前是生气许风酿总是比他厉害,长辈总是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比。   前段时间是讨厌许风酿总是对他……动手动脚, 而且对他展现出来的掌控欲。   到今天,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讨厌许风酿什么, 可是在看见许风酿的瞬间, 还是下意识生气。   许风酿怎么能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   就算以前是私生子, 许风酿也是在他爸众多私生子中杀出去的那个佼佼者, 凭什么到了这个世界后,就要被人赶出许家?   方臻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为许风酿鸣不平。   还没见过许风酿这个世界的母亲, 他就已经先入为主的对这个母亲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夏虫低鸣。   不知道谁先动了一下。   方臻的呼吸都屏住, 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变得敏锐无比。   他的床本来就小, 哪怕是刻意保持了距离, 两个一米八的男人躺在上面,只要一动, 就免不了磕磕碰碰。   两人的胳膊贴在了一起。   耳边是床单和肌肤摩挲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方臻听见了许风酿加重的呼吸。   “睡了没?”这次是许风酿。   一开口,方臻反倒松了口气,他喉结滑动,“嗯。”   “睡了还能回话?”许风酿调侃了一句,又找了其他的话题,“你最近,还有没有梦见什么剧情?”   方臻没想到他是问这个。   还没回答,他的耳朵先红了,有点羞恼,“你都流落街头了,还问这个干什么?”   “正是因为流落街头,所以才问,”许风酿道,“这个剧情,细想其实也是我们的未来,我在对这个世界的未来好奇。”   方臻这才知道他想歪了。   他为了掩饰尴尬,转了个身,结果碰到了床边的围栏,被挡了一下,不得不再转过身去。   结果后背完全贴到了许风酿的身上。   他僵住。   本来还不知道他贴到了许风酿的哪个部位,许风酿顺势贴了上来,鼻尖似乎贴着他的后脑勺。   这个姿势,看起来像是许风酿从身后抱住他,两个人像是交颈而眠的情侣。   方臻:“也……梦里也没那么绝对,梦里还说我是个超级大学渣,等高中毕业就没学上了,但我还不是考得好好的。”   许风酿轻笑,温热的呼吸都洒向方臻的后颈,“这么自信?”   方臻上半身抖了一下。   许风酿的眸色暗了暗。   屋子里没有灯,但是他们小区里还有路灯没关,借着余光,许风酿看见方臻的耳尖似乎红了。   如果能再看清楚一点就好了……   上次他和方臻那么亲密,器材室里一点灯光都没有,偶尔许风酿只能想他想象中方臻的反应,而不是他亲眼见过的。   会和打架的时候一样吗?   许风酿不动声色,低声问:“你后脖颈很敏感?”   黑暗中,方臻猛地攥紧了拳头,“你说什么屁话……”   没说完,许风酿故意贴近他的后颈,嘴唇也贴了上去。   这次,方臻的浑身都在颤抖,床都很明显的抖动了一下。   方臻后悔了。   他就知道,不该对许风酿产生什么同情心,这个人根本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可是没等他发作,许风酿的手已经顺着他的腰爬了上来,抱住他。   这下,方臻是真真切切在许风酿的怀中了。   他靠着许风酿的胸膛,挣扎了几下,床上的动静如实地传递到下铺,很快方臻就听见方天意哼唧了几声,像是要醒。   他连忙停住。   许风酿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人这次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耳鬓厮磨,对方肌肤上的汗都能感觉到,黏糊糊的。   “还嘴硬?”许风酿低声问。   他每呼吸一次,方臻就抖一下,脖子都恨不能缩起来,可偏偏许风酿禁锢住他不让他动作,他只能被迫承受来着许风酿的温度。   许风酿的视线落在方臻被他握住的手上。   方臻的两条胳膊都被他揽着,还有一只手被他紧紧握在掌心,正充满抗拒地蜷缩着。   许风酿甚至能想象出来他的表情。   一定还是气鼓鼓的。   “方臻,”许风酿的下巴抵住了他的锁骨,轻轻蹭了蹭,这个动作有点像示弱——如果忽略掉他全身充满着占有欲的动作的话,“我们一个多月没见,算上竞赛快一个半月,你一次都没找过我。”   方臻抵抗的动作僵住了。   许风酿的语气,是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脆弱。   两个人的相处,一直都是你强我更强,互不相让,很像两块坚硬的石头碰撞在一起。每当方臻试图退让,发现许风酿会变本加厉后,他也会变得比之前更尖锐。   可现在……许风酿对着他撒娇吗?   为什么语气能这么腻腻乎乎的?而且还很伤心的样子?   上辈子唯一对他撒过娇示弱的人,只有他妹。   而且还是他妹想买什么东西的时候,才会展现一下萌妹该有的甜度,方臻一直觉得很遗憾。   想想许风酿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冲着他说这些,是该恶寒的。   可方臻竟然有点……受用。   许风酿见他不说话,可是眼睫毛明显动了动,猜到他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继续用那种低落的语气说:“那天我被赶出许家,本来不知道去哪,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回神就已经在你们家楼下了。”   方臻咽了咽口水,这什么八点档电视剧台词?   这话的意思是,灵魂还能自动挂机吗?   可氛围确实变得十分温情。   也许夏夜总是这样,环境的温度太炙热,连带着人与人之间也能升温。   甚至方臻身上的刺都变柔软了。   “那天我在你们超市外面,本来想直接找你,”许风酿道,“可是我又想起来你从来不会找我。”   方臻很想吐槽,他不发消息这人就不找他了?以前也没见过他脸皮这么薄啊。   许风酿道:“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这倒是真的。   可又没那么绝对。   方臻想,他今天看见许风酿时,真的是完全不高兴的吗?   其实也没有吧……   许风酿的声音已经接近于委屈:“我已经问过你很多遍,你一直没有回答我,你真的很讨厌我吗?”   方臻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觉得许风酿这样怪死了,搞得他浑身刺挠,比刚刚许风酿朝他吹气时还难受,他恨不能给许风酿两下子,让他别这么说话。   同时,许风酿的语气又给他一种熟悉感,他脑海中闪现出来一个他都快忘记了名字的人。   叫什么来着,李盼雪他表哥?   下一秒方臻就把这个想法甩了出去,许风酿和李盼雪他表哥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方臻还胡思乱想这,身上一凉。   是许风酿撤回了抱着他的手。   方臻心中莫名一空,他终于张了嘴,“我没有那么讨厌你。”   许风酿似乎没再动,他见杆就爬,继续追问:“没那么讨厌是什么程度?”   “什么?”   “是还有点讨厌的意思?还是已经不讨厌了的意思?还是只是不排斥和我见面?”   “你他妈……”   眼看方臻又要急眼。   许风酿忽地紧紧抱住他,把他的身体转了过去。   床顿时发出巨大的震荡。   方臻惊呆了:“你疯了?!”   他弟还睡着呢!   许风酿却只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方臻,我这一个半月都很想你。”   方臻的嘴唇微张,哑了。   ——他心中想过的那个问题,也不需要继续猜。   许风酿几乎是把他的喜欢展开、平摊在他面前。   很久以前,方臻在恨许风酿恨得牙痒痒时,恶劣的想过“这个人可能是性冷淡,才这么冷漠”。   那时候他估计打死也想不到,后来有一天许风酿会喜欢上他。   许风酿不仅不冷淡,比普通人更坦诚热切。   许风酿贴了上来。   两人鼻尖相抵,许风酿道:“我知道你不想我。”   这句话,阻断了方臻反抗的动作。   在许风酿细密地亲他时,他其实是有些茫然的,他好像没有这么直白的感受到过别人的好感与喜爱,像一颗炙热的大火球,靠近时要将人烤化了。   又暖洋洋的很舒服。   在他的心还没想明白时,身体已经先对许风酿做出了反应。   *   隔天一大早,方臻起床后,床边是空的,许风酿不知所踪,而他浑身酸痛,尤其是小腹的位置,有种隐约的坠痛感。   只是被压着亲,也没怎么着,为什么会肚子疼?   方臻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昨天吃过的东西,最后定格在老板娘给他和许风酿拿的那一袋子雪糕上。   因为他家里没冰箱,老板娘给的东西不吃白不吃,所以昨天他带着许风酿回家时,边走边把那袋子雪糕吃完了,合计着得有五六根。   靠,吃坏肚子了?   说吃坏肚子,又不太像。   方臻捂着肚子去了洗手间。   也确实不是拉肚子。   出来时,那股痛感慢慢减弱了不少,方臻正百思不得其解,走向客厅,就见方天意兴奋无比地围着他们家仅有的家具:餐桌,四处打转。   桌子上摆满了塑料袋,隐隐有饭香飘过来。   方天意看见他,冲他招手:“哥哥!你快来啊!你看看许哥哥买了什么!”   方臻走过去,方天意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塑料袋全都给他打开。   ——他们这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里,从来没有迎来过这么丰盛的食物。   光是汤品类的,方臻就看见好几碗,剩下的还有包子、灌汤包、虾饺、肠粉,这么老些放在一起,都快够他们一家三口两天的伙食了。   方臻瞪大了眼,“许风酿买的?”   等等,他不是没钱吗?不是流落街头了吗?   不等方天意点头,许风酿高挑的个子就从他们家破破烂烂的厨房里走了出来,门顶太矮,他还微微低了下头。   随后,他态度良好道:“不知道你们家喜欢吃什么,我就多买了点。”   方臻凑近他,不想让方天意听见他们说话,压低声音道:“你不是没钱了吗?乱花什么?”   而且就今天这顿早餐的钱,足够许风酿出去住一夜宾馆了吧?   这不是浪费钱吗?   “嗯,”许风酿看起来十分诚恳,“就这些了,但总不能白住你家吧?”   ……方臻险些以为他是不是有什么读心术。   并且读到了他昨晚想要把许风酿撵出去的想法。   否则怎么他这边刚下定了决心,许风酿就整了这一出?   这下,方臻感觉他的嘴像是被浆糊给黏上了,张也不好张,那些话硬是被堵了回去。   “你这人……”方臻无语了,“我也没说过向你索要报酬,你还上赶着,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人品这么好呢?”   许风酿道:“以前确实没那么好,现在改过自新了。”   行,脸皮还是一样的厚。   方臻有点生气,不过在方天意把饭菜一样样摆出来后,方臻的嘴巴还是很诚实的。   算了,买都买了,总不能浪费吧?   方臻施施然坐了下来。   许风酿找了个椅子,靠着他坐。   方臻有点嫌弃他黏人,不过也没说什么。许风酿不仅在他身边坐着,还特别像个服务周全的服务生,什么都帮他弄,他有时候筷子都不用伸,饭已经到碗里了。   方天意的视线鬼兮兮的,在他们两人身上打转。   方臻问:“爸呢?还是不出来吃饭?”   “你就别想他出来了,”方天意吃得欢实,“过会儿我给他送卧室去。”   许风酿就静静听着他们说话。   这就是他们穿越以来需要面对的不同日常,他那边有个控制欲强的母亲,方臻家里有个懒惰的父亲。   可是方臻看上去适应的很好。   方臻身上有一种别人都替代不了的、旺盛的生命力。   “对了,哥,”方天意啃了一口卤鸡腿,“你们今天是不是出成绩?”   方臻浑身一震。   靠!差点把这事忘了!   昨天还紧张的要死,被许风酿一搅和,立刻忘到脑后跟。   他兼职也顾不上了,迅速往嘴里塞了几口包子,拍了拍许风酿的肩膀,“你跟着我去网吧,我家里没电脑。”   方天意还懵着。   许风酿倒是没那么着急,站起来跟着方臻走就行。   方臻又换衣服又洗脸,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又折返了回来。   方天意询问:“哥?”   ……方臻差点把手机忘了。   *   网吧里,方臻和许风酿就开了一台电脑。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来上辈子查高考成绩的时候。   查成绩的那天往往最难忘,就算是圣人都会紧张。   许风酿看方臻止不住搓手,主动问:“我们上一次查成绩的时候,你当时在做什么?又想什么呢?”   上一次两人同校同级同班,所有同学和老师都期待着他们两个人的成绩。   还没查,早晨就已经有源源不断的电话打过来提醒他们两个。   同时,也非常不经意的点燃了战火。   方臻道:“我当时想,要是我考的比你差,我爸肯定又要夸你,也不知道你家里的地址在哪。”   “知道地址干什么?”   “方便我上门寻仇。”   许风酿低笑,“那这次呢?”   这次。   方臻心里想的就很简单了。   他读书的目的很清晰,就是想要一个好赚钱的专业,通过学习来改变他现在的命运。   许风酿看他家里的情况,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他问:“你已经有心仪的学校了吗?未来打算报什么?”   ——成绩界面刷新出来了。   方臻看见自己的分数,长舒一口气。   果然,和他预料的大差不错,这个成绩可以让他在众多学校中随便选了,专业他也已经调查好,上他理想学校的问题不大。   方臻转头,“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终于完全放松了,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还有点反胃。   “没什么。”   许风酿俯身,手覆盖住他的手背,就着这个姿势开始查询他的成绩,方臻本已经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盯着许风酿的侧脸看。   他的视线挪到屏幕上。   他知道,超过许风酿的希望不大,根据许风酿以前成绩的表现,怎么着也不会考太差。   果然。   方臻看着那个七开头的成绩,轻“啧”了一声,但他的神经也彻底的放松了。   那股反胃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巨大的生理冲击让方臻忍不住捂住嘴,他来不及说话,急匆匆站了起来,迅速进了洗手间,接着,传来了他呕吐的声音。   许风酿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他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方臻把早晨吃过的东西几乎全吐了出来。   方臻吐的很惨,有记忆起就没这么吐过。   真得肠胃炎了?   方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抬起头刚想和许风酿说话,一个哥们儿拿着泡面从厕所门口经过。   泡面油腻腻的香料味顺着打开的门缝爬了进去,钻进方臻的鼻子里。   方臻刚站稳,接着一股呕意再次涌上来。   他对着马桶吐了得有十几分钟。   终于吐好时,许风酿拿着从前台那买来的水,拧开盖递到了他的嘴边,“漱漱口。”   等方臻漱完口,许风酿又拿出卫生纸给方臻擦嘴。   他全程的动作都很麻利,方臻恢复行动能力后,缓了半天。   “能走吗?”许风酿问,“不能走我背你。”   “我没……”方臻查询香味的来源,越闻越恶心,“我没事。”   方臻觉得他脸色比自己还难看。   许风酿不等他回答,已经替他做了决断,单臂揽住方臻的后肩,另只手直接搂住他的腿把他横抱起来,方臻愣了一下,随后大惊失色。   “你放我下来!我一个男人这么让你抱出去,我面子……”   许风酿脸色彻底冷了,“这种时候你还有空关心面子?”   走出去后,许风酿瞥了一眼吃泡面的人,还在嗦面的哥们被他莫名其妙瞪了一眼,还有点愣,等两人都走出去了,才反应过来。   嗯?男人抱男人?   不是,瞪他干什么?吃泡面有罪啊?   *   “许风酿!你放我下来!”   方臻反胃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全是怒意。   “不是,你有病啊,你想抱着我去哪?”   许风酿拦下一辆出租车,“你生病了,当然是要去医院,不然还能去哪?”   方臻挣扎,“我不用!去小区卫生室拿点药就好了!”   许风酿理性分析,“一般这种卫生室的医生都不是很靠谱,不说他们会不会胡乱开药,万一你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他们没有仪器,也检查不出来。”   方臻道:“我就是昨天吃雪糕吃多了肠胃炎,你还真当我有什么大病呢?去医院也是浪费钱,而且咱俩现在有钱吗?”   许风酿一时嘴快:“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方臻疑惑:“什么叫我不用操心?”   许风酿反应过来,微微一僵。   “我的意思是,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方臻目光充满狐疑,“你的银行卡不是都被冻结了吗?早餐不是把你所有的钱都花完了吗?”   许风酿接受他的打量,目不斜视,十分正经。   他道:“我们先上路。”   他手上把方臻往车里放。   方臻总算不用再被他抱着,第一件事就是把腿横在车外,绝对不肯进车,他好像发现了许风酿露出来的马脚。   “许风酿,”方臻抵住他,“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第44章   到底还是来了医院。   方臻不仅没打听出来许风酿到底是不是骗他, 连他自己都没保住。   许风酿忽悠他的话乍一听很有道理,等方臻反应过来才明白根本什么都不是。   他说了什么?   “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 我知道你很想知道,但是目前最要紧的还是你的身体, 等有时间我再和你解释。”   这说了什么?这到底有什么内容?   方臻摊在医院的椅子上。   算了, 来都来了。   许风酿忙前忙后, 最后拿着缴费单,过来找方臻, 让他过去抽血。   方臻立刻打起十二分戒备, “抽血?我肠胃炎的话没这个必要吧。”   “先声明, 我不害怕打针, ”方臻再三强调,“如果有必要的话,打针就打了, 我就是觉得这个实在没什么必要,要不就算……哎哎哎!”   他直接被许风酿给拽走了。   被摁在抽血窗口排队时, 方臻数次都被许风酿眼疾手快镇压了下来, 方臻犹不死心, 还在强调, “我真的不怕打针,我才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被人送医院去了, 醒来针头就在我手上, 我也没说过什么, 但是肠胃炎也抽血的话是不是就有点太过分了?”   最后被摁在窗口前, 才老实了。   护士收取单子,看了他一眼, 了然道:“小帅哥,你这么高的个子,还害怕打针啊?”   方臻的身高虽然在一米八的线上徘徊,放在人群中也是个高个子,听见护士的话,依旧嘴硬:“我真不怕,我就是觉得……啊!”   护士动作迅速,已经给他绑上了止血带。   方臻闭上了嘴,眼睁睁看着护士给他消毒。   在针尖拔出来的一瞬间,方臻控制不住地把手往后缩了缩,就在他浑身汗毛快竖起来的瞬间——一双手挡在了他的眼前。   许风酿捂住他的眼睛,从后面抱住他的头。   一片漆黑中,方臻只能感觉到许风酿身上的温度和气味,淡淡的香气萦绕着他,他后脑勺顶着许风酿结实平坦的腹部,眼前是温暖有力的手。   他就这么沉默地替他遮挡住令他恐惧的东西,没有出言嘲讽,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针尖刺破肌肤的时候很突然,像是被小虫子叮了一下,很快那突然的痛意就漫延成了绵延的胀痛。   许风酿缩回手,方臻看见护士正把取好的血收起来,并笑眯眯地对着他说:“好了小帅哥。”   这眼神一看就知道是在笑方臻。   方臻后知后觉到一点不好意思,从座位上起来,险些忘记摁住针眼。   还是许风酿眼疾手快,在他起身的瞬间拢住掉落的棉球,重新摁住。   伤口处还是有点疼和胀。   许风酿换了一侧,站在他的身边,像是揽着方臻走,这个动作有一点保护的意思在里面。   方臻从成年起,就很少在谁的身上感受到被保护的感觉,他父亲完全把他当成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来对待,完全不管他心智是否真的成熟,而他在母亲和妹妹身上,感受到最多的也都是责任感。   可是许风酿一个同性,两人甚至同龄,竟然在今天对他展现出一种,把他纳入羽翼之下的保护欲。   他头一次来医院什么心都不用操。   能办的许风酿基本上都给他办完了。   许风酿低头看表:“棉球十分钟才能拿下来,报告一个半小时取,我们需要找个地方来度过这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方臻的注意力却在其他地方:“你怎么知道我怕针?”   他确实不害怕疼痛,就是害怕看见针尖和针戳破皮肤的瞬间,但是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刚刚护士和他说话时,许风酿一直没有动作,等到护士拿出针来,许风酿才遮住他的眼睛,说明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许风酿顿了顿:“以前上学体检的时候,有次抽血,你表现的很明显。”   哪次?   方臻懵了一下。   他们学校体检的次数挺多,有时候抽血,有时候不抽,这种时候方臻根本注意不到许风酿,他满心满眼都是怎么躲开抽血。   每次想着躲时,还得装的什么都不怕,否则他那群小弟看见了,他还要不要面子?   但是万万没想到,他当时最不想知道的一个人,早就看出来了。   “晕针就晕针,”许风酿像是不太在意,“有些人怕水,有些人怕狗,还有些人有尖嘴恐惧症,你只是恰好在这个群体里。”   方臻竟然觉得也没刚刚那么不好意思了。   主要是许风酿也没有表现出来要借机讥讽他的意思,他表现的很平常,甚至也没在这件事上过多的纠缠,全神贯注在方臻的检查结果上。   一个半小时很快过去。   方臻的检查单被许风酿拿着,两人重新回去找医生。   果然没什么事情。   医生也有点纳闷,“你指标很正常啊,现在还难受吗?”   方臻感受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医生道:“可能就是一时的肠应激,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检查一下有没有食物中毒。”   拉倒吧。   这次方臻不等许风酿开口,抓紧婉拒了医生的提议,把许风酿拉出了看诊室。   许风酿对于他讳疾忌医的态度十分不满,眉头肉眼可见的一直皱着,方臻站在走廊中,和他面对面,严词拒绝:“就算你有钱,我也不想查了,根本没有必要。”   许风酿道:“你怎么知道没有必要?万一等你回了家,又开始难受呢?”   “万一不是简单的肠应激呢?”   “如果真的是食物中毒呢?”   方臻被他一连串的问题打的晕头转向,十分头疼,为了能让他闭嘴,拍着胸脯打包票,“不可能,要是我回去还吐,我叫你爸爸行不行?我真的没事了!”   许风酿缓缓闭上了嘴。   尽管他的表情还是很不认同。   回去后,两人坐在车里沉默。   方臻好几次透过车窗玻璃偷瞄许风酿。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其实从多方面来讲,方臻是一个厌烦被人控制、管教的人,他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许风酿把他强制性拉到医院里,他却没什么愤怒的感觉。   回了家,方天意正不知道在收拾什么。   方臻看见他们家桌子上摆着比早晨还多的东西,他一头雾水。   “你干什么呢?”   方天意听见他的声音,差点把手上的东西给扔了,接着一脸的惊喜和欲言又止。   方臻看了看袋子,瞪大了眼睛,“你哪来这么多肉?这些东西是……烧烤吗?你哪来的钱买的?”   “不是我买的,”方天意道,“是爸爸买的。”   方臻:“啊?”   方天意道:“爸爸接到了你们老师的电话,说是你考了一个很好的成绩,然后他就下楼买东西去了。”   靠。   这个便宜爹能下楼,还真是一个奇迹。   方臻不敢相信,“真是他买的?”   他感觉他和这个便宜爹就像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父爱没怎么感觉到,熟悉也不熟悉,一个月碰不到一两次面,从来不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要不是方天意还记着给他往卧室里送饭,他早就忘了家里还有这个人。   哪怕他知道他们家的早餐是他买的。   想象中也很难把他和买早餐的形象联和起来。   但是他高考后,这个便宜爹还知道去考场外接他。   又在知道他的成绩后,买了一桌子——几乎能顶得上他们家小半个月生活费的烧烤。   方天意道:“当然啦!我又没有钱。”   许风酿看得出来,他们家应该很少能凑一起,不然方臻不会是这个反应,身为“外人”,当然还是识趣一点好。   不过,他还是要对着方臻嘱咐两句:“你们吃,我可以先去车里待着……你别忘了你身体不舒服。”   方臻一愣,“不是,你要走?”   说许风酿厚脸皮,又不是完全的不要脸,这种时候他还知道避让。   在方臻发出疑问时,他们家的门开了。   衣着勉强还算得上整洁的方父进了门,看见许风酿后,也是一愣。   但不知道是不是方天意和他提过家里来了客人,他没有表现的很意外,还主动道:“既然你是小臻邀请来的客人,我们家今天有喜事,你应该也一起留下来沾沾喜气才是,不如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我手艺还算可以。”   ——这话方臻爱听。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就没这句话让方臻这么舒坦过。   方父不认识许风酿,自然不知道许风酿考的分数比方臻还高,竟然让许风酿沾他的“喜气”。   方臻直接笑了出来。   “对对对,你就该沾沾我的喜气,”方臻道,“沾,必须沾,你得留下来。”   在场四个人,恐怕只有许风酿知道方臻为什么笑,在其他人都莫名其妙的眼神中,许风酿也跟着方臻轻笑,语气有点无奈,但也还是答应了。   “好,那我听方叔叔的,”许风酿道,“跟着沾你的喜气。”   听着他这句话,方臻再次爽飞。   连带着看许风酿也顺眼了不少。   方父打算的是露台烧烤。   方臻没想过,方父还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不过想想也是,嗜酒的人大多离不开烧烤和下酒菜,方父会烧烤……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意外的技能?   露台的话,是在楼顶。   方臻和方天意抱着烤炉上去后,方臻看着这个露台,一时间还有点恍惚。   上一次他看见这个露台,还是在监控里。   监控中,一个花盆无风自动,从最边上坠落下去,刚刚好砸在他脚边,然后开启了他和许风酿的“孽缘”。   许风酿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   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许风酿帮他们拎着所有的食材,估计有十几斤重的东西,在他的手上都看不出来什么重量,好像拎了一袋子轻飘飘的棉花。   他身上换了件衣服,是方臻洗过的旧衣服,是早晨方天意拿给他的,都没经过他同意。   ……也不需要他同意,因为方臻这才发现。   他的旧衣服穿在许风酿身上,就变成了不同的风格,和穿在他身上的感觉不太一样,细看才能看出来是同一件衣服。   那是一种描述不出来的感觉,方臻平日里衣服干净就行,至于上面的褶皱、线头,都不在方臻打理范围之内。   而许风酿有种魔力,他能精准地把衣服上每个看得见的“不体面”的细节都打理干净,再皱巴的衣服,穿他身上,都变得高档几分。   可能和个人的气质也有关系。   方臻的心跳莫名有点快。   这股情绪来的很快,方臻扭过头去时,还有些心悸,他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想:他今天是怎么了?   他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   烧烤的香味顺着空气向上漫延,又缓缓下沉,飘向不知名的方向。   方臻吃了一口,方父烧烤有一手,烤的肉外酥里嫩,肉香和调料的香气完美的结合,满嘴都是油香。   “芜湖!”方臻叫了一声,“今天风还挺大,比家里的破风扇管用多了,爽!”   他闷头吃,另一边方父就闷头烤。   许风酿沉默着给他剔肉,时不时低声提醒:“肠胃炎。”   “我知道我知道,”方臻塞了满嘴的事物,“你好烦人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比我妈还能操心。”   一旁的方父听见他提起母亲,烧烤的手微微一顿。   连方天意也抬起头。   方臻知道他说错话了,清咳一声,手在下面戳了戳许风酿的大腿,想让他帮忙打圆场。   谁知道许风酿握住了他的手,放在掌心收紧。   不是,这种场合!   还玩这一套?   方臻想使劲时,胳膊上的针眼隐隐作痛。   他脑海中闪过今天许风酿认认真真帮他摁住伤口的侧脸,整整十分钟,他的手都没挪动一下,可能也不止十分钟。   松开的时候,方臻的伤口都被摁出一个红色的指痕,现在痕迹还能看见,短暂的留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反抗的动作顿住。   好在这次许风酿浅尝辄止,握了他一下就松开了手。   方臻在他抽离的瞬间,手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许风酿没有顺着他刚才的话题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静悄悄把他的话掀了过去。   “如果你吐了,别忘了今天在医院跟我的保证就行。”   方父闻言,眸色微微一动,“你们今天去医院了?”   方臻本来不想和他说太多。   许风酿抬眸,“嗯,没什么大问题,小臻今天有点反胃,医生说吃错了东西。”   “吃错了什么东西?”方父的神情莫名有些紧张。   方臻看着他的表情,又觉得很奇怪。   平时也不觉得方父有多关心他,之前他在学校里被欺负,方天意是知道的,方天意既然知道,应该就会告诉方父,可方父也没有替他出头的意思。   怎么听见他去一趟医院,就忽然变得这么关心呢?   方臻道:“雪糕。”   “可是吃雪糕怎么会吐?”方父烧烤的动作都停下了,“你确定是吃雪糕吃的?你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   “什么出格的事情?”方臻一头雾水,“就吃雪糕被刺激吐了而已,因为我吃了一整袋子。”   方父愣住,紧接着,像是松了一口气。   方臻百思不得其解。   接着,方父似乎就没什么兴趣了,意思性又询问了两句,问他为什么吃那么多雪糕。   知道是楼下老板娘送的后,他就彻底停止了询问,甚至都没有多关心方臻两句。   方臻心中对他的疑惑到达了顶峰。   他和方父接触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和他接触,他都神神叨叨的,每当涉及到方臻的身体,他才会像是应激了一样,问很多有的没的。   可是他问的问题也很奇怪。   不太像是真正的关心方臻的身体,更像是……抱有什么目的的询问?   可他想得到什么答案?   等方父把剩下的食材都烤完,四个人安安静静坐下来吃饭,方臻的脑中也在思考。   到底为什么,方父的态度这么奇怪?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剧情。   要么他们现在是属于剧情的空白期,根本没什么剧情,要么——剧情已经结束了?   方父或许也知道自己刚刚态度过激,吃饭途中,主动提起方臻班主任打来的那通电话。   “关于你报考专业,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今天你老师打来电话,说你如果想要什么指导的话,可以去找他问。”   方臻知道,很多学生在出完成绩后,还会选择回一趟学校。   他对于回和不回都没什么想法,专业他自己就已经看好了。   至于许风酿……   方臻转过头,在许风酿脸上看见了同样的无所谓。   今天查完成绩后,他估计许风酿的手机就已经被打爆了——或许没查成绩前就已经有人给他打电话,不过他没看见许风酿接。   总有人比他们更先知道成绩。   他们去了学校,应该会被围堵。   其实他们这一次成绩都有所下降,没有之前高考时考得好,所以当时在现实中,他们也度过过一次很夸张的被打电话、围堵的经历。   那时候方臻和许风酿各躲各的,没见过面。   也有电视台想要采访一下,不过他们都没接受。   属于他们之间的一些攀比,他们都有默契,不会放在明面上大肆宣扬,哪怕同学们都知道他们不对付,但是他们倒是端着架子,绝不肯承认。   所以上一次他们默默比的,是看谁先接受那傻兮兮的采访。   这次如果他们去学校,恐怕要共同面对了……   方臻想,反正跟他无关。   于是他有点欠登的,“你去不去?”   许风酿干脆利落:“不去。”   “嘁,”方臻撇嘴,“没意思。”   许风酿把最后一块肉夹到他的盘子里,缓缓道:“我可以陪你做其他有意思的事情,这种的‘有意思’就免了。”   方臻一口吃掉,“好吧。”   许风酿虽然念念叨叨不让他多吃。   但一晚上下来,到底是没给他少弄。   方父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打转。   熄灭炭火后,他们把露台打扫干净,烧烤炉搬回了室内,方天意抢在他们之前,迅速进了洗手间洗澡,而方父像是一节耗尽电量的电池,又回他的卧室里。   剩下方臻和许风酿无所事事。   许风酿对着方臻家的破风扇,随手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又试图靠风扇的风把身上的烧烤味吹干净。   他这边做着徒劳的努力,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小声的“啧啧”声。   都不用转身看,就知道是谁。   方臻在他的身边探过头,举起手中找到的“好东西”。   是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小麦啤酒。   “上露台?”   许风酿压下他的手,“一杯倒?”   “你烦不烦人,”方臻立刻黑了脸,“楼下就是我家,实在不行睡露台也可以,那露台还比我家凉快,多好。”   方臻直接强势镇压,“你现在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走走走。”   再次被拽上露台,许风酿有些无奈。   他知道他的提醒在方臻眼里,应该不奏效,肠胃炎他也根本没放心上。   并肩坐下后,方臻给自己倒了一小玻璃杯,顺手把剩下的两瓶半都推到了许风酿那边。   “你看,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方臻比划了一下,“我酒量就这些,所以我就喝这些,你酒量好,剩下的都归你,还是公平的对吧?”   许风酿气笑了,扯唇道:“嗯,真公平。”   他察觉到方臻好像有一点其他想法,但没点破。   否则方臻不会找他喝酒。   两人并肩坐着,吹着夜风。   方臻到底是憋不住事,凹造型凹了一会儿后,余光看着许风酿没有喝酒的动作,凑近了他一些,挨着他的肩膀,“今天吃了那么多烧烤,你不觉得渴?喝点吧。”   许风酿意思性沾了沾唇。   “这就对了,”方臻也没觉得自己行为有多明显,终于切入正题,“许风酿,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到底想报考什么学校,去学什么专业?”   “在这个问题上,”许风酿道,“我觉得,你是不是该有点询问人的诚意?”   “什么诚意?”   “比如,拿出点等价的信息来进行交换。”   方臻愣了一下,“怎么着?你也想知道我的?”   “很奇怪吗?”许风酿侧眸瞧他,“你也知道,我喜欢你。”   一句话就把方臻给噎住了。   这个人真的是……   时时刻刻都在提这件事。   两人的距离太近,稍微再靠近一点就要亲上,方臻拉开了点距离,“你说我们这个世界,会不会已经没有剧情了?”   许风酿喝酒的手一顿,微微垂眸,“怎么,你觉得很可惜?”   方臻忍无可忍,抬手就要给他一下子——然而许风酿的动作比他更快,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怀里扯。   被抱住后,方臻稍微挣扎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挣不开,也就放弃了,阴阳怪气了一句:“你也真是不嫌热。”   许风酿得了便宜,自然不会回嘴。   两人刚抱住没多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两下巨大的动静,像是有人在楼道里摔了,又拼命爬起来,但因为太着急,导致手忙脚乱的声响。   他们彼此对视,同时站起来往回查看。 第45章   楼道里只要出现一丁点声音, 就会出现巨大的回响,方臻和许风酿往楼梯口走时,对方似乎在快速下楼。   沉重的脚步声在楼道里一声接着一声。   等两人回到楼道里查看——对方已经打开了家里的门, 砰地关上。   隐约能感觉到是上面的几层楼。   方臻依旧迟钝,没感觉出来什么, “谁啊, 这么没礼貌, 他是看见我们了吗?”   许风酿的神色莫名。   “我们也没干什么吧?”方臻有点无语,“不就是抱了一下吗?还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 还有人恐同呢?   如果没记错, 这个世界同性也能领证吧?   方臻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就是和许风酿抱了一下, 怎么就能把人吓成那样,听着动静,对方似乎是先摔了一跤, 然后爬起来拼命往家里跑,又用很大的力度摔上了门。   见鬼都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方臻还想念叨两句。   许风酿摁住了他的肩膀, 垂眸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生气?”   方臻一愣, “这……”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   许风酿只是单纯的询问, 不是质问,像是好奇他生气的原因, 方臻还真认真想了一下。   他可能是觉得……被冒犯了?   可又为什么会感觉到冒犯?   因为他觉得他和许风酿是正常谈恋……不是。   是因为他其实也感觉到, 他和许风酿的言行举止有些暧昧。   先不管合法不合法, 如果他问心无愧, 自认为和许风酿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么对方避同性恋如蛇蝎的态度根本不至于让他动怒。   他能动怒, 是因为他确实感觉到自己和许风酿有点什么。   在“有点什么”的基础上,他自动把自己划分到了对方恐惧的阵营中,更能明白这种冒犯,于是选择了生气。   方臻背脊上莫名出了点汗。   这些想法,让他在今天已经很奇怪的基础上,又变得奇怪了一些,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只差一层窗户纸就能戳破。   可是他问过许风酿的问题,许风酿始终没有回答,他竟然有些不敢戳破。   方臻再一次选择了嘴硬。   “我没有……”方臻顿了一下,“我没有生气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回去继续喝。”   方臻心怀鬼胎,有些心虚地转过身去。   许风酿微微一顿,看出来了他的犹豫,还是跟了上去,重新坐在他的身边。   再次坐下,心境大不相同。   暧昧的氛围随着那个摔跤的人被打破,回不去刚刚那种隐秘、只有彼此的感觉,方臻浑身难受,总觉得后面可能还会窜出来个人。   他坐立难安了片刻。   许风酿率先开口,“我去哪里,取决于你去哪里。”   方臻没反应过来,“什么?”   许风酿看着他。   方臻缓缓明白了什么,接着惊讶道:“不是吧,我报什么学校你报什么学校?你要跟着我走?你疯了?!”   他的声音险些劈叉。   “只是在一个学校而已,我不一定和你学一样的专业,”许风酿道,“而且,我上哪个学校对我人生的影响都不大,你不相信我?”   “这有什么相信不相信的?你……许风酿,虽然我们现在活在和之前不一样的世界里,可这也是一个真实的人生,我们都知道,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日子也是一天一天我自己过的,你要拿高考当儿戏吗?”   这不是方臻想要问出来的结果。   至于他想问出来什么——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这个结果他不喜欢。   在他印象中,许风酿一直是天之骄子,他们彼此较劲,可都有自己的人生走,上辈子他们都有各自明确的目标。   可是现在许风酿在干什么?就因为喜欢上他,所以连学校也跟着他一起?   方臻对这样的许风酿有一点陌生。   他再也坐不下去了,深呼口气,喃喃道:“没事上什么破露台。”   匆匆起身,离开了露台。   许风酿被扔在露台上,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酒到底是一口没喝,盛了麦黄色啤酒的玻璃杯孤零零地靠着另外的三个易拉罐,冰凉的气泡已经爆开没了影踪。   *   方臻进家门时,方父竟然在客厅里。   这人不是回卧室了吗?   方臻有一瞬间觉得很奇怪,也没多想,他打开卧室门,方天意已经洗完澡在吹风扇,面前摆着暑假作业本。   “真难得,”方臻急需说话来转移一下注意力,“八百年都不见你在家里拿作业本出来。”   方天意扭过头,有点小傲娇,“哼,你高考都考那么好,等我高考的时候,肯定不能被你比下去。”   方臻摸了摸他的头。   “对了,”方臻问,“爸怎么出来了?”   “啊?”方天意往客厅看了一眼,“爸刚刚好像出门去了,没多久又很着急的回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没敢问。”   方臻摸他的手一顿。   他感觉到了不对,又问一遍:“爸刚刚出去了?具体什么时间出去的?出去了多长时间?”   “不知道啊,反正在我洗澡的时候出去的,”方天意回想了一下,“可能出去了有二十分钟吧,回来以后关上门就一直喝水,是不是热着了?”   方臻的手垂下去,视线往客厅里瞧。   也有可能不是热着了。   是吓着了。   回想刚刚楼道里关门声音的来源,差不多就是他们家的位置。   本来以为被一个陌生人撞见就撞见了,反正邻居平时都见不着面,可被方父看见,这事瞬间有些不好办了。   到现在,方臻竟然还在担心许风酿会不会被方父赶出去。   ……担心他干什么。   他本事那么大,今天去医院交钱也一声不吭,谁都摸不清他现在到底什么处境,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是这么想,等许风酿进门,方臻还是对着他数次欲言又止。   他拽着许风酿,跟方父拉开了点距离。   方臻低声道:“你跟着我去洗手间。”   许风酿似乎没受刚才事情的影响,还有心思开玩笑,“这合适吗?”   方臻忍不住掐了他一下。   两人挤在狭小的卫生间里,里面还有方天意洗过澡留下来的水汽,潮湿粘稠,过于温热的水分子粘在皮肤表面,几乎要把他们的皮肤吸在一起。   方臻转过身,整个人像是陷进许风酿的怀里。   抬头看他时更是艰难。   不过本来就是说悄悄话。   “许风酿,”方臻凑到他耳边,声音很小,“刚刚楼道里的那个人,好像是我爸。”   许风酿的表情竟然不是很意外。   方臻:“你猜到了?”   “刚刚在吃饭的时候,他就已经留意我们很长时间了。”   方臻完全没发现。   许风酿笑了笑,没忍住抬起手掐他的脸,软绵绵的,指尖像是掐住了面团。   方臻又像河豚一样瞪眼睛。   “指望你发现,得猴年马月了,”许风酿道,“你这个人,不能绕弯子,但凡有人跟你藏着掖着,不管藏法多么拙劣,不戳破你就永远发现不了。”   “你找死是不是!”   方臻抬起手,又被许风酿握住。   许风酿很喜欢和他十指交扣,只要被他逮住机会,他的手指就会想方设法穿插到方臻的指缝中,牢牢锁住他。   他亲了亲方臻的指尖。   方才的不愉快,在暧昧狭窄的空间中,像是飞虫一样轻飘飘消散,灰暗的虫影只在心上停留了很片刻的时间。   这时,方臻又开始有点不舒服。   “等等……”方臻推开他,“我——呕。”   他扒着洗手池,干呕了几下。   许风酿眉头紧皱,大手放在方臻的背上给他顺了几下,聊胜于无,方臻眼中冒泪光,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嘴唇红润,皮肤白皙,脸上也有血气,怎么看都不像是生病了。   医生也说查出来的血常规没问题。   这种时候,许风酿也没再嘲讽他今天在医院里立下来的豪言壮语,眼中盛满的只有担心。   “……”方臻有点疑惑,“你有没有感觉,我最近皮肤变好了不少?”   许风酿:“……”   许风酿看得出来的无语。   “你身体难受的时候,”许风酿问,“关注点总是这么清奇吗?”   方臻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不信邪,拿起许风酿的手,凑到自己脸颊上,“不是,你不信捏一捏。”   尽管刚刚已经捏过,但捏脸这种事不嫌多。   许风酿又捏了捏。   指腹下的肌肤很柔韧,因为清水泼过,比方才还多了几分水润,滑溜溜的,许风酿不仅捏了一下,可以说是爱不释手。   方臻被捏疼了,“嘶”一声,拨开他的手。   两人从洗手间里出去时,开门就被吓了一跳。   ——方父不知道在洗手间门口站了多久,有没有听见他们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方臻头一次觉得,一个人能用神出鬼没来形容,此刻方父看着他的眼神也是阴恻恻的,十分吓人,他卡了一下,“爸,你干什么呢?”   “你们在洗手间里干什么呢?”   方父看上去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方臻压根没想到,他身边竟然能有恐同的,这人还是他的生身父亲,他也有点来了火气,“我们什么都没干,但是你偷听是不是不太好?”   方父沉默了一下。   果然不管是谁,都不能和方臻来硬的。   一旦语气开始重,方臻就像是一只来劲的斗鸡,随时准备好战斗。   许风酿握了他一下,试图安抚他。   方父视线向下,看见他们交握的手,瞳孔微缩,像是又被刺激到了。   “你们……”方父看向方臻,嘴唇抖了抖,“方臻,你跟着我来一下。”   他转身进了卧室。   方父的卧室,方臻从来没进去过,没想到他进去会是这样的情况。   那扇门冲他敞开,方臻抬脚,又被许风酿拽住。   方臻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许劝我。”   “我不是劝你,”许风酿这么说,但到底还是劝,“你不能动手。”   已经是让步了。   方臻顿了顿,鼻腔里发出“嗯”一声,算是答应。   他走进了那扇门中。   ——方父的房间没有想象中凌乱。   方父给人的印象总是暮气沉沉,还有点邋遢,还喜欢酗酒,出乎意料的是,他房间里还算整齐有序,顶多他的床上有窝起来的被子,很多酒瓶甚至是整齐地摆放在床头柜上。   房间内能闻到一股酒气。   方父声音沉闷:“关门。”   方臻不害怕他,如果方父想动手,他一条胳膊就能把他制住,根本无需担心挨打。   他就是想到要吵架,有点头疼。   门关上,阻隔了客厅里许风酿、和另一个房间方天意偷瞄过来的视线。   “方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方父转过身来,盯着他看,“你现在还有没有廉耻心?”   方臻的脸黑了,“什么叫廉耻心?你觉得我做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了?”   方父声音逐渐尖锐,“你说呢?你刚刚和那个……你们在洗手间里做了什么?你们在露台上为什么抱在一起?你们什么关系?”   越说越大声。   “我就知道在露台偷看的人是你,”方臻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说呢!”   争吵到顶点,彼此又沉默下来。   方父的头一阵轻一阵重,长期酗酒,导致他连大声说话都成负担,心脏狂跳,似乎要突破胸腔跳出来。   他平复了一下,看着沉默不语的方臻,忽然想起方臻小时候。   方臻还小的时候,其实比这还皮。   小孩天生拥有无限的精力,似乎不管怎么运行都不会累,他们天生对母亲有最纯粹的爱和依赖,吵闹的时候、玩乐的时候,总想黏着母亲。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方臻长大后,越来越沉默,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不再交流,也很少见面,彼此在不同的泥潭中堕落。   他烂在他的房间里,方臻在学校里受欺负,他视而不见。   “方臻……”方父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哽咽,“方臻,男人最不可靠,我以为你的成绩好起来,是因为你已经决心要摆脱我们,摆脱我和过去……可你为什么又往泥潭里钻?你想重蹈我的覆辙吗?”   方臻心跳漏了一拍:“什么?”   方父道:“你要和他分手。”   方臻不理解,“你说清楚,什么重蹈覆辙?你怎么了?你不说清楚我不会和他分手。”   方父愣住,嘴唇抖了抖,“你不记得了?小时候的事情,你全忘了?”   那是因为,现在的方臻,已经不是那个真正的方臻。   方臻当然不会记得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你忘了?”方父像是哭,又像是笑,猛地上前,捏住方臻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既然你忘了,我再重新说给你听,你听好了——”   “都是因为你那个杀千刀的父亲,他抛妻弃子,抛弃了我、你和你弟弟,去找正常的女人结婚生子,才导致了我们烂泥一样的人生,我们能有今天,都是因为我错信男人!”   方臻头也开始晕。   他听着这段话,声音也开始发虚,反胃的感觉时不时涌现上来,“什么啊,我妈……不是去世了吗?”   “你哪来的妈妈?”方父的神情讽刺。   方臻愣愣地盯着他。   方父道:“一直都是我生的你啊。”   反胃的感觉再次出现。   方臻推开他——没忍住,又干呕了几下。   他扶住旁边的衣柜,长久以来的困惑像是找到了最后一个落根点,以方父第一次带他去医院为起始线,他这段时间的异常为中心,方父最后的话为终点,像是一颗颗被串起来的珠子,穿起了一个很离奇的谜底。   “你为什么会吐?”方父再次掐住他的肩膀,质问他,“你是不是和他上床了?——他碰你了是不是?你们上一次上床是什么时候?”   方臻眩晕到推不开他。   方父越来越歇斯底里,几乎要发疯。   方臻从来没觉得这么无助过。   他不禁对原来的方臻产生了浓烈的同情。   生在这么一个家庭,穷就算了,好歹有个正常的父母也行,结果他什么都没有。   钱也没有,感情也没有,甚至父……母亲的精神状态也堪忧。   方父狰狞的脸一直在他眼前晃。   这时,方父卧室的门猛地被人从外面踹开。   ——方臻抬起头,和脸色阴沉的许风酿对上视线。   许风酿身后,方天意拿着他们家里门锁的钥匙,正一脸呆滞地看着踹门的许风酿。   “许哥哥,其实你不用……”   许风酿已经上前,伸手扯开了还在扒着方臻的方父,方父猝不及防,神情恍惚地被推到在地,后背撞倒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   “方臻?”许风酿半蹲,抱住了方臻,“你难受吗?哪里难受?我给你叫救护车好不好?”   许风酿此刻的形象,在方臻眼中,似乎散发着一圈金黄色的光晕。   “不用……”方臻的声音很虚弱,心理作用,他好像感觉小腹一抽一抽的痉挛,“带我走,许风酿。”   许风酿沉默了一下。   接着,他横抱起方臻,看也没看其他,直接带着方臻离开方家。   *   再三命令许风酿不许带他去医院,也得到许风酿的保证后,方臻放心地晕了。   晕倒之后,就开始做梦。   这次梦里终于不再是那些令人难以启齿的东西,变得正常了不少。   梦里只有“方臻”一个人。   似乎已经考完试了,“方臻”找了份暑假工,按部就班地生活,他和家里的关系依旧很差,方父和他没有交流,方天意也懒得搭理他这个哥哥。   许风酿也消失不见,没再在“方臻”的生活中出现过。   “方臻”的世界陷入了沉寂。   他沉默地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同样的,学校里欺负过他的那些人也消失了,他终于不用再面对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拳脚,不用再遭受莫名其妙的冷嘲热讽。   出成绩的那天,“方臻”不出所料的考得非常差,如果继续上学的话,只能去非常差的大专度过他的大学。   学费也是问题。   “方臻”沉默着关掉网页,在网吧的位置上硬生生熬到一个小时,到时间才走出网吧。   当天在上班时,“方臻”忽然间哭了,哭着哭着,又开始止不住干呕。   接下来的几天,“方臻”一直在干呕,吃饭也吃不下去,睡觉也睡不好,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远远看上去像是个骨头架子,身上根本没多少肉。   “方臻”开始试着用破旧的手机联系许风酿。   他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吐完以后会给许风酿发条短信,晚上失眠时也会给许风酿发长篇大论。   无一例外的是,对面始终没有回复。   于是“方臻”只能抱着手机哭。   是方父先发现的不对。   “方臻”瘦的太厉害,吃饭的时候还经常跑去洗手间干呕,他的房间距离洗手间近,听见过几次他吐,久而久之,就起了疑心。   某一天方父从他的卧室里出来,哄骗“方臻”说他身体不舒服,想去医院做检查。   他们已经很久都没说过话。   “方臻”自然是受宠若惊,立刻答应陪着他去。   结果到了医院才发现,方父只推着他做检查,检查单上的名字也是他,被推进去检查室的人也是他。   检查结果出来后,方父给了“方臻”一耳光。   ——“方臻”被检查出来了怀孕。   ……   方臻睁开眼,惊魂未定,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凉爽的冷风打在他脸上,把燥意吹去一半。   方臻动了动身体,他身下躺着的地方非常柔软,还有一些弹性和骨感,抬眸时,许风酿的下巴近在眼前。   许风酿正结结实实地抱着他,和他一起窝在床上。   嗯?   哪来的床?   眼前的场景一点一点清晰,方臻打量周围,才发现他们身处千篇一律的酒店里,凉风是因为酒店里开了空调。   身下柔软骨感,是因为他躺在许风酿的身上,脑袋也被许风酿的胳膊环绕着。   好歹是听话了,没去医院。   发生过的事情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方臻想起梦里的内容。   ——这次好像真出大事了。 第46章   方臻尽量没惊动许风酿, 悄悄下床。   不管是梦里的内容,还是今天和方父吵架的话,还有他最近身体各种的异常, 都让他心里的不安到达了顶点。   他得想个办法验证一下。   方臻蹲在厕所里,拿出自己破旧的手机, 在搜索栏搜索“一般怎么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怀孕”。   搜索出来的内容有很多。   大部分人都是在家里用验孕棒测出来的, 等验孕棒测出来后, 保守起见会再去一趟医院。   方臻还有些困惑,按理说, 他昨天都去医院了, 医生还给他抽了血, 怎么会没验出来?   搜了搜才知道, 他查的血常规一般看不出来怀孕的数据。   如果想确认怀没怀,需要做其他的项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做超生。   方臻又想起来, 之前方父拉着他去体检,把他单独弄到检查室里检查的那一次。   原来检查的不是什么内脏, 而是他体内比正常人多了一个零部件, 需要确认他这个零部件的健康。   一切早有端倪, 只不过他没往这方面想。   正常人谁特么能猜到男人也能生孩子!   验孕棒该怎么买?   药店里是不是能买到?   方臻捧着手机正查看附近哪里有药店, 精神高度集中的他根本没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等许风酿推开卫生间的门, 方臻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许风酿看着他, 目光还带着一点担忧, 语气紧绷。   “你又难受了?”   方臻下意识捂住手机, 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这才发现, 他蹲在马桶前的举动,很像干呕时抱着马桶吐的前兆。   他能怀孕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许风酿?   方臻又陷入沉思。   如果告诉许风酿的话,好歹能有个人跟他一起分担焦虑。   告诉是最好的选择。   可方臻的嘴就像是被502给黏住了,始终张不开,说实话,他自己现在也很懵,该怎么和许风酿解释呢?   设想一下复述的过程,已经让方臻很想死了。   在方臻沉默间,许风酿的脸色越来越严肃。   他见方臻不说话,以为他身体极度不舒服,干脆蹲到他的身边,凑近他,顺了顺他的背脊,随后干脆道:“如果今天太阳出来之前,你还是难受,我们必须要去医院。”   方臻“啊”了一声,“我没,我好得很。”   “真的?”   许风酿的眼神充满着审判。   方臻连忙站了起来,恨不能在他面前转两圈——他已经知道他身体不舒服是因为什么了,再去医院除了社死没有其他的好处。   “真的,”方臻终于把手机彻底摁死,“我骗你干什么?我刚刚就是……我刚刚在查东西!”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模样真的十分心虚。   心虚到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有什么事情瞒着。   许风酿看他确实不像是难受的样子,精神状态也比昨天好了不少,慢慢收回自己的手,也跟着他站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表演”。   “查东西?查什么?”   “我在查……”方臻低头,“马桶!对,我在查马桶。”   许风酿:“……”   方臻找了个十分蹩脚的借口,“我看着它长得这么方正,还以为是智能马桶呢,我上网查查怎么用。”   许风酿闻言,扯了扯唇角,上前对着马桶挥了一下手。   马桶还真自己打开了。   ——还真是智能马桶。   方臻:“卧槽。”   许风酿似乎是信了他这个借口:“但凡你和它离得近点,它也就自己开了。”   方臻不理会他的嘲讽,见状把他往外推,“行行行,我现在知道怎么用了,我上厕所,闲杂人等退散。”   许风酿顺势退了出去。   卫生间的门关上,方臻彻底松了口气,把藏着的手机拿出来,上面的界面还显示在药店搜索上。   隔着一道门,许风酿站在门口,没有走。   厕所的门是磨砂玻璃的,里外都能隐约看见一点影子。   方臻侧头,决定还是先坐到马桶上,省得露馅。   他问:“你怎么还不走?真想看我上厕所啊?”   许风酿沉默了一下。   人的心都不是石头做的,方臻的更不是。   他有一颗比很多人都热情的心。   这样的人,在人际交往中往往更容易付出真情,也更容易受伤,他看方臻肯叫这个世界的方父为“爸”,说明他也并不是很排斥这个父亲。   许风酿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什么以后?”方臻的手在屏幕上戳了戳,搭话漫不经心的。   “那个家,你还打算回去吗?”许风酿斟酌片刻,“这个年纪,一切都还依靠家里,独自生存的能力有限,还需要在学业上付出大部分精力。”   所以他问的是,方臻有没有想好以后怎么生存。   方臻戳屏幕的指尖一顿。   听前半句,还以为许风酿是想劝他回去,但仔细听完,又结合许风酿这个人,他其实更偏向于方臻能“自立门户”,所以引导着方臻自己思考。   “你说这个,”方臻放下手机,“我还没找你算账,又是套房又是智能马桶的,你不是没钱了吗?”   许风酿难得有点尴尬。   他清咳了一下,“你就当我是借的吧。”   “你要是能借到钱,前段时间为什么睡车里?”方臻脑子在线,想清楚后发出一声冷哼,“都是假的。”   许风酿一顿,“吵架是真的。”   方臻垂眸,一时间也沉默住。   现在好了,他和许风酿都在同一时间和家里吵架了。   有一天他竟然也能和许风酿成为“难兄难弟”。   “我确信,未来几年的时间,我应该不会和这个家庭再联系了,”许风酿道,“我有自己想走的路,不太希望自己的人生在别人的掌控之中摇摆,你呢?”   方臻道:“不受别人的掌控和摇摆,但是可以根据我的志愿来填写志愿是吗?”   许风酿没吭声。   “我……”方臻烦的看不下去手机了,在导航界面点了x,“我还不知道。”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许风酿一样,不管在什么境况中,都镇定自若。   和家里吵个架,都能想办法借机来他面前卖惨。   许风酿道:“既然这样的话。”   他语气略作停顿,尽量不表现出来太强的逼迫感,循循善诱,“你未来要不要和我一起创业?我们可以试着一起赚钱合租,一起生活。”   方臻愣住。   许风酿道:“这个世界上,彼此最了解的人就是你和我,我们也认识了十几年,还来自同一个地方,说实话,这个世界的亲人,对我们来说真的是亲人吗?都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风酿距离门口很近,像是和方臻面对面说话。   “论亲近,谁都不如你和我。”   方臻突然很庆幸,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扇门。   他原本已经平静的心跳,在许风酿的低语中,竟然又缓缓上升,脸上的热度也开始加重。   不知道是因为许风酿的语气,还是因为许风酿的话。   亦或者两者都有。   “当然,我不急着你的回答,”许风酿见方臻没有直接骂回来,知道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见好就收,“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想,我会一直等着你。”   他撤开了。   方臻坐在马桶上,久久不能回神。   有时候,他觉得许风酿这个人自信的真欠揍。   可他的自信,往往不是毫无根据。   方臻心底那点因为吵架而产生的惆怅,在许风酿的话中分解,随之而来是他如鼓点般跳动的心脏。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他必须想办法搞到验孕棒。   如果没有,皆大欢喜,如果有了——其实许风酿是一个靠谱的人,想想有他来分担,那种惶恐都会消散一大半。   *   这几天许风酿一直和方臻待在一起,方臻没找到机会下楼。   他在隔天才想起来还有外卖这种东西,但这个操作系数更难,因为许风酿找的不知道什么酒店,安保系统非常严格。   外卖员根本上不来。   并不是没有办法送进来,只要给前台打电话说一声就好。   但那又有了新的问题。   方臻需要保证许风酿有二十分钟不在房间里,或者在洗澡听不见门打开的动静,这个时间非常难把控。   尝试几次失败后,方臻有点绝望了。   有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很像个特务,还是业务非常不熟练的那种。   在许风酿又一次洗澡出来后,方臻静静地坐在床上,死死盯着他看。   许风酿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这几天,他有几次洗完澡,故意只裹了一条浴巾出来。   他的身材是专门练过的,平时也有健身的习惯,该有的肌肉都有,腹肌也块块分明。   可当他展现身材时,方臻愣像是没看见。   有几次,还用很仇视的目光看他。   许风酿以为,是那一夜给方臻留下来的阴影。   虽然后面听方臻的声音也很爽,可前面肯定是痛的,抱着他留下好几道抓痕,最后都没力气了。   他在上面,才开始也不太舒服。   怕方臻越回想越不乐意,后来许风酿再洗澡出来时,都会好好穿衣服。   谁知道方臻今天又这么看着他。   许风酿自认,这几天他已经很老实了。   他坐在床上,柔软的海绵垫子陷下去一块,方臻那边也能感受到。   同床异梦了几天的两人,在此时此刻,产生了同一个想法——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情。   正好这时,许风酿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几天,许风酿看见有来电通常都是挂断的,这次对方正好赶上了,他看了一眼备注,接了起来。   方臻不是故意偷听,只不过房间就这么大,还是听见了不少。   是许风酿的同班同学。   还是来问他返不返校的,他们打算给老师办谢师宴,顺道全班同学再聚一下。   许风酿平时根本不在班级群里发言,他们怕许风酿没看见消息,才特意打来电话。   而且许风酿考得好,他在与不在意差别还是挺大的,谁都想再和他接触接触。   许风酿抬眸,看了一眼状似不经意“偷听”的方臻。   方臻对着他做了个口型“去吧去吧”。   许风酿看懂了。   两人处于不同的目的,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许风酿道:“好,我去。”   *   坐在许风酿的车上,方臻屁股上像装了钉子,一会儿挪一下。   “我说的是让你去,”方臻道,“你把我拉出来干什么?明明是你们班的聚会。”   许风酿道:“怕你在酒店里出事。”   方臻:“我能出什么事?”   “比如吐晕在酒店里,却没人发现?”   方臻:“……”   既来之则安之,好歹是从酒店里出来了。   方臻脑子飞速运转,一直想着该怎么把许风酿给支走。   他记得,在他们学校门口,也有一家药店?   车开到他们学校门口时,方臻果然看见了那家药店,他确实没有记错。   方臻按捺住,车停在红路灯路口,他突然道:“我有点想吃薯片。”   “马上要吃正经饭了,吃什么零食?”许风酿现在有种当爹的操心感,“忍着。”   方臻不管不顾,“我还想喝饮料。”   许风酿扭头看他。   两人对视,方臻摆明了一点也不想退让,挑衅似的瞪着他,还伸出手,摁了摁方向盘里的喇叭。   许风酿猛地抬手,攥住他的手腕。   两只手掌心合拢,他稍微牵了一下,总算软化了,“你总要让我把车找地方停下吧?”   来了来了,关键时刻。   “我看前边药店附近有家超市,”方臻指了指,“你把车停路边呗,进去给我买。”   许风酿没有起疑。   车如愿在方臻设想中,停在了药店附近。   许风酿下车,方臻拽了他一下,为了保证他别太快回来,“你等等,我还有其他想吃的。”   他不知道哪里拿出来一支笔,展开许风酿的手,低头认认真真在他的手上写字。   直接把许风酿的手掌当成了纸条用。   许风酿一僵,却没有收回手。   他的洁癖,在方臻面前不堪一击,这人也从来没把他爱干净当回事。   笔尖在柔软的肌肤上划过,留下一道道酥麻的触感,许风酿的指尖缩了缩,最终还是没忍住,在方臻写完时,掐住他的脸。   方臻睁圆了眼睛瞧他。   许风酿收回手,漫不经心道:“等着吧。”   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在他下车后,方臻也鬼鬼祟祟下了车。   计划了太久,等到了药店时,羞耻感已经不值一提,他满心满眼都是快点把东西买到手。   等许风酿回来后,看见的也是他在车上老老实实坐着。   一堆零食放进方臻的怀里,方臻打开看了看,发现许风酿不仅买了他点单的,还有很多新奇的都被买了过来。   不过……   方臻摸了摸鼻子,又扔到后座上,心虚道:“我忽然又不是很想吃了,想想这些东西确实不如大餐,我们快进学校吧。”   许风酿也没在意。   到了学校后,许风酿果不其然被围观了,方臻声称是避嫌,故意和他拉开了距离。   等许风酿回到自己教室后,再看方臻,已经不见了踪影。   ……   方臻紧张到心快跳出来了。   他拿着验孕棒的手都在抖。   上面的两条杠比他的人生规划都清晰。   某种意义上,这玩意也确实打碎了他的人生规划。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厕所,游魂似的在走廊里走,似乎还撞见了几个同学。   看见有人,他下意识把手中的东西藏进了口袋里,也不管那东西脏不脏。   还有人上来跟他搭话。   “你是不是方臻?!”   方臻看着眼前人的脸,很陌生,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是你,我以前还在论坛上为你说过话,”对方又说,“我知道你这次考得可好了,你真争气!”   换成之前,方臻听见这样的话,说不定有多高兴。   可现在他有点笑不出来。   对方看着他反应平平,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太冒犯了,道歉道:“对不起,你是不是不太想提起论坛?我就是看见你有点激动,你这次考得太好了,我现在都把你当成我榜样了,看见榜样就有点激动。”   方臻张了张嘴,迟钝地吐出一个音节。   这时,对方表情又变了变。   方臻转过头,看见许风酿正朝着他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但没等他说话,许风酿看见他被人围着,脸色变了几变,上前揽住了他的肩膀,呈一个保护的姿态,对着他面前的人说:“你是谁?”   对方也懵了,看了看许风酿,又看了看方臻。   不是,这两人的关系不是不好吗?   不是不对付吗?   “啊,不,”对方举起手,连连道,“不好意思,我没有恶意,我就是过来跟他搭个话……”   这人连忙又道:“我知道你考得也很牛,你们这次的成绩都太牛逼了,祝贺你们!”   许风酿微微颔首,“谢谢。”   这人又说了几句话,似乎看出来氛围不对,连忙告辞。   在对方转身的瞬间,许风酿松开了揽着方臻的手,正面对着他,“在学校里还乱跑?不是都说好了跟着我去吃饭吗?”   方臻听见他的质问,想想他口袋里揣着的东西,顿时也来了火,“我就走走而已,你也要管吗?”   许风酿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   方臻发完脾气后,再次陷入呆滞状态。   他推开许风酿,和他擦肩而过,径直往前走。   许风酿一愣,只好跟上。   他知道方臻吃软不吃硬,虽然不知道方臻哪来这么大的脾气,还是试图哄道:“你一声不吭就不见了,我找了你很久,所以有些着急。”   方臻没搭话。   “我语气是重了一点,”许风酿积极认错,“下次不了。”   方臻大步流星的走,而许风酿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   要是让认识他们两个人的人看见,一定会大跌眼镜。   ——也许这个画面,已经有不少人看见了。   今天返校的人也不少,哪里都能碰见一些人,总有些人是认识许风酿的。   在众人的眼中,许风酿依旧还是那个高冷的校草,如今他高考的分数出来,更是狠狠给他加了又一层滤镜。   这样一个学习好、长相好、个子身材都在线,甚至家里也很有钱的人,谁都想不出来,他会追在一个人身边哄另一个人。   那个人还是他们以前公认的万人嫌。   在第一个人看见许风酿跟在方臻身后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等确认完就是他们两个后,又有些人以为,许风酿追在方臻身后是在和他吵架。   可看许风酿低着头,表情看上去又很有耐心的样子。   许风酿只好另找其他的话题道:“你不是饿了?想吃什么?”   方臻:“我不饿。”   许风酿哄也哄了半天了,方臻就是不拿正眼瞧他。   许风酿头一次感觉到,哄对象这件事有多么棘手。   “方臻,”许风酿拽住他,强制性让他站住,“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生气。   是的,方臻就是生气。   方臻的情绪被点破后,盯着许风酿诚恳且疑惑的脸,又开始出神。   他为什么要生许风酿的气?   虽然是许风酿让他怀孕,可当时的情况,他们两个都不想,细数起来许风酿也是被迫的。   但他的情绪亟待一个发泄口,他似乎是知道许风酿会让着他,于是下意识选择了许风酿当撒气包。   许风酿捏了捏他的手,确实是黔驴技穷,只能把声音放到最柔和,“就是死刑犯,也得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吧?”   空气似乎安静了。   方臻慢慢回神,盯着许风酿的眼睛。   “许风酿……”方臻的嘴唇有点发干,“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它是一篇小说。”   许风酿十分奇怪,“你不是早就跟我说过了吗?”   “然后它是一篇,都市,爱情,狗血,同性小说,”方臻舔了舔嘴唇,“这个世界的男人能怀孕。”   许风酿很聪明。   他的瞳孔微缩。   “所以这还是一篇,”方臻越来越恍惚,“男人生子文。”   “我怀了。” 第47章   许风酿的表情难以言喻。   从他欲言又止的口型中, 不难看出他想说的是“你疯了”。   可紧接着,不等他把质疑说出口——他蓦地想起那天藏在方臻身后的男人。   那个男人他亲眼见过,方臻的同学亲口和他解释过, 那是个男人,但也确实怀孕了。   许风酿话卡在喉咙里, 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走廊中, 有风徐徐吹来, 空气中凝结着的热气几乎要令人窒息,两个人像是僵持住, 谁都不曾说话。   时不时有同校的学生状似不经意的走过来, 在他们身边“路过”。   方臻看许风酿许久不说话, 等的也有些不耐烦了。   这算什么反应?   他本来就是一个不习惯把主动权交给别人的人, 更不喜欢当刀俎上的鱼肉,静静等着别人的审判。   方臻深呼吸,退开了挡在他面前的许风酿, 缓缓道:“我告诉你这些没有任何意思……”   许风酿抬起手,突然握住他手腕。   他的态度几乎有些赔小心的意思, 像是充满了愧疚, “我的错。”   方臻僵住。   他转过身, 和许风酿的视线对上。   “其实也不能全说是你的错……”如果许风酿还是沉默, 肯定免不了方臻一顿臭骂,可是他这样, 方臻竟然也跟着他反思, “那一夜到底是我粗心大意导致的, 如果我知道那瓶水有问题, 我一定——”   “想那些也没有意义,”许风酿打断他, “我们现在该想的,是怎么解决眼下。”   方臻吸气,“你说的有道理。”   他这些天沉重的心情,随着他的坦白,竟然缓解了不少。   而许风酿没有推诿,也没有逃避的态度,更是给了他不少安全感。   方臻忍不住想,这特么是孕激素的作用吗?他怎么会在许风酿的身上找安全感?   最初的震惊已经过去。   现在许风酿的情绪中除了愧疚,还有怜惜,他忍不住握紧方臻的手,又喃喃道:“对不起。”   两人的注意力全在对方的身上,也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有路人踉跄了一下,堪称惊恐地看着他们。   方臻听见动静,立刻抬眸。   对方连忙避开他的眼神,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匆匆离开。   方臻挽起袖子,作势要上前,“这人听见了什么?我非得让他把嘴闭上……”   许风酿又拽住他,“他是刚刚才路过的,应该没听见什么关键词。”   方臻这才作罢。   许风酿低声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我们还是先回去后再商量。”   方臻问:“现在?”   “现在。”   “那同学聚会……”   许风酿握紧他,指腹都发白,“现在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方臻微怔。   他虽然已经猜到,许风酿不会逃避责任,可是他这么紧张、严肃的神态,以及他的话,还是令他心中一悸。   哪怕知道许风酿现在的这句话不是调情,不带任何暧昧的意思。   坐车回去时,方臻听着许风酿给老师道歉,望着窗外出神。   他坐下后才想起来——验孕棒就在他的口袋里,许风酿连看都没看过,就这么相信了他。   甚至不曾质疑过他开玩笑。   许风酿和老师道歉时,语气也是不急不缓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但又很巧妙的用话术让老师不至于太生气。   一番周旋,明确说了他确实过不去,又给了补偿方案后,老师也不再询问,只让他注意安全。   方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还注意安全,注意什么安全,他们两个都搞出人命了。   方臻转头,盯着许风酿打电话的侧脸。   他的肤色很白皙,比大部分男人都白,此刻十八岁,还带着生理上的青涩和稚嫩,单看脸,少年气十足,再看他的气质,又是很矛盾的成熟。   上辈子他们十八岁的暑假,还沉浸在考出好成绩的喜悦中。   方臻和兄弟打了三天三夜的游戏,然后被他爹揍得满屋子跑,就是个单纯的半大小孩;而许风酿应该也在家里提前准备上大学。   总而言之,不该是现在这样。   可方臻又很庆幸,他们现在是两个成熟的成年人。   否则现在一定六神无主,他很有可能和梦中的“方臻”一样,绝望到感觉不见天日,终日昏昏沉沉。   许风酿挂断电话,开车回酒店。   他看上去很沉稳,只有飞快的车速暴露了他的紧张。   *   到了酒店后,方臻把验孕棒摆在两人中间。   他们坐在酒店里的桌子旁,一人占据一头,呈现出来一个疏离又对峙的状态。   方臻愁眉苦脸。   许风酿还算镇定,他仔细看过说明书,秉持着严谨的态度,“我们需要再买几个验孕棒,而且精准的按照说明书的上的操作进行,你今天验孕的……尿,不算晨尿吧?”   方臻道:“不是晨尿都验这么明显的两道杠,跑不脱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和许风酿坐在一起,把他当成一个女人一样,讨论他怀孕的问题。   很魔幻。   本来他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东西,真实的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许风酿道:“我刚刚网上查过,验孕棒之间也存在误差,个人的操作不当也会导致误差,我没有不负责任的意思,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更准确一点。”   方臻捂住脸。   想死的心再次涌上来,他闷声闷气,“许风酿,我记得你当年没读研吧?”   许风酿懂他的讽刺,这种时候,也不能和他拌嘴,声音尽量温和,“这种事情和做实验有什么差别?其实都一样的。”   “或者,”许风酿有其他的提议,“如果你不想那么麻烦,我们可以去医院确认,医院的结果更准确。”   方臻猛地站起来,朝着卧室走,扬声道:“验孕棒要买你去买,我反正不去了。”   当时太急迫,但是他不是没注意,药店里的人是怎么看他的。   那眼神跟看渣男似的!   方臻又探出头,“想让我去医院,除非拖着我的尸体去!”   许风酿有些无奈。   就算他现在能躲过去,等孩子月份再大一点呢?孕检是肯定要做的。   他身边接触的女性不多,不过以前下属也有怀孕后隔三差五请假的,每次的理由都是去孕检。   所以方臻将来会很频繁的去医院。   许风酿知道,现在不是戳破方臻的侥幸心理的时候。   本身他就已经很抗拒,再说下去,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得了。   许风酿在沉思了片刻,起身离开了酒店房间。   ……   方臻在最初的紧张后,神奇般放松了下来。   他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现在责任似乎全都转移到了许风酿的身上,这几天的疲惫涌上心头,竟然趴在枕头上慢慢睡了过去。   旁边是许风酿睡觉的地方,他们同床共枕好几天了。   睡觉之前,方臻想着今天许风酿还有闲钱请全班同学吃饭,又看了看他们睡觉的大床房。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非要开一间房。   一间房就算了,还是大床房。   方臻是被饭香给诱惑醒的。   窗外夜幕低垂,已经是黄昏的尾声,方臻鞋也没穿,直接打开了卧室门。   饭香更加明显。   许风酿正在一个大袋子里掏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方臻极其自觉地坐过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看。   烤猪蹄、烤羊肉、炖鸡,都是一些重口味的东西。   方臻咽了咽口水。   不过没等他咽完,他又看见,许风酿那双修长的手在袋子里掏出了其他东西。   是好几盒验孕棒。   “我又做了一些功课,这个世界上男人生孩子是有的,只不过依旧属于小众群体,和我们原来世界双性畸变的概率差不多,”许风酿道,“我们的世界双性人很少有怀孕的,他们大部分都有偏向性,单性性征突出,说白一点,如果某个人男性性征突出,就算体内有子宫,往往子宫也是发育不全的,不可能会怀孕,而会怀孕的双性人,往往女性性征更突出,可能从小时候就会被当女孩子养起来,但怀孕的几率也比普通人低。”   方臻在之前的世界对这个群体了解也不多,闻言只有点头,“所以这个世界男人怀孕是作者的设定……”   “这个世界男人怀孕的例子确实有,”许风酿道,“而且分显性和隐性,你应该是隐性,按理说怀孕的几率应该不是很大,不过这种群体生出来的孩子很大概率也会遗传父母的体质,你父亲能生两个孩子,说明体质挺好。”   方臻有点僵硬,“我也没跟你说我爸……”   “我猜到的,”许风酿道,“不是很难猜。”   方臻想,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以后要是出轨了或者有其他的小心思,不都一览无遗?   换成以前,他会觉得许风酿心眼多。   可现在看着许风酿这淡定的模样,方臻居然觉得……有点帅。   许风酿道:“我查了查你们这种体质怀孕的特征,你的反应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为了不搞错,我还是买了这些验孕棒。”   方臻低头,又深呼吸。   “那也,”方臻数了数,“没必要买这么多吧?!”   足足有十盒!   五个不同的品牌,每个品牌买了两个。   之前想方设法买,一盒都弄不到,现在倒好了。   许风酿道:“你放心,相同的品牌都是在不同的药店买的,有些不同的品牌也是在两个药店买的,我们到时候测试完……”   “好的好的,”方臻不愿再听,他有点麻木了,“都听你的,我现在能吃饭了吗?”   怪不得,他闭眼的时候还是中午,睁开眼都到下午了。   原来许风酿跑了这么多家药店!   许风酿道:“这段时间我点的饭你吃的都不香,只有那天烧烤吃了很多,我想可能是你的口味因为怀孕变了。”   方臻竖起大拇指,“有心了有心了,兄弟。”   许风酿给他递吃的手一顿。   他缩回手,语气有点不对,“你叫我什么?”   方臻的馋虫勾起来又被打断,也愣了一下,抬眸看着许风酿的眼睛。   许风酿表情十分不悦。   ……不是,至于嘛。   “谢、谢谢你?”方臻伸出手,拽住食盒的一角,没拽动。   许风酿气笑了。   他凑近方臻,“我们都有孩子了,你叫我兄弟?”   其实他也没想到,那天他在卫生间门口,对方臻说过的话,会一语成谶。   ——现在他们真的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   如果方臻肚子里真的有了孩子,这个孩子就是他们两个人的,这个世界上有了他们两个不可分割的联结。   就算是结婚证都代替不了的联结。   许风酿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了,他知道一个孩子代表着什么。   平常的夫妻,有孩子和没孩子都是两个概念。   方臻快疯了,因为他忽然发现,许风酿知道有孩子后,态度完全不是他想要的!   他以为许风酿会收敛,谁知道许风酿变本加厉,甚至更……变态了。   许风酿把饭摆在桌子上,到底是没递给他,没再纠结刚刚的问题,下了一个新的指令,“去把鞋穿上。”   方臻心想,反了他了!   倒反天罡!   他坐在原地没动。   许风酿不紧不慢,“或者你想让我给你穿?”   方臻相信他能做出来这种事。   但他还是不服,怎么他怀孕后,反倒是许风酿拿捏住了他?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许风酿已经起身去了卧室。   “哎哎哎——别!”方臻弹簧般跳了起来,眼睁睁看着许风酿把他的鞋拎了出来,“你放那里,我知道了,我自己会穿……”   许风酿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高半个头的优势一览无遗。   方臻险些撞到他的胸膛上,抬眸时,许风酿的视线在他的嘴唇上略过,随后把他牵到椅子旁坐下,半蹲下去。   方臻猛不丁又想起他上辈子说过的话。   当时在电梯外面,许风酿在电梯内,两人都清清楚楚他说过什么。   ——如果重来一次,他要让许风酿跪在他面前。   这算不算跪?   半跪也是跪啊。   方臻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看过许风酿的头顶,他发现许风酿的头发挺短,再冷漠的人,脑袋看上去也是毛茸茸的。   拖鞋被一只一只穿上。   方臻没忍住,手盖到了许风酿头顶。   嗯,只是看上去软,摸着是硬的。   许风酿:“……”   方臻手贱了一下,又迅速缩回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许风酿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往前一扯,方臻直接撞到了他的肩膀上,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以此来稳住身形。   许风酿侧头,嘴唇贴住他的耳朵,微微磨蹭,声音有点哑了,“谢谢你,这种时候还有闲心来撩拨我?”   方臻莫名窘迫。   他手怎么就贱了一下呢?   这次到底是他心虚,被许风酿攥住手腕抬起身体时,也没说什么。谁知道许风酿起身完全抱住他,把他放在椅子上,让他头后仰。   被捧着脸时,方臻以为,许风酿又要开闸了。   他知道许风酿不加克制时是什么模样,有时他都以为,许风酿急切到想把他吃下去。   他很少敢真的刺激许风酿。   方臻都快提前闭上了眼睛。   谁知道,许风酿在他面前轻笑了一声。   方臻睁开眼,有点尴尬和疑惑。   他推了他一下,恼羞成怒,“你不亲就快滚……”   许风酿牵住他的手,往下引。   方臻被烫了一下,想要甩开他,却被强势地摁住——方臻从来没有如此反思过,为什么他穿越过来以后锻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直没认真。   想挣开许风酿都变得这么不容易。   “松开我,”方臻脸都红了,“你恶不恶心啊,我还想吃饭呢!”   许风酿松开了手,声音还哑着,“我只是想告诉你,别轻易招惹我了。”   方臻翻白眼,“我刚刚那算是招惹吗?我就摸了摸你的头!你……怪你自制力不行!”   “那我摸摸你的头怎么样?”   方臻想了想,顿时恶寒。   太腻歪了。   “我就算被摸了头也不会那样吧?”但他也不是真的很想被摸,他认输,悻悻然道,“知道了,我以后不摸了。”   许风酿眼神暗沉,盯着方臻扒拉菜的手,默默凑近了他一些,给他夹菜吃。   他夹上来的都是方臻爱吃的,方臻不吃都对不起自己。   沉默着吃了一会儿的饭。   许风酿又突然开口,“我没有不让你摸的意思,你要是想摸……可以摸。”   方臻道:“算了吧,我也不是很稀罕。”   又是一阵沉默。   方臻都快忘记了这件事,埋头苦吃起来,太清淡的东西他吃着反胃,只有重口味的东西吃上去舒坦。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些“垃圾食物”这么香?   许风酿又一次伸出手。   方臻一愣。   他的手被许风酿引着,略过了一堆吃的,高高抬起,重新落在了许风酿的头发上。   方臻下意识往下看。   “我不是因为你摸头才这样,”许风酿凑近他,还是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吻,尝到了一点烧烤的香味,“其实你只要在我的眼前晃,我就忍不住会看你的肚子。”   方臻收腹,屏息,“我的肚子怎么了?”   许风酿凑到他耳边,明明房间没有第三个人,他还是压低了声音。   “会让我想起来那天我操.你。”   ……   ……   方臻吓得筷子都掉了。   爆完粗口的许风酿依旧一脸淡定,施施然坐回了他自己的位置,还重新给方臻拿了双新筷子。   十几秒钟后,方臻猛地涨红了脸,一拍桌子,指着他,“你……你……”   许风酿握住他的手,给他搓了搓,“别把自己拍伤了。”   方臻不敢置信,“你这个厚脸皮!”   “嗯。”许风酿欣然点头。   “无耻!”   “嗯。”   “变态!”   “嗯。”   方臻早就知道,许风酿就是长了一副好相貌,也就长辈们识人不清,觉得他是个顶好的“三好孩子”。   放古代,这人就是一个非常合格的伪君子。   他拳头像是砸在了棉花上,有种发火找不到人的无力感。   许风酿道:“是我的错。”   他的态度过于坦然,坦然到让方臻都忍不住去想,由怀孕联想到性其实也正常,毕竟怀孕的方式就离不开性。   本来那一夜都该被他们遗忘。   谁知道后来他们关系越来越近。   到现在,在他身上彻底留下了痕迹,想忘都该死的忘不掉。   而方臻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许风酿现在的状态。   ——他有点过于“亢奋”。   *   再不情不愿,第二天方臻还是结结实实把验孕棒用完了。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尿尿都得省着尿。   两人坐在昨天相同的位置,等着结果,也等着命运的审判。   不出所料,十个验孕棒全阳,只有一两个阳线不是很明显,但也呈现弱阳的状态,方臻怀孕的事板上钉钉。   方臻又重温了一遍昨天那种绝望,这次他真的和许风酿呈现出一种对峙的状态。   两人在桌子的对面坐着,一边一个。   方臻道:“好了,现在是不是可以正式商讨一下,我们该怎么办了?”   许风酿道:“我倒是有很多想法,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讲。”   不合时宜的,方臻想起那个笑话。   ——“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知道不当讲就别讲。”   可这都什么时候了!   方臻道:“现在的情况是,你不讲也得讲两句。”   “那我就说了,”许风酿道,“我的意见可能不是很客观。”   方臻木着脸,“能不能快说?”   许风酿沉默了一下。   在方臻已经坐立难安,想找水喝来缓解一下紧张时,许风酿把水杯推给他,缓缓开口。   “我想,你可以把孩子生下来。”   “你疯了?!”   方臻激动了一下,接着佯装镇定,把水喝了下去,越喝越急促。   妈的,这都什么事儿?!   他美好的大学生活还在冲他招手,录取通知书还没来,先是和家里吵了一架,接着肚子又揣了个孩子。   许风酿道:“我说过了,我的意见不客观,这只是我的想法。”   “确实不客观,”方臻道,“你也确实挺敢想。”   “方臻,”许风酿凑近他,慢慢和他缩短距离,“我不会当甩手掌柜。”   “我可以养你,选择权在你手上,你可以慢慢考虑。” 第48章   方臻问:“你说你负责, 那我也想问你,你知道生一个孩子需要什么吗?”   许风酿沉默了片刻,“我查了, 养孩子该有的费用我都可以承担,孕后的照顾我可能顾不过来, 到时候可以请一个月嫂帮忙照顾孩子, 我照顾你。”   他想了想, “我了解的暂时没那么多,或许我们可以慢慢学习, 你有知道的, 可以全部教给我, 我会学。”   方臻噎了一下, 这人考虑的还怪全面。   其实他也不清楚,照顾一个孩子需要什么。   但这不妨碍他继续挑刺,“不说小孩, 你也知道,我在这个世界有一个弟弟, 只是在小学, 就需要交很多学杂费、教材费, 我听说他的同学还要额外上很多补习班, 天不亮就要起床给他们准备早餐……”   他越说,越觉得似乎也没什么。   他的孩子, 他当然不希望他以后一个人上学, 一个人吃饭, 过早的独立。   但……许风酿有钱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 什么东西有钱不能解决?   方臻想来想去,硬憋出来一个:“陪伴, 还有最重要的是陪伴。”   许风酿耐心道:“我觉得,就算我们学业和工作再忙,应该也不至于抽不出时间来陪一个小孩。”   方臻:“万一呢?你现在信誓旦旦,等真的忙起来就不这么说了。”   许风酿顿了顿,“你说得有道理。”   方臻有些得意,感觉终于找到了许风酿的漏洞。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和许风酿对着来。   许风酿又道:“不如这样,为了防止我到时候变卦,我们可以提前签署一份协议,规定好我每周需要陪伴孩子的最低时间,怎么样?”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电脑,放在了方臻面前。   从方臻和他住一起开始,就没见过许风酿对着电脑过,但这个电脑看上去不像新的,明显被用过。   他竟然还真信了许风酿没钱,带着他去网吧查成绩。   恐怕许风酿背地里不知道拿电脑做了什么,手上也有很多资金。   许风酿打开了一份空白文档,“你可以现在开始构思,想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全部都写在文档中,格式的话我会咨询律师,保证肯定有法律效应,然后打印出来签字。”   方臻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许风酿看他一直不动,又把电脑拖过去,“或者你说,我来写。”   “等等——”方臻终于明白有什么不对了,“谁答应你生孩子了?怎么就要写协议了?”   许风酿的表情看上去还有点遗憾。   他合上笔记本,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你可以不把我当成一个顾虑。”   方臻:“你不当销售简直屈才了。”   “谢谢夸奖,”许风酿道,“之前我在许氏,有些时候想要找人合作,和当销售也没什么区别。”   他道:“或者,你也可以把这个当成是一场合作,已知我方愿意付出所有能付出的,有极强的合作意向,那你方的顾虑是什么?”   方臻简直要被气笑了。   什么鬼啊,生孩子都能当成合作了。   “我觉得……嗯,”方臻闭了闭眼,“我现在的处境,完全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女人,或者我已经陷入了大部分女人会有的一个处境中。”   许风酿皱眉。   方臻道:“我知道你想说我不是女人,不过没什么差别,不用急着反驳,如果我生了这个孩子,注定我的学业要受到影响,或者你想说我可以休学,但休学就不是影响了?”   许风酿眸光微动,像是有所触动。   “之后我的人生或许也要围着这个孩子转,”方臻道,“还有生理上,我暂时不知道生完这个孩子,会对我的身体有什么样的影响,但普通的女人生完孩子都会是一场巨大的劫难,何况我这种……”   不怎么正常的身体。   方臻见过他妈生他妹妹。   那时候他刚记事不久,能记住的也都是母亲憔悴的神情,他知道生孩子没那么容易。   方臻道:“这就是我的顾虑,哪怕你能承担所有的钱财,有些东西注定无法替代我。”   他想了想,又反过来问:“我倒是还想问问你,我们现在也才十八,你为什么那么希望我生下这个孩子?如果你真的想要孩子,上辈子我们都快三十了,不可能没女人想给你生孩子。”   “因为她们都不是你,”许风酿这次回答的很快,“方臻,我是喜欢你,才想要……我们之间这个孩子。”   方臻不自在清咳。   许风酿道:“是有些人声称喜欢我,但她们喜欢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地位,我的资产,甚至是我的公司。”   方臻想,原来许风酿还怪……   感情上还怪理想主义的。   他只见过老总想方设法联姻的,两家豪门强强联合的,或者为了提高家族的知名度和女明星结婚的。   却愣是没想到,在工作上勤奋自律,视利益为一切的许风酿,是这样的想法。   方臻嘟囔:“可我也没……”   “你也没喜欢我,”许风酿坐直身体,不冷不热地盯着他,“谢谢你,还来扎一下我的心。”   方臻闭了嘴。   他其实也不是情商那么低的人,就是对着许风酿的时候,老想着刺他一下。   就和许风酿朝着他低头,他手没意识到,立刻去摸他的头一样。   换成其他人,他肯定不会多看一眼,更别提手贱了。   “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许风酿起身,电脑和一桌子的验孕棒都收了起来,“我觉得你说得很现实,某些东西我永远也不可能替你承受。”   方臻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许风酿道:“我记得最佳的打胎月份是三个月以前,你大概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可以思考。”   方臻像只小猫,但他自己没意识到,他有点依赖许风酿,好像要跟在他屁股后面走。   许风酿转过身,差点和他撞上,眸光一柔。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我保证不会干涉你,你放心。”   *   许风酿说到做到。   他说着不会干涉方臻,也确实不再提这方面的事情。   而方臻在吃过一顿重口味的烧烤后,他的餐桌上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口味清淡的菜他吃不下去,如果闻到食物本身的味道,他会非常想吐,所以只能吃一些重口味。   可重口味的东西吃久了,同样也会影响身体健康。   方臻本人大大咧咧,给什么吃什么。   但许风酿帮他留意着。   许风酿先是定制了营养师的菜谱,酒店里每天都会有专员把饭菜上来。他还学着自己做菜,学会了怎么往菜里放辣椒粉,怎么健康又营养的把食材的味道盖过去,怎么搭配孕妇的饮食结构。   方臻只觉得自己吐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下去买东西时,上了一次商场的秤,发现自己胖了不少。   幸亏他本人很瘦,暂时不会有妊娠糖尿病的风险。   方臻的生活比没怀孕前还要滋润不少。   他这边一直和许风酿住着,另一边方父给他找的超市里的兼职,他早就找了个合适的时间辞职了。   老板娘人好,给他结算了他工作那几天的工资,也没多少钱,不过方臻很久都没摸到过那么多现金,放手里也觉得沉甸甸的。   这天他提出来要请许风酿吃东西。   方臻道:“小爷请你吃火锅!”   许风酿倒是也不扫兴,现在他们两个人相处,基本上方臻说什么是什么,许风酿很少有不答应的时候。   方臻也发现,现在不是流行找什么搭子吗?   许风酿应该属于一个非常合格的搭子,既能听话,又能照顾人,还非常有眼力见,和他说什么他都能聊两句。   他们之间的话题也很多,光是穿越之前的,都能拉出来唠个一卡车。   渐渐的,方臻的念头从“他们两个绝对不可能在一起养孩子”,变成了“或许许风酿真的是个不错的父亲”。   如果能让许风酿来当爸爸,对他的孩子来说……可能比他当爸爸还要靠谱?   方臻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产生这种念头。   他觉得自己也被许风酿给荼毒了,就像之前被许风酿哄骗的长辈一样。   方臻埋头吃饭,时不时拿起手机看。   他最近刷手机的次数也大大增加。   起因是李盼雪联系他,让他上论坛看。   那天他和许风酿在学校出来后——学校论坛就炸了。   李盼雪说:[之前你分数出来之后,论坛里就热闹过一波,后来和你许风酿返校,有人在学校里看见你俩了……嗯,然后大家就又讨论起来了。]   这次讨论了快有一星期,热度居高不下,他们还在猜。   点进去能看见的标题都是“求求谁来告诉我,方臻和许风酿现在到底什么关系?”“方臻和许风酿,你们睡了吗,我睡不着!”。   [当年眼拙,没看出来他们之间的那点小九九,所以他们到底是不是在一起了?]   [救命,我男神居然低三下四道歉……所以到底为什么说对不起!抓心挠肝的想要知道,呜呜呜你们谁来解释一下。]   [搞什么,亏我以前还因为人家关系差劲,原来是在调情,我们都是他们play中的一环罢了。]   方臻不仅没睡,还看得很快乐。   当然,他是不可能出去解释的。   许风酿坐在他的面对,显然还不知道论坛成了什么样。   他看见方臻一直刷手机不知道,提醒道:“吃饭的时候看别的东西,身体会向大脑供血,而胃部也需要供血来进行消化,两边供应不过来,会导致消化不良。”   关于很多身体的知识,他了解的是越来越清楚。   “嗯,知道了知道了,”方臻放下手机,“你真啰嗦。”   许风酿也没反驳。   方臻的眼神左右转,视线在许风酿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现在外面都知道,许风酿朝他低头道歉了。   虽然不应该,但还是有点暗爽怎么回事?   方臻这边叼着筷子,时不时傻笑一下,另一边,许风酿看他的眼神也闪过一丝笑意,有点无奈叹气。   也就是方臻高考的分数高。   但凡换个人,恐怕都会觉得方臻智商有问题吧?   许风酿的视线下移。   桌子挡住了方臻的肚子,看不清他肚子现在的状态,这几天他早晨会留意,还没显怀。   听说四份月显怀的最明显。   不知道这个孩子,有没有这个命熬到四月份?   如果生下来,是像他多一点,还是像方臻多一点?   许风酿收回视线。   他说过了,选择权全部交给方臻,那么想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   孩子是孩子,方臻是方臻,他想要的究竟是谁,心里还是明白的。   如果他们未来真的在一起,想要孩子的话,随时都可以。   许风酿冷静下来之后,也知道,现在不是怀孕的好时机。   这时,方臻的手机震了震。   他已经听许风酿的,不再玩手机,于是没有理会,把服务员端上来的肥牛全下了进去,还在思考他吃下去会不会吐。   随后,他的手机持续的震动起来,方臻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是李盼雪给他打来的电话。   如果没什么事情,李盼雪轻易不会找他,方臻下意识抬头寻求许风酿的同意。   直到许风酿点了点头,示意他接,他才摁了接听键,手机放在耳边。   “方臻……”李盼雪的声音有很明显的哭腔,“你能不能来帮帮我?”   *   开车赶过去的路上,方臻趁着时间还宽松,给许风酿解释了一番。   李盼雪的表哥又跑了,但是这次是和李盼雪的二姨吵了一架之后跑的,她二姨气得心梗犯了,躺在地上不能动,而她表哥不知所踪,看上去有轻生的架势。   到了之后,李盼雪的二姨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她还等在房子里,盼望她表哥能回来。   医院里也需要人,她表哥这里也需要人。   李盼雪简直要崩溃了,“孩子孩子,我趁着暑假过来陪他们,谁知道他们天天吵架,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方臻让她先别哭,冷静一点。   李盼雪通过他平稳的安抚,总算没那么崩溃了,好歹能条理清楚的跟他说:“我一直以为,孩子是我表哥选择要生的,他抑郁是因为被男人抛弃,谁知道根本不是!”   方针问:“不是什么?”   李盼雪捂脸,“这个孩子根本打不掉!”   方臻愣住。   李盼雪呜呜哭出声:“我一直以为我表哥左右摇摆,一会儿想要孩子,一会儿不想要孩子,所以我二姨一直被他折磨,原来是因为……他摇摆是因为,男人打胎的危险程度比女人要严重很多,所以他的摇摆,其实是在逼迫自己接受孩子的存在。”   方臻咽了咽口水。   但现在情况紧急,他脑子里什么都没办法深入思考,只能拍一拍李盼雪的肩膀,“你表哥是不是快到临产期了?你先去医院里照顾家人,我帮你去找你表哥。”   李盼雪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你见过他的,他很瘦,走路喜欢低头……”   “我知道,”方臻安抚道,“你先去医院吧。”   李盼雪道:“你千万不要再刺激他了,他其实……他其实很可怜,这孩子的来源没那么龌龊,我上次说的都是气话,但他人没那么糟糕,方臻……”   她言辞闪烁,显然有些不方便说。   可是又怕方臻误会江宜川,觉得江宜川不值得救。   方臻再三保证肯定认真找,李盼雪这才放心。   她临走前,朝方臻和许风酿鞠了一躬。   等她走后,方臻情绪也还算稳定,摁住许风酿的胳膊,“我们两个分头找吧。”   许风酿回握住他,态度也很坚定,“我要和你一起。”   方臻轻嗤:“我没那么脆弱,我说我处境像女人,你就真把我当女人了?”   许风酿道:“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的心没那么大,不像你那个女同学表哥的男人一样,可以让他被人撞倒,可以让他一个人面对家庭,我不想这样,方臻。”   方臻微怔。   他到底是默许了许风酿的守护,打算两个人一起找。   一个怀孕快足月的人,和家人吵了架,情绪还很激动,拖着笨拙的身体,能走多远?   方臻和许风酿商量分析后,决定就在附近找,他们料定江宜川肯定跑不远,或许就躲在哪个边边角角里。   果不其然,在搜寻无果后,方臻灵机一动,又多掀了几处杂物——最后在某个杂草堆里找到的江宜川。   江宜川蜷缩在角落里,面前的遮挡物被掀起后,眯了眯眼,很不适应。   不管他无不无辜,吵了架乱跑这点,就挺让人来气。   方臻没注意到江宜川苍白的脸色,气得叉腰在他面前说起来,“上次你妹说你,我还帮着拦着,这次她再说你,我肯定一点也不拦!”   江宜川脑袋动了动。   他毫无血色的脸布满了汗珠,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睫毛微微颤动。   许风酿上前,扶住了方臻的肩膀,轻声道:“方臻,他有点不对劲。”   方臻愣住,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感觉到脚底湿漉漉的,像踩到了水。   他低头,脚底的水源是顺着江宜川的屁股底下流出来的。   方臻像是被人点了穴。   “——他羊水破了,”许风酿把方臻牵到安全的地方,自己挤了进去,开始扒拉江宜川周围的障碍物,“叫救护车太慢了,方臻,你去把我的车门打开,我们直接去医院。”   一路上,许风酿闯了快两个红灯。   江宜川被安全带牢牢地绑在后座上,奄奄一息地忍着疼,时不时小声哼唧一下,还在跟他们道歉。   “对不起,我好像把你们的车给弄脏了……”   “你先闭上嘴吧!这是现在的重点吗?”方臻总算明白,为什么李盼雪对她这个表哥这么来气了,紧接着他意识到对方是个孕夫,生硬地放缓了声音,“不是,你先别完全闭嘴,我网上搜着呢,你马上跟着我的节奏来做深呼吸。”   江宜川眨了眨眼,手指快把安全带给扣破了。   许风酿认真开车,方臻见缝插针的安抚,三个人分工明确,有惊无险的进了医院。   之前许风酿已经和医院联系过,担架都是现成准备好的,江宜川立刻被转移了地方。   坐在手术室外,方臻和许风酿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方臻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阵肚子疼,他捂住了肚子,许风酿立刻半跪下来,捧住了他的脸。   “妈的……”方臻骂了一声。   许风酿拇指擦了擦他额角的汗,“你很难受吗?我去给你叫医生。”   “不用!”方臻拽住他,“我……你不许走,我没事。”   他头一次明确的表现出来,他需要许风酿。   许风酿一顿,闻言继续重新半跪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   方臻感觉安心了一点,手心的汗似乎也干了一点,但眉头还是皱着的。   许风酿就静静地陪着他。   “许风酿……”方臻终于开口,眼眶红了一点,“今天是不是,又是那个什么破剧情给我的警告啊?”   许风酿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同学、你同学的表哥,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生活中出现摩擦也很正常,矛盾是可以预测和控制的吗?”   “这孩子好像,”方臻声音有点闷,“非要不可了。”   许风酿道:“我们还没有问过医院的医生,也没有咨询过相关专业人士,或许还有其他的可能,没有那么绝对。”   方臻的心渐渐安定了。   但他也知道,八.九不离十了,这玩意就像他们买的那一堆验孕棒,不过就是板上钉钉之前的垂死挣扎。   许风酿碰了碰他的鼻子,“就算真的是,我也会尽全力降低你的所有风险,方臻。”   李盼雪收到消息后,匆匆赶来。   她先是看见许风酿紧紧握着方臻的手,匆匆一瞥后,只顾得上询问她表哥的情况。   方臻刚想摇头,说他也不清楚,一个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询问道:“谁是家属?”   李盼雪举起她的手。   医生看她一个小女孩,心中奇怪,不过也没有多问,“必须是直系亲属才可以,患者早产加上急产,又是男人,有大出血的风险,抓紧去补一个手术同意书。”   李盼雪一下子愣住。 第49章   有惊无险。   当医生抱着孩子从手术室里出来时, 李盼雪的腿都软了,脸上的泪都还没干,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摸孩子。   “恭喜, 大人小孩都平安,小孩五斤二两, 你看看十个脚指头都正常, ”医生终于问了一句, “这孩子的爸爸呢?”   李盼雪缩回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 可能死了吧。”   医生秒懂, 不再问, 又跟李盼雪吩咐了一些该走的程序,随后抱着孩子走了。   方臻在他们说话时,上前看了看孩子。   很小的一个小东西……他长这么大, 头一次见到这么小的人,和他印象中影视剧里刚出生的那种婴儿不一样, 小的不可思议。   浑身红通通的, 皮肤好像是透明的, 闭着眼睛, 嘴巴一张一合,没牙。   等医生走后, 李盼雪又对着他们道谢, “今天真的谢谢你们, 要不是你们, 我今天肯定不知道怎么办,孩子也不会安全降生……总之真的谢谢你们。”   方臻还是习惯看她少女的一面, 对于这种被感谢的场面,十分不适应。   他扶住李盼雪,不自在道:“行了行了,都是同学。”   李盼雪擦了擦眼泪,神情看上去还是很沮丧。   方臻也理解她为什么沮丧,她也才十八岁,遇上这么大的事情,不知所措是正常的。   医生很快就把江宜川也推了出来。   江宜川睡着了,脸上的疲惫感很重,身上盖着被子,手上还打着针,额角的汗水还在。   被推去病房后,方臻在外面看了一会,又在临走前去看了保温室里的宝宝。   许风酿站在他旁边。   “我妹刚生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小啊……”方臻抬头往里看,“许风酿,你看,这里面有这么多的孩子,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婴儿。”   许风酿顺着他的视线往里瞧,眼神也柔和了不少,“确实没见过这么多的小人。”   在两人对着玻璃时,他们旁边,也站着一对夫妇。   女人应该是生产过,穿着睡衣,身上像是被一圈柔和的光晕照着,皮肤白到发光,就算没凑近,好像也能闻到她身上的奶味。   她充满慈爱地盯着玻璃窗里的孩子,眼神里满是渴切和欣喜,小声和丈夫讨论。   “老公,你看看咱闺女小手,一动一动的。”   “她鼻子好小啊,能呼吸上来吗?”   “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方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视线里还是一个看不清五官的小婴儿,唯一好点的是身上不红,是正常的黄色皮肤。   ……孕激素真吓人。   这就能看出来可爱了?   可也许是母爱的力量,这位母亲对孩子的爱太强烈,包容到不含一丁点的攻击性,导致方臻看着她的孩子时,不知不觉竟然也觉得有几分可爱。   小孩子嘛,虽然都长一个样,那也比臭烘烘的大人强多了。   确定好医院都没事,方臻和许风酿也该回去了。   两人回去时,方臻一直在出神。   许风酿提醒了他好几遍系安全带,见方臻没反应,弯腰替他系上。   他凑近的瞬间,方臻的视线终于聚焦,忽地攥住了他的手,两人对视。   安静中,方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许风酿反握住他,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你要是不放心,明天我们就去医院挂号,有些事情医生比我们清楚,自己胡思乱想是没有用的。”   方臻再一次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那股沉稳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许风酿也知道,多说无用,说再多也不如拿出实际的行动。   隔天一大早,方臻还睡着,就被许风酿叫了起来,他第一次和许风酿这么有默契,什么也没问,两人直奔医院。   令方臻感觉到稍微放松的一点是,这个世界男人是有专门的“妇科”的,只不过在医院里比较小众,他们两个大男人,路过一堆候诊的孕妇和陪着家里的女人检查的男人,结伴进了比较隐秘的一间看诊室。   偶尔也有人奇怪地看向他们,不过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看诊室门口也没人等,两人在导诊台报道之后,接着就被叫了号。   大夫也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性,看见方臻和许风酿两个人进来,表情也不是很意外,先让方臻坐下。   “怎么了?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方臻不知道怎么说。   在他还组织措辞时,许风酿先开口,“医生,我男朋友好像怀孕了。”   方臻闭上了他的双眼,深呼吸。   啊,好荒谬的一句话。   问题是,医生竟然也表现的很正常,丝毫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还顺着往下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验孕棒验过。”   医生又详细问了问其他的情况,最终还是建议他们先检查一遍。   于是又折腾了几个小时,等再次回到看诊室,医生看了看单子上的数据,放在桌子上,淡定道:“嗯,确实是有了,我看你们还年轻,孩子的话你们自己做决定。”   方臻听出了言外之意,“这孩子……可以打吗?”   医生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为什么不行?”   方臻一时间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不是说,男人生孩子的话,一般都打不掉吗?”   “谁跟你说的?”医生很诧异,“这个说法,在以前我倒是耳闻过,有些人可能是这样的。”   医生想了想,跟他解释:“本身双性畸形就属于一种病症,它会导致患者在青春期时激素紊乱,从而抑制身体发育,所以很多双性人在成年后身高也不会太高,身体器官也都发育不全,比正常人要孱弱。正常女人子宫的大小,不过一个鸡蛋大,而双性人的器官可能只能发育到正常女人的五分三、五分之四,而且功能不全,甚至不会来月经,自然也没有生育功能,各种状态叠加之下,怀孕的可能性很小。”   方臻看了看自己。   他个子将近一米八,最近也不知道长个没有,但显然不属于矮个子。   “你个子这么高,说明你身体发育的还不错,”医生又解释,“我看你的检查报告,孩子的生长发育情况也不错,你体内的第二□□官发育完善,而你这种能怀孕的,和我上述所说的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方臻:“什么情况?”   “你们可以正常的怀孕,正常孕育孩子——但你的情况还有点细微的不同,”医生道,“你没有阴.道,我暂时不清楚精.子怎么着床。如果你自然流产了或者要生产,可能要上手术台剖腹。”   方臻一僵,许风酿皱眉微蹙。   医生道:“所以不存在打不了胎的情况,只不过对于女人来说,人流是一个打了半麻当天就可以从医院里走人的小手术,对你来说,需要住院。”   从医院里出去时,方臻的心情半好不坏。   好的是老天爷没有把选择权完全从他手上剥夺,坏的是他还要为此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代价。   医生的态度算是比较中立的。   他还告诉方臻,现在手术的技术已经比较成熟了,就算是上手术台风险也不高,顶多休养的时间比普通人要长。   医生看他太年轻,也知道养一个孩子不是添置一只猫狗,劝他考虑清楚。   反正不管方臻怎么选,今年开学的军训肯定是不能参加了。   许风酿没有干预,只是默默地陪着方臻。   方臻扭头看他时,又觉得有几分意外。   按照许风酿的性格,他肯定习惯凡事都掌控在自己手里,难得今天没插过话,不管干什么都让他自己选,等他选择完后再从旁辅助。   方臻心烦意乱,忍不住问他:“医生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没?不会一句都没听吧?”   许风酿终于有了反应,抬眸看他,“听了,需要我一字一句跟你完全复述出来吗?”   方臻又觉得他真烦。   有气没办法撒,更烦。   许风酿似乎看出来了,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忽略掉方臻脑袋上僵硬且倔强的力量,转移话题道:“开车过来的时候,我看见旁边有个游乐园,今天工作日,里面人也不多,进去逛一逛?”   方臻甩掉他的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   几分钟后,方臻和许风酿站在游乐园门口检票。   游乐园说是在医院旁边,实际上距离也有一公里了,好处是人确实不多,检票进去后,都不知道往哪里走。   外面看着里面似乎不大,走进来才发现别有洞天。   入口是一片翠绿的湖水,每个路口都有指标,告诉他们通向哪里,地方很大,需要有地图才不会迷路。   方臻和许风酿先进去坐了船。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也可能是脱离了医院的环境,方臻坐上去后,真有精神一震的感觉,那种心烦意乱感消散了大半。   许风酿和他挨着,两人胳膊相触,彼此已经不是很陌生,甚至没察觉到距离已经如此近。   许风酿道:“一味地钻牛角尖没有任何用处,我以前有做不出来的题,就喜欢外出采风。”   方臻问:“你还有做不出来的题呢?”   许风酿冷幽默了一下:“我也是一名人类。”   这句话可能触碰到了船夫的笑点。   船夫在前面笑出声。   方臻不怕生,对陌生人也挺热情,“师傅,你们这个游乐园里都有什么项目啊?过会儿能不能和我们介绍介绍?”   “行啊,我们这里能玩的可多了,也有很多刺激类的,你们这种小伙子肯定喜欢,”船夫问,“怎么就你们两个小男生出来玩啊?很少见啊,一般都是小情侣和一家人来玩,你们也不说交个女朋友出来约个会。”   方臻梗了一下。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许风酿……这也算约会吧?   “不,我们就是出来散心,”方臻道,他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我们不爱刺激类项目,有什么不刺激的吗?”   师傅被转移话题成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起来。   方臻的交友能力强悍,什么人都能聊起来,没多长时间,这个游乐园里有什么项目坑人,什么项目值得玩,又有什么项目是特色,都给套了出来。   等两人下船时,船夫还特热情的给他们送到岸边。   方臻光顾着他和打招呼,没留意到脚下的石头,被绊了一下。   默不作声的许风酿猛地伸出手,扶住他。   方臻靠着他的胳膊,有些惊魂未定。   许风酿无奈的声音在他头顶传来:“你这么冒冒失失的,怎么当……”   他顿住,两人都知道他后面说的是什么。   方臻推开他,冷哼一声:“我还没想好呢。”   接下来的气氛又有些回去了。   方臻知道,决定一日不做,事情一日不解决,他心里就总有颗大石头挂着,不上不下的。   他性格如此,如果像考试那样只让他等成绩还好,但优柔寡断就不一样了,彷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直在吸食的他精力,令他做什么都恹恹的。   逛了一圈,除了一两个项目还算有意思,剩下的比较刺激的他全都不能玩。   方臻蔫头蔫脑的,闷声道:“要不,回去吧?”   许风酿头一次对一件事情感觉到无能为力,产生了后悔的情绪。   刚刚就不该说那一句话。   方臻身体上的痛苦他并不能代为承受,孕反、孕期疾病,包括上手术台的人都是方臻,不是他。   许风酿道:“刚刚是我不对,你可以试着忘掉,我们重新开始。”   恰好这时,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跳楼机启动,轰隆隆上升到最顶部。   方臻转过身去看,在半空中坐着的人都激动且期待,猛然下坠时,嘴里的尖叫响彻半个游乐场。   他们害怕但是开心。   方臻摇了摇头,道:“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因为你说的话。”   他只是很迷茫。   其实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孰轻孰重,很明确。   人流,做了手术,他可以选择休养几个月,不会耽误他上学,只会耽误他开学的军训,他可以给老师请假,等身体好了又是一条好汉,生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生下来,怀孕前期他还能去上课,孕后期生产后肯定要请假休学,他人生中将多出来一个小孩……   他忍不住自暴自弃的想,还不如根本打不掉呢。   方臻想了想,忽然问:“昨天回酒店后,李盼雪就没联系过我了,她有给你打过电话吗?”   许风酿摇头,“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也是,他们都不是同班同学,要不是因为他,两人压根不认识。   方臻道:“我要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许风酿一语道破:“你是想看看她表哥吧?”   方臻眨了眨眼,语气有点微妙:“你别跟我说你又吃他的醋……”   “没有,”许风酿迅速否认了,“他一个怀孕的男人,我吃什么醋?你想联系就联系,我也没那么小气。”   看上去没那么“小气”的许风酿和真信了的方臻面面相觑片刻。   方臻拿起手机,到底是给李盼雪打了电话。   医院里。   李盼雪给她二姨削了个苹果,然后坐在了她的旁边,神情还是有点涣散。   马超楠吃着苹果,小心翼翼观察了李盼雪片刻,轻声道:“小雪,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家吧。”   李盼雪回神,神情愠怒:“二姨,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这时候抛下你和表哥走?”   马超楠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表哥和我这边都不太需要人了,你在二姨家里也住了挺长时间,我知道家里一直催着你回去,不如你听话,回去吧,啊?”   李盼雪皱眉,慢慢垂下头。   随后,她深呼吸,“二姨,我知道你一直不想麻烦我,表哥的事情也不和我说,但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之间不就是互相扶持的吗?我爸妈他们……我不管他们,我只知道你是我亲姨,我不可能抛下你不管。”   马超楠闻言,也默然片刻,“小雪,你才十八,我知道你善良,但很多事情,大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何况你一个小孩呢?”   很多大人的通病,永远不相信孩子已经长大。   许多的事情,哪怕烂到肚子里,已经没有办法了,也决口不向孩子求助半分,就算是知道李盼雪半夜给她叫的救护车,守着他们咬牙熬了一宿,也还是把李盼雪当成孩子。   李盼雪觉得很难受,又有说不出的委屈。   自从她二姨和家里断绝关系后,她爸妈也不允许她和二姨往来,哪怕她不管不顾,想要二姨这个亲人,也始终和他们家隔着什么。   是不是她插手太过了?   情绪到达一定浓度,慢慢氤氲了她的眼眶,她正感觉视线模糊,这时手机响了起来,解救她于煎熬中。   马超楠也有说不出来的难受。   李盼雪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知道她热心,也很向着她这个二姨,不过很多事情本身就乱七八糟,看着这样的一个孩子掺和其中,她心像是被人攥干的毛巾,拧巴得疼。   她看着李盼雪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出去了。   几分钟后,李盼雪讲完了电话,也收拾好了情绪,重新站在她面前,“二姨,我同学说要过来看看你和表哥,一会儿就过来。”   马超楠点了点头,“哎,好,你同学也都是好孩子。”   “二姨,”李盼雪忽然道,“你以后能不能别老跟我讲那种话了,一来二去我总觉得自己跟外人似的,我也很难受。”   马超楠一愣。   随后,她眼眶红了红,颤声道:“行,二姨知道了。”   她停顿了一下,“你表哥的事情,你现在也知道了,让他怀孕的那个杀千刀的混混,你就……你就当没这回事,也千万别再你表哥面前提了。”   李盼雪点了点头,两人总算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我知道。”   *   一个家庭接纳新生儿该是什么样子的?   方臻以前经历过他妹妹的降生,他曾经生活在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幸福到医院里的人都为之侧目。   护士还跟他说过,整个医院里所有的科室,幸福感最高的科室就是妇产科,这里比起告别,更多的是相见。   方臻多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   李盼雪有点好奇,“你干什么呢?”   方臻深呼吸,“头一次见孕夫,有点紧张,我缓缓。”   李盼雪笑开了花,故意逗他,直接敲了敲门,在里面说话让进时,推门先让方臻进去。   方臻和病床上的江宜川对上视线。   江宜川的脸色还是没恢复过来,不过比起昨天好了不是一点半点,起码嘴唇有一点血色了,刚生产过的身体还很孱弱,坐在床上没有下来。   他不算特别好看的长相,但也许是生过孩子,皮肤雪白,看上去也别有一番韵味,眉眼间有一股柔和的母性,说不出来的温柔。   方臻呆了一下。   他情不自禁想,如果是他刚生完孩子,不会也这样吧?   也太……   也太怪了。   瞧他呆站在病房门口,许风酿伸手推了他一下,语气不冷不热,“人家请你进去呢。”   方臻回神,还是有点拘谨。   许风酿似乎冷笑了一声。   三人入座后,江宜川的眼神就黏在了方臻的身上,随后又想起来许风酿,跟他道了声谢。   许风酿语气很冷淡,“举手之劳。”   方臻问:“你宝宝呢?你都醒了,宝宝没人抱过来?”   “啊,这个……”江宜川的脸红了一下,有点不敢看他,“身体不太好的宝宝一般都会待在新生儿室里观察,喂奶的时候才给抱过来……”   方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还点了点头,“哦,现在不是喂奶的时候是吧。”   等等。   喂奶?   喂奶?!   方臻知道这很不礼貌,但还是下意识把视线落在了江宜川的胸口,神色满是呆滞。   许风酿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把他的头摆正,让他的视线离开不礼貌的地方。   方臻下巴都被捏疼了,可见许风酿十分用力。   也十分不悦。   江宜川面红耳赤,头恨不能埋进地里。   许风酿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   “他这人智商有点问题。” 第50章   病房里其乐融融。   江宜川脸上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出现过笑容, 今天却在病房里笑得很开心。   方臻以为他应该是抗拒孩子的,但是江宜川期间又时不时会提起小孩。   病房里不仅只有他一床,旁边还有其他的孕妈妈。   没有问题的小孩通常都是养在病房里, 等着妈妈恢复出院后,跟着妈妈一起走, 一帘之隔, 江宜川这边冷冷清清, 另一边却热闹得像是一个大家庭都来了。   江宜川的视线时不时会往旁边看。   落在小孩的脸上时,眸光中的期待掩饰不住。   “哥, ”李盼雪看出来了, 开口道, “你要是想看孩子的话, 我跟医生护士沟通一下,让他们抱过来我们大家一起看看孩子?”   江宜川眼睛一亮,“可以吗?”   他还是有点犹豫, “我害怕对宝宝不好……”   这种时候,就显现出了李盼雪性格果断的优点, 她立刻道:“我们都没问呢, 怎么知道对宝宝不好呢?我这就去, 你等等。”   李盼雪出去了。   剩下江宜川和方臻许风酿三个人。   许风酿除了给方臻善后, 剩下的时候不怎么开口,在外人面前, 依旧高冷寡言;倒是方臻, 他像个好奇宝宝, 什么都好奇, 又怕让江宜川难堪,不知道什么能说, 什么不能说。   方臻憋了憋,还是没忍住问:“你是不是还挺喜欢小孩的?之前见你的时候,你就在幼儿园的外面看孩子……”   出乎意料的,江宜川摇摇头,“不,我没那么喜欢孩子。”   这话坦诚的有点太坦诚了。   方臻愣了一下:“啊?”   “你们救了我和孩子的命,和你们说说也没什么,”江宜川的语气有点沉闷,“这孩子……来的有点不是时候,我知道我怀孕的时候,刚和我的男朋友分手,而且我马上大学毕业,今年是大四实习。”   方臻一听,感觉他的情况比他还惨一点。   江宜川道:“我本来不期待这个孩子,我对小孩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在才知道我怀孕后,我去过一次医院,本来想流产,可是在医生的嘴里,我得知我的身体没有打胎的条件。”   方臻想,这果然比他惨。   不过,在别人分享自己的苦难时,不大声议论比较也是一种礼貌。   他表现出微微的诧异和同情,“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不,”江宜川道,“这不算什么伤心事了,不瞒你们说,那天我和我妈吵完架后,鬼使神差去了各种学校附近,逛了一圈,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好像看了一个孩子从小长大的过程。”   也就是方臻和许风酿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天。   江宜川道:“在此之前,我痛恨我的身体,也痛恨把我……抛弃了的男人,有时候还会恨肚子里的孩子,感觉他就像是吸食我身体养分的一团寄生物,从他在我体内有了生命迹象开始,就在汲取我能量,直到把我榨干。”   方臻没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江宜川的话太……残忍,也太直白,不期然戳破了人内心最阴暗的地方。   “我恨他恨到这种地步,”江宜川低头,苦笑了一下,“可是在那天那个上午,我看见一群孩子跑到学校的操场上体育课,我就站在学校围栏外面,盯着他们看,他们小小的,个子还不到我的腰,一个小孩的球从学校里飞出来了,他喊我叔叔,让我帮他捡球。”   江宜川的个子不高,那天又裹得很严实,还挺着很大的孕肚。   可那个小孩子还是一眼认出来他是个“叔叔”,不是“阿姨”。   怀孕以后,江宜川也时常会有一种性别倒错感。   他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如果他是个男人的话,为什么他能怀孕?他知道世界上有些男人是能怀孕的,可是那么小的概率,为什么偏偏落到他的身上?   为什么他们家已经落魄至此,眼看他即将毕业,老天爷偏偏又塞给了他一个孩子?   在这么不合时宜的时机。   他无力承担这样的一个生命。   “我把球递给了他,”江宜川说起那段回忆,嘴角还是带着笑,“那个小孩抱着球,对着我说了谢谢,然后靠近了我,伸出手摸我的肚子。”   方臻眼神微颤,也有所触动。   江宜川回忆,声音也跟着柔和,学着那个小朋友的语气:“‘不知道叔叔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但你妈妈是个好妈妈哦,弟弟妹妹再见。’”   正好这时,李盼雪抱着宝宝进来。   江宜川眼中有水光闪烁,看见孩子后,眼神就黏在了孩子身上,他抱孩子的姿势还很笨拙,不怎么熟练,只是动作很轻柔,似乎害怕伤害到他。   “那天之后,我莫名其妙就不讨厌小孩子了,”江宜川继续道,“我发现他们是一个完整的小生命,在他们还小的时候,特别像一只小狗或者小猫,满心满眼都是大人,会黏着你,会对着人类释放他们所有的善意和热情。”   李盼雪站在一边,眼眶也有点发红。   她很少见江宜川说这么多话,自然也没听过他转变的心路历程。   江宜川摸了摸孩子的脸,眼神柔和:“才开始你看着他们,其实是有点陌生的,感情来的其实也没那么深厚,可是当你意识到他们是一条生命的时候,不自觉地会背负上一种责任感,月数越大,这种感觉就越深,打胎的心思也就越淡。”   方臻感觉他的手背一热。   低下头,他发现是许风酿覆住了他的手背,正缓缓地对他进行安抚。   江宜川道:“我开始产生愧疚感,也会觉得我的孩子很可怜,整夜整夜做噩梦,梦见有小孩子跟着我,一直对着我哭,听到他哭,我会觉得心很疼。”   江宜川声音减低,“不过我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愧疚,偶尔也会动摇,想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所以经常和我妈发生争吵……”   等从病房里出来时,已经是晚上。   方臻的心情复杂且沉重。   许风酿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往停车的方向走,路上他牵住了方臻的手,问:“你在想什么?”   方臻道:“明知故问。”   “我怕你想太多,”许风酿道,“所以给你打个岔。”   “我还得谢谢你?”   许风酿这次没再吭声。   方臻和他斗嘴斗惯了,看他不接招,还以为有什么事情,扭过头去时,就看见了许风酿凝重的表情。   他问:“怎么了?”   许风酿似乎也知道,太严肃了会让人惶恐,于是又尽量放松,“我只是想说,在你还没听明白你内心深处最想要的想法时,任何人的话语都不要听,别人的经验永远都只是别人的,不一定适用于你。”   “我知道,”方臻道,“许风酿,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是那种会因为别人动摇的人吗?”   见他眉眼间终于不再那么低落,许风酿松了口气。   方臻跟着他走——如今他外出时,基本上不用带什么脑子,许风酿会帮他解决一切麻烦,像车停在哪里这种问题,根本不是他该记的。   上车后,许风酿刚把车开到医院门口,打算汇入主车道走人。   方臻还在神游,眼睛先他一步认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戳了戳许风酿,连忙道:“等等,你看医院门口是不是有个人挺眼熟?”   许风酿没认出来,“我在开车,方先生,为了我们的生命安全,你最好别招惹我。”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八卦的天性阻挡不住,“你要不先停车,我们过去看看,那边好像吵起来了。”   几分钟后,无奈的许风酿在医院门口重新找了停车位,和方臻一起下了车。   不得不说,方臻的眼睛确实好使。   许风酿借着他超凡的记忆力,终于在他的记忆库中把人群中央的那个人影找了出来。   “这人是……童安烨?”   童安烨也看见了他们。   他的手被一个男人拽着,挣脱不开,脸上尽是难堪,旁边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没有人想要上前帮忙。   在他的视线看见许风酿后,下意识想开口叫他,然而下一秒又看见了方臻。   他的求助也卡在了喉咙里。   许风酿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反倒是方臻,多管闲事的毛病又冒了头,上前站在了拉拉扯扯的两人中间,对着童安烨道:“这谁啊?你什么情况?”   “我什么情况也不用你管!”童安烨脸都窘迫红了,还嘴硬,“你走开!”   “哎呦喂,这是来认识的人了?”拽住他的男人不松手,又把他往前拽了拽,“我看人家也没有要帮你的意思,你就别挣扎了,跟着我去医院体个检而已,你在家里闹也闹了,拖到现在医生都快下班了,今天做不成明天也得做,何必呢?”   童安烨瞪着他,眼中红血丝弥漫,像是要吃人。   “体检?”童安烨冷笑,“你们这是在侮辱我!怎么着,确定好货物的健康才能卖个好价钱是不是?我又不是牲口,凭什么遂了你的意!”   本来方臻还只想看热闹。   听见这,顿时感觉有些不对,拽住了男人的手,强硬地把他掰下来,把童安烨护在了身后,举起手机,“等等?你是想器官买卖还是人口拐卖?我告诉你,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可报警了啊。”   对方没想到方臻还真出头,而且力气还挺大。   说掰他的手就掰下来了。   “你说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器官买卖人口拐卖的!”男人眼神飘忽,“我是他亲戚,他不愿意看医生,我带着他来看看而已,你谁啊?别多管闲事,快滚!”   男人说完,又要伸手拽童安烨。   童安烨骂出声:“亲戚你爹!”   方臻立刻拿手机抵住他的手,“哎?等等,你给我老实点,别逼我动粗。”   这时,许风酿也加入了战场,直接护在了方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陌生男人。   原本童安烨和方臻都长得瘦弱,男人五大三粗,又信心对付他们两个,可是许风酿一过来,气场强大,明显比他们两个都不好惹。   男人后退两步。   许风酿冷声道:“我已经报警了,警察还有几分钟应该能到,医院的保安也在看着这边,你要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就赶紧走吧。”   方臻不满他的处理方式,“你怎么能让他走呢,他违法……”   许风酿摁住他的胳膊,沉声道:“方臻。”   语气中含着一点提醒。   方臻也知道,他现在分身乏术,闻言只好悻悻然作罢。   转过身,童安烨面无表情地站着,对上方臻的视线后,僵硬地撇开了头。   *   半个小时后,许风酿开着车,三人找了一家小饭馆,坐了下来。   他和方臻一下午都没怎么吃东西,方臻只顾着逗孩子了,而童安烨是不想回家。   方臻呼噜呼噜吸着面条,边吃边问:“说吧,你犯什么事了?今天搞出来这么大阵仗。”   “你才犯事了。”   已经被许风酿和方臻看过最狼狈的一面,童安烨也没了伪装的绿茶样,说话正常了不少。   尤其是在看见许风酿给方臻夹菜时,他瞳孔微缩,垂了垂眸,语气更加冷硬,“大家的成绩都下来了,我的成绩你应该也看见了,考得不好,我家里考虑把我卖了。”   这话说的,方臻都不知道先吐槽哪句。   “你什么成绩?我声明,我可没看见,”方臻道,“还有,你考得不好你家里就要把你……卖了?怎么个卖法?这是违法的他们知道吗?”   童安烨笑了笑,像是自嘲,“他们当然知道,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方臻看他在医院门口垂死挣扎的样,还有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眼中的贪婪,觉得童安烨不像是撒谎。   这事儿确实有点棘手。   他这边正考虑着,许风酿又夹了一块肉给他,像是丝毫没听见他们两个人说话,也不关心童安烨处境有多糟糕。   “吃掉,”他淡淡对着方臻下命令,“从早晨起来你就开始挑食,这是今天最后一餐,必须要补充营养。”   童安烨攥紧了掌心。   他没忍住问:“你们一直在一起?你们……”   “啊?”方臻这才意识到,在学校里他一直和许风酿保持距离,现在他和许风酿这样有点过于亲密了,肯定给人不小的冲击,“你别误会,我俩也离家出走了,暂时相依为命而已。”   许风酿的筷子一顿。   他看了方臻一眼,不置可否,只是嘴角扯了扯,并不是一个多认同的表情。   “方臻,我有时候也挺羡慕你的,”童安烨道,“你们家都穷成那样了,你爸也从来没有过卖你的心,上高中后你都堕落成那样了,还能有人把你从泥潭里救出来,明明一开始不是你们玩得好,而是我……”   他显然误会了,方臻的成绩是许风酿补课补上去的。   要是以前,方臻指不定怎么炸毛,可能是怀了孩子,整个人心境都平和了不少,也懒得反驳。   反倒是许风酿,挑了挑眉。   童安烨继续说话,像是说给许风酿听的,“那一年我们胡同谁都不敢和新来的朋友搭话,只有我上去了,我知道你应该不属于我们这种贫民窟,因为你身上干净得连一颗灰尘都没有,我们胡同里,只有逢年过节才有资格穿新衣服。”   方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许风酿。   很明显是在说许风酿。   “我一开始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我们这里,后来玩久了,你也愿意跟我说话,说是你惹怒了妈妈,故意把你丢这里,说要磨练你,”童安烨逐渐抬眸,视线落在许风酿的身上,“那一年我带着你做了许多的事情,我带着你爬别人家的墙,带着你弹弹珠,和你一起钻犄角旮旯的地方,你当时也看见了方臻,你说他很没意思,不如和我在一起好玩。”   方臻面都不嗦了,直呼好家伙。   原书中的剧情,一直说许风酿喜欢童安烨,这段剧情他从没详细梦到,原来是这样。   童安烨道:“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你也会在胡同里和我一直玩,直到第二年的夏天,你没有再来。”   许风酿听得也停止了夹菜的动作。   筷子搭在碗沿上,安安静静的,像是安静倾听。   童安烨道:“我知道和你上了同一所高中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高兴,后来在学校里看见你,你明显也认出我了,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变了?”   他的视线落在方臻脸上,又和许风酿对视。   眼中的情绪有几分可怜。   方臻觉得他好像参与进了什么不该参与的剧情中。   这个时候的饭馆里,人流量还算大的,所以他们在这里说话,旁人几乎不怎么能听见。   他们桌子上尴尬窒息的氛围,也传递不过去。   方臻庆幸还有这么多人陪着他,否则这饭真的不太能吃下去了。   “同学,”终于,许风酿开口了,语气疏离,“人每时每刻都是在发生变化的,我也不认为童年的一段记忆能深刻到这种程度,我们彼此都是对方的人生过客而已。”   童安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败。   许风酿像是看透了他的计俩,始终很平淡冷静,“你现在在这里忆往昔,我也不会对你伸出援手,如今对你最靠谱的,是出门报警。”   出了饭馆后,许风酿到底还残留着一点仅存的良心,真的把童安烨送到了附近的警察局。   方臻看着他还在门口徘徊。   他的手被许风酿拽住。   “和我相依为命的方同学,”许风酿皮笑肉不笑,“升米恩斗米仇,你再同情他,他能把你男人都骗走。”   方臻意识到他说了什么,闹了个大红脸,立刻反驳道:“我没同情他!”   “那是知道他在勾引我?”许风酿垂眸看他。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方臻甩开他,自顾自往前走。   许风酿慢悠悠跟在他身后,跟了片刻后,才施施然开口:“走反了,车不停这边。”   方臻一僵,随后丝滑转身,往正确的方向走。   他感觉自己看热闹没看成,还没许风酿反将一军,怪没面子的,坐上车后,余光好几次往许风酿的脸上看,没忍住问:“哎,说真的,你刚刚应该挺暗爽的吧?被一个人这么念念不忘,小时候的记忆记那么多年。”   许风酿提醒,“我劝过你了,不要在开车的时候招惹我。”   “好好好,”命握在别人手里,方臻连忙认怂,“想想也知道啦,你上辈子肯定不缺美女投怀送抱,我知道你经验丰富,肯定不会暗爽。”   许风酿还是叹了口气,“就算被他念念不忘,他念的人也不是我,那又不是我的记忆。”   方臻想想,“也是,想想你上辈子小小年纪已经古板得不行,怎么着也做不出来爬墙弹弹珠这种事情。”   这次许风酿沉默了很久。   久到方臻以为这个话题都揭了过去。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做。”许风酿道。   方臻眨眼看向他。   许风酿道:“只不过我小时候身边狼环虎饲,没有能和我做这些的人。”   方臻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很小的一个孩子,还处在玩乐心最重的时候,却被身边看不清的黑影围绕着监视着,他板着脸伏案写字。   “要不是你那时候看我不顺眼,”许风酿想了想,“我还认真想过,你朋友那么多,又很会搜罗新鲜的小玩具玩,让你带带我一定很有意思。”   不是吧。   许风酿想过和他成为朋友?   方臻都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呆滞中冒着几分傻气。   车子停住,等过一个红路灯,又缓缓驶入灯光辉煌的车道。   夜晚带着冷凝珠的空气透过车窗打开的缝隙,洒在方臻的脸上。   “许风酿,”方臻忽然叫了他一声,“我感觉我想好了。”   许风酿握持方向盘,漫不经心的,“想好什么了?”   “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他感觉他要疯了。   从江宜川那里看婴儿时,脑子里是他的孩子。   医院里出去时,还是肚子里的孩子。   甚至刚刚听童安烨提起他和“许风酿”儿时的回忆,他脑子里还是在想——   如果这个孩子能生下来,也能和他的小伙伴一起打球、爬墙、弹弹珠。   那该有多好。 第51章   “你觉得保留学籍, 然后休学一年怎么样?”   “我感觉一年的话应该够休息的,正好我也不用和新同学接触,不接触也不会有什么感情, 到时候也不会舍不得,等我上学的时候, 大家都是新生, 挺好。”   “哎, 我算什么新生,也就是老黄瓜刷嫩漆了。”   自从回来后, 方臻激动到根本睡不着。   他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滚, 时不时挤到许风酿的边上, 然后拿着手机查出来的东西给许风酿看。   许风酿精力再充沛, 也被他搞累了。   他拿开了方臻的手机。   方臻“哎”了一声,声音很不爽。   “你干什么?”   “我觉得你现在不是很冷静,”许风酿转过身, 目光平静如水,一只手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另一只手捂住了方臻的双眼, “等你睡醒一觉再说。”   方臻眼前一黑, 下意识后缩。   许风酿的手很温暖, 在夏天显得有些过于热,但是如果是冬天的话, 方臻应该会很喜欢这双手。   方臻又忍不住走神, 等他生孩子的时候, 是不是已经冬天了?   等冬天的时候, 许风酿应该还在他身边吧?   做好了决定后就是这样,纠结时被忽视的一些点也慢慢浮现出来, 他终于意识到,他和许风酿因为这个孩子,可能就要被绑在一起了。   如果许风酿真的是个负责的好爸爸的话。   许风酿显然觉得他今晚太亢奋,并不相信他在冲动之下做出来的决定,捂住他的眼睛后,没再抽出手,就着这个姿势睡了。   自从方臻知道自己怀孕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开始喜欢上了许风酿身上的味道。   说来也奇怪,他们住在一起后,许风酿会经常把他们的衣服送去干洗店,明明是同一家店,可是衣服穿到身上后,味道还是不一样。   方臻缓缓动了动头,鼻尖轻轻碰到了许风酿的掌心。   香的。   这个味道让他很安心,他轻轻嗅着,激动了一晚上的情绪像是受到了安抚,竟然也跟着许风酿缓缓入睡。   *   第二天一大早,方臻醒来后,发现许风酿在收拾东西。   他迷迷糊糊起来,卧室的门打开,露出许风酿忙碌的背影。   他不清楚许风酿在干什么,窝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许风酿转过身发现他已经醒了,放下手中的东西,缓缓朝着他走过来。   “醒了?”许风酿道,“昨天的记忆还有吗?”   “……”方臻无语,“我只是激动了一点,不是喝醉酒断片了,当然记得。”   “那根据你昨天做下来的决定,”许风酿道,“我们可能还需要再谈谈。”   方臻并非不听劝的人,相反,他情绪上头的时候,也知道自己过于情绪化,会主动询问朋友的意见。   许风酿说要谈,他光脚下床,又在许风酿的凝视中好好穿好拖鞋,坐在了他的面前。   许风酿道:“你昨天做了什么决定,你还记得吗?今天依旧坚持吗?”   他语气依旧冷静,“我知道人会在一时冲动下做很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这种情绪需要缓冲期,睡觉就是一个很好的缓冲,你睡醒之后,冷静了多少?如果你后悔了,我不会嘲笑你,依旧会尊重你的决定,陪你去医院打胎。”   这种时候,方臻又觉得许风酿很像一个……被程序规定好的机器人。   他之前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人的脑子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情绪脑理智脑和原始脑,原始脑掌管人最基本的欲望和诉求,占有人类百分之九十多的精力,这部分通常不需要管控,所以人生来就知道吃喝拉撒和休息懒惰。1   而掌管人学习、自律的理智脑,只占有百分之几,所以想成为一个自律且理智的人,通常需要极强的意志力。   有时候方臻看着许风酿时会觉得奇怪,为什么许风酿的意志力总是要比别人强一点?   但这也是个优点。   如果他打算生下这个孩子,他和许风酿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合伙人,拥有一个情绪稳定、理智,且有能力的合作人,总比一个精虫上脑就不管不顾的原始人强。   方臻清了清嗓子,“我没有反悔,依旧是昨天的决定,你真的觉得我的决定很突然吗?”   许风酿沉默了一下。   仔细想的话,并不突然。   一个人能犹豫不决,说明事情本身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两边的解决办法他都不满意,如果能出现一个更好的选择,他一定会果断起来。   可对于他们的现状来说,眼下没有更好的,于是只能看方臻更偏向哪方。   方臻在被所有人劝告打掉孩子时,认清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就像是一个人在中午点菜时,犹豫不决到底要吃什么,被人劝着说,你吃这个你吃这个,这个营养价值更好。   即将下单的那一刻,方臻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不是营养价值高,他想吃的还是汉堡和薯条。   于是他取消了还在付款的界面,做好了决定。   事已至此,许风酿不可能强硬地拖着方臻去医院流产。   就像是他说的,他支持方臻的任何决定,决定权也在方臻的手上,任何人都不能动摇。   “那过来签个字吧。”   方臻探过头去,“什么?”   ——是一份协议书。   那份协议书,在刚知道他怀孕后,两人讨论过,方臻从来没放在心上,只觉得许风酿只是说说而已。   可许风酿把协议书打了出来。   “今天早晨我已经咨询过律师了,格式都正确,你确认无误后签上字,再摁手印,是具有法律效应的,”许风酿想了想,“这算是一份赡养协议。”   方臻愣住。   许风酿已经把协议书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去看。   里面的条款都是针对方臻和他肚子里的孩子的,每一条都对他们十分有利,单看这份协议,全是对许风酿的要求,几乎不需要方臻付出多少。   许风酿需要保证方臻的生活费,不让他的生活质量下降,具体到每月多少数额。   许风酿要保证参与方臻每一次的产检,不能缺席。   许风酿要保证给方臻应有的陪伴。   全篇看下来,这实在不像一份协议,更像是来自许风酿的保证书。   只有一条,方臻要保证和他们每周一次见面,哪怕方臻和其他人在一起了,也不能阻止许风酿见他……和孩子。   “这一条的话,”许风酿的指尖点在上面,“如果我们在一起,可以不算数。”   方臻:“……”   好吧,细看的话,也是有许风酿的私心的。   方臻指着生活费那一栏,数额有些令人咋舌,他不解道:“你知道现在的毕业生毕业后能找到的工作工资是多少吗?你是不是没有金钱的概念?”   许风酿:“嫌少?不行可以再加。”   “少?”方臻确定了,他确实没有什么金钱概念,“就算是我现在选择的专业,毕业后想要达到这个工资,也至少需要三年的工作经验,而且你这里没有标清承担我生活费的年限,你是打算供我一辈子?”   “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也不是什么情话,可方臻还是红了耳尖,瞪着他看,“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看上去竟然像是在开玩笑?”许风酿的语气也有些不可思议,他坐下来,视线放在合同上,“方臻,原来在你的心里,我还养不起你和一个孩子吗?”   他顿了顿,像是试探,“或者,你发热的大脑又冷静了下来,有点后悔……”   “我没有后悔,我很清醒,”方臻把合同推了回去,“我只是想说,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不是为了你生的,我只是觉得,我的亲人还没来到这个世界看看,就被我剥夺了生命,很可惜,所以我决定生下他,不是因为你。”   两人对视,许风酿在方臻的眼中看到了坚定。   他的那些试探,在方臻绝对的真诚下,顿时显出几分奸商的市侩,好像一滴墨水滴进了清水中,很快被清水淹没。   “我具体算了的,”许风酿也选择了坦诚,“养大一个孩子的金钱数目,比我们想象中要多,如果未来给孩子选择一个好的幼儿园、好的辅导班,这些钱可能还不太够,所以到时候可能还要另加。”   方臻瞠目结舌,“居然需要这么多?!”   许风酿道:“单拎出来奶粉来算,一罐好的奶粉三百到上千不等,能吃的孩子三四天就吃没了,不能吃的可能吃个一星期左右,一个月四到五个星期,最差的也要吃掉小两千,更不用说尿布、婴儿用品之类的,我们没有长辈在旁边教,到时候可能还要请月嫂来指导,这些钱只是保守估计。”   方臻咽了咽口水。   完全是被吓的。   许风酿道:“所以昨天我让你想清楚,也有这层提醒。”   “我谢谢你。”方臻道。   很好,他现在又产生了一点退缩的念头。   许风酿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方臻抬头看他。   许风酿道:“我这点赚钱能力还是有的。”   签完协议书后,方臻有种自己签了卖身契的感觉。   他这下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很多人生孩子后,总说给孩子赚奶粉钱赚奶粉钱了,原来还真的是赚奶粉钱!   许风酿也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两人的名字并排签在一起,像是某个登记仪式。   “我依旧还是那句话,”许风酿道,“孩子生下来前,你随时可以反悔,这份协议只针对我的行为,你就算是不想履行也可以。”   方臻终于不想再端着那种一本正经的态度,太累了,他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做好的决定,就没有反悔过。   回卧室时,方臻缩在床上开始规划他一天时,又忽然想起件事。   ——许风酿这是已经想好了不让他母乳喂吗?   是不是在照顾他在医院里看见江宜川喂孩子时,那种不适感?   方臻大叫了一声,尴尬到不愿再想。   *   录取通知书到时,方臻已经怀孕三个月,肚子像是稍微凸起了一些,但穿上衣服后依旧一点也看不出来。   许风酿在看见录取通知书后,已经开始考虑把他带去他们大学所在的城市。   随着两人在一起时间的增多,方臻发现,他这个人很喜欢事事都提前计划清楚,条条款款都列的一目了然,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不会和他分享,剩下的很多都询问过他的意见后,再按照他的诉求整理成条款,然后再把计划发给他。   好处是,方臻的生活从来没这么规律过。   想他当年高考完后,可是在游戏里奋战了三天三夜,被亲爸揍了也不管用,谁知道这次高考完直接过上了养生生活。   白天许风酿倒是不会催促他起床,但是每天该有的活动量、该吃的营养餐一顿都不会少,每天睡觉的时间都安排好了,到点就关灯没收手机,不管方臻怎么发脾气都没用。   方臻还发现,他在和许风酿同床共枕一个月后,竟然习惯了身边有个人躺着。   换成以前,他是万万不敢想的。   许风酿倒是也很规矩,这段时间没对他动手动脚过,有时方臻明明感觉到许风酿已经靠近他,可这人硬是能拐个弯,再把两人的距离拉开。   算下来同床共枕一个月,他们连吻都没接过,比之前在学校里时还保守。   令人不敢相信。   方臻倒也不是期待什么,只是算了算日子,越算越不可思议。   许风酿是这么守规矩的人吗?   ……他要守规矩,方臻都能笑掉大牙。   可为什么,他们之间忽然变得这么单纯?   难不成是许风酿不喜欢怀孕的男人?怀孕的人对他没有吸引力?   方臻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重击了。   许风酿当然不知道方臻在想什么。   要是许风酿知道他想什么,一定让他看看,他到底对他还有没有吸引力。   某些方面方臻大大咧咧,有些时候又爱想些有的没的,情感上反应迟钝,精神上又很能共情敏感。   怀孕之后,孕激素也会让人变得更敏感,以前方臻看电视剧从来不会哭,现在有几次许风酿撞见在他酒店里看电视,看到动情处眼泪汪汪的。   通知书的到来,意味着开学也近在咫尺。   方臻第一年休学,许风酿并不这么打算,以前还可以不紧不慢,但有了孩子后……总感觉在被时间追着跑,他对赚钱也生出了几分渴切,希望能给方臻和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   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感觉,很新鲜。   *   还剩几天开学,许风酿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把方臻安置在了其中。   找房子时,方臻也跟着,许风酿全面衡量了方臻的喜好,甚至拿了很多测甲醛的工具测量,确认过没问题后,才让方臻入住。   他们两人的东西很少,很多都在之前的家里,他们都是吵架出来的,说白点和离家出走没两样,根本没拿什么。   所以搬家也搬的很顺畅。   方臻的休学是许风酿给办的,方臻不清楚他用了什么办法,学校同意了他的休学申请,给他保留学籍,允许他推迟一年入学。   许风酿为了安他的心,还解释了一番,“不过是推迟一年,这个孩子对你有影响,但不会毁了你的一生,之后你还可以上学,还可以正常毕业正常工作。”   只不过以前方臻的计划中,他上学毕业工作,都是他一个人。   现在身边多了个小“拖油瓶”。   等开学后,许风酿去报道,开学第一个月军训,房子里顿时就剩下方臻自己。   为了防止他不好好吃饭,许风酿在报到前也没忘记给他请个做饭阿姨。   阿姨一般都是在饭点上门做饭,人还挺好的,但在她不在的时候,方臻只能在屋子里溜达,或者下楼招猫逗狗。   方臻的人生从来没这么“无所事事”过。   起先是有几分焦虑的,虽然他现在和这个世界的父亲断了联系,不过和方天意还有联络,经常能被方天意分享生活。   在他走后,方天意和方父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只是听说方父更颓废了,好几次喝醉酒走错房间。   方天意说:[我觉得爸爸好像在看你的床。]   方臻对方父没什么想法,他有点记仇,总觉得方父的处理方式很不恰当,他并没有要主动求和的意思。   他更多的是担心方天意。   之前他想要考个好大学,选择一个好专业,通过读书来改变他们家庭的现状,其中有很大的动力来源于这个弟弟。   现在他的计划被迫暂停了一年,一年后身边还有出现比方天意更亲的孩子,一时间对方天意产生了点愧疚心,更有些牵挂他。   方天意倒是反过来安慰他:[哥,你放心我吧,我们开学之后摸底考试,我考得可好了,比之前都要好,而且你不在家,我在家里的生活档次一下子提升了不少,咱爸都舍得给我买牛奶喝了!]   方臻:[……]   看样子他还是多余的。   不过确认方天意日子过得还行,方臻倒是放了心。   他算了算日子,他们学校开学也有一星期了。   方臻的肚子逐渐显怀,连带着他动作也小心翼翼起来,以前没怀过孕,也没有伺候孕妇的经验,他时常觉得自己肚子里像揣了个大宝贝蛋,稍微一碰就要碎。   从他们家阳台,刚好能看见他们学校的操场。   军训中的学生虽然很苦,看着也很累,但有股属于年轻人的精神头,是一种独属于青春的昂扬感。   方臻心理年龄已经很大了,因此更能切身的体会到这种年轻人的精力有多吸引人,想想明年他也要和这群……不,比这群更小的大学生站在一起军训,就忍不住直乐。   随后,他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倒不是为别的。   好像从穿越起,他和许风酿就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不对,也是有的?   之前许风酿去竞赛,那时候他明明还不是很在意来着,也不觉得他们之间分开的时间久。   怎么这次,只是分开一星期,他就有点忍不住去想了呢?   简直是掐着手指头数日子。   不对,他们分开的时间应该比一星期还多。   一起睡了一个多月,租房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想租个两居室,绝对不想和许风酿挤一张床。   所以搬过来后的几天,他们都是分房睡的。   算上分房的日子,起码有个十天了。   这个房子对他们来说都还很陌生,连带着许风酿留下来的气息也不多,方臻在自己都没意识时,已经不自觉走到了许风酿的卧室门口,并且伸出手想要打开他的房门——   发现自己想做什么,方臻一惊,猛地缩回手。   他做贼似的,视线左顾右盼。   ——许风酿又不在家,又没人看见。   家中许风酿的痕迹越来越淡了,方臻拼命捕捉他身上的气味,但一点也闻不到了。   如果是他的卧室的话,应该能浓一点吧?   方臻知道他这种行为有点猥琐,但他忍不住,他总觉得,闻不到许风酿身上的味道,他连睡觉都比平时更容易惊醒,入睡也更困难一点。   随着许风酿离开的时间越久,他心里的空虚感就越强。   方臻咬了咬嘴唇,到底是没忍住,还是打开了那扇对他来说充满诱惑的大门。   冷冷清清的,还不如他的房间,一点东西都没有。   还没来得及布置,许风酿就去上学了。   方臻的视线落在了许风酿的衣柜上。   *   烈日当头,许风酿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婉拒了又一个上前送水的学妹。   他的舍友还在一旁起哄,“这是第几个了?咱们的大校草大学霸魅力就是强。”   入学后不久,许风酿的成绩就被全校都知道了,同样走遍全校的还有他的长相,最近论坛里全是别人偷拍的他军训的照片。   他在一众或戴着眼镜、或个子不高的男生中脱颖而出,挤走了上一任校草的头衔,成了全校公认的新校草。   而被众星捧月的许风酿,却并没有很开心,反而常常出神。   许风酿的视线往校外看,落在某一间房子的窗户上。   要是方臻和他一起入学,现在学校里讨论的,应该也有方臻吧?   他的成绩也很好。   不知道方臻现在在干什么?   ——他有点想回家看看了。 第52章   许风酿的衣服不是很多, 方臻把头伸进去轻轻嗅了嗅,只有一点淡淡的味道。   好在他们军训有指定的制服,不需要带太多的常服, 所以许风酿大部分的衣服都留在这里。   方臻红着耳朵尖,在里面扒了扒, 找到了一件许风酿常穿的衣服。   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 难免臊得慌。   没事, 他就是闻一下。   方臻想。   他闻一下之后,保证给他放回去, 不仅放回去, 还会给他打理干净, 一丁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方臻把衣服拿了出来。   很可惜的是, 许风酿这个人太爱干净,哪怕是常穿的衣服,也被他洗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只能闻到一点太阳晒过的蓬松味。   方臻有些不满。   他想闻的不是这样的味道。   接下来,他像个土匪一样, 把许风酿的衣柜洗劫一空, 全部平铺在了许风酿的床上, 每一件都仔仔细细闻过去。   最后他的鼻子停在许风酿的被子上。   床上三件套不像是衣服, 需要天天换,许风酿搬过来时床才睡了两三天, 床单没来得及换。   这一柜子的衣服, 甚至都不如他床上的味道深。   方臻的鼻尖耸动, 在闻到熟悉的味道后, 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了类似委屈的神情,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低落从而何来, 他一边闻着,一边有些牙痒痒。   说什么一周至少见一次,都是放屁。   他能告许风酿违反合同规定吗?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方臻没在意。   他就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睡了过去。   孕期多觉,这点方臻有切身的体会,不过最近他自己睡觉,大都是短觉,而且非常容易惊醒。谁知道他在许风酿的床上沾枕头就睡,还睡得很沉。   方臻感觉到一点熟悉的感觉——好像又要做梦了。   他已经很久都没做过梦。   梦里露出“方臻”的脸。   和现实里被养的白里透红的的方臻不同,梦里的“方臻”依旧非常消瘦,他的肚子也鼓了起来,看着是显怀了。   他和方臻一样,都没有去上学,他似乎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周围都是陌生的人,住着的房子也很破旧。   看样子也是脱离了家庭,不再和方父他们住一起。   哪怕怀着孕,每天也要出去上班工作,等晚上下班回家,是他唯一获得喘息的机会。   他也选择留下这个孩子。   但和方臻的理由不一样,当晚上“方臻”下班后拿起手机,又一次给“许风酿”发消息时,方臻气得差点没掐人中。   “方臻”想要靠着这个孩子,来获得“许风酿”的怜惜。   甚至痴心妄想,想要通过这个孩子来绑定“许风酿”,把他们的人生绑在一起。   怀着这么一点渺茫的希望,他甚至都没有去医院咨询打胎相关的事情,就固执地把孩子留了下来,依旧坚持每天给“许风酿”发消息。   发过去的消息才开始是哀求,希望“许风酿”能见他一面。   后来慢慢变成了抱怨和诉苦,企图能从“许风酿”那里得到零星的安抚。   显然,他什么都没得到,既没有见面,“许风酿”也没回消息。   到了后面,方臻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在短信里说他怀孕了,还开始说一些威胁的话,不过他那些威胁话,对于不爱他的人来说,丝毫不会放在心上。   他甚至在短信里还给“许风酿”找补,是不是他的手机出问题了,或者电话卡不用了。   他不相信他们做过那么多次,“许风酿”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方臻看着“方臻”在给“许风酿”发完消息后流泪,又因为情绪太激动导致肚子疼,蜷缩在沙发上,还依旧死死抓着手机。   彷佛抓着他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方臻急得在梦里踱步,感觉也被气的肚子疼了。   妈的,恋爱脑要不得。   忽然,被“方臻”紧握着的手机,终于在时隔两个月——沉寂了几十天,“方臻”坚持不懈的独角戏中,震了震。   “方臻”几乎是仓皇地拿起手机,迅速打开来看。   随后,“方臻”的脸色迅速黯淡下去,眸光中夹杂着不敢置信,手也在剧烈地颤抖。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用力过度,直接从沙发上翻了下去,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额头上渗出一层汗珠,和眼泪掺杂在一起,咸涩到分不清是汗是泪。   方臻凑过去看了看。   是“许风酿”发来的信息没错。   但不是他本人。   那条短信问他:[你是谁?为什么天天给我男朋友发骚扰短信啊,精神不正常就去吃点药,一个大男人,不要天天臆想自己怀了孩子好吗?]   ……   许风酿进了家门,没发现方臻的踪迹。   他知道方臻不会乱跑,怀了孕后也变得比以前有分寸,只以为他出去透气了。   只是开门后没第一时间看见他,有点遗憾。   他就知道方臻自由自由没心没肺的。   这次哪怕他主动给方臻发消息,也没见方臻回个只言片语,大部分时候都是敷衍的“嗯嗯”两声,接着他们之间的话题就结束了。   许风酿想,方臻是真的一点也不想他。   哪怕知道,方臻怀了他们的孩子,他们暂时是绑定在一起的,就算目前得不到方臻的回应,未来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和很多的机会,许风酿依旧免不了焦灼。   这又是很新奇的一种体验。   许风酿有生之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感觉到急迫和着急,并且迫切的希望一个人能给他同样的情感回应。   表面上掩饰得再冷静,他也依旧想方臻。   只是分开一个星期,他今天已经频频往他们家的方向看了好几次,连不是很熟的舍友都看出来了他的心不在焉。   许风酿走到客厅,还给自己倒了杯水。   方臻卧室的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许风酿的卧室门虚掩着,整个家里静悄悄。   他垂眸想,方臻能去哪里?   他们这里附近倒是有些娱乐区域,不过方臻现在身体不方便,能玩的东西也有限,可能去吃东西了?   吃东西也不应该,他知道方臻孕期口味大变,以前不感兴趣的重口味食物现在都非常馋,他让做饭的阿姨专门看着方臻,不许他吃垃圾食品。   那能去哪?   许风酿想着时,忽然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   ——是从他的房间传过来的。   好像是衣服和床单摩擦发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躺在他的床上。   许风酿静悄悄走过去,手慢慢推开了卧室门——   看清卧室里的场景后,许风酿瞳孔微缩,几乎僵住。   他一向整洁到像样板间的床,被人摆了一床铺的衣服,每一件都皱皱巴巴的,像被人揉了一遍。   在衣服堆里,安安静静睡着一个人。   一个他前几秒还在想,跑去了哪里的人。   方臻的睡姿很没有安全感,侧躺蜷缩着,据说这是人在母体子宫里时常用的姿势,这样能让人感觉到舒适和安全。   他将近一米八的个子,蜷缩在这么一堆衣服里,莫名被衬托出几分可怜。许风酿上前,发现他眉头紧锁,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眼睫毛微颤,红润的嘴唇紧绷着,莹出一点水光。   许风酿感觉自己的呼吸在加重。   他情不自禁俯身,凑近方臻,近距离查看他的眉眼,视线最终停在了方臻的嘴唇上,紧紧盯着。   好久都没有过了。   真的好久了,他感觉自己也忍了好久。   忍到如今稍微一撩拨,几乎有燎原的趋势。   “方臻。”许风酿叫他,嗓子有点哑。   方臻轻哼了一声,语气有点不耐烦。   当然,他纯粹是被梦里的内容给气的。   他迷迷糊糊有意识时,发现眼前映入一双熟悉的眼,梦中令人气到减寿的情节、“许风酿”冷漠的态度和眼前这双有温度的双眸重叠在一起,他陷入恍惚。   许风酿目光灼灼,似乎下一秒就要亲上来。   他问:“你在我的床上,干什么?”   方臻猛地清醒。   但又没完全清醒,他嘴巴迷迷糊糊道出了真相,“我就是闻一闻……”   “闻什么?”   许风酿已经压住他,摁住他的下巴,眸光像是要把他吃下去,“分房不是你提议的吗?不想和我睡为什么又趁着我不在,跑我房间里来?”   他说的这个“睡”,听上去似乎有歧义。   可又好像真的含着那一层意思。   方臻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花香味,被这股味道冲击得直迷糊。   梦里“许风酿”没良心的表现还历历在目,可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贴了上去,甚至想钻进许风酿的怀里,鼻尖放在他的颈边轻嗅。   许风酿被他的动作搞得更热,“闻我?”   “不——”方臻似乎恢复了一点理智。   他想推开许风酿,却被许风酿摁住手腕,鼻尖抵住他的脸颊,像是质问,也像是诱导,“你是不是又做那种梦了?需不需要我们再接吻?”   方臻愣了一下。   许风酿根本不需要他的答案,在他没回答时,已经轻轻亲吻他的下巴,吻从他的脸边落到唇边,轻轻啄吻。   引诱方臻这种事情,他似乎无师自通。   也可能是方臻孕激素上头,最近真的很需要他。   他眼神逐渐涣散,鼻腔里发出一点连他都害臊的动静,对于许风酿伸进来的舌头也不是很抗拒,手甚至挂在了许风酿的脖子上。   等反应过来时,他们亲了得有十几分钟。   如果不是门外忽然有人敲门,许风酿率先反应过来,放开了他,他们还会接着亲下去。   方臻有些气喘,看着许风酿去开了门,拿进来一个快递包裹。   他半躺着撑在床头,简直不敢相信。   不是,他刚刚是被许风酿下蛊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发出那样的声音?   还有,他是不是全交代了?他跑许风酿卧室来闻他的味道?   方臻……方臻感觉,他的面子已经碎了一地。   捡都捡不起来的那种。   许风酿把包裹放在一边,从卧室门口站着,神情自若,视线盯着他看。   方臻同样看着他。   上辈子他也见过许风酿穿军训服,很多学生哪怕穿上军训服,也看得出来是个学生,甚至有些学生不好好穿,看上去像个混混。   而许风酿也许是体态好,气质从容,军训服穿在他的身上,像是某个文官领导,要不是过于年轻,一定会有人认错。   许风酿的视线落在方臻的肚子上。   刚刚亲的太激烈,方臻的衣服都被扯开了一点,露出他的腰线。   方臻以前的腰很细,又白又细,没仔细练过也能看出来腹部肌肉的线条,但现在那种线条像是被人在画布上擦去,变成一块柔和模糊的凸起。   里面装着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许风酿的表情温柔了不少,清咳一声,嗓子还带点哑,身上也没下去,“孩子好像大了点。”   方臻也没想好怎么回敬,他身上也很难受,强撑着,“嗯,你也黑了。”   许风酿:“……”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周围的男生都比他黑,他一直觉得自己没被晒黑,谁知道还是黑了。   “我记得,”许风酿问,“你喜欢白一点的男生?”   方臻想起他以前还跟着他的小弟背后说过许风酿小白脸,顿时心虚。   “昂,”方臻言辞含糊,“是吧,你这样挺好的。”   只不过一星期没见,竟生疏至此。   可哪怕生疏了,还能上来就接吻,可怕的很。   许风酿听他的语气,可没听出来“挺好”的感觉,他人生头一次生出一点颜值焦虑,甚至想进卫生间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变了样。   方臻不动声色,挪了挪他的皮肤。   想从那堆烫屁股山芋——许风酿的衣服上,挪下来。   他就说,人不能做坏事,但凡干一点坏事报应就会找上门,谁知道许风酿今天居然会回来?   还刚好撞见他在他卧室睡觉!   方臻深呼吸,好,屁股挪了有一寸了,继续努力。   许风酿又忽然开口:“你买了什么?”   方臻僵住,他也想不起来了,下意识道:“你拆开看看呗。”   许风酿故作矜持,“你的东西,我拆是不是不太好?”   方臻睁圆了眼——   他们一起住了两个月,他的快递许风酿有少看过吗?   许风酿嘴上这么说,行动上还是很诚实,拆快递比方臻还麻利几分,很快从包装里拿出来一个长条形的抱枕。   “你这个是……”许风酿沉默了一下,“抱着睡觉的安抚枕?”   方臻这才想起来他下单了什么,飞速过去,从许风酿的手中把东西抢了过来。   要死!   “我知道这个,没什么好羞耻的,”许风酿倒是善解人意,“孩子月份越大,孕妇的腰椎承受的重量就越重,有些人睡觉的时候身边需要围一圈的枕头来帮忙承重,你买这个说明你有先见之明。”   方臻都不太好意思,说这么冠冕堂皇,他其实就是晚上想抱着点东西睡觉。   许风酿走近他,随后和他擦肩而过。   方臻转过身,发现许风酿已经去整理被他弄乱的床铺,本来衣服已经被他睡皱了不少,经过他们刚刚的动作,他的床像是经历过激烈的战争,根本不能看。   也没怎么……   也没怎么动吧,怎么就这样了?   方臻今天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头一直没呛声过。   许风酿掩住嘴角的笑意。   有些时候,看方臻犯没犯错,看他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如果冤枉了他,他立刻像是一只咬人的小狼,不把冤枉他的人撕下一块肉来不罢休。   可如果他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眼神一定是飘忽的,一定是垂头丧气的,边心虚边观察人的反应。   发现他的视线,还会连忙躲开,表情看起来很拽,其实外强中干。   “嗯,”许风酿道,“我有些衣服确实该洗了,谢谢你帮我拿出来。”   方臻觉得,他这台阶不给也罢。   就没见过这么给台阶的。   许风酿看他反应,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方臻羞耻的情绪一下子迎来了爆发,他就知道!   在许风酿边叠衣服边笑时,方臻脸色爆红,转身就要走出他的卧室,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许风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许风酿的下巴抵在他的侧颈,声音暧昧潮湿,“我看你从来不主动给我发消息,还以为你根本不想我。”   “谁、谁想你了!”方臻还在死鸭子嘴硬。   “嗯,某些人根本不想我,”许风酿应和他的话,“回消息从来不超过三个字,不是好的就是嗯嗯,聊天不出三个回合肯定结束,永远急着把天聊死,每天比我还忙,都这样了我要是还认为你想我,那我可太自恋了。”   方臻咬唇,还想了一下,不是,他有这么冷淡吗?   他忽地想起来什么,“谁说我着急结束聊天了,你也不看看你都问的什么?”   “什么?”   “吃饭了吗,吃的什么,吃饱了吗,”方臻细数,“许风酿,我妹八岁的时候就知道不问吃饭相关的问题聊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监督我呢,除了好的嗯嗯我还能说什么?”   许风酿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同时,方臻忍不住也有些想笑了。   他这时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来这是许风酿思念的方式?   他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以前他们学校都知道,许风酿不怎么上社交软件,除了学习工作不回复别人消息,连网络上的热梗他都不清楚。   可是这样的许风酿,守着手机给他发消息。   “原来是这样,”许风酿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原来某些人不是不想,只是有一个更笨的笨蛋找的话题太无聊。”   奇了,有一天方臻居然能从许风酿的嘴里听见他自称笨蛋。   许风酿的呼吸洒在他的肌肤上,激起一点小鸡皮,“想想也是啊,如果不想的话,某些人怎么能摸进笨蛋的房间里面,抱着笨蛋的衣服睡觉呢?”   方臻的脸又红了。   这次是恼羞成怒。   可不等他发作,许风酿抱着他,摁着他,把他贴在卧室的门上,虚掩的卧室门随着两人的动作“咔哒”一声锁上,方臻被抵住,像是发.情.期被叼住后颈的某种动物。   “许风酿!”   “方臻,”许风酿蹭他的脸,“我很想你。”   方臻哑了火。   合同上签着的一星期见一面的合约,不是方臻的极限,是许风酿的极限。   许风酿道:“本来现在是不能出校门的,大一的军训服太显眼了,我第一天想出去时,被拦了快半个小时,他们也没放我走,但你猜我今天干了什么?”   方臻腿软,重量全卸在了面前的门上,如果许风酿松开他,他一定像面条一样往下滑。   他摇了摇头。   许风酿嘴上说着话,其实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的话上,不过是随口扯出来的闲聊。   许风酿道:“我给每个门卫买了一盒烟,他们就放我出来了,出校门的时候我有点后悔,早知道他们的职业操守这么薄弱,我第一天就该给他们送烟了。”   方臻眼神涣散,想起来开学第一天许风酿给他发消息,告诉他没办法过来看他。   当时许风酿的消息很简短,短到猜不出来他的情绪,他说不回来,方臻也就回了个好的。   原来背后是许风酿在校门口站了半个小时。   许风酿终于放开了他。   方臻身体还是发软,被许风酿抱起来亲了亲,他额头上有一点汗水,汗津津的发着光,盯着许风酿的眼神也发亮,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许风酿去卫生间洗手,拿卫生纸擦干后,才重新回到卧室,躺在他的身边,看着他。   方臻含糊道:“你呢?”   他伸出手。   许风酿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不需要。”   方臻想,他怀个孕真是坏出息了,以前刚进青春期的时候也没这样过。   “我现在更想的是……”许风酿问,“能不能让我摸摸宝宝?”   “宝宝”两个字,从他唇型优美的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点淡淡的违和。   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会娇养孩子的爸爸,可偏偏对方臻说甜言蜜语。 第53章   天完全白着, 阳光通透的室内,方臻头一次认认真真观察自己的肚子。   以前他有腹肌的时候,经常照镜子臭美, 穿越后的身体很像是把他的努力全部归零,看一次心梗一次, 加上他还在学习, 很少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   刚刚就是这里, 许风酿把他的头贴了上去。   才四个月,孩子只是成型, 感觉不到太强烈的胎动, 许风酿却一本正经的和他的肚子说话, 搞得他和孩子的关系很好似的。   那一刻方臻的内心不可抗拒的产生了触动。   他们真的很像……一家三口。   从生理角度来讲, 他们确实就是一家三口。   方臻盯着许风酿毛茸茸的头,没忍住又走神。   上一次没有细说,但是他知道, 许风酿的家庭并不像传统家庭,恐怕许风酿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一家三口”的概念, 也不知道正常的家庭是什么样的。   这么一想, 就算他家财万贯, 很多能花钱买到的东西对他来说唾手可得, 有些东西却始终缺失。   许风酿抬头时,眼中的光彷佛要将方臻包裹住, 方臻有一瞬间喘不上气, 感觉要被许风酿眼中溢出来的感情给溺死。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好在, 在许风酿即将开口时, 他的手机响了。   许风酿没有避开方臻,接通听了几句, 随后告诉方臻,他要回学校了。   方臻忽地多出几分不舍。   这股情绪来的很突然,连他都始料不及,导致他在面对许风酿时,表情有些呆傻,情不自禁“啊”了一下。   许风酿眸光微动,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   “军训还有一星期才能结束,我本来想直接跟老师申请跑校,可惜军训期间这些都禁止,只能等军训结束后我再申请,”许风酿凑近,握住方臻的手,“正好,等你明年正式开学,学校的经验我都替你摸索出来了。”   方臻难得对上学产生几分向往。   他以前可不比许风酿这个变态,没那么热爱上学,谁知道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反而多出来几分空虚。   他甚至送许风酿都送到了门口。   许风酿回头看他,两人的目光对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空气中丝丝缕缕的拉扯着。   不同于以往的剑拔弩张。   许风酿终于在方臻的身上,看见了一种类似于喜欢的情绪。   *   接下来的几天,常常以“你好好吃饭”“好的”、“给你买了点东西,收到了吗”“已收到”霸屏聊天界面的短信,迎来了新的聊天方式。   许风酿终于在方臻的提点下,学会了拓展其他的话题。   由一日三餐,变成了分享生活。   经由他大学室友的支援,许风酿学会了给方臻拍照,并附言他今天的感受。   例如:[照片]今天太阳好大,你有没有出门晒晒太阳?   方臻也不再回复好的收到,肯搭理他几句:[没,这么大太阳你们军训不得晒死?]   许风酿:[还好。]   眼见话题又要憋死,许风酿反应迅速,立刻接了一句:[室友给我分享了防晒霜,今天教官也没那么严格,让我们多休息了片刻。]   方臻很难想象,许风酿是怎么冷淡着一张脸,捧着手机去绞尽脑汁找话题的。   不过,尽管聊天进行的艰难,两人倒都有点甘之如饴的意思。   方臻找了个很无聊的话题:[你在干嘛?]   许风酿回的认:[在寝室里跟你聊天,午休。]   [军训结束了?]   [嗯,刚结束不久。]   方臻莫名有点想笑。   他这是,刚结束后,就迫不及待地拿着手机来找他说话?   许风酿又发来条消息:[晒了一身汗。]   这种时候,方臻又觉得他在家里待着挺爽的,让他运动还行,但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就算了吧。   还没轮到他上学呢,他已经走神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逃掉明年的军训。   这时,家里的做饭阿姨喊了方臻一声。   方臻连忙从床上起来,匆匆跟许风酿说了一声他去吃饭。   在餐桌旁坐下后,阿姨正好把最后一道菜放在桌子上,看见他的表情,脸上也有点笑容,问道:“前两天还看你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这两天是有什么好事吗?你高兴了不少。”   方臻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有啊,”阿姨点了点头,“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做的饭不合你胃口,你不是我们这里的本地人,怕你吃不惯我做饭的口味来着。”   “不不不,”方臻连连摆手,“没有,很合胃口,很好。”   他怕阿姨多想,夹了好几筷子菜。   随后又忍不住走神。   昨天他刚说完许风酿黑,今天许风酿就说自己擦防晒了,他就这么在意?   想想又有点想笑。   ……   此时此刻同样想着许风酿的,不止方臻一个人。   A大男生宿舍楼下,一个女生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她神情有些犹豫,时不时往宿舍楼的门口看一眼,没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人后,又沮丧地垂下头。   忽然,她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对方是许风酿的室友,她记得这个人的名字。   “何玉兴!”   男生脚步一顿,“哎呦”了一声:“徐雪纯,你怎么在这?”   名叫徐雪纯的女生目光游移,卡顿了半晌,“我……”   何玉兴见状,心里已经有谱了,身为许风酿的室友,他这段时间没少被人摁住打听,来找他的女生里面,是个有八个都是来试探许风酿的联系方式的。   他了然,“你是来找许风酿的?不过他这会儿在洗澡,我可以帮你上去跟他说一声,你可能得多等个十几二十分钟的。”   徐雪纯听见“洗澡”两个字,脸先红了,她连连摇头,“不是,我不是为了他……也算是,其实我是想问问你们宿舍,有没有人想参加联谊?”   “联谊?”   “对,联谊,”徐雪纯点头,“是我们大一新生社团举办的一个联谊,主要是举办来给大家交朋友的,你也知道,许风酿的人气很高,不少的新生都想认识他,但是他太高冷了,没人能联系到他,所以……”   “所以就找到了我,想让我帮忙问问他?”   徐雪纯连连点头,双手合十在胸前,小狗拜拜一样撒娇,“拜托拜托,帮忙问问嘛。”   要是对着身边比较平常的小帅哥,何玉兴或许还会嫉妒。   但到了许风酿那个档次,成绩长相哪样都是顶配,和他们的差距太大了,根本生不出来任何嫉妒心,只有仰望的份。   何玉兴道:“好吧,我帮你问问,不过不一定能成啊,看他性子冷得很。”   徐雪纯喜出望外,“你能答应已经很好了!”   何玉兴都忘了自己出宿舍是想干什么了。   他往回走了两步,又想起点什么,转过身,“对了,还有件事,许风酿他好像有对象。”   “啊?”徐雪纯表情顿时像是被雷击中。   何玉兴道:“很多社交软件他都不玩,但是天天捧着手机看,表情也和……平常非常不一样,这一看就是有对象的,不过也不绝对,我只是让你做个心理准备,可别真心错付。”   “哦,”徐雪纯的声音闷了很多,“没关系,你能邀请他来就很好了。”   她忍不住想,谁能有那个荣幸被许风酿喜欢啊?   是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   何玉兴这次是真的走了。   进了宿舍,许风酿已经洗完澡出来。   许风酿从来不在宿舍里过多的裸.露,哪怕是刚洗完澡,也会很有素质的穿上上衣,这点和他们这些大大咧咧的男生一点也不一样。   不过这并不说明他身材不好,有次何玉兴无意间见过,人家有腹肌,还很明显。   想想更没什么好嫉妒的,人家能在高中那么急迫的学习生活中抽出时间来健身,正常人能做到吗?根本做不到。   何玉兴忽然“卧槽”了一声。   许风酿擦着头发,向他侧目。   “我说什么呢。”何玉兴道,“我特么下楼是买泡面去的,把泡面忘了。”   另一头下铺的杜源扔给他一桶,“接着,小爷还有的是,快跟我们说说什么东西把你的魂勾走了?我刚刚在阳台可看见了,有个小妹妹把你给拦住了!”   何玉兴还真有点不好开口。   主要是,刚开学不久,他们关系都还半生不熟的,说出来也尴尬。   “人家拦的不是我,”何玉兴犹豫着,“人家拦的是许风酿。”   室友们顿时发出了然的起哄声。   许风酿不明所以。   “我们可都没好意思跟你说,”杜源道,“你知道打开学起,我们被想要你联系方式的学妹拦下过多少次了吗?我有时候都纳闷,她们能打听到我们是你室友,就打听不到你的微信?”   许风酿一顿,“有加我的,我一般不会通过。”   “怪不得!”   “瞧瞧人家这人气!”   何玉兴见着气氛刚好,见缝插针,“不过这次人家要的不是联系方式,是想你过去参加他们的一个活动。”   许风酿想也没想,“不去。”   “拒绝这么干脆?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什么都不去。”   许风酿转身上床,再次拿起手机,对着对面发送了个表情。   何玉兴见状,耸了耸肩,拿起手机给徐雪纯发消息。   几秒钟后。   何玉兴重振旗鼓,再次道:“他们说,他们的活动不在校外举办,而是打算去校外的烧烤摊上,大家一起聚餐哦。”   许风酿不为所动。   何玉兴的手机又震了震,“烧烤的钱不用我们出,我们全宿舍免单。”   这下不止何玉兴,连剩下的两个舍友也都“卧槽”出声,接连从床上弹起来,开始起哄。   “这就是校草——他室友的待遇吗?”   “和校草分同一个寝室真好,下辈子还想和许校草当室友。”   “许校草!你表个态吧!求求你了!”   许风酿被闹得也忍不住思索起来。   在三双眼睛的期盼中,许风酿淡淡问:“可以带家属吗?不是本校生。”   其他三人呆住。   他们大概都能猜出来谁有对象谁没对象,单身狗和有对象的人的区别太大了,盯着手机的次数都不一样。   许风酿除了不会看着手机傻笑,其他一看就是谈了。   沉寂了几秒钟后,他们宿舍发出一阵炸裂的喧哗。   “我就知道!”   “什么家属?你女朋友吧?长得漂亮吗?有没有照片?”   这下也不用关心能不能吃烧烤了,指定是去不成了。   去不成满足一下好奇心也行。   结果,何玉兴又看了看手机,呆了一下。   “小美女说——许校草带家属也行。”   好奇心重的看来不止他们宿舍。   许风酿点了点头,“谢谢她们,你跟她们说,我们宿舍的钱和我带去的人的钱我照常AA,免单就不必了。”   *   “什么啊。”方臻声音有点飘忽,“不想去。”   几秒钟前两人的嘴还黏在一起,他被亲的上不来气,用了些力气才把许风酿推开。   许风酿道:“你不是天天在家里觉得闷?就当出去透透气。”   “你怎么知道我在家里闷的?”方臻还有点口是心非,明明心动了,非得故作矜持,“阿姨天天给我做好吃的,今天我还吃了炖牛肉,可好吃了。”   但那可是烧烤。   而且,身为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方臻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天没参加过像样的聚餐。   在上辈子,他隔三差五就要揪着他的“小弟”们一起搓一顿,聚餐的次数比公司团建还频繁,大家性格也合,每次玩都挺高兴。   方臻道:“都是陌生人,我又不认识,而且都说好了不和这届的学生培养感情,万一真交了朋友……”   许风酿沉默了一下,“是不是陌生人,对你很重要?”   他们坐个船,方臻都能和船夫唠一路。   “而且就算是交了朋友,”许风酿道,“他们顶多比你早毕业一年,等你明年来上学,照样能在学校里一起玩。”   许风酿想了想,又有点吃飞醋。   “就是去吃饭,不用交朋友,”许风酿道,“都是外人,没有什么频繁联系的必要。”   方臻偏偏和他反着来,“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又觉得有必要交一交了。”   而且,什么外人内人?   说这种话,脸皮也真厚。   许风酿就知道他会这样。   他轻轻一笑,带了点微微的火气,捏住方臻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   *   联谊当天。   徐雪纯特意挑了军训即将结束的日子,目前大家的感情都在军训中联络的差不多了,对于新生这个大集体,和他们陌生的学校,都有着或轻或重的归属感。   她早早和姐妹等着,两人时不时交头接耳。   “许风酿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啊。”   “是不是接他女朋友去了?想想我就咬牙切齿,呜呜。”   “我现在倒是对许风酿没什么感觉了,我就想知道他女朋友到底长什么样,好奇死我了。”   方臻登场时,根本没想到自己是在什么的期待中进入大家的视线。   公用场合,他和许风酿还是保持了一些距离,没有太腻歪,他依旧领先许风酿半步,毫不怯场,走到了徐雪纯和她姐妹旁边。   要说他迅速锁定徐雪纯的原因也简单——这里就这两个妹子拿着小本子不知道记什么,视线还东张西望的,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人。   许风酿就跟在方臻身后。   “美女,新生聚餐是在这里吗?”   徐雪纯张大了嘴,眼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而她旁边的姐妹,也捂住嘴暗地里使劲掐她。   两人愣了很久,方臻感觉到奇怪,沉默了一下,“不是这?”   “不不不,”徐雪纯回神,“是这里是这里,你是和……许校草一起来的?许校草,我给你们宿舍留了位置,你过去看见熟人直接坐就行。”   方臻似笑非笑瞥他,“校草?”   这人可真行。   他早该料到的,但凡许风酿入学,必定要掀起一阵热潮。   “好,谢谢,”许风酿略一点头,“叫我许风酿就好。”   两人进了露台的烧烤场地。   他们站一起时,身高差其实没那么明显,方臻略矮他一些,但拎出去也是个一米八的帅哥。   两个大帅哥站一起,极其赏心悦目,嘈杂的现场似乎都安静了一下,不少人盯着他们两个看,空气中弥漫着躁动因子,都开始蠢蠢欲动。   徐雪纯和姐妹窃窃私语。   “不是家属吗?不是女朋友?”   “家属也不一定就是女朋友啊……我不管了,我对许风酿是彻底没感觉了,雪纯,你能不能帮我要刚刚那个帅哥的联系方式啊?我感觉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不,你等等,我怎么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还能有什么不对?难不成还能他俩谈恋爱?俩帅哥同时都是gay的几率太小了吧,啊,我感觉我要恋爱了,夏夜,烧烤,啤酒,还有这么多氛围灯,你不给我打听联系方式,我就自己要!”   徐雪纯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向许风酿的方向。   确实如他姐妹所说,夏夜的烧烤摊洋溢着一种热闹欢快的氛围,给了暧昧无限的发展空间。   他们这么多新生,大家都是各凭本事从学校里“逃”出来的,忙里偷闲的时光更是开心。   许风酿和他带来的那个男生,凑得很近。   徐雪纯看得分明,两人时不时就会把头凑一起说话,又很快分开,视线向下,在他们的桌子底下,两人的腿紧紧贴在一起。   星星点点似的氛围灯下,暖黄色的灯光给许风酿脸上打了一层很细腻的光,显得他五官更加立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他看着旁边人时,眼中总有几分小心和呵护。   ……这真的是正经的家属吗?   而实际上,方臻听到许风酿说的话都是——   “我知道你已经健康饮食很久了,但今天还是不要多吃了吧?”   方臻眼神都冒绿光,直勾勾盯着还在烧烤的师傅。   羊肉串、羊排在烧烤架上被烤的滋滋冒油,炭烤的香味已经飘香十里,红通通的木炭都不觉得热,只让人觉得馋。   他完全没听清许风酿说的什么,扭头时表情很迷茫,“什么?”   许风酿:“……没什么。”   一会儿还是他亲自看着好了。   方臻今天穿了一件很宽大的T恤,衣摆往下一盖,根本看不出来他的肚子,依旧是水灵灵的帅哥一枚。   谁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刚上大学年纪的男生,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孩子。   许风酿给他烫了烫餐具,细心地摆在他面前,还给他擦了擦面前的桌子,最大程度的给方臻整理出来一个能卫生吃饭的空间。   同时,他指着方臻面前的菜单,像是在上课,“这一道烤甲鱼你需要忌口,一筷子都不能动,蔬菜可以多吃,羊肉适量,还有这个……”   方臻热得流汗,挪了挪腿,表情有点嫌弃,“你离我远点。”   他的室友已经看傻了。   开学至今——别说开学至今,就是他们宿舍的其他人,也没见过谁这么“伺候”人。   而且,许风酿不是有洁癖吗?现在这个追着贴上去的人是谁?   他们宿舍的人,别说贴着许风酿说话,就算是离他太近了,许风酿都会躲一躲。   问题是,许风酿在被“嫌弃”后,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恼怒,而是沉默了片刻,又一次贴了上去。   “你好好听我的说话,我就离你远点。”   方臻都有点习惯他的厚脸皮了,“你烦不烦……”   室友瞠目结舌,“许、许风酿。”   许风酿终于肯给他们一个眼神。   “你说你要带家属……”何玉兴试探,“这是你弟弟啊?”   方臻也一愣。   他知道许风酿带着他来,肯定有个由头,但没想到许风酿说的是“家属”。   他下意识和许风酿对视。   “不是。”许风酿淡淡道。   几个室友都有些懵。   不是什么?不是家属?   方臻心里也涌上来一股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知道就是个理由,可许风酿直白的否认了……   “他不是我弟弟,”许风酿继续道,“他是我男朋友。”   “噗——”   一口啤酒在杜源嘴里呛开,差点把他呛个半死。 第54章   何玉兴张大了嘴, 半天没合上。   方臻也懵了,看向许风酿的表情是震惊的。   他们一宿舍这么一张小桌子,一时间弥漫着窒息的氛围。   直到许风酿的另外一个室友卓志宽把筷子撞在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差点又把他们的小桌子撞翻, 众人才回过神来。   全场只有许风酿很淡定, 伸出手把桌子扶住, 还贴心道:“我去跟老板再要一双筷子——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可以随便点,我们可以不跟随大部队的菜单。”   因为人数众多, 领头的人在出来前, 已经规定好了什么能点什么不能点, 方便大家算账。   但他们这一桌是许风酿付款, 他们就可以自由一点。   剩下的三个室友还在震惊中没回神,闻言连忙摇头,彼此对视一眼。   “没……没什么想吃的, 你们随意……”   “给我点两串马步鱼就够了,你们呢?”   “我们也都随意都随意, 按照平常烧烤最普通的规格来就行。”   许风酿起身。   方臻猛地攥住他的衣摆。   三个室友连忙眼观鼻鼻观心, 假装没看见他们之间腻腻歪歪。   不是, 大学里确实开放很多, 社会环境也比较包容。   但性向为男这种事,终究比较小众, 别说男性情侣了, 就算是异性恋, 他们刚从高中那种封闭的环境中出来, 也没大大咧咧秀恩爱的!   大家更习惯的还是偷偷摸摸。   方臻对上许风酿疑惑的目光,深呼吸:“……我跟你一起去。”   在两人走后, 许风酿宿舍桌子上立刻沸腾了。   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他们激烈的情绪。别人都为之侧目,方臻更是感觉到了,他跟在许风酿身后,一时间恨不能原地去世。   “谁让你这么说的?!”方臻小声且咬牙切齿,“你别走这么快……许风酿!”   许风酿在他开口后,果然放慢了步调等他。   不仅如此,他还想伸出手牵住方臻,被方臻身手敏捷地躲了过去。   好险好险。   “你在宿舍出柜也就算了,”方臻像一只小狗在围着他转圈,“你还想对着全校出柜?!”   许风酿已经跟老板要来了一次性筷子,拿着菜单熟练地点了几单。   像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吃什么。   在方臻还没意识到时,许风酿就已经点完了单,返程时方臻也没察觉到,还傻傻地跟着他问:“你不许再这样了听见没有?”   许风酿终于停了下来,像是完全没听见方臻刚刚说的,对着他装傻,“哪样?”   方臻快被气死了。   不等他发作,许风酿再次牵住他的手。   方臻下意识想把他甩开,结果许风酿牵住他的力道收紧,嘴角抬起,轻轻笑了一下。   许风酿平常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的唇线比较平,唇线上扬的人看着像是天生带笑,唇线向下的人看着像一直摆臭脸,而这种唇线平的人,没什么表情时就显得很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当他笑起来时,距离感彷佛都消失了,专注到好像眼前只有方臻一个人。   方臻没搞懂许风酿为什么笑,接着就被许风酿重新拉回了座位上。   接下来吃饭的时间,方臻如坐针毡。   许风酿的几个室友,视线若有似无的往他身上看,连带着许风酿也打量,好像第一次认识许风酿这个人。   打量就打量吧,倒也没从他们身上看出来什么恶意。   问题是,能不能别一边打量一边露出一些恍然大悟的笑容?   方臻都不好意思像刚才那样,对着许风酿耍他的小脾气。   他只能尽量让自己忽视掉这些视线。   偏偏许风酿还很喜欢问他:“看看这样能不能吃得下去。”   “难受及时跟我说,不要勉强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   方臻敷衍地“嗯嗯啊啊”。   许风酿室友终于忍不住开口:“差不多得了,许校草,虐狗也该有个限度。”   许风酿的手一顿,看向杜源,头一次对室友如此和颜悦色,“抱歉。”   “嗨呀,热恋期的人嘛,我懂我懂,”杜源摆了摆手,忽然对着方臻道,“你知不知道,这家伙在学校里和你在面前,跟两个人似的?”   方臻咬着烤串,目光游移,装傻,“嗯?”   ……其实还是知道一点的。   以前他也被许风酿冰冷的态度冻到过,不然也不能十几年看他不顺眼,自从……许风酿说喜欢他后,前前后后反差太大。   杜源先是吐槽了一下许风酿在学校里究竟有多冷漠。   “有一次一个女同学,明显是要找他搭讪,他都能目不斜视绕过去,”杜源道,“而且他每次都和人群保持至少一米的距离,我们宿舍都没人敢……”   杜源说到这里,观察了一下许风酿的神色。   发现许风酿神色如常,他才继续说:“反正我们一开学的时候,大家都一致认为,你对象应该是个无性恋,直到后来我们发现他老在学校里抱着手机看,一开始大家都没往他谈恋爱的方向想!”   方臻不知道为什么,听人这么吐槽许风酿,听着还怪想笑的。   许风酿不为所动,似乎他们吐槽的不是自己。   还有心情给方臻把铁签上的肉撸下来,整整齐齐摆在方臻的碗里。   室友们顿时又是一阵对视,表情是心照不宣的调侃。   方臻以前也不是没被人打量过。   他和许风酿也经常被人放在一起比较。   可以前比较他们的人,都是默认他们两个人关系不好,有时候还会出现两个派系,一些派系觉得方臻好,一些觉得许风酿好,各执己见。   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被放在一切,却从来没有过任何暧昧。   现在,方臻很明确的感受到了一股子暧昧气氛,不仅是他和许风酿之间的,还有他的室友把他们两个并排放在一起打量的眼神,营造出来的一种忽略不掉的氛围。   以前方臻相亲时,收到的最多的评价是“不解人意”。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还有“善解人意”的天赋,他有天居然也能对空气中的情绪如此敏感。   吃完东西后,方臻想立刻走人了。   偏偏这时,烧烤场地又有几个学生用拖车拽着音响,走到了学生们的最中央。   “朋友们!大家下午晚上好啊!”   “为了庆祝军训即将结束,我们不少的同学自发报名,打算给大家表演几个小节目,刚刚烧烤吃的开不开心?想不想看我们的节目?”   方臻闭了闭眼,深呼吸,又坐了回去。   许风酿始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也不阻拦,发现他回来后,还给他调试好凳子。   方臻绝望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许风酿一脸无辜,“什么故意不故意?”   方臻伸手掐他的胳膊。   许风酿闷哼一声,笑意更深,覆住他的手背,了然道:“我刚刚是那么说了,不过你也没否认不是吗?”   方臻的手停住。   许风酿的话彷佛戳破了什么,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快速跳了两下。   ——他确实是没否认。   其实男生之间,再怎么打打闹闹亲密的都有,如果他刚刚否认说只是开玩笑,其实也没什么。   也有可能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臻还不断地给自己找借口,小声道:“什么啊,你说那么快,我怎么否认?”   “是吗?”许风酿歪了歪头,“那如果,刚刚在这里说你是我男朋友的人是黑猴呢?”   听见自己小弟的名字从许风酿的嘴里说出来,方臻还有点不自在。   上辈子不仅他关注许风酿的新闻,这个人同样也很关注他吧?   他们两个的交友圈没一点重叠的,他确认黑猴和许风酿没什么交集,许风酿居然能叫出来黑猴的名字。   肯定在一边关注过他们说话。   方臻恍惚了一下,接着不自在道:“什么啊,他才没你胆子大,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说。”   许风酿的语气有点阴阳,“哦,你还怪了解他的。”   方臻不解,“我小弟嘛,肯定比你了解。”   许风酿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扭过了头去。   场地中央,几个漂亮妹妹已经上来站好,跟随着舞蹈律动,她们跳的是女团舞,身材一个比一个好。   许风酿的室友眼睛都看直了,只有许风酿和方臻心不在焉,注意力明显不在美女身上。   不知道谁先注意到他们两个人走神。   何玉兴他们互相戳戳点点,三个人都往他们俩人身上看,而他们彼此之间对暗号的行为太显眼,场地中央表演的一个女生也看见了。   第一支舞跳完,观众互动环节,女生直接指了指,顿时所有人都往方臻身上看。   方臻:“……”   不是,他走神呢。   “接下来是我们即兴环节,”主持人声音兴奋,“在场的美女们打算邀请我们现场的诸位,上来一起跳一支舞,不知道这位观众愿不愿意赏脸呢?”   方臻顿时像是被架在了烤架上的鸭子。   万众瞩目下,女生带着笑意盯着方臻看,她是第一个发出邀请的人,也代表了接下来现场气氛的基调。   方臻不想让女生难堪,犹豫再三,还是站了起来。   顿时一阵起哄声。   这时,换成了许风酿拽他的衣角。   方臻低头,和许风酿对视,许风酿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不许去。   方臻:“……”   面前是女生大庭广众下的邀约,另一边是他现……暧昧对象的威胁,方臻感觉下不来台的那个人应该是他才对。   他才需要被解围。   也许是老天爷听见了他的心声,在他和许风酿僵持时,接着,场上又有另外一位美女,也对许风酿发出了邀请。   许风酿抬眸“不”字已经说出了半个,硬生生被方臻捂住了嘴。   方臻笑眯眯的,“我们这就来。”   许风酿也被他一起拽了上去。   两人上台的瞬间,音乐就响了起来,剩下的几个女生也都找到了各自的伴舞,方臻和许风酿被迫分开,一个和一个女生跳舞。   方臻这才看清邀请他的是谁。   刚刚站门口迎接学生时,有两个女生,她是其中一个。   这人也就是徐雪纯的好姐妹,从一开始就看上方臻的那个姑娘。   “你好啊帅哥,”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方臻看,由于目光太炙热,把方臻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想到你真的答应了,不愧是我看……你比许风酿性格好太多了。”   尼玛,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夸。   方臻顿时有种他乡遇知音的感觉,正色道:“真的吗?”   “真的,”姑娘笑了起来,“他都不理人的,我看我姐妹想邀请他上来,他刚刚是不是想拒绝?”   是想拒绝,不过被方臻堵回去了。   姑娘道:“我叫唐甜茜,你叫什么?”   互相交换了名字,舞已经跳了快一半。   方臻也看出来了,这姑娘就是故意把他叫上来的,不仅问了他的名字,最后还想和他交换联系方式,一直盯着他看。   方臻只是迟钝,他不是傻子。   在被问联系方式时,他就开始含糊其辞了。   他们成对成对的人,都是在小范围里转圈,大家都不太会跳舞,双人舞更是一个需要默契的舞种,如果彼此都不会,转圈是最保险的。   转着转着,就很容易碰到。   又一次绕场时,方臻和许风酿擦肩而过。   许风酿面前,竟然也是一开始统计的那个女生,方臻不认识她,但已经反应过来,这次应该是女生有预谋的一个小心机。   极有可能是为了制造一些机会。   刚刚进门时,那个姑娘盯着许风酿的表情太明显。   方臻忽地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许风酿被人盯着时,他没有什么感觉,可当他意识到自己亲手把许风酿推向别人时,有一种被人无意中利用了的难受。   但又一个旋转,方臻看清了许风酿的脸。   ——许风酿面色完全黑了,沉着脸,不像在跳舞,像是要预谋杀人。   方臻噗嗤一乐。   唐甜茜不明所以,眨了眨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了然道:“那是我朋友,她很喜欢你朋友,你看出来了吧?”   方臻笑的不是这个,但他也没解释。   唐甜茜却以为她说对了,顿时找到了共同话题似的,“等我们聚餐结束了,你们要是还有时间的话,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一玩?”   与此同时,许风酿和徐雪纯之间的氛围,并不如另一边轻松。   徐雪纯看向许风酿修长的手。   她知道跳这种舞男士一般都会用绅士手,不该碰的地方绝对不会碰。   可许风酿的绅士手……未免太“绅士”了一点。   他根本没碰到她,看似两人挨着,实则许风酿的手虚虚悬在半空。   许风酿倒是跟她解释了,“我有洁癖,抱歉。”   他有洁癖这件事,徐雪纯也打听到过。   可是刚刚,她看着许风酿和另一个男生坐在一起……根本不像是有洁癖的样子啊。   许风酿甚至用那个男生用过的水杯。   而且他们贴那么近。   徐雪纯很明显比她的姐妹唐甜茜要敏感一点,她已经感觉到了不对,犹豫着要不要再向许风酿发出信号。   一支舞跳完,徐雪纯都没有开口。   眼看许风酿返回座位坐下,徐雪纯有点发愣,唐甜茜也靠了过来,激动道:“怎么样怎么样?”   徐雪纯摇了摇头,“我没说。”   “啊,你怎么没说啊,”唐甜茜的语气有点可惜,“不过没关系,方臻他没有明确拒绝,如果方臻去的话,我让他把许风酿也拉上,你今晚还是有机会的!”   徐雪纯看她很激动,没忍心泼冷水。   另一边,方臻和许风酿坐下后,许风酿一直没再说话。   他的态度冷了下来。   倒是方臻,他到底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能在热闹的场合玩,开心得不得了,就算有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也很快就过去了。   他还戳了戳许风酿,说悄悄话,“哎,你知不知道,刚刚那对姐妹花其实是故意把你叫上去的?”   许风酿斜睨了他一眼。   气得不想说话。   可看方臻难得高兴,又不想真的晾着他。   许风酿开口就有些阴阳怪气,“难为你还能看出来,而且人家不是邀请的你吗?有我什么事情?”   “什么我,不是你吗?”方臻愣住,“刚刚邀请你跳舞的小姑娘,看样子喜欢你呢。”   许风酿道:“人家先邀请的你,你先答应的,怎么就变成了我?”   方臻回想一下,还真是他先答应的。   他顿时又有点心虚,他知道许风酿不喜欢和别人有接触,现在看上去脾气也不是很好的样子,明显是有点生气。   他决定先夸一夸许风酿,“不管怎么样,你魅力不减啊。”   许风酿回敬,“彼此彼此。”   各自都有不同程度的醋,偏偏又十分嘴硬。   方臻听他语气不对,不禁想,夸他还不行了?   人家小姑娘为他煞费苦心,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许风酿则想,刚刚和方臻跳舞那个,从见到方臻起,眼神就在方臻身上拔不下来了,可他看上去像是一点也不知道。   刚刚还把他推去别人身边。   旁边的室友们更是面面相觑。   他们低声交谈,“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不知道啊,上去跳个舞回来就这样了。”   “小情侣就是这样啦,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别管了,过一会人家自己就和好了。”   方臻听得脸红。   他又开始想回家的事情。   “哎,”方臻的腿碰了碰许风酿,这次连戳都懒得戳,“刚刚和我一起跳舞的女生,说想和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玩……”   许风酿彻底绷不住了。   他幽幽地看着方臻,“怎么着,你跟我说,是想去?”   “去吧,不过我不可能开车送你,”许风酿道,“自己去了自己回来,我没有某人这么伟大,可以把喜欢的人往别人身边推,亲手给自己戴绿帽子。”   方臻隐约闻到一点要吵架的火药味。   他自然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声音也冷了,“我是说,我觉得不合适,一会儿你帮我去拒绝,我要回家。”   “算了,”他直接站了起来,“不指望你,我自己说,说完我就回家睡觉。”   许风酿拽住了他的手腕。   旁边那么多的人,有什么大动作都很明显,许风酿干脆拽着方臻离场。   ……   走出了快几百米,两人还在拉拉扯扯。   好处是周边没有人,终于可以大声说话,不用再顾忌什么。   方臻此时此刻,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签合同的好处,不禁觉得许风酿还真有先见之明,吵架他都有底气。   他甩开了许风酿的手。   “我自己会走!”   许风酿重新牵住他,醋意消散后,理智回笼,知道该给方臻顺毛,语气也开始伏低做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送你回家。”   方臻道:“不需要,反正我自己有腿,我可以自己选择出轨。”   许风酿:“……”   哪有人吵架吵这么狠的。   许风酿被气笑了,但看方臻侧着身体对他,死活不肯把头摆正,身体像装了个陀螺仪,又好气又好笑,伸出胳膊把方臻揉进怀里。   方臻还在推他,许风酿凑近问他:“我为什么生气你不知道?”   “……”   许风酿低声道:“我吃醋了,因为你把我推向别人,也因为你表现的像是一点也不在乎我,气得想咬人。”   “距离我给某个人表白好像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许风酿声音变小,“可是我好像得到的回应不是很多,想变成某个人真正的男朋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方臻声音也小了不少,“也才过去三个月而已。”   而且谁说……谁说他没给回应了?   “记这么清楚?”   方臻:“……”   许风酿轻笑。   方臻又被逗得恼羞成怒,气得想推开他,许风酿趁势亲了亲他的耳朵,吻连绵到他的唇边,轻轻亲吻他。   两人正好站在路灯下,头顶的灯将两人沉迷的神情清晰地照出来,彷佛这个世界上除了对方,任何事情他们都不关心。   暗处,两个女生后退,震惊到踩塌一片夏草。   明明已经听见了动静,两人也没有分开。 第55章   漫长的军训总算结束。   随着军训的结束, 许风酿也搬回了家里,在他搬走的那一天,方臻破例去了学校帮他, 得到了许风酿室友们善意的调侃。   “果然是热恋期,分开一天都不行。”   “搬出去也挺好的, 省得某些人天天拿着手机看, 就快望穿秋水了。”   “我们也不想在宿舍里吃狗粮了!”   方臻被调侃的面红耳赤。   单看他和许风酿的气质, 外人绝对想不出来,他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脸皮薄的那个, 而许风酿脸皮顶他八个厚, 面不改色心不跳, 全把室友们的调侃当祝福。   离开学校时, 方臻两手空空,根本没帮上什么忙。   倒是许风酿,一手一个包, 还拖着一个行李箱,看上去还游刃有余, 似乎还能再拿点东西。   方臻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根本用不到我, 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我也不知道, 我的东西原来这么少,”许风酿掩饰住眼中的笑意, “这就受不了了?之前你调侃你身边的那群小弟, 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方臻一愣, “许风酿!”   这人上辈子到底是观察过他多少次?   怎么感觉什么都知道?   他问:“你是不是一直在偷听我们聊天?看你表面上毫不在意, 其实耳朵都竖起来了!竟然什么都听!”   许风酿没手抵挡他的攻势,只能任由方臻扯他的衣服。   “这也不能怪我, ”许风酿道,“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有时候我在旁边也不收敛,被听见能怪我?”   方臻不讲理,“你就该捂住耳朵。”   许风酿挑了挑眉。   算了。   辩论赢了,到时候还得他哄。   许风酿想想方臻生气的样子,又觉得其实也挺有意思。   方臻跟在他的身边,要不是许风酿手上拿东西,两人肯定贴在一起走,即使没特别亲密,他们之间的氛围也一眼能让人感觉到不对劲。   自从烧烤那一夜后,他们算是确定了关系。   彼此都心照不宣,只不过没有直接说出口。   最明显的就是,刚刚方臻面对许风酿室友的调侃,也一句都没反驳,任由他们说那些话,脸最红的时候,也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踩许风酿的脚。   许风酿眸光微闪,嘴角始终有笑意。   ——这和他想象中好了太多。   他本以为,可能等方臻把孩子都生下来,这个人还迟钝到不肯面对他们之间的感情。   之前方臻讨厌了他太长时间,前世他可以不在意,但如今统统变成了他们之间的绊脚石。   有时候许风酿也会想,如果让他和一个从小把他放在一起对比、长辈时时刻刻耳提面令的“死对头”在一起,喜欢上这个“死对头”,可能他的反应比方臻还要抗拒。   但庆幸的是,方臻比他想象中要大度,也更包容。   他包容了他,对他产生了感情,就像是包容他肚子里突如其来的孩子一样。   命运给方臻加码的诸多困难,无法成为压垮方臻的千分之一,反而都被他化解成生活中能吃进嘴里的糖。   到家后,方臻直接瘫了下去,浑身懒洋洋的,“感觉到肚子的重量了,怎么回事,走这么段路就累了?”   “累了?”许风酿刚把行李收拾好不久,“我想趁着我今天休息日,和你一起去医院产检,一丁点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臻默默在沙发上翻了个面。   他现在倒是没有以前那么抗拒产检了,习惯了之后就觉得还好,偶尔医院里也会有人用怪异的眼光看他,但他心大,并不是很在乎。   他现在心态已经转变成了觉得这些人真没见识。   因为家里许风酿请来的阿姨,对于他怀孕也是反应平常,不仅孕妇餐做的很拿手,平时生活中也从来没用异样的眼神看过他。   想想他之前还瞻前顾后,如今想来真是完全没必要。   “哎,”方臻叹了口气,“去呗,为了孩子。”   在他打算再翻一个面时,许风酿注视他片刻,直接上前,把他横抱起来。   方臻:“???”   不是,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   也不是没被抱过,可是许风酿动手动得太突然,这时方臻才看清他嘴角清晰的笑意,后知后觉意识到——能回家这件事,对许风酿来说,很高兴。   许风酿把他抱到了卧室里,问他:“你要是不想动,我帮你穿,你去医院想穿什么衣服?”   方臻懵了。   这下他确实不敢再赖着了,连忙把许风酿给推出去,“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也没人跟他说,许风酿高兴起来这么吓人啊!   许风酿被推出去后,也就站在了他卧室门口,等方臻出去时,许风酿倚着墙等他,眼中的笑意还没消散。   去产检时,需要穿宽松的衣服,方便医生在他的肚子上拿探头检查,也方便他掀起来。   许风酿的视线上下,像是扫描仪,打量着方臻。   方臻穿上衣服后,肚子完全显现不出来,可见平时能看见的那些啤酒肚的男人,肚子究竟大成了什么样。   也不知道方臻的肚子足月时,会不会像个啤酒肚一样突出来。   隐藏在宽松的衣服下的肚子,因为知道他怀孕,所以多了几分若隐若现的朦胧,但许风酿见过,所以在脑子里也能描绘出他肚子的线条。   方臻被打量着时,忽然想到之前许风酿说过的话。   许风酿说,每次看着他的肚子时,都能想起来他们两个人……   方臻猛地上前,捂住了许风酿的眼睛。   他咬着牙,“你这算不算眼神骚扰?”   许风酿道:“你这算诽谤。”   为了避免两人在还没去医院时就吵起来,方臻推了他一下,把他的身体转过去,“请你目视前方,不许再看我。”   许风酿照做了。   他们之间依旧是你来我往比较欢快的相处氛围,可是在这种你一言我一语中,某种暧昧又甜蜜的东西一直在静静流淌,哪怕是斗嘴,也没以前的剑拔弩张。   产检的结果很好,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检查结果都很理想。   从医院出来时,方臻的心情一直很好,拿着手机到处拍拍这拍拍那。   自从许风酿开学后,他们两个人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长久的独处。   许风酿终于不用再对着冰冷的手机,猜测方臻生活中的状态好不好,猜测他今天心情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分开的半个月,对方臻来说可能算不上什么,最后几天,他却切实的感觉到了度日如年。   和方臻在一起时,心才算安定了下来。   许风酿看他心情不错,趁机道:“忙也忙了这么久了,生活好不容易进入正轨,我们要不要奖励点自己什么?”   没和许风酿生活以前,方臻绝对想不到,其实许风酿生活中还挺有情调和仪式感。   不过他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连连赞同,“好啊,你想奖励什么?”   许风酿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方臻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他最近日子过得确实太好了,和刚穿过来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比起之前的紧巴巴的,他目前物质上没什么缺的,反正不管什么许风酿都能想到,他面面俱到的像是被培训过人情世故。   甚至于许风酿说是提供给他的“赡养费”,他都一分没动,因为用不着。   “我最近……”方臻眼睛一亮,“看电影?”   许风酿看他冥思苦想半天,还以为他想好了要宰一笔大的。   “就看电影?”   “看电影不行吗?”方臻疑惑道,“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快无聊爆了,更不想自己一个人去看电影,最近有部老电影重映,我盯着很久了!”   许风酿问:“什么电影?”   方臻拿出手机来给他看。   许风酿一愣,“这部?”   方臻:“你知道?”   “你忘了?”许风酿记忆力果然不错,“这部电影有一年我们班放过,还让写了观后感。”   他说的这个“我们班”,肯定是他和方臻上辈子的事情了。   因为这辈子他们不在一个教室。   方臻很诧异,“啊?真的?完全没印象。”   许风酿又想了想,“那时候你好像犯了什么错,正在被老师罚写检讨,一般能放这种电影的课都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课,你应该没看。”   “许风酿,”方臻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超忆症啊?”   许风酿:“……没有,谢谢你夸奖。”   方臻:“你没有超忆症的话,怎么什么事情都记那么清楚?”   不对。   其实是关于他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   他和小弟说过的话,发生过的事情,还有他写检讨,许风酿都记着。   方臻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以前他们的关系肯定是极差的,这点毋庸置疑,换成以前,他肯定觉得许风酿讨厌极了他,才能把他的事情都记这么清楚。   可如今再把旧事翻出来,又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好像记忆被人能抽屉里翻出来,把掉漆的黑色重新涂抹成了甜蜜的粉色。   许风酿没回答他。   方臻自己又接上了话:“那这电影你认真看过了?我后来是在室友的手机上发现的这部电影,看了片段觉得好看,自己找资源看完了。”   “看了,”许风酿道,“我也觉得挺好看。”   许风酿平常不怎么关注娱乐方面的东西,爆火过的电视剧电影,他统统都不知道。   没想到他们两个在前世关系那么差的情况下,那么巧妙的喜欢过同一部电影。   方臻又非常激动地描述了个电影中他最喜欢的场面。   许风酿同样点了点头,“我也喜欢这几幕,当时写观后感着重提过。”   两人的审美又巧妙的对上了。   这天大概是方臻搬过来这个城市后,最开心的一天。   肚子里的宝宝平安健康,重刷老电影时,又有了能讨论的人,而且他们的见解经常能碰到一起。   回到家以后,方臻还在揪着许风酿说话。   他对着许风酿就没这么话痨过。   原来让方臻变话痨的方式,是需要精准地找到他的喜好,找到他最喜欢的东西和他有共同话题。   许风酿也庆幸,能和方臻对上的人是他,不是别人。   阿姨没怎么和许风酿在一起吃过饭,对许风酿不是很了解,但她难得见方臻话这么多,拽着人聊起来没完。   她给两人分发筷子,也是笑眯眯的。   方臻终于结束了他的话题后,想起之前许风酿说过,上辈子其实想过和他当朋友的话,也感慨了一句:“如果我们以前能有个机会安安静静坐下来聊会儿天就好了,没准真能成朋友呢?”   许风酿道:“那还是算了。”   方臻没想到他变脸变这么快:“?”   “我现在可不止想当你的朋友,”许风酿淡淡的,“男朋友还差不多。”   方臻:“……”   这个话题又被许风酿开玩笑似的提了起来,上一次因为许风酿先亲了下来,所以他们没有再接着聊下去,方臻也不需要思考怎么回答。   这次在饭桌上,方臻下意识看向端菜的阿姨。   阿姨假装没听见。   方臻清咳。   他其实也不是不能回答,开玩笑把这个话题绕过去,或者正面说,都行。   但他对待感情的态度,出乎意料的腼腆,和他本人的性格大相径庭,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到了嘴边还是会臊得慌。   亲都不知道亲多少次了,确认个关系还会害臊,人真是矛盾。   方臻又清咳了一声:“就算真要说,我感觉也得挑个正式点的日子吧?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   许风酿夹菜的手顿住。   他抬起头,像是没听清,“什么?”   方臻想说“好话不说第二遍”,接着,他听见家里的门铃响了。   他起身,刚想去开门——手腕接着被许风酿给攥住。   许风酿道:“阿姨,劳烦您过去开个门,应该是快递一类的。”   方臻被他死死摁住。   “刚刚你说的话,”许风酿目光灼灼,“再跟我说一遍?”   方臻见状,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开,破罐子破摔,“我说你很随便。”   “不是这句。”   “就是这句。”   “不是这句。”   两人你来我往撕扯了半天。   最后大眼瞪小眼,明明是欣喜不已的一件事,在这两位曾经死对头的对话中,硬是被搞出了一种即将要打架的架势。   被顺着的次数多了,方臻总以为许风酿本来的性格就是很温和。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发现他的强势,几乎寸步不让。   许风酿往回一拽,直接让方臻和他脸对着脸,死死盯着他,“方臻,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就当是我……恳求你。”   恳求两个字都出来了。   他嘴上说着“求”,肢体语言又步步紧逼,偏偏方臻还真就吃了他嘴上的软,像是没发现他肢体上的强硬。   方臻红着脸,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是随便的人。”   许风酿笑了。   他从没这么笑过,每次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也总是淡淡的,可现在几乎能称得上“开怀大笑”,凑近了方臻,鼻尖抵住他的。   “嗯,我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许风酿道,“对着你更不能随便了。”   方臻颇有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   许风酿松开了他,松开的动作很缓慢,目光依旧是钉死在他的脸上,眼中的笑意隐藏不住,时不时发出轻笑。   真的能看出来他的开心。   方臻想,原来许风酿开心起来,是这样的。   和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   所以他之前在生活中,尤其是上辈子……其实不算是开心,是吗?   哪怕已经拥有了很多人毕生所求的财富,可他的笑容还不如穿越后加起来的多。   许风酿道:“所以你其实更喜欢庄重一点的氛围?还是浪漫一点的?”   方臻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啊?”   “你想要的仪式感。”许风酿道。   方臻这次听懂了他说什么,嘴里的饭也不是那么香了,他有点后悔顺着许风酿的话往下说,好歹吃完这顿饭呢?   这下好了,吃饭也吃不专心了。   可他又很想笑是怎么回事?   许风酿显然也是同样的感觉,难得吃饭没监督他吃有营养的东西,也没注意他的饮食搭配,都是草草吃了几筷子就撂下了。   等情绪终于稳定一点,两人才想起来——阿姨不是去开门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许风酿起身:“我去看看,你等着。”   方臻身体确实不方便,也没逞强。   房门打开后,不多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你到底谁啊,再不老实交代我真的找物业报警了!”   “——怎么回事?”   “许先生……刚刚敲门的人是他,我看你和小方在说话,就没打扰你们,这个人死活不说自己是谁,只说自己找方臻,也不说找方臻什么事情,我看他鬼鬼祟祟,小区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就问了他几句。”   许风酿的语气很微妙,“好,我知道了,你先进去看好方臻。”   阿姨转身进门,和沙发上的方臻对上视线。   方臻问:“怎么了?”   阿姨摇了摇头,“你们这么快就吃完啦?”   方臻没好意思说,他们根本没怎么吃。   他问道:“外面是怎么了?”   阿姨道:“你还怀着孕呐,有事情让许先生处理吧,你就别管了。”   方臻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不过他又不是什么常规意义上的“孕妇”,被隔绝在事情之外,搞得他抓心挠肝的,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了。   趁着阿姨打扫卫生进了厨房,方臻立刻从沙发上起来,趴在猫眼上往外看。   起先是许风酿的背影挡着。   方臻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在他皱眉,打算撤开时——对方忽然露出了半个脸。   他脑子嗡了一下。   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打开了门,直接走了出去。   方父还在解释,“我不做任何事情,我就是想看他一眼,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许风酿不为所动,“他现在生活的很好,暂时不需要和你做接触,如果你不表明来意,我恐怕没办法让他见你。”   方父有些恼了,“我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你只是一个外人,你有什么……”   “你怎么来了?”方臻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   许风酿抬眸,蓦地转身。   方臻缓缓朝着方父走过去,他脸上并没有惧怕的神情,而是十分平淡,像是在看一个刚好认识的、不太熟的人。   许风酿见他情绪波动不大,松了口气,让开了路。   方父看见他的一瞬间——视线下意识下移,落在了方臻的肚子上。   可惜方臻今天穿得宽松,根本看不出来。   方臻道:“四个月了。”   他无情戳破了方父仅存的一点侥幸心理。   方父闭了闭眼,脸上散发出一种绝望感,“我就知道……”   “你来找我干什么?”方臻战斗力不减,并且因为他和方父吵过一架,彻底摒弃掉了对这个“父亲”的期望,“终于想明白了,打算好好做你的外爷爷,来照顾外孙了?”   方父怒吼:“方臻!”   方臻的“外爷爷”和“外孙”,未尝没有报复他的意思。   方臻脸上的表情很平淡,甚至,有一点冷漠。   “我问过你们学校,你是不是根本没去上学?”方父上前,“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不能就这样毁了你的人生,我才不稀罕当什么外爷爷,你肚子里的孩子必须要处理,你跟着我走!”   上一次方臻和方父对峙时,许风酿就没护好他。   这次,还是决定站在他旁边更前面一点的位置,始终挡住他小半个身体。   方父伸手的一瞬间,许风酿就给挡住了。   “去哪?医院?”方臻这次非常淡定,“原来你思考了两个月,你儿子两个月没回家,你就思考出来这点东西?”   他想起来梦里的那个“方臻”。   “我得承认,你的人生确实有那么一点可怜,”方臻道,“这其中确实有男人抛弃你的因素在,你带着两个拖油瓶,你穷困潦倒。”   方臻道:“但你也不用扮演什么慈父啦,你尽到什么责任了吗?”   两个月的时间,那个真正的“方臻”都不知道在外面死多少次了。   结果他的亲生父亲,见到他的第一面不说他这两个月怎么样——就像无视他儿子在学校里三番五次被人欺负一样,上来就是拽着他堕胎。   “方臻”可怜兮兮的人生,他要负一半的责。 第56章   方父自然是说不过方臻的。   方臻做梦做的一肚子火气, 此刻看见造成原来的“方臻”悲惨人生的罪魁祸首,简直要化身机关枪,恨不能把火全发出来。   估计方父也没见过他这么多的话。   愣了很久。   方臻拽住许风酿, 这次轮到他把许风酿往房间里拉,走到屋子门口, 看向方父,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听到我的住址的, 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你来操心我的人生了, 何况我的人生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付出过什么, 这种时候又来关心做什么呢?”   方父张了张嘴, “我没付出过?”   “不是吗?”方臻道, “如果此时此刻,我所面临的困境不是怀孕,而是其他, 你会管我吗?”   如果他没考上学校呢?如果他像原来的方臻一样,再次混到了社会最底层, 苍蝇狗苟的过日子, 方父呢?   方臻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只不过你受过伤, 怀孕这件事戳中了你最应激的部分,你现在对我也不是什么关心, 只是你应激之后留下来的创伤而已。”   换言之, 方父表面上像是关心他, 实际上关心的还是当年的自己。   方父脸色难堪, “方臻!”   方臻继续道:“如果你拿别的理由来说服我,而不是装成一副‘慈父’的模样来假装劝告我, 或者我还没这么恶心。”   “别再来找我了!”方臻关门前,声音也变大,“这个房子我住的很满意,不想搬家!”   门哐一声被大力关上。   方父彻底被挡在了门外。   也被方臻彻底拒绝进入他的生活。   *   阿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和门外的男人说完话后,家里的两个主人看上去都不是很高兴。   许风酿嘱咐了一句:“阿姨,以后只要是看见那个男人再来,你不用给他开门,如果他坚持,你可以直接告诉物业驱逐他,不用有什么顾虑。”   阿姨答应了一声。   许风酿观察方臻的反应。   发现方臻对他的话没什么波动后,明白方臻这是下定决心不愿意再和方父往来。   有些时候,家人是蚕食心志的寄生虫。   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他们对孩子也说不上什么对得起对不起,可孩子的意志力总是在这种家庭中被消磨。   说爱好像也有一点,说不爱,又确实没那么爱。   *   阿姨下班了,家里就剩下方臻和许风酿两个人。   许风酿坐在了方臻身边。   方臻低头打字,不知道在给谁说话,对于许风酿的凑近也没什么反应。   许风酿看见他手机上的备注是“弟弟”,估计是在和方天意聊天。   “许风酿,”方臻忽然叫了他一声,“你有钱没?借我两千。”   许风酿闻言,二话没说给他转了过去。   他淡淡道:“就当多出来的赡养费了,不用还。”   方臻放下手机,也没矫情,“哎,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他又问:“那我要是跟你要两万呢?你也给我?”   许风酿又拿起手机。   “别,”方臻觉得,他心情忽然好了不少,“我跟你开玩笑呢。”   许风酿道:“我没跟你开玩笑。”   他还真拿起手机转过去了。   两千方臻还觉得不痛不痒,可后面多出来两个零的时候,他还是可耻的心动了,收钱的手都在抖,激动的。   以前没发现,许风酿哄人的方式……这么朴实无华呢?   “我又有点后悔了,”方臻仰头,“你上辈子可比现在有钱多了,要是上辈子就和你谈了恋爱,那不得爽死!”   许风酿扯唇,“某人和斗鸡似的,这恋爱应该是谈不上。”   他反应过来,“你觉得我这辈子穷?”   方臻看他的眼神逐渐危险,连忙往后缩了缩,“不穷不穷,再穷也比我富不是?”   许风酿眯了眯眼,已经靠近他。   在这种打闹中,方臻的火气总算散的差不多,还净赚了两万块,任谁心情也差不了。   他忽然起身,拿头在许风酿的胸前顶了一下,这动作和男人走路忽然来个三分投篮的动作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认为自己很帅气,在许风酿的眼中,他很像一只撩闲的海豹。   “烦死了今天,”方臻戳了戳许风酿,“小爷今天也算是割袍断义了,你给我拿一下遥控器,我要看电视。”   “割袍断义和看电视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许风酿这么说着,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跟着方臻的指令走。   方臻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转移注意力?”   许风酿:“那确实有点联系。”   趁着方臻打开电视,许风酿借口去厨房接水,路过猫眼时,往外看了一眼。   ——方父已经不在了。   诚如方臻所说的,他的慈父心只是建立在他的自私之上,所有的利他都只是为了利己。   他把一颗心裹上了一层甜蜜的糖衣,诱惑心软的孩子,那层糖衣叫做“父爱”。   吃下去之后,才会发现,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父爱,里面是空心的。   许风酿的视线飘向沙发。   方臻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看上去是在看电视,实际上有没有真的看进去,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许风酿转身进了厨房。   方臻的余光扫到他终于没在门口徘徊,松了一口气。   这人还真是欲盖弥彰,他们家客厅和玄关一眼就能看见,许风酿去门口十分明显,方臻想看不见都不行。   他的注意力确实不在电视上。   刚刚他和方天意聊天,得知方父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路费可能还花了不少。   方臻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他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本来因为方天意泄露了他的行踪,他想找方天意算账,听见方天意卖惨后,他又给方天意转了钱。   这钱他转过去就不管方天意怎么处理了,但是他以后也不打算再和方天意聊生活相关的话题,他偶尔照顾一下方天意就行了。   方臻感觉到一阵轻松。   以前听方天意提起方父时,他心里还有点矛盾。   如今决定和方父撇清关系后,顿时彷佛放下了什么负担。   方臻思绪回笼,眼睛终于注意到了他挑到的电视台画面。   忽然,方臻尖叫了一声,像一只受惊的猫,遥控器都扔了出去,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捡起一只抱枕挡在面前。   许风酿闻声赶来,就看见方臻快藏到一眼看不见的程度,死死躲在抱枕后面。   “许风酿!许风酿!”方臻尖叫,“快帮我把遥控器捡起来!”   许风酿走过去,“遥控器在哪?”   方臻闭着眼,随便指了个角落,“这,那,还有那,都有可能,你自己找找嘛——妈的怎么会是恐怖片!”   许风酿一顿,随后笑了出来。   果然是没认真看。   连自己挑到了恐怖电影都不知道。   许风酿怕他受惊,直接径直上前,把电视的开关给关上了。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方臻惊魂未定,把抱枕从眼睛边稍微挪开一点,发现许风酿挡在电视机面前,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把抱枕甩开,激情描述,“妈的你都不知道,那鬼脸忽然一下子就贴到镜头上了,脸煞白,眼睛里还有血,牙齿是尖的!鬼也得讲一下基本法吧,又不是吸血鬼,为什么牙齿是尖的?!”   许风酿点头,“嗯,是不太严谨。”   “而且现在电视台放这些东西,一点限制都没有吗?”方臻终于开始挽尊,“我倒是无所谓,万一吓到小朋友们怎么办?不是守护未成年吗?”   许风酿点头,“嗯,太过分了。”   他似笑非笑,“你……无所谓?”   方臻站起来,终于找到了被他甩飞的遥控器,他像捡什么脏东西一样捡起来,迅速塞到许风酿的手里,往他的卧室开溜。   “你给我调回来,”方臻道,“我倒不是害怕,就是很想上厕所,你给我调。”   许风酿:“……”   他看着方臻关上了卧室门,甚至还反锁了。   原地站了片刻,许风酿失笑。   家里养这么个活宝,确实挺有意思。   等孩子出生,不得闹翻了天?   *   不知道是在哪看的一句话。   有人说,如果你感觉到无聊的话,就去看一部恐怖片,等看完之后,就会发现,家里变得无比的热闹,你会觉得床底下也有人,床柜也有人,门缝也有人。   半夜,方臻猛地睁开了眼。   ——他膀胱快炸了。   可当他把手伸出被子外时,又连忙缩回来,继续瞪着眼睛。   好黑,以后他房间是不是可以考虑安装一个感应灯?   他醒了就能感应到,然后立刻亮起来的那种。   方臻出出进进好几次,最后实在受不了,打算给许风酿发消息。   发完后,许风酿也没回。   方臻想了想,直接给许风酿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次果然,电话没响几下,许风酿立刻接了起来。   “喂?怎么了?”许风酿以为出了什么事,声音介于没睡醒和紧张之间,“你不舒服?”   很少能听见许风酿睡不醒的声音。   以前两人在一起睡觉时,方臻基本上都是一觉到天亮,他没听见过许风酿半夜起来。   “不舒服倒是没有……”方臻问,“你想不想上厕所?”   许风酿:“……”   那边沉默了很久。   方臻道:“我想了想,听说人憋尿对肾功能有影响,你总是直接憋到第二天起床,这样不太好,所以特意半夜找你一起上个厕所。”   许风酿道:“我不想上。”   “不,你想上,”方臻声音真诚,“你怎么会不想上呢?”   许风酿:“……”   屋内灯火通明,站在厕所门口,许风酿只能看见方臻隐约的人影。   睡意过去后,慢慢涌上来一股啼笑皆非的笑意。   客厅的灯全都打开了还不算,还非得拉上他。   以前怎么没发现,方臻胆子这么小呢?   许风酿倚着墙,百无聊赖的,“你是什么时候怕鬼的?隐藏的真好。”   里面没了动静。   过去片刻,方臻才闷声闷气道:“我先声明,我一点也不怕鬼,我就是被吓到了,所以也没有什么隐藏不隐藏的,我根本就不害怕!”   “哦,”许风酿明显没信,重复了一遍,“你一点也不害怕。”   一点也不害怕,但是大半夜给他打电话,叫着他一起来上厕所。   方臻道:“而且我不是都说过了吗?我这是为了你的身体健康着想。”   “那我真是谢谢你,”许风酿道,“把一点也不想上厕所的我,半夜叫起来,和你一起上厕所。”   他把“一点也不想上厕所”和“半夜”说的很重,故意强调。   方臻又没声音了。   片刻后,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方臻打开了门,佯装无事道:“好了,你现在可以上了。”   许风酿转身想走。   方臻立刻拽住了他,连忙道:“你怎么能走呢?说好了一起上厕所,少一个人上都不是上。”   许风酿无奈了,“我真的没那个意思。”   方臻道:“不行!”   许风酿不上,不就真成了他害怕了?   许风酿掰开他的手,语气真诚,“怕鬼就怕鬼了,我真的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方臻瞪大了眼,“我都说了我不怕鬼!”   他眼看着要急眼。   许风酿沉默了片刻。   孕夫在孕期的时候,脾气都这么古怪吗?   孕激素的作用会这么可怕吗?   几分钟后,厕所的门在许风酿面前关上,许风酿转身看了看他身后的马桶,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直接摁了冲水键。   “好了,”许风酿面无表情,“我也上了。”   他出去后,和一脸满意的方臻对视。   方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我们回去睡觉吧。”   在方臻即将进自己的卧室时。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摁住,随后,整条胳膊也被人攥紧,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道把他拽了过去。   他后背撞到了许风酿的胸膛上。   许风酿闷笑,胸膛震了震,“既然都一起上厕所了,一起睡个觉的话,也不过分吧?”   他总得在方臻身上讨回来。   方臻一僵。   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许风酿抱着,进了许风酿的卧室。   被轻柔的扔到床上后,许风酿卧室里的灯全部关上,视野中一片漆黑,方臻感觉有身体压了下来,紧紧靠着他。   他肚子缩了缩,有点痒,直接笑出声:“你别……”   他以为许风酿要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结果许风酿收回手,整个人圈住他,沉声道:“睡吧。”   方臻在他的怀中,安全感一点一点回归。   他发现自己闻到许风酿身上的味道时,神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感觉到安心。   就连一片漆黑的夜里,只要和许风酿在一起,各种情绪如潮水一般减退。   许风酿亲了亲他的额头。   其实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和方臻,像是两座漂泊了许久的孤岛,凑在一起生活。   相伴久了,孤岛也变得不是那么孤独。   *   第二天清晨,方臻还睡着,许风酿已经起床,跑完步回来。   阿姨今天休息日,他们也是休息日。   今天的早晨不是很丰盛,虽然营养也是够的,但和许风酿一贯的作风不符。   方臻迷迷糊糊坐下时,听见许风酿说:“你今天稍微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方臻立刻来了精神,“去哪?就我们两个?”   许风酿道:“还有我的室友们,我们一起去野餐,材料我早晨去超市买的差不多了,等中午的时候我们就出发,你可以穿得好看一点。”   方臻没觉得什么不对,他感慨许风酿的精力充沛。   他道:“开玩笑,我有不好看的时候吗?我天生丽质,还用靠穿着体现?”   “嗯,”许风酿点头,“确实。”   许风酿不跟他斗嘴,方臻反而先被自己的自恋给弄脸红了。   自然也没注意到许风酿稍微有些不自在的表现。   东西全部运到车里后,两人坐在车里,许风酿一直在低头和其他人联系,方臻不知道他聊了什么,总觉得今天许风酿似乎有点不敢看他。   片刻后,许风酿收起手机,清咳:“好,出发了。”   开车的路上,方臻的视线在小区里扫视了一圈,没发现方父的影子。   他也放心了一些。   看来方父确实是回去了,没再继续纠缠。   同时,也验证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如果是一个真的为了孩子的父亲,假如他坚定他的观念的话,会如此轻易就放弃对子女人生的引导吗?   他对方臻的人生,插手的时候太晚,打算插手的时候又太短暂,像一阵风一样,吹起一阵是一阵。   到了野餐区时,许风酿的室友早早就到了。   这次他的室友们也准备了不少的东西,但大部分都是他们学校超市里能买到的速食品。   学校里不让学生做饭,所以超市里没有新鲜的蔬菜,能买到的新鲜东西只有水果。   好在许风酿心细,带了不少。   方臻还在野餐区看见了不少的小孩。   休息日,很多平时忙碌的上班族也都有时间带着家里的孩子出来玩了。   他怀着孕,对小孩的兴趣空前的高涨,总是忍不住去想将来他的小孩长什么样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管男孩女孩,他都喜欢。   也不知道长得好不好看,是像他多一点,还是像许风酿。   他们的桌子架起来后,引得不少小孩也看了过来。   几个男大学生,弄出来的装备自然是——又炫又酷,桌子是许风酿的室友带来的,纯黑色带图案,看上去是某个二次元的动漫人物。   更重要的是,这个桌子,会!发!光!   方臻:“卧槽,这要是晚上,不得被人羡慕死。”   “是吧是吧,”杜源难得找到一个和他对上脑回路的人,都不需要他刻意引导,“我买的时候就觉得很炫酷,偏偏宿舍里没一个人能理解,一点情调都没有!”   方臻蹦出来一个念头。   他问:“这桌子不留到晚上可惜啊,要不我们连着晚餐也一起在这里吃了吧?我要是不能看见它在夜里发光,我会后悔死。”   许风酿摆食材的手一顿。   他和其他几个室友对视了一眼。   ——这么顺利?   许风酿清咳。   本来以为,拖时间什么的还需要一点功夫,谁知道他还没下套,方臻自己就赶着往里面跳。   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方臻丝毫没感觉到他们之间氛围的停滞,他们的桌子吸引来几个小朋友,在他们旁边眼巴巴地瞧着他们看。   “哎呦喂,”方臻以前从来不主动和小孩打招呼,现在倒是有几分“慈父心”了,主动道,“小朋友,你们干嘛呀?”   “哥哥,”其中一个小孩很外向,“你们的桌子真好看!”   杜源见状,招呼小孩抓紧过来,在方臻看不见的地方,对着剩下的几个室友招招手。   “我看看是谁这么会说话啊,”杜源道,“你们也觉得哥哥的桌子好看是不是?”   方臻也跟着上前,“小小年纪就如此有眼光,不错不错。”   小孩子也很上道,“哥哥,你们也是来野餐的吗?野餐的话都带了什么?我妈妈说野餐不能吃垃圾食品,只能吃爸爸妈妈准备的健康食物。”   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孩说话奶声奶气的呢?   “是吗?”方臻顿时想起他被许风酿管教的生活,也有同感,小声道,“爸爸妈妈说的话是对的,不过,也不是不能吃,少吃一点也可以。”   杜源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包辣条。   方臻注意力被吸走了。   趁着方臻逗小孩,何玉兴对着许风酿低声问:“许神,我没搞懂,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你今天搞这么一出干什么?你们的纪念日?求婚?”   卓志宽道:“管他什么呢,正好我们也出来玩,小情侣的情趣,你少打听。”   何玉兴看了看他们后备箱里准备的东西。   小情侣情趣一次,就要烧掉这么多钱,谈恋爱还真是……   “嗯,”许风酿带着笑,“给他点仪式感。”   方臻都已经亲口提了。   他再不尽力满足一下,也太没情商了吧? 第57章   天色渐晚, 夜色降临。   营区里来野餐的人陆陆续续走了不少,连带着和方臻杜源玩的小孩也都跟着爸爸妈妈回家了,两人在和小孩的玩闹中抽身时, 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   许风酿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在外面,许风酿不见时, 方臻竟然会觉得很没安全感, 他在不知不觉中依靠许风酿的时间太长, 长到分开一会儿,就会不习惯。   “这环境……是不是有点太黑了?”方臻想找人挨着, 又因为和杜源不是太熟, 不好意思。   杜源大大咧咧, 也没感觉到他的害怕。   昨天刚看完恐怖片, 今天就身临其境,简直了。   方臻对许风酿生出几分气,“他们怎么不说一声就不见了?到底干什么去了?你有没有感觉周围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了……”   “啊?还是有人的吧?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杜源在他身边探头探脑,心虚极了, 却还是得强装镇定,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帮人掩饰了, “我们要不找找他们去?没准他们也和我们一样, 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没顾上我们呢。”   方臻闻言, 也有些心虚。   他玩小孩玩的太入迷, 周围什么变化都没察觉, 有可能不是许风酿扔下他们, 是他们扔下了许风酿。   两人只能就着月色走。   夜晚的路勉强能看清,不至于让方臻擦空或者摔跤, 他们走了不远,随后发现了光源。   “哎?这里竟然有一条河?”方臻凑近。   河上星星点点发着光,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一盏一盏的花灯,燃着小小的蜡烛,在夜晚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杜源心虚:“是吗?我都没注意到。”   方臻道:“我也没注意到,这里面谁放进去的河灯啊?还挺好看。”   杜源僵硬道:“可能是营地里的管理员吧……”   “这管理员还挺有情调。”   漂流的河灯源源不断,随着小溪流向远方,它们在水面描出水流的线条,方臻很少在城市中看见过花灯,随手拿起来一个。   “这上面有字!”   杜源已经心虚到不敢和他说话,左顾右盼的。   方臻道:“河灯一般都是许愿的?我看了人家的愿望不太好,还是不拆了。”   杜源没想到他拿起来了还能放回去,连忙阻止,“别别别啊。”   方臻略微诧异。   “我的意思是,”杜源道,“都是管理员放的,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比划了一个拆开的手势,“要不就看看?”   方臻终于感觉到了他的怪异。   他们已经相处一天了,性格还算合,不至于杜源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紧张成这样吧?   在杜源的撺掇下,方臻到底是打开了那盏河灯。   上面的字迹很眼熟。   内敛但飘逸的字体,让方臻控制不住想起一个人,前脚他还在默默的埋怨。   这一行字是:希望我喜欢的人余生平安喜乐。   方臻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把这一盏花灯放在旁边,俯身又捞上来一盏。   这一盏写的是:希望他能随心所欲,一切顺遂。   百病消除,平平安安。   希望他能健康降生,大人小人无灾无恙。   最后一盏,方臻喉咙发紧,又打开来看。   ——希望我喜欢的人,也能喜欢我。   几乎在他打开这一盏灯的瞬间,他周遭亮如白昼,光亮从天上照射而来,昙花一现般闪了一下。   方臻抬起头时,愣了一下。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烟花。   烟花在刹那间绽放,瞬间点亮整个天幕,熄灭时,零星的碎片犹如流星,滑落到地上。   方臻下意识伸出手去接。   还燃烧着的碎片掉进掌心,烫了他一下。   低头时,方臻又是一愣。   地上有一盏一盏点起来的蜡烛,其他空着的野餐区,也被放上了小簇篝火,杜源已经悄悄从他身边消失了。   方臻起身,缓缓往回走,一路上光明温暖,火光映照着他的脸颊,给他的眸子也增添了光亮。   而今天被他大夸特夸的桌子,摆上了一桌子的花。   这个时候,方臻才反应过来,许风酿的室友都是大学生,一般是没有车的,但是今天他们开车过来,哪来的车?   也就是许风酿有那个闲钱,能租车给他们。   方臻想想许风酿今天的这个计划,早就说给了他全宿舍听,他室友也不知道都是什么反应,顿时想捂住脸。   “许风酿,你这也太土了!”   消失了很长时间的许风酿站在他身边,“土吗?”   方臻被吓一跳,接着使劲点头。   “那这和某人想要的仪式感不一样?”许风酿似乎真的认真反思起来,“我以为你说想要仪式感,要的就是这些……”   方臻想起昨天他说过的话。   原来是因为他昨天的话,许风酿才大费周章,又是野餐,又是搞这些……烟花蜡烛。   营地里只剩下他们,许风酿安安静静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看天上一直没断过的烟花。   方臻好奇,“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许风酿道:“在昨天某人说,想要仪式感之后?”   那就是他们中午吃饭的时候。   差不多一天一晚的时间,许风酿就已经弄好了这些东西。   方臻再次感慨他的精力和效率。   他问:“你说服你室友和你一起弄的?”   “不,主要是我弄的,”许风酿道,“只不过约你出来,又不能目的性太明显,总需要几个npc来降低你的警惕。”   方臻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他室友听见许风酿说他们是npc时,心情是怎么样的。   许风酿傲慢的话过去不久,接着,他又找补道:“我也很感谢他们,如果不是他们,今天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要是以前的话,方臻可能听话只听前半截,后半句被他选择性忽略。   现在他知道,许风酿前半句有可能开玩笑。   方臻转身,又看向那条还在发光的河,轻声问:“河里的东西,也是你们摆的?”   许风酿邀功似的,“全是我写的,我亲手摆进去的。”   方臻问:“我怎么没看见你写?昨天到今天明明我们一直在一起……”   他想起来,还有睡觉的时间。   但是又没在许风酿的脸上看见任何黑眼圈。   方臻忽地抬起手,在许风酿的眼下一抹,果然摸到了类似粉霜的东西,他蓦地笑出声来,像是头一次认识许风酿这个人。   “不是吧,你还化妆了?”方臻差点没被笑死,“好可惜啊,我居然没看见。”   许风酿见他笑得太猖狂,突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前拉。   方臻抵住他的胸膛,抬眸看他。   火光将两人五官的轮廓照的格外明显,包括两人眼中的情绪。   方臻的笑容慢慢收敛,他被许风酿捏了捏脸颊,说不出来的亲昵。   “方臻,我想和你认认真真在一起,”许风酿道,“以成为家人为前提交往,和你在这个世界继续‘相依为命’下去。”   ……相依为命?   原来许风酿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他们确实是有默契。   方臻脸上的笑意已经憋不住了,还要故意停顿片刻,想了想。   在许风酿一开始期盼、到后面有些紧张,最后皱眉怀疑他是不是逗着玩时,方臻装作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行吧,男朋友。”   一瞬间,许风酿的那口气松懈了。   前所未有的激动充斥在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里。   以前考试时,许风酿大概能估算出自己的成绩,所以等待结果时从没紧张过。   后来工作了,他依旧运筹帷幄,不会做没把握的项目。   还是头一次,他对一个已经有答案的事情,如此紧张和期待,哪怕有九成的把握方臻会答应他,他也还是会为了那一成的变数而感觉到手心冒汗。   可能是因为,方臻和他的成绩、工作,他迄今为止拥有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   方臻不是物品,不会百分百跟着他的概率走,他会有小脾气,有感情。   而他的感情,同样也会影响他的心绪。   许风酿笑都不知道怎么笑了,抓着方臻的手半天没动,还是方臻晃了晃他,疑惑道:“电视剧里,这种时候一般男女主角不都抱着接吻吗?你……”   话音未落。   许风酿低头亲了过来。   方臻没料到他动作这么迅速,有时候太能听懂人话了也是种烦恼。   原本他是想配合的,可是许风酿吻过来的太凶太急,一点也不温柔,和当下这个温馨的环境并不相符,方臻才开始还回吻,后来亲着亲着,开始下意识推许风酿的脖子。   许风酿咬他的嘴唇,还试探他的牙关。   方臻含糊道:“等等,不是这种亲……”   “许风酿!”   他整个人都好像被许风酿给嘬了个干净,身上又酥又麻,许风酿三番五次咬他,方臻脸色涨红,许久才和他分开。   “你不是知道很多接吻的方式吗?”方臻就纳闷了,“今天这么好的氛围,你就非得……”   急得像把他吃了。   许风酿的拇指在他嘴角摩挲,擦去带出来的水光。   他哑声道:“没忍住。”   方臻:“……”   室友们怕耽误他们的二人空间,刚刚都躲在暗处,因为离得远,没听见什么。   但是看见方臻点头,又看见方臻拿着桌子上的花玩,他们之间的氛围一看就知道,这次许风酿给方臻的仪式感,方臻非常满意。   几个人刚想像原始猴子一样围上去。   结果就看见两人亲在了一起。   虽然知道他们是正经的谈恋爱关系,可他们宿舍三个大直男,亲眼看见同性接吻,冲击力还是非常强的。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其实也没什么。   要是异性情侣凑一起接吻,他们同样也很尴尬,这件事就不在于同性还是异性,而在于小情侣之间亲密的氛围被他们看见,那种局外人的不自在。   又躲了很长时间,等着那两个人都分开,能正常说话时,他们这才凑了上去。   “行啊你们,够浪漫的!”   刚真正确认关系,方臻还有些不自在,被他们一闹,不自在的心顿时散去大半,他不禁想起以前和他的那些“小弟”们在一起的时候。   他的那些小弟们,比许风酿的室友还能闹腾,他们也常常外出,每次一闹就是大半夜。   等回家的时候,要么是玩吐了,要么是喝吐了。   青春肆意的时候一去不复返,如今答应了许风酿,方臻终于有了一种,除旧迎新、迎接新生活,和许风酿在这个世界安定下来的感觉。   他和许风酿将来也会有一个家。   是和以前完全不同的家,只有他和许风酿……不,还有他肚子里的孩子。   他们三个人组成的小家。   许风酿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确认了关系,他的占有欲一览无遗,也不需要再掩饰,肉眼可见的更……粘人了。   方臻不自在地躲开他,“你干什么?很热。”   许风酿道:“我不热。”   “我热!”   “嗯。”   “……”   天上的烟花没完没了,抬起头时还在绽放,一阵接着一阵,方臻手中捧着花,抬头抬得脖子都酸了,还恋恋不舍的。   这很有可能是他很长时间一段里,都忘不掉的夜晚。 第58章   和许风酿在一起的日子, 方臻是快乐的。   前提是要忽略掉许风酿忙的时间。   许风酿忙着上学上课,时而也会出去忙一忙副业,这种时候方臻在家无聊到要爆炸。   可能从小认识的好处就是, 他和许风酿很多时候的兴趣爱好都能重叠在一起,除了当情侣, 还能当很好的朋友, 共同话题多。   就算是共同话题不多, 许风酿也会想办法创造共同话题,有些方臻喜欢但是他不喜欢的东西, 他也会尽量让自己喜欢。   可能前几天方臻和他提起来某个话题, 许风酿还不明所以。   等下一次再提起来, 他已经能和方臻聊到一起, 还说的头头是道。   这导致方臻在交友上也懒惰了。   之前高中只想着学习,没空搞七七八八的,他现在时间多了, 最好的玩伴又变成了许风酿。   不知不觉间,方臻都没意识到, 他许风酿许风酿“腐蚀”的彻底。   不管干什么, 他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永远都是许风酿, 对许风酿的依赖感与日俱增。   方臻没发现来自许风酿的“阴谋”。   每当人觉得幸福时, 时间就会过去的飞快。   方臻再一次感觉到时间流逝时,已经深秋入冬, 他的肚子大到不方便出门, 窗外的树由绿意盎然变得光秃秃。   阿姨听着广播,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雪。   今年的初雪。   方臻懒洋洋地赖在沙发上, 把一颗坚果扔进了嘴巴里。   阿姨从厨房探出头,“哎呦, 今天下雪啊,小许是不是回来?”   在方臻强烈的要求之下,阿姨不再区分方臻和许风酿的称呼,之前她喊方臻“小方”,但是喊许风酿“许先生”,遭到了方臻的抗议。   许风酿没什么意见,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于是阿姨就改口了。   方臻向外看了看天色,一点没有身为对象的自觉,漫不经心道:“没事,他皮厚。”   阿姨:“……”   要说这男孩子和女孩子就是不一样,这要换成个女主人,早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了,方臻倒是心大。   这也侧面能看出来,这段感情中方臻很肆意,顾虑不多。   都是许风酿给他的底气。   都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情,她没必要插手太多。   第一片雪花飘下来,方臻艰难地挪了挪身体,把肚子摆到一个舒服的角度,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阿姨做好了饭,擦手下班,临下班前嘱咐道:“小方,锅里的饭是两人份的,你和小许一起吃,如果你饿了想先吃记得热一热。”   方臻应了几声。   “过段时间我就要搬过来了,”阿姨道,“小许跟你说过没?你月份大了,自己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我搬来陪你,正好小许也要放寒假了,我们两个人一起照顾你。”   睡意涌来,方臻也忘了自己点没点头,阿姨已经带上门出去了。   好几个月没做梦,方臻差不多快忘了做梦的感觉。   自从他彻底拒绝方父插手他的人生后,他和方家的联系就断了,方天意学业忙,十天半个月给他发一次消息,表示他那边一切正常。   也许逃脱了剧情中的环境,原来的“方臻”就像是彻底消失了,方臻再也没梦见。   这次他又梦见了他。   “方臻”躺在了医院里。   看见这个“方臻”的瞬间,方臻呼吸窒了窒,几乎不敢相信躺在病床上的人和他是同一具身体。   同样是怀孕,他们两个一个天一个地。   他在现实中被照顾的舒舒服服,孕晚期有两个人在家看,而“方臻”病床前空无一人,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如果不是身上还有呼吸的起伏,差点让人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这次“方臻”没再看手机。   他的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安安静静的,没有来电也没有消息,更没有什么垃圾信息,在那里放了半天都没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关机了。   窗外正下着雪,白茫茫一片,夜晚也能感觉到白得刺目。   走廊里有护士查房,边走路边聊天。   “今天是不是大暴雪?”   “不知道下了夜班怎么回去,可别又堵路上了,晕,我只想赶紧回家洗澡睡觉。”   护士推门进来,“方臻”的房间里没开灯,透过走廊的灯光,能看见他似乎在睡觉。   她可能是不放心,还是走近看了一眼,接着惊呼了一声,“你羊水都破了,你没感觉吗?为什么不摁铃叫人啊?!”   医生和护士顿时如潮水般涌进来。   有人负责推“方臻”的病床,有人扒开他的被子,“方臻”始终不为所动,眼神冷冰冰地看着面前这一切,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有个护士问:“上一次就让你联系丈夫了,你丈夫没赶来吗?”   “方臻”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看向那名护士。   “我没有丈夫。”   护士愣了愣。   手术最后让“方臻”自己签的字,他被推进去不久,孩子就生了出来,但紧接而来的,是孩子发育状况不良——孩子才八个月就早产,期间母体营养不良,状态实在太差。   医护人员焦头烂额地抢救孩子,“方臻”躺在病床上同样不知死活。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快过来!产妇大出血!”   ……   方臻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人含在嘴里吮吻,有只手抚摸他的脸,轻柔地把他头上的碎发撩到一边。   家里的暖气很足,热烘烘的,贴在脸上的手有点凉,但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面前人发出一声轻笑,随后轻咬他的耳垂。   方臻瑟缩了一下。   “你每次回来都这样……”方臻还迷糊着,“就不能做点别的事……”   许风酿道:“你怎么不说,我每次回来你都不等我,我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唤醒你?”   方臻无言以对。   “我今天出校门的时候,看见别人都有对象接,”许风酿语气还有点卖惨的委屈,“只有我又没对象又没伞,一路上不仅要看别人秀恩爱,还要被雪淋着回来。”   方臻听见“雪”,清醒了不少。   他的视线落在许风酿的头顶,许风酿的碎发确实都湿了,半干不干的垂着。   “今天下雪了?”方臻起身,看向窗外,“大暴雪吗?”   许风酿见他动作奇怪,顺势看了看天气预报,“不是,只是小雪而已。”   方臻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摸了摸自己高挺的肚子。   许风酿向下,脸也贴在了他的肚子上,手掌印上去,“宝宝今天乖不乖?闹没闹爸爸?”   方臻摸他的头,把他的湿法弄得乱七八糟,这才心满意足,“他闹了也不可能自投罗网告诉你。”   许风酿顺势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不早了,我们吃完饭休息?”   他很早就搬到了方臻的房间里睡觉——当然,方臻现在怀孕,他们除了亲亲蹭蹭什么都不能做。   方臻眉头还是皱着,拉住许风酿,“等等,我现在是怀孕几个月来着?”   许风酿:“……”   方臻:“你那什么眼神?”   “我在想,”许风酿道,“你现在一点脑子都不愿意动了,宝宝生出来,可怎么办。” 第59章   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 方臻的身体日渐沉重,不爱动弹。   许风酿放了寒假,整日整日在家陪着他, 很多时候都用不着阿姨,天天听着方臻在家里使唤他。   他倒也甘之如饴。   距离医院里给的最佳剖腹日期还有两个月不到。   那次方臻问过孩子的月份之后, 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许风酿看出来了, 他以为是孕后期的原因, 打算带着方臻去散散心。   他对方臻提议,“我们要不要提前看一下婴儿用品?”   其实他们已经买了不少了, 有时候他在学校里时, 走神时也会看, 理智清醒时才发现已经下了单。   而方臻在家里闲着无聊, 刷手机的时间更多,买的也更多。   只不过,他们一直没买过婴儿穿的小衣服。   衣服这种东西需要尺码, 如果尺码不合适,就算白买了, 而且至今他们也不知道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衣服买男款还是女款。   方臻想了想, 答应了。   休息日商场里的人流量变多, 在停车场停好车后,许风酿就始终牵着方臻走。   方臻现在也不藏着肚子了, 孕检的次数多了, 他现在的状态从藏着掖着, 变成了“看什么看没看过男人怀孕吗”, 如果有人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太长,他还会淡淡地看回去。   当他都坦然待之, 别人竟然开始不好意思看他了,甚至会主动在他身上找合理性。   比如忽略掉方臻的喉结,觉得他可能只是一个高大一点的女人。   或者忽略掉他细瘦的四肢,觉得他可能年纪轻轻喝出来了啤酒肚。   但确实没人对方臻表现出来什么不友善。   走进母婴用品店里时,销售员也只表现出来一秒钟的诧异,随后就笑容满脸的迎了上去。   “您好两位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吗?”   方臻依旧心不在焉的,许风酿淡淡道:“有没有小孩衣服?”   销售员引着他们两个往里走。   小孩用品一般都五花八门的,尤其是衣服,设计师把所有的可爱元素都往婴儿衣服上堆放,有时候家里没有孩子的看着都想买,更别提怀了孕的。   “请问您两位想要什么样的尺码呢?”销售员专业素养极高,全程带笑,视线在方臻肚子上扫了一眼,“目前是不是还没确定男孩女孩?小孩才出生一般不需要衣服,或者买个两三件简单的替换着,这种我们一般都有均码,也有元素比较中性的,男孩女孩都能穿的那种。”   方臻觉得这销售员还不错,“你说的这些都有什么样的?能拿出来看看吗?”   “当然可以先生,”销售员道,“您两位稍等。”   销售员转过身,把墙上挂着的衣服搜罗了一部分,摆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望着一桌子的衣服,方臻眸光触动,一件件看过去,脑海中已经自动想象出来小孩穿上去的样子。   他倒也没多高兴或者激动,只是想着想着,感觉心脏像是塌下去一部分。   他到现在,对孩子也没什么概念,模糊的知道世界上会有一个他最亲的人由他生下来,这个人需要他照顾,会长大成人。   但目前为止,他对小孩的感情还停留在对猫猫狗狗那样,甚至可能还不如他们家养了十几年的宠物。不过感情在日渐加深,随着孩子的月份越大,和他的互动越多,有时候看着肚皮,还能看见孩子的脚在动。   街上遇见什么小孩,和小孩互动,像是间接和肚子里的孩子培养感情。   想想他梦里看见的那个孩子——血肉模糊的,发育不良,哭声微弱得像小猫,他忽地一阵难过。   眼见方臻的情绪由期待满满低落下去,销售员有些不知所措。   许风酿侧头看向方臻,示意销售员没事,让她先离开片刻。   “怎么了?”许风酿问,“店员拿给你的衣服不喜欢?”   方臻摇摇头,声音发闷,“不是。”   孕妇的情绪多变,有时候丈夫在家照顾孕妇时,照顾的不仅是身体,还有他们的情绪。方臻在这点上一直调节的很好,没给过许风酿发挥的机会。   最近几天,许风酿放假在家,全天陪着他,他反倒不行了。   许风酿想,总不能是他在家了觉得讨厌吧?   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据说很多孕妇怀孕时,有时候想想是丈夫让自己怀上的,会对丈夫产生格外厌恶的情绪。   那还有一整个寒假,而且方臻现在月份大,离不开人,他总不能搬出去吧?   许风酿表面上冷静,脑子里也想了一堆离谱的。   “不是因为衣服,那是我?”许风酿思索最近发生的事情,“我最近惹你不高兴了?”   方臻一顿。   许风酿:“因为那天我回家亲你?”   话题是怎么歪到这里来的?   大庭广众的,方臻左右看了看,没人看着他们,他才瞪了许风酿一下,“不是。”   许风酿松了口气,不是因为这个就好。   他总不能再也不亲方臻了。   他做不到。   许风酿道:“那就是我那天说你笨?”   他站在这里一件一件和方臻细数最近发生的事情,一瞬间让方臻产生一种,他们是什么吵架的夫妻、逛街时挨个翻旧账的感觉。   许风酿看他没吱声,以为就是这个,“我的错。”   方臻:“?”   不是,他还没说什么呢,许风酿认错也太快了吧?   简直是迅速滑跪。   许风酿道:“记不清月份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有我帮你记,你也确实不需要。”   方臻:“……不。”   “咱俩都考到同一所学校了,”许风酿道,“要是你笨,那我也不聪明。”   方臻那点失落全被他打散了,羞恼道:“不是!”   每次被许风酿哄,他都觉得很……羞耻。   老感觉许风酿故意把他当小孩哄。   可他有那么幼稚吗?有吗?   “不是因为这些,”方臻眼睛一闭,“我很快就没事了,反正你先别管了!”   哪知道,这句话像是触到了许风酿的什么逆鳞。   许风酿面色淡了点,“方臻。”   不知道怎么,方臻颇有种以前上学老爸参加家长会之后,回家被他爸叫名字的紧张感。   许风酿叫完他的名字后,语气又缓和了,“这个世界上我们最近,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他向下牵住了方臻的手,“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再说吧,但是这种话不许再说。”   方臻怔怔地应了一声。   两人的胳膊贴在一起,他偷看许风酿的神情,发现许风酿神色有些冷淡,他叫来了刚刚的销售,让她把所有衣服都包了起来。   “啊,”方臻拽了拽他,“这也太多了吧?”   “不多。”   许风酿没再多说,销售把一堆包装袋放进他的手里,有了大单子,她也很高兴,主动对着方臻说:“先生,祝您生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宝贝,先提前恭喜您家里增添新成员了。”   方臻看她喜气洋洋的脸,也被感染到了。   高兴又心情复杂。   两人像是打猎而归的猎人,满载而归。   回来的路上又下了雪。   方臻现在看见下雪就应激,盯着落雪的神情也不如以前那么惬意。   许风酿瞥了他一眼。   在地下车库停车后,许风酿本来下车去后备箱拿衣服,方臻忽然伸出手拦住他。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几分钟后,两人走出了大门,顺着小区的路,看天上飘雪。   方臻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问道:“今天应该不是大暴雪吧?”   许风酿迅速想起来,那天他回家后,方臻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当时没有留意,如今听他反复提起,许风酿上了心,不动声色试探,“你好像很关心是不是大暴雪?大暴雪怎么了?”   方臻喉结滑动,有点紧张,“许风酿,我又做梦了。”   他把梦中的内容如实告诉了许风酿。   方臻的梦和他们生活的世界息息相关,有时候方臻的梦对他们来说,和预知梦一样。   “梦里的有些东西,只要不是强制性让我们执行,我们还可以避开,”方臻皱眉,“但这种身体上的东西呢?”   许风酿没想到,他担心的是这种事情。   闻言也皱了皱眉。   方臻道:“就像是电梯失控,我们从电梯里出事一样,这些东西说倒霉也好,命运也好,发生时就是极大的不幸。”   其实想想,他和许风酿能有重来的机会,已经是老天爷额外给的。   他也会想,是不是他和许风酿第二次的机会体验日已经到期,可能等他生孩子的那天,就是结束的时候。   方臻说完后,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   他叹了口气,身体后仰,“可能是孕激素影响到我了吧?我有一天竟然也会想这种问题。”   最主要的是,他辛辛苦苦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如果连见一面都见不到,还挺遗憾。   毕竟他们为了这个孩子,已经开始布置家里的格局,买了一堆的婴儿用品,他都已经提前给孩子买了小孩穿的衣服。   后备箱里放了一堆,如果他都看不到孩子穿上怎么办?   方臻觉得他要窒息了。   这时,许风酿牵住了他的手。   冰天雪地里,大家都恨不得把手插进口袋再也不拿出来,皮肤表面的热度都不均匀,有的地方是温暖的,有的地方冰凉。   更别提牵住一个人,捂热别人的手。   方臻陷在许风酿温暖的掌心中,一时间恍神。   许风酿语气淡淡的,“大不了一起去死。”   方臻:“……”   他以为他说出来许风酿会帮他分担苦恼,还真是多虑。   好像从穿越捡了第二条命开始,许风酿的人生就变得毫无规划,就算有规划,也都是围绕着他这个人去罗列的。   至于他本人,好像没什么所谓一样。   方臻发现,他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许风酿为什么会无所谓?   “就像你说的,我们的命是捡回来的,”许风酿道,“假如我们现在的生活是黄粱一梦,那么在梦里醒来的结果也不过是面对现实,也就是我们在现实世界已经死了。”   许风酿道:“或许没能变成真正的一家三口有些遗憾。”   许风酿一顿,“但一起去死,好像也不错?”   方臻眨了眨眼。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方臻问,“你早就看破红尘了呢?”   许风酿一笑,拽他入怀。   两人的身上都是冷的,但是抱在一起,慢慢也变得暖和了,雪落在身上,也并不觉得寒冷,反而有种别出心裁的美感。   “看破红尘应该四大皆空,”许风酿道,“我心里有你,空不了。”   他的掌心捂在方臻的肚子上,感觉孩子踢了踢的掌心,表情微微遗憾。   穿越过来后,他和方臻一样,有段时间并没有实感。   他们好像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融入不进来。   如果说,这次方臻生孩子是一个结束的契机,他并没有感觉很意外。   过于幸福、蒸蒸日上的生活——似乎永远和他无关。   方臻怎么着都没想到,许风酿能说出来“陪着他去死”这种疯话,可要说这句话不管用,也不尽然,起码他没有之前那么忧心忡忡了。   两人进了家门时,还在玄关,许风酿低下头来就亲。   他的吻又重又急,方臻的头被迫仰起来,身体贴着他,才能不被他亲的往后退。   许风酿托着他,使他能安安稳稳的站着。   发梢的雪融化成一滴滴的水珠,在夜晚的灯光下闪闪发亮,暧昧的气息从唇边吞吐,勾缠在一起,逐渐不分你我。   水珠缓缓落下,很快又被贴在一起的脸颊蹭干,身上的气味被烘出一种暖洋洋的、带着一点冷意的香。   方臻身体发软,忽然想起什么,又猛地推许风酿。   许风酿不依不饶,被推开后也不松开他,拿牙齿轻咬他的鼻尖,他很喜欢咬方臻身上每一个地方,有时是占有欲强横的表现,有时又带着一点缱绻,和他调.情。   “不是,等等……”方臻的舌头快收不回来了,又被许风酿含住,“家里还有阿姨……”   许风酿充耳不闻。   这个疯子。   方臻有时真的挺想骂他的。   许风酿的吻顺着他的唇,吻他的下巴,连绵向下,嘴巴叼住了他的衣领,亲吻他的侧颈。   雪白的皮肤接触到空气,哪怕家里有暖气,也被激得竖起了汗毛。   “末日前的狂欢?”许风酿道,“那不如回屋。”   方臻现在有种被狼当猎物的感觉。   可能阿姨感觉到了什么,他们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说出来看看,方臻被许风酿抱去卧室里,门一下子合上。   封闭的空间中,暧昧的气息更加浓郁,窗外还在下雪,扭头就是皑皑白雪,将所有建筑都披上了一层银霜。   卧室有了床头灯,半明半暗的,昏暗的环境竟然让方臻的心静了下来。   许风酿伏在他身上,垂眸看他。   方臻有理由怀疑,他就是想找个机会亲密。   说一起去死倒也不是说谎,但许风酿颇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感觉,此时此刻能和他在一起,似乎就不会感觉到惶恐。   许风酿俯身,低声道:“你说我们要是一起去死的话……”   方臻看着他咬开拉链。   屋内瞬间更加昏暗,窗外的落雪也看不见了,他眼前只有许风酿的双眸。   许风酿继续道:“会不会再一次穿越?”   “还穿?”方臻都快累了,“穿能穿哪里去?”   许风酿轻叹,手上不停,发挥想象,“或许又穿越进另外一部小说里?这次穿的是一对怨偶,没准下一次能穿个恩恩爱爱的小情侣,我们一开始就在一起,瞒着老师早恋。”   方臻闻言,瞪大了双眼,也因为他身上有点冷,“那不是又要高考一次?算了,你穿吧,我先休息休息。”   “你以前可没这么懒,”许风酿意有所指,“我自己一个人算怎么回事。”   方臻道:“那都算了,我……”   他起身。   许风酿猛地拉住他,神情终于不再冷静,被方臻逗弄的有点崩坏。   “这种时候了,”他咬着牙,“不太合适吧?”   方臻想笑,“我怀着孕才是真正的不合适,末日还没真正来临,狂欢也要顾着身体。”   许风酿早就知道他,重新抱住他,身体再次温暖起来。   他嗓子有点哑,低声道:“你知道的,我就亲亲你。”   他们这段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   方臻再次回抱住他,和他亲作一团。   也许许风酿的好心态会传染,也许有人分担,方臻有几个瞬间都忘记了忧心的事,结束时懒洋洋地躺着。   许风酿漱完口,再次躺到他身边,拿湿纸巾擦方臻的指缝。   时间好像都变慢了,有种岁月静静流淌的安逸。   方臻又想起来以前很小的一件事。   “我记得有一年学期末,也是下大雪,全校放假了半天,”方臻眨了眨眼,盯着窗外,“第二天开学,学校组织学生们进行大扫除,我们被分到了一组。”   许风酿一顿,显然也想起来了。   他们很少被分到一起,以前轮流打扫值日,班里的人都会尽量把他们分开,免得世界大战。   那天是老师分配的小组,并且严令禁止他们窜组,防止关系好的人在一起打闹打雪仗,所以他们再厌恶对方也得硬着头皮凑在一起。   方臻很纳闷:“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小孩凑一起打打闹闹怎么了?卫生做好不就行了吗?非得把我们俩分一起。”   许风酿道:“因为那天之前,市里有小孩打雪仗的时候,石头藏雪球里没发现,把头砸了,学校为了防止意外。”   “然后,”方臻来了劲,翻身看他,“那天的冰结得特别多,我记得有个学生踩着雪滑到了,就在你面前!”   许风酿摸了摸鼻子。   方臻道:“你不仅没扶他,还直接拿着扫帚走了,就剩下我和他,后来还是我把他扶起来的!”   许风酿脸上有些不自在。   “那天开始,我就觉得,你这人是真不行,”方臻啧啧摇头,“之前我们竞争过那么多次,我都没讨厌过你,就那次以后,我觉得你虽然学习好,但人品太差劲。”   许风酿:“……”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也许,可能,”许风酿道,“我当时刚学习了急救知识,说是人在被外力重伤的情况下,轻易不能挪动,否则有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方臻一脸不相信。   “那次就不算了,”方臻语气变了一点,“我才穿过来时,被人打的那次,你是不是也无视我,直接走了?”   许风酿微怔,“哪次?”   方臻道:“就才穿来第一天啊,你没见过一个被揍得趴在地上的学生?”   许风酿隐约有印象,但是他没说出口。   方臻哪能不了解他?   他语气不屑,“我就知道是你,你从我身边走过去的那一刻,我就觉得熟悉,后来一看你那个万年不变的白校服,我当时真想跟你打一架。”   许风酿道:“可是,我帮你叫了救护车。”   方臻摁住他,“我就知道是你!你知不知道叫救护车也要钱?我那天在医院里差点没出来!”   许风酿无语了一下,也笑了。   夜深了,他们之间的闲聊也告一段落。   他抱住方臻,以防他再翻旧账。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许风酿道:“睡吧。”   方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灯全部关上,世界陷入漆黑,两人紧紧贴着,和任何一对热恋期的情侣一样亲密无间,方臻心想,幸好是许风酿和他一起穿过来。   幸好是他。   夜更深,方臻蜷缩在许风酿的怀里,肚子一阵一阵的疼。   操。   不是吧?   恍惚中,他叫醒了许风酿,亮起来的灯刺的他眼疼,又很快被许风酿的手掌盖住,只露出一点缝隙。   许风酿告诉他,他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方臻哆嗦着拽住他的衣领,头一次许风酿的衣服不是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而是凌乱不已的乱套上的。   “许风酿……”方臻凑近他,头搭在他的颈边,“我今天忽然觉得,你以前那么冷漠其实挺好的。”   许风酿问:“什么?”   “我的梦到现在都没有后续,今天是大暴雪,我怀孕正好八个月,夜里出现阵痛,如果我真有点什么事,”方臻声音虚弱,“你不许和我一起……”   原来他今天的铺垫,是打着这个心思。   他以为,他回忆回忆,顺便像交代遗言一样说一下,就会有什么用吗?   “方臻,”许风酿咬牙,“你做梦。” 第60章   今晚注定是一个混乱的夜晚。   方臻还有神志, 他以为他会昏过去,但他被许风酿抱着进医院时,并没有失去意志。   他揪着许风酿的衣服, 一时间没舍得撒手。   医生和护士都涌了上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他们见方臻不肯松手, 一堆人跟着干着急。   许风酿叹了口气, 软了语气, 哄他一样,“我听你的。”   才怪。   方臻像是得到了保证, 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被放在病床上时, 也没那么抗拒了, 许风酿简单交代了他的情况,接着方臻就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隔着一扇门,两人的视线交错——   方臻闭上眼, 蓦地生出几分狠意。   不就是生个孩子。   有什么好怕的?   他怂到都不像他了。   门彻底合上,隔绝了两人的对视。   等在手术室外的时间也是煎熬的。   上一次在手术室外等着时, 许风酿的情绪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里面的人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他自然也不会感觉到紧张或者其他。   但现在, 想想方臻在手术室里,许风酿……   许风酿在椅子上坐了片刻, 就站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   额头不知不觉, 已经渗出了不少的汗。   *   手术室里的灯光很亮, 雪白雪白的。   方臻疼了没多长时间, 很快就不疼了,他能感觉到有人触碰他的肚子, 可是没什么痛觉,一切都很麻木。   可能还有人在扯他的肚皮。   这感觉他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渐渐的,可能是时间增长,情绪逐渐麻木,他的恐惧消失了大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却没停下来过。   想的竟然都是今晚和许风酿在床上说过的话。   他真的,还挺想许风酿的。   想念他们唇舌交缠时的温度,想念他们在一起时互相抱着取暖,想念家里的床,一切都很想念。   他不喜欢手术室里的味道、温度。   爱就像水和空气,身处其中时,并不觉得这些有多特别,一旦失去,人就很容易枯萎窒息。   而当人觉得枯萎和窒息时,往往才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可是不久前他还跟许风酿说,如果他出什么事,许风酿不许跟着他做傻事。   所以如果他真的出了事,可能再也见不到许风酿了。   护士时不时跟方臻搭话,方臻表面上还能应和两句,实际上心已经飞了出去,还在走神。   *   许风酿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长时间。   “恭喜恭喜,是个男孩。”护士抱着孩子出来时,许风酿还有些发愣,往里看了一眼,“大人呢?”   护士道:“医生还在进行术后整理,你别着急。”   要不是还有最后一点素养,许风酿现在很想直接冲进去。   他的视线在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个时候的孩子,看不出来好看还是不好看,和那天他在手术室门口看见的另一个男人生下来的孩子一样,皱皱巴巴,皮肤红通通。   可因为是他和方臻的孩子,他硬生生看出来了一点五官的形状。   他想,如果方臻出事,他也算替方臻见过了。   许风酿问:“大人没事?”   护士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知道他担心,特意多安抚了两句:“没事,早产也是常有的事情,我们现在医学发达,你不用太担心。”   许风酿精神依旧紧绷。   直到方臻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许风酿看见他的一瞬间,这才有种腿软的感觉。   对视的一瞬间,两人都红了眼眶。   这次纯粹是被吓的。   许风酿上前,俯身盯着方臻的眼睛,方臻很虚弱,脸色也有点发白,但精神状况不错,他咧了咧嘴,“许风酿……”   “嗯。”许风酿想攥住他的手,却发现他手上挂着水。   方臻道:“我没事。”   这次是真的没事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句“没事”的重量,沉甸甸打在两人的心上,坠得生疼,却又安心。   医生没给他们多长时间叙旧,他们赶着要把方臻推去病房里,两人的手搭上又分开,许风酿不想松,跟着走了两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一向看上去非常独立的方臻,手也恋恋不舍地抬起来了一下,抿唇盯着他看。   许风酿问:“你想说什么?”   方臻摇摇头。   医生告诉许风酿,他需要给孩子办点手续,大人这边暂时不着急。   方臻还盯着许风酿看,忽然开口:“你快点回来。”   这还是第一次,方臻明确的表现出来他需要许风酿。   许风酿的心颤了颤。   对视时,许风酿终于明白哪里不一样了。   ——方臻眼中的依赖快溢了出来。   他现在有种死里逃生的虚脱,以及对他们这段感情的十分坦诚。   *   可惜方臻没能等到许风酿回病房。   打了麻药后人会变得嗜睡,方臻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做梦,方臻的心态变得平和了不少。   原因是他看见“方臻”也活下来了。   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   他这次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看着梦里的“方臻”被气得够呛,反而开始静静观察梦里的所见所闻。   他在梦里,看见了自己长大后的孩子。   孩子看上去已经好几岁了,跟在“方臻”的身边,他的长相遗传了许风酿和方臻的优点,小小年纪,看上去已经是个小帅哥。   方臻蹲在他面前,看着孩子给“方臻”要吃的。   父子两人依旧生活在一间逼仄的小房间里,只不过这次的房间条件看上去比之前“方臻”租的房子要好不少。   更整洁,更有生活气息了。   里面开了好几盏灯,看上去暖洋洋的,不再是冰冷昏暗的色调。   “爸爸,你说过今天要做好吃的给我,”小孩抱着他的大腿,仰头看他,“好吃的呢?”   方臻的心都要化了。   “方臻”摸了摸孩子的头,开口时,性格似乎也没之前那么阴郁了,语气温和,“小傻子,还没做好呢。”   原来他也是会调侃人的。   方臻忍不住想。   劫后余生,“方臻”的性格都变了,他盯着锅时,眼神里有对食物的期待和渴望,方臻发现他甚至胖了许多,就他以前怎么吃都十分瘦弱的身体,终于有了一点普通人的模样。   原来他以前,还有点厌食吗?   怪不得瘦成那样。   梦里不知道孩子几岁,距离他们现实世界又过去了几年,但“方臻”的改变令方臻感觉到十分安心,他好像单靠自己脱离了泥潭,自己一点一点爬起来了。   热腾腾的食物端上桌,“方臻”被烫的蜷缩起来手指,放在耳垂上降温。   小孩看见他被烫,非常机灵地去卫生间里拿了毛巾,打湿放在了“方臻”的手上。   “爸爸,你下次不要直接端了,让我来端吧。”   “方臻”笑了笑,捏他的脸,“哇,我们宝宝可真懂事啊。”   小孩扬了扬头,像一只骄傲的小狮子。   忽然间,方臻眼前的画面再次一转。   他眼前的场景发生了变化,这次不知道是哪里的楼道,他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是许风酿。   或者说,是“许风酿”。   因为方臻认识的许风酿从来不抽烟。   方臻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恍惚。   前世他最熟悉的,就是许风酿西装革履的模样,他们毕业的时间太久,穿校服的时候忘得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这次穿越,他恐怕早就忘了许风酿穿校服是什么模样,甚至连他自己穿校服的样子可能都记不起。   不过,眼前的这个“许风酿”,哪怕西装革履,也依旧有细微之处的差别。   方臻发现他竟然能如此敏锐地辨别出来。   北风萧瑟,“许风酿”不知道在楼下站了多长时间,关节处已经被冻伤。   他抬头,看向楼上亮灯的一户人家。   方臻通过窗户的剪影,一个大人一个小孩——明白了他在看谁。   他竟然在楼下守着,看“方臻”和他的孩子?   还真是风吹轮流转。   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方臻不知道,不过他看着这样的“许风酿”,心里不禁又讽刺又觉得畅快。   如果说“方臻”的人生,方父需要负一半的责的话,“许风酿”的责任也不小。   他给了“方臻”希望,但又辜负了“方臻”的希望。   在“方臻”深陷泥潭时,企图向他求救,他又给了“方臻”最沉重最致命的一击。   如果不喜欢,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   招惹了就需要负责。   这无关什么开放与封建,这是对待感情的基本态度,尤其是对着一个明显弱势、极度缺爱的人来说。   “许风酿”抽完了最后一根烟,碾了碾,扔进垃圾桶里,打算走人。   这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他。   竟然是“方臻”。   方臻生怕他又像以前一样,看见许风酿就不要命似的贴上去,什么都不管不顾。   可出乎意料的是,“方臻”的表情很平淡。   他凑近“许风酿”,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烟味,也看到了他因为长期在室外而冻伤的脸。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而是默默拿出一把伞。   “我听天气预报说,好像又要下雪了,”“方臻”轻声说,“你拿着吧。”   以前“许风酿”讨厌他,除了和他上床,平时和他任何扯上关系的东西,都不愿意碰。   他送过来的伞,可能他宁愿淋着,也不会要。   可是这次,他顿了顿,像是生怕“方臻”收回去,立刻拿在手中,语气晦涩,“谢谢。”   “还有一件事,”“方臻”语气似乎有些犹豫,但踌躇片刻,还是坚定开口,“你以后不要来了。”   “许风酿”猛地看他,目光充斥着不可置信。   “我和孩子过得不错,你也看见了,”“方臻”道,“当年我确实想用这个孩子留下你,我也不知道你会出国,不知道你换了手机卡,给你发了很多信息,你都没回。”   “许风酿”眸光颤动,想解释。   “方臻”打断他,“我在医院里自己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当时大出血,险些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许风酿”听见他的话,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重击了一下。   有一种隐忍的疼痛。   “方臻”告诉他,“本来是救不活的,但是医生把孩子放在了我的耳边,宝宝一直在我耳边哭,是他的哭声把我叫醒了,那天起,我决定要抚养他长大成人,把他当成我生活的锚点。”   “如果你真的想要这个孩子,你可以……找人再生一个。”   “但谁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就是要我的命,我不可能把孩子给你。”   “许风酿”的语气颤抖:“你让我……找人再生?”   “方臻”的表情很平淡,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出格的话。   “许风酿”的表情一寸寸灰败下去。   以前他身边出现什么女生,或者比较亲近的男生,他都要吃醋到一遍又一遍问,恨不能他方便五里内母蚊子都没有一只。   可几年后的几天,曾经那么喜欢他的人,让他找别人生孩子。   “方臻”不明白为什么“许风酿”会是这副表情。   他觉得他说的足够清楚,已经想上楼了,可怕“许风酿”还会再来,犹豫再三,还是补充道:“对不起……”   “许风酿”上前,忽地攥住他的手腕,抬起了,双眸通红,“可我就想要你的孩子。”   “方臻”瞪大了双眼,险些像做错事的迎宾,给他鞠躬,“真的对不起,你找别人吧。”   方臻想,原主还是善良的。   但凡是他,早就一拳头上去了。   “实在对不起,你以后也别来了,”“方臻”用最怂的语气,说出最气人的话,“你要是还来的话,我就只能搬家了,我不太想搬家……真的对不起。”   他不管“许风酿”难堪的脸色,转身哒哒哒上了楼。   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一片,又随着人离开的时间骤然熄灭。   寒风似乎会在离门最近的地方流窜,吹得颜色半褪的春联猎猎作响,“许风酿”在楼下发了很久的呆,盯着那一小片即将被吹落的纸,许久没有动作。   方臻眼前的画面再次一转。   ……   许风酿摸了摸方臻的脸。   他知道方臻不喜欢在他睡觉时搞小动作,以前存在一些故意逗弄的心理,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和方臻待在一起。   他拿湿棉签,给方臻沾了沾唇。   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看不见方臻了。   也是有可能看见的,只不过谁知道这一次死了又是什么样?比起再一次面临未知,他们已经确定关系、有了孩子的世界才是最好的。   许风酿发现他拿棉棒的手有点抖。   他抑制住了自己的异样,指尖再一次探到方臻的鼻尖,感受到微弱的呼吸,他飞快的心跳才缓和不少。   这一夜方臻一直没有醒。   清晨,方臻的手指动了动。   麻药的效用过去了,他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刀口处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疼到瞬间让他出了汗。   他的手一动,就碰到了许风酿的头。   许风酿坐着睡在了他的病床旁。   “许风酿……”方臻虚弱地扭过头,手被紧紧握着,他一点力气都没有,能感觉自己的骨头都是软的,在掌心中被人捏出其他形状,“我睡了好长的一觉。”   许风酿的声音从耳侧传来,“不是很长,才一晚上。”   方臻眨了眨眼,竟然才这么短的时间。   许风酿问:“你是梦到什么了吗?”   方臻咽了咽口水,喉咙发干。   许风酿接着把水递上来,只喂了他一小口。   方臻想起身,但是身上实在太疼,还是躺了回去,他想了想,“我好像,梦到这个世界的结局了。”   许风酿的手一顿,“结局?”   方臻把梦里梦到的东西跟他说了一遍。   “我看见原来的方臻过得很幸福,他和他的孩子开启了新的生活,”方臻道,“但是方臻和许风酿并没有在一起,他们两个分开了。”   许风酿有些沉默。   不过,他很快就笑了一下,“他们两个不在一起也好,在一起了也是互相折磨。”   他的反应倒是出乎方臻意料。   方臻问:“你就不担心,我们也分开?”   许风酿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危险。   但是他的语气很笃定,“我们不会分开。”   换成以前,方臻早就不知死活的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了,但经历过昨天,今天的日子像是赚来的。   他朝着许风酿笑了笑,同样道:“嗯,我们不会分开。”   许风酿微怔。   方臻朝他伸出手,他立刻握了上去。   “你再往前一点,”方臻拽他,“站我床头。”   许风酿没见过他这样,太过主动的方臻总不太真实,方臻对待感情一直是含蓄的,哪怕是相亲也从来没对女性冒犯过。   方臻微微起身,抱住了他的腰。   闻到熟悉的味道,眼前的人和梦中的渣男也截然不同,方臻的鼻子有点酸,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昨天躺手术台上的时候有点后悔,”方臻声音带着哭腔,“我他妈不该跟你说那句话,想想我自己死了,你不陪着我,我……我下次死也得拽着你一起。”   他害怕的情绪到达了一个顶峰。   偏偏许风酿进不来手术室。   许风酿懵住,手下意识摸他的头,眸光颤了颤。   “没事,”许风酿的嗓子有点哑,“我骗你的。”   方臻拿拳头砸了他一下。   原来昨天是骗他的?   “我不想被某些人扔下,也不可能扔下某个人,”许风酿食指勾起,擦了擦他的脸,“但如果某些人不被顺着,连手术室都不想进,只能先哄哄了。”   方臻又想瞪他,又觉得许风酿说得挺有道理,不好意思瞪。   许风酿笑了,缓解气氛道:“幸亏你现在没什么力气,否则平时一拳下来,我也得躺病床上陪你。”   方臻:“你烦不烦?”   许风酿应和:“烦。”   他握住方臻的拳头,放唇边吻了吻。   “还有,”方臻想吐槽都吐槽不完,“非得让我生完了才做梦,就不能生之前先把梦做了,我知道自己还活着再生吗?”   许风酿笑出声,俯身抱住他。   方臻真是吓坏了。   他搂着许风酿的脖子,直接哭出了声。   抑制了许久的情绪,在发现自己没事的瞬间,就已经快绷不住了,和许风酿脸贴着脸时,迎来了一个大爆发。   “吓死我了,”方臻哽了哽,“他妈的,吓死老子了。”   他看上去还是半大的男生模样,生完孩子也才十九,骂着脏话嚎啕大哭时,也不惹人厌。   可怜兮兮的,眼尾都哭红了,还很依赖自己的男朋友,往他的身上擦眼泪。   而他的男朋友,也紧紧抱着他,垂眸看他的时,眼神柔和到能掐出水来。   方臻抱着许风酿哭了快有十几分钟。   两个人中,幸好还有一个还算冷静,没有出现两个人抱头痛哭的滑稽场面。方臻抱着许风酿时,像是抱到了全世界,他知道许风酿可以稳稳地托住他,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情绪。   肚子上的刀口都因为情绪太激烈,而变得没那么疼了。   方臻哭完后,感觉到了一阵羞耻。   他表面上看着十九,实际上多大的人了?竟然能抱着对象哭这么长时间。   可也实在没控制住。   许风酿自然不会笑话他,抬起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头发,还给他擦掉了眼泪,轻声问:“你要不要看宝宝?”   方臻虽然在梦里见过了,但梦里见和现实里看肯定还是不一样的。   他连连点头。   许风酿起身,“我去问问护士能不能抱来给你看。”   方臻乖乖地坐在床上。   许风酿走到病房门口,身形一顿,又转过身来看方臻。   他似乎也有些控制不住了,快步走到方臻面前,捧起他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拇指摩挲着他的脸颊。   他哑声道:“你等我回来。”   方臻点了点头。   许风酿出去了。   在他出去后不久,护士推门进来,查看方臻的情况。   “你终于醒啦!”护士道,“你男朋友真不错,昨天不眠不休照顾了你一整晚,我看他一晚上都没合眼,刚刚出去的时候差点摔跤。”   方臻闻言,顿时紧张,“摔跤?”   “吓得吧?没什么大事,”护士道,“昨天他可紧张死了,一直问我们你的情况,说没事了他也不信。”   方臻:“……”   原来许风酿也没有那么冷静。 第61章   阳光正好, 一个不太冷的日子,方臻出院了。   “看看东西有没有拿全?”   “身份证和其他的证件都拿着没有?”   “孩子,孩子!别把孩子给忘了啊。”   在医院的日子, 方臻和月嫂都混熟了,现在已经能像朋友一样聊天。或者因为有人照顾, 孩子生下来后又很热闹, 方臻并不觉得住院的日子难熬。   一眨眼的功夫, 就能出院了。   许风酿抱着孩子,站在方臻身边。   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年轻人, 年纪看上去不大, 抱着孩子时, 不像是爸爸抱儿子, 倒很像是哥哥抱着弟弟。   站在医院门口,时不时就有人的视线扫向他和方臻。   他们一家三口站一起就是一道风景线。   他们都很高,在人群中格外突出, 可能是最近在一起久了,长相和神韵上也有相似之处。   如果没有孩子, 别人可能以为他们是兄弟。   但看着方臻明显刚出院的样子, 许风酿细心呵护他的神态, 见者也只剩下了个“般配”的想法。   方臻时不时扭过头去逗小孩。   “小小方, 我们出院喽……”   他发现,人和小孩说话的时候, 根本控制不止不夹着嗓子, 要是以前他打死也不可能这么说话, 可现在他和小孩说话时, 声音夹得不像话。   许风酿头一次听时,当天夜里孩子睡了, 非得听他这么叫他的名字。   自然是差点世界大战。   车开到了他们面前。   月嫂暂时不跟他们一起回家,只是帮方臻拿东西。   她还有其他的订单,哪怕方臻苦苦挽留,许风酿也打算动用他的钞能力,但月嫂还是有原则的很,打算先做完她答应的那一单再来接他们家的。   于是乎,接下来的几天,毫无——勉强也算有点育儿经验的许风酿和方臻,将要和家里的阿姨,他们三个人,一起照顾一个还没满月的小宝宝。   接下来他们将要面临人生中最艰难的几天。   孩子照顾起来不容易,两人又是新手,全程都很懵,期间也被月嫂训了好几次。   不是没想过找其他的月嫂,但月嫂这种东西,就像是好的保姆一样,可遇不可求。   这种和家庭有高度交集的从业人员,对自身的素质有很高的要求。   很多时候,往往一大笔钱砸进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个素养很好的月嫂。   左右不过几天,他们在家熬一熬,也……行吧?   方臻坐上车后,月嫂把他的东西递给他,方臻恋恋不舍,比失恋了还难受,“罗姐,我会想你的。”   罗姐拍了拍他的手,“没关系,很容易的,小许这么聪明,都在医院看了这么多天我照顾孩子了,我相信你们两个。”   方臻和许风酿对视一眼。   他们,着实是没什么信心。   许风酿道:“我尽量……”   不把孩子照顾出事。   后半句被他咽了回去。   方臻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车门关上后,月嫂还站在医院门口冲他们两个人挥手。   两人都叹了一口气。   听见对方叹气,两人扭头对视,又同时笑出声。   阳光下,许风酿腾出一只手,牵着方臻。   车窗反射出不同的阳光颜色,闪闪发光,两人虽然迷茫,但从医院里出来,到底是开心的。   回家后,家里的阿姨也做好了饭,家里一下子变得热闹无比。原本两个人住都嫌大的家,好像瞬间被填满了。   方臻现在的身体恢复了七七八八,也没孕期的倦怠感了,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家里的一切。   幸福,这才叫幸福。   只是,他的幸福没维持多长时间,接着孩子就哭了起来。   方臻起身过去看,依旧很生疏的判断不出来这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又哭了。   他环视了小孩两圈,手欲伸又止。   “方臻,”许风酿叹了口气,“我来吧。”   方臻:“……”   该死的心虚感再一次笼罩上了他。   孩子在许风酿的怀中逐渐停止了哭泣,不管第几次看,方臻依旧觉得神奇。   “许风酿!”方臻有点高兴,“你出师了呀!”   看来这几天,家里没月嫂也行!   许风酿掀开了宝宝的尿布,把孩子放在了小床上,重新给他换干净的尿不湿。   “方澄辉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方臻道,“他每次在我怀里,就没这么安静过,换尿布的时候更是哭得跟我要杀了他似的。”   许风酿想了想,“如果有一个人,每次抱着你都恨不能把你托举到头顶上,换尿布的时候拎着你的腿把你左右摇晃,你想不想哭?”   方臻:“……”   “我那是……”方臻略有心虚,“我把他托那么高,是因为我小时候就喜欢举高高啊,会有小孩拒绝举高高吗?”   许风酿一顿,“你喜欢举高高的时候几岁?”   方臻想了想,“三岁,怎么了?”   许风酿用一种沉默无言的眼神看他。   “而且,”方臻清咳,“我换尿布的时候拎着他的腿,还不是怕有脏东西沾他的小屁屁上?为了干净,我肯定要检查清楚。”   许风酿忽然觉得,他的育儿经验瞬间比方臻高出来一大截。   亏他在回来的车上,还和方臻一起真情实感的担心。   完全多余。   许风酿看着这个不靠谱的“奶爸”,很快做好了决定,“你最近就负责喂奶吧,剩下的不用你管了。”   方臻清咳。   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胸前,有些不自在,嘟囔道:“那我喂的时候你不许看……”   “又不是你亲自喂,”许风酿轻笑,“你害什么臊?”   方臻:“……”   不是亲自喂就不能害臊了吗!   按理说,世上的所有男人都能产奶,有些男人甚至会因为身体内的激素紊乱,在没有两□□官、也没有生孩子的情况下,自行产奶。   但终究是比不上女人的发育成熟,方臻的奶量少的可怜,根本不够宝宝喝。   所以方澄辉喝的是奶粉。   许风酿哄好了孩子,和方臻一起出去。   两人又同时松了一口气。   没生孩子前,盼着孩子快点生下来,生完孩子后,才发现没孩子的日子简直是天堂。   许风酿道:“现在的房子不够住了,等过几天月嫂也来住,家里肯定会挤。”   方臻道:“把你那间收拾出来不就行了?我们两个一间房。”   他现在对于许风酿的边界感是越来越弱了。   许风酿看向他。   他的视线在方臻脸上停留了几秒,话语中带着一点暗示,“我本来打算你出院后,我们先分房睡。”   “啊?为什么?”方臻有点迟钝。   许风酿道:“你身体还没恢复完全。”   方臻不解,“没恢复完就没恢复完呗。”   和睡不睡一起有什么关系?   许风酿叹了口气。   非得让他把话说这么明白。   “我是觉得,”许风酿道,“我不一定能忍得住。”   方臻还傻傻的想问什么忍不忍得住。   接着,他终于反应过来许风酿在说什么——脸立刻红了。   倒也不是装纯,就是许风酿顶着一张看上去很性冷淡的脸,说出这种话,割裂感很强。   反差到让他瞬间想起来,许风酿伏在他身上时,和现在截然不同的表情。   “你!”方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脑子里天天就这些事?”   许风酿的表情瞬间又变得一本正经,“以前你身体能很明显看出来怀了孩子,我的道德观让我能忍住,可现在你身体没什么异样了,又是我名正言顺的男朋友,我不想这些,想什么?”   这方面,方臻永远说不过他。   “如果我什么都不想,”许风酿道,“要么是我不行,要么是你对我没吸引力,这两个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方臻:“……你难道就不能不行一下吗?”   许风酿捏他脸,“你后半辈子的幸福真是不想要了。”   方臻反掐回去。   两人打打闹闹,到了客厅里吃饭。   阿姨做的饭有一点凉了,她看着两人刚出院辛苦,不想他们吃冷饭,拿起来想去热。   “不用不用,”方臻让她坐下来一起吃,“太烫的食物也不好,这样刚刚好。”   阿姨笑了笑,“看你能健健康康从医院里出来,我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方臻和她关系也不错,闻言道:“生个孩子而已啦,我强壮的很。”   阿姨拿着筷子,也跟着一笑,没再继续聊下去。   看上去似乎有点心事。   吃饭吃到一半,许风酿看出来了,主动问了问她。   阿姨一愣,摇摇头,“不,没事……”   许风酿道:“你直说就是。”   “我、我……”阿姨叹了口气,“我是想请个假,但是你们住院的日子,我也休息挺长时间了,有点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阿姨说,她女儿最近结婚,她忙前忙后一直在帮忙。   本来以为能等到结婚的日子顺利看着女儿出嫁,没想到他们两个出院了。   方臻:“阿姨,你早说啊,我们两个还能给你女儿包个大红包,你放心去就是了,我们两个这边能应付的。”   阿姨道:“本来想着你们两个刚生孩子,肯定不会照顾,我能帮衬帮衬……”   “没事,真的没事。”   方臻这么说着,实际上心里已经快哭出声。   靠,阿姨也不在了!   完了,这下真的要他和许风酿孤军奋战了。   阿姨得到方臻肯定的回答,又观察半天他们是真的没有不高兴后,也放心了,跟方臻讲了不少她女儿的事情。   她女儿和女婿是露营的时候认识的,彼此的兴趣爱好相投,共同话题也多,谈了快三年,最近修成正果了。   方臻心里的悲伤慢慢又变成了欣慰和祝福。   “他们别的都好,”阿姨道,“就是一点没你们好,说是结婚五年内也不打算要孩子,小孩子多可爱啊。”   方臻此时此刻还没觉得有什么。   “我明天给你包个大红包,”许风酿道,“你安安心心回去送亲就好。”   阿姨千恩万谢,欣喜不已。   阿姨走的当天夜里,方臻依旧没觉得有什么。   宝宝有阿姨帮忙照顾,夜里许风酿被惊醒了几次,但都没把他叫醒,自己过去查看情况。   直到第二天的白天——方臻终于感觉到了,有孩子之后的地狱生活。   小孩一整天的时间基本上都在睡觉,醒着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但如果醒了,一定伴随着刺耳的哭声。   方臻往往弄不明白小孩的诉求。   有时候哭是因为生理上的,换新尿布就是了。   有时候尿不湿没什么东西,可偏偏还是哭。   许风酿说得对,方臻抱孩子的技术确实有够垃圾,小孩在他怀里不舒服,不管方臻调整什么姿势,他还比对着许风酿抱孩子的姿势学习过,但就是不管用。   方臻好几次想当甩手掌柜算了。   反正带孩子也累。   种种迹象已经表明了,方臻这个人确实没什么“慈母”心肠,甚至连慈父心肠都够呛。   他心大的很,孩子不喜欢他抱,他就不抱,想逗的时候就逗两下,只有喂奶的时候才有一点“父子情深”的意思。   婴儿的哭声魔音贯耳的时候,方臻没办法解决孩子,干脆解决他自己。   他直接戴了耳塞。   如此,才不至于精神崩溃。   第三天,许风酿已经累够呛的时候,方臻在他旁边施施然吃着糖,到底是有点手痒和眼馋,问:“用不用我帮忙?”   精力强悍如许风酿,对着孩子这种生物,也免不了疲惫。   他犹豫片刻,还是把孩子递给了方臻。   方臻想,这次可得好好表现,不能再把孩子弄哭了。   方臻拿到孩子的瞬间,先在怀里掂了惦。   他的动作很像抱到一袋子的东西后,先掂惦看这个东西够不够秤——反正既没让他觉得好受,也没让孩子觉得好受。   许风酿想,他终于找到为什么孩子在方臻怀里哭的原因了。   方臻是学习抱孩子的姿势了,但又没完全学。   过于细节的东西,他根本没注意到。   许风酿沉默片刻,眼见着他们的儿子再次嚎哭起来,没忍住问:“他都睡着了,你干嘛把他惦醒?”   方臻:“啊?我惦的?”   许风酿点了点头。   方臻上下摇晃小孩,他看哄宝宝时都这么哄。   许风酿又道:“你力度这么大,是想带你儿子坐过山车吗?”   方臻:“啊?力度大?”   他连忙放小了力气。   然后他拖着他儿子的后颈,另一只手掐住儿子的大腿——往肩膀上一掼。   许风酿连忙伸出手,“给我吧,我其实也没有很累。”   方臻纳闷,“我都放轻力度了啊。”   许风酿:“……”   方臻不情不愿把孩子交给他,“真奇怪,我真服了,为什么他每次都在我手里哭那么惨。”   许风酿沉默了一下,“儿子可能是感觉到了生命危险。”   方臻:“???”   许风酿认真道:“你的才能在其他方面,看孩子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   方臻一头雾水。   许风酿是生怕孩子在他们手里活不过这几天,之后也没再让方臻尝试。   还有一层原因,方臻的身体也需要修复,不看孩子就不看孩子了。   到了最后一天,两人把孩子哄睡后,一起躺在了床上。   方臻感慨:“阿姨她女儿决定真明智啊,五年内不要孩子简直太聪明了,累死我了。”   已经累到不想说话的许风酿:“……”   说话间,好像又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方臻还挺困惑,“完了,许风酿,我好像被吵到幻听了。”   许风酿直挺挺从床上起来。   “不是幻听。”   “……”   “真哭了。”   “……”   *   月嫂回来的那一天,方臻头一次见许风酿那么高兴。   很少看见许风酿因为什么事情而情绪外露,一整天都保持着一个比较愉悦的状态。   一大早,许风酿就起床亲自去接人了。   先是给睡得迷迷糊糊的方臻交代了一下照顾婴儿的流程,宝宝醒了以后需要什么,接着他就出了门。   一个大房子里,就剩下了方臻和他儿子。   说实在的,把孩子生下来后,方臻和孩子单独相处的时候也不多。   一时间还有点手足无措。   这小东西不会动也不会爬,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方臻以为他还睡着,靠近婴儿床后,才发现人家早就醒了。   看见他进来,嘴巴一咧,似乎又要哭。   “哎哎哎,”方臻站他面前,戳了戳他的脸,“过分了啊,我劝你适可而止,我又不吃了你。”   指腹触碰到的肌肤柔软有弹性,嫩嫩滑滑的,简直不像是人类拥有的皮肤。   方臻想,卧槽,这居然是他肚子里出来的一个人类。   和才出生那阵一点也不一样了,长开了一点点。   他以后不仅会长开,还会越长越大,慢慢变成一个小孩、中孩、大人。   这个时候,方臻才对江宜川的话有了更深切的共情。   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心情,非常复杂,既有心脏被充盈着的幸福感,也有一点造出个人类的成就感,甚至有点怅然。   他还挺想抱起来揉一揉的。   有过前车之鉴,方臻没轻易把孩子抱起来,只是拿着小孩面前的玩具逗他。   ——许风酿和月嫂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面。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均匀地洒在屋内的每个角落,方臻趴在婴儿床旁边,带着笑看着孩子,听见他们进来的动静时,抬眸看向他们。   许风酿心脏一悸。   “哎呦哎呦我看看,”罗姐上前,打量了一番宝宝,“养的蛮好的啊,蛮好的。”   许风酿难得对自己不自信,“真的?”   罗姐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方臻起身,朝着许风酿挪过去。   夫夫两人像是被老师检查作业的学生,凑在一起相视一笑。   解放了……   *   “……约会?”   方臻点了点头,“我们不是还没约会过吗?正好趁着有时间,出去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许风酿表情一言难尽,“我之前给你放烟花那次,在你的眼中不算约会?”   方臻:“……”差点忘了。   他想了想,狡辩道:“那也……算?但是那次不是我们两个人,身边还有一群人呢。”   “那你孕检的时候呢?”   方臻再一次理直气壮,“我孕检的时候,我们只是趁着空闲时间溜达,一点也不正式。”   许风酿明白了,他这是和“仪式感”死磕上了。   许风酿在矜持了片刻后,点了点头,“好吧。”   方臻不屑,这装得勉为其难的给谁看呢?   不知道心里怎么高兴呢。   嘴巴都翘起来了。   方臻自认早就看透了许风酿,一点也不上他的当,兴致勃勃道:“我有个约会的好主意!”   许风酿洗耳恭听,“什么主意?”   他完全忘了方臻前世相亲的惨痛结果。   上一世方臻屡战屡败,不管多么看重他脸的女生,最终都没一个和他成的。   方臻道:“爬山!”   许风酿:“……什么?”   他还是头一次听如此清新脱俗的约会场所。   一般来说,约会的话,不都是找那种电影院,或者室内的玩乐场所,比较封闭式又比较能培养暧昧的氛围吗?   方臻是怎么天才的避开这些所有的选项,从而选择了爬山的?   许风酿道:“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不,就爬山了,”方臻道,“我在床上躺了这么长时间,骨头都快生锈了,必须要出去,肯定要出去。”   许风酿想了想,“好吧。”   他还是无条件顺从了。   其实论体力的话,他现在无疑比方臻要强不少,方臻生完孩子后,身体恢复情况不错,但也没完全恢复。   他倒是支持方臻运动。   许风酿道:“那你想爬什么山?”   他这么一个计划狂魔,竟然打算全权放权给方臻来计划了。   方臻显然没什么计划,爬山也只是从他脑子里突然窜出来的一个念头,他沉默了一下。   “嗯……我们家附近的山头有什么?”   许风酿:“……”   最终还是许风酿拿起手机,在他们家地图附近找了半天,放大之后锁定了某个不知名的山头。   他又在网上查了查,海拔不是很高,也有露营地。   “就这了!”方臻拍案定板。   他们两个单独的二人世界! 第62章   方臻的爬山计划还是搁置了一段时间。   按照月嫂的说法, 男人生完孩子虽然不需要坐月子,可也得给身体恢复的时间,现在急着出去运动, 和找死无异。   方臻还挺倔强,“哪有这么严重?”   罗姐老神在在, 经验丰富, “如果你不想老年生活得风湿关节炎, 就不能让身体受冷风。”   “如果你不想偏头疼,你的头也不能吹风。”   “如果你还想老了能健健康康走路, 盆骨还没恢复时, 就不能多走动。”   ——总而言之, 其实和坐月子也没什么区别。   方臻老实了。   他的兴致勃勃被现实给浇了一盆冷水。   但热情并没有消失, 转战到了手机上——去不让去,看还能不让看吗?   熬着熬着,就到了许风酿快开学的那阵子。   冬天的尾巴, 还没彻底回暖,风依旧吹得人皮肤发凉, 还没上山, 已经能感觉到阵阵的凉意。   方臻全副武装,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户外活动。长久的等待时间里, 他买了登山包——交给许风酿背了,登山鞋、冲锋衣, 还有户外帐篷。   许风酿问:“你包里装了什么这么沉?”   方臻自信满满, “你知道瑞士军刀吗?一把小刀多个用途, 我还装了指南针、手电筒、打火棒、雨衣、各种食物, 哦对,还有一个睡袋!”   许风酿欲言又止。   他想说, 他们出来是约会的,不是来野外生存的。   谁约会的时候带一大堆的……生存用品,而不是搞点小暧昧的浪漫东西?   不过,也没人把约会的场景选成爬山。   可方臻一脸求夸的表情。   他还觉得自己挺细心,细心到可以与许风酿一战!   谁能爬个山还想这么周全?做这么多的功课?他看了得有几十个视频,搜了很多的求生知识,就他准备的这些东西,不仅能在山上住一晚上,就算住一星期都没问题!   罗姐说过的各种健康隐患,必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   许风酿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行,方臻开心就好。   反正两人已经在山脚下,再反悔也来不及了。   许风酿看了方臻一眼,缓缓道:“过来。”   “干嘛?”方臻困惑。   虽然嘴上质疑,但身体还是很老实地靠了过去。   许风酿有时候觉得,方臻很像一只莽莽撞撞的大狗,大部分时候脑子都不在线,也不关心你说什么,只有身体是依赖人的,给他什么指令,他下一秒就热情地贴上来了,只听最简单的,其他的东西他不观察也不理解。   对于不喜欢的东西,还会装傻。   除了怀孕期间,其他时候精力充沛,如果遇上运动类的活动,就更兴奋了。   他被撞得叹了一口气,胳膊肘生疼,但是没吭声。   在方臻还充满困惑地看着他时,他伸出手,把方臻掖进去的领口翻了出来,整理了一下。   方臻:“……”   靠,所以他从早晨出门的时候,衣服就一直这样吗?好丢人!   许风酿垂眸,风带动他的发梢,朝着方臻吹向一点清淡的花香,是让方臻安心的味道。   他修长白皙的手在方臻的脖颈间翻动,仔仔细细帮他打理好衣服的褶皱,朝着方臻生动完美的展现了什么是真正的“细心”和“细致”。   整理完后,他缩回手,向下牵住方臻,“好了,走吧。”   方臻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有点脸红。   明明昨天晚上也睡在一起。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对许风酿脱敏?   *   他们挑的时间点刚刚好,风只刮了一小会儿,接着就出了太阳,太阳光出来后,驱散了一点寒冷。   两人走了一段路,身上也暖和起来了,状态渐入佳境。   他们都是能体会到运动乐趣的人,在身体微微发热时,脑内的多巴胺已经开始分泌,方臻的步伐由一开始的缓慢移动,到后来健步如飞,就差没蹦起来了。   “我去!”方臻快乐了,“我感觉我八辈子没呼吸过这么新鲜的空气了,爬山真的选对了!”   许风酿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瞬间感觉自己不是来和男朋友约会的,而是领了个熊孩子。   他开始由衷地担心未来方澄辉会和方臻一样。   本来有一个方臻就够了,要是再加进来一个小方臻,他们家都得被这一大一小给拆了。   不过目前看来,虽然约会应该有的主题——暧昧,丝毫没有。   但方臻收获了同等的快乐,也不算亏。   许风酿笑了笑,始终看着他的身影,时不时出声提醒,让他的步伐不要迈太大、走得不要太急,他的身体需要一个适应的阶段。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两人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嗤笑。   方臻没听见,许风酿却回头看了一眼。   总有人喜欢在别人高兴时,当扫兴的那个人。后面一共两个人,也是一前一后的情侣,在他们身后缀着,不超过他们也不凑近。   但风声还是把他们的对话送到了许风酿耳边。   女生看着他们,眼中既有惊艳,又有羡慕,低声道:“前面的那对情侣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这句话让许风酿的心情稍好了一些。   别人能看出来他和方臻是情侣,说明他们足够亲密。   他喜欢别人把他和方臻凑一起。   男生却嗤笑:“有什么好幸福的?两个男人。”   女生沉默了一下,没再说话。   男生继续道:“怎么着,你羡慕啊?那我给你拿包?”   女生怯弱又生硬道:“不用了。”   男生道:“其实你也不用羡慕,很多人可能还没我们感情好,很多情侣在一起的时候蜜里调油,实际上用不了多久就会分手,比不得我们这种细水长流的。”   女生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   男生接着又看了看许风酿背着的包,小声跟女朋友嘲讽,“就这么小一座山,拿这么多的东西,也不知道他们是聪明还是傻,你看他们现在还有精力,说不定连半山腰都撑不到。”   许风酿敛眸。   他在和傻逼较长短和不给注意力之间纠结了片刻。   方臻走着走着,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山上被绊一下很危险,许风酿的注意力也顾不上身后的人,连忙上前扶住他,轻声问:“怎么了?还好吗?”   身后的女生又盯着他们看,视线扫过旁边的男朋友,说不上是失落还是羡慕。   他们两个略过停在原地的方臻和许风酿,与他们擦肩而过。   方臻摇摇头,刚好对方其中那个男生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   这人怎么这种眼神看着他?   有点奇怪。   方臻没放在心上,靠许风酿的力量撑着,转动了一下脚踝,多年的运动惊艳让他放了心,摇头道:“没事。”   再抬头时,那对小情侣已经不见了踪影。   方臻没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自然也不觉得怎么样,后半段的路程他老实了,一直和许风酿手牵着手。   这座山,搜索来时海拔并不高,但真正爬起来才发现并不简单。   登顶时,已经是中午,太阳高高挂着,庆幸的是山上的温度低,就算被太阳直射也不热,警惕的也是太阳挂着都不热,说明晚上更冷。   两人上去时,山顶上也聚集着不少的人。   他们谈论的内容大都是晚上怎么在这里过,还有他们的午饭怎么解决,偌大的一个山顶,因为没开发完全,连一个摊子都没有。   ……方臻带的那堆乱七八糟的,还真派上用场了。   方臻叉腰,“我就说吧,看看我做功课还是有用的吧?”   许风酿手痒,很想掐一下他得意洋洋的脸。   方臻昂首挺胸,像一只骄傲的小狗,把登山包从许风酿背后卸下来,指着他们附近的一块空地。   “帐篷就搭这里好了。”   把包里的东西收拾出来,还真有不少有用的。   其中,方臻塞进去的食物——在一倒出来时,就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大部分人都带的面包和压缩饼干,都是一些便于携带和存储的食物,方臻带的就五花八门的,火腿肠卤蛋鸡翅都有,甚至还有桶装方便面!   桶装方便面!   在这个物资贫瘠的山顶上,是多么稀奇的存在。   许风酿挑眉,“你带方便面,我们用什么泡?”   接着,方臻像是变魔术一样,又从登山包的侧面,掏出来一个保温杯。   上山时,许风酿手里就拿着他们两个人的饮用水。   没想到方臻还在书包里藏了一杯。   怪不得包那么沉。   方臻已经化身为哆啦A梦,登山包就是他的百宝箱口袋,许风酿险些被这个活宝给逗笑了。   当热腾腾的泡面泡出来时,往他们这边看的人就更多了。   油香油香的骨汤面,在空气中慢慢扩散开,味道钻进每个人的鼻子,余光也能看见不少人蠢蠢欲动。   有人直接上前,想跟方臻买一桶。   方臻摇头,“就两桶,没了。”   但许风酿一路背着书包,他能感觉到,里面还有不少。   对方又继续道:“不是泡面,别的东西也可以,我用双倍的价钱买。”   方臻又不缺钱,他被许风酿养刁了,金钱观在逐渐上升。   换成高中,他就是饿着肚子也得做这笔生意,狠狠赚个小几百,之后可能还会为了这小几百高兴的不得了。   但现在他的阈值很高,只关心自己和许风酿有没有饿肚子。   于是他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   对方失望离去。   许风酿这时候才觉得,方臻确实比他想的周全。   一开始他就没觉得爬山是什么好的约会活动,自然也没怎么上心,后来看着方臻越来越快乐,才发自内心感觉到快乐。   方臻把人打发走后,冲着他低语,“包里还有不少好吃的,等夜再深一点,我们悄悄吃了。”   许风酿一愣。   看着方臻把他护崽子似的护在身后,许风酿内心诡异的升起一种满足感。   他想占有方臻,也喜欢被方臻占有。   他们两个是一体的,住在同一个家里,出来也是永远站在一队。   人群中,只有他和方臻靠在一起。   他们最亲密。   方臻丝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道:“我查了攻略,山上日出一般在四点左右,希望明天不要阴天。”   许风酿一顿。   方臻戳了戳他,“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   “没什么,”许风酿眼中荡漾出笑意,“我就是忽然发现,你也不是一点浪漫都不懂。”   “开玩笑!”方臻要炸毛了,“你的意思是,你一直认为我不懂浪漫?”   许风酿顺毛,“没有,我怎么会那么想呢。”   方臻呵呵一笑,“你的嘴脸早就暴露了你,少装。”   许风酿笑出声。   方臻气得不行,大有一种劳动成果被误解的感觉,但不等他发脾气,许风酿趁着没人看他们,迅速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   方臻愣住了。   许风酿亲完后,假装无事发生,依旧人模人样的,还佯装疑惑,“怎么了?”   方臻真是没脾气。   他简直是这个世界上脾气最好的人了。   他想。   ……   两人对着头吃泡面时,山顶另一条小道里,上来两个灰头土脸的人。   如果许风酿和方臻回头,就能看见,正好是他们遇见的那对小情侣。   他们——尤其是男生,可没有早晨的神气了,丧眉搭眼的,嘴里不住埋怨,“我说走小道,你也不拦住我,结果走了这么长的路。”   女生忍了。   两人上来后,同时注意到了在一起吃泡面的方臻二人。   周围很少有人带泡面上来,因此他们吃饭时,泡面的香气飘得很远,男生吞了很大一口口水,再次看向女生。   “别人都知道带点吃的上来,你为什么就没想到呢?”   女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男生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用一种调侃的口吻道:“开个玩笑。”   女生皱着眉,小声道:“这玩笑不好笑。”   男生敷衍道:“知道了。”   方臻吃饭时,敏锐地感觉到有道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他抬眸望过去,刚好又看见了这个男生,对方和他对视,居然冲着他挑了挑眉。   方臻下意识观察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异样。   什么情况?   生个孩子而已,他身上是有什么气质变了吗?怎么什么苍蝇都敢冲着他抛媚眼?   紧接着方臻意识到:他为什么要自我反思?这人敢再用这种眼神看他,他一定给他点苦头尝尝。   许风酿察觉到方臻神情的异样,也跟着他回过头。   发现是熟悉的脸后,他哼笑了一声,在对方凑近时,忽然对着方臻道:“我们上山的时间是多久?”   “你忽然问这个干什么?”方臻有点困惑,但还是看了看表,“大概……就三个小时?不过路上我们有时候还拍了照,时间不是很准,你终于对爬山有兴趣了吗?要是有兴趣的话,我们下次可以不背背包,单独计算爬山的时长。”   许风酿勾唇,没再继续问。   站在他们身后的男生,脸已经黑了。   原来他之前说过的话,被这人听去了?   许风酿的反击,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并且淡漠隐蔽,就算这个男生上前想找茬,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而像是他没事找事。   男生本来想找个理由问问方臻的泡面,这下也不得不悻悻然退下。   回去后他就和女朋友吐槽,“刚刚那两个男的,呸,什么东西。”   经过一路上爬山的经历,他女朋友对他已经淡了很多,闻言也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着?人家不肯给你泡面?”   男生没说他没问,信口胡扯道:“不给就算了,还说难听的话,要我说,你眼光可真不行,也就矮的那个小白脸好一点,高个子那个算什么?”   女生闻言,嘲讽着“嗯”了一声:“我眼光确实不行。”   男生没想到她承认的这么痛快。   并且怪怪的。   *   快到了傍晚,方臻和许风酿合力把帐篷拼好,坐在了帐篷外,准备晚上要用的东西。   “方臻,”许风酿顿了顿,“你就带了一个睡袋?”   方臻探头,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觉得一个睡袋就够用了。   许风酿把睡袋拿起来拎了拎,“你把这个装进来的时候,就没发现,睡袋是单人的吗?”   方臻一直以为,睡袋这种东西,可以两个人一起。   他闻言上前看了看,才发现——睡袋这种东西,和帐篷不一样。   帐篷只要够大,几个人都能装得下,而睡袋大部分都是为单人设计的,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睡进去就非常非常挤了,基本上没办法翻身。   许风酿道:“看来你的功课做得还不够足。”   方臻汗颜。   “没关系,”许风酿施施然道,“我接受两个人挤一起。”   正中下怀。   方臻脸红了红——他现在总结出来了,他之所以还会对许风酿脸红,是因为他们表面上看着够亲密,实际上最深一层的关系还没突破。   看着是孩子都有了,但除了那一次意外,他们进度称得上缓慢。   但很矛盾的是,最深一层的关系没有,方臻却早早习惯了和许风酿同床共枕,习惯了许风酿的肢体接触,如果晚上不和许风酿一起睡,他可能还会不适应。   不过,睡袋的挤,和方臻想象中的挤——还要更挤一点。   睡袋相当于把一张大被子打个对折,再大的被子,被对折之后,空间也会急剧缩小。   平常把被子裹成菜卷,还能在里面调整一下菜卷的包裹度。   睡袋的空间就这些,他们调整不了菜卷,只能调整他们的姿势。   两人是紧紧贴在了一起。   转个身都得两人配合,否则根本动不了。   方臻道:“说实话,我们两个能同时塞进来,我都觉得挺伟大的。”   睡袋里的空气稀薄,方臻本来把头埋在许风酿怀中,渐渐呼吸不过来,又探出头。   帐篷也随着他们的动作,一颤一颤。   许风酿轻笑。   他笑起来时,胸腔震动,连带着方臻也被迫感觉到他的笑意,抬眸看他,额头正好撞上许风酿的下巴。   他吃痛,眼睛眨了眨。   许风酿想抬起手给他揉一揉,发现手也抬不起来。   他无奈道:“反正暂时不用睡觉,我们先出来。”   两人摩擦着,挣扎着,艰难地从睡袋里往外爬。   忽然——方臻整个人一僵。   许风酿问:“怎么了?”   “没……”方臻想掩饰过去。   结果当他再次动起来时,又是闷哼一声,语气中带了一点痛意,上半身也蜷缩了起来。   狭窄的空间里,许风酿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不太容易被人察觉到的奶香味。   他的视线猛地落在方臻的胸前。   许风酿诧异道:“不是说,不喂的话,自己会消失吗?”   方臻眼中有一点不太明显的泪光,迷茫地看着许风酿,“不知道啊。”   许风酿想,可能还是因为今天方臻运动的太剧烈太突然,加上刚刚他们挤在一起……导致了这尴尬的场面。   空间狭窄温暖,呼出来的气体带了一点潮湿。   方臻还用一种很依赖、很信任的目光看着许风酿。   像是等着他想个办法。   完全没觉得,现在的场景对他来说,有多……危险。   许风酿强制自己把视线从他胸前挪开,语气艰涩,“很疼吗?”   方臻闻言,感受了一下,摇摇头,“还行,别动就可以。”   许风酿有些控制不住,凑近了他。   方臻做了一个更危险的动作。   在两人还没出睡袋的情况下,他竟然挨着许风酿,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开了。   更浓重的奶味溢了出来,像是有人无意间打翻了一瓶牛奶。   也很像是他们儿子脸蛋的味道。   “哎呦烦死了,”方臻看了一眼,眼前一黑,“我毛衣都湿了,而且这怎么拿给阿姨洗啊?”   光是想想就觉得社死。   许风酿的声音哑了,鼻尖控制不住凑到了他的脖颈上,闻着更深的味道,哑声道:“我给你洗。”   方臻还有点担忧,“这到底怎么回事?该不会断不了了吧,我回去要问一下罗姐……”   “不许问她,”许风酿下意识露出了他的独占欲,紧接着找补道,“我帮你问。”   方臻觉得他莫名其妙的。   他问和许风酿问,有什么区别吗?   可不等他和许风酿叭叭两句,许风酿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带着一点急迫和……渴切。 第63章   帐篷里像有人打翻了牛奶, 也很像塞进来了一个没断奶的婴儿,空间中弥漫着一股奶腥味,若隐若现。   这股味道盖过了许风酿身上的花香, 他鼻尖耸动,感觉自己像泡在了牛奶里。   口腔里也全是。   方臻万万没想到他……羞愤到很想打人。   打的当然是许风酿这个不要脸的。   许风酿安然受之, 他的头皮到现在隐隐作痛, 都是被方臻拽的。方臻从来都不是什么小白花, 把他招惹急眼了,他可以原地变身食人花。   方臻问:“你是不是有病!”   这不是疑问句, 说出来像陈述句。   许风酿再次凑近到味道的来源, 脸上有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痴迷, 他大概知道, 自己现在对于方臻的渴求是有些吓人的。   不过他不担心方臻被吓到,只担心以后方臻不让他靠近。   许风酿敷衍道:“嗯,有病。”   这世上最让人没办法回击的, 不是骂人的话,而是许风酿这种, 表面上万分顺从他, 背地里不怀好意的话。   还不如吵一架。   方臻被亲得脖子都疼了, 头一直后仰, 不止冲锋衣敞开了,毛衣也被掀了起来, 他这时候又庆幸睡袋很挤, 冷空气进不来。   可他还是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都是被许风酿激起来。   “我真的……”方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真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你太……你简直是变态!”   许风酿点头,鼻尖蹭到, 又闻到了那股浓郁的奶味。   经过他刚刚的努力,此刻像小溪一样缓缓流下。   他不仅没帮方臻,还把情况变得更糟糕了。   方臻感觉到了,气得要命——或许每个人的人生中,都有几个瞬间,是被男朋友气到想杀人。   他此时此刻就很想杀人。   濡湿感传来,方臻还想薅许风酿的头发,许风酿这次反应极快,摁住他的手腕,安抚道:“我这不是帮你呢?”   算个屁的帮!   在情侣亲密方面,方臻接触过的不多,对这方面也没那么感兴趣,了解的自然有限。   他的底线极高,许风酿做点什么,都相当于重创他的三观。   方臻忍耐:“哪有大人长大了,还跟小孩抢奶喝的?”   许风酿道:“谁说大人就不能喝了?”   方臻:“当然不能!”   许风酿:“那你现在看见了,大人可以。”   等等,重点是这个吗?   “而且,”许风酿道,“儿子不喝也是浪费,被我喝了又能怎么样?我也不算抢他的。”   方臻好几次想扯许风酿的头发,都被许风酿躲了过去,不仅如此,他还被许风酿占够了便宜,脖子上全是红痕和咬痕。   他觉得许风酿疯了,而他马上要被许风酿给逼疯了。   最后是他没忍住闷声呼痛——许风酿实在太沉迷,没注意到力道。   在他呼痛的瞬间,许风酿接着停了下来,抬眸观察他的情况。   方臻气呼呼地看着他。   许风酿忏悔,“对不起。”   他反正已经餍足,哄一哄方臻也没什么。   占够便宜后,这人就又是一副绅士做派了。   折腾了一番,竟然还没天黑,从帐篷里出去时,正好赶上黄昏日落。   方臻此时十分庆幸,他和许风酿把帐篷搭在了没人的角落里。   又是搭建帐篷,又是在睡袋里折腾,方臻的力气所剩无几,他发现他体力确实不如以前,将来锻炼上要下点功夫。   方臻从登山包里拿出一瓶牛奶,放在唇边。   闻到奶味的瞬间,他脸色变了几变,复杂到像是晚上路边理发店旁边的霓虹灯,什么颜色都有,精彩极了。   许风酿就坐在他旁边。   看着他僵着半天没动,又看见他手中拿着的牛奶,蓦地笑出声。   ——方臻直接把牛奶砸到了他的怀里。   许风酿拿起来,修长的手指捏住牛奶的包装,因为方臻扔过来的突然,牛奶又是满的,溢出来不少。   他笑了笑,意有所指,“溢了。”   方臻脸色爆红。   他瞪着许风酿,脑海中却不受控的闪过许多画面,最终他忍无可忍,猛地站了起来。   要是以前,他说不定早就和许风酿打一架了。   退一万步讲,对象就不能用来打吗?   “我去别的地方静静。”   许风酿也跟着站了起来。   方臻回头瞪他,“你不许跟着我。”   许风酿道:“我怕你有危险。”   “你跟着我,”方臻极度克制,“我怕你有危险,我不保证我不会家暴。”   许风酿闻言,竟然也没生气。   他甚至笑了,也不知道方臻的哪个字眼又取悦到了他。   方臻一边深呼吸,一边往没人的地方走。   山上的人群也没那么密集,大部分都只聚集在一小片的地方,那个地方地势平坦,方便很多人搭帐篷睡觉,或者直接席地休息,硬生生熬一夜。   没人的地方也很多,方臻没走多远,就感觉身边没几个人了,他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晚霞更加灿烂,方臻抬眸看,浮躁的心也静下来一点。   他实在是臊得慌。   好多时候,他和许风酿的尺度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对于许风酿可以面不改色做出来的事情,对他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人彷佛八辈子没开过荤,又有很多令人羞耻的想法。   组合在一起,折腾的就是方臻。   方臻生怕自己哪一天没忍住,一拳头挥过去。   ……但应该不会。   他知道,这只不过情侣之间的小情趣而已。   他怀孕大半年,两人的亲密接触有限,最多最多就是用手帮一下——这他倒是能接受。   剩下稀奇古怪的东西,研究的不多,他知道他自己反应过度了,倒不如学着像许风酿一样坦然。   方臻再次抬起手,扇了扇脸上的红晕,手动降温。   就在他安安静静欣赏夕阳上,并没有注意到接近的人。   对方装模作样,和他一起看了一会儿天空,随后才开口:“这么巧,又碰见了。”   方臻都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   他一愣,转头看向对方。   看清对方脸的瞬间,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是之前碰见的那对小情侣。   虽然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但这个男的,他看见的第一眼就不是很喜欢。   这人长相还算周正,否则也不能有女朋友,可他的眼神很悬浮,总不定在一个方向,时不时往方臻的脸上看。   加上他还对方臻……投递那种眼神,方臻感觉到很冒犯。   方臻没理他。   “是不是你对象不让你和其他人说话?”男生一笑,倒是也没在意他的冷淡,“一路上看见你们好几次,你们很般配。”   见到陌生人时,很多人会选择夸赞,以此来降低对方的警戒心。   偏偏方臻不吃这一套,他和许风酿般不般配,还用别人说?   见方臻还是不说话,男生终于有点尴尬了。   他找了个新话题,“你也喜欢看日落吗?我来的时候查了攻略,山上的日出也很好看,我看你们搭了帐篷,是打算等到第二天看日出?”   方臻闻言,终于开口道:“你是侦探还是警察?”   男生一愣,“什么?”   “怎么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观察之中?”方臻道,“不好意思,我这人说话比较直接,你就没感觉到,你这么观察一个陌生人,很没礼貌吗?”   男生闻言,连连摆手,“不不不,你别误会,我没有偷窥你们的意思,我就是看你长得很好看,眼睛不由自主多看了你几眼,刚好看见的而已。”   方臻笑了笑,“那你眼睛可真会看。”   男生以为他这是缓和了的信号,连忙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叫岳博阳。”   方臻对于他叫什么不感兴趣。   对于他伸过来的手,也没有要握上去的意思。   岳博阳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怒气,但很快,他自己把手缩回去,又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没关系,我看你对陌生人的警惕心很高,在现在这种社会是好事。”   他又自顾自说了几句话。   本来方臻只是觉得烦。   在岳博阳好几次对他散发出一种有点暧昧的信号时,方臻烦到了极点。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人也有对象吧?   自己出轨还不够,还来勾引他一个有对象的人?   甚至他谈恋爱的对象还是一个女孩子,搞什么,骗婚啊?   方臻实在提不起什么心情应付他,他感觉自己耳边像是有只苍蝇在嗡嗡嗡飞,又烦人又不知道该怎么赶走。   许风酿他揍了算家暴,这个他揍了算斗殴,被警察叔叔带走就不好了。   在对方还竭力引出他感兴趣的话题时,方臻忽然道:“你说,这个世界好奇怪。”   岳博阳一喜,以为打动了他,“怎么奇怪了?愿意一听。”   “还没到夏天呢,”方臻施施然道,“这就有苍蝇了。”   岳博阳居然没听懂,“啊?苍蝇?我没感觉到啊?你跟我说在哪里,我帮你赶走。”   方臻指了指他,“这不在这儿呢。”   岳博阳一愣,旋即勃然大怒。   本来他能“屈尊降贵”哄着方臻,就觉得方臻也该主动上他的钩子,谁知道跟他讲了半天没反应不说,还被当面骂了!   “我长得确实好看,我知道,长得好看的人也难免招蜂引蝶,”方臻叹了口气,“不过有时候错引来苍蝇,都让我自我怀疑——我是什么人都能来搭讪的吗?”   “你!”   岳博阳的拳头已经举了起来。   而方臻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拳头看,视线再转移到他的脸上,有恃无恐。   或者说——他就等着岳博阳的拳头落下来。   他不能主动出手算一回事,可要是对方先动手,性质就不一样了。   岳博阳到底还是有点脑子,从上山的路上,他就盯上方臻了,一直都很馋。   像许风酿那样的,虽然气质文质彬彬,但周身的气场自带攻击性,越是看他,就越不敢骚扰他。   而方臻或许是因为生孩子,整个人变得“柔和”了许多,本来他这具身体就很瘦弱,加上一点若有若无的“慈爱”的柔和气质,哪怕他的个子比岳博阳还高一点,也导致他看上去人畜无害的。   岳博阳越看他越觉得吸引人,馋的不行。   本来他们这个圈子就不是那么有节操,大家看上了互相睡一睡,今天当情人明天分道扬镳再正常不过。   有女朋友?有女朋友就够刺激了。   岳博阳接触过的圈子是这样的,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这副德行。   不过,他也做了两手准备。   他收回了自己的拳头,忽然凑近方臻,在方臻想躲开他时,忽地道:“你这里有点好东西,我劝你别再惹我,否则我不保证不把这东西发出去。”   方臻倒是好奇了,“什么?”   岳博阳拿紧手机,防止他抢过去,手机屏幕上,对着方臻播放了一个视频。   方臻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和许风酿刚搭好的帐篷。   帐篷正在小幅度晃动。   全程都看不清帐篷里的人影,但帐篷晃动的频率很不健康,被人看了,很容易联想到不太好的方面。   视频最后,是许风酿和方臻从帐篷里出来,方臻面若桃花,红得能烫鸡蛋。   方臻的脸色变了变,看向岳博阳。   “你们在帐篷里做了吧?”岳博阳道,“我也不是想拿这个视频威胁你,就是想让你和我交个朋友,没别的意思。”   方臻冷笑。   这还没别的意思?   他的“意思”都快写脸上了。   岳博阳道:“我再问你一遍,交个朋友可以吗?可以的话我就把视频删了。”   方臻身体坐直——如果熟悉他的人能看出来,这是他动手的预兆。   “可以啊,”方臻施施然道,“不过,你不是想和我做朋友吧?”   岳博阳就知道他“上道”。   能和男朋友一起上山搭帐篷野战的人,必定是比正常人玩的要开,他也很欣喜,能和方臻这样的人有接触。   明明方臻都答应了,岳博阳还是没有要删视频的意思。   他露出个有点猥琐的笑容,“我就知道你……”   方臻道:“你想睡我吧?”   岳博阳道:“你这话说的也不用那么难听……”   “像睡我,”方臻攥住手腕,活动了一下筋骨,“你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命。”   ——下一秒,他对着岳博阳挥过去一拳!   岳博阳直接跌倒在地。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方臻,显然没想到方臻武力值这么高!   “芜湖,”方臻怪叫了一下,“啧,拳脚生锈了,力量也不够,锻炼的任务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在岳博阳震惊转向惊恐的眼神中,方臻直接提起他的衣领,又落下一拳。   ……   许风酿赶来时,已经有人报了警。   他知道方臻遇到危险的概率不大,假如和人起了冲突,应付两三个以内的成年男人也不是问题,所以就放任他自己在外了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的时间,方臻就和人打起来了!   说是打起来,准确的说,是方臻单方面殴打。   在场没人敢上去拉架,方臻的动作太专业,又干脆利落,不给人插手的空间,谁上前肯定要被连累着挨几下。   还是许风酿见方臻打上头了,状态明显不对,伸出手臂,从后揽住了方臻的腰,强行泄掉了他的斗志。   方臻看见是许风酿,微微一愣。   不远处,一个女生发出尖利的叫声,“岳博阳!”   正是岳博阳的女朋友。   她今天再别扭,毕竟岳博阳出事了,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跑到了男人的身边。   这场面,不管谁看,都觉得岳博阳是受害者。   方臻以为许风酿也会问。   许风酿早就看清了他打的是谁,一句话都没问,把方臻护在身后,问一开始说报警的人,“警察多长时间能到?”   对方报了个大概时间,许风酿握住方臻的手,冷静道:“等警察来。”   哭泣的女生抬起头,瞪着方臻,“你为什么要打人?你凭什么打人?!”   方臻气不打一处来。   “这位女士,”许风酿拦在方臻面前,“你男朋友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吗?”   这句话直接把女人问噎了。   也搞得方臻一愣。   这一瞬间,他看着许风酿护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忽然想起来很多事。   都是上辈子他和许风酿关系不对付的时候。   方臻的性格跳脱,大部分时候长辈都认为他不靠谱,别说长辈,就是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有点冲动。   每次想遇事时冷静,但总也冷静不下来。   第一次时他选择动手,第一万次时,他顶多犹豫一下,接着还是动手。   这样的性格,导致他有些时候,会被冤枉。   就算是最了解的他的老师,还有他爸,有时对着楚楚可怜、刚被他揍过的“加害者”,和他这个活蹦乱跳的“受害者”,都得再三确认。   真的吗?真的是他先招惹的你吗?   你确定不是你没事找事先动手的?   可你下手也太重了。   “先撩者贱”这句话,在方臻的世界中并不起效。   两辈子加起来,永远最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的人,竟然是许风酿。   竟然是许风酿。   许风酿半个肩膀都挡着他,不欲再和女生辩论,只道:“多说无益,我们等警察来就知道了。”   警察来的很快。   山上有缆车,他们开了特权通道上来的。   做笔录时,方臻交代清楚前因后果,很快就被放了出去。   许风酿早早在外面等着他。   方臻主动牵住他的手,还气得不行,“走吧,晦气。”   警察局门口,又遇见的那个女生。   女生眼睛都哭红了,看见方臻和许风酿,欲言又止,没敢搭话。   方臻本来想走了就算了,到底是受良心谴责,走出几步又返回去,直接问:“你知道你男朋友是同性恋吗?刚刚在山上他想找我约.炮。”   女生瞪大了双眼。   “我说真的,抓紧分了吧,”方臻一点圈子也不带兜的,“你看我都从警局出来了他还没出来,肯定要被拘留,你要不分,真是忍者神龟。”   说完他就重新找许风酿了。   他搭着许风酿的胳膊,时不时还扭头看后面的女生。   许风酿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方臻真的,正义感太足。   “说起来我还没问你呢,”方臻道,“你怎么那么相信我啊?问都没问就知道是那个傻逼先招惹的我。”   许风酿把路上听见的话跟方臻说了一遍。   “好哇!”方臻后悔没多打几下了。   他眼珠一转,又问:“要是你没听见他们的话呢?是不是也和那个女生一样,觉得我无故打人?”   “这是什么问题?”许风酿略作思索,“不会。”   “为什么?”   许风酿发现,方臻从警局出来后,话还挺多。   他这次都没想,“你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方臻怔住,抿了抿唇。   “怎么了?”许风酿停下来,侧头看他,“感动了?”   他伸出手,像撸猫似的,在方臻的下巴挠了挠。   方臻打开他的手,佯装不耐烦,“谁感动了,我就是觉得你未免太了解我。”   “嗯,”许风酿道,“光认识都十几年了,十几年都不了解一个人,那我也太笨了。”   方臻想,不是这样的。   他爸也认识他了三十年,照样也称不上百分百了解他。   方父养了“方臻”十八年,他了解他儿子吗?   方臻问:“那你为什么想了解我?”   “这又是什么傻问题?”许风酿皱眉,以为是那个男的跟方臻说了什么,也认真道,“了解一个人,要么是因为生活一起太久了不得不了解,要么是因为恨和爱,以前我了解你,但不是足够了解你,当时是基于前两者,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了解你,当然是因为爱。”   方臻握紧了许风酿的手,半倚在他身上。   他都没发现,他这个动作简直充满了依恋。   他到底不是那种会伤春悲月的性格,今晚能乍然想到这些,已经比他近一年想的都多。   “好吧,”方臻道,“我们的帐篷还在山上,得抓紧回去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日出。”   许风酿询问:“我们坐缆车?”   方臻爬过一次山,又揍了人,折腾这么长时间早就没力气了,闻言点了点头。   和许风酿一起去打车时,方臻盯着两人始终牵着的手,突然不过脑子的问了一句。   “你今天喝的奶,什么味道的?”   许风酿:“……?” 第64章   到底是赶上了日出。   清晨往往是一天中最冷的时间, 尤其是在山上,方臻的冲锋衣都挡不住多少风,需要把帽子也戴上。   许风酿干脆把睡袋拿了出来, 中间拉开之后,变成了个大被子, 披在两人身上刚刚好。   两人找了块大石头, 相依在一起。   远处是风景, 身边是爱人的体温,方臻这种没什么浪漫细胞的, 都为了这一刻有所动容。   闻着这个城市中飘过来的最新鲜的空气, 方臻忽然说了一句:“许风酿, 我也爱你。”   不知道风有没有把他的话带到。   许风酿起先以为自己幻听了。   嘴硬如方臻, 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爱某个人呢?   就算是喜欢,他也不会说出来。   许风酿缓缓转过头去,发现方臻大半张脸都藏在了被子里, 一双眼睛时不时往他的方向看。   看见许风酿半天没反应,方臻这才忍不住戳了戳他, “我说话呢, 你一点反应也不给我?”   这种话说出来, 许风酿不应该很高兴吗?   不然以前在床上, 他堵着他不让他出来,逼着他说甜言蜜语干什么?   方臻轻哼:“你不喜欢?不喜欢我以后再也……”   话没说完, 他接着就被许风酿紧紧抱住了。   眼前的风景都不如面前的人吸引他。   他几乎忽略掉了一切, 只抱着方臻, 眼睫毛颤动, 低声道:“我爱你。”   方臻“嗯”了一声,“你早就说了。”   许风酿又重复了一遍, 语气坚定,“我爱你。”   “哎呀,知道啦,”方臻果然还是受不住他的肉麻,推开他,“没必要说这么多遍吧?”   反正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比他们更亲密了。   任由谁,都插不进来。   山间的风冷冽清爽,方臻突然站起来,站在石头上,对着山下吼了一嗓子。   “爽!”   穿进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   哪怕才开始他的身份是一个高中生。   他也很难找到一种年轻的感觉。   要么是被繁重的学业压着,要么是被生存的条件给逼迫着,怀孕和产子时他能感觉到幸福,可并不畅快。   此刻他的躯壳和灵魂似乎终于相融,运动和大自然让他找到了久违的感觉,他有一种自己正在一点一点活过来、甚至比之前更幸福的愉悦感。   有一副健康但需要重振旗鼓的身体,一个完美的家庭,甩脱掉的阴影。   他终于重新开始和世界相处。   *   爬完山不久,许风酿就开学了。   家里有月嫂也有保姆,方臻每天的生活算得上轻松,他开始健身,也开始学习大学专业课的教材,为了下一次开学他的入学做准备。   白天他的日常生活就是逗孩子、健身和学习。   到了晚上,许风酿也结束了他一天的学业和工作,回到家后,是他们家里最热闹的时候,全员到齐,就算是不说话,也各有各的动静,根本安静不下来。   方臻喜欢这样的热闹。   除此之外,他还爱上了和许风酿忙里偷闲,出去约会。   他约会的内容,自然大部分都和运动有关,周围能挖掘的户外运动被他挖掘了个遍,如果实在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玩,他就会带着许风酿开始他们的老节目——爬山。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方臻整个人壮了一圈,有了点前世身材的雏形。   连带着许风酿也长了一些肌肉。   月嫂只见过产后发福的,就没见过产后运动到长肌肉的,她对于方臻恢复的速度瞠目结舌。   “才开始我看你对着电视打拳,还以为你跟连着玩呢,”罗姐也没忍住,掐了掐方臻胳膊上的肌肉,“小方,你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方臻何止有两把刷子?   他刷子多得是。   他被夸得又开始昂首挺胸,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挤了挤自己的肌肉,“随便摸。”   罗姐道:“我看好多男人练出来都贼难看,你身体条件是不错,哎呦真好看……”   方臻练出来的肌肉并不夸张,刚刚好能看出来锻炼痕迹的那种,他身材比例好,一眼看过去时,像是出街的模特。   以前的身材也不算差,但是脱了衣服后,距离细狗只有一线之隔。   现在整个人精神焕发,带着孩子出门,不像是奶爸带娃,更像是潮人带着亲戚家的小孩出门炸街。   方臻已经挺满意的了,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身材,并不喜欢特别夸张的肌肉猛男,前世也有意识控制自己不变成那样。   “罗姐,你说,”方臻又挤了挤胳膊上的肌肉,“马上我也快开学了,要不要买点开学穿的衣服?”   说话间,他们家的密码锁发出“叮”一声。   许风酿提前放学回来了。   方臻诧异,“今天这么早?”   “嗯,”许风酿在玄关换好鞋,“今天没课,也没工作,就提前回来了。”   脱下外套后,他上前揽住方臻的腰,视线落在全身镜里,话是冲着两个人问的,眼神却始终黏在方臻身上。   “你们聊什么呢?”   方臻重复了一遍。   许风酿知道方臻健身挺长时间了,他有时晚上还会检查他的健身成果,不过没在白天看过。   方臻又是撸袖子又是掀衣摆的,许风酿的视线就没挪开过。   他语气依旧淡淡的,“不着急,开学先军训半个月,你这半个月都得穿军训服,用不着新衣服。”   哦草。   方臻把这茬儿给忘了。   许风酿天天回家,距离他军训也过去了快一年,方臻早就不记得才开始他上学时,他自己一个人在家多无聊。   “你稍微练一练都这么好,”许风酿道,“到时候军训更不用担心。”   以方臻现在的身体素质,军训的强度肯定没问题,他担心的是他们家小孩。   “我倒是不担心我自己,”方臻问,“方澄辉怎么办?”   许风酿一顿。   每次他们两个人站一起,其他人站他们身边都像是电灯泡,罗姐连忙道:“没事,到时候有我呢,澄辉要是想你了,我给你打视频呗。”   方臻觉得这样也行。   不知道是不是基因问题,方澄辉脸长得像他,性格却像极了许风酿,一点也没有这个月龄该有的粘人。   正常的小孩,离开妈妈,早哭报废了。   方澄辉小朋友却展现出了他这个月龄不该有的独立性,方臻出去和许风酿约会时,一天下来人家都不带想的。   不好的是,偶尔方臻会没有妈妈该有的成就感,好处的话——那可太多了。   方臻调笑,挑了挑许风酿的下巴,“得亏儿子继承了你的性格。”   罗姐清咳,不愿再吃狗粮,“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   “等等,”许风酿握住方臻的指头,不让他捣乱,“我们最近可能要搬家了,搬去更大的房子里住,到时候家里有敲门的陌生人的话,你和阿姨谁在就谁帮忙开一个门,都是搬家公司的人。”   方臻诧异:“啊?要搬家?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   许风酿道:“所以我说‘可能’,只是提前知会她们一声。”   这时方澄辉哭了起来,罗姐去看孩子了。   “你才出院的时候,不是说过这个房子不够住?”许风酿拉着他的手,把他往怀里带,“前段时间我赚了一笔钱,买个更大的房子不成问题,观察了一个月,刚好附近有房源,就出手了。”   方臻又惊讶又惊喜——谁不喜欢住大房子呢?   他道:“我当时也就随口一说,等等,你不会把存款全买房子了吧?不会成穷光蛋了吧?”   许风酿眼神一滞。   就不该期待方臻有什么正常人反应,脑回路也和人家不一样。   “在你眼里,你老公这么没有危机意识?”许风酿也学着他,挑了挑他的下巴,“放心吧,就算是我去睡大街,也会保证你和儿子有地方住。”   许风酿的办事速度很快。   他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一般开口时,事情就已经定下的差不多了,方臻根本没怎么操心。   他抱着孩子站在许风酿所谓的“大房子”门口时——才感觉到有那么一丝丝荒唐。   谁家好人,年纪轻轻就把一套别墅钱给挣出来了?   前世方臻家的条件也不差,否则他爸也没脸把他和许风酿放一起对比,不过方臻家的不差,肯定比不上许家动不动上新闻的那种家底。   罗姐和阿姨跟在他身后,一时间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小许……”   她们一直以为,许风酿顶多是个比较聪明,拿奖学金且有兼职的优秀大学生,手里小有余裕,又对照顾男朋友和孩子分身乏术,才请她们来帮忙。   谁知道,这条件何止是不错!   别墅里还配备有呼叫铃。   搬家公司的忙着给他们收拾东西,方臻听见呼叫铃响了,接了起来。   “您好,是方先生吗?”   方臻把孩子交给罗姐,“嗯,我是。”   “是这样的,我是物业配备的生活管家,您在房子里有任何的不便或者需求,直接呼叫我们就可以了,我们是全天二十四小时服务的,”管家声音温和,“您先生让我告诉您,房子前期的除醛工作我们都已经做好,入住无需担心,还有,安心等他下班。”   方臻有点脸热。   许风酿和别人说这些干什么?   挂掉电话后,方臻在房子里逛了一圈。   房子总共三层,地下一层,地上一层,还有二楼一层,都是简单装修的,不过装修虽然简单,但明显是用过心,看上去很舒服。   风格也是许风酿一贯的极简风。   每一层都有婴儿室,方便把孩子带到哪里都行。   装修最用心的——当属他们的卧室。   他们卧室是整栋别墅里最大的房间,有单独的卫生间、淋浴室,还有一个像是泳池,又像是浴池的储水池,可以在里面游泳。   他们都不化妆,所以有个像是化妆台改造的书桌,不是很宽阔,但也够两个人都坐那里。   方臻进来就不想出去了。   此时此刻,他完全领悟到了钞能力的诱人,许风酿的形象在他心里一再拔高,几乎成了个巨人。   他不禁谴责自己,以前到底在清高什么?居然还看不上许风酿!   他可太看得上了!   许风酿晚上下班回来时,一桌子人都静静地等着他吃饭。   以前也不是没被等过,只不过当一桌子人——都用一种发光的眼神盯着他看时,感觉到的不是幸福,而是心底发毛。   好像被什么豺狼虎豹盯上的感觉。   阿姨主动上前给他拉开了椅子。   方臻大手一挥,“罗姐,斟茶!”   罗姐像是什么拍马屁的小喽啰,特别殷勤地给许风酿倒茶,茶杯也亲手端在了他的面前。   许风酿清咳:“怎么了?”   方臻“啧啧”了两声。   许风酿问:“是哪里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房子装修的时候我让设计师留了一点余地,很多地方等住进来后都可以改,你哪里不喜欢?”   “哪里不喜欢?”方臻摇摇头,“许风酿,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许风酿一头雾水。   方臻道:“我可太喜欢了!”   罗姐和阿姨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机关,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小许,你们两口子真够可以的啊,一个健身练肌肉,一个不显山不露水买别墅,小小年纪怎么这么……”   “这么棒!”   许风酿原以为他已经对别人的夸奖免疫了。   从小到大,他身边不乏溜须拍马之辈,有的确实真心实意,有的硬夸,各种他都经历过。   但是亲近的人的夸奖,原来会让人飘飘然。   他笑着道:“你们的房间还满意吗?”   虽然是工作,但工作环境变好,也是变相的福利提升,她们自然高兴,而且她们的房间也被用心装过。   要说许风酿这个雇主,市面上也很少见,她们当然满意。   许风酿被夸了都不知道多长时间,他们才想起来吃晚饭。   他今天的待遇也升了好几级。   桌子上的好吃的都进了他的碗里,就连方臻也在给他夹菜,许风酿没有抗拒,全都接纳了,吃得肚子撑,最后扶墙上楼。   晚上躺在新床上,方臻还在兴奋。   他趴在了许风酿的身上,捧着他的脸,像是逼问,“我们卧室里的泳池什么时候供水?”   这泳池还干着。   许风酿被压得要吐了,但是又不舍得把方臻挪下去。   他喜欢方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居然喜欢那个泳池?”许风酿道,“那个是房子设计时遗留的东西,我还想着敲掉换成别的。”   怪不得没供水。   方臻道:“不行,不许敲。”   而且他看着瓷砖都是新的,花样都设计过,许风酿居然想着敲?   许风酿凑近他的唇,浅笑着:“想供水的话也容易,我们等供水的那天,一起洗鸳鸯浴怎么样?”   方臻的视线飘忽,看向不远处的泳池。   他勉为其难道:“好吧。”   许风酿笑容更深。   “说起来,你恢复的差不多了……”许风酿的手向上,搭在方臻的腰上,充满暗示的意味。   方臻就知道,捏着他的脸,“你本性暴露的也太快了。”   “我是想说,”许风酿一脸无辜,“你马上也要开学了,我们什么时候把证领了?”   方臻微怔。   他把这事也忘了。   他们这个世界,同性之间也是能领证的,各种政策也都成熟。   最重要的是,满十八就能登记,不需要等到二十二。   许风酿试图诱哄他,“你要是不和我领证,这个别墅怎么算你的?领证了大学里也能加学分,等你军训完,和导师说搬出来住也更方便。”   方臻陷入沉思。   其实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他和许风酿的状态算是有事实婚姻了,只不过人生大事,不想想算什么?   许风酿却以为他犹豫了,想起来什么,“我知道了。”   方臻抬眸看他,“什么?”   许风酿红唇轻启,慢慢吐出三个字:“仪式感。”   方臻:“……”   他这次手没经过大脑,直接锤了上去。   许风酿闷哼一声,眉头紧皱,捂住他的胸口,“你再给我一下,我就真的要吐了。”   “你少放……”方臻扫视他,“我又没打你肚子。”   许风酿视线向下,看向他的身体,“但你身体的支点在我肚子上。”   方臻轻哼,从他身上翻了下去,和他并肩躺在床上。   许风酿道:“这件事其实也没那么着急,只要有一个早晨的时间,去民政局就是了,我就是怕某些人,开学之后左右逢源,忙得连我这个老公都忘了,连一个上午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不得不说,他还是了解方臻。   方臻被他说得心虚,连连道:“哎呀,那挑个时间去呗,再说我哪有那么爱交朋友?到了这个世界后我身边根本没几个朋友好不好?空闲时间全陪你了。”   许风酿当然知道。   他这是以退为进。   许风酿道:“你是交朋友没那么多,但保不齐谁又看上你,主动凑近你呢?”   他阴阳怪气:“一群水灵灵的大学生,青春确实好。”   方臻道:“你挑日子吧,反正我干什么你都知道,别挑我忙的时候。”   “真的?”许风酿眼睛都亮了。   方臻本来还觉得自己没出息,看见许风酿这样,觉得他更没出息。   一个证件而已,就能高兴成这样?   而且说实话,他俩结婚,吃亏的不定是谁,反正他现在一穷二白,大学都没上完,许风酿所有财产都得分他一半。   “假的假的,”方臻敷衍着,“睡觉了。”   许风酿一把把他搂了过去。   *   方臻知道许风酿急,但是没想到他这么急。   第二天一大早,许风酿就把所有证件都准备好了,连领证时要穿的衣服都摆在了床上,一共好几套,等着方臻挑。   方臻一件件浏览过去,简直汗颜。   “你这是图谋已久吧?”   许风酿道:“如果我不想这些,说明我根本就没想和你认真,那岂不是不负责任?”   方臻还真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迷惑了,早晨本来也不清醒,他点了点头,“好吧,就这套了。”   下楼时,罗姐正带着方澄辉各个角落里溜达。   看见两人,惊呼了一声:“这是干什么去?穿这么好看。”   方臻刚想透底。   许风酿揽住他的肩膀,不动声色道:“出去办点事。”   方臻心里默默想,闷声干大事。   他也被许风酿的沉稳传染到,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嗯嗯。”   罗姐略有狐疑,不过也没放心上,拿起方澄辉的小手,冲着他们朝了朝,“那爸爸们快回来哦,我们小澄辉会想你们的。”   方臻不慌不忙,还有心情逗孩子,捏了捏方澄辉的小脸。   “才不会呢,我们方澄辉最没良心了,谁都不会想的。”   谁知道,方澄辉像是听懂了他的话。   接着张大嘴巴,仰头哭了起来。   方臻:“……”   许风酿:“……”   罗姐手忙脚乱,拍了方臻一巴掌,要说他们家里最欠的是谁,肯定非方臻莫属。   方臻懵了,“不是吧,你能听懂?这个阶段的小孩不是最笨了吗?”   方澄辉听见他说笨,哭得更大声了。   最后还是许风酿出手哄,把方澄辉举起来晃了晃。   期间许风酿频频抬手腕看手表,眉心蹙起,无声地焦躁。   方臻到底还剩点良心,也许不是良心,只是被吵怕了,“行了行了,他也不哭了,我们抓紧走。”   孩子交给罗姐后,他们才终于出了门。   ……   从民政局里出来,方臻神情恍惚。   领证需要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要短,也比他想象中要肃穆,他们要拍照,还要宣誓,几乎就是个小型的婚礼现场了。   证件交给他们后,他们不仅灵魂上,名义上也是一家人了。   真正的伴侣。   方臻回神时,发现许风酿正举着他们两个人的证件,找不同的角度拍照。   发现他的视线,许风酿道:“把你手机给我。”   方臻:“要我手机干什么?”   “你先给我。”   方臻递给他,就见许风酿往他的微信里传了好几张照片。   许风酿低头设置了片刻。   再交给方臻时,方臻发现,他的微信头像已经被许风酿给换掉了,变成了结婚证上的双人大头照。   方臻:“……” 第65章   餐厅里, 小提琴演奏的声音回响在餐厅的每个角落。   方臻外套脱掉了,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听着屁也听不懂的音乐, 他略微有些尴尬,低声和许风酿说话:“我们为什么非得来这种地方?”   许风酿道:“我们今天领证, 不应该庆祝一下吗?”   好吧, 确实应该庆祝。   方臻想, 看许风酿这个架势,还说他有仪式感, 许风酿也不遑多让。   未来不仅要记各种节假日, 还多出来个结婚纪念日, 他有一种预感, 如果有天他真的把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给忘记了,家里一定很热闹。   方臻又问:“就算庆祝,出来吃西餐算什么?”   许风酿把切好的牛排放到方臻面前, 又把方臻面前完好的牛排拿过来,闻言顿了顿, “还是说, 你想去吃满汉全席?”   方臻:“……”   算了吧。   两个人的满汉全席, 想想也是怪怪的。   而且他们两个点一大桌子菜, 吃也吃不完,不是浪费吗?   按理说领证这么大的事情, 家里摆一桌子宴席也不算过分隆重, 但他们和家里的关系都挺差劲, 只想和对方待一起, 想想居然还是西餐最合适。   两人的白衬衫似乎引起了领班的注意,在他们的餐食都上完后, 领班忽然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手上端着一个盖住的盘子。   不知道是什么。   “两位先生您好,”领班朝着他们俯首,态度温和,“我看二位的穿着打扮,今天应该是您二位的什么好日子,我们餐厅主厨特意多给两位做了道甜品,是赠送给您们的。”   方臻牛排都差点没咽下去,“还有这好事?”   他表现的也太没出息了一点。   有便宜不占,那什么……是吧。   领班也没有露出什么轻蔑的神色,依旧微笑着,把东西放在了方臻面前,掀开了盖子。   方臻没感觉到不对。   也没想,为什么许风酿还在他的面前,领班不往许风酿面前放,偏偏放在了他的面前。   盖子掀开后,是做的非常精致的一块小蛋糕,味道不说,卖相是拉满了。   方臻的眼睛一亮,先挖了一少尝了尝,对着邻班连连点头,“不错,真不错。”   领班微笑着点头回应。   方臻也给许风酿挖了一勺,许风酿盯着他递过来的勺子,犹豫了一下,这才张开嘴。   “不过,”方臻有点疑惑,“我们两个人呢,你上这么小的蛋糕,不太够分吧?”   领班的笑容僵了僵。   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许风酿。   许风酿清咳。   方臻终于感觉到了一点点异样。   他的眼睛在领班和许风酿的身上来回扫荡,挖进嘴里的蛋糕也越来越小块。   “不是吧,”方臻想他们证都领了,“你不会又搞了什么土招儿吧?”   许风酿的脸色一僵。   方臻的嘴里也突然一硌。   日。   他的牙。   方臻面露土色,连吐槽许风酿的功夫都没了,皱巴着脸从嘴里掏出来一枚戒指——这也太不出乎意料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牙被冷不丁硌了一下,疼得他想当场落泪,而领班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猛地举起他的手。   小提琴手不知道从哪里飘了过来,肩膀上还在拉动琴弦,边往他们的方向走,边演奏。   曲调也从柔和变成了充满罗曼蒂克浪漫风格的乐曲。   领班道:“方先生,许先生,恭喜你们在今天结下良缘!”   小提琴手走到了他们身边,对着他们拉琴。   许风酿一脸紧张地看着方臻,也顾不上他们了,连连挥手,示意领班赶紧走,领班边走边高声道。   “让我们恭喜这对新人!”   餐厅里也稀稀拉拉响起一些掌声。   方臻恨不能把头钻进地缝里。   许风酿扶着他,“怎么样?牙是不是碎了?”   “你牙才碎了,”方臻根本不敢抬头,“你快让这个小提琴手走!”   许风酿道:“我保证,我安排的本来不是这样的,今天这个领班不是很熟练,他们中途换人了……”   合着他还早早排练过?!   方臻低着头催促,“快让他走,要么我们走。”   许风酿连忙冲着小提琴手做了个手势。   谁知道,小提琴手像是没看懂,拉得更起劲了,甚至在他们桌子周围转着拉。   许风酿一脸无辜,“小提琴手也换了。”   方臻:“……”   每一个环节都稀碎。   许风酿道:“在我的设想中,我现在应该拿着戒指,在你面前下跪……”   方臻连忙排山倒海的一顿拒绝,“我看这样就挺好,不必了!”   他弓腰拿起自己的外套,“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趁着小提琴手转隔壁桌去了——虽然整个餐厅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往他们的方向看,方臻还是硬着头皮溜了。   出去后不久,许风酿也跟了上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方臻都想不起来他牙还疼了,扶着电线杆子笑得肚子疼。   他拿起手中的戒指看了看,还挺好看,符合他的审美。   许风酿解释,“本来我已经做好了好几个备选项,如果你答应我领证的时间比较晚,餐厅这边早早准备好有备无患,如果你答应的我早,排练的现在就能用上,也是刚刚好。”   谁知道这个餐厅在没跟他商量的情况下,私自换了人。   许风酿道:“我还看了他们彩排后的状态,谁知道你第一口就把戒指咬了。”   方臻道:“我咬了戒指才是正常的吧?电视剧里的那些一咬就轻轻把戒指吐出来的才是违反常理,说明他们早就有准备!”   许风酿想了想,“你说得也有道理。”   难得见许风酿狼狈成这样。   可见遇上猪队友,就算是许风酿也救不回来。   “你还不如找你的室友来帮忙,他们上次配合的就挺好,”方臻笑够了,擦了擦眼泪,“你不会是跟着电视剧学的吧?”   许风酿一滞。   “不是吧,还真是跟着电视剧学的?”方臻又笑了,“你看的时候,难道没注意一下年限吗?浪漫这种东西,往往都是新的才浪漫,过期的浪漫不叫浪漫,叫土。”   被人嘲笑也就算了。   嘲笑自己的人还是恋人。   许风酿笑容变了变,开始有点危险,凑近他,“那你今天开心了吗?”   方臻想了想。   “难得看你出糗,”方臻道,“虽然我也一起陪着,但也值了。”   许风酿掐了掐他的脸,笑容颇有深意,“你觉得开心就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还在讨论今天的事情。   在方臻强烈要求下,许风酿跟他说了说他本来的计划,其他听上去都还挺好的,他想了很多室外运动,甚至还有上次的烟花计划。   许风酿还给他看了看他新物色的烟花。   “这种烟花可以在天空上拼写出来你的名字,还有让直升飞机在天上撒娃娃,我想起来你上次说我土,就没用。”   方臻笑死了。   他发现领证也不是什么无聊的事情,起码许风酿的心意,让这一天除了领证宣誓之外,变得有很多不一样了。   两人回到家时,方臻的脸上还挂着笑容。   罗姐看见了,还奇怪,“你们两个,今天早晨出去时一起紧张,回来后又一起笑,到底有什么好事?”   方臻一顿,看向许风酿。   许风酿朝他微微点头。   没什么好瞒着的。   于是方臻笑着,把他和许风酿的结婚证亮了出来。   罗姐大叫了一声。   “天呐天呐,”罗姐上前,“你们闷不吭声就把大事给办了?今天果然是大喜的日子啊,你们查黄历没?”   这问题把方臻给问懵了。   许风酿点了点头,“查了,婚丧嫁娶皆宜,我还请了个师傅算了算。”   罗姐连连赞许,拿着他们的结婚证去婴儿房,打算给方澄辉看看。   阿姨也问:“那我给你们做顿大餐庆祝庆祝不?”   方臻刚想搭话。   许风酿揽住他的腰,“不用了,你们两个想吃什么可以买了做,食材依旧给报销,我和方臻还有事,先带他上去了。”   罗姐回头,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方臻疑惑:“什么事?”   许风酿笑了笑,“你上去就知道了。”   ……   上去之后,果然还有惊喜。   方臻这次没忍住也怪叫了一声。   “泳池有水了!”   他恨不能现在就把衣服脱了,一个猛子扎进去。   许风酿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反锁。   方臻自顾自走向了衣柜,开始翻里面的衣服,许风酿走过去,声音低了许多,“找什么?”   “泳裤啊,”方臻道,“游泳不得有泳裤?”   许风酿道:“这是我们自己家,何必穿泳裤?”   方臻扒拉的手僵住了。   他转过身,不敢置信道:“裸……裸游啊?”   他和许风酿倒也不是没“坦诚相待”过。   许风酿轻笑,手伸出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往床上带。   屋内只开了小灯,在每个区域之间,都放了雪白的纱帘做格挡,今天起了一点风,纱帘在微风的吹拂下缓缓飘动。   方臻坐在许风酿的腿上,福至心灵,蓦地明白他要做什么。   许风酿低声问:“你脸皮怎么还这么薄?”   方臻心里吐槽,脸皮厚是什么好事吗?   不过他也就暗暗叭叭两句,真要说出来破坏气氛,他怕许风酿现在就把他摁床上办了。   “那……那……”方臻臊得有点结巴,“泳池的水干净吧?”   许风酿的指尖摩挲着他的手背,语气漫不经心,“新水。”   他的手开始不老实了。   方臻衣服的扣子被一颗颗挑开,雪白的白衬衫,露出更雪白的内里。   健身这么长时间,还伴随着户外运动,他身上一点都没晒黑,还是白得晃眼。   许风酿的吻落在他的颈边,又笑了笑。   炙热的呼吸都洒在方臻的脖子里,他缩了缩,“你笑什么?”   “我只是想起来,”许风酿道,“你以前还说我是小白脸。”   方臻:“……”   反正他骂过许风酿的话,许风酿都一字不落的听见了。   也没什么好狡辩的,他理所当然道:“对啊,你就是小白脸,你不白吗?”   托前世他那群小弟的应和和吹捧,他一直觉得许风酿比他白多了。   两人睡一起时,单纯睡觉不会脱衣服,不单纯的时候他会要求就留下床头一盏橘黄色的床头灯。   现在的房间比以前亮一点,方臻撸起许风酿的袖子,抬起两人的胳膊做对比。   几秒钟后,方臻尴尬地放下了。   许风酿笑得更大声。   风水轮流转,两人轮流着嘲笑对方,也算得上一种默契。   方臻恼羞成怒:“不许笑!”   许风酿敛了敛笑意,忽然张开嘴唇,在方臻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不是很重,但有点疼。   方臻不敢置信,“你属狗的?”   许风酿没接他的茬,直接抱着他站了起来,走动间,不断地有衣服落下来,等到泳池旁边时,方臻冷得发抖。   哪怕已经进入初夏,春天的尾巴依旧还在,并不如夏天那样肆意。   坐进池子里,发现池子里的水居然是温的。   方臻在水中,渐渐飘了起来。   ……   泳池里的水并不总是平静的,再平静的水面,水面之下,也都伴随着暗流。   当暗流逐渐变大,寓意着整个池子都开始掀起波涛,方臻才开始很紧张,因为他的游泳水平有限,仅仅局限于“有过经验”而已。   许风酿带着他,让他一遍又一遍适应,温柔到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方臻的紧张渐渐缓解,也体验到了游泳的乐趣,第一回合结束后,还缠着许风酿又来了一次,后来被许风酿抱到浴室里重新冲澡时,两人站着又复习了一遍。   等收拾完,在床上躺下后,方臻累的眼皮打架。   许风酿从身后抱住他,两人交颈而眠。   *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方臻搬进大别墅里都快四个月了,他却感觉比之前在高三一整个学期都快,一时间都不敢相信快开学了。   自从和许风酿领完证,体会到夫夫间的情.趣后,方臻彷佛开了窍,天天缠着许风酿。   马上要分开,他不舍极了。   甚至生出来一种久违的、以前上幼儿园时才有的情绪——特别想大闹一场,耍赖不去学校。   罗姐苦口婆心,家里这一大一小是她最操心的存在,她都快把方臻当成了自己亲弟弟。   “你不是都准备了很长时间了吗?等开学之后要拿奖学金才是啊,怎么还产生厌学情节了?”   方臻看了一眼在客厅里拿着笔记本工作的许风酿,有点心虚。   热恋期,舍不得才不正常。   许风酿的工作量变大,忙得有点近视和散光了,配了副金丝眼镜,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戴,闻言他扶了扶镜框,嘴角翘起一抹笑意。   “如果真不想去,我们再休学一年也行。”   罗姐不赞同道:“小许!你就惯着他吧!”   她算是看明白了。   有时候她看着方臻,总觉得方臻身上有种肆无忌惮的洒脱,都是有许风酿托底,谁家搞对象这样的?   但她不知道的,方臻本来的性格也这样,无关乎许风酿。   方臻竟然还犹豫了。   混蛋,难怪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天天当咸鱼的人生太快乐,他的意志都快被腐蚀没了。   许风酿道:“方臻已经自学完了一整个学年的内容,我相信他的自学能力,在家再自学也没问题,如果真不想去学校,我还可以帮你申请一下,只期末过去考个试,其他时候就在家待着。”   罗姐意识到他的语气是认真的,连忙扶了扶头。   头晕。   方臻被一激,一点犹豫也没了,“不行,我得去上学。”   天天在家待着,看着家里的这几张脸,短期还行,四年下来不得腻歪死?   许风酿又扶了扶眼镜,对方臻的选择一点也不意外。   “那就上学。”   方臻做好决定后,也不再有不舍的情绪,反而开始幻想起大学生活,他是期待交新朋友的。   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蓦地看向还在低头工作的许风酿——他是不是上了什么当?   那点不舍的小情绪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死许风酿,人家可是一点舍不得都没有,还知道用激将法。   *   报道那天,方臻被许风酿开车送到了学校门口。   学校离他们家本来就不远,许风酿下午还有工作,方臻不想让他送来着,架不住许风酿在沉默中把车开到了他面前。   学校门口,车后备箱打开,行李箱被许风酿提了出来。   方臻伸手去够,没拽动。   是许风酿在暗暗用力。   方臻瞪他,“你干嘛?”   许风酿像是开玩笑,“不来一个告别吻?”   “你疯了,这可是学校门口,”方臻又拽了拽,“箱子快给我。”   许风酿还是没松手。   这时候,方臻才觉察到了来自许风酿的不舍。   “不是吧,”方臻道,“那天不是你激我的时候了?”   许风酿顿了顿,“那天激你,是不想让你那么低落,和我舍不舍你无关,那时候的情绪是心疼,现在的情绪是不舍。”   他话说这么直白,把方臻的情绪也搞得不是滋味。   “哎呀,”方臻抬眸看他,“你明天不是有课吗?明天你来学校就能看见我了,该想我的是方澄辉才对吧,他半个月都见不着我。”   许风酿道:“他是他,我是我,我们是父子,又不共享灵魂。”   方臻:“……”   真难哄啊。   许风酿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唇,显然要不到吻不罢休。   方臻道:“不是,你想想啊,校门口接吻不是有伤风化?公共场合不太好吧,而且我们的关系曝光,你想第一天就引起全校轰动?”   他自信满满,深知他和许风酿引人注目的本事。   许风酿一顿,欲言又止。   ——方臻显然把他的微信头像忘了。   一个头像天天看,一个壁纸天天瞧,往往人的大脑会习惯它们的存在,从而忽视。   许风酿改了主意,“好吧。”   方臻没想到他主意改的这么突然。   许风酿把行李箱推给他,嘱咐道:“找不到宿舍楼的时候就找志愿者,遇到傻逼室友不用忍,反正军训完你走校。”   方臻还一头雾水。   许风酿就已经做好了看着他进学校的架势。   方臻像是被赶上架的鸭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青春的气息!   被志愿者帮忙引路时,方臻顿时像是扎进米缸里的老鼠——畅快极了!   崭新的学校,没有欺负人的同学,没有晦暗难明的家庭,一切都是新的!   别人朝着他望过来的眼神,也有了前世的感觉。   不再是一脸瞧不起地看着他。   可能是长相原因,方臻进校门开始,就不断地有人靠近他试图搭话,方臻对付这些游刃有余,还非常快乐的让两个学长帮他搬箱子。   进了宿舍后,他一滴汗都没流,还是干干净净的。   室友们到了两个,傻逼倒是没有,只不过一个热情一个社恐,方臻指挥着学长把他的箱子放下后,另一个人直接贴了上来。   学长走后,热情室友冲他竖了竖大拇指,“牛批啊兄弟,我刚刚进学校的时候,好几个志愿者都对我爱答不理的,你不仅和人搭上话了,还让人帮你抬箱子。”   “小意思,”方臻用手当扇子,疯狂扇了扇,“有风扇吗?热死了。”   社恐室友帮忙打开了风扇。   方臻挺会做人,“谢了啊兄弟。”   对方摇了摇头。   热情室友观察着方臻,打量了他片刻,“兄弟,你长得有点好看啊。”   方臻扬了扬头,并不倨傲,还有点逗乐,“要不是这张脸,能让人帮忙搬箱子?”   对方笑出声。   第一次见面,室友给方臻留下来的印象都还不错,方臻对许风酿的不舍是彻底没了,他左看看右看看,得出个结论。   他最喜欢的果然还是大学生活!   三人忙了一阵子,就开始等最后一位舍友,在宿舍安静下来时,有人敲了敲门。   热情室友率先去开门,发现是刚刚走掉的那个学生去而复返。   方臻起身,“找我的?”   “对,”学长点了点头,“我刚刚忘了问,同学,能加个微信吗?”   热情室友吹了个口哨,起哄:“加加加!我们也没加呢,干脆一起加上?”   方臻是觉得多交个朋友没坏处,拿出手机,“行啊,你们扫我吧。”   他把二维码打开。   谁知道,在要微信的学长扫上的一瞬间,他就僵住了。   学长愣了愣,发送完好友申请后,就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有点尴尬道:“我那边的志愿工作还没完成,我先走了。”   方臻点了点头,“好。”   宿舍门合上,热情室友怪叫了一声。   “我去,方臻,”室友道,“你结婚了?!”   方臻还懵了一下。   接着,他也卧槽了一声。 第66章   现在把头像换了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了。   方臻挣扎了一下, 就放弃了换头像的想法,他倒是不介意自己已婚的身份曝光,就是觉得用结婚证当头像怪傻的。   而且许风酿估计在他们学校有很多人认识, 估计等过不久,全校都得知道他们俩结婚了。   谁让他们两个是帅哥呢。   方臻不无自恋地想。   第三个室友是个健谈的, 他们宿舍四个人, 除了那个比较内向的, 剩下三个人打第一天晚上来了就开始聊天,一直聊到军训快结束。   而方臻结婚的事情, 也从第一天开始, 被八卦到军训结束。   第一天晚上是他的室友八卦。   等第二天以后, 就是室友和学校里的其他人一起八卦。   差不多是第二天, 大一新生来了个帅哥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学校,论坛里时不时就有人来求方臻的联系方式。   在方臻被偷拍的照片满论坛飞的时候, 有方臻联系方式的学生,就告诉了众人一个惨痛的消息。   ——方臻英年早婚。   有人把他的微信头像都发了上来, 这做法其实挺没有礼貌的, 但大众的好奇心一旦被勾上来, 什么礼貌什么素质都不管了。   很快就有人把许风酿认出来了。   方臻不止英年早婚, 还和他们学校大二赫赫有名的许风酿英年早婚。   大众除了爱看帅哥,还爱看什么?   爱看八卦和热闹。   他俩把这两样都占齐了, 可不是直接引爆了学校论坛, 白天上课时大家都人模人样, 实际上低头看手机时十个里面八个都在刷论坛。   还有人把去年方臻来他们学校找许风酿的事情都给扒出来了。   甚至还有两人在台上跳舞的视频!   也不知道谁录的。   那天的灯光果然很唯美, 把两人照得漂亮极了,长相完美让人忽略掉了他们僵硬的肢体动作。   [呜呜呜呜我说许校草为什么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 原来是早就名草有主。]   [可不是,开学参加了一次,还是拽着对象来的,长了这么一张脸,谈恋爱的时候安全感却这么高。]   [都说许风酿,看上方臻的人心都快碎了谁懂。]   [死心吧,人家有老公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方臻的老公,不是老婆?]   [我目测过,许校草比方臻高一点,身高鉴攻受!]   [我就想知道他俩为什么分开跳,让他们俩一起跳,旁边的美女姐姐组一起跳多好,各有各的美好!]   [遗憾呜呜呜,能不能梦一个节日晚会上两人一起跳舞?]   方臻对于论坛上言论的评价:“满屏荒唐言。”   室友都快笑疯了,想了想他上台跳舞的画面,别说,还挺……还挺让人期待。   “要我说,”热情室友拍了拍他,“今年的新生欢迎晚会你不如就报名吧,没准学校真给你通过了。”   热情室友叫闫新建,确实挺欠。   方臻拿掉他的手,“别想了,不可能。”   军训即将结束了,根据流程,马上就是晚会,去年他跟许风酿聊天时,知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流程。   方臻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黑了脸。   他居然在认真考虑?   如果他开口的话,许风酿应该会答应……方臻知道,不管他干什么,估计许风酿都会跟着他胡闹。   方臻摇了摇头。   想想上台去给人当乐子看,他的偶像包袱还是受不了。   “新生欢迎晚会的话,到时候全校都参加吗?”另一个话痨室友何玉屏也好奇,“那场面是不是很盛大?”   “是啊,”闫新建看着方臻,意味深长道,“到时候谁都能见到哦。”   方臻察觉到他的视线,他这段时间都已经被调侃麻了。   果然,想要脸皮变厚的办法,还是得经常丢人。   方臻道:“对,你们也能和美女们交个朋友了。”   闫新建见他面不改色,调侃人也变得没意思了,“哎呀,我们又没你这张脸,美女不见得愿意和我们做朋友。”   方臻还觉得挺好的一个地方是,他们宿舍没人对着女生开黄腔。   他本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可能到了新校也不一定能交到新朋友的心理预期。   但现在和室友们处的不错,他慢慢也想起来个问题——   等军训结束,他是不是要搬走来着?   方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开这个口。   他一走,他们宿舍可能又来进来新室友,他们在军训时建立了友谊,宿舍里的氛围已经固定了下来。   方臻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很留恋校园生活的。   学校里虽然累,但一整天下来,比在家里的时候充实多了,家里是自律和松弛,在学校里时充斥和欢快。   许风酿猜测的不错,等到他回了校园,很快就会乐不思蜀。   方臻甚至在想,他要不要把许风酿给抛弃了?   ……家里还有个方澄辉呢。   方澄辉也不见得有多想他。   他都住校半个月了,当初罗姐说好,如果方澄辉想他了就开视频,至今,半个月过去了,一次视频都没开过。   也就是说,方澄辉一次都没想过他。   方臻叹了口气。   “叹啥气啊,”闫新建还是挺会照顾人的,“马上迎新晚会,你就能和你对象见面了,我们这些单身狗可羡慕死了,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方臻没好意思说,他这段时间和许风酿……也不是一次没见。   许风酿也要回学校上课,他们见面的次数不仅不少,还挺频繁。   只不过他很多时候都躲着,没让室友看见。   闫新建道:“别叹气了,给哥笑一个。”   方臻道:“去你的。”   “啊!”闫新建手里拿着毛巾,“被你击碎了我的小心脏,我不行了,要去浴室里哭一哭,再见。”   何玉屏道:“明明是去洗澡,非得戏精。”   连最沉默寡言的程维都笑了起来。   男生之间打打闹闹,开一些有分寸但没尺寸的玩笑再正常不过,方臻在全宿舍欢快的氛围中,越发感觉到不舍。   充实的日子过去的很快。   眨眼就来到了迎新晚会这天。   上一届方臻没参加,但也从手机上见过许风酿发的照片,加上他上辈子也有过经验,最这些都有了解。   他们被组织到了体育场上,能容纳上万人的体育场,全校的师生都在。   人头攒动,方臻努力去找许风酿所在的方向。   许风酿早早就给他发了照片。   两人在学生们都坐下后,终于对上了视线,好在离得不远。   许风酿低头,给他打字。   [明天回家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方臻:……   许风酿:[不会还没收拾吧?]   方臻:[啊。]   许风酿:[我猜你应该不想我上门帮你收拾。]   能看出来,许风酿期盼着他回家。   方臻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许风酿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动摇,十分了解道:[我还猜,你不想回去了。]   方臻:[……]   他发送了一个小人挠头的表情包。   许风酿那边可能是无语了,没再给他发送新消息,方臻在手机屏幕中拔出眼睛,抬头往他的方向望过去——   许风酿正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看。   方臻连忙抬头望天。   天也没什么好望的,于是他又把视线转移到了中央的舞台上,第一个节目已经开始了,是他们学校挑选的方队走的最好的专业上去踢正步。   方臻看得无聊,手机又震了震。   许风酿发了简洁的两个字:[出来。]   他说的出去,是指体育场的门口。   体育场不止一个出口,方臻借着上厕所的名义,从辅导员那里脱身,走出门口还找了找,才看见正笔直地站着的许风酿。   许风酿应该是在他出门的一瞬间就看见他了,故意没开口。   方臻略微心虚,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承认,我失言在先,”方臻道,“不过你也知道,学生时代一转即逝,以后也没机会体验了……”   他嘟嘟囔囔,一直不敢抬头正视许风酿的眼睛。   “这样吧,”方臻一闭眼,“我答应你一个要求,要杀要剐随你便,你让我在学校里住校。”   许风酿许久都没说话。   方臻有些疑惑,心里更加忐忑,他倒是不担心别的,就是担心许风酿生气。   结果,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许风酿在笑。   笑容有点无奈。   “我杀你剐你做什么?”许风酿道,“我就是有些伤心,来学校之前还对我依依不舍,上学之后想都不想我,真是好老公啊。”   方臻被他说得耳热。   明明是埋怨的话,在许风酿的嘴里说出来,只剩下幽怨,像是情话。   许风酿道:“真答应我一个要求?”   方臻早被他的话给哄迷糊了,点了点头,“你知道,我说了肯定做到,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情。”   “为什么总把我想那么阴暗呢?我是违法犯罪分子吗?”许风酿忽然道,“伸出手。”   方臻不明所以。   他还是把手展开,放在了许风酿面前。   许风酿把他的手翻过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慢慢套在了方臻的手上。   “我的要求也不过分,”许风酿道,“婚礼我们应该是没时间办,之前也商量过要毕业再说,我也尊重你的想法,不过——戒指你总得戴着,也不违反校规,也不触犯法律,不过分吧?”   方臻:“……”   他看着许风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逐渐感觉到了一点不对。   许风酿摸了摸他的头,“至于住校,你想住就住吧,我们家离得近,平时想回家也就是一脚油门的功夫。”   “等等,”方臻举起手中的戒指,“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个?我们领证那天晚上,我回去就找不到了……不是吧。”   他瞪大了双眼,“让你收起来了???”   “嗯。”许风酿很淡定。   他就说!   他就说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掉了,许风酿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那天他醒来之后腰酸背痛,快被做的累死了,看见许风酿淡淡的,还真相信了他无所谓,也就没再仔细找。   “那你又为什么今天带出来了?”   “大概是因为,”许风酿语气嘲讽,“我早猜到了你会不想回家?”   方臻:“……”   对他的了解竟恐怖如斯。   许风酿冷笑,这才是真正的开始算账,“见异思迁。”   方臻:“?!”   “朝三暮四。”   “哈?”   “在哪舒服就在那扎根的墙头草。”   “你能不能不要曲解这些词汇的意思!”   “我都允许你夜不归家了,”许风酿语气委屈,“发泄一下都不行吗?”   方臻彻底没招儿了。   许风酿道:“过来,靠我近一点,我们是不认识吗?你离我这么远。”   方臻防备起来,“你不许在这里做有伤风化的事情。”   许风酿一把搂住他的腰,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喟叹一声。   “想死我了,”许风酿低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   远方的摄像机咔嚓一声,记下来了这盛夏中的温馨一幕。   许风酿就抱了一下,很快分开,浑然不知,两人拥抱的照片被人上传到了论坛上,又一次引来一群人尖叫。   [虽然没有双人舞,但正主发粮了!]   [谢谢爸爸妈妈,狗粮已吃撑。]   [太好了,我是说,真的太美好了,想对着屏幕流泪。]   过往的阴霾,原书中剧情对两人的影响,正在完全淡去,他们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大众面前,不用再面对戾气十足的言论。   美好的大学生活。 第67章   方臻虽然走校变住校, 但回家的频率也变高了,基本上两三天就要回去住一次。   这次比较意外的是,他以为方澄辉完全不想他。   可是当他回家之后, 方澄辉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先是懵了一下, 随后嚎啕大哭, 家里人哄都哄不住。   好不容易哄住了, 方澄辉又赖在他怀里不肯出去,不管谁靠近都哭, 敢把他放下就哭。   自从他出生后, 方臻就没这么长时间抱过他。   后来无奈, 晚上也让方澄辉和他跟许风酿睡在了一起。   一家三口在一张床上, 度过了不太适应但又很温馨的一夜。   日子就这么过着。   方臻的生活有了节律,一切似乎都进入了正轨,他现在有朋友, 有学业,甚至还收获了一个小家庭, 有了孩子, 和一个人领了结婚证。   他的现状, 可能比前世还要更幸福平和。   幸福到方臻偶尔会觉得非常不真实, 好像一场梦。   前世的种种他当然还记着,只不过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一样——时间都是往前走的, 因为时间往前, 所以不管什么人都只能往前看。   方臻觉得特别不真实的时候, 偶尔会让旁边人掐他一下。   感觉到痛意, 确定是现实,顿时更觉得幸福。   这一年的中秋节, 方臻本来想和室友出去搓一顿,想了想,还是选择和家人一起在家里过节。   阿姨和罗姐提前请了中秋假,家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方臻提出来和许风酿一起做月饼。   他是厨房苦手,许风酿好歹有点做饭基础,两人凑一起,也不知道能做出来什么玩意,但做就是了。   一大早,方臻就兴致勃勃准备好了做月饼用的东西,把厨房一大袋子面粉都搬了出来。   许风酿抱着睡眼惺忪的孩子从楼上下来。   “你这是……”许风酿诧异,“要把后半年的口粮都做出来?”   方臻抬起头,鼻尖上还沾了一点,眼中泛着清澈的愚蠢,“嗯?我拿太多了吗?”   许风酿轻笑。   方澄辉在他怀里,也跟着笑,小手指着方臻,他还不太会说话,干什么都只会“咿咿吖吖”的。   方臻顺着他的手,摸了摸鼻子,看见指腹上的东西,也笑了。   他走过来,也在方澄辉的鼻子上抹了一下,学着他的“婴语”,“啊,啊,你也有了啊。”   方澄辉撇了撇嘴,聪明的很。   许风酿把孩子交给方臻,撸起了袖口——以往家里有阿姨在,他在家里也都是着装整齐,头一次穿着睡衣在客厅里逛。   这让他多出来几分家庭煮夫的人夫感,他额间细碎的头发垂下,眉目柔和,拎起面袋子时,小臂的血管和青筋突出。   方臻靠在一边,时不时在方澄辉嫩呼呼的小脸上啃两口。   “叫爸爸,你喜不喜欢爸爸?”   “啊,啊。”   “爸爸吃掉你好不好?吃两口,么么么,哎呦真香啊,谁家的小宝贝这么香?”   许风酿把面粉倒在了和面盆里,抬眸看了他们一眼。   岁月静好。   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细小悦耳,方臻和孩子说话的声音近在咫尺,许风酿的手在面盆里摁来揉去,动作从容不迫,时不时也和方臻说两句话。   “这样行不行?”   “我看看网上的教程……嗯,好像还得再揉一揉。”   “最多只能揉成这样了,加水加面都不行。”   “啊?不可能吧,你看看人家就揉成了啊。”   方臻把手机屏幕举到了许风酿面前。   单手抱孩子,单手拿手机,毫无压力。   许风酿沉默片刻,“你面粉是不是拿错了?做月饼的皮要用高筋面粉?”   “啊?什么筋?面粉还有筋呢?我不知道啊,我随便在厨房里拿了一袋。”   “……”   啼笑皆非的做月饼过程,到了最后两人都是又好气又好笑,方臻干脆把孩子放在了婴儿车上,也撸起袖子帮忙。   面粉被他和弄成一团,砧板很快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洗劫,也不知道谁先发起的“战争”,故意把面粉往对方脸上崩。   许风酿还一本正经,“方臻,浪费粮食是不对的。”   方臻停顿片刻,接着崩了他一下。   许风酿绷不住了,也跟着回击,方澄辉看得乐不可支,坐婴儿车上边拍手边笑。   一家三口玩闹时,没注意到方臻的手机响了一下。   最后那些面粉——除了两人脸上的,到底是没浪费,反正都已经变成了车祸现场,还是揉吧揉吧把所有材料都做了出来。   幸亏才开始没下狠手,做出来的月饼不多。   被模具一压,还像模像样的。   月饼被两人送进了烤炉。   等待月饼出炉的时候,方臻瞄了一眼手机,随后整个人都愣住,盯着许风酿看。   许风酿问:“怎么了?”   方臻张了张嘴,看神情有点激动,直接把手机递给了他。   许风酿挑眉,“好事。”   ——是方天意发给方臻的成绩单。   虽然和方父不对付,但方天意不是个坏孩子,方臻和他还有联系,方天意很少找他要钱,自从上次他帮着方父卖惨,说他花了多少钱来找他,方臻却直接给他转了钱后,方天意就闭上了他的嘴。   他害怕方臻跟他划清界限,也不想成为蚕食哥哥的家人,所以后面都是关心方臻过得好不好。   这还是第一次,他给方臻发自己的成绩单。   “我都不记得初中的分数标准了,每科满分是多少来着?”方臻把照片放大,“这算考得好吧?”   许风酿笑着道:“这算考得非常好。”   方臻感觉他的世界在放烟花。   哪怕不想再和方父扯上瓜葛,他始终还是担心方天意,一直没放心过。   “好小子,”方臻道,“不愧是我弟弟。”   他道:“这小子这么争气,不奖励一下都说不过去,等什么时候,我们约他过来看看吧?我记得很多高校还举办夏季夏令营是不是?也可以给他报一下……”   他激动到给方天意发语音。   结果差点被沙发被绊倒。   许风酿道:“小心!”   他扶住方臻,方臻还在傻笑,抱住许风酿的脖子跳了起来,许风酿也由着他闹,看着方臻的笑容,他眼中的笑意也没消失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臻的兴奋被老天爷感知到,两人还真听见了放烟花的声音。   方臻扭过头去——不是错觉。   “不是,谁大白天的放烟花啊?”   看都看不清。   话虽如此,他还是走了出去,许风酿抱起孩子,和他并肩向院子里走去。   抬头时,刚好看见一个名字在天空中一闪而过。   方臻道:“啊?求婚啊?是求婚吧。”   还真是。   对方可能意识到,大白天放烟花不太理想,很快又有直升机拉着横幅,再一次从天空中高调地飘荡,名字倒是看清楚了,只不过横幅又把这一切变土了。   “马、昭、凤?”   方臻笑出声。   “啊,还真有比你都傻啊。”   许风酿清咳,“你这是人身攻击。”   夏日的气息已经开始变淡了,尽管还是热,身处于庭院中,感受到的只有清凉,两人脸上还沾着面粉,穿着最寻常的家居服,和他们的孩子一起抬头看另一个“人傻钱多”的真心人求爱。   在直升机升起后,安静了很长时间,对方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在两人打算回去时,直升机旁边的天空忽然又一次炸出烟花,这一次的规模连白天都能看清,一朵接着一朵,砰砰到像是心跳,也像是为即将成为新人的情侣庆祝。   “求婚成功了?”   “你要是喜欢,”许风酿道,“我下次也可以给你弄。”   方臻差点发出尖叫,“我才不要。”   他真心拒绝。   可不想自己的名字在某个角落被人念出来。   许风酿轻笑,“好吧。”   方臻侧眸,老公孩子近在咫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身上都散发出一股柔软的味道。   许风酿身上的味道又变了,他想。   不过他依旧很喜欢。   “许风酿。”他轻轻叫他。   许风酿扭头看他。   方臻踮起脚尖,忽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接着又亲了亲方澄辉的脸——许风酿猛地捏住他的下巴,又狠狠亲了回去。   两人在院子里接吻。   笑意未消,又增添新的甜蜜。   叮。   月饼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