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兽世养山君[种田]   作者:稼禾   简介:金色大陆食物短缺,兽人生存异常艰难。   许霜辞穿越过来,睁眼就面对着据说数量极为稀少的银虎兽人晴。   白毛,长尾,大爪垫……但毛光黯淡,一身血气。   相处过后,他将大猫从头摸到尾。又在冬季之前奋力囤粮、囤柴,后来还顺带给别的猫治了个伤。   晴因此猜测他是某个部落走散的祭司,想将他送回去。   但许霜辞却赖上他不走。   他挂在大猫肚皮下,手脚陷入暖和的毛毛中说:“我没有部落,但你想要,我们可以建一个。”   于是他开始领着晴种粮、建房、造大船……又将零散的流浪兽人与小部落聚集在一起。   他们有了部落。   许霜辞也成了这片大陆最负盛名的祭司。   许霜辞看着部落里欣欣向荣的景象,感慨:“天凉了……”   晴:“还做什么?”   许霜辞一个翻身将人扑倒,红着耳垂,却扒着晴衣服生猛道:“该要崽子了!”   ps:兽世兽人,种田基建生存日常,有崽子。   2024/05/18改。   ***   预收《我鱼呢[兽世]》求收藏~   白争争穿进兽世成了居住在海边的猫兽人,他有黑色的爪垫,溜圆的眼睛以及巴掌大的身子。   他们林猫部落的兽人兽形都小,在海边的山林里靠着捕食小型动物和捡海鲜为生。   偶然一天,白争争在礁石坑里捡到了一条伤痕累累的人鱼。   他给他治病,给他吃给他喝,甚至还给搂给抱……终于,他的人鱼养得漂漂亮亮。   但是他出门一趟回来,他的鱼没了!   白争争打算去找鱼。   *   森林里最近很热闹。   有消息说人鱼族的某条鱼抛妻弃子,忘恩负义。那被抛弃的猫兽人从南找到北,问了一个又一个部落。可可怜了。   人鱼王听到这个消息,下意识停下手中的事。   手下:“王,我们人鱼都是从一而终,这条鱼实在不配当我族兽人。”   人鱼王鼻子有点痒痒。   手下:“请王允许我将那个渣滓找出来,处以族刑!”   人鱼王后背发凉。   他应了手下,又加快速度处理族中事务好去找自己的小猫。   结果却看见气势汹汹的白争争被带进来,指着他的鱼尾巴红了眼睛,凶道:“负心鱼!”   手下:……兽神在上!王竟然是渣鱼!   人鱼王又好笑又心疼,他将猫耳少年抱放在鱼尾上。   “我给你留消息了,没看?”   白争争吸了吸鼻子,抱着卷起来哄他的鱼尾,心虚道:   “没看见啊。”   不能承认因为自己一个失手扔海里找不见了。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种田文 甜文   主角视角许霜辞互动晴   一句话简介:兽世养老虎   立意: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第1章   夜色漆黑。   许霜辞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家门。   在公司熬了两个大夜,他心脏突突跳个不停。只觉现在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人在前面走,魂在后面飘。   秋风裹挟着雨滴打在窗上,清凌凌的。   许霜辞扔下手上的外套,拿了睡衣就往浴室里钻。   热水蒸腾,玻璃面上蒙上一层白雾。隐约可见青年身形瘦弱,皮肤白得有些病态。   许霜辞闭着眼睛洗完,胡乱擦了几下头发就拉开被子钻进去。   睡过去的前一秒,他想,要再不睡他必定猝死。   窗外雨声陡然变大。   秋风肆虐,天空白光一闪,苍穹仿佛被劈裂。   金色大陆。   古木参天,阴翳蔽日。   冬季即将来临,森林里红衰翠减,叶片在地面铺了厚厚一层。   晴自林中钻出。   他是金色大陆的虎族兽人。兽形巨大,足有人高。一身白毛粗糙厚实,只后腿有些灰色浅纹。   他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爪垫踩着枯叶,踟蹰片刻。随后尾巴一甩,寻了过去。   密密匝匝的丛林中,躺着一个兽人。   他穿得奇怪,不是兽皮,手臂跟腿都包得严实。   露出来的皮肤格外白。搭在叶片上的腕骨被磨红了,骨节突出,显得很瘦。   晴走近,将叶片上的人覆盖在阴影下。   待看清,他冰蓝色的眼睛一凝。   亚兽人?   秋雨说来就来,像断了线的珠子凌乱砸下。凉意浸透皮肤,许霜辞不安地蜷缩起来。   晴尾巴重重往地上一拍。   麻烦。   ……   绵延的山脉间,树木交错。   靠最外面的山体底下被清空一块,往里走,赫然藏着个天然的山洞。   身形高大的男人从林中钻出。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有些迟疑。   肩侧长发落下一缕,拂过亚兽人惨白的脸。见他被发梢的雨滴冻得一激灵,蜷缩着往他怀里躲。晴身子僵硬。   良久,他沉了沉气,抱着人进了山洞。   许霜辞这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他从梦中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就下意识摸上自己心脏。   还好,活着。   手背触及柔软的毛毛,许霜辞眉头皱起。   他床上哪里来的毛?   眼皮下的眼珠乱动,蓦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冰冷的石壁,身下干草厚实,而手上揪住的毛竟是一整块完整的金红色兽皮!   许霜辞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他茫然四顾。   可起得太急,头晕目眩,又狼狈地双手撑在床上。   晴脑袋靠在前爪上,趴在洞口闭目养神。   听见动静,耳朵一抖。   许霜辞揪着身下的干草缓过这一阵不适,抬头看向洞口。   却见那里趴着一直巨大的,据说数量极为稀少的,专吃肉的……银虎!!!   许霜辞迟疑地眨了眨眼。   梦?   他手指哆嗦,移到自己腿上猛然一拧。   “唔……好疼!”   晴半睁开眼,扫了下放在床边的肉块跟果子,又闭上。   这个亚兽人又瘦又弱,脑子怎么也有问题。   多半活不过冬季。   在他死前,分点食物就行了。   许霜辞不知大猫心中所想。   当意识到自己没做梦,他心脏又开始突突跳。   他怕再死一次,连忙捂住胸口,窝回兽皮中。   他将自己从头盖到脚,只留一道缝悄悄打量。   这是一处山洞,里面光秃秃的没什么东西。唯独门口的大猫,尤其显眼。   白毛,大爪垫,毛毛粗糙暗淡还沾着干涸的血……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正看得出神,忽然对上大猫的冰蓝眼睛。   他一个激灵,立马扣紧了缝隙。   晴尾巴扫过地面。   胆小。   ……   睡着前,许霜辞很确定自己在家且锁了门的。   他家在高楼,小偷肯定也爬不进来。也不可能有人吃饱了撑的将睡梦中的自己从城市挪到这个森林一样的地方。   既然上述都不可能,那只能是中大奖。   他穿了。   想明白这一点,他绷紧的神经一跳,刺激得他又差点厥过去。   许霜辞哆哆嗦嗦掐着自己。自我安慰。   多大点事儿!   不还捡了一条命,他赚了。   黑暗中,缓过来的许霜辞紧抿着唇。   他保持着蜷缩的动作缓了一个小时,然后开始打量现在的处境。   他抠了抠兽皮。   这兽皮剥得完整,野兽做不到,那必定也是有人在。   大猫安静守在门口,这么久没攻击他,兴许是有主人家养的。   也可能……   许霜辞揪紧了兽皮上的毛。   也可能这里很久没人过来,山洞被野兽占据。而他恰好落在这里,成了这大猫的储备粮。   许霜辞深吸一口气,压下最坏的念头。   他手往下,摸到身上睡衣。依旧是睡前穿着的那一身。   还好还好,身体是自己的。   被闷久了,许霜辞轻轻拉开一道缝。   他看着似乎懒得搭理他的大猫,又将兽皮拉下来些,悄悄翻个身平摊在草垫上,望着岩壁。   睡一觉,一切重来。   他拉着兽皮裹紧了身子。   想着收养自己的爷奶早早离世;想着自己无亲无友;想着刚贷款买下才两年的房子;想着自己二十六岁英年早……   也没逝。   不过好不到哪里去,生死还未知。   脑子里乱得很,陌生的环境更让他不安。恨不能眼一闭一睁,这一切是梦才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霜辞缓缓将手抵住自己的胃,唇色发白。   饿。   好饿!   这饥饿感来势汹汹。   天地倒转,模糊不清。   许霜辞手脚绵软,眼中的一切被蒙上一层阴影。   他顾不得洞口的大猫,踉跄爬起来想找食物充饥。   在踢到地面放在的叶片上的果子和鲜肉,他如获至宝。不知道有没有毒,但他再不吃,没猝死也得饿死。   许霜辞想也不想选了果子,草草擦了擦就放嘴里。   一连两个,他才歪倒在兽皮上缓过来。   野果很甜,汁水充沛,带着沁人心脾的果香味儿。口感像番茄,解渴又垫肚子。   许霜辞又抓了个缓慢啃。   待到饥饿感消失,他背靠着石壁,惊觉出了一身虚汗。   汗湿的蓝色棉质睡衣贴在后背,冷风一吹,冷得打颤。   他气喘吁吁,吃个东西像耗费了大力气。又怕生病,余光注意着大猫,小心翼翼将兽皮抓过来裹在身上。   身体回暖。   许霜辞后脑勺抵着石壁,脑袋微偏。   洞口大猫依旧没挪过地方的。瞧着高冷,一直闭着眼睛没理过他。   他心下稍安。   收回目光,面前一堆果子跟肉。   果子有十几个,皮儿红,但长得麻麻赖赖。味道他刚刚尝过了,很甜。   肉一看就是新鲜肉。   颜色鲜红,剥了皮的,肉上还沾着血。   刚刚忽略了这一堆食物,现在看着,他更加确认这个山洞有主人。而这个主人还给他送了食物。   想到这里,许霜心落了一半。   大猫守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填饱了肚子后,许霜辞又挪回草垫上。身上用兽皮裹着严实了,没一会儿又恹恹睡下。   山洞里没了亚兽人弄出来的窸窣动静,只余呼吸。   晴懒懒扫过那堆食物。   只吃了三个红果,肉没动。   食欲这么低,养不活。   金色大陆物产不算丰饶,但兽人胃口一般都大。   到了冬季,食物最为紧缺。   没有部落的供养和保护,弱小的亚兽人、幼崽还有老兽人都很难活下去。   而捡回来这一个亚兽人还病歪歪的。   晴只是一个流浪兽人,他保全自己都难,将亚兽人带回来也只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他养不活,也请不来祭司医治。   他能做到的就是在亚兽人死前给他食物,亚兽人没了,他再帮忙埋一埋。   晴没多余的心思放在许霜辞身上。   确认他无害,等他睡着又悄声离开。   今日还没捕到猎物。   晴的领地在金色大陆东部的一片山脉中。   南北走向的兽神山脉将东部与中西部隔断。东部是金色大陆的贫瘠之地,而过了兽神山脉的中西部才是金色大陆的富饶之地。   也是各大部落聚集的地方。   晴就是从那里被赶出来的。   他一路流浪,已经一个兽人过了十几年。也早已经熟悉,一个兽人该如何度过寒冷的冬季。   ……   许霜辞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夜晚温度骤降,身上一层兽皮都觉得不够。   他拢着兽皮坐起来。   风拂过露在外面的脚,许霜辞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这么冷!   周围漆黑一片。   洞口黑洞洞的宛若巨兽张开的口。   许霜辞往后挪了挪,后背抵住了石壁,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一点。   适应了黑暗,洞口的阴影也就分辨了出来。   是大猫。   他环顾四周,又睁大了眼睛去看草垫边的那一堆食物。   没多没少。   预想中的山洞主人并没有出现。   许霜辞悄悄摸了个果子,在黑夜里窸窸窣窣啃着。   晴耳朵一抖。   还能进食,兴许能多活几天。   他睁开眼。   许霜辞抬头就对上两个悬空的灯泡。他手一颤,喉咙发紧,立马抿住嘴里的果肉不敢动弹。   兽人夜晚也能视物。   晴清楚地看到亚兽人抖了一下,然后蜷缩起来。   半藏在兽皮里的脸很小,眼睛睁圆了,紧张望着他。一手啃了一半的果子,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兽皮。   晴甩了甩尾巴。   收回目光,缓慢起身。   许霜辞只看到两颗明晃晃的眼珠子移动。   大猫站了起来。   比他曾在动物园里见过的老虎还要大,一口能啃了他脑袋。   许霜辞后背绷紧往石壁上贴,呼吸凝滞。   可大猫离开了山洞。   不……不吃他吗?   许霜辞没松懈,果然不久后那道阴影又出现在洞口。   像拖拽着什么,离得自己越来越近。   他好像闻到了大猫身上的血腥味,听到了厚实爪垫落在干草上的窸窣响动,看到了大猫张开嘴露出的尖锐獠牙……   獠牙上似乎挂着刚撕咬下来的肉,鲜血淋漓!   惊恐之下,他动弹不了一点。   试图呼救,也惊觉开不了口。   救命——   哗啦!   脚背上一软。   许霜辞肩膀忽颤,恍惚中鼻尖似拂过了粗糙的毛毛,还带着一股青草香。   晴尾巴一滞。   尾巴尖弯曲,又无声往回走。   大猫回到了刚刚的位置趴下。   啪嗒——   果子滚落在地。   许霜辞浑身脱力,歪倒在兽皮上。   他太阳穴直跳,紧捂住胸口,张嘴急喘。   回神过来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在憋气,憋得他快窒息。   他真的以为要死了。   晴:亚兽人发病了。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身体缓过来之后,许霜辞摸到了干草上堆积的新兽皮。   与手里这张触感一样。   刚刚大猫带过来的是这个?   许霜辞瞄着无声无息的黑影,心中渐渐浮上来一股荒谬的猜测——   大猫也被人穿了?   谁家老虎看人冷了,会叼兽皮。   抱着这样的心思,许霜辞小心将兽皮层层铺开,但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大猫带了两张过来。   一张当垫子,一张与之前那张一起当被子。   许霜辞将自己裹了进去。   他歪靠在石壁上,就这样看了洞口的黑影半夜。 第2章   清晨,许霜辞撑不住,吃了果子又睡下了。   他没有等来山洞的主人。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日升月落,墙壁上划完了一个正字。   五天过去了。   这五天,许霜辞疲惫得厉害。像大病初愈,一下抽干了所有精力。   也因此,他这几天除了吃就是睡。   但也能小心翼翼掠过大猫出山洞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终于,五天风雨过后,洞外出现了阳光。   许霜辞抱膝披着兽皮坐在洞口,感受到身上的暖意。   按照他这几天观察的结果来看,这地方也正值秋季,但温度堪比他家乡的冬季。   这里一天的时间也略长。   他只吃果子,一天要吃四五顿才行。   值得一说的是,这山洞的主人不是其他人,而是大猫。   野果是大猫采的,肉是他看着大猫分的。隔壁山洞里囤积的食物,都是大猫自己在森林中找回来的。   这五天他早出晚归,日日如此。   带回来的猎物都是小型的食草动物,有多有少。   大猫心善,也偶尔看他果子吃完了,给他带果子。   这会儿正是下午。   许霜辞吃过果子后就坐在洞口晒太阳。   到夕阳落下,没等多久,大猫就驮着猎物回来了。   晴走出林子,远远看到山洞口坐着的许霜辞。   他脚步顿了一下。   随后又镇定地爬上山洞。   他冰蓝色的眼睛扫过许霜辞。看得亚兽人隆起兽皮遮住半张脸,却依旧直勾勾盯着自己。   晴抖了下耳朵。   记得小的时候阿爸说过,兽人死之前能跑能跳,恢复活力。   亚兽人躺了那么多天,现在从草垫走到洞口,面色红润,多半快了。   晴尾巴晃过两下,转身去了隔壁储存食物的洞穴。   东西放下。   回到另一边,亚兽人已经窝回了草垫上。   晴将叼着的巨大叶片放在亚兽人身边,随后又趴回洞口。   亚兽人脸色不那么苍白,唇也泛着红果果肉一样的淡红。只是还怕冷,兽皮被他全裹在了身上。   晴阖了阖眼,暗自等待着。   许霜辞看着跟前芭蕉叶大的叶子,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叶子解开,里面依旧是红色的果子。   许霜辞轻声:“谢谢。”   晴半睁着眼睛没动,观察着他。   这次的果子格外的好。   又大又红,像树顶上摘的。   但吃多了这东西,许霜辞也腻了。   相处几日,许霜辞没有从大猫身上感受过攻击性,反而处处得了照顾。   他胆子也大了。   这会儿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而手上的果子他连续吃了五天,一看到就不想再啃。   正好大猫还是每日都给他分了一块肉。   之前他不敢动,肉放了一天他要是没吃,第二天肉就不见了。多半是大猫解决了。   但即便如此,每日的新鲜肉却是从来没少过的。   今天他恢复了精力,也正好安抚一下自己啃了五天果子的胃。   洞口外有山溪,许霜辞抱着果子跟肉贴着石壁从晴跟前下去。   近距离看大猫。   冰蓝色的眼睛,粉圆耳朵,厚厚的爪垫像放大版的山竹。   许霜辞忍下心尖上的痒痒,别开头快速下去。   晴歪了歪脑袋。   虽然纳闷,但目光一直没从他身上移开。   *   溪水从洞口所在的山上流下,一直往南。   水质极好,清澈见底。   里面水草飘摇,石头底下能见着些熟悉的虾米跟螃蟹。   食指大小的游鱼倒是也多,成群结队,啃食着石头上的水藻。   许霜辞穿过来时正在床上睡觉,也没穿鞋。   前几天他没精力做其他,今天好了后他立马就给自己缝了兽皮袜子。   也得益于以前跟着爷奶在山中生活,什么都会做一点,缝完兽皮袜子也能给自己编一双草鞋。   穿着兽皮袜将脚塞进大了几号的草鞋,虽然不伦不类,但总比没穿的好。   踩着乱石蹲在溪边,许霜辞先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在溪水中逡巡一番,他挑挑拣拣找了几块平整的石头。   秋季的溪水已经冻手,只这一会儿,他浸了水的手指连带手腕已经泛红。   许霜辞打了个寒颤,将叶片里的果子跟肉拿出来。   他先将叶片展开放在水中洗干净。   这叶片半米长,展开后似小船。叶片厚实,手感像棕榈叶。   这种叶子不容易破损,许霜辞洗干净后随意编织几下,用来装东西最合适不过。   果子跟肉一一洗净放回去。   他抓了一把溪水边的枯草,将找来的最大一块石板按在地上反复搓洗。   冷风从领口灌入,许霜辞吸了吸鼻子,只觉冷到了骨子里。   有幸捡回来一条命他还是很爱惜的,不能冻感冒了。等回去,还得做几身保暖的衣服。   东西都收拾好了,他提溜着叶柄,抱着石头回去。   蹑手蹑脚越过大猫,他将东西放下。   山洞里有生火的痕迹,他用捡回来的平整石块混合着泥土搭了个简易的灶。   石板放上去,然后就开始钻木取火。   晴被他各种奇怪的动作吸引,然后想起什么,又从鼻腔里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怎么还没死?   晴完全睁开了眼睛,紧盯着许霜辞。   亚兽人蹲着,身上的兽皮裹成了球。   脸紧绷,又变得白了点。   他双手抓着石刀削成的木棍,抵着着一块干燥木头飞快搓动。   晴歪着脑袋。   是在玩儿?   他舌尖舔了舔干燥的鼻子,看着看着,实在不想等了,干脆就闭目睡去。   当忽然闻到一股烟味儿,晴顿时警醒。   他下意识站起来,却见冒烟的地方正是亚兽人用木棍抵着的地方。此时上面堆积了干草木屑,他鼓着腮帮子在不停地吹。   吹得脸憋红了,像随时都能厥过去。   晴尾巴甩了甩。   怎么还活着。   知道亚兽人想要火。   他悄无声息靠近,不耐烦了似的,张嘴一吹。   呲啦一下,许霜辞被迎面的火焰吓得往后一坐。后背正正好靠在了晴的前腿上。   他目光呆滞。   晴低头,看着亚兽人的发旋:“放、木头。”   许久没说话,晴说得慢。   清冽的嗓音落在许霜辞的耳朵里,只是一段奇怪却又好听的音调。   眼见火要熄灭,他立马放干草上去。   晴瞧着他从前腿上离去,走到一旁趴下,没再回到刚刚那位置。   火可不是那么好玩儿的。   许霜辞将火生好,悄悄瞥了眼只离他两米远的大猫。   他挪了挪,然后冲着晴抿唇笑。   “谢谢。”   晴起先不懂他口中的“谢谢”是什么意思,但听得多了,也能明白过来。   这个亚兽人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不然为什么他说的话半点不像金色大陆上的语言。   晴一动不动盯着火苗,以及火边坐着的许霜辞。   火光映照亚兽人的脸。   他目光有神,动作利落。除了被烟呛了咳几下,没半点蔫巴样子。   都这会儿了,亚兽人怎么看都不是要死的样子。反而比刚捡到他的时候更精神。   晴又不傻,知道他多半病好了。   病好了……   难道他要一直将人养下去?   许霜辞察觉他的视线,对晴小心一笑。   他本来长得就温和清俊,没什么攻击性。说话又轻言细语,就是晴没别的兽人相处过,也下意识纵容他几分。   晴尾巴尖扫过干草,然后圈落在身侧。   再看看吧,反正他也吃不了多少。   许霜辞回过头来,石板上的水已经被慢慢蒸发。   他用石刀将肉切片。   石刀锋利,是他在山洞里拿的。   洞内还有其他石头、兽骨做的简易工具,有点像人类原始社会时期那些器具,也不知道大猫从哪里找来的。   肉片割下来,直接放在石板上。   随着火的炙烤,肉片渐渐卷起,析出油脂。   肉香散开,晴也只是看了一眼快要熄灭的火焰。待许霜辞又添了柴火,他才收回目光。   许霜辞看肉片煎得差不多,又将果子切片,覆盖在肉上。   红色的果子只切了半个,余下的挤出汁水落在肉片上。果肉也不浪费,塞嘴里吃完。   肉好了,许霜辞用叶片隔着挪开石板后,继续往火堆里添了木棍。   山洞没桌椅,许霜辞只能盘腿坐在干草上。   他用自制的木筷子尝了尝。   意外的好吃。   肉嫩,半点不腥臊,好似自带一股细微的甜。混合着半熟的果子,虽是个甜味儿,但也总比没味儿的好。   许霜辞早饿了,他一连吃了两块。   待垫了肚子,见对面依旧盯着火的大猫,他试着用叶子托着夹起来一块。   “你……你吃吗?”   大猫的圆眼里并非全然是兽性。似乎能懂自己的话,会像人一样的思考。   他试探过里面是不是装了个同乡,但大猫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他。   虽然不是,但也有灵性。   这也是许霜辞现在敢大着胆子跟他交流的原因。   晴只看了他手中的肉一眼,又收回目光。   却不想亚兽人执着,竟也不怕他。   许霜辞颤颤巍巍将叶片推到他跟前,又像快速移回去。   “你尝尝,挺好吃的。”   几天没跟人说话了,哪怕是大猫,他也想聊聊。   亚兽人眼含期待。   晴本不想理会,但就是鬼使神差地将肉卷入口中。   还不够塞牙缝,但味道确实不一样。   “好吃吧?”   晴闭眼,下巴换了一条腿趴着。   只那么一点,还是让他自己吃吧。   许霜辞没等来回应也不恼,更是兴致勃勃地解决自己这顿晚饭。   饭后洗干净石板,许霜辞用溪水简单地洗漱了下。   回到山洞,大猫还是没有挪地儿。   许霜辞看着他的肚子,圆鼓鼓的。应该是在外面解决了饭。   他又添了一点柴,随后进了被窝。   自己现在躺着的这地儿以前应该是大猫睡的,不过自己一来,就霸占了。   大猫现在离床一米,许霜辞也没多害怕。   相处五天,甚至还因为他在这儿,而生出些许的安全感。   许霜辞脱下身上的兽皮披风,将床上的兽皮往身上裹了裹。   天刚刚黑,他才填饱肚子不急着睡。   拿上现成的骨针跟兽筋,他打算缝衣服。   兽皮硬,骨针又大,得使劲儿戳才能穿透兽皮。照着这个速度,他要花十天半个月才做得出一身。   夜风吹得火焰晃动。   许霜辞披着兽皮毯子,长睫在眼下落下一道阴影。   他专注于手中,甚至没有察觉这期间晴起来添了一次柴。   做到起了困意,许霜辞放下手中兽皮。   他躺下去,安安静静靠在兽皮做的枕头上,看着床边像陪着他一样的大猫。   大猫身上的毛被火焰映得朦胧了一层,仿佛带着暖光。   许霜辞想,没有血腥味,洗干净后反而沾着青草味道的毛毛一定很暖和。   将下巴往兽皮里缩了缩,就着这样的姿势,许霜辞慢慢睡过去。   梦里,好像又把之前的人生走过一遍。   他长在山村。   十岁以前,他的足迹遍布山林河沟,无忧无虑。   十岁后,看见爷奶为了送他上学拿出拼凑起来的一堆零钱,也知道了家里养他不易。   他开始懂事。   帮着家里干活,以望减轻他们的负担。   他上学晚,但成绩还好,小学、初中、高中……师长家人寄希望于他考出他们那个小地方。   他于是更加沉浸于学业。   即便有闲暇,也用去做点能挣钱的零工。   忙忙碌碌,被推着步步往前走。   他不负大家期望,考上他们眼中的好大学。大学依旧是忙着学习,忙着拿奖学金,忙着兼职赚学费……   噩耗出现在大二,爷奶相继去世。   此后他浑浑噩噩一段日子,像断了线的风筝,再无牵挂。   后来,时间好像将一切抹平。   他继续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实习、就业。为了挣更多的钱,为了安身立命起早贪黑,不停加班。   他挣得不少,但也累垮了身子。   没什么期待的,也没什么留恋的。过得或者好或者不好,其实都无所谓。   梦中他看着自己湿着头发裹在被窝里,看着自己睡梦中捂着心脏面色苍白,看着窗外闪电将屋里映得极亮……   回过头来看这短暂的一辈子,他忽然觉得累。   很累很累。   他踽踽独行于世,像无根浮萍,飘摇无依。   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似乎也没意义。   可是,为什么难受呢?   心脏揪得慌,有气堵着,不上不下。   晴守着火堆,听到亚兽人的梦呓。   那股不安的气息将他笼罩,让他不自禁地靠近。   亚兽人脸又变得惨白,眉头紧皱,眼睫被泪水洇湿。他双手紧紧揪住兽皮,嘴上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晴低头凑近,试图叫醒他。   可尾巴不听使唤,频繁扫过亚兽人落在外面的手背。   忽然被抓住——   晴炸了毛,扯出尾巴,接连后退两米。   许霜辞渐渐安静下来。   晴远离他趴着,警惕竖起耳朵,隔会儿动一下。   火旺了一夜……   次日醒来,大猫不在了。   梦中的一切渐渐模糊,只记得那噬人的无望感与孤寂感。还有……   许霜辞抬手。   指缝有两根微硬的毛毛。   他捻起,对着洞口的光线细看。   下面白色,上面灰色。   是晴的尾巴毛。   他知道,大小该是刚好能握住,触感是粗糙的。   许霜辞唇角扬起,轻轻一笑。   昨晚应该吓到他了吧。   *   洗漱完,又煎了些肉吃。   许霜辞喉结滚了滚,想喝热水。   山洞外全是大片大片的森林,条件有限,要喝热水只能自己做锅。   许霜辞在山洞的器具堆里挑了挑,找出一个硬石头做的打击器。   依旧是山溪中,这里处处散落着石头。   许霜辞翻了半条溪沟,合适的不多。担心做坏了,他多找了几块搬进山洞。   晴还在林中,老远就就听到山洞那边传来的砰砰声。   他尾巴一甩,加快速度往回赶。   几步上坡,看见亚兽人打磨石头,他转身放了猎物,回到山洞。   又要做什么?   许霜辞抬头见洞口挡住光线的大猫,他扬起笑:   “你回来了。”   晴目光晃过亚兽人的脸,从之前趴着的洞口进去,在火堆边歇下。   “我在做锅,但是还要几天才好。”   “到时候就可以煮汤喝了。”   “不过好久没尝尝咸味儿了,我想要盐……”   晴耳朵动了动。   亚兽人絮絮叨叨,声音轻飘飘的扰得耳朵痒痒。晴有些不适地看着他的嘴巴。   好多话。 第3章   许霜辞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秋季的寒冷已经让他有些畏惧,很难想象到冬季会是个什么光景。   在山洞里待着这几日,他一边打磨石锅,一边加紧用缝制兽皮衣、兽皮靴。   又一个正字写完。   五天过去,许霜辞烧了一壶热水灌进兽皮做的水壶里。   早上天还没亮,晴两腿前伸抖了抖毛毛舒展身体。   他尾巴微微晃动,看火堆前忙碌的亚兽人,眼里闪过不解。   不过这几天亚兽人折腾的稀奇事已经不少,晴没放在眼里,转身离开。   刚出山洞,后头有动静。   他转过身。   许霜辞挎着水壶,揣了几个果子,背着藤蔓编的藤筐,冲他笑。   “我跟你一起去林子看看好不好?”   许霜辞说得忐忑。   怕大猫不懂,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前面的森林。   晴:“回、去。”   他知道亚兽人听不懂,于是掉头将人往山洞里赶。   他步步往前走,高大的身躯像座山,只是阴影就让人畏惧。   许霜辞往后仰头。   被他威慑着,默默后退。   他一米七八的个子,大猫站直了鼻尖能挨着他鼻尖。   “我、我不做什么,只是去找找食物。”   晴看到亚兽人已经退到洞中,他站定。   目光自亚兽人身上晃过一圈,不等他继续说,往后一跃,几下消失在林子中。   许霜辞连忙追出去,直到置身于森林中。   他撑着身旁的大树直喘,虚汗从额角滴落。   回头看了看,还能见到他们山洞所在的山坡。   他握紧石刀,咬了咬牙寻着大猫的痕迹继续往里走。边走边在树上做记好。   隐在暗处的晴见状,尾巴啪的一下甩在树上。   他略微烦躁,本想离开,可走了几步看那越来越往林子里深入的亚兽人,又转身跟去。   许霜辞知道林子里不安全。   但他不能总靠大猫给几个果子跟肉度过后面的日子。   他需要更多的可食用的植物。   需要补充盐分,需要淀粉……   十八岁以前他常在山中行走,虽不是原始森林,但也有些许的经验。   他边走边用木棍敲击草丛,寻找可以食用的东西。   殊不知,晴已经跟在他身后。   看他许久却没发现自己,晴想,这定是被部落护得太好的亚兽人,一点都不警惕。   亚兽人的身形很单薄,很脆弱。   也不知道哪里起来的心思,晴后爪用力,忽然从林中跳起。   许霜辞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回身将石刀刺过去。   枯叶飞溅,藤筐滚动几下远离身边。   晴看着被他压在枯叶上的亚兽人,再瞧瞧戳在前腿上半点没用的石刀。   许霜辞手一松,脸色微白地揪住晴胸口前的毛毛。   “大猫……”   吓死他了。   晴龇了龇牙。   许霜辞穿得厚。   兽皮衣没做好,他就将两块兽皮一上一下绑在身上。虽然臃肿,但绑严实了也暖和。   身下垫着的又是松软的枯叶,这一倒,也没把他摔疼。   难得能近距离接触他,许霜睁大了眼睛不舍得挪开。甚至轻轻动了动嵌在毛毛里的手指,感受温暖。   他知道晴生气了,解释道:“我就在附近的林子走好不好,你捕猎你的,我不拖你后腿。”   晴尾巴啪啪打在叶子上,跟鞭子似的,居然能听到破风的声音。   “回去。”晴冰凉的眸子倒映出许霜辞的身影。   “大猫?”   “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许霜辞皱眉。   他悄悄摸到压在胸口上的大爪子,回忆刚刚不同的音调跟语气。   “大猫?你再说一遍?”   “晴。”晴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放低了。   许霜辞抿唇,学着他的音调:“晴……”   晴点点头。   许霜辞的眼睛迸发出非一般的光亮。   “晴。”他重复。   晴应他,类似于“嗯”的声音。许霜辞明了,这是大猫的名字。   他立马指着自己。   “许霜辞。”   晴:“霜。”   “大猫!原来你会说话啊!”许霜辞一个高兴,立马扑腾起来。   晴起身,在人站起来后用爪垫扒拉他的腿。   “回去。”   是刚刚听过的音节。   许霜辞结合他的动作猜到了意思。   但他摇摇头,将地上的藤筐捡起来。无辜道:“听不懂。”   晴毛脑袋微低,似叹气。   许霜辞看他跟人一样的神情,嘴角悄悄扬起。   虽然动物能说话很奇怪,但他的家乡不还那么多动物成精的故事。加上之前看出大猫的不同,他顷刻就接受了。   相处这么久,晴多少知道点许霜辞的性子。   看了看猫崽一样傻立在跟前,身上还沾着枯叶的亚兽人,他绕过人往前走。   许霜辞:不拦了?   他心里一乐,提步跟上去。   有大猫开路,森林就跟自己家一样。许霜辞得以专心看地上。   森林里的植物多种多样,但大多他都很陌生。   他有些束手无策。   走着走着,前面的大猫停下来。   许霜辞顿时警惕蹲下。   晴回头。   许霜辞侧脸被他尾巴擦过,他微偏脑袋,小心问:“遇到危险了吗?”   晴不知为什么,自己尾巴尖不听话,又擦过他的脸。   许霜辞拉住捣乱的尾巴。   晴身子一僵,干脆抬起爪子拍了一把跟前的藤蔓。   许霜辞顿时明白过来。   他两眼泛光:“是能吃的?”   晴又扒拉了下藤蔓,爪子一勾,直接将藤蔓割断,利爪伸出往地面掏了掏。   许霜辞立马挪到藤蔓前开挖。   晴:“就在这里别走。”   许霜辞抬头。   晴看了他一眼,跃入丛林。   许霜辞想,大猫刚刚那话应该是让他别乱走。   他环顾四周,已经看不见大猫的身影。许霜辞又警惕起来。   刨去表层松软的树叶跟腐殖土,往下挖了半米才看到东西。   硕大一个,扁扁的像鸭脚。   长得凹凸不平。   许霜辞将断了的一角拿起来,在白色的断面嗅了嗅。   是淡淡的清甜味儿。   他一点都不浪费,断了的也尽数放藤筐。   这根茎大,藤蔓手臂粗。不知道在这个地方长了多少年。   只挖了一个藤,出来的根茎起码十斤。而环顾周遭,尽数是这样的藤蔓。   许霜辞将没长成的细根回填,又接着挖其他的。   一个上午过去,许霜辞累得手臂都抬不起来。   藤筐已经装满了,边上还堆了一堆。他将地上那些根茎扎堆捆起来。   晴还没回来。   他肚子却饿了。   许霜辞摸了摸腰侧的兽皮袋子,掏出两个果子啃。   等待的间隙,他看着周遭结实的藤蔓,心中有了其他想法。   照着晴囤粮的动作,冬季他们必定也是在山洞里过的。   洞口那么大,挡不了一点风。   正好森林里藤条这么多,拿回去也可以编帘子。   还有藤席、藤椅、藤桌……这些等天冷了有时间,都可以一一置办起来。   许霜辞跟着老两口学得杂,篾匠活儿也会一点。   没有竹子,藤条用起来也是一样的。   正想着,林子后头忽然有响声。   几乎听到的瞬间,许霜辞捞起石刀躲藏。下一秒,晴从他旁侧跳出来。   硕大的身子裹挟着血腥气,叫人心惊胆战。   许霜辞:“又吓我。”   话里虽是埋怨,但他却是笑着的。   晴甩了甩脑袋,背上还托着猎物。像羊,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晴转身盯着他。   许霜辞迟疑地往他跟前站。   被大爪子扒拉着转了一圈,看晴对着他动动鼻子,许霜辞乖乖摊开双手给他看。   见手指上的血痕,意识到他在找什么,许霜辞笑道:“就这一个小口子,血都干了。”   晴尾巴啪的一声打在树干。   许霜辞连忙保证:“下次我注意。”   晴看了看他,走到被捆扎好的甜根前,张嘴叼住。   许霜辞立马将藤筐背起,扒拉着树干自个儿站起。   他跟上晴,嘴上不停:“我看还有很多,下午你还出来吗?出来的话我继续过来挖。”   晴听不懂。   但亚兽人都喜欢吃这些泛着甜味儿的东西,他看得出来许霜辞还想挖。   注意到许霜辞能背得动,他就专心开路。   回到山洞,将根茎都倒在隔壁山洞。   这边山洞洞口开得小,里面空间却大。不仅有之前吃的红色果子,还有各式各样的肉。   得亏天冷,能放。   卸了货,许霜辞带着空藤筐直接往洞中草堆上一坐,累得靠在石壁。   他揉了揉有些不适的肩膀。   好久没干重活儿了。   大学后一直在城市里,工作后更是成日里忙,熬夜是常有的事儿。   他现在虚得不行,一身小毛病。   晴见他动作,鼻尖动了动。   没闻到多余的血腥味儿,就找了干草趴下。   休息好了,许霜辞立即抱着石锅出去洗。   手上做成了两个石锅,一个烧热水,一个煮汤。   来回几趟,他将挖回来的块根洗净削皮,切成一块一块的放入水中。   又比划着问了晴,去隔壁拎过来一根腿肉。   晴见他动作,只合了合眼。   水声咕噜,许霜辞将肉切块儿。   剔除了肉的腿骨大,石锅却小。放进去后还冒出来一截。   许霜辞犹豫看着晴,指着锅道:“放不进去。”   晴见状,站起来的动作略显沉重。   麻烦的亚兽人。   眼前一黑,晴抬眼。   骨头抵在犬牙,往上是许霜辞亮晶晶的双眼。   晴默默张嘴。   咔嚓一下,许霜辞立马抓紧碎成两半的骨头。   “谢谢晴。”他语调微扬,笑起来晴得看了没脾气。   将骨头拿回去热水洗了洗,丢进锅里焯水。   来回折腾半个小时,水开了。   又半个小时,许霜辞实在饿得不行。他用筷子将肉挑出来放在叶子上冷却。   照例分了一半放在晴跟前,余下的都进了自己肚子。   晴不急着吃。   对面的亚兽人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晴隔着那厚实的兽皮好像看清他微鼓的肚子,才几口解决了面前的食物。   “就是差点盐。”许霜辞喝了口汤,苦恼道。   晴耳朵动动,看他。   冰蓝色的眼睛像映照着蓝天的湖,干净得让人想摊开一切。   许霜辞犹豫片刻,试探着挪到晴身边的草垫,盘腿坐下。   他比划着道:“这地方有没有吃起来咸咸的东西,或者像早上地上的霜一样白白的……”   晴扫他一眼,别开头。   听不懂。   许霜辞手撑着后头,身子往边上一歪。   看着脑袋别在一边,但尾巴尖不知什么时候搭在自己腿上的大猫。他叹气:   “看来还得再学一门兽语。” 第4章   这个地方白日长,大猫除了出去打猎,余下时候都趴在山洞里打盹。   刚填饱肚子,许霜辞也开始犯困。   他听着大猫细微的呼吸声,阖了阖眼。瞥见腿上尾巴尖似诱饵,轻轻晃个不停。   许霜辞心念一动,悄悄伸手。   啪——   手背顷刻多了一道红痕。   晴尾巴毛一炸,耳朵后飞。对上许霜辞泛红的眼睛,又镇定似的慢吞吞起身走到洞口趴下。   许霜辞垂眸。   那一尾巴像鞭子落下,力道还不轻。   他整个手背都麻了,火辣辣的疼。   呆怔了会儿,见洞口的大猫还屁股对着他。   许霜辞揉了揉手背莫名委屈,抄起草垫上的兽皮将自己裹进去。   明明是大猫先撩他的。   过了会儿,晴睁眼。   亚兽人背对着洞口,像幼崽一样蜷缩起来。   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伸爪抱头,尾巴胡乱晃动。   要细看,他毛毛遮挡的耳朵已经红了个透。   兽人的尾巴只能给伴侣摸,还不是伴侣的兽人之间摸尾巴就是求偶。   晴眸子掀起涟漪。   他看了看背对他的亚兽人,犹豫着翻了个滚儿对着石壁。   该怎么告诉这个一爪子就能拍死的亚兽人,他目前还没有找伴侣的打算。   倏地,他收爪。   打定了主意。   要教会亚兽人说话,不然他说了亚兽人也听不懂。   安静了一会儿,许霜辞捂着手缓缓睡着。他眉头皱着,看起来睡得有些不安稳。   下午,许霜辞起来时,晴又不在了。   他抱着兽皮毯,看着空荡荡的洞中,目光黯淡。   坐了会儿,冷风将他吹得清醒。   许霜辞自嘲笑了笑。   果然秋日多寂寥,他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日子还得过,他拿过一旁的兽皮,继续做衣服。   火堆继续烧着,晴走之前似乎又添了柴。许霜辞意识到这一点,眉间褶皱被抚平。   又烧了两锅热水,顺带将自己之前穿过来的睡衣洗了。   洞口风大,衣服挂在岩壁伸出来的小树枝上,几下就吹干了。   许霜辞打着喷嚏进屋,灌了几口热水身体才暖和过来。   温度一天比一天低,他要快点囤食物。   想着这些,许霜辞缝制兽皮衣的速度加快。   山洞静悄悄,洞口外挂着几件像天空一样蓝色的衣服随风飘动。   上面沾满了的亚兽人的味道。   像雨后的森林,带着凉沁的木香。   下午的收获并不好,晴只打了两只会打洞的长耳兽。   他路过洞口,瞥见还与兽皮较着劲儿的亚兽人,脚步下意识放轻。   连续几天打猎,带回来的猎物需要处理风干。   处理猎物费时,每次猎物又不多,他都是几天的猎物一起处理。   反正天气冷,也能放得。   晴没去打扰亚兽人,而是先将猎物用藤蔓绑起来,驮到山溪下游。   东边水多,山溪下游,几条溪流已经汇成河。   晴变做人形,腰间围上兽皮。   他身形挺拔修长,足有一米九高。露在外面的肌肉流畅,充满了爆发力。   晴用兽皮条草草绑了及腰的白发,蹲在河边石板上。   石板光滑,周遭的杂草被清理过,是他常来的地方。   晴将猎物破肚,内脏挑挑拣拣,不能吃的扔了。皮毛分割下来,能用的就用草木灰鞣制。   他山洞里金瞳兽的兽皮不多,只五张。   金瞳兽长得高大,但不好捕捉,数量也越来越少。   这种野兽的兽皮柔软,毛又长,兽人最喜欢用来做毯子跟兽皮裙。   当然,他用兽形也足够保暖,以往金瞳兽的兽皮多点少点他都能度过冬季。   但现在多了个亚兽人。   放在大部落里,亚兽人住的地方都得用这种兽皮铺满了才行。   晴现在做不到那种程度,但能用来保暖的兽皮能多一张是一张。   一下午的时间,他都花费在河边。   傍晚,天说黑就黑。   晴将兽皮跟藤蔓绑好的肉驮回去。   走到山洞口,隐隐约约见着个人影。   晴尾巴翘起,又忽然一僵。   “你回来了!”   亚兽人笑着往前走了几步,眼看要走到跟前,忽然停住。   晴尾巴悄然放下,被他眼里的热情灼得别开头去。   许霜辞见状,笑容一敛,低眉又回到山洞。   晴将处理好的肉带去隔壁,用藤蔓绑着挂在洞口。余下的兽皮放在外面摊开,干了之后就能用。   晚上依旧炖的汤。   许霜辞分了一半给晴,吃完洗漱后,他又沉默地缝制兽皮。   火光明明灭灭。   晴本来是趴在洞口,看了看烧得正旺的火,又趴了回去。   今晚的亚兽人话不多。   晴听着火焰中木柴燃烧的声音,眼睛微眯,踩在干草上的爪垫忍不住缩了又张。   他们虽然相处不久,但过了开始的那几天,后头亚兽人的话都很多。   骤然安静,晴仿佛回到了只有自己一个的时候。   他毛绒绒的大脑袋时不时换个爪子靠着,尾巴在后头扫开了一片的干草。   动来动去,也没见亚兽人看过来。   晴直起身,似不经意往那边一瞧。却见那白皙的手背上凸起一块,红得不正常。   晴尾巴瞬间绷直。   他垂着尾巴起身,直接出了洞穴。   大猫走了,许霜辞抬头。   听声他往隔壁去了,才安下心。   他加班加点,兽皮衣也才缝了一半。   许霜辞深吸一口气,甩了甩有些僵硬酸疼的手,又沉下心来继续。   晚风总是呼啸着,夜间不见安静。   隔壁咯吱咯吱响了一会儿,晴回来了。   眼前的光线被遮挡,许霜辞眯着眼睛抬头,鼻尖擦过青草香味的毛毛。   晴将叼着的叶子放在他腿边。   尾巴尖一翘,似羽毛一般扫过他受伤的手背。   “药,擦。”   火堆橘黄,白色的大猫像小山立在身前。尾巴晃过眼前,许霜辞不自觉被吸引。   晴耳朵抖动,尾巴往后一藏,爪子快速将东西往前推了推。   许霜辞疑惑片刻,见他盯着自己手背,明白了过来。   他将叶子打开,里面是一堆墨绿色的糊糊。   “药吗?”   晴重复了一遍,然后又用金色大陆的话说了一遍。   两人你来我往,最后许霜辞双眼含笑,抓着糊糊抹在手背。   晴撕了一块兽皮过来。   许霜辞默契接过,包好。他指了指兽皮:“这个怎么说?”   四目相对,两人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余下时候,许霜辞将山洞里有的都指了一遍,晴一一告诉他如何说。   许霜辞记忆力很好,重复个几遍就记住了。   因晴给药,两人关系缓和。   甚至于许霜辞缝兽皮费劲儿时,晴主动伸爪帮他打孔。   也不知那爪子是什么做的,他很难下手的兽皮在爪子下如豆腐一般,轻易能刺破。   兽皮衣在晴的帮助下,一晚上就好了。   休息一晚,许霜辞又跟着晴出去采集。   森林里的动物似乎不多,近处找不见一个像鹿那样的大型食草动物。   晴照例将他带到那片挖了根茎的地方。   虽是秋季,但森林里不落叶的植物也不少。   藤蔓生长在阴暗处,他们像长蛇一样,缠着树干往上生长。又如网一般连接了一棵又一棵的树木。   林子因此更加幽暗。   许霜辞在这样的环境中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坑。   他沉浸进去,倒不觉得害怕。   昨晚涂了草药的手好了,但因为挖坑手心磨出了血泡。等累得坐靠在树干,他摊开掌心。   看那磨出来的血泡,他轻轻一叹。   歇了会儿,用果子垫肚子,他又用兽皮包住手继续刨。   晴中午过来了一趟,像确认他还好,看了一眼又走了。   下午许霜辞继续挖,直到把这一片能挖的都挖了。   土地像被翻过一遍,只留下没长大的细藤还在。中间空地上堆积的根茎估摸着能有个百来斤。   这藤蔓根茎口感软糯,含淀粉很足,吃着容易饱腹。   许霜辞目前把它当主食来用。   林子里很难分清时间,许霜辞只觉得光线暗了一点。   忽然感觉到一股落在身上的视线,他转身,就见晴又冲着他扑过来。   许霜辞不躲不闪,往树干上一靠。   晴刹不及步子,整个大脑袋往许霜辞身上一撞。   许霜辞闷哼一声。   他忙双手抱住大猫脑袋,差点把吃了的果子都撞出来。   晴身子一僵。   四条腿凌乱往后,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晴:“不、躲?”   许霜辞:“为什么总是吓我?”   两人异口同声,但谁也听不懂谁的话。   手上的兽皮被晴扒拉了下。   许霜辞手一颤,忙盖住兽皮抽回来。   “疼……”他眼泪都疼出来了。   刚刚挖东西挖麻木了,这会被晴一扒拉,跟手上的皮被撕下来似的,疼得他心抽搐。   晴尾巴一甩,定定看着缩在树根的瘦削亚兽人。   太弱了。   自己都能把自己弄伤。   许霜辞轻轻嘶着气掀开一点点兽皮看。   血泡破了,手心微微湿润,破了的皮已经黏在了兽皮上。他心尖一颤,立马盖回去。   见晴还盯着,他忙指着那一堆东西道:“回去再处理,东西这么多还要搬呢。”   晴转身,尾巴却扫过许霜辞的侧脸。   他屈身穿过左右缠绕在一起的藤蔓,起身后两堆甜根就驮在了背两边。   许霜辞摸摸脸。   大猫总管不住自己的尾巴。 第5章   丛林藤蔓交错,枝丫密布。   晴在前面将树枝挡去,落在他后头的许霜辞走得安稳自若。   不过今日与以往不同,一人一虎边走边交流。   许霜辞指一个,晴说一句。他见缝插针地学兽语。   回到山洞,晴将甜根先放隔壁。   许霜辞看着他就在囤粮洞的外面草丛里扒拉几下,咬出来一颗草。   闻着味儿就知道是昨晚大猫给他拿的糊糊。   晴掠过许霜辞往山洞里走。   许霜辞靠近杂草丛,细看。   刚刚大猫咬住的草还有许多。   这里的土松软,杂草也与其他地方长得不一样,没那么茂盛。这草药多半是晴挖回来种的。   一只野兽能做到这份儿上,除了身形不是人,也与人无异了。   也不知道这里的动物怎么进化的,歪到这种地步。   “霜。”   “来了!”   乍然听到大猫叫自己名字。许霜辞扬起嘴角就进了山洞。   坐到草垫,许霜辞摊开双手。   晴蹲坐在他身侧,后退弯曲,前腿竖得笔直,尾巴盘在身侧。坐起来就像一堵墙。   他居高临下,看着亚兽人颤颤巍巍将兽皮撕下。   一点点小伤口,却疼得他手指发颤。不怎么红的唇色都被他抿白了。   撕下黏住皮的兽皮,许霜辞将自己的睡衣取回来。   他割下半截袖子,用滚水泡了泡,然后再沾着放凉了的开水将伤口一一擦净。   草药洗干净,放石板上捣碎,然后平敷在伤口上。   金色大陆上,会医术的兽人并不多。晴找的草药也是最常见的用在伤口上的草药。   但亚兽人那样的伤口处理手法,他只在祭司手上见过,甚至祭司都没他细致。   晴看着许霜辞。   这个亚兽人,或许不是被部落里驱逐出来的。   没有哪个部落,会抛下一个会治病的兽人。   他后退几步回到自己的位置趴下,尾巴又在地上扫来扫去,干草被他弄得唰唰响动。   许霜辞抬头看去,温和道:“谢谢。”   晴已经明白了这两个字的意思,他看了下许霜辞,接受了他的感谢。   但尾巴甩得更快了。   *   手受伤了,许霜辞被约束在山洞中。   奇怪的是晴也没有再出去捕猎。   趁着机会,两人互相学习。一个学兽语,一个却学起了汉字跟普通话。   转眼五天后,两人的日常交流靠着简单的词儿跟比划,没多大问题了。   五天过后,许霜辞的手好了。   天气骤寒,又降了温。   晴看许霜辞收拾藤筐的动作,知道他又打算出去。   “我想多找点能吃的。”许霜辞带着烤熟了的甜根,又灌上一壶热水,背着藤筐走到晴跟前。   这五天他没白呆着,又学兽语又编藤筐,现在洞里已经有三个藤筐。   晴见着,将另外两个甩在背上,带着他往森林里走。   想着他的红果吃完了,晴打算先带人去摘果子。   红果在金色大陆上比较常见,从南到北都有。它长在树上,秋季成熟,因为甜,是亚兽人最喜欢的果子。   不过近处的被他摘完了,剩下的得往南边找。   “森林里为什么没看到其他野兽?”   “走了。”   “那跟你一样的会说话的老虎还有吗?”   “有。”   两人交流,许霜辞用金色大陆的语言,晴用普通话。   两人磕磕绊绊,连比带划。   虽然别扭,但之前那五天高频率的练习已经让他们勉强习惯。   反正是半懂半猜。   十句话里五句能对上。   一人一虎边走边说。   在看到许霜辞第二次被绊住脚时,晴停了下来。   许霜辞趴在地上。   松开摔倒前抓住的尾巴,一脸无措。   在晴盯着他手时,他飞快缩进兽皮袖子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晴还不动,冰晶似的眼睛还看着他。   许霜辞忐忑问:“到、到了吗?”   晴缓慢趴下。   许霜辞犹豫:“……怎么了?”   晴示意他坐上去。   许霜辞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落叶,踟蹰着。   腰间忽然被长尾巴一勾。   那力道不轻,拽着他就趴在了大猫背上。   当脸埋在那厚实的毛毛中时,许霜辞手比脑子快一步,当即抱了上去。   掌心下的身躯温热,毛毛比想象中的硬一些。   肌肉也扎实,硬邦邦的。   感受到晴的僵硬,他嘴角一翘。   大猫自己让他坐的,不坐白不坐。   许霜辞利落爬上去。   晴站起来,许霜辞身子一晃,顿时趴下去抱住他的脖子。   晴不适应地动了动,但也没将人赶下去。   他开始走起来,等脖子上的手微松,又变为慢跑。   察觉到许霜辞适应后,直接在森林里疾驰。   许霜辞哪里还有抱到大猫的喜悦,恨不能整个脑袋藏在他脖子后头。   他被颠得七荤八素,将晴越抱越紧,就怕松手直接从晴背上甩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密密匝匝的林子里钻出去,眼前一片空旷的草地。   许霜辞避着风抬头。   是一汪湖泊,湖两边深草茂盛,随风摇动。湖水倒映出蓝天白云,水面涟漪四起,鱼群游动。   只一个晃眼,又进了林子。   不过没多久,晴终于停了下来。   大猫高大,背也宽阔。   许霜辞趴在上面,大猫的肌肉像软弹的垫子。加上毛毛垫着,其实坐着还算舒服。   就是那速度需要适应了才好。   但秋季风太冷,似刀子一般刮着脸,坐着就不那么愉快了。   等晴趴下,许霜辞直接从他背上滚下来。   他仰躺着,吸了吸已经冻麻木的鼻子。   “怪不得之前你不让我跟着。”   尾巴扫过亚兽人的脸。   晴胡子一颤,曲腿踩住了自己不听话的尾巴。   他见许霜辞没事,也不管他,起身在周围看了看确认安全。   等回来后,许霜辞已经站起来,对着树上剩下的红果出神。   “这么高,怎么摘啊。”   红果树有高有矮,此时叶片凋零,树上红得与周围截然不同的果子显眼极了。   矮处的枝丫上有折断的痕迹,能摘到的地方也只剩被鸟啄了的。   余下能摘的都起码十米高。   他能爬,但没有安全措施,他惜命。   就在他话落,晴随意找了一棵树,瞄准了直接往树上一撞。   许霜辞眼睛瞪大。   然后闷哼一声,被晴尾巴勾过压在身下。   噼里啪啦,天上下起了果子雨。   许霜辞仰头看大猫:“撞之前可以告知一声吗?万一砸个脑震荡怎么办?”   晴:“不懂。”   “就是果子……落下来,嘭——”   “砸脑袋上,要死。”   许霜辞脑袋往后一躺,闭眼歪舌头。   晴低头看着他,像看笨蛋:“不会,能躲开。”   许霜辞眉头一皱。   这是仗着自己皮糙肉厚不当回事儿?   语言还不怎么通,讲道理有障碍。许霜辞打算以后交流流畅了,再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果子落地声没了。   晴挪开,爪子在地上扒拉。   “烂。”   许霜辞闷声笑:“废话。”   晴耳朵抖动,垂着尾巴就要走。许霜辞想也不想抓着他尾巴一拉。   晴炸毛。   许霜辞往后一撤,躲过大猫的条件反射,双手背在后头讨好一笑。   忘了,大猫尾巴摸不得。   他道:“扔了可惜,捡回去做果酱依旧能保存很久。”   晴后退两步:“走。”   “不走。”   “走!”毛尾巴往腰上一勾,许霜辞一个晃眼就被甩在了的大猫背上。   他瞧着那尾巴。   力气这么大?!   这不科学。   又换了一个地方,位置比较隐秘,在山沟沟里。   进去之后,里面成片成片的红果无人采摘,地上都烂了一层。   许霜辞看着晴,不动。   晴:“要?”   许霜辞噗嗤一笑,磕磕绊绊用兽语回他:“你应该问‘不要吗’。”   他笑完大猫,开始挎着藤筐摘果子。   现在他知道这果子叫红果,名字起得如此简单粗暴,不愧是大猫。   红果长得丑,大的小的味道也差不到哪里去。   许霜辞不分大小,将能够到的都摘了。   红果熟过了的甜得发腻,能熬果酱,也能当糖来用。   这边红果成片,甚至地上都是红果树的小苗。只半个小时,带来的三个藤筐装满,他顺带还挖了几棵苗子。   余下红果依旧不少,但许霜辞也不打算再来。   这东西晴不怎么喜欢。   他一个人吃,三筐够了。   回去的速度不像来时那么快,许霜辞得以好好看看沿途的景象。   据晴所说,这里还是他领地的偏北位置。   要到南边边界的话,他独自过去速度最快也需要两天。   这边显然比他们住着的山洞要平坦一点,至少有个湖泊。更往南走,小山挺多,且还有一条从西边流过来的大河。   他们山洞前那些溪流汇成的小河算这条大河的支流。   因着许霜辞说要抓几条鱼回去吃,所以他们正好沿着河回程。   森林里的河两岸都是树木。   路不好走,许霜辞爬上了晴的背。   大猫载着三筐红果,再加一个自己,走了许久呼吸平缓,不见疲惫。   许霜辞吧唧一下趴在晴背上。   他道:“我要是没被你捡回去,多半就死在外面了。”   失温是其一,食物是其二。   大片森林走过,能见到的野兽都机敏,他没工具抓不到。植物又都陌生,不敢下手。   也只有运气好,能走到河边,他才能抓上几条鱼吃。   晴:“没死。”   “那是我运气爆炸。”许霜辞笑着去摸虎头,“谢谢大猫。”   晴甩脑袋,重复:“大猫?” 第6章   每个兽人都有自己的名字,晴的名字是他阿爸取的。   不过在他被驱离出部落后,已经十几年没兽人叫这个名字了。   要不是许霜辞,晴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活成了野兽。   但短短几天,这叽叽喳喳的亚兽人融入他的生活。   像烈火烹油,搅得他从只需要顾着自己温饱,与野兽无异的兽人变成了情绪时刻被牵动,需要顾及亚兽人的晴。   他尾巴轻悠晃动。   自己还是比较喜欢亚兽人叫他的名字,而不是这个什么“大猫”。   许霜辞不知他所想,但也尽量解释:“见过林子里的会哈气的猫吗?”   “他们是小猫,你们就是大猫……我这是喜欢你才这么叫的。”   晴耳朵一颤,许霜辞看不见的那一面变得通红。   他听懂了喜欢。   “你不觉得大猫很好听吗?”许霜辞手心贴着晴的背上,笑道,“当然,晴的名字也很好听。”   晴:他果然想当我伴侣。   在金色大陆上,亚兽人只有对兽人有意思,才会说人家的名字好听。   “不叫大猫。”   “为什么?”   晴没有回答他为什么,而是闷头往前走。   后半程许霜辞自己一个人叨叨叨,除了跟晴学兽语,其余的问什么他都不答。   许霜辞当他不喜欢。   心想着以后还是小心点,别叫出来了。   毕竟猫猫心眼小,也很记仇。   出了林子,到了河水平缓处,一人一虎停下来休息。   河水不知深浅,但他俩都饿了。   许霜辞想着捕鱼,直接从林子里抽了根藤条出来编了个简易的篓子。   他蹲在岸边,观察水中。   河里的鱼着实多,甚至大猫要只吃鱼,绝对用不着担心食物不够。   这些鱼还傻,蹲在岸边用篓子网,一下两三条。   “够了。”晴舔着毛,见状提醒。   “你不吃吗?”   晴摇头。   许霜辞纳闷:“鱼不好吃吗?”   晴:“嗯。”   许霜辞想想也是,鱼虽是肉,但大老虎应该看不上这小玩意儿。   “没事,垫垫肚子好了。不然驮着这么多东西,吃不消。”   他自说自话,又抓了几条。   河里的鱼忒大,随便抓的都五六斤。   许霜辞拿起石刀将鱼开肠破肚,鱼鳞鱼鳃都处理干净了,然后穿在木棍上生了火烤。   鱼肉变得焦黄,刀子斜切的地方嫩白的肉卷曲。   许霜辞看了一眼蹲在在身侧的大猫道:   “要是有盐就好了。”   “然后撒点花椒面,孜然,辣椒……”   他说的都是晴不知道的东西,但晴看出他很馋。   晴尾巴尖一弯。   “盐?”   “嗯!盐!”许霜辞连忙点头,“像森林里有些野兽会舔石头,石头上就是那种咸咸的味道。”   晴毛脑袋一歪,看着面前香香的烤鱼。   “后山有。”   “不早说!我之前问你……”许霜辞巴拉巴拉,语速过快,又是晴听不懂的话。   晴静静看着亚兽人。   他发现,亚兽人的嘴巴是真的能说。   鱼烤好了,一共五条,晴分了四条。烤鱼放在树叶上冷却,上面挤了红果果汁。   许霜辞抓着木棍啃自己的,瞥见晴没动,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晴爪子扒拉叶片:“热。”   许霜辞看还在冒气儿的烤鱼点点头。   忘了,猫猫的舌头怕烫。   许霜辞一条鱼吃了一半,然后身边的晴开动了。   他一口一条,鱼尾巴从嘴里露出,莫名的有萌感。   许霜辞见他僵硬一瞬,又咔嚓咔嚓几下将鱼肉连带骨头吞吃入腹。   一条接一条,许霜辞这边还没吃完呢,晴就解决了干净。   他盯着晴。   晴也不说话。   一人一虎大眼瞪小眼,许霜辞目光移到他脖子。   “不会卡着了吧。”   晴:“没有。”   “那你……”   “鱼。”   晴说着站起来。   然后许霜辞就看见大猫扑通一下,跳了水。   地上扔着的鱼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大猫直接将人家一窝端了。   不是,抓这么多干什么?   刚刚不还说不喜欢。   于是乎,许霜辞在岸上看着大猫大冷天的在河水里蹚,他只得去找了细藤的将鱼串起来。   等回到山洞,天都黑了。   许霜辞将火堆上的灰刨开,又拿了干草引燃。堆上木头后,他道:“晴,来烤火。”   晴毛毛湿了。   自己坐在他背上回来的。好在兽皮防水,他没沾上。   *   带回来树苗种了,许霜辞开始折腾果子。   红果大多都熟透了,放不了多久。   许霜辞将还算硬的选出来堆在墙角,余下的拿出去洗干净后摊在叶片上晾干。   兴冲冲打算做果酱,忽然却发现没放的容器。   林子里没有见着竹子这种现成能用的,许霜辞一时犯难。   见着尾巴扬起,心情还不错的大猫,想了想又挪过去问他。   然后一人一虎鸡同鸭讲,问了当白问。   许霜辞想,看来得烧点陶罐才行。   他轻叹一声,窝在墙角默念:“目前来说,还需要找盐,做红果酱的容器,囤粮……”   许霜辞又看着叶子上摊开的果子。   洗都洗了,总不能浪费了。   “晴……”   火堆边打盹的晴半睁开眼。   亚兽人恹恹的。   他站起来走到他跟前。   难道出一趟山洞,又生病了?   晴伸爪,有些生涩地学着他阿爸的手法探向许霜辞。   许霜辞见状一把抱住他大爪垫。   “既然是你主动的,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晴身子绷紧,收了爪子怕伤到他。   “病了?”   许霜辞整个人被晴的阴影笼罩。   他抱紧了晴的爪子仰头道:“没病。果酱没地方放,你帮我想想办法呗。”   “木头。”   “什么?”   晴起身出去。   黑暗中,许霜辞站在洞口。只听到几声树木不堪承受的咔嚓声,然后晴回来了。   他尾巴勾着,带回了腰粗的一棵树桩。   许霜辞瞧着树根还沾着的泥土,喃喃道:“劲儿还能这么使?”   树筒子大,扔在角落后不等许霜辞用石斧去砍,晴就已经蹲下来,利爪露出开挖。   木屑纷飞,山洞里全是木头的味道。   许霜辞看得目瞪口呆,又觉得大猫这动作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   他笑着凑近,拿着兽皮给他擦毛毛上的木屑。   “辛苦辛苦,晴怎么这么厉害。”心里一高兴,不知不觉就用出了哄流浪猫的语气。   晴爪子一顿。   爪垫抵着他肩膀推开。   大猫人模人样的,许霜辞怕他撂挑子不干,顺从地走远。   晴做容器,许霜辞就放心地去熬他的果酱。   熬果酱很简单,果子削皮去核放锅里,有糖加糖,没糖就这么熬。   熬到果肉融烂,放凉之后密封冷藏就好。   木桩子果酱缸正在做,得做好了才知道盖子做多大合适。   洞里咔嚓噼啪,动静响了半夜。   第二日一早起来,果酱冷了,树桩也被挖空了。   许霜辞起来就趴在那树桩上看,还伸手探了探出,深度得有半米。   他手指摸着内壁,里面有凹凸不平的爪痕。   看了眼还团起来在打盹的大猫,他浅笑。   还挺能干。   木桩是枯木,开水烫过后阴干。   许霜辞用木棍量了尺寸,然后开始做盖子。   这活儿简单,就是工具粗糙了些。   在坏了一个石斧,裂了两个石刀,顺带借用了大猫爪子打孔后,他那用木钉拼合出来的木盖也就出来了。   不能放的红果尽数熬出来,一整日山洞里都是果子的甜香味儿。   这边红果处理完,许霜辞又马不停蹄地让晴带他去后山。   他们山洞所在的位置也是一条大致为南北走向的山脉,而洞口开在西边。   沿着山往上走,寻着一条小山溪钻入林子。   在山后头,晴停在了一汪泉水跟前。   “到了?”   晴曲腿放他下去。   许霜辞踩着泉水边的石头靠近,看上头冲击下来的小瀑布,蹲下用手指沾了沾水放进嘴里。   咸的!   他眼睛一亮,这应该是一汪盐泉。   河水侵蚀下切,让藏于地底的盐矿随着水流在地表流淌,形成盐泉水。   水是咸的,取盐的话只需要将水熬煮干便能得到盐。这可比直接采集盐矿得来的盐杂质少得多。   “你当初把山洞选在这里,有这个的原因吧。”   晴听完反应了会儿。   “不懂。”   但见亚兽人喜上眉梢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他要找的东西。   金色大陆上的盐获取很简单。   只是这地方近而已,要是往中部走,那边地表坦露着数不清的盐湖、盐矿。   对金色大陆上的兽人而言,最缺的不是盐,是食物。   所以他看许霜辞的反应,晴猜测他们部落可能缺这东西。如此,他原来的部落,应该就不在北部。   晴毛毛下的脸严肃不已。   许霜辞看到的却是大猫乖巧坐着,像个大型玩偶。因找到盐的喜悦促使他说了句:“你好乖啊。”   晴低头。   许霜辞痴笑的表情顿时一收,立马背对了晴,用带来的兽皮装了水。   磨蹭着把兽皮封好,他清咳两声转头。   “走吧,回去了。”   晴目光扫过亚兽人的脸,直觉他刚刚说了什么他听不得的话。   但看许霜辞的样子,即便他问了也不会说。   冬季大雪会封山。   而雪季又漫长,要保证有足够的盐的话,还得上山煮盐。   但问题又绕回来了。   工具不足。 第7章   回去之后,许霜辞将取回来的盐泉水倒进洗干净的石锅中。   取了一点火堆里的柴,引燃后过了许久,才看到石锅里的水开始沸腾。   许霜辞立在石锅前。   白得不怎么健康的脸被烤得温热泛红。   他一边送着柴火,一边问:“晴,你以前吃盐都是直接去山上喝水吗?”   晴反应了会儿,点头。   他盯着许霜辞煮水,以为他是要跟之前喝热水的时候烧得水冒泡了才喝。   但火烧了许久,他却纹丝不动。   “不喝?”   “不是用来喝的。”许霜辞瞧着烧了半个钟头还没下降到半个指节的水,愁道,“看看这点水能不能煮出来盐。”   晴:“没东西。”   许霜辞:“有啊。你尝过河里的水有味道吗?这泉水里面有咸味,就是因为有盐。”   晴勉强理解,但又怀疑。   没见着谁用石锅从水里煮出过东西。   半天过去,水终于煮干了。   许霜辞移了石锅,也顾不得等热气散去,低头一看。   锅底浅浅一层白色结晶。   洁白如雪,不是盐是什么。   “你来瞧。”许霜辞激动得连连招手。   晴起身。   “尝尝?”许霜辞用木棍沾了一点,举在他跟前。   晴瞥过像没洗干净似的石锅,嗅了嗅木棍上的东西。   犹豫着,舌尖扫过。   他咂摸出味道,眼神慢慢发沉。   许霜辞期待问:“怎么样?苦不苦?”   晴敛下心神:“苦是什么?”   许霜辞一滞,然后跑出去扯了一片那药草叶子尝了尝。他呸呸两声,又逮了一片叶子回来放晴嘴里。   晴面无表情。   许霜辞抿唇笑:“这就是苦。”   许霜辞解释完,兴冲冲地干吃盐,那咸味儿在嘴里散开,他幸福地眯眼。   半个月了,他可算找到盐了!   也顾不得还在发愣的晴,他小心翼翼用木条刮着石锅里的盐,然后倒在叶子上。   看了看,喃喃:“不行,得做几个木碗。”   说做就做,他又在柴堆里找了几根合适的木头出来。   路过晴,他笑道:“水里有东西,我没说错吧。咸咸的就是盐,还是品质很好的盐。”   晴看许霜辞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探究。   亚兽人懂的东西不是一般的多。他不知道湖里的盐,但却知道将有咸味儿的泉水煮出来盐。   晴笃定,亚兽人必定是哪个大部落的祭司。   即使不是,也是被当做祭司培养的。   想通这一点,晴翘起的尾巴缓缓落下。   既然这样,他终究是要回部落的。   带回来的水不多,但石锅小,只能分两锅。   石锅煮盐效率低,需要熬半天。最后出来的盐也就只有一小撮。   这点就算省着点儿吃,最多也只能吃两天。   许霜辞咬咬牙。   还得是陶罐才行。   他刨着木头,头也不抬问:“晴,还有多久下雪?”   晴看了眼外面。   “就这几天。”   许霜辞:“你的食物够了吗?”   晴站起来:“鱼。”   许霜辞手里的石刮一错,险些划过自己的手。   就这一会儿,大猫就没影了。   也好,河里的鱼多,这样一来冬季饿肚子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不过他回神看着自己手上还没成型的木碗,再想想那煮盐需要用的时间……   下雪之前,定是来不及的。   算了,大不了在下雪之前的取点盐泉水下来放着,大猫能舔水补充盐分,他也能。   当务之急先补充食物。   后头几日,许霜辞每日跟着晴出去。   大猫为了捕鱼下水,他就编了个藤网帮着他在下游一点的位置拦截。单是鱼,都捕回来有两三百斤。   这鱼也不知长了多久,各个十来斤。   甚至往大河走,露出头的鱼几十斤都有。   晴沉浸捕鱼,这几天毛毛没干过。   等他自己觉得够了,他们又去森林里搜罗植物。   什么果子、草药、能吃的根茎,甚至还找到了能调味的一些东西。   这期间,许霜辞也跟晴拉回去许多藤条,还有大量的木柴。   几天一晃而过,过冬的食物勉强够了。   许霜辞又不敢停,抓着兽皮袋上山扛盐泉水下来。   为了储存,他还让晴从山上拉了两块大石头下来。   一人一虎赶工后将石头打砸成了一米多长的长方形的水缸,安置在洞中。   水缸中盐水刚刚灌满,这雪就落下来了。   初雪来得急。   晚上洞里虽烧着火,但温度一夜降到最低。   许霜辞手里的帘子还没来得及编,挡风的兽皮也没挂上去。   雪随着风直接飘进洞中,冷气毫无遮挡地往骨子里钻。   即便睡在火堆旁,盖着厚实的兽皮毯子,许霜辞晚上也被冻醒了过来。   他身上捂不热,脚上也冰凉。   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身,拢着兽皮又往火堆边坐了坐。   晴听见动静,半睁开眼。   亚兽人被冻着了。   嘴唇泛白,眼尾恹恹地耷拉着。   他双手抓着兽皮,只露出几根手指。   兽皮缝隙中一双脚并拢交叠,白得能看见青色血管的脚背绷紧,脚趾都蜷缩着。   洞外飘着鹅毛大雪,风吹得洞内的火焰乱颤。   晴看了外面一眼,尾巴尖在干草上扫了扫,起身靠近。   许霜辞下巴搁在膝盖,微微仰头:“你也睡不着?”   晴垂眸看着他微白的脸。   “能睡。”   “那你起来……唔!”   许霜辞被晴一个爪子推得仰倒在兽皮上。   他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抬起来的双脚此时正正好踩着晴肚子。   肚子上的毛毛柔软,温温热热,许霜辞根本不舍得移开。   “睡。”   “冷,睡不着。”许霜辞见晴盯着他脚丫子,抿着唇不舍地收回,缩进兽皮里。   晴在草垫上趴了下来。   许霜辞一惊,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你要跟我一起睡吗?下雪天是不是很冷?”他拉开兽皮毯子往晴身上盖了盖,弯唇笑着,“兽皮大,分你一半。”   说罢,还举起手在大猫背上拍了拍。   晴看着他动作,露在兽皮毯子外的尾巴尖扬了扬,又闭上眼睛。   以往冬季,晴都是在这草垫上过冬。   上面放着的金瞳兽的兽皮很大一张,连他都盖得住,对许霜辞来说更是绰绰有余。   但亚兽人在他这草垫上睡了这么久,熟悉的地方又有些不一样了。   草垫厚实了,上面铺了兽皮。   亚兽人还用兽皮缝成了长条袋子,塞了干草进去,垫在脑袋下。   兽皮毯子里也满是亚兽人的清香。   微微发甜,是吃多了红果的味道。   明明是自己的山洞,但此时他却像深入了亚兽人布置的窝。   睡在一块儿,即使没挨在一起,但他能听到亚兽人的心跳,听到他细微的呼吸。   晴有些不适应。   闭目等了一会儿,身边没了动静。   他睁眼。   亚兽人像幼崽一样蜷缩起来了。   他只露出半张脸,脸白得透明,没多少肉。   这样一个弱小的亚兽人,对他没有半点威胁。但他却时刻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很奇怪。   明明当初想着的是将他捡回来,等他死了埋了就是。   哪里想到亚兽人弱是弱,但也能折腾。   才来他洞里多久,就将他的山洞换了个模样。连带自己也被影响了。   他心绪万千。   隔着毛毛都能看出他脸上的严肃。   但尾巴尖却像个独立的个体,微微扬了扬。甚至悄悄缩进被子中时,圈住了亚兽人的脚踝。   边上大暖炉持续散发着温热,许霜辞没多久就睡熟了。   但晴的兽形太大,一高一矮并躺着,中间漏风。   他睡着睡着下意识往暖和的地方靠。   晴一僵,爪子若隐若现。   他是侧趴着,但刚刚泾渭分明的亚兽人的却窝进了他怀里。   额头抵着他胸口,光裸的脚踩着他肚皮,甚至双手将他抱得紧紧的。一点都不害臊。   晴动了动。   身前的亚兽人也跟着动,他埋起来的脸露了出来。眉眼舒展,嘴角翘起,整个人都洋溢着舒服的感觉。   晴定定地看了这张脸许久。   然后闷哼一声,下巴抵着他头顶闭目。   算了,叫醒了又可怜。   *   一晚酣眠。   许霜辞梦里都是躺在云上,睡得餍足。   不过早上却是被冷醒的。   他拥着兽皮坐起,已经长到耳朵的头发翘起一缕。他收回微凉的脚压在屁股下,双目呆滞着晃了山洞一圈。   晴不在。   坐了会儿,洞外响起碎骨般的咔嚓声。   许霜辞眯着眼睛看去,只一晚,洞外变成了一片苍茫雪原。   他打了个冷颤。   瞥见洞口大猫的尾巴扫过,干脆往后一倒,又将自己往被窝里藏了藏。   下雪了,再眯一会儿。   迷糊之中,身上像被什么压住。   许霜辞睁眼就见晴用爪子勾开他头顶的兽皮,一张毛绒绒的大脸凑过来。   许霜辞迷糊伸手:“大猫……”   晴爪子一松,兽皮兜头盖了回去。   他尾巴擦过许霜辞身上的兽皮,晃晃悠悠又出了山洞。   再睡也睡不着了。   许霜辞掀开兽皮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裹上。   下雪第一天,许霜辞在石壁上记下一笔。看了眼上面的正字,这已经是他到了这个地方的第十七天。   山洞里火烧得旺,但洞内洞外依旧是一个温度。   许霜辞煮了一锅杂草肉汤,哆嗦着出去叫晴。   大猫在山洞外刨碗,间或的咔嚓声就是他踩树弄出来的。   许霜辞站在洞口,晴就注意到了。   “吃饭不?”   晴甩了甩尾巴,起身上去。   石锅里是绿油油的肉汤。汤里漂着软烂的菜叶,随着汤翻滚的碎肉也绿得发光。   晴打了喷嚏,转身就跑了出去。   许霜辞:“诶!不吃吗?”   晴:听不懂。 第8章   早饭虽难看,但都这条件了,还讲究什么。而且锅里这些不都是晴自己带着他去采的,还嫌弃。   许霜辞独自坐在石锅边填饱肚子,没吃完的盛木碗里放着。   休息一会儿,他用兽皮隔着将锅搬出去洗。   溪水还没冻完全,但表面已经结了一层冰。   他用木棍将冰层撇开。   长柄、大肚、壳又硬的果子被他挖空了做成瓢,用来舀水。   洗锅的刷子是晴不要的兽皮做的,水不沾手,锅底清理几遍就赶忙抱回去。   只在外面呆这么一会儿,他脸冻僵了。   晴将处理好的藤蔓拖进山洞。   许霜辞路过,盯着大猫的肚子。   鼓鼓的,应是早上自己吃了。   进山洞后,他抖落身上的雪。将锅放在角落,随后迫不及待往火堆前一坐。   “这天也太冷了!”许霜辞搓着手,牙齿打颤。   晴扔下藤蔓,爪子勾着床上的兽皮放他身边。   兽皮是新的,不及金瞳兽的毛毛舒服,但也厚实。许霜辞将兽皮搭在腿上,呼出一阵白气。   身子缓过来,他看着大开的洞口,立马开始编帘子。   许霜辞低估了这里冬季寒冷的程度。   人在火堆旁都不觉得暖和。   离开火堆,即使他穿得厚实,不一会儿手脚又冷得发僵。   行动受了限制,所以这帘子不可能像预想中的那样做得那么细致。   他只用藤条打了个框架,又将晴之前囤积起来的兽皮全拿出来。   挑挑拣拣选了毛硬但厚实的,扯开后嵌入藤蔓中。   怕漏风,他嵌了两层。   又在兽皮上穿了小洞,用兽皮条将其与藤框紧密固定。   他来来回回用藤蔓加固了两层,原本要做的帘子变成了厚重的门。   反正能挡风就成。   藤门做成,他跟晴一起搬起来将洞口堵住。   门右边箍着一根长木,木头上下穿入挖了坑的石头里。进出就跟开门似的。   但这制作过于粗糙,许霜辞怕这颇有分量的藤门倒了,又在后面支了两根棍子撑着。   门顶封不住洞口,留着通气。   这样一来,比洞口大敞着的时候暖和了些。   余下的兽皮也不放回去了。   许霜辞将睡觉的地方先用干草垫高,然后将毛毛粗糙的兽皮放下面,一层叠着一层。   睡觉的被子和毯子则还是金瞳兽的兽皮。   晴用尾巴卷着余下的藤条将洞里收拾了,回来后就看见自己原来睡着的洞口跟火堆边的那些干草被亚兽人用了。   许霜辞从松软的床上爬起来,对愣着的晴道:“天冷了,以后咱们就睡一个被窝。”   晴尾巴尖一弯,耳朵泛红。   “只有伴侣才可以睡在一起。”   “什么?”   晴说的是兽语,语速很快,他没听懂。   晴:“没什么。”   虽然亚兽人不是他的伴侣,但是不睡在一起的话,他会死。   洞内现在也算布置好了。   靠最里面是睡觉的地方。   山洞中间挖了坑,里面火堆不熄。边上是许霜辞做饭搭建的灶。   洞内左边靠墙,放着装着盐泉水的石缸。   边上另一块石缸还没做出来。   再过去,又是装着果酱的树桩做的木缸子。   不过吃饭那些碗筷都堆在地上的兽皮上,可能会被虫爬。许霜辞打算再打一个木架子。   石锅放灶上,里面烧着热水,渴了随时可以喝。   晴看了一眼洞口的门,没多大兴趣。   他尾巴勾起石壁边堆积的硬石头,开始打磨另一块巨石。   许霜辞则打架子,用来放东西。   洞内没了多少冷风,晴一身厚实的皮毛,显得比许霜辞更加自如。   石头敲击石头,效率虽低,但只需要尾巴动动,身子趴着打盹就行。   许霜辞做着木架的间隙,拿了块兽皮盖在他背上。   晴冰蓝色的眸子倒映出小小的亚兽人。   许霜辞:“地上冷。”   石刀削木头并不好用。   许霜辞为了快捷,直接用木棍。选取的木棍大小一致,截成大概一米长的木条。   用柔韧的兽皮条将他们交错缠绕在一起,能放东西的板子就成了。   竖着的台子更简单。   晴收拾干柴的时候,弄了许多腰粗的木桩子。   拿两个出来,削成一致高,板子往上面一架。碗筷放上面,比直接放在地上要好。   倒腾着这些手工活儿,饿了就煮一锅热汤吃。   不知不觉天黑透了。   这里没什么娱乐活动,许霜辞吃完晚饭,收拾完碗筷便缩回被窝。   晴去外面的雪里滚了一遭。   抖干净毛毛进洞。   他在火堆边烤了一会儿,毛毛暖和了,才钻进兽皮底下。   知道大猫不喜欢与人过于亲近,许霜辞跟他保持了一点距离。   许霜辞不敢靠近。   晴则是稍稍不自在。   一时间,没谁说话。只听见边上的火堆里,柴被烧得轻响。   许霜辞犹豫着,抬头看见了那双干净的圆眼睛。   他抠了抠身下的兽皮,声音放轻了问:“雪季……你都在山洞里过的吗?”   晴耳朵颤动。   “要出去,看领地。”   “那看完领地之后呢?”   “睡觉。”   许霜辞抿唇:“一直睡过雪季。”   晴摇头。   但也差不多。   冬季寒冷,只要储存了足够食物的兽人,大多时候就会待在洞穴。吃了睡,睡了吃,一直到冰雪融化。   但也有例外。   像小型部落以及流浪兽人,他们秋季找不到足够的食物,冬季即便是下雪的时候也会冒着危险出来找食吃。   边上亚兽人白白净净,也容易成为那些饿极了的兽人的目标。   晴难得叮嘱:“外面危险,不出去。”   许霜辞抬头见大猫目光微肃。他弯了弯唇,轻声道:“我没想着出去。”   “那你什么时候出去巡视领地?”   晴:“过一半。”   许霜辞点头。   大雪将许霜辞限制在这一方山洞中。趁此机会,他继续跟晴练习兽语。   于是,除了天冷些,许霜辞的日子过得也算悠闲。   囤积的食物在一点一点消耗。   许霜辞因为窝在山洞,运动少,没有以往当社畜的精神压力,身体也养出了肉。   山洞外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   晴将另一个石缸做好了,被许霜辞用来储雪当水用。   转眼石壁上的正字又写了不少,两个多月过去了。   当晴提出要巡逻领地的时候,他知道,时间过去一半了。   如此说来,这里的雪季会持续五个月之久。   兽人保留着一定的兽性。   尤其是流浪兽人。   孤身一个兽人在外,要不那么讲究,生活方式其实与野兽无异。   但要想过个安生日子,巡逻领地又是必须的。   往往一年之中,需要巡逻两次。   一次是夏季,食物最多的时候要驱赶进入领地捕猎的兽人。一次是冬季,食物最少的时候防止兽人进来抢食和掠杀。   像那些食物稀少的小部落,一年五六次都巡得。   以往晴孤寡一个,说走也就走了。   但如今山洞里多了一个亚兽人,他担心自己走了后有不长眼睛的兽人搞偷袭。   所以跟许霜辞商量之后,直接用雪和石头将洞口堵了大半。   雪厚不好走,他这一趟出去可能要三五天。   只要许霜辞自己不出来,兽人就很难发现这一处。即使被发现了……   晴甩了甩尾巴,又将石头堆得更多。   即使被发现,他也尽量保证他的安全。   “别出来,我走了。”   晴后退几步,看着被封了大半的洞口道。   许霜辞站在里侧,听到晴的声音,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他微微扬声道:“好。”   他禁不住往前几步,对着空荡荡的洞口忽然生了几分害怕。   “你、你早点回来。”   晴耳朵灵敏,闻声看了洞口最后一眼,转身奔跑着离开。   大猫走了。   许霜辞蹒跚挪到火堆旁,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现在还早,他锅里的骨头汤都没煮熟。   晴一走,他心里空落落的。   忍不住频繁往门那边看了又看,最后确定他不会回来,只得抱着膝盖坐着发呆。   他今天胃口不太好。   填饱了肚子,也不想做其他。   山洞里安静得厉害,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许霜辞坐累了走,走累了躺。一个人关在山洞里,无所事事。   晴自山洞离开,先去看了一眼山脉周围。确保周遭是安全的,然后才往南走。   被兽神山脉隔开的东部,流浪兽人其实不少。   他们有的依旧自己流浪,有的则又重新建立起新的部落。   只是晴在北边盘踞了好些年,流浪兽人又鲜少是虎族这样强健的,所以也不敢过来。   但即便如此,晴也不敢掉以轻心。   巨大的爪垫落在绵软的雪上,一路蜿蜒向着南边。   两夜过后,脚印被积雪覆盖,雪毯上出现了相反方向的印记。   “他出去了。”   “要不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不去你想饿死吗?!”   “可是被发现了会被咬死的……”   丛林中,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推拉着。   雪季过半,两个狼族的流浪兽人将食物吃完。   这天地茫茫一片,找不到食物。他们饥饿难耐,不得不盯上了晴。   晴是变异的白色虎兽人,只要与他遇到过,就指定忘不了。且他很厉害,威名在流浪兽人中远扬。流浪兽人都知道,晴这里肯定有充足的食物。   在冬季,打上晴主意的兽人不少。但敢付出行动的,也就这兄弟二人。 第9章   两个狼兽人是灰狼一族。   他们一个断了尾巴,一个缺了耳朵。   只因在部落的一次围猎中受了伤,被祭司认定不能捕猎之后,就被驱逐了出来。   但他们运气好,流落到一个长耳兽多的地方。   长耳兽最傻,一抓一窝。然后兄弟放开了肚皮一窝一窝吃。   这期间也慢慢养好伤,捡回来一条命。   后头几年,他们也因此度过了雪季。   但今年不同。   因为他们坐山吃空,发现自己已经薅完了那一片长耳兽的窝。   加上今年囤的食物不足,雪季才过去两个月,他们就不得不出来找食吃了。   金色大陆猎物稀少,东部更是少之又少。   到了冬季,整片林子里要能遇见猎物,那都是兽神眷顾。在饥饿的驱使下,他们盯上了晴。   两个兽人从晴领地的最西边踏入,追寻到晴的气味后,一路往北。   未经允许进入兽人领地,就视为跟兽人宣战。   此行是为了食物,也承担丢了性命的风险,所以两个兽人踏入晴领地之后就铆足了劲儿地寻找。   就是死,也不能饿死!   山洞这边。   晴将洞口封了大半,留下的缝隙不足以让一个兽人进去。   封洞口之前,许霜辞这几天需要的食物也都移了过来。   隔壁存粮的山洞则被堵得更为严实。   晴已经走了两天。   担心洞里煮食肉的时候传出气味儿惹来野兽,许霜辞也尽量少吃肉。   晴在还好,前面那些日子,许霜辞从没感受过孤独。   初到异地的惶恐也因为被大猫吸引了全部心神,而没被注意到。   可当山洞变得安静,许霜辞一个人独处时,对未来的不安铺天盖地而来。   或许在以前,许霜辞知道不停地工作至少能安身立命,养活自己。   但在此刻,他迷茫了。   晴能说话,但他是野兽。   那下半辈子,他是不是要与野兽为伴,活成野人,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   未来不可知,越想越担忧。   许霜辞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自耗,开始用藤条编东西,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手很巧。   从前做惯了这些活儿,只要想做,便能调动肌肉记忆。   五指翻飞,茶几一样的小藤桌渐渐成型。   等到胃部不适,许霜辞注意力从手中的事情抽离。   透过洞口顶端的缝隙看,外面又黑了。   三天了,晴应该快回来了。   许霜辞放下手里的藤条,舒展了下坐得僵硬的身子,打算今晚吃烤甜根。   刚蹲在石壁一角,手还没摸到甜根,他汗毛炸起。   转头往洞口顶端一看。   两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洞里。   “找到了。”   “还有个亚兽人。”   许霜辞腿上发软,冷汗顷刻落下。   意识到洞外来者不善,他狠狠咬了下舌头,抄起木棍冲着洞口上方捅去。   紧扣住木棍的手泛白,许霜辞一通乱打。   两声呼痛后。   外面传来重物下坠的闷响。   许霜辞防备抓紧了棍子,嫌不够,又快速跑回去拿了石刀。   他不知道晴堆在外面的东西有多厚,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许霜辞抓着武器立在门后头的视角盲区。   此时此刻,唯有靠自己。   惊吓过后,冷静下来。   许霜辞冷着一张脸,注意着外面。   除了刚刚那两声响动,外面很安静。   回想那两双绿油油的眼睛,他并不能确定外面是两个什么东西。   但他好像听着他们说了话。   用的是晴教他的兽语。   而外面,因为许霜辞刚刚的突然袭击,险些被戳了眼睛的两个灰狼兽人从雪与乱石铸造的堡垒中滚下。   胆小的缺耳朵兽人被吓到,夹着尾巴撒腿就跑。   断尾巴狼兽人不得不追上去,一个错身,挡住了自家兄弟。   “灰耳!你跑什么!”他压低声音,焦急道。   “别杀我,别杀我!”   灰耳弹腿往雪地里一栽,两爪抱头,只余一个屁股露在外面。   灰已叼住打颤的尾巴一扯,将自家倒霉弟弟从雪里捞出来。   “笨蛋!老虎没回来。”   他叼着灰耳的尾巴往山洞扯。   “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要快点把食物搬走。”   “不然老虎回来后发现了,我们两个都要完。”   灰耳缺了口的耳朵高高竖起。   附近的动静被他收入耳中。   他四根细腿还在打颤,扯出自己大哥嘴巴里的尾巴道:“大哥,你不要咬我尾巴。”   “快走!”灰已带头往回跑。   灰耳跟上,小声道:“可里面还有一个亚兽人,他长得真好看。”   “你想要他当伴侣?”   “我想吃肉。”   兄弟俩一对视,转眼立在了山洞下。   站在洞外,才能看见晴到底把洞口堵成了什么样子。   从洞口到洞口下的坡地,雪混着石头足足三米高。   从外面看,洞口几乎被完全挡住的,上面留出来的通风口也有树枝遮掩。   得亏兄弟俩鼻子灵,眼睛尖。   找了一天,寻着附近的烟味儿才发现这个地方。   “怎么进去?”   “从上头挖。”   许霜辞耳朵一动。   他抄起刚刚又拿过来的被火烧得通红的木头。   踩着叠在一起的木柴,悄悄从顶端的缝隙往外看。   他们爬上来了。   两双油绿的眼睛冒着光,像鬼火一样。   许霜辞屏息,在那东西靠近时忽然将带火的木棍往外一戳。   “嗷呜!”   “闭嘴!”   狼叫!   许霜辞飞快抓着木棍翻下去,又立在门后头不吭声。   他后背贴着墙壁,眼皮急跳。   狼叫嘹亮,传得极远。   已经走到小河边的晴脑袋一抬,顾不得休息,立马往山洞狂奔。   他眼神阴沉,夹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哥,大哥!我的脑子……”灰耳捂着被烧火棍戳了的脑门在地上打滚。   灰已咬咬牙,飞快用爪子扒拉石块。   不一会儿,洞口外面的堡垒凹陷了大半。   许霜辞听到动静,飞速转动脑子。   狼怕火……对,火!   许霜辞跑回去直接用瓢舀了冒着火星的草木灰。踩着木头爬上去后,猛地将灰扬出去。   “大哥!火,火!你毛毛着火了!”   灰已打个滚就灭了。   他龇牙冲着洞里威胁:“我劝你听话,不然等洞口挖开,我们把你撕了吃了!”   许霜辞握住瓢的手紧了紧。   他又跑回去,也不管火熄不熄灭,接二连三舀了还滚烫的木柴碎屑往下面扔。还有带火的木棍戳。   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得以,挖到一半灰已往后撤。   灰耳连打了两个喷嚏,顶着被烧得卷曲的毛道:“大哥……”   灰已狠下心。   “动作快点。”   洞内柴火无声无息地熄灭,没燃尽的草木灰也扔完了。   两狼合作,洞口外轰然坍塌。   许霜辞抓着木棍,在狼冲进来时狠狠往下一砸。   “嗷!”   “你给我闭嘴!”灰已眼神一狠,张嘴往许霜辞的手上咬去。   许霜辞改用石刀乱劈。   “大哥!”   “搬东西!”   黑夜中,许霜辞双手被踩在地上,也看清了压在身上的巨狼。   没错,是与晴一样,是比他曾今见过的狼还要大两倍的灰狼。   许霜辞到底不是身经百战的兽人的对手。   在灰狼的力量下,他连挣扎都挣扎不开。只听到一头狼在洞里搜了一圈,回来了。   “大哥,没多少。”   “找!肯定在附近。”   灰已爪子抵着许霜辞脖颈:“你说,在哪儿?”   “听不懂。”许霜辞用的普通话。   “大哥!”   灰已暴躁:“大哥个屁,你就不能动动你的鼻子自己找!”   “算了,你过来压着他!”   两狼的速度很快,找到附近藏着食物的山洞后,每只狼身上背着猎物。   许霜辞被绑在洞口,正好迎着风。   整个人冷得牙齿打颤,唇色惨白。身上起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   他刚刚对付狼,里面衣服汗湿了。   现在没了火,极端的寒冷下他跟置身于冰窖没什么两样。   许霜辞意识也渐渐模糊。   他快失温了。   “大哥,亚兽人?”灰耳犹豫。   灰已:“你要?”   灰耳:“我……”   “吼——”   “跑!!!!”一声暴喝,两个狼兽人玩了命地跑。   晴顷刻追出去,在看见他们没有带上许霜辞时,毫不留恋地转头。   晴蹿入已经被挖开的洞中,尾巴焦躁得飞快甩动。   “许霜辞!”   许霜辞觉得好像越来越热。昏沉之际,他挣扎着要脱去自己的衣服。   可忽然间,柔软的毛毛像被子一样将他拥住。   许霜辞难受地哼哼,眼角沁出泪珠。   “热……”   晴松开他身上的藤蔓,叼回人放在干草做的床上。   他飞快将许霜辞汗湿的衣服扒拉下来,动作急躁得把衣服都撕烂。   被子盖上,他将许霜辞团在了肚皮下。   “不能死。”晴圈紧了他。   大猫肚皮上的温度正好,许霜辞忽冷忽热不知多久。一番折腾,稍稍缓过来后嘴边又送来温热的水。   他动了动嘴唇,囫囵咽下后又缩回温暖的毛毛中。   可入手光滑,细腻软韧。   许霜辞迷迷糊糊睁眼,似乎看到了一个光着身子的长发大帅哥。   做梦?   晴往火堆里添了柴,又变回兽形将许霜辞扒拉过来圈在腹部。   腹部毛毛柔软,像持续发热的炉子。   许霜辞靠了半夜,渐渐睁眼。   洞内火烧得旺盛,许霜辞动了动被大猫爪子压住的身子,蹭着他胸口上的毛毛抬头。   “大猫。”   “你回来了啊。”他声音细弱,听着有气无力。   晴舔了舔许霜辞的脸,眼里多了血丝。   “不能死。”   “不会死的。”许霜辞弯了弯苍白的唇,浅笑。   *   “大哥大哥!没追来,不跑了。”灰耳往地上一趴,累得吐舌头喘气。   “起来,跑!”灰已后腿踹了他一脚。   “可是老虎没有……”   “你猜猜他知道我们欺负了他的伴侣,他会怎么做?”这可是比抢夺食物还要恶劣的行径。   “大、大哥……我饿。”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可是真的很饿……”   灰已暴喝:“边跑边吃!!!” 第10章   得益于许霜辞来这地方后的三个月里好吃好喝,又跟着晴跑林子里采集,锻炼了身体。   一夜过后,他缓过来了。   洞口的门关着,洞内有熊熊燃烧的火堆。   皮肤直接贴着散发着温热的毛毛,许霜辞睁开眼后下意识就扬起了嘴角。   “晴……”他手掌陷入晴胸口的毛毛里,掌心底下的肌肉结实成块。   嗯,怎么触感跟梦里的大美人有点像。   晴低头。   亚兽人看着不会死了,脸红扑扑的,眼里有神。   一眼扫过贴在胸口的手。   白色毛发上,贴来的腕骨也白,但那一圈被藤蔓弄出来的红痕格外碍眼。   晴看着看着,爪垫踩着许霜辞的手腕往他头上一举。   “诶!大猫?”   手腕一热,许霜辞眼睛睁大。   “别、别舔。痒……”许霜辞笑着挣扎,整个人往晴肚皮下藏。   晴收爪,大爪贴在许霜辞背上。一个爪子就能盖住整个背部。   晴眼神微冷。   他会让那两只狼付出代价的。   早饭是被晴圈在床上吃的。   甜根骨头汤,放了盐泉水,有淡淡的咸味儿。明明是最简单的炖煮,但做出来的汤却鲜得掉牙。   吃饱喝足,许霜辞又被压在了大猫肚皮下。   冬日漫长,晴难得亲近自己,许霜辞乐得待在窝里撸猫。   他动作的不敢放肆,摸一下大爪子立马抬头看他。   亚兽人那双眼睛灿亮,像夜空的星星。晴大爪往亚兽人头顶一盖,将他压回毛毛里。   长长的虎尾巴圈在亚兽人脚踝,像绑了根链子。   晴想着,以后走哪儿将人带哪儿。   亚兽人太脆弱了,冻不得伤不得。   稍稍不注意,就要死。   这次要不是他提前回来了,指不定就真的要挖坑将亚兽人埋了。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晴心里就不舒服。   许霜辞躺得无聊了,小心顺着晴胸口。他问:“那两只狼怎么样了?”   “跑了。”   亚兽人仰着头,胸口与他毛毛没有贴着。   晴无奈又按着人的背压回来。   “唔……”冷不丁被埋在毛毛里,许霜辞舒服地眯了眯眼。   他又道:“我听到那两只狼也会说话。”   晴:“都会说。”   许霜辞下巴蹭了蹭毛毛,眼睛惊奇睁大:“你们这儿动物的语言还能统一?”   物种之间的语言隔膜没有吗?   晴:“嗯。”   许霜辞:“那他们带走了很多食物,剩下的还够咱们度过冬季吗?”   晴舔过他的脑门。   “不会饿。”   不会饿就是饿不着自己。   许霜辞看过晴每天打回来的猎物,收获都不能说多好。两狼带走的那些有剩下那些猎物的三分之一了。   他想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要是不够怎么办?”   “你吃得不多。”   “我捡你剩下的都能活,可你的就看着不够啊……”   山洞温暖,石锅里的热汤时刻炖着。   厚实的干草与兽皮做的床上,巨大的银虎以保护的姿势侧趴着。   金色的兽皮搭在银虎身上。   要是不注意,根本就看不到被他圈在腹部的黑发青年。   柴火噼啪。   木柴燃烧的味道让人沉静。   晴回应着许霜辞说个不停的话,渐渐的,轻轻浅浅的声音越来越低,变得黏糊软和。   晴鼻尖贴了贴亚兽人的额头。   看着侧头埋在毛毛里的人,又舔了下露出来的白皙侧脸。   软软嫩嫩,比他吃过肉口感都好。   在冬季之前,晴不会再离开山洞。而那两头狼,总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修养三日,许霜辞下床的时候终于没被虎尾巴圈着拉回窝里。   他身体好了,精神也不错。   就是等看到自己找了许久,但在兽皮垫子下面找到自己被撕烂的睡衣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晴将他拿起衣服的那一瞬,转过脑袋不看他。   许霜辞瞧他这心虚样子,抖着肩膀笑。   怪也不能怪他,许霜辞只能将睡衣用热水洗干净放在火边烘烤,干了之后再用毛捻线,将衣服缝好。   他就这么一身纯棉的衣服。   扔是不可能扔的。   在兽人的眼里,许霜辞长得也是好看的。   他温柔也斯文,看着没有攻击性。一双桃花眼永远浸着水般,春日的湖泊被他看一眼都得涟漪四起。   此刻青年坐在火堆边穿线引针。   整个人置身在暖光下,气质沉淀下来,安稳柔和。   晴趴卧在他边上,大脑袋放在爪子上。高度与坐在木桩上的许霜辞膝盖齐平。   这样的青年无疑是吸引人的。   晴也见过不少亚兽人,但他这样的,还是独一份儿。   他有点不舍得将他送回他部落了。   *   大猫脑袋就在手边,许霜辞想摸抬手就能摸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一遭,晴对自己比以前更亲近了。   摸可以,他不会避让,最多就是甩一眼眼刀。但是摸尾巴不行,摸久了也不行。   许霜辞是个很知足的人。   能让摸就好。   衣服缝好,他换上之后又开始编之前没编完的藤桌。   休息了三天,许霜辞精力充沛。   晴也不阻止他,就趴在洞里打盹。没安静多久,又听许霜辞问起巡视领地的事儿,他便回答几句。   “领地南边也下雪,没有这边大。”   “不搬到南边是因为这里清净,没兽人来骚扰。”   “这里不仅有狼,还有象、豹子、狐狸……都会说兽语,不怎么跟他们交流……”   诸如此类。   许霜辞话多。以前独身一人,朋友没有,同事说不上话,他独处时就喜欢自言自语。   现在同样保留了这个习惯。   但又因为有了晴,他的自言自语就变成了对晴输出。   所以晴起先觉得许霜辞话多不是错觉。   他害怕了孤独,所以用话多来缓解。   藤桌编到一半,许霜辞肚子饿了。他吃了几天的炖汤,锅里余下的也不想吃,直接分给了晴。   他打算弄点有味道的。   许霜辞起身打算去粮食洞里拿些食材,刚路过晴,腰就被他尾巴勾住。   虎尾巴有他胳膊粗,他一只手握不住。   被圈住时,许霜辞觉得腰都重了。   晴:“去哪儿?”   许霜辞:“去拿肉。”   晴尾巴坚定往回收,许霜辞不得不顺着他的力道退回去。   晴懒懒睁开眼:“多少?”   许霜辞:“够你跟我吃就行,还要鱼,要我那些调味的植物,也要菜叶子……”   晴松开尾巴起身,尾巴缓缓一摇一摆,走到洞口。   他一爪子扒拉开门,径直出了去。   冷风在开门的间隙吹进来,许霜辞打了个寒颤。   许久没用过的石板重新洗干净拿出来。板子烧热,先切肥肉上去煎出油。   等晴拿着那些食材进来,许霜辞用石缸里的水洗干净。   食材多了就不好洗,许霜辞道:“晴,你要是有空能再掏几个木盆出来不?”   晴:“爪子不是这样用的。”   “你又不是没掏过,帮帮忙嘛。弄好了我给你烤鱼。”话落,许霜辞就见晴往那堆石壁边的木头走去。   他抿唇浅笑。   加紧用快凉了的热水洗菜。   晴带他找的菜种类不多,这几个月吃得最多的一个是之前那染了一锅绿色的叶子菜,名字叫绿耳菜。   这菜四季都有,不过冬季少很多,要去雪里扒拉才能找到。   颜色油绿,像巴掌大的圆耳朵。手感也厚实,吃着滑滑的,很容易煮烂。   能生吃,味道微甜。   另一个是潮湿环境里喜欢长的黄尖尖菜。   这种菜秋季普遍。   长得有些像竹笋,在腐叶堆里一长长一片。是韭菜黄那种颜色,拇指细长,吃起来脆生生的,很是清甜。   没错,又是甜。   晴带他找的很多东西都泛着甜味儿,或许这个地方的野兽都喜欢甜食。   除了这两种量大的,余下就是可以用做调料的。   有像辣蓼草一样可做辣味的辣草,酸味儿十足的酸藤果,还有与姜长得一样,但大了几倍的黄根。   这些都洗干净后,做调料的那些用石舂捣烂。   肉切片,大的给晴,小的自己吃。   晴已经找到合适的木头,现在蹲在一边咔哧咔哧刨。   许霜辞心情颇好地煎肉,放调料。尤其是那细白的盐撒上去的时候,味道一下就上来了。   肉边煎边吃,许霜辞给晴的肉切成了巴掌大,调味后裹在绿耳菜里直接往他面前一送。   晴盯着那油绿的叶子,不动。   许霜辞弯眼:“尝尝,很好吃的。”   晴张嘴,尾巴啪啪拍在地上。然后随着咀嚼,尾巴尖竖起,轻轻晃啊晃。   许霜辞摸了一把大猫脑袋,笑着又跑回石板前。   烤肉的滋味少有人能拒绝。   调料丰富一点之后,许霜辞能复刻出来酸辣酱、甜辣酱。   吃着烤肉,再用果酱冲泡一杯果汁。连晴都被引诱得扔下木头,坐到了许霜辞身边。   许霜辞胃口不大,吃饱后就开始认真投喂大猫。   他的烤鱼安排上,肉也切成他适口的大小。   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下午。   晴瘫在地上打了个饱嗝,懒洋洋的姿态看得许霜辞歪了身子贴过去。   晴舔了舔嘴巴,大爪将他一抱,舒舒服服呼噜喘气。   许霜辞打了呵欠,往晴胸口的毛毛里拱了拱。   这才叫做过日子嘛。 第11章   晚间,风声烈烈。   鹅毛大雪落下,洞里还能听到犹如蚕食的沙沙声。   许霜辞透过藤门的顶端看了一眼洞外。   白雪反着光。   树影摇晃,只觉夜色更为深寒。   忽然,落雪的响声里混着几声野兽的嚎叫。   许霜辞手一抖,炸起了汗毛。   僵立片刻,兽吼落下,山洞里又剩下木柴燃烧的声音和晴刨木头的咔嚓声。   许霜辞下意识看向晴,悄声问:“刚刚是有什么在叫?”   晴爪子停下,圆耳朵竖起。听了一会儿他道:“打起来了。”   许霜辞:“什么打起来了?”   晴对着跟前的木头一顿挠,嘴上随意道:“为了抢肉吃,打起来了。”   在金色大陆的雪季,不论是流浪兽人、小部落,还是那些有着强健兽人的大部落,都可能面临食物匮乏的情况。   尤其是每年雪季最后一段时间,缺少食物的兽人们就会争斗起来。   流血是常事,死亡也是常事。   那声音忽远忽近,许霜辞走到门口去听外面的动静。   晴爪子往木头上狠狠一挠。   “外面危险,别出去。”   “我就听听。”许霜辞走回火堆旁,“他们离我们近吗?”   “在北边,不近不远。”   “那会打过来吗?”   “有可能。”   山洞也在北边,离晴领地北边的边界也没多远。   但北部更为贫瘠,那边是荒漠草原,还有高高的雪山。   晴想了想,那边好像有一个小型的食草部落。   食草部落不敢来,但饿狠了的流浪兽人敢。   他们大多居无定所,像晴这样划分了领地自己又有能力看着的流浪兽人,屈指可数。   为了一口吃的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饿狠了像兽人吃兽人,那也不是不可能。   许霜辞被他说得忐忑。   晴注意到他绷紧的嘴角,勾着树桩子走到火堆边。   尾巴扫过他的腿。   许霜辞主动抬了抬手,看晴尾巴搭在自己腿上,那分量渐渐让他心安。   许霜辞道:“要是真打起来,你带着我跑。打的话要受伤。”   晴拒绝:“不跑。”   金色大陆的东边,没有兽人能打得过他。   *   凌乱的兽吼落下。   凄厉声音听得许霜辞头皮发麻。   又一个月,雪季快要进入尾声。但山洞里的食物所剩无几。   许霜辞吃的那些植物,比如说甜根,倒有不少,但晴喜欢吃肉。   许霜辞坐在编好的藤椅上,捧着木杯子装的红果果汁,这下也没心情喝了。   他皱着眉头道:“要不设陷阱,试试在森林里能不能抓到一些猎物?”   晴盯着木棍上串起的最后一条鱼,舌头扫过鼻尖。   “没有猎物。”   许霜辞:“这么大的森林,说不定能抓到。”   晴:“抓不到。”   许霜辞气馁:“那你吃什么?”   晴拨弄下跟前的木棍。   “吃鱼。”   原本那些鱼是串在一起的,两只狼过来,直接就成串带走了三分之二的鱼。   余下的吃到现在,鱼是最后一条鱼。   洞里也只剩下五只猎物。三只梅花鹿那么大的,两只兔子大小的。   按照晴的食量,够吃五六顿。   按理说老虎一顿饭量不小,吃一次可以管四五天,但晴不一样。   他吃饭的频率跟许霜辞差不多。   一天有时候三顿,有时候四顿。吃的量也不是那么多,属于是少吃多餐。   但肉快没了,即便是有许霜辞找的那些植物撑着,也起码还要一个月雪季才过去。   许霜辞愁道:“河都冻上了。”   晴简单粗.暴:“砸。”   于是乎,就出现了现在这一幕。   许霜辞被兽皮裹成了一个球,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他坐在熊熊燃烧着的篝火前,行动因为穿得过于厚实而受限。   在他的旁边,是冻住河面。   一只巨大的银虎用尾巴扫去冰面上的雪,然后尾巴勾着石头猛地往便面上砸。   “咚咚咚——”   尾巴甩出残影。   一下接一下,碎冰飞溅。   许霜辞艰难将手肘抵在膝盖上,被兽皮包裹得沉重的脑袋往掌心一搭,看着冰面上愤怒的大猫。   他低喃:“等明年,一定要多囤点食物。也多藏几个地方。”   好在晴一身蛮力。   冰层砸开,自然有寻着氧气涌过来的鱼。   许霜辞就看见晴趴在冰面上撅着个屁股,半个身子探下去,爪子勾着一条接着一条肥鱼往冰面上甩。   鱼有十几斤。   一出水在冰面上没动弹个几下,瞬间以歪七扭八的姿势被冻住。   一个洞抓完,晴跟力气用不完似的,又换个地方继续打洞。   河里的鱼养了不知道多少年。   兽人就盯着林子里的动物吃,即便有喜欢吃鱼的,碍于河水也抓不了多少。   也就导致河里的鱼是又大又肥,数都数不尽。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山洞有点距离。   已经是在小河与大河的交汇处。这里河面宽广,足有千米。   抓完一批鱼,晴就是再抗冻,也得跟着许霜辞身边烤火,修整一阵。   他们在这边待了三天。   三天后,许霜辞给晴搞了个雪橇,然后带上这几百斤的鱼回去。   他们走一段,就得停下来生火烤烤。   许霜辞整个被兽皮罩住,趴在晴背上感受不到一点风吹。   在适应了晴的跑动之后,他甚至还能在的上面打个盹儿。   不过听到大猫打了几次喷嚏,许霜辞想着可以再给大猫也做些兽皮衣。   回到山洞后,许霜辞立马将储存好的火种取下来重新引燃。   洞口的门关上,等到洞里暖和了些,许霜辞才将兽皮脱下来。   在室外,他比在洞里多穿了三层。   鱼扔在隔壁洞中。   外面就是个天然的大冷库,怎么放都不会坏。   杀鱼的味道很血腥。   在森林里,这个味道对饥肠辘辘的兽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洞口门开着,晴拎着被叶子包裹的鱼的内脏拿出去扔掉。   洞内炖了鱼汤,还做了晴最喜欢的烤鱼。   门关闭后,一屋的暖色也就只有一人一虎能享受到。   夜晚,再一次吃过饱饭后,差不多也该休息了。   在外三天,没条件洗漱。   许霜辞用自制的牙刷刷完牙,又用自己睡衣另一个剪下来的袖子做的洗脸帕擦了擦脸。   随后又窝进兽皮里,换帕子擦了身体。   晴烤着火,趴着的高度正好看到金红色的兽皮毯下露出来的一截腰线。   窄窄的,白得发光。   晴好奇地看着,觉得牙齿有点痒痒。   没见过生得这么白嫩的亚兽人。   想咬一口。   擦干净身子,许霜辞裹严实了兽皮衣出来,冷空气一刺激,忽然觉得脸上刺疼。   摸了摸,竟然有些刮手。   他将脸凑到晴跟前,道:“帮我瞧瞧脸上有没有伤口?”   晴鼻尖往前,轻轻碰了下许霜辞的脸。   “要裂了。”   脸皮红得不正常,像以前在部落里看过的亚兽人被冻烂了脸的前兆。   许霜辞龇牙,转身就找了兽油出来往脸上擦。   路过大猫时,顺带往他鼻尖上沾了一点。   晴两个眼睛盯着鼻尖,傻兮兮的。   许霜辞一笑,给他揉散。   “保护鼻子,防开裂。”   晴直起身,冲着许霜辞的脸上闻了闻。他脑袋一甩,耳朵软弹地颤了颤。   “不好闻?”许霜辞问。   “不喜欢。”   就像是许霜辞身上沾了除了他以外其他兽类的味道,让他讨厌。   想给他舔干净。   许霜辞揉了揉他脑袋,飞快收手。   “不喜欢也得涂。”   “睡觉吧,我困了。”   晴出门去雪地里滚了一圈,照旧在火堆边将毛毛烤暖和,才钻进被窝里。   夜晚过半,万籁俱寂。   忽然有一声微不可闻的细想被晴耳朵捕捉。   他悄然睁眼。   火堆里的木柴快烧完了,洞内光线微暗。   晴收回许霜辞背上的爪垫起身,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他站在门口,隔着缝隙向外看。   圆耳朵一抖。   雪地里有爪子踩雪发出的嚓嚓声。隔了一会儿,还有拖拽声。   晴目光闪烁,闻到风送来的腥味儿还有陌生的兽人味儿。他眯了眯眼睛,但并没有走出去。   声音很细微,也消失得很快的。   晴等了一会儿,在雪中分辨出了悄悄离开的小东西。   毛绒绒的,小小一个。   是猫族。   看着他们离开,晴回到窝里。   许霜辞迷迷糊糊感受到他躺进被窝,只当他起了夜。翻个身,又趴在了他毛毛里。   一夜无事。   晴早上起来就出山洞看了一眼,昨晚扔的鱼内脏已经没有了。   来的兽人胆儿挺大。   但看着像是幼崽。   此后一个月,晴都将拿出去的内脏放在原来的位置。   他悄悄注意着来找食吃的小东西,确认是幼崽后,就没有驱逐。   雪化春回,山洞边的小溪又叮咚流淌。   一个雪季过去,金色大陆上不知道伤了死了多少兽人。但熬过雪季的兽人,生命又得以延续。   雪化的速度是惊人的。   不过五日,曾今厚度达到一米的雪消失得只剩浅薄一层。   许霜辞蹲在小溪边,手指沾了沾清澈的溪水,惊奇道:“这么快就有小鱼了。”   “从河里回来的。”晴抖了下耳朵,不甚在意。   “还是春天好。”许霜辞笑了笑,提起手上已经腐烂的果子站起来。   离山洞不远,是晴用来专门扔垃圾的地方。里面堆积着兽骨,草木灰,果皮等等。   许霜辞看了一眼,底下空荡荡。   “扔了那么多鱼的内脏,这么快就被分解完了?”   晴:“被吃了。”   许霜辞:“谁吃的?”   晴:“猫。” 第12章   “不是说林子里没有野兽吗?怎么又出来个猫?”许霜辞问。   晴:“不知道。”   许霜辞现在有猫了,其余的猫在他这儿那都不重要。   这晴知道了也没驱赶,那就应该没有威胁,许霜辞过个脑子就忘了。   今日是难得的晴日。   阳光透光树缝落下,将洞里也映得亮堂堂的。   从洞口望上去,蓝天白云,阳光灼眼,好像与地球没什么两样的。   难道他现在还在地球?   不可能。   地球的大猫跟狼不会交流。   开春大事,就是收拾快霉了的山洞。   许霜辞脱掉了一层兽皮衣,撸起袖子做足了架势。   存了几个月的草木灰挖出来,移到外面堆放着。万一以后要种点儿什么东西还能当肥料用。   没用完的木柴重新垒好。   角落堆放的藤筐、篮子都摆放整齐了。   地面用草叶缠起来的扫帚清扫干净,角角落落不留半点灰尘。   水缸、盐水缸,锅碗瓢盆都一一洗干净。再给冬季新编的藤椅、藤桌、藤架子仔细擦擦……   许霜辞在山洞里忙活,嫌晴碍事儿,将他赶出山洞。   晴站在外头看了一会儿,见许霜辞不理他,尾巴慢慢垂下来。   太阳落在毛毛上,晒得暖洋洋的。   晴在洞口走了一圈,然后在山洞外找了块石头趴下。   阳光落在他背毛上,衬得白毛似绸缎般光泽柔滑。   听着山洞里的动静,晴望着丛丛密林想:霜似乎将他的山洞当成家了。   他不想回自己的部落吗?   要是他想,看在相处这么久的份儿上,自己可以送他回去。   “啪——”   老虎尾巴重重拍在石台上。   “不高兴了?”   尾巴炸开,晴险些一脚将凑在跟前的许霜辞踹出去。好在反应够快,即使止住。   许霜辞站直身子,双手逮住老虎耳朵,笑着揉了揉。   “不要不高兴嘛。”   “春天了,多美好的季节。”   或许晴今年能带回一窝小老虎崽回来。   晴觉得许霜辞脸上的笑有些不怀好意,他抬起爪子将耳朵上的手扒拉下来。   他看着亚兽人,张嘴要问。但许霜辞却抱起木盆就走了。   晴从鼻子里重重喷出一口气。   他淡淡道:“没有不高兴。”   “啪、啪、啪——”   尾巴一下比一下重地拍在石台上。   许霜辞听了看过去一眼。   大猫那张脸虽然被毛毛覆盖着看不清表情,但那双蓝眼睛凶凶的不说,后头那根尾巴焦躁乱甩,摆明了就是“我在生气”。   他翘了翘嘴角。   还口是心非。   傲娇得很。   花了半个上午,许霜辞将两个山洞都收拾了一遍。   少了杂乱的东西,山洞宽敞又整洁。   阳光一照,看着心情都好了。   现下开春,温度急速回升。   洞里残留的食物放不了多久,要尽快解决。   冬季过后留下来的食物不多,除了鱼就是鱼。就算晴再喜欢吃,现在看着鱼也要躲。   但吃鱼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晴一身毛毛都顺滑了不少。   山洞收拾完,清理出来的食物还有十一条鱼,五块五六斤重的甜根。   果酱在他的努力下还剩一个底。   黄尖尖菜没了,绿耳菜倒有剩的,但都烂了,被许霜辞给扔了。   午间,许霜辞做的煎鱼。   调料少,能做的花样没有十遍都有八遍,味道新鲜不到哪里去。   哄着大猫好歹吃了点,许霜辞汗都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跟伺候祖宗似的。虽然费口舌,但他乐在其中。   “明天要出去。”   晴蹲在许霜辞身侧,高高大大的身子将外侧的光挡住。   许霜辞拎着藤椅往边上挪了挪,继续缝手中的兽皮。   这做的是春天穿的,用的毛不厚。   他边缝边道:“那我跟你一起?”   晴:“好。”   又一顿鱼吃完,入夜后第四顿许霜辞学着晴直接生啃甜根。好歹将那股腻味压下,洗漱过后立马往被子里窝。   一觉睡醒。   许霜辞带上藤筐,将门拉过来后爬上晴的背。   现下刚开春,回来的动物还不多。他们要吃肉,所以得去远一点的地方捕猎。   许霜辞照旧蒙在兽皮里,避着风。   晴找了个方向就走,等他停下时,许霜辞腿都僵了。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片坡地。   坡地下方,视野开阔。   底下大概五百米处,绕着湖边的草丛里,一野兽在吃草。   晴叫它们斑点兽,说他们身上的花斑长得都不一样。   许霜辞远眺,只能看出一个脑袋四条腿。   “别乱跑。”晴叮嘱。   许霜辞点头:“我就在这里。”   晴埋藏在间隙的树木间,缓缓向着那边靠近。   许霜辞想看,但距离太远也看不出什么。出来费时,他怕耽搁时间,抄起藤筐就开始找能吃的东西。   许霜辞对这个地方的认知都来源于晴。   不能吃的的他知道很多,但能吃的晴没告诉他几样。所以他只能慢慢找。   初春吃芽。   树芽、草芽,甚至花芽都能吃。   许霜辞找着找着,也只看到一棵能吃的树芽,底下摘了又爬上去摘。   就这,也只将藤筐浅浅填了个底。   矮小的灌木丛晃动。   许霜辞以为是什么小动物,视线一扫,悄悄从地上抓起一根木棍。   他压低了脚步缓缓走进。   在灌木交错中间,干草凸起。   许霜辞越是靠近,那堆干草就愈发抖得快。   他高高举起棍子就要敲下。   “喵——”   一声弱小的猫叫,吓得许霜辞往后一步。   干草抖落,里面爬出来个小猫崽。他半身陷入落叶,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不、不要杀我们。”   许霜辞愣了一瞬,连退两步。   阿毛见他离开,打了个哭嗝。他颤颤巍巍埋头进叶子里,叼住快要昏迷的弟弟出来。   小猫叼着小小猫,连地上的草叶都比他们高。   许霜辞看了半天也不见他们挪动一步,小猫还吧唧一下摔了一跤。   最后见许霜辞还盯着看,弟弟又受伤了,阿毛哼唧一声,抽抽搭搭坐在地上直哭。   声音奶呼呼的,是幼崽。   许霜辞看着不忍,忍着奇怪问:“需要帮忙吗?”   大一点猫猫眼泪汪汪看着他。   “弟弟……”   没一点该有的警惕。   许霜辞慢慢靠近,蹲下:“他怎么了?”   阿毛:“饿、饿。”   许霜辞:“我能抱他吗?”   小猫直接叼着小小猫往他腿边走,瘦瘦小小的两个,还因为寒冷一直在颤抖。   许霜辞看不下去,手一捞,干脆将两个都放腿上。   触手细弱,是小猫的手感。   就是太瘦了,都是骨头。   他靠着树干坐下来,将自己带来的鱼拿出来。   鱼肉什么都没放,他撕了巴掌大一块放叶子上让小猫自己吃。然后托着小小猫的脑袋,试探着将撕成细碎的鱼肉放在他嘴边。   期间看见猫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眉头一皱,捧着的动作更为小心。   好在猫崽有点求生欲,闻到食物的味道就主动张嘴。   喂了一小坨,许霜辞又给灌了点水。   担心他冷,又取下兽皮将裹住,放在胸口兜好。   另一只猫崽吃完了巴掌大的鱼肉。明明刚刚还哭唧唧,现在却镇定地舔毛毛。   许霜辞:幼崽心都大。   “你弟弟的腿怎么回事?”   “抢吃的……摔了。”阿毛乖乖坐好。   他还不及许霜辞小腿高。   毛毛整体的颜色是灰棕色。眼睛圆圆,眼尾、脸上、额头都有黑色的纹路。   许霜辞试探问:“你们父母呢?”   小猫崽开始抽噎。   许霜辞忙道:“不说,不说,我不问了。”   阿毛依恋的拱了拱许霜辞,眼里都是信赖。   他敢带着弟弟出来,是因为他知道许霜辞不会伤害他们。所以他也愿意告诉这个亚兽人……   “阿爸不在了。”   小猫可怜兮兮的,许霜辞忍不住顺了顺他背上的毛毛。   小可怜。   他将小猫崽一同放进兽皮兜里,打算等晴回来商量商量,家里要不要添两只小猫崽。   晴速度很快。   带着两头斑点兽回来的时候,也才过去了两刻钟。   等他走来,许霜辞还没开口,晴就盯住了胸口的兽皮兜。   那眼神直勾勾的,泛着凶光。   许霜辞身体微僵,老实交代:“……捡了两只猫。”   晴面上看不出喜怒。   “你想养?”   许霜辞:“我就问问你,想不想?”   晴:“不想。”   许霜辞哑然。   “那、那他们怎么办?”   “以前怎么办,以后就怎么办。”   许霜辞还被他盯着,他不得不将兽皮兜摘下来。   里面小猫已经醒了,感受到晴的气息,两个团在一起,瑟瑟发抖。   晴扒拉开兽皮兜。   定睛看了许久,然后低头将兽皮兜叼起来。   “回去了。”晴趴下。   许霜辞不确定地爬上他背。   这是要带回去的意思?   然而并没有。   晴往北跑,速度不快,跑了半个下午后,他停下来。   “吃饭。”晴尾巴扫过许霜辞的腿。   许霜辞点点头,生火烤肉。   晴将小猫崽放在许霜辞的对面,然后在林子里逛了一圈,回来后扔下两棵草。   许霜辞认得,是晴之前种在洞外的草药。   他立马将猫崽抱出来。   先给他清理干净伤口,捣烂了药后敷上去,再用兽皮包扎。   这期间,两个猫崽都一声不吭。   大猫崽以护卫的姿态,两个爪子抱住小猫崽。   许霜辞看他们眼睛里不符合年纪的成熟,渐渐意识到……   自己刚刚,不是被坑了吧?   他看向晴。   晴: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第13章   填饱肚子修整过后,晴又叼着两个猫崽,载着许霜辞继续赶路。   不过这次又换了方向,往西走的。   许霜辞顶着兽皮,只露出两个眼睛。他抱着晴的脖子,透过兽皮兜看缝隙看里面已经呼噜呼噜睡着了的小猫崽。   明明那么小一个,怎么还会算计了呢。   许霜辞心痛。   他收紧胳膊,侧脸贴在晴背上。   还是他的大猫好。   “晴,我们要去哪儿?”   忘了,晴嘴巴叼着兽皮兜。但晴直接停下,放下兽皮兜回:“送他俩。”   “要走多久?”   “晚上就到。”   “好。”   晴回头舔了舔许霜辞的脸,冰蓝色的眼睛望着他。   许霜辞揉揉他耳朵,一笑:“没问题了。”   晴这才回头。   本来许霜辞是想自己帮忙抱猫崽的,但晴说什么都不让他沾手。所以就这么叼了一路。   期间猫崽躺在兽皮兜里晃晃悠悠,那小呼噜竟然越打越响。   不是,之前还有的警惕跟害怕呢?   晴翻越丛林,又过了几座山。最后在天黑之前,停在了一个山坳处。   他们将剩下半扇斑点兽的肉吃完,然后向着山坳前进。   天黑了,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许霜辞抱紧晴,抬头偶尔能见到树冠缝隙中走过的月亮。   “喵呜!”   黑夜,森林,猫叫。   各种恐怖元素堆叠到一起,对于许霜辞这种胆子不怎么大的,直接被吓得汗毛耸立。   “哪里来的猫?”他话里透着谨慎。   “别说话。”   晴的声音清冽,低低的,但听着很安心。   *   “族长!老虎过来了!老虎过来了!”   放哨的猫兽人在注意到晴之后,飞快蹿下树,摔了个屁股墩爬起来,又炸着毛急吼吼地往族长居住的山洞奔去。   他嗓门大,不一会儿,整个部落都知道东边最不好惹的那只变异老虎过来了。   山坳里的小部落一通乱。   上树的上树,藏崽子的藏崽子。   刚刚开春,这可是兽人最饿的时候。要是那老虎想吃点什么幼崽垫垫肚子,他们都没机会跑的。   最后倒是祭司先稳住,拍拍放哨的兽人脑门:   “你好好说。”   “晴跟其他那些恶劣的流浪兽人不一样。”   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怎么着也打过照面。   晴这兽人就喜欢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可不会随便在别人的部落乱窜。   这一说,倒给兽人们安了心。   大家收了爪子,纷纷跑到族长后头。   族长是一只正值壮年的猫,不过因为先前冬季丢了崽子的打击,有些萎靡不振。   族中的事务都好久没管了,惹得部落里有好些兽人都不满意,要叫他让出族长位置。   “去看看吧。”族长声音嘶哑道。   林子里树叶晃动,沙沙作响。   跟前一片黑压压的地方忽然亮起黄黄的小圆灯。   许霜辞愣了一下,头皮发麻。   他可不像晴视力那么好,大晚上的什么都能看清。突兀出现的光芒,看得人心里发怵。   这里已经是猫部落的边缘,再进去就是别人的地盘。   又一声猫叫,距离很近。   晴感受到背上亚兽人因为这一声而绷紧身体,有些不悦地扫了一眼发出声音的猫。   然后再一众猫眼睛灯当中,消失了两盏。   许霜辞不知道黑暗中的眉眼官司。他正试图从晴背上下来,但晴却放下兽皮兜,后退几步。   许霜辞在他背上摇了摇,又被大猫尾巴紧紧圈住腰。   两边对峙一会儿,晴这才开口:   “你们的猫崽丢了。”   “过来借住一晚,有事明天说。”   许霜辞五指陷入晴毛毛中,有些紧张。   这是人家地盘,这么嚣张真的不会挨揍吗?   但事实证明,不会。   又是一阵低语,那些亮黄的眼睛换了个方向。   晴跟在他们身后走。   许霜辞透过兽皮缝隙,等他们走出这片林子,借着月光看了个模糊。   一群黑麻麻的影子,啥都不是。   渐渐的,眼前亮起了微光。许霜辞眯了眯眼睛想看得清楚些,头顶的兽皮被晴的尾巴压下去。   他被迫趴在晴背上,被盖了个严严实实。   只听两方交流几句,没了动静。   兽皮揭开,他们在一处生着火的洞穴。周边很安静,那些猫不见了。   晴尾巴尖扫过他的脸。   “不下来?”   许霜辞看着跟他们的山洞没什么两样的地方,缓缓从晴背上滑下。   脸上微刺,晴舔了舔他。   许霜辞问:“猫呢?”   晴:“走了,你养不了了。”   许霜辞眨了眨眼。   没看错吧,晴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居然有浅浅的笑意。   许霜辞坐到火堆边,伸着手烤火。他笑道:“我只是看他们可怜,也不是非得养。”   “而且我都有你了,养不养其他猫都无所谓。”   晴耳朵一颤,红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许霜辞的话,于是尾巴勾着人的腰一卷,直接按在兽皮上。   “你该睡觉了。”   许霜辞低头看着带点灰纹的尾巴,笑道:“我还不困。”   晴定定看他:“你困了。”   “嗯?”   还能这样?   许霜辞精神亢奋,但奔波一天的身体早已经累了。   被晴按在兽皮上不久,他眼皮变得沉重,渐渐也就靠着晴睡着了。   晴扫了一眼没有遮挡的洞门,头一次领悟到许霜辞做的那个藤门的好处。   防风,隐蔽。   这边山洞安静下来,但另一边祭司的山洞中却格外热闹。   因着刚开春,天气尚冷,祭司的山洞里铺满了各式各样的兽皮。   放在平时,猫兽人们最喜欢来祭司的山洞。   他们会直接扯了身上的兽皮裙,化作兽形就在上面打滚。碰上了滚在一起的,两个爪子抱着对方就开始蹬后腿。   但这会儿不一样。   两个失而复得的猫崽子被放在兽皮正中,祭司保持着人形,抓着两个小不点反复翻看。   小猫崽反抗不得,只能泪眼汪汪看着自己阿父。   族长在边上托着手,想摸又碍于祭司的眼神不敢。   他嘴上反复念叨着:“常,你轻点,轻点儿。”   话语间全是疼惜。看着瘦得只剩下骨头的两个猫崽子,老父亲的眼眶都红了。   这得是在外面遭了多大的罪!   两个崽子,被翻来覆去起码看了得有半个小时,祭司才放他们爹手中。   族长捧着小猫,贴脸蹭蹭。   看着他们细声细气叫阿父,颓废的中年男人唰的一下,眼泪都流下来了。   “是阿父没有看好你们。”   “阿白……”   祭司摇头:“没大事,伤口也好好处理了。多养养肉就养回来了。”   一听他俩没事,安安静静围了一圈的其他猫顿时涌上来。   一个个帮忙舔毛,舔得最后两猫崽脑门都是湿漉漉的。   不久,族人散去。   山洞里只剩下祭司和族长。   族长抱着自家两个崽崽,声音微低:“说说吧,怎么就跑出部落了?”   阿毛:“不是我们跑的。”   阿乌:“我和哥哥醒过来就在雪堆里了。”   祭司扫过族长一眼,知道他这是打算算账了。   两个猫在趴在族长肩膀,脑袋往他脖子上拱。细声细气道:“我们睡过去前,阿丘叔叔叫了我们出去玩儿。”   阿丘……   “所以你们是被你们自己的亲叔叔带出去扔了的?”   天光大亮,许霜辞吃过早饭后,两个猫崽被族长跟祭司带过来给他们道谢。   问起他们走丢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们族长爹因自己亲弟弟犯错而分配给他的食物少了,导致他们亲叔叔心生怨恨,就将两个小猫弄晕了扔雪地里。   也得亏命大,能靠着捡垃圾活了命。   没错,悄悄在晴洞口偷东西的幼崽就是这两个。   他们被自己的叔叔直接丢到了晴的领地,亏得晴不对幼崽动手,不然他俩今天就没命了。   许霜辞看着两大两小四只猫端坐在兽皮上讲故事。   等他从故事中抽神,忽然发觉自己一个人类坐在大猫小猫中间还能听猫猫里的八卦……   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问出这话,许霜辞就知道自己多嘴了。这是人家的家事,哪里需要告知他这个外人。   但猫猫却没防着他,反而感激看他一眼。   “阿丘跑了,我们会将他抓回来的。”   许霜辞点了点头也不再问了。   他这一停,晴的压迫感就体现出来了。族长跟祭司将猫崽护着,有些忐忑看向晴。   “不知道您需要什么……”   他们过来是谈正事的,谈的是谢礼的事儿。   晴带回来他们的幼崽,怎么说都得感激人家。送食物是最好的,但他们吃的都是什么鸟雀,老虎怎么会吃。   所以他们有些为难。   思来想去,还是亲自过来问问的好。   晴道:“不要你们的食物,换一个消息。西边那两只灰狼在什么地方?”   许霜辞转头看晴。   这是要找那两只狼算账了?   族长任由小猫崽在身上爬上爬下,还小心翼翼伸手护着。   听到晴的要求,他回想了下就道:“我们最后一次见他们是在冬季化雪之前,开春之后他们就南下了。”   猫部落跟那两狼住的地方相近,二者又互相敌对。   是以,猫部落需要时时刻刻掌握那两狼的踪迹,以防他们忽然靠近部落发起攻击。   但开春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两个狼兽人的踪影了。   就连之前悄悄跟着他们,监测他俩踪迹的猫兽人都被叫回来了。   族长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令晴满意。   他犹豫着,还要提一提食物的事儿。   但晴没给他们说话的时间,见许霜辞频频盯着猫部落的祭司看,当即收拾东西要走人。   许霜辞被晴尾巴勾上他背时,不好意思对猫猫们笑了笑。   然后他居然在一只猫身上看到了慈祥。   是的,猫祭司的慈祥。   他仿佛见到了一个长者对小辈露出的欣慰。   猫,对他欣慰?   很奇怪。 第14章   离开山洞,许霜辞才看清这个地方是什么样子。   山坳不大,三面环山。   一条小河似玉带,绕过山坳蜿蜒而过。   这处生灵很多,处处是他们活动过的迹象。   周遭的山体间开辟了不少小型的洞穴,里面隐隐可见铺着干草。   凹地正中的植被清理过,树丛并不茂盛,顶端阳光恰好能照到这个地方。   而林立在其中的大树上,肉眼可见的树洞就有十多个。里面有猫探头探脑,好奇看来。   动物也有部落,这是许霜辞头一次知道。   在猫部落领地行走,高高大大的晴显得尤为可怖。   但向来独来独往的银虎身上却驮着个亚兽人出来,兽人们又有些好奇。   猫兽人藏在树冠,悄悄看向底下。   “阿爸……他好看。”树洞里的幼崽拱着身子探出洞口,又被大的猫一爪子按下去。   “小声点儿,小心老虎吃了你。”   “才不会。昨天阿毛跟阿乌都是老虎送回来的,要吃早吃了。”   猫兽人鲜少有笨的,就是小崽子也比其他兽人的崽子要聪明。   不过好奇心太盛了,稍不注意就容易翻车。   大猫按不住小猫,直接叼住猫崽后脖。小猫顿时曲腿蜷缩,一动不能动了。   而其他还在偷偷观察底下的大猫见自己族长跟祭司跟在那虎兽人身后。   本来都快出山坳了,却在角落的药田停下。   那可是祭司最宝贝的药田。   平时都不让他们过去,谁敢踩坏了一株,就等着被祭司收拾吧。   可现在那老虎停在药田是什么意思?   那背上长得白白净净,但一脸好奇看着药田的亚兽人又是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摆明了想要他们部落的草药吗?!   能给吗?   祭司肯定不能给。   *   药田虽位置偏,但在丛林中,一块开垦过的土地上种着整整齐齐的植物,那是再显眼不过了。   尤其是在一个处处是猫的部落,那更加令人感到惊奇。   许霜辞恍惚一瞬,还以为这里有人存在。   药田四四方方,里面各式各样的草药很多。而许霜辞只认得出晴教给他的那两种。   秉承着学习的态度,他试探问:“这些草药……”   “送你。”   他话没说完呢,祭司就要下田。   许霜辞连连摆手。   他又不是来薅人家地的。   “不用不用,您告诉我草药有什么功效就行了。我们自己去找。”   晴见他感兴趣,道:“祭司不介意的话,给他讲。我用食物换。”   祭司一职在部落里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他们占卜、治病、祭祀……这些手艺都是一个部落最重要的财富,也几乎不外传。   许霜辞或许不知道这问题问得冒犯,但晴知道。   所以晴也不能白让他教。   祭司却想,他们还一直担心那两狼的消息还不完晴带回幼崽的恩情,万一以后他以此为要挟……   虽说可能性不大,但兽人情还是还尽的好。   两边各有心思。   晴为了让许霜辞好好学,将人交给祭司后就出了猫部落。   许霜辞则找了树皮跟没烧完的小木棍,用来做笔记。   实践出真知,他们就坐在药田。   祭司拿上一株药材就开始讲。   许霜辞听得极为认真,手上木棍写得欻欻快。   好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   渐渐的,祭司越讲兴致越高。   周边藏着的猫兽人们也被沐浴在晨光中的温柔青年所吸引,不知不觉就下了树,蹲坐在他身侧。   许霜辞盘着的腿上微痒,低头一瞧,对上两双圆溜溜的猫眼睛。   是阿毛跟他弟弟阿乌。   许霜辞唇角翘起,轻轻挠了挠猫崽子的下巴。   听他们呼噜呼噜,又抿唇忍住撸猫,继续听讲。   祭司竖着猫尾巴走来走去。   兽人们看见曾今祭司护得不行的药田被他自己扯得东一个坑,西一个坑。   他们仰头看着敛眸在树皮上写写画画的青年。   这就是偏心吗?   不过换做他们自己,也会偏心。   猫脑袋往同伴身上一栽,听着祭司平和的声音,渐渐摊睡在了这柔和的晨光之中。   呼噜呼噜……   祭司瞧着自己部落的猫,再看看人家亚兽人。   他爪子若隐若现。   这些不争气的东西!   青年疑惑抬头,已经换了不知道第几根的木棍悬空在树皮上。   祭司清了清嗓子,笑了笑,然后继续。   不比不知道,一比祭司愈发对许霜辞满意。   短短这么点时间,他甚至可惜。   这样好学的亚兽人怎么不是他们猫部落的。   不然他用得找费劲巴拉地在部落里催生,用得着选来选去选了几十年都选不出一个适合当祭司的猫崽吗?!   气死个猫!   学习时间一晃而过。   许霜辞被晒得头皮发热,再看边上的树皮,足足写了五张。   祭司并没有藏私,说起一种草药,就说它的长相,药性,生长环境,使用方法……反正能说的都说尽了。   这可比晴就只会认准两种草药,受伤了锤烂往伤口一敷来得仔细。   自然,这么一点时间是说不完药材的。   但这些也是常用草药,够许霜辞日常用了。   药田里草药都说完,许霜辞身边躺了一片毛绒绒,阿毛跟阿乌两个胆子大的直接在他腿上睡着了。   许霜辞看着心软。   他冲着祭司感激一笑,声音轻浅:“谢谢祭司。”   祭司稳重点头:“以后常来部落玩儿。”   他眼底闪过可惜。   据他所知,晴的这个亚兽人是他捡来的,当初要是自己部落捡了该多好。   不过可惜归可惜,毕竟不是部落里的兽人,说这么多草药已经够了。   “好。”许霜辞应下。   晴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血腥味儿,白毛也沾了血。   他随意将两只斑点兽扔下,视线落在青年身上。   刚刚还围在许霜辞身边摊着肚皮睡得正舒服的猫猫们一哄而散,只瞬间就不见了影子。   许霜辞低头。   膝盖上阿毛跟阿乌打着呵欠,轻轻踩着许霜辞的腿。   “你们不走?”   “不走。”   “霜也不走好不好?”阿毛期待道。   “不可能。”晴尾巴勾住许霜辞的腰,盯着他腿上两猫。   才出去这么一会儿,身上全是猫味儿。   晴:“学完了?”   “嗯。”许霜辞轻轻一笑,拍了拍腰上的尾巴。   晴果然快速撤回,耳朵闪动。   “那走了。”他对祭司道,“斑点兽作为交换。”   说完,就带着许霜辞跑出了猫部落。   许霜辞默默冲着后头挥手。“再见,谢谢祭司。”   祭司看着青年没了影儿,追出去几步,看到树上躲躲藏藏的猫兽人们脸色顿时一变。   “都给我下来!”   “刚刚听了那么久学了多少?”   “说不出来个一二三,今晚不许吃饭!”   “嗷呜!”   “错了!是喵呜——”   祭司:“……”气笑了!   许霜辞带走做了笔记的五张树皮,还有祭司给的草药样本。   出了猫部落后,晴的速度慢下来。   许霜辞干脆盘腿坐在晴背上,细细查看手中的草药。   “今晚是不是要在外面过夜?”   “是。”晴担心许霜辞摔着,将尾巴绕上他的腰。   许霜辞:“我们也采点草药回去种吧。”   晴:“好。”   许霜辞笑了笑,将草药放进藤筐里。   晃眼扫见晴脖子上沾的血迹,他手撑在他背上,探身用兽皮去擦。   晴顿了一下,又继续走。   许霜辞看着那凝在一起的毛毛,皱眉。   “擦不干净,要洗。”   晴:“先捕猎。”   之前抓的猎物已经吃完,得重新抓。于是,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坡地。   许霜辞照旧被放在坡上。   他藤筐里的嫩芽已经在猫部落里吃了,也得重新找。不过好在猫祭司也不吝啬,能吃的植物告诉了他不少。   再搜一遍林子,能采摘的植物就多了。   早春不及冬日冷,至少许霜辞只需要穿一件兽皮背心再加一件长袖兽皮就好。   雪融化后,植物生长的速度也是惊人的。   绿耳菜的嫩叶争相冒出,往往见到一朵就是一片。   不过冬季吃腻了这个,许霜辞只采了一点,余下半个藤筐全装了树芽。   林子里翻找着,扒拉开一丛灌木,里头藏着一堆扎得紧实的干草中。   有蛋!   一共五个蛋,比鸡蛋小点,表面上泛着淡淡的青色。   “这能吃还是不能吃?”   不管了,他抓起蛋要往藤筐里放。放到一半,他看着窝上的羽毛。   像鸡毛。   万一就是鸡呢?   晴说这个地方的食物不多,要不他自己试着养一些?   这蛋要是能孵出来,以后岂不是跟养鸡一样,想吃肉吃肉,想吃蛋吃蛋。   许霜辞想着,只拿了四个,窝里留下一个。   参照鸡的习性,有一个蛋在窝里,它就会习惯在这个窝生蛋。   下次再过来瞧瞧,没准也能捡到。   晴那边很快抓到猎物。   许霜辞与他汇合,将兽皮里捂着的鸡蛋拿出来给他看看。   晴晃过一眼,却看着那沾了树汁的指尖。   “能吃,红羽兽的蛋。”   “能养吗?”许霜辞一脸期待。   晴:“能。”   “好养吗?”   “没养过。”   “那你说得那么笃定干嘛。”   晴尾巴划过亚兽人的侧脸,没有说话。   想养就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第15章   阳光正好,透过树缝落下斑驳碎影。   溪水涓涓流淌,汇聚成一汪碧绿水潭。水潭边,许霜辞抓着木棍刨坑,挖得差不多了又搬来石头搭灶。   下游,晴依着许霜辞的吩咐将猎物整个剥了皮,内脏挖出来,去掉脑袋。   “晴,好了没?”   晴看着草上的斑点兽跟木棍,有些为难。   他没带兽皮。   变成人形的话,没挡的。   许霜辞听不到回应,几步跑下来。见晴立在斑点兽面前发呆,笑了笑,自己蹲下将木棍削尖锐,然后穿上。   “你拿另一头。”   说着,许霜辞绕到前面,拎起木棍。   一人一虎配合,将木棍架在了柴堆上。   草地上铺了兽皮,许霜辞盘腿坐上去,在石板上捣着新找来的调料。   晴看了会儿,又转身在附近的林子捡柴。   水潭周围草地空旷,能晒着太阳。   阴翳的林子里是不是传出来几声鸟叫,许霜辞在林子里扫了一圈,见到里面显眼的白色大猫,才收回神。   他们今晚大概率是要在这边过夜的。   烤肉要时间,许霜辞也不着急。   他用石刀在肉上划过,将调料揉进肉中。腌制了会儿,才生火烤肉。   晴来回几趟,木柴已经够用。   许霜辞让他看着火,偶尔翻动一下,自己则去林子里找草药。   晴往兽皮上一趴。   他耳朵竖起,尾巴像条长绳落在身后一动不动。   直到许霜辞回来,晴才懒懒地用爪子拨了拨木棍。   “看我又找到了什么?”   晴抬眼迎上一张欢欣的脸。   往下,又是一窝蛋,已经快凑到他鼻尖上了。   晴瞥过一眼,问:“药呢?”   许霜辞左右看看,愣愣道:“好像忘拿回来了。”   他将蛋往晴跟前一放,倒腾着两条被兽皮包裹得臃肿的腿,匆忙跑回去。   晴拨弄了下跟前的蛋。   这次的多,足足十个。照着亚兽人的迷糊样子,应该能孵出来三两只。   许霜辞提着草药不好意思回到火堆旁,掩耳盗铃似的,将兽皮盖在草药上。   晴注意到亚兽人耳垂上那抹绯红,眼睛闪了闪。   暮色将近,林子里多了些杂乱的虫鸣。   烤肉味道霸道地刺激着鼻腔。木棍两头被熏黑,肉表面已经焦黄。   许霜辞割开几刀。   刀碰到肉,微微发脆。挤压到里边,肉汁沁出,冒着油光。   外酥里嫩,烤得正正好。   许霜辞将烤肉移到洗净的巨大叶片上,用刀子沿着肋排割下来一条。   这是自己的。   余下的也都连着骨头撕开,全堆在晴面前。   这是大猫的。   明明是午饭,却被他做成了晚饭。许霜辞看着大猫肚子都扁了,他心疼地摸摸。   “吃饭吧。”   晴尾巴尖抽搐似的弹动两下。   看过去,许霜辞已经用割着肉吃上了。   晴瞧着他跟前那一点儿肉道:“饭量太小。”   “已经够了,快吃吧。”他说着换了个方向,背对着晴一屁股墩坐下,背靠着晴肚子。   “啊……好舒服。唔,得亏祭司他们送了一点盐,不然这味道要大打折扣。”   晴尾巴一扬,反过来搭在许霜辞身上。   他低头吃着跟前的肉。   “好吃吧。”   “嗯。”   晴眯了眯眼,被味蕾中炸开的味道刺激得胃口大了点儿。   他对食物没什么要求,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但亚兽人喜欢捣鼓,他也算跟着体验了食物的不同味道。   新奇有的,也喜欢。   但看亚兽人展露越多,他越怀疑。   晴到底是哪里来的?   入夜了,气温骤降。   篝火烧得旺盛,木棍噼啪破裂的烧灼声没有断绝。   许霜辞裹紧兽皮,将能驱虫的草药捣碎了兑水撒在周围。   “咱们就这么睡在外头,安全吗?”   晴:“我看着。”   “这么长的夜你总不能一直不睡。”许霜辞洗了手蹲在晴跟前,盯着他泛光的眼睛看。   “这样,你守着半夜,我守半夜。咱们轮流睡。”   晴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许霜辞继续叭叭:“你不要小看我,我以前也是生活在山里的。我耳朵灵敏,警惕心……唔!”   晴抬起爪垫将人一勾,压在胸口。   “你还是睡觉吧。”   “你不相信!”许霜辞从他毛毛里拱出来,已经快长到脖子的头发凌乱不已。   晴低头,认真打量了下许霜辞。   耳朵像聋的,警惕心半点没有。小胳膊细腿儿的,就是来个食草部落的兽人,也能一把将他撂倒。   他想想,还是不要说出这个事实打击他。   晴低头,下巴压着许霜辞头顶,强制将人藏在毛毛中。   许霜辞使劲儿扑腾。   嗡嗡说着自证的话,非得让晴信了才行。   晴对付他跟对付幼崽似的,除了要小心点儿别把他伤着,费不了半点力气。   折腾一会儿,说要守夜的亚兽人就睡得不省人事。   晴用兽皮裹着他然后圈住,厚爪垫颇具占有意味地紧贴许霜辞后背,将人挡得只看得见一点黑发。   他看着烈烈燃烧的火打了个呵欠。   这是在他的领地。   谁敢来就弄死。   许霜辞陷入温暖的毛毛中,又吃饱了,很快睡得摊开身子。   即使身处野外,也没有半点不安。   一夜无事。   早上醒了后,晴带着许霜辞在森林里一路走。路上遇到猎物就打,许霜辞则采集能吃的植物跟草药。   走走停停,又耗费一日的时间,他们才回到山洞。   “总算回来了!”许霜辞往藤椅上一歪,坐着就不想动了。   晴落在后头,慢慢进洞。   瞧着面色都有些暗淡了的人,他道:“还跟着出去吗?”   许霜辞掀开沉重的眼皮。   “去……啊……”   晴:“那我去处理猎物。”   许霜辞眼睛一闭。   “你去吧。”   晴眼底闪过笑意。   他带着猎物走了,山洞里的许霜辞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   挖的那些草药得种了,不然就蔫儿了。   先前种下去的红果树没扛过冬季,死得透透的。许霜辞将它们扯掉,重新将那片空地清理出来。   晴之前种下去的草药冬季死了,开春后又重新发芽。   许霜辞将杂草拔了,挨着一片地方松了土,又混了些草木灰进去,然后才挖坑种下。   做完这些,天快黑了。   晴还没回来,他用兽皮壶灌了热水,沿着溪流打算去找他。   正好走到半路,晴驮着藤筐迎面走来。   许霜辞停下,冲着他笑。   晴顿了顿,走到许霜辞身边,严肃道:“晚上别出来。”   许霜辞:“我担心你。”   晴别开眼,又变成了粉耳朵。   他道:“回去。”   许霜辞弯着眼睛问:“喝点水不?”   “不渴。”晴道。   许霜辞走到晴的身侧,看他放慢步子将就着自己,慢慢翘了翘嘴角。   大猫要是个人,一定很好。   不过还是当动物好,纯粹。   脚下扫过草丛,小虫子闪动翅膀乱飞。   天回暖,虫子也出来了。   安静一会儿,许霜辞道:“家里没盐了。”   晴:“明天上山取。”   许霜辞纳闷问:“我看猫部落都有盐,难不成这边有露天盐矿?”   晴:“有,很远。”   许霜辞来了兴趣,忙问:“过去要多久?”   晴:“不带你来回半个月。”   许霜辞:“那还是算了吧,我自己煮。”   现在天气也好了,可以先烧陶,正好洞里处处都需要。   想明白了,他打算就这几天动手。   今晚上的晚饭是久违的石锅炖汤。   与冬日里的不同,多了些嫩叶子。许霜辞不好肉,吃菜的多。晴看着他吃饱了,才收了剩下的食物。   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一人一虎一起上山。   煮盐不着急,吃盐才急。   放盐泉的水缸已经空了,得先搬一点儿下去。   好在大猫可以当骡子使,只背着兽皮袋走一趟,就能装满了水缸。   许霜辞留在山上,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后山植被茂密,不过再往东边边缘走,往下是一条深谷。远眺对岸,群山耸立,也不知道还是不是晴的领地。   不过话说回来,深谷风大,在崖边其实可以建盐田,试着晒盐。   许霜辞脑子里两个想法,都可以试试。   林间草木响动,晴跑上来了。   他身姿矫健,奔跑中肌肉流畅,遇到倒塌的树木轻轻一跃就跳过了。   许霜辞以欣赏的目光看着。   等晴到了近处,才问:“晴,你在附近见过红色的土吗?”   “河边。”   “那我们找个时间去挖点儿回来?”   “走。”   说着就转身,执行速度就是这么快。   许霜辞忙抓着他,结果逮住了大猫尾巴。   他肉眼可见晴尾巴上的毛毛寸寸炸开,吓得他忙抽手,后退几步。   “啪——”   晴尾巴重重搭在枯木上,木屑直接飞溅。   许霜辞轻嘶了一声,手指发麻。   要不要这么凶。   晴哑声:“不要抓尾巴。”   “……不是故意的。”许霜辞忐忑,“为什么不能抓尾巴?”   这事他很久之前就想问了。   晴看了他一眼。   “你要走。”   许霜辞迷茫:“我不走啊。我这地儿都没收拾出来呢,不急着要红土。”   晴尾巴垂下。   许霜辞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晴:“你不回部落?”   许霜辞:“我哪里来的部落,话说你有吗?”   晴:“没有。”   许霜辞抬手揉了揉大猫脑袋,笑得温柔:“那不就得了。”   “你没部落,我也没部落,咱俩以后都搭伙过日子呗。”   “不过你有对象没?”   “什么时候带几个小老虎崽子让我摸一摸,我当个干爸就成。”   晴看着亚兽人的背影,刚举起来的尾巴唰的一下落下,扫秃了一片草叶。   看来他是真不知道摸兽人尾巴的意思。 第16章   山洞里的工具不多,许霜辞将能用的都拿上了山。   他跟晴花了两天的时间将崖边的一块地收拾出来。树木砍倒,杂草碎石都清理个干净。   晴因着要捕猎,又走了。   许霜辞就一个人上山,拿着自制的石锄沿着稍微倾斜的坡地平整出盐田。   盐田底下先铺一层木条,木条上铺碎石,然后在用红土夯实,以防漏水跟泥土渗进来。   这期间,晴往往是出去一整天,然后一口气带回来够五六天的猎物。   捕猎之外多出来的时间就来帮许霜辞的忙。   木头是晴劈的,红土是他拉回来的。   修修改改,这块盐田许霜辞做了五天。做倒是不难做,就是往山上运东西麻烦了些。   等着盐田里红土变干的间隙,许霜辞又开始挖窑。   他们现在就两口人,用的陶器要不了多少。   要说堆烧、坑烧也不是不行。   但既然要烧,借着地势修个简单竖窑他又不是不会。这样不仅可以反复利用,烧陶的效率也高些。   竖窑由火膛、火道、窑箅和窑室组成。火膛则在窑室下方,相对于横穴窑能燃烧得更充分。   这边山多,许霜辞选来选去,看上了挖红土那边的河边的一块小丘。   位置选定,他就开始在树皮上简单画了个图纸。确定好尺寸,然后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拿着石锄就开刨。   晴不知道许霜辞究竟在做什么,只看他成日里与泥巴打交道。   每次不是在刨坑就是在刨坑的路上,常常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   他甚至怀疑他是兔族的亚兽人。   不过看他玩儿得高兴,晴也没理由阻止。反而是自己出去一天抓猎物的时候多抓几只,回来后能有足够的时间帮忙。   三天后,山上的盐差不多好了。   许霜辞挖到半途,被晴叫回去吃饭。依旧是炖汤,晴做的,许霜辞没看见他怎么操作,只当他爪垫灵活。   吃完饭本该休息,但许霜辞忽然想到山上的盐田好久没去看,然后心里等不得,自己就要上去。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   他趴在晴身上由他带自己。   许霜辞是这样的性子,认真做事儿的时候常废寝忘食。   事在人前。   好比他以前工作的时候。   或许打心底将自己排在末尾,他甚至并没觉得为此牺牲点身体有什么问题。   他从不深究自己这些心理,因为他知道自己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但谁又没个毛病呢?   他抱着大猫脖子,打个呵欠。眼角浸出的泪花晶莹,像剔透的冰晶。   他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好困……”   晴尾巴拂过他的背:“睡觉。”   “弄完了再睡。”许霜辞蹭了蹭毛毛,眼睛半阖着。   这几天他都在河边掏洞,成日里灰头土脸,也得亏晴不嫌弃他。   上午他刚弄完那边,兽皮都没换,晴毛毛都被他趴脏了。   大猫果然是最好的大猫。   可惜,永远不会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大猫。   晴是走上山的,他脚步平稳,故意这么慢慢晃着,身上的呼吸声渐渐绵长。   上到半山腰,风大了,他找了个背风的石头趴下来。   身子微偏,软趴趴的亚兽人顺着毛毛滑下来。   晴伸出尾巴垫了一下。   许霜辞迷糊要睁眼时,又被老虎尾巴拂过身子。   他抬手抱着蹭了蹭,又睡熟了。   晴将专门带出来的兽皮盖到他身上,自个儿去林子变做人形,拿了兽皮围上。   他依照许霜辞说的,将那泉水倒进池子里。   灌得满满当当甚至溢出来了一点。   完事儿后,他走到许霜辞身边。   晴弯腰,后背的白色长发滑到肩前,露出肌肉流畅的背部线条。   他身上只有一件围在腰上的兽皮裙,在早春的寒风里显得格外单薄。但他跟没注意到似的,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地上的许霜辞。   亚兽人累了几天,好像也瘦了。   但脸色不似从前那种不见光的泛着弱气的白,反而有些红润。   晴用指腹蹭了蹭。   力道不敢重了,但即便是这样,也留下了一道红痕。   很滑,很好摸。   累极了的亚兽人醒不过来,晴托着他的后背跟腿弯将他横抱起。   不需要自己调整姿势,许霜辞已经自动寻了个合适的位置,趴着不动。   他额头抵在了晴的颈窝,呼吸清浅,掠过晴的脖子。   肌肤相贴的亲昵让晴身体僵硬。   他还没习惯这种没有隔着毛毛的亲密接触。   晴薄唇抿得紧,不过却没其他动作。只没了毛毛的遮挡,那耳朵上的绯红清晰可见。   站在原地适应了会儿,晴拉着兽皮将许霜辞捂住。   怕风吹着,连脑袋都遮了遮,才迈着长腿带着人下山。   两条腿不比四条腿容易,加上初春对兽人来说依旧冷,所以兽人们这会儿也都喜欢保持兽形。   下山途中没有丝毫颠簸,许霜辞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只后来在被窝里睡了一觉起来,又揉着脑袋,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梦。   又是那个白毛帅哥。   难不成他穿到这儿还跟那人有什么关系?   想不通,也就不想。   许霜辞一个翻身坐起来,拉开身上的兽皮毯就道:“晴!我的盐田。”   怎么恍惚一瞬,人又回到了出发点。   晴:“去过了,没做梦。”   许霜辞打了个哆嗦,匆匆披着兽皮走到晴身边的藤椅上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看出来的。”   “那盐田?”   “我灌了水。”   许霜辞一笑,他看着趴着都能比他坐着高的大猫。   这水哪能说灌就灌。   他还没试验过漏不漏呢。   不过这个就不跟好心的晴说了。   过几天再去看效果吧。   他摸了一把大猫脑袋,嫌坐在藤椅上不舒服,又滑下去直接靠躺在晴身上。   屁股底下垫着兽皮,腰间又搭过来不听晴话的尾巴。   身边还正烧着火堆。   许霜辞喟叹一声,翻个身枕在晴背上,懒声问:“晴,最近几天会不会下雨?”   晴:“最近有一场,这会儿雨不多。”   要再过一个月,雨就多了。   许霜辞伸手去挠挠晴下巴,轻声笑道:“好,谢谢晴。”   这动作堪比调戏!   晴立马抬头避开。   这一躺下,人就不想起来。   但许霜辞偏偏能克服自己的惰性。   他翻个身在晴肚子上滚了滚。   嫌不够,又按着晴,避开尾巴将他从头到屁股搓揉了一遍,揉得晴直接呆滞。   大猫傻了,他哈哈笑着,心满意足地起身继续去刨坑。   调戏兽人的亚兽人走了。   空气中还有晴飘动的毛毛。   晴却缓缓趴地,脸埋在两个爪子之间,耳朵红了个透。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么亲密的举动是伴侣才能做的!   许霜辞当然不知道。   他像又蓄积了能量,正激情四射地赶往河边。   此次之后,晴有好几天不敢让许霜辞近身。   好在许霜辞终于完成造窑事业,已经开始洗土做陶了,也没注意到。   做陶就是个玩儿泥巴的过程。   刚挖回来的陶土不能直接用,需要经过粉碎淘洗,沉淀后得到泥块。然后通过搓条或拉胚的方式塑形,再上釉阴干后才最后送进窑里。   许霜辞上次玩儿泥巴的时候还是在六岁以前,搓泥塑性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于是他也不自己一个人做,还把晴给拉来一起。   甚至利用晴那爪垫,在好几个专门做了腿儿的陶锅上让晴留下他的爪印。   晴虽无奈,但也配合。   锅碗瓢盆都做了,用来煮盐的小陶罐也做了百十来个。   阴干后分批次放入陶窑里,就等着烧火了。   在此之前,许霜辞又上了一趟山。   结果是好的,盐池表面凝结着一层白晶。这就是盐了。   终于不用再喝盐水,许霜辞立马拿起木板搜刮。   晴跟在他身边,看了看天色,又看着干涸的盐田。   原来这样也能把水弄没。   转眼见许霜辞连土带泥一起刮,晴提醒:“底下那层有泥。”   许霜辞:“这种啊,要是咱们养了动物,可以给他们吃。也不浪费嘛。”   以后总要养牲畜的,他就当提前备上了。   说着,许霜辞一僵。   他猛地抬头,脸上笑意还没落下。   他一口气没上来,话都轻飘飘的:“话说,我那些带回来的蛋……”   晴:“给你放在火堆边的。”   许霜辞:“不会烤熟了吧。”   晴:“翻了面儿的。”   许霜辞喃喃:“我待会儿回去看看。”   好好的蛋,怎么说忘就忘了呢?   事实证明,晴非常靠谱。   入了夜,许霜辞拎着一小袋盐跟一兜子混着土的盐被晴带下山。   进了山洞,许霜辞迫不及待奔向那些蛋。   晴将门关上,走到蹲在火堆旁的亚兽人身边。   许霜辞正举着蛋对着火光,细看里面的情况。   “能看出什么?”晴走过去跟着许霜辞一起看。   许霜辞脸被他若即若离的毛毛蹭得痒痒,于是干脆脑袋一歪,直接跟他的脸盘子贴紧了。   他指着蛋道:“蛋里有黑色的小点,蛋中有这些网一样的血丝,这说明蛋是受精蛋,能孵化出来。”   蛋有好的,也有坏的。   许霜辞脸上的笑还没维持多久,然后就垮了。   他从十四个蛋里直接筛出了近一半的死蛋。   他无精打采继续给晴科普:“像这种,蛋壳颜色变暗的。还有摇起来里面感觉不到东西在动的,就是死蛋。不能要了。”   晴:所以说,现在只剩下六个蛋了。   比预想的好一点。   但看见亚兽人萎靡的表情,晴淡淡道:“我再找就是。”   “真的?”许霜辞眼睛瓦亮瓦亮的。   “嗯。”晴继续淡定。   “大猫你真的好好!”   许霜辞一个猛扑,抱着晴的脑袋狠狠亲了一口。亲得人家毛毛都凹陷下去。   然后……   晴一个爆发抬爪掀翻人,凶恶不已地……抖动通红的耳朵?   “许霜辞!”   “在呢!”许霜辞四仰八叉躺着,看着压在肚皮上的大爪垫有些懵。   晴看他样子就知道他又不是故意的。   他尾巴一甩,出去自闭了。 第17章   晴走后,许霜辞就那么摊开双手躺着。   他望着洞顶,耳边木柴被烧得卷曲,发出吱吱的声音。   大猫害羞了?   可是又不像。   回忆晴刚刚的样子,气压很低,还鲜少那么严肃跟他说过话。所以是生气了。   许霜辞长睫垂落,轻轻抠了抠的身下的兽皮。   他敢那么做无非是晴纵容。   在纵容下他不断试探,从而也让自己生出了错觉。似乎他们亲密无间,他们互相依靠。   不过回头来看,是他自己将大猫当成了依赖。   转头看着墙上写满了正字的石壁,仔细算算,他们也才认识半年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许霜辞慢慢撑坐起来,他自言自语道:“还是给晴道个歉吧。”   没有下次了。   另一边,晴从山洞中出来。看似镇定地进入林子,然后却在丛林里绕着树,走了一圈又一圈。   终于,他停下。   站在肉眼可见被清扫出来的圆圈上,晴想明白了。   “要教他。”   不过要是亚兽人明白这些动作的意思,应该就不会这么放肆了。   两边想法各不同。   一个从山洞里出来,一个走向山洞,在洞口前的坡地前碰头。   许霜辞站在门边,没有犹豫几步下了坡。   他笑盈盈的,看着还是那副温和模样。   “晴,对不起。”   “我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晴没半点犹豫地点头,他真想着要不要现在说,就听许霜辞道:“那我继续去忙了?”   晴看他一眼,只能点头。   晚上说也是一样的。   许霜辞往边上挪了两步,与晴错身。   烧陶需要收集木柴。   林子里干木头不少,不过附近的被清理过。许霜辞带上藤筐跟石刀,就进了林中。   收集起来的木头用藤蔓捆扎好的,横放在藤筐上固定。   许霜辞在林子里忙了一下午,到小丘那边一看,干柴竟是堆积如山。   他诧异一瞬,又听见身后脚步声,转头见到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晴。   他笑道:“谢谢。”   晴扫过他。   还是那副表情,但明显跟他疏离了。   晴明白是为什么,点了点脑袋,将木柴放下。   他打算晚上说事儿。   但许霜辞显然没有休息的意思,随意填饱肚子之后,就开始烧陶。   白天夜晚他都守在这边。   跟熬油似的,非得把自己榨干了,没一点精力才好。   意识到晴不会一直陪着自己,他将跟猫部落那些猫一样有伴侣,有崽子,有自己的家庭,而自己终究是独身一人后,许霜辞快速收拾心态,恢复从前。   好好活着的第一步,吃饱穿暖,这他暂且靠的是晴。   第二步,舒适的生活环境。   他需要自己来创造并可以作为感谢,送给晴一些。   许霜辞没日没夜地守着陶窑,虽然累,但他自己却觉得充实。   晴仿佛又看就到了他刚来时的状态,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烧窑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等许霜辞撤下最后一根木棍时,晴一刻不停,强制将人带回了山洞。   许霜辞现在困得眼睛一闭就能晕过去。   熟悉的麻木又充实的感受,熟悉的身体状态,却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扫一眼腰上的大尾巴,他耷拉脑袋,随着这力道往前走。   脚沉重得抬不起来,勾着草踉跄,又被大尾巴稳住,直接甩在了大猫背上。   许霜辞默默伸手抱住晴的脖子,虚虚环绕。   这是被允许的。   毛毛与另一个体温舒服得让他想蹭蹭脸,但这样亲昵显然不适合再放在晴身上,于是他又想着还没做完的事转移注意力。   陶窑已经熄火了,过几天再来开窑。   其余的事许霜辞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对了,还有蛋没看。   他快要和上的眼睛睁开,看着模糊的嫩绿从面前掠过。直到进山洞。   洞中,晴曲腿趴下。   许霜辞翻个身下来,温和笑着:“谢谢晴。”   说着,他又急急忙忙掀开兽皮瞧火堆边的蛋。   他一个个拿起来对着火焰细看,翻了翻面,确保没事后才任由睡意侵蚀自己。   他若游魂般恍恍惚惚将自己擦洗干净,然后蒙着兽皮倒在床上,顷刻睡了个彻底。   晴趴在兽皮上,看完了全程。   他起身,走到床边将许霜辞蒙在脑袋上的兽皮扒拉下来一点。但许霜辞却身体发颤,惊得睁开了眼。   见是晴,他才缓了口气笑了笑,嗓子沙哑着疲惫道:“我先睡会儿,不用管我。”   翻个身,他蜷缩起来。   像婴儿睡觉的姿态。   晴等了一会儿才爬上床。他的尾巴沿着兽皮移动,挨到了许霜辞的的手。   那双手本该是细白修长的,但现在却有些灰扑扑的,手心手背还多了许多细小的伤口。   等了许久,尾巴尖一紧。   晴耳朵轻颤,在亚兽人抓着尾巴翻身过来时微微抬起爪垫。   看着时隔几天后重新窝在怀里的亚兽人,晴轻轻将下巴垫在他头顶。   摸就摸吧。   这样谨小慎微的亚兽人,他不喜欢。   许霜辞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醒的时候,却没有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   他模糊地回忆了一下,好像在这期间被叫醒过,闭着眼睛被囫囵喂了些东西下去。   他轻轻蹭了蹭脸上的毛毛,动作又一滞。   在他即将要撤开时,却发现背上的爪垫给他箍得严严实实。   “晴……”许霜辞跟晴胸口前的毛毛贴得严丝合缝,仰头都难。   “睡够了?”   “嗯。我睡了多久?”外面天还是黑的。   “一夜多一天。”   隔着毛毛,许霜辞也能感受到晴胸腔的震动。他闭着眼睛缓缓神,然后拍拍大猫的爪子。   “可以松了。”   晴抬爪。   许霜辞往边上一滚,平躺好。外面黑着,得明天早上才能去开窑。   他双手交叠,盖在自己肚子上。   “你喂我吃了东西?”   “喂了。”   “那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   许霜辞心里一暖。   大猫还是这么好。   “吃烤肉吗?我给你做。”说着人已经爬起来。   晴尾巴在床上扫了扫,“好。”   许霜辞弯眼,手探向晴的脑门,还没摸到又停住。见晴没反对,才将手虚虚拂过毛绒绒的脑袋。   那点力道,摸了当没摸似的。   晴脖子微直,直接将脑门扎扎实实顶在许霜辞手心。蓝眼睛干干净净看着他。   就是这么一双眼睛,最容易让人心软。   许霜辞心底一叹。   顺从地揉了揉大猫脑袋。   在看到晴眯眼时,缓缓收手笑道:“我去拿肉。”   再不走,又得抱上去。   烤肉的间隙,许霜辞又看了看拿回来的蛋。   蛋里已经有大片的阴影了,里面的小东西缓缓成型,最多再有半个月就要破壳。   给晴做了一顿大餐,他自己跟着吃了一点儿。   许霜辞又烧水,用兽皮在洞口角落拉起来一角有遮挡的地方,好生给自己搓洗了一遍。   在陶窑前坐了两天,即便是用帕子擦了,身上也还是蒙着一层灰。   晴闻着那溢出来的清香,目光掠过兽皮底部露出来的细长小腿,眼里隐隐含着担忧。   这个天还冷,亚兽人根本就不适合碰水。   结果当晚,许霜辞就发起了烧。   他面上看着健健康康,底子却本来就不好。   连日来的忙碌掏空了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子,加上早春的天气,洗了澡后即便喝了热汤又烤了火,许霜辞也没抗住这来势汹汹的感冒。   睡到半夜,晴被怀里发抖的亚兽人惊醒。   听他一会儿喊热,一会儿喊冷,鼻尖往他额头上一碰——   跟煮熟的蛋似的,烫得吓人。   这病比之前看起来更加严重。   兽人因这个死的,也不计其数。   晴定了定神,万分庆幸去猫部落的时候许霜辞学了草药。   也得亏他做了笔记且晴学了字,不然那树皮上的笔记他还看不出来。   晴变做人形,飞快出去扯了药田里对应几种药材,洗干净后往锅里一扔,加水后烧。   火被他烧着近乎要包裹整个石锅,水开后,药味儿顿时充斥着整个山洞。   晴一边守着火,一边给许霜辞灌盐水。   等到药煮好,他又忙不迭端出去在洞口吹风冷却。   给许霜辞喂药时,人却紧咬牙关。   晴心里着急,本就冷峻的五官更冷。他强制将人按在腿上,抵开牙关给人灌药。   许霜辞呛得咳嗽,泪流入注。   他细弱地轻哼着,睫毛被沾湿,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药终于喂下去。   晴看他闭着眼睛,泪水停不下来,干脆直接人形变出了尾巴往他手里一塞。   许霜辞紧紧抱住,脸贴在尾巴上顷刻哭湿了毛毛。   人哼哼几下,才安静下来。   晴一直搂着他,等着药效发作。   一晚上,许霜辞反复烧了两次。   晴加大药量,直接将洞外药田里降热的药薅秃了,才让许霜辞平复下来。   这一番折腾,亚兽人终于消停了。晴才变做大猫,将人搂进毛毛里。   但也是这会儿,心里的后怕渐渐弥漫上来。   这一病,许霜辞又瘦了。   脸上的肉彻底没了,腰成了薄薄一片,拉开兽皮衣能看到嶙峋的肋骨。   人恹恹的,却还想着去开窑。   晴干脆将人栓在了尾巴上,走哪儿将人带哪儿,反正没让他离开过身旁。   昨晚的凶险,只有自己知道。   “晴……你松开我好不好。”甚至许霜辞都动手捏他的尾巴了,晴依旧不放。   连带着许霜辞使了各种他以前摸了就会吓猫一跳的动作,晴也只是反过来,将他按在的兽皮上以同样的方式搓揉回去。   许霜辞躺在兽皮上。   顶着一张被舔红的脸,及耳的黑发凌乱,眼中含着水光。   他无力揪了一把腰上的尾巴毛。   “你松开我……” 第18章   松开是不可能松开的。   许霜辞于是被迫养了四日的身子,等到晴不得不出去捕猎时,他才被获得人身自由。   被迫体验了一把强制,许霜辞感受……   良好?   只能说他自己约莫有点问题。   反正晴一走,没了约束后,他立马继续自己的煮盐事业。   晴说一个月后雨水多,现在还剩不到一个月。   许霜辞先去了一次山上,将盐田灌水,确保不漏之后放心让盐田晒着盐,便下山看他的陶罐。   六天过去,陶窑里面的热气已经消失殆尽。   许霜辞小心将封好的陶窑打开,淡淡的闷热透出,烘了许霜辞一脸。   而里面摆放整齐的大小的陶器迎着光,整体发红,尤其是那硕大的一个陶锅,胖肚子上的老虎爪垫霸气又可爱。   许霜辞避开头闷咳两声,坐在土丘上缓了缓。   陶窑里有灰,他用兽皮将口鼻捂住,然后才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抱出来。   头一批他烧的多是厨具,锅碗瓢盆都有。   煮盐的小陶罐只烧了十个。   整一批次的陶器有二十件,怕一下全烧毁了,大件的陶锅、陶缸他各放了一个。   这两个最占地方,好在检查过后,这两个都碎没裂。   再有陶盆五个,两个大的用来洗东西,三个小的给大猫当碗。但可惜,大猫的碗都坏了,一个不剩。   再有用来盛饭盛菜的各式各样的碗,再有放调料的罐子,等等。   全部搬出来,成功率百分之六十。   二十件坏了八件,其中三个都是大猫的碗。   许霜辞笑得肩膀一颤。   他对这次的开窑还算满意,仔细看过那些坏了的陶器,多半都是出自大猫的爪下。   也就是说他还是有制陶天赋的。   将这些陶陶罐罐都放进藤筐里,许霜辞一个人来回好几趟全搬回了山洞。   本来还想着今日再烧一批,但就搬这点东西,他人已经累得汗水止不住。   不是热,是虚的。   再折腾自己大猫指定要生气。   要是一气之下将自己赶出山洞,他就无家可归了。   许霜辞干脆躺在藤椅上好生歇着。   休息了会儿,给兽皮里的蛋翻个面儿。然后才拖着格外沉重的腿将陶锅洗干净。   他先扔了个甜根进火堆,然后将晴留下的最后一块肉拿过来。   肉切片,直接扔进锅里翻炒。   再扔姜蒜味道的调料植物,放点盐……   那久违的炒菜味道顿时刺激得许霜辞有了胃口。   一盘炒五花,一盘炒树芽,然后是绿耳菜芽做的素菜汤。   把火堆里烤好的甜根刨出来当主食。   两菜一汤,这就齐活儿了!   许霜辞兴冲冲地坐到藤椅上,看着藤桌上的菜色,再瞧瞧对面空着的巨大号藤椅。   他脸上的笑落下。   桌上是像模像样的菜,山洞却是空荡荡的。   没意思极了。   坐得胃里打鸣,许霜辞捏着筷子,一点一点将一桌的菜吃进了肚子里。   他留了一半没动,洗了锅碗后就窝回了兽皮里。   入夜,山林里各式各样的野兽叫声混杂。   许霜辞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听到柴火炸响,警惕睁开眼。   山洞空旷,什么都没有。   晴还没回来。   往常晴都是在天黑前,或者最迟天黑一个小时内就回了。现在估摸着都晚上十二点了。   许霜辞也不困了,他裹着兽皮先拉开门去隔壁看了一眼。   没带回来的猎物。   他站在洞口前。   目之所及满是山林的阴影,而那树木交错的林间漆黑。   他就是想出去找,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找。   冷风一吹,许霜辞打了个喷嚏。他藏起心里的无措,看了林子一眼后进山洞关门去兽皮里坐着。   晴回来要是看着他又生病,余下半个月都得被尾巴拴着。   他就抱坐着膝盖靠着石壁上等。   眼睛盯着洞口,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扇门才会推开。   山中鸟鸣声杂乱了起来,晨光透过缝隙落下一缕在洞中。许霜辞歪靠在石壁上,拧着眉头睡了过去。   “咚咚咚——”   许霜辞一惊。   都顾不得穿鞋,光着脚拉开了门。   “晴!”   晴背上带着沉重的猎物,应他一声,先去放了。   许霜辞目光追随着大猫,忽然听得脚下奶声奶气地声音传来。   “霜!”   许霜辞脚背一软,极为柔软的毛毛贴上来。他低头一看,竟然是小猫崽。   “阿毛、阿乌?祭司!”   “你们怎么来了?”   话刚问完,腰上被毛尾巴一勾。许霜辞闷哼一声,直接被甩在了晴背上。   晴凶着脸:“穿鞋。”   许霜辞低声道:“等你半天没回来,以为是你敲门,就出去得着急了。”   晴将许霜辞带到火堆边的兽皮毯子上放下。   “猫祭司,你给他看看。”   祭司笑笑,走到许霜辞身边。高度不合适,又跳上了边上的藤椅。   “听晴说,你之前发了热。他不放心,所以用猎物交换让我过来再看看。”   “低头。”   许霜辞看了一眼晴,对着猫祭司弯腰。   爪垫从额头贴到颈侧。   祭司又细细问了几句,然后才道:“太瘦了,也太虚了。用神花草炖汤给他喝,多喝几次,再好好吃肉才能慢慢养回来。”   神花草,补药。适合大病初愈的病人吃。   许霜辞学过这个。   许霜辞温和笑道:“谢谢祭司。”   “要谢就谢晴吧。”祭司怎么着都活了大几十年了,还能看不出小两口的事儿。   多半是闹别扭了。   于是他又叮嘱:“保持好心情,这很重要。”   许霜辞身上的问题,跟心情有很大的关系。   许霜辞微愣。   晴倒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祭司看完,两个小猫崽也窝到了许霜辞盘起的腿上。   他们爪子撑在许霜辞胸口,身子立起来,两个圆溜溜的猫眼仔细看着他。   阿毛:“霜,你好可怜。”   许霜辞一笑,揉了揉猫猫头。   “我已经好了。”   阿乌:“才没有,神花草是很严重才用的。”   祭司曾今说过,那是最好的补身体的药,也最难找。   许霜辞忽视不了边上晴直勾勾的视线,他只能捏了捏小猫崽的耳朵,让他们不要再说。   转头见祭司正好奇地打量着山洞里的新鲜玩意儿,便道:“那是陶器,泥巴做的。”   “椅子桌子是用藤条编的。”   祭司:“可以拿着看吗?”   许霜辞:“您随意。”   祭司兴致勃勃穿梭于陶罐间。   许霜辞腿上的两个猫崽一时也被新奇东西吸引了,几下蹦跳到他们祭司身后,跟着看。   于是兽皮上只剩下晴跟许霜辞。   许霜辞犹豫了下,还没主动。腰上就被尾巴捆住,直接移到了大猫的肚皮上靠着。   “还有没有不舒服?”   许霜辞展颜。   唇色虽然苍白,但精神看着还行。   他冲着晴招了招手。   晴侧耳。   耳朵被许霜辞呼出的气弄得痒痒,弹了弹,却擦过许霜辞的唇瓣。   许霜辞吸了吸鼻子,鼻尖蹭过他圆耳朵,张开手一把抱住晴脖子。   “我差点被你吓死,要晚回也不说一声。”   晴偏头,鼻尖差一点就挨着许霜辞的鼻尖。他舔过他的脸,瞧着上面红了显得许霜辞气色好点,他才顺眼。   他像知道许霜辞心中所想,道:“不会走。”   “嗯。”许霜辞埋进他毛毛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闷声道:“我想请祭司他们吃顿饭,可以吗?”   晴:“可以。”   许霜辞弯眼。   又想起他之前不让揉,不然抓尾巴的事的,因为这会儿氛围松弛,一下就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之前不让我摸尾巴,现在又让了?”   晴抬起爪子勾着许霜辞的背,往毛毛里塞了塞。   “伴侣才能摸。”   “啊……”许霜辞抬头。   他属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儿。   那之前那些动作,岂不是冒犯。   “你怎么不早说,你说了我就不摸了。”   “给你摸。”晴看着猫祭司对那些泥巴做的东西看得入迷,又低头顺了顺许霜辞的头发。   许霜辞顶着翘起来的一缕发,迷茫:“可我不是你的伴侣啊。”   晴:“你愿意吗?”   许霜辞眼皮一跳。   他喉结滚了滚,人兽……   “我是人,你是老虎,这怎么行呢?”   “我也可以是人。”   “什么?”   “你愿不愿意?”晴眼睛里装着小小的他,看得许霜辞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这……不是!这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霜,你不愿意。”晴耷拉耳朵,那干净的眸子里溢满了失望。   兽人直白,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就是求爱,也是直接问的。   许霜辞脑子一热,道:“你要是人我就答应。”   晴眼底笑意一闪。   他大脑袋在许霜辞脖颈处拱了拱。   “好。”   “我会努力变成人的。”   努力变成人?   你当你是小美人鱼吗你!   许霜辞不跟他纠结这件事,而是在晴身上获得了足够的安全感后,起身去请祭司在这里吃饭。   刚开口,祭司却迫不及待指着陶罐问:“可以交换吗?”   许霜辞:“什么?”   祭司严肃道:“我以猫部落的名义跟你交换。”   许霜辞愣了下,点头。   “可以是可以,但我现在没烧出来多少个。”   “那就等你烧出来交换。”   许霜辞笑道:“好。”   “那我做饭,祭司要不要看看这个东西怎么用?”   猫祭司点头:“看。” 第19章   在满是树林的地方,要找个能装水放粮的东西不容易。那能直接架在火上煮汤的,更是除了石头就没别的。   祭司见着陶锅眼馋得不行,就差直接提议让他把这个现成的带走了。   许霜辞煎炸炒炖样样都来了一遍。   只见那火往陶锅底下一放,好像才走个神,东西就熟了。   陶锅不仅导热快,容量也大。   甚至长得圆胖圆胖的,肚子上还有个爪垫,这就很符合猫猫们的审美。   祭司带着两个猫崽全程围观。   他看着这陶锅许久,冷不丁冒出一句:“可以用我们的爪印吗?   许霜辞手一抖。   低头却见祭司眼里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他镇定道:“可以。不过到时候得麻烦你们来一趟。”   祭司尾巴移到前面,跟着尾巴扑腾出来两个小猫崽,滚成球后仰身四爪摊开。   “他们留在这里可以吗?”   许霜辞看向晴。   “不可以。”晴无比冷漠道。   祭司也没失望,还兴致勃勃道:“那我们到时候再走一趟。”   晴帮着处理食物,也将这东西的用法映进心里。   火烧过后泥土会变硬,兽人们会用火,也知道火的这一作用。   但将泥巴定型,烧出来后还不破。这种近乎兽神才知道的法子,要是晴没亲眼看过制作流程,恐怕也会如猫祭司一样要挨个看个仔细。   *   早午饭这一顿,山洞里终于热闹。   藤椅就两个,许霜辞一个,另一个大的则坐下三个猫猫。   晴自己吃饭用盆,桌子放不下,自个儿在兽皮上吃。反正每样菜许霜辞都给他分了的。   兽人会用火,最熟悉的烹饪方式是烤肉。   除了流浪兽人,比方说之前的晴,像其他有部落的兽人往往就喜欢吃熟肉。   但烤的吃多了,没尝过的炒菜、炸菜就显得格外新鲜。   许霜辞当他们不会使用筷子,只一人分了个碗,将菜跟煮得软烂的甜根分了一分。   炒菜入口,被油激发出来的味道霎时让三个猫惊住。   小猫崽的反应最直观,两个爪子紧紧扒着碗,脑袋都埋在里面了。   许霜辞看了一眼晴。   倒还是很斯文,速度也快得不行。   食客的喜爱是对厨师的最高评价。   许霜辞拿起筷子,总算有了品尝食物的兴趣。   一顿饭吃得猫崽肚子圆鼓鼓的,他俩躺在兽皮上,四个爪垫朝上,对着空气踩奶。   祭司舔毛之后又将两个猫崽扒拉过来舔舔。   自觉收拾好了,他又起身绕着那些陶陶罐罐看了许久。   一一问了用处,然后正色回来。   许霜辞看他的样子,是要打算谈了。   晴起身坐到许霜辞身边,尾巴绕放在许霜辞另一侧,看着是将他整个人半包裹着。   就着小猫崽睡熟的呼噜声,祭司开口:“我们想要两口锅,两个水缸。”   碗、小罐子、大罐子、盆他都想要,但是他们猫部落小,要多了也拿不出足够交换的东西。   这两样,对猫部落来说是最实用的。   许霜辞点头:“可以。”   祭司两个尖尖耳朵向下撇了撇,思索片刻,然后重新立起。   “我们能拿出来交换的有种子、蜂蜜、草药还有兽皮。”   这意思就是让他自己选了。   许霜辞转头。   晴:“你想要什么就要。”   许霜辞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地握住身侧的老虎尾巴,拉起来搭在腿上。   “我能问问,是什么种子吗?”   祭司:“种子是我们祖辈在迁徙途中收集的,不过先说好,我们自己没有种活过。”   “每一任祭司流传下来的说法是这种植物多长在水里,像杂草。金黄时收割,去壳后吃里面的白肉。”   “味道只有一点点甜,而且收成不好。”   祭司开出这个选择本来是多个新奇东西,也没期望他选上。但许霜辞真有意向要这个的时候,祭司又有些迟疑。   “你确定要换这个?”   许霜辞紧紧抓住老虎尾巴。   晴脊骨发麻,绷着毛毛脸,身体都隐隐发颤。   偏偏许霜辞还是无意识的,自己正紧张着,一直没放手。   他咽了下隐隐发涩的喉咙,轻声问:“是结穗子,就是、就是长成一串一串的吗?”   祭司点头。   许霜辞手一紧。   晴爪子直接抠进了地面。   许霜辞:“我可以去看看吗?”   这形容的不妥妥的就是水稻。   吃了大半年的甜根,许霜辞以为自己再也吃不到一粒米了。   这不就来了!   应该是,肯定是!   祭司点了头。   看晴这样子,或许知道这种子也说不定。   吃完饭没多久,两个猫崽也睡完一觉起来,祭司也要带着他俩走了。   祭司这次是晴请来的,所以晴得负责把他们送回去。   许霜辞想跟着去,但也因为祭司不建议他跑这么远,所以最后商量成晴到时候带几粒回来给他看。   晴领地大,去猫部落需要直接横穿领地。   他走快点,来回需要一天一夜。   但走之前许霜辞拉着他叮嘱:“不着急赶路,别累到。”   晴点头,然后载着兽皮兜里大小猫钻入林子。   意外做成了一桩生意,许霜辞对第二批的陶就更重视了些。   时间还早,他先去把陶窑清理一遍,将第二批陶坯放进去。   也没急着就烧,而是重新挖土,要在晴下一次出去捕猎之前要将给猫部落的陶坯做出来。   他这边忙着,那边祭司护着兽皮兜里的猫崽,问晴:“你说你的伴侣是从你自己的领地捡回来的?”   “你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来我们猫部落。”   “要是他愿意,我会教导他成为我们猫部落的祭司。”   晴:“他不愿意。”   “你问都没问!”祭司爪子刺破兽皮兜。   他心痛极了。   明明他们部落就在这老虎边上,霜就不能再往西边躺一下,好让他们捡了去。   晴:“但是你愿意教他的话,我愿意用其他东西跟你换。”   祭司抬头,从兽皮兜的细缝看着那白毛脑袋。   “你有什么?”   “是你变异的白毛还是食物?我们又不缺。”   晴:“总有你们没有的。”   “不教。”祭司想也不想就拒绝,“祭司的本事只能在部落里传承,这是规矩。”   晴:“你之前还教过他。”   祭司踩着兽皮兜,前爪搭在边缘,恶狠狠道:“那是看在你帮了我们部落猫崽的份儿上!祖先会体谅的。”   晴看他打定了主意,也不再多说。   将猫兽人送回猫部落,晴带着用兽皮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种子连夜回去。   到山洞又是早上了。   晴两天两夜没睡觉,进山洞之后清理了下毛毛,直接躺在了还没睡醒的许霜辞旁边。   天光从洞口上方的缝隙中探入。   许霜辞做着余梦。   等到腰上一重,意识从梦中抽离,他长睫轻颤几下,慢慢睁开眼。   枕头上挨着大猫脑袋,鼻子对着他。   怪不得脑门像被风吹着。   看他这样子就是才回来,许霜辞怕惊动他,又闭上眼睛陪着躺了一会儿。   彻底清醒之后,许霜辞悄悄挪开腰上颇有分量的大尾巴。   他绕到尾下床。   看了看蛋,又见着藤椅上放着的兽皮包裹。   许霜辞没急着看。   而是先弄了早饭吃过,然后洗手洁面。他再万分虔诚地盘腿坐下,一点一点将兽皮打开。   结果晴脑袋一般大的兽皮,拆开一层又一层,最后拿出来是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小兽皮袋。   许霜辞打开一道缝,又怕掉地上看不见。   左右瞧瞧,然后走到晴跟前坐下。   他手在底下托着,手背抵着晴的白色大爪垫。   里面三颗种子落到掌心,许霜辞直接屏息。   没错!   他捻起,直接放晴爪子上细看。   白色毛毛是最好的背景,上面的谷粒清晰得绒毛都能看清。谷粒不怎么饱满,略比他以前见的稻谷细长。   但确实是稻谷没错。   “满意?”   许霜辞一惊,吓得屁股墩往后一坐。   所以说亚兽人警惕心不够。   晴从他靠近过来那一瞬就睁开了眼睛,但把他爪子当垫子的亚兽人愣是没发现他醒了。   晴目光划过那小小一粒种子。   就这么喜欢?   而且,亚兽人肯定见过。   猫部落是从南边找到这种子的,那这么说,亚兽人也是南边部落的?   一切只是晴的猜测,他暂且不想摊开问。   晴见亚兽人还坐在地上不起来。   尾巴往前一探。   许霜辞将大尾巴一抱,借力被拉起来。   他两眼放光,暗淡了许久的脸上都看着亮了不少。   “喜欢。我加速赶工,趁着天气还冷,争取在播种前把种子换过来。”   “不能赶。”晴将人拢在爪子下,“多休息,睡。”   许霜辞:“我已经睡够了。”   晴看了他一会儿,松爪,然后尾巴还绑着人。   许霜辞爬起来站好,手上护着三颗种子。祭司这么吝啬的种子,数量一定不多,能不浪费就不浪费。   “你松尾巴,我还有事儿做。”   晴闭着眼睛问:“去哪儿?”   许霜辞:“山上晒的盐该去看了。”   “快下雨了。”晴道。   许霜辞立马有些急了。   “那你更得松开了,都摊了几天了,指定好了。”   晴:“我跟你一起去。”   许霜辞将他往兽皮上一按,道:“大王你就好好躺着吧,我很快回来。”   晴嫌弃这陌生的称呼,松开尾巴。   “早去早回。”   许霜辞粲笑:“好的大王。”   晴:“别乱叫。”   许霜辞看着他疲惫的眼睛,心中酸软。   他蹲下,伸手抱大猫脖子,埋头在他颈侧的毛毛上轻轻蹭了蹭。   “别再那么辛苦赶路了,熬夜伤身。”   晴尾巴尖擦过亚兽人的脸。   “我不放心。” 第20章   后山风大,盐田里的水已经蒸发了一半。   水的表面浮着一层白色结晶,这盐杂质少,可以直接食用。   中间层和最下层的盐还没析出,干了后也会混着土尘,只能用来喂牲畜。   头顶乌云如盖,风中带着大量的水汽。   许霜辞只能收了一点盐后,立马下山。   小丘那边堆着的木柴还没有遮,打湿过后不好烧。他本想着下雨之前去盖一盖。   但走到半路,雷声炸响。   天地齐鸣。   许霜辞脑中空白,心直接漏跳一拍。   他缓了会儿,想着晴的话,加紧速度往山下走。   行至半路,暴雨倾盆而下。   许霜辞没个准备,被兜头泼了一身,瞬间淋成个落汤鸡。   附近没山洞,他只好找了个棍子杵着往下。   瓢泼大雨让林子里起了雾,里面顿时暗了下来。   许霜辞寻摸着上来的路,脚底踩着的土顿时往下一松,直接摔了个跟头。   他爬起来,甩掉手中的土渣,苦中作乐地想:为了吃个盐,他也是经历了好几难了。   林子里白色身影忽然近了。   许霜辞抹掉脸上的雨水,眯了眯眼。   “晴。”   晴逼近许霜辞的身边,尾巴拎着他往背上一甩。   “抱紧。”   许霜辞脑袋往他湿漉漉的毛毛上一埋,抱紧他的脖子。   风雨从耳中呼啸而过,好像也才几个呼吸,他就回到了洞中。   许霜辞一身水坐在火堆旁,他不想再体会一次生病,哆哆嗦嗦几下将湿了的兽皮扒了个干净。   下一瞬,干燥兽皮从后面罩来。   许霜辞抓紧了兽皮,转头听见大猫打了个喷嚏。   “晴?”   “没事。”   晴将毛抖干净水,坐在许霜辞身边烤火。肚皮上的毛发烘干后,他将人拉过来藏进毛毛中。   兽皮松散,许霜辞一时没抓住,露出了大片肩膀跟胸膛。   没见过太阳的皮肤白得泛光。   晴被晃了一眼,低头在他肩膀上舔了舔,又从后颈舔到还湿漉漉的头发上。   “痒……”许霜辞身子轻颤,笑着往晴毛毛里埋。   “不能生病。”晴将兽皮勾起,又拨弄着他头发用火烤。   许霜辞没什么底气,小声道:“只淋了一小会儿,应该没事。”   晴:“洗澡也只洗了一小会儿。”   许霜辞闭嘴不说话。   这事是他理亏。   雷雨轰鸣,如山海倾覆。狂风肆虐,高耸的树木被拉扯得左右摇摆,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许霜辞闷在温暖的毛毛里,听着雷雨鸣响,风声哀嚎,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地方的可怖。   他仰头,已经遮眼的碎发顺着脸颊落在耳畔,露出光洁的额头与依旧没什么肉的脸。   “这里下雨经常这样吗?”   晴鼻尖抵着他额头,感受了会儿才道:   “不算经常。”   “很久没下,所以这一场大。”   许霜辞被大爪子上下禁锢,犹如被茧束缚着。   他艰难往上挪了挪,头枕在晴前腿上。然后侧着身子,手缩回来贴在晴胸口,脚踩在他腹部。   他喟叹一声,眼角被烘烤得绯红。   “这里会涨水吗?”   “会。”   许霜辞本是随口一问,但却被晴的回答搞得一激灵。   “涨到哪儿?”   “洞口。”   “那洞里岂不是也会被淹?”   晴注视着他眼角那抹红痕,又舔了舔。更红了。   “洞里不会。”   “那我们到时候怎么出去?”   许霜辞眼里满是担忧。   好像水来了,就活不了了。   晴将他脑袋扒拉进毛毛里,懒洋洋抬了抬尾巴。   “要搬洞。”   “搬洞?”许霜辞声音闷闷从毛毛里传来,“那要什么时候搬?搬到哪里去?”   “天气暖和,搬去领地的中间去。”   许霜辞恍惚,慢慢抿出嘴里刚刚说话时吃进去的毛毛。   他还以为住了这个山洞,就一直不变呢。   许霜辞艰难用手垫在下巴底下,隔开了毛毛问:“那这场雨要持续多久?”   “五六天。”   话落,晴感觉到怀里刚刚僵住的身子软了。   他稍稍松开爪子,低头隔着缝隙看许霜辞。   像霜打了的草,蔫儿了。   晴道:“食物够。”   许霜辞:“不是食物的问题。”   “给猫部落的陶罐罐就做不成了,我还想早点拿到种子呢。”   “不着急。”晴安抚地用大爪子盖了盖他的脑袋,眼睛已经半阖,“养好身体重要。”   许霜辞想着晴辛辛苦苦给他请了祭司,点点头:“我知道。”   许霜辞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感受到后脑勺盖着的爪子滑下。   他抬头一瞧。   晴已经睡着了。   巨大的毛脑袋搁在兽皮上,有些毛还没干,黏在一起。那双好看的冰蓝色眼睛也被藏起来。   晴累了。   相处这么久,许霜辞头一次见到他这么疲惫。   许霜辞抿紧唇。   晴对他得袒护是直白的。   细细想来,除了之前生病,他没一件事不是纵着自己。即使不该摸的摸了,晴不也还是在自己得手之后才恼的。   他还不知足个什么劲儿。   而且晴都想让自己当伴侣了。   虽然人兽不可能,但这份心意真真切切。能多待一天是一天吧,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许霜辞一想通,顿时脑中清明。胸口堵着的最后一点郁气也散了个干净。   他窝在晴胸口,想着想着也起了困意,干脆靠着晴也补起了觉。   醒来时,雨还在下。   外面依旧昏暗,看着如傍晚一般。   一天刚过一半,许霜辞惦记着晴早上也没吃东西,爬起来干脆用陶锅炖了一大锅的肉汤。   肉放得扎实,加上甜根,吃起来也没那么腻。   锅里煮着,许霜辞又走到晴身后。   他伸手摸了摸晴的背毛,又扒拉着摸了摸里面,已经干了。   就这么弄,晴也没醒。   许霜辞想起他那会儿打的喷嚏,扯起兽皮将他盖好。   淋了雨,身体难免沾点寒气。   许霜辞去隔壁山洞找了以往采集回来的药草,放另一个小罐子里煎煮。   两个小时后,锅里肉汤炖好。   许霜辞看晴还在睡,自己先吃了一点垫肚子。   挨了许久,炖汤的温度慢慢降下来。许霜辞蹲下,轻轻抓住晴的耳朵揉了揉。   “吃饭了。”   晴尾巴尖动动,许霜辞知道他醒了。   他本来想退开,但晴尾巴一圈,直接将他扯进兽皮里。   “晴?”许霜辞被毛糊了一脸。   晴将许霜辞抱住,闭上眼睛,又舒舒服服睡去。   下雨最好眠。   但许霜辞刚刚才睡过。   他睁眼看着眼前的长毛,伸手摸了摸,结果带下来几根。   果然是猫都得掉毛。   许霜辞悄悄揪了一小戳,稍稍一扯。   直接扯下来大半。   他将这白绒毛搓了搓,变成一个小圆子。嫌小了,又悄悄在晴身上四处揪毛。   然后手里的毛球越来越大,跟乒乓球有得一比。   许霜辞四处看看,探出手将一旁篮子里的骨针拿过来,对着那毛球扎。对比了下晴的爪垫跟着毛球,他又加毛。   半个下午过去,毛球成了半个香瓜大。   许霜辞慢慢翻开大猫爪垫,将球搁在他两个爪子中间。然后自己从他身前撤离。   刚撤到一半,一声细小的咔嚓声传入耳中。   许霜辞动作一滞。   等了会儿,又是接连两声。   晴耳朵动了动,对还僵住的许霜辞道:“蛋。”   “破壳了?!”许霜辞飞快爬起来。   掀开火堆边的兽皮,就见边上两个蛋已经裂开了缝。其中一个还能看见里面小东西的尖嘴巴。   像鸡嘴。   破壳的声音渐渐大了,许霜辞干脆坐下来,一直守着。   晴扒拉下爪子踩着的毛球,下巴垫在上面看向许霜辞。   亚兽人扯他的毛毛,他一直知道。   反正要换毛的,扯了也没事。而且亚兽人喜欢用伴侣的毛做窝,做衣服,还有给幼崽做毛球……   亚兽人是许霜辞,晴也乐意。   *   一共就剩下六个红羽兽的蛋,一个下午的时间,破壳了两个。   湿漉漉的毛被火烤干,是软绒绒的鹅黄色。除了个头小点,这不是鸡崽是什么?   许霜辞用了个藤筐垫着不要的兽皮,将鸡崽放进去。   “他们吃什么?”   “虫子。”   “那我出去挖。”路过晴,许霜辞揉了揉他两个耳朵,“你快起来吃饭,顺便把那药喝了。”   许霜辞给锅底加了一把火,只需要将凝固的油脂烧化了,晴能下口就行。   晴看着亚兽人离去的身影,翻个滚,两爪子抱着毛球后腿儿使劲儿蹬。   只消片刻,白毛乱飞。   在许霜辞回来之前,晴将破破烂烂的毛球又压回爪垫。他打了个喷嚏,悠悠甩着尾巴起身。   填饱肚子,又喝了难喝的药。   许霜辞回来了。   他先喂了红羽兽,洗干净手后又将晴吃完饭的锅碗洗了。   看看鸡崽,消消食,又该睡觉了。   不过整一夜,山洞里都能听到细微的啄壳声。   许霜辞时不时起身去看看,最后被晴一个不耐烦,压制在兽皮中。   许霜辞无奈侧耳在晴身上蹭蹭。   “我就是听不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耳朵这么灵敏了,稍微有点动静都能听清楚。”   晴幽幽发光的眼睛里闪过疑惑。   “以前听不见?”   许霜辞:“蛋离我们那么远,外面还有下雨声,我听力再好也是个人啊。”   刚听见红羽兽破壳他还新鲜,但现在却觉得有些吵得慌。   但晴却注意到他说的人。   人?兽人……   不一样吗? 第21章   “什么是人?”晴问。   许霜辞:“我就是人啊。”   晴爪垫在他头顶跟尾脊骨按了按。   “兽形,耳朵、尾巴。”   “我是人,耳朵就在这里。”许霜辞拉着爪垫按到脸侧,“而且我也没有尾巴。”   晴想了一会儿,鼻尖碰碰他的脸。   “我知道了。”   原来亚兽人也是变异的,不过他变的不是毛色,而是不能变成兽形。   怪不得身体会那么差。   好在这样的情况在亚兽人当中不是没有,晴也遇到过,对寿命没什么影响。   许霜辞:“难道这个时候你才意识到我和你不一样?反应是不是太迟钝了些?”   晴:“嗯,不一样。”   “我也不一样。”   许霜辞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一人一虎明明说的不是一个意思,但却说到了一起。反正双方各自都觉得给对方说通了。   保持着这样的默契,许霜辞终于在看到所有红羽兽破壳后,安稳睡了过去。   因为熬了夜,第二天起床已经过了大半个上午。   许霜辞起来后做的头一件事情就是去看藤筐里的鸡崽。   一个个精神头极好,老气横秋背着小翅膀,见了人就叽叽叫。   许霜辞找虫子给他们喂过后,才开始洗锅做饭。   连续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洞边小溪里的水已经浑浊不堪。   许霜辞用着石缸剩下的水,对晴道:“等雨停了,咱们要把新烧的水缸也灌满。”   晴爪子嵌入毛球中,举起来,又踩在两爪间悄悄扒拉。   “好。”   他耳朵弹了弹,从醒来到现在,那些红羽兽叽叽叽叽叫个不停。晴听得烦。   他尾巴勾着毛球,慢悠悠走到藤筐边。   脑袋往上面一探。   “叽叽叽——”   那陡然加大的清脆稚嫩的音量,吓得许霜辞忙转身去看。   结果就将大猫立在藤筐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里面。   那爪子将伸未伸,许霜辞心里一紧。   “晴,还没长大,不能吃!”   晴撇开头,后退两步蹲坐下来。   “吵。”   许霜辞也觉得有点闹。   他边将陶锅里的水舀出来倒水桶里,边道:   “他们现在还小,没有母鸡带只能放在火堆边。等长大一点就可以在外面搭个棚子来养。”   “母鸡?”大猫歪头。   许霜辞看得眼睛一弯:“就是生蛋的红羽兽。”   晴见雨势小了,松开毛球,甩着尾巴站起来。   “我去抓。”   “不许去!”   许霜辞饭都不做了,跑过来抓住晴耳朵。   “你熬了两天两夜,这才睡了多久。要抓也不是现在下雨抓。”   晴偏头,却发现许霜辞的手跟着耳朵走。   扯不出来。   晴:“很吵。”   许霜辞:“那就暂时移到隔壁去,你看行不?”   “开春后也不怎么囤食物,那边山洞空得很。烧一堆火,我时不时过去看看就行。”   晴看着许霜辞开开合合的唇,好奇地鼻尖贴过去。   在许霜辞愣住的当口,他抖着耳朵移开。   “行。”晴转身就走。   许霜辞却不依。   想起眼前晃过的一幕,他抱着晴脑袋转过来。   果然,那白毛毛下的耳朵是粉色的。   上手摸,居然微微发烫。   许霜辞惊奇。   “我们晴连耳朵都这么好看。”   晴爪子扒拉开人,默不作声地往床那边走。   许霜辞抿了下唇。   大猫鼻子是凉的,耳朵却发烫。   老虎耳朵会发烫吗?   或者说老虎会害羞吗?   会吧。   他扬起唇角,至少晴好像会。   许霜辞跟他相处大半年,也摸清了大半晴的性子。他大部分时候稳重,但相处久了也能展露出几分猫科动物的好奇性子。   比方说刚刚。   许霜辞抿了下唇,倒没觉的有什么冒犯。换位思考,他也会对晴又亲又摸的。   填饱了肚子,许霜辞在山洞里走来走去消食,脑子里想着自己爷奶以前喂小鸡的样子。   刚破壳的鸡崽弱,冷不得热不得。还不能直接沾地气。   需要在箩筐里养几天,才能放出来。   放出来的活动范围也仅限在室内,还不能让他们跑到室外。   许霜辞想着想着,人就走到隔壁山洞去了。   晴跟在他后头,爪垫无声。   后腰一痒,许霜辞反手抵住肩上的大脑袋。   “知道是你。”   晴:“做什么?”   “看看放哪里合适。”   要是在这个山洞养鸡的话,仔细一想,食物放在这里就不合适。   万一养出个什么毛病,沾染了病毒的食物被他们吃了,岂不是白找的祸。   晴看出他纠结,开口:“还有山洞。”   “什么山洞?”   许霜辞纳闷地跟着晴往坡下走,然后在右侧下方,石壁上的乱树枝下藏了一个废弃的小山洞。   正好,能当鸡圈了。   “非常不错!”许霜辞□□了一把猫头,弄得晴脑袋上的皮都皱了。   晴:“放猎物容易发霉。”   许霜辞:“没事,我先收拾出来。铺上干草跟草木灰,能用。”   说干就干,许霜辞回去拿了斧子就把周围的树枝砍了。   看晴跟在他后头连连打呵欠,许霜辞让他回去睡觉,自个儿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将山洞收拾出来。   草木灰垫厚厚一层,上面再铺干草。   再堆一团火,怎么着都不会潮。   小鸡移过来,他们睡觉的大山洞里顿时舒坦了。   *   这雨就像晴所说的,一连下了六七天。   阴霾散去,天色放晴后,许霜辞当即将山洞里的兽皮拿出来用草木灰洗了。   晴早早出去捕猎,许霜辞就去做陶锅。   晚间,晴回来了。   许霜辞将晾晒的兽皮收了,然后就听到鸡叫。   跑出去一看,晴正拎着一只彩色羽毛的鸡往山洞里塞。   许霜辞一愣,然后跑下去。   “抓到了?”   “嗯。”   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许霜辞寻着声音看到晴叼着的兽皮兜。   打开一开。   好家伙,把人家的窝都给端了!   里面十来只小鸡仓皇乱窜,你踩着我,我压着你。   许霜辞连忙取下来,钻进山洞给抓进新做好的围栏里。   晴提醒:“红羽兽会飞。”   许霜辞:“没事,翅膀剪一截就好。”   许霜辞盯着地上被绑住腿的红羽兽,不白叫这个名字,羽毛红得五颜六色的,比霞光还绚烂。   他拎着爪子试了试重量。   成年的红羽兽,也才三四斤。比不得专门培育出来的肉鸡。   但既然养了,许霜辞就没有放了的道理。   许霜辞将它扔围栏里带小鸡崽,翅膀先剪了,腿上没松。   他先喂个两天,也让两拨鸡崽先混在一起适应适应。   有带小鸡崽的了,这边的火堆就不用时刻都烧着。   许霜辞将带着火星的草木灰摊开,等它烧尽,也堆在围栏里给它们垫鸡圈。   出了山洞,还得用做好的藤门栓上。   防止它们蹿出来,也挡一些它们的天敌。   这就稳妥了。   回到山洞,晴已经趴在兽皮上打盹。   许霜辞锅里炖着肉,也不用再做晚饭。他走到晴身边,盘腿坐下,将大毛脑袋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他先揉揉猫耳朵,然后给大猫松松头皮,揉揉下巴。   晴呼噜呼噜,尾巴甩过来圈住许霜辞。   许霜辞笑道:“辛苦晴。”   晴鼻尖隔着兽皮也能挨到许霜辞肚子上的软肉,薄薄一层,他道:“再多吃点。”   许霜辞:“我已经比以前吃得多了。”   晴:“草药要吃。”   “哪天没吃?”许霜辞捻走鼻尖上的毛。   说起这个他就想到祭司,想到还没拿到手的种子,他道:“下次捕猎的时候可以让祭司他们来了。”   “这几天陶坯就能做好。”   之前下雨耽误了事儿,不然这进程能快些。   这次猫部落过来就不是晴去接了,他们自己来。   休息一夜。   第二天起来,许霜辞喂了红羽兽之后,直接将山洞里囤着的干木柴拿去烧第二批陶。   晴被许霜辞嘱咐上山看过一眼盐田,又重新灌上水。   回来后,径直去小丘那边。   小河蜿蜒,绕山丘而过。   河水干净,依稀可见一群张嘴的大鱼。   这边的河水两岸还算开阔,没有密林的遮挡。河边铺着石板,晴常在这个地方处理猎物。   这会儿河边的原来那些深草丛没了,平整的地面多了长方形的泥坑。   红土堆积,边上平整的石板上,坐着个俊秀青年。   许霜辞长长的黑发被兽皮绑了一个小揪揪,露出温和的眉眼。   他一会儿看看窑里的火,又顾着手上的陶坯,忙得不可开交。   阳光笼罩在他身上,像打磨过的璞玉,温润又敛着光华。   今日阳光已经有些灼人。   下了几天的雨后,气温又升高了不少。   许霜辞听到大猫爪垫落地的细微声音,抬头冲着又想吓他的晴一笑。   “你现在吓不到我了。”   晴:“还不行。”   只是听到动静躲不开,也会出问题。   晴从一开始就有意训练他。潜移默化中,现在算是有点效果。   晴:“还要做什么?”   许霜辞指着那堆湿润的木头。   “摊开晒干。”   晴点点头,慢慢走了过去。然后爪子对着中间一捆木柴刨动几下,堆起来的木头像没了支撑,轰然一塌。   许霜辞吓得手上一重,刚捏好的泥坯凹陷下去。   他笑得无奈:“你别把自己压到了。”   晴目光晃过他手里的泥坯,转过身去。在许霜辞看来,就是有那么一点心虚。   他笑了笑,又低头修复。   接下来晴就没再闹出那么大动静。   他直接走进柴堆里。   不想用尾巴碰湿木柴,就用爪子拨。加上力气大,几下就摊好了。   许霜辞抽空看了一眼。   要自己来,得一捆一捆抱下来才行。   “大猫就是厉害。”   晴甩了两下爪子,走到他身边。   “不要叫大猫。”   “这是昵称?”许霜辞用线切割了一块泥团放在晴爪子前。   “叫晴。”   “大猫。”   “晴。”   许霜辞笑意盎然:“大猫大猫大猫……”   晴蹲坐下,看许霜辞眉眼灿烂,轻轻用鼻尖碰了下许霜辞的脸颊。   他也不争了。   许霜辞抿唇浅笑。   身子一歪,陷入了晴的毛毛里。   他低低道:“晴……我真的好喜欢你。” 第22章   晴抬爪护在许霜辞后背,没让人滑下去。   听到这一句喜欢,他尾巴翘了翘。   在他看来,许霜辞已经是自己伴侣。所以在伴侣表达喜欢的时候,作为一个称职的兽人,他也应该给予回应。   他道:“我也喜欢你。”   许霜辞抓住他的大爪垫晃了晃。   “谢谢你的喜欢,那你愿意再帮我一个忙吗?”   晴点点头。   许霜辞:“帮我看着火,要一直保持大火,不能熄。”   晴等着许霜辞抽回手,然后才将爪垫放下。他顺从地走到陶窑边,蹲坐下来。   许霜辞看着大猫巨大的身躯透出来的乖巧,嘴角翘了翘。   能遇到大猫,是他的幸运。   许霜辞打心底这么想。   时间一晃而过,许霜辞跟晴轮流守着陶窑。   等第二批陶罐出来,两人都熬红了眼睛。许霜辞跟晴在这边吃在这边睡,除了喂红羽兽就鲜少回山洞。   折腾两天后,两人一身灰尘。   现在还开不了窑,他俩现在急需回去补觉。   晴走到许霜辞身侧,曲腿趴下。   许霜辞瘫坐在地,哑声道:“累……爬不起来了。”   明明之前一个人怎么熬都行,现在晴陪着他,他一点都不想逞强。   晴尾巴勾着他,领着人趴在自己背上。   “抱好。”   许霜辞懒懒抬手,眼睛已经睁不开。   他含糊道:“不会摔的。”   晴:“养成习惯。”   感觉到脖子上的拉扯感,晴站起来,慢慢往山洞走去。   许霜辞迷糊睡着又叮嘱:“下次捕猎,记得给猫部落带个消息。”   晴:“好。”   交代完这一句,许霜辞安心在宽厚的肉垫上睡熟了。   从山洞到河边已经被他俩走出来一条路,晴踩着新长出来的杂草,平稳将人背进山洞。   知道他爱干净,又变做人形拧了帕子给他擦了擦。   至于自己毛毛上的灰尘……   晴反反复复用兽皮擦了几遍,烘干后才进被窝。   期间许霜辞不是没睁过眼,可当看到熟悉的白毛大美人时,他只当做美梦。   脑袋一歪,睡得更熟。   休息一天后,晴出去捕猎。   许霜辞将陶坯放进陶窑里,等着猫部落的兽人们来盖个章。   虽然他对单独跑个一两天过来,就为了给陶锅上加几道花纹很不理解,但他也尊重猫祭司的爱好。   毕竟是自家用的东西,当然是自己喜欢最重要。   晴打猎回来,等了两天后,猫祭司过来了。   当许霜辞看到陶锅上一圈一圈的梅花印大小交错,结成圆环时,他沉默。   还挺有艺术感。   但多半是按爪按上瘾了,除了陶锅,猫祭司连带两个猫崽子连两个陶缸都没落下。   来回四天,办个事儿只需要半个小时。   等陶罐阴干,许霜辞立马开烧。但跟猫部落交换的时候,开春的第二个月也已经快到尾巴了。   “霜!晴!”   当阿毛跟阿乌两个小猫崽出声时,许霜辞已经打开了门。   这得益于他迅速提高的听力。   或许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适应之后,身体方面也得到了某些改善?   许霜辞不确定,但他只能这样想。   不然怎么解释。   带队过来的依旧是祭司。   这次祭司身后还跟了一大群的猫猫。   其中最大体型的居然是猞猁!   他们背上架着藤条,是拉着木制的板子来的。   许霜辞帮他们装车,确保稳固之后,又用干草垫严实了防止路上磕碰。   再三叮嘱这东西会碎之后,许霜辞就捧着祭司给的种子窝进了山洞中。   晴目送猫部落的兽人走远。   在许霜辞没注意到的地方,猫兽人们瑟瑟发抖。   “那老虎好凶!”   “就是,我明明想帮霜的,但都不敢变成人形。”   “对对对!你没看见,我就尾巴不小心擦过了霜的腿,那老虎就像要把我吃了。”   “下次不来了。”   “我也不来了。”   祭司:“那陶碗、陶盆、陶罐子不要了。”   “要!”   兽人们一致看向那巨大的水缸。   水缸半人高,可以装好多东西。明明祭司说是泥做的,可是摸起来的手感完全不像泥。   硬硬的,就像石头。   “祭司,下次来,我们可以问霜是怎么做的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问……嗷!”说话的猫兽人吃疼捂着耳朵。   祭司:“不该问的别问。”   *   开春两个月,到现在许霜辞才感受到春暖花开的感觉。   就这一下,身上穿了一个冬季的兽皮就该换了。   毛软和的,像金瞳兽的兽皮现在只能当毯子,毛硬的穿着又不舒服。   许霜辞每天就是里面穿自己的睡衣,外头套之前做的那一套春季做的兽皮衣。   睡衣三两天一洗,现在看着都旧了不少。   洞外,许霜辞将已经习惯了吃白食的红羽兽放出来。   它立马带着已经长个头的小鸡崽咕咕叫着,在山洞前一片林子里四处翻找虫子。   这会儿的鸡可以喂养菜叶了。   许霜辞将绿耳菜扔了些在山洞前,只唤一唤,它们就能回来。   担心山洞跟前那块药田被祸祸,许霜辞砍了些细木棍绕着药田插了一圈,做了个围栏。   山洞前是一群鸡,一块田,外面晾着兽皮。   洞里有一只酣睡的大猫,还有洞中弥漫出来的饭菜香……   有点家的感觉了。   但低头看看身上的兽皮,许霜辞扯了扯领口,缓缓吸了口气。   兽皮好是好,放在冬天是能救命的东西。但春天穿太闷,跟透不过气似的。   而且谁好人家一天到晚只有兽皮穿。   连个正经衣服都还是身上被裁了袖子的睡衣。   许霜辞打算做衣服。   不过衣服还没开始做,晴就告诉他,他们要搬家了。   许霜辞只能暂且压下,又问到最紧要的盐那边有没有,晴摇头。   于是,许霜辞开始囤盐。   之前山上的盐田晒出来的盐已经够吃,所以许霜辞还没用过陶罐来煮盐。   这次走了要秋季才能回来,所以需要囤的盐不少。   他将那些巴掌大的陶罐都拿出来,带到山上去。几十个小罐子里装满盐泉水,直接用火烤   陶罐小,水蒸发得快。   一批次的盐煮出来就够好几天的用量。期间取了盐后反复加水,连带着盐田一起使劲儿。   囤够了盐,许霜辞就开始收拾家当。   “秋季之前我们还回来吗?”许霜辞瞅着洞里这些陶锅陶罐,走一趟还带不完。   晴:“不回来,带不走的就放在山洞。”   许霜辞:“那我不白做了。”   他们现在就跟游牧民族似的,还得带着家当迁徙。不过人家有车,许霜辞只有大猫。   大猫可不是铁壳子,怎么折腾都行。   晴:“回来再用。”   离出发还有几天,许霜辞不疾不徐收拾着东西。   他道:“咱就不能定居吗?”   晴一顿,道:“现在不能。”   定居对兽人来说并不容易,往往只有大部落才能定居。   再或者,是食物获取容易的部落。比方说隔壁猫部落就喜欢林子里处处都有的鸟雀为食,所以就很少搬。   而他只是一个流浪兽人,自己出去捕猎,山洞就没兽人护着。   要是再走远一点,亚兽人的安全就不能保证。   出于各方面考虑,搬到离猎物出没地近一点的地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晴往常都是如此。   而且在此之前,晴没想过定居。   但现在许霜辞提出来了,他也该将其纳入考虑。   伴侣的要求需要尊重。   阿爸教过他。   *   离开之前的最后一次捕猎,许霜辞跟着晴一起出去的。   他们先去了猫部落。   作为友好往来的邻居,许霜辞觉得需要维持一下关系。   告知完后,他们在西边一片捕猎。   晴的领地像一个斜躺着半个葫芦。南北长,东西窄。   因为领地跨度大,不同区域捕捉的猎物也不大一样。   北部猎物少,南部多。   他们冬季背靠东部的山脉居住。   这里的山洞离边界较远,冬季靠着储存猎物生存,离其他部落远一点更安全。   西边一片猎物零星有几群,每年春季会迁徙过来,大多是斑点兽。   晴抓猎物,许霜辞就采集能吃的植物。   因为搬家带着家当,得慢慢走。所以晴说过去可能需要三五天。   一路上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许霜辞尽量多地采集,也挖了好些草药。   回到山洞后,两人各司其职。   许霜辞将吃不完的植物烘干,晴处理猎物。   又一场雨过天晴后,他们踏上了搬家的路。   从东北部往中南部走,他们还是在晴的领地范围内活动。   收拾东西时,许霜辞斟酌一二,大件的只带走了珍贵的金瞳兽兽皮、一口水缸、一口锅。   再有自家养的一群还没长大牲畜。   余下的就是晴决定。   挑挑拣拣,也是大包小包的东西。没带走那些,全给晴用大石头封在了洞中。   春和景明,草长莺飞。   他们沿着小河斜插林子,夜幕将近时,停在小河与大河的交汇处歇脚。   晴找了一处树洞。   清理干净后铺上干草,他让许霜辞进去避风。   树有上百年,中空,但树皮连着根系,上头还是枝繁叶茂的。   许霜辞照旧捣碎了驱虫的草药洒在周围,又丢了些菜叶喂红羽兽。   建灶搭炉,生火做饭。   晚间直接就地取材,用河里的大肥鱼做了一锅酸菜鱼。酸是酸藤果的酸,菜是河边新摘野菜叶。   瞧着是野芹菜,嫩得很,一掐就断。   这酸菜鱼味道虽然不够正宗,但也是个一拍脑门弄出来的新奇口味。   吃着不腻。   吃过后,洗漱完许霜辞就窝进了晴的毛毛里。   他枕在晴的爪子上。   看树洞外满天星斗,熠熠生辉。   好看是好看。   但这种辗转搬家,漂泊无定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没想到换了一个地方,他还得经历一遭。   许霜辞抱紧了晴。   只能庆幸,他现在有个伴儿。 第23章   大河小河交汇,形成丫字形。许霜辞称之为树丫河。   若说树丫河所过之地丛林茂密,峰峦不绝的话,过了树丫河继续往南,便是小丘居多,地势也平坦开阔了起来。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过河再说。   之前他们过来采红果,还差一点才走到大河。现在站在河边,河水虽平缓,但到底离对岸有几百米的距离。   许霜辞:“怎么过去?”   晴:“游过去。”   许霜辞错愕:“就没有能直接过去的桥?”   晴很淡定:“没有。”   晴的领地统看是三条南北走向的山脉夹着两块盆地。   领地内一共两条大河,都是西北至东南流向。河水发源于中部与西部山脉,直接将他的领地斜分成了三块儿。   要往南走,必须过河。   他以前就来往于河水两岸,过河是习以为常的事儿。   “可是你背着那么重的东西,怎么带得过去。”要许霜辞知道得跨河,怎么着都不会让晴带陶罐的。   晴平静道:“试试。”   许霜辞板着脸:“不许试!”   试试就逝世。   谁知道水里有没有什么石头、旋涡。   只几息之间,许霜辞做好了决定。   “这水缸跟锅,不带了。”说着他就解开兽皮,打算将这些重的东西留下。   “霜……”晴爪子一勾,拉着许霜辞踉跄撞在他身上,“能带走。”   许霜辞戳他脑门。   “不要。”   “我没开玩笑。”   晴犹豫。   他以往去哪儿都是两手空空,确实也没带过东西过河。他试试,说不定能行。   许霜辞捧着他大脑袋,盯着他眼睛。   “我们先过去,把这些东西留在这儿。等安顿好了之后再过来取。”   “到时候我就可以直接从水面飘过来。”   许霜辞一脸笃定。   晴知道他多半是又有什么新奇想法。   他用鼻尖贴了贴许霜辞的脸道:“好。”   东西带不过去,都得藏起来。最后带走的只有红羽兽、金瞳兽的兽皮、两个木盆还有些不占位置的小玩意儿。   晴尽量不让许霜辞浸在河水里,于是他让人坐在木盆中。   里面一同放着红羽兽。   准备好了之后,已经是阳光最盛的午间。   晴下水,推着木盆前行。   许霜辞之前瘦得厉害,现在也竟成了好处。他只一百来斤出头,跟江南坐在木盆里采菱角的妇人差不多重量。   只要保证木盆不侧翻,他就能安稳渡河。   晴是个稳重性子,尤其是在对待许霜辞的事情上。   他体力好,但也小心谨慎着。   许霜辞时刻注意着晴,只要他露出一点颓势,自己立马下水。   行至后半段,眼看就要到岸了。   哗啦一声——   一条鱼从水中蹦出。   许霜辞只听边上红羽兽惊吓叫了几个。   手一重,那鱼竟然自投罗网。   许霜辞顾忌着木盆,只能这么呆呆地抱紧了乱摆尾的鱼,一动不敢动。   亚兽人白净,眼睛瞪圆了,比幼崽还乖。   晴眼里笑意一闪,四肢滑动加快。   待木盆咚的一声轻响,靠岸了。   晴从水中走出,尾巴往许霜辞腰上一勾,拎着人就放在岸边。   将水里的两个木盆连带着装在笼子里的红羽兽拎起来,晴走远了一点,颤动身子甩干净身上的水。   许霜辞脸上被溅了点。   他抬起袖子擦干,又抽出绑在腰上的帕子走过去给晴擦脸。   许霜辞道:“找个地方生火烤烤,别着凉了。”   晴:“先去湖边。”   阳光灿烂,出了水后并不算冷。   没了那些有分量又占地方的东西,晴带着许霜辞继续往南。   一路脚步轻快,风驰电掣。   过河后,地势渐平。   东西边的群峰错落,中间平坦,也汇聚了两管豆荚状的湖泊。   这是晴领地里最大的湖。   湖面广袤,碧波荡漾。湖风招摇而过,草浪翻涌,淡淡的青草香味扑面而来。   春风送暖,正是农耕的好时节。   许霜辞摸了摸裹在金瞳兽兽皮里的种子跟草药。   等过去了,就该试着播种了。   他们没在豆荚湖这边停留,而是再往西过去。   这边有山溪汇聚的各式各样的小湖。   湖岸芳草萋萋,鸟鹤漫步水中找食。打眼一看,岸边还有蹄印、爪印,应是动物常来这边。   “今晚住这儿?”   “嗯。”   许霜辞看着蹲坐在身旁的晴,伸手顺了一把他的背毛。又扒开试了试里面,他道:“还有点潮。”   晴:“干了。”   许霜辞:“那是你的错觉。”   找柴、生火,推着晴背对着火堆烤一烤毛毛。   用惯了的陶锅不在,许霜辞只能削了几根木棍在湖边叉鱼。   他脱了鞋,人往水中走。   晴扫过他沾了泥土的脚,直接起身过去,尾巴将人勾住拉近。   许霜辞被迫双脚踩在晴的爪子上。   他脚趾蜷缩,揪着大猫耳朵问:“你爪子不疼吗?”   晴:“我去抓。”   许霜辞:“湖边就有鱼,费不着你来。”   许霜辞试图抬脚离开晴的爪子。   晴尾巴使劲儿,他站不稳又得踩下去。   晴:“我去。”   许霜辞:“你毛毛才烤干。”   晴想了想,道:“不会打湿。”   许霜辞半信半疑,被晴盯着穿好兽皮靴之后,就见晴走到湖边,尾巴尖伸进了水中。   那大尾巴一颤一颤,跟鱼饵似的。   许霜辞惊奇于大猫的聪明,但也不觉得他那么粗的尾巴会有鱼过来咬……   “哗啦!”   晴爪子往水里一勾,带起来一条肥鱼。   许霜辞一惊,忙跑上去将扑腾不停的鱼压住。   “厉害啊……这都行!”   晴故技重施,尾巴钓起来三条鱼后,加上许霜辞白来的那一条,已经够吃了。   晴慢悠悠走到许霜辞身边。   许霜辞胡乱夸了晴一通,听得人家直接避开他眼神走到他前面。   许霜辞笑问:“你既然能用尾巴钓鱼,之前为什么还往水里跳?”   晴:“抓得快。”   许霜辞:“行吧。”大猫还注重效率。   许霜辞麻溜地将鱼处理干净,穿在木棍上。   今日份午餐,又是烤鱼。上了调料,熟悉的口味吃着也还算不错。   就是渴了没锅,暂且烧不了热水。   日子一下回到刚来时。   许霜辞苦中作乐,想着至少他现在家产还多了一窝鸡。   填饱肚子,天还没黑。   许霜辞头一次来这边,想看看物产有什么不一样,于是拉着晴四处去转转。   这边湖泊多,尤其是那个豆荚湖,绵延不知几公里。   湖岸生长着许多可以食用的野菜,他认识的有芦苇、菖蒲……   走着走着,晴勾着许霜辞停住。   “怎么了?”   “对岸,尖角兽。”   尖角兽,像羊,其实应该就是某种羊。   卷毛的,毛是棕色。   不过以许霜辞的眼力,并不能看到隔岸那好几公里外的尖角兽。   许霜辞立在湖边,湖风轻缓,吹得他心旷神怡。   他眯了眯眼,挪了几步靠在晴身上,有些犯懒。   “这边是不是就这种动物要多些?”   晴:“不止。”   一路下来,他们着实没有见过多少猎物。这会儿见着尖角兽群,也算一点心理安慰。   回到驻扎的地方,许霜辞将走远了的红羽兽赶回来。   入夜后,红羽兽抱崽,又被许霜辞抓进了笼子里关着。   这是他们出来的第二天。   天幕黑沉,火堆将这一方映出橘黄的光亮。   许霜辞被晴裹着,只余下一个脑袋在外面。   “我们还有多久到?”   “明天。”晴拢了拢爪子,下巴抵着许霜辞头顶,“已经走了一半了。”   要不是带的东西多,之前走得慢,现在就差不多应该到了。   “明天要赶路吗?”   “嗯。”   “慢慢走呗,反正也不耽搁事儿。”   晴闭上眼睛,轻声道:“很快。”   次日天明,许霜辞醒来。他伸手摸到晴的背,背毛上蓄积了一层露珠。   许霜辞拿帕子给他擦了擦。   俯首间,落下的半长发挡住他的眼睛。许霜辞在睡过的兽皮毯上找到绑头发的兽皮绳,低头绑发。   垂眸正好与晴的蓝眼睛对上。   他轻轻一笑,将耳前的碎发拢了拢。   “醒了。”   晴抬头,转而搭在许霜辞盘着的腿上,就这么从下往上看着他。   许霜辞已经能熟练绑好头发,他收手,抱住晴大脑袋揉了揉。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   “好看。”   许霜辞笑得欢欣:“我们晴也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大猫。”   晴听他哄幼崽的语气,将头挪开。   他是变异的虎兽人,被祭司占卜视为不祥。也因为这一身白毛而被部落赶出来,又怎么会好看。   他轻轻舔过亚兽人微微敞露出来的锁骨。   也只有他这么想。   吃过早饭,他们继续往西南方向出发。   没了负累,速度很快。   一路所过之地,只有几座小山,比北边来得平坦。   在林中草地穿行半日,又过了一些矮山,他们到达了第二条河。   此时,站在河边,已经能见到山洞所在的西边那座山了。   山脉迤逦绵延,有瀑布飞流而下。其上浮岚暖翠,春花灼灼开遍群山。   乍眼望去,还以为到了什么世外桃源。   许霜辞:“山洞在那边山上?”   晴点头。   许霜辞看看山,又看看跟前的水,笑着道:“依山傍水,好地方啊。”   “跟前这叫什么河?”   “大弯河。”   “下游有五道弯,草地多,猎物也更多一点。等安顿好了就带你下去看看。”   许霜辞露出几分期待。   “那我等着了。”   还这么平,多好的稻田! 第24章   按照老法子渡河,过了河就在山脚下。   许霜辞等着晴甩干毛毛,然后钻入丛林。走了几步,晴忽然警惕,往山上看去。   许霜辞站定,还没明白过来,就被晴勾着腰拉向身后。   “怎么了?”   “有陌生气味。”晴仰头,看着河边参天的巨木,“会爬树吗?”   许霜辞点点头。   他知道自己去了只会帮倒忙,干脆利落地上树。   晴站在底下看了看,又道:   “再上去一点,站稳了,不要出声。”   “我很快下来。”   许霜辞点点头:“你小心一点。”   晴回身,将树下的一应东西带走。   离许霜辞藏身的大树有一定距离后,他将东西放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直奔山中。   离山洞近了,他俯低身子。   嗅到这附近愈发浓郁的兽人味道,晴眼神一点一点沉下去。   他好久没遇到这种挑衅了。   晴一点一点向着半山腰上的洞穴去。   山洞位置很好,在近乎垂直的石壁上。   前面是谷底,溪水淌流,春花烂漫。春夏住在这里吃喝不愁,景色还宜人。   晴确认是什么兽人,有多少兽人之后,几个借力就冲了进去。   躺在石床上的兽人大着个肚子打盹,在晴冲进来之后瞬间惊醒,没有任何由于顷刻化作黑豹,张开獠牙。   流浪兽人有惊人的生存危机感和反应速度。   晴一击不中,在黑豹扑过来时一爪扣住他脑袋,利爪撕破黑豹的头皮,以绝对的力量压制。   两个兽人较量着,下嘴下爪都没留余地。   黑豹敢进来挑衅,也心存占领晴领地的意思。   这一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山洞里黑白毛发齐飞,晴不愿与他过多纠缠,拧身直接对着黑豹的脖颈袭击去。   黑豹一瞬间爆发,垂死挣扎。   咔嚓的碎骨声落,野兽的哀嚎回荡在整个山间。   山脚,藏在树冠的许霜辞也听到了。   他下意识抓着树枝往下爬,想着晴的嘱咐又僵住手脚,直挺挺地立着试图听见更多的动静。   可惜这吼叫只一声,再多的许霜辞就听不到了。   时间越久,许霜辞渐渐不安。   他抠着树皮的手指发白,沉下来的脸冷得厉害。   心里越慌,他脑子就越清晰。   晴刚刚的神态并不沉重,说明这事儿好解决。刚刚的哀嚎也不是晴的声音。   没事。   没多久,高树上望下去,那极为显眼的白色渐渐靠近。   许霜辞抱着树坐下来。   额头抵在了树干,轻舒一口气。   “霜,下来。”   “马上。”   许霜辞倚在树干缓了会儿才抱着树下去。   最后几步,许霜辞脚没踩稳,软趴趴地砸在了晴背上。   他顺势抱住大猫脖子,狠狠在毛毛里埋了埋。   快要吓死了。   忽然闻到一点血腥味儿,许霜辞脸色一肃。   “你受伤了!”   “小伤。”   许霜辞直接从晴背上爬下来,他白毛沾了碎屑,后腿上的红刺眼得厉害。   “你把这叫做小伤!”许霜辞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后腿肉都被咬下来一块,就那么连着皮吊着。只看着都心惊胆战。   也亏得晴跟没事一样,还能正常走。   “先回山洞。”晴避开许霜辞视线。   许霜辞:“先处理。”   晴:“草药没在这里。”   许霜辞看着还在流的血,几下脱了自己里面睡衣给晴绑住。光着的上半身接触了空气,还是冷得他起了鸡皮疙瘩。   “兽皮穿上。”   “你别动!”许霜辞凶道。   晴尾巴一僵,默默勾着兽皮搭在许霜辞背上。   拿上家当,进山洞又要折腾。   他让晴先上,自己抓着藤蔓爬上去。洗干净手,刀子用火烤一烤,他立马给晴那块掉落的肉割下。   先将草药弄成糊糊给涂上去裹住。   好在晴躺下没多久,血不流了。   山洞里有石锅,堆在角落落了灰。   火也烧着。   许霜将石锅洗干净,烧了两次滚水。第一次的倒掉,第二次加了点盐,冷却后给晴的伤口仔仔细细清洗一遍。   晴动都没动一下,仿佛受伤的不是他。   看着亚兽人冷着一张脸,尾巴尖悄悄勾住他脚踝。   以前许霜辞都是温和笑着的,从没见过他这样。   很凶,但亚兽人凶点好。   清理过程中,许霜辞瞧着那一整块的凹陷眼皮直跳。   好在没有伤到神经,晴还能跑能跳的,不然瘸了腿对一只老虎来说,活命都难。   不过就是伤了,许霜辞也不会让他饿死。   想到这儿,许霜辞脸色冷得厉害。   伤口重新上药包扎,许霜辞看着那帕子里渗出来的绿色草汁,腿上一软,瘫坐下来。   他无比庆幸,搬家之前多采了点草药。   晴鼻尖拱了拱许霜辞的肩膀。   “会好的,别担心。”   他流浪十几年,都是摸爬滚打过来的,受的伤不计其数,这样的伤对他来说确实是小伤。   许霜辞揪住晴脸皮,板着脸下命令:“要好好养,这几天不能下床,不能用腿。”   “吃喝我来管。”   晴安静望着他,没拒绝,反而告诉许霜辞道:“下面山谷有很多长耳兽,小溪有鱼。红羽兽也比那边多。”   许霜辞看他愿意,身子一歪,躺在他两个前爪上。   他顺了顺他胸口还带着血点的毛毛。   “之前山洞里的是什么?”   “黑豹。”   大猫对豹子,大猫完胜。   “那豹子呢?”   “死了,扔了。”   许霜辞点点头。   黑豹不死,死的就是他的大猫。   歇了会儿,许霜辞又打湿帕子给晴擦毛毛。   没了睡衣,许霜辞弯个腰都能露出胸口大片皮肤。晴看了,抬爪给他抵着领口。   这样不漏风。   “衣服还能穿吗?”   许霜辞看着那红艳艳的睡衣,摇摇头。   “血洗不干净。”   “我打算试着自己做。”   晴:“用什么做?”   “睡衣用的是棉花,我在这边还没见过。但是麻布衣服可以做。要是能找到蚕,用蚕丝做出来的衣服更舒服。”   晴都没听过,所以也不知道许霜辞说的是什么。   但他对伴侣无条件信任。   毛毛擦干净后,许霜辞让他先烤干。然后把金瞳兽的兽皮拿出来往他身上一盖,开始收拾山洞。   山洞里有味儿,许霜辞一进来就闻到了。   他自己待得不舒服,更何况晴。   许霜辞将山洞里的干草都扒拉到洞口,正打算做点扫帚给扫扫,望着那三米高的洞口,许霜辞问:“为什么选的这个山洞?”   晴:“位置好。”   许霜辞沉默。   当时情况紧急,反正就稀里糊涂爬上来了。但现在他不好下去。   瞥见之前抓过的藤条,许霜辞抓过来扯了扯。   “藤条会不会断?”   “不会。”   许霜辞先将山洞里的杂物踢下去,然后抓了个兽皮兜,拉着藤蔓一点一点下。   正是春天,山谷里绿意盎然。   紫色红色的花跟地毯似的,铺了一层。许霜辞盯着正在摇动的一簇花,刚抬步就见长耳兽嗖的一下钻进洞中。   这小东西跑得极快,徒手抓是抓不到的。   许霜辞收回目光,去溪水边把该洗的东西洗干净。   又用细小的树棍扎了一个小篮子,他将兽皮兜灌水塞篮子里,扎好的扫帚也放进去。   篮子跨在手上,拉着藤蔓几下往上爬。   将山洞里边边角角打扫干净,兽皮兜里的水倒入锅中重新烧。   山洞被清空,许霜辞又下去找干草,扎成捆背在身上,爬上山洞。   来回个几趟,总算收拾完了。   许霜辞洗了手,翻身就躺在了新铺好的兽皮床上。   他呼吸不匀,一身细汗。   脸颊像熟透的果子,白里透红。   “我怀疑你找这个山洞就是为了锻炼我的臂力。”   晴低头看着他。   “也好。”   许霜辞抓住他下巴毛,嗓子冒烟。“好什么好,累得我都没心思做饭了。”   “我做。”   “那你做给我看看。”   晴听话要起来,许霜辞翻个身跨坐在他背上。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他揪住晴两个耳朵,狠狠蹂躏。张牙舞爪的样子像猫似的。   晴怕给他摔下来,只好躺回去。   “那挖点梯子。”   “这还差不多。”许霜辞松手,往前一趴,下巴搭在晴脑门上。   “这边除了这个山洞,还有其他吗?”   “没有了。”   许霜辞手指逮着晴毛耳朵揉啊揉。   “那得在下面搭个棚子,给红羽兽住。”   晴忍着脊骨的酥麻,淡声道:“放他们在山谷里,不搭什么也能活。”   “大的能,小的不能。”   “而且晚上还是得关着,养了这么久,万一跑了呢?”   忙来忙去也累了。   许霜辞等水烧开,用带来的碗盛出来放凉。   他一碗,晴一碗,解了渴之后,直接掀了兽皮毯子跟晴窝在一起,睡了个午觉。   下午醒来,许霜辞下到山谷。   他砍了些合适的树跟藤条回去,尝试着做些东西。   兽筋是现成的,他打算做弹弓试试。至于弯弓,等他有时间了收集好材料再来琢磨。   要弹弓打不到长耳兽,他再编个粗糙点的藤筐。   小溪里鱼虾多,晚上就吃鱼。   加上山谷里各式各样的野菜,怎么着都饿不到肚子。   洞里烧着火,许霜辞兽皮里面空荡荡的倒不觉得冷。   他用石刀削着木头,又拿着兽筋在上面比划。   带上的树叉子种类多,试了几种,最后选出来一种坚硬不脆的。   晴爪子垫着下巴,看着许霜辞捣鼓木头。   他从那翻飞的手指往上,看着亚兽人被火光映得红润的脸。   还是很瘦。   要不是皮肤白净,比他还像流浪兽人。   晴想,神花草也要多找点,肉也要多打点。争取在今年冬季到来之前,将亚兽人身体养好。 第25章   弹弓跟藤筐做好之后,许霜辞又爬下山洞。   晴说山谷长耳兽多,那确实多。   虽说许霜辞弹弓打得不那么准,但长耳兽的量一上来,他瞎猫碰上死耗子,打中了一只。   但一只显然不够吃。   许霜辞找了个洞口支起藤筐,放点东西进去食诱。   长耳兽进是进了,但许霜辞来来回回摆筐拉绳好几次,套不中。   许霜辞偏不认输,他爬上山洞提了一篮子通红的草木灰下来,直接干草引燃用烟熏。   一时间,山谷里青烟缭绕,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人间仙境。   这样一来,奔逃出来的长耳兽多了。   搞到夕阳落山,地上绑了腿的长耳兽堆了四只。   许霜辞瘫坐在草上,大汗淋漓。   “可算……抓够了。”   歇了会儿,许霜辞将长耳兽运到溪边,然后爬上山洞拿工具。   晴见着洞口支棱上来的脑袋,尾巴一扬。   “过来歇一会儿。”   许霜辞捧着水洗了洗脸,然后拖着沉重的腿往晴身前一坐。   “打猎,好累……”   他往后一倒,歪靠在晴身上。   晴:“多练练。”   在山谷里抓些小动物,对亚兽人只有好处。   许霜辞闭眼,一头扎入晴的毛毛里。   他四肢酸软,精疲力尽,连呼吸都觉得累。   上一次这样的活动量还是在大学。   可如今作为一个已经工作好几年的打工人,身体早没那会儿的健康活力。   抓个长耳兽而已,已经快要了他老命。   晴将人扒拉到跟前,爪垫在许霜辞胳膊上轻压。   “学不会捕猎也要学会逃跑。”   “知道了……”   缓了许久,许霜辞险些爬不起来。   他撑着石壁蹒跚下洞,去将长耳兽处理了。   长耳兽长得像兔子又像鼠类,耳朵长到背,跑起来跟两根飘带似的。   颜色是灰棕色,速度极快。稍稍一晃眼,就找不见了。   它们的肉筋道,适合放辣椒红烧。   但考虑到还有一只受伤的大猫,许霜辞炖了三只,余下的一只做成烤的。   回到山洞,许霜辞开始煮肉。   他手上忙着,懒声问:“石锅是以前就有吗?”   “有。”   “你找的啊?”   晴点头。   许霜辞:“也用石锅煮肉吗?爪垫怎么煮?”   晴虽是个流浪兽人,但想吃熟肉也并非不能做。不过听亚兽人这么问起,晴就觉着奇怪。   他道:“不用爪子,变成人形。”   许霜辞慢吞吞搅了搅石锅里的汤,道:“你要能变成人,我把石锅吃了。”   晴看他一眼。   “不吃石锅,当伴侣。”   许霜辞:“咱们种族不同……”   他累得有气无力,依旧在缓缓叨叨:“话说春天了,你确实该找老婆下崽了。”   “你什么时候出去找啊?”   “还有,记得有崽后带回来给我看看行不?”   晴看着自己受伤的腿,不吭声。   他虽然不知道老婆是什么,但听亚兽人后面的话,那就是伴侣。   伴侣就在跟前。   至于伴侣说的话……   晴:“喜欢幼崽?”   “当然!小老虎什么的,多可爱。”许霜辞背对着晴,笑容落寞。   晴尾巴绕到跟前,脑袋枕在尾巴上。   “要几个?”   “这是我能决定的吗?”许霜辞收拾好心情,跟他闲侃。   “能。”   “毛绒绒嘛,多几个也没问题。”   “嗯。”   晴扫过许霜辞的细瘦腰肢。   太瘦,恐怕不行。   *   石锅小,炖三只长耳兽需要做两遍。许霜辞将熟了的盛出来,又重新加水放肉。   “还是我那陶锅好,要快点把那些家当拿过来。”   晴:“怎么拿?”   许霜辞挪到晴跟前蹲下。他手搁在膝盖,瞧着大爪垫,又忍不住摸了上去。   “你见过中间是空着的树吗?”   “见过。”   “在哪儿?!”   晴爪垫抬起来压在许霜辞手背。   “在中部,很远。”   “这边就没有吗?”许霜辞反手握住他爪垫,顺了顺浅浅的毛。   “没见过。”   许霜辞往兽皮上一坐,瘫靠在晴身上。“那有没有能完整剥下来的树皮的树?”   “不知道,没试过。”   许霜辞抱着拢来的爪子,略显失望道:“那我自己出去找去。”   晴大脑袋抵着他肩膀,“不能出山谷。”   “那我船还怎么做?”   “等我好了,我出去找。”   许霜辞偏头看他。   “那还得等多久。我现在先做着,等你好了咱刚好就能坐船过去。”   晴坚持:“不行,不能出山谷。”   许霜辞下巴抵在他鼻子,盯着他眼睛。   “那我非要出呢?”   晴:“我帮你。”   许霜辞:“你动一下试试?”   许霜辞翻过身,长长一叹。   “这样显得我很没用……要不我重新挖窑再烧?”   晴爪子将他一拨,许霜辞直接躺在了兽皮上。晴趴下,下巴搭在许霜辞胸口。   “有用。”   “别挖了,辛苦。”   许霜辞抬手摸着他耳朵揉,笑着道:“挖窑辛苦,做船就不辛苦了?”   晴脑袋微偏,让他够得到一点。   他听着许霜辞的心跳,道:“船是什么。要是也累,那就不……”   许霜辞捏住他嘴巴。   “照着你这样说,干脆我什么也别干。”   晴目光不离他的脸。   许霜辞:“我不挖就是了,但船必须得做。”   躺了一会儿,许霜辞将已经放凉的肉汤端到晴跟前,石锅里的也分一半出来倒盆里。   许霜辞就吃一小碗的炖汤,外加一个烤长耳兽腿。余下全让晴收拾了。   晚饭过后,许霜辞又得爬上爬下把用过的东西给洗干净。再用另一个木盆装了热水,他先给晴擦擦。   自个儿则干脆冲个澡,顺带洗头。   山洞是横向的,洞口左右两边都有石壁挡风。睡觉的石床在洞口的左边,火堆也烧在左边。   许霜辞立在石壁后,扒了衣服就开始洗。   晴睁眼就看见光溜溜的人,他红着耳朵连声催促:“快点。”   许霜辞急道:“已经很快了!”   草草擦干,许霜辞往兽皮里一缩。晴立马摊开肚子,将人压在身下。   晴鼻尖碰了碰他白里透红的脸,又忍不住舔他湿润的头发。   许霜辞:“不许舔!”   晴爪子镇压下反抗的手,愣是将他头发上的水顺走了不少。   头发被火气烘干,许霜辞揪着晴的胡须扯了扯。   “脏不脏啊你。”   “不脏。”   “你给我刷了牙的。”   许霜辞闷哼。   “要不刷,碰都不让你碰一下。”   晴鼻尖贴着他细腻柔软的脸颊,低低地嗯了一声。   抱着人入眠,晴却不敢睡得太死了。   就怕他又生病。   许霜辞一样如此,他时不时伸手在晴鼻尖耳朵上探。那么大伤口,要是发炎了根本不好处理。   好在两人都相安无事。   天将明时,才一个手揪着对方耳朵,一个鼻尖贴着对方额头,依偎着沉沉睡去。   中午,许霜辞饿着肚子爬起来。   手脚酸痛的感觉更强烈了。   他勾着兽皮踉跄一下,晴抬起尾巴帮他稳了稳。   许霜辞撑着石壁,气虚道:“腰酸背痛……”   晴鼻尖碰了碰他的脸:“生病?”   “没生病,昨天跑多了。”许霜辞手抓着头发往后梳,声音略显沉重,“先喝个野菜鱼汤垫垫肚子,然后再去抓长耳兽。”   “跑不动就停。”   “知道了……”   许霜辞将笼子里的红羽兽拎下去放出来,又拿着藤筐从溪水里捞了些小鱼虾。   再掐一把嫩生生的野芹菜,洗干净后带回山洞。   鱼小,在尾巴那儿掐一下挤出内脏就行。   拿回去先煎一煎,放水烧开,然后下菜。菜烫得变颜色,放上点调味的盐就能吃了。   瞧着简单,味道其实还可以,胜在一个鲜味。   垫了肚子,许霜辞坐在晴跟前让他用爪垫给踩踩腿。   缓过劲儿来,也不急着抓长耳兽了,而是背着藤筐带上工具下去。   晴叼着兽皮走了几步,在洞口趴下。   许霜辞在用石斧砍树。   胳膊粗的树,费了些力气砍完,将枝条剔除后又拉到山洞这一边。   晴问:“要做什么?”   许霜辞抬头对上个大猫脸,他眼皮一跳。   “你别把伤口扯到了!”   晴:“我用三条腿走的。”   许霜辞脸色缓和,想想又觉得好笑。他道:“要做个棚子,用来关红羽兽。”   棚子要遮风避雨,还得稳固。需要的木头有点多,一会儿也砍不够。   许霜辞砍了几根,将树拖回去之后就没再继续。   他转而开始打猎。   晴见着亚兽人在山谷里靠近那些耳朵灵敏的猎物,他蹲在花丛,细瘦的腰背猫着。   一手捏着木棍,一手拉着穿过兽筋的兽皮。   石子儿嗡嗡飞出,在晴的耳朵里极为响亮。   但亚兽人显然并没有捕猎技术,甚至基本的埋伏都不会。   晴看着他从山谷那边走到这边,看着他将那叫弹弓的东西扔地上,绷着唇角,转而用藤筐下陷阱。   刚才一个没打中。   晴出声:“给我试试。”   许霜辞看着洞口露出来的半个爪垫跟大猫脑袋,有些怀疑。   “你能行?”   “试试。”   许霜辞捞起弹弓往洞口一抛。   晴爪子勾过,捧在跟前研究。   许霜辞没管他,而是又用烟把长耳兽熏出来,费了老劲儿去逮。   “啪——”   许霜辞一扑,拎着长耳兔两耳朵起来,眉间有了笑意。   “一只。”   “啪——”   晴:“两只。”   整个山谷被许霜辞弄得烟气弥漫。   他自己那边逮住三只,才气喘吁吁回到山洞底下。   看着晴勾着已经断了的弹弓在检查,他一叹。   “这东西用处不大。”   “今天下午就这三只。”   晴:“找找还有。”   许霜辞以为他不够吃,放下长耳兽又转身。   晴负责捕猎的时候让他吃饱了肚子的,自己也不能让他饿着不是?   于是他又往另一边没被他霍霍的地方走。   草丛窸窣,许霜辞将藤筐往那边一扣。   “抓到了!”亚兽人声音清亮,因为惊喜比平时多了些活泼。   晴抛下弹弓,脑袋枕在爪子上。   许霜辞那边小心探手进藤筐将长耳兽抓住,结果却见那长耳兽脑袋上带血。   且这附近的长耳兽跟白捡的似的,他走过去人家都不带跑的。   仔细一看,全是被打得伤残的。   许霜辞将长耳兽扔藤筐里,回头看着洞口。   大猫安安静静趴着,他看过来,淡定得不行。   晴:“没有了。”   许霜辞:“全是你打的?”   晴扒拉弹弓:“坏了。”   许霜辞一笑,忽然就觉得肩上担子轻了不少。大猫怎么这么厉害!   “没事,我还能做。”   “我去将它们处理了,等会儿就能吃。”   晴目光追随着亚兽人的身影,看了许久才收回。   注意到身边的弹弓,他爪子一勾。   啪嗒——   弹弓落到了山洞下。   晴尾巴扬了扬。   他闭目养神,等着许霜辞从溪水边回来。 第26章   过了许久,晴耳朵颤了颤。   山谷起了风,天色陡然变得阴沉,又要下雨了。   望着溪水边忙碌的许霜辞,他道:“回来了。”   许霜辞转头回:“没杀完!”   晴尾巴往兽皮上一拍。   “要下雨。”   “知道了……马上,马上!”   许霜辞处理这些很麻利。以前他爷杀鸡杀鹅他都在旁边看,后来他学会了就自己接过这活儿。   现在虽换了一种不怎么熟悉的动物,但也就是一刀子的事儿。   石刀钝,一刀不行那就两刀。   长耳兽的皮毛摸着很柔软,许霜辞都留了下来,冬季有用。   还剩四只没杀,只能先养着,明天再吃。   许霜辞将长耳兽背回去,又将已经跑远了的红羽兽唤回来。   刚将红羽兽装笼子里带上山洞后,这雨就下来了。   雨势大,虽不及上次天河倒灌那般,也是雨落成珠。   雨飘落进洞口,没一会儿就洇湿了地面。   晴已经叼着兽皮回到石床。   兽皮是铺地的兽皮,许霜辞见他三个腿儿用劲儿,赶鸡似的张开手臂在一旁护着。   等晴趴下,许霜辞拿走了他叼着的兽皮重新铺在火堆前。   石锅小,炖肉极其耽搁时间,许霜辞就只煮了一锅,余下全给做成了烤肉。   大雨成瀑,随风更深地往山洞里潜入。风吹得火焰飘摇,山洞无声无息又浸入了几分凉意。   许霜辞打了个喷嚏。   感受到脸上的视线,他道:“没生病。”   晴还盯着他。   许霜辞转身抱着他的大脑袋,额头主动贴上晴的鼻尖。   “不热,不冷,我好着呢。”   晴感受了一会儿,尾巴一扫,勾紧了许霜辞微微敞开的兽皮衣。   “没肉,不能马虎。”   许霜辞低头,看着已经被收紧的领口。   “这不是在养了嘛。”说着,他又扔了一点驱寒的草药进石锅里。   填饱肚子,许霜辞靠在晴硬邦邦的前腿,勾着他的大爪垫一个个掰着看。   爪垫按够了,又将那锋利的爪子按出来。   弯钩似的,泛着寒芒。   他用手去碰。   晴躲开,曲腿将爪子垫在胸口。   许霜辞撸了一把大猫脑袋笑道:“你躲什么,我还能把自己伤着?”   晴下巴往他头顶一压,许霜辞又被毛毛捂嘴。   他扑腾两下。   还是抵不过晴的力气,倒在了他跟前。   “捂嘴算什么本事!”许霜辞挣扎着脑袋伸出来,喘了口气。   跟晴闹了一会儿,他松松地抱着晴脖子,望着山洞出神。   “我想做船。”   “我想要我的锅碗瓢盆大水缸……”   山谷他看了,没合适的地方挖窑。   山谷外晴又不让他去,挖窑这事儿就不成。   再有就是捕猎就已经耗费他大半的时间,没等他陶窑挖好,晴怕是都好了。   念着念着,许霜辞想着晴的伤忽然要坐起。扑腾两下,无济于事。   许霜辞平躺着挠挠晴下巴,无力道:“起来,要给你换药。”   晴眯眼,呼噜出声。   爪子伸出来勾住许霜辞的腰,摆明了不挠舒服不松抓。   许霜辞只得好好伺候虎大爷,又抱又挠好一会儿,晴才松爪。   蹲在晴后腿边,许霜辞揭开晴腿上的那条帕子。   药草糊糊已经干了。   许霜辞轻轻碰了碰,草药渣直接掉落。   他仔细看过,发现伤口边缘已经在结痂。   许霜辞心中大定,又重新捣了草药给糊上去,换成了兽皮包扎。   用过的帕子洗干净,又用滚水烫了烫晾起来。棉布比兽皮透气,条件有限,晾干了还能用。   许霜辞洗了手,背对着晴守着烤肉。   想着刚刚看过的伤口,他问:“伤口是不是还很痛?”   晴脑袋抵着许霜辞的后背,力道没注意,险些让许霜辞一头栽进火里去。   他尾巴一勾,立马将人拉了回来。   许霜辞摸了摸自己差点被火燎到的头发,揪了一把腰上的尾巴。   “伤口?”   “还好。”   “那痒不痒?”   “有一点。”   “才一天就开始长肉了?”   “不知道。”   晴呼吸正好喷洒在后腰处。   许霜辞颤了颤,伸手往后捂住他鼻子。   “往后撤一点。”   晴舔了下许霜辞的手,脑袋往旁边偏了偏。   待肉烤火,稍稍冷却,一人一虎立马将肉解决了个干净。   雨下得久,山谷里起了雾。   许霜辞担心晚上睡着着凉,用兽皮牵了个帘子挂在洞口。   洞里暗淡下来,角落里关着的红羽兽偶尔叫上一两声。   还不到睡觉的时候,许霜辞又重新做了几把弹弓,全给晴用。做完后又继续编藤筐、篮子。   雨下了三日,时大时小。   洞口外似总有雾气缭绕,晾着的帕子都潮了几天。   云销雨霁,总算迎来个晴日。许霜辞立马给帕子重新烫了搓了,挂洞外吹着。   晴空万里,天色湛蓝一片。   许霜辞将帘子撤下,迎着碧空,站在洞口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松了松骨头后,他爬下山洞。   先打猎,吃饱之后要立马把红羽兽的棚子搭上。   这些天吃的肉不是鱼就是长耳兔,烹饪方式不是煮就是烤,许霜辞也没多少打猎的新鲜劲儿了。   他一上来就用烟熏,熏完就追。   这法子是傻,但他得多跑跑。抓到抓不到都好,有晴保底。   晴就趴在洞口配合。   那爪子勾着弹弓,灵活得简直不像个老虎。   只半个上午就抓足了猎物,许霜辞今日份的训练也算完了。   吃完饭,他赶紧搭棚子。   几根较粗的木头削尖了打进泥中当桩子,棚子稍稍悬空,上面铺一排细木棍做底。然后搭墙,封顶。   怕漏水,许霜辞又割了草在棚顶上严严实实盖了一层。   至于棚子里面,就用干草垫了几个窝就可以了。   棚子做好,红羽兽就直接挪了进去。平时让它们在山谷里找食,偶尔喂点菜叶。   到这里五天时间,也算安定下来。   许霜辞平日里大半的时间都耗在捕猎上,空闲时就将积攒的兽皮处理了。   时间愈久,晴身体也渐好。   许霜辞抓长耳兽进步神速,但他要想离开山谷去找做船的材料,晴是不依的。   他闲不住,又想着差不多也该整田育种了,于是又开始在山谷开垦。   山谷不深,阳光还算充足。   土壤也疏松肥沃,很适合用来种植。   许霜辞收拾出来一块菜地,一块药田。又引溪水,在边上挖了一块水田。   他沉浸在垦荒中。   半月转眼而过,山谷中的花谢了一批又一批,如今只余一片青葱翠绿。   晴后腿也终于恢复完全,能跑能跳。   *   在水田里整好苗床之后,许霜辞洗干净手脚,回到山洞。   晴守着锅里。   听到许霜辞进来,他抬起爪子。   许霜辞往他毛毛里一埋,手脚挂在他身上,舒服喟叹。   “我总算把田收拾完了。”   半个月,他一个人开了三块地。又要除草,又要松土改土,累得他够呛。   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晴爪垫按了按他的腰。   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不再是以前那只有骨头的可怜样。   长肉了,脸都好看些。   晴忍不住用鼻尖碰了碰。   就是这身皮还是白,晒也晒不黑。嫩生生的,让他不敢用力。   晴:“可以出去打猎了。”   许霜辞当即道:“先找做船的材料。”   晴:“好。”   *   时隔半个月,许霜辞跟晴第一次出门。   晨光熹微,山雾还未散。   填饱肚子后,许霜辞先扒拉晴的后腿看了看。伤口愈合了,表面嫩肉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绒毛。   许霜辞彻底放心,爬上了他的背。   “抱紧。”晴站在洞口。   许霜辞倾身搂住他脖子。   晴直接跳下山洞。   许霜辞一个失重,双手紧拽,心直接提到嗓子眼。   半个月没感受这种刺激,他居然还有点不适应。   “没抓疼吧。”下山洞后,许霜辞赶忙揉了揉晴的脖子。   晴淡定得很。   “没有。”   没有?   许霜辞收回手,就看见指缝夹着的大量白毛。   他心疼地又帮晴揉了揉。   晴出山谷,带着许霜辞在附近的林子里寻找能做船的材料。   林中光线斑驳。   许霜辞趴在晴背上,下巴抵着他脑袋。   明亮的光斑在他们身上错落,光影流转,如梦似幻。   但跑了三个山头,许霜辞失望不已。他沮丧道:“没有合适的树皮。”   晴:“还有其他能做船的吗?”   许霜辞看着眼前掠过的各种树木,沉默一会儿道:“有。用一根大木头挖出来的独木舟,竹筏、树皮船是别想了……”   “可是那么大的树要挖……”   “等等!”   许霜辞忽然坐起来。   “我知道了!”   晴用尾巴固定住许霜辞。   “知道什么?”   “咱们做皮筏。”   这东西要好好做,半年都做得。但他目前最需要的是运个家当,粗糙一点也行。   “咱们去打猎吧。”   “好。”   晴直接转弯。   他松开许霜辞腰上的尾巴,提醒了一句,然后往山下跑去。   跑出森林的范围,视线陡然开阔。入目就是山前那条大弯河。   晴速度慢下来,沿着河岸往东南边走。   “皮筏是什么?”   许霜辞缓了缓,将挂在晴两边的腿收回来,改成平躺在他背上。   他看着蓝天白云,惬意眯眼。   “就是把处理好的兽皮吹气,绑在木排上。”   晴一下抓到重点。   “皮不能破。”   许霜辞眯了眯眼,手放下去挠挠晴身侧的毛。   “对,你抓尖角兽的时候挑大的,尽量别划破背跟肚子那一圈的皮。”   河面宽阔,水流不算湍急。两岸遍布着湖水、溪沟、沼泽……其上野鸭游动,成群的飞鸟也在四处捕食。   微风徐徐,春草茂盛。   这河两岸的草地每年都会吸引了不少食草动物过来。   晴追寻着尖角兽兽群到了大弯河的第一道弯。   大片草地上,棕色卷毛的尖角兽正俯首啃食青草。这是个小族群,十几只成年尖角兽里跟着三只才出生的小兽。   许霜辞让晴将自己放在一汪小湖旁。   他在湖边看到了辣草。   晴曲腿让许霜辞下来,站起来后鼻尖碰了碰他的脸。   “别乱跑。”   许霜辞站着不动,笑道:“我不走。”   晴又碰了碰他另一侧脸颊,转身离去。   许霜辞蹲下,薅了一把地上的辣草。这就跟辣蓼草似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跟辣蓼草有一样的作用。   许霜辞回头看了一眼晴的位置。   他趴在草丛,挪动的速度很快,此刻已经离他几百米远。   许霜辞收回视线。   他先摘了些辣草的嫩尖。这个可以拿回去当调味,也可以直接用来炒着吃。   摘了两把,许霜辞找了两块石头。   他将辣草砸碎,然后扔进跟前这一汪湖水中。接下来,他又绕着湖边挖野菜。   辣草渐渐生效,十几平米的小湖上浮起来或大或小的鱼。   许霜辞一喜。   有用!   等到鱼全部浮上来,湖面银白,像泛着光。   许霜辞跟白捡似的,用棍子将鱼勾过来,还有闲心挑挑拣拣,抓大放小。   他正捡得高兴,腿上一重。   许霜辞低头。   一只纯白色的小胖鸟刚刚撞在了他的腿上。现在摔在草里,正扑腾着小爪子想站起来。   许霜辞屏息。   这小毛球比他巴掌还小,胸前的绒毛鼓鼓的。喙跟两个小爪子是黄色,羽毛纯白。   圆圆胖胖,像个汤圆儿。   许霜辞看它扑腾许久都没站起来,主动伸手拢了它一下。   “啾啾!”   许霜辞瞧着他似含着防备的黑色的豆豆眼,手收回来。   “我没有恶意啊。”他顺手将勾过来的鱼放在小胖鸟面前,“请你吃鱼。”   小胖鸟看他一眼,半点没客气,叼了鱼就仰头吞。   许霜辞手撑着脸,侧头看了一会儿。见它吞不下去,又重新弄了点小鱼堆在它跟前。   “那条大的算了,吃小的。”   小胖鸟果断松嘴,叼小鱼吃。   它吃得欢了,看得许霜辞想摸摸它胸口鼓起的绒羽。   结果手一伸出去,小胖鸟灵活往后一跳,叼着鱼警惕看他。   许霜辞只好收回手。   “不摸你,慢慢吃。”   看了它一会儿,又回去抓鱼。   等鱼抓得差不多,回头就看见小胖鸟将最后几条鱼拖进草丛里,然后钻入草丛就不见了身影。   “可惜了,不能养。”   “家里还有一个喜欢吃醋的大猫,那小胖鸟要是带回去,肯定会被吓死。”   想着大猫,许霜辞抬头望去。   晴追着兽群已经跑远了,不过地上倒着两只尖角兽,应该是刚刚抓的。   等了一会儿,晴又扛着两只尖角兽回来。   许霜辞背着藤筐迎上去,帮着他把尖角兽绑在身上。   晴:“要多少皮子?”   许霜辞:“十几张。不过抓多了也吃不完,先回去吧。”   晴点头,趴下来。   许霜辞熟练爬大猫,晴鼻尖擦过他的腰,一股似有若无的鸟味儿传来。   晴:“遇到鸟了?”   许霜辞爬虎背的动作一顿。   看吧,沾了味儿都不行。   他解释:“是被一只小胖鸟撞到了。”   晴尾巴擦过许霜辞的腿,像把那味道抹除似的。他道:“下次遇到离远点。”   许霜辞坐上晴的背,护着藤筐道:“看着也不会攻击人。”   晴声音冷淡:“小的不会大的会。”   许霜辞无奈说:“知道了。”   回到山洞,晴直接将兽皮放在溪水下游。   许霜辞将藤筐里的鱼跟野菜倒出来,然后跟晴一起走到山洞底下。   他指了指笔直的石壁道:“说好的梯子,是不是该挖了。”   晴:“换个兽皮就挖。”   许霜辞疑惑:“换什么兽皮?”   晴不跟他解释,而是直接趴下来。   “先带你上去。”   许霜辞摇头,推了推大猫。“你上去,再拿个兽皮袋和藤筐下来。我在下面接着。”   晴看他一眼,甩着尾巴轻巧跳上洞口。   许霜辞等了一会儿,晴还没出来。他道:“藤筐跟兽皮袋放在一起,在右边的……”   许霜辞喉咙一哽,没出口的话被堵住。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洞口钻出来的人。   人!   哪里来的人?!   “你是谁!”许霜辞防备地往后退两步,面色沉冷地盯着洞口,直接取了腰间的石刀。   晴目光划过他的手。   抓着的藤筐被他捏出了咯吱声。   晴拎着东西从山洞跳下来,他没有回应许霜辞的话,而是扬起手中的东西。   “取下来了。”   许霜辞又看了眼洞口。   没有大猫。   而石壁跟前立着的男人……许霜辞瞳孔一缩。   是他梦到过许多次的人!   晴放下藤筐,道:“我是晴,过来。”   许霜辞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反应过来,他猛地抬头。   就是晴的声音!   见他不动,晴干脆自己靠近。   他人高,即便放缓了步子,转眼也到了许霜辞两米处。   他不明白亚兽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他却不想让他一直竖起尖刺对着自己。   晴稳着步子又近了几分。   许霜辞僵硬着后退。   晴先一步抓住亚兽人的手腕。他低头,白色的长发滑下,拂过许霜辞脸侧。   “不应该。”   什么不应该……   许霜辞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又闻到了那股青草味道,也看清了男人与晴如出一辙的冰蓝色眼睛。   许霜辞失神:“大猫……”   晴站直:“不要叫我大猫。”   一模一样的对话,但从大猫身上转移到面前这个白发男人身上,许霜辞狠狠闭上眼睛。   是晴。   可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脸颊一凉。   许霜辞睫羽像被风掀动的草浪,凌乱颤动。他睁眼,看到了晴撤开的脸。   妖、吗……   晴弯腰将许霜辞抱起来。   一米七八的许霜辞坐在他手臂,比起一米九的晴来说,确实瘦了些。   “怎么会呢……明明是大猫啊。难道我在做梦……”   晴听他乱七八糟的低语,再结合亚兽人的反应,觉得需要好好跟他聊聊。   金色大陆是兽人的大陆,兽人从出生鲜少不能变成人的。而像许霜辞这种看见兽人变人形几乎被吓到的,很明显有问题。   晴担心他脑子是不是受过伤。   要是这样的话,要带他去找祭司。   带回来的猎物也不管了。   山洞里,晴坐在石床上,将许霜辞抱放在自己腿上侧坐着。   “霜。”   许霜辞沉浸在乱如麻线的思绪中,没听见。   “许霜辞。”   人形的晴像山巅的雪,长得冷,没了兽形那柔软的毛毛传递出来的错觉,性子的冷也展露出了十分。   他连名带姓叫许霜辞。   怀里的人一抖,转眼对上面前这张几乎可以说是陌生的脸。   他一把拉开腰间的手退到角落。   许霜辞抱紧膝盖,眼底带了一点防备,更多的是无措。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你……”   他看着镇定,但声音发颤。   晴没废话,直接道:“这里是金色大陆,我以前是中部虎部落的兽人晴,不过已经被逐出部落十几年。”   “兽人?”许霜辞更迷茫了。   “对,金色大陆上分兽人跟亚兽人,兽人打猎和保护部落。亚兽人则采集、编织还有孕育幼崽。”   “你是我在领地里捡回来的亚兽人。”   许霜辞拧眉。   他看着石床边上的晴,再想想自己又亲又摸的那只大猫……   “我不是亚兽人。”   “那你是什么?”   许霜辞忽然噤声。   他扣紧脚边的兽皮,看着面前这个冷淡的男人。   “霜。”晴试图靠近。   许霜辞抓着兽皮往脑袋上一罩。   “你让我缓缓!”   山洞里大猫没了,只有一个男人。他就是大猫,大猫就是他。   许霜辞痛苦抱头。   他到底穿到了一个什么世界!   看人被吓到了,晴不再动。   许霜辞透过兽皮缝隙看他一下,对上晴的视线,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像他刚来时,一模一样。   晴眼中一点一点凉了下来,他不喜欢这样的防备。   “我走了。”   许霜辞下意识直起身,张口就道:“不许走!”   晴顿步,声线微凉:“你怕我。”   许霜辞缩回去,下巴搁在膝盖上,有些气虚道:“我……我只是没反应过来,你让我缓缓。”   晴转身,脸背着光,高大的身形显得他极有压迫感。   “我不会抛下你离开。”   “而且你说过,做我的伴侣。”他声音有瞬间的柔和,不过正紧张的许霜辞并没有捕捉到。   许霜辞:“那只是……”   晴:“只是什么?”   许霜辞看着那双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他乱得很。   晴看着他,将在心中存了许久的话道出:“如果你想回部落,我可以送你回去。”   言罢,他举步离开。   在许霜辞看来,就是走得干干脆脆。 第27章   许霜辞还没来得及反驳,晴就已经跳下山洞。   洞外响起咚咚的敲击声,许霜辞默默将自己往兽皮里埋了埋。   刚刚的意思是要送他走?   许霜辞低声道:“我不想走。都说了缓一缓。”   片刻,敲击声停止。   许霜辞听着脚步声远离,心里一慌,掀开兽皮就追到洞口。   男人背对着他,两条长腿轻易就走出了五米远。   许霜辞抓着藤蔓下去,追得太急,脚下一滑。   眼前白毛一晃,没摔疼。   是大猫!   许霜辞没了那股陌生感,立即抱住晴脖子。   “我没有部落,我不走。”   “你不能捡了我就不要我。”   “都说了你给我一点适应时间,我只是还没习惯。”   “不能走!”   晴背着人,向着溪边走去。   “你怕我。”   “那你都不提醒我一下就变了一副样子,换个人来都得吓到!”   晴的这副熟悉的身躯让许霜辞一下没了生疏,直接趴在他背上将心里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晴尾巴圈住人将他拉下来,就地变成了人。   许霜辞眼睛瞪大,忙转过身去。   晴:“这叫不怕?”   许霜辞咕哝:“衣服!”   晴低头,手速飞快地拿着兽皮围上。   “好了。”他冷静道。   许霜辞转过来,飞快晃了一眼。瞥见已经快晒干了的鱼,他径直在溪水边蹲下。   “你……除了会变形态,还会其他神通吗?”   晴拎过一旁的尖角兽,冷淡着一张脸。   “什么?”   许霜辞扫过男人通红的耳朵尖,忽然就不那么怕了。   “就是呼风唤雨,点石成金……”   “不会。”   “哦。”许霜辞默默抓过鱼处理。是他脑子还浆糊着,问了这么一个蠢问题。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位置,这会儿都跟认真处理猎物似的,没说话。   许霜辞杀鱼,偶尔看晴一下。   晴不动声色,实则时时刻刻用余光注意着许霜辞。   瞧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晴直白道:“想看就直接看。”   许霜辞手里一滑,杀了一半的鱼直接掉入溪水中。水溅了他一脸,他眼睛一闭,只觉透心凉。   晴扔下手里的石刀,洗干净手后走到许霜辞跟前。   他单腿蹲下,掌心托着许霜辞的后脑勺,用手背将他脸上的水擦干净。   擦完后,他看着那眼皮底下乱动的眼珠子,问:“是我看不得?”   “没、没有啊。”许霜辞睁眼。   对上晴的眸子,又下意识闪躲。不过因为脑袋被固定,挪不开。   晴指腹插入许霜辞的黑发中,寸寸摸过去。   许霜辞攀住晴的胳膊,呼吸慌乱。   这、这是要做什么?   “以前脑袋有没有受过伤?”   “没、没有啊。”   “记不记得以前的事?”   “记得。”   晴抽出手,顺了顺许霜辞凌乱的头发。冰蓝色的眸子像冬天结冰的湖,看着有些森冷。   “我不管你是兽人还是人,你现在是我的伴侣。”   “你不能怕我。”   许霜辞喉咙滚了滚,下意识出来一句:“伴侣我同意了嘛。”   说完,他立马闭嘴。   许霜辞视线游移,最后落到晴的鼻梁上。   好高。   不、不是!   伴侣他好像也说了要求来着,现在晴把要求满足了,那岂不是相当于……   许霜辞有点缺氧,他想掐人中。   “许霜辞。”   许霜辞吓了一跳,忙盯着晴。   晴顺了顺他的头发。   “别怕我。”   许霜辞还有点不真实,像惊吓过度的小鸡崽,颤颤巍巍道:“你……你让我适应适应。”   “几天?”   “五……两天。”看着晴的眼神儿,许霜辞立即改口。   晴:“好,两天。”   两人再次分开,接下来的猎物处理就稍稍流畅了。   许霜辞想起他的船,跟企鹅似的,慢吞吞挪到晴身边。   “兽皮不能割破。”   晴垂眸看着凑在跟前的发旋,低声问:“怎么弄?”   “就把连皮带毛刮下来。”   “知道了。”   许霜辞点点头,又挪了回去。   处理完猎物,吃不完的肉抹上盐挂在通风处储存着。带回来的鱼有个二十来斤,也挂了起来。   从小溪边回到山洞,许霜辞习惯性地抓着藤蔓上去。   晴走在他身侧,拉住许霜辞的胳膊。他人高手也大,一掌能将许霜辞整个手臂扣住。   “挖了梯子。”   “哦……好,谢谢啊。”许霜辞恍恍惚惚。   晴看他上去,自己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进到山洞,略微封闭的空间将两人之间稍稍有些奇怪的氛围放大。   许霜辞忙着洗锅炖肉。   晴只要靠近,他就下意识背过身去。   反复几次,照着晴的脾性该直接将人拉过来。   但答应了让他缓缓,晴干脆出了山洞,转了几圈,又将许霜辞收拾出来的菜地跟药田都种上。   山洞没了那个存在感极强的人,许霜辞悄悄呼出一口气。   大猫变人……   还是太刺激了。   外面动静不小,许霜辞加紧速度做饭。   做好了后去叫人,却见自己两块地里都栽上了青绿的小苗。   “吃饭了。”   晴只围了一条兽皮站在地里,粗狂野性还性感。他瞥一眼过来,强烈的荷尔蒙铺面而来。   许霜辞垂下的手扣紧,抵住想要转身的想法。他问:“照旧是要放凉吗?”   晴:“不用。”   许霜辞看着晴去溪边洗手。   那么高一个人,就腰间围着一块兽皮。   虽然身材挺好,好看也是真的。   但他要不要给他做一身兽皮衣服?没有毛毛挡着,虫子什么的咬到了怎么办?   正想着,抬头就见晴已经站在了跟前。   光线被他挡住,那白色的长发的落下一缕,在他跟前飘啊飘。   许霜辞下意识抬手,轻轻揪住。   晴眼底光芒一闪。   “你……”许霜辞对上他蓝眼睛,手指像被烫了一下,收了回来。“你真的不用放凉了吃吗?以前不是不能吃热的?”   晴看着他撤开的手道:“能吃。”   “啊?”   “人形兽形都能吃热的,只是太热不想吃。”   “这样……”许霜辞后退一步,没了那身高上的压迫,他稍稍缓了口气。   “那吃吧?”   “好。”   许霜辞盛汤,先舀了自己的,晴的下意识就要给他往盆里倒。可回头看着晴,他莫名觉得用盆吃饭就有点不匹配了。   “用盆还是用碗?”   “碗。”   “好。”许霜辞下意识对“不算熟”的晴带上了客套,礼貌冲他笑笑,立即换碗。   晴手指捻动。   看着挺软乎,吓到就只会躲。   “给。”许霜辞将碗筷递过去。   盆换碗,许霜辞担心他不够,特意用的最大的碗。里面的肉几乎冒了个尖尖。   不过鉴于对兽人的不了解,许霜辞问:“人形跟兽形的食量……一样吗?”   晴:“差不多。”   许霜辞看了一眼他的肚子。   腹肌……   不是!   能装得下那么多肉吗?   晴扫了许霜辞一眼,没吭声。   没有许霜辞以前,晴吃一顿管几天,哪能顿顿都吃。   “快吃。”   许霜辞捧着碗,默默往嘴里塞了一口菜。   这顿饭吃得慢悠悠的。吃完之后,没等许霜辞动,晴就已经收拾了锅碗出去洗。   他跟上去几步。   晴回头:“不是要做船?”   许霜辞:“啊对。”   许霜辞又倒回来,窝在山洞里做了几把锄头。   兽皮需要浸泡过后去毛才能用,但手里没桶,许霜辞直接在溪水挖了两个坑。   用土夯实过后铺上兽皮灌水,再将拨下来的皮毛扔进去,上面封严实了。两天过后再取出来。   那边晴收拾完碗筷过来帮他的忙,这活儿也做得快。   “还要做什么?”   晴直起身,拎着锄头看着许霜辞。   许霜辞:“还有用木头做个排架,到时候绑在兽皮上。”   晴直接转身。   许霜辞跑了几步追上去,再一次感受到了他行动力的强悍。   山谷里的树多,还都是偏细一点的。这种绑起来刚刚好。   许霜辞转眼就见晴走到树旁边,就见他用石锄在树根处挖了挖,然后直接用手一掰。   许霜辞直接惊在原地。   “你……”   他捞起晴的手摊开,掌心摸着平滑,一点伤都没有。   晴眼底柔光一闪,低头用鼻尖碰了碰许霜辞的脸。   “没事。”   许霜辞握住他的手一颤,喉结动了动,还是叮嘱道:“你小心一点。”   “嗯。”   人形的触碰跟兽形的触碰显然是不一样的。与人这样亲昵,在许霜辞的记忆里,几乎没有。   他身体僵硬,等晴撤开。   看着眼光裸的背,许霜辞又往后走了两步。怕他一个兴起又贴过来。   但他到底将晴当家人,看他没穿多少,又忍不住问:“不冷吗?”   晴:“还行。”   许霜辞耳边咔嚓声不断,他追着晴的步子转辗一棵又一棵的树。   “那以前为什么不变人形?”   “冷。”   许霜辞听他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显然,冷的时候保持兽形,这在兽人的认知中很正常。   许霜辞又忽然想到了那两只狼,还有猫部落。   他脚下趔趄。   晴像身后长了眼睛,一把扶住他的胳膊。   “走路都走不稳?”   许霜辞:“没有。”   他心里发虚,开口确认:“那祭司他们也是兽人?”   “是。树够了吗?”   “够、够了。”   “还要怎么做?”   “阴干,等兽皮积攒好了再弄。”   “好。还做什么?”   许霜辞目光微移,落到自己那片田地中。他指了指,慢吞吞道:“还空着一块田,要播种。”   “种子呢?”   “我去拿!”许霜辞抬腿就跑。   晴跟在后面,那腿长得,走几步就跟上了。   许霜辞拿了种子出来,又不得不跟晴交流。他道:“种子暂且只能用一点点,先看看能不能行。”   晴:“怎么弄?”   许霜辞被晴盯着,不自觉就将种子交到了他手上。   “均匀地洒在田边那块平地就好了。”   晴动作快,处理兽皮、砍树、撒种他几下就做完了。   许霜辞恍恍惚惚,忽然体会到了吃白饭的享受。   待到晴从水田里出来,立在他身前又问:“做什么?”   许霜辞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晃眼看见他侧腿上新长出来的嫩肉沾满了泥,许霜辞眼皮一跳,想也不想抓着人拉到溪水边。   “洗干净。”   晴低头,走进水中。   晴没再问来问去,许霜辞此刻也不想说话。周遭安静,许霜辞才来得及细看晴的模样。   他长睫很密,剑眉,蓝眸,鼻梁极高。   一头极为惹眼的白色长发披在身后,隐隐可见宽肩窄腰,腿也长得吓人。   加上晴性子淡,又是冷着一张脸的。   乍看像民俗志怪里的山神,带着一股清冷神圣。   非常好看,以至于许霜辞在自以为的梦中称呼他为大美人。   看着看着,晴弯腰下去。   长发落下背脊,上面比皮肤颜色略浅淡的各条疤痕就格外蜇眼。   肩膀、后腰、胳膊、腿……大大小小的伤痕不下于十处,没一个地方是好的。   最新鲜的疤痕,就是腿上的那道半个多月前被豹子咬出来的。   “看够了?”   晴冷不丁开口。   许霜辞吓得抬头,眼里那股心疼还没藏住。   晴带水的指尖点了点他的眼尾。   “红了。”他语调微轻。   许霜辞:“晒的。”   晴收手,摊开道:“洗干净了。”   许霜辞别开眼道:“没事了,回去吧。”   他走了几步,忽然感觉手掌被抓住。晴:“着急要崽子?”   许霜辞脸一红,又甩不掉他的手。   “什么崽子……我需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地方。”   晴眼中有了点笑意。   “不喜欢崽子?”   “也不是。”   “那要不要?”   “你别说话!”   晴看着他从脸到脖子已经通红,将人往跟前拉了下。他低头,缓缓凑近。   微凉的唇瓣碰上脸颊。   许霜辞头皮发麻。   “晴……”他声音都飘了。   晴直起身,好奇看着许霜辞绯色的脸。   许霜辞注意到晴的眼睛。   像天空蓝,干干净净的,不带任何旖旎。刚刚的动作好像就跟碰鼻子似的,随心而动。   “红了。”晴道。   许霜辞直接羞恼得眼睛都润了。   “谁弄的!”   “我吗?”   “不是你还有谁!”   许霜辞仰头红着脸,自觉很凶,可在晴的眼睛里却软得不成样子。   毫无威胁力。   另一边脸颊一软,许霜辞血压高得已经眩晕。   “晴……”   “嗯。”晴还是那副淡淡的,活像调戏了人的不是他一样。   许霜辞语塞,偏偏始作俑者还在问:“不回去?”   “回……”许霜辞被逼得无可奈何。   他寡了二十六年,一上来就来这么狠的,人都快没了。   要不要这么直白!   他都还没缓过来大猫变成人这件事。   *   山洞。   许霜辞盘腿坐在兽皮上。   晴随意靠着石壁,长腿跟无处安放似的,大大咧咧搁在许霜辞眼前。   “问吧。”   许霜辞忽视眼前这条腿。   脸上一柔。   许霜辞汗毛一竖,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   但转过去一看,一条毛尾巴摆在手边。许霜辞下意识摸了摸,他又看晴靠着石壁的晴。   对视两秒,他默默将尾巴抱起来。   心中安定下来,许霜辞缓缓平复刚刚的脸红心跳。   晴垂在身侧的手指捏着兽皮上的毛时紧时松,尾巴上传来的触感让他脸绷得越来越紧。   但许霜辞却感受良好。   他问:“金色大陆,有多大?”   晴:“我只去过中部和东部。东部动物少,中部多一点,许多大部落都在中部。”   “那西部?”   “也比东部食物多。”   “咱们这里去中部要多久?”   晴见许霜辞只是问一问,并没有过去的打算。他安了心道:“半年。”   许霜辞侧脸蹭蹭抱着的毛尾巴。   晴克制地握紧拳。   “你是流浪兽人。那你以前见过的大部落是什么样子的。就是吃穿住方面?”   “住山洞、树屋、地洞。穿兽皮,吃跟我们一样。”   “那你为什么会离开部落流浪?”   “因为我是变异的白色,跟他们不一样。”   许霜辞摸了摸尾巴毛,不怎么服气地小声说:“白色多好看。”   他没再继续问这事儿,转而道:“是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出领地,所以见到的兽人不多?”   “东部大多是流浪兽人跟小部落,兽人也不多。”   “互相之间没有往来?”   “很少。”   许霜辞避开晴的腿,抱着大尾巴歪倒在兽皮上。   他看着洞顶,低声道:“也就是说,金色大陆上的兽人们依旧处在原始社会当中。以部落聚居,捕猎采集为生。”   下巴被尾巴尖扰得痒痒,许霜辞眯眼。   “晴。”他转头。   “嗯。”晴伸手将他脸上的头发拨了拨。   许霜辞视线垂落,很难不注意到脸上的动静。不过即使睫毛乱颤,他也没躲开。   “兽人寿命多长?”   “一百到两百年。”   “挺长,你……多大了?”   晴看着安静躺在跟前的人,他道:“不记得了。”   许霜辞抓住已经贴在脸上的尾巴,慢慢闭上眼睛。   “我都二十六了,活一百年都够呛。要不你还是找其他的兽人当你的伴侣吧。”   “不换。”   “那我死了你岂不是得孤寡几十年?”   “我会好好养你。”晴抚了抚许霜辞的额头,将他头发上的白毛摘下来。   他又缓声道:“兽人不是每个都能有那么长的寿命,生病或者受伤,都容易没了命。”   许霜辞忽然就想到晴那一身的疤痕。   他心里不舒服,抱着尾巴往兽皮里拱,闷闷道:“知道了,不说了不说了,我困了……”   晴感受尾巴上传来的到拉拽感,他收回手。   或许是尾巴给的安全感,许霜辞真就睡了去。   晴一直守着他。   看着熟睡的人习惯性地往身侧滚,晴变成大猫躺下。   他低头舔了下已经滚到怀中的人,将他往毛毛里拢了拢,也跟着睡了会儿。   天气不热不冷的正适合睡觉。   许霜辞躺了一会儿,睁眼就是大片白色的毛毛。他抿紧唇又往毛毛里埋了埋。   还是这样熟悉。   晴动了动尾巴尖,圈住许霜辞的脚踝。   感觉到晴也醒了,许霜辞曲指给他顺了顺胸口的长毛。结果一抓下来一大片,跟棉花团一样。   许霜辞呆住。   “换毛了?”   “嗯。”晴懒懒低头,又将许霜辞团了团。   “换毛期有多久?”   “雨季之前。还有两个月。”   许霜辞又薅了一把。他捏了捏手中的白毛,不是很软的那种。   “扔了可惜。”   虎毛诶,多珍贵。   “那就留着。”   “只有伴侣才能收集兽人的毛毛。”他想到许霜辞对当他伴侣的那点抗拒,刻意将这情况说明白。   果然,许霜辞不吭声了。   晴看着藏在毛毛里的许霜辞,淡淡道:“不要扔了就是。”   “不扔。”许霜辞嘀咕,“后面那句话非得说出来吗?”   让他稀里糊涂收了又能怎么样?   晴:“怕你又不了解情况。还要吗?”   许霜辞逮住晴颈侧的毛,闭了闭眼睛。   “要!”   管他是不是伴侣,先要了再说。   晴拱了拱许霜辞的颈侧,又舔了一下那细腻的肌肤,表达着他不善言辞的欢欣。   许霜辞一想到他能变成人,脚趾紧紧蜷缩,脸上也微微泛红。   好在他脑袋抵着晴胸口,看不出来。   安静了一会儿,许霜辞问:“你还要毛球不?”   晴不说话。   作为一个成年兽人,不应该像幼崽一样问着自己的伴侣要玩具。当然,伴侣主动做的不算。   比起毛球,晴更希望毛毛能用到许霜辞身上。   毛毛上有兽人的味道,带在亚兽人身上就相当于告知其他兽人,这个亚兽人已经有伴侣了。   许霜辞:“不要?”   晴:“已经有了。”   许霜辞想了一会儿,道:“做衣服太麻烦,要不做成毯子吧。”   晴:“好。”   就这么定下,许霜辞立马先用木头做了一把梳子出来。反正现在也没事,许霜辞把洞口铺上兽皮毯,让晴趴上去。   他把空篮子垫了块兽皮放在身边,然后盘腿在晴身边坐下。   他摸了摸晴的两个耳朵,然后从脖子开始梳毛。   冬季的毛发分几层,厚实得不行。晴冬日里吃得好,毛毛油亮,打结的也少。   现在虽然还不是换毛最厉害的时候,但梳子一带也能带下来半梳子。   梳毛很解压,许霜辞满足地翘起嘴角,动作又轻缓不少。   晴打起了呼噜。   等许霜辞转到跟前梳毛时,他直接抬起脑袋往许霜辞腿上一放。   “舒服吧。”许霜辞笑着揉了揉大猫脑袋。   晴:“缓够了吗?”   许霜辞手上一顿。   “这才多久。”   晴享受着梳毛,不再说话。   这一梳梳了半个小时,篮子的白毛被许霜辞按了又按,都满了。   梳完后他往晴背上一趴,额头有了细密的汗。   他感慨道:“猫大了也不好。”   晴闭着眼睛,尾巴勾住许霜辞的脚踝道:“喜欢猫部落里的猫?”   许霜辞双手盖住他耳朵。   “我随便感慨一下,你别当真。”   晴盯着他。   许霜辞抱着他脖子往下一躺,像摊开肚皮示好的猫。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抱着舒服。”   晴低头,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将脑袋埋在了许霜辞肩膀。   既然喜欢兽形,那人形也必须喜欢。缓一缓可以,但也不该用兽形让他缓。   顷刻,晴心里有了计较。 第28章   许霜辞将刚刚梳下来的毛先装兽皮袋里攒着,回过身,晴已经变回人形,正抓着兽皮往腰间绑。   瞧着那外露的皮肤,许霜辞眼皮一跳。   在晴看来时,肉眼可见变得拘谨了些。他友好笑了笑,道:“我……出去找红羽兽。”   许霜辞看似镇定地下了山洞。   离开洞口后,脚步匆匆,沿着山谷往西边去。   晴慢条斯理绑好兽皮,迈着长腿跟在许霜辞身后。   既然是不熟悉,那就要多接触。   跑顶什么用?   许霜辞走了大半山谷,在看到带崽的红羽兽后,脚步慢下来。   晴瞧着许霜辞明显舒了一口气的动作,开口:“找到了,不唤回去?”   许霜辞吓得往后一撤。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就差张开四个爪子跳起来了。   “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晴不紧不慢道:“一直在。”   许霜辞问完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当即赶着红羽兽从晴身边掠过。   晴绷直了嘴角,脸色冷如寒霜。   明明刚才还对他又抱又摸,现在就对他视而不见。都是同一个兽人,却被这么明显地区别对待……   是个兽人都受不了。   他跟上许霜辞,硬生生抓过他的手腕扣住。   许霜辞一惊。   “你……”   晴眼神微凉。   许霜辞后背一寒,余下的话立马咽了回去。   牵就牵吧,又、又不会少块肉……   晴比许霜辞高了大半个脑袋,垂眸就瞧见许霜辞的耳朵慢慢红了。他心里忽然就不那么憋闷了。   将红羽兽赶回洞口。它们见到那几块田,叽叽喳喳就围了上去。   许霜辞立马拉开晴的手,急急忙忙将红羽兽赶出来。   看着晴走到身后,许霜辞道:“要做栅栏,把这边拦住。”   晴走开去砍树。   许霜辞背脊一松,轻轻握了握拳。   都出汗了。   也不知道放手。   地里蔫了不少菜苗。许霜辞还以为是阳光晒的,就近找了些大的叶子过来打算盖上。   结果手一拨,刚种下的菜直接倒了。   许霜辞拿起来一看,根都没了。   一块菜地,大半种下去的菜都是如此。断了的根茎上全是咬痕。   许霜辞瞬间就想到了山谷里的长耳兽。   “这还怎么种……”他蹲在地里,看着手中的菜愣神。   他们之前那个山洞外倒没见到长耳兽,也就不存在被祸祸的情况。现下这个,也是许霜辞没预料到的。   瞬间,他直起身。   想起其他两块地,他抓着菜苗走到他的药田。   草药还好,只少许被吃了。   水田里,藏在浅浅一层水下的谷种也没事。   这种子没了就没了,格外珍贵,那是半点意外都出不得。   许霜辞见天上四处飞翔的鸟,立马放下手里的菜苗。转而找了两个木棍,抓着干草兽皮的做了个稻草人立在田里。   稻草人手上两根飘带,风吹就动。   就这样还不行,许霜辞打算每天都多来看看。   刚立好,许霜辞从田里出来。   晴两手抓着木棍,停在许霜辞跟前。他目光落在那双沾了黑泥的脚上,犹如实质。   许霜辞脚趾缓缓蜷缩。   明明很正常的一件事,但为什么他会被晴那眼神看得犹如裸奔一样,一股羞意莫名上头。   晴移开目光。   许霜辞立马跑去溪边洗了脚,穿上自己的草鞋,那股感觉才散去。   他看着晴的背影,飞快搓了搓自己的脸。   没事,晴或许只是担心他下了田。   之前在东边的山洞做过一次栅栏,这次不用许霜辞开口,晴就将木棍处理好,一根根绕着土插上。   许霜辞看着他一会儿就插了一排,轻声道:“你就没发现点什么不一样的吗?”   晴冷着个脸道:“菜没了。”   许霜辞还是不习惯他这没表情时候的表情,凉飕飕的。   虽然知道他不是对自己凶,但那气场着实忽略不了。   他别开眼道:“应该是被长耳兽吃了。   “在长耳兽的问题没有处理好之前,咱们这菜地是种不出来菜了。”   “全抓了。”   “都在洞里,怎么抓得完?”   “试试。”   晴将细木棍跟树枝修理出来的栅栏弄完,然后开始想办法处理长耳兽的事情。   许霜辞又做了两个稻草人,一个插在菜地跟水田的中间,一个插在药田边。   晴已经转完了山谷回来。   看许霜辞扛着稻草做的东西往地里插,手背青筋绷起,脸跟着一起使劲儿。   晴走上前,单手抓在许霜辞手上头一截,稍稍那么一使劲儿。   木棍又下地三寸。   许霜辞松手。   晴捏开他掌心,指腹碾过那红痕。   “不行就叫我。”   “哪能那么废物。”他就是想让稻草人再稳固一点,又不是没插好。   这是兽人跟人的差距,又不是他许霜辞很弱。   “没说你废物。”晴看着他。   手就这么被捏住不放了。   许霜辞曲了曲手指,又被整个包裹严实,他红着耳朵别开头。   怎么能这么黏糊。   也不是……大猫的时候动不动就圈尾巴上来,一直都粘人。   “你想好怎么抓长耳兽了吗?”许霜辞目视前方,忽略通红的耳朵的话,看着有那么几分谈话的正经。   晴却像故意似的,偏不让他冷静。   他直接上手摸了摸许霜辞的耳垂,闹得人整个脸红,才一脸淡定道:“要进一趟山。”   许霜辞脑子里如烈火燎原,烧得人不能正常思考。   晴看够了许霜辞这副羞窘的姿态,继续道:“长耳兽有天敌,抓回来能帮忙。”   “但是山谷长耳兽多,它们吃不完。”   晴手背贴上许霜辞对着他的侧脸,问:“吃不完,剩下的都杀了吗?”   许霜辞深吸几口气。   冷静,冷静……   他转头回来,眼尾已是通红。偏偏还自以为淡定道:“杀……杀了也存不住,总不能让这片的长耳兽灭绝了。”   “养起来。”   晴点头。   “好,明天就去抓。”   许霜辞觉得这话题就聊到这里,想一个人静一静。   但晴不放他,还停下来道:“脸总是红。”   许霜辞脑子一热,眼泪都快激出来了。   “你说你撩我做什么!”   “还嫌我脸红。”   许霜辞被刺激完,抬头却见晴还是那副死样子。他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叫什么?   天然撩?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对他一个二十六年的单身青年有多大的杀伤力。   眼前一黑,晴贴脸探来。   许霜辞默默闭了闭眼。   又来。   “烫。”晴道。   那细腻的皮肤又让他没忍住,想蹭便又继续蹭了。   许霜辞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动作弄得都快麻木了。他张开五指,抵着晴的脸将人推开少许。   “没生病,热的。”   晴:“我不傻。”   “你就傻!”许霜辞气恼极了。   晴压低眼睫,轻轻顺了顺许霜辞的头发。   “不生气。”   “没生气!”   “生了。”   “没生!”   “生……”   “好好好,我生了!生了总行了吧!”许霜辞这二十八年间就鲜少有这么失态过。   这人就是他的克星!   几句话就能让他没辙。   晴牵着许霜辞带回山洞。   这会儿人还是气鼓鼓的。   晴自发坐在许霜辞身边。   只要许霜辞有动作,手就容易擦过他光裸的皮肤。   许霜辞气也气了,说也说了。他找回理智,默默拿了兽皮跟骨针。   晴看着他沉静下来,垂下的眼睫连弧度都是温柔的浅弯。   心念一动,尾巴不自觉跑了出来。   尾巴带着自主意识,在许霜辞的脸上轻轻扫过。   许霜辞见状,立马逮住压在腿上。   晴懒了下来,像大猫时一样,下巴找着许霜辞的肩膀轻轻搁上去。   许霜辞手中停顿了一下,恶狠狠揪了一把尾巴像是报复,又继续裁剪兽皮。   半个下午渐渐过去。   许霜辞时不时打量一下靠着自己的男人,再对比着兽皮,慢慢缝出来一件兽皮衣。   做着做着肚子叫了。   晴听到动静,主动起身做饭。   许霜辞舒展了下四肢,又换了一张兽皮继续给晴做裤子。   吃过饭后又继续回去做。   火堆里的柴添了一次又一次。   好在许霜辞做兽皮衣已经做得熟练。收完骨针,一身就做好了。   他打了个呵欠,困意侵蚀大脑,人睁不开眼。   晴端着洗漱的木盆蹲到他跟前来,等他刷完牙后,拧了帕子轻轻在他脸上擦拭。   不小心用得力道大了,许霜辞也闭着眼睛不吭声。   晴指腹擦过那道红痕,直接抱着人送到被窝。   鼻尖缭绕的还是熟悉的气味,闭着眼睛时,感受到的安全感也是一样的。   许霜辞困极了。   他无意识地往晴的颈窝藏,没一会儿就睡熟过去。   晴鼻尖碰了一下许霜辞脸上的红痕,又贴上唇。   他眼里含着星芒一般,少有如此外露情绪的时候。   “晴……”   许霜辞脸上痒痒,翻身往晴怀里藏。   晴尾巴圈住人脚踝,闭上眼。   *   晚间下起了小雨,早晨山谷里雾如白纱,似水流动。   昨晚没拉帘子,洞中也沾了点潮气。   许霜辞醒来时,面对着一堵“墙”。他拱动的额头一僵,缓缓后撤。   晴托着他的后颈捏了捏,又按了回来。   肌肤触感软弹,与毛毛又是不同的舒服。许霜辞手指蜷缩,感受到自己的手放在什么位置,红着耳朵悄悄往回收。   “不睡了?”   “不、不睡。”   许霜辞掀开兽皮毯,里面只一件毛挂背心。因着侧起,一边肩膀上的兽皮滑了下去。   晴鼻尖贴近,在肩膀上舔了一下。   许霜辞一个哆嗦,险些手软,直接趴会窝里去。   他震惊地看在埋在自己肩膀上的晴。无措地用掌根抵住晴的下巴,将他推开。   “不许舔人……”他红着脸道。   晴侧脸蹭在他掌中,道:“以前也舔过。”   “那不一样。”   “都是我。”   晴眼里落寞,看得许霜辞觉得自己是一个恶人。   他抠了抠兽皮,看着垂散着白发的脑袋,忍不住摸了摸。   “我、我……”   他我不出一二三。   许霜辞气馁:“对不起。”   区别对待确实是他的问题,虽然不习惯,但他也不希望看到晴这种表情。   晴躬身,将许霜辞抱住。   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一僵,又缓缓放松,晴脑袋抵着他颈侧轻轻蹭了蹭。   “再适应今天一天,明天开始就不能躲我。”   许霜辞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但缓两天确实是自己说的。   他点头,侧脸擦过晴的长发。   “不躲。”   晴又抱了一会儿,缓缓松手。但尾巴却牢牢绑在那细瘦的脚踝骨上。   许霜辞拍了拍他的尾巴。   晴眼神一暗,直接抓住尾巴逮回来。   早饭依旧是炖汤外加烤肉。   说实话,许霜辞已经快吃腻了。   吃完后晴收拾碗筷,许霜辞则给关在棚子里的红羽兽喂了点菜叶子,然后就准备出发。   许霜辞看晴保持着人形直接走,他问:“不变兽形吗?”   晴:“都一样。”   许霜辞拧眉。   晴正以为他更偏爱兽形,却见许霜辞忽然转身回山洞。   他拿了之前做的兽皮衣出来,塞到他手里。   “穿上。”   晴:“给我?”   许霜辞转过头盯着地面的草的:“给你做的。”   晴直接将一套兽皮衣穿上,像怕许霜辞收回。   晴高大,许霜辞等他穿好,绕着人看了一圈。他帮忙理了理,很合适。   他又低头看着晴光着的脚。   “鞋还没来得及做。”   晴拉着许霜辞的手腕道:“回来再给我做。”   他说得理直气壮。   许霜辞看了一眼他的侧脸,轻轻翘起嘴角。   “好。”   山洞就在中间这条山脉上,晴带着许霜辞直接沿着山谷出去,他们要翻过山到要去领地西边。   林子里的路不好走,但晴却如履平地。   许霜辞跟了他一会儿。   晴看到他出了细汗,脸也红了,才在许霜辞面前半蹲下。   许霜辞:“还能走。”   晴转头,眼神很平和道:“背一段走一段。”   丛林的地形许霜辞需要适应,但也不能一下子将人累到。   许霜辞抿唇。   想到早上的对话,他慢慢趴上去。   晴的背很宽,肌肉扎得紧实,形状也并不过分夸张。兽皮衣穿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更加内敛。   许霜辞感受到双腿被有力的大手勾住,视线拔高。   他拨着晴的一头长发捏在手中,脸枕在他另一侧的肩膀。   “我们要去哪儿?”   “西部,大弯河的源头。”   许霜辞松手,看着长发散开,又忍不住轻轻拢了拢。   头皮传来轻轻的拉扯感,晴侧头蹭了蹭肩膀上的脑袋。   “还要很久,睡一觉。”   昨晚为了做兽皮衣熬了那么久,应该都没睡够。   许霜辞五指陷在晴的头发里,像摸毛一样,顺着顺着就来了困意。   他曲肘趴在晴背上的手伸出去,勾住晴的脖子。   “晴……”许霜辞声音含着鼻音,带着下意识的依赖。   晴亲了亲他的额头。   阳光刚刚出来,林间草木挂着露珠。晴盯着眼前不算平的路,稳稳地背着许霜辞。   山间天气变化快,太阳出了过一会儿,又下起了雨。   叶片上合奏出轻松宁静的雨调,越来越密集。晴当即找了个树洞,背着许霜辞躲了进去。   许霜辞脸上沾了点雨,迷糊着醒了。   “到了?”   “没有,下雨了。”   许霜辞在晴身边坐下,打了个呵欠。腰间被勾住,许霜辞被提到晴的腿上。   他还有些困顿地眯了眯眼。   “雨要下多久?”   “不知道。”   许霜辞垂眸,靠着靠着,又闭上了眼睛。   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指,掌心一拢,包裹住许霜辞的手。   山间雨不长,晴护着许霜辞等雨停。   睡饱了,许霜辞醒来时还窝在晴身上。他下巴贴着人肩膀,抬眼盯着晴的侧脸。   那鼻尖贴过来,许霜辞眨了眨眼,耳垂又泛上红色。   “雨停了。”他轻声道。   “嗯。”晴没动。   两人挨得极近,呼吸交缠在一起。   许霜辞脸上也开始发烫。   他垂下眼睫,转头藏在了晴的颈窝。   晴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怕了。”   许霜辞咕哝:“我就没怕过。”   休息过后,又继续赶路。   许霜辞被晴拉着,翻了半座山到另一面。那是与山洞周围截然不同的景象。   山下有大片的草原、森林还有如脉络般在大地上蔓延的河流。   “到了。”   许霜辞站在山顶远眺,很远的对面,有更加巍峨的山脉。山巅一片雪白,云雾缭绕。   “那边山脉……”   “是领地最西边的边界。”   下山是晴背的,许霜辞趴在他背上也没闲着。   他四处打量周遭的植物,树木都是些高大乔木,枝繁叶茂。覆盖着厚厚一层枯叶的地面也散落着枯萎的倒树还有断木。   奇异的花,斑斓的草,目之所及都是。   像一个彩色的童话世界。   许霜辞:“那些能吃吗?”   晴:“不好吃。”   许霜辞惊奇,他还以为晴没吃过草呢。   晴下一句就给他解了惑:“以前受伤,靠吃草活下来。”   许霜辞禁不住蹙眉,心里有些闷堵。   下了山,两人置身于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中。草毯正鲜绿,打眼一看,里面藏着不下三只长耳兽。   晴:“我去抓了。”   许霜辞点点头。   草原视野开阔,许霜辞找了块野菜多的地,一边摘一边看晴。   他即使两条腿也跑得快,许霜辞低头刚掐下一点嫩菜尖,抬眼就见他手中已经逮住一只灰毛动物。   身形瘦长,像貂。   抓这跟抓鸡似的,只要找到,瞄准了迅疾出手。许霜辞盯着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   已经两只了。   许霜辞收回神,加快速度摘菜。   春季能吃的植物多,他想着冬季只能吃绿耳菜跟黄尖尖菜的清苦样子,不想再来一次。   趁着这个季节要晒上一些菜干屯着。   抓猎物,晴是好手。   找准了猎物,本来是打算随便抓的。但想想,干脆又给人家配了个伴儿。   抓好放兽皮袋里,晴走回许霜辞身边。   “回了。”   他脱下兽皮衣,变做大猫。   许霜辞一个晃眼,就被毛毛糊了一脸。他看着晴去叼兽皮衣,自己起身将兽皮衣收好。   摘的野菜扎捆起来,直接系在兽皮袋一边。   许霜辞爬上晴的背,抱着他道:“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变兽形,这样不是快一些?”   晴:“让你习惯。”   许霜辞脑袋撞了撞他后颈,栽在毛毛里就不动了。   “可是现在呢?”   “会饿。早点回去吃饭。”   这一趟不算远,他们本就没在外面吃的打算。   洞里的食物放久了不好吃,早早解决了还要继续去打猎,攒过河的兽皮。   许霜辞叹息。   事儿还多着呢。   回去的速度极快,许霜辞到山谷后立马去做饭。   晴则用藤筐将带回来的小兽关起来。   “晴,把红羽兽放一下。”许霜辞站在山洞口喊。   晴点头。   午间,又是炖肉烤肉,许霜辞想弄个石板肉都没找到合适的石头。   吃饭变成了每日完成的程序,许霜辞迫切地想要自己的锅碗瓢盆。   他那陶锅容量大,这样吃一顿就不用怕耽搁时间,也有余力搞新花样。   而这石锅要费时费力,煮个几次才吃得饱。   第二日,晴开始训练带回来的小兽。   许霜辞则处理之前泡的皮子。   泡久了的皮上,毛一拔就下来了。   扒干净后需要放香油跟盐水,增加皮子的软度跟防水度,防止皮子烂得快。   但条件有限,许霜辞只能用草木灰搓一搓。   四张皮子,做一张木筏还差三分之二。   晴弄完那边过来帮忙。   两人一起干活,许霜辞就又体会到了晴两个形态的好处。   做完这事儿,许霜辞将皮子晾着,去看了看自己几块地。   菜地里菜不剩一根,草药也稀稀拉拉,就水田里的种子还好些。   晴立在他身边道:“很快就训练好。”   许霜辞:“抓都得抓一段时间呢。”   “不过也没多大事儿,外面的菜也多,够吃。我还打算多晒一些菜干。”   “好。”晴低头碰了下他的脸道。   *   半个月后。   他们捕猎四次,得了十五张皮子。皮子处理好吹上气,将已经做好的木排固定上去。   组装起来后他们先在小湖里试了试,才推到河里。   晴站在水中,抓着皮筏。   靠岸边的河水清透,石头上还能看到小鱼小虾。再往里,水色逐渐幽绿,不知深浅得让人心生恐惧。   许霜辞手撑着晴的肩膀,打算下水。   晴下巴擦过他松软的黑发,看着许霜辞小心的样子,手往他腰上一环,一提,直接将人悬空带到了皮筏上。   许霜辞双眼睁大,慌里慌张地坐下来稳住。   晴手指沾了下他的脸。   “吓到了?”   许霜辞:“下次提前说一声。”   晴坐上去,在许霜辞后头护着。   皮筏吃水浅,加上的这一段的水流不急,许霜辞划着划着慢慢上手。   晴收回盯着皮筏的目光,道:“能行。”   许霜辞弯眼,又立马绷紧神经小心操控着船桨,“那我们就直接渡河了?”   晴看着他的没多少肉的胳膊,道:“我试试。”   许霜辞犹豫了一会儿,将桨交给他。   “你小心点儿啊。”   “不会翻。”   晴力气大,对水流的判断也比许霜辞要好。   许霜辞盯着水面,手抓紧了木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紧张。他尽量缓着声音问:   “还能行吗?”   “要不要换我?”   “水流看着缓,是不是还有点急?”   晴看着许霜辞微白的脸,他低头,鼻尖贴了贴。   “能行,不换,不急。”   晴尾巴勾紧许霜辞的腰,让他转过来对着自己。   “掉下去了也没事。”   许霜辞刚刚升起来的感动立马被摁下。   “不能掉!”   “半个月的心思不能白费。”   晴尾巴尖擦过许霜辞的下巴,哄似的。   许霜辞仰头稍稍避开,道:“看皮筏……唔!”   身子忽然被带得前倾,许霜辞一头撞在晴肩膀。晴顺势圈住他腰,下巴搁他头顶,望着河岸摇晃乱草说:   “到了。”   “没掉。” 第29章   许霜辞转头看见一片青绿,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可算到了。”   他撑着晴肩膀要起。   晴等他站起来一半,落在他后腰的手臂用力,许霜辞又跌坐回去。   皮筏晃动,许霜辞抓住他一缕白发,紧张了一瞬。他看着晴琉璃珠似的一双眼睛,无奈道:“别耽搁了,早去早回。”   晴仔细打量过他的脸,伸手碰了下他耳垂。   许霜辞茫然看他。   晴:“不红了。”   皮筏激得河水一荡,许霜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抓开晴的手就跳上岸。   晴拎起皮筏跟上,瞥见又红了的耳垂,尾巴尖一扬。   他脱了兽皮变做大猫,然后蹲坐在地上,尾巴勾上许霜辞的腰。   许霜辞被迫停下,他扒拉开又缠上腰的大尾巴,瞪他一眼问:“皮筏怎么放?”   晴:“放背上。”   “放不了。”许霜辞揪着缠人的猫尾巴,拽着他去找藤蔓,“先做个拉车。”   林子里处处是藤蔓,许霜辞砍了几棵,让晴给拉下来。   树林子里哗哗啦啦一阵,许霜辞被藤蔓带下来的树叶扑了一脸。   他呸了两声,转头看大猫也在呸。   许霜辞噗嗤一笑,眉眼弯出浅弧。   光斑覆在他身上,瞧着比夜间的焰火还要动人。   晴看得尾巴都忘了动。   许霜辞道:“你就不能变成人形,非得用嘴叼。”   晴:“好。”   他当即一变。   许霜辞被大片的白晃了眼睛,虽不至于像以前一样受惊吓,但也红着耳朵避开眼。   晴穿好兽皮衣,麻溜地按照许霜辞的吩咐收拾藤蔓。   许霜辞蹲在他身边道:“换人形的时候要提醒我一下。”   “提醒了。”晴道。   许霜辞看着他垂到地上的长发,动手给他挽起。   “那不叫提醒,你都没给我反应时间。”   晴:“你太慢了。”   许霜辞看着晴的眼睛,知道他是实话实说。   他脸微热,帮他把头发绑起来,一边道:“你也知道我反应慢,那就再给我一点时间不可以么?”   晴听着许霜辞声音软下来,又像带了红果的甜味儿。   他只觉得耳朵痒痒。   兽人时常在两个形态中转变,虽光着的时候会避一避,但也没有过分注意这方面。   在伴侣面前,更是随意。   晴最初一个兽人生活久了,那时候不自在,对许霜辞或许有那么一点羞涩。   但既是认定的伴侣,又生活在一起大半年,他早没了那股不自在的劲儿。   倒是许霜辞脸皮薄,时不时的红脸。   晴眼神从他绷紧的侧脸移到微红的耳垂,他认真点头。   “以后我去林子里。”   拉车做好,横杆直接挂在晴的背上。   皮筏放在后头的藤筐,许霜辞也爬上晴的背。   “出发吧。”   “坐稳。”   中部地平,山脉少,跑起来阻碍也少。   皮筏被绑在后头的藤框上,被拖拽着,直接在深草里压出来一条平整的道。   晴四肢矫健,跑动起来腿上的肌肉垒块分明,充满着爆发力。   他边跑边道:“今晚要住外面。”   许霜辞脑袋抵在他脖子,避着风道:“那直接去树丫河那边的山洞,今晚能跑到吗?”   晴:“能,但过河不安全。”   许霜辞抬起头,下巴搁在他脑袋。   他环顾周围,暮色中草地树林交错,隐隐形成了灰暗的墙,像是挡着人往里深入。   再走天就彻底黑了。   许霜辞:“算了,就在这附近吧。”   这一趟走得急,本来想着一天就回,所以兽皮什么的也没带。   随便打了几条鱼垫垫肚子,天就彻底黑了。   许霜辞正愁着怎么睡,转头就见晴已经变成大猫侧躺下,圆眼睛泛着亮光,直勾勾看向他。   视线对上,晴抬爪。   明明是头身形巨大的猛虎,但一举一动像乖巧的猫咪。看见他就抬爪,这跟猫咪翻肚皮有什么两样。   许霜辞眼里含笑,走近蹲下。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躺下,而是抱住那大爪子,等着看晴有什么反应。   晴尾巴圈住许霜辞脚踝,直接往下一扯。   许霜辞一个没蹲住,砸在晴的身上。再回过神,人就好好躺在晴前臂上。   “就这么睡?”许霜辞摘掉鼻尖上的毛道。   晴下巴往许霜辞头顶一扣,将他整个人藏住大半。看他露在外面的一点后背,又动了动爪子。   一个爪垫就能直接盖住。   “冷不冷?”晴问。   “冷倒是不冷。”抱着自发热的大暖炉,身后又是火堆,怎么着都冷不到。   “但是有虫子。”   晴:“那睡树上?”   “树上不也有虫。”许霜辞往晴围脖里藏了藏,五指成爪,梳理着他后颈的毛毛。   “去找草药。”说着,晴要起。   许霜辞圈紧他的脖子道:“漆黑还怎么找,将就一晚吧。”   晴犹豫,尾巴已经松开许霜辞的脚踝。   许霜辞胳膊收紧,腿往他身上一抬。   脚背绷紧,露出的一截小腿。腿肚上的软肉挤着晴白色的毛毛,皮肤细腻白皙,跟放在绒毯上似的。   他整个人紧扣住晴,盯着他道:“还睡不睡了?”   晴尾巴勾住许霜辞的脚拉回肚皮底下藏着,他道:“睡。”   这地儿没灯没网没电子产品,许霜辞的作息完全顺应天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躺着躺着就困了。   日子艰苦朴素,常有风餐露宿。   许霜辞只要抱着晴,睡眠质量多半不会受影响。   一觉梦醒,晨雾缭绕在山林和水面。   溪水清冽,隐在雾中幽声响动,许霜辞蹲在水潭边捧水洗脸。白雾缥缈,抬头间恍惚入了什么仙林秘境。   果然还是自然做景,才是最好看的。   溪水中倒映出另一个身影。   下一瞬,水面涟漪一圈一圈泛起,打乱了并排的倒影。   许霜辞伸手抓住已经落在水中的一缕白发,转头看着晴。   溪水冷沁,激得他脸发白。   水珠滑过眼角,从他下巴滑落。   与曾今泛着灰暗的脸色不同,如今是瓷白透亮,细腻光滑。   他看晴搓灰似的折腾自己的脸,笑着帮他抓住其余落下来的头发。   “你轻点搓。”   潭水被搅得翻涌,里面的小鱼全躲进水潭底下。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手再一甩,跟猫抖爪子似的。   许霜辞眼皮一凉,直接闭眼。   他手背擦过自己眼尾,道:“别乱甩。”   手指一热,许霜辞睁眼就见晴凑了过来。他直接张开五指抵着他的脸。   晴眼神淡定,可许霜辞就是看出来一点眼巴巴的感觉。   “别挨。”   “弄点吃的吃了就继续赶路。”   晴拉开许霜辞的手,非得碰一碰才作罢。   他听话去打猎,许霜辞红着耳朵尖搓了搓脸。   腻歪。   吃过后,他们只花了半天就到了藏东西那树洞。里面一应家当都好着,没多没少。   许霜辞手插在腰上,沉了口气:“搬吧。”   晴左右手分别拎起一个水缸,一个锅。轻轻松松就给放在了岸边。   这两个大件是许霜辞带的。   而晴自个儿说了少带,结果挑着带来的陶罐、陶盆这些东西只多不少,连他的藤椅都带了。   家当运到皮筏上,一趟走完。   许霜辞摸着坚硬的陶锅,心里松快。有了这锅,做饭都能省下不少时间。   回去走得要慢些,晴后头的藤车上拉着木筏,背上还背着陶罐水缸。   许霜辞跟在他身边小跑。   “呼……呼……”许霜辞调整呼吸。凌乱的碎发沾了汗贴在脸上,脸色也通红。   晴慢慢停了下来,许霜辞撑着腰,想坐却又被腰上的尾巴带着,只能慢慢提着两条腿走动。   “今晚应该到不了。”   许霜辞走得累了,后背往树上一靠,又慢慢滑着坐在了地上。   晴:“不着急。”   许霜辞气息微急,疲声道:“哪能不着急。”   “红羽兽怕是都快出山谷不知道走哪儿去了。你养的那短脚兽不也没喂,还有我的稻谷……”   晴收回尾巴在树后穿好兽皮衣,又蹲回许霜辞跟前。   他握住许霜辞的脚踝,又掌心托住他的小腿肚。皮肤滑滑的,细嫩,在他看来还是软乎。   他将许霜辞两条腿放在自己腿上,力道不轻不重地按捏。   许霜辞试图抽回,晴单手一握,抓住两个脚踝,直接让他动弹不得。   掌心温度高,烫得许霜辞一哆嗦,他红着脸索性不看。   “我还能跑,休息够了。”   晴手指微微粗糙,指腹刮着腿上的嫩肉,许霜辞极力忽视腿上的痒意,等着晴按了又按,皮都红了才松开。   许霜辞现在不只是呼吸乱了,心也乱。   晴:“我背着走一段再跑。”   晴肩宽背阔,蹲在许霜辞面前也比他高个脑袋。   光影被他挡在身后,许霜辞就像陷入晴铸造的围笼里。   稍带点压迫感,但也安心。   许霜辞手指戳着晴肩膀,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逞强。跑不动了再让你背。”   本来就有意让许霜辞锻炼。   晴也没多坚持。   他盯着肩膀上的手指出神。   许霜辞的手骨肉匀称,手指偏细,白得像早春山中新出的植物嫩芽。指甲修剪得圆钝,指腹透着一点微红。   他曲指一下一下点在他身上,还带着一点浅浅的甜香。   明明都没吃红果了,可他闻着还是甜。   晴看着看着,忽然凑过去。   许霜辞立马收手。   晴当即将他拦腰抱起。   看着伸过来的手,他牙齿泛痒,干脆直接叼了上去。   许霜辞一手抱住他脖子,疑惑看着自己被叼住的手指。   他动了动,道:“松嘴。”   晴看着他,在指节上磨了磨牙。那痒意像从牙根里透出来的,他想狠狠咬下去,但又舍不得。   许霜辞心脏砰砰直跳。   叼着手指,却目光炽热看着自己。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姿势。   “松嘴,属狗的吗?”   “也不是,你本来就是猫。”   “不松我扯了啊。”   许霜辞别开脸看着跟前的树,话一堆一堆往外冒。   可晴却只注意到他红透的耳垂,濡湿的眼尾,还有对着自己的泛着细密汗水的颈子。   也红了,像软烂的红果,香甜腻人。   他舌,尖扫过嘴里的手指,想换个地方咬。   手指酥酥麻麻,许霜辞狠心往外一抽。   晴张嘴,侧头就往对着自己的脖子咬去。   许霜辞瞳孔一缩。   喉结发出的声音是自己都没听过的软腻。   他恨不能将自己缩起来。   晴却满足地用鼻尖贴着许霜辞的脉搏,嘴上稍稍用力。   “晴……”   许霜辞颤颤巍巍,手软脚软,靠在他身上散了力气。   晴鼻尖拱了又蹭,嘴里咬着磨着,将那侧颈染红了一片。   咬不够。   吃过那么多的肉,但没一种有这么诱人。   许霜辞拱着身子,额头全是汗。他艰难抵住晴的脸,手指在他脸上艰难蹭动,直至捂住他的嘴。   许霜辞在他身上摊了许久。   晴额头拱着他颈侧,似不满。   许霜辞抿唇,全身的皮肤都透着红,烧灼似的发烫。眼中也透着盈盈水色。   “不许动。”   掌心一热,许霜辞呼吸凌乱,手指险些也使不上劲儿。   “晴……你乖好不好。”许霜辞软声道。   晴霎时安静,只闷闷搂着许霜辞,额头抵着那块依旧发烫的脖子。   许霜辞缓了许久,他才有力气离开晴的身上。   他撑着晴站起来,被他盯着,又默默后退两步。   “我们该赶路了。”   晴看了他一会儿,在许霜辞逃脱之前又勒住了人。看着人乱颤的睫毛,他道:“还想咬。”   许霜辞炸了毛。   “你不想。”   “走了!”   晴拢了拢许霜辞的腰,又将他抱坐在手臂上。   “那我背。”   许霜辞身体腾空的瞬间,忙一手环住晴,一手捂住他嘴。   他紧张道:“我说的是实话,还能跑,没骗你。”   晴点头。   许霜辞缓过来后还有点不敢跟他接触,扒拉他手道:“那你放我下来啊?”   晴贴了贴他鼻尖,箍着腰的手勒得更紧。   “抱一抱。”   许霜辞手一僵,脑袋抵着晴的肩膀,只觉得热气从心口上来,脸被熏透了。   “黏人死了。”   晴蹭蹭他:“黏人。”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抱,只是想抱就抱了,想咬就咬了。   偏偏他搂搂抱抱,亲亲贴贴的时候也冷着一张脸,只从那眼睛里才看得出几分温情。   说他冷淡吧,也不。   不冷淡吧,又时常不见笑。   没准是生性不爱笑。   想到这里,许霜辞噗嗤两下笑出声。   他松开捂晴嘴巴的手,又薅了两下他的头发,仿佛这样就出了气。   知道晴是个什么德行,也知道他虽然把伴侣挂在嘴上,但终究在情感上懵懂。   他身上似乎保留了野兽的一些性子,喜欢从心行事。   咬了就咬了。   如果他问他为什么咬,答案必定是“想咬”。   许霜辞也没觉得不好。   反正都答应他了。   而且他初来乍到遇到晴,处着处着早成了最亲近家人。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很深很深。   分不开,也不想分开。   他懒声催促:“快点,要赶路。”   “好。”晴鼻尖碰碰许霜辞侧脸,想现在就将他藏进窝里。   林间有风,吹得树枝晃动。   许霜辞折腾一番,惫懒地将头枕着晴的肩膀,目光涣散着。   忽然,他定睛看着头上树枝。   “后退两步。”   晴不明所以,但立马行动。   树枝上挂着鼓包一样的虫卵,密密麻麻,看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上面的虫你见过不?”   晴看了眼,又抱着许霜辞往后挪了两步。   “见过,不咬人。”   许霜辞:“它们长大后,树枝上会不会变一层白出来?”   晴:“会。”   许霜辞拍了拍晴的肩膀道:“抱高点儿,我摘点下来看看。”   晴照做,双手把住许霜辞的腰,稍稍用力就将人放在了自己肩上坐着。   他手掌大,一手能圈住许霜辞半个腰稳住他。   另一只手环住他双腿,将人抱得好。他仰头往树下靠了靠,问:“虫子有什么好看的?”   “没准儿是个宝贝呢?”许霜辞摘了一点带着虫卵的树枝下来。   “好了,放我下去。”   晴手臂用力,抬起许霜辞坐到了自己臂弯。许霜辞侧靠着他胸口,随口道:“就不能放下地。”   晴不说话,尾巴还跑出来圈住了许霜辞脚踝。   许霜辞晃了晃脚,被踝骨上乱动的尾巴尖弄得痒痒。他轻轻叹了口气。   他轻言细语地恐吓:“小心虫子掉你身上。”   晴眼里笑意微闪,忍不住又贴了贴许霜辞脸颊。   “我不怕。”   许霜辞拿他没办法。   他目光移到树枝。   树枝上的虫卵有黄豆大小,棕色,上面一层蜂蜜一般的汁液,颜色透明。   许霜辞沾了一点,试图往嘴里放。   晴见状立马抓住他手腕:“不能吃。”   许霜辞好奇:“你吃过?什么味儿?”   晴拉过许霜辞的手指舔干净。许霜辞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不发一语。   晴:“有一点甜。但里面是虫,不能吃。”   许霜辞手指蜷缩回来,握拳抵在晴肩膀。他轻声道:“我就是研究研究。”   “你放我下来。”   双脚落地,许霜辞腿软了下。   晴扶着他,他就干脆后背靠着晴,慢慢摘了个虫卵下来撕开。   他轻嘶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果然,里面有白色寄生虫,还有密密麻麻快出来了的幼虫。   他立即扔了虫卵,转个身将双手塞在晴的掌心,全身发麻。   晴从手掌摸到他指尖,搓揉一番,看他明明不喜欢又要摸的样子,唇角不免翘了翘。   笑容是浅淡的,但让他俊得不像话。   许霜辞看得失神,索性下巴抵着他肩,细细地看。   手指上的触摸没停,像将刚刚抓了虫卵的感觉完全剥离。许霜辞觉得好受些了,又重新将树枝挂回树上。   “等我们回去了还要再过来。”   “因为虫子?”   “嗯。”   路上一来一回走了三天,两人才将陶罐这些运进山洞。   许霜辞将山洞收拾一番,该摆的陶陶罐罐放上,这才有了在之前那个山洞生活的模样。   回山洞后,许霜辞去看自己的田。   里面的谷种已经发芽,根在往下面的稀泥里扎得更深,上头的绿色嫩叶钻出水面,已经高出了半个手指。   草药还剩一半。   菜地空完了,上面还多了两个长耳兽打的洞。   看完地,许霜辞边往回走边问:“晴,红羽兽在棚子里吗?”   晴:“在山谷。”   晴拎着养的四只小东西出来,直接给他们一个塞一个长耳兽的洞。这才回来又开始抓上了。   许霜辞将陶罐都洗干净,又拿着陶罐给水缸里装水。   来回十几趟才装满。   晴拎着肚子圆鼓鼓的小短脚兽回来,手上还提溜着装了长耳兽的笼子。   “没地方放了。”   许霜辞问:“藤筐呢?不是编了好几个。”   晴:“咬烂了。”   许霜辞:“养藤筐,长耳兽会咬。养地上它们又会掏洞,干脆找个山洞养算了。”   “山洞都是石头,它们总掏不了。”   “附近没山洞。”晴道。   许霜辞鼓了鼓腮帮子,问:“你估摸着山谷里有多少长耳兽?”   晴:“几百。”   许霜辞攀着石壁踩上洞口的石梯,嘀咕道:“这么多,山洞也养不下啊。”   “这地难道就种不成了?”   他回身问:“河边那边能种吗?”   “也有长耳兽。”晴抵着他后腰,担心他摔下去。   “难不成还得挖窑?”   晴盯着那硬邦邦的陶锅,与许霜辞想到了一块儿。他推着人进了山洞才道:“但秋天我们又要走。”   绕来绕去又绕回到根本上的那个问题。   “就不能定居吗?”许霜辞坐在兽皮上,仰头看晴。他眼睛明亮,浓密的眼睫似墨染的线,衬得一双桃花眼更是有神。   晴心神被他牵引,他走到许霜辞身边,弯腰与他碰了碰脸。   “真的想?”   “嗯嗯!”许霜辞坚定点头。   他抓着晴擦过他脸上的长发,看着他的眼睛,温声道:   “不定居,我田也不好种,红羽兽也不敢多养,家具什么的都不好添置……做事都感觉畏手畏脚的。”   “我们定居好不好?”   晴坐下来,目光与许霜辞平行。   自从上次许霜辞说过想定居,晴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问:“有想定居的地方吗?”   许霜辞一看有戏,他眼睛微亮。   “你不是说南部猎物要多,我看这边就不错。”   晴摇头道:“冬季这里距离南部领地太近,猎物多就意味着过来这边的流浪兽人也多。”   晴摸了下许霜辞的脸,舍不得他眼里的光芒就此落下。   “如果你一个人时能有保护好自己的能力,我们就定居。”不然不管是南边还是北边,他怎么都不会放心。   许霜辞苦恼道:“那要什么时候了。”   晴:“定居不是说说而已。”   论金色大陆上的兽人部落,几乎没有能世代定居,他们或多或少都经历过迁徙。   大部落定居都难,何况是流浪兽人。   许霜辞怕晴一个反悔又不同意,立马挺直了脊背,端正态度,他坚定道:“不管怎么样,定居是必须的。”   晴没给他泼凉水,只道:“那你就好好努力。”   不求打得过兽人,只希望遇上了能跑得掉。   “努力是肯定会努力的。”许霜辞手撑在膝盖,下巴往掌心一放,盯着吱呀吱呀开始啃笼子的长耳兽。   “但现在需要解决一个问题……”   “长耳兔到底放哪儿?”   “好歹还有半年时间,收拾出来的地什么都不种多可惜。”   晴想了想道:“用木头做笼子吧。”   许霜辞盯着长耳兽那大门牙,幽幽道:“木头它就啃不动了?”   晴:“不是所有的木头它都会啃。”   许霜辞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默默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   养长耳兽的笼子被建在山谷西边。底下铺的是长耳兽不喜欢的木头,而且很硬。   棚子跟红羽兽的是一个样式,不过大了五倍。   他们这笼子费了些力气才做好,山洞里所有的石刀斧头几乎都费完了,连晴都省了磨爪的力气。   但笼子的作用是显著的。   晴领着短脚兽抓长耳兽,短短两日,笼子里就关了不下五十只。抓的都还是靠近山洞这边的,西边没怎么动。   几乎每个洞看完,晴点头后,许霜辞就在地里重新种了些菜苗,草药也补完全了。   观察了两三天,地里确实没有继续死苗,许霜辞安了心。   红羽兽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早上放出去,晚上它自己就回带着小崽回来。   除开早晚喂养些菜叶跟剩菜剩饭,不用费多少心思。   长耳兽吃草,山谷里到处都是。用藤筐装上个两筐,够它们一天的量。   棚子里依旧用干草做了窝。   许霜辞过去瞧了瞧,干草直接被它们分了,重新按照它们自己的喜好团了不少窝。   收拾完地里的事儿,晴又要出去打猎。   许霜辞同样跟着出去采集。   趁着春日里嫩芽嫩叶多,味道也好,许霜辞出去一次带回来就是一大筐。   吃不完的就立马做成菜干儿。   一次打的猎物混着野菜能吃个两三天。许霜辞惦记着之前在中部山中见过的虫,这期间也叫晴带着他去过一次。   时间愈久,慢慢看着虫卵上的透明汁液没了,表面结了一层白糖似的霜。   这时候就可以摘虫卵了。   虫是白蜡虫。   放养在白蜡树上,幼虫会分泌出一种灰白色的棉絮状物,经过简易加工,出来就是白蜡。   许霜辞此前观察过,这地儿的植物他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大概三七分。   既然有白蜡虫,那么可供白蜡虫放养的白蜡树他也找得出来。木犀科的植物比如说白蜡树,女贞树都适合寄生白蜡虫。   许霜辞筹备着将白蜡虫卵摘回来。   他跟晴说了这事儿后,立马开始准备。   虫卵摘回来需要孵化,要装进透气的袋子。   许霜辞花了一天时间缝了点兽皮,等着到时候用。   弄完后,两人又出去捕了一次猎。   晴这次走得是更下游的地方,许霜辞跟着来这河边也有几次了,肉眼见到的动物着实不多。   像以前纪录片上看见到草原上的盛景,更是一次也没见到过。   他心里有了些紧迫感。   除了现在养着的,像晴常吃的大一点的动物也该养起来。   晴说这边已经是食物最多的地方,但在许霜辞看来,远远不够。   必须得定居,必须得搞种植,搞养殖。   不然万一哪年那些动物不来了,他们岂不是得饿死。   他这样想着,掐野菜的动作加快。   一阵低而软的鸟叫响起,听声音就是个小奶啾。   许霜辞低头就对上了一双黑亮的豆豆眼。   是那只跟汤圆一样的小胖鸟。   许霜辞冲它笑了笑,轻声道:“又要吃鱼?”   小胖鸟看过他一眼,翘着尾巴钻入草丛。   许霜辞还以为它就这么跑了,结果草丛窸窣了一会儿,它又钻了出来。   他看着小胖鸟叼来的大青虫。   有大拇指肥,黄绿黄绿的,还在动。   许霜辞没个准备,眼皮子一跳,扔下藤筐后撤几步。   他其他都不怕,就怕这些软乎的玩意儿。   许霜辞也不知道怎么就领悟到小胖鸟的意思,连忙拒绝道:“我不吃虫子,上次的谢礼就免了。”   小胖鸟扇着翅膀不依,愣是要将虫子叼他脚边。   许霜辞退,它就蹦着小黄爪子进。   许霜辞口舌费劲,也没让这小胖鸟放弃。最后还是它扑棱着翅膀,成功将胖虫子放入了藤筐。   “叽——”小胖鸟挥挥翅膀。   许霜辞敷衍点头:“嗯……谢谢。慢走不送啊。”   小家伙进了半人高的深草,然后不见了踪影。   许霜辞目光虚虚晃过藤筐,他有些难言。   这小家伙还挺有礼貌。   许霜辞下意识把这胖虫子给忽略了,又继续找菜。等到晴回来,那胖虫子早被许霜辞抛在脑后,压在了菜里。   回去之后,许霜辞跟晴一块儿将猎物收拾了。   他拿着肉去做饭,顺嘴跟晴说了一声让他将那些菜摊晒好。然后就全神贯注煮饭。   羊杂汤、烤肉串、青菜煎蛋、炝炒青菜……反正是怎么丰盛怎么来。   吃得好,才有精力干活儿。   第二天一早,许霜辞带着兽皮兜,跟晴一起直奔中部的林子。   采摘虫卵不易,趴在树上摘费时费力,所以需要上树将枝丫折断后,再一粒粒取下来。   晴上树砍,许霜辞就在下面摘。   许霜辞看手上的虫卵变得跟糖丸似的,已经微干。他起先还不适应,后头摘着摘着就麻木了。   晴一连砍了四五棵树的枝丫,这些虫卵看着多,但摘下来其实算少。   等虫卵拿回去,再多多培育,虫多了,产的白蜡才多。   虫卵捂不得。   摘完之后,他们摸着黑赶紧回去。   到山洞后,立即将虫卵装袋。   一个兽皮袋装个半斤,留一半空余。将兽皮袋平摊开来,上面扎着密密麻麻的小孔。   在孵化期间,要保证通风散热,还不能让它们被压死。   接下来就需要等了。   活儿干完,许霜辞才有空弄晚饭。   填饱肚子,又烧了两锅水洗了个澡后,许霜辞一头栽进了被窝里。   晴搂着他,许霜辞倒也习惯了他人形抱着自己睡。   他闭着眼睛,把晴的胳膊当枕头,腿更是嚣张地压住晴的腿。他有些困顿道:“河边那些草地上是不是有很多粪。”   晴梳理着他还没干透的头发,不知道他又要打什么主意。   “我们明天去捡一点儿回来。”许霜辞动了动被尾巴圈住的脚,翻个身背对着晴道。   晴:“要那个做什么?”   许霜辞:“堆肥,以后用得着。”   晴:“长耳兽那边的棚子下面也不少。”   许霜辞:“那点不够。”   晴下巴抵着许霜辞头顶,半阖着眼睛道:“好。”   一夜好梦,清晨外面下了细雨。许霜辞在墙壁上落下一笔,并记录着天气与物候节律。   距离雪化已经四个月,这个时候只穿一件兽皮短衣也不冷了。   许霜辞走到洞口,伸手接了点雨水。天正阴沉着,瞧着雨势会越来越大。   许霜辞:“今天怕是去不了。”   晴在窝里坐起,长发微乱,眼皮耷拉着还没怎么清醒。   他只腰间盖着兽皮,上半身被长发罩了些,显露出几分蜂腰猿背。半曲着的长腿肌肉紧实,随意搁在兽皮上放着,修长健美。   听见许霜辞的话,他打了个呵欠道:“明天去。”   许霜辞转头被美色冲击,呐呐道:“也只能这样了。”   早饭是晴来做。   许霜辞闲来无事,看了一眼被收回来堆积在藤筐里的菜。已经蔫了点,但这么囤着放容易坏。   他索性披着兽皮出去砍了些细藤条回来,坐在一边编筛子。   晴盖上锅盖,走到许霜辞身边拿了藤条处理。藤条交错,发出轻微细碎的声音。   晴弄了一会儿才道:“该去巡逻了。”   许霜辞牵引着藤条翻飞的手指凝滞在半空,他微微收手,握拳放在膝头。   “出去几天?”   “三天。”   许霜辞头稍点,又转着刚开了个头的筛子,手指动得更快。   晴认真瞧着许霜辞的脸。看他抿紧唇不发一语,眼中的光亮都散了下去。   他又坐近了几分,肩膀挨着许霜辞的肩膀,问:“要不要一起去?”   许霜辞手上的石刀一错。   晴捏住已经不再锋利的刀刃,皱了眉头。   许霜辞侧脸笑对着晴,眼里像装着星星。   “我要去!”   “但是你带上我会不会……”   “不会。本来就是要带你的。   许霜辞狐疑,这么说,刚刚说一半留一半岂不是故意逗他的?   晴脸色冷淡,无辜且镇定。   许霜辞心里否认。   晴没什么心眼,性子直,有什么就说什么,应该没那弯弯绕绕的心思。   他冲着晴笑了下。   “那要准备什么?”   “带上兽皮,带点草药就行。”   许霜辞:“好。”   他拿回石刀继续干活儿,但用久了的石刀早已经不锋利,割个藤条都费劲儿。   许霜辞抿了抿唇道:“咱们没工具了。”   晴:“再做就是。”   许霜辞颠了颠手中的石刀。纯黑色的,巴掌一样长,刀刃上是细小的刻痕,是用另一种石头打砸出来的。   在没用更趁手的工具时,石刀确实算好用。   但拿久了,那手腕跟犯了腱鞘炎一样,酸痛。   许霜辞想,或许该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替代。   吃完早饭,许霜辞一边问晴工具的事儿一边给他梳毛。   换下来的毛毛存进兽皮袋里,压实了也有半袋子。   他抬手挥了挥空中飘浮的白毛,坐回晴身边道:“做石刀这些石头是在哪儿找的?”   晴闭着眼睛懒洋洋道:“河里,山里。”   许霜辞拧眉:“乱找的?就没有一个固定的点?”   晴:“没有。”   晴以前用爪子的多,石刀那些工具还是他刚在这边安定下来的那一年做的,目的是为了重温在部落时候的日子。   但久了还不如他爪子有用,也就堆在那儿不管了。   许霜辞一头扎入晴的围脖里,连声道:“工具都得现找现做,咱跟野人有什么区别。”   晴爪子将他围拢,尾巴尖拂在他脸上。   “野人有是什么?”   “就你跟我这样的。”许霜辞撑着晴的背爬起来。   他道:“还是早点忙完山洞里的活儿,快点出去吧。”   在给晴梳完毛毛后,他立马将编筛子的活儿交给晴,自己去喂红羽兽跟长耳兽。   还有晴养着的四只小胖兽,也得放出去让它们自己在山谷里找食。   筛子编好,菜干也晒好储存起来,这就又是两天过去。   这期间,他们还抽空出去搜罗动物粪便。用藤车运回来后混了些草木灰,用干草捂着直接堆在山谷西边。   这些活儿忙完,也差不多可以出去巡逻了。 第30章   这次的路线是先南后北。   他们带的东西不多,只两张兽皮,一点草药,还有些调味的东西。   所有的装好也不过一个兽皮包袱。   许霜辞将包袱背在自己身上,他则坐在晴背上。   巡逻费神,许霜辞也没自个儿下地跑,这样耽搁时间。   他们从山谷出发,沿着中部的山脉先往南。   走到最南边,领地西边的山脉与中部山脉交汇,晴则沿着南边领地边缘走。   许霜辞侧坐在晴身上,随着他的走动身子也跟着晃动。   领地内外的植被并没有什么不同,放眼望去,都是成片成片的红果树林。   许霜辞问:“怎么分清部落的边界啊?”   晴说:“南部领地边界以红果林为界。”   许霜辞冲着南边扬了扬下巴:“那边的呢?”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怎么说?”   晴穿梭在红果树林之中,嗅着迎风而来的味道,也仔细观察着周遭的情况。   确认没有危险,才慢慢给许霜辞解释道:   “红果树林在领地边缘,但大多兽人怕我,能避就避。边界外再走小半天的路后,那边才会被划做其他兽人的领地。”   许霜辞腿肚贴着晴的身侧,脚一晃一晃的。   他歪倒,侧躺在晴背上。脸直接压着晴脑门,鼻尖挨着毛耳朵。   许霜辞用鼻子呼气,看毛耳朵乱颤。   他嘴角扬起道:“就是领地与领地间没有接壤,中间还有个缓冲地带。”   晴理解了下许霜辞的意思,道:“差不多。”   许霜辞:“所以咱们南边有哪些邻居?”   晴抖着耳朵道:   “以前是那只黑豹。”   “黑豹死了,现在不知道换成了谁。”   说着,晴就踏出了领地内。   许霜辞看他正在穿过红果林,立马调整好姿势。他双手抱着晴脖子,俯低身子。   在他调整好的瞬间,晴加速。   巡逻不只是看自己的领地,还要知道领地周边的情况。   急速跑了一段路,眼看着就要冲出红果林,晴慢慢停下来。他立在一棵巨大的树后,看着树林外的情况。   许霜辞坐在大猫背上远眺,什么都看不见。   但空气中似乎有种淡淡的味道,似有若无,他分辨不清。   从晴背上下来,许霜辞小步绕着晴走动,缓一缓快僵硬的腿。   见他还立在树后,许霜辞走到他身侧。   手往他脖子上一放,哥俩好似的,挤着他大脑袋问:“什么都看不见,你能知道那边有什么?”   晴舔了下许霜辞的脸。   见他脸上多了一道红痕,又用鼻尖轻轻贴了贴他眼尾。   鼻尖湿润,凉凉的,许霜辞抬手就给他捂住了。   许霜辞:“我刚刚闻到一点味道,你闻到了吗?”   晴尾巴勾着他,将人往背上拉。   “是灰狼。”   “灰狼部落?”许霜辞快速坐在晴背上,起了警惕心。   晴道:“是偷了食物的两只狼。”   许霜辞道:“所以我们回去吗?”   晴几乎不带犹豫道:“遇到了就不能放过。”谁知道他们今年冬季还会不会又往他的领地跑。   “先送你回领地。”   许霜辞抓住他两个耳朵当把手,沉默下来。   晴:“不想回去?”   许霜辞摇头,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晴的毛耳朵问:“两个对一个,你能保证自己毫发无伤吗?”   晴能打赢,也能轻松弄死他们。   他在原地走了几步,将脚下的杂草踩进了泥里。   “带你去看着。”   许霜辞一愣,随即答应下来。   他倒没多害怕,晴这么说也表明他有把握。   但跟去看看,他也能安心些。   踏出红果树林,他们跑了没多久就进入了原本黑豹兽人的领地。不过现在已经成了两个灰狼兽人的地盘了。   兽人多住山洞,灰已灰耳也直接占了黑豹兽人的洞中。   山洞藏在密林里,两个洞口紧挨着。   灰已出去捕猎,不在。   灰耳丧着一张脸趴在兽皮上,身上正在大批量地换毛。   即将脱落的灰毛微白,一块一块地挂在脖子跟身体两侧。毛发斑驳,看起来狼狈不已。   许霜辞抱着晴的脖子,就这么看着他直接闯入人家的山洞。   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却在跳进去后只听到一阵狼嚎。   而晴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狼嚎凄厉,隔壁细微动静让晴眯了眯眼睛。他扫过已经废了腿怎样挣扎都起不来的灰狼,转身去了隔壁。   狼嚎叫声更加悠长,急切。   晴像没听见似的,在见到飞快从隔壁洞口跑出来的亚兽人,上前几步就将他堵在了洞中。   许霜辞坐直,好奇地看着红着眼睛往后缩的小美人。   这还是他除了晴之外,见到的第二个“人”。   瘦瘦小小的,五官秀气,灰色的长发披在身后。双眼含泪,身体哆嗦着,显然是被吓到了。   “别、别吃我……”   晴堵在洞口,尾巴卷着许霜辞下来,爪垫在他后腰上推了推。   许霜辞迷茫。   刺耳的狼嚎还在响,已经退到洞里的亚兽人脸色苍白,试图去拿武器。   晴:“抓住他,绑了。”   那个亚兽人就当给霜练手的。   许霜辞瞬间冲了上去,抽出腰间的石刀一把挡住亚兽人袭来的手。   他反手握住他手腕往后一扯,屈膝抵在他背上,将人按压在地。   亚兽人吃疼,闷哼出声。   隔壁的狼嚎一顿,随即更是迫切。   许霜辞冷肃着脸,看起来有几分晴捕猎的气势。他动作干脆,麻利地用兽皮拧成的绳子将亚兽人手脚都绑起来。   绑好后,他撤身离开。   亚兽人骨头硌人得很,偶尔动弹两下,哀哀切切的低泣听得许霜辞心有不忍。   晴看得心中满意。   他耳朵动动,在察觉到林中传来的动静之后,微微转身。   巨大的灰狼从树丛中跳出,举着利爪,露出尖锐的犬牙对着晴的脑袋去。   晴尾巴往灰狼背上狠狠一甩,灰狼犹如被树拦腰砸下,重重摔在地上。晴爪子瞬间踩在他脖子。   灰已趴在地上看清自己被绑着的不停在哭泣的伴侣。   他愤怒爬起,在用脖颈上的皮肉被撕裂的代价,转而冲着晴脖子咬去。   晴灵活闪避,在灰已身上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不过一刻钟,灰已已经成了个血团,瘫在地上艰难喘气。   “哥、哥……”   洞内灰耳呜咽,拖着残疾的后腿挣扎着出来。   晴爪子戳破灰已的脖子,许霜辞身边的亚兽人忽然挣脱。他哭泣着跑过去,一下子趴在灰已的身上。   “不要、不要杀他,呜呜……不要杀已。”   许霜辞看着空了的身侧,呆了一瞬。   晴蓝眼睛定定看着他,走到他身侧。   “还不行。”   许霜辞低头,抿唇不语。   灰已低鸣,舔着贴过来的亚兽人的脸。   他颤颤巍巍转头,恳求道:“偷猎物是我的主意,你、你放过……”   亚兽人趴在巨狼身上,圆眼噙着泪水。   他反复用脸蹭着灰已脸上的毛毛,将自己也蹭出了一身的血。   许霜辞注意到他手腕跟脚踝。因为挣脱兽皮绳,上面直接被绳子勒了进去。也在流血。   他忽然就看不下去了。   许霜辞脑袋抵着晴,自觉把他们当不了野兽。   晴冷声道:“闭嘴,吵。”   狼嚎声戛然而止,灰耳悄悄看了一眼晴,趴在地上拖着两条后腿跟亚兽人一人占据灰已的一边。   他们怯生生的,胆子一个比一个小。   灰已垂着眼睛,不停地帮着亚兽人舔舐他身上的血迹。   从脸上到手腕,从手腕到脚踝。   一举一动透露着珍惜。   看着亚兽人垂泪,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要去招惹这头老虎。   当初他弟弟的腿还是好的。   但因为担心老虎的报复,所以它们往南边逃跑。   结果误入黑豹领地,灰耳的腿被咬断。   后来黑豹走了,他在黑豹的山洞里又找到了快要死掉的亚兽人夕。   他好不容易将夕养活,现在又要丢下他。   失血过多让灰已眩晕,他感受到贴着自己微颤的身子。知道他怕,所以他艰难将亚兽人藏进自己的腹部。   他看了一眼晴身边,那被他养得极好的亚兽人,又舔了舔怀中夕的脸颊。   他舍不得,他哀求地望着晴。   许霜辞是个生活在文明社会中的人,洞口外那血气熏得他作呕。   他更深地往晴毛毛里藏。   晴蹲坐下来,让许霜辞靠得更舒服些。   他尾巴圈着人,瞥见巨狼藏着的亚兽人,他垂下眸子。   等了一会儿,已经听到洞外亚兽人再也忍不住的哭泣声,晴直接将许霜辞往背上一放,背着他绕过洞口回领地去。   瞥见浑身也沾了血的亚兽人,许霜辞掏出自己身上的草药粉扔下去。   他回身抱住晴的脖子,闷闷埋头藏住。   不开心,报仇了也不开心。   巨大的银虎消失在丛林中,夕抽噎着飞快抓过地上的兽皮包。他打开嗅了嗅,然后双手颤抖着将里面的粉末往灰已伤口上涂抹。   他肩膀瘦弱,身条也小。   在许霜辞眼里也就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他不忍,这是事实。   出了这块儿别人的领地,晴速度慢下来。   溪水边,许霜辞用兽皮沾了水帮他擦拭毛毛上的血迹,一声不吭。   晴用脑袋拱了拱他。   许霜辞趔趄,一屁股坐在草上。   晴:“吓到了?”   许霜辞摸了一把凑过来的大脑袋,又用手托着他下巴,继续擦他脸上的血迹。   “不是怕。”许霜辞想了想道,“就是第一次看到涉及生死的争斗,有点冲击。”   晴淡定道:“那以后多看看。”   许霜辞直起身,张牙舞爪地冲着他耳朵咬了一下。   晴尾巴顿时炸了毛。   许霜辞绷着脸道:“不看了,不想看。”   再一想想那血腥暴力的场景,许霜辞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他道:“你们有你们的规则……”   他是一点都不习惯这样的规则。   “但我只希望你自己能好好的。”说着说着,许霜辞扔了兽皮就倾身抱住晴。   他还是怕的。   换个角度想,他又何尝不是那个亚兽人。   晴武力是强,但也并不能凌驾所有兽人之上。他能轻易压制别人,那也不是没有兽人或者部落能轻易压制晴。   许霜辞心中升起一丝惶恐。   是对未知的恐惧,对这陌生大陆的恐惧。   亚兽人的不安晴能感觉到,他蹲坐下来,爪子勾住许霜辞露出来的那一截细腰将他往毛毛里按。   “我会保护好你的。”   许霜辞:“我知道,我担心的是你。”   晴蓝眼睛里涟漪四散,心中酸软。   他的伴侣真的很讨人喜欢。   “我会注意。”   他拢紧了许霜辞,给予他安全感。然后又掰开了,掰碎了,一点一点将东部的情况告诉他。   “以前说过,东部贫瘠。”   “强壮的流浪兽人都不愿意来东部,之前我们遇到的黑豹能算得上是东部最厉害的兽人,但他也打不过我。”   “能来东部的部落,不是被驱赶过来的,就是没有生存能力流浪来的。”   “像猫部落,他们放在中部西部轻易能被弄灭族,但在东部却是个不小的部落了。”   晴蹭着许霜辞的脸,让他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遇不到能比我厉害的。”   “就算打不过,但我一点会带着你跑掉。”   晴也只有在面对许霜辞才有这么多话跟耐心。察觉到抱着的人心绪逐渐稳定,晴才抬起头,鼻尖贴着他鼻尖。   许霜辞脑袋一偏。   晴追上去。   闹着闹着,许霜辞那股算是被吓出来的情绪就散得差不多了。   他恢复好了,晴也修整够了。   他们去打猎填饱了肚子,继续沿着领地南边往东部走。   晴领地像被破开的半个葫芦,葫芦是倾斜的,最南端就是与现在二狼的领地相邻的这一块儿。   再往东走,像绕了一个圆弧。   许霜辞趴在晴的背上打盹,身上还盖了一张兽皮。   他并没睡熟,脑中想着如何壮大自己的实力。   可思来想去,从他自身改变,怎么着都不太行。   那就只能从外部。   要是他们有一个足够强大的部落……   许霜辞侧脸贴着晴的背毛,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道:“晴,你以前想过组建个部落吗?”   晴:“没有。你想?”   许霜辞没直接回答,而是道:“你想啊,要是我们自己组建一个部落的话,兽人多了,我们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种植要人,部落要人。加上兽人一多,我们就不怕其他兽人挑衅,这样是不是很好?”   晴道:“是挺好。但不行。”   许霜辞丧眉搭眼。   “为什么?”   晴:“养不活。东部一块领地的食物,只能养活猫部落那样的小部落。”   许霜辞顺着他的毛毛道:“不止靠打猎,还有种植啊。”   晴:“你先种出来再说。”   许霜辞:“那你说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晴:“是。”   没有兽人不想要部落,晴也不是一出生就是个流浪兽人。   大家都渴求,但却很难。   许霜辞拱了拱晴的脖子,又道:“那你说咱要是加入别人的部落呢?”   晴:“东部应该没愿意收留我们的。”   许霜辞:“万一呢?”   晴:“一个部落的实力还不如我。”   许霜辞拿脑袋撞晴的脑袋。   晴道:“就算进去,也能被抛弃。”   “像灰狼,就算他们不跟我一样,捕猎受伤后在部落的权衡下不也离开了部落。”   大部落都是如此。   大部落也并非一直能安稳待下去。   许霜辞停下,一头黑发弄得乱糟糟的。   “难道他们就不怨?”   晴淡声道:“都是为了活。”   只是活多活少的无奈选择。   兽人眼里,没有狩猎能力的兽人只会是拖累,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在食物紧缺的时候,留出来更多口粮给年轻力壮的,以让他们能有更多余力继续打猎,最终让部落留存下去。   部落里兴许还有他们的幼崽,还有他们的阿爹阿爸。   要不逐出部落,也可以。   但受伤兽人的口粮就需要有愿意养他的兽人来给,那个愿意养的兽人还必须是在完成跟部落狩猎的前提下,再有余力去捕猎。   日子长了,往往会拖累那个健壮的兽人。   这样就会出现他们一起离开部落的情况。   说是抛弃,也是。   但这是金色大陆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规则,早已经融入了兽人的骨血中。   族长祭司为部落考虑,兽人为亲族幼崽考虑。   没狩猎能力的,离开就是归宿。   许霜辞从晴的话里听出了无力。   他顺了顺大猫的脑袋毛。   “我要是建一个部落,绝对不会把失去捕猎能力的兽人赶出去。”   晴:“嗯。”   许霜辞下巴抵着他脑门道:“你不信?”   晴甩了甩尾巴,赶走绕过来的小飞虫。   “还是先把你自己养活吧。”   许霜辞下巴用力,硌着他脑门。   “那我建部落的事?”   晴:“想想就好。”   许霜辞两手扣住他耳朵,乱挤着形状。   “你要支持我。”   晴只觉得身上趴了个调皮捣蛋的幼崽,他停下,放下许霜辞,变成人形后直接提着人一抱。   许霜辞面对着晴那张冷脸,手就不敢那么放肆了。   他双手环着晴脖子,小声道:“部落……”   晴:“部落是想建就能建的?”   许霜辞一脸老实:“不是。”   晴:“兽人怎么来?”   许霜辞:“那么多流浪兽人跟小部落?”   晴:“流浪兽人就都是好兽人了?小部落看着我们不跑都是好的。”   许霜辞拢起眉头,逮住弄得他手臂痒痒的白色长发。   “你让我好好想想。”   晴看他坚持,忽然张嘴咬住他的脸。   许霜辞轻嘶一声,偏头躲着。   晴松开,看着他脸上一排牙印,指腹轻蹭而过。他道:“想吧。”   许霜辞眼睛亮光闪烁,他顶着脸上的牙印用鼻子贴了贴晴的鼻尖。   “晴真好。”   晴:“没答应你。”   许霜辞:“晴最好。”   晴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像雪化春回,俊得不行。   他捏着许霜辞的下巴看了看,瞧不得他这偷腥的狐狸样,又往他另一边脸上咬了下去。   偏偏许霜辞这次不躲。   又乖又柔。   晴咬完就抱紧了他,他道:“这很难。”   “我知道。”   许霜辞收敛了笑意,柔和的五官霎时变得冷锐,这是他曾今常有的表情。   晴摸摸他的脸,声音难得柔和下来。   “要开心。”   “知道啦……”   许霜辞一笑,又像摊开肚皮的猫。也就只有亲近的人才看得到他这一面。   晴碰了下他眼尾,道:“走了。”   许霜辞:“我下来跑一跑。”   晴矮身放下他,捡起地上的包袱。   “累了就停。”   “好……”许霜辞笑容灿烂。   东部兽人跟部落的领地相对分散。   他们南边的邻居除了现在的两只狼,还有东部山脉末端,藏在山缝里的一个部落。   晴带着许霜辞,花了两天的时间走完领地南部。   在领地的最东南端,许霜辞闻到了一股湿气,夹杂着海腥味儿。不过他们并没怎么停留,又沿着东部山脉继续往北走了。   巡逻一场,他们走完了整个领地。   耗费了五天的时间才回到山洞。   这期间,晴很跟许霜辞去以前的山洞里取了些能用的兽皮。晴甚至将许霜辞给他编的那个大号的藤椅也带走了。   这五天,他们风餐露宿。   成了野人似的,回到山洞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晴往河水里扎,先洗了个大概。   许霜辞烧水搓完澡,晴又洗了一遍。   收拾干净后,那股长途奔波的疲乏就浮上来了。   许霜辞撑着身子检查完牲畜,又添了草。   看完地里,他回去后往晴胸口一窝,闭眼就睡了过去。   晴手臂搭在许霜辞腰上。   他手臂晒得颜色有些深了,藤蔓一样圈着人。   许霜辞侧躺着,腰窝被大手把住,一掌盖住后腰大半。那截腰白而细窄,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往下,挺,翘的弧度隐没在兽皮中,带着些微的肉感,看不真切。   兽皮毯盖住大半,床尾,许霜辞的腿露在外面。   他一腿曲起,脚掌肆意地抵在晴的腿上。另一条腿伸展,莹白的脚踝上紧圈着白色带点灰的毛尾巴。   晴身形高大,从头到尾都将人护着。   他理了理许霜辞的黑发,又拉起兽皮盖住他的背脊。冰蓝色的眼睛平静如深湖,将许霜辞温柔的眉眼刻印在心里。   看不够似的。   许霜辞翻了个身,巴掌打在了晴脸上,清亮一响。   晴垂下眼帘,叼住他指节磨了磨,稍稍用力就压出几颗牙印。   许霜辞连忙收手回去。   晴抓住他手掌捏了捏,才闭上眼睛。 第31章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许霜辞容光焕发。   他翻个身爬起来,腰上带走了兽皮毯。穿好衣服回身一看,晴已经侧身坐起。   他长发散乱在身上,赤身光.裸,只腰间还留着一点兽皮。许霜辞目光从他窄腰长腿上扫过,鼻子一热,忙仰着头转开。   晴尾巴慢悠悠落在许霜辞躺过的地方,眼里闪过不解。   许霜辞快步离开山洞,悄悄摸了下鼻子。   虽然他们睡一个被窝,但他俩现在的关系依旧很纯洁,至少许霜辞是这么想的。   而晴的美色的诱惑……   在许霜辞潜意识的忽视下,他还能坚守住。   吹了下清晨的凉风,许霜辞看到田里葱绿的秧苗,什么诱惑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苗床只占据了水田里的一小块。   秧苗现在有手掌长,再等等就可以移栽出来了。   一亩十分地,他这水田是个两分田。面积不大,换算成平方也就百平方出头。   要插秧的话,他自己一个人一天就可以搞定。   许霜辞站在水田边估摸着日子,晴拎着肉出来,打算做早饭了。   看过水田,许霜辞又下地将菜地跟药田里的杂草拔了。   早上湿气重,在地里走个几遭,鞋底上沾着厚厚一层土。裤腿上也沾了露气,脚踝那一截都湿了。   许霜辞收拾完地里,晴叫吃饭,他应了一声,随即找了草丛剐蹭鞋底的泥。   脚踝湿着不舒服,许霜辞随手一擦。   踝骨处一圈的红痕,像套上的锁链似的。想到这是怎么来的,他脸上一热。   手掌草草擦过,烫手似的,飞快站起来。   他看着才一会儿没等到他回山洞的晴迈着长腿下来,无奈冲他一笑。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太慢了。”晴抓着他的手腕一拉,径直回山洞。   许霜辞稍稍加快步子跟上,他丢掉那些不正经的思绪,直接跟晴说了插秧的事。   晴道:“一株一株插麻烦,扔不行?”   许霜辞:“也能扔。”插秧的方式挺多,扔秧苗他也不是没见过。   “但那个我把握不准。”   “秧苗就这么多,能多活一株是一株,你说是不?”   晴想到田里那跟杂草没区别的东西,想不出费这么大心力种出来的草能有多好吃。   但许霜辞喜欢。   晴道:“你教我。”   许霜辞笑着点头:“那咱先打一次猎回来就弄。”   早饭过后,许霜辞将红羽兽跟长耳兽给喂了。晴则放短脚兽去东边钻洞,防止地里的菜再被霍霍。   红羽兽养熟了,小崽身上的绒羽褪去,全身被红羽覆盖。   那只大的红羽兽现在也不抱窝,自个儿混着自个儿的。   小红羽兽差不多养到今年冬季就可以吃。但许霜辞想着再引种些回来,继续繁育。   红羽兽这边吃饭积极,长耳兽那边就都是悄摸摸的。   它们背着两个长耳朵窝在自个儿团起来的草窝里,大部分都看不见身影。   许霜辞扒拉开个草窝看,里面竟然藏了一窝幼崽。   连扒开几个窝,都有崽。   数量在三只到六只之间。   许霜辞看着这繁育能力,喃喃自语:“这么能生,就是养长耳兽也不至于让一个部落饿死啊。”   晴:“兽形小的兽人才喜欢吃长耳兽。”   许霜辞看着他又拎着两只刚抓的长耳兽扔进去,立马将藤筐里剩下的草全倒了。   “这叫挑食。”许霜辞道。   晴:“长耳兽肉少,处理麻烦还不好抓。”   许霜辞:“那你又是怎么抓到的?”   晴:“我聪明。”   许霜辞一愣,随即粲然笑开。他看着晴认真的眼睛,万分肯定地点头:“确实,咱们晴聪明。”   抓完了东边的长耳兽,晴将短脚兽放山谷西边,让它们自己填饱肚子。   许霜辞道:“长耳兽一年能生几窝?”   “两三窝。”   “那咱们这个棚子就小了。”许霜辞双手抱臂,肩膀抵着晴道,“要真好好养的话,咱们将长耳兽养到冬季,秋季屯粮都省了。”   “要能定居,我就直接烧砖修圈。到时候养他个几百只,过一年吃都吃不完。”   许霜辞越想眼中光芒越盛,他眼里满是希望。好像未来就是美好的,值得期待的。   晴心一暖,他抬手摸了下许霜辞已经长到肩膀上的黑发。   “那定居的那些事你想好了吗?”   许霜辞立马攀住他胳膊,激动道:“你答应了!”   晴看着墨发扫过手指,痒意从指尖蔓延到心里。他捏捏许霜辞的脸,道:“没答应。”   许霜辞拉开脸上作乱的手。   “没答应就不许捏。”   晴抓着人手腕拉到身前,他双手搂住许霜辞,低头挨了下他鼻尖。   他也不说话,就搂着人这么看着。   许霜辞跟他大眼瞪小眼,瞪得眼睛都发酸了。   晴又低头碰他一下。   明明很暧昧的举动,许霜辞却幻视黏糊糊的大猫要跟他贴贴。看着看着他就笑了。   他拉着晴,直接走到溪水边他们平日坐的石头上坐下。   许霜辞看着缓慢流淌的溪水,昂扬的情绪也跟着沉淀下来。   “我想过了。”许霜辞温和笑了笑,张开手压在晴的手背上,“咱们顺其自然吧。”   “之前是我迷障,也太想当然。”   “你们的部落应该跟你们的家一样,是可以全身心信赖的地方。”许霜辞说完这句话,看着晴以期望得到印证。   晴点头:“部落是不一样的。”   许霜辞抿唇,他长吁一口气,往边上倾斜抵着晴。   他低声道:“我想的建部落是直接将外面的兽人拉进来。”   “就是我四处去说服兽人,让他们加入。但仔细一想,这样的法子凑起来的也不叫部落,最多算个利益联盟。”   “有利则聚,无利则散。”   晴听这话就知道他明白了。   他看许霜辞没骨头似的,干脆将人提到腿上,圈住。   他默了默,道:“有部落的兽人是不一样的。”   “虽然流浪了,但他们从哪里走出来的,也依旧只认可哪里。”   “东部有几个是流浪兽人凑起来的小部落,除了食草的兽人部落,其他的无一例外,都在冬季散了。”   “散得还很惨烈。”   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大半没熬过冬季。还不如当流浪兽人的时候。   晴的眼睛像蓝宝石,晶莹剔透。   这双冷淡的眸子里情绪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平静的。   被他注视的时候,许霜辞像黑夜里见到了一盏微光,有光心中就安定。   晴什么都懂……   许霜辞忽然意识到。   他说自己聪明,是真的聪明。   而自己只因为生在好的地方,所见所闻优于现在的金色大陆,所以看起来他厉害些,好像都是他在主导着这些事情。   但细细想来,还是因为晴在。   他在这个地方牵引自己,包容自己。许霜辞做那些决定,比如说建造部落,也都是晴给的底气。   “晴在,不是吗?”   这句话,这个事实,在许霜辞心里深深扎根。   许霜辞气息变得更为柔和,他勾住晴的修长手指,决心已定。   “我好好种地,你好好捕猎。部落的事咱们就顺其自然吧。”   晴看着交握的两只手,指腹沿着许霜辞的指背滑动。掌心渐渐包裹住手背,直至五指合拢,完全扣住。   他低声道:“好。”   许霜辞被他摸得脸红,端不住正经样子。他嘀咕:“但先说好,我还是要定居。”   晴道:“这个再看。”   一番沟通,许霜辞心里没了那股拉扯劲儿,人都松泛了不少。   他绕了山洞外一圈发现暂且没什么事儿了,干脆拉着晴去山洞里梳毛。   一日一晃而过,第二天他们继续沿着大弯河捕猎。   快春末,他们搬过来差不多两个月。   大弯河已经被走过一遍,许霜辞也摸清了这边的情况。   他侧坐在晴身上,背上还背着藤筐。手里一边编着蚂蚱,一边道:   “大弯河的尖角兽兽群也就只有五群,两个大的,有五十到一百头尖角兽。三个小的,都是十几二十几头尖角兽。”   “今年新生的幼崽全部加一起也拢共五十来头,照着我们这样抓,会不会吃绝了。”   晴静默一瞬。   “可能。”   “之前那两只灰狼都能给人长耳兽吃绝,咱两个……”许霜辞捏着草蚂蚱晃了晃,“你别说,可能性还挺大。”   “往年这边的尖角兽是这么个情况吗?”   “不是。”晴翻出自己略微久远的记忆,想到当初为了争夺这块领地跟流浪狮兽人打的时候。   “十年前,大弯河的尖角兽至少有一千头。”   许霜辞咂舌。   “可是现在不足三百头。”   他们现在几乎是纯吃肉。   算他们三天吃两头,在这边待两个季节,一个季节按照一百二十天算,那也要吃一百六十头。   这尖角兽的繁殖速度显然不及他们消耗的速度。   许霜辞将草蚂蚱往晴毛毛里一戳,道:“还是得换着来。”   要丰富菜篮子,丰富肉的品类,还要种植主食。不然早有吃绝的一天。   晴甩了甩尾巴:“冬天再吃鱼。”   许霜辞:“咱就不能轮换着来。一顿尖角兽,一顿长耳兽,一顿鱼?”   许霜辞看晴对吃鱼的犹豫样,想到去年整个冬季山洞里弥漫不散的鱼味儿。   那是吃腻了吧。   “我们换着吃。”   “你抓尖角兽,我抓鱼。”   晴:“吃斑点兽。”   “我就没怎么在这边见着斑点兽,是不是你以前抓得太狠,人家今年不来了?”许霜辞道。   晴想到以前大弯河这边的斑点兽群,不比中部西部多,但也比现在的尖角兽多。   他尾巴瞬间扫过,后面的杂草半腰斩断。   有这个可能。   放下许霜辞,晴看着落单带崽的斑点兽,到底是没有上前。   他继续抓尖角兽,尽量逮着雄兽抓。   许霜辞说捕鱼就捕鱼,这次捧着一兜子的辣草,盯上了水流颇深的河边拐弯处。   里面大头鱼肉眼可见,成群找食吃。   他将辣草砸碎,用藤筐兜着放水中。藤筐固定在水里。   河水是流动的,他辣草弄得多也不一定见效果。担心河里落空,许霜辞又蹚过深草,往周遭的小湖水潭里扔了些。   砸烂的草茎漂浮在水中,向着四周散开。   辣草弄得太多,刺鼻的味道呛得许霜辞捂嘴咳嗽。结果吸了一大口手上的刺激味道,呛咳得更加厉害。   大弯河的地势平,越往东南地势越低。沼泽湖滩遍布,深草中处处能见水洼。   许霜辞忙找个地儿将自己的手洗了。   就这一会儿,被辣草蜇了的手背渐渐泛红,跟摸了辣椒没什么区别。   他闷咳两声,眼尾噙着泪。   红得惹眼,衬得那双桃花眼都妖冶了些。   眼中晃过一抹白,脚背上微重。   低头一瞧,不是那小胖鸟是什么。   “叽——”   许霜辞甩干手上的水分,又用手肘沾了下自己眼尾。他看着小家伙道:“又见面了。”   “你家是不是在这草滩里?每次出来都能遇见。”   小胖鸟歪着脑袋看了许霜辞一会儿,扇着翅膀跳上他的膝盖。   许霜辞:“要吃鱼得等一会儿,你守着水潭,我去看看河边?”   许霜辞站起来。   小胖鸟直接飞到他肩膀上站着。   许霜辞:“你是不是能听懂我说的话?”   许霜辞手护在他身侧,看他站得稳,才放开。   河边,放辣草的地儿一条鱼也不见得。   许霜辞倒也不失望,他将藤筐拉上来,倒出里面的辣草。   “大鱼是吃不到了。”   “先陪我去摘点菜。”   这小胖鸟陪了许霜辞大半天,又得了一堆小鱼后,它立马辛勤地往深草里面叼。   草有腿高,密密匝匝长在一起。   风吹草动,窸窣声掩盖了小胖鸟在草丛中弄出来的动静。   许霜辞迎风而立,黑发擦过温和的眉眼。眼尾的绯色淡了,眸子还是水光潋滟。   他浅浅笑着,整个人显得清俊温柔。   草丛深处,数十只与小胖鸟同样的汤圆团儿仰头望着。   “阿爸阿爹,秋秋回来了……有鱼!”   浪涌般的深草长在沼泽之上,草下是被精细编织出来的鸟巢。鸟巢用草编的长通道连接,犹如一座草编堡垒,精美得宛如艺术品。   他们是雀鸟一族。   部落的入口,草编的垫子上,十几个胖啾挤作一团。他们身形都长得一样,不过颜色或白或蓝,稍有不同。   听到秋秋的声音,十几个汤圆团子收回目光。   颈侧一圈蓝色的秋蓝接住自家崽子,帮他梳理了下在草丛中钻乱的羽毛。   “阿爸,好多鱼!”   “嘘——小声点儿。”秋蓝伸出翅膀盖住自家崽子的小脑袋,“不是叫你不要去亚兽人身边。”   “他不坏。”秋秋从他阿爸的翅膀底下钻出来。   秋蓝:“但是他的伴侣很凶。”   他们雀鸟一族四处流浪,因为实在弱小,都是躲藏着生活。   也就是在那只银虎占据了这一块地方后,他们开始稍稍有固定的居住地。   草木茂盛时他们居住在大弯河的草滩,冬季寒冷时便往南飞。   他们一直小心翼翼,知道在别人的领地里不道德,但他们需要这点庇护。   沼泽地里那银虎也来不了。   他知道他们的存在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各自也安稳。   这都过了几年了,谁知道自家的小迷糊会撞上那老虎的亚兽人。   他们忐忑了一阵,都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但那虎兽人都没有反应。   今天真切看到外面的亚兽人时,他们都在想,那老虎哪儿找的这么好看的亚兽人?   这不,他们家秋秋跑出去一趟就从亚兽人那里得了一堆鱼。   “下次再跑出去,阿爸就搬家了。”秋蓝道。   秋秋阿爹站出来护着自家崽,豆豆眼里透出几分睿智。   “秋秋跟亚兽人交好,对我们有好处。”   秋蓝:“兽人对自己的亚兽人占有欲都强,莫说那老虎,进了那虎眼是有你好处。”   大的小的脖子一缩,团成球不敢再说话。   秋秋悄悄看他阿爹,又往他阿爸翅膀底下钻。   他知道,就算他的阿爹是族长,但是他们家依旧是阿爸说了算。   小鱼儿被小胖鸟搬完,许霜辞也挑了些鱼。   晴回来了,他身后拉着藤车,里面放着三头尖角兽。   伤在脖子,皮还是好的。   许霜辞笑着拿上藤筐迎上去,结果晴尾巴往他脸上扫过。   许霜辞被毛毛迷了眼睛,站在原地不动。   “看什么?”   “鸟味儿。”   许霜辞心虚,不过想想又没必要,“就又遇到了那只小胖鸟。”   晴:“不是什么好鸟。”   许霜辞不敢反驳,就怕大猫一个醋坛子打翻,跑草丛里找人家干架去。   他由着毛尾巴在身上扫过。   等晴觉得气味散了,才允许自己爬上他的背。   许霜辞没敢拿小胖鸟来跟晴讨论,回到山洞后,照旧是该处理猎物的处理猎物,该做饭的做饭。   晴那边杀完一只尖角兽,许霜辞拎着篮子找他要了胸口上肥肉,就跟猪板油似的。   肉洗净,切片,然后倒入陶锅中加水没过。   陶锅盖上锅盖一直煮,煮到最后就是一锅颜色清亮的油。   有花椒可以扔几颗进去,增香。   尖角兽油盛入肚大的陶罐中,凝固后色泽白润,是上好的动物油。每次用取一点,能吃三四个月。   余下的油渣也能用。   许霜辞刨出来多的,剩下一小撮炒了个青菜。   油渣炒白菜是他爷以前最喜欢的菜,他就爱那一口酥脆的油渣,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他找不到白菜,只能用口感相似的野菜来替代。   今天不想吃炖肉,许霜辞直接用半瘦半肥的肉混着甜根做了个红烧肉。   大半锅红烧肉,炖煮的时候山洞里的香味儿关不住,尽往山谷里飘。   晴处理尖角兽一连看了山洞三次。   待到许霜辞叫吃饭,晴半点不带犹豫,洗干净手就回山洞。   主食照旧是甜根,软软糯糯的甜根上盖上一层肉,再加上一筷子油渣炒青菜。   吃一口,味蕾瞬间打开。   但越是这样,许霜辞越觉得没解馋。   他从洞口望出去,饿狼似地盯着那还跟草无异的秧苗。   “想吃米饭……”   没有米饭,他吃红烧肉都失了几分味道。   晴吃肉斯文且速度,一碗空了,抬头看到许霜辞散发着幽怨气息。   “实在想吃,洞里还有大半种子。”   许霜辞捧着碗挨到晴身边去,见他空碗了,又帮他盛。   “一碗饭就是二两种子,二两种子能种出来两斤稻谷,舍不得。”   晴看他委屈巴巴的样子,低头蹭了蹭他的脸。   “以后去南边找,肯定还有。”   许霜辞:“祭司都说不知道哪儿找的,咱还是别费这个劲儿了。我好好种,过几年就能想吃多少吃多少了。”   说着,许霜辞吸溜了下口水。   这二分田,或许能种出来五十斤。   他选种的时候里面就有不少空壳,假如二分田产五十斤,亩产就是二百五十斤。   比起杂交水稻那是望尘莫及,只能参考人类原始社会时期的水稻亩产。可这么一比较,亩产二百五好像还多了。   两分地,五十斤都够呛。   许霜辞愁道:“也忘了问祭司,这产量低到底有多低。”   晴脑袋凑过来蹭他,真就是个大猫猫。   “一年一年种,总会多起来。”   许霜辞侧头看他。   晴端着一碗的红烧肉,喉结动了动,回视过去。   许霜辞莞尔一笑。   “你说得对。”   “快吃快吃,凉了就没那味儿了。”   一锅的红烧肉许霜辞吃了拳头那么点儿,余下全给晴干光了。许霜辞怕他腻着,又让他吃了不少青菜下去。   余下的油渣晴不喜欢,许霜辞就倒了喂红羽兽。   下午,晴继续处理尖角兽。   许霜辞把他刮下来的兽皮扔之前夯实的土坑里继续泡着,积攒起来到时候做个更大的皮筏。   几天后,天阴,正好合适下田。   淤泥里不好走,得光脚下去。   许霜辞先下水,脚过水后踩进淤泥里,最下面的泥还是沁凉的。   “你拔秧苗,我来种。”   晴跟着下水,知道许霜辞宝贝这东西,认真学了会儿才上手。   插秧的活儿许霜辞熟,即使多年没做,但腰一弯下来就知道该怎么来。   就算没有插秧线,他也能给秧苗种直了。   晴手速飞快,洗秧苗上的泥时,掀得秧田里的水滚得哗啦哗啦响。   他看得出插秧的活儿要累些。   本就只有一垄秧苗,晴花了不到一个小时扯完,立马走到许霜辞身边。   他看着他艰难从泥里抽出腿,细白的腿上还被虫子趴着吸血。   见到蜿蜒流下的血迹,晴瞳孔竖起。立即拦腰拎起许霜辞就往他腿上拍。   许霜辞慌乱中撑住他肩膀。   “怎么了?”   “虫。”   许霜辞咽了咽口水,道:“没事,不就吸点血嘛。”   水蛭吸血不疼,所以许霜辞刚刚没感觉。   晴拎着许霜辞踩着水往岸上一放,抓过他手中秧苗道:“你教我,我来。”   许霜辞站在岸上,难得低头看晴。   瞧着他眼里的一点焦躁,他笑了笑。晴脸上沾了泥,许霜辞又给他擦了擦。   “没多大事儿。”   “我跟你一起,快点种完就好了。而且你在里面不也一样会被咬。”   他俩的相处,平常看来多是许霜辞听晴的话。但许霜辞真要坚持,晴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于是他只能憋着,跟着许霜辞学插秧。   要说种地得要青壮年呢,晴一个人顶许霜辞两个。   二分田,也就半个上午时间,全给收拾好了。   之前撒谷种的地方也种完,许霜辞慢悠悠走在水中,被看不过去的晴拎着腰放上岸。   溪水边,两人坐在石头上。   水流冲干净了腿上的泥,许霜辞抬脚往晴大脚上踩。   刚放上去,被晴扣住两条腿放上膝盖。   许霜辞猝不及防往后倒,晴长臂一伸,勾着他稳住,然后掰着他小腿检查。   许霜辞哭笑不得。   “没虫子了。”   晴绷着个脸道:“以后别下水。”   许霜辞扑上去挤着晴的脸,提着他嘴角扬了扬,笑道:“你跟虫子较什么劲儿。”   晴就着这姿势将他横抱起,边走边道:“问祭司拿药,毒死它们。”   许霜辞一听,歪倒在他身上哈哈笑。   “你怎么这么可爱呢,大猫猫……”   晴脸色不好。   亚兽人不知道,金色大陆上有的虫是会悄无声息钻进兽人身体里。 第32章   许霜辞被拎回山洞,晴又烧了热水让他洗澡。洗干净后,许霜辞穿着一件兽皮背心,跪坐在石床上望着晴。   “晴……”许霜辞打了个喷嚏。   “我觉得我没事儿。”   晴熬完一锅草药端到许霜辞跟前。   “喝了。”   许霜辞闻着味儿立马皱着鼻子别开头。   “你喝一半我再喝。”   晴盯了他一会儿,最终妥协。   草药是预防风寒的,许霜辞并不觉得自己下了个田就会生病。   但回来之后晴就为了他忙个不停,许霜辞也只能顺着他。   草药喝完,许霜辞看晴就像看着焦躁的猫逐渐冷静。   他放下碗,撑着晴的肩膀微微直起身,摸猫似的手顺着他的长发。   “你别担心了。”   许霜辞觉得晴真的有点应激了,下个田而已,不至于。   晴将碗拿开,提着许霜辞的腰往腿上一放。他鼻尖贴着许霜辞的脖子,嗅着沾染了水汽的清新味道。   他道:“在我离开部落流浪,走到东部之前,我遇到过一个小部落……”   许霜辞靠着晴,五指穿梭在顺滑的白发中。   晴除了跟他说金色大陆的情况,鲜少说自己的事儿。   许霜辞来了兴趣。   “那个部落所在的位置并没有什么强敌,但他们部落的兽人脸上浮肿,身子瘦小。”   “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霜辞:“为什么?”   晴注视着许霜辞的眼睛,平静道:“因为他们身体里藏着许多虫子,只要接触,就能沾上。”   “我经过的时候,那个部落只剩几个兽人还活着。”   许霜辞听他用冷淡的调子说着恐怖的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别吓我!”许霜辞抱着他脖子,整个人绷紧。   晴:“没吓你。”   “我看到他们皮下有东西在动,躺在地上的兽人还喘着气,但是有虫往他们身上钻。”   “像刚刚那种虫子一样,软的,黑绿色……”   许霜辞头皮发麻。   他一个伸手堵住晴的嘴巴,紧缩瞳孔。   “我不听了,你别说了。”   晴将他手拿下来。   一只手直接禁锢了许霜辞的两个手腕。   “以后还下水吗?”   “这……能一样吗?”许霜辞一脚踩在晴的腿上,脚趾扣住他的腿肉。   晴尾巴伸出来绑住许霜辞的脚踝,另一只手又环住他的腰,这下彻底让人动弹不得。   “下不下水?”   许霜辞:“软的不行来硬的,你还挺会。”   晴松开手,轻轻顺着许霜辞的脊背,态度缓和下来。   “水里也有很多坏东西。”   许霜辞下巴往晴肩膀上一抵,没了那股扑腾劲儿。他想了想道:“也是。”   “虫子是一回事儿,影响我秧苗生长的病菌也是一回事儿。”   “今年还是草率了,等明年种之前,还得给田里扔点东西清理清理。”   晴摸着许霜辞头顶,有些可惜道:“如果你会变成兽形,就会好很多。”   许霜辞拉下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侧,道:“我的耳朵在这儿。”   “而且我是人,怎么可能有兽形。”   晴捏着他柔软的耳垂问:“还觉得吵吗?”   许霜辞一顿。   “不觉得了。”   晴“嗯”了一声,捏着许霜辞的耳朵没放。   或许这就是变化。   说着闲话,晴干脆将洗白白的许霜辞团进被窝。   插秧是个累人的活儿,许霜辞兴奋一阵儿,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梦里他想着自己的种植大业,笑得嘴角翘得高高的。   样子很讨人喜欢。   晴摸了摸他的脸,目光温和。   没吓到。   可惜了。   *   秧苗入田,后续又下了几场雨。苗扎根后,开始汲取养分,拼了劲儿地生长。   田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绿。   这期间,放着的白蜡虫也孵化出来了。许霜辞跟晴找了些干草,拿回来后开始教晴包虫。   虫卵包裹起来。   用草条绑好,然后就可以拿到有白蜡树的地方挂放。   许霜辞在一旁递,晴用木棍顶上去挂在树枝上。   树缝里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许霜辞被晃了一下眼睛,往晴身后藏了藏。   晴问:“为什么要挂树上?”   许霜辞道:“相当于给它们找到一个合适的窝,让它们好好生活。然后它们分泌的东西,就能拿来用。”   晴仰头看着树上越挂越多的草条,问:“有什么用?”   “照明。”   “等天气热了,要是洞里还燃着火堆那得多热。不过今年应该来不及了。”   晴收回目光,看许霜辞含笑的脸不免低头用鼻尖碰了他一下。   “霜会的东西很多。”   许霜辞:“多看多接触,四处学来的。”   “我做的时候你不也跟着一起的吗?也学进去。”   “学了。”晴面色冷淡,但乖顺点头,有种反差的萌感。   放完两背篓的叶子包,两人离开这片山。山中被他俩提前清理过,杂树少了些。   树枝摇曳,落在树叶上的光斑变换着形状。   干草包裹着虫卵,等待着它们爬出来,附着上树,将这片树林变一个模样。   *   化雪第六个月,秧苗开始分蘖。细长的叶片鲜绿饱满,线条柔和,随风摇曳。   入了夏,雨水就多。   许霜辞用来挡雨的帘子都换了三四块了。   这不,此时雷声轰鸣,闪电撕破苍穹,宛如天河倾塌,暴雨倾盆而来。吓人得很。   雪化的第六个月,气温愈发高了。   晴身上的毛毛已经换完,现在摸起来跟刷了油似的,丝滑得不行。   暴雨之下外面什么活儿都干不了。   许霜辞索性就在山洞里将之前攒起来的毛毛都拿出来。   用温水洗个几遍,摊在筛子上。烘干后,许霜辞盘腿坐在一旁,手中拿着纺锤捻线。   白色毛毛变成线,不一会儿就攒了一坨。   许霜辞忙得手酸,看着惬意枕在自己腿上的大猫,他搁下东西。   揉了揉两个白色的大耳朵,软弹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揉捏。   “亲爱的大猫猫,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   晴半睁开眼睛,瞅了许霜辞一眼。   许霜辞道:“我需要两根小臂长,比小拇指细一半的光滑木棍,要两边尖,笔直的那种。”   晴脑袋往许霜辞的肚子上一埋。   许霜辞低头凑他耳边:“晴……”   晴耳朵弹动,问:“急着用?”   许霜辞笑着抱住他大脑袋胡乱蹭了蹭。   “倒是不着急。”   晴尾巴尖扬了下,懒懒道:“好。”   洞里光线不算明亮,许霜辞休息了一会儿,又觉得坐在火堆前烧得慌,他起身将洞口帘子拉开一点。   就在那刹那,雨点迎面砸下。   许霜辞呸呸两声,直接被洗了个脸。   晴翻个身,厚实的爪垫扬起。他拨弄着一旁篮子里的毛线球,爪子要勾未勾。   许霜辞见了忙过去抱住他爪子。   “当初问你要不要球你不要,可别弄断了我的线。”   晴看了许霜辞一眼,默默起身。   “要不给你再做一个?”许霜辞跟上去哄。   晴不语。   许霜辞就知道这大猫想要,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他一笑,抱着晴的脑袋好一阵揉搓。   “好好好,我自愿给你做一个球。”   闹完了,他继续捻线。   自己做累了,又让晴变成人形帮忙。弄到晚上,外面的雨还是老样子,大得不行。   许霜辞有些愁道:“夏季是不是雨太多了一点?这些天就没见天晴过。”   许霜辞又撩开帘子看了看自己那田里。   水稻分蘖,还这么下,今年的产量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晴尾巴勾着他将人拉回来,手掌擦干净许霜辞脸上的水珠,“每年雨季都下很多雨。”   许霜辞抿紧了唇。   “我去开个沟。”   晴拉着他道:“雨停了再去。”   许霜辞试探着往洞口走,晴直接扛着他放倒在兽皮上。   “快停了。”   许霜辞:“知道了知道了,不去就是了。”   “对了!”许霜辞抬腿夹住晴的腰,一个翻转两人倒转位置,许霜辞坐在了晴的腰上。   他有些着急道:“咱们好久没去大弯河那边了,那边地势低,不知道怎么样。”   晴躺着,白发铺开,他双手被许霜辞按在头顶。那张清冷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但耳垂却悄悄红了。   他暗自平缓呼吸,有些僵硬:“会涨水。”   许霜辞:“涨到哪儿?”   两人的姿势有些奇怪,许霜辞就跟个恶人似的,压制着白发美人,像在逼迫他做些什么。   晴喉结滚了滚,别开头:“草滩会被淹。”   许霜辞蹙眉:“那小胖鸟他们……”   晴语气微凉:“他们是鸟。”   这语气一变,戏又换成了痴心纨绔逼迫美人问相好情况,美人心存嫉妒,伤心不已。   许霜辞喃喃:“也是。”   “等雨停了,我想去看看那边。”   他本来想着这边地平,水网也多,就适合种植水稻。但如果一到夏季会被淹,得看看淹成什么样。   水位高太多,那就不适合了。   想完了,许霜辞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看着晴红了的耳朵尖,再看自己坐着的地方,他忙抬腿挪开。   晴勾着许霜辞脖子一拉。   空荡荡的背心垂着,遮不住什么。从胸膛到腹部,白似玉,红如樱果。   晴一手扣紧了许霜辞的腰,张嘴咬在他锁骨。   许霜辞闷哼一声,揪住晴的长发。攥紧了拳头的手像被蛛网缠绕,圈得死死的。   许霜辞等了会儿,晴还没放。他桃花眼里溢出水,柔润绯红。   颈侧呼吸灼热,许霜辞蹬在晴腿上的脚趾缓缓蜷缩。晴在舔……许霜辞微张着唇,唇瓣殷红,吐出的气也跟着热了。   两人一上一下,许霜辞五指被晴的头发缠得紧,另一只手无力搭在他脑袋,瞧着是主动抱着,将自己送上去的。   晴贴着许霜辞锁骨厮磨,手掌扣紧许霜辞的脖子,圈住他的腰似要将他折断。   耳边呼吸乱了。   两人都乱了。   许霜辞眨掉眼中的泪想,再这样下去要擦枪走火了。   他松开手往后撤。   晴抬起头看着许霜辞,冰蓝色的眼睛迷茫,但又炽热。   许霜辞呼吸一滞。   晴……要不要又涩又纯,也太勾人了。   兽人二十成年,晴今年二十六。他十几岁被部落赶出来,余下的日子全在流浪。他能将自己喂饱便是厉害。   他独来独往,从前也没有兴趣跟精力去思考伴侣跟繁衍那些事儿。   伴侣什么的,都还是小的时候阿爸说的。   找到许霜辞是意外,跟他一起生活乃至想要他当伴侣,都是顺心。至于那些事儿,晴可以说是一张白纸。   许霜辞撤到一半没动了。   他撑着手,感受到腿根的触感虽红了脸但也比晴能维持表象。看着躺在兽皮上的半裸男人,许霜辞喉咙干涩。   晴茫然望着他,许霜辞就知道他之前说的伴侣是如此纯洁。   时间过去了一会儿,许霜辞手撑着微微发抖。晴眼神清明了,他扣住许霜辞的手腕,拉着人团在怀里。   许霜辞动了动腿,然后抿唇一笑。   晴亲了下他唇角,心里觉得不满,又叼住他耳垂轻咬。   许霜辞弯眼躲他,一边想,他这是被什么样的大宝贝给捡了。   怎么这么可爱呢?   第二天,雨终于停了。   他们这期间都是待在山谷,吃的是长耳兽跟之前的存货。   说是山谷,位置也比河那边高些。   下了这么久的雨,溪水暴涨成小河。小鱼小虾被冲上岸边的草地里不停翻腾,要吃鱼,拿着篓子直接捡就是。   溪水也浑浊了,混着泥沙,要是没有大水缸提前储水,喝水都成问题。   雨一停,许霜辞当务之急就是放水。   田里的水位过高,会影响分蘖。分蘖期间以寸水不露泥为标准才好。   许霜辞抄起骨头做的铲子,去田坎挖排水沟。   越靠近溪边,漫出来的水就越靠近脚脖子。许霜辞直接在水田的东边开了口,让水顺着溪流的方向往外出。   晴只腰间围了张兽皮,拎着桶在溪水边捡鱼虾。   他白色的长发被编成了个松松垮垮的大麻花辫垂在肩侧。   晴长得就肤白貌美,身形修长。   这会儿头发松散,带着一点慵懒随意搭着,冲淡了他微冷的气质。   越看越养眼。   那头发无疑是许霜辞的杰作。   许霜辞一边欣赏着一边干活儿,看了看去又喃喃自语道:“要是再有一身长褂,不知道有多好看。”   许霜辞杵着骨铲,脚踩在上面往泥里压。   忍了忍,还是心痒痒。   “得弄点衣服。就是麻的夏天穿着也比兽皮飘逸好看,还凉快。”   放完水后,许霜辞跟晴一起去河边。   他洗干净骨铲,又弯腰看了下晴捡来的鱼。溪水里的鱼都长不太大,两指宽的便是最大的。   这种就适合用来炸小鱼,咸香酥脆,一口一条。   “走了,回去吧。”   晴理了理许霜辞已经穿得松松垮垮的背心。他皮肤白,昨天下口的地方多,牙印虽消了,但锁骨脖子还有耳后依然是红得艳丽。   晴磨了磨牙。   还想咬。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时候他看着阿爸一瘸一拐从床上下来,也是到处都红。他问是不是阿爹欺负了阿爸,他阿爹就说以后他要是有伴侣,也会这样。   他问是哪样?   他爹说,想将伴侣吃了。最好骨头都不剩。   晴看着身侧的许霜辞,心里想,他应该理解阿爹说的意思了。   确实想吃了他。   但好像又有点不对。   “想什么呢?”许霜辞手在晴跟前晃了晃。   晴抓住他的手,见他脚下还没过水中,直接将许霜辞抱在手臂上。   许霜辞忙圈住他脖子,将骨铲拿远些。   “问你呢,刚刚想什么?”   晴鼻尖蹭过许霜辞胸口:“想你。”   许霜辞脸一红。   要不要随便就撩他。   蹭着蹭着,肩膀上的带子滑了下去,晴鼻尖划过一道凸起。许霜辞身子一颤,一身白皮红了个透。   晴盯着许霜辞胸口。   许霜辞手忙脚乱捂住他眼睛,骨铲都丢了。他连声道:“快点,我饿了,我们回去炸小鱼吃。”   晴:“看不见。”   手心痒痒,被晴长睫毛蹭过。   许霜辞飞快调整心态。遮不住自己红透的脸,干脆往晴肩膀上一趴,双手抱紧了他的脖子,顺带收手。   “好了,走吧。”他拍着晴后背,故作轻松道。   晴下巴轻扬,蹭着许霜辞滑溜溜的肩膀。   肌肤相贴的触感很舒服,让他身心愉悦。晴意识到许霜辞有点不对劲儿。   但他此时的态度就是不想让自己深究。   晴鼻尖拱了下许霜辞的肩膀,捡起地上的骨铲,走回洞中。   炸小鱼费油。   动物油炸吃多了腻,许霜辞炸了一点,余下的都做成烤鱼干。   下午,休息过后,许霜辞跟晴一起去河边,顺带捕猎。   连下半个月的雨,地面湿润,泥土蓬松。   钻个林子身上都是水。   许霜辞拿着木棍边走边把草上的雨水打下来,晴单手拎着藤筐走在许霜辞身侧。   等下了坡走出林子,大弯河这边的情况就能看清了。   河道拓宽了,河水浑浊,腐木、死伤的动物漂浮在水中顺着水流而下。水流轰隆的声音如雷鸣,湍急了不少。   晴脱了兽皮变成大猫,许霜辞拿着他的兽皮放藤筐里,赶紧爬上去。   他们走的位置离原来的河岸有个五十米,但现在大爪垫踩下去,草里也能发出滋滋的水声。   晴再往南边跑了点,没了脚底恼人的水花才安心往东边跑。   大弯河南边有些山峰,地势又稍微高上一点。   沿着边缘走,越往南,所见的河面越宽。到他们常去的大弯河的第三、四道弯处,草毯都淹没在水中。   沼泽地都成了浅湖。   水流导致河边的野兽往南部移动,他们追寻了大半天才看到尖角兽的影子。   稍高的山坡上,晴将许霜辞放下来。   “这里有果子,等我回来。”   许霜辞点头,目送他离开。   南边的山不高,半山腰上看下去,大弯河的情况就更明显了。   本来东西山脉之间就是个凹地,大弯河这边更平。   河岸原本就离河面不远,连续好多天的暴雨一来,上游几条支流水位暴涨。   水冲过来,加上平地流得缓慢,南边蓄积的水就越多。   放眼望去,说是的一片泽国也不为过。   许霜辞拧眉看着,喃喃自语道:“这样就不行,大弯河两岸要种植的话就会时不时面临被淹的问题。”   “这么大片地,有点可惜了。”   许霜辞嘀咕着,随手摘了一颗身边灌木丛上的红色小浆果。入口酸甜,许霜辞眼睛一眯。   这不刺泡儿吗?   除了之前冬季吃的红果,许霜辞好久都没吃水果了。   他直接站在灌木边变摘边吃,吃了个够。解了馋,又拿手里袋出来装。他拿着棍子敲敲打打,把这小片山坡走了个遍。   搜罗完,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歇。   吃着刺泡儿,许霜辞看着那蜿蜒壮阔的河也不那么愁了。   注意到那些被淹了一半的草,他低语道:“那小胖鸟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像晴说的,应该搬家了吧。”   望着水面出了一会儿神,许霜辞吃果子都吃饱了。他杵着棍子爬起来,干脆沿着山坡找草药。   能移栽的拿回去移栽,不能移栽的采回去炮制好用的时候能直接用。   林间草木深,夏季到了,行走中见到的蛇虫鼠蚁也多了。   许霜辞想着,等回去他要做点驱虫的药囊带上,就怕走在林子里遇到被晴说的那什么会钻进身体里的虫子。   想想都胆寒。   “叽叽——”头顶一重。   许霜辞条件反射抬手,一巴掌从脑袋上拍去。   秋秋挨了一下,吃疼地叫了一声。许霜辞忙将这小家伙捡起来,擦掉身上的灰捧在手中。   “怎么样,没事儿吧。”   秋秋站在他手心踉跄,缓过来后飞快扇着翅膀,急切地用爪子抓住许霜辞的手指往一个方向走。   “哥哥,救命——”   稚嫩的奶娃娃声音落在耳畔,许霜辞一个激灵,差点把手上的小胖鸟甩出去。   “你说什么!”   “救命,哥哥救命!”秋秋噙着泪,抓着许霜辞想往林子里带。   许霜辞看他这急切样子,立马道:“你飞,我跟着你跑。”   秋秋松爪,拼命扇动翅膀。   “出什么事儿了?”许霜辞变跑边问。亏得他时常跟着晴训练,不然现在还跟不上。   秋秋哽咽道:“生病,阿爸生病了。族人要死了。”   许霜辞:“怎么生病的?”   秋秋:“不知道,搬到山洞……呜……”   许霜辞:“你别哭。”   知道问这小家伙是没什么用了,许霜辞护着刚新鲜采的一些草药,吭哧吭哧往山上跑。   许霜辞话声沉静,遇事不乱。秋秋像看到了主心骨似的,绷着劲儿,抽泣两声埋头飞。 第33章   暴雨来袭,山雀部落的兽人都搬到了山坡上的山洞。这边是河边的高地,许霜辞能遇到小胖鸟也不意外。   洞口不远,但难爬,位置在山顶。   许霜辞追上去后,还没钻进山洞就看到一条蟒蛇。大腿那么粗,吓得许霜辞汗毛竖起,眼里透着深深的恐惧。   山洞传来动静,小胖鸟炸着毛哭着也要往里飞。   许霜辞逮住他的爪子机械抄起木棍。   他现在耳聪目明,跟野兽似的。察觉到快要逼近的动静,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晴——”   那头,被山雀打退的蟒蛇带着一头的伤痕往外跑。   许霜辞脑子空白,完全不知道跑,他紧咬牙关盯着七寸一个木棍下去。   啪——   木棍断成两半。   清脆的声音让他一个激灵,许霜辞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疼痛刺激他发僵的身体。   他当即抓着小胖鸟就跑。   边跑边喊。   “救命啊!!!!!”   “晴——”   许霜辞发誓,他这二十七年当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次跑得这么快过。   林子里都被他带起一阵风,草木摇动。   晴正在回来的路上,早在听到许霜辞的声音立马冲上来,然后就看见许霜辞抱着个小胖鸟在狂奔。   他尾巴将人一勾,甩在背上。   闻到那股腥潮味儿,仰头往山上一看,蟒都被砸烂了脑袋。   “晴……有蛇有蛇有蛇!”   许霜辞瞳孔紧缩着,生理上的害怕是真的很难克服,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他整个人都在哆嗦。   小胖鸟的求助没让他慌乱,但遇到那玩意儿,又想到自己干了什么,他现在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小胖鸟啾啾两声,看到老虎炸毛就飞。   晴直接忽视他,坐下来将许霜辞勾进胸口的毛毛里,尾巴圈紧人。   “死了,没跟来。”   “不怕。”   许霜辞在嘴里尝到了铁锈味儿,他狠狠抱紧晴。   手臂与柔软带着温度的绒毛接触,许霜辞稍稍有了理智。   晴拱蹭着他脖子,弄得人东倒西歪。他一边安抚他一边问:“上来干什么?”   “小胖鸟找我,说他们部落里的兽人生病了。”   说着许霜辞眼神渐渐清明,他狠狠往晴胸口抵,急道:“我们去看看。”   晴甩了甩尾巴,不高兴带着许霜辞进洞。   那蟒蛇就趴在洞口,还时不时动弹。   许霜辞趴在他背上缩紧了,恨不能此时身上背着个可以躲藏的壳。   晴进洞,里面的山雀兽人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搏斗,现在正瑟瑟发抖。看到晴进来,更是绝望。   晴冷声道:“那东西,弄走。”   山雀兽人一哆嗦,能活动的立马照做。   没了碍事儿的,许霜辞睁眼看清了这山洞里的景象。   洞不大,里面四处都铺着干草。洞顶有天光垂下,水如串珠,也从那地方落下砸在下面的水潭里。   水声空灵,水质清透。   干草上,躺着十几个兽人。   许霜辞借着天光看清他们的脸,无一不是苍白的。   许霜辞来不及消化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兽人的冲击,小胖鸟又变做个光屁股的小奶娃,跑过来忐忑地仰头看着他。   “哥哥……”   许霜辞从晴身上滑下来,小家伙害怕地吧唧一下抱住他的腿,像个树袋熊。   许霜辞拍拍他小脑瓜:“先看看你的族人。”   小家伙点头,立马将他往自己阿爹那里拉。   许霜辞也就跟猫部落祭司学了点草药知识,懂得不算多。   他先看了看兽人的情况。   脸色惨白,一个个都捂着肚子,呼吸微弱。他试探着摸了一下兽人的额头,一头的冷汗,还冰凉。   晴出去变了人,进洞口看许霜辞皱眉的样子,直接道:“救不了就算了。”   “哥哥……”   秋秋抓着许霜辞衣摆,小包子似的蹲在他身侧,泪眼汪汪。   许霜辞拍拍他的手,然后问兽人:“哪些地方不舒服?”   “肚子痛,晕,吐……”秋野半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伴侣,脸色苍白着将部落里兽人的情况道出,“还有拉肚子,已经拉出水了。”   拉脱水了。   的许霜辞看了下山洞,没找到一个烧热水的东西。他快速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三天了。”   “那三天前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秋野目光涣散,看着亚兽人身边的儿子,疲乏道:“暴雨之前,我们搬到山上,还是吃的以前吃的植物,果子。没有其他不同……”   “淋雨没有,喝的水是什么水?”   “淋雨了,喝的是山洞跟外面河里的水。”   许霜辞忽然听到侧边一个兽人捂嘴往外爬,身下还有一股不怎么好的味道。是上吐下泻的情况。   许霜辞:“应该是受了寒,又喝了不干净的水。”   “晴,他们没锅。”许霜辞一边说着一边翻找自己之前采的草药。   晴:“我回去拿。”   许霜辞:“再把山洞里装草药的兽皮袋拿过来。”   “好。”晴利落转身,出去之后变成大猫向着山洞狂奔。   草药拿出来后,许霜辞指了指水潭道:“我看山洞里有没生病的兽人,他们是不是只喝过这里的水?”   秋野一想,眼中分辨不出情绪。   原以为兽神落下的惩罚原来只是喝水出了问题。   他点头道:“是。”   许霜辞立马用水潭的水洗干净手上的草药,又找了块石板洗干净后将手上的草药砸碎。   边砸他边道:“来个人生个火。”   因为长相温和了些,他做事的时候习惯性绷着脸。面色冷,也自然而然透出几分强势。   与他平日温和的模样截然相反,容易让人下意识地顺从。   话落,立马有兽人动起来。   “砸碎的草药是止泻的,你们先这么吃。”许霜辞挨个儿分了点,这药苦,但许霜辞目前手里就这个有用。   “要是有条件,进口的东西最好煮熟,喝水……也喝烧得冒泡过的水。”   兽人兽人,也是能当人来看。   再皮实,也不能乱折腾。   能咽草药的兽人不多,许霜辞想到自己摘的刺泡儿,一人塞一把让他们垫垫。   他们这情况是拉脱了水了,当务之急是补充盐水。   可他们没盐没锅,只能等。   转头,又见火半天没生起来,一看就是不常用火的。许霜辞赶紧帮忙。   晴回来得很快,带的东西很全。   许霜辞当即架锅烧水。   水开兑了盐水,让没拉肚子的兽人给那些躺着的灌下去,接着再熬药。   然后将兽皮袋打开,揪出里面的草绒给他们灸肚脐。   他会的就这么些,能不能有用就要看情况了。   好在灌了盐水,灸着也有效果,兽人们脸色不那么白了。药熬好,许霜辞又让兽人们一人灌一碗。   忙忙碌碌折腾到天色昏黄,许霜辞累趴在晴背上。   锅里熬完药还在煮,又一锅开水好,许霜辞再让他们喝。反正都拉脱水了,多喝盐水没差。   搞了一下午,许霜辞肚子咕咕叫。   他捂着肚子又做了个鱼汤,舀出自己跟晴的,余下的招呼兽人们吃。   秋野抱着自己伴侣,看他呼吸均匀,低头蹭蹭他的脸。   洞里安静得厉害,得了他点头,兽人们分食了鱼汤。   他们先给生病的同伴灌了些,余下的再自己吃。鱼肉菜渣被他们吃得一点不剩,锅跟洗了似的。   看着应该几天没吃了。   许霜辞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忽然对晴口中的“部落是不一样的”有了更实质的感受。   像家一样。   勉强填饱肚子,许霜辞靠着晴休息了会儿,然后又起身检查兽人们的情况。   “肚子还疼不疼?”   “头晕吗?”   “有没有兽皮,太凉了,要保暖……不行就变成兽形窝在一起。”   洞中只有许霜辞低低的询问声还有兽人浅弱的回答声。晴坐在角落自己带来的兽皮上,目光随着许霜辞的身影移动。   而山雀部落的兽人们都抱着膝盖挨在一起,守着已经变成兽形的同伴。   听着许霜辞的声音,他们起了困意。   这个亚兽人给他们的感觉就像跟前这堆火似的,很安心。   部落里没有祭司,他们生病了也是自己扛。能扛过去还好,扛不过去就没了命。   很多同伴就是这样没的。   洞里的声音渐渐小了,本该主持大局的秋野也同样生了病,撑到现在已经是极致,不知不觉也抱着自己伴侣沉睡过去。   秋秋这些天看着自己的族人干着急,不知道悄悄抹了多少次眼泪。   他还是个幼崽,能自己跑出来求助说明部落里已经无暇顾及。   但也庆幸他遇到的是许霜辞。   他从许霜辞来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这会儿空闲了,许霜辞受不了这小包子泪汪汪的样子,将他抱起。   “没事了,再吃几次药就好了。”   秋秋胖胖的小手抱住许霜辞的脖子,打了个哭嗝。   他也不怕晴了,埋头靠着许霜辞肩膀,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梦里都时不时抽噎两下,可见真把小孩吓到了。   哄睡了,许霜辞察觉到身后灼热的视线,将小家伙放在他两个爸爸身边。   小家伙自己会找位置,身子一转,就窝进他阿爸的怀里。   许霜辞回到晴这里,由着他尾巴在身上扫了又扫。   天黑了,晴都将睡觉的家伙带过来了,他们今晚是不回去的。   许霜辞打了个呵欠,窝回晴的怀里。   他蹭了蹭晴的肩膀,在这一方庇护中睡了过去。   晴合上眼,拉高了兽皮将许霜辞裹得严严实实。   还偷偷看着许霜辞的山雀兽人收回视线,他们互相挨近了几分,缩在一起。   对晴他们还是畏惧,但对晴的伴侣,他们现在是打心底感谢和尊敬。   在他们看来,能治病的兽人只有祭司。   怀着忐忑的心,跟着病了的同伴熬了许久的兽人们也受不住,精神松懈下来,也闭上眼睛。   只同一个山洞中有个虎兽人,他们不敢睡死了。   周围有陌生气味,许霜辞窝在晴胸口睡到早上。   梦里乱糟糟的,也没怎么睡好。   早上听到动静他直接起来,他一动,山洞里的动静也敢放大了。   生病的没生病的山雀兽人都醒了,这会儿他们开始组织起来出去找食物。   秋秋团在自己阿爸的肚皮上还在睡,秋蓝温和看着许霜辞,轻轻道:“是你救了我们。”   “请留在部落,我们会准备食物。”   许霜辞道:“顺手的事儿。”   他先问了病人们的情况,然后才算安心。   从昨天下午忙到晚上,许霜辞这会儿才注意到山雀兽人们的模样。   他们兽形很小,才巴掌大。   许霜辞不知道晴说他们很凶是哪儿听来的。   但他们人形却是正常大小,比不过晴那一米九的身高,但跟自己差不多。矮小一点的一米五六的也有。   跟他说话的秋蓝明显就是亚兽人。   他更纤细,五官更柔和。   他有一头蓝白色的头发,长度到肩上。长得偏秀美,微圆眼,鼻子秀气立体,唇色微白显示着还有些虚弱。   侧身靠在干草上,像个遭了难的病弱美人。   其他的兽人头发上也或多或少都有蓝色,并不突兀,与白发杂糅得异常和谐。   打眼一看,整个山洞的兽人就没有丑的。   平均颜值都算漂亮。   山洞里最小的团子就是那小胖鸟了。   也长得好看,唇红齿白,圆脸奶呼呼的,黑色的瞳仁像玻璃珠,是个精致的小奶娃。   许霜辞想,生活在这么个部落,单是看着族人的脸心情都应该挺愉悦的。   许霜辞跟晴本来也打算回,但锅就这么一口,留下给他们熬药自己就没锅了。   所以又在这山洞待了一天,兽人们好得差不多了他们才离开。   走的时候,小胖鸟,许霜辞现在知道他的名字叫秋秋。   小奶娃光着身子冷,于是变成了小胖鸟追着他飞了一会儿。   山雀部落的族长秋野让自家兽人们将采集的果子给他们装上,送他们出去。   离开这座山后,许霜辞就没让他们跟着了。   他摆手道:“你们快回去吧。”   “记得做一口石锅,不要喝生水和不干净的水了。”   蓝白色的山雀在树上站了一排,即便他们人形的时候都瘦,但变成鸟的时候羽毛蓬松,就是一个个胖团子。   许霜辞还挺喜欢他们的。   以后当朋友来往也不是不可以。   离开山雀的视线,许霜辞躺在晴背上。他问:“不是说领地里不能有其他兽人的吗?”   晴:“他们吃草吃鱼。”   弱小得晴直接把他们当普通的鸟,根本没放在眼里过。   “明明就是你心软。”   许霜辞梳理着晴脖颈上的长毛,声音轻软。从之前晴没驱赶靠近他们山洞的阿毛阿乌两只猫崽就知道了。   晴:“你才心软。”   “那鸟来叫你就跟着跑,遇到蟒还敢动手,不知道跑……”   许霜辞知道晴开始算账了。   “情况紧急……”   “那幼崽只跟你见了三次,你都不知道他们是兽人,还敢去。”   许霜辞抱住晴脖子,小声道:“那不都是你默许的吗?”   晴话被堵住。   “我让你离他远一点,什么时候默许了。”   许霜辞揪他耳朵:“你就是默许了。后头两次,你都没说什么。”   要不是晴有这态度,许霜辞也不敢闷头就冲。他又不是傻子,那么好骗。   晴:“那我把他们赶出去。”   许霜辞张嘴,一口咬住晴的毛耳朵尖。   晴霎时停步,尾巴一甩,挥断了身后的草茎。   许霜辞叼着耳朵含糊道:“你赶就赶啊,跟我说什么。”   “你先把我耳朵松开再说。”晴尾巴尖扫过许霜辞的腰窝,弄得他缩了缩。   许霜辞:“我不。”   晴冷哼一声。   “才见一面,都护上了。”   许霜辞:“我没有。大猫猫你不能随便就吃醋,累及无辜。”   晴继续往前走,嘴上道:“吃醋是什么,不懂。”   许霜辞:“你学过的,你懂。”   “不懂。”   “懂。”   “不懂。”   许霜辞张嘴,抓着晴的毛耳朵狠狠揉了揉,发出很大一声:“哼!”   哼完他就觉得自己幼稚了。   他许霜辞从前怎么会有这么弱智。   晴话还是冷淡跟严肃的:“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别一个人上。还有那蟒……”   “别说这东西!”许霜辞一下趴在他背上,“我那是吓傻了,反应过来已经砸下去了。”   想当初,在他家屋顶老房子,他爷捅了一窝蛇下来,直接将年幼的他吓得发了一天一夜的烧。   这辈子的心理阴影都在这儿了。   晴知道许霜辞也不是莽撞的,说了是让他再多注意些。   知道他怕,也就不提了。   他不说,许霜辞倒有事问。   他攀着晴两个耳朵,身体往上移动。下巴够到晴大脑袋时,才眯着眼道:“山雀这个部落一直都在这儿生活吗?”   “后头来的。”   “那他们的寿命也很长?”   “一百年吧。”   “但是我没在他们里面看到模样年长的,一个都没有。连幼崽都只有秋秋一个。”   “他们太弱了。”晴想到什么,圈着许霜辞的尾巴收紧,“你看到他们部落的几个亚兽人了吗?”   “看到了,都挺漂亮,也可爱。”   说可爱那确实可爱。   跟他们兽形似的,圆脸圆眼,睫毛浓密,皮肤白,看着像糯米团子成精。   晴声音微淡道:“有些兽人就喜欢他们这种亚兽人,专门抓回去。”   “啊……那带回去……”   “玩儿死的不少。”   许霜辞脸色慢慢沉下来,他嗫嚅着,许久才道:“……可他们不是鸟。”   “不是鸟,是兽人。”   “不同种族的兽人都能结合,生蛋生崽都可以。”   “不过鸟兽人审美偏向于选择同是鸟兽人的伴侣。但食草兽人也有跟食肉兽人在一起,跟兽形没多大关系。”   许霜辞下巴挤着晴的头皮,喃喃道:“那是不是有很多会抢亚兽人的情况啊。”   “嗯,亚兽人是繁衍的根本。”   “为了扩大部落,有些部落会选择兼并其他部落,有的会杀掉兽人,抢夺他们部落的亚兽人。”   许霜辞默默抱紧了晴。   “可怕……”   “所以下次有事一定叫我。”晴又强调道。   许霜辞对金色大陆的认识更进一步,就更能体会到其中的暴力野蛮。他下巴轻轻磕了磕晴,低声道:“好。”   暴雨之后,大弯河蔓延上岸的水许久才退。   天晴朗个几天,树林中的潮气散了些。许霜辞当即跟着晴一起去看放养在山上的白蜡虫。   许霜辞摸了一把树干,干燥的。   他双手环住,刚刚抬脚蹬上去,就被晴圈住了腰。   “做什么?”晴问。   “爬树啊。”许霜辞道,“站在下面怎么好看情况。”   晴拎着他放下,摊开许霜辞的手将他手心的青苔擦了擦。   “我抱你。”   许霜辞刚想说不用,结果晴直接拖着他的腿一抬,许霜辞整个人就坐在了他肩膀上。   还是侧坐的,许霜辞忙将一只手撑在他另一边肩膀上。   “也不通知一声。”许霜辞慌张道。   晴:“我说了。”   许霜辞:“下次说详细一点。”   晴:“好。”   晴一米九高,许霜辞坐在他肩膀,加上自己半身的高度,直接两米五往上。   他伸手就能够到附近的树枝。   树枝上,幼虫从叶子里钻了出来,附着在叶片上。雌幼虫分散在叶片上,雄幼虫群栖在叶片下。   等它们再长大一点,就会爬到树干上。   雄虫分泌蜡质,一直等到秋,这树枝就会挂上灰白色。   不过还是受了暴雨的影响,挂上去的干草条掉下来不少,树上产蜡应该不会太多。   许霜辞轻轻松开树枝,手撑着晴的肩膀。   “放我下去吧。”   晴手一抬,将许霜辞先抱到手臂上坐着,然后在放下来。   “看完了,回山洞吧。”   许霜辞就着自个儿踩的位置高些,抬手搭在了晴肩膀上。   晴单臂圈住他的腰,像带个手提包似的,拎着就走。   许霜辞脚步在空中划了两下,好笑道:“放我下来啊……”   晴勾手抱住他腿,道:“你自己凑上来的。”   许霜辞笑着窝在他怀里,跟个大爷似,晃着腿逍遥道:“还不错,这待遇。”   晴也笑。   他只嘴角轻轻扬起,但也显得比平日温柔许多。   许霜辞看得入了迷,抬手摸着他嘴角。   “就该多笑笑,好看。”   晴张嘴要叼。   许霜辞立马收手,瞪他一眼道:“也不知道脏。”   晴将他抱高,脑袋往他颈窝蹭。   “不脏。”   “粘死人了。”许霜辞推他的脑袋,眼里笑意不减。   许霜辞的头发长了,晴蹭着蹭着,白发与黑发交缠在一起,隐隐还起了静电。   许霜辞曲指顺了顺晴的白发,趴上他肩膀。   “我想剪头发了。”   他挎着晴肩膀忽然直起身问:“为什么我看山雀部落的兽人头发有短有长,你的也这么长?”   晴:“想留多长留多长。”   许霜辞软下去,手吊在晴背后,悠悠勾缠着他的白发。   “我还以为兽形转变过来是多长就是多长呢。”   “要剪头发吗?”晴拱了拱他的耳侧。   许霜辞点点头。   “长了还是不太习惯,也不好打理。家里有你一个长头发就可以了,你好看些。”   晴:“我帮你剪。”   “怎么剪?”   “用石刀啊?弄得坑坑洼洼的我也不干。”   许霜辞就是因为有这点小顾虑才没捣鼓他头发,他还是有点审美追求的。   晴看他扬起下巴的骄矜样子,忍不住低头蹭他。   “不会。”   “好看。”   许霜辞道:“那我就勉强让你试试。”   “好。”晴收紧胳膊,又想咬他。   之前他们出去巡逻的时候又搜罗回来一批能做工具的石头,但许霜辞拿着冲自己头发比划了两下,肯定不行。   就在他想晴要怎么剪时,他在一堆杂物中翻找出来一块洁白的东西。   是贝壳。   还是海贝。 第34章   “哪里来的?”许霜辞将海贝拿在手中。   贝壳边缘打磨过,许霜辞伸手去刮,被晴直接抓住手腕。   他道:“会割破。”   “有这么锋利?”说着,许霜辞抓了自己一缕头发试了试,稍稍用力,那点儿头发就下来了。   他将贝壳塞晴手里,转身坐好。   “来吧。”   晴坐在藤椅上,捏住他的头发。许霜辞几乎感受不到头皮上的拉扯,也不知道他怎么用劲儿的。   他双手搭在晴腿上,靠着藤椅,又问:“贝壳,你还没说呢?”   “捡的。”   “哪儿捡的?”   “海边。”   许霜辞顿时坐直,克制着才没转身。“这里有海啊!是不是在东边,我们之前去巡逻的时候我闻到了海腥味儿。”   “嗯,过了山就是。”   有海……   “大虾、螃蟹、海螺……吃过没?”许霜辞双眼亮晶晶的,还是克制不住回头看晴。   晴将贝壳一收,捏住他的脸。   “也不怕划伤。”   “吃过没嘛。”   “没有。”   许霜辞坐回去,兴致勃勃道:“咱什么时候去海边看看,我都好久没吃海鲜了。”   晴重新撩起许霜辞的头发,气定神闲道:“过去要两天。”   许霜辞开始嘀咕着算日子:“家里有牲畜……一来一回四天,加上在海边待几天,算七天吧……”   “山洞没人,不行啊。”   “嗯。”   许霜辞后靠着仰头:“你说要是我请山雀他们过来帮忙……唔!”   许霜辞被捂住嘴,眨眨眼。   晴低头,咬了一下他鼻尖。唇角翘着道:“想都不要想。”   许霜辞瘪瘪嘴:“好吧。”   晴手掌从许霜辞嘴上滑动到侧脸,托着他侧颈摩挲,弄得许霜辞脸泛红润,好半晌才徐徐道:“坐皮筏。”   许霜辞猛地抓紧晴的大腿,眼里光芒山洞,头发丝儿都透着愉悦。   “对!顺水而下很快的。”   “但是……”许霜辞稍稍还有些理智,迟疑问,“会不会很危险。”   晴:“试试就知道了。”   许霜辞歪靠在晴腿上,想了想道:“等我再好好做个皮筏,我们试试。”   晴托着他肩膀道:“坐好。”   “哦。”许霜辞又撑着晴的腿,背过身。   头发剪完,许霜辞蹲在水边看了看,评价道:“手艺还行,至少能看。”   晴拿着兽皮将他颈侧的碎发扫去,又揉了揉浅浅的软发。   他的亚兽人长发短发都好看。   许霜辞站起来,配合着晴将脖子上的碎发弄完。肩膀上的背心带子又滑了下去,许霜辞耸了耸肩。   “这背心越洗越大。”   晴曲指勾起,悠悠拎着给他挂好,道:“不是要做衣服。”   许霜辞:“可是我没有找到适合的材料。”   晴:“要哪种?”   “就……”许霜辞一把抓住刚刚伸到腰侧往衣摆底下钻的尾巴,“就你尾巴扫断了皮还连在一起的那种草。”   “皮能撕下来。”   晴被他抓得头皮酥麻,尾巴尖打了个旋儿。他也不知道这尾巴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晴记忆里仿佛有过这样的植物,他道:“要找。”   许霜辞将大尾巴在手臂上绕了一圈。   “那我们去找?”   晴看着被他当绳玩儿的尾巴,喉咙发干。   他注视着许霜辞的脸,从他含笑的眼睛往下,不自觉落在了那张红润的唇瓣。柔润的,像沾了果汁。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他有巨大的吸引力。   晴忽然尾巴用力。   许霜辞一个不察被他拉近,撞在他胸口。   他抬头,唇上一软。   许霜辞攀住晴胳膊的手骤然一紧,眼睛睁大。   晴唇贴上去,想咬就咬了。轻轻的,咬着舔着一直停留在唇瓣上。   许霜辞耳朵悄悄变红。   只停留在唇上的磨碾让他心脏砰砰直跳,但也如吸饱水的海绵,软得不行。   他轻轻将手搁在晴脸上,微微抵着,自己别开头稍稍喘了口气。   受不住。   尤其对上晴干净的眼神,更是受不住。   许霜辞唇上晶莹,脸如红霞。回头见晴还看着他,侧脸无意识在他掌心蹭动。他弯了弯眼,脑袋藏进晴的颈窝。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软乎乎的。   就这么稀里糊涂,初吻没了。   肩膀一热,许霜辞抬手抱住晴的脖子,等他咬上耳垂,身子轻颤着躲着。他含糊道:“别咬了。”   “想咬。”   晴的喜欢很直白,他愿意说出来,也愿意行动。许霜辞被他爱护包容着,一点点融化,说不喜欢也不可能。   但在表达情爱方面,他极不好意思。   晴就像没长出牙的幼猫,叼着肉舍不得放,只能磨牙似的轻轻磨着。勉强咬够了,磨得许霜辞胸口以上的皮肤红了大片。   山洞,许霜辞从虎口挣脱。   晴慵懒地趴在许霜辞背上,脑袋时不时往他颈窝蹭拱。   许霜辞干脆给他安排捻线的活儿,他自己则把没织完的毛毯拿出来继续捣鼓。   他出身山村,懂事早。   后来出来上大学也是一个人,所以生活技能强。织个毛毯是小意思。   费了几天做完,晴一个季换下来的毛做成了一张白色绒毯。洗一遍烘干,上面好似还是有晴身上的青草味道。   晒一晒,又混着阳光的暖意。   放在藤椅上,睡午觉的时候正好能用来搭肚子。   许霜辞爱不释手,眉梢间尽是喜欢。   晴尾巴一扬,更喜欢他盖着毛毯的样子。   *   六月雨多,加上气温升高,林子里出了很多蘑菇。   常常是看见了一朵就能发现一片。许霜辞一个从山里长大的人,是万万不可能放过的。   不过碍于蘑菇有毒的太多,为了保险,许霜辞需要个外援。   但前提是晴得同意。   待忙完一天的事儿,两人都洗了澡躺进被窝。许霜辞悄悄看了一眼晴道:“我好想吃蘑菇啊……”   晴:“有毒。”   许霜辞:“有的没毒。刚好今天早上下了点雨,我们去找好不好?”   天热了些,洞里晚上就没有烧火堆了。洞口帘子是放下的,洞中一片漆黑,但晴也能看清许霜辞面上的心虚。   晴眉梢一扬,道:“不好。”   许霜辞一噎,执着道:“不会吃坏肚子的,你肯定能分出有毒的和没毒的对不对?”   晴眸光闪动,顺着他的心意道:“不能。”   许霜辞打了个滚,翻身趴在晴胸口。   “可是我想吃,很想吃!那么多的蘑菇红烧、炖汤、炒肉,要是晒干了囤起来冬日的物资不知道又多了多少。”   许霜辞往上爬了爬,黑暗中双手捧着晴的脸:“不摘多可惜,你说是吧。”   晴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翘。   他抬手,掌心贴着许霜辞的弓起来的后腰。   “那你说怎么办?”   许霜辞立即道:“我们可以请人教。”   “请谁?”   “秋秋他阿爸。”   “咱们明天就去问他们,好不好?”许霜辞手往晴嘴边移动,就怕他说个不好出来。   晴侧脸叼住唇角边的手指,盯着看着许霜辞问:“这么喜欢?”   “很好吃的。山珍海味啊。”   许霜辞说着咽了咽口水,他没说谎,是真的想吃。   他从小到大每一年都会进山采蘑菇,有些价格还很高,一个季节卖的钱就够他一年的学费跟生活费。   好的卖了,品相差的他们就自己吃。   从小到大,除了爷奶去世后,他吃蘑菇就没断过。   晴感受到一瞬间溢出来的落寞,抬头碰了下他唇角。   他心软了。   “答应你了。”   “真的!那我们明天一早起来就去。”   去晚了就怕晴反悔。   晴轻抚着他的背,下巴贴着他额头。知道他心里想什么,道:“不反悔。但是要是吃出了问题,以后不准再吃。”   许霜辞:“我保证不会。”   晴:“那样最好。”   这个季节的蘑菇也是山雀部落的食物来源,他们自然熟悉。否则晴也不会答应许霜辞去取经。   夏季暴雨多,山雀已经在山洞里重新建起了迷宫一样的窝。   除了这个窝,山洞里余下的位置铺了厚厚一层干草,洞口中间也放了一口石锅。看着比之前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好多了。   许霜辞跟晴到山下的时候,站在树顶放哨的小胖鸟就看见他们了。   清亮的鸟叫声以独特的音调响了几下,接着天空上一群小胖鸟飞下来。   一些落在就近的树枝上,一些落在树后变做人形,围着兽皮出来。   “霜,晴。”为首的是秋野,小胖鸟的阿爹,山雀部落的年轻族长。   他们山雀部落的兽人好像都姓秋。   “哥哥!”   小胖鸟站在他阿爹肩膀,小翅膀扇动,跃跃欲试着想要过来。但看到晴虎视眈眈立在许霜辞身侧,迟迟又不敢动作。   许霜辞冲他笑了笑,也不敢上手。   就怕晴一个没注意,一巴掌给他拍过去,砸进地里扣都扣不出来。   许霜辞不说废话,直接道:“秋野族长,我们来这里没别的事情,就是想请教一下的蘑菇怎么摘。我们想弄点儿来吃。”   秋野看得出来,晴也是听他伴侣的话。   许霜辞主动交好,这样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他立马道:“正好我们部落的亚兽人要出去采集,一起去?”   “好。”许霜辞笑道。   就喜欢这么干脆的。   因为之前生病的事情,山雀部落已经在晴面前正式露过面,所以现在他们也能小心保持着人形活动。   但不敢过于张扬,所以活动的范围就在南边这些小山上。   山雀部落的兽人分两队,亚兽人由小胖鸟阿爸秋蓝带队,兽人是秋野带队。   分工就是按照晴以前说的,亚兽人采集,兽人捕猎。   采集的东西多,植物叶片、嫩芽、果实、根茎还有花都可以,捕猎他们则吃的多是些小鱼小虾。跟晴的以前的食谱没有重叠。   许霜辞和晴跟着亚兽人队伍走。   但走了一会儿,也不知道秋野是不是担心自家亚兽人,自还是脱离了兽人队伍跟着一起。   他们说来认蘑菇的,那真的就是认蘑菇。   蘑菇一茬一茬长,山洞往下就有。   许霜辞拿着篮子跟着秋蓝,看他摘一个说一个,许霜辞立马把篮子里的树皮跟炭笔拿出来,篮子塞晴手里。   他俩一个摘样品,一个记笔记。   秋蓝对这种记录的方式很新奇,许霜辞写的时候还跟他说了说。   采着采着,秋秋从他阿爹身上悄悄落在了许霜辞的肩膀。   趁着晴不注意,许霜辞偷摸了一把小胖鸟。   那绒绒的触感,好舒服!   晴看过来,许霜辞立马冲他讨好一笑,莫名有种吃野食被发现的感觉。   晴看了他肩上的小胖鸟一会儿,才收回眼神。   秋秋的两个家长注意到,脸色慢慢放缓。   这小家伙,胆子也太大了!   花了一个上午,许霜辞在这边看蘑菇。   下午时间,他们又出去采了一次。这次是许霜辞跟晴单独采,最后再让山雀部落的兽人看。   许霜辞跟晴走在前头。   晴拿了一朵红菇,看了好一会儿才放进篮子。   许霜辞拎着个蓝色蘑菇过来,脸那么大,可惜底下是黑的。他一脸可惜道:“这么好的一个蓝菇,烂了。”   “多的是。”   晴看到脚边带裙子的蘑菇,一脚踩下去。   “诶!”   “嗯?”晴移开脚。   “踩烂了一个。”许霜辞蹲下,心疼得不行,“这可是蓝说最好吃的一种。”   晴蹙眉,踢了踢已经稀烂的蘑菇。   “有毒。”   “这个是没毒的。”   “有毒。”   “没有。”   晴伸手捏住许霜辞的脸,一脸严肃道:“有毒。”   “没有!不信我们问蓝。”   “问。”   许霜辞转身,一眼看见五米外的树下,秋蓝蹲着拿着蘑菇往上递。秋野接住,又躬身撩着秋蓝的头发挂在耳后,亲了亲他的脸。   许霜辞立马闭嘴,收回视线。   晴不明所以转头,就见秋野单手托住秋蓝的脸,将人抵在树干上咬着嘴唇。   晴安静看着,冰蓝色眸子里带着点好奇。   兽人们对爱的表达很直白,也不羞于表达。这样的亲昵以往在部落里处处可见。   甚至在野外见到兽人们做着生崽的事也是寻常。   晴对此的记忆只是那难耐的声音和低低的喘.息,多的就没有了。因为他阿爸会遮住他的眼睛,说幼崽还不能看。   那边两人忘我地热吻,亲着亲着,人就不见了。   许霜辞扫过一眼,脑袋都快冒热气儿了。   他立马将晴拉过来。   这种事盯着人家看多不礼貌。   晴目光自然而然移到许霜辞的唇上。   原来咬是可以伸舌头咬的。   许霜辞被他的看得眼神躲闪,他不自觉地抿住唇,想要藏住似的。   晴抓住许霜辞的手腕。   许霜辞吓了一跳,忙把手一抽,兔子似的快速离开这地儿,假装很忙地四处找蘑菇。   晴喉结滚动,忽然觉得口渴。   采完蘑菇,许霜辞是在洞里找到秋蓝的。他坐在干草上,指挥着兽人们熬蘑菇汤。   许霜辞将篮子放到他跟前,秋蓝冲着他笑了笑,然后开始看有没有摘错了的。   晴将之前那个他俩有争论的也放进了篮子。   许霜辞抱膝,肩膀抵着晴。   两人都看着秋蓝。   一个是注意着他手里的蘑菇,一个是看他的脸色。   兽人只腰间围着兽皮,所以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那些密密匝匝的红痕格外惹眼。他唇上是肿的,没破皮。眼睛一圈含着水色,带着笑意,周身也弥漫着他的兽人的味道。   晴能感觉到他很开心。   收回目光,晴看向已经守在兽人身边的秋野。   他眼神示意,两人一同出去。   秋蓝扫了一眼。   他刚刚不是没有感觉到晴的视线。但他的眼神只是单纯的好奇,没有恶意与觊觎。所以他也没动。   现在自己的伴侣也被叫了出去,秋蓝的目光放在眼前的许霜辞身上。   他忽然一笑。   晴很爱他的伴侣,但他是个流浪兽人。伴侣之间的事情,多半没人教导。   看着许霜辞的身板儿,秋蓝轻声道:“蘑菇炖肉吃,可以多吃点。”   “蘑菇好吃。”许霜辞眼神清亮地回他。   秋蓝点点头:“多吃才能长肉,不然可能受不住。”   许霜辞不明所以,但也客气点头。   “蘑菇都是没毒的吗?”   秋蓝摇了摇头,恰好是将被晴踩烂的那一朵蘑菇拿出来。   “这个不能吃。”   “蓝菇、有红点的菇还有这种黑菇都要煮熟后再煮很久才能吃。”   “余下的都能生吃。”   许霜辞立马掏出树皮记,然后又让秋蓝着重再讲了讲那些毒蘑菇,包括脚边那一个烂了的。   没多久,晴跟秋野回来了。   时间不早,他们也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带着样品回程的路上,许霜辞跟晴说了说那蘑菇有毒的事情,承认自己错误,然后夸奖晴的细致。   想起他跟秋野出去了一趟,又问:“你们出去做什么?”   晴道:“问了些问题。”   “问什么?”许霜辞想不出晴能跟别人能聊什么。   晴道:“麻草的事,还有问他们部落要不要一起去海边。”   晴跨过深深的草丛想,他本来是想问问伴侣之间的事情,但临到头,却不想说。   他能看能学,不会的跟着他的伴侣摸索就好。   所以他改问了去海边的事情。   因为“山珍海味”,他的亚兽人除了想吃蘑菇,还想吃海鲜。带上鸟兽人一起,他们会飞,要是水面上出了问题能多一个保障。   虽然他们很弱,但是会飞,能探路。   还有麻草,山雀部落来往于南北,看得多也知道得多。   许霜辞:“那麻草呢?”   晴:“往南边有。”   许霜辞挠挠晴的脑袋毛,笑道:“那我们去采。”   晴:“好。”   许霜辞:“可什么时候去海边?”   晴:“你决定。”   许霜辞一把抱住晴,黏糊糊在他脑袋上亲了两下:“我可太爱你了晴。”   晴尾巴尖一扬,“嗯”了一声。   在稻谷收成之前,许霜辞还离不开山洞这边。虽然也就出去几天,但匆忙去,匆忙回也玩儿不好。   所以他打算先守着等稻谷收了再去,顺带把衣服做了。   回去后,吃过晚饭天就黑了。   许霜辞就着还没熄灭的火堆,先将家里的几个藤筐收拾出来。   “明天吃过早饭我们就上山采蘑菇。”许霜辞将几个藤筐重在一起,顺带还收拾了两包防虫的药包。   晴:“走南边还是走北边?”   他们多半是要沿着中部这条山脉走的。   许霜辞:“要不先把附近的找了,然后我们再往南边走。到时候顺带可以割一些麻回来。”   晴:“好。”   就此睡下,许霜辞摸了一把晴的长发。   一点都不掉发。   他忽然想着答应给晴的球,忙着忙着都忘了做。   不过晴不喜欢那些野兽兽皮做的,他自己的毛毛他能接受。   许霜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破烂背心,晴好像也喜欢沾了他味道的东西。   许霜辞想着有了衣服后身上毛背心的废物利用,慢慢沉睡。   第二天一早,天公作美,没下雨。   吃完早饭,将牲畜该放的放了,该喂的喂了。许霜辞又拿了些山雀部落送的果子带着走。   他们山头的蘑菇很多,本想着今天中午要在外面解决午饭,结果一个上午带出去的四个藤筐都装满了。   下午许霜辞就跟晴留在山洞,立即将蘑菇处理切片烘干。   没地方放,两人又开始做架子跟编筛子。   后两日,将附近的蘑菇搜罗得差不多。蘑菇烘干晒干之后,他们就开始加固藤车,去南边。   许霜辞:“麻草在哪儿啊?我们要不先过去割了麻再一路往回摘。”   晴:“好,不远。”   他们之前巡逻的时候不是没有走这条路,但当时跑得快,也就没注意。   从他们山洞稍稍往南边一点,跑的话不到半天的路程,然后处处可见生长在坡地沟谷的麻类植物。   许霜辞直接扒了一根看,表皮连着用力气扯才断。   “可以!”   “他们用这个做绳子。”晴尾巴一甩,断了一片,掉下去的尖还连着皮挂在上面。   “那先割?”   晴看了他一眼,叼着兽皮出来。   许霜辞立马背过身。   晴尾巴扫过许霜辞的腿,然后变成人形,再穿上兽皮。   “好了。”   许霜辞转身,拿着石镰分了晴一把。   “能割多少割多少。”   晴看着他仰起的脸,因为有阳光而稍稍眯着眼睛。皮肤白里透红,唇色更诱人。   他直接凑过去在他唇瓣上咬了一下,然后转身。   许霜辞睫毛轻颤,原地愣了一会儿才红着脸摸了摸唇角,闷声蹲下去割麻。   出去一趟,学坏了。   石镰也锋利,就是有点压手。   许霜辞将四根麻草两两一组,绞在一起放地上。然后将割下来的麻草放上去。   放得差不多,两边横着的麻草合拢。腿跪上去压,手配合着使劲儿收拢麻绳。   再把麻一绞,压进去就捆好了。   一连割了六捆,垒到藤车再装不下了,他们才拉着往回走了一截。然后换成藤筐,进山开始采蘑菇。   又忙了一天,两人披星戴月地回山洞。   “先做晚饭吧。”许霜辞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道。   晴:“吃长耳兽?”   许霜辞点头,挂在晴的肩膀跟他往棚子走。“现吃现抓,还是自己养着好吧?”   晴偏头亲了下他的脸。   “好。”   许霜辞脑袋往他肩膀上一靠,闭上眼睛。   真的学坏了。   以前都是碰鼻子的,现在全换成了亲亲。 第35章   忙了一天,许霜辞没精力了。   晚饭晴来做。   他就拿着石刀木板,将蘑菇根上的草叶、泥巴还有烂了的地方削掉。   大的切片,小的分两半,处理好了往筛子上放。   这些摘回来都要及时烘干,不然很快就坏了。   吃过饭,两人就一起弄。   忙到后半夜,整个山洞完全被蘑菇占据,架子摆在火堆边,筛子不够,就将上面放兽皮垫着再放蘑菇。   洞中充斥着异常诱人的蘑菇味道。   红的、蓝的、白的……颜色绚烂瑰丽,哪一个都像毒蘑菇。要不是去山雀部落学了,许霜辞还真不敢摘。   将蘑菇处理好,许霜辞已经眼神呆滞。   他被晴拉着回窝,身体一沾上枕头,不过五分钟就睡过去。   至于打回来的麻,明早起来再说。   第二日早上,许霜辞迷迷糊糊爬起来喂了牲畜,然后又拉着翻蘑菇的晴倒下去继续睡。   睡到中午,肚子饿得不行了才爬起来。   他刚睡醒的时候像懵懂小兽,脑子尚未清醒,晴摸他的脸他也只会歪头往手心蹭。   后头陶锅架着,里面烧着热水。晴逗了他一会儿,将温水倒进木盆让许霜辞去洗漱。   时下蘑菇正多,他们这几天将各种蘑菇吃了个遍。炒的,炖的,炸的……无一不鲜美。   吃过饭,许霜辞绕着山洞外的一堆麻草看了看。   做夏布,常用苎麻。他们这割回来的麻草看着像苎麻的亲戚,能不能做得出来还得实践了看。   许霜辞转了一圈,停下。   他盯着麻草上的叶子,慢吞吞道:“好像该去掉叶子。”   以前村里有人做夏布,但毕竟年头有那么久了,他也忘了人家是先打麻叶再剥麻皮。   他轻轻啧了一声,白给自己加了个麻烦工序。   “晴,干活儿了!”   洞中,晴又将烘着的蘑菇腾换位置。许霜辞话落,他走到洞口道:“马上来。”   许霜辞将几捆麻草拆开,然后刮叶,剥皮。   晴下来之后,他俩自成流水线。   晴去叶,许霜辞撕皮。   耗费了一个下午,所有麻草处理完,然后又用藤筐装着直接送去溪水下游的水潭中泡着。   晴看着他费劲儿拎,刚上前一步又没动了。   他道:“力气太小,多练练。”   许霜辞:“已经比以前厉害一点了。”   晴目光温和笼罩着他。   “是厉害了。”   许霜辞挪着走远,晴则将洞口的叶子跟麻杆摊开晒着,干了之后能当柴烧。   麻皮泡水需要几日,接下来就只管等待了。   半日一晃而过,许霜辞拿了味道最鲜的蘑菇干放石臼里碾碎。   他垂眸坐在兽皮上,手慢慢捣着,石臼里发出“笃笃笃”的闷响。   火光从木架的缝隙中倾泄,偏爱他似的落了些橘光在他身上。黑发沾着浅金更加柔软,半边脸庞映着光,如覆纱般朦胧温柔。   晴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神。   他摸着近火旁的蘑菇干,抓着已经会有脆响。   “快干了。”他声音下意识地放轻。   许霜辞过了几秒才抬头看去,刚刚在走神。   晴看着他稍显疲惫的眼睛,重复道:“蘑菇干了。”   “好,明天早上起来应该就可以收了。”许霜辞慢了一拍点头。   晴走到许霜辞身边坐下,拿过他身前的石臼一边捣一边问:“还采吗?”   许霜辞身子往他肩膀上一歪,屁股挪一挪,手往晴腿上放。没力气支撑身子要晴肩膀后滑,尾巴勾住他腰帮忙稳住。   许霜辞调整姿势,靠得舒服了才道:“休息一天吧,好累……”   最近就是采蘑菇,切蘑菇,晒蘑菇。然后昨天还跑那么远割麻,就是晚上睡饱了也没精神多久,还是累。   许霜辞往晴头发下拱了拱,手改为环住他腰,靠着就不动了。   晴:“多休息几天。山里蘑菇多,摘不完。”   “嗯……”靠着不舒服,许霜辞往晴腿上歪。   手臂抱着他腰,脑袋贴着晴肚子。腹肌上凉凉的,许霜辞闭着眼睛没一会儿就不再动了。   晴尾巴伸出来护着他的脑袋,手上不停。   待蘑菇粉弄好,他将粉末装进边上备好的陶罐里盖上,推到一边。   他低头,手指贴了贴许霜辞的脸。   腹部呼吸温热,晴表面看着云淡风轻,但肌肉一直绷着。   许霜辞被晴扰了睡眠,抓住他的手讨好似地蹭了蹭。   晴从许霜辞的侧脸看到他耳朵,圆白圆白的,耳垂似云贝。   他轻轻捏了捏。   把人惹得恼了,才抱起他放进石床上。   几天后,许霜辞蹲在水潭边捞起里面的麻皮看了看,上面青皮一扯就下来。   已经可以了。   泡好的麻皮去掉表面一层青皮,叫刮青。   许霜辞弄了几个木片,叫上晴一起就在水潭边支了两个三脚架,放上一根横杆后开始刮。   一人拉一人刮,刮完放上木杆,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刮青之后,就是漂麻。   一条横杆不够,许霜辞又叫晴多支了几根三脚架放杆子。   漂麻是通过在麻上浇水,使其自然褪变为白色。   浇水有技巧,许霜辞只看过没上手试,只能做成哪样是哪样。   漂麻要连续浇水两三天,这期间麻线不能过干或者过湿。   三天后,麻线就成了最常见的模样。   许霜辞趁着这期间的空闲,也处理了一下新一批的兽皮。   晴则给长耳兔的棚子拓宽。   生崽的长耳兔多,原先的地方已经不够。   晴了好几天,雷声炸响,暴雨突如其来。   许霜辞忙叫了一声晴,两人赶紧将外面晒着的各种干草蘑菇收进去,然后再抗麻线。   刚一进山洞,大雨滂沱,山谷一片灰暗。   许霜辞回望去,外面只留下几根并排在一起的横杆接受大雨的洗礼。   许霜辞感慨:“这雨来得是时候,蘑菇又得长一茬。”   晴无奈:“吃不完了。”   “冬季那么长呢。”许霜辞道。   总感觉还能再囤些。   晴看着他一双清亮的眼睛,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你不怕累就行。”   “这哪里算累。”   “进山还可以顺带多采些草药,屯着总没错。”   兽人也就只有要熬过冬季,才会在秋末的时候大量囤积食物。像许霜辞这样从春季开始囤的是极为少见,不,是几乎没有。   晴揉过许霜辞的头发,手又滑落下去捏他的后颈,将人带到身前。   许霜辞额头抵在晴肩膀,长叹一声道:“后面才是麻烦呢。”   “做什么?”晴问。   许霜辞手从晴腰侧伸过去,胸口趴他身上,手在他背后捋着那满背的柔顺白发。   许霜辞道:“捻线。”   晴:“明天再弄。”   许霜辞笑道:“晚上弄眼睛得瞎了。”   黏糊一阵,许霜辞稍稍踮起脚,下巴抵在晴肩膀上,然后打了个呵欠。   “困了……”   晴托着他的腿抱起,温声道:“困了就睡。”   漂麻后是绩麻。   绩麻需要先将大块的麻线劈成细线,两股捻在一起,再绞成线团。   这活儿细致,也费神。   许霜辞自己先做一天,边做边教晴,等到晴熟练上手之后再去做另一件事情。   搞织布机。   他之前是搞设计的,小时候在村里也玩儿过织布机。做个小型的摸索摸索就出来了。   麻烦的不是构造,是削木头。   他们的工具现在还止步于石器,削木头的活儿就是个费时费力的大活儿。   好在有晴辅助,许霜辞只需要打个样,给木棍的尺寸,下交给他就可以。   然后晴在一边噼里啪啦搞木头,许霜辞又跑回去捻线。   弄好了,差不多已经过了半个月。   织布机吱呀第一声响从洞中传出。被煮烂的甜根擦过的麻线虽比不上用米粉浆扫过的丝滑,但效果也还不错。   经线是一根一根穿在织布机,纬线缠在梭子上。   滑动梭子穿过经线,脚下踩动织机下面提降经纱的踏板,一梭一行,缓缓徐徐,要有足够的耐心和细致才能织成一块布。   晴是跟着许霜辞将织布机一起组装起来的。   在看到这东西怎么操作的时候,他脑瓜子动一动,就明白了原理。   许霜辞看他人高马大的立在一旁,起身换他来。   结果看着简单的抛梭,在晴手中比扑腾的鱼还要不听话。   许霜辞颤着肩膀笑。   “这个很难。”晴道。   许霜辞点头:“是啊,很难。”   他也是以前摸过才能上手。   “剩下的就这么织,织好了就可以做衣服了。”许霜辞曲指点点晴的肩膀,“换我来吧。”   晴起身,还是站在一旁看许霜辞。   看他专注凝神,熟练操作,认真起来漂亮得让他入迷。   越看越喜欢。   *   雪化第七个月。   山谷树木葱茏,群山被大片的深绿覆盖。天气热起来了,水田的稻谷抽穗扬花,地里的菜也已经吃了一茬。   山洞前,几个木架上放着藤条做的筛子,上面放满了炮制好的各种药材。   单独的一个架子上晒的是菜干,果干,蘑菇干。   这天热也不是灼人的那种人,待在山洞里是凉快的。   这会儿真是午间过后,许霜辞躺在藤椅上,一身轻薄的麻衣,腰上盖着晴毛做的毛毯。   他像摊晒肚皮的猫,浑身透着一股慵懒劲儿。   原本还算空旷的山洞现在堆满了东西。   靠石壁,一排架子有三层。   最上层放着陶罐,装的是各种调料;中间层是些木雕,还有些养着的小花小草;常用的工具则放在下层。   边上的挂钩上挂着兽皮兜、挎包。   架子边,是堆起来的各个塞满了的兽皮袋。里面都是许霜辞慢慢收集起来的干货,有草药和各种干货。   且兽皮袋的数量还在增加。   正躺得舒服,耳边捕捉到熟悉的脚步声。   许霜辞睁眼就见晴一身飘逸的蓝色长衫从山洞外回来。   白发长,被他弄了几个小辫子藏在发中。额头露出,清冷的眉眼赛过风雪,冰蓝色的眸子看过来自带冷气。   看一眼,天热的那股躁意消歇。   头一批的夏布不多,许霜辞只给晴做了两身。   一身斯文的蓝色长衫,一身背心短裤。截然不同的风格,但穿在晴身上都好看。   出神间,脸侧微凉。   许霜辞抬眼,轻轻用手指勾住了落在脸上的白发。微微有些热度,是之前在外面晒的。   “那边有凉茶,喝一点。”   晴额间没汗意,出去也只是看看泡在水中的新一批麻草泡好了没有。   他垂眸瞧着绕着他发丝的手指。   亚兽人身子养好了,手依旧是偏瘦的。指骨细,指节大小匀称。没多少肉,但白润,细嫩的指腹泛着粉意。   晴看了一会儿,缓慢直起身。   瞧着手指缠绕的发丝离开,亚兽人的手下意识追过来勾缠。   晴伸手握住,轻轻捏了捏,还是能摸到茧子。   他转身灌了一杯味道不怎么好的凉茶,然后坐到许霜辞的身边。   坐的藤椅是自己那张,位置足够大。   晴往后头一靠,抓来刚刚那只手捏着把玩。   “快要泡好了,明天就差不多了。”晴道。   “那就明天开始刮吧。”许霜辞脑袋歪靠向晴肩膀,“这次弄的麻草有点多,要不我们请山雀部落给我们帮帮忙?”   山洞外溪流下游的数十个水潭,没有一个是空着的。   哪里是有点多。   他们是将南边所能见到的所有麻草都割回来了。   晴摊开他掌心的手,压着指根上面那些小硬皮。没怎么犹豫道:“可以。不过怎么请?”   “同意了?”许霜辞抬起头看着晴,眼里诧异。   晴侧头,两人挨得极近。   “那不同意?”   许霜辞眼中带了点笑意道:“你想累死我?”   晴:“舍不得。”   许霜辞眼神飘忽,觉得两个人窝在一起有点热了。他转过头正欲起身,侧颈被托住,晴的掌根抵着他侧脸。   头又转回去,晴额头贴来,抵着他额角。   “还没说完。”   许霜辞视线从他高挺的鼻梁上划过,沾了他的唇立马躲开视线。他垂下眼道:“那你好好说。”   晴很喜欢欣赏许霜辞的羞态。所以他当然没动,而是道:“直接让他们过来?做完就走?”   “哪能啊。”   “请人家做事也该有请人的态度,至少得包吃吧,住的话……”   晴:“没地方住。而且他们在我的领地生活,做点事怎么了?”   许霜辞抠了抠晴的衣角:“……咱们跟他们现在不是当朋友来处的吗?”   晴目光划过他的手,松口:“包吃不包住。”   许霜辞小声争取道:“那做完了还得送点东西。”   晴:“送什么?”   许霜辞这才抬头看向晴的眼睛,触及那眼里的灼热,他脸顷刻红了。   要不要像要吃了他似的。   晴问:“你说送什么?”   许霜辞汗毛竖起,匆匆道:“不知道。”   晴看着那一开一合的红唇,喉结动了动。   许霜辞想离他远一点,但脸侧托着的手不仅不放,还摩挲起来,带着他往晴那边靠近。   许霜辞眼中溢出水色,颤颤巍巍,眼尾也变成了绯红。   “不如、不如……”许霜辞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晴:“再说吧。”   许霜辞连忙点头。   “那再说。”   唇终于落了下来,先是轻轻碰着,然后唇瓣被抿了下。   许霜辞抓紧晴领口,略微紧张地眨掉眼里已经满了的泪花。   晴压了下来,试探着在唇角挨蹭,像吃糖糕,舔吻许久。许霜辞气息颤乱,受不住地低低地喊了一声“晴……”,舌尖探了进来。   轻柔的吻,脉脉含情。   许霜辞抓着晴领口的手缓缓松开,腰肢拱起,被压靠在椅背。他抚着晴的脖子,又渐渐改为抱住。   许霜辞像被拉入了绮梦,深深地沉迷进去。   像水流没过身躯,晴的动作从始至终都很温柔。   许霜辞脸红了,也熟透了。   晴放开时,银丝断开,许霜辞靠着他手心呼吸稍微急切。眸光如水,他下意识想避开,但又颤动着望上晴的眼睛。   晴并没有自己所想的平静。   蓝汪汪的眸子被打破了平淡,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暗潮汹涌,似要卷舐着他一起沉沦。   许霜辞抿了抿唇,倾身抱住晴的脖子,悄悄往他颈窝里藏。   不来了,受不住了……   晴也没将他拉出来,而是抱起他放在腿上,让他藏得舒服些。   他轻轻吻着自己伴侣的额角,嗅着他的发丝,手抱着他,一直不放。   许霜辞眼角被激出来泪蹭在晴的脖子上,他低低地唤着晴。无意识的,像找到窝却爬不进去小兽。乖得不行。   他唤一声,晴应他一声。   直到许霜辞平复下来,又忍不住往晴怀里窝了窝。   午觉就这么倚着自己最亲近信赖的人睡着了,许霜辞梦都是美梦。   他在晴筑起的巢里,感受到前二十年从没有过的安全感。   他要晴陪着,要跟他过一辈子。   两个互相依偎着的人呼吸同频,晴拉着毛毯按照许霜辞的习惯盖住一点他的肚子,然后下巴抵着他额角也打起盹。   夏日里,洞中还是凉快的。洞口的风吹进来,扫过交缠在一起发丝。   白日更长。   晴被许霜辞带得,睡午觉也成了习惯。   午睡醒来,外面太阳也晒。   许霜辞将跑得漫山遍野的红羽兽唤回来,又喂了点地里老了的菜叶。   红羽兽幼崽现在也是半大了,许霜辞看着他们一扇就能起飞的翅膀,对翻身草叶的晴道:“小的也该剪一下翅膀了。”   晴:“晚上剪吧。”   看着许霜辞晒红的脸,他道:“回山洞,外面热。”   许霜辞注意到他领口那点明晃晃的褶皱,立马别开眼道:“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山洞,许霜辞将之前自己穿过的那几件毛背心拿出来。   看了一眼晴,他想,晴现在除了出去鲜少保持兽形。现在给他做毛球,总有些错乱感。   不过答应他的拖了这么久,也该做了。   毛背心都洗过,他冬天当里衣穿,春天当褂子穿,都洗得破破烂烂的。   做球的话,许霜辞直接将背心拆开,里面的毛毛扯蓬松了再像做羊毛毡那样一圈一圈扎球。   沙沙的声音听着很治愈,也很熟悉。   晴勾着藤椅转个弯,对着兽皮上的许霜辞。   他坐下去,手搁在扶手上撑着自己的下巴。   一袭蓝色的飘逸长衫,长至腰的白发,极为俊朗甚至有些雌雄莫辨的五官……   许霜辞在心中暗暗评价——   有点像民国时期做生意的商业大佬。姿态虽闲适,看着好像容易亲近。但气质疏离且冷淡。   就是云淡风轻瞥过你一眼,那冰蓝色的眸子也能让你下意识害怕。   许霜辞以前还以为他穿上衣服会内敛得近乎斯文,像个文人,但现在看来他估摸错了。   晴身上还是有一股强势的。   他会争斗,会抢夺。骨子里藏着占有领地,争夺食物的欲望。   长相明明清冷,性子有温柔但也凶狠霸道。矛盾却致命吸引人。   许霜辞戳着手中毛团,眉眼一弯。   哦,还有萌。   大猫一样会撒娇的萌感。   这些加诸在他一人身上,简直了。   晴不知道许霜辞在想什么。   但他将他所有的表情都收于眼中,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变化了好几个表情。   晴看得出神,半点没觉得无聊。   而在许霜辞手中的毛球逐渐成型的过程中,晴眼睛一眯,愉悦地发出浅浅的呼噜声。   只一瞬,但被许霜辞捕捉到了。   许霜辞勾着才巴掌大的小毛球滚了滚,晴尾巴也跑出来了。   他心里一笑,赶紧继续扎。   大猫还是大猫,穿上衣服也是个故作高冷,背地里却喜欢玩儿球的大猫。   许霜辞有五件毛背心,三穿不得了。   晴爪子大,担心小了,他干脆将另外两件拆了也加到里头,做成篮球那么大一个。   毛压得紧实,抱起来还有点分量。   球做好,他推着往晴那边一滚。   晴尾巴尖一勾,直接将毛球扫回去。   许霜辞接住,看了一眼晴。他还是那副大佬姿势斜倚着藤椅,眼睛半阖着看自己。   他试探着将毛球推回去,大尾巴又推回来。   再看晴没什么表情的脸。   嗯……不是晴主动玩儿的,是尾巴不听话。   想着,他就低声笑了出来。   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笑过的代价就是被晴压在兽皮上咬得半身红。   许霜辞手懒懒地抵着晴的下巴,眼里笑意未散,面红耳赤道:“你这样的就叫做恼羞成怒知道吧。”   晴尾巴还勾着毛球,又按着许霜辞修理了一番。   然后刚刚还说人家恼羞成怒的许霜辞就老实了。 第36章   晚间,太阳落山,暑气没那么重。   许霜辞背靠着石壁一唤,红羽兽兴奋叫着回来。有从后头的山直接飞下来的,有从山谷西边跑回来的。   那红亮的羽毛惹眼,那要是加几根尾羽,就更仙美。   “不对!”许霜辞抓住身边的晴,“咱这红羽兽数量是不是多了?”   晴扫过已经跑到跟前的红羽兽,点头:“多了两只。”   许霜辞抓了一把藤筐里的菜叶扔下去,再将剁碎的甜根倒喂食的食槽里。   红羽兽不怕人,跑过来抢食。   晴抓着许霜辞往边上挪了挪,道:“是咱们养的红羽兽带回来的。”   许霜辞一脸兴奋:“那我岂不是赚了!不用自己抓,还能越养越多。”   晴搁下藤筐问:“那还剪不剪翅膀?”   许霜辞迟疑。   “还是得剪吧,把跟来的一起剪了。”   他仰头看着晴笑:“不要白不要是不是?”   晴看他一会儿,亲在许霜辞的眉心。   “是。”   许霜辞眨眨眼,然后栽在晴肩膀上,红着耳根蹭了蹭。   晴眼抬手摸了摸他的黑发。   抓鸡肯定是等鸡入了棚子再抓,等它们吃饱回到黑洞洞的棚子里窝着,一逮一个不动。   红羽兽也随大流,新来的两个成员没怎么抗拒就进了棚子。   晴将门缝关小一点开始抓,逮住一个拎出来,拉开翅膀压在板子上,石刀往下一斩就断。   送上门来的他们也没有区别待遇。   许霜辞弄完,笑眯眯地摸了摸红羽兽的小脑袋。   “好吃好喝住着,以后出去了也帮我多多吆喝,再多带些亲朋好友来做客。”   晴看着他摸完,嘴角隐隐翘了翘,然后才将红羽兽放回去。   一地的红羽兽毛放垃圾坑里堆着,许霜辞又跟晴一起去打了些长耳兽吃的草。   许霜辞扒开窝看了看,小的长耳兽长得快,巴掌大了。   “现在长耳兽咱们都有一百多少只?”   “一百三十二。”   “对,一百三十二只。原本只有五十来只,春季繁衍一波,就上百只了。咱养长耳兔也饿不死。”   “不养也饿不死你。”晴道。   关了棚子,许霜辞扔了藤筐一个助跑起跳,直接挂在晴背上。   晴身子都不带晃的,勾住他腿弯。   将他背高些,单手托着,然后弯腰将地上刚刚被扔下的藤筐捡起来。   晴慢慢往回走,许霜辞两腿夹着他的腰,道:“我们先漂完麻再去叫山雀部落帮忙,还是明天就去叫来?”   看着晴转弯要回山洞,许霜辞忙拍拍他肩膀。   “转弯转弯,去田边。”   晴先把藤筐放洞口,两只手稳着人,然后再去田边。   “先去打猎。”晴道。   “他们吃肉吗?”   “你吃。”   许霜辞张嘴咬住晴的脖子,呼哧呼哧道:“跟你说正事儿呢。”   晴:“我也说的是正事。”   许霜辞松嘴,隔着暗淡的夜色摸了下晴颈边的牙印。   “真是,都把我带坏了。”   他自个儿就做了决定,道:“我们自己先刮麻漂麻,然后打猎的时候去请他们过几天过来,怎么样?”   “我看他们做的窝,很精巧。适合做细致的活儿。”   晴已经走到水田边,他停下。   “好。”   许霜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摸了摸他的脸:“就这么说好了?”   晴:“我要反悔了。”   “不准。”   许霜辞没再留给他开口的机会,从他背上滑下去,绕着田边走了一圈儿。   稻子抽穗,开了些米粒大小的花。   这边天气稍凉,估摸着要到九月份才能收割。   一年只能种植一季。   “看着也没那么差,长得挺壮实的。”   又看了看田里的水,半个巴掌深浅。许霜辞扒拉开近处的稻花,蹲下去将藏在里面的稗草给扯了。   挺大一株,藏在里面以假乱真,抢夺营养。   许霜辞将稗草递给晴,然后手在水里晃了晃洗干净上面的泥。   “找个时间还得把田里稗草清理了,长得有点多,都分不清稻子跟草了。”   晴拎着看,又对比了了一样稻子。他将区别记在心里,然后将稗草扔远了些。   “明天回来扯吧。”   许霜辞甩着手走到他身边,撞了下他的肩膀:“你去?”   晴握住他湿润的手,道:“我去。”   许霜辞:“我也要下田。”   晴捏住他的脸。   “想都不要想。”   许霜辞嘴角翘起,扒拉着晴的手道:“你别把我稻子扯了,不然我跟你急。”   “不会。”   “我分得清毒蘑菇。”   这是拿他在山雀部落那边没分出的毒蘑菇说事?   许霜辞笑着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晴,道:“行,那回来后你忙田里的活儿,我去弄麻。”   晴展臂勾住他腰,轻轻一颠直接抱了起来。   许霜辞被咬了一下锁骨,立马不敢动手了。   洞口架子上的东西都收进兽皮里储存起来了,最近不进山,手上就没多少活儿。   回到山洞,又烧了热水冲了个澡,早早歇下。   许霜辞平躺着,他摸了摸身下的兽皮问:“晴,你热不热?”   “还好。”   洞中漆黑,许霜辞翻个身,看着晴的侧脸。   他发现黑暗中他也能看得清楚些了。   他伸手贴在晴皮肤上,凉幽幽的。他翻个身趴上去,舒服地喟叹一声。   “冬暖夏凉,你这体质真好。”   “我想做个凉席。”   晴摸着他身上薄薄一层细麻衣服,似能感受到衣服下的温润软肉。   “怎么做?”   “河边有蒲草,可以编个草席。”   “明天一起割回来。”   “好,那我多带个藤筐。”   在晴身上趴了一会儿,许霜辞要翻身下去,却被晴抱住不放。   晴:“就这么睡。”   许霜辞:“你不觉得胸闷气短压得慌吗?”   “不会。”晴捏着他后颈,“睡吧。”   “哦。”许霜辞抱着天然空调,脸蹭在晴的颈窝。   俗话说天黑壮胆,也就只有乌漆嘛黑的时候他胆子才大点儿,敢主动些。   晴都允许了,所以他困意来了就放任自己这么睡了。   一夜过去,早上填饱肚子后他们走出山谷。   从山谷到河边的林子都被他们走出了一条明显的路,许霜辞背着个藤筐,晴手上拎着一个。   他们穿着同样的半袖短裤,头上戴着草帽。   晴一头白发同样被许霜辞编成了长辫子搭在一边肩膀。   河边风徐徐,朝阳落进河面,浮光跃金。他们的衣摆轻轻掀动,两人跟散步似的沿着河岸走。   “太阳大,水位是不是下降了点儿?”许霜辞抽了根草叼着。   晴扯了他嘴里的草,扔掉。   “没有下降。”   许霜辞又扯了两根,刚举起来,被晴没收了。   “不要吃,脏。”   许霜辞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颤着肩膀一笑。他抢了回来,手指翻转着给他编了个竖着毛绒绒耳朵的兔子脑袋出来。   他举在晴眼前晃了晃,毛耳朵软弹摇动。   “呐,送你了。”   晴看了一眼,接了过来。   许霜辞笑得更欢。   “消食消得差不多了,咱跑吧?”   晴拎着他身后的藤筐。   “我拿着。”   许霜辞肩膀一抖,松开藤筐上的兽皮绳。   “那我走了啊。”   话落,许霜辞跑了出去。   晴将两个藤筐重叠在一起,依旧按照刚才的步调跟在后头。   他看着许霜辞黑发露了出来,头顶的草帽被他捏在了手上。轻薄的衣摆被风带起来,隐隐可见底下那截柔韧窄细的腰肢。   他的亚兽人身上有种向上的精神力。跟他一起,日子是有希望的,向上的。   晴想,或许在疲于填饱肚子的金色大陆所有兽人当中,很难再找出有这样精神状态的兽人。   他是独一无二的。   “你快点啊!”许霜辞回头喊。   晴长腿一迈,轻轻松松追上了许霜辞。   “累不累?”   “才跑多远。”许霜辞将草帽往他手里一塞,“我虽然比不过你,但也没那么弱好不好。”   晴帮他收好,轻轻“嗯”了一声。   河面宽旷,不见归处。河岸风吹草动,弥漫着青草泥土的味道。许霜辞置身于风中,与风追,与太阳追。   无论他快还是慢,晴都并在他身侧。   跑了半个小时,许霜辞慢了下来。   他额头出了汗,黑发搭在额角。脸红扑扑的,显得眼仁更黑,唇更红。   晴:“跑不动了?”   许霜辞转头,就见晴脸不红气不喘,跟了他半个小时跟没事儿人一样。   他哀嚎一声。   “你真的好打击人!”   晴眼尾弯了下,擦干他脸上的汗。   “我又没跟你比。”   “呼吸,慢慢走。”   日头升高了些,但还没照过来。晴拿着草帽给许霜辞扇风,随着他慢慢走。   许霜辞被他一个举动哄好,自己接过草帽来扇。   “你说我现在打架的时候能跑得过兽人吗?”   “看跟什么兽人比。”晴捋了一把他额前的头发,“猫兽人中没一个你跑得过。”   “跟那小山雀或许可以。”   “小山雀,谁?你说秋秋啊。”   “就他。”   许霜辞磨了磨牙:“那别跑了,站原地等着被咬。”   话落,晴捏住他的脸。   “你再说一遍?”   “站在原地不……唔!”脸上被咬了一口,还是下了劲儿的。   晴眼里没半点玩笑,认真得看着泛凉。   “你站着看试试。”   许霜辞怂了。   “我开玩笑。”   “说说都不行。”晴抬起他下巴拧眉看着牙印深了,又轻轻给他揉了揉,“别这么想……”   “我担心。”   许霜辞望入晴眸子里。   他在紧张,蓝汪汪的眸子像盖了乌云,看着都不舒心了。   许霜辞拉着他的手哄:“不说了。”   “我一定跑,使劲儿跑。”   “跑不了我爬树。”   “兽人很多都会爬树。”晴顿了下,不想打击许霜辞的积极性,补充道,“爬树可以,但要隐藏气息。”   “可我不会。”   “我慢慢教你。”   “好啊。”   许霜辞的端正态度让晴安了心,也不耽搁了,变成兽形去捕猎。   藤筐移到了许霜辞的背上,他紧紧抱着大猫脖子,迎着风眯眼。   “好快啊。”   “趴下,吹着难受。”晴边跑边道。   “知道了。”许霜辞听话趴下。   晴有时候跟他爹似的,会管着他。   但许霜辞没爹。   他挺享受这种管,于他而言很新奇,也是安全感的来源。   大弯河的河水降下去后,尖角兽又回来了。   晴打了两头,接着就跟许霜辞一起抓鱼。紧接着他们拿上鱼就去请山雀部落的兽人帮忙。   送了鱼,却换回来好些许霜辞吃都没吃过的果子。全是他们飞到很高的树上摘的。   有来有往感情才会更好嘛。   许霜辞欣然收下,然后跟着晴回到山洞。   回程中,他们又顺带割了些蒲草,拿回去后立马摊晒开。   晴去处理尖角做饭吃,吃完消消食就睡午觉。   休息够了,再起来干活儿。   许霜辞看着晴就穿着个兽皮裙下田,皱眉道:“不穿上衣会被割的。”   他跑回去把上午晴穿的那件拿出来让他穿上,能遮一点总比没遮好。   “不想穿。”   晴站在水里,看着岸上的许霜辞。   许霜辞直接给他套脑袋上,抓着他的手臂往袖口塞。   “衣服而已,脏了洗就是。”   “后头还要那么多的麻线,再给你多做几身不就行。”   晴听他念叨,顺从地伸手。   看他乖乖的,许霜辞帮他扣好草帽,又揉了揉他的脸。   “乖啊。记得看清再动手,别把我稻子扯了。”   晴等他揉完,手掌完全包裹住他的手腕往下一扯,按着他的后脑勺亲在唇上。   瞬间,许霜辞老实了。   晴舔了舔他的唇放开,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草帽带正。   “你乖。”   说罢,他转身往田里走。   许霜辞跟个木头似的立在岸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抿着唇走了。   他有时候皮,但晴偏偏让他皮。   等他闹够了,再取利息。   许霜辞以前在工作中都是生人勿进的模样,虽面软,但板着脸也冷。谁敢靠近他。   也就只有晴给他外壳剥了,养软和了。将他压着的天性也释放出来。   许霜辞敌不过晴,这会儿知道羞。   但他记吃不记打,下次肯定还来。   稻田里沙沙响,晴在里面走了一遍,将稗草清了个干净。   许霜辞拿着耙子把水潭里的麻一点点捞上岸,堆积起来跟小山似的。这边才捞完,晴过来了。   两人一起干,效率奇高。   三天后,山洞外的杆子上挂满了麻。   前一批处理出来的麻线已经漂好了,余下的再一两天就好。   之前割回来的蒲草也晒干了,抱回山洞后只等着有空闲了再来编凉席。   *   东方微明,萤火藏尽。   洞里这会儿就起了水声,许霜辞跟晴已经起来了。   他俩一个做饭,一个摘菜叶喂红羽兽。   差不多吃完早饭,晴拎着潲水出去倒了,转身就听到了往山谷来的动静。   回到山洞刚将桶放下,许霜辞跑到洞口探头探脑。   晴擦了擦手,拉着他免得摔下去。   “听到了?”   “好像听到了。”许霜辞偏着脑袋费劲听。   晴看着他耳朵,伸手捏了捏。   越来越像个兽人了。   “来了!”许霜辞确认声音,飞奔下石梯,跑着去山谷口迎接。   晴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嘴角慢慢绷直。   许霜辞跑了一段转头,见晴啪啪往地上甩尾巴。他无奈一笑,又倒回去抓住他的手。   “醋味儿都快冲天了。”   晴尾巴收回,跟上许霜辞的步子。   醋味儿是什么味儿?   他又不知道。   山谷口宽敞,就两边各自一个小坡,不是那种有压迫感的深谷。   许霜辞拉着晴,先跟领头的两个兽人打招呼。   “蓝,秋野族长。”   秋蓝双手合拢,盖住非要跟来的自家小崽,冲着许霜辞笑。   秋野抓着自己伴侣的手,瞅了一眼晴,然后点头。   许霜辞手悄悄戳了戳晴的腰。   晴开口:“进来吧。”   晴现在住在山谷,这边算是领地的核心。其他兽人们要进来,自然要晴的首肯。   进去了是一回事,但这里处处充斥的强大兽人的味道。山雀兽人们挤作一团,大气不敢喘。   还是秋蓝开口问:“我们要做什么?”   许霜辞:“先歇一会儿吧,才赶了路。”   不让他们拒绝,许霜辞立即将晴拉离这个地方。又进山洞给他们端了些凉茶出来。   这口味是酸甜口,不像之前那么苦。   晴走在许霜辞身后帮他的忙。   秋野看着杵到自己跟前来的高大兽人,手一哆嗦,克制着稳住接过来。   晴盯着他:“烤鱼煎鱼还是炖鱼?”   秋野茫然:“什、什么?”   秋蓝跟许霜辞看着他俩,一人一个拉到身后。   许霜辞笑着道:“中午都在山洞吃,咱吃鱼。可以吃烤鱼,油煎鱼,炖鱼,你们要吃哪一种?”   “要不三种都做,也尝尝我们的手艺。”   秋蓝:“不……”   许霜辞:“还是要的!请你们来帮忙怎么能亏待。”   秋蓝也是个干脆性子,果断道:“我们之前都吃烤鱼,就另外两种。”   许霜辞粲笑:“好,保管让你们吃好。”   秋蓝:“那要我们做什么?也歇够了。”   许霜辞也不跟他客气,道:“就是捻线绞线,我做给你们看看。”   秋蓝一直压着没问,现在终于找到合适机会开口:“是用来做你身上的这个东西?麻草做的?”   许霜辞点头:“对,你们想做其实也可以做……”   两人友好交流着离开了,还带上了那一批迷茫又带点畏惧的山雀兽人。   身边空了,秋野看着晴,道:“我也去了。”   晴率先抬步跟上。   秋野立马跑过去,占据自己伴侣身旁的位置。   他们已经开始学起来了。   但晴一来,大伙儿明显拘谨了不少。   好在山雀兽人们心细手巧,看个一遍也就会了。他们坐在挂着长长麻线的木杆中间,自己拿了麻线闷头开始动手。   许霜辞看他们不自在,道:“我们去准备鱼,麻烦你们了啊。”   秋蓝温和一笑,手上却是迅速将放在腿弯里的小崽子摁住。   等许霜辞他们看不见了,他才低声道:“说了,跟来就要听阿爸的话。”   秋秋被他按得倒下,挣扎着晃动两个小黄腿,小小声道:“阿爸,不动,不动了。”   秋蓝点点他小脑袋。   “不听话以后就不许跟着出来。”   小胖鸟不高兴,背着小翅膀背过身去。   晴被许霜辞拉着离开,隔了一会儿,草地上才有轻微的响声,兽人们敢动弹了。   然后才是说话声。   “族长,霜身上穿的跟我们不一样。”   他们只腰上有一张兽皮,其他地方都是露在外面的。   热也好冷也好,都这么光着膀子。   所以无论是冬季还是夏季,他们都很少变成人形。尤其是冬季,几乎不会变成人形。   秋蓝看着木杆上随风而动的细长麻线,轻声道:“霜说是用麻草做的。”   “麻草?”他们齐齐抬头。   有的兽人就坐在木杆底下,仰头隔着阳光看那细细的一条东西。   “怎么可能……”   秋蓝发自内心道:“霜很厉害。”   “哥哥很厉害!”他腿弯的小崽子大声应喝,声音稚嫩,听着让众人眼睛一弯。   “我们都知道霜厉害,他还会治病。”   “他是祭司吗?”   “祭司怎么会离开自己的部落。”   秋蓝看着秋野。   秋野拇指跟食指将劈开的细麻线捻在一起。   说起来,他们山雀部落兽人比亚兽人的手都还要巧。因为筑巢这个细致活儿是兽人来做的。   “我也不知道,东部没听说过霜这个祭司。”秋野手上捻线又快又好,“反正交好就对了。”   秋秋直起脖子看着自己阿爹:“可是阿爸不要我跟哥哥玩儿。”   秋野:“你不怕晴?”   幼崽对危险很敏感,秋秋只怕晴的气势,但跟许霜辞一起的时候他知道晴没恶意。   他挺起毛绒绒的小胸脯:“不怕!”   “就你胆子大。”秋蓝戳他胸口,戳得秋秋站不稳。   “阿爸!”   “叫阿爹都没用。”秋蓝看着手上的麻线,又想到许霜辞身上穿着的一看就很舒服的东西。   他心里有些想法,但现在还是不好提。   *   为了招待客人,许霜辞跟晴去的是河里打鱼,还带上了他们的皮筏。   手上没网,晴直接下河捞。   许霜辞一边提醒他小心,一边在皮筏上用背篓装。   他问:“山雀兽人胃口怎么样?”   晴:“你吃多少他们吃多少。”   晴两爪搭在皮筏。   许霜辞抱着他爪子往上拉。   晴本来想着推着皮筏回去,见他这样就翻了上去。   许霜辞被迫后仰,晴带着一身的水覆在他身上。   许霜辞曲肘擦了一把脸。   “衣服湿了。”   晴舔了下他脖子,带出一片红。许霜辞忙捏住他嘴巴,呛咳两声道:“不许舔!一股鱼腥味儿。”   晴:“谁叫我抓的?”   许霜辞摸摸他湿润的大爪子,温软一笑。   “是我,是我。”   他转头看了一眼岸上,发现他们顺水在走,忙扑腾起来抓船桨。   “快,要跑远了。”   “你让让。”   晴气定神闲趴着,看他使劲儿。   许霜辞好不容易划到岸边,也顾不得大猫身上的水了,直接往他身上一趴。   “累死我了……”   晴背着他起身,跳下皮筏。   许霜辞伸手:“鱼!”   晴趴下让他滑下来,再用爪子去勾藤筐跟皮筏。   “回了。”   “你不变回来?”   “要洗。”   “我们晴还爱干净呀~”许霜辞笑得灿烂,尾音拐了三个弯儿。   他这样子像被追得爬上树,然后发现树下的敌人上不来,得意的举着爪子喵喵叫的猫。   很讨打。   晴一爪子给他掀翻,将人按在草丛里好生收拾了一番。   许霜辞喊着痒痒,再爬起来时头上两根草叶,两眼红红,双目呆滞。   笑傻了。 第37章   许霜辞坐在葱绿的青草中,呆着仰头。   晴站直身子,脑袋垂下,鼻尖与他的脸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起来。”   许霜辞抬手。   还因为笑多了肩膀抽颤了下。   晴匍匐下来,让许霜辞双手搭在他脑袋,拱着人带起来。   衣服湿湿的,沾在身上很不舒服,许霜辞干脆脱了搭在晴背上,去背那筐鱼。   晴尾巴勾着他腰往边上一带。   “我来。”   晴甩干毛,变做人形,肩上顶着许霜辞那件湿衣服。他拎着藤筐背在了背上,背好了又去拉皮筏。   许霜辞看着重,绕过他想要在后面抬着。   晴尾巴将他拉开。   “能拿动。”他道。   晴又勾他到身侧,伸手在他有些肌肉轮廓的膀子上捏了捏。   许霜辞无奈笑着,手招呼了下腰间的毛尾巴道:“你钓鱼呢,勾来勾去。”   晴松开尾巴,手顺着胳膊往下握住许霜辞的手。   “软软的。”   许霜辞看自己跟条小白鱼似的身条,微恼道:“已经有轮廓了。”   晴另一个手臂使着劲儿,微微绷紧,肌肉线条流畅。他单手轻轻松松拖着的皮筏,倒过来的木排划过草叶沙沙声不断。   他看了眼许霜辞一眼,又捏了捏自己巴掌就能握住的手腕。   “好看。”   “你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   “夸你。”   相比刚见到时候的薄薄一片的身形,现下这样匀称的,不胖不瘦的身形刚刚好。   回到山谷,远见着兽人们坐在木杆下,手上活儿做着飞快。   许霜辞感慨:“要换我出门自己来,弄到秋天都弄不完。”   晴:“做多了也穿不完。”   许霜辞:“你以为只做衣服?”   晴:“不然?”   许霜辞:“麻线的用处多了,还能做麻绳、渔网纱网什么的。”   说着已经走到山雀兽人们的身边,许霜辞笑着招呼道:   “我们去做饭,你们做累了也休息一会儿。”   秋野闷头捻线,看自家小崽要往许霜辞身上飞,一掌没扣住。   秋蓝正点头呢,结果看见已经停在许霜辞肩膀上的小胖鸟。他暗自瞪了眼,低声道:“秋秋……”   晴瞥一眼许霜辞的肩膀。   秋秋刚将自己缩成一个球,然后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他慌乱地晃着爪子,山雀兽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秋蓝跟秋野直接吓得站了起来。   “晴……”   许霜辞也紧张,他倒是不怕晴故意伤害这小胖鸟,主要担心人家还是个幼崽,晴把他吓到。   晴忽略周围的视线,直接将小胖鸟往背后的藤筐一甩。   秋蓝跟秋野忍不住上前一步。其余山雀兽人纷纷炸毛,紧绷着神经就差冲上去救幼崽了。   “叽!”秋秋摇摇晃晃站起来。   像喝醉了酒似乎的,左爪踩着右爪,一屁股又栽进肥肥的鱼堆里。   “呼——”山雀兽人们齐齐松了口气,重新坐回位置上。   没事没事。   秋蓝注意到晴指腹不停摩挲着许霜辞的肩膀,那地方正好是自家幼崽刚刚站过的地方。   想到自家崽那爪子,再看看许霜辞那仿佛一刺就破的白皮。   他抓住秋野,默默坐了回去。   “蓝……”   秋野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家崽子带回来,然后就见他立在藤筐里开始啄着里边大鱼,兴奋得啾啾声不断。   秋蓝:“没事,霜在。”   晴的手掌干燥,也大,整个能盖住许霜辞的肩膀。   他俩走了一截路后,许霜辞将晴的手拿下来。他声音微低:“你扔秋秋做什么?他还是幼崽,摔出个好歹怎么办。”   晴:“你肩膀……”   许霜辞肩上此时留着大片的红,哪里还看得出被小胖鸟踩过的地方。   许霜辞:“倒是你手劲儿大些。”   晴嘴角慢慢绷紧。   许霜辞抓着他,忙哄道:“开玩笑,谢谢晴帮我揉。”   不等晴乱想,他又叭叭:“能麻烦晴帮我处理一下鱼吗?我知道晴人帅心善,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不帮也没事,我一定不会怪你的……唔!”   晴眯眼凑近。   看着自己一掌盖了大半的脸,心道:从哪里学来的话,听着怎么这么……   想收拾他。   许霜辞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桃花眼弯了弯,亮亮的,倒映着小小的晴。里面含着逗弄,晴微恼,他笑得更欢乐。   “唔唔唔——”   都捂住了,许霜辞还在说。   晴皱着眉,耳根有些发烫道:“又没说不做,帮你就是。”   说完他撤下手,背着藤筐飞快离开。   藤筐里好不容易成功叼下一块鱼鳞的秋秋被带得往前一栽,又滚作一团。   目光从晴镇定的背影挪到他那条背叛主人,正胡乱扫动的大尾巴上,许霜辞翘了翘嘴角。   总不能都是自己被压一头。   他没跟着去杀鱼,而是先回去烧了一锅热水。里面放了些防暑的草药,又用罐子装好,带上几个碗抱到山雀兽人们身边。   地上草厚而绵密,翠绿如油。   山雀兽人们两两一组合,围坐在一起。   头顶长杆上的细麻如瀑,风吹轻晃。阳光已经照了一半过来,被麻挡住,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没阳光直射就还算舒服。   许霜辞将陶罐放下,道:“这是能防暑的草药水,渴了就喝。太阳照过来了,要是热了就换位置。”   “我们都知道,你别操心了。”秋蓝道。   许霜辞笑了笑,又拿了些能吃的果干出来放着。招呼了兽人们饿了先垫垫,然后就回去做饭。   鸟雀部落的兽人全来了,加上小胖鸟,一共有二十三个。   晴说他们的胃口跟自己的差不多,那一藤筐的鱼全做了就应该够。   但光有鱼招待客人在他看来还是缺少点什么,许霜辞打算多弄点青菜跟甜根。又将之前晒的蘑菇干抓出来几把泡着,再取了一根挂在洞里的尖角兽腿肉。   他这边清理着食材,晴那边飞快杀鱼。   秋秋跟前也扔了一条,他小身子站在上面,又用爪子又动鸟喙,捣鼓许久也才去掉三五片鱼鳞。   河鱼大,鳞片都有他脑袋大小。   晴清理完手中最后一条,看他。   “不行让我来。”   “啾!行,行……”小胖鸟扑腾着翅膀,爪子抓紧鱼肚子。然后叼着鳞片屁股撅起,翅膀扇动跟着使劲儿。   晴盯了一会儿,发现这小东西此刻一心去鳞片,半点不怕他。   他回身看着溪水里因为杀鱼被吸引过来的小鱼,随手捞起一条两指大小的扔草上。   然后逮着秋秋的两个小翅膀将他从大鱼上移开,放小鱼上。   在小胖鸟抗议之前,晴道:“小的就交给你了。”   被他郑重的语气(实际跟寻常一样)影响到,秋秋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他挺了挺毛绒绒的小胸脯,脆声道:“啾啾!”   晴拎着鱼鳃放入溪水中,淡淡地“嗯”了一声。   秋秋更来劲儿了。   连晴杀完鱼,跟他说一句“走了”,小胖鸟也只“啾”了一声,依旧跟爪子底下被他抓得稀烂的鱼较着劲儿。   晴看了他一眼,倒觉得这样的小胖鸟顺眼不少。   他随手拎起装得满满当当的藤筐,掠过他回山洞。   许霜辞已经把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鱼拿回来就开始起锅烧油。   要用盐时,他忽然想起来那小胖鸟,捧着盐罐问:“秋秋呢?”   “杀鱼。”   晴见他抖了抖盐罐,里面剩的不多了,又去拿了装盐的兽皮袋。   拎到手上才知道,盐不多了。   许霜辞将罐子放下,看着晴拎着兽皮袋的一角抖。倒完了也只装了一半的盐罐子。   “盐快吃完了啊。”许霜辞道,“我还以为准备得够多了呢。”   晴:“我再去找。”   许霜辞摇头:“还能再撑一段时间,大不了再请山雀他们帮忙看着山洞,我们回去再弄点儿。”   晴:“好。”   这次晴答应得尤为干脆,惹得许霜辞诧异看他。   不是不喜欢山雀兽人过来?   晴道:“你喜欢盐。”   许霜辞霎时就笑了。眼睛明亮,像藏了星星。   他带着愉悦的心情继续做这一顿饭,煎鱼跟炖鱼都信手拈来。   晴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看许霜辞身上重新穿着的干燥衣服,就将他之前那件打湿了的拿去搓洗干净,晾着。   回来后则变成兽形,趴在洞口晒毛。   快到吃饭的时候,洞口里的香味儿也飘了出去。   山雀兽人们手上不停,仰起脑袋在空气中嗅闻。   “好香啊……”   兽人们对视两眼,纷纷咽了咽口水。他们之前就没闻过这种味道。   “是霜在做鱼吧。”   “想吃……”   山雀兽人们小声议论着,秋蓝压低了长睫,将自己伴侣捻好的线绕团。   秋野道:“我说跟霜交好没错吧。”   秋蓝横他一眼:“快点。”   “哦。”秋野缩了缩脖子,手上动作加快。   秋蓝手上慢慢动着,心里的想法坚定起来。晃眼看其他兽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又来了劲儿,秋蓝轻轻倚着自己伴侣的后背。   事儿做好了,让别人看到他们的作用才能谈其他。   *   晴在洞口趴了半晌,就见小胖鸟叼着跟他身形差不多的小鱼回来了。   “啾啾!弄好了!”秋秋停在洞口,仰头看着上面的大猫。   晴懒洋洋地抬了抬眼。   “拿上来吧。”   秋秋先将艰难拖行到山洞口的鱼放下,他跳上去,两个爪子抓着试图飞。   结果却扑腾许久飞不起来,反倒是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他松开鱼,又冲着洞口啾啾两声。   晴身后的大尾巴晃了晃,扫过一旁还在忙着的许霜辞的脚踝。   “秋秋?”许霜辞要过来。   晴尾巴扬起,抵着他肚子往后轻轻推了推。   许霜辞揪了一把毛尾巴,手腕又被顺势缠住。另一头,晴还有心思看着小胖鸟道:“自己上来。”   秋秋又轻轻叫了一声,然后低下头。   他松开鱼,改为叼。   寻着那有他两个高的石阶走,翅膀用劲儿飞,爪子蹬着石壁。   可啪嗒一下。   他被鱼带着倒地,咕噜往后翻转了两圈,鱼也掉了。   秋秋摔得眼冒金星,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爬起来。   他仰头,看了看洞口离地面有多远,然后又叼起鱼吭哧吭哧往上走。   晴一直看着他,尾巴也圈住许霜辞。等到许霜辞忙去看锅里的鱼肉,他才施施然放下。   小胖鸟好歹是爬上来一个台阶了。   兽人幼崽说脆弱那是面对天灾的脆弱,说皮实也皮实。   至少小胖鸟从他这洞口滚下去,凭那一身厚实的绒毛都没什么大问题,何况他还有翅膀。   小胖鸟累了,坐在第一层石阶上张着尖尖嘴喘气。   休息够了,又要冲第二个台阶。但不出意外,又滚回了起点。   执着是执着,但挺笨。   秋秋努力好久,还是上不去,最后蹲在已经被泥土包裹了一圈的鱼身边委屈。   “啾啾——”细嫩的两声,像在控诉。   晴:“脑子就不会转弯?”   秋秋委屈了一阵,豆豆眼转了转。弱小得一个巴掌就能捏死的小身躯颤了颤,然后原地变成了个小奶娃。   两三岁的样子,绷着个小包子脸。他吸了吸鼻子,还带窝窝的小肉手抓起一边的鱼就往石阶上爬。   手脚并用,吭哧吭哧,灵活极了。   待爬到洞口,一个放松脚背却被最后一层台阶勾住,摇摇晃晃着要摔。   晴爪子往内侧一勾,小胖娃直接摔在他身上。   晴看着那沾了泥土的鱼划过鼻尖,但还被小崽子握得紧紧的。他松爪,嫌弃地将他往洞里刨了刨。   秋秋睁大了眼睛,看到许霜辞的时候立马咧嘴笑着,伸高了小手。   “大哥哥,鱼!”   许霜辞接住,笑着用水洗干净。   “秋秋这么厉害啊。”   “啾啾!厉害!”小奶娃嘴巴咧开,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他一头扎进晴的毛毛里,小身子抽噎。   许霜辞刚将他这看着面目全非的鱼穿上木棍烤,然后就见小崽子委屈得不行。   晴眼里闪过嫌弃,但尾巴却搭在那小身子上,没将他推开。   “呜呜……啾。”   晴:“哭什么?”   “啾啾。”   “几个台阶都要爬这么久,你还委屈上了。”   “啾啾啾啾。”   “就是因为你阿爸他们走哪儿给你捧哪儿,都三岁了还这么笨。”   “啾啾——”   “不笨?我三岁的时候都能捕猎了。”   许霜辞要哄小孩儿呢,就被晴一个眼神看了回去。   他听他俩对话,知道晴刚刚在教他。   晴现在的态度显然是将秋秋当小辈了,不然也容不得他趴在自己的毛毛里掉眼泪,还费口舌跟他扯。   他就说,他家大猫看着冷,其实心里是最软和的。   秋秋也就哭了一小会儿,然后被晴尾巴拎起来,放在了兽皮毯上坐着。   晴起身,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毛毛。正打算下去再洗一次,然后许霜辞就端了水过来给他擦。   秋秋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被许霜辞逮住后脑勺也给顺手擦了擦。   “大哥哥……”小崽子惯会撒娇,这会儿又抱上许霜辞的腿了。   晴走到他跟许霜辞中间,将他隔开后就地一趴。   秋秋只觉得面前被挡了一堵墙,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过他也不伤心,傻乐呵地抱着晴,靠着靠着不一会儿就鼓着小肚子睡着了。   晴叼着兽皮往他肚子上一扔,抖了抖毛毛又去洞口晒。   差不多干了就变成人形穿好背心短裤,帮着许霜辞的忙。   碗没那么多,许霜辞只能像兽人们那样,用洗干净的叶子。   “叫他们来吃饭吧。”   晴路过小胖娃,跟没看见似的,走下山洞。   许霜辞本来想将小奶娃抱到床上去,想着晴那性子,又转而在晴那张跟个小床似的藤椅上铺上兽皮,再将秋秋抱上去。   这边刚将他安顿好,晴就回来了。   许霜辞看他身后离得稍远的秋蓝跟秋野,有些疑惑。   “其他兽人怎么没动?”   “我们在外面吃就好。”秋蓝走到离洞口五米处就不走了。   许霜辞干脆下去:“就在山洞吃,凉快。”   秋蓝坦诚道:“我们也想吃,刚刚就闻到食物很香。但是进山谷我们就有些怕了,再进洞……”   “还是在外面吃。”   许霜辞一愣,然后笑道:“那好吧。是我考虑不够。”   “你们先去坐着,我们马上来。”   “好。”秋蓝脸色缓和。   他仰头看着山洞,他们的嗅觉不及晴,但也能闻到自家幼崽的味道。   “秋秋……”   许霜辞道:“在洞里,睡着了。”   秋野垂在身侧的手轻轻一颤。   秋蓝也是吓得差点没站住,好在是他伴侣在后头撑住了他。   “他没捣乱吧。”   “乖得很。”   吃饭的地方转到山谷的一面能挡住阳光的石壁下。   来回走了两三趟,东西才拿下来完。   客人愿意在外面吃那就在外面吃,但他们也不能抛下山雀兽人们坐山洞里去。   所以大家干脆还是围在一起,许霜辞就让他们在跟前铺上洗好的树叶,自己则一条鱼一条鱼摆上去。   鱼做得够味儿,煎的鱼外酥里嫩,炖的鱼有纯正的清汤鱼,还有麻辣鱼。   许霜辞担心他们没东西喝汤,将山洞里所有的碗都匀出来。一个碗几个兽人分着喝也行。   许霜辞则跟晴一个盆……   嗯,晴用盆。   晴先给许霜辞挑了些鱼肚子上刺少的肉出来,然后自己再吃剩下的。   “太阳出来了,要不等会儿搭个棚子。”许霜辞身子微微偏向晴,跟他小声商量。   兽人们不愿意进山洞,也就只有这个法子。总不能让他们在太阳底下干活儿。   晴点头:“好。”   等吃完饭,许霜辞去收拾碗筷,兽人们被赶去休息。   秋野就干脆领着自己的族人去了附近树林,上树打盹。   搭棚子已经是熟悉的活儿,晴力气大,砍了几根树过来几下弄出框架。至于上头的干草,许霜辞直接将山洞里用来编凉席的蒲草拿出来用。   反正草多的是,先应应急。   一个中午,棚子就好了。两人也回到山洞休息。   小奶娃被他阿爸带走了,许霜辞担心他起来饿,还给装了一套罐的鱼让他们带着去休息。   这会儿山洞只剩他跟晴。   就见晴尾巴勾着小崽子睡过的兽皮往洞口外一扔,然后拉着许霜辞团在了石床上。   许霜辞被他弄得好笑。   他勾着晴的头发,侧躺着看他道:“他是个小崽子,你至于吗?”   晴:“又不是你生的。”   许霜辞笑容僵了一瞬,他抿了抿唇道:“我生不出来。”   晴将他往怀里拢了拢,掌心贴着他肚子。   “只要是你生的就不扔。”   许霜辞被他整得脸红,也不聊天了。抓着晴的手拿出来,闭上眼睛装睡。   晴捏着亚兽人红透了的耳垂,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亲。   生不生都没关系。   他现在只想养这么一个。   午睡过后,兽人们继续忙碌。许霜辞去看了看棚子,确定底下还是凉快的,这才放心。   山谷东边的一角,长杆上的麻线在渐渐减少。   许霜辞站在洞口西边的石壁底下,开始唤红羽兽。   兽人们被他拉长的声音吸引,看好奇看过去。然后就听见林子里窸窣,不一会儿,红如烈阳的红羽兽从林间飞奔而下。   山雀兽人们低呼。   “祭司召唤!!!!”   连秋蓝跟秋野眼里都闪过奇异的光。   秋蓝:“霜真的是祭司。”   秋野:“大部落的祭司。”   许霜辞:他就喂个鸡而已。   也不知道为什么喂完后回去跟着兽人们一起捻线,就被他们尊敬又含蓄的目光看着。   看得他是一脸迷茫。   晴倒是知道兽人们在想什么,但懒得开口。   他没骨头似的,只坐在许霜辞身边,手上绕着许霜辞捻好的线慢悠悠地绕啊绕。   嫌无聊了,又推着线团一滚,再拉回来继续绕。   要说秋蓝之前还能忍耐,现在就是迫不及待。   他直接摊开了问:“霜,你是祭司吗?”   许霜辞一脸茫然。   “什么祭司?”   秋蓝秋野,还有其他山雀兽人们都看着许霜辞,见他这般模样忽然就噎住了。   “不是吗?”秋蓝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遗憾。   许霜辞笑着摇头:“我确实不是祭司。”   “可是你会看病。”   “你会沟通兽神,驱使野兽……”其他兽人追着道。   许霜辞想到刚刚的红羽兽,忽然就知道他们为什么用那眼神儿看自己。   他笑道:“看病只是跟着别的部落的祭司认识了些草药。沟通兽神,驱使野兽……”   他克制地抿了抿唇角,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笑意。   “那不是,只是我将它们从小养到大,喂食物喂熟悉了,一唤就回来。”   “换做是你们也行的。”   秋蓝笑容微敛,心里失望了一瞬。   但见着黑发黑眸,气质亲和的许霜辞,他心里又多了几分期待。   他看着许霜辞的眼睛,笃定道:“你就算不是祭司,但你也可以成为一个好的祭司。”   许霜辞弯眼:“哪有这么容易。”   祭司……应该是跟人类社会的巫一样。   都是部落花了心思培养出来的,哪能说成为就成为的。   秋蓝动了动嘴唇,最后被自己的伴侣扣住手腕,才将那股冲动压了下来。   秋野不动声色地移开手。   还不是时候。 第38章   烈日炽热,山谷中有徐徐微风。谷中青草葱绿,如青龙盘亘在山脚。   小溪边的田地裸露着泥土的黑色,只那一小块如褪掉的鳞片,便也格外惹眼。   山雀兽人们知道那地里是许霜辞种植的东西,大家边干活儿边闲聊着,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个上面。   秋蓝问:“菜都老了,不能吃为什么还不拔?”   许霜辞道:“野菜等结了种子就收了,来年可以直接用种子播种试试。”   秋蓝若有所思,道:“可以秋天出去收集种子。”   许霜辞笑着点头:“也可以,这不刚好种出来了,就顺带收了。”   秋蓝:“那田里的……”   许霜辞:“田里的是从别的部落交换过来的种子种的,是水稻。”   秋野看许霜辞宝贝的样子,插了一句:“这个好吃。”   许霜辞捻线的手一顿。   “你们也吃过?”   秋蓝笑道:“我们冬季会搬到南边,要找很多稻才能过冬。”   许霜辞眨眼。   突然天降惊喜,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们还以为这个很难找到。”   秋蓝摇头,余光扫过自家又睡过一觉,光着小屁股爬起来往他这边走的小崽子,轻声道:“也不是。”   秋野将小崽子扶稳了抱到身前。   “往南边,我们冬季搬家的地方有一点。听其他鸟兽人说再往南边飞一两个月,有很多。”   秋蓝补充道:“不过这种都长在沼泽地,鸟兽人最喜欢。有些部落也采集过种子自己回去种过,但种出来的还不如沼泽地长的。”   “但是你种的,很好。”秋蓝是真心实意地夸奖。   许霜辞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   有多的就好!   就怕种子用完了又没种出来,那他才会心疼死。   他道:“说不定以后还得麻烦你们帮我们找找种子。”   秋蓝浅笑,蓝白色的头发被自家小崽子拱了拱。他拍拍小崽子的光屁股,散发出友好往来的信号。   “不麻烦,有需要帮忙的说一声就好。”   手上的活儿一直做到傍晚,许霜辞又留下兽人们吃了一顿饭,然后才让他们回去。   此后几天,都是山雀兽人们早早过来帮忙,吃了晚饭回家。   麻线很快被收拾了大半出来。   许霜辞跟晴也进行着后面的工序,兽人们看着,他也不吝啬地讲了讲。   大家本来就有兴趣,但看到最后许霜辞搬出了个木头做的工具,一时间都歇了心思。   他们也做不出来这个东西。   许霜辞织布,又让秋蓝上手试了试。   看兽人是真的感兴趣,他忽然就想到该送什么东西了。   待到兽人们回家,入夜后许霜辞坐在石床上。他湿着头发,边擦边看着往石床来的晴道:“麻线的活儿不是快做完了,我想好送什么了。”   “送什么?”晴坐下,将许霜辞圈在腿中间,伸手帮他擦头。   许霜辞:“要不咱们送一台织布机给山雀部落?”   晴眼珠微动。   “你舍得?”   “为什么舍不得?”许霜辞手搁在晴腿上,被头顶轻柔的动静弄得眯着眼睛。   “咱们做一台新的。”   “放在部落里,这是秘密。”晴提了下织布机的重要性。   许霜辞:“我们又不是部落。”   “而且一台织布机而已,算什么秘密。我觉着就算没有,凭借山雀兽人们的编窝的手艺,迟早也能研究出来。”   以往没研究,那也是连最简单的饱腹都还没解决。而且又是兽人多了个兽形,反正兽形有毛毛,谁有心思搞衣服。   晴收手,将兽皮放到一边。   他五指成梳,抓了抓许霜辞的短发。将他额前的碎发全弄上去,饱满的额头跟精致的眉眼就露出来了。   晴慢悠悠道:“说的也是。”   许霜辞下巴微抬:“那你是同意了?”   晴眸光闪动,淡声道:“我要是不同意呢?”   许霜辞抓开他在自己头发上捣乱的手,一下子扑过去,直接压着晴倒下,坐他肚皮上。   他摸了一把晴手感忒好的白发,手撑在他两侧,凶巴巴道:“那我就要问了,我们家谁说了算?!”   晴眼里笑意闪过,唇角也轻轻翘了起来。   不常笑的人笑了,那张冷淡的脸都要好看几分。   许霜辞看得一呆,然后一下松手,整个人趴下去靠在晴胸膛。他胡乱在晴的颈窝乱蹭,笑道:“咱家我说了算。”   “是,你说了算。”晴抱住许霜辞,“那明天开始做?”   “好啊。”   织布机做了一次,第二次就更好上手。次日山雀兽人们过来,就见晴在捣鼓木头。   做什么他们也不敢问,只听自己族长的吩咐,一心一意将手里的事儿做好。   说实在的,跟晴还有许霜辞相处这么几天,他们算是见识到了两个兽人的过人之处。   一个会打猎厉害;一个会种植,会用草药……   要是能跟着他们混,就是跟在他们身边喝上一口汤,都比以前的日子过得都要好。   重点是还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但向往归向往,晴看着也不会是愿意带着弱小兽人生活的那种兽人。   照着族长说的,他们只尽心做事儿,给晴还有霜留下个好印象。现在本来能光明正大在晴的领地活动就已经是运气好了,要好好表现,不能被晴逐出去。   时至八月,山雀兽人们在这边已经忙了小一个月。   不只是许霜辞他们之前割下来的那一批麻处理完了,连带着他们后头又去其他地方收割了一批,一样也弄完了。   不过最后的那一批麻草大半是山雀兽人们自己的。   从沤麻到织布,许霜辞直接教了他们整个流程。   最后许霜辞得了大量的夏布、麻绳,甚至还有渔网,纱网……   而山雀兽人们则有了许霜辞送的一台织布机,部落里每一个兽人都有了衣服穿。   最重要的是,许霜辞把这项技术教给了他们。   两方都满意,也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两边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至少,秋蓝别的不敢提,但敢跟许霜辞提交换的事情了。   已经收拾干净,并垫了兽皮的棚子底下。秋蓝并坐在秋野身边,两人肩膀上,小胖鸟跳来跳去。   秋蓝抓住小家伙的翅膀,将他塞他阿爹手里,然后道:“霜,我们想交换水缸跟陶锅可以吗?”   许霜辞撸着大尾巴,听着呆了一下。还是下巴上被尾巴尖挠得痒痒才回神。   看两个兽人都有些紧张,他笑道:“交换是可以交换的。但是现在还做不了,要是你们急着要……”   “不着急。”秋蓝立即道。   许霜辞点点头。   他动了动肩膀,看压在他肩上的晴道:“我们多久回去?”   “秋天。”   “具体点呢?”   “还有两个月。”   许霜辞看向对面的两人道:“那就两个月后,行吗?”   “行。”这次是秋野点的头,他问:“那交换的东西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吗?”   许霜辞:“谷种。”   秋蓝跟秋野对视一眼,达成一致。   “好。”   说完这事儿,秋蓝他们也就回了。   山谷再一次安静下来,许霜辞跟晴站在山谷入口,目送他们穿过林子离开。   晴挂在他背后,两条胳膊垂在他身前,脑袋挤着许霜辞脑袋:“舍不得?”   “倒也没有。”许霜辞挤回去。   他反手贴在晴背上,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道:“回到那边山洞你提醒我一下,我们先把山雀要的陶器给做了。”   “嗯。”   稻谷灌浆,籽粒渐渐饱满。许霜辞身后挂着个熊一样的晴先去看了一眼,再走回山洞,后背都是汗。   “你都不热吗?”许霜辞抖着自己衣服,看着晴。   晴的手直接从空荡荡的衣摆下钻进去,摸了把许霜辞的背脊,滑溜溜的。   看着人脸红着抽出他的手,晴拿着兽皮尾巴将他勾过来,单手制住许霜辞的两个手腕,另一只手撩开了衣服擦汗。   许霜辞趴在他腿上,又羞又无奈。   “擦个汗一定要我趴下?”   “方便。”   许霜辞红着耳朵轻叹。   明明是占便宜。   身上爽快了,许霜辞爬起来,捞起石子儿又在石壁上记下了一笔。   放眼看去,到这边这么些日子,那一面墙壁上已经被划了大半。都是记录的气候,天气。   许霜辞:“还得找个机会,将上面这些誊抄保存下来。”   晴:“树皮?”   “树皮不行,保存不了多久。”许霜辞目光落在晴手上那张刚给他擦了汗的兽皮上,“兽皮倒是可以。”   “现在弄?”   许霜辞摇头:“现在不弄。”   “前两天泡的兽皮好了,我先去处理了。你记得喂一下红羽兽跟长耳兽。”说着许霜辞就换了一件背心,下了山洞。   之前说的,等水稻收成了就去海边。跑着去很慢,所以许霜辞一直在攒皮子。   处理好的尖角兽兽皮已经有二三十张了。   不算多,因为这段时间他们跟着山雀兽人吃鱼的时候多,也没怎么去霍霍那些尖角兽。   但是改改之前的那一张,能做出来两张大的皮筏。   也够了。   算算日子,等他们从海边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就又要搬家。   那时候最愁,不仅要带家当,还有这些牲畜也得带。许霜辞一想就头痛。   入夜,吃完晚饭后,两人在外面冲了澡才回山洞。   许霜辞短裤背心穿得好好的,晴就穿着个的裤衩坐在石床上。   许霜辞看了一眼,问:“不穿衣服?”   晴:“热。”   还是头一次听着晴喊热。   刚洗完澡,晚间的暑气蒸着身上又出了些汗水。许霜辞捞起床边自制的蒲扇扇了扇。   “现在是不是最热的时候了?”   晴捞过蒲扇,手劲儿更大。许霜辞被风吹得眯了眯眼。   “之前说着编凉席呢,一直没有时间。不过这会儿是闷热,今晚应该要下雨。”   晴手背擦过许霜辞额角。   “要下大雨。”   许霜辞回头看了一眼洞口,道:“那我还是去把帘子挂上吧。”   说着他撑着晴的膝盖站起来,麻布背心就跟老头衫似的,穿在身上凉快,但也空荡荡的遮不住什么。   晴从他胸口看到他肚子,有点薄薄的肌肉形状了。   洞口高,许霜辞身高不够,得踩着藤椅才能勉强够到顶。他抬手时,腰身绷紧,腹部的轮廓就更加明显些。   短裤到膝盖,露出的两条腿细长。白如油膏,没什么毛发,连膝盖隐隐都是粉的。   所以晴总觉得他皮嫩,确实也是。   看他弄得艰难,晴放下蒲扇走过去,双手直接把着那一截腰将人往上一举。   许霜辞忽然腾空,他一紧张,晴手下的腰都绷得发硬。   “晴!”   晴将他放坐在自己肩膀,手抵着许霜辞后腰道:“弄完睡觉。”   许霜辞微恼,动手招呼了一下晴的头发,弄乱了才罢休。   就喜欢突袭,总吓人!   兽皮帘子绑好,洞中又没火堆,里面更黑了。   晴视线没受阻碍,看着许霜辞手上绑完,稍稍将人一举落到怀中。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将人带到窝里。   许霜辞坐在他手臂,双手将晴两边的长发往后一拢,一只手握紧。然后就这么斜斜地靠着他肩膀。   “还热得了多久?凉席还编不?”   “编一张多久?”   “半个月。”凉席可比藤筐什么的费劲儿多了。   晴坐下,将许霜辞搁在身前。黑暗中,手精准摸到刚刚的蒲扇,轻轻给许霜辞扇着风。   “算了,热不了多久了。”   许霜辞手肘抵着晴曲起的腿,掌根撑着下巴。他能看清晴的五官,人形时候这双眼睛不像兽形那样还发光的。   天闷热,后背刚换上的背心又湿了。   许霜辞干脆也跟晴一样脱下来,黑漆漆的,光着膀子也不害臊。   现下睡不着,许霜辞索性拉着晴说着之后的安排。   “大概还要半个月,水稻就可以收了。收了之后咱们就直接去海边吗?”   “可以,但皮筏还没做好。”   晴扇着风,另一只手捏上了许霜辞的胳膊。大臂外侧的肉紧实些,但内侧的肉还是软软的。   捏着捏着,他尾巴又勾上了许霜辞的脚踝。   本就热,许霜辞脚踝被毛烘着,一下就出了汗。他抬脚踩住晴的尾巴,脚趾扣紧搓着玩儿。   “那具体在海边待多久?”   “你想待多久待多久,秋季留两个月囤食物就够了。”   晴尾巴骨酥酥麻麻,他试图从许霜辞脚底抽出来。但他一动,许霜辞踩得更紧。   那股痒意挠到了心里。   晴呼吸急了一些,黑暗中直直地看着许霜辞。   “那这半个月就不编凉席了,先把皮筏给做完?”   “好。”晴喉咙干涩。   “去海边肯定还要请山雀兽人帮忙看家对不?”   “嗯。”   “那跟我们一起去海边的山雀兽人定了没?你确定蓝那边答应了的?”   “好。”   “好什么好!”许霜辞用脚心用了点劲儿搓着大尾巴尖,直起身纳闷看着他,“跟你商量呢,别走神。”   晴喉结动了动,寻着许霜辞身上淡淡的温柔香气低头。   “没走神。”像是证明,晴顿了顿道,“还有蜡,什么时候做?”   许霜辞脚下一重。   “差点忘了!”   晴喉结溢出闷哼,尾巴尖飞快从许霜辞脚下抽出。   他将尾巴藏在自己身后,缓了好久,从尾巴骨到头皮都还残留着酥麻的痒意。像浪一样,一阵一阵在他身体里冲过。   许霜辞又说了会儿晴没应,他蹙眉。   “你怎么了?”   许霜辞手探着晴脑门,摸了一手的湿汗。再顺着脸摸到脖颈,脉搏跳得极快。   “晴?”   细嫩的掌心在身上摸来摸去,晴轻轻喘了声,低低的,磁性又干净。   许霜辞听得眼皮一跳。   晴手臂横过许霜辞的腰,将人带进怀里。他头抵着许霜辞肩膀,闷声道:“以后别踩尾巴。”   许霜辞:“踩不得?”   “踩不得。”晴鼻梁蹭着许霜辞脖子,又忍不住轻轻叼着皮肉咬。   许霜辞感受到脖子上沾了一水的汗,他抓过晴停止扇风的扇子,慢慢扇动。脸上被晴的头发拂过,他勾着晴的发丝拢在后背。   “为什么踩不得?会疼吗?”   “不疼。”   许霜辞感觉到他有点不正常,试探问:“刚刚是踩了尾巴才不舒服的?”   “嗯。”   不舒服,但又好像不是。晴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霜辞手探向晴身后,摸到他的大尾巴,感觉靠着他的晴又颤抖了下。那微末的轻.喘听得他耳朵发烫。   但担心晴尾巴伤到,他又大着胆子摸到尾巴尖。   “没受伤?”   “没有。”洞里漆黑,一个认真检查,一个难受地往伴侣脖子上蹭。   本来就热,两人没一会儿都汗津津的。许霜辞被他厮磨着,鼻尖冒汗。晴尾巴尖被捏在许霜辞手里,难受,但找不到发泄口。   好半晌,许霜辞喉结被咬住。   许霜辞闷哼一声,松开晴的尾巴。   “别咬了……”   “不舒服。”晴难受地皱紧眉头,他翻倒许霜辞,叼着他颈间的皮肉磨了又磨。   许霜辞也是个正常男人,怎么受得了。   他面红耳赤,动手推着晴。   “唔……”   晴叼着许霜辞的后颈,手伸在他身前。   “不、别,晴你你、你先松手。”   黑暗中,晴眼中爆发炽热的光,他咬住许霜辞的后颈不放,呼吸又粗又急,手上渐渐动作起来。   他耳朵却听着许霜辞的动静,听着他似哭非哭的轻柔调子,眼睛半眯。   “晴……”许霜辞眼中溢出泪水,眼神变得迷茫。   后颈湿热,汗水如珠,分不清是晴的还是他的,纷纷沿着侧脸滑落。   喉间声音似低泣,断断续续,忽然短哼。晴看他的瘫软下来,松开咬住的脖子安抚地将人拢在怀里。   “霜。”晴抚着怀中颤抖的人,唇一下一下吻在他脸上。   好一会儿,许霜辞软趴趴靠在晴怀中。   晴抬起他的下巴看了看,又叼住他的唇咬了咬。   很热,但许霜辞紧紧蜷缩在晴怀里,浑身都烧起来了。   晴抱起他,将人带出山洞。   溪水微凉,浸在身上很舒服。晴坐在石头上,将赤条条的许霜辞抱坐在腿上,细麻帕子沾湿了水,沿着许霜辞的脸擦了擦。   擦到胸口,指腹无意蹭到个小东西,许霜辞轻颤。   晴按上去,观察着怀中的人。   许霜辞软着手去扒拉,一边往晴怀里钻。晴眼里带着思忖,认真得像研究什么新来领地的野兽。   这声音低低的,但他听得出来,不是不舒服。   自己伴侣身上的水流到自己身上,晴直接抱着人到水中稍深一点的地方潜进去,冲洗干净汗水,又抱着人回到山洞。   里面还有浅浅的味道,两人都闻得到。   许霜辞红着耳朵趴在晴胸口装睡,晴换了块兽皮才抱着许霜辞躺下。   晴知道许霜辞没睡,他手指沿着他的脊骨一颗一颗往下滑,脑中清醒万分。   原本是有些迷茫的。   但回想一下自家伴侣刚刚的呜咽,好像跟他以往在野外听过的没什么两样。轻轻浅浅,更好听。   所以刚刚就是在怀崽了。   晴意识到这一点,抱着许霜辞的胳膊收紧。可是他现在还不想要崽。   许霜辞装着装着也就睡过去了,完全不知道晴在纠结个什么。   第二天早上醒来,瞥见身边的大帅哥,许霜辞趴着欣赏了好一会儿。起身时余光看到那明显的地方,许霜辞眼睛一烫,慌张起身。   洗漱过后,许霜辞将早饭做上。   晴睁开眼,躺在石床上好久,憋得汗都出来了那不正常的地方才安分。   他以往当这是流浪久了生的病,毕竟流浪越久这病就越严重。但是想到昨晚,晴看着自己的掌心,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他以往自动忽略这些东西,但现在仔细想想,应该没病。   许霜辞进山洞就看到晴半坐起身,摊开自己手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许霜辞耳根一热,匆匆走过去,一巴掌拍在晴的手上。   晴抬头,目光还透着几分思索。但眼神干净,看得许霜辞直呼是自己龌龊了。   许霜辞额前头发沾了雨,水珠落下砸在他的手背。   晴五指收拢,给他擦了擦。   “外面下雨,别出去。”   “吃饭了,还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又对视在一起。   一个眸光温和,还带着点疑惑。一个眼神躲闪,面色绯红。   晴拉着许霜辞坐在腿上,拢着他。他捏捏许霜辞红透似浆果的耳垂,道:“想要崽吗?”   “什么?!”许霜辞手摸上晴的额头,反复几次才下结论:“不烧啊。”   晴手搭在许霜辞的大腿,沿着腿.根往前。   许霜辞呼吸一乱,颤颤巍巍抓住他的手。正羞恼着要瞪人,却发现晴眼里没带任何谷欠色。   “怎、怎么了?”许霜辞有些摸不准晴的意思,尾音打颤着问。   晴下巴搁在许霜辞肩膀,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水,视线不离那地儿。   “我还不想要崽。”   “嗯……嗯?”许霜辞迷茫看他,“所、所以呢?”   晴:“这里,每天早上都不舒服。”   许霜辞脚趾蜷缩,立马羞红了脸。他不怎么好意思问:“这、怎么个不舒服法?”   “像你昨晚那……唔。”   许霜辞扑过去捂住晴的嘴,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几乎是用气声道:“那、那不是病,很正常!”   晴长睫轻掀,玻璃珠似的眼里带来几分不解。   许霜辞半个身子趴在他胸口,狠狠吸了口气,然后趴在晴耳边小声跟他解释这东西。   晴听完,眼神清明,心里没半点疑惑了。   “知道了。”他认真点头,白发没梳,还有些乱。   许霜辞看他这样子乖得不行,脸上的温度也慢慢散去。   他深呼吸几下。   自己脸皮薄,所以容易害臊。但想想之前怎么过的日子,他身上忽然就担起点责任。   他拍拍晴的肩膀,道:“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好。”晴鼻尖轻蹭他的脸。   许霜辞对上晴冰晶似的眸子,心里还在庆幸。   幸好,晴还没怎么开窍。   真要开窍了,那他……   要死。   许霜辞噌的起身,匆匆道:“起了,吃饭。”   晴看着他通红的耳垂不解,但他知道伴侣的话要听。 第39章   做皮筏要重新砍树,为了安全,山谷里刚长成的那些易折的小树就不适合。   早饭过后,雨停了一会儿。   晴肩膀上扛着麻绳,许霜辞背着藤筐,带上石斧一起往后山去。   晴绕着山里走,选定一棵高大的乔木。   树有腰粗,一人刚好能环抱。   许霜辞仰头看着树冠。   正值夏季,枝叶繁盛,灿阳都被剪成了碎光。   “好大个蜂窝!”许霜辞抓着晴后退两步,眼皮直跳,“这棵不行。”   晴道:“想吃蜜吗?”   许霜辞转头,见晴直勾勾地盯着树冠上那沿着枝干蔓延的长条状蜂窝,心里一紧。   “不想吃,你别乱来!”   晴收回目光,低声道:“蜜很好吃。”   他就吃过一次。还是部落里分给亚兽人吃时,他阿爸也得了一块,阿爸让自己尝了尝味道。   又甜又香,那滋味他记到现在。   霜应该也会喜欢的。   而许霜辞看他就想哄他答应,又立马拉着他离这树远了些,就怕他忽然冲着树动手。   晴顺从地跟着退步,但依旧执着道:“真的好吃。”   许霜辞顿步。   瞥见晴眼里的期待,他冷静下来。   也是,这地方没人养蜜蜂,要吃蜜只能靠找。偶见这么大的蜂巢,兽人们大多不会错过。   晴也应该想吃。   他有些心软地摸了摸晴的头发,温柔又带着一股爱怜。   晴被他搞得莫名。   许霜辞估摸着这蜂巢离地面的高度。   他要是爬上去采蜜,应该也行。   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山里的伯伯绑着绳子去过树上跟岩壁上采蜜,他也懂技巧。   “这蜜蜂多大?被蜇了有什么反应?”   晴四处看了看,然后拉起许霜辞的手,捏了下他的小拇指。   “这么大!”许霜辞舔了下发干的唇。   那不跟马蜂似的。   晴点点头,道:“酿蜜的嗡嗡虫咬人只是疼,抹了草药就没事。会肿两天。”   蜜蜂蜇人可不只是疼,那酸爽刺激简直了。   许霜辞又看了一眼那体积庞大的蜂窝,没有准备好,是万万不能动手的。   “先砍树,过几天再来弄。”   晴捏上了许霜辞的手就没放,他问:“现在不吃?”   “没工具,现在怎么吃?”许霜辞疑惑,“你打算怎么掏蜂蜜?”   晴道:“你去躲起来,我把蜂窝打下来就跑。等嗡嗡虫都跑没了,我们再回来捡。”   许霜辞哑口无言。   好半晌,他拍拍晴的胳膊道:“你还真是胆大。”   “藏进水里就咬不着。”晴道。   许霜辞摇头。   “这样不行,打了窝,吃过一次就没了。而去你四条腿跟它翅膀飞的谁快谁慢还说不定呢,林子里又不好钻。”   许霜辞渐渐有了其他想法。   他笑着道:“先砍树,砍完咱们再来。”   晴看他有主意,只好抄起麻绳又去找了另一棵。   许霜辞先爬上树将麻绳绑在高处,然后用斧子在根部砍。   木屑乱飞,溅得两人头发上都是。   等砍出缺口,许霜辞逮着木绳控制着树木砸倒的方向。   吱呀声断,树木倾倒。   山林里的树都长得茂密,树枝挂在其他树杈上,倒得稍显缓慢。   许霜辞跑到晴跟前,立马就被他捏了下脸。   清:“谁胆子大?”   许霜辞笑着抓他的手:“一般一般。”   晴松手,又压着他的后脑勺在他脸侧揉了揉。“做什么提个醒儿。”   “这不跟你学的吗?”   “好的不学学坏的。”   “你也知道你那是坏的。”   “那是让你习惯。”   树彻底贴在地面,许霜辞也不跟他斗嘴了。他将晴头上的木屑拍了拍,道:“咱先把树枝剃干净了再扛回去吧。”   晴:“好。”   两人配合着将木头移下山,然后找了个阴凉处放着,先阴干。   山谷里还有之前做木工活儿剩下的一些木板木棍,许霜辞找来之后拉上晴先回山洞。   惊雷震响,暴雨又倾盆而下。   天一下子黑沉如夜。   “好大的雨啊。”   许霜辞抄起一边的帕子,等晴爬上洞口,罩在他头顶将头发上的水擦了擦。   晴看着堆在洞里的木头问:“那这些做什么?”   “不是要吃蜂蜜?正好做个蜂箱,以后年年都有的吃。”   “嗡嗡虫?”   许霜辞看他冷着个脸说叠词,扬唇浅笑。   “对,我们叫蜜蜂。它产的甜的那东西叫蜂蜜。跟兽语的发音差不多。”许霜辞边说边在地上写。   晴看了一会儿,等许霜辞收手再拿过他手中的石块,自己在地上写了几笔。   字体一比一还原。   晴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拿上工具坐在许霜辞身侧。   “怎么做?”   许霜辞:“咱俩一起研究。”   以往村里一两家人养的土蜂都是用竹子编个蜂筒,外面抹上泥巴来用。蜂箱许霜辞也见过不少,但没做过。   许霜辞一边跟晴讨论,一边抽了一根火堆里的炭笔在树皮上画图。   两人合计着,就花了半个小时敲定方案,再一个下午的时间将蜂箱做出来。   蜂箱四周的侧板背板直接嵌合,底部位置开口留出给蜜蜂的进出口。   上面是留有通风口的箱盖,盖子下面一层是网盖挡住蜜蜂上飞。底部蜂箱垫要托底垫高,防虫防潮。   蜂箱里则用挡板调节空间。   再有巢框给蜜蜂建造巢脾,以产卵产蜜。   至于巢础,也就是巢框中的那一层人为制造的蜂蜡或者塑料片,许霜辞就没考虑做了。   有这个,相当于给蜜蜂建巢房打了基础,能提高产卵产蜜的效率,没有它们自己也能做。   晴看着许霜辞将箱子盖严实了,曲指敲了敲道:“它们会自己爬进来?”   “试试,我也不确定。”   “但如果它们要是不进,我们可以逮一只蜂王放里面,关个几天它们就知道地儿了。”   许霜辞拍拍手站起来,撑着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瞧着地面一堆杂物,还有又缺了口的刀,他道:“搬到边上放着,雨停了咱们就去割蜜。”   实木做的蜂箱不轻,但晴随手举着就搁在了山洞角落。   转头见许霜辞将之前专门织的纱网拿出来在草帽一圈上比划着,又开始缝缝补补。   他道:“防嗡嗡虫的?”   “嗯。”许霜辞笑道,“要不是之前用麻草什么都做了些,这蜂蜜还说不准能不能吃成呢。”   晴点头,坐下挨着许霜辞,抄起另一个草帽也跟着学。   装备搞齐全了,这一天也算过完了。   两三日后雨停,许霜辞将田里的水给放了放。他手掌托着稻穗道:“果然产量一般。”   “穗子不多不说,好些现在都还是空壳。”   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冷不丁开口:“死了不少。”   许霜辞没被吓到,还能淡定回他:“还没死,只是倒了。不过会减产是真的。”   “不扶吗?”   许霜辞往后一靠,后脑勺抵着晴的肩膀道:“植物都有向上行,扶了反而要断。让它们自己长吧。”   晴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在许霜辞额头亲了一下。   “以前那么心疼的。”   许霜辞扬起嘴角,笑了两声。   “那不是知道还有种子嘛。当然,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我扶了反倒是乱来了吗?”   晴搂着他,望着这片不算大的稻田,轻“嗯”了一声。   他问:“什么时候上山?”   许霜辞:“先让太阳给林子里晒一晒吧,不然那树爬着打滑。”   晴搂着许霜辞的腰转个弯,挂在他背上推着人往前走。浑身松了劲儿,像犯懒偏要往人身上赖着的猫似的。   走了一会儿,他道:“可不可以多做几个蜂箱?”   许霜辞未语先笑。   他问:“嫌以后不够吃?”   晴想着记忆中的甜,拱着许霜辞的脖颈,低声道:“不够。”   晴没想到还能养蜜蜂,见识到许霜辞的能力后,他也会表达自己的需求。   霜脆弱,也厉害。   他们的关系不是谁依附着谁,而是互相依靠。   大猫撒娇,力道不小,许霜辞被他蹭得路都走得歪七扭八。   许霜辞无奈道:“能做是能做,但我们冬季不是还要搬家吗?到时候怎么带走?”   “蜜蜂喜静,咱搬家又是靠你跑,这颠来颠去的,它们又不适应。”   晴脑袋重重往许霜辞肩膀上一搭。   许霜辞肩膀被压得一低,反手狠狠揉他的一头白毛。他随口道:“要是能定居,这事儿就迎刃而解。”   “养个两三箱,越养越多,到时候变成几百箱都不成问题。”   晴:“我想好了。”   许霜辞:“想好什么?”   晴:“明年定居。”   “说话算话!”许霜辞喜上眉梢,反身撞入晴胸口。   晴:“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但定居,必须也要在猎物不充足的情况下不挨饿。”   “那是肯定的!”许霜辞笑容灿烂,“我就是让你顿顿吃鱼,你也饿不着。”   晴顶着一头乱毛,冷冷道:“吃的食物还吃不腻。”   许霜辞哼笑:“那也可以。那位置呢?”   晴:“领地内随你选。”   “那就两条河中间?”   两条河中间正好去南边北边距离都差不多。中间地势没大弯河这么的低,那边也有山有水,可以开垦种地。   而且那么大的豆荚湖也可以利用起来,平时不想打猎撒个网捞点鱼也够吃几顿了。   湖边也有些野兽。   草还多,放牧的条件都不缺。   晴这边刚松口,许霜辞就已经畅想好了房子建在哪儿,地开在哪儿。   晴看他这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圈着他碰了碰脑袋。   在这边生活几个月,晴也认识到原来也可以不用完全依靠打猎就能填饱肚子,所以也不用一味地追寻着野兽的足迹而搬家。   可以种植,可以采集,可以捕鱼……方法多种,都能养活自己。   但没有许霜辞之前,他从未尝试过。   现在他不担心饿着自家伴侣的肚子,唯一担心的就是山洞选取的隐蔽性。   树丫河与大弯河的中部,山不多,隐蔽的洞穴几乎没有。   但他没料到许霜辞根本就不找洞穴。   *   太阳晒过一日,第二天趁着早上阴凉,两人一起扛着东西上了山。   蜂箱垫高,平整放置在附近的一块巨石下。上面遮了兽皮,能防水也能防晒。   然后两人走到了那挂着巨大蜂巢的树下站着。   “衣服先套上。”怕被蜇,许霜辞穿的是一身兽皮,戴着手套,连脚下也穿了兽皮袜。   晴:“我上去。”   “你割过蜂蜜?”许霜辞问。   “没有。”   “那就我去。”   许霜辞抓了一把干草,手上还捏着自制的火折子。肩上挂着等会儿用来装蜂蜜的木桶,里面放了一把刀。   他看着晴率先往树上爬,无奈抓住他尾巴。   “亲爱的大猫猫,咱能不能好好商量了来?”   晴尾巴一抽,脚落地。他不赞成地看着许霜辞,道:“树太高,会摔。”   许霜辞晃了晃腰上的麻绳:“当我准备白做了?”   “爬树我熟悉,万一出个什么事儿,你在下面还能接着我不是?要是换你上去,我又不能变兽形,怎么帮你?”   晴定定地看着他,不想让。   许霜辞同样如此。   “那就一起上。”两人同时道。   许霜辞挑眉,缓缓翘起嘴角。他伸出手道:“那咱们先互相检查检查,身后有没有露出缝儿的。”   晴握住许霜辞的手,又拿麻绳给他绑住袖口跟裤脚。将他帽子固定好,将颈部的纱网口收紧。   互相检查完毕,许霜辞先上树。   晴跟在他后头,时刻注意着他。   两人都很灵活,树杈稍高的地方上不去,晴就在下面当个踮脚的支撑许霜辞。   渐渐的,两人爬到了蜂巢处。此时已经距离地面有十几米。   许霜辞没敢往地上看,而是打量着蜂巢。   “起码能割十几斤。”他轻声道。   树干很粗,许霜辞慢慢屈身靠近。蜂巢就在上面那一根树杈上,抬手就能够到。   离得近了,耳边全是嗡嗡声,像电流似的笼罩了整个脑袋。   小拇指粗细的蜜蜂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近看还是很吓人的。   许霜辞紧张地抿住唇,给自己攒了股劲儿,坚定地靠近。   “小心点。”晴也紧张地看着他,腰上的绳子与许霜辞连接在一起。他手上紧扣着树干,又抓着身前的绳,以防万一。   许霜辞:“没事。”   他吹燃了火折子,然后立马引燃手里的干草。控制着火不完全燃起来,待到浓烟滚滚,立马熏在蜂巢底下。   瞬间,蜜蜂翅膀轻颤而出,嗡鸣声大震。   许霜辞放缓了呼吸,看着蜜蜂冲出来。虽然长得还圆圆胖胖的,但数量一多,着实可怖。   好在防护到位,他回头看了一眼晴道:“没事吧?”   “没事。”   “那我割了。”   “好,慢一点。”晴叮嘱,眼神没从许霜辞身上离开过。   密密麻麻的蜜蜂飞起来,被它们藏着的一层层蜂巢就露出来了。白色到浅金色的蜂巢里,里面藏着满满的蜜。   石刀切入,香甜的蜂蜜被挤压出来,沿着刀刃往下滴。   蜜蜂们更暴躁了,许霜辞甚至能在自己面前的纱网上看到好些尾针。   他绷着脸,冷然一片。   手上有条不紊地动作着,一片只割一半,就这也将身边的小木桶给装满了。   “好了。”许霜辞闭了闭眼睛,眨掉快流到眼里的汗水。他缓了缓神,才佝偻着身子往树干那边爬。   晴:“慢慢走,别着急。”   小木桶本来就有分量,装满了的木桶更是有二十斤。   晴抓到许霜辞的手后,立马将他护在身体与树干之间。两人踩在一个树杈上,晴抱紧了人,狠狠松了一口气。   “木桶我来背。”   “好。”   两人交换过后,晴也先下。   没多久,脚下踩实了地,许霜辞顺着树干一屁股坐在地上。   晴蹲在他跟前,帽沿碰着帽檐:“怎么了?”   许霜辞笑:“绷久了,腿软。”   耳边嗡鸣不断,晴将木桶一拨,两人身上绳子也顾不得解开,他单手将人抱起。   “先下山。”   许霜辞靠着他,呼吸有些喘。   没被蜇,是被兽皮闷的。   回到山洞后许霜辞立马扒了身上的兽皮,一身的汗水。身上的皮肤从上到下都被熏红了。   晴也将兽皮脱了,端了两碗解暑的药水过来。   两人直接往嘴里一灌,喟叹一声,这才像是活过来了。   “采个蜂蜜搞得好狼狈啊。”许霜辞撑着晴的肩膀,帮他擦了擦他满脸的汗。   晴勾着许霜辞的后脑勺,两颗脑袋一靠。   都是水淋淋的,脸也被热红了。   “烫。”晴看着许霜辞水润泛红的眼睛道。   “是兽皮捂的,缓缓就好。”许霜辞疲声道。   晴松手,抓过蒲扇给许霜辞扇风。两人又喝了碗水,缓了好一阵身体才恢复过来。   许霜辞有了力气,当即道:“先看看蜂蜜。”   晴亲了亲他鼻尖,将木桶移过来。   许霜辞去冲了冲手,然后回来。蜂巢割下来,里面还掉进来些蜜蜂。不过都飞不起来了。   许霜辞用手捏着蜂巢的边缘,稍稍使劲儿,满巢的蜜溢出来,牵了丝儿。   他捏下来一点,递到晴面前:“快尝尝。”   晴低头,连带许霜辞的手指一起叼住。咬过去蜂蜜后,还舔干净许霜辞的手。   瞧着他掌心红了,眼神一深,抓过来仔细看。   “没事,抓树枝压了的。”   抽回手,许霜辞又捏了一块自己尝。他轻唔一声,眯着眼睛笑道:“这趟值了。”   晴看他还沾着汗的头发,伸手拨了拨。   许霜辞:“你喜不喜欢?”   晴点头。   “我对你好吧。”许霜辞忍不住嘴角咧得更大。   晴也笑:“好。”   被他哄得高兴了,许霜辞拍拍手道:“那咱把蜂蜜压出来,存罐子里。这么多够吃到明年了。”   刚站起来,晴压着他坐下。   “不着急。”   “好吧。”许霜辞道。   出了大汗,两人便没去溪边洗澡,而是用陶锅烧了热水洗。   换了一身凉快的麻布衣服后,再一起压蜂蜜。   山洞里都是蜂蜜的香甜,许霜辞一个不那么喜欢吃甜的也跟着晴捏了好几块。   “这些扔了?”晴看着桶里的蜂渣问。   “有用,可以熬蜂蜡。”   既然是收拾蜂蜜,许霜辞把蜂蜡也一起熬了。   “晴,锅里加点水,放个大的陶碗下去。”   “好。”晴道。   许霜辞将蜂渣用纱布垫着拿过去,直接放篦子是蒸。   蒸好后,篦子下层的碗里是跟蜂蜜一个琥珀色的东西。许霜辞放了根干净的绳子上去。   晴低头看了眼道:“蜂蜜?”   许霜辞道:“要等明天早上才看得到蜂蜡,不过下面一层确实是没挤干净的蜂蜜。”   晴:“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   “冬季皮肤容易开裂,可以做擦脸的;也可以用来做肥皂,洗东西能洗得更干净;还能用来密封东西;能搓药丸儿……”   “不过这点蜂蜡不多,咱们用过冬季就差不多了。”   晴点头:“什么时候做?”   许霜辞将陶锅收拾出来,道:“最近肯定没时间,咱们得把皮子缝了,吹好气。船桨也要多做几个……”   *   半个多月后。   雨水少了,阳光将田里烤得开裂。   稻穗从青绿变成金黄,也不过五六天的时间。   “晴!走了。”许霜辞跳下洞口最后一层台阶,一手镰刀一手草帽。   晴提着一壶蜂蜜水跟下来,与许霜辞同样的装备。   三分的田,两人收割速度快的话一天就可以。   许霜辞教着晴将稻子沿着根部巴掌长割下,几丛为一把,放在稻桩上。两三把错开一点交叠好,等着到时候脱粒方便拿着。   不一会儿稻田就被收割了一个口子出来。   他们先一起割,田块割完一半之后再把洞里做好桶拿出来。桶矮,口径大。上罩了一层兽皮防止打稻的时候谷粒甩出去。   许霜辞教会了晴打稻,叮嘱道:“手上转着来,确保稻穗上不留籽。”   晴抓着许霜辞肩上的帕子擦了擦他额角的汗水,看他脸上的红痕嘴角绷得紧。   “我会小心的。”   许霜辞笑着点点头,手背蹭了蹭自己发痒的脖子,然后继续去割稻。   一个人脱粒,一个人割。天黑之前,水稻就被收割了干净。但禾桶还没装满,许霜辞跟晴抬了回去。   怕晚上下雨,新收回来的稻谷又闷不得,他们干脆将山洞里靠右边的那块地方清扫干净,再将稻谷摊上去。   等明天太阳出来,晒一天就会没了水汽。   劳碌一天,累倒是还能承受,就是身上火烧火燎的,痒得慌。   许霜辞看晴挠得身上出了不少红痕,抓着他的手立马让他先去洗澡。   身上冲干净后,才好受了些。   吃完晚饭,两人就躺下了。许霜辞扇着扇子,轻声道:“估摸着三十斤差不多。”   “很少?”   “嗯……很少。”   在他来这个地方之前,见的那些稻子都是科学家们培育出来的。今天收成这水稻,稻穗连他以前所见的一半都没达到。   如何能高产?   如何能吃白米饭吃到够!   许霜辞哀嚎一声,趴进晴怀里。“不行,这样不行……”   晴安慰地拍着他后背:“明年再多种点。”   就因为这产量,许霜辞刚收获的喜悦都腰斩了。他藏在晴头发下,额头抵着他脖子闷闷道:“种再多那也是白做工。”   “原想着再怎么样留出种子后余下的能吃一个月吧,结果半个月都不一定行。”   要按照晴的饭量,怕是几顿就没了。   许霜辞想着想着,委屈上了。   想他从开垦到育苗,又是插秧又是除草。风里雨里就盯着他这块田,结果产出还没他种菜来得好。   就心酸。   他的主食是大白米饭啊……   他不要天天啃甜根,不要红烧肉找不到米饭就着吃。   许霜辞气势汹汹:“要增产!”   晴当他伤心过度,反应才大。他轻轻捏着许霜辞的后颈,也不嫌他挨着自己热。   他想了想道:“粪?”   许霜辞:“对!咱不是沤了肥的嘛,明年就能用上了。”   晴:“我还以为你不要了。”   “怎么可能……”   粪肥是之前捡的尖角兽的粪便,需要高温腐熟,堆肥一年才能用。   “明年要多种点。”   “平时有空咱就再去多捡捡,还有长耳兽跟红羽兽的粪便,都要留着明年用。”   晴顺了顺许霜辞的头发。   “好……不气了。”   许霜辞气咻咻:“没气!明年开春就定居?”   晴下巴擦过他软发,道:“你说了算。” 第40章   稻谷晒两三日就可以入仓。   没风车,里面的空壳、灰尘、小石子儿也吹不了。许霜辞用筛子筛了几遍,勉强算干净。   晴看他弄完后直接往兽皮袋里装,问:“不吃?”   许霜辞:“吃啊,但是得脱壳。”   晴坐在藤椅上,目光追着许霜辞,他道:“还有几天要去海边,现在不吃只能回来吃。”   “不行!走之前得吃一次。”许霜辞立马解开绳,在洞里晃悠一圈,将石臼捧出来。   “舂米。”他将石臼放在晴跟前。   稻谷不多,许霜辞估摸着用陶碗舀了两碗出来。   晴看了看,捏着石杵开始动作。   他另一只手张开挡在上面,防止谷粒溅出。谷壳褪去,露出里面白白的米粒儿。   晴抓起来看了眼。   “吃这个?”   “嗯。”眼见着晴像要往嘴里放,许霜辞立马抓住他手腕,“不是这样吃的。”   晴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冰蓝色的眼睛涟漪掀动,又归于沉静。   他问:“怎么吃?”   “煮、蒸、炒都可以,做法多种多样。”   许霜辞摊手。   晴盯着他手心的掌纹,还有挖稻谷沾染的灰尘看了会儿。手指松开,米粒儿掉进他掌心。   许霜辞放回石臼里,又提醒了句:“记得别用太大劲儿,太碎了口感不好。”   晴在许霜辞撤开时抓住他的手,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手指一一碾过他的指腹。   “脏了。”晴道。   许霜辞弯着腰立在他身前。   看晴擦个手跟捧着个宝贝似的,他耳根又开始发烫。   “脏了洗就是。”他囫囵道。   灰尘擦干净后,晴在许霜辞掌心捏了捏。许霜辞的手比他小了很多,肉不多,摸着都是筋骨。   掌心的痒传到心里,挠又挠不得。许霜辞看他捏来捏去似乎不打算放手了,红着脸稍稍用劲儿将手抽了回来。   晴抬头,冰透的蓝眼睛深邃。   许霜辞看一眼立马转身,脚步匆匆道:“快点干活儿,饭还吃不吃了。”   晴:“要吃。”   他目光扫过许霜辞的绯红耳垂,目光渐柔。   *   头一顿米饭,许霜辞不想吃得那么随意。   想到晴喜欢吃红烧肉,他取了块昨天才打来的鲜肉,拿出去收拾。   舂米声响,徘徊在山谷间。   许霜辞蹲在溪边。   溪水清透,游鱼藏在水草中找食吃。水从山中留下来的,即使暑气最盛的天里也透着一股凉意。   打了水洗肉,水里的鱼很快被香味儿吸引过来。   许霜辞干脆用盆捞了些,正好做个鱼汤下饭吃。   菜洗好,许霜辞端着木盆回去。   瞧了眼还没脱完壳的稻谷,他先把肉切了。   红烧肉选用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最宜,肉连着皮。皮面用火燎过,毛都处理干净了。   肉放锅中,加些去腥的料煮一煮。捞出来后用刀刃打磨得极薄的石刀来切,也费不了什么劲儿。   炖肉做饭该同步进行,但手上就这么一个陶锅。   许霜辞在山洞里找了一圈,干脆搬出个陶罐来。   晴见他又搬石头又搬泥,问:“做什么?”   “搭个灶。”许霜辞头也不抬道。   晴最后落下几杵,将米倒出来。他把许霜辞拉到筛子这边,自己三两下砌好了一个灶。   “放陶罐?”他问。   许霜辞点头:“对。石锅煮出来有沙,不想用。”   晴拎起陶罐拿出去洗干净。   先把新搭的灶用火烧一烧,再放陶罐。   许霜辞抱着米筛下了洞口,颠着米筛,把空壳跟米糠扬出去。他抽空对着洞口喊了一句道:“陶罐加水先烧着。”   米糠清理干净,筛子上便都是洁白晶莹的米粒儿。   许霜辞扒拉着看了看,算不得饱满,细细长长。但那股清新的米香尤重。   这边弄完,米淘洗个几遍放入陶罐。   煮得刚断生,将米沥干,米汤单独盛放在一边。半生不熟的米饭重新倒进罐子,加一点水后盖上盖子小火闷。   另一边的陶锅里,红烧肉已经在炖了。   许霜辞见晴坐在锅前看似镇定地守着,身后尾巴却圈着他之前做的毛球,急躁地滚来滚去。   许霜辞唇角微扬,起身将大碗里没多少的米汤加了点蜂蜜搅拌。   小时候没什么吃的,米汤加糖就已经是美味了。   一碗分做两半,许霜辞道:“晴,来尝尝。”   晴尾巴一弯,毛球被勾着滚到腿侧。他起身,尾巴尖不经意地将毛球拨离火堆,走到藤椅上坐下。   他在汤里闻到了蜂蜜味儿。   许霜辞捧着碗,小口喝着自己那份儿。米汤丝滑,带着微甜。   这顿饭他们等得稍微有点久,肚子都饿了,这会儿喝着正好。   晴看许霜辞微微眯起来的眼睛,自个儿尝了尝。   很独特的味道。   但是可以再甜一点。   晴看了一眼许霜辞,将剩下的喝干净。   许霜辞问:“怎么样?”   晴道:“亚兽人应该都会喜欢。”   许霜辞放下碗,身体往后靠在椅背。   他望着洞外的苍葱翠绿,还有已经投射到洞口的金色灿阳,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笑了一声。   他长相柔和,要不是刻意维持着冷脸,用那双桃花眼注视着人,就好像在跟人家谈情说爱。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眉目清朗,潋滟生光,让人恨不能溺死进去。   晴很喜欢看他笑。   看一看,烦心事都没了。   “米汤补人,小时候没奶喝我爷奶就给我喂的米汤。”许霜辞的眼里充满了怀念,脸上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显得温柔不已。   晴心中像被风吹过的柳条轻轻挠了一下。   他放下碗,尾巴已经先一步圈在了许霜辞的腰上。尾巴收紧,晴也将人勾在了臂弯。   “霜的家在哪里?”   许霜辞一顿。   他手搭上腰间的尾巴,垂下眼帘道:“不在这里。”   他的不同一直也没瞒着晴。但晴到现在才问,他也是忍得。   沉默得有点久,许霜辞抓住扣着他腰用些疼的手臂,哄似的拍了拍。   “回不去了,他们也不在了。”   抬头触及到晴藏着心疼的眼睛,他笑着攀住他肩膀道:“家不就在这里,你这什么表情。”   晴定定看着他:“我是霜的伴侣。”   许霜辞被他看得心肝一颤。他抿了抿唇,搁在晴肩膀上的手紧了又松,话在唇齿间绕了又绕。   “是……你是我的伴侣。”   这是他头一次这么直白地承认这件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开口。   晴下巴蹭蹭他额头。   “家人还有我。”   许霜辞笑容微敛,脑袋藏进晴的颈窝,声音低了些。   “我要是没被你捡到……”   “抢。”   许霜辞抬头:“你说什么?”   晴歪头,脑袋抵着许霜辞脑袋:“说什么?”   许霜辞看晴的眼神,发现他没半点玩笑的意思。他摸了摸晴的脸,低低道:“这样不好。”   晴胳膊收紧,直接将许霜辞抱到腿上。   “为什么不好?”   许霜辞真就认真思考了下,他发现按照金色大陆的的规则他没法反驳。   他斟酌道:“不道德。”   晴:“道德是什么?”   许霜辞脑袋往晴肩膀上一靠,笑着给自己换了一个舒坦的姿势。   很好,他发现自己解释不了。   因为在金色大陆上谁的拳头硬听谁的。他只能跟晴举几个例子说。   晴道:“在金色大陆,什么都是靠自己抢来的。”   许霜辞以为晴会不屑,但他却道:“要是食物充足,能养活部落跟幼崽,或许能做到你说的……文明社会。”   “这样很好。”他道。   兽人也不是天生喜欢杀戮。   能安稳有序地生活谁不愿意,但那是奢望。这种预想几乎不存在兽人们的脑子里。   许霜辞看着锅里腾腾升起的烟,笑着道:“总会有那么一天。”   晴抱着他摇,又开始往他脸上脖子上乱蹭。   “……饿了。”   许霜辞笑容放大。   “也差不多了,再烧个汤就好,你松开我去看看。”   许霜辞见他不动,先拉开他的手,又抓开他尾巴。他感觉自己刚从厚重的棉被里钻出来,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都焐热了。”   晴站起来,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看许霜辞后颈微湿的头发,抓了扇子帮他扇风。   许霜辞舒服地眯了眯眼。   他冲着晴笑。   怎么这么贴心呢。   晴看着他,低头蹭蹭他的脸道:“明天把皮筏运到河边,然后去一趟山雀部落。”   许霜辞皱着鼻子,将他落下来的长发弄到他肩后。转身又夹了块红烧肉让他尝尝味儿。   他举着筷子道:“那我得收拾东西了。走之前还要去后山看一看白蜡。”   晴点头。   许霜辞:“红烧肉怎么样?”   晴:“好吃。”   许霜辞弯了弯眼:“那你盛饭,我再烧个鱼汤。”   “好。”晴又往他脸上贴了一下。像猫猫拱着脑袋蹭肩膀,蹭完然后转身。看似走得潇洒,但尾巴还缠缠绵绵勾着许霜辞的手。   许霜辞心里想:太粘人了些。   山洞里没桌子,两人就一人一个碗。晶莹的白米饭上盖上挂着汁的红烧肉,再放上点青菜,就是一碗红烧肉盖饭。   “尝尝。”许霜辞道。   晴看着他不动。   许霜辞抿唇一笑,夹了点米饭放嘴里。   晴回头,先吃了块肉,然后将混着汁子的米饭送入嘴里。他仔细咀嚼,然后默不作声地加快速度。   许霜辞看他不到片刻就消灭了一半的肉,他扬眉,满脸幸福地品尝着这顿时隔一年才吃上的米饭。   好香好香好香……   山洞里只剩吃饭的声音,浅浅的,断了又续上。   许霜辞难得吃多,他捧着装了半碗的鲫鱼汤,靠在椅背,看晴将锅里最后一点红烧肉收拾得干干净净。   “下次再给你做。”   晴咽下最后一口,将罐子里的鱼汤也倒碗里,咕噜咕噜喝完。   洗锅洗碗的活儿被晴包了,许霜辞喝了两口鱼汤,看着站在跟前的晴。   他将碗递出去:“喝不了了。”   晴接过来,仰头一闷。   许霜辞摸了摸扫在腿上的大尾巴,懒洋洋窝进藤椅。   “今天真的吃多了。”   “嗝——”一旁洗碗的晴忽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噗嗤。”许霜辞弯眼笑。   吃饱就犯困,晴收拾完用过的厨具,回头就见许霜辞侧靠在藤椅上,闭着眼睛,呼吸绵长。   他擦干了手,弯腰将人抱起来放到石床上。   他也跟着躺下,大尾巴搭在许霜辞腰上,脑袋抵着他一起睡。   次日。   朝霞绮丽,如彩绸铺满天边。   许霜辞跟晴将两个大型皮筏从山谷搬到河边,来回两次,搬完之后再沿着河边走先去捕猎。   回程时,两人走到南边小山下。   山雀兽人在晴的领地里过了明路,从暴雨之后没再回去沼泽,而是一直住在山上了。   两人一到,立马有山雀飞下来。   晴只道:“后天走,准备好路上要吃的食物。”   跟前树杈子上站着的一排蓝白色的胖鸟齐齐点头,晴就像是捎信的邮差,递了话转身就走。   许霜辞坐在他背上,稳住左右两边的藤筐。   “就这么走了?”   “还没说山谷里那些牲畜怎么养呢……”   “织布的时候他们又不是没见过。”晴道。   许霜辞想想也是,“那回去后上山一趟,然后我们就收拾东西。”   “好。”晴道。   放下猎物,两人先跑了一趟后山。   现下八月,后山白蜡树上已经能看见一些白点。树枝被白蜡虫占了,等从海边回来之后就可以摘了。   看完回去,晴收拾猎物。   许霜辞拎着兽皮袋,将要用的东西清点出来。   火折子最好再做一个。   盐没了,带不了。   辣草粉,酸果酱……能用到的调料可以带上,再有换洗的衣服,睡觉用到的兽皮,修补皮筏备用的皮子,针线,麻绳……杂七杂八的东西,许霜辞装了一个小兽皮袋。   想着要带些海鲜回来,他又再多准备了几个空兽皮袋。   差不多就这些。   许霜辞动作快,收拾完后又跑出去问了晴还有没有要带的东西,结果晴道:“带锅。”   许霜辞懵了下,问:“陶锅啊?”   晴:“不是去海边吃海鲜,不带锅怎么吃。”   许霜辞想想好像有点道理。   “可是锅不好带。”   晴:“皮筏那么大。”   许霜辞想了想,他们这次出去玩儿的性质大,再则也多屯点海鲜,冬季也能换换口味。   主要还是为了吃,为了食物。   “好,带。”反正是走河道,省时省力,“那是不是还要带渔网?”   “嗯。”晴肯定道。   两人商量着又添了些,才觉得差不多了。   第二天休息一天,也给已经陆续过来的山雀兽人们说了说山谷里怎么照看。   第三天,晴跟许霜辞登上皮筏。秋蓝、秋野外加秋秋跟他们一个皮筏。其余八个鸟兽人坐另一个。   留下的十多个山雀兽人就负责看家。   皮筏入河,不用划桨它就自发跟着河水漂流而下。   晴跟许霜辞掌控着皮筏,其余山雀兽人有样学样,摸索着也很快上手。   河水并不湍急,但顺流而下,几下就消失在兽人们的视野中。   河道虽宽,但情况不明。   出于谨慎考虑,需要山雀兽人们时不时飞到前面去看看河道的情况。要是有什么暗礁旋涡,也能提前得知。   所以这一路下来,也减少了许多危险。   河岸景色没怎么变,全是深茂绿草,但河面愈发宽。   几个大弯过后,他们在河面上坐得肚子饿了,才惊觉已经过去了半天。   许霜辞没动带来的肉干,而是下了几网。   河里鱼多,碰运气都能捞上来好几条。   捞起来的大鱼大家分一分,先上岸处理了填饱肚子。   岸边休息一会儿没耽搁多久,又上皮筏继续走。   “走了一半了。”秋野抱着自己吃饱了打瞌睡的伴侣,手掌盖在秋蓝肚子上窝着在睡觉的小胖鸟身上。   晴:“晚上能到。”   许霜辞打了个呵欠,面对着河面,侧靠在晴身上。   他身子随着水浪的动作摇摇晃晃,但又被腰间的尾巴固定得很紧,怎么着都没从晴身上离开。   许霜辞有些犯困,靠着晴慢慢就打起了盹。   山雀兽人们除了蓝跟秋野淡定些,其他的都兴奋得不行。   隔会儿跑天上去飞一飞,飞累了就回来。他们兽形是小,但胜在灵活。飞够了,又回来钓鱼。   还是跟许霜辞学的,细长的麻线上挂着石头坠子,再把没吃完的鱼肉当鱼饵,扔在水里。   也判断不清有没有鱼咬钩,但十次拉起来只要有一次钓上,都让兽人们兴奋不已。   这会儿皮筏速度稍慢。   船桨偶尔划水控制一下方向,多的时候让皮筏自己走。   隔壁皮筏上,一个年轻的鸟兽人一直保持着兽形。他隔会儿离开皮筏出去飞一下,贴着水面,远看像个蓝色的球。   晴扫了那边一眼,就收回目光。   叫鸟兽人们来是为多一份保障,既然有兽人看顾,那其余在玩儿的也就随意。   下午,阳光有些刺眼。   水面波光粼粼,看久了的景象也没觉得有多新鲜。   晴:“要赶路了。”   秋野点头,跟许霜辞轮换,抓上船桨。   皮筏如飞梭远去,他们一动,后头跟着的另一艘皮筏紧随其上。   蓝白色的飞鸟如离弦之箭冲出去,看顾着皮筏前的河道情况。   他们交替着干活儿,当许霜辞又拿到船桨,他看了看一直没有轮换过的晴道:“要不歇一下?”   晴:“不用。”   许霜辞看他坚持,也就闷头配合他划船。   余霞成绮,漫天橘红。兽人们即便是看够了这样的景象,也为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惊奇。   许霜辞看得痴痴的。   可惜这样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多久。   夕阳落山后,天就黑得快了。好似只在呼吸间,天幕落下,周遭蒙了一层黑蒙蒙的纱。   好在兽人们的眼神好,还能看得清情况。   “还有多久?”许霜辞问。   秋蓝肩膀上站着自家的小胖鸟,盯着已经开阔不已的河面道:“已经走到最后一段了。”   秋野:“还要两顿饭的时间。”   说话的间隙,许霜辞又轮换。   他将带来的兽皮打开,摸出了些肉干一人分了点儿,这便是晚饭了。   天彻底变得漆黑,平静的河面像暗黑的深渊。   河水流动,只有船桨过水的声响。兽人们都严阵以待,飞出去的山雀轮流接替。   许霜辞绷着神经。   天上无星辰,四处望去,只有吞噬人的黑暗巨口。   “要到了!”忽然,不知哪个兽人喊道。   许霜辞一激灵,手抓紧了皮筏眺望。   可忽然听到一声闷响,冲到前头的皮筏陡然一翻。跟下饺子似的,兽人们齐齐落水。   秋野脸色大变。   几乎跟秋蓝同时变做飞鸟,去水面救人。   天漆黑,即便是兽人们的视力好,但也会受到影响。   晴叮嘱他几句下水帮忙。   许霜辞以为是撞到了什么暗礁,只能焦急等待着。   皮筏推到岸边,几个落水的倒霉蛋被拉出水面,丢在岸上。   “不走了吗?”被殃及的秋力问。   他是那一皮筏中最稳重的一个,保持了一天的兽形查看河面。结果就修整这一会儿,就成了落汤鸡。   秋野:“已经到了。”   许霜辞正想说话就听见隐隐的浪声。那股海水的咸腥味道也钻入鼻中。   许霜辞注意到他们跟前的矮山。   “在小山后?”   晴点头。   秋蓝清点着兽人,秋野则询问他们是否受伤。   许霜辞跟晴将皮筏上的陶锅拿下来正打算烧点水来喝,忽然听到秋野惊叫:“怎么还多了两个!”   “死了?”秋蓝问。   “没死,但也快没呼吸了。”秋野道。   许霜辞立马松开陶罐过去,确认他口中没异物,立马开始做心肺复苏。   “来个人帮忙吹气!”许霜辞按压着兽人胸口。   晴眉头一皱,当即上前。   其他兽人们反应过来,想插手又帮不了忙。围着两人乱转。   许霜辞道:“晴,你去救另一个。两乳中间,下压一个指节,频率跟着我。”   晴点头。   照猫画虎,晴学习能力就在这个时候展现。   能救一个是一个。   此时兽人们都没出声,寂静的黑夜里,只时不时响起许霜辞冷静的声音。   “吹气。”   “再来。”   “再吹……”   时间愈久,连没有一起救人的其他山雀兽人身上也冒出了汗。他们拳头握紧,紧张不已。   落水的兽人是救不回来的,这是他们的共同认知。   但看许霜辞的奇怪手法,他们又莫名笃定,霜是能救的。   “咳咳咳……”晴手下的兽人呛咳出水,刚刚还似一摊烂肉的人此时挣扎着双手乱挥。   兽人们瞳孔一缩。   “活了?”   “活了!”   许霜辞咬紧牙关,汗水从鼻尖滑落。   啪嗒——   汗水滴在伸过来的大手上,晴刚想接替许霜辞,就又听到了一声呛咳。   “也活了!!!”   “我就说霜能救。”   “谁说不是……”   围观的山雀兽人们跟看戏似的,一个个兴奋得手舞足蹈。又活像是听到呼喊成群从山上下来的猴子,呜呜喳喳。   许霜辞让人将口中的水吐出去,随后瘫坐在地上。   一直绷着劲儿,他现在双手在轻颤。他声音微哑道:“生一下火,看不清。”   晴手臂往他腰上一圈,将人拉到自己身前坐下。他在黑暗中握住许霜辞的手,一下一下按捏。   他冷声道:“能喘气就没事了。”   许霜辞无奈。   听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端了晴的老巢呢。   他靠着晴,声音轻缓道:“救人救到底。” 第41章   两个火堆烧起来,岸边一片明亮。   升火堆的间隙两个陌生兽人一个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另一个还在昏昏欲睡。   他俩身量差得有点大,清醒的那个格外强壮,块头大像熊不说,长得也凶神恶煞。   另一个倒是清瘦,但身量看着也高。   许霜辞只看了一眼,大块头就将他抱起来护着。   木柴熊熊燃烧着,被河风吹得稍稍晃动。河岸亮如白昼,抱在一起的两人也被看得分明。   他俩连一件兽皮裙都没穿。秋野见了,给他们扔了两块兽皮。   许霜辞则注意到他们身上的伤。   前胸后背,胳膊跟腿上都有。伤口略长,肉都瞧着泛白,应是在水中泡了许久。两人唇色浅淡,也多半是失血过多。   身上开了口子,还在水里泡着,能碰见他们着实算命大了。   不过人虽醒了,伤口要是不处理,没准他们今晚又是白救了。、   许霜辞撑着晴肩膀起来,晴扶了一把他的胳膊。   来时专门准备了草药,现在又用上了。许霜辞拿了草药包直接给晴,晴直接扔给还略显防备的大块头。   许霜辞无奈。   他拉下晴,开口道:“里面的草药粉倒在伤口上,能消炎。另一个口袋里的药丸子直接吃。”   大块头这才点头,拿着药粉先往怀里的亚兽人身上涂抹。   亚兽人身体弱些,清醒不久,靠在大块头身上昏昏欲睡。许霜辞等他们抹完,问:“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大块头盯了许霜辞一会儿,直到晴皱眉挡在他身前,他才摇头。   许霜辞见状,也没再管这边。晴倒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今天本来已经很累了,再经历刚刚那一遭,兽人们都消停下来。   许霜辞熬了一锅热鱼汤让大家分了,也有兽人端过去给那两个陌生兽人。   强壮兽人全心全意护着怀中亚兽人,鱼汤他也默默接了。他是先自己尝了尝,然后才扶着亚兽人喂下去。   应该是怕他们下东西进去。   这兽人看着凶,但那小心翼翼捧着自己伴侣的模样倒让许霜辞有几分好感。   鱼汤喝完压压惊,许霜辞跟晴去河边。   秋野慢慢走过去,与晴蹲着隔了一个人距离。两人一个对视,不约而同压低声音道:“今晚要兽人守夜。”   秋野:“我守上半夜。”   晴:“下半夜。”   下半夜大家都容易睡熟,秋野没那个自信能看得住哪两个兽人。他们一看就是那种兽形凶猛的兽人,只人形,秋野就能感受到一点威势。   几句话说完,秋野又捧着碗离开。   喝完鱼汤,兽人们自己找地儿休息。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岸边一座小山的后面,这里已经没了先前的广袤草原,反而树木丛生。   许霜辞跟晴找了个树后,驱了虫再铺上兽皮躺下。   有了陌生兽人,大家都各自警惕着。许霜辞跟晴一起,山雀兽人们也没有分散开睡。   晚上河风吹着,还算凉快。许霜辞被晴圈着,他睁着眼睛还没什么睡意。   晴看着他,随后被抖个不停的睫毛吸引,手指拨弄上去。   许霜辞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悄悄指了指那两个陌生兽人的方向,望着晴。   兽人耳聪目明,他现在也不好问晴知不知道这两个兽人的情况。   晴握住他的手指,唇贴在他耳边,声音微不可闻。   “没事。”   许霜辞抓过他的手摊开,在上面写:什么兽人?   晴垂眸,指腹摩挲着掌心。   他学着许霜辞写:鸟。   许霜辞又写:什么鸟?   晴本想摇头,但捏着的细长手指触感极好,他搓揉了两下,在许霜辞快要等不及时才慢悠悠摊开他掌心。   不知道。   许霜辞手心泛痒,忙在晴胳膊上搓了搓,然后继续写:凶吗?   晴回:凶。   黑暗中,晴抓紧了许霜辞的手掌。他拉高举着,在自己鼻尖上贴了贴,又忍不住牙齿叼住咬了咬。   许霜辞手指一抖,飞快缩了回来。   他红着脸瞪人一眼。   又调整姿势枕在晴手臂,双手揣在胸口,任由思绪乱飞。   他们已经过了晴领地最东边的那条纵向的山脉,所以这里不是晴的地盘了。   之前没听晴说东边有邻居,也不知这两个被晴说凶的鸟兽人又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掉进那河里的?   那强壮兽人身上都是伤。   另一个倒白净,见不到多少伤口。但瘦得很,肚子还不正常地微微凸起。   许霜辞翻个身,额头抵着晴胸口。   这样的兽人放在身边也是隐患……   *   兽人们作息随天色。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兽人们都醒了。包括那依靠在一起的陌生兽人。   但他醒了一动不动,紧紧护着自己的伴侣,甚至一点注意力都没分给跟前陆续起来忙活的兽人。   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过于自信还是本就心大。   早上吃鱼,兽人们划着皮筏进河里,撒网捞。   捞起的大鱼处理干净直接烤。   陶锅里则烧热水,待会儿放凉了都得灌入兽人们的水壶里。   天边朝阳染红云,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许霜辞将调料拿出来,先给跟前的三条肥鱼撒了。然后招呼其他兽人要用的自己来拿。   山雀兽人们早跟他混熟了,他一说,陆续就有兽人过去。   秋蓝则直接将他们的鱼拿过来,笑着道:“霜你给撒,我们不会。”   其他兽人恍然,还能这样!   他们赶紧回去,三三两两拿了鱼来包围了许霜辞。   晴面无表情,再缺根筋的山雀兽人都能看出他心情不算美妙。   大家立马后撤,但也只是在许霜辞身边排了个队,没往晴那边凑。对兽人们而言,什么都比不过食物的诱惑。   许霜辞背靠着晴,笑着帮兽人们。   一股探究的视线扫过,许霜辞察觉后抬头。   那个亚兽人也起来了。   他长得很有攻击性,俊美似妖。棕色的眼睛极亮,但锋芒锐利。一看就不好惹。   相比起来,那长得凶恶、寡言少语的强壮兽人甚至都显得有些友好。   他同样拿起强壮兽人烤好的鱼,漫不经心走到队尾。   队尾那几个山雀兽人背脊发寒,要是兽形就直接炸毛了。他们匆匆排队等到自己的烤鱼撒了调料,撒丫子就跑。   许霜辞是坐着的。   他腰间圈着晴的尾巴,仰头看着面前这个亚兽人。   昨晚黑洞洞的,他错估了这个亚兽人。   他是瘦,这个角度看肚子凸起更加明显。但他显然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柔弱亚兽人,又因为什么营养不良而大了肚子。   相反,他瘦是精瘦。   比对着兽人们的武力,至少单手拎起自己没什么问题。   他还高,居高临下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就格外凶。他看着都有种被猛禽盯上的威胁感,莫说那些小胖鸟。   而他身后的大块头比晴壮实。虎背熊腰,一拳似乎能打死一头牛。   “我也要。”似乎觉得这样不妥,亚兽人又道,“可以吗?”   腰上的大尾巴没预警,许霜辞点点头。   “能吃辣吗?”   亚兽人动了动鼻子,大概猜到是个什么。   “能。”   许霜辞垂眸将两条大鱼给均匀撒上辣草粉,一点点紫苏粉,有点花椒味道的草药粉……   他动作行云流水,亚兽人崇拜地看着。   “好了。”许霜辞嗅着烤鱼味儿,觉得缺了盐还是差点,他顺嘴道,“再撒点盐才好吃。”   “我们带来了。”秋蓝抛出个小兽皮袋。   盐是金色大陆上尤其好获得的东西。对鸟兽人来说,取盐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往北边飞就能找到。   但他们吃得不多,这带来的还是两年前收集的。   亚兽人抬手接住包袱,打开看到里面冰晶一样的盐,含笑的脸上忽然一僵,瞳孔缩紧。   许霜辞垂下眼,默默咬了一口晴递过来的烤鱼。   这两个兽人居住的地方,难道很难收集到盐?   *   吃过饭后,他们要继续往海边走。   秋野作为山雀部落的族长,去跟那两个陌生兽人交涉。   开口的依旧是那个亚兽人,而大块头像小丘似的,横着一张脸,静默守在他身侧。   兽人对危险的感知大多敏锐,秋野忍住浑身渐起的鸡皮疙瘩,停在两个兽人两米处,开口直奔主题:“我们要继续赶路,你们有什么打算?”   亚兽人抱臂往大块头身上一靠,双腿交叠微曲,目光闪烁盯着他,忽然牵起嘴角。   秋野后背发毛。   其余时刻关注这边的山雀兽人忍不住拿起近身的木棍、石头,秋蓝身上的小胖鸟直接炸毛成绒球。   晴瞥了一眼,目光淡淡。   亚兽人好整以暇笑道:“我们没地方去,能不能跟着你们?”   虽是问,但难免态度有些轻慢。   金色大陆上武力为尊,被看轻是山雀兽人们的常态,山雀兽人们虽心里不舒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秋野尽量平和道:“金色大陆没被划分的领地很多。”   两个来历不明的凶猛兽人,还是保持距离才安心。   亚兽人笑容不变,他站直,只问:“那这片地方不是兽人的领地吧?”   秋野道:“暂时不是。”   亚兽人点头:“……我们知道了。”   这边的谈话大家伙儿都听着。等秋野回来后,大家开始收拾东西,登上皮筏。   顺着河流远去,立在河岸的两个兽人身影也渐渐变成了两个黑点。   许霜辞额前的碎发被吹得拂在脸上,有些痒,惹得他频频用手去撩。晴尾巴勾住他往自己身后一藏,自己当了挡风的屏障。   许霜辞回以一笑,回头再看了一眼河岸,问:“野,你知道他们是哪里的兽人吗?”   秋野摇头,面上有几分严肃。   “他们没变兽形,只能知道是很凶的鸟兽人。”   秋秋跳上他头顶,爪子扒了扒窝进去。奶声奶气道:“凶,要吃我们。”   许霜辞看着秋秋那巴掌大的体型,道:“他们不敢。”   秋野有些隐忧:“万一他们划了这块地方当领地……”   晴:“他们不敢。”   秋蓝听到他俩一模一样的回答,噗嗤一笑。   他想宽慰自己的伴侣,他们在晴的领地里,平时又不出来,用不着担心。   但晴在这里,也不合适说。   他道:“只要不强跟着我们,管他们去哪儿。”   许霜辞想想也是。   “中部跟西部食物多,看他们的姿态,多半也会去那里。”   这两个兽人虽有收敛,但还是看得出几分高傲。没准遭难以前,生活就不错。这样的兽人应该看不上东部。   绕过大河出口,水流微急,皮筏上的兽人合力划着船桨往北走。   正好,北部有浅湾,里边风平浪静,他们干脆就停在这处的海岸边。   一到地方,兽人们纷纷下了皮筏,先将东西搬上去,再将皮筏拖拽上岸。   海岸沙滩连成一条沙黄色的长线。   南段礁石密布,陆地延展过去像蝎子的尾钩,围出的浅湾是海上天然的避风所。   海水卷着浪,一遍一遍涌过沙滩。带上来数不尽的贝壳、海螺……海水清透湛蓝,浅海处就能见到成群的游鱼。   随着曙光渐明,湛蓝幽沉的海水被金轮染透,层层橘黄色的波浪涌动。   涛声鸣响,兽人们逐渐停下手中动作远远眺望。   海天一色,天地橘黄。   许霜辞看得近乎痴迷,兽人们也三三两两直接坐在了沙滩上望着这浩瀚无垠的天与海。   “好好看啊……”   “离那只老虎领地这么近,他怎么就不把这片也划作他的领地。”   “又没食物。”   “别说话!”   兽人们疲于填饱肚子,鲜少能停下来欣赏这般瑰丽奇景。   他们的最前头,皮筏上的青年还抱膝坐着。头发被阳光染得金黄,只留给他们单薄的背影。   风吹过耳边的短发,薄薄的衣服鼓动。   兽人们眼里,他在发光。   似受到了兽神的眷顾,这一刻的青年透露出来的安定感让他们心脏砰砰急跳。   秋蓝咬牙按耐。   秋野握住他的手,将攥起的拳头打开。   作为一个部落,他们一直渴求一位祭司。   但他们都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野……”秋蓝看着自己的伴侣,眼中透露出百分百的坚定。他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再等等。”秋野看着许霜辞,声音小得能被悄然融入风中,“快到冬季了,现在提出来不合适。”   祭司无疑是重要的,祭司在,部落的精神支柱就在。但霜身边还有晴,又临近冬季。   现在说了,就好像是他们要占便宜。   这件事应该慎之又慎。   *   欣赏完日出,大家又动起来。   在这边要停留不知多久,他们需要先选定一个安营扎寨的地方。   沙滩往上是一片密林,往西的视线被那座小山遮挡。   兽人们往林中走了走,也没见什么山洞。最后只得找到个不知长了多少年的粗壮老树。   老树下是个能容纳数十人的巨大树洞。他们以树洞为中心,在近处搭了棚子。   树与树之间搭长木,用兽皮条绑严实,建出一个框架。上面再用藤蔓交织,形成网状。   最后搭上厚实的树叶、干草,确保不会漏雨才算好。   至于棚子四周,只留出背对着海岸的一方作为出入口,其余方向都用砍来的树枝挡住。   棚子搭好,底下也分区铺了兽皮、干草,还挖了土灶。   兽人们搭棚子,许霜辞就用驱虫的草药粉将周边跟棚子下都撒了几遍。   草药味稍稍刺激,兽人们手上片刻不停,又一边打着喷嚏。   许霜辞笑了两声,撒完了立马封好兽皮袋出去。   半个上午,棚子搭好。里面也收拾整齐。   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兽人们也将网补好,只等着捕鱼的时候用。   临近午饭,许霜辞扯着林子里的藤蔓跟兽人们一起编了几个篮子。随后秋蓝带着他们采集队的亚兽人和许霜辞一起去赶海。   大海就像一片宝库,里面藏着数不尽的宝贝。   晴说金色大陆食物稀缺,但绕着礁石跟海滩一通捡下来,倒是跟陆地上不同。   往南边,就近处是海湾。   走十几分钟,上面崎岖的礁石上,海蛎密布。几乎选都不用选,随手敲下来的都有巴掌大。   许霜辞直接撬开一个看,肉厚且肥,不知多好。   他像误入瓜田的猹,敲了一个又一个。秋蓝将礁石上的大海螺勾到篮子里,疑惑问:“霜,石头能吃?”   “不是石头,海蛎。”他顺手打开一个,摊开在秋蓝面前,“瞧瞧,这肉多肥。”   秋蓝试着用木根戳了一下满礁石的海蛎,硬邦邦的不好弄下来。   他还是喜欢捡海螺。   海浪冲击着礁石,白色的浪花散开又没于海中。几个亚兽人在礁石上走动,不一会儿就满了篮子。   “呀!好大的八角虫!”有亚兽人惊呼。   许霜辞猛地抬头,双眼锃亮:“多大?”   “这儿……”秋蓝指着石头缝中。   许霜辞麻溜地翻越礁石过去,只见加上腿有脸盘大的螃蟹高高举起爪子,虎视眈眈地看着众人。   它嘴里吐着泡泡,在秋蓝木棍伸下去时,钳子一夹。   咔嚓——   “嘶……”兽人们眼皮一抖,纷纷后退,“好凶。”   眼见着许霜辞动手要抓,秋蓝一把拉着他往后远离。   “会受伤。”   “受伤!”秋秋站在他阿爹肩膀,奶声奶气道。   许霜辞半点不怯,反倒跃跃欲试:“这可是好东西,可好吃了。”   “这也能吃?”兽人们不怀疑许霜辞的话,但各个龇牙咧嘴。   “都是硬壳,怎么下口。”   “好丑好丑……”   螃蟹到底是被许霜辞逮了出来,看他喜欢,亚兽人们甚至还多找了些。   怕这些东西不够吃,他们又站在礁石上往海水深处撒了几网。捞起来几条肥硕的海鱼,满载而归。   中午菜就三样,海蛎子,海鱼以及大螃蟹。   兽人们极少到海边,自然除了认识的鱼,更是鲜少吃海里的东西。   对他们而言,这些怪模怪样的东西要不是许霜辞说能吃,他们是看都不会看一眼。包括之前秋蓝找的海螺。   山中有泉,就在小山背面。兽人们就吃那里的水。   许霜辞跟秋蓝他们一起将这些海货收拾干净,直接全部上锅蒸。   海货吃的就是一个鲜味儿,许霜辞担心兽人们吃不惯,又调了些有味道的酸辣酱。   锅里水烧开,锅上冒着热气儿。   兽人们闻着与平时不一般的肉味儿,渐渐聚拢过来。   一锅蒸熟,许霜辞继续换。   至于熟了的那些海货就倒在大树叶上,冒着腾腾热气儿,没兽人敢动手。   “这个石头块儿要怎么吃?”   “八脚虫硬邦邦的,硌牙。”他们只有没食物的时候才去溪沟里找。   “这个大,应该肉多。”   许霜辞将另一锅蒸上,拿着筷子扒拉一个海蛎出来。   壳子一撬就开,里面白白的肉用筷子夹着蘸一蘸从大碗里舀出来的一点调料。入口弹牙鲜香,要是有蒜蓉酱跟粉丝就更好了。   “就这么吃,都试试看。”   对待食物,兽人们态度尤为虔诚。能吃就吃,没半点犹豫。   一个个学着许霜辞的样子尝了尝,立马双眼发光地看着这一堆海货山。   早知道没吃的就来海边了!   亏他们以前还饿了那么久……   兽人们齐齐想到这一点,脸上不免浮现出委屈。看着许霜辞又想,果然部落还是有祭司才好。   只有祭司才知道这么多东西。   兽人们吃东西不管好吃不好吃,填饱肚子就成。但这些海货显然不在只填饱肚子之列,因为味道一绝。   很新奇,但却奇异的和他们的胃口。   “要多带点这石头块儿回去。”   “还有八脚虫,壳子里面好多肉。”说着就是咔嚓一声,直接用石头砸烂了蟹壳。   “海鱼、海鱼也好吃……”   兽人们吃得满嘴流油。   一锅消灭完毕,又眼巴巴盯着第二锅,第三锅……   吃到最后,半个上午找回来的海货所剩无几。   他们抱着肚子,好几个都在悄悄摸摸在松腰间的兽皮。无他,吃多了,腰上紧得慌。   “嗝——”秋秋捂嘴,圆溜溜的黑眼睛不敢看大伙儿。   被笑了,立马蹬着腿儿往他阿爹怀里藏。   许霜辞唇角扬了扬,往他们专属的树洞里走。   没办法,晴要是跟兽人们一起睡在棚子里,他们还是有些怕。   吃饱犯困,这对兽人们来说是个还算新奇的体验。毕竟从前食物都是省着吃,吃饱就极少,更莫说吃撑。   收拾收拾,大伙儿就去午睡。   许霜辞盘腿坐在树洞的兽皮上,等晴挨着他坐下,才道:“咱们下午还是明天开始捕鱼?”   毕竟还是要囤货,像今天吃的三样,也就海鱼晒成鱼干儿能带回去。   螃蟹什么的也只有在海边吃才是最新鲜的。   “明天。”晴道。   许霜辞肩膀抵在晴身上,忽然又打了个嗝。   他抿了抿唇。   一时不差,也吃多了。   晴看他一眼,伸手托着人后腰,手一提将人圈在两腿中间。他下巴抵着许霜辞肩膀,手掌搭在他微微鼓起的肚子上轻轻打转。   许霜辞舒服地哼哼,想起那两个兽人,他道:“我看着那个亚兽人的肚子有点大。”   晴:“怀崽了。”   “崽?崽!”许霜辞瞌睡瞬间飞了。   他惊讶的声音过大,棚子里的兽人们纷纷看来。   秋蓝问:“霜,怎么了?”   许霜辞嘴巴微张,眼睛睁大,缓了缓神才问:“咱们救的那个亚兽人真是怀崽了?”   “是啊。”秋蓝躺了回去。   兽人们也倒进干草,闭着眼睛纷纷道:“那个亚兽人一看就有崽了。”   “因为怀崽,他的兽人对我们就更加警惕。”   “但是他怕的是晴。”   “对,他一点都不怕我们族长。”   秋野:“……”   说话就说话,扯他做什么?   许霜辞双眼发直,倒回晴的胸口。   还是头一次见真的怀崽的亚兽人呢。   许霜辞之前一直没怎么注意,现在想想秋秋,再想想亚兽人凸起的肚子。   此时,许霜辞才对亚兽人这一能力有了实感。   晴鼻尖抵着许霜辞的细腻颈子,手上稳着一直在动。他并未因为许霜辞的惊奇而有半点变化。   他道:“我还不想要幼崽。”   许霜辞咽了咽口水。   不对,他紧张个什么劲儿。   “我也生不出来啊。”他是人,不是亚兽人。   晴点点头:“那就不要。”   许霜辞嗫嚅:“你想得有点远……”   晴抱着他往兽皮上歪倒,手脚将人缠住,尾巴也勾上衣摆下的细腰。   他闭上眼睛,几乎将许霜辞藏进怀里。   “不远。”   有霜就足够了。 第42章   红日当空,一碧苍穹。树林里的兽人们吃饱喝足正酣眠。   小山的树丛茂密如绿海,山顶最高处的树冠上,风声嘶动。   美得有些妖邪的亚兽人坐在树枝上,双腿垂落。他腰间只围了一张兽皮,长发遮了上身大半。   悬空的小腿轻轻晃动,树冠如秋千摇曳。   顺着他目光而去,海中,一只翼展长达四米的海鹰在翱翔。阳光落在他翅膀,折射出淡淡的华光。   海鹰冲击而下,利爪破水而出。一条十几斤重的海鱼挣扎着摆尾,被带上高空。   树洞中,晴似有所感,耳朵微动。   *   一觉醒来,兽人们三三两两结伴出了棚子。   许霜辞跟晴一起去溪边。   他用手试了试溪水,感受到其中的凉意,将整个手掌沉了进去。随后捧水洗了一把脸。   晴立在他身侧,手指拨弄着腰间挂着的驱虫包。   阳光穿过树林,光影落在他面上。白发蓝眸,好看得有些失真。   几十米外的动静被他捕捉,他皱起眉头往许霜辞身边靠了靠。   脸上微凉,晴垂眸。   许霜辞笑着用沾湿的帕子擦过他脸,桃花眼笑容灼灼,“想什么呢?”   晴等他擦完,下巴抵上许霜辞的肩膀。   “他们跟着我们。”   许霜辞拧帕子的手一顿,“你说那两个兽人?”   晴:“嗯。要赶走吗?”   许霜辞拧干手中帕子,“这里也不是谁的领地,叫兽人们多注意就是。”   晴不语,等许霜辞站起来后用鼻尖蹭他脖子。   许霜辞笑着躲,忽然听到林中有动静,他神情一紧。待辨别清楚,忙用手抵住他的脸推开。   在听到隐隐喘.息的声音后,许霜辞耳垂飞速变红。   他抓着晴就往林子外走。   晴顺从地跟着,长腿控制着步子,落了点在许霜辞身后。   离了那地儿,迎面向海。   晴伸手捏了捏许霜辞红润的耳垂。阳光下看,有浅浅的绒毛。   晴:“很正常。”   “我知道。”许霜辞抓下他的手,两个耳垂成了不同颜色。   知道是一回事儿,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这不就是野那什么战嘛……   “霜!晴,你们在这儿啊?”秋蓝带着兽人找来,看着有些着急。   许霜辞收敛神色,回头问:“怎么了?”   秋蓝一脸严肃:“那两个兽人跟着我们。”   “正巧要说这事儿呢。叫秋野族长叮嘱一下山雀部落的兽人,出去小心点,最好结伴。”许霜辞道。   秋蓝点头:“已经说了。”   晴跟许霜辞知道,秋蓝安心点儿。他笑道:“那我们继续去找食物了。”   许霜辞:“好。”   山雀兽人跟他们结伴过来,但到底不是一家的兽人。中午那顿吃完,后面是采集还是捕猎都看他们自己部落的安排。   许霜辞胳膊肘别了一下晴,要抬头又被阳光晃了眼睛。他伸手去挡额前,晴先一步捂住他的眼睛。   许霜辞笑了一下,唇弯了弯。   晴看了一会儿,许霜辞伸手来拉。晴手掌抬起,露出许霜辞含着笑意的一双眼。   整个人又清隽又温柔。   晴低头,鼻尖碰他鼻尖。   “不是要玩儿?”   许霜辞:“那我们沿着海岸往上走走看?”   背上藤筐,许霜辞和晴沿着海滩往北边走。晴变做老虎,许霜辞侧坐在他背上,对着一望无际的海。   海风徐徐,浪花涌动留恋着沙滩。   许霜辞避开海上的波光粼粼,盯着天与海相交的那条线,问:“晴,海的那边是什么?”   晴徐徐跑着,闻言道:“没兽人去过。”   “兴许也有一个‘金色大陆’?”   晴动了动毛绒绒的大耳朵,望向海面,“或许有吧。”   “那陆地上有兽人,海里面会不会有兽人?”   “有。”   晴这话说得肯定,许霜辞一下激起了兴趣。他身体回正,抱紧晴的脖子忙问:“是不是有人鱼?”   “有。”   海里的兽人不久是人跟鱼的形态,这样说也没错。   “那你们见过吗?人鱼友好吗?我们在哪里可以……”   不怪许霜辞激动。   人鱼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鱼。   晴跑着跑着停了下来,尾巴将许霜辞一圈,直接进了林子。许霜辞再想看海,结果全被树挡了。   许霜辞:“跑进来干嘛?”   晴淡淡:“热。”   “海兽人胆子小,很少有兽人见过。我也只听我阿爸说过。”   海兽人?   许霜辞没听过这样的称呼,类比一下金色大陆的情况,他问:“是海里的鱼大都可以变成兽人?”   “不知道。”   “我们一直住在内陆,只有祭司知道一点海兽人的情况。代代祭司口口相传,他们知道的不多,也没见过。”   许霜辞鼓了鼓腮帮子,侧脸压在晴后颈的毛毛里。   “他们还挺神秘。”   走着走着,晴停下步子。   许霜辞鼻子动了动,抬头顺着那股焦糊味儿看去。   “又见面了。”   亚兽人掀起嘴角,冲着他们一笑。   许霜辞看地上的灰烬,猜测他们已经在这儿待了一段时间了。   这都能遇上。   他笑了笑:“又见面了。”   晴松了尾巴。   许霜辞从他背上轻巧跳下,还单手捏着藤筐上的绳子。   “我叫涯,从海鹰部落来。他是我的伴侣,游。”   亚兽人都自报家门了,许霜辞再想拉着晴走就不礼貌了。   他道:“霜。”   “这是晴,我的伴侣。”   涯笑容放大,那眼睛极亮,又凶。他径直起身,冲着许霜辞走去。后头大块头跟着,气势汹汹像要绑架。   许霜辞后背抵着晴的身子没动。   涯:“我饿了。”   许霜辞前一秒还防备着,这会有些发懵。   涯伸手要拉许霜辞,忽然一道利光闪过。涯瞬间收手,与此同时,游挡在了他的面前。   晴尾巴晃了晃,收回爪子,冷漠地看着两人。   涯拍拍游的肩膀,从大块头身后站出来。他看着许霜辞重复道:“我饿了。”   许霜辞皱眉。   待看清火堆上已经黑如炭,只能根据形状看出来是条鱼的东西……   他喉咙一哽,友善提议:“或许你们可以吃生的。”   “你弄的好吃。”   “咱们……不熟悉吧。”   “你救了我。”   许霜辞看亚兽人半分没看玩笑的样子有些纳闷,难道他是被讹上了?   涯不是多话的人,往常在部落往往他一个眼神,其余兽人就懂了自己的意思。   但面前这个脆皮的亚兽人却让他不得不把话说明白。   “你救了我,给了我一条命,就跟阿爸一样。所以我不会烤鱼,你教我。”   许霜辞:什么乱七八糟的。为了一口吃的,还甘愿给被人当儿子了。   “早上不是烤得好好的。”   “一步一步跟着你做的。”   “那你再做啊。”   “做了,糊了。”   许霜辞深吸一口气。   “多试几次就好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许霜辞抓住晴尾巴,飞快往林子外拉。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涯往后一靠,嘴角抹平,眼里的笑意消失。   “游,他不信我。”   “我把他抓来。”   “你想被老虎撕碎就去。”   “那我再去抓鱼。”   林中两道不同的肚子咕咕叫声响了又落。   海面又飞来一只巨大的海鹰。   两个陌生兽人就在这边,再往北去,山雀那边就不安全了。许霜辞跟晴往回走,也捡到不少好东西。   *   圆月高悬,满天星斗。   夜晚山林像覆了一层薄膜,静谧得过分。   吃过晚饭后,兽人们进了棚子底下睡觉。   许霜辞举着火把检查完皮筏跟渔网,小声对跟在身边的晴道:“明天我们跟秋蓝他们合作,捕的东西以后对半分。”   晴点头,他接过许霜辞手中的火把道:“回去睡了。”   一夜安眠。   天刚亮,棚子里窸窣声响动,兽人们陆陆续续醒来。   许霜辞脑袋往晴热乎的胸膛拱了拱,一头黑发凌乱。他坐起来,几根呆毛晃动。   晴看着他要睁不睁的眼睛,握住人的手腕往回拉。   许霜辞含糊:“不能再睡了。”   “眯一会儿没事。”   哄着哄着,许霜辞又差点睡过去。意识即将沉落的那一瞬,他惊醒,直接翻身站起。   棚子里只剩下三两个兽人。   秋秋那奶娃娃还撅着屁股趴在兽皮上睡,婴儿肥的小脸像个奶包子,小肚子一起一伏。   许霜辞放轻脚步出去,溪水往脸上一冲,立马清醒了。   吃过早饭,兽人们忙碌起来。   今天依旧是晴空万里,海水蓝得透彻。   兽人们立在沙滩,有的搬皮筏,有的拿筐。还有兽人扛着麻绳往林子里走,要去砍些藤蔓长草编筐跟簸箕,用来装、晒东西。   秋蓝那边将亚兽人聚集起来,准备继续去礁石上找食物。   看见许霜辞,他走过来道:“霜,捕鱼我们山雀能去五个兽人。”   许霜辞:“先去四个吧,我跟晴也去。皮筏人坐多了也不安全。”   捕鱼是去浅海捕鱼,就在这海湾里,比在外面安全点。   但大家只在河上正经撒过几次网,许霜辞还是去看看才安心。   于是,加许霜辞跟晴一共十二个兽人。六个捕鱼,两个跟着秋蓝采集,四个去编东西。   分配好后,兽人们各做各的。   许霜辞踩上皮筏,身边是晴,还有一个做事认真的秋力。划着船桨往水深的地方去,离岸边越远,皮筏越渺小。   近海没被捕捞过,鱼也多。   起初兽人们不怎么熟练。但一网一网练习,渔获便肉眼可见地增多。   皮筏上只放了藤筐装鱼,一次性带不了太多,装满后就必须回去。   耗费了半个上午,许霜辞见兽人们都没问题,便一起到了岸上。   秋蓝那边也收获颇丰,等他们回来,许霜辞当即叫上他们赶紧将鱼处理了。   藤筐里有鱼有虾,鱼破开洗净,两面展开,用木条固定,麻线串好挂在树上风干。   大虾、海蛎子、海贝……这些都分出来,用陶锅过一遍水,虾捞出来在烈日下摊晒。其余的把肉挖出来再晒。   皮筏那边是源源不断的渔获运送回来,许霜辞这边三个人都处理不过来。连秋秋都被他阿爸叫去取海蛎肉。   编的簸箕的兽人更是忙得十指纷飞。   海湾边热闹不已,堆积如山的食物看得兽人们打了鸡血似的,半点不知疲倦。   每个人额头上带着汗水,但笑意比阳光还灿烂。   “他们在干什么?”刚吃完一条生鱼肉的涯捂着肚子,坐靠在树上,眺望着海。   还打算去抓鱼回来练习烤鱼的游:“抓鱼。”   海鹰兽人视力极好,在岸边树顶能看清远在海中的两个皮筏。涯自然知道他们在捕鱼,但他们用的工具闻所未闻。   “他们手上的东西是什么做的?”   “没见过。”   “岸边那群鸟又在干什么?”   “晒鱼。”   “鱼多吗?”   “很多。”   涯笑不达眼底。   “这样弱小的种族,居然能够自己填饱肚子。”   游看他情绪不对,将人熊抱住。大臂如腿粗,将人护得密不透风。翅膀从背后伸展出来,游抱着他下了树。   “我们也可以。”他语气沉闷。   涯眼神恍惚一瞬,又缓缓笑开。   是,他们以前不可以,但是现在也可以。   涯:“以后跟着那个叫霜的亚兽人。”   游不会反驳他的话,也不会追究原因。他脑袋受过伤,知道自己不聪明,所以一切都听他伴侣的。   那边兽人们在浩浩荡荡地捕鱼、晒鱼。   许霜辞被太阳晒得脑子发晕,实在是热了,才停下来去到树荫底下歇一会儿。   边上阴影一沉,许霜辞靠着树干抬头。   又是他们。   “霜。”   海岸边的兽人们警惕。   许霜辞也只摆摆手,示意他们没事儿。   许霜辞:“有事?”   涯看着他随意的姿态,也曲腿盘坐下来。游依旧像根木头,守在他身侧。   “我们能不能加入你们部落?”   秋蓝时刻注意树下,听到他的话呼吸错乱。   许霜辞却笑,他没说自己跟晴没有部落,而是道:“我们部落小,装不下您这大佛。”   涯不知道大佛是什么,但也看懂了许霜辞对他们的防备。   涯:“我们就两人,你还怕我们?”   许霜辞摇了摇头。   “我们不熟。”   涯轻嗤一笑。   “我们真要杀你,就是你的伴侣来了也拦不住。”   许霜辞充耳不闻,只道:“秋季过后,冬季就要来了。劝你们赶紧找了领地储存食物,不然冬季可不好过。”   涯:“你可真是个滥好兽人。”   许霜辞目光划过他的肚子,“我只是不想自己白费了一场力气救你。”   海边传来惊呼,秋蓝几个纷纷站了起来。   许霜辞远远见到翻了的皮筏,心中一惊,匆匆往海边跑。   涯眼神一暗:“游,你去。”   话落,一道黑鹰闪过。   众人只觉一道强风从身侧射出,眨眼间,那只巨大的海鹰就到了翻船的地方。   许霜辞立在岸边,心中略微焦急。   涯慢条斯理走到他身边,道:“我们帮了忙,要加入部落。”   说话间,落水的兽人被救起来。   晴跟秋力划着皮筏。没在水中的网吃劲儿极大,看着分量不小。   游爪子拎着一端,在天上飞着帮忙往岸边带。   晴只看了一眼,快速划皮筏。   兽人们陆续上岸,掀翻了皮筏的一网海货也露出真面目。   捕到鱼群了,少说有两三百斤。网出水后鱼群跳跃,还跳出去不少。   “处理不过来了。”秋蓝难得有些幸福的惆怅。   “这些就中午吃,余下的晒成干。”许霜辞道。   当着皮筏上下来的几个兽人的面儿,游落下,停在涯的身边。   涯似笑非笑:“都活着,还不错。”   湿漉漉的山雀兽人们脸一僵,纷纷绕开他,抖掉身上不算舒适的海水。   摆明了说他们弱。   晴直接无视他俩,目光仔细扫过许霜辞一遍,再拉着人到树林里歇息。   树林中编东西的亚兽人们跟刚捕鱼回来的兽人交换,他们又加入霜处理海货。   许霜辞则干脆领着晴做饭。   忙了一上午,午间这顿吃得也晚。   兽人们饥肠辘辘,要是用白水煮的海鱼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但许霜辞不想亏待他们,直接做了个海鲜火锅。   鱼、大虾、海贝、螃蟹……锅里的肉捞完,还有林子找的新鲜野菜。   各种蘸料用叶片做的碗一字摆开,兽人们跟吃流水席似的,学着许霜辞给自己碗里调了味儿,开吃。   海鲜火锅热气腾腾。   棚子底下混着的驱虫的草药味道散去不少,闻着竟有些舒心。   食物下肚,是兽人们最放松的时刻。   但吃着吃着,大伙儿看着加塞到自己跟前的两个兽人。敢怒不敢言。   许霜辞木着脸,看着已经从队伍末尾走到了自己身侧,吃得又快又急的两人有些无语。   他们是怎么凑一块儿吃了来着?   刚刚不是走了吗?   晴剥了虾壳,将肉递到许霜辞的唇边,“不管他们。”   许霜辞恶狠狠地咬了肉。   “跟恶霸似的。”   涯鼓着一侧腮帮子,好心情问:“恶霸是什么?”   许霜辞撇开头,离他们两个远些。   明明之前还防备,现在就为了一口饭凑上来……   许霜辞都觉得他们脸皮实在厚了些。   要说山雀兽人们的饭量跟许霜辞差不多,那这两个兽人就跟晴差不多。要不是今天捕的海货够多,还兴许不够吃。   他俩倒吃得好了,山雀兽人们这顿差点把自己噎到。   有兽人心里嘀咕:好不要脸。   又有兽人想:幸好他们跟霜先处好关系了,不然就要像他俩一样被霜嫌弃。   秋蓝则跟秋野坐在一旁,耳语几句,都是眉头紧皱的模样。   一顿饭吃得各有心思。   吃完该送客,结果这客死皮赖脸真就不走了。   许霜辞:“你们真不走?”   涯捂着吃撑了的肚子,冲着许霜辞露出一个堪称柔和的笑。   “不走。”   兽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现在能吃饱,还能吃得美味,他是脑子有包才走。   “我们打个商量?”   涯倒还守着最后一点礼貌,吃完饭后没再往人家棚子底下钻。   他坐在棚子外最近的一棵树的树枝上,半阖眼,靠在游身上。   “我们海鹰兽人是海上数一数二的兽人,飞行能力、战斗能力、捕猎能力……”他扬了扬下巴,“都比这些小胖鸟强。”   “让我们加入你们部落,怎么样?”   山雀兽人们同时看向许霜辞,包括秋野跟秋蓝。   他们都知道这两个兽人是强者,刚刚在海面上也见识到了那个叫游的本是。海鹰兽人一个的武力抵得上山雀兽人一个部落。   其他部落为了更好生存,一般都会主动请厉害的兽人加入自己的部落。   而有能力的兽人都高傲,鲜少会自己主动这样提。   上次他们只当这个亚兽人在开玩笑。   但现在看,分明有十分诚心。   要是山雀真的跟霜是一个部落的,自己也很乐意有这样的强者加入。但真实情况是,他们不是。   甚至他们自己想邀请许霜辞当自家部落的祭司,都因为部落太过弱小,而连提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说不羡慕不可能。   说不紧张也不可能。   霜要是不答应,失去这个助力确实可惜。   可霜答应,那他们这样的弱小部落是不是就不在霜考虑的范围内,以后是不是更没机会。   许霜辞却没兽人们那么凌乱。   他早有组建部落的想法,现在有兽人凑上来,考察考察也不错。   他看了一眼晴。   晴眸色清澈,也淡然。那就是要由着他做决定了。   许霜辞浅笑,问:“你了解我们吗?”   “还有,我对你们一无所知,凭什么相信你们。”   “你做的食物好吃。”   “就这?”   “这点就够了。”捕捉猎物是海鹰兽人的强项,但能抓到是一回事儿,手艺差是另一回事儿。   至于其他,涯也不蠢。   他从一开始醒来就在观察他们了。   尤其是兽人中隐隐为主心骨的许霜辞。   他很有亲和力,几次见都是笑眯眯的。长得好看,脾气不差,就是心眼少了点。   万一他们真是恶兽人呢?   他还会用草药驱虫,会烹饪,会组织兽人干活,会创造工具……哪里能遇到这样的祭司。   能带领一个部落走向繁盛的祭司。   即便他们现在弱小。   涯是个果断的亚兽人,观察到现在,他没理由拒绝这个诱惑。   “至于我们?我不是说了,我们是海鹰兽人。”   “没听说过。”   许霜辞偏头,问棚子里的兽人:“蓝,你们听说过吗?”   “没有。”兽人们纷纷摇头。   涯难得心里被堵。   “海上有岛,我们从岛上来。”   “不知道……”山雀兽人们摇头。   在涯看来,就跟呆瓜一样。   他脸上的笑收敛得一干二净。   涯跳下树,看许霜辞盯着他肚子吓得差点站起来。   涯神情一怔,不过眨眼又消失不见。   他走到棚子口,坐下平视许霜辞,道:“我的部落因为一场斗争散了,现在我俩也不知道漂流了多久才到这里。”   “或许我跟我的族人再也见不了面,我也飞回不了我的岛上。”   “这样,可以相信我们了吗?” 第43章   海鹰兽人的事儿,许霜辞没立刻答应下来。   他跟涯设置了一个考察期,时长为半年。   涯听后并不恼怒,又恢复了那副嘴角带笑的样子,心里对许霜辞更加欣赏。   换做他们岛上的那些部落,早就因为厉害兽人的加入而昏了头。   因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资源。   这事儿耽搁了一阵兽人们的午休时间。涯得了想要的话,也没强留在这个全是胖鸟的棚子里。   他照旧跟自己的伴侣回到小山上最高的那处树冠,坐在树上小憩。   下午,兽人们醒来后将今天的渔获全部处理完。   许霜辞戴着一顶树叶裹起来的宽大遮阳帽,将摊晒在沙滩那边的海货一一给翻了面。   鸟兽人们则飞上沙滩边的几棵树,看树上挂着的各种鱼干。   那鱼干像帘幕,几乎挂满了枝干。吊着鱼干的麻线或长或短,参差错落,乍看还以为是装饰。   许霜辞忙了一会儿,耳边振翅的声音响过几声,不用抬头,就知道涯又来了。   翻海货的多了两个人,不一会儿就翻完了。   回到树荫底下,许霜辞拿了一旁处理过的藤条编簸箕。   涯挤走晴,盘腿坐在许霜辞身边。   他随手也拿了几根藤条,一边观察许霜辞一边做,乍看有模有样,实则乱七八糟。   许霜辞:“你就没想过去找你的其他族人?或许找到之后,比跟我们一起待得舒坦。”   涯垂下眼睑,似笑非笑:“你已经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又不是反悔,只是想让你考虑清楚。我们认识也不到一天。”许霜辞手指挑过藤条,像弹琴一般,动得飞快。   涯渐渐跟不上,放弃速度,回忆许霜辞刚刚的动作慢慢来。   “我都不知道这里是哪儿,怎么找?”   “金色大陆。”   “没听过。”   “你们的岛四周环海?附近就没个陆地?”   “没有。”涯听出许霜辞在打听他的生活环境,一笑,“你就算知道了在哪儿你也去不了。”   “为什么?”   “除了海兽人,岛屿上生活的兽人离岛都会迷路。就算我们是最能飞的,也会因为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力竭而亡。”   许霜辞:“就没有什么海龟兽人能驮着你们在海洋中走的?”   涯噗嗤一笑。   手上的藤条也随着他抖动的身体沙沙脆响。   “有什么问题吗?”   涯看许霜辞就像在看见一个刚出生的幼崽,怎么会这么天真。   “海兽人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友善。你敢坐那死乌龟的背,他能咬着你沉入海中活活淹死。”   许霜辞手上一滞,默默道:“看来你们邻里关系相处得不好。”   藤条碰撞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涯等了半会儿没再听到许霜辞问话。   抬头扫过其他同样在编筐的兽人,一个二个倒是依旧一副认真样子,但却竖着耳朵,就等着继续听。   涯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而是对许霜辞道:“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许霜辞冲他温柔假笑。   “问。”   “你们那岛上都有些什么兽人?搞种植吗?食物来源是什么?你们是跟什么部落发生的争……”   “停。”涯举起一根藤条,戳在许霜辞肩膀。   山雀兽人们眼睛睁大,半直起身子,警惕瞪人。   涯没当一回事儿。   “问题太多,不想回答。”   许霜辞翻个白眼:“不是你叫我问的?”   涯顿时笑得身子歪七扭八,看许霜辞无语的样子只觉心中愉悦不已。跟他相处太过简单,他舒心极了。   “我现在又不想说了。”涯道。   阳光如金色浅纱,落在沙滩上。正摊开的海货表面变干,卷曲。   海岸上的树上挂满了鱼。   浓密树丛下,兽人们手指灵巧,藤条翻飞。靠树干的两个亚兽人似朋友一般挨着。   涯笑得肆意,被山雀们嫌弃。   许霜辞皱眉瞪人,半天不语。   立在树下帮着兽人们挂鱼的游见自己伴侣如此,凶神恶煞的脸看着都柔和了几分。   记忆里涯就没这样笑过。   他永远撑在族人的前面,假笑多了,看人都会让别人感觉到嘲弄,像被讽刺着。   所以除了族人,他们都讨厌他。   但最亲近的族人其实也畏惧他,没多少人愿意跟他说不必要的话。   他的伴侣鲜少这么畅快过。   晴见他出神,顺手挂了鸟兽人们送来的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你们最好没有什么歪心思。”他道。   游:“我打不过你。”   过于直白,又符合实际的话。虽听在耳朵里憨傻了些,但也真诚。   一下午都在处理海货。   一天的成果,就是海滩上的五个簸箕,海岸边三棵树上挂着的鱼干。   “最多待五六天海货就够了。”   “要是天天这样,秋季就不用全花费时间囤食物了。”   “我们以后也可以来……”   快傍晚了,兽人们躺在树下,望着上空挂了满树的鱼。   许霜辞经过,看绕一棵树躺出花来的兽人们,有些好笑道:“你们也不怕水滴在身上。”   “已经快干了。”   太阳落山,他们这一方看不见。   许霜辞走到簸箕边,翻看着晒了快一天的虾干。   外皮干了,捏着里面还软乎。这样的大太阳晒个两三日,这虾干就能好。   “晴,晚上下雨吗?”   “不下。”   许霜辞端着簸箕往棚子底下走,“要是照着今天的收获,五六天我们差不多就该回去。不然皮筏会装不下。”   “嗯。”   晴了两三天,编织藤筐跟簸箕的兽人们也停下来,一起收拾每天新打的鱼。   树上的鱼跟簸箕上的海货都换了一茬,另一茬刚摆上,这雨忽然就来了。   “下雨了!快出来收鱼干!”   兽人们能飞的飞树上,不能飞的端簸箕。一时间,海滩上一片喧嚣。   许霜辞奔跑中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还晴朗的海面这会儿云层如巍峨高山般压下来。   天与海只剩下一丝能喘息的缝隙。   涛声巨响,如恶兽咆哮。礁石那边海浪撞击着石头,水花溅得有四五米高。   怕是要下暴雨。   匆匆将东西都搬进棚子。   海上的兽人们也回到岸上,他们顶着要将人吹走的大风将皮筏搬到岸上树林中固定藏好。   “现在不要用兽形了,蓝!咱们得把棚子在固定一下!”许霜辞仰面看着棚顶被吹起来的树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   兽人爬上棚子,用绳子来回将棚顶与树干来回绑了几圈。不一会儿就全身湿透。   固定好后,大家纷纷钻进了棚子底下。   一声震响,电闪雷鸣,昏暗的天地间闪过一抹白。   涯跟游也跟兽人们一起窝在了棚底。好歹相处了三天,山雀兽人们已经见识到了他们的得寸进尺。   棚子底下海货都装了三个兽皮袋,这会儿兽人们一起进来还有点拥挤。   大家伙儿小声说着话。   在听到叽叽叽的细微奶叫声,看过去发现自家小幼崽又被那海鹰亚兽人盘在了手里,玩儿球似的,大家脸一黑。   “秋秋,回来!”秋蓝绷着脸道。   “阿爸,玩儿……”   玩儿完就高兴了!   这个不省心的。   秋蓝一把将他抓过来,塞进秋野手中。   “看好他。”   “哦。”秋野老实巴交道。   老父亲在那儿殷切叮嘱自己的幼崽,涯看着空落落的手,没意思地笑了笑。   “虽然幼崽肉嫩,但就那么一口肉,吃了也填不饱肚子。”   “你还想吃!”山雀兽人忿忿道。   涯笑眯眯道:“小不点儿,你过来。”   “啾啾!”秋秋激动。   秋野看扑棱的小崽子,掌心一合。防备看他。   涯啧啧两声,呵呵笑开。   “还真不经逗。”   许霜辞:“你要想出棚子也是可以的。”   涯顿时收敛。   这个鬼天气,谁愿意出去谁出去。   雨一下,天就黑压压的。   闹过一番,许霜辞想了想干脆在土灶上搭上木头架子,将重叠起来的簸箕都搬出来放在火堆边烤。   “霜,现在就弄来吃吗?”秋蓝问。   “不吃。现在天气还不算凉快,这么捂着放一夜,容易坏。”   一听要坏,兽人们立马动起来。   兽人们绝不浪费食物!   一晚上,棚子里火没熄灭过。烤干后的虾外壳与肉分离,动一动簸箕,就会沙沙响动。   烘干的海货依旧装入袋,没干的就继续摆着。   第二天,兽人们还期待着继续出去撒网。但这雨却一直下,直到三天后才彻底放晴。   这期间,前头捕捞回来的海货都烘干了,用兽皮装着,堆在棚子一角,占了一小半的位置。   “好像变冷了。”许霜辞从棚子一出去,露在外面的皮肤接触到外面的空气,顿时一股凉意袭来。   跟冰丝似的。   秋蓝道:“再下两场,就是秋天了。”   许霜辞算了算日子。   他们出来时就已经是八月末,现在一周过去,已经进入九月。   这边的气候像北地,热不了多久,冷得早。   “晴!捕鱼吗?”岸边已经把皮筏扛出来的兽人兴冲冲喊。   晴看向许霜辞:“我去了。”   许霜辞点头。   秋蓝肩上的小胖鸟跳到他肩膀上,许霜辞摸了摸,道:“再捕两场,我们就回,怎么样?”   在海边这一周,他们天天吃海鲜。兽人虽然吃多了海鲜没有痛风什么的,但总会腻味。   现下囤积的海货已经有八个大兽皮袋。凑足十个,他们就走。   晴了没两天,又开始下雨。   这次的雨不大,像丝线一样斜飞着没入沙滩中。树叶被洗净,泛着晶莹。   叶片是浓厚的绿,再一细瞧,实则开始有变黄的迹象。   入秋的速度有些快。   这次的海货又是烧火烘干的。   打包装好,不多不少,正好十个兽皮袋的海货。   秋野就开始跟许霜辞商量回去的事了。   带回去的东西有点暗,除了海货,还有这期间在河岸边做的各种藤编,器具,锅碗……   许霜辞有些担忧道:“带得走吗?”   “可以。”秋野道,“划桨的兽人变成人形就好,其他的兽人用兽形。”   “我要坐皮筏。”涯插一句道。   许霜辞:“你可以飞。”   涯:“飞不动。”   许霜辞:“呵,懒就直说。”   涯:“懒。”   换许霜辞被噎住。   最终,他们商量出来,这边做出来的东西都要带走。   海边他们暂且没有常来的打算,这些一点一点做出来的东西拿回去也有用。   划皮筏的兽人各皮筏六个,排成三队。   大伙儿轮流来划,昼夜不停,争取一天一夜到家。   各项安排好,又花费一天的时间制作干粮。接着在一个还算风平浪静的早晨,他们拆了棚子,将麻绳跟兽皮收好,全部坐上皮筏。   皮筏虽然做得大,但行李放上去,空间就小了一半。   兽人们只能挤着坐。   从海中进入河道,整个皮筏的人动起来。嘿咻嘿咻划着离开入海口,然后埋头逆流而上。   眼看着是要回家,大家都兴奋有劲儿。   秋秋直接站在了他阿爹头顶,看着与自己家那边大差不差的河岸扑腾。   秋蓝将他抓下来,下一秒被涯握在手中盘着玩儿。   偏偏自家幼崽心大,还叽叽笑。   秋蓝撇过头去,没眼看。   河里逆行费劲儿,三组划船队伍,轮换着来。   他们吃饭在皮筏上吃,累了就休息。太阳从东边走到西边,天幕从湛蓝变得黑暗。   星辰闪烁,落入已经躺倒的兽人们的眼中。   许霜辞听到身侧轻轻的呼气。   像深处城市久了找寻到山林中的人,心中被充盈,郁气舒发尽。   “部落跟部落是不一样的。”涯道。   许霜辞看着星星,肚子上被晴的大尾巴压着。他道:“自然不一样。”   涯笑了一声,尾音轻颤。   “我们是海鹰部落派来的卧底,等到了你们的领地,找到你们的巢穴,我们就会带领族人侵入你们。”   听到这话的兽人瞬间紧张。   许霜辞淡淡道:“哦,是吗?那我早就给你喂了毒药,只有我有解药。”   涯哈哈大笑,笑得隔壁皮筏的兽人都听到了,一脸纳闷看来。   “你真好玩儿。”   “彼此彼此。”   秋蓝:“吓死人了。”   秋野小声道:“就是。”   他奋力往水中一划,皮筏飙出去半米远。游看他一眼,划动船桨将打转的皮筏摆正。   身后,几个兽人低低说着话。   皮筏一往无前,冲着大弯河的上游走去。   日夜兼程,许霜辞轮换过两次。快凌晨时才躺在皮筏上昏昏欲睡。   “到了。”一声轻响,船桨被搁在木排上。   许霜辞撑坐起来,借着晴伸过来的手跳下皮筏。脚下离岸还有一点距离,还没落下被晴提着直接放在岸边。   接着,兽人们开始搬东西。   这边动静不小,留守在山谷的鸟兽人赶了过来。看见众人一喜,立马叫醒其他兽人过来帮忙。   “你们回来了!”   “海边是不是很好玩儿,食物多吗?”   “……”   叽叽喳喳的,一个比一个兴奋。   许霜辞捂嘴打了个呵欠,眼里泪花闪烁,又被他眨掉。   他拉住秋蓝,道:“别急着回去,在这边睡一觉。”   “知道,再说现在也飞不动了。”秋蓝笑着,眼下也透着几分疲惫。   陆陆续续将岸边的东西搬完,到了山谷后,兽人们直接在已经大变样的棚子底下睡上一觉。   棚子封了两面,后头又靠着石壁。里面铺了厚厚的干草,其上还有兽皮。   兽人们呵欠连天,一边回应着同伴的话,一边往棚子底下钻。   “我们睡哪儿?”涯问。   “棚子、树上、溪水里……你想睡哪儿睡哪儿。”有兽人藏在黑暗中小声道。   涯看许霜辞两人跟小胖鸟们分开睡有些奇怪,但瞌睡来了,他不想动。   反正之前又不是没在棚子里睡过,他拉着游进去,挑了个地儿就躺下。   兽人们累极了,倒头就睡。   第二天日上三竿,也不见有人起来。   原本守在山谷的鸟兽人倒是将野菜都找回来了,洗干净就能吃。   许霜辞枕在晴胸口,听着沉稳的心跳声睡了个饱。   明明没离开几日,但回到山洞就好像很久没回来似的,睡得也格外香。   睡醒过后,许霜辞在洞口舒展筋骨。   瞧见洞口下涯打着呵欠走来,停在洞口下方,理直气壮道:“你们的衣服,给我一身。”   许霜辞:“不给。”   “为什么?”   “要东西你怎么就这么直白呢?”   “你是部落的祭司,我是你部落的成员,我不问你要问谁要?”   “部落的资源成员同享,而能力强的勇士份额更多。难道你们这儿不一样?”涯很认真询问。   许霜辞摇摇头,踩着阶梯下去。   他笑道:“我可不是祭司。你现在是入了贼窝,有来无回。你知道不?”   “你抓不住我。”   “那我可以叫晴帮忙啊。”   涯手臂一抬,勾住许霜辞的脖子,将大半身子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他本就揣了蛋,昨晚那么折腾休息一晚也没恢复过来。   他挂在许霜辞身上道:“不管是不是贼窝,先给我一身衣服,我想要。”   妖艳大美人撒娇,他还真的抵不住。   “给你,等着。”   许霜辞扒拉开他的手,上山洞一趟,找了两身出来。   都是背心短裤,他们体型虽差点儿但也能穿。   得了衣服,涯都打着呵欠回。   许霜辞看他沉重的脚步,知道他这是没恢复。换做在海边,早跟他斗起来了。   好歹是个揣崽的,许霜辞打算熬个鱼汤给人补补。   他拿起抄网去小溪边,沿着溪水两岸的水草往底下划拉,一逮一个准。   看许霜辞做饭,兽人们过来帮忙。   为了给留守兽人们打打牙祭,许霜辞将海货都拿了一些出来。   留守的兽人们吃得满嘴流油,要不是秋蓝制止,怕是过不久就要捂着肚子喊痛。   这海鲜也忒受欢迎了些。   饭吃完,大伙儿坐到了一起。   许霜辞看着涯,冲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在涯看傻子的眼神中,他道:“之前说好的海货咱们平分,一共十袋,给你们五袋。”   听许霜辞说完,涯才明白过来他刚刚为什么要冲着自己笑。   一个部落,还需得着分食物?   涯眉尾一挑,翘起唇角。   正好,少了些笨蛋。   东西很快分好,山雀兽人们几天没回,也着急回去看看自己的窝。秋蓝跟秋野招呼一声,立马带着兽人们离开。   至于此刻还坐在地上的涯,以及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游……   许霜辞:“还以为你会生气。”   涯扯了扯嘴角:“我巴不得。”他起身,“我不要睡棚子。”   许霜辞双手往后一背,笑道:“别忘了,你们还在考察期。”   涯:“睡就睡。”   许霜辞满意地点点头,又拍拍涯的肩膀,“识时务者为俊杰。”   识食物者为俊杰……   “俊杰是什么?”   “就说你很优秀。”   “比你优秀。”   才相处几天,两人斗嘴已经成常态。晴跟游早就见怪不怪。   山洞多了两个人,只要他俩不作妖,晴直接无视。   现下刚回,山洞得收拾一番。   涯跟游跟到自家似的,悠闲地看完红羽兽又去逗长耳兽。许霜辞招呼:“有空就拔草喂一喂。”   本来以为涯得反驳几句,但人随手拿了棚子边放着的藤筐,往肩膀上一甩。   又酷帅又潇洒。   “它们吃什么?”   许霜辞扬声道:“就山谷里的草,最多的那种。”   两人一前一后割草去了,许霜辞跟晴则将山洞收拾一番。然后将兽皮袋里的海货从棚子扛回山洞。   经过大半年的囤货,山洞里置物架边上放兽皮袋的地方已经快到顶了。   春天囤积的野菜干三袋,蘑菇干五袋,果脯一袋。还有草药两袋,加上五袋的海货……   许霜辞拍了拍鼓鼓的兽皮,眉开眼笑。   他就不信,他今年冬天还会食物不够。   收拾完山洞,晴要跟许霜辞出去捕猎。吃过一周的海鲜,现在得换换口味。   他们这边正开口问涯他们要不要去,涯立即道:“去!捕猎这事儿怎么都该我们做,你这个小身板还是离远点儿。”   许霜辞坐在晴背上,沿着河岸跑。   涯懒得动,被游抱着,在半空中飞。   许霜辞看着游身后那对巨大的翅膀,忍不住道:“酷……”   “霜喜欢翅膀,要不换一个伴侣?”   许霜辞:“你也不怕晴挠死你。”   涯欠揍得很,又傲得不行,“小猫咪怎么比得过海鹰。”   晴瞥过去一眼。   游默默伸手,挡在了自己伴侣的嘴上。   许霜辞看得直笑,就差在晴身上打滚了。   涯难得弱势,直接扬了扬下巴,让游带着他飞到了高空。   许霜辞翻个身,仰躺在晴背上看着他们。有些感慨:“他们可真自由。”   晴:“喜欢鸟?”   许霜辞心里一紧,当即义正言辞道:“不,我怎么会喜欢臭脾气的鸟呢!我更喜欢大猫一点。” 第44章   河边的草地上,有些植物已经开始枯黄。成团地点缀在草滩上,就如精心设计的织锦。   他们从山脚下出发,沿着大弯河一路往东。   许霜辞望着空荡荡的河岸,有些纳闷道:“我们走多久了,怎么一只斑点兽都不见了。”   “迁徙了。”晴道。   “那尖角兽岂不是也没了?”   “还能找到。”   跑了大半个上午,终于,他们在河弯处见到了顶着笔直长角的尖角兽。是个小族群,只有十几头。   晴一停,飞在天上的游也落地。   许霜辞从晴背上滑下,从藤筐里取出重叠的那一个递给涯。   涯:“我捕猎。”   许霜辞:“你采集。”   身边风急起,头发擦过脸颊。一虎一鹰已经直奔猎物而去。   涯看着那边的野兽确实还不够他抓的,撇了撇嘴,拎着藤筐甩在自己肩上。   他跟着许霜辞走,瞧着人细白的颈子,用手隔空比划了下。   啧,一捏就断。   太脆了。   “那么点儿肉,能够吃?”   许霜辞忽然转身,拍下他不怀好意的手,道:“你以为这是海边。”   “提前给你预警过了,我们这儿缺衣少食的,冬季还会饿肚子。”   “我可不相信。”就凭山洞里许霜辞囤积的那些兽皮袋,涯都能预想他冬季会过得有多滋润。   两场雨过后,气温骤降。   树叶开始凋零,草木渐黄。河岸边的风也不再是青草的清香,而是像晒干的秸秆。干燥,似有尘埃飘荡。   草地里种子成熟的植物不少,嫩叶什么的也都没了。现下主要采集植物膨大的根茎。   许霜辞挖下一株快要枯萎的蛋草,小石锄一松,蓬松的泥土中滚三两个鸡蛋一样的块茎。   表皮呈红色,表面光洁如蛋,以此为名。   “这个能吃?”   “不能吃我费这个心思做什么?”   “看着都不好吃。”   “那到时候你别吃。”   “不可能。”   “切!”   涯看着他笑,只觉得心中畅快。他还没见过这么鲜活的亚兽人,连带他也被带动得舒心不已。   许霜辞干脆转过身,眼不看心不烦。   他没指望涯一个揣蛋的能干什么,只要不捣乱就行。反正他家另一个劳动力诚实如老牛,一个干活儿顶两个,也相当于帮他干了。   蛋草是从山雀兽人们那里知道的。   先前看这种植物陌生,许霜辞一直没动过。不过拿起挖成两半的根茎来看,上面会流出一种白白的浆液,不一会儿又氧化变黑。   秋蓝说,这种吃起来味道微甜,里面应该淀粉含量不少。   蛋草多,也好找。   跟挖土豆似的,许霜辞一连霍霍了沿河边数十米的地儿。   土被翻出来,是厚实的黑土,极适合种植。   不过可惜,每年的涨水让这片地暂且还动不得。   挖了半藤筐,晴跟游一起驮着猎物回来。   许霜辞招呼涯回去,走近一看,才发现他的藤筐竟然比自己装得还多。   “你可别把自己累着了。”   “轻轻松松。”涯不屑地拎起藤筐。   许霜辞被他吓一跳,赶忙拎在另一边,“你还是注意一点吧,揣着蛋呢。”   涯冲他龇牙笑,瞧着有些邪恶。   “揣着蛋也能把你抢走。”   许霜辞:“你有本事当着晴的面儿说。”   涯闷哼一声:“出息。”   “有靠山为什么不找。”许霜辞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兽人,用武力抗衡,他傻了不是?   回去途中,他们又在草丛逮了些长耳兽,以增加肉食种类,免得把尖角兽吃绝。   到山洞,晴去收拾猎物,游照旧跟过去。   许霜辞洗锅做饭。   他在山洞忙了半晌,不见涯。   看山洞外面也没人,担心他自己采集的时候逞能,把自己伤到了,他专门绕到棚子去看。   却见人坐在兽皮上叼着不知哪儿摸来的肉干儿,翻看他做了笔记的树皮。   这些树皮是收拾山洞清理出来的,上面的记录已经有些模糊。里边的内容都被许霜辞誊抄到兽皮上,这个是打算扔了的。   “你没事吧?”许霜辞问。   “我能有什么事?”涯冲他勾了勾手指,展开兽皮问,“这上面是什么图腾,还挺好看。”   “不是图腾,是文字。”   “文字?”   “嗯,就是用来记录的。你真没事?肚子不疼?”   “蛋而已,疼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大部分的亚兽人揣崽后除了肚子大一点,也就最多跟吃撑了一样,能跑能跳还能捕猎。”   许霜辞还真不知道。   “忘了。”   涯:“哦。”   谁信,眼神乱飘什么,撒谎都不会。   他将手上的树皮重新叠好,还给许霜辞,“这些就不用扔了吧。”   许霜辞:“你要送给你。”   “行。”   许霜辞看他真就收了,脑袋摇了摇,回去继续做饭了。   许霜辞走后,涯又将树皮拿出来。   他认真看着上面残留的黑色痕迹,手指微动,在腿上跟着画。   他对这些有些感兴趣,但在自己还没彻底被许霜辞接纳之前,这些东西他应该也不会教给自己。   中午这顿难得吃到尖角兽,许霜辞直接烤了一只。再用两只长耳兽做了红烧,加一个鲜嫩鱼汤,也算极丰盛的了。   午饭后,碗筷自己洗。   他们收拾干净山洞,四人围坐一起。   许霜辞交代下午的安排:   “我们在后山放了蜂箱,过了这么久得去看看有没有蜜蜂进去。还有后山的白蜡,要是能收割就收割回来。”   涯点头,起身。   许霜辞仰头:“你干嘛?”   “现在不去?”   “你不困?”   涯想着兽人们在海边那些日子天天睡觉,他明白过来。他还当兽人们是累了中午才休息,但人家就是想睡就睡。   “你们都这么闲的?干活儿不该能多做就多做?”   许霜辞:“人生短短几十年,活那么累干什么?”   “劳逸结合,才是正道。”他语重心长道。   涯有些迷茫。   “是吗?”   许霜辞:“要是一直从早到晚除了吃饭一直干活儿,干个十天半个月,你受得了?”   涯:他不只是受得了,他还这么干了好几年。   涯一时间沉默,游也闭嘴。   他俩闷声不说话,许霜辞就当他们没意见,将人赶去午休了。   人走后,许霜辞往石床上一滚,然后又被晴的尾巴带回到他怀里。   许霜辞枕着晴手臂,昏昏欲睡。   晴低声道:“天气凉了,要搬家。”   许霜辞:“可不可以不搬家?”   “不行。冬季这边流浪兽人出没多,我们有食物,很容易被盯上。”   许霜辞也见识过单一个黑豹兽人跟晴打斗都能伤到腿,现在想想他还心悸。   “那涯跟游呢?”   “你安排。”   许霜辞抓了一把晴的头发,丝滑油亮的,他有些爱不释手。   他想了一会儿道:“你觉得他们可信不?”   晴:“对我们无害。”   许霜辞点点头,要是有害,晴也不会同意他们进入领地了。   “确实,最近表现也不错。”   晴扣住许霜辞的腰,抱得严丝合缝了,才道:“不过现在还不能全信。”   “我知道,我都看着呢。”   “那我们搬家,他们也要跟着一起。北边那边两个山洞,正好能住。”   “食物放哪儿?”晴问。   许霜辞:“我们住的那个山洞大,能放的就放山洞。不能放的就挖地窖放吧。”   晴捏着许霜辞的手,“嗯”了一声。   下午,许霜辞带上藤筐石刀。临走时,想想又把防蜜蜂的纱帽带上。   他们往后山走。   今天天阴,林中光线也不强。好在两个兽人视力都好,一路上避开蛇虫,到了目的地。   蜂箱立在大石头下,被兽皮遮住些许。靠近了,一阵嗡嗡声袭来。   涯看着那方方正正的盒子,好奇不已。   “涯,你们飞远些。”   许霜辞跟晴带上纱帽,裹紧兽皮衣服。等身旁不见了涯二人,许霜辞才小心揭开蜂箱上的兽皮。   晴注意到有蜜蜂从巢门进出,微微屏息。在许霜辞揭开兽皮后,伸手去掉了蜂箱盖子。   还没拿开底下一层的纱网,就见巢脾已经做到了巢框顶。   “都满了。”许霜辞看着里面成团的蜂蜜,还有密密麻麻爬行的蜜蜂,一时间没动。   “蜂蜜不割了,留给它们自己吃。”   “不过把雄峰去掉,它们孵化出来也只是吃白食的。”   许霜辞一动巢框,蜜蜂撞击面前的纱网。仔细一看,上面还残留着尖尖的尾勾。   两人动作都不敢大了。   这边处理完,许霜辞将巢框一一放回。盖上纱网,箱盖。最后放上兽皮,复原后他们立马离开这地儿。   “涯!走了。”   涯曲腿坐在游的手臂上。   他以往为自己的部落殚精竭虑,现在是能坐着就不站着,自己安逸。   离开这地儿,翻过山倒后头。树枝上成片的白串儿极为惹眼。   许霜辞仔细看过,确认可以收了。   他道:“干活儿了。”   涯让游带着自己绕飞过树顶,揪了一串蜡质下来。摸着滑润,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这能吃?”   “照明的。”   晴爬上树将树枝砍断,许霜辞便在下方清了一块地出来,在树下掰。   弄了半个上午,藤筐只差一个巴掌就满了。   晴背着藤筐下山。   下山后,许霜辞将陶锅装水,将满是杂质的蜡放进去。   晴烧火,许霜辞就在陶锅里搅拌。   待水开后,蜡质融化。杂质沉底,只需要将上面的蜡盛出来放在干净陶罐中。   头蜡干净,冷却后凝固如油膏。   余下的杂质再重新加水煮,重复之前的动作,直到杂质中的蜡油全部弄完。   一个藤筐分作两次熬,最后出来三个陶罐的蜡油。   许霜辞为了看看效果,专门拿了个小陶碗装上一点,里面放一根灯芯草的草芯,点燃后豆大的烛火明亮了半个山洞。   涯看着清亮的蜡油,问:“能用多久?”   许霜辞:“一直烧的话,一天一夜应该够。”   两人围着烛火说话,火苗被气吹得乱颤,但却没熄灭。   涯的眼睛倒映着烛火,还有长相清俊的青年。   部落里有这样的亚兽人,还怕什么?   三罐蜡油被许霜辞当做宝贝,放凝固后用兽皮立马封口,放在了山洞中的置物架上。   煮蜡油弄到现在,许霜辞有些饿了。   他从袋子里翻出肉干,分了分,啃着自己那根出去。   既然要走,那山洞这边该收拾的要收拾完全。地里的菜种都成熟了,要全收。还要草药,也得挖。   几块地面积不大,收完是分分钟的事儿。   等这些做完,许霜辞给涯两个安排了喂牲畜的活儿,自个儿则让晴带着去山里砍些藤条回来。   藤条处理过后,许霜辞领着涯编笼子。又让晴带着游去做板车。   家当多,粗劣的藤车用不了。   光靠身体扛着又放不下那么多,板车省事儿些。   至于手上这些笼子,就用来装牲畜,方便运走。晴答应过他明年定居,到时候也不会过来这边了。   一晃又五天,秋雨绵绵,温度又降。   风中透着凉意,此刻背心短裤是不能单独穿了。外面得套上一件薄薄的兽皮才成。   笼子编好,外面的板车看着也即将做成。   山谷这边为着搬家忙碌,也没再出去捕猎。吃的都是涯在山谷抓的长耳兽。   临近走的前一天,许霜辞本来打算去跟山雀兽人们送个信。但秋蓝跟秋野却先一步过来了。   秋蓝看他们大包小包打包好了,是要走的样子。他笑道:“我们也收拾好了。”   “那你们先跟我们去北边,我先把陶锅跟水缸做好了,你们带着走。”   秋蓝点头,原本是件高兴事儿,但看着涯两个似乎融入了许霜辞,心里不是滋味。   他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提。   九月中旬,在山谷生活了半年的许霜辞又搬家了。   不过搬来南边时他们还只有两个人,到现在搬回去,却是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   用皮筏过河,再用板车拉家当。   这次不用再将东西放在一个地方,还要调头回去取了。   三日后。   到了北边的山洞。   半年没回来,草长了人高。晴先清理洞外,然后将洞口封堵的石头移开。   一阵灰尘蓬起,呛得兽人们直打喷嚏,蛇虫老鼠还争相往外跑。   有山雀兽人们帮忙,山洞收拾得很快。   安置长耳兽跟红羽兽的活儿都交给晴,许霜辞立马领着山雀兽人们去小河边。   秋季时间紧迫,兽人们要囤积过冬的粮食。耽搁一天,就少一天。   好在山雀兽人们干活儿也麻利,挖泥、淘洗、做胚,阴干后立马烧陶。   柴是兽人们捡回来的,窑也是他们跟自己一起守着的。   等烧好后,他们抬上水缸跟陶锅就走了。至于谷种,他们约定明年再见面时,再送过来。   送走山雀兽人,这边山洞也已经全部收拾好。   北边两个山洞。   原本他们住的那个大山洞里,靠着左边放了一排的架子。有原来就有的,也有从南边带回来的。   上面放的是各种巴掌大的陶陶罐罐。有调料,有常用的炮制好的草药,还有些果干蜜饯,农具厨具……   架子中间放了两口长方形的石槽以及两口大水缸。靠山洞最里边,则是鼓鼓囊囊的十几个兽皮袋。都是这半年的囤货。   原本睡觉的地方重新换了干草兽皮,垫得厚厚的。   山洞干净也干燥,跟打开山洞时完全不一样。   火堆燃着,许霜辞借着光转完一圈,还是觉得这边舒服。   至于隔壁的山洞,已经被涯他们布置好了。   许霜辞只在洞口看了一眼。   涯窝在雪白的兽皮上,喝着游递过去的蜂蜜水,手上翻看着他那树皮笔记,好不快活。   “不进来?”涯抬眼,妖里妖气地笑。   许霜辞摆摆手:“我去别处看看。”   洞外下风口,晴重新挖了一排山洞。洞中延伸出来,依旧搭建起棚子。养红羽兽跟养长耳兽的挨在一起。   晴此刻在选地窖的位置。   储存食物的地方最好还是不要离山洞太远。南边地势稍低,所以干脆往上,在北边选了一块地方。   “霜,过来看看。”   许霜辞闻声找去。   晴:“这里,挖地窖。”   “这里挨着山,底下要是有大石头可不好办。”许霜辞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涯听见晴喊话,带着游出来。   该表现的时候还是要表现,他一招呼,游就开始回去拿工具。   这位置确实也合适,地势稍高,离山洞也就二三十米。   许霜辞:“那就挖着试试吧。”   体力活都是晴跟游干,许霜辞在一边指挥。   涯在一旁观察着,将挖地窖的方法也给记在脑子里。   眼见着晴他们身子已经入地一半,许霜辞蹲在边上,思考后续存粮的计划。   “地窖最多挖个两天,挖好后就需要出去采集。”他喃喃。   这会儿涯已经裹了兽皮衣,许霜辞也看不清他肚子多大。便问:“你大概还有多久生崽?”   “就秋天,快了。”   涯跟着许霜辞吃好了,身形也恢复流畅健美。裹上兽皮,根本不知道他肚子里还有个蛋。   许霜辞想了想,道:“要不之后你守山洞?”   “不守,我出去捕猎。你守。”   许霜辞:“万一生在外面……”   “这不是很正常。”   许霜辞抿唇。   行吧,是他多虑了。   那之后该做的事情就都是为了过冬。   现下囤肉只能做肉干跟腊肉保存,还可以再等等。虽然多了两张吃饭的嘴,但等到秋中开始囤也可以。   再有,盐早吃完了,得晒盐煮盐。这个就是越多越好。   还有长耳兽的草料。   冬季没草吃,现在一百三十多只长耳兽要过冬,它们一天要吃六十斤的草料。一冬季五个月,起码得准备五吨。   红羽兽倒是只有二十几只。剩饭剩菜红羽兽也能吃,秋季绿耳菜也多,倒不着急。   事事在心里过了一遍,两天后,等到地窖挖好,许霜辞就开始分配活儿。   “从明天开始,我跟涯上午采集,下午就去小河边割草。”   “晴,咱们先不着急囤肉。每日部落吃完有剩余的留下就是,没有也算了。等秋中再集中捕猎。”   “最要紧的还有盐。游能飞,上山方便,晴先带带他,熟悉之后煮盐晒盐的活儿以后就交给游。”   看着现在离秋季中旬还有一个多月,但刨去为每天的食物奔波的时间,余下时间也不多。   时间紧,任务重。分配完后大家都没意见,第二天开始他们就忙起来了。   晴那边,打猎有了游配合。   他能在高空中看到几十公里外的野兽,围猎时还能帮忙堵猎物,大大减少了晴找猎物的时间。   两人抓的都是林子里不怎么结伴的猎物,不比在南边量大一次性能抓齐全。   时间越久,倒是越发默契。   而许霜辞则开始带着涯挖甜根,割草料。相处久了,也对涯了解更深。   他也知道涯原来还是他们部落的族长。   怪不得那么傲气。   秋雨几场,树叶凋零。山中红黄交错,雾气缭绕,似桃源仙境一般。   晃眼一个月,每日许霜辞几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转眼迎来了秋季最紧迫的时候。   山洞。   靠着墙角的地儿已经添了一兽皮袋的盐,这是游的成果。   洞中火堆上挂着肉干,约莫有二三十斤,是从这一个月的口两中零星漏出来的。   洞外棚子边,靠山的斜坡上长耳兔吃的干草成山,捆着兽皮捂得严严实实。   大山洞侧边那个以前养了红羽兽的小山洞也塞满干草,覆了几层兽皮,里面放的是蜂箱。   “前期的事儿都做完了,接下来的时间就该全用在捕猎跟采集上了。”   “一起吧。”晴道。   涯抱着自己割草时顺带生下来的蛋,窝在游身上。   “在我们那儿,秋季生蛋,冬季也能吃到食物。”囤食物,对他们来说还是个新鲜事儿。   许霜辞听他说过他们那边四季如春,冬季也温暖。他叮嘱:“这边会下大雪,天越来越冷,你们孵蛋还是注意点。”   涯:“知道。”   换做他们岛上,蛋直接放窝里就行。   现在在这地儿,他不就是天天捧着蛋捂在肚皮上,不然就塞游身上,冷不着。   商量好了,第二天就行动。   游飞得高,看得远。   只要找到动着的猎物,他就能告诉林子里的晴。   要是数量少,他就直接俯冲下去,爪子抓着就能带回。要是多,叫上一声,涯听了就告知许霜辞他们方向。   鹰啼悠长,涯抬头,然后问:“西边的部落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猫部落。”许霜辞眼皮一跳,“他们怎么了?!”   涯:“有兽人入侵呢。” 第45章   西边的猫部落规模小,一直不争不抢的,又以鸟为食,也不知道怎么就被盯上了。   “游,你先过去看看。能帮就帮!”许霜辞喊完,回头刚想叮嘱涯稳着点。结果手中一重,就见人嗖的一下,张开翅膀飞入空中。   那大翅膀有劲儿极了,几下追上游就不见人影。   许霜辞一看手中的大白蛋,忙双手护着。   “晴,稳着点儿!”   许霜辞他飞快将装蛋的兽皮兜绑在自己胸口,掌心在下面托着,然后才叫晴加速。   他们几个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一天的路程,愣是让晴缩短了小一半。   上午出发,下午到的。   而这会儿,游跟涯早被猫兽人们奉为座上宾,好生坐着了。   许霜辞踏入猫部落,树上猫兽人一喜。   “霜!”   许霜辞抬头,见一个耳朵上缺了一角的山猫快速爬下树。他拧眉问:“你们怎么样了?”   “没多大事儿。”山猫牵强笑,“你们快进去吧,族长他们都在。”   许霜辞看他不想说,拉着已经变成人形的晴穿过密林进去。   密林后,山坳空旷。   路过药田,里面被踩踏过,药草歪七扭混在泥土中。   常祭司这么宝贝的东西都没有收,多半事儿大了。   “霜!”   “霜来了!那两个鸟兽人没说谎,晴也来了。”   四周树洞中都有人叫许霜辞,他点点头,被跑出来的阿毛跟阿乌领进了祭司的山洞。   两个小家伙倒是还好,许霜辞捏着他们身上被血凝固在一起的毛毛,扒拉开看底下的皮肉,也没受伤。   阿毛抱着他手腕道:“是阿丘叔,带着坏兽人回来了。”   阿乌控诉:“叔叔还想杀了阿爹,抓走祭司!”   许霜辞手护着爬到自己肩上的两个猫崽,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么一号人。   阿丘是这两个猫崽的亲叔叔,之前还因为想要族长的位置,隆冬时将两个猫崽扔出了部落。   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族长他们怎么样?”   阿毛闷闷不乐道:“阿爹受伤了,要是大鸟不来,阿爹差点就被他们勾了脖子。”   阿乌:“好多叔叔都受伤了,祭司在给他们治。”   说着,山洞也到了。   祭司的山洞大,以往铺满了绒毛兽皮,瞧着都暖呼呼的。现在也有,不过都染了血,看不出半分温暖。   洞里面充斥着血腥味儿,地上还有些带血的毛毛。   许霜辞刚踏入,兽人们看来。   都蔫巴巴的,毛上沾血,没半点上次见到的活气。   “霜……”   “祭司,族长。”许霜辞打招呼。   猫祭司叫常,本就是个严肃的人。部落遭了事儿,他现在正气闷。   许霜辞看他闷头处理兽人们的伤口,也没多寒暄的心思,干脆让阿毛带他去洗干净手,回来帮着处理兽人们的伤口。   猫部落兽人不多,拢共五十来个。   但这会儿山洞里就躺了不下三十个,直接倒了一半。   “要是游不来,我们现在都不在了。”族长朴靠着石壁,声音略显沧桑。   三十几个兽人都包扎好,祭司才停下来。   到这会儿,天都黑了。他才有心情跟许霜辞几个说话。   “阿丘联合流浪兽人想报复我们,白养出这么个东西……”这是他们过来后,祭司说的第一句话。   祭司已经不年轻了,自己部落的兽人联合外人攻击自己部落,回想阿丘得意又怨恨看他的眼神,祭司心生疲惫。   忙了一天,他累极了,但兽人端来食物,他却一点吃不下。   摆了摆手,独自到受伤最重的几个兽人身边坐下。   许霜辞抿了抿唇,也不擅长安慰。   洞里安静得过分,许霜辞犹豫着问:“他们……人呢?”   “弄死了一半,跑了一半。”立在一边重新孵上蛋的巨大海鹰道。   “兽人太狡猾,一追就往密林里躲。根本不好抓。”涯眼神黑沉,像吃了败仗一样。   许霜辞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   蛋扔给他就跑了,也没看他接没接稳,要是砸在地上破了怎么办。   他转头问族长:“那部落里伤亡怎么样?”   “受伤的都在这里了,还死了七个兽人。”族长叹息道,“他们肯定还会来,这里不能住了。”   许霜辞:“你们要搬家?”   “我们打不过。”族长道。   山洞中还清醒的兽人们一听,纷纷垂下脑袋。都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了,他们是一点都不想搬。   “可是你们都受伤了,怎么走?而且去哪儿?”   晴眼神一暗,他还想着这次回来再让猫祭司多教教霜。   霜要组建部落,最好有个祭司。   也就他适合。   但要成为祭司,学的东西很多。   放眼金色大陆东边,晴走过那么多部落,也就猫部落还有个祭司,能教教他。   许霜辞问完,兽人们眼中迷茫,蔫头巴脑地看向能做主的两个兽人。   连族长跟祭司都愣了下。   是啊,他们去哪儿?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定的地方,身边又是个有威慑力且对他们还算友好的邻居……   他们敢说,放眼东边,再也找不到像现在这样的地方了。   “阿爹,不搬。”阿毛将软乎乎的小身子贴在族长脑袋边。   阿乌坐在许霜辞肩膀,两个前爪紧紧抱住许霜辞脖子,紧张得竖起耳朵。   “不走。”   族长揉着阿毛的小脑袋,有些沉默。   走哪儿去都会被盯上,除非去很远的地方。可现在是秋季,他们也需要囤粮。所以现在迁徙就不是时候。   而且……   他看着晴,还有那两个据说已经成为霜新部落成员的两个海鹰兽人。   他们现在回来了,于猫部落而言更有利。   “阿爹需要好好想想。”   许霜辞没在这个话题上多问。他们是出来捕猎的,在猫部落待了会儿,还是离开了。   来了这边,晴干脆就在这边留了几天专门捕猎。   西边离猫部落近,也能帮忙震慑,让那些兽人暂且不敢来。   等捕得的猎物差不多了,他们才打算返回。   正是午间,他们四个围坐在小湖边,手里的烤肉吃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就能走。   但林中蹿出来个猫兽人,他冒头不久,许霜辞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又消失不见。   没多久,祭司就来了。   “霜,你愿意成为我们部落下一任祭司吗?”常祭司一来就问。   湖中起了波澜,像许霜辞的心绪一般。   祭司笑了笑,又道:“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我们决定搬走了。”   许霜辞喉咙哽塞,轻声问:“搬去哪儿?”   “往南边,可能会回到我们祖先生活的地方吧。”   晴:“不送。”   涯:“要是遇到山雀那群胖鸟,下手轻点。还有,霜是我们的。”   许霜辞那点伤感被他俩冲刷得一干二净。   “那什么时候走?”   “明天就走。”   许霜辞看着祭司难得慈爱的眼神,心中酸涩。他早把祭司当自己的老师,现在他们决定要走,许霜辞只能送些食物。   晴说东部也很大,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做了简单的道别,他们就此分开。   许霜辞一行人回到了山洞。   此后在日渐的忙碌中,猫部落也渐渐被收藏在记忆深处。   气温降得厉害,好似转眼,这天地一片苍茫的白。   入冬了。   冬季兽人都喜欢窝在山洞里不出门,称作猫冬。   洞门关着,还有兽皮挡了一层。今年兽皮充足,为了保暖,整个山洞里都铺了一层。   许霜辞裹得严实,头上一顶毛绒帽子,耳朵被盖住。脖子上有围脖,脚上裹着两层兽皮袜子。   对比他熊一般的穿着,其余三个兽人就显得格外的清爽。   只一身兽皮,长发还梳成了高马尾,英姿飒爽。   许霜辞郁闷地抱着已经孵化出来的海鹰崽子,手捂着它的身子。   这是个兽人幼崽,要一年后才能变成人形。而亚兽人幼崽生下来就可以变。   他手指被袖子藏了一半,留在外面的被冻得泛红。他摸了摸小崽的鸟喙,“你阿爸不做人,自己的崽自己不带。”   涯被火烤得懒洋洋的,半眯着眼睛靠在游胸口。   “谁叫他破壳第一眼看见的是你。”   “他是兽人又不是鸟,还有雏鸟情结。”   “那也是你太招幼崽喜欢了。”   许霜辞捧着鸟崽子往涯身上放,结果刚退回来,那小崽子就被他阿爸拎着一甩。   许霜辞手忙脚乱去接。   涯看着就哈哈大笑。   “涯!”   “放心,他皮实得很。不过有点丑。”亲爸嫌弃,小崽子委屈往许霜辞身上一扑,叽叽喳喳控诉。   许霜辞手往他脑袋上一盖,顿时安静。   “我感觉我在养宠物。”   “这样说也没错。”涯半点不介意道。   游伸手:“给我吧。”   许霜辞将幼崽交托出去,一屁股往晴身边坐。晴尾巴擦过他身上,悄无声息地用自己的味道覆盖住鸟味儿。   “这日子过得,也太无聊了。”   涯瞧着游拉开衣服,将绒毛稀疏的丑崽子往胸口里放。他打了个呵欠,往游胸口上一压,闲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而刚好被压住鸟崽叽叽叫。   涯移开一点,小崽子从游胸口探头。脑袋靠着涯,慢慢闭眼。   许霜辞:“明年开春后,我们就要定居。要是闲着,就先把定居要用的东西都做好吧。”   “那我们已经是你们的兽人了不?”   许霜辞:“你还没有过考察期。”   涯理直气壮:“那也算半个了吧。”   “不能这么算。”许霜虽然心里认同了他俩,但说好的观察半年就观察半年。只要在这期间出现问题,许霜辞随时都能拒绝。   “那你说说,要做什么?”   “我打算建房。”   话落,许霜辞对上三双充满疑惑的眼睛。晴挠挠许霜辞的手心,“不住山洞?”   “不能一直住在山洞里面。”   许霜辞说着起身,找了点没烧完的木头和树皮过来,边画边道:“建房子的好处很多,我打算用石头做地基,烧砖砌墙。”   “房子里面还可以建火墙,修火炕,等到冬季只要待在屋里就不会冷。”   一间平房成型,三个兽人瞧着那线条笔直,四四方方的房子平面图,下意识拿起来跟现在住的山洞做比较。   晴:“太显眼,容易被盯上。”   “都在你领地里你还护不住?”涯嘴巴不饶人。   游:“确实显眼。”   兽人们的住所都追求隐秘,除非部落厉害,聚集起来不怕野兽与入侵者的威胁。   或许等部落规模再大些,这样的居住方式会更好。   几个兽人没见过这样的图,笔直笔直的,越看越喜欢。   许霜辞笑了笑,将树皮压在木桩上继续画。   “当然不能就一个房子傻傻地摆在那儿。以后部落兽人多了,房子越建越多,我们就以现在建造的第一栋房子为中心,发展出一个聚落。”   “聚落外面需要挖沟壑,或者布置陷阱,或者引河水环绕村庄。”   涯:“要是能飞的兽人进来怎么办?”   许霜辞:“你们是吃素的?”   涯:“当然是吃肉的。”   许霜辞笑眯眯道:“咱警惕敌人,但也不能怕敌人。”   “只要他一入侵到领地,是不是都得驱赶?这跟我建不建房子,住不住在山洞有什么差别?”   想想也是。   看着许霜辞笔下渐渐将聚落勾画完毕,涯跟游对视一眼,眼里精光闪烁。   霜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没拿出来。   “我同意。”涯道。   “我也同意。”游道。   晴目光斜睨过他俩,圈在许霜辞身后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地。   衣摆微重,他垂下眼,对上许霜辞明亮又满含期待的眼睛。   “晴……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答应我明天开春就定居的。”   “我以为你住山洞。”晴心中已经做好决定,但许霜辞满心满眼都是他,让他又忍不住逗。   “住房子比住山洞舒服多了,干净明亮,温暖还干燥,而且没那么多蛇虫……”   晴蓝眸清浅,略微出神。   霜说得头头是道,该是从前就住在这样的房子当中。   他故作犹豫,许霜辞就着急。   涯跟游在一边看好戏,嘴角大咧咧地翘起。   他就说霜笨,被这老虎耍得团团转。   不过人家夫夫情趣,涯也不是没眼色的亚兽人。   等二人掰扯清楚,确定好要修房子,他们开始就着许霜辞那张设计初稿,细细商讨。   “房子位置倒好。但是挨着河边会不会被淹?”涯提出问题。   “那边不会。”晴道。   许霜辞:“那边依山,地势会高一点。不过山是矮山,跟这边有差别。”   考虑到涯两人不熟悉,许霜辞道:“矮山后头不到半天路程是北边的树丫河。前面则是一块空旷地。”   “再远点,又是我们回来时看到豆荚湖,跟矮山到树丫河的距离也差不多。”   豆荚湖的那一片,算是晴领地的中心位置了。   从那里出发,走南北边界还是东西边界,路程都差不多,去哪边都方便。   四人对着树皮商讨了一天,修整一晚,又继续讨论。   从聚落的布局是沿山脚呈片状还是点状,房子建的大小、高度,到用材用料。最后又说到砍多大的树,凿多大的石头……   山洞里从天一亮就开始有商讨的声音传出,一直到晚上睡觉之前才消停。连续几天。   终于,在大家讨论不出个所以然了后,在山洞里窝了四五天的兽人拎上工具出门了。   许霜辞站在门口,手里捧着涯刚刚塞给他的秃毛鸟崽略微呆滞。   “不是,你们现在就去砍树了?”   外面雪都有腿高了,风都割脸。   也不怕冻伤!   涯拽拽的,笑道:“不然呢,等着明年再干?”   “你不是说木头得放个半年一年的,等明年砍你就等着后年才修房子。”   许霜辞:“后年就后年,反正还要烧砖、采石,没哪个是不费时的。”   就吹这一会儿风,涯注意到许霜辞鼻子红了,开始抽抽。   他皱眉:“你别管,好好带崽。”   说罢,就拎着石斧跟游飞出去了。   许霜辞被他们翅膀带出的强风吹得脸皮发麻。   他被晴拉进山洞,吸了吸冻着了的鼻子,有些木然道:“他们以前不是住在温暖的地方吗,怎么也不怕冷?”   “兽人抗冻。”   “亚兽人不是脆弱吗?”   晴淡淡道:“总有例外。”   许霜辞没话说。   敢情山洞里四个人,就他一个脆皮。冬季连出去都困难。   梆梆梆的声音不一会儿从林中响起,许霜辞顿了一下,道:“现在在这边砍,到时候还得运过去。”   “没事,他们有力气。”晴道。   许霜辞身体还扛不住外面的严寒,所以他成日里都呆在山洞。他看着秃毛鸟绒羽一点一点变多,瞧着……   瞧着也就那样。   跟他阿爸说的,还是丑。   幼崽时期的鸟兽人,他们就没见过漂亮的。   兽人们忙着收集建造房子的材料,许霜辞就在山洞负责后勤。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至少得持续个十天半个月,但也就两三天后,涯气冲冲回来了。   许霜辞正在让晴切割冻住的肉,手上抓着鸟崽不让他靠近。   一听洞口外咚的一声,然后就见涯顶着冻得泛红的脸进来。   “又裂了!”   游落后他几步,捡起被他扔在外面的工具,放在木架子最底层。   “你们这边就没点坚固的工具?”   许霜辞瞧着架子下短短六天,所有工具被用过一遍,最后两把的完好石刀跟石斧也成功报废……   嗯,这是个好问题。   “还真没有。”许霜辞反问,“话说你们岛上有吗?”   许霜辞一直想弄点铁制工具出来,但无奈,走过南边,也去过海边,着实没有见到铁矿。   加上之前东忙西忙,也没正经出去找过矿石。   “我们岛上有一种石头,火烧捶打过后坚硬无比。”涯气恼道,“这玩意有劲儿都没处使去,小部落都不用这破石头了!”   照着现在这工具,这进度,要真修出霜图纸上的那些房子,没个几年下不来。   涯本来兴致高昂,结果被工具打击得够呛。   许霜辞给涯倒了一杯灶上温着的蜂蜜水,温和笑道:“消消气。”   涯接过杯子,还憋屈着。   “什么石头?”晴忽然问。   游走到自己伴侣后,给他顺气,“我们叫黑石。”   许霜辞问:“黑石长什么样?”   游:“比寻常石头黑点儿。”   涯往地面铺着的毛绒绒兽皮上一躺,抓过自家幼崽捂手,“你这说了当没说。”   “等我们去找找看。这东西多,你们这边也肯定有。”   许霜辞想着雪化之后的忙碌程度,好心建议:“现在还积雪,开春再忙也不迟。”   “飞几下的事儿,你别管。”涯霸气道。   许霜辞:倔鸟!   许霜辞没跟他争,而是起身将水已经沸腾的陶锅揭开。锅里洁白的米粒翻滚,许霜辞又将泡好的各种海鲜抓进去。   海鲜粥,冬日暖胃正好。   锅里粥熬着,许霜辞直接让晴杀了两只长耳兽。冬日头一回吃到新鲜肉,许霜辞干脆做成了卤肉。   先用之前采集的各种料卤煮,半个小时后,那卤肉味儿便越来越香浓。里面不仅有长耳兽,还放了红羽兽下的蛋。   等到筷子能插入肉中,用刀割下来些放碗里。   “尝尝。”许霜辞将碗递出去。   三只手伸来,外加一个鸟喙。   几片肉吃完,涯心里舒畅了。   冬日难熬,许霜辞安静看着这几天天天早出晚归的两个兽人。他们的手都有红肿,明显是冻的。   但这对他们来说仿佛不是事儿,半分没放在眼里。   这会儿被勾起了馋虫,盯着锅里,一心都是吃的。   许霜辞忽然问:“你们累吗?”   “这叫累?”一个反问,讽刺意味十足。   涯从许霜辞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对他们的担忧,抖着肩膀笑了声:“你可别小看我们。”   许霜辞摇头,搅拌着沸腾的海鲜粥。   “我可从来没小看。”   “那你也同意我们出去找黑石了?”   “我以为你们不需要我同意。”   “这不是问你了吗?”   许霜辞与他对视,涯棕色的眼睛还是那般灿烂生辉,很坚定,但收敛了锐利。   他是为了看得见的美好生活而努力,所做的一切都有强大的驱动力。   许霜辞看得出,他是喜欢的。   喜欢,才乐意去做。   不是什么为了在考核期好好表现,刻意做出来的。涯也有他的高傲。   所以许霜辞再三思索,也笑了出来。   他们有共同的目的。   “尽力而为吧。”   “好。”涯笑起来,抓住自家崽子好好揉了揉,“阿丑,在家听话。”   许霜辞对涯这取名水平无力吐槽,也不知道他家崽子长大了会不会嫌弃。   但既然涯两人决定去找矿石了,许霜辞也得做好冶炼的准备。 第46章   “你们说的黑石是怎么做成石刀的?”要是涯他们有冶炼的工艺,照着做也能省下些事儿。   涯:“先砸碎,再用大火烧。烧完捶。”   许霜辞:“用的什么工具碾碎?需要建个炉子什么的吗?”   “兽人轮流用石头捶就是,烧是用泥做炉子,堆火烧。”涯嘴角一翘,看着许霜辞边问边拧眉思索的样子,有些期待他又能想出个什么东西。   “那岂不是要弄很久?”许霜辞道。   “肯定的。所以也只有大部落才有数量足够的黑石工具,小部落那点我们都看不上。”   许霜辞:“我知道了。”   他们兽人不多,肯定不能用笨办法,这样会把人累死。   他不知道这个黑石是不是铁矿之类的。但既然第一步还是要碎石,碎石机他做不出来,水碓他还做不出来的吗。   水碓这东西放在水流下,靠着水力带动碓锤起伏,多做几个还可以用来舂米,一举多得。   不过现在只能做个简易版。   就是头上带凹槽蓄水,水满锤起,水溢锤落,靠着重力带动锤子上下打击。   要没水,用脚踩也行。   至于那种大型的,需要十几个壮汉才能抬起来的水碓,得等工具好点儿了才做得出来。   许霜辞跟晴商量过后,就准备动手了。   冬日里的太阳也就当个照明的用处,阳光落在身上没半点暖意。   早晨起来,许霜辞炖了甜根兽肉汤大家喝完,游跟涯就出去翻黑石了。   阿丑,就涯的崽子,这小崽要不然就待在火堆旁的窝里,要不然就蹲在许霜辞的肩上,开启了他一天的观察活动。   几年生的木头被搬进山洞,先去掉树皮,再用石斧沿着炭笔画好的线条一点一点砍砸。   石斧钝,一次也就能破点皮。   许霜辞当练臂力了,滴水穿石,废了五六日才将人高的圆木凿出想要的形状。   手心早就有茧,好在不用担心起泡。   他这边弄着木头,晴就凿石。   这水碓也需要石头在中间当做支撑点,固定不好容易翻。   山洞里每日都有噪音,阿丑在许霜辞肩膀上待不了多久就会回到自己窝里当假鸟。   随着每日喂养,绒毛丰厚,他也很快窜了个子。   许霜辞偶尔用手颠一颠试试重量,能比得上成年的红羽兽了。   洞内,许霜辞跟晴成日里敲敲打打。   洞外,涯跟游耗费了快半月,在晴领地飞了个遍。   “涯,回去吧。”天快黑了,晚上会有狂风吹着,他们也不好飞行。   从西边到南边,又从南边到东边。他们翻了不知道多少次雪盖,翻到现在爪子都不用打磨了。   东边找完,他们最后这一趟来的北边。   要是北边没有,那晴这领地确实就没有黑石了。   巨大的海鹰站在雪里,腿上毛裤直接被雪覆盖。游展翅,抖动几下,翅膀上的白雪丝滑落下。   他从雪中抬起爪子,往还在翻找石头的涯身边挪了挪。   涯是亚兽人,体型比他小一些。但他们海鹰当中就是最瘦小的,体型也比一般的鸟兽人大。   所以两只海鹰立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就跟杵着两巨兽似的,颇为骇人。   他们就在晴领地的北边边缘,涯找的是最可能出现黑石的山。他爪子翻找,石头叮叮咚咚从山上滚落。   风起了,吹动雪沫子打转。   游不想再耽搁,干脆翅膀一展,笼在涯身上。   “回去了,涯。真的没有。”   涯脑袋一低,眼里闪过失望。   没有,晴的领地里没有。   “走吧。”   游将翅膀移开,涯做起飞状。正要飞,两个兽人同时听到一阵窸窣。   几乎瞬间,两只海鹰如利剑射出,寻着声音而去。   “吱!!!!”   “吱什么吱!”游爪子逮住了偷看的东西,涯一个翅膀就将其拍晕。   “这什么?”绒球似的一团,皮毛还挺舒服,“带回去还是杀了?”   游:“万一是好邻居。”   涯无所谓道:“那带回去问问。”   两兽人都是干脆性子,说带就带。这边两只海鹰刚飞走,北边的食草部落就乱了套。   “族长!族长!”   “族长不在。”   “不是!是族长被抓走了!被南边过来的那两只鸟兽人抓走了!”   地下洞穴里,顿时一团乱。   兽人们吱吱哇哇原地转圈,吓得炸成了肥肥胖胖的绒球。   “怎么办!!!”   *   十天时间,第一个水碓已经成型。许霜辞跟晴搬到外面试了试,还挺好用。随手拿的碎石放槽里多捶几下就更碎了。   动静消停了,只听得到外面的风声。   将水碓搬进山洞,在窝里睡饱了的阿丑又爪子勾着许霜辞的兽皮衣在他肩膀上蹲下。   他眼巴巴地看着外面。   许霜辞今晚打算做个肉火锅。   锅底炖上红羽兽肉,边上备好各式各样的菜,有海鲜,有泡发好的蘑菇,还有蛋根还有青菜……   天色晚了,有雪映着倒不算漆黑。   但鹅毛大雪飘着,洞口扫干净的雪又积累起来。许霜辞走到洞外去看:“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晴抓着他的手腕将人从洞口带走,藤门关上,挡住了外面的风雪。   阿丑轻轻叫了两声。   许霜辞揉了揉他的脑袋。   “别担心,这里没人欺负得了你两个爹。”   两个兽人没回来,他们也不着急吃饭。锅里的红羽兽肉还得炖个一小时才软,等也等得。   许霜辞盘腿在火堆边坐下,晴挨着他,手将人圈住。尾巴自然勾过兽皮毯上的毛球,有一搭没一搭地滚动。   柴火噼啪,烧得旺盛。   肩膀上的阿丑脑袋微点,昏昏欲睡。   眼看着就要栽下来,晴比许霜辞动作快,鸟崽砸落在他手中。   阿丑甩了甩脑袋,冲着许霜辞轻叫。   许霜辞看了看洞口:“应该快了。”   阿丑翅膀抖动,认认真真看了许霜辞一眼,然后蜷缩在晴掌心阖眼。   晴将他放回窝里,回到许霜辞身边。   他圈住许霜辞,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闭眼打盹。长发没绑,滑下几缕搭在许霜辞身前。   许霜辞五指微曲,轻轻帮他顺了顺。   就在他自己也快靠着晴睡着的时候,晴睁开眼。洞外有翅膀闪动的闷响。   许霜辞惊醒,转眼就见藤门被推开。   “好香,好饿……”涯将个什么东西丢在墙角,边走边裹了兽皮衣服,走到火堆旁。   游亦步亦趋跟着,看着窝里惊醒,闪着稚嫩小翅膀扑腾冲着他们来的幼崽,眼神柔和。   鸟崽叫声欢快,声音还稚嫩着,倒也不尖锐。   游搓热了大手将他捧起来,互相贴了会儿脸,然后拉开兽皮衣将幼崽贴身放好。   “吃饭了吧。”涯往火堆边一坐,就等着开动了。   许霜辞顺势揭开锅盖,分了筷子。   肉火锅,锅底包括但不限于鸭肉、鸡肉、鱼肉……一般是为了招待客人。跟寻常吃的火锅还是有些不一样。   但吃的也是实打实的肉,滋味不厚重、油辣,但暖胃。   锅里咕噜冒泡,筷子夹不住,就用勺捞起来。一人一勺,吃完了再捞。   游跟涯在外飞了一天,人都快冻麻了。这会儿热汤下肚,那是万分的幸福。   热气腾腾,火光将几人的神情衬得柔和几分。   正吃得过瘾,墙角边有东西动。   许霜辞下意识停下动作,但晴已经盯上那团被捆起来的毛绒球了。   “那是什么?”   “哦,在北边抓的。”涯随口一说,许霜辞吓得立马停了筷子。   等等,他是不是一开始就忽略了什么!   “那是兽人?!”许霜辞惊愕起身。   “是啊。”   晴搁下碗筷,跟许霜辞一起去墙角。当看到被架子挡住大半身形的东西是什么,晴眼神闪了闪。   “这……邻居?”许霜辞小声问。   晴点点头。   许霜辞连忙将黑绒球拎到火堆边,在黑绒球惧怕的眼神下,快速给他松了绑。   涯忽然来了一句:“还好没杀。”   黑绒球忿忿:“吱!”   他像一颗海胆,毛都因为惊恐变得刺刺的。   晴拉着许霜辞去洗了手,让他继续吃。他坐下,对着那使劲扑腾,气喘吁吁成功翻身的绒球道:“延族长。”   延坐直,两个宽大的爪子放在身前直搓。   冷死他了。   这两个鸟,差点就冷死他了!   许霜辞余光瞥过这黑绒球,长得肥肥胖胖,像鼹鼠似的。但鼻子又不长,黑色的,圆圆小小的。   是没见过的物种。   晴看出他所想,在他耳边低语。   许霜辞眼神闪烁,对他们有了认知。   延是黑绒鼠族,这类兽人胆子小,但一旦上头脾气就格外暴躁。是草原上的街溜子,是聚众打架的常客。   “晴,这两鸟是你们新收的兽人?”   “是。”   “那他们无缘无故把我抓来,我差点就冻死了!我的族人知道我被抓走,部落里的事儿怎么办!”   “虽然你很强,但收小弟也不能随便收。今天抓的是我,万一明天抓了不该抓的,惹了事儿……啊!”   涯收回拍了延脑袋的手,一脸嫌弃。   “吵死了。”   涯冷脸一凶,带刺似的,吓得延族长立马闭嘴。   他委屈用后腿踩住自己尾巴,低垂着脑袋。然后许霜辞就听到短促的泣声。   “要不,吃点儿?”许霜辞试探问。   看看,都哭了。   涯:“你不偷看我们能把你抓回来?”   “我都看不清,我偷看什么!”   涯睨他一眼,摆明了不信。   不偷看,那为什么要立在洞口对着他们那么久。   晴:“他们这个种族眼神都不好。”   涯闷哼。   没杀了他就不错了。   游给他添菜,又喂自己的崽。无声无息平息了涯的恼怒。   没谁说话,一时间,只有锅里咕噜冒泡的声音。   许霜辞用干净碗筷装了一点新鲜菜放在延跟前。一嗅到新鲜的菜叶子味儿,延当即埋头。   但头伸到一半,却又忽然停住。   他忐忑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随时。”晴道。   延藏在毛毛里的指甲盖大小的耳朵一颤,立马用指甲轻轻敲了一下碗壁。   “这个草,能带走吗?”   “当然。”许霜辞道。   延:“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洞口风声咆哮,现在走怕是不安全。许霜辞建议:“要不明天再走?”   延略显紧张地踩了踩自己尾巴,摇头:“我不放心部落。”   “你自己走,走半个月都不一定到。我把你抓来的,明天我送你。”涯有些困了,他填饱了肚子,就靠着游打盹。   他还是气闷,低声说了句:“不过可惜了,我们都把领地内找遍了,没有见到黑石。”   许霜辞愣了下,然后无奈笑了笑。   “兴许是没缘分。”   “你们要黑石做什么?”延族长小声道。   几个兽人看来,他当即蜷缩成球,刺猬似的防备姿态。   “你知道黑石?”晴捏着根儿木杆,戳了戳他。   “你们难道不知道?中部大陆的那些部落都在找,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说找到了黑石就可以做出无比厉害的武器。”   瞬间,涯眼中利光一闪。   他眼中清醒无比。   “谁告诉你们的?”涯道。   “从中部过来的流浪兽人说的。”   许霜辞跟晴都看向涯,眼里虽有疑问,但并无怀疑。许霜辞道:“兴许是你们的同伴。”   涯:“多半是。”   “不过中部距离我们这里很远很远,但如果你们飞过去的话,应该会比我们快上不少。”   “你想赶我们走?”涯不笑时,冷得像冰刀子。   许霜辞却不怕他。   “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只是你们的同伴既然放出这个消息,说明就是想将你们聚在一起,或者本来就是想找你。”   毕竟涯还是他们部落的族长。   涯却果断道:“我们不走。”   “不走就不走,这么凶干嘛。”许霜辞往晴身边挪了挪,当他没撑腰的是吧。   延族长听他们的意思,想明白原来还有这一层。对凶神恶煞的两个陌生兽人也算是有点了解了,延也没那么害怕了。   “那你们要黑石吗?”延主动道。   “你知道哪里有?”   延族长是吃草的,自然害怕食肉兽人身上带的凶性。   他忍着天然的畏惧,看在晴作为邻居的份儿上,道:“听那边传来的说法,我们在北边挖出了不少。但不确定是不是……”   他们也是小部落,自然想有武器,想强大。   可挖出那么多“黑石”,他们却不知道该怎么用。   告诉晴,当是卖个人情。   这里还有现成的两个肯定知道怎么做武器的兽人。要是做成了,部落里能分一点就更好了。   延族长心里打着主意,暗戳戳地在毛毛上搓了搓爪心的汗。   涯:“那你明天带我们去看看。”   延却看向晴。   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他们虽怕晴,但也信服晴。这两个陌生兽人显然已经成为晴的人,他答应下来。   “那延族长快吃,填饱了肚子才好睡觉。”许霜辞招呼客人。   延是真饿了。   被涯抓住之前,他本来是要回地洞里给族人分配食物的。但是路过听到动静,探出头没多久就被抓了。   哎……   延族长抱着大冬天里难得的水嫩嫩的青菜,咔嚓啃了一口。   好甜喔。   可惜了,他们秋季采集的青菜没存放多久就开始坏了。要是给部落里的那些崽子吃该有多好。   明明也就旱獭那么大的身子,脸上也覆盖满了黑色的毛毛。但许霜辞愣是能从他身上看出他的遗憾。   许霜辞有些拿不准他遗憾个什么。   但确实把他抓来这事儿的过错在他们,许霜辞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给人家碗里添了又添。   吃好后,他们各自洗了自己的碗。   许霜辞回来见延族长还守着他冒尖的碗,温声道:“吃不完的话可以……”   “我可以带回去吗?”   许霜辞一笑:“当然可以。”   延盯着碗里水灵灵的菜叶,看了许久。   许霜辞就对着他厚实绵密的背毛,心道:一看就暖和。   酝酿好,延见那两个海鹰不在,晴也还没进来,两个爪子紧紧交叠在身前试探着问:“你们冬季的这个菜……是怎么才能保存得这么新鲜?”   许霜辞没想到他憋了这么久就问这事儿,也没什么隐瞒道:“我们挖的地窖。”   “这种大叶子菜采集回来之后摊个两三天,晾干水分后放地窖里。一排菜,一排土压在菜根部。”   “明早我带你去看看。”   延顿时用感激的眼神看着许霜辞。   然后头顶一凉,晃个神就对上一米九高的晴。瞧着冷飕飕的,一点也不友好。   延族长低头,裹成球。就这么守在碗边。   “长耳兽那边的火看了没?”   “烧着的。”   “那我先去洗漱,你跟延族长聊聊。”   晴点头。等到许霜辞出去,他找了块兽皮出来卷在咯吱窝,然后对延道:“跟我来。”   延依依不舍看了眼碗里的青菜,然后小跑着跟上晴。   将他带到隔壁山洞,也就是现在涯他们睡的地方。这个洞是两室,里面还有个小洞可以睡觉。   晴站在洞口,听到动静的游过来。   晴将兽皮递给他,看了眼地上的延族长。“让他睡小洞。”   游点头,然后开门将延领了进去。   洞口的门是冬季之前才做的,晚上刚好挡风。里面燃着火堆,就格外的暖和。   延族长颤颤巍巍跟着进去,发现进了小洞就看不见那两个海鹰族人,他才钻进兽皮底下,狠狠松了一口气。   吓死他了。   另一边,许霜辞洗漱完回到山洞。   晴将放在架子上的小陶罐拿过来搁在床边的树桩上。里面是许霜辞用蜂蜡做的油膏,冬天擦了润肤,防止开裂。   许霜辞进山洞关门,将洗漱用具放矮架子上,然后急急忙忙掀开兽皮毯子蹿上床,整个人窝到晴身上。   “唔,舒服……”   晴将他手抓出来,顺带掖了掖被角。指腹挖了些带着草药味儿的油膏,然后摊开许霜辞的掌心,抹上去后双手搓揉。   油膏被热量激发渗入皮肤。草药味道淡淡的,还有一股木香。   许霜辞动了动自己被搓红了的手,扬眉笑:“今年没有开裂。”   “明年多做点。”   “那也得蜜蜂们争气。”   擦完手,许霜辞仰着头让晴擦脸。他闭着眼睛道,火堆映照着他柔和干净的面庞。   脸小肤白,皮肤细腻如膏。要不是晴成天帮着养着,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好摸。   晴手上的力道又轻了些。   “还不知道蜜蜂能不能过冬呢……”许霜辞仰头累了,顺着晴的力道额头磕在他肩膀。   “能。”   “你就这么确定?”   “嗡嗡虫冬天会去地下,我遇到过。”   “你不早说……我岂不是该挖个坑让它们进去躲着。”   “住山洞也也可以。”   脸上动作停了,许霜辞枕着晴的肩膀,又往兽皮毯子里缩了缩。他脸擦过兽皮上的软毛,心里似乎被挠了挠,人也变得软乎不已。   “我还给蜂箱里塞了稻草,又盖了三层兽皮,只要不跑出来就应该没事。”   塞稻草是为了不让蜂箱那么空,不让风流通,让蜜蜂们保暖。   这法子还是晴看了蜂箱里蜜蜂们堆在一起不动,觉得蜂箱空了容易冷,给许霜辞提了一嘴他才想到的。   有的蜂农也会这样做。   但许霜辞第一次养,经验不足。也不知道最后能活多少。   说着闲话,许霜辞昏昏欲睡。   他挣扎着脱了外面的两层兽皮衣,然后是马甲,毛衣,再是长袖的细麻布底衫。   里面就薄薄一层,风一吹就冷。   许霜辞团在晴怀里,腰上被结实的手臂圈着。有些硬,还重得慌。好在都习惯不少,每天晚上被这么捆着,他倒睡得很香。   许霜辞额头抵着晴的下巴,小声跟他说着话。   “明天我们去不去北边?”   “不去。”   “冬季就是这点不好,我出不了远门。”   晴下巴蹭蹭许霜辞的额头,“山洞还有食物,要守着。”   “也是……还是先等涯他们先看看是不是要找的石头再说……”   被窝里温暖,许霜辞抱着热乎乎的大暖炉,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他现在身体健康,睡眠质量极好。入睡也快。   晴没听到动静后,也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次日一早,早饭吃的是手把肉跟青菜汤。还算清淡。   吃完后许霜辞给延族长昨晚剩下的青菜装好,又多给他另装了些其他的。比方说甜根、黄尖尖菜还有绿耳菜。   一小兜,约莫五六斤。   涯他们飞行也能带得动。   不过回去就不能那么折腾延了,许霜辞听见涯随口说了句“太弱了,容易冻死”,干脆给找了兽皮兜来。   兽皮挡风,延这体型也正好适合。   “那我们走了。”涯无比潇洒往外走。   许霜辞:“早点回来。”   游爪子上绑着的兽皮兜里,延族长探出脑袋。他冲着洞口的两人挥挥抓子,然后快速窝进去。   他面上还是有些怕的,但心里止不住高兴。   被抓来一趟没亏,赚了这么多食物! 第47章   海鹰乘风直上,转瞬消失在天边。站在许霜辞肩膀上的阿丑激动得直拍翅膀。   “叽!!!”   “以后你也能这样。咱别那么激动,小心摔下去。”许霜辞手掌抵住阿丑的背。   晴:“下来。”   阿丑翅膀一扇,连滚带跳蹦下许霜辞肩头。他往晴腿上一撞。   被脚别开。   他翅膀扑棱几下,愣是没摔倒。   晴观察他一会儿,看着他过于壮实的身形,道:“绕着石壁走着几圈。”   “会不会太早了?”这会儿就开始训练幼崽了?   晴:“太胖了。”   许霜辞噗嗤一笑。对上阿丑委屈的眼神,他道:“那还是走走吧。”   阿丑破壳两个月了,已经能走得稳稳当当。冬季结束,开春就能飞的,到时候跟着他两个爹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   海鹰兽人飞行速度在整个金色大陆上都是数一数二的,从山洞到北边又近,不到半日就飞到了边界。   海鹰兽形大,尤其是那一对翅膀,在地上的兽人看来就是遮天蔽日。   当阴影投射到地面,已经乱了一个晚上的黑绒鼠部落的兽人们见状,以为是抓他们的又来了,纷纷缩进洞里,往地下深处逃窜。   游滑翔落下,爪子上绑着的兽皮袋子触地。   等了会儿,里面的延晕头转向拱出兽皮兜。   “到了啊。”这一趟他还睡舒服了,身子犯懒,要不是被两个鸟兽人盯着都不愿意爬出兽皮兜。   “我要先回去一趟。”他道。   “带路。”涯道。   延族长用短小的爪子搓了搓肚子上的毛,看涯的态度就知道自己拒绝不了。   反正部落在地下,到了入口他们也进不去。   延讨好笑:“我的菜……”   “走。”涯帮他拿着。   黑绒鼠部落就在晴领地的边界外,他们生活在地下,不常上地面。所以晴来北边巡逻,他们也很少会碰面。   北边山少,这边积雪厚实,底下也都是些乱石枯草,没什么好看的。   进入黑绒鼠部落的洞口多,随便一块石头下都可能是。   瞧着延身体直立,两爪推开石块。   露出的洞口小,倾斜着蔓延至地下,也就够他自己钻进去。   “我马上出来。”延回头告知涯两人一声,然后脑袋钻入洞口,后腿儿用力蹬。   飞沙溅石,涯往后退了一步。   游直接挡在了他面前。   涯扔下兽皮袋,唤了一声游。   游转身,巨大的翅膀张开,将涯挡得密不透风。   涯变成人形,捞起衣服往身上套。套完后也不出来,就靠在游身上等着。   洞中动静不小,那黑老鼠进洞后不久,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   多半是骂他的。   没让他们等多久,陆续有兽人出来。都是兽形,跟一串煤球似的,拴在体型大了一圈的延族长身后。他们指甲盖那么大的耳朵紧紧扣在脑门,瑟瑟发抖。   延让他们打了招呼,然后开始搬运青菜。   这边开的洞口小,需要把兽皮袋打开。这些黑绒球一个抱一点,蚂蚁搬家似的,排成队往洞中走。   涯侧身抱臂。   身体被游翅膀挡着,被冷风吹白的脸恢复红润。   “可以去了吧?”他道。   “这边。”延笑着领着他们踩着乱石滩,继续往北走。   越往北,越没什么树。乱石滩上覆盖着积雪,少许裸露出来的碎石中枯草被风压得倾倒。   风大迷眼,路都难行。   风中走了一刻钟,还没到地方。涯干脆隔着兽皮拎起地上的黑绒球。   “你指路。”   “哦……好。”延爪子往前一伸。他巴不得不走,要是能进兽皮兜,那就更好了。   他们黑绒鼠弱小,武力确实不如那些食肉兽人。   但别看他们在地面不活跃,在地下可是有迷宫一般的部落。他们站立的这一片,脚底下数百平方的都有他们挖的洞穴和通道。   走了又一刻钟,到地儿了。   延族长扒拉开小山丘上覆盖的积雪,下面便是垒砌好的石头。乍看像一堵经过漫长历史而留存下来的断壁残垣。   不过完全雪盖掀开,这黑绒鼠部落广撒网的心思就展露无疑。   这一堆里,只要是石头,有一种算一种,不知道这里垒了多少。甚至于,涯还在里头找到了他们用来发火的燧石。   再诸如紫水晶、玉髓这类的石头,数量也不少。   涯打眼望过这一堆,夸道:“挺好,要遇到其他石头也可以往这里放一放,没准就是有用的。”   说着他弯腰拿起一块,在手中颠了颠。   “这个,哪儿找的?”   延有些意外,随即更是欢喜。没想到歪打正着,真让他们找到了!   他两爪交叠在毛肚皮上,搓了搓毛,很是尊敬道:“我们挖洞的时候挖到的。”   “多吗?”   “多。”   岂止是多,简直全是。严重阻碍了他们在地下挖洞的部落扩展行为。   确实是黑石,涯当即跟游决定带些回去。   ……   地面兽皮袋打开,刚搬完菜的黑绒鼠兽人们又一个一个钻入地下,再将黑石源源不断地运出来。   他们举起爪子,啪嗒将石头往兽皮袋里一投,然后飞速扣紧耳朵撤离。   两个袋子满后,延帮忙捆扎好。   在听到涯说那石头挖多少他们要多少,好处少不了他们的,延心里欢喜得打滚。   他明白,这是成功抱上大腿了。   “慢走啊~”延族长举着兽皮,咧着嘴冲涯挥动。   风一吹,两个兽人跃入空中。长翅如刀,削空直上。   延族长回身,满眼兴奋。   他立马聚集起自己的族人们,开始安排开采黑石的事。   *   山洞。   许霜辞刚让阿丑吃了肉,看着小家伙刚刚睡着。   咚的一声巨响——   许霜辞吓得站起,匆匆往外。   窝里的阿丑直接扑腾起来,又将脑袋往窝里的兽皮底下一钻,只露出瑟瑟发抖的毛屁股。   晴:“是你爹回来了。”   许霜辞出门,就见洞口堆积的两兽皮袋石头。   “黑石?”   “还是品质好的黑石。”涯笑得得意,等来许霜辞赞许的眼神,他才心满意足地扬起下巴,骄矜的跟游先去旁边山洞穿衣。   许霜辞弯唇。   就是个傲娇鸟。   涯出来后,将窝里昏昏欲睡的鸟崽往手上一揣,暖呼呼的让他眉心松开。   “怪不得我们之前没找到,你们这边的都埋藏在地下。”   游补充:“延说还有很多。”   许霜辞和晴一起将兽皮袋搬进了屋里。解开绳子打开一看,都是黑不溜秋的石头,还泛着晶莹。怪不得叫黑石。   许霜辞敲敲打打,又拿了一块试图敲碎。   “差点以为是煤炭了。”   “煤炭是什么?”   “可以用来烧火的黑石头,不过那个才黑得纯正。”   许霜辞瞧着是铁矿石。多半还是高品的。也就是说含铁量高,杂质少。这样的铁矿石简单炼一炼就能用。   但许霜辞也不是搞这方面研究的,得炼了来看。   不过现在也不着急。   要炼黑石,前期工作还没做完。   他跟涯道:“你们先吃饭,吃完后我们再来研究。”   炼黑石就当炼铁。而按照炼铁的做法,需要足够高的温度,还需加助熔剂石灰石帮助脱渣。   现在这情况,光用木柴温度怕是不够,所以还得做个风箱出来。要这都不行,那他得制炭了。   听涯的说法,他们是直接修土炉,用火烧。许霜辞便去小河边弄些黏土跟细砂回来砌出来试试。   现下都是冻土,不好挖。但有晴在一边帮忙,速度也不算慢。   许霜辞全身藏在兽皮底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用锄头挖地,风大些时,能将他吹走。   晴拉了他一把,道:“下次你不用来了,我知道挖哪些。”   许霜辞瓮声瓮气道:“我就是没站稳。”   黏土跟砂土运回,也得等土化冻了才能用。洞里清出一块地,涯见许霜辞开始处理黏土,也过来帮忙。   许霜辞问:“你们是直接用木柴烧吗?”   “是。有时候烧得出来,有时候烧不出来。”   “就没点相关经验?”   涯察觉到许霜辞的郁闷,倒也端正了几分态度,道:“修炉子的草要加草茎,不然炉子要裂开。”   “不能在洞里烧,全是烟。”   “要很多兽人一起,一直给炉子扇风。”   “还有……烧完的黑石要继续锤,过火,最后才能用。”   许霜辞:“这才对嘛。”   劳动兽人们的经验也是极为重要的。   好在炼这黑石涯他们不是第一次,已经极为熟练。   修炉子的活儿就交给涯,许霜辞就跟晴做风箱。风箱鼓风,用通风管连接炉子,用手按压或者推拉,总比扇扇子来得好。   洞中忙碌不知时节,木柴、土炉、风箱……所有东西一应准备齐全,四个兽人开始处理矿石。   石头最小也有拳头大,为了方便熔炼,得先锤碎。   洞外寒风凛冽,洞内热火朝天。   叮叮咚咚,敲敲打打。弄得稍稍细碎了,又换到水碓里。可惜,为了赶工,现在还是冬季。水都被冻住了,也借助不了水力。   这碎石的活儿就是大伙儿轮流踩,踩得人都麻木了。   转眼已至隆冬,这些个石头才总算粉碎完。   炼黑石肯定是不能在睡觉的山洞里弄的,但外面天寒地冻,兽人待久了也受不了,所以它们干脆把炉子修到了后山。   山洞还是修炉子的那天现找的。   一应东西搬进去之后,炼黑石就开始了。   游看着火,涯就主要操作。许霜辞在一旁抱着阿丑看着,插不上一点手。   火引燃,烧红了木头。木头堆进炉子,一层黑石与石灰石的混合物,一层干燥木柴。   柴堆得够多,洞顶上端烟雾缭绕的。   许霜辞打了两个喷嚏,立马将自制的口罩拿出来。   “都戴上,烟尘吸多了对身体不好。”   大家都听话得很,说戴上就戴上。许霜辞将抱着的阿丑也给戴了一个。   烟雾多是木柴没烧透,氧气不足。这会儿再踩上兽皮做的风箱,通过风道连接炉子,踩一下,炉子里的火就旺一下。   涯看着道:“这个更好用。”   许霜辞:“是吧。我烧陶也用风箱。”不过他那种是推拉的,跟这个用兽皮做的不一样。   炼矿费事,这风箱不能停,且这火要烧上一天可能才行。   怀里抱着的还是个幼崽,接触者环境多了对身体有害。许霜辞待了一会儿就把他带回去了。   既然现在那边用不上他,那他还是管饭吧。   从早上到天黑,许霜辞这边弄好晚饭,他们回来了。   三个兽人乌漆嘛黑,身上都是烟尘,脸上抹了烟灰。瞧着好不狼狈。   许霜辞好奇看着晴手上拎着的兽皮袋。   “成了?”   “还没成。”   许霜辞:“我烧了热水,你们先洗洗然后吃饭。”   兽人们各自收拾换衣服,许霜辞将兽皮袋打开。   他戳了戳那硬邦邦的已经泛着点金属光泽的铁块儿跟铁珠子。还是技术不行,用块炼铁的法子炼出来的也是海绵铁,还得锻打才行。   不过做锻打出来做刀具跟农具已经足够了,砍个树是没问题。   许霜辞捻了捻手指,唇角微翘。   晴带着一身水汽靠近许霜辞,矮身直接抱着人小腿,就着这个姿势将他端起来。   “很硬。”晴道。   “确实,怎么着都比石头好用。”许霜辞乐观笑道。   他这姿势不舒服,反手勾住晴肩膀往上蛄蛹。晴松手,顺势抱住他腿弯。   去:“为了砍个树,从找到炼,半个冬季都过了。”   许霜辞:“但好处多多。可以做农具、刀具、厨具……大铁锅!要是有大铁锅,炖煮煎炸炒,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导热也比陶锅还快。”   民以食为天,兽人们也看中食物。   所以一个东西有没有价值,只要往食物上靠,那就是绝对的价值。   晴:“确实好。”   许霜辞瞧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得东倒西歪。偏偏晴也抱得稳。   笑着笑着,许霜辞又盯上了那铁块。着急拍着晴手臂让他将自己放下,又欢欢喜喜跑去摸那铁块儿。   “黑石就是铁矿石。”   “看来以后还得改进冶铁的方式。毕竟铁的作用可不小。”   “念什么呢?”边上忽然凑过来一个脑袋。   许霜辞看是涯,笑道:“在想这点能做几把刀,几把斧头,还有锤子……”   “想得挺美。”涯哼笑,“第一批做出来先把树砍了,后面还得继续炼。趁着有空,这东西弄得越多越好。”   游闷声:“是。”   “你们以前拿这黑石主要做什么?”许霜辞问。   “武器。黑石刀砍人好使。”   许霜辞:“除了武器?”   “没了。”涯道。   大家都差不多收拾好了,许霜辞就招呼人吃饭。冬日里他们不缺吃的,冬季过半,无论是蔬菜还是肉,他们都剩得挺多。   吃饭他们是围着藤桌坐。   藤桌小,一人一方。许霜辞做的是大乱炖,吃完自己去锅里添。   许霜辞:“黑石是延他们帮着挖的,咱不能白要。”   涯:“不白要。不给直接抢。”   晴微凉的湿发擦过许霜辞的脸颊,他倾着身,将碗里的肉夹给他。   许霜辞:“这里不兴抢。”   涯:“那奴役他们。”   许霜辞:“咱是文明人,不做那暴力事儿。”   涯:“文明?他们打不过我们,难道不该听我们的话?”   亚兽人捧着碗,已经将里边的肉挑着吃完了。余下的蘑菇、菜叶似乎不得他喜欢,所以他一会儿夹着一根儿送入嘴里,也没扔下。   许霜辞没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开玩笑的意思。   在他的认知中,本该就是这样。   许霜辞:“那打完之后就关系敌对,岂不是随便给自己惹祸?既然都是为了采矿,那为什么不用个和平的方式。比如合作?”   “我们支付报酬,他们提供黑石。两边欢喜,有来有往岂不更好?”   涯跟游同时看向许霜辞。   在被看了许久,许霜辞以为他们会出现第一次观念不和的时候,涯忽然给了他一个笑。   “那就合作。”   许霜辞都已经准备好再解释的话被他堵得说不出来、   不上不下的,噎得慌。   晴手掌拂过他的背,警告地看了一眼涯。   涯得意一笑,眼中星芒闪动,分明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   许霜辞气得牙痒痒。   “逗我好玩儿?”   涯抬了抬下巴:“你问你伴侣。”   许霜辞转头盯着晴,利光如剑,像随时要扑上去。   晴低眉垂眼:“别听他乱说。”   玩笑过了,说回正题。   现下既然这土炉子能炼,那冬季想躺平肯定是不行的。而原料来源于黑绒鼠部落,所以需要跟他们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   “最好还是跟延族长商讨一下。”许霜辞道。   “我看他们喜欢那菜。”涯道。而涯,游,晴都挺不喜欢吃素的,所以现在地窖里的菜还有很多。   要是能送出去,他们就能再少吃一点。   许霜辞:“用菜换黑石?会不会太磕碜了点儿?”   晴垂眸,看着许霜辞手抓着他的头发在玩儿。他一边将他五指打开,拉出头发,换成自己的手。   捏着他柔软的掌心,道:“不会,那是食物。”   涯:“我们下次过去收黑石的时候问。”   许霜辞:“要是可以,带他们过来谈最好。”   涯:“那就抓……带过来。”他冲许霜辞一笑,长得英气漂亮,但看着随时要干坏事。   饭后,各回各洞。阿丑的窝也被涯他俩抱到了隔壁。   许霜辞洗漱完回来,晴坐在火堆旁,手支着桌子闭目打盹。白色长发泛着绸缎一样的光泽,散了全身。   许霜辞悄声走近,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发尾。   从后山那边回来晴洗了澡,头发又厚又长,底下的还有些湿润。   手腕被抓住,力道稍轻。   修长的五指合拢,像个镣铐圈住了他。   许霜辞动了动手腕,见晴还是闭着眼睛。他干脆窝下去,坐晴腿上。手撩开他的头发,让火更好地烘着。   手腕上的大手挪到了后腰,许霜辞手勾着他脖子,下巴抵在了晴肩膀。   落雪的夜容易让人感觉到孤寂,但也更能感受到温暖。   火光温暖,似要将他俩融化在一起。   *   休息一晚,第二天又开始干活儿。   这土炉炼出来的铁杂质多,需要反复折叠锻打才能用。所以余下几天,后山叮叮咚咚的声音就没停过。   铁块需要加热,用石锤头打砸。   也因着石锤不好用,他们在山洞做出来的第一个东西就是铁锤。然后铁锤替代石锤,再打制其他东西。   铁块被烧红,敲打延展出大致形状,刃薄背厚。红彤彤的,入了水后水直接沸腾出大量的水蒸气。   石刀,成了。   许霜辞当即拿去开刃。   涯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做刀,刀身流畅,泛着灰色的冷光。刀口平整,打磨后隐隐泛白。   是一把长刀子,最适合捅人的那种。   “这能做什么?切菜?”   “切什么菜。”涯没好气道,“你留着,万一遇到危险可以保护自己。”   “让我防身啊……”许霜辞弯眼。   涯:“你太弱。”   许霜辞刚想感动呢,被他一句直接给堵了回去。他转身找到晴,跟在他身后郁闷。   “我弱?”   晴将他手中的刀取下,揉了揉他的头顶。“是我不对。”   “你有什么不对的?”   “之前说教你,一直没教。”   “那咱要不……”   “冬季不适合,开春才行。”   “好吧。”   许霜辞回去试刀。这刀修长,略薄,像杀猪的时候抹脖子的刀。   许霜辞找了块肉出来试试。冻住的肉,虽不至于一切就开,但使使劲儿按着刀背能直接压下去,比石刀来得方便。   许霜辞越看越喜欢,切了肉还意犹未尽,干脆又试试菜叶,甜根。削皮,切块,切丝……越用越流畅。   等许霜辞抽回神,桌子上,锅里,装菜的盆、碗全是菜。   许霜辞愣了下,然后笑开。   正好,洗洗就煮,不用再切了。   他感慨:“都用惯了石刀,没铁刀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有了才恨没早点弄。”   “你会?”晴从洞口进来,白发侧扎成辫子,搭在肩膀。冰蓝色的眸子看过来。   许霜辞:“我或许还可以改进一下方法。”   晴:“怎么改?”   许霜辞摇头。   “现在还不行,得开窑烧砖建高炉。有了高炉,铁矿能直接被炼化成铁水。”   那才是真正的生铁。   生铁含碳量高,硬且耐磨,做农具什么的都绰绰有余。   不过这前置工具高炉就不好做。高炉还得配置大风箱……   许霜辞单是想想,他一个人是肯定做不出来的。   他还是需要部落,需要集体的力量。或许明年之后,他该有意识地吸纳兽人,组建部落了。 第48章   又过几天。   涯跟游去了一趟北边,同样带回来两兽皮袋的黑石,连带也把延族长拎过来了。   许霜辞将他请进山洞,先兑了一碗蜂蜜水让人暖暖身子。又给去隔壁换衣服的涯跟游都留了些。   冬季兽人喜欢保持兽形,秋季囤积脂肪,就为了好好过冬的延族长就显得有些胖。   他坐在脚踝高的树桩旁边,被上面甜丝丝的味道诱引得咽了咽口水。   他爪子小心攀着碗倾斜,尝了一口蜂蜜水,甜到了心里。   舍不得一口气喝完,他就喝一口咂吧着味道,等嘴里甜味儿没了再喝上一口。   许霜辞看他的珍惜样子,不禁道:“喝完了还有,管饱都成。”   延收回搭在蜿蜒的大爪子,身子坐回去,后背弯曲圆乎乎的像个球。他不好意思笑笑,但还是心心念念看着木桩上的碗。   “这次请您过来,是想商量一下采集黑石的事儿。”   延正襟危坐。   黑石在他们领地,真要算起来也是属于黑绒鼠部落的财产。   他们邻居这几个兽人都有能耐,延想着他们不直接争夺领地就算好的了,没曾想还能跟自己商量。   他忐忑问:“我们愿意采集的。”   “自然,你们能帮忙最好。”许霜辞冲他和善笑了笑,“但也不能让你们白干不是?所以请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需要的,我们可以跟你们交换。”   延端起碗,颤颤巍巍凑近嘴角,然后吸溜了一大口。   咕咚——   他咽下去之后,攥紧爪子。有些不确定问:“是我们要什么都可以?”   许霜辞:“我们能做到的。当然,不能超过黑石的价值。”   他们是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   延几乎瞬间盯上了跟前的碗。   嗡嗡虫的巢蜜……这是他们想吃都吃不到的东西。甚至在他们黑绒鼠各部落,那隔壁的隔壁族长就喝过一次,快跟他炫耀了一辈子了。   延嘴里又开始分泌唾液,抱着碗,狠狠干了个干净。   咕噜、咕噜……   倒是没洒出来一滴。   许霜辞当他渴了,当延放了碗,又给他续上第二碗。   延打了个嗝,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二碗给的勇气,他道:“我们想要食物。”   “当然可以。”许霜辞放下陶罐道,“具体要什么,你也看见过我们地窖,就那些青菜。”   “一次可以换多少?”说完延又觉得不妥,稍显得狂妄了,他忙摇头,“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怎么换。”   “我们一次也就能带走两兽皮袋的黑石,换同等两袋青菜不就行了。”涯跟游换过衣服过来,才进门就开口道。   许霜辞侧头看身后一直坐着没吭声的晴。   晴搭在许霜辞腿上的尾巴尖一扬,依旧不说话。   再看延,涯说了那话后他不停搓着爪爪。虽身子被树桩遮了一半,但许霜辞也能看出他有其他想要的。   许霜辞想着之前猫部落还有山雀部落跟他们交换时,都是将可以交换的东西都摆出来让自个儿选,他顿了顿,恍然。   是他没考虑周到。   人家本来就害怕他们,这么直接让人选,显得跟威胁人似的。   许霜辞思考了下,道:“我们除了那些青菜,还有蜂蜜、陶罐陶碗、兽皮可以交换。至于大件的陶器,比方说陶锅,需要开春之后才能做,也是可以用来交换的。”   延见许霜辞没开玩笑,感受到边上快被那鸟盯出窟窿,他默默转过头稍稍避开那道视线。   “我们、我们想要蜜。”   许霜辞点头,心里没什么意外。   他起身将架子上另一个还没开过的小罐子拿过来,放在树桩上道:“蜂蜜我们没动过的就这一罐子了。”   虽说小罐,但立在树桩上,刚好将延的身子挡住。罐子跟他整个兽形差不多大了。   “这、这……”这么多啊!   许霜辞打开塞子,“延族长先看看货,要是可以的话,我们继续谈。”   塞子拿开,那股香浓到甜腻的味道诱得延直立起来,低头看去。   蜂蜜凝固了,像雪做的糕团似的。   兽人们嗜甜如命,这蜂蜜于他们而言就是人间美味。比之那地下数不尽的黑石,在黑绒鼠兽人的眼里,珍贵了不知多少倍。   “好!就、就要这个!”   延激动得一直没坐下,飞快道:“你们要多少黑石?”   涯:“有多少要多少。”   许霜辞点头,手指圈着腿上的尾巴尖打转。晴耳朵尖绯红,轻轻将脑袋搭在许霜辞肩膀,任由头发垂下挡住半张脸。   “那……这一罐抵这个冬季的采集量,怎么样?”延有些拿不准。   他们采集黑石就是挖洞顺手的事儿,一个冬季的采集量会不会不够?   “要不……”   “可以。”许霜辞几人点头。   原本许霜辞想按照涯他们过去搬运的次数来,但好像不用了。他们觉得他们赚,延也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等确定树桩上的这罐蜂蜜归自己了,延稍稍冷静下来。   他后知后觉回忆起许霜辞提出的可以交换的东西还包括陶器,就是他洞里这些能装东西的玩意儿。   一时间说后悔吧,半点不后悔。   但又眼馋。   许霜辞干脆道:“这样,看在多年邻居的份儿上,我们再友情赠送五个陶碗,两个陶罐。”   不能让人家将蜂蜜带回去没兑水的工具不是?   反正他们的陶罐跟陶碗多,就当是售后服务了。   延当即眉开眼笑,被天上馅饼儿砸得晕乎乎的。被打包到兽皮兜里拎着回去的时候,他还抱着蜂蜜罐子在想:早知道这老虎有这么多好东西,又好相处,干嘛不早点跟他们打好关系。   亏了,属实亏了。   浪费了好几年的时间。   *   黑石的事儿定下来,他们让黑绒鼠部落那边只管挖,搬运先不着急。   土炉多是一次性用品,他们一批次的铁炼完,然后才会去黑绒鼠部落提两袋回来。   一次间隔时长为六到七日。   整个冬季,两个海鹰兽人隔三差五出去飞一趟,都省了晴再去北边巡逻的事儿。倒是东西跟南边,晴趁着他们在山洞,还是出去了一趟。   兽人们忙着炼铁的时候,许霜辞偶尔帮个忙。他还画了好些农具、刀具还有武器图,扔给涯后,随他们去折腾。   整个冬季,山洞这边叮叮当当,要不然就是砍树的梆梆声。   许霜辞到这里的第二个冬季,是在喧嚣热闹的打铁声与砍树声中度过的。   春来雪化,洞口外的地上冒出一点新绿。   夜色深浓,火堆依旧燃得旺。   天气暖和起来,许霜辞坐在藤桌前,铺开了专门用来书写的兽皮,将最后一点补全。   晴拿着他写好的其他兽皮细看去,写的是从他被自己捡回来开始,在领地里一应所见所闻,所听所感。   上面记录了天气,动植物,水源情况,地势地貌……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手绘的弯弯曲曲的线条。不过一张两平方的兽皮上,线条只占据了东北一角。   霜说,这是地图。   窸窸窣窣的动静停下,许霜辞放了用羽毛自制的墨笔。他往后一倒,靠着晴。   “我写完了。”   “从雪化开始,到第二年雪化停止。差不多三百九十天,误差在十天上下。春夏秋三季都有四个月,冬季时长多了一个月。”   “一天的时间都比我们那儿长,一年的时间更长。兽人活的最高年限也大……”   许霜辞:“要不你再换个伴侣?”   他怕他先比晴走早半辈子。   晴最不喜欢听他说这话,不想听就捂了嘴不让他说。   许霜辞眨眨眼,试图拉下晴的手。   “唔唔……”   晴悠悠哉哉往床头一靠,勾着许霜辞压在自己胸口。“算这个干什么?”   “唔唔唔唔。”   晴下巴蹭着他软乎的头发,眯了眯眼。“种地用得上?”   “唔……”我错了。   晴弯起唇角,忽然侧头叼住许霜辞的耳垂。用了点劲儿,咬得他轻哼一声。   晴松开牙齿,鼻尖在那浅浅的牙印上蹭过。   “我以前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让我听到那样的话?许霜辞,霜辞……你就是想挨打。”   许霜辞抓住晴的手想示弱。   可晴眼底藏不住晦暗,他知道霜跟他不一样,但他厌恶听到这样的话。也排斥去思考。   许霜辞忽然被翻过身。   啪的一下,清脆一声响后。许霜辞脚趾紧扣紧,从胸口到脸直接红透。   可一下不算,又是几下,用了力道。   许霜辞反手去抓,却被晴握住手腕压在背上。只能趴着任由他打,简直、简直……羞愤至极!   许霜辞怎么扑腾,都逃不开。   最后红了眼,隐隐含泪,趴在晴的腿上感受到屁股墩火辣辣的疼,羞愤变成委屈,再不吭声。   晴慢慢松手。   许霜辞噌的一下爬起来,动作一滞,又要气冲冲地离开。   晴反手一勾,将他带回来,圈在怀里。   “疼不疼?”   “你说呢!”许霜辞气势汹汹,可实则眼尾泛红,瞧着好不可怜。   晴摸过他的脸,将他脑袋压在自己肩膀。   “别说那些话。”   “我也怕……”很轻一声低叹,但圈在许霜辞腰上的手却是越收越紧。紧得许霜辞骨头都疼。   “我、我……”明明挨打的是他。   许霜辞憋闷,又心酸。干脆张嘴就叼着晴肩膀上的肉,偏偏太硬叼不住,他更气了。   “你欺负人。”   晴抚着他的背,敛下所有心思。“就欺负你。”   许霜辞磨牙。   “我不跟你过了。”   “那我跟你过。”   许霜辞气鼓鼓,斯斯文文一个人,也就在晴面前稳重不了。   晴将人惹了,又哄他。   鼻尖蹭过那红红着的耳垂,又亲了亲许霜辞侧脸,“我跟你过,霜去哪儿我去哪儿。霜让我往东,我不往西。霜叫我啃骨头,我绝不吃肉。霜……”   “停!”许霜辞趴在晴身上,克制嘴角的笑。嘴还硬着,“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爱吃什么吃什么。关我什么事。”   “真的?”   “假的。”许霜辞捧着晴的脸,手指摸摸他高挺的鼻梁,冷淡的眼睛。   “笑一个。”   晴唇角微扬,眼神像有了一捧火,噼里啪啦热烈。   “真乖……唔!”   他们好久没亲近了。真被晴叼住唇时,许霜辞身子不受控制地战栗,可如急雨般的亲吻过后,又温柔不已。   许霜辞就跟外面的雪似的,已经融化成水。   厚重的兽皮底下,他们交颈而卧,手脚相缠。许霜辞额头抵着晴胸口,堪堪睡去。   他头发凌乱,被晴拨开露出微汗的额头。   眼尾红透,唇如糜烂的果子。   晴瞧着兽皮下光滑的肩膀没盖住,将人往怀里抱了抱,压实了兽皮。   转眼,便是春了。   每日晨起,雪就薄一点。原本还到脚踝,渐渐只剩下树叶灌木丛上还堆着些。   化雪冷,好在这会儿倒也没其他事儿,只需要快快把储存的一应食物吃完就好。   于是一天三顿变成了一四顿。   涯跟游从前住着的小岛物产不丰,他们吃鱼为生。虽能抢到鱼多的海域,但总归不是顿顿有收获。   加上海兽人喜欢捣乱,赶走他们的鱼,所以就是有吃的也不像这样每顿按时吃,还顿顿吃饱。   吃饱精力就好。   瞧着他们又跑去北边搬铁石后,许霜辞想起来专门清点了一下这个冬季打出来的东西。   砍树的斧头、柴刀自是不说,各自三把。这些都还用过,砍缺口了,又拿回来敲敲打打修补了好几次。   换做石刀,早没用了。   再有是菜刀。一两斤重的砍骨刀,切菜切肉都可的宽菜刀。不多,各一把而已。   还有许霜辞要的农具。像锄头、铁锹、宽铲子,耙子、锄头、镰刀、甚至还做了个犁头。   农具倒多,但有好有坏。好的是专门做的,坏的是涯几个打武器打废了,再废物利用做成了农具。   比方说那点豆子的巴掌大铲子,就是涯打箭头的时候打不出来,弄得暴躁了一锤锤扁,最后干脆被游做成了小铲。   除去这些,数量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武器了。   什么刀剑,弓箭,长矛、铁锤……涯他们紧赶慢赶做完他要的那些,后半程玩儿铁,快要玩儿出花来。   到后头直接废寝忘食,常常不见踪迹,连许霜辞都不知道他们往北边跑了多少趟。后头更是直接将阿丑扔过来让他带。   看完自己这边山洞的,再去隔壁山洞一瞧。   洞中左右两排,兵器架都搞出来四台。虽只放满了两台,但许霜辞现在丝毫不怀疑,涯他们当初说的黑石做武器。   土炉烧矿都能把铁器做成这个规模,他只能佩服。   虽不知武器质量如何,但在铁器没大规模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先人一步,赢了。   “咚咚咚……”后山又有敲击声。   许霜辞轻叹:“我是不是得送点菜什么的给延族长他们?涯他俩这么薅人家,一罐蜂蜜是不是磕碜了点儿?”   晴也参与了武器制作,只不过他没那么狂热。   现下跟着许霜辞逛完,道:“吃不完就送。”   “好,那多送点。”   “也好宽慰宽慰自己的良心。”   去年开春两个月,晴才带着他搬家。许霜辞想着这会儿过去也得建房子,再等等也行。   他拿了铁锹,找了块儿空地挖了挖。   “土还冻着。”   知道许霜辞想什么,晴拿过铁锹,将他袖子拉下来挡住被风吹红的手。   “现在还早,地还不能种。”   “开垦都费事儿。”许霜辞道。他跟着晴回山洞,“那我们什么时候搬?”   “先把那边房子建好了再说,现在过去也没有住的地方。”   “可以先住山洞啊。先将就着住,住在这边要两头跑,到时候垦地,采石,建房都得去那边,这里不方便。”   晴停下。   许霜辞下一秒就撞上他的肩膀。   “你不同意吗?”许霜辞仰头问。   晴揉了揉他的额头,道:“没有不同意,要搬的话先去看看山洞。”   “好!”   *   定居选址在豆荚湖那片平地。   豆荚湖跟树丫河中间有一片矮山,山不高,最高处可能有个一千多米。山体也不陡峭,远看就像几个挨在一起的绒绒绿藻。   许霜辞跟晴先去过一趟。   跑得快的话来回一天时间,只看看,选个位置。   “肯定是要坐北朝南,房子建得南北通透最好。”许霜辞站在山脚,脚下土壤厚实,远眺皆是平地。   晴抓着他往山中走。   “是看山洞,建房子的位置不一直都是这里。”   许霜辞莞尔一笑,跟紧了晴。   小山也并不孤立,而是横向东西,约莫有三五公里长。植被茂密,脚下的腐殖土格外厚实。   要种地缺肥料的话,这就是现成的肥料。   山中山洞倒是有,不过都在密密匝匝的林子里。转完之后,倒是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地方住。   绕回到刚刚站立的位置,许霜辞提议:“要不咱们挖一个?”   “不好挖。”   “那干脆搭个简易版的木屋算了。”   晴点头:“可以。”   “行,那回去先跟他俩商量商量。都同意的话我们就选个日子开始干。”   回到山洞,还没进去就看到地窖边一鸟一黑绒鼠蹲在入口处。   “延族长?”   延心肝一颤,转身见是许霜辞,冲着他干笑。   “我、我……”   “霜!我拿点吃不完的菜给延!”地窖里传来涯的声音,许霜辞走近一瞧,跟抢劫似的,地窖里的菜直接给装了一半。   许霜辞:“成,装吧。”   延族长一颗心放下。   他本意是过来跟霜商量之后供黑石的事儿,这不冬天过了嘛,春季他们也要开始忙。又得孕育幼崽,又得采集,所以留守在洞中的兽人就不多。   这黑石虽多,但也得他们去挖。所以春季这量自然就比不过冬季。   回想一下冬季后半程,两个鸟兽人几乎是隔两天就过来,他们越挖越有紧迫感。就怕慢了。   然后他就在这一次涯二人过来的时候,让他们将自己带过来。   之后,就被他们生拉硬拽,他推迟不了,变成了现在许霜辞见到的情景。   天不算早了,许霜辞将延请进山洞。   晴则站在地窖口,帮忙将下面的东西运上来。   洞中。   许霜辞照例给延倒了一杯水。不过这次不是蜂蜜水,而是用红果果酱泡的果酱水。   用的不是纯甜的果子,带着点果酸,又有浓厚的果香味儿。   刚开春能尝到果子味儿,这也是延族长不敢想的。   开春嘛,能吃的果子最多就是秋季储存的那些。放到现在就算是没有烂,但也带着一股子腐味儿。说不上好吃,但足够珍贵。放在部落里也是给幼崽们吃的。   延瞧着面前的许霜辞,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本事。   从前都不知道晴还有个伴侣,冬季去隔壁部落串门儿,才知道这亚兽人怎么来的。   现在也只有羡慕那老虎的幸运。   此时,延族长发出了与猫部落祭司共同的感慨:这个亚兽人怎么就不能晕在他们领地,被他们捡到了呢?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一声,春季我们部落挖不到那么多的黑石。”   许霜辞点头。   兽人也不是闲的,忙碌生计才是大事儿。   “我们春季也要忙其他,要不了那么多。你们能挖就挖,多了少了都没事儿。”   “不过春季的黑石交换,你们还是要蜂蜜吗?”   “是,要这个。”他也不奇怪许霜辞对嗡嗡虫巢蜜的叫法,就算他们跟隔壁部落,对同一个东西的叫法都不一样。   许霜辞斟酌道:“春季要蜂蜜的话,可能要等到春末。因为现在蜜蜂还没产蜜。”   许霜辞为了保证蜜蜂冬季能活,不仅给他们保暖,还给他们喂食。就用之前采回来的蜂蜜,就怕它们给饿死。   现在天气不算暖,等他们搬家,蜜蜂也带过去,差不多才能放出来。   延:“没问题,春末就春末。”   跟延商量完,涯就带着他回了。   阿丑现在不丑了,五个月的时间足够他长出油光水滑的羽毛。他阿爸一飞,他也跟着跑。   反正现在是爷仨儿一起不着家。   送走延族长,许霜辞将家里剩下的食物清点一遍。菜叶放到现在也都开始烂了,许霜辞跟晴下地窖,挑挑拣拣扔了不少。   不过都扔去堆肥,也没浪费。   至于肉食,化冻的就赶紧摸盐腌着,能延长放置的时间。实在放不了的就赶紧煮了吃。   挑挑拣拣,所有藏货都被选出来。   等到涯回来,已经深夜了。许霜辞跟他们说了一下建木屋的事儿,两人应下,脚边拖着个小的,回去倒头就睡。   许霜辞听到隔壁传来的呼噜声,唇角翘起。   “忙了一个冬天没休息,春天开始忙的时候希望他们不要骂我。”   “不敢。”晴见他抱起,“我们也睡。”   许霜辞靠着晴,笑道:“晚安。”   “晚安。”晴轻声道。 第49章   土化冻,山林原野嫩绿一片。   许霜辞选了个暖阳天,晴、游一人套一个板车,装了山洞里大半东西,开始搬家。   沿着小溪出,遇到西北东南走向的树丫河,再用兽皮筏子渡河。过河走个小半日,就到了他们定居的地方。   当晚直接找个树洞将就一晚, 第二天起来就开始建造木屋。   砍树的活儿是游跟晴的,许霜辞跟涯就负责清理一片空地。   春天刚长出来的草、树颇多。这时候,冬季捣鼓出来的那些农具就有了作用。镰刀割草,锄头挖根,碎石枯枝都捡出来,堆在一旁。   这才早春,这活儿干得汗水直往下巴上掉。   草根树枝堆了两三堆,这地才收拾出来。   忙到饥肠辘辘,许霜辞去水边洗了手,赶紧生火做饭。外面找的柴火上还沾着露水,刚燃起来,浓烟滚滚。   涯这边忙完,又去林子里帮着拉树。   许霜辞这边就剩下一个阿丑,鸟崽脑袋、胸口还有腿是纯白色的,背上跟翅膀上的羽毛是青黑色。   这会儿他抬起两个翅膀,腿上的白色羽毛跟着上抬。像拎起腿上毛裤,好笑得很。   阿丑仰头看着许霜辞手上的鱼在他身侧蹦跶。   “霜叔,霜叔……”   许霜辞逗他:“光叫霜叔,我哪里知道你想干什么?”   说得人家更着急,两爪跳到许霜辞脚背上站着,愣是急得学那红羽兽叽叽叫。   许霜辞给了他一条鱼。   “你阿爸说,你现在该学说话了。”   阿丑歪头,亲昵地蹭了蹭许霜辞的腿,得了吃的,立马欢欢喜喜去附近湖里追鸟去了。   两日后,四个兽人齐心协力将暂住的木头房子建出来了。两个屋,房子吊脚。隔远了都闻得到一股新木的味道。   房子外还搭了个棚子,下面放陶锅、炉子,又堆着木柴。生火做饭都在外面做。   暂住的地方有了,也总算能不怕虫蚁地放心休息一晚。   涯仰躺在屋里兽皮上,身上骨头咔咔响,他自个儿都听得牙酸。   他翻个身,直接趴下,嘴上嘬嘬两声:“阿丑,过来帮阿爸踩背。”   围在许霜辞身边讨食吃的阿丑一听,委委屈屈看了一眼许霜辞。   许霜辞无奈,将最后一点肉干给他。   阿丑叼住,欢欢喜喜扑棱着翅膀飞身往的他阿爸身上一跳,然后欢快仰头吃肉干,在他阿爸身上走来走去。   涯舒服地哼声。   许霜辞便笑:“累了?”   涯:“不累。”   许霜辞肩膀抵着晴,看他道:“那我们明天继续干活儿?”   晴点头。   涯闭上他那多话的嘴。   “接下来就是准备造房子的材料,木料已经砍了,但是还需要运过来。打地基的石料我跟晴看过,这边有,但是得我们自己采石。这是个大活儿。”   “还有砖。之前的窑离我们这里也不远,在那边烧了运过来也成。不过那窑小了,可能也有点费时。”   涯被阿丑踩背踩得哼唧,一听许霜辞说的活儿,眼前发黑。   他们加上阿丑也才五个,这要干到多久。   “趁着开春,咱们还得把跟前的地开垦出来,这会儿把青菜种撒下去,以后吃菜就不用出去采集。”   “还得挖几块水田,稻谷必须得种……”说着说着,许霜辞自己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他抓着晴的手,侧身看他,“活儿是不是有点多?”   晴垂眸,指腹捻着他掌心的茧子,“慢慢来。”   房子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建造成的,许霜辞看晴不慌,他也就不慌。   “那我们把这活儿安排一下?”   “行——”涯拉长声音,要死不活地应了一声。   许霜辞便笑,嘴上没半点犹豫:“运木头、采石、烧砖、开荒,就四样。我们先一起把木头运过来,我烧砖,你们谁跟我?”   “让晴跟你。”涯道。   许霜辞:“你俩就得采石。”   涯点头,顺带给自己崽安排了活儿,“阿丑开荒。”   许霜辞看着他背上的一团,“人家还小,开荒可以等我们烧砖的间隙回来开。”   “不小了,该做事儿了。”   许霜辞劝不动,也就由着涯安排。   计划好了,各自睡觉。   第二天一早起,薄雾笼罩,棚子底下盖着干木柴的兽皮上都是露水。吃过早饭,几个人往矮山西侧边走。   做地基用大青石,因其取材方便,耐磨、耐风化、质地坚硬,被大量用于建筑之中。   他们建的房子需要打两层条石,这样房子承重性好,即便是建两层也不会有问题。   石头不难找,难的是采石。   要不是冬季捣鼓了铁,专门让涯他们做了锤子跟钻子,这石头他们还只能徒手扒。   对比着以前,许霜辞心里安慰自己:已经很好了。   确定好采石的地点,要把石头弄下来,许霜辞给涯两人提了个主意,用加热急速冷却爆石。   得把石头从岩壁上弄下来,他们才好给石头做型。   这法子听得涯跃跃欲试。   他就喜欢这些新奇的东西。   但晴泼了一盆冷水:“先搬木头。”   于是涯只能按耐不动。   要建房,用到的木头就多。无论是房梁,还是门窗家具,都得用木头。所以他们砍的都是几十年生的大乔木。   一根木头就算剔除了枝丫,也有好几百斤重。   兽人即使有蛮力,这木头也不好搬。   许霜辞带着麻绳,先把木头绑到板车上。轮子运送比直接在地上拉要省事儿,十几根木头,游、晴走了两趟。   许霜辞跟涯合作,搬了一趟。   他俩没兽人那蛮力,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轮流交换。   许霜辞躬着身子,麻绳挂在肩膀。即便上面垫着兽皮,也勒得他肩膀疼。   涯看他闷头往前走,脖颈上青筋暴起。手臂绷紧,拉着车头。脚深深踏进草丛,走过后,草再没起来。   许霜辞喘着粗气,闷声道:“好在还放了半个冬天,不然这树全是水分,更重。”   涯也累,只比许霜辞状态好点儿。他后悔道:“早知道该到这边来砍的。”   许霜辞笑了一声,然后差点岔气。他忙稳住呼吸,憋红了脸道:“晴说你们有力气送过来。”   “你们想起来都不提醒一声。”涯在后面推着,累得满头大汗。   许霜辞:“那会儿不是冷嘛。飞到这边砍树,万一出事儿了我们都不知道。砍了就砍了,运过去瞧着也不是多费劲儿。”   涯听他呼吸不匀,道:“还不费劲儿……你还是别说话了。”   车辙印深深地压紧地里,到河边,木头还得卸下来,一根一根往河里扔。等飘到对岸,再扒拉起来继续推。   就是搬个树,一天时间就没了。   晚上吃饭,许霜辞跟涯两个累得精疲力尽,肌肉酸痛。明天能不能走路都是个问题。   许霜辞枕在晴腿上,举起自己的手对着烛光。   手都在抖。   晴摊开他掌心,指腹压下去。掌心发烫,那红痕刺眼得很。   “明天休息一天。”   “好。”许霜辞也不是个压榨自己的人,他估摸着自己明天也做不成什么。   一晚后,涯活蹦乱跳,许霜辞酸痛加剧。就像有人用针往筋骨上扎,细细密密的疼让他动动都难受。   许霜辞早饭都是趴在窝里,让晴给送来的。   填饱肚子,他趴在兽皮上,看着涯跟游兴致勃勃拿上油跟火把出去,轻轻叹息。   看,这就是兽人跟人的差距。   晴收拾完锅碗回来,他坐到许霜辞身侧,将趴着的人拎起来放在腿上抱着。   手寻着许霜辞的掌根往上,压了压他的手臂。   “嘶……酸、酸、酸!”许霜辞哆嗦着往回抽手。那股酸爽刺激得他浑身发麻,人抽搐着都快哭出来。   晴松了劲儿,虚虚圈着他手臂。   “要不弄点草药揉揉?”   许霜辞藏进晴怀里,瓮声瓮气道:“你让我躺躺就好了。草药我就学了那么点儿,也没能治这方面的。”   晴顺了顺许霜辞后脑勺的头发,“以后这种事别做。”   “你就是叫我做我也不会做了。”   休息一上午,许霜辞刚想爬起来准备一下午饭。忽然听到轰隆巨响,抬头一看,西边有腾腾灰尘升起。   许霜辞忙道:“晴,你快去那边看看。”   晴:“不用。”   话落,一道黑鹰从天空飞射过来。   “霜!塌了塌了!”   “没受伤吧?!”许霜辞着急问。   “没有。”   “那就成。”   在石器时代,许霜辞能想到的采石办法就这么一个。将石块加热,受热膨胀,再遇冷收缩,从而达到爆破的目的。   石头弄下来就好处理了。   涯报了信儿就飞回去,直接开始用钻子跟锤子打磨成条块。   中午,他们顶着一身灰直接飞湖里洗过再回来吃饭,下午又继续去干活儿。   许霜辞趁着机会做了些烤肉,明天干活儿带过去加热就能吃。   第二日,这边屋子就没人了。   许霜辞跟晴一块儿挖土制砖,涯跟游打石头。许霜辞倒没压榨阿丑真去开荒,但他阿爸却让他去抓鱼来吃。   每日早上天不亮出发,中午带食物去,天黑了才回。   冬季那些腌肉、肉干,还有干菜、蘑菇什么的都吃得干干净净。   涯那边石头差不多了,许霜辞这边砖也烧了两批。   连续半个月这样忙,回去时,涯跟游顶着灰扑扑的羽毛回来,也没惦记着去湖里洗澡。   他们双眼呆滞,行动迟缓。真要进个湖,人怕是得直接沉下去。   许霜辞跟晴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天到晚衣服也没干净过,鼻子里都是灰尘。皮肤干燥,像干了几十年农活的老农,没一点生机。   连带着阿丑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人家抓鱼抓得听到鱼都快吐了。   “太累了,太累了……这不是兽人干的活儿。我要累死了了……许霜辞,你不能这么对我们。”涯一回来,直接往地上一趟,游拉都拉不起来。   许霜辞靠着晴才能支撑自己疲累到极致的身体。但他还能扯一扯宛如千斤重的嘴角笑,“多好,多充实。”   “充实得要死了。”   涯这辈子就没这么累过。这日子哪里是他们这种厉害的兽人过的,明明比奴隶还不如。   许霜辞:“你们那边干完了,你们可以休息休息。”   “那我们考察通过没?”   “过了过了。”许霜辞道。   再不过,人真的跑了怎么办。两个强壮的劳动力呢。   “嘿嘿……”涯就望着漆黑的天傻笑。   以前还有几分高傲,现在被摧残得一脸傻气。许霜辞摇摇头,往晴肩上一趴,闭着眼睛再也不想动弹。   “咱部落是不是加点兽人比较好?”涯被游半抱起来,冲着前头许霜辞道。   “哪来的人?”   涯:“我要是找来你收不?”   许霜辞靠着晴眼睛都睁不开,他就听到个“收”,然后含糊道;“收,收……”   许霜辞说完就忘,晚上饭都没吃就睡得天昏地暗。   当第二早上起来,看到木屋外的空地上坐满了人,还都是熟悉的。许霜辞有种还在梦中的恍然。   “蓝?”   “哥哥!”吧唧一下,许霜辞差点脸上被贴上一个小胖鸟。他眼疾手却抖,手上站着的秋秋压得他手酸疼才有了点实感。   “你们怎么来了?”   山雀兽人们想过过来,但没想过这么早。他们此刻拘谨地立在这木屋外头,一个个闷声不说话。   涯跟游就守在外围,跟押送犯人一样,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秋蓝笑了两声,有些局促道:“是涯他们带我们来的。”   准确来说,是涯将他们抓过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   当昨晚上许霜辞迷迷糊糊答应了涯给部落里收兽人,所以涯跟游动就开始琢磨要从哪儿找信得过的,且还勤快的兽人。   这一想,就想到了跟他们一起捞过鱼的山雀。   一想到山雀部落二十几号兽人,足够了。他们睡了半夜,后半夜当即飞出去找人。   正好,今年山雀部落就有跟许霜辞开口想加入部落的意思。   他们想着春季许霜辞会种地,事儿多,这时候他们回来帮忙就正好可以提一提。   就算现在不答应,他们磨一磨,总有希望。   所以他们回来得早,一路紧赶慢赶,这也才刚到晴领地里几天。修整好,涯就找到了他们。   涯一来,急匆匆跟他们说了一句“部落缺兽人”,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呢,就拿着麻袋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再飞快拎着往北边飞。   到了地儿后,山雀兽人们晕乎乎地从麻袋里钻出来,又被涯招呼着变成人形一直圈在这儿。   这一呆就是一个上午,然后才看到屋里出来的许霜辞。   不怪许霜辞惊讶,他们也同样。   要涯说的那话是真的,他们巴不得呢。   “我们……”秋蓝刚看完自家崽子跟许霜辞叙旧,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他能直接说,他们是被套麻袋带过来的吗?   “他们是来加入我们部落的。”   涯不喜欢磨叽,以前看不起这些胖鸟,但现在蚊子腿也是肉,他再不找兽人他怕许霜辞让他们累死。   何况他昨晚都答应了。   “什么?”许霜辞错愕。   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就听涯继续:“部落现在严重缺少兽人,你昨晚答应了要收兽人,这是我去找回来的。”   许霜辞脸色一变:“等等!”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我怎么不记得?”   涯:“你说话不算话!不信你问晴。”   山雀兽人们颤颤巍巍。   好梦碎了。   许霜辞看向晴。   晴走近,揉了揉他头发。他也没顺着涯的话说,不然许霜辞要没那个意思,会让他下不来台。   他看着跟前那两个你嗅我,我扒拉你的鸟崽子,道:“先做饭吃了吧,有事儿吃完再说。”   涯翻个白眼,往后一靠。   游拍拍他肩膀,道:“做错了。”   “没有错!我问过他们。”   山雀是同意的,霜也是同意的。   许霜辞晕晕乎乎,才睡醒就受到的冲击到吃了饭后才缓过来。问了秋秋,他才搞明白他为什么一大早醒来看到了山雀兽人。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他们现在确实缺兽人。而山雀知根知底,要他们真的愿意再好不过。   许霜辞先去找晴,两人待在屋子里交流了一通。   晴没意见,一心想组建部落的许霜辞就更没意见了。于是,他把涯、游还有秋蓝、秋野都叫了进来。   在邀请人家之前,许霜辞先将这次的误会给解释了:   “是这样的,因为我们最近要建房子,所以忙得有些受不住。昨晚涯说要吸纳新的兽人,我没听完全就迷迷糊糊答应了,才有了他将你们都绑来的事儿。”   “这事儿起因在我,抱歉。”   秋蓝也觉得好笑,说:“没事儿。”   他眼里落寞一闪而过,白高兴了一场。   许霜辞也有些尴尬,悄摸瞪了涯一眼。涯却抱臂,不高兴地往游身后挪了挪。   要不找人,他不干了!   “还有一件事……”许霜辞停顿了下。   秋蓝跟秋野看他是说正事儿的认真模样,也纷纷定了神,回看许霜辞。   “我们现在确实有吸纳兽人的意思。也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加入我们,当然,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   “愿意!”秋蓝跟秋野同时喊出来,心脏刺激得砰砰跳。   秋蓝脸上激动得泛红,但搁在腿上的手还是紧紧握住,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指甲按在掌心,疼痛让他脑中更加清明。   他深吸一口气,很是真诚道:“我们愿意。”   秋野也重重点头,眼里激动又忐忑,就怕许霜辞反悔。   “那……就欢迎。”许霜辞也没料到他们答应得这么干脆,一时反应不过来,脸上的笑还有些僵硬。   秋蓝见许霜辞真有这个意思,然后就笑了。   “其实我们早有这个意思。”他声线有些紧绷,但坚定道,“去年涯他们加入之前,我们就想跟着你们一起了。”   “但我们是弱小种族,担心你们看不上我们,所以才一直没说……不过你们放心!既然加入了,我们一定好好干活!我们什么都可以做。”   小部落想谋求庇护是很难的。   虽然他们惯常是相同种族的兽人组建一个部落,但能融入大部落,他们也无比乐意。   因为只从去年跟晴他们的合作来看,他们获得的好处就有很多。   反正都是为了生存,为了更好的生活。   “也不是让你们当牛做马,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欢迎你们。”许霜辞笑逐言开,欢喜溢于言表。   谁能想到,这么顺利他们就从五个兽人的团体变成了一个拥有二十八个兽人的部落!   秋蓝跟秋野对视一眼,眼睛都笑没了!   没白被抓来。   他们同时感激看了涯一眼。   涯嘴角笑容一收,扬起下巴高贵冷艳摆着姿态。能力强的兽人脾气古怪也没问题。   “那我们出去给族人说?”   “去吧去吧。”许霜辞看着他们出去,然后满足地把晴当靠垫儿。   “晴,部落成了。”   “嗯。”晴摸摸他的侧脸,喜色不露。他只要自己的伴侣高兴就好。   屋外,山雀兽人们还不知道自家族长进去能商量个什么出来,他们都没把涯那话当一回事儿,毕竟谁能看得起他们这种兽形这么弱小的山雀呢。   但当秋野跟秋蓝出来,直接宣布他们加入了晴,加入了这四个都是凶猛兽人的部落,他们顿时定住了。   “不、不可能吧……是我听错了吗?族长说我们以后就是晴部落的兽人了?”   “我、我也听错了。”   “傻子!是真的,族长说的是真的!我们加入霜、加入晴的部落了!我们也有祭司了!我们再也不是东部最弱小的部落了!!!”   “呜呜呜……我耳朵坏了。”   “才没有!没坏,阿爸阿爹都说,我们以后跟着霜,跟着老虎了!”   “真的吗?”   “真的!”   “真的吗?!”   “真的啊!!!”   山雀兽人们在木屋前欢呼,甚至有些变成了山雀在这边飞来飞去。鸟毛漫天,欢快的鸟叫声跟奏乐似的。   涯捂着鼻子打了个呵欠,然后皱眉掏了掏耳朵道:“吵死了。”   游双掌捂住他的耳朵将他从这地方带离.   也知道小部落不易,还是留点儿空间给他们庆祝吧。   外面笑闹着,隐隐有痛哭声响起。   接二连三,听得屋里的许霜辞不解。他正要出去看看,却被晴抓住手腕,按在窝里。   “他们……”   “没事。”   屋外,受到自家兽人的感染,秋蓝别开头擦擦眼角。   秋野拍着他的背,眼眶发红。   对许霜辞来说,让他们加入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他们山雀兽人寻求庇护,却是从懂事儿后看到族人被抓、被杀,怎么反抗都无能后,一直藏在心中的渴望。   渴望到偏执。   所以今年开春他们早早回来,也商量好了,无论许霜辞提什么要求,只要他答应他们加入,做什么都行。   兽人面前,他们太弱小了……   他们也太想好好活了。 第50章   等山雀兽人们平复好心情,许霜辞干脆召开了第一次部落会议。   “首先,非常欢迎山雀兽人们加入我们。以后我们就是一个部落的人了,大家第一次相处,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好好提出来,我们大伙儿一起商议。”   “好!”   “好!!!”   许霜辞站在屋前,比底下坐着的兽人们高了个半米。他看着兽人们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不自禁也弯了眼。   真好,他们也是有部落的人了。   简单的部落会议过后,许霜辞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办一个庆祝会。其他条件没有,但好吃好喝的还是能供应上。   结果兽人们也没这习惯,急吼吼问他要做什么事儿。   许霜辞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脸,只好笑眯眯地顺带将活儿给安排下去。   现在除去秋秋跟阿丑两个幼崽,他们部落有二十六个兽人。   兽人多了,原先采的石头就不够,所以这事儿就没完。工具有限,许霜辞直接让涯领着五个兽人去打石头。   然后自己带着五个兽人去烧砖。   既然兽人多了,他们再顺带修一个大的砖窑出来,也一次性烧得多一点。   食物吃完了,就让晴跟游带着五个兽人打猎,顺道采集。   然后秋蓝、秋野带着剩下兽人开荒跟做饭。   上午安排好,下午涯就拉着人家开工。像个压榨人的资本家,根本不给兽人们适应时间。   许霜辞只好对还没忙的秋蓝他们道:“你们那边山洞要收拾些什么东西赶紧收拾带过来,这边会再赶一间木屋出来。”   秋蓝应下,然后让游带着他们回去,收拾东西,搬家!   有了游,他们回去的时间缩短了几倍。   兽皮里,要回去收拾东西的山雀兽人们挤挤挨挨在一起。风过麻袋,吹得变成兽形的山雀们毛毛飞动。   “族长,我们真的加入霜的部落了……”有兽人极小声道。   秋野缩了缩翅膀,与秋蓝头挨着头。闻声对自己伴侣道:“我们加入了?”   秋蓝:“霜说话从来算话。”   游飞得很稳,麻袋中的兽人们后知后觉有些不真实感。   任谁大晚上的忽然被从自己山洞里抓走,上午就被告知有新的部落了,也一样会没有实感。   秋野脑袋往自己伴侣的翅膀底下钻了钻,被秋蓝嫌弃推开,他将脑袋往秋蓝背上一搁,黑色的豆豆眼依旧恍惚。   不止自己的族人懵,他也懵。   游的速度极快,临近傍晚将人送回,然后在洞口一语不发地盯着他们收拾东西。   山雀兽人们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不由自主加快动作。   他们哪里知道,游是不想耽搁时间,也是怕他们跑了。   因为在那边干的活儿那么多,累得他们都想撂挑子走人。要是让这些山雀兽人知道了,万一反悔?   好在山雀兽人们的东西不多。   但他们去年才交换过来的大水缸跟陶锅也要带过去,所以回去也就耽搁了时间。   连夜过去,紧赶慢赶第二天中午才到。   到了之后,许霜辞先让他们吃个饭,睡一觉。   然后山雀兽人们就开始了他们充足的新部落生活。   有了专门的兽人做饭乃至送饭,他们几个队伍就像是在工地上扎了根。   早上天将亮,吃完饭就出发。   中午除了吃饭,还有一点午休时间。就是没有午睡习惯的,也被累得睡觉。然后睡完起来,继续忙到吃完饭才回。   天天如此,山雀兽人们根本没有任何余力去想怎么融入部落。   早上睁开眼干活,晚上回来倒头就睡。   三个木屋,夜夜呼声震天,跟打雷似的。   “好累、好累、好累……”   “我们当初为什么这么着急就答应了霜。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等他们把活儿干完了再来。”   “什么时候才干得完呀……”他们现在说个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可想而知累成什么样子。   “要回去你回去,我最多躲一躲。”   “都干了这么多活儿了,现在走了多不划算。你要走的话我去帮你跟霜说一声,霜那么好,肯定会答应你的。”   这玩笑开着呢,兽人手里一滑,板车上的砖块掉下来一小堆,他瞪眼看着,欲哭无泪试图蹲下去捡。   身体卡吧两声,他两个颤抖的腿刚曲起直接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哇地一声哭出来。   “好累啊!我也好累。每天睁开眼睛都是活儿!梦里霜还拿着鞭子打我,为什么霜有这么多的活儿要干!”   也才过去五六天,兽人们在劳动中得到了充分的锻炼。瞧瞧那肌肉垒块的胳膊,再看看那被晒得刚硬黢黑的脸……   谁还能想到这是以美而快被抓灭族的山雀兽人。   短短几天,简直就是将美少年爆改成糙汉子,谁看了不说一句男人。   涯在木屋这边听到哭声,幸灾乐祸哈哈大笑。   动作牵扯到了身上被石头片溅出来的伤口,他龇牙,然后看着跟前给自己上药的许霜辞,眼神怨念不已。   “你听听,都把山雀弄哭了。”   许霜辞给他将胳膊上的伤口清洗干净,然后敷上草药。   “这不是赶工建房子,你不想住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吗?”   “没住过,不知道好不好。”   许霜辞也累,他打个呵欠,眼中晶莹闪烁,“快了快了,现在的材料已经可以开始建了。”   “要不再加点儿兽人?”   “你当兽人是盐吗?想加就加?”   “我要是找到了……”   “找到了也不能随便入。蓝他们好歹是相处了一年的,知根知底。”许霜辞真怕他一个激动去抓兽人,“而且加兽人你得想想,兽人多了,房子自然得多建。”   涯一听,立马将那股心思压了下去。   “不找就不找。”   转眼初春已过,草木茂盛。   先前规划建房的土地上,各种材料堆积如山。已经可以建造一间房了。   许霜辞拿着兽皮写写画画,指挥着兽人们先挖地基。   地基一米深,底下土夯实,铺大青石。   石头重,需要两个兽人绑了绳子抬。除了烧砖跟采石的兽人们,余下的一起干活儿。   兽人多,许霜辞前期计划是先建造用于睡觉的五间房。不说一人一间,只要能睡得下就行。   材料齐全,建房的速度就极快。   十几个兽人一起干活儿,不用十天就可以打好地基。   这边兽人们围着方方正正的地基敲敲打打,许霜辞看过后没有要调整的,他捧着图纸,捶了捶自己有些僵硬的后腰。   绕过地基,许霜辞找到在忙着拌灰的晴。   “那边忙完了?”晴放下手中铲子,用搭在脖子上的帕子给许霜辞擦了擦额角的汗。   “没那么快。”许霜辞用的树皮当扇子,给就穿着个背心的晴扇风。   也才春天,晴穿得少,但已经晒得微深的皮肤上汗珠细密。许霜辞瞧着他扎高成马尾的白发,伸手摸了摸,掌心全是灰。   “口罩记得带上。”许霜辞蹙眉道。   “忘了。”晴抓住他的手在自己衣角上擦了擦。   太阳底下晒着热,晴将许霜辞拉到树荫底下的木头上坐着。   旁边罐子里是秋蓝那边送来的开水,里边放了草药,喝着甘甜生津。晴用碗倒了些,先给许霜辞喝。   等他喝完,剩下的全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缓了缓,许霜辞问:“石灰筛干净没?”   “差不多了。”   地基打好就要砌墙,许霜辞烧了砖,那指定用砖砌墙。   砌砖放现代用水泥,现在没这条件,许霜辞只能想其他办法。   灰浆的做法倒是挺多,有糯米灰浆,桐油灰浆,蛋清灰浆等等,但无一例外,他们是不可能这么浪费食物。唯有用石灰、黏土、砂、骨料这些材料,试试能不能做成。   许霜辞只知材料,不知比例。   所以晴跟游带着兽人们边捕猎,边忙这事儿。   他们出去捕猎就顺带找石灰石,找河里细砂,找黏土……余下的时间就开始做实验。   反反复复,试验了多次,慢慢倒也总结出了合适的比例。现在就可以开始大批量地调和。   他歇够了,先用晴他们调出来的灰浆自己试着砌了一堵墙,阴干后让兽人们推着锤着试试。   其他兽人听说这边砌墙,纷纷跑来看。   “真推不倒?”   “那还有假,晴都试了的。”   兽人们都跑过来试,有用爪子剐的,又用后腿蹬的,还有用锤子钻子齐上,这墙好像长在一起。敲敲打打,使了吃奶的劲儿才塌。   “用那白石头能黏得这么紧,要是能用这个墙建房子的话,那跟山洞住着也差不多。”   “那为什么不直接住山洞?”   “你笨啊!山洞肯定没房子好,咱们现在住的木头房子是不是都比山洞住得舒服?没虫也没蛇,关上门还没有风。”   “说得也是……”   就一堵墙,部落里的兽人来看了个遍。   许霜辞看着他们折腾了好一会儿墙面才塌,心想:确实效果可以。   “地基起得很快,做灰浆的材料也得加紧准备。”许霜辞跟晴道。   晴点头。   八天后,五间房的地基打好。石料还有多的,但许霜辞让放着,等之后他们住的房子建好了再做其他。   地基打好就要开始砌墙。   泥瓦匠许霜辞村里就有几个,小时候就见他们干活多了,他们还会专门捡碎石头跟水泥桶边上没用完的水泥自己做来玩儿。   许霜辞砌墙也能上手。   这边雪厚,修北方那种平房最安全。砖是大青砖,一块几斤重。   一手砖,一手砌砖刀,灰浆抹在砌好的一层砖面上,手上砖对齐压下去。   刮掉缝隙多余的灰浆再往新的砖块上抹了继续用,边砌边对着麻线拉着的吊线上看,确保没砌歪。   这活儿要是不赶工,就跟玩儿似的。   兽人们也适应了部落里的节奏,虽然嘴巴上也喊累,但身体上看不像以往那样瘦得弱柳扶风。   原来那样好看是好看,但在金色大陆上来说,容易打不过强敌。一边干活儿,也当是一边锻炼身体了。   除此之外,许霜辞发现山雀跟大伙儿融合得很好。   甚至涯见到兽人们也不像以往那样总把“小胖鸟,弱小兽人”挂在嘴上。   房子在稳步推进,眼看着雨水多了,天气越发暖和,许霜辞又盯上了开荒的进度。   晚上,这边刚把新砌的墙浇过水,许霜辞找到正在做饭的秋蓝。   “蓝,开荒开得怎么样?”   秋蓝将看锅的事儿让给其他兽人,出了棚子干脆拉着许霜辞去地里看看。   开荒的地没在房子旁边,而是按照许霜辞的规划,位置靠湖一点。   天还没彻底黑,从木屋到地边要走个十五分钟。   走近了,可以看见开荒的地是黑色的。   附近水源地就是这一汪小湖,湖岸靠北边一片,大概已经开出了五六亩的土地。加上水田,有个十亩地左右。   “就这些,地里的石子儿都捡出来了,草根树根也都挖了。”   许霜辞往地里走了一遭,抓了一把土细看。他手捏了捏,又松开。   土质蓬松,湿度刚刚好。   “可以。”   “明天就翻出一小块把菜种撒了。撒完菜种,埋上一层细土,然后挑上粪坑里的粪肥撒上。”   “好。”秋蓝看他满意,也放松笑开,“稻谷的种子我们也带来了,要不要现在撒?”   许霜辞摇头,面上被清风吹得舒服。他微微眯眼,眺望傍晚的旷野,心中再没有以前那疲于工作的郁闷感。   日子虽然累,但他轻松又畅快极了。   “现在撒谷种还早,温度不够,发不了芽。”   没有薄膜,就不能保温。现在早晚还是冷,应该要到四月才行。   四月下种,五月插秧。按照去年的种植经验来说,这样差不多。   秋蓝点头,看许霜辞立在土地上,周身温和,也不觉心中安定。   他道:“霜知道好多。”   许霜辞招呼他往回走,笑道:“都是摸索出来的。”   “那霜以前是其他部落的祭司?”   “不是。我还没到能当祭司的地步。”   “总能行的。”   许霜辞弯眼:“就这么相信我?”   秋蓝:“霜很好,也很厉害。”   许霜辞都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道:“我会好好干的,咱们部落也会越来越好。”   “嗯。”   他们都相信他。   建房子的事儿在稳步进行,地里撒种许霜辞也得去看着。   许霜辞将烧砖的事情交给秋力之后,就在木屋这边打转。   晨光初露,兽人们已经吃过早饭。   许霜辞洗过碗筷回来,晴正好迎面出来。他立在许霜辞身前,低头碰了下许霜辞鼻尖。   “我去捕猎了。”   许霜辞被这么多兽人看着,有些脸红。他两个手端着碗,小声道:“小心点儿。”   晴应了一声,等着许霜辞与他错身而过,才迈着大长腿背着弓箭往部落外走。   同行的有早就飞出去寻找猎物的游,还有已经飞上空的山雀们。   他们山雀兽人兽形不行,但人形也能帮点忙。再不济他们采集也是极厉害的。   涯没采石那边的事儿了,这会儿又跑到许霜辞跟前晃荡。   “能休息一天吗?”   许霜辞;“可以啊,正好去看着长耳兽跟红羽兽。”   涯笑不出来了,“我觉得咱们部落的兽人还是不够。”   许霜辞反问:“你还想多建房?”   涯面无表情转身道:“不想。”   他立马将自己五人的采石队分了三人出去帮忙建房子,余下的两人跟着自己去割草。   解决了涯空闲的事儿,许霜辞回去放了碗筷,然后将昨晚上泡的种子搬出来。   秋野带着的开荒队也去造房子了,就秋蓝带着两个兽人还在负责做饭。   这边东西搬出来,秋蓝过来帮忙。   种子吸水吸得饱胀,撒下去有利于种子发芽。   小湖边的地里,许霜辞先用锄头将角落里一块地松土,秋蓝撒种,再覆一层薄土。   他们现在住的木屋也挖了粪坑。直接用桶舀粪水,撒上一遍,接下来等种子发芽就可以了。   不过这粪水一洒,味道就大。   鼻子灵的兽人们闻着味儿就直打喷嚏,连许霜辞都闻不惯。两人对视一眼,立马屏息远离。   换一身衣服洗完澡出来,许霜辞先去隔壁看了看房子建造进度,然后再回来跟秋蓝几个一起做饭。   部落现在二十几个兽人,三个人做饭还是有些费力。   所以三口陶锅都是一起用,为了方便,都直接将肉跟菜一起炖。也不管味道如何,能支撑起日常消耗就行了。   许霜辞在棚子底下转了一会儿,想帮忙,三口锅前都站着兽人,让他插不了手。   他想做个炒菜,也没空余的锅给他。   许霜辞想想,干脆转身去找涯。   去年冬季,他们吃了不少新鲜肉。长耳兽吃了还剩下三十几只,红羽兽还剩十只。   现在开春,它们又开始一窝接着一窝生。许霜辞许久没去看,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找到涯的时候,他正在林子外围割草。镰刀使得虎虎生风。   许霜辞还没靠近,他就转过头来。   涯:“来帮忙?”   许霜辞:“来问你个事儿。”   涯嘴皮子一扯,镰刀举起,“问可以,割草。”   许霜辞接过,弯下腰时咬了咬牙,然后得到涯的嘲笑。镰刀被他抢过去。   许霜辞心道: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傲娇鬼。   “说吧,什么事儿?”   “你现在不捣鼓黑石了?”   涯手上狠狠使劲儿,草沫子到处飞,“我有空吗?”   许霜辞点头:“也是。所以要不你抽空再捣鼓一下,我想要几口大铁锅。”   “不是有锅。”   许霜辞之前冬季给涯的树皮上有大铁锅的图,不过他没做,因为山洞已经有两口陶锅了。   许霜辞弯腰跟他说着话累,干脆直接往草地上坐下。   “部落现在兽人多了,陶锅做饭到底没有铁锅容易。想做你喜欢的炒菜也不敢多做,就怕炸锅。”   他手上拔着草,想着要不要搓个高炉出来。   可现在大伙儿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干活儿,他再弄个事儿出来,根本找不到人来干。   反正现在铁器的需求量也不大,土炉也有土炉的好处。   “真要?”   许霜辞点头:“你要是可以的话。”   “我巴不得。”炼黑石他跟玩儿似的,比养长耳兽来得自在,“那这些谁养?”   许霜辞捋了捋现在兽人们手头的活儿:   晴跟游带五个兽人狩猎采集;   秋力五个人烧砖;   秋蓝秋野带的兽人已经开荒完了,但秋蓝还带着两个兽人做饭,秋野带剩下的三个兽人建房去了。   涯采石那边没活儿,也分了三个过去建房。   现在能用的兽人就涯带着喂牲畜的两个,加上他自己。   许霜辞抿唇。   喂长耳兽跟红羽兽的活儿看着轻松,事儿也不少。割草,清理,放养,全是杂活儿。   许霜辞腿上被戳了戳。   他抬头对上涯棕色的眼睛,听他道,“要炼黑石,我一个人不够。”   许霜辞:“你想让他们俩跟着?”   涯看许霜辞没这意思,撇撇嘴道:“不然我一个怎么弄得了?”   许霜辞长叹一声。   “算了。”   “等房子建好了咱再琢磨这事儿吧。人不够啊。”   “那……”   许霜辞手撑地,忽然站起,截断涯的话道:“抓人要多建房。”   涯张开的嘴巴缓缓合上。   “抓多了总能行。”   许霜辞:“放弃幻想,脚踏实地。”   涯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   “我要是找他们自己愿意,又信得过的兽人,你收还是不收?”   “你还是找到再说吧。”许霜辞摆摆手,往木屋走。   到午间,该是吃饭的时候了。   但晴他们还没回来。   现在每日的食材除早上那顿,大多是当日出去打的。   部落里抛开晴、游还有涯三个胃口大的,许霜辞跟山雀兽人们的胃口一般,吃饱倒压力不大。   但都这会儿了,食物没回来,蓝他们就只好去撒网捕了几条鱼。   太阳正当头,兽人们都饿了。   许霜辞见蓝还在等,干脆让他们招呼建房子的兽人们先吃。自己叫上涯,打算出去看看。   现在这个时节,晴他们捕猎一般往西边。   涯刚飞上天,许霜辞也才踏入林子,没走多远就看着七个兽人回来了。   他们拉的板车上就只有两头斑点兽,余下的都是山雀兽人们采集的植物嫩芽。瞧着五大筐,吃是够吃了。   “晴。”许霜辞跟其他兽人笑着点点头,叫他们回去吃饭。   等他们一走,他走到毛毛上沾了血迹的银虎身边。   涯也飞身下来,直接站在了游的肩膀上。游无声摸了摸涯背上的羽毛。   许霜辞:“今天这么晚。”   “找了很久。”晴话有些低沉,瞧着情绪不高,“领地里没多少野兽。” 第51章   东部食物本就少,以往晴领地里只许霜辞跟晴两张嘴吃饭,所以野兽虽少,但也没显出那份紧迫。   现在供养的是一个部落,每天出去捕猎,一次数量还不少。可以说这附近的野兽现在已经被他们找得差不多了。   要再抓下去,很可能直接给人家灭族。   许霜辞哑然,抬手顺了顺晴脖子上的长毛,结果摸下来一手的毛毛。   天热了,又开始掉毛了。   “是我疏忽。”开春以来顾着建房子,忘了操心食物方面的事儿。   涯:“改吃鱼。”   反正他们以前在岛上就是主要吃鱼,吃了这么久陆地上四条腿的野兽,也吃腻了。   尤其顿顿大锅饭,还不是许霜辞做的,吃什么对他们来说都一个样。   许霜辞:“领地里现在已经知道的还有多少野兽族群?”   “北边都是单个的,有二三十头。成群的就只有西边湖边有两个小族群,不过现在抓得就剩下十几头了。”   “那确实不能吃了……”许霜辞低喃。   “吃鱼吧。”晴一锤定音。   许霜辞:“也只有这样。好在海鱼跟河鱼都多。”   快到木屋,他们没有继续说话。草草解决完中午这顿,许霜辞开始思考口粮这事儿了。   河里,豆荚湖,还有豆荚湖旁边的大湖中起码有几十万斤鱼,就算密集捕捞,没个十年是捕捞不完的。   鱼肉倒是不缺。   但不能总吃这肉。   “红羽兽肉少,没有长耳兽好养殖。趁着开春正好可以多抓些长耳兽回来继续养着,多了也可以替代鱼肉。你说怎么样,晴?”   河边,许霜辞正在给脏兮兮的银虎搓毛。晴趴在地上放着的兽皮上,鼻腔里呼出一口长气。   “养棚子里?”   “我想大规模养,干脆用砖修个大型的养殖场。”   “好。红羽兽养不养?”   许霜辞五指抓挠着晴的大脑袋,拇指指腹揉着他耳朵毛,看他舒服眯起眼,唇角也不自觉带笑。   “红羽兽虽然肉少,但是产蛋多。可以多养些来生蛋。但现在先顺带把养殖场修好,有余力了养也是一样的。”   毕竟重点在吃肉上,红羽兽现在养着还有点亏。   “那房子建好就建养殖场。”   许霜辞将手中的泡沫堆积在晴脑袋上,笑意放大。   “嗯,不过养殖场要建远些,不然味道大。到时候它们的粪便发酵过后还能当肥,就不用咱们出去捡粪了。”   “可以。”   养长耳兽的事儿去年试了试,怎么都有点经验了,今年可以多抓来养些。   但细细一想,光养长耳兽也终究不是个办法。   晴他们吃的大型野兽多,可大型野兽都快被吃光了,得想办法恢复种群。   “咱要不试试养些尖角兽跟斑点兽?”   晴下巴搭在前爪,浑身毛发凌乱。他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许霜辞的脸,犹豫一瞬,点了头,“抓来试试。”   他们吃的那些大型野兽脾气都不好,霜喜欢,他到时候盯着就行了。   搓完了毛毛,许霜辞拍拍他胳膊。毛毛被他抚平,白色的泡沫下能看见肌肉的走向。强壮又野性,一爪子能拍死他。   晴慢慢起身,转身往水中淌。   入了深水,他两个大前爪划拉水,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像狗刨,身上的白毛顺着水蓬松犹如炸开的蒲公英。   在水里游了几圈,晴上岸,毛发被水坠着。   “站远点。”   许霜辞后退,离晴两米远。然后看他甩脑袋一抖,白毛就不再滴水了。瞧着干干净净,还有一股淡淡的植物香味儿。   许霜辞走回去把篮子里搓澡用过的皂角拿起,和晴一起回去。   说要养殖,许霜辞回去之后就开始选址。   养殖的地方要远离他们的居住地,许霜辞看着地图,在水源的下游圈了一块地。   选好后跟兽人们商量商量,这事儿就定了。   没野兽捕,晴跟游就带着兽人去河里捕鱼。地笼、渔网齐上,十之八九能捞上来。   部落里也不是顿顿都是鱼,游带着鸟兽人们一边填充养殖的长耳兽数量,一边将多的交给秋蓝他们杀了吃。   长耳兽、鱼还有春季数不胜数的野菜掺和着一起来,兽人们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反正怎么总比没吃的好。   事情暂时算有法子,许霜辞也没那么愁。   一个月后,房子建得有人高,地里的菜苗也已经长出来。现下长耳兽跟红羽兽住的棚子快住满了,兽人们又开始搭建新的棚子。   许霜辞带着兽人们先把菜苗拔出来分株种在成片的土地上。种完也没得歇,紧接着就开始整田撒谷种。   一直忙到快春末了,部落里突然出现了一队陌生兽人。   秋力他们从北边带过来的,兽人急急忙忙来说,许霜辞还以为是敌袭。等见到被撞在兽皮袋里被连着砖块一起运过来的黑绒鼠时,他忙让人松绑。   “延族长,你怎么过来了?”   许霜辞给了他一个蒲团坐,又端了一碗水过来。   延抱着碗大口大口灌下,然后打了个嗝。他身后抓着他尾巴连成一串儿的另外十个黑绒鼠兽人蜷缩成球,一动不敢动。   显然被吓到了。   延道:“这不是看你们好久没过来,我们就来问问你们还要不要黑石。”   “自然是要的,咱冬季末的时候不都说好了。”   “可你们一次也没过来取。”   许霜辞笑道:“你过来也看到了,我们这边也忙。”   哪知延族长搓了搓肚子毛,小声道:“才从兽皮袋里出来的,没看到。”   许霜辞笑容一僵,连忙道歉。然后等兽人们休息够了,带着他们出去走了一遭。   见到拔地而起的房子,延惊叹连连。   他转弯,身后滚滚绒球也转弯,还悄悄探出头往房子看。   空地上,喂长耳兽的涯见到他们眼神一闪。   许霜辞带着延在部落里逛了一圈,一路上多是许霜辞在介绍,延在听。   他身后一串十个煤球渐渐放松警惕,露出圆耳朵,毛尾巴。   许霜辞看着可爱,想着把空间留给他们,便笑着道:“我还有事,部落里你们自己随便看看。”   延族长点头,藏在他后面的煤团子也齐刷刷点脑袋。   许霜辞一走,延族长当即抖了抖身子,跟在他身后的毛球全滚了开。他立起身子四处看了看,正要往修房子那地儿走,后头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他后颈。   “族长!!!”   十个黑绒鼠转头一看抓着他们族长的是谁,顿时缩了脖子团成球,就地一滚,像弹珠一样四散开来。   涯没管他们,几步绕过地上的阻碍,将延带到了房子后头。   他蹲下,将延放开,然后手上抓了根儿细木棍。   “诶。”涯用木棍戳了戳他。   延族长颤颤巍巍抬头,见是涯,露出一个略显虚弱的笑。   “找你问个事儿。”   “你、你说。”延族长坐在地上,爪子不停地在肚皮上搓揉。   “你们部落是从哪里知道黑石的事儿的?”   “从隔壁部落啊。”   “那你们知道其他海鹰兽人具体在什么位置?能联系上他们吗?”   延族长有些紧张地动了动干涩的嘴巴,“你、你是想联系他们……霜对你那么好。”   涯拧眉,一棍子戳在延族长的肚皮上。戳得他毛毛凹陷。   不疼,但侮辱兽。   延不好意思抓住棍子一端,蹒跚往后挪。远离了这根不礼貌的小木棍。   “能不能联系?”涯冷眼。   “我们可以试试。”延族长忐忑道,他心想,待会儿出去一定要告诉霜,这海鹰兽人要叛出部落。   涯听完,唇角绷直。   墙角传来脚步声,他忽然往后一瞥。   游从拐角走出来,站在他身后。   涯就这么蹲着看他,见游眼神放柔,他忽然问:“要是我不找族人,他们会不会着急?”   游:“不知道。”   但他知道涯想不想,他大手顺了顺游的头发,“不想找就不找。”   游看着他,心里有了主意。   他回头,将手里的棍子往前送了送,延低头看着再次戳在肚子上的小木棍,默默伸爪子抓住。   “我什么都答应你。”他咽了咽口水,小声道。   涯:“你找到到他们的具体位置吗?”   “应该……”   “嗯?”木棍又往前送。   延立马改口:“可以,可以找到!”   涯点点头:“那就在找到他们具体位置后告诉我,不要跟他们联系,我在这里的事,也先不要跟他们说。”   延忙点头。   涯收回木棍,起身跟游走。走了两步他转头。   才放松的延忽然蜷起,“还、还有什么……”   “不许告诉霜。”   延爪子一紧,顶着涯威胁的眼神,立马点头。等人走后,他一屁股瘫坐地上。   他后头的拐角,慢慢滚过来是个黑绒球。   一声声闷响,身后毛球又成一串。他们这个种族胆小,成群结队才能出来行走。   延族长转个弯儿,带着自己的族人们悄悄离开这个地方。   “族长,他抓你说什么?”   “小崽子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延悄声道。   他也没看房子的心思了,出来后左看右看,见涯两个还在这边站着,脚下踉跄。   要不是后面的成串儿的煤球忽然抓住他尾巴,他整个兽都要直接滚下去。   “族长,看路。”   “知道了,我这不是老眼昏花。”   “那咱们去找他们的祭司治治!”长龙阵形忽然乱了,大伙儿急了。   “别闹。回来!”话落,尾巴后又是一排长绒球。   在墙角跟呆了一会儿,那两个海鹰兽人走了。延立马找到屋里补渔网的许霜辞。   还不告诉霜,一听就不对劲。他偏要说。   “霜!”刚进门,延族长忽然爪子被门槛勾住,打了个滚儿直接撞到许霜辞跟前的渔网里。   “族长!”   “族长!!!霜、霜祭司,我们族长眼睛看不见了,能不能帮他看看。”   黑绒球们的胆子小,声音也小,要不是看到他们族长急了,怕是会一直跟在他后面声音都不出。   许霜辞抿唇笑了笑,又怕他们不好意思立马收敛。   他将延族长从渔网中解救出来,问:“眼睛怎么看不见了?”   “看得见!”延回头,一串毛球自动归位。   同族给了延族长安全感,他鼓起勇气飞快道:“出事儿了!涯叫我帮他留意他们同族,我看他是想背叛你们。”   大老虎是好邻居,背靠好邻居他们日子也过得美滋滋。延不允许有人破坏老虎部落的秩序!   要是再给点他告密的好处就好了。   许霜辞听了,点点头。   “我知道了。”   他要不相信涯他就不会同意人进部落了,涯的人品起码不会做出这种在兽人当中被认为不耻的事儿。   延:“你不担心?”   许霜辞笑着道:“谢谢延族长告知。不过这事儿毕竟是涯的事儿,他跟以前的部落生活了那么久,想找他们也是情理之中。”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部落也会好好的。”   延将信将疑,不过到底不是自己部落,没有多嘴。   “对了,我们过来带了黑石。不过现在被扔在你们烧砖的地方。”   许霜辞当即伸手,捏住延族长的爪子握了握。   “感谢,我会让他们送回来的。正好,你们也顺带带点蜂蜜走。”   “蜂蜜……”   “蜂蜜蜂蜜!”他后头的绒球小小声地激动道。   延也激动,不过在族人面前,他要保持族长的威严。送这么一趟,不就是怕他们跑了,过来跟他们联络感情的。   能带蜂蜜就是意外之喜了。   “走吧走吧。”   “稍等,我把渔网收了。”   蜂箱早在搬家的时候就已经跟着搬过来了,天气变暖之后,许霜辞就将蜂箱上的几层兽皮打开。   周围有野花,蜜蜂们也就出来开始采蜜了。   他走在前,身后跟了一串绒球。路过的兽人稍不注意就能踩他们一脚。   许霜辞让他们离远些,穿好装备才开蜂箱取蜜。   瞧见里面有多了新的蜂王,许霜辞手上利落地割下一点蜂蜜装了大概半罐,然后细细盖好。   “蜂蜜现在还有点少。”   “够了够了!”延盯着罐子亮眼放光。就连身后的毛绒球都支棱脑袋,又不敢动。   许霜辞抱着罐子先远离蜂箱,然后才脱下外面的纱帽,将罐子拿回去用兽皮封好。   “给。”他见罐子送出去。   延族长当即抱住,后面的毛绒球一个摆尾,齐齐在罐子前围成圈。   许霜辞亲和力强,他们在他面前也大胆些。   “留着吃顿饭再走?”   “不了不了,部落里还有事要忙呢。”   看他们眼睛盯着罐子,迫不及待的样子,许霜辞笑笑也没拦。   “我让涯送送你们。”   “不用不用不用!”延忙道。   许霜辞:“那好吧,慢走。”   黑绒鼠兽人们看着小,速度奇快。就见他们齐齐跑到罐子底下,两个前爪将罐子举起,后爪都跑出了残影。   许霜辞追出去,一点影子都没有看见。   “晴!”许霜辞叫住毛毛晒干的晴,“咱们得多做点蜂箱,现在的蜂箱里有新王了!”   晴点头,向着他走去。   见跟前又走过涯,那眼睛看着前面,却竖着耳朵注意着他这边。许霜辞心里好笑。   “涯!烧砖那边延族长他们带来了些黑石。”   “我马上去。”说完抓着游就飞了。   晴瞥过他俩一眼,“有问题。”   “是有问题。”许霜辞回屋里把做蜂箱要用的斧子锯条拿出来,又被晴接了过去。他稍稍压低声音道:“涯找延想知道他们族人现在的情况。”   晴:“就这?”   许霜辞点头:“就这。”   “不过也不是所有兽人都对我们没有敌意,万一他们真的找来了,咱们要不要做点准备?”   晴想了想道:“不用。”   许霜辞:“你这么有信心?”   晴下巴蹭了下许霜辞的额角,“要是涯管不住,那他也无用。逐出部落算了。”   许霜辞笑道:“你这是多看不惯人家。”   晴不答。   以往只有他们两人,跟霜说话最多的就是他自己,可是现在变成了话多的涯。看着他都烦。   许霜辞挤着他胳膊,脑袋往他身上乱蹭。   “好了好了,咱不说这事儿了。”   晴手掌紧紧包裹住许霜辞的手腕,将人拉得更近。   做蜂箱的事儿一回生二回熟,木头是现成的,两人敲敲打打一下午就做出来两个。   等到木屋那边喊话吃饭,许霜辞才将蜂箱就这么放着,拉上晴离开。   之前,有了的游的配合,晴他们捕猎的速度缩短了半天。但现在猎物告急,捕鱼也吃了一个月了,网又破破烂烂还没补。   许霜辞吃完饭后就仔细检查了一遍渔网。   他们去年做了两张渔网,麻线做的,也坚固。   不过用多了,全是洞,抓几条鱼是没问题,但抓多了就会跑出去。要补的地方还挺多。   入夜后,山脚静谧,只有木屋里亮着一盏晕黄的烛光。   许霜辞把秋蓝叫过来,道:“蓝,你看看你们山雀还有谁能帮帮忙,过来把这渔网一起缝了。”   烛火微弱,许霜辞等秋蓝走后,又去点了几盏蜡烛。   在木屋里就不像在山洞,还能烧火堆。   没一会儿,山雀兽人们过来了。   他们手上都拿着之前部落里还留着的麻线,走过来看到屋里亮堂,轻轻低呼了一声。   “好亮啊!”   “像白天。”   许霜辞听他们一说,忽然拍了下脑门。都这么久了,他才想起这东西没拿出去,一直是他自己在用。   “这是蜡烛,等会你们走的时候拿点去。”   兽人们眼睛一亮,本来是往渔网边走的,又绕过去看木桌上的蜡烛。   瞧着陶碗里凝固着白色东西,中间一根似草一样的蜡烛芯,豆大的火被兽人们的呼吸惊动,轻轻闪烁。   “哇——”   火苗动。   “呼——”   噗嗤一下,火火灭了。   边上的兽人一巴掌拍在吹灭了火的兽人头顶,“你个傻子,吹没了!”   许霜辞闷笑,肩膀一抖一抖的,“点燃就是。”   “行了,别玩儿了,快来帮忙。”秋蓝话落,兽人们都乖巧坐回渔网边。   他们补网这地儿在前堂,与晴睡觉的地方还隔了一块格挡。加上现在已经是一个部落的了,他们也没那么怕晴。   渔网摊开,兽人们各自找到漏洞处,用补网梭子重新给破漏处编织好。   山雀兽人最擅长的活莫过于此,不消一小时,两张渔网就全好了。   忙了一天,这会儿大家都呵欠连天。   许霜辞直接将桌上的蜡烛分了两个给兽人们,叫他们用完了再过来拿。兽人欢喜离开,许霜辞收了渔网洗干净手才回到后头窝里。   睡习惯了地上,依旧没专门用木头打床。照旧是用干草垫高,上面铺兽皮。   晴这会儿平躺着闭上眼,但多半是没有睡着。   许霜辞脱了衣服往他身侧一窝,腰上一重,被晴勾着贴近,又蹭乱了一头微长的发。   “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捕鱼。”   晴“嗯”了一声,嗅着许霜辞身上的清新香气,往他颈窝里埋。不消片刻,人就睡得熟了。   次日。   早上有微风吹动,含着湿润的水汽。许霜辞打开门,水汽擦过胳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晴落后他一步,刚醒,还有些犯困。   他双臂抱住许霜辞腰,下巴贴在他肩膀半阖眼。   许霜辞:“要不再回去睡一觉?”   “眯一会儿。”晴在他脖子上乱蹭,然后等隔壁门一打开,他松手站直,下了门外面的台阶。眼神清明。   兽人们陆陆续续醒来,许霜辞跟着秋蓝他们一起做早饭。   现在部落里去年晒的各种菜干没了,扒拉扒拉存货,也就一点稻谷种子,还有各式各样的春季的菜叶嫩芽。   “做个饼吃吧。”   “什么饼?”秋蓝给许霜辞打下手。   许霜辞道:“菜饼?做出来就知道了。咱们还有些蛋果,煮熟了碾碎。”   “好。”   秋蓝领着兽人们去捡蛋果,许霜辞就带着大木盆把余下的青菜全倒进去洗干净。   接着过一遍沸水,捞起来过冷水用刀切碎。   切碎后打了十几个红羽兽蛋进去,再放些调料。搅拌搅拌后,就等着蓝那边的蛋草根煮好。   许霜辞趁着空闲又把锅里的水倒了,洗过一遍,待水烧干放油。先打了些蛋进去做了个蛋汤,又团了些菜丸子。   起锅后让兽人们垫垫肚子,那边的蛋草根也差不多好了。   蛋草根碾碎,松松软软跟土豆似的。里面压一层菜团子,放油锅里一贴,压扁,捞起来就可以吃。   “口味重的可以撒一些辣草面。”许霜辞招呼道。   秋蓝几个看他做,学会了后三口锅都用起来。煎饼子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人手一个。   煎了一盆,材料都用完,许霜辞甩了甩手从棚子底下出来。   兽人们团坐在地,吃得津津有味,满口呵着热气,被烫了也不松口。   许霜辞笑了笑,径直坐到晴身边。   “味道怎么样?”   “好吃。”晴将许霜辞的碗递过来,里面三张饼子。许霜辞正想说还有,转头一看,那大盆里的饼子被抢得一干二净。   “好吃下次再做。”   “唔唔唔,好吃好吃。比蓝做的……”   “你小声点!”   “哦哦。”   许霜辞抿唇笑笑,靠着晴将饼夹了一块出去给晴。   “我两个就够了。”   晴低头,鼻尖贴贴他脸侧,然后回身不像刚刚那样三两口就吃完,而是跟着许霜辞一起慢慢品尝。   湖边风过,木屋前兽人们笑容干净纯粹。   许霜辞弯着眼睛跟晴说着话,晴看着他,眼睛不离。   兽人们见了会心一笑,默默转头。   真好。 第52章   吃过饭后,各有事做。   涯喂完牲畜又带着人对着一堆黑石敲敲打打;秋野带着兽人们继续建房;秋力带着兽人往北,现在烧的是建养殖场的砖了。   晴跟游则要去捕鱼。   捕鱼的地方在离木屋两个小时路程外的豆荚湖。他们在那边捕捞了一个月,除了渔网,工具都在那边。   许霜辞就只背着一个藤筐爬上晴的背,半俯下身子。   “走。”   话声一落,兽人们飞蹿出去。游在天上飞,即使爪子上抓了个大兽皮袋,也飞得极快。   在他跟前,五个山雀兽人被他赶着拼命拍着翅膀。   许霜辞习惯了下这速度,刚放松身子,脸上就接了一片白色鸟毛。   他用手一抓,捻着细看。   抬头见一群小胖鸟被海鹰追着,跟逃命似的。   许霜辞有些担忧。他趴下去抱着晴脖子,凑在圆耳朵边道:“游这样赶,山雀翅膀会不会受伤?”   晴:“飞得确实比以前快了很多。”   许霜辞回想在部落里时见过的山雀兽人们,怪不得才加入部落一个多月,个个胳膊都粗了一圈。   尤其天上飞的这几个,格外粗。   “弄伤了不好。”   “游有分寸。”   许霜辞“嗯”了一声,看着眼前弹动的毛耳朵,牙齿痒痒,张嘴就叼住。   晴尾巴啪的一下拍断了一根树。   许霜辞吓得回头,晴立马将尾巴卷在他身上,“没事。”   “你看路。”许霜辞心有余悸。   “嗯。”   从木屋到豆荚湖都是平坦地,也没多少山上那样的密林,没多久就到了。   许霜辞坐在晴的背上,从他前腿滑下来。屁股一歪,后仰着侧坐在了他两个前爪间。   晴低头,看了许霜辞一会儿,硕大的脑袋往他头上一压,将人完全藏在了胸口。   许霜辞被闷得“唔唔”求救。   晴抬头,舔了下他的脸,然后才松了人。   许霜辞揪着他胡子毛起来,憋红了脸,又不忿,薅了一把他的耳朵。   晴歪着脑袋,耳朵抖了抖,看他匆匆走远的身影。   皮筏被藏在湖边深草中,春天的草长得快,几天就能长到腿高。许霜辞看着兽人们蹚着草过去,一路上小飞虫乱跳。   他皱了皱眉,想着这草里不知道多少稀奇古怪的虫子,还有部落里四处跑的兽人们,也接触虫子接触得多。   回去之后得多弄点驱虫药,顺带再让兽人们多泡泡药浴。就怕有像蜱虫那种虫子,专门往肉里钻。   后头传来脚步声,许霜辞转头见晴已经换了衣服出来。   就之前做的麻布长袖,薄薄的一层。许霜辞摸上晴的手背,温温热热,“穿这么点儿不冷吗?”   “还好,要干活。”晴伸手将许霜辞拢住,下巴往他脑门上一落,半阖眼看向岸边。   皮筏下水,渔网被兽人们从麻袋里掏出来。   许霜辞听到了皮筏入水的清冽水声,还有深草沙沙,湖风低鸣,以及……背上趴着这个低低的呼噜声。   跟撒娇似的。   许霜辞抿唇笑开,反手摸了摸他的头。   “该干活儿了。”   “嗯。”   又过了会儿,游往湖上飞去。   他飞得很低,翅膀几乎贴近水面。宽大的翅膀带起了风,锐利的眸子紧盯着水中,像一把出鞘的兵器。   豆荚湖极为宽广,游在其中犹如鱼入大海,自由得让许霜辞心里跟着生出一股洒脱豪气。   他们海鹰本该就是这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豆荚湖里面渔产丰富。但他们的装备稍稍落后,就说那皮筏,很容易在扯网的时候有翻船的风险。   这捕鱼肯定是不能靠着游单枪匹马,用爪子抓的。还得大伙儿一起。   要他们在水中这么自由,甚至在河中,在海中能畅行无阻,那还缺什么吃的。   “咱们要是有船就好了。”许霜辞开口。   他突然扒拉住晴的胳膊,眼睛爆发出炽热的光芒,“船!晴,咱们造船吧!”   晴:“好。”   对上他干净的蓝眸,许霜辞被他眼中的淡定带得稍稍冷静。他心中隐隐有一个很大的计划,但现在看来还不现实。   许霜辞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激动压下。   他带着晴往岸边走,跟他道:“好什么好?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   “不管是什么,你想做就做。”   许霜辞心神一松,侧过头冲着晴笑,笑得眉眼舒展,莹莹如月。“那我得回去好好想想。”   “嗯。”   晴站在岸边,手支撑着许霜辞上皮筏。   等他坐稳,晴再一步跨上去,动作轻巧,皮筏只轻轻晃动两下。   游往湖中飞了一圈,然后回来落在皮筏上。   “往东边。”   皮筏在湖上飘荡,到了游确定好的地儿,两张皮筏隔开十米远,各自撒网。   果真底下有鱼群,待网拉上来,许霜辞立马将藤筐拿过来。   渔网网眼大,拉上来的都是三斤往上的大鱼。   还没捞起来的鱼跟人较着劲儿,拉起的过程中皮筏晃动得厉害,像要随时侧翻。   许霜辞连忙抓紧木架子,手护在藤筐上,防止丢进去的鱼跑出来。   “还是得做几艘渔船才行。”他轻声道。   短时间内肯定是靠捕鱼为生,像现在的皮筏虽然可以在水面上行驶,但是捞起来的鱼根本就没有放的地儿。这样干装在藤筐里,鱼没多久就死了。   要是天气再热一点,还没送回去呢,鱼怕是都要臭了。   有了游这个帮手,他们装备虽然简陋,但几乎是追着鱼群在捞。   到中午,带出来的三个藤筐装满,兽人们打道回府。   鱼放不得,刚回到部落,就被带去处理了。   秋秋现在带着阿丑混,一大一小两毛团见到鱼高兴地跳上藤筐看。结果被秋蓝一条小鱼打发走。   秋秋盯上了边上的小湖。   “阿丑弟弟,我们去抓鱼。”说着小翅膀一闪,轻盈飞起。   阿丑抬起翅膀,毛裤也跟着提起。他翅膀抖动助跑两下,然后嗖的一下飞过秋秋。   两人绕湖而飞,清楚看到里边的鱼。   秋秋试着抓了抓,一无所获。阿丑歪了歪头,直接俯冲下去往水里砸。   许霜辞见状,眼皮抖了抖。   游在一旁看不过去,闷不吭声飞到自己儿子身边。他瞧了一眼小湖,给他们示范。   翅膀带起的风让湖面泛起涟漪,利爪掠水而过,轻轻松松逮出来一条大鱼。   两小的看得认真,等游推开站到湖岸,他们一前一后再来了一次。   阿丑眼瞅着那鱼往他爹那边去,迫不及待往下一抓。   哗啦——   巨大的水花直接溅在游的脸上。   阿丑拍着翅膀,半响没有飞起来。   游抖抖羽毛。   对上对岸许霜辞跟晴看过来的眼睛,身子一僵,默默远离湖里半晌没飞起来的笨儿子。   许霜辞肩膀抵着晴,低头小声道:“咱还是别看了。”   “嗯?”   “伤自尊。”   晴眼里笑意一闪,拉着许霜辞离去。   两人离开,游回身,正好看见自家崽子游到岸边爬起来。   再看看旁边跑过来急急忙忙围着他家崽子打转的小胖鸟,心道:算了,还小,捕猎的本事先不急着教。   渔网用过一次,又带回来补一补。   许霜辞补完之后在部落里逛了一圈,见各项事都在推进中,他心里满意,转而去看涯那边的铁锅做得怎么样了。   烟雾升腾,也是木头搭建的简易棚子里,涯灰头土脸地在敲铁块。   明明好看的一张脸被他折腾得眼下青黑,唇上发干,活像几天没睡过觉似的。   许霜辞友好一笑,道:“我来看看我的锅。”   涯:“呵呵。”   许霜辞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我惹你了?”   “你没惹我?”   咚的一声,片状的铁块上直接被砸出一个凹坑。   “我砸了好久,这锅死活不像锅,你是不是坑我?”做了小半个月的铁锅,不是砸破就是砸不出形状。   这砸成大块儿的铁放火里加热又困难,次次失败,涯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许霜辞看着他手下那个凹陷的铁块儿,像个不规则的帽子,他想到自己给涯的图纸上的铁锅。   他画的农村常用的那种大铁锅,一锅口径都一米了。这要是砸……   许霜辞不好意思笑笑。   确实是他强人所难了。   “抱歉,忘了这东西好像是浇筑出来的。”   涯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善。   许霜辞摸摸胸口,怀念那个曾今总是笑着的涯。   “浇筑是什么?”涯问。   话说得硬里硬气的,许霜辞拉了个木头凳子让他坐,自己坐他旁边。他安抚笑笑,道:“就是把黑石融化成水,再做一个模具,然后把铁水浇进去,凝固成型就好了。”   “怎么做?”   许霜辞挑眉。   居然没先质疑他。   许霜辞想着自己目前铁锅是吹了,轻轻叹一口气,“你也知道,黑石很难熔化,需要更高的温度才行。得建个更好的炉子。”   “那就建。”   许霜辞摇摇头:“年轻人,口气不要这么大。”   涯扯起嘴角,冷笑。   许霜辞立马改口道:“我只见过但没做过,只能把图纸画出来。”   涯嫌弃他磨叽,语气加重:“那你就画。”   许霜辞看他正要做,有几分严肃道:“很容易炸炉。”   涯笃定:“做。”   许霜辞想了想,要发展,这玩意真是非做不可。他道:“好吧,如果你有空的话。”   涯脸顿时扭曲。   “我给你再抢些兽人回来。”   许霜辞顿时警惕:“算了,我自己找。”   “尽快。”涯盯着他,眼睛凉飕飕的扔刀子,看得许霜辞心慌慌。   许霜辞迅速起身,脚步匆匆,“我尽快。”   打铁的棚子离木屋有点远,许霜辞回去路上顺带看了看才放下去的蜂箱。   春花烂漫,成片绽开。没被开垦的草地上被人走出来一条路,青草倒伏,路尽头木头搭建的矮台上放着三个蜂箱。   这个时节,蜜蜂已经分蜂,原本新做好的蜂箱里,蜂群进出。   许霜辞一靠近,密集的嗡鸣刺入耳中,他停步,身上没穿装备,只好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   周遭的花多,除了地上成片的野花,还有红果树的花。到夏季它们也是有蜜采的。   看了一会儿,许霜辞缓步离开,哪曾想手背上一疼,他疼得直接甩手。   被蜇了。   又疼又痒,恨不能把那层皮给扒下来。   许霜辞回到木屋后当即抬手一看,不出意外,手背已经肿成了馒头。   他疼得手指轻颤,另一只手在腿上抠出四个月牙印才克制住呼痛。面上却不怎么显,只绷着唇,哆哆嗦嗦掐着尾钩拔。   “怎么回事!”手腕一紧,跟前光线暗下。   许霜辞抬头,瘪了瘪嘴道:“我什么都没做,但被蜜蜂蜇了。”   “上什么药?”晴起身,手一抄,将许霜辞那些瓶瓶罐罐拿下来。   许霜辞随手指了个,晴坐到许霜辞身边,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膝盖。然后挖了一点药膏直接厚厚地抹在许霜辞手背。   清凉的感觉缓解了手背上的灼疼,但那么大一坨药膏被抹在手上,许霜辞看着心疼。   “这个好难做的。”   晴看着他,眸色沉沉的。   许霜辞抿唇,不敢再说什么心疼的话。   手背上滑动的手略微粗糙,但动作细致轻微,许霜辞肩膀抵着晴,轻轻嘶了两声。   “怪不得兽人们不敢自己找蜂蜜。”   许霜辞不是被蜜蜂蜇过,但疼得整个手臂都麻痹了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好在他提前准备了药膏,不然他今晚别想睡了。   手被晴捏着,还针扎似的疼,许霜辞试图转移自己注意力。   想着刚刚答应涯的事儿便问:“你觉得咱们部落再添点人怎么样?”   晴:“不怎么样。”   他虽然收敛着脾气,但许霜辞还是听出了一股凶巴巴的意味。   许霜辞动了动手指,被蜇的手背皮肉绷得紧紧的,略微有点难受。他挠挠晴膝头,“你别凶。我跟你说正事儿。”   晴抓住他乱动的手指,气闷地将他往身前一圈,长臂将人禁锢住。   “现在不适合。住的地方都没收拾好,兽人多了容易出乱子。”   许霜辞靠着自带温度的胸膛,被晴的气息裹着,身子放松。   “我都答应涯了。”   “我去跟他说。”   许霜辞抓住他的手,忙道:“可别,我怕你俩打起来。这样,咱还是慢慢看着,要是有合适的纳入部落也没错。”   “嗯。”晴掌心托着他肿起来的手,兴致不高。   睡了一晚,药效起了作用。手上无声无息地消肿了,也没惊动部落里的兽人们。   许霜辞恢复活蹦乱跳。   兽人们各自有事儿,许霜辞也没跟着晴去豆荚湖。他想着给兽人们驱虫,一上午就窝在木屋里。   先前囤的药材都被拿出来,他按照药效,调配出了一堆驱虫的药。有吃的,有泡澡的,还有随身携带的。   秋蓝做完饭的空隙,许霜辞把几个兽人叫进来。   “这是驱虫的药,做饭的时候放汤里。一次不用太多,两勺就够了。”   秋蓝接过,打开麻袋看了看。   都是他见过的草,但他们却不知道还是草药。   霜懂得真多。   许霜辞再把之前做的麻布裁剪一截下来,将另一包简单炮制过的药草推出来。   “这些是外带的驱虫腰,用麻布缝几个药囊,让兽人们带在身上。气温高了,虫子也都出来了。”   秋蓝乐意看着许霜辞为部落操心,只觉他现在虽没有祭司的名头,但做的事儿与祭司没什么差异。   他笑道:“好,明天就能做好。”   许霜辞:“也不用赶工,慢慢做。”   这事儿安排好,许霜辞采的草药就空了半个麻袋。他抠着袋子,想到了现在不知走到哪儿去了的猫兽人。   他会的这点草药知识还不够,还得找个老师透彻地学一学。   当天中午,兽人们又吃到了大锅炖鱼。   秋力是山雀兽人当中饭量最大的,他捧着自己脸大的碗,刚吃了一口鱼,忽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刺激舌尖。   他下意识看向做饭的秋蓝几个,见他们也同样一脸奇怪,但依旧坚定啃鱼,他屏息,埋头大口吃。   只要吃得够快,他就尝不出味儿。   但山雀兽人没几个反应过来的。吃到奇怪的味道了还仔细咂摸,越吃脸色越难看。   “今天的鱼是不是坏了,怎么有一点点苦呢?”   “我也吃到了!”   “呕——”   秋蓝一个眼刀甩过去,“不许吐!里面放了草药,对身体好。”   干呕的兽人立马捂住嘴巴,眼中含泪。   “好难吃……”   鱼肉吃着都不鲜了。   许霜辞看着碗里的鱼肉,说实话,他吃了两块也吃不下了。   失策了,该直接做成药丸子的,反正还有蜂蜡。   见旁边晴一脸淡定,碗里的肉消失得很快。许霜辞抿唇,将碗悄悄往他大盆边送。   晴侧头,低声道:“不吃会饿。”   许霜辞又将碗往他那边推了推,小声回:“一顿,没事儿。”   许霜辞旁边,两个要好的鸟崽同样将自己的碗推出去。   不好吃不好吃。   他俩对视一眼,悄悄溜出棚子。   兽人们磨磨唧唧把碗里的肉吃完,又急吼吼地往嘴里灌水。咂摸着嘴里的味儿没了,接连打着饱嗝,捂着肚子去休息一会儿。   许霜辞中午没吃多少,不一会儿就饿了。   想着这个季节外面多浆果,他拿上个小篮子,在木屋周围寻找。   附近的草都被兽人们踩没了,裸露的地皮压得紧实,只要不下雨,就是一条好路。   许霜辞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儿,也不知道谁跟他一样中午没吃饱,现在在做小烧烤。   寻着味儿找过去,扒开林子一瞧。   许霜辞吓得连连后退,差点就跳着抱树爬上去。   “霜唔……”阿丑叼着乌漆嘛黑的东西站起来。   对面光着屁股的秋秋精神一振,赶忙扒拉草丛跌跌撞撞追出去,“霜!”   许霜辞退了几步才想起来这还是两个幼崽,他闭着眼睛靠近,一手拎着一个,将他们带离了虫子窝。   是的,虫子窝。   拇指粗的青绿色大肥虫子堆在两崽子身边,还有在他们身上慢慢爬行的。结果被小爪子一把逮下来,串上树枝,放火里烤。   玩儿火也好,吃虫也好,许霜辞都看得心梗。   他拎着两崽子抖了抖,见他们身上虫子抓得紧,咬紧了牙用树枝给扒拉下去。   “我看你俩是欠收拾!火哪儿来的?虫子哪儿抓的!”   许霜辞带他们走,秋秋还眼巴巴地冲着那地儿伸手,粗胖的手指一抓一抓的。   “虫虫!虫虫好吃!”   阿丑不敢出声,但也眼巴巴看着那边。   木屋边的兽人们听到这动静,还以为是谁打崽子了,随手抓上武器气势汹汹跑出去。   见是许霜辞,立马笑呵呵地飞速将手往后一背。   “是霜啊……”   许霜辞面上僵硬一瞬,然后一切如常地将两个崽子放下。   “他们玩儿火。”   吃虫子就算了,许霜辞想到那肥肥的大虫子,之前好像秋秋在南边的时候送过他一次。   人都能吃虫,何况是还能变鸟的兽人。   许霜辞自我安慰一番,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搓下去。   “虫虫,阿爸!”秋秋大声嚷嚷,用美味虫转移他此时此刻看起来格外凶恶的阿爸的注意力。   “什么虫?不是中午才打了虫。”   兽人们往烧烤现场走,在见到一地的大肥虫子后,眼神一眯,齐齐转头瞥了眼许霜辞。   然后趁他不注意,迅速瓜分。   这可是绝顶的美味啊!   怎么会有兽人不愿意吃呢。   不过霜好像怕,他们先藏着,晚上再出来吃。至于藏哪儿……他们齐刷刷盯上了眼前这棵树。   正好,是美味虫喜欢的。   收拾完现场,兽人们出去时许霜辞已经回去制作药丸了。   瞧瞧那药材煮锅里,幼崽都不吃,只能做药丸让他们吞服,反正苦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嗷!!!”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在手搓药丸的许霜辞手一抖,一簸箕的丸子散得到处都是。   可他顾不得这些,忙跑出去。   随着兽人们涌动的方向,他快步跟上,见着是茅房的位置,他眼神愈发不明。   这是……掉粪坑里了?   晴、涯还有游一言难尽地从兽人当中挤出来。   瞧着许霜辞还往那边走,晴抬手勾住许霜辞腰,带得人几乎腾空。   “出什么事儿了?”许霜辞想想刚刚那嚎叫,现在还心惊胆战。   涯面上凝重,但又恶心得脸色发黑。   “有虫……”   “嗯?”   “唔……呕!”   事后,几天都能听到如此的叫声接连不断。许霜辞看着兽人们面白色弱,如病去抽丝,心神惶惶,食不下咽。   许霜辞后知后觉,原来是之前吃的那顿驱虫鱼肉起作用了。   许霜辞连忙甩了甩头,脸色发白地将这些东西从脑子里清理出去。   这几天兽人们还有跑来问许霜辞拿药的。   许霜辞道:“这是驱虫药起作用了。”   他趁机叮嘱兽人们:“咱们吃的这些食物,喝的水里到处都要虫子,有看得见的也有很多看不见的。”   “所以进肚子的东西都要吃洗干净的,喝水要喝煮开了的,生肉什么的尽量别吃。”   “还有也要注意卫生,垃圾别乱扔,勤洗澡勤洗头,饭前便后洗手……”   兽人们早被吓出了魂儿,听许霜辞的话后连连点头。   自此,许霜辞一个举动,让部落里干净程度自觉提升了好几倍。   而兽人们心心念念的大胖虫子也没遗留在那棵树上,无人再敢动。 第53章   田里秧苗发芽,日渐茁壮。   插秧之前田得犁两遍再下肥。木屋这边囤的肥还不能用,倒是南边北边两边的山洞去年堆了肥。   部落里抽出人手去拉,许霜辞跟着晴一块儿,往南边走。   天朗气清,阳光并不炽热。   晴快速奔跑中,身后拉着的板车咯吱作响。许霜辞长到齐肩的长发被风吹得张扬,他迎着风笑,畅快不已。   平地加速过后,晴速度慢下来。   许霜辞吧唧一下贴在晴的背上,呼吸急喘。他眉眼笑意未散,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一股通透的舒畅。   “跑得好快。”   “赶着吃饭?”涯慢慢跟游飞上来,然后落在树上。   打铁的事儿现在耽搁下来,涯一心要建高炉。知道许霜辞要去南边,立马抛下他养了一个月的牲畜跟来。   说是许霜辞找兽人不积极,那就他自己来。   至于游,捞鱼那边兽人们已经熟练。   再说被他追着飞的山雀兽人们也训练着稍微学到点寻鱼的本事,他跟晴就算走个一两天也不碍事。   林子里车不好过,晴也不回他,直接扬了扬下巴让游带路。   涯落下来,试图往许霜辞肩膀上站。但看了看他的小身板,干脆落到晴身后的板车上。   “在领地上遇不到什么兽人,到了那边我飞出领地看看。”   许霜辞转身,盘腿坐在晴背上面对着涯。   “要不等房子建完,咱们再来研究黑石的事儿?现在人手不够是一回事儿,主要那东西也不好建,耐火材料都有得你找。”   “耐火材料?哪些。”   许霜辞双手抓着晴的毛毛,听他的话不免紧了紧。   关注点怎么歪了。   “我也不怎么清楚。”   涯直勾勾盯着他。那么大一只海鹰,勾着板车的爪子比他手还大,像挂肉的钩子似的。   一双棕色眼睛就盯着他,像打量着从哪里下嘴,凉飕飕的。   许霜辞喉结滚了滚,避开他的视线抬着望天。   “你让我想想啊。”许霜辞没什么底气道。   好一会儿,春风过脸,花香浓烈。许霜辞连打两个喷嚏,定神瞥见坐在晃动板车上却仍旧能半点不动看着自己的鹰眼。   许霜辞气馁,直接往后一倒仰躺在晴的背上。   “不知道……要不你把细砂、煤渣、矿渣、各地的黏土啥的都试试?”   晴又跑得更稳些,尾巴盖在他肚子上。   许霜辞默默抱住,拿下巴蹭了蹭。还是他的大猫好,知道安慰他。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许霜辞:“真不知。我又不是万能的。”   涯用翅膀将自己包裹紧,跟蝙蝠睡觉似的。许霜辞明显能看出他在郁闷。   “咱慢慢来嘛,多多研究,总结经验早晚能行。”   涯翅膀一拍,直接飞走了。   许霜辞脸上笑容一僵,抱着大猫尾巴的手狠狠顺了一把毛毛。   “坐好,要加速了。”   许霜辞立马翻身,双腿夹紧,手臂搂着晴的脖子,整张脸埋在他的毛毛里。   “我准备好了。”   晴如疾风跑出去。   夜晚歇过,第二天到了山谷后立马将已经发酵过的粪肥装袋。   这些尖角兽的粪堆了快一年,已经没什么臭味儿。许霜辞铲了几铲子观察,里面也没什么虫卵。   “咱们今天就回吗?”许霜辞挪着挨到晴身边,胳膊肘轻轻碰了下他。   边上,游奋力干活儿,涯则蹲在以前养长耳兽的棚子上独自郁闷。   他都能想象,霜说的那个东西建出来他能做出多少好东西。但他都念了好久,结果霜给他来一句不知道材料。   憋屈,还有点委屈。   他身上散发的怨念连晴都感受到了,何况是许霜辞。摸摸良心,他是不该说大话。   许霜辞心软,又忍不住扯扯晴衣角。   “要不咱留两天,先找找材料?”   晴:“不留。”   晴看涯的眼神不善。   涯见了背过身去。照着他的脾气,都没像以前那样瞪回去,可想而知他的打击多大。   游闷声:“我做。”   晴收回视线,想摸摸许霜辞头发,手上又脏。他低头用脸贴贴许霜辞的额角,“不急。”   “部落的事情很多,凡事不能堆着做,会把兽人们累到。”   “所以要加兽人。”涯道。   他从前在部落里说一不二,这是加入另一个部落后头一次感到有点憋屈。   晴眼神一暗。   “那以后但凡遇到兽人不够是不是都得加兽人,或者像你那样直接去抢?”   晴这话说得毫不留情,涯脸跟着一沉。   谁敢给他脸色看。   他直接站起,眼神发冷,“你什么意思!”   两人一言一语不知怎么就凶起来了,许霜辞一把抱住晴手臂,游也扔下手中的活儿,挡在自己伴侣跟前。   许霜辞:“晴……”   许霜辞头一次看晴给别人脸色看。涯又是个脾气大的,他怕他俩直接打起来。   他跟游一个拉一个,互相将两人拉了百米远。   许霜辞按着晴在溪边石头上坐下,薅了两把他的头发,温声道:“今天吃火药了?脾气这么大。”   “没有。”晴洗干净手,然后揽过许霜辞后腰,将人拉到跟前。他手指擦过许霜辞眼尾,眼里露出几分疼惜,“累不累?”   许霜辞怔愣,心口像被重重撞了一下。   晴虽少言,但自从建部落以来,他将许霜辞做得一切都看在眼里。   对比之前,他像个陀螺,早上睁眼就开始忙,晚上睡觉还在跟他说第二天的安排。   像以前那样雨天靠着他睡觉,暖阳天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许霜辞,他好久没见过了。   部落哪是那么容易建的。   “累不累?”晴又轻轻问了一遍。   许霜辞眼眶一红,直接闷头撞入晴胸口。   晴搂着他,手扶着他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许霜辞闷闷道:“我觉得我有点天真。”   “嗯,年纪还小。”也才成年几年而已。   许霜辞脑袋在晴肩膀跟脖子上使劲儿蹭,蹭掉了因为晴一句“累不累”涌上来的酸涩。   累是累的,但他不后悔。   就是有时候会感觉混乱。建部落确实不是想当然就行,建房子、养牲畜、种地都是大活儿。还有零散的各种养蜂、放蜡的小活儿,再得操心部落人口、安全、健康……   许霜辞不回想都不知道自己闷头搞了这么多事儿。   但事一多,他确实有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感觉。忙乱忙乱,越忙越乱。像今天晴跟涯这事儿,还是在他。   就不该跟涯提高炉,提了也就罢了,又在涯叫他找人上反复。   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决策者。   许霜辞自我反思,越想越颓。他抱着晴脖子狠狠乱蹭,像把这些乱如麻的心绪蹭散。   好半晌,他气喘吁吁地软下身子。像霜打了的小草,蔫巴靠着晴胸口。   “你帮我。”许霜辞仰头。   晴抱得他稳稳当当,听到许霜辞的话,他低头亲了亲他眉心。   “好。”晴见他意识到了这点,唇角浅浅翘起。   他拍拍许霜辞的后背,轻声道:“你不是一个人,什么都扛着会把自己累倒。以后有事多商量,像今天这样,记得开口。”   许霜辞心里绷着的劲儿一松,勾着晴的手指,“嗯”了一声。   另一边,游看着自己气鼓鼓的伴侣,上前一步就见他抱住。像翅膀包裹人将他藏住一样,虽没说话,但给足了安全感。   涯额头抵在他硬邦邦的腹部,沉默了好久。   “我是不是不该那么凶?”   “霜好像吓到了。”   游摸摸他的后颈,捏着让涯放松下来。   他的伴侣一直是这样,霸道,说一不二。气儿上来得快但也下去得快。   涯懊恼,抬起脑袋往他腹肌上一撞。   “以后做就以后做,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心里平复,但又不想彻底妥协,“老虎那么凶,真当我们不敢走。等找到了咱们的族人,我想走就……”   听他说的话不对味儿了,游轻轻在涯耳垂上一捏。   他闷哼一声,理智回归,下意识看了一眼许霜辞的位置。   确认他没听到,然后就贴着游不再吭声了。   又一会儿,他道:“你说,霜是不是在哭?”   游:“不会。”   心情调整好,两边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继续铲粪肥。许霜辞正做得有劲儿,手被戳了戳。   他转头,涯一脸傲娇。   “你没哭?”   许霜辞:“你哭了。”   涯张嘴又要回,对上许霜辞含笑的眼神,他耳垂爬上绯红,更是站直了微微俯视许霜辞,外强中干。   许霜辞:“找人的事儿……”   涯:“刚刚的事……”   两人异口同声,说罢,互相盯着看对方眼里都有歉意。   涯最不喜欢扭扭捏捏,明白许霜辞的意思,他手一挥,道:“知道了!干活儿!”   没事了。   许霜辞眼里笑意溢满,白皙的面皮像雪似的,看得涯忽然伸手一捏。   啪——   晴皱眉收手,托着许霜辞脑袋往身边带。   涯的手立马被游抓过去揉,他像被套住项圈的恶犬,狠声道:“晴!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试试。”   “好了好了,不就捏个脸嘛。不气不气。”许霜辞一边给游使眼色,一边抚着晴胸口。   晴垂眸,手背擦过许霜辞脸上红了的一块。   擦得许霜辞有些疼,但他没动。他家大猫占有欲很强的。   游无奈,干脆拉着自己伴侣换了个位置。   怎么就这么喜欢招惹霜。边上护着的老虎,真要打他都打不过,何况涯。   吵吵闹闹,气氛倒也缓和过来。   四人加把劲儿,把粪肥装完。   “回了吗?”涯问。   许霜辞已经听到边上几声肚子咕噜叫,便道:“填饱肚子再走吧。”   就过了两个季节,山谷又被长耳兽占据。谷里处处是坑,稍不注意脚就要陷入洞中。   涯跟游就抓长耳兽,许霜辞想到上回这个季节已经在放白蜡虫了,还有山上的蜂蜜,便拉上晴一起上山。   许霜辞用木棍挡开林中的草,问:“蜡烛好用不?”   “好用,要再养?”晴扶着许霜辞的手臂,大掌像镣铐一样圈紧了。借力带他翻过乱石头。   “养。以后住屋子里就不好直接在地面烧火堆,用蜡烛方便。”   到了之前看见蜂巢的那棵树下,树上的蜂巢已经掉下来,碎了一地。   “没了。”许霜辞脸一皱,有些可惜。   “冬季太冷,搬家了。”晴道。   许霜辞用木棍拨了拨,里面早没蜜蜂了。他干脆将地上的蜂巢收集起来。   “咱们把蜂巢捡回去,当不白来一趟。”   “有用?”晴蹲下,专门捡分散的那些。   “可以化蜡,也能药用。”   以前他们住在山里,能捡的蜂巢也多。爷奶会把蜂巢拿回来简单蒸过后搅拌上香油涂抹在患处。他还查过,效用挺多。   “能祛风消肿,清热解毒,还可治风湿,鼻炎,牙疼……是个好东西。”   许霜辞说着,察觉到脸上不可忽视的视线。   他疑惑看向晴。   晴只摸了摸他被光线分割出明暗的脸,唇角微勾,“霜辞懂得很多。”   多得他有一瞬担心他又回到他口中的家乡。那定然是一个与他们这里截然不同的,多姿多彩的地方。   许霜辞被他夸得眼睛发亮,矜持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扑进他怀里。   “你怎么想着叫我霜辞了?”   晴揽着他,“想叫就叫了。”   “再叫一声。”   晴捏捏他后颈,声音清浅:“霜辞。”像冰碰过玻璃杯,干净悦耳。   许霜辞展颜笑了两声,又莫名不好意地搓了搓发烫的脸,从晴怀里退出去。   “快点快点,忙完了咱们还要去看白蜡树。”   晴目光温和,依着他继续捡。   蜂巢捡完,少说有半藤筐。但重量轻,带着在山间行走也不碍事。   许久没来,山路早被草丛淹没。   许霜辞边走边用树枝敲敲打打,试图清出一条路。速度不免就慢。   晴在他两次差点摔倒后,干脆托着人一抱,另一只手拿了他的木棍随手一划,草尽断。   坐着的肌肉硬邦邦的,温热透过薄薄的麻衣烫得许霜辞脸红红的,他状似不经意瞥过晴的侧脸。   瞧他侧脸如精雕细凿,漂亮得像山野精灵。冰蓝眸子带着疑问看过来,许霜辞眼睫一抖。   脸上温软,湿热贴过。   许霜辞目光一晃,随后又抿唇翘起,晃了晃脚,手圈上晴的脖子倚着他偷懒。   他小时候都不记得被有没有被这么抱过。   没多久,他们到了之前放白蜡虫的地方。树枝已经抽条重新长出了不少枝丫,但他们清得干净,也不见什么虫。   许霜辞松手,被抓住的树枝弹回去,“要还是放养在这儿的话会不会太远了?”   “还行。”一天而已,对兽人来说跑跑就可以。   “那咱们回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林子,要是有的话就养在附近。没有再养过来?”刚说完,许霜辞想到凡事跟晴商量,又道,“或者咱们两边养?你说呢?”   晴:“两边养吧。多存点没坏处。”   许霜辞忽然一笑,脸贴上晴的脖颈使劲儿一蹭。   “听晴的!”忽然发现不做决定,自己会轻松很多。   “回去了。”   “好。”回去时,许霜辞改趴在晴背上。林子里光线暗,他脸枕在晴肩膀,细微的颠簸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思绪胡乱发散,他想起了其他部落都有一个族长,像猫部落那样再配一个祭司就更好。   比对自己部落,许霜辞有感而发:“咱们的部落有点像草台班子。”   “嗯?”   许霜辞蹭了蹭因为贴着晴而被震了下的耳朵,闭着眼睛道:“没有部落名字,没有族长,没有祭司。”   晴脚下踩实,跨过一条溪沟,察觉到许霜辞声音里的困意,声音放轻:“你就是族长,也是祭司。”   “最多算个半吊子祭司。”   “蓝他们,还有黑绒鼠部落、猫部落都习惯把我当祭司……”   “那我就想要不找个祭司好好学学,祭司我来做。但族长才是管理部落的,咱还是得有。”   “我来。”   许霜辞瞧他说得这么干脆,一下就清醒了。他还以为晴会说“回去让他们打一架就有了”,哪知他自己直接应下。   “他们打不过我。”   许霜辞咧开嘴无声笑,手指勾着晴的头发绕了绕,“你怎么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心有灵犀。”   “不错,成语学得挺好。”   “霜辞教得好。”   许霜辞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正色道:“要不回去还是跟大伙儿说一声。”   “说不说都一样。”   因为兽人们本就是这样默认的,他们对外甚至直接叫他们这个部落叫做晴部落。   这不是名字都有了。   下山后,他们填饱肚子本没想过耽搁,就这么直接回去。但晴说离边界那边近,让涯去飞一圈。   这还是他头一次跟兽人提要求。   涯愣了下,然后就真就飞走了。   许霜辞看得惊奇,他抱着晴脖子小声道:“早这样嘛。”这样许霜辞还能轻松很多,最主要的是兽人们都听晴的。   晴却扔下一句:“麻烦。”   许霜辞知道晴冷淡的性格,就脑袋拱拱他的毛毛,“我们晴辛苦~”   晴耳朵闪动,毛毛下的皮肤泛红。   回去路上带着东西,走的速度比较慢。晴叫了涯出去,也不是随意叫。他力气不如游,心气儿高,好动也好斗。   主要是在这儿讨晴嫌。   没想到这一出去,也没消停,又抓了一个兽皮兜回来。   晴一行一天后已经回到部落,游到了之后出去找涯。   他们把除了北边,余下三个方向的边界都飞了一圈,然后就带回来一窝幼崽。   “你不会又进人家部落抢兽人了吧!”许霜辞看到三个小狼幼崽,第一反应是可爱,但一想到人家是兽人,立马受到了惊吓。   “这么小,抢回来有什么用。”   涯木着脸看着许霜辞。   许霜辞一脸正色:“不过说真的,哪儿来的?”   兽人们一听说涯又抢兽人了,纷纷过来看。结果却见一窝饿得嗷嗷叫的狼崽子。   “抢的。”涯嘴角一翘。一张脸艳丽得很,瞧着不怀好意。   许霜辞眼皮一跳。   晴那边刚卸完粪肥回去洗了个澡,身上还带着水汽,直接往许霜辞背上一挂,盯着那三个狼崽道:“有血腥味儿。”   游:“我们走到南边,就在领地里看到他们的。边上还倒着一个亚兽人,不过已经断气了。”   许霜辞心中一凛,细看那狼崽,才惊觉像见过的两只灰狼。   晴皱眉,猜到多半是南边那灰狼的了。   看着情况,大的应该都没了。   “游,你跟涯再出去一趟,抓带崽的斑点兽。”   游点头,跟着自己伴侣飞速离开。   小狼嗷嗷叫唤,也是有气无力。许霜辞蹲下,摸摸他们瘪瘪的肚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爹,都没了?”他声音轻轻的,听得本没什么感觉的兽人们心里一酸。   山雀兽人们散开,秋野让他们都干活儿去。   秋蓝蹲在许霜辞身边,将小狼崽都裹起来,抱在膝头。不管怎么样,幼崽是无辜的。   “霜,能不能给他们喂点温水?”   “做点鱼汤吧。”   “好。”秋蓝抱着幼崽离开,许霜辞被晴抓着拉起来。脖颈被湿发扫过,许霜辞下巴被晴抬起,撞入他深邃的眸子里。   晴指腹揉了揉他的眼尾道:“伤心了?”   “……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此前还想过,要是他们部落扩张,是不是迟早又会跟南边的那两只狼有交集。   到时候他们是化干戈为玉帛,邀请他们加入?还是将他们驱逐。   结果,真就应了那句世事无常。   他轻轻一叹。   晴捏捏他的脸,“害不害怕?”   “嗯。害怕。”许霜辞抓住晴的手,拉下来托住自己下巴,“咱们得强大。”   “自然。”   “还有,得知道他们是被谁杀的,要是南边的新邻居不友好,那又是个隐患。”   晴手掌移到他后颈,轻轻一勾,拉着人按在自己胸口。   “我都知道。”   “不怕。”晴拍拍他脑袋。   狼崽有秋蓝照顾,游那边有也很快把带崽的斑点兽找回来,连带还有人家两个崽也带回来了。   斑点兽有奶,那三个看着还不能走的狼崽才可能养得活。   涯回来后,许霜辞又跟着他们一起犁田。   说起南边灰狼的事儿,涯道:“我们没在南边看到其他兽人。”   “我还往那灰狼领地飞了一趟,只在河边见到一点碎骨。像被吃了,河里血腥味儿很重。”   许霜辞听得背脊发凉,这跟吃人有什么区别。   晴听完也蹙起眉头,“让兽人们暂时别往南边走。”   涯点头,看完他打的犁头怎么犁田,飞走了。   晴被当牛用,在前面拉。许霜辞在后面推。   泥里的水还凉,许霜辞回想着涯那话,脚底冷意往身上钻。   “那咱找了白蜡虫后还往山谷去吗?”   “去。”晴爪子踏入水中,走得不疾不徐,“我去。”   得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犁过田,放几天再撒肥。撒完要再细致点儿就再犁一遍,不过这泥松软,倒不用再费劲儿。   半个月后,狼崽被秋蓝喂得圆滚滚,浑身是劲儿。   常能半夜听到他们站在门口嗷嗷叫。   不过被涯教训了两下,现在看到月亮也能稍稍忍住天性,安分藏在窝里。   部落里秧苗种下,养殖场要用的砖也烧完了。除了房子还在建,兽人们一下子空下来。   晴打算带一批兽人出去,既是放养白蜡虫,也是去探探南边的情况。   部落里秋蓝、秋野留下,继续带着兽人们建养殖场跟房子。   许霜辞本来是想着待在部落不给晴添麻烦,结果晴将他往背上一甩,带着就走。   要放人不在身边,晴才是担心。 第54章   离开部落的兽人不多,除了许霜辞跟晴,还有涯以及三个山雀兽人。   从北到南,许霜辞带着山雀兽人们抓了不少白蜡虫。   这个时节,有些虫卵有些已经孵化,所以行走的过程中,找到能放养的树他们就将虫挂上去。   等到了南边,已经放了三片林子。   做完这事儿,他们就要跑出部落。涯快他们一步,在天上查探。   穿过红果林后就是灰狼原来的领地,今天天阴,林子深处像弥漫着一股瘴气,看不真切。   许霜辞稍稍屏息细听,似乎鸟叫都没几声。   他手扣住晴耳朵,揉了揉,小声道:“林子里看不清,那蒙蒙的气是不是有毒……”   “嗯,不好。”晴带着他绕道。   越往南,林子里似乎越潮。晴绕着林子的边上走,许霜辞往里看了眼,黑麻麻的,犹如夜晚一般。   这种深山老林,进去了就容易出不来。   一路逛过这片灰狼原来的领地,什么都没发现。甚至比之从前,更像一片死地。   许霜辞声音微紧:“野兽都没看见一个。”   晴眸色泛着凉意,声音放轻:“有兽人清干净了。”   “什么兽人?”   话落,涯忽然长鸣一声。   许霜辞瞬间调整姿势,抱紧晴。晴同时飞奔冲过去,几个山雀兽人飞在半空,也警惕着四周。   树木在眼前恍若残影,耳畔只有风声。许霜辞又不自觉地看向那片被雾笼罩的林子,眼皮重重一跳,头皮发麻。   “晴……”   “敌袭!”山雀预警。   晴先一步抬头,剧烈的虎啸响起。伴随着自上而下的树枝晃动声,许霜辞后颈被利风扫过,那瞬间,心都漏了半拍。   他下意识别开头,晴却带着他已经退出两米远。同时挥出一爪,许霜辞只听到骨折的脆响。   许霜辞脸上微湿,像水滴溅在上面。他抱紧了晴,定了定神。   只见滑溜溜的鳞片从视线中闪过,又瞬间潜入昏暗的林子。   晴站定。   抬爪将许霜辞捞到怀里,他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林子。   许霜辞浑身绷紧,正戒备着。   一声凄嚎扎穿破暗林,如刀锯推拉,嘲哳难听。   涯从林子里飞出来,晴看了一眼,带着几个兽人撤退,回到了他们最开始行走的林子外围。   啪——   一个黑漆漆的东西被涯从高空摔下来,在地上砸了个坑。   许霜辞闭眼,怕看到血淋淋的画面。   脸上温热,晴用手心挡住了他。   他手上本来抓着的毛毛摸了个空,手又被晴抓着放在腰间。碰到兽皮带子,他微顿,熟练地帮晴系好兽皮裙上的带子。   地上的玩意儿被甩下来直接晕了过去。   许霜辞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腥味儿,等到晴的手移开,晴依旧挡在他身前。干燥的指腹擦过脸,许霜辞想起刚刚脸上沾的水……   哪来的水?   晴扫了眼指腹,将许霜辞拉去外围的溪边,手沾水抹了两把许霜辞的脸。   直抹得脸皮泛红,又低头凑近,鼻尖贴着面皮儿嗅闻。   “不是露水啊……”许霜辞看晴这样,多半是他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味儿。   “不是。”   晴绷紧嘴唇,又给许霜辞洗了几遍才满意。   回到草坑边,那刚刚作怪的东西还在地上趴着。许霜辞一瞧,有些迟疑道:“人……鱼?”   “也可以这么叫。”涯道。反正都是海里的种族。   见许霜辞在打量,涯一脚将趴着栽土里的兽人踢翻过来。   许霜辞心神俱颤,直接跳上了晴的背上。   “这究竟是个什么?!”   长得确实是人身鱼尾,但獠牙鱼眼,浑身黑斑,头发像凌乱的海草,有尾巴长,胡乱披散在苍白泛青的皮肤上……   活像恶鬼。   “海兽人。”涯狠狠把脚在干净的草丛上擦了擦,一脸嫌恶。   他们从出生就跟海兽人打交道,虽说海兽人也分部落,种族也有好有坏,但他们打交道的那些都是这样德行的。   又丑又臭。   “我们称之为食人海兽人。”   “这种海兽人生活在深海,以肉类为食,最喜欢吃陆地上的兽人。擅长隐匿,生命力极强,只要有水的地方就能活。”   “之前没有发现他,看来是一直藏在水里。”   许霜辞腿弯一紧,后知后觉自己还挂在晴的背上。他用手别了别晴的白发,干脆这么靠着他肩膀,缓解刚刚受到的惊吓。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魔幻。   还有地上那东西,也怪不得是海里出来的,什么稀奇古怪的长相都有。   “他们是兽人吧,能变出腿吗?”   “能。”   看来形态跟陆地上的兽人也没差,可以人形可以兽形,也能人形时保留点兽形特征。   就比方说晴人形时会露出尾巴。   许霜辞类比了下陆地上的兽人,觉得也算合理。   “可是咱们这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许霜辞扫了一眼,实在怕看了做噩梦,又赶紧盯着他家晴的侧脸洗洗眼睛。   涯也疑惑,目露寒光道:“问问就知道了。”   晴看着地上从未见过的兽人,心中有些猜测。   再往南,有一条横亘金色大陆的河。很大,叫鱼尾河。   那边曾今出现过海兽人,因此被生活在内陆的几个大部落的祭司记录下来。   他们是被海水带过来的,这个也可能是。   为了防止这兽人跑掉,山雀兽人将他五花大绑起来,又听许霜辞的给蒙了眼睛,吊在了树上。   这兽人也不知道四处去哪儿钻了,身上滑滑的。沾了手就一股腥臭跟烂泥味儿。   兽人们受不了,绑完之后匆匆去洗手。   随后隔着树二三十米远,他们才抓了鱼一边烤一边听涯说海兽人的事儿。   “我们住的小岛孤立在海上,附近不远也有些大一点的岛屿。”   “那边有很多海兽人组建的部落。部落里多是这种兽人,他们好斗,嗜血,贪吃。只要是活,鱼也好,野兽也好,他们都喜欢。”   “但他们更喜欢吃兽人。”涯想到不好的事儿,脸色沉得像蒙了一层黑雾。   坐在他身边的山雀兽人被吓到,飞快挪到许霜辞这边。   涯看他们一眼,嗤笑:“怕什么?”   “不不不……不怕!”   “就是,我们一点都不怕。”   说不怕的,三个兽人都快抱在一起了。   换做以前,涯高低得说上他们一句“废物”,但相处久了,也看到山雀们其他方面的长处,他只扯了扯嘴角。   “他们会藏,单个能力不够,但一次捕猎时数量却多,出现一个,暗处就可能已经有很多个。”   许霜辞心中一凛。   这样说来,他们部落岂不是也被威胁着……   “岛周围完全是海,所以岛上的兽人也无处可逃。他们就将兽人当做圈养的食物。”   “岛上食物不多,许多兽人靠捕鱼为生。他们就会赶跑鱼,饿得兽人不得不下海,但一旦入海,藏在水中的他们会兴奋扑食。”   “只需几个眨眼,一个活生生的兽人就会被他们撕裂,海水被染成红色,哪怕是飘出的肠子也会被他们抢夺……最后吃得一点碎肉都不剩。”   许霜辞听得隐隐作呕,脸色发白。   晴皱眉看涯,将许霜辞拉到身前,抵着他后脑勺压在自己脖颈。   许霜辞抓着他的手,“我没事。”   “你瞪我干什么……”涯看着许霜辞笑得不怀好意,“我说得是事实,你把霜也护得太好了点。”   “他不一样。”晴道。   “哪里不……”涯看着许霜辞细皮嫩肉的,哼笑一声,“也是。”   不知哪个大部落出来的,被护得太好,怕是根本就没听过这些。   许霜辞:“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的。”   涯一笑,心情总是好点。   “我就是故意的。但也是没乱说不是?”   “继续。”许霜辞压着眉头道。   涯:“除了吃兽人……”   许霜辞眉头皱紧。   他腿上一软,见是有点灰色纹路的毛绒大尾巴,他干净抱住,后背也贴靠着晴胸膛。   “他们还喜欢圈养很多奴隶。”   “那些奴隶有抓过去的兽人,也有他们同族,还有海中其他种族的兽人。”   “反正他们经过的地方,一个兽人都难找见。就如这片林子,生机全无。”   涯的话越说,兽人们心越沉。   许霜辞挨着晴,已经在考虑部落里该怎么预防这种情况发生了。   涯见他们一个个沉默,忽然又笑道:“怕什么,我们都斗了这么多年了,还怕一条鱼。”   “再说了,海兽人有坏的也有好的。像古老海兽人一族,他们各个都长得漂亮,跟我们也玩儿得好。以后见了,介绍给你玩玩儿。”   许霜辞:“什么玩玩儿不玩玩儿的,你好生说话。”   涯目光在晴身上晃了一圈,笑:“也是,也不一定能见到。”   说着话,鱼烤好了。   兽人们刚听了那些,着实没什么胃口。除了涯吃得香,晴没什么影响,其余人草草填饱肚子。   正要去打个盹,树上吊着那个醒了。   他一动,兽人们全安静下来,盯着他。   树上的兽人察觉自己被绑了起来,立马叽里呱啦开始叫唤。   那态度,嚣张得像对着别人家的祖坟骂,声音又大又粗,许霜辞听得缓缓将耳朵贴在晴肩膀,侧头疑问看着涯。   这说的是什么?   难道海里的跟陆地上的语言就不一样了?   等叽里呱啦的话说完了,涯阻止兽人们开口。然后就听见他改了语言,说的是兽人通用语了。   许霜辞:怎么问?   涯一笑,白牙森森。   他直接将刚刚烤鱼的火堆移到树底下,也不点燃,就加了点湿柴就这么烟熏着。   “你们过来了多少兽人?都在哪里?要是不老实交代,刚好我好就没吃过熏黑斑鱼了。”   许霜辞勾了勾晴的兽皮裙,手立马被大手捂住。   晴无奈看着许霜辞。   许霜辞比划:涯没吃过兽人吧?   晴点他鼻尖。   许霜辞一眨眼,冲着晴的抿嘴笑。   海兽人生活在海中,喜水,被烟熏的滋味没几个能承受得住。何况这种对付兽人的招式是他们自己常用的。   一报还一报。   兽人惊觉他可能被熟悉他们的兽人抓了。   他们没多少硬骨头,逼问着就交代。   只有他,没有同族。算算他交代的过来的时间,是跟涯他们过来时时间重合。   海兽人留不得。   最后涯给解决了,回来时一身干干净净,一点海腥味都闻不到。   “能过来一个,就能过来两个,他的话不能全信。要不要再往南边看看?”出于谨慎,涯提议。   晴点了头,他们又往南边走。   直到五天后,看到那条奔腾的大河。河从西部雪上流出,在东部分成两条。就像鱼尾一样。   这边他们并没有再看到海洋兽人的行踪,加上在外已经耽搁了一点时间,所以直接打道回府。   白日渐长,天气转热。   春季过后,便又进入水多的夏季。成日不是惊雷鸣响,就是烈日高照。   木屋这边,新修的房子已经在封顶,许霜辞又教会兽人们盘炕。   养殖场也已经建好,红羽兽跟长耳兽都移了过去。   从外面带回来的三个小狼崽现在能吃能睡,长大了一圈。成日里就跟着秋秋和阿丑混,无忧无虑的。   天气热了,晴让兽人们集中起来干脆把房子建完。   一直忙到夏季过半,外面建好,兽人们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能好好休息了。   余下的那些门窗桌椅什么的,等木头好了再慢慢做。   天气热,兽人们往往上早上跟下午没太阳的时候才出去。   现在管部落的人成了晴,许霜辞就得闲了,除了管管养殖场那边,成日里就琢磨草药。   昨日刚下了一场雨,今天天凉。   许霜辞趁着好天气,将新采回来的草药清理出来,又要去炮制其他。结果被晴拉了出去。   “我还有事。”   “不着急。”晴松开许霜辞,仔细打量了他一圈,手贴上他肚子,“软。”   许霜辞脸一红,一下子拉开晴的手。   “这不是为了研究草药成日里坐着。”他理不直气不壮。   “出去走走,锻炼锻炼。再学学怎么逃跑跟隐匿。”   都过了多久了,怎么忽然想起来这个。   许霜辞想着自己的草药,不想干,结果被晴托着腰带出去,随便找了个树直接往上一架。   “诶!你等等,我还没有准备好。”   晴举起手,拎着许霜辞坐在自己肩上。   视线一下拔得太高,许霜辞有点眩晕。他手臂抓着晴脑袋,恍惚在跟前看到了椭圆的蚕茧。   挺奇怪,晕乎乎的不应该见到星星。   许霜辞薅了一把,晴见他没出声以为是吓到了,将人放下来后才看见他手里的东西。   正要拿开,许霜辞却忽然将蚕茧举在他跟前忽然笑出声来。   “这是什么?”许霜辞拿他面前跟他炫耀,得意得像小狐狸翘起了尾巴。   晴:“虫子。”   许霜辞:“不!是衣服!”   他手垂下,忙摸了摸晴的侧脸。“转身,再让我找找。”   许霜辞还坐在晴的肩膀。   晴想了想,干脆握着他的腰将人放下来。对上许霜辞疑惑的眼,他抬起下巴。“自己爬。”   “刚刚不还是……”   晴捏住他的脸,“为你好,多久都没动过了。”   “行,爬就爬。”许霜辞拉开晴的手将蚕茧塞给他,两手抱着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上去。   等坐在树干上后,他吭哧吭哧喘气,想:才过多久,身子都变重了。   晴仰头看着,见状眸光微动。   是得多练练了。   这边许霜辞爬树,吸引了不少兽人观看。秋秋跟阿丑带着三个胖墩墩的狼崽过来。   两个鸟崽一人占据许霜辞一边。三个狼崽子上不去,就在树下扒拉,嗷呜嗷呜叫。   秋秋低头:“安静。”   狼崽嘤嘤叫了两声,坐下仰头看着,还真就不闹了。   许霜辞摸了小胖鸟一下,“还挺厉害。”   秋秋奶呼呼问:“爬树找什么?”   “正好,你俩帮我找找蚕茧。”许霜辞对着树下的晴招手,“快快,拿给他俩看看。”   晴无奈,树影落在他脸上,睫毛长又翘,“你自己找。”   “会摔。”   “以前那么高的树都敢爬。”   “以前是以前。”   “我接着你。”   秋秋等不住,又觉得自己在他俩间跟蜡烛似的有些亮。   干脆飞下去站在晴的肩膀。   晴盯着许霜辞,秋秋只能自己用爪子去扒拉他的手。见到是他们美味虫的茧子,吸溜一下口水。   阿丑眼神好,停在树上歪了歪头。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好吃。”   “嗯?”许霜辞离得他近,听得清清楚楚。   晴抬起手,瞧着掌心已经两个爪子抓住了蚕茧的鸟崽。“你们吃了?”   许霜辞心中一痛,飞快从树上下来。动作灵活得像爬了几十年的树,连晴都没来得及护住。   “吃了?”   秋秋跳下晴手掌,阿丑察觉到气氛不对,飞下来挡在秋秋前面。   狼崽一下扑过来,又将他俩往肚子下压。还当跟他们在玩儿。   许霜辞看他们被搞得羽毛上都是口水还一动不敢动,他将两个鸟崽拎出来。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秋秋期期艾艾道:“虫、虫吃了。”   许霜辞拢着秋秋顺了顺他背上的羽毛,“好好说话,我又没凶你。”   “这蚕茧是什么虫结的?”   “美味虫,你见过呀……霜又不吃。”秋秋抬起小翅膀,稍稍挡住脑袋道。   许霜辞:“别不是那特别肥的大青虫吧!”   “是啊。”   “你让我想想啊,想想……”许霜辞只见过桑蚕,就是那种白色的,摸着丝滑柔软的蚕。   但回想之前那一堆黄绿色的肥硕虫子,约莫有点像北方养的一种,叫柘蚕。   越想越觉得有点像。   但不管是不是,这都是蚕茧。   棉花没找到,蚕丝倒是让他找到了。许霜辞平复下心情,手指轻轻点了点秋秋的小脑袋。   “那我们秋秋还能找到这些蚕茧不?”   “能。”秋秋点头。   “好。”许霜辞将他放回幼崽堆里,回头冲着一直立在一旁的晴一笑。   “晴……”   “知道了。”   要是现在找蚕茧,拿回来之后等蛾子出来,再□□产卵,孵化……秋季的时候就能试着养第一批。   许霜辞兴致勃勃要回去做计划,结果才走两步被晴抓住胳膊。   “干嘛?”   “天气好。”   “嗯?”   “再跑跑。”   许霜辞转头看向几个幼崽,秋秋嘿嘿一笑,立马带着几个小跟班飞走了。   锻炼就锻炼吧。   许霜辞绕着林子,跑了不到四百米开始气喘不匀。明明前几个月还好好的,这才在木屋里窝了多久,就废成这样。   也不怪晴把他拉出来。   今天虽没什么太阳,但好歹是夏天。许霜辞在林子里跑出了一身汗,见到晴在终点站着,他一个加速。   直接撞到晴身上。   晴动都没动一下,单臂搂住他。   “有这么累?”   “有……”许霜辞衣服都湿透了。   晴看着他红透了的脖子,手捏了捏,“那每天都跑跑。”   “好吧。”   回去洗了个澡,许霜辞带着一身水汽重新坐在了他的草药跟前。但矮桌上摆的却不是草药,而是树皮。   许霜辞在回忆养蚕的步骤。   农村孩子,或多或少小时候家里都养过蚕。再不济也见过别人养。但是他不知道桑蚕丝跟手上这个是不是一个养法,所以写出来的法子也只能参考。   晴坐在矮桌另一侧,看着堆在边上的草药跟研钵。“不磨了?”   “要。”   咯吱咯吱……   晴垂眸,慢慢研磨上了。   一个写东西,一个研草药。没人说话,只有落笔的沙沙声跟研磨的细碎声音。   门口路过兽人,看到里面的景象皆是一笑,没人进来打扰。   “好了。”也就半个小时,许霜辞将养蚕的步骤跟注意事项全部写下来。   晴手上一顿,又添了些药材进去。   “霜辞养过这虫?”   许霜辞摇头:“养的不一样,但是都会结成这样的茧。把茧煮过后抽丝,捻线后纺织起来又能做成衣服。”   看晴疑惑,许霜辞笑道:“丝绸衣服做出来可比麻衣舒服。不过蚕难养,衣服难做。所以很贵。”   “贵……”   “嗯,就是如果交换的话,得用很多很多东西才能交换到。而且数量不多。”   晴点头。   “麻衣更好。”   “是。麻衣更好做,材料也更好获得。但丝绸的话做贴身衣服会更好。这个不占用部落资源,你就当我养着玩儿。”   晴点头。   “我帮你。”   许霜辞弯唇笑:“嗯。” 第55章   知道许霜辞要找蚕茧,秋秋带着自己的小团队直接找上门来。   “霜~我们帮你找茧好不好?”秋秋挺挺了胸脯,神气地挥了挥翅膀,“我们很会找的,我也知道哪里茧最多,不信你问阿丑。”   阿丑点头,立在秋秋身后,身形比他大了好几倍,却拢着翅膀显得乖巧听话。   许霜辞一手盖在秋秋的身上,抓小鸡似的抓到手心,托到眼前。   他点了点尖尖的鸟喙,道:“以前不是叫我哥哥,现在怎么又叫霜了?”   “阿丑叫你叔。”   “嗯?”许霜辞看向阿丑,“有什么不对吗?”   “阿爸说差辈分了。”   “叫哥好,叫叔老,叫霜好听。”   许霜辞摸了摸他的背毛,浅笑道:“随你吧。”   正要将小崽放下,秋秋爪子抓紧他的手指不放,黑豆豆眼里蕴着期盼:“我们帮你抓虫茧好不好?”   许霜辞眉头微蹙。   阿丑也往前跳了两下,带着三个狼崽一下堆在了他的膝盖上。   “去、去……”   “嗷呜嗷呜~”   许霜辞无奈,都太小了。   “让他们去。”晴看着许霜辞沾了毛的膝盖,“正好也大了,该锻炼锻炼。”   大了?   最大的也就不到三岁吧。   “嗯嗯!”晴的话就是部落的决定,秋秋自觉分了任务,欢喜地跟自己伙伴跑出去。   “能行吗?万一跑远了……”   “跑不了多远,也受不了伤。”晴一一捻走许霜辞身上的毛毛,尾巴又跑出来往他身上扫,跟鸡毛掸子似的。   “需要的蚕茧很多?”   “不用很多,蛾子很能生。”   “那他们几个就足够了。”   许霜辞看他打定主意,心里安慰自己不能把兽人幼崽当做人类幼崽来看。   晴这边研磨完药材,拿着许霜辞写的东西的看了看。瞧出又是一个细致的活儿,一旦忙起来就没有空闲。便道:“要不要去山里走走?”   “才洗了澡。”   晴依着桌子,目光轻盈笼罩着许霜辞。薄唇掀开,轻轻道了一声:“蘑菇。”   许霜辞长睫扇了扇,“对哦……去年这个时候咱们已经满山跑了。”   他盘着腿在兽皮上往前挪了挪,身子挨到晴后,两个巴掌“啪、啪”两下搭在晴腿上,仰头问道:“不会只有我们两个去吧?”   晴垂眸,撩过他快遮眼的额发,指节微曲,蹭着许霜辞脸上的软肉。   “兽人们空闲,也要去。”   “明天?”许霜辞眯眼,猫儿似的将脸埋进晴的掌心,“昨天下了雨,今天去晚了,明天去找找刚好。”   “去一天不行。”   “要在外面住吗?”   “嗯。”晴看着他柔软的黑发,下巴蹭过,手臂拖着他的腰将人纳入怀中抱着。   许霜辞弯眼,抱住晴脖子乱拱。   “我们晴好粘人啊。”   “唔……”   黏糊一阵,许霜辞头发被晴弄得乱糟糟的。他俩分开,许霜辞摸了一把自己头发道:“我又想剪了。”   晴:“我来。”   许霜辞摇头,抓着他的手移开,“先帮忙,把我草药弄完。”   一堆草药该洗的洗,该切的切,收拾完一天也差不多过去了。屋里又多了不少装了草药的簸箕,进屋就是一股淡淡的药香。   晚间,木屋跟前肉香弥漫。   一声“吃饭”,兽人从四面八方钻出来。许霜辞顶着一头短发出去,被兽人们新奇看了几眼。   “怎么,不认识了?”许霜辞笑道。   “好看。”   “霜什么样都好看!”   “可是变成兽形的时候毛毛不会秃一块吗?”   许霜辞也听到了,他戳了戳晴:“会吗?”   晴:“没试过。”   *   许霜辞刚跟晴吃上,涯端着碗往他俩这边一坐。   “有事儿?”   “没事不能过来?”涯眼神幽深。   许霜辞立马笑,声音温柔得滴水:“怎么不能?”   涯听得狠狠抖了抖手。   吃着吃着,许霜辞的手臂被碰了碰。筷子上的鱼肉掉进碗里,许霜辞转头看着涯,露出森森白牙。   涯瓮声瓮气道:“现在我玩儿不了黑石。”   “嗯?多大点事儿!玩不了咱也可以换一种玩儿嘛。”许霜辞早察觉他坐过来后时不时瞄一眼自己。   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瞧着半点不是他的性格,看得许霜辞也食不下咽。   涯:“换什么?”   许霜辞脑子转了转,一时间没想到。晴夹了一块许霜辞喜欢吃的青菜放他碗里,道:“船。”   许霜辞眼皮一抬,眼中光芒闪烁。   他抿唇笑着,连连点头道:“这个可以……”   他胳膊撞回去,看到涯筷子上的肉也掉进碗里,盯着涯凶巴巴的眼神笑得温柔似水。   “你要不试试?”   涯:“什么船?”   “就跟咱们的皮筏一个意思,但是有大有小。小的跟皮筏作用差不多,有种还可以灌水装鱼,咱正好需要……大的能比咱们的房子都大,可以装武器,也能在大海上行驶……”   许霜辞饼还没画完,涯就啃了。   “做!”涯盯着许霜辞,压低声音威胁,“这次你要是敢唬我……”   许霜辞:“木头就可以做!”   涯收回目光,恢复冷艳,头稍稍一点到:“可以。”   许霜辞:“那我回去给你讲。”   填饱肚子,天就黑了。许霜辞被涯催着去给他讲造船。   回到木屋,许霜辞先抿了一口水润润喉,然后拿上树皮跟炭笔,跟涯从竹排、小舟、乌篷船等等一直讲到可做战船的楼船,可深海航行的广船……   许霜辞说船说起来头头是道。   天黑了,晴进来点了蜡烛,然后坐到许霜辞的身边。   兽人们晚间没什么娱乐活动,许霜辞这边热闹,先是秋野感兴趣过来,然后秋蓝又来。   等到许霜辞讲完大半,屋里都被兽人们坐满了。   他扫了一眼,连阿丑、秋秋几个幼崽都听得津津有味。   许霜辞清了清嗓子,有种为人师的感觉。   涯给他又倒了一杯蜂蜜水,眼神催促。   都不让他休息会儿,周扒皮!   他仰头一口气喝了一半,又继续说。   他边说边画,后面兽人看不见都伸长了脖子。后面的兽人们抓心挠肺,耐不住,站起来往前盯。   晴注意到,直接在墙壁上挂上一张大兽皮。   许霜辞转战讲台,站起来继续。   知识再次用上,看兽人们听得双眼放光的样子,他心里也高兴。   本来嘛,他没打算一晚上讲完的,但奈何兽人们太积极。   所以这一夜算大家一起熬到很晚。等许霜辞说得嗓子的沙哑,彻底结束,兽人们都还意犹未尽。   晴站起来,将许霜辞拉到藤椅上坐着,递上一杯温水。   兽人们立马围拢过来,看许霜辞如看兽神,眼里是炽热的崇拜。   霜肯定是大部落的大祭司!   肯定能够沟通兽神。   “霜,你说的船真的能建得比房子还高?”   “还能砍不破,砸不烂?”   “那我们要是有船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天天去海里捞鱼了。”   “捞鱼算什么,我们还能去我们从来没去过的海中间。那里肯定有很多其他的兽人。”   “可能兽神就住在海中间。”   “放屁!兽神住在我们金色大陆。”   “明明是住在天上……”   兽人们问着问着就自己讨论上了,又扯到兽神他老人家的居所,许霜辞听着好笑。   笑完又犯困,他打了个呵欠,目光移到涯身上。   好奇怪啊……往常问得最积极的涯不开口了。   涯在想:要是将这个船做出来,他们是不是有再次回到岛上的可能。   不管兽人们再怎么流连,晴将人都赶出去睡觉了。   木屋里格外亮堂的烛火一一熄灭,最后只剩下一盏,被晴拿到了睡觉的地方。   门关上了,晴走到架子边,拧干帕子,将许霜辞勾到身前。   他细细给他擦着脸,“累了吧。”   “唔。”许霜辞闭着眼,等晴手拿开就往他颈窝拱,“我觉得涯有点不对劲儿。”   “或许想到了他的家乡。”   许霜辞含糊“嗯”了一声,等晴收拾好,他身子一轻,被晴抱起来。许霜辞窝在他胸口放任自己睡过去。   烛火吹灭,许霜辞还想着涯,却不知道他睡着后晴也看了他半晌。   晴摸着他的脸,低头贴着他鼻尖。   “霜会不会离开我?”声音轻柔,消失在夜色中无人注意。   第二天,兽人们都起晚了。   晴让部落里留了一半的兽人,余下都带着进山。   涯想了一晚,岛上还有他的亲族,要是能回去的话他一定会去看看。想通后又半宿没睡,开始琢磨许霜辞说的那些船。   他还有很多疑问,所以也就跟着许霜辞一起进山。   夏日山里阴凉,处处是成熟的野果。   兽人们直接走到西边的山脉,从南到北开始找。   山雀兽人们是采集的好手,无论是树上的果子,还是地上的蘑菇、野菜,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许霜辞过来也不是散心的,他跟着兽人们采了一会儿,就被晴带着操练。   没办法,他们一群兽人当中,就他一个人爬个山都喘。   晴也舍得,该狠的时候狠。   爬树、爬山、过河,还跟他玩儿追击、躲藏……反正是怎么累怎么来。   许霜辞累死累活,偏偏身边一直跟着一个长翅膀的还在不停地问问问。   他们花了几天,一路从南往北,眼看就要到北边边界,兽人们采完这边要打道回府。   这会儿,许霜辞被晴追着飞蹿上树。甚至跑到树顶,被晴逼得打算抓藤猴儿一般跳到另一棵树,就见远处一串黑绒球。   他们瞧着是往木屋那边去的,连成一排,行进的速度极快。林子里的草厚树叶多,稍不注意就能忽视他们。   许霜辞开小差间脚踝忽然被晴抓住,他吓得呼吸一窒。   下意识踹脚,晴两个一起抓。   许霜辞眼看自己输了,忙喊了一声:“延族长!”   汗水从额角滴落,晴仰头盯着许霜辞,“耍心思?”   许霜辞扒着树,挣脱晴的兽顿时往树上又蛄蛹几下,手指了指远处,“你看嘛,就是延他们。”   涯看着他松开的手,提醒:“小心点儿。”   “小心着呢。”许霜辞将手抱回去,身上全是树叶青苔,脏兮兮的如野人一般。   全是晴给逼的!   他进林子这几天就没舒坦过。   这边喊完,几个黑绒球顿时一缩,装自己是蘑菇。   等了一会儿,没有危险。掉在最后头的绒球悄悄抬着,提醒:“族长,好像是霜的声音。”   “是霜。”他们眼睛不怎么行,但听觉好。   延闷咳两声,拐个弯,带着自己的族人们整齐有序地往许霜辞这边来。在看到兽人们在采集食物时,延族长露出一个笑。   也不知道能不能分一点给他们。   在队伍里见到涯,延高兴地弹了下耳朵。   时隔许久,族长忘了之前答应涯让自己调查其他海鹰兽人的事情要保密,所以他兴冲冲道:“涯,我们找到你的族人了!”   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事儿。   兽人们齐刷刷地看向涯。   涯脸色微变,但默了默,自觉自己也没做什么错事,便理直气壮道:“他们在哪儿?”   “这、这会儿说?”延看山雀兽人们看涯的眼色不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爪子搓了搓肚子毛毛。   “说。我就是打听一下,又不是听不得。”这话摆明了是说给自家部落的兽人听的。   秋蓝看他这么坦坦荡荡,心下稍安。   延支支吾吾,被兽人们围着,这会儿又没刚刚那胆子了。   许霜辞在树上站直,从树冠探出头去抓了顶尖上的几个一看就很甜的果子。   看天色不早,他冲着下面喊道:“咱们先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吧。边吃边说。”   他们找了块儿空地,地上铺着兽皮,放上些肉干跟能生吃的菜叶。   涯坐在其中,随手拿起被山雀吃掉了叶子剩下的树枝,戳戳延族长。   “你倒是说啊。”   “客气点。”许霜辞胳膊肘轻轻推了推他。   涯:“已经客气了。”   也是,他就这个德行。   延族长往后挪了挪,左右看看,然后微微佝偻着背道:“你的族人现在在中部南边,他们已经汇聚在一起,又重新成立起的部落。”   “经过跟那些大部落争斗,抢了些资源好的地盘。”   涯听着眉梢一扬,还算欣慰。   没有他,他的族人们依旧过得很好。   “那你要回去吗?”许霜辞问。   涯脸一黑,强调:“我都说了我不走!”   炸毛了。   许霜辞嘻嘻一笑,故意的。   但晴却注意到延族长欲言又止,“有什么说什么。”   延爪子握了握,身子缩得更厉害。他周围一圈圆弧形的黑绒鼠已经将脑袋跟四肢全藏起来了。   这可不是个好事儿。   延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心的汗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他们那边,好像不欢迎涯。”   涯面色平静,甚至还笑了笑。   “说清楚点。”   看涯稳得住,延道:“他们现在的族长说现在的海鹰部落不再欢迎一个只会压迫兽人的族长,让族人不要找你们。”   “要是、要是……遇到你们,也不许带回部落。”   延还说得委婉了,他们打探到的是,海鹰部落那边是直接宣布驱逐涯。   涯嗤笑一声。   唇色红润,五官艳丽像个妖鬼。   “嗯,知道了。”   “你、你就不生气?”   山雀兽人们也不敢说话,小心翼翼观察涯。   这样的话,其实也相当于将兽人驱逐部落,像涯这么高傲的,且他曾今还是那个部落的族长……   是个兽人都受不了。   涯笑:“看我干什么?吃啊。”   许霜辞:“不想笑就不要笑,又没人嘲讽你。”   涯绷着脸,笑容缓缓落下。他垂下眼睑,像竖起尖刺,平静道:“当我稀罕。”   “是,咱不稀罕。”许霜辞轻声道。   涯像个没事人一样吃完饭,照旧找了个树枝坐上去打盹。兽人们吃完也各自找地方小憩。   倒是延族长,一时间说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   许霜辞跟晴干脆给他打包了点蘑菇,将他们送回部落。又邀请他们冬季时候去部落玩儿。   下午,兽人们又开始忙。   许霜辞跟兽人们盯着涯,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出什么事儿。   他们出来几天,该打道回府了,晴决定明早就走。   当晚还在北边睡觉。   晚间,天上的月轮清辉如纱,笼罩这片森林。   高高的树上,前些天还精力无限跟晴一起大晚上恐吓他的涯停坐在了最高的一棵大树上。   他背靠着树干,双腿悬空,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几十米的树底下,许霜辞有些担忧地靠着晴,望着上头。   “涯不会在哭吧。”   “他听得到。”晴捏住许霜辞的脸。   “我上去看看他。”许霜辞站起来,搓了搓手,看着是要往树上爬。   晴等他上了两米,伸手搂住人的腰将他带下来。   “危险。”   “你不天天让我爬。”   “现在是晚上。”   “突发情况那么多,晚上是不是也得练练。”   晴盯着他一会儿,还真就放许霜辞上去了。不过晴一直跟着他。   涯还是那么喜欢最高处。   树顶,最粗的一个大树枝上,许霜辞蹒跚趴下挪过去。等挤着涯坐下,许霜辞才在心里嘘了一口气。   放以前,他完全不敢想象居然敢徒手爬这么高的树。也是疯狂。   晴就在他们下面的树枝等着。   高处的风景格外迷人,许霜辞离月亮似乎都没这么近过。就是不知道这与他曾今看的那个是不是同一个。   不过只是想想,他没多少心情关注这方面。   “涯……”   “你上来干什么?”涯抓住许霜辞,双手将他扣得紧紧得。明明关心人,但眼神冷冷的,看着凶得很。   “那不是看你伤心,过来关心关心。”   “谁要你关心。”   “你啊。”   涯似乎被他堵住话,就两手抓住许霜辞的手,看了他一会儿。   “我不会伤心。”   说实话,这么高许霜辞还是会有点怕的。但兽人嘛,总得习惯。他以后爬树的机会肯定多着呢。   许霜辞咽了下口水,稳住心神。   “我又不会笑你,心里有什么想法跟我说说。没准儿说完就好了。”   涯看着他。   “你下去。”   “我不。”   “你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许霜辞真信,不过面上不能输:“你试试。”   “你!”涯无语,“你怎么这么这么倔!”   许霜辞弯眼冲着他笑,“我这是关心族人。咱是一家人嘛,有什么不能说……”   忽然听到一声吸鼻子声。   许霜辞还没来及得反应,肩膀上一重。   底下晴看着,清辉映照他修长的身影,显得他眼睛更加幽深。看在今天涯收了打击的份儿上,晴没动。   许霜辞轻轻拍拍涯的背,也斗不了嘴了。心里也跟着堵得慌。   大美人还是笑着的好看。   平时多明媚啊,嘴巴又毒,妖艳又耀眼,就没见他低过头。   “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做错了,这么讨他们嫌弃。”   “我都是为了族人……”   他曾今的世界里,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维系部落的事情上。为了兽人们吃饱肚子,过得安慰,不受威胁,他就没有一天休息过。   他知道他性子强势,逼得兽人们紧,但也不至于当个族长当出仇恨来。   逐出部落……   呵。   好笑又可悲。   他为了族人活,却被族人抛弃了。   颈边湿了,趴在肩膀上的亚兽人却没发出半点声音。许霜辞眼眶跟着发热,轻轻圈住了涯。   心疼死他了。   他嘴笨,只能抚着他的背,轻轻说:“还有我们……”   许霜辞知道涯刀子嘴豆腐心,平日不着调,心细又重情。   嘴巴上不在意以前的族人,还不是偷偷找黑绒鼠兽人们想知道他们的情况。   看着心肠硬,实际最软乎了。   晴抱臂站在树枝,依着树干,望着不停安慰另一个亚兽人的自家伴侣。   他恍惚想到自己被逐出部落的时候。   很久远的记忆了……   兽人对部落的羁绊很深,像家之于人。被抛弃的滋味不好受,他也感受过。   但当时没人这样安慰他。   所幸现在能遇到自己伴侣,那点经历,就不值一提了。   高处不胜寒。   许霜辞察觉到自己肩膀那一块都湿了,风吹过,还有点凉意。   涯抬起头,眼睛水灵灵的。   “你下去吧。”   得,安慰好就赶人了。   许霜辞看不到的是,亚兽人耳垂都红了。不好意思,但又不示弱。   晴横过亚兽人一眼,“你带他。”   许霜辞可不敢想,忙道:“不!不用了!我自己下去。”   刚说完,涯直接将他抱起,翅膀展开直接往树下跳。   啊——   自由落体,许霜辞吓得直接失声。   晴脸色一黑,哪曾想是这种下树。   他忙跟上。   许霜辞已经软着两条腿靠着树干,而带他下来的涯早已经飞回刚刚的位置。   “还好吗?”晴蹲下。   “晴……”许霜辞委屈伸手。   这恩将仇报啊!   才给他提供了肩膀,这鸟怎么就这么狠呢!   晴压低身子,让他手搭在自己肩膀。然后抄起他的腿弯,将人横抱放在身上。   他手掌捏着许霜辞的腿,鼻尖碰碰他的侧脸。   “没事了……”   “臭鸟!”   啪嗒——   一个果仁落地,砸在许霜辞旁边。   许霜辞仰头,恶狠狠道:“你这是高空抛物,信不信我告你!”   哗啦——   全是树叶,兜头落下。   许霜辞往晴胸口一埋,气得牙痒痒。这鸟人!   晴扫了树上一眼,涯不敢再作妖。抚着许霜辞的后背等他平复,晴轻声道的“现在放心了。”   “不止放心,还受了惊吓呢。”   许霜辞抬头,只看得到树尖尖上的一个黑影。叹声:“应该没事了。”   “嗯。”晴手掌摸到他肩上那块湿润,干脆解他的扣子。   手指蹭着胸口,许霜辞脸一红,忙伸手抓住。   晴额头抵着他,轻哄:“衣服湿了。”   “唔。”许霜辞扭过身子,想自己来。   晴却亲亲他眼睛,手上几下挑开扣子,将他衣服脱下来。   换上备用衣服,再换了个睡觉的地儿。许霜辞窝在晴胸口,抱着毛乎乎的大尾巴,胸口还跳得有点急。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自由落体,而是不好意思。   “睡吧。”晴抱着他,压着许霜辞后脑勺将人按在胸口。   许霜辞“嗯”了一声,耳垂还红着。不过也安分闭上眼睛。   天亮得早,许霜辞睁眼就看见一只大鸟又带着装满了货物的麻袋飞走。不是涯是谁。   许霜辞猜测,多半觉得昨晚没脸。   “咱也回吧。” 第56章   兽人先出山脉,然后走平地从北边树丫河回。   因着先前采集好的蘑菇都是让涯运回来,所以兽人们身上轻省,回程途中就边走边采集。   许霜辞逃不脱,当着兽人们的面儿依旧每天被晴追。   他气喘吁吁地在前面跑,转头看见后面搁着三米远的银虎,很想给他来一瓶急支糖浆。   他真的跑不动了!   脚下勾住草,一个趔趄,许霜辞放弃般护住脑袋往地下躺。   晴闪身过去,尾巴勾住许霜辞往背上一压,自己给他当了肉垫。   许霜辞砸了个闷响,脑袋磕在晴肚子上,有些晕乎地爬起来甩甩脑袋。   脸上一刺,被大猫舌头舔了。   许霜辞气喘不匀,伸出软绵绵的手推开他的大脸盘子,皱了皱鼻子道:“疼。”   “抓紧。”   许霜辞已经条件反射,将自己在晴背上挂好。   晴甩着尾巴站起,带着许霜辞跟上大部队。   “咱们要……要不要这么往死里训练,我不就是偷懒了一个月,循序渐进不好吗?”   “不好。”晴直接跳起,跨过溪涧。   许霜辞在他身上坐得极稳,甚至都不用晴提醒。   晴道:“我们可能要出去一趟。”   许霜辞:“去哪儿啊?”   现在涯要造船,他要准备孵化蚕的事儿。秋蓝他们该割麻制衣做网了。而且后头还得收稻谷……   算起来大家也没多少空闲时间,这会儿能去哪儿?   “去南边。给你找老师,再看看海兽人的事。”   晴这么一说,许霜辞趴下,咬了晴一耳朵毛,“那部落怎么办?”   “秋野是族长。”意思就是秋野做过族长,部落的事儿交给他们也没什么问题。   许霜辞手指抠着晴的毛毛细想,然后道:“那我跟你一起。”   晴被他挠得那块肉一颤一颤的,当即用尾巴勾了下他的手腕,道:“不然你想跟谁?”   眼见着靠近山雀兽人们了,许霜辞□□了一把大猫脑袋,“跟涯啊。”   晴尾巴一扫,眼神冷淡。   “不能。”   “小心眼儿。”许霜辞搂着他笑。   木屋。   之前涯送回来的几批蘑菇已经被兽人们处理干净,现在已经被切片晒着。木屋跟前的空地上搭满了架子,许霜辞的草药也被搬了出来。   他们不在,部落里的兽人们依旧做得很好。   许霜辞回木屋第一件事是先洗澡,洗干净后往床上一倒,赶紧补眠。   在外面这几天他被晴折腾得够呛,迫切睡个好觉,恢复精力。   晴进屋,爪垫踩在地上,没发生半点声响。   屋里微暗,只有许霜辞侧躺的身形。晴走过床边拿上一套衣服,换成人形后穿上。衣摆划过腹部,漂亮的肌肉被藏住。   穿好裤子,晴脑袋一偏,对上许霜辞来不及藏住的眼神。   晴唇角一勾,“好看吗?”   许霜辞睫毛狠狠一颤,倏地闭眼。脸埋在枕头上,头发挡不住的脖颈跟耳朵染了大片的红。   晴笑了声,又拿上脏衣服离开。   许霜辞心脏砰砰乱跳,好一会儿,抓起枕头压在脸上。捂得自己喘不过气了,才抱紧了枕头强迫自己睡去。   一觉睡到下午,许霜辞休息好出去。   木屋前面,看各种各样的蘑菇干跟野菜干摊晒着,颜色多种,有毒似的没人敢动手。   许霜辞路过晒果干的簸箕边。   倒是看其中一个簸箕里果腹稀疏,许霜辞被果香味儿诱引,也抓了个放嘴里。   味道酸甜,带着一丢丢的涩味儿。但果香浓郁,做成果干沾了糖霜会更好吃。   许霜辞在木屋前转了一圈,听见“笃笃”的敲木头声,腿上转了个弯去看,是涯已经和兽人开始研究做船了。   许霜辞怕昨晚的事儿在涯这里还没过去,只瞧了一眼就离开。   其他兽人们各自分散,新修的房子里,隐隐有两个兽人在做木工活儿。许霜辞见着屋外,晴立在一旁跟秋野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刚想走过去,几个幼崽跑来。   “霜~你醒了呀!我们带你去看茧……”秋秋爪子抓住他的衣袖,狼崽叼许霜辞裤腿。   许霜辞怕踩着他们,脚下止步。又弯腰,将胖嘟嘟的三个狼崽抱起来。   “走吧,带路。”   阿丑看着他怀里的狼崽歪了歪头,飞起来直接往许霜辞肩膀上站。   许霜辞肩膀一疼,笑着拍了下阿丑的脑瓜子,“你这分量不轻了,阿丑。”   幼崽们找回来的蚕茧交给大人保存,被放在了单独的一间屋子里。屋里现在虽然没有门窗,但通风也凉爽。   屋里地面平整,靠着墙的避光处放了一个架子,架子上是簸箕。蚕茧就放在上面,草草看去,有三四十个了。   这蚕茧比他见的桑蚕蚕茧大不少,颜色也不是纯粹的白。   “阿爸不让我们离部落太远,只找到这么多。”秋秋飞到簸箕上站着,有些沮丧道。   许霜辞腾出一只手摸摸他脑袋,连带怀里几个狼崽跟阿丑都摸了摸。   “差不多,这些就够了。”   “这么少。”秋秋贪多。   许霜辞跟他解释:“一个蚕茧里一只蛾子,但是一只蛾子□□过后能产下两三百的卵。就当咱们这里的蛾子雄雌各一半,那也是好几千只了。”   “这么多!”秋秋伸爪推了一下蚕茧。   许霜辞点头。   “咱们头一年养,先得熟悉熟悉。”   许霜辞给秋秋说明白,看他脑袋歪了歪,胖胖的小身子也白得没有一点杂质,心被萌化了。   乖乖软软的小可爱谁不喜欢。   地上铺了兽皮,料想是兽人们也常过来守着。许霜辞抱得累了,就地坐下。   他搓着狼崽的脑袋,分辨他们的长相。   狼崽被秋蓝起名叫大宝、二宝、三宝,有点草率,但也不那么草率。毕竟都当个宝了。   三个狼崽里老幺是亚兽人,老大老二是兽人。   这会儿也才可能两三个月大,跟小狗崽似的,一身灰色的绒毛,摸着手感极好。   秋秋跟阿丑一人占据许霜辞一边,看他叫狼崽抬爪,蹲坐。   嗯……许霜辞唇角翘了翘,好像有点像驯狗崽了。   “大宝现在会说话了吗?”   “嗷?”崽子歪头,可可爱爱。许霜辞用手托着他脑袋,大拇指指腹轻轻搓揉他耳朵。搓得狼崽哼哼唧唧,舒服眯眼。   “还不会啊。”   “阿爸说快了。”秋秋道。   许霜辞逗了他们一会儿,正玩儿得高兴,门口过来一人。   走路无声,部落里除了晴也没谁了。   晴走到许霜辞身边,摊开手。是许霜辞刚刚吃过的果干儿。   许霜辞扬眉,笑着给几个小的一人一个。剩下的那个晴抵着他嘴巴,许霜辞叼住,弯眼道:“那簸箕里的是不是都被拿完了?”   晴点头。   目光盯着几个小的,看着他们渐渐挤在一起,鹌鹑一样。   晴伸手指着空地。   “打一架。”   “唔?”   像打过许多次了,连狼崽都明白晴的意思,当即联合扑向阿丑跟秋秋。   许霜辞惊了一瞬,被晴拉住。   “没事。”   “这是干嘛?”   “训练。太弱了。”   许霜辞哭笑不得,但看晴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没开口。   兽人本就好斗,尤其是狼崽跟阿丑。从晴下令,几个你咬我,我抓你。幼崽手下没个轻重,但打多了也被晴练出来了。   许霜辞甚至看到他们互相配合,大宝还能指挥自家两个弟弟包抄。阿丑话少,但也能让秋秋出去引诱,自己偷袭。   许霜辞想了想自己。   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玩儿泥巴。   “他们打过很多次了?”许霜辞靠着晴问。   晴看着他鼓起一边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像松鼠。晴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嗯”了一声。   “幼崽都是从小开始训练。”   像晴自己,出生时因为长得与众不同,他的阿爸跟阿爹可能担心他以后被排挤,过得不好,所以小时候加倍训练他他。   其他老虎幼崽在休息的时候,他还在练习捕猎。   没那基础,他一个没成年的幼崽被赶出部落后恐怕早死了。   许霜辞听他这么一说,就认真观战。   秋秋飞得快,以前在南边的时候还是他阿爸的宝,娇气又弱。   现在嘛,胆子大得不行。   该动爪子动爪子,该拍翅膀拍翅膀。   黑豆豆眼透着一股凶劲儿,小小身子,哪里还有许霜辞想的乖乖软软。   阿丑不用说,本就适合战斗的种族,还年幼,之前抓鱼闹出了笑话。但现在看着敏捷不少。   三个狼崽子就全凭天性。   他们太小了,能懂了一点点的配合都是大宝能干。   晴盯了他们一会儿,才让他们停下。   “过来。”   秋秋飞不动了,落地后跟着阿丑几个一起一拐一拐地走过去。   晴盘着腿,道:“引诱敌人的时候,不能莽头就冲。要预估敌人实力,看好退路。刚刚秋秋对上大宝,轻敌了,差点被拍在墙上……”   “吃吃吃!把晒的果脯全吃完了!林子里留了那么多,缺你吃的了!”   秋蓝的声音传来,许霜辞笑容一僵。   他侧头看晴,晴还算镇定,可许霜辞瞧着他耳朵悄悄红了……   而跟前,几个幼崽更是缩在一起,满眼心虚。   许霜辞轻笑一声。   “做错事儿了。怎么办?”   “跟、跟阿爸道歉。”秋秋小声道。   许霜辞点头,起身:“走吧,道歉。”   怀着有那么几分不好意思出去,结果却见秋蓝抓着细木棍训着一堆兽人。   “等会儿吃饱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布不多了,要多采点儿……”   兽人几乎都在这儿了。   许霜辞听了一耳秋蓝的话,戳戳晴的后腰,被他尾巴忽然圈住手腕。   “你去。”   晴垂眸,看着几个一脸希冀望着他的幼崽。他道:“我没吃。”   许霜辞惊讶得长大嘴巴。   “不是,你这样给幼崽树立榜样的?”   晴镇定道:“霜辞吃了,去吧。”   他们在这儿磨叽,秋蓝一眼扫过来。许霜辞带上一串幼崽,自觉认错。   秋蓝听他说完,绷着脸,在一众兽人面前愣住。但看兽人们一脸好奇跟兴奋,秋蓝也只有把许霜辞说了说。   说完散去,秋蓝抓着许霜辞小声道:“果脯吃了就吃了,我刚刚是林子里的松鼠跟鸟。你们能吃多少,跑出来认什么错?”   许霜辞“啊”了一声,搓了搓红透的脸。   秋蓝看他不好意思了,笑着离开。   许霜辞瞥见一旁站着,满眼戏谑看他的晴。他当即扑过去,张牙舞爪往晴脖子上咬。   晴搂住他,拍拍脑袋:“乖。”   “阴险狡诈,明明秋蓝不是在训这件事儿!你让我当着兽人们的面丢了脸!你故意的!”   晴扬唇,捏着许霜辞的下巴轻轻摇了摇。   “谁叫你不仔细听。”   秋蓝明明是在安排割麻的事儿,哪里是在训人。   *   夏季,四处的麻草开始收割。麻草作用多,麻绳、衣服、麻袋……处处都用得上。   一大清早,许霜辞看着秋蓝带着兽人们汇合。带上拉车镰刀往南走。   许霜辞跟上几步,还没走到林子,被晴拎着回来。   兽人们转头,疑惑看着晴。   晴道:“霜有事。”   秋蓝点了点头,招呼兽人离开。   晴想到南边遇见那东西,提醒道:“注意海兽人。”   “知道。”秋蓝道。   秋蓝带出去的兽人有五六个,又能飞,结伴同行晴倒没什么忧虑。他拎着许霜辞转身。   “怎么不让我去?”许霜辞蹬了蹬踩不到地儿的腿,撇头盯着晴。   “先把船做了。”   许霜辞不明所以,“我不也没做过,你让涯慢慢摸索不成?”   晴手臂一抬,许霜辞身子骤然拔高。然后腿弯被晴一勾,直接被他横抱起来。   许霜辞脸一下就红了。   他推着晴的肩膀,飞快道:“还有兽人呢,你放我下来。”   晴颠了颠他,问:“不舒服?”   “舒服倒是舒服,可……”   “舒服就好。”   许霜辞被晴领到涯那里去帮忙,快到兽人们跟前时,许霜辞泥鳅一样从晴身上滑下来。   小跑几步,一屁股坐在涯的身边。   “做得怎么样了?”他闷咳一声,问得有些刻意。   “不怎么样。木头都还没有砍完。”涯递给许霜辞一把斧子,自己手上拿着锉刀。   刨木头那劲儿跟干了几十年木匠似的,看得许霜辞一脸惊奇。   “可以啊,涯木匠。”   涯:“干活儿。”   许霜辞被他严肃的脸一唬,回头看了看晴,猜测这多半又是给自己的锻炼项目。   顺带还能干活儿,多好。   晴在一旁看了会儿,又离开去做别的。   涯问:“你们要去南边?”   许霜辞点点头,双手抓着斧往树上砍,“晴说南边海兽人的事儿得了解清楚。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祭司,我能跟着学学……”   祭司就是一个部落的知识库,知道的东西囊括了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经验、知识。   许霜辞想让自己的部落强大起来,那自己也得强大。   他还想的是,去南边的话能多找些种子来。   他们吃鱼已经吃了几个月了,即便混着一点长耳兽跟其他小型野兽,终究不是个办法。   物产不丰饶,他想要找良种。唯有种田加养殖,才能养活更多的兽人。   “我也去。”涯道。   许霜辞手上抡斧头抡得虎虎生风,“你不做船了?”   “做,但高炉的材料也必须找。两个丢一个都不行。”涯心心念念的都是船上配备武器,既要船又要武器。   “部落里又不是没兽人,秋力不也感兴趣,让他来带着也行。”   许霜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半裸着身体,一身白皮成了古铜色的秋力蹲在木板边,极为专注地摆弄着手上的木头。   两人又说又看他,他愣是没别的反应。   许霜辞收回眼神,边上忽然站了个人。他下意识跳远,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手摊开。   手心已经红了,晴指腹在他掌中搓了搓,然后将找来的麻布条一圈一圈缠绕在他手上。   涯看了,嗤笑一声。   “菜。”   许霜辞一下就恼了,毫不客气回嘴:“你知道菜是什么意思吗?你就学!”   涯:“就你现在这个意思。”   晴给许霜辞绑好,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好练。”   又扫了一眼涯,给人看得撇撇嘴,继续捣鼓他的木头。   “知道了。”许霜辞被顺了毛,低声道。   晴现在在准备离开的事宜。   他自从在这边定居,就没怎么离开过领地。上次往南走了五天已经是他离开领地最久的时间。   这次出去,他预计要走一个半或者两个月,甚至有可能更久。所以他直接将秋野找来,将部落的事儿跟他捋一捋,全交给他。   这期间,许霜辞砍了抡了好几天的斧子,手上就算隔着麻布茧子都厚了些。   不过效果显著,他手臂更有力了些。   临近走前的一天,晴让许霜辞检查检查自己收拾的东西有没有什么遗漏。   许霜辞又加了些调料、蜡烛,还有涯从延族长那里薅来的燧石。   现在没做火折子,有了燧石也不用钻木取火。   一切准备就绪,许霜辞逛了逛部落。   这会儿秋蓝他们割麻的队伍已经回来了,现在小湖那边被直接用来沤麻。   兽人们就穿着去年麻布做的短衫短裤,拿着木棍干得热火朝天。   “蓝,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秋蓝笑着摇头,蓝色的发尾轻轻晃动,头发柔顺光泽。秋蓝长得很好看,是温柔毫无攻击性的好看。   但要严肃了起来,看着也吓人。   “这个季节正好收麻草。部落里以后用麻草的地方多,不多存点以后不够。”   “不过你们去南边的时候我们可以跟着你们走一截。”   “那还得麻烦你帮着看看蚕茧。”   “你放心,我们看着呢。”   “我们也看着!”   许霜辞低头,是秋秋几个幼崽。他笑了笑,道,“那就拜托你们了。”   湖边走过,许霜辞身后跟上了几个幼崽。   秋秋道:“霜,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部落里现在都知道他们要出去了。   许霜辞:“也不确定。最快半个月,最慢两三个月。”   绕到养殖场那边,还没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味儿。对嗅觉灵敏的兽人来说,冲击极大。   许霜辞让几个小的等在外面,自己进去。   养殖场修得大,占地能有一亩了。里面是建的小隔间,一个单间里长耳兽是一雄五雌的配置。   怀了崽的长耳兽被单独安排了隔间。   春季长耳兽数量又增加一波,除了冬季留下的那些自己繁殖的,还有兽人们出去抓的。   现在养殖场里一百多个隔间,长耳兽就占了五十个。算上幼崽,现在的长耳兽有个五六百只。   也是好养,不然这么多他们部落那点兽人都忙不过来。   至于红羽兽,个体小,肉实在太少。   养红羽兽暂时是为了生蛋,起先兽人们在这边养了两个隔间,但混养容易出问题,所以还是迁到原来的棚子里了。   好在长耳兽住的棚子收拾了出来,空间也大。   红羽兽暂且就养那么二十几个生蛋用,成规模的肉类主要是长耳兽。   许霜辞从头走到尾,长耳兽都养得好。   他正要走,又在出口看到树下吃着草的斑点兽。   这还是为了养小狼崽带回来的,现在狼崽长牙,能吃东西了。斑点兽的奶水就喝得少。   “霜!”   许霜辞看是之前跟着涯忙了采石,后来又跟着涯捣鼓黑石的三个兽人其中一个。叫秋啼,是个亚兽人。   许霜辞笑笑,“这边忙不忙得过来?”   啼闻言眼睛弯成圆弧标准的月牙。“长耳兽不怎么生病,但草料吃得多,割草累。”   “周围草多吗?”   啼点头:“到处都是。”   他们这边平,河边湖岸到处都是他们吃的草。也免了找草的困难。   怎么想,这长耳兽都养得很划算。   许霜辞:“这个规模就差不多了,再多就让蓝他们杀着来吃。”   许霜辞看完一个个石砖砌起来的隔间,又提了一句:“天气热,里面要常收拾,不然动物也容易生病。”   “我回去准备点草药放棚子里,到时候用水煮一煮用,也能消毒。”   亚兽人笑着应下。   许霜辞逛完,出来就盯着那三只有不少肉的斑点兽。   原本想着多养养,但现在……   “霜。”   “嗯?”   秋啼有些腼腆笑了笑,走到斑点兽旁边,给他们喂了一把草。   斑点兽被他养得很亲人,也养得很干净。   “我想多抓点斑点兽养……我觉得我能养好。”   “部落里就算不捕猎,光抓鱼跟长耳兔已经够了。”   “但我想试试。”   山雀兽人吃鱼吃果子,也是杂食。吃过晴以前抓的那些大型野兽,再吃长耳兽跟鱼,怎么都会有落差。   而且他观察过,部落里的兽人其实都更喜欢吃斑点兽这些。   许霜辞:“想试就试吧,不过也别太累。”   秋啼顿时欣喜笑道:“晴给我分了两个兽人。”   许霜辞看完,就带着几个幼崽回去收拾他的药材了。   这几天蘑菇干也晒好装袋,还有各式各样的果腹、菜干,数十个兽皮袋跟麻袋混着,兽人们颇有成就感。   看完部落,天色不早,小崽子们被晴赶回去各找各妈。   许霜辞被晴拉回去睡觉。   今晚休息一晚,明早就要出发。 第57章   天光乍破,朝阳初升。远处山岚如带,缠绕着半山腰。   许霜辞坐在晴背上,裤腿被草掠过,沾了晨露微微湿润。涯与游并飞,遨游天际,消失在木屋上空。   他们此行就四人,轻装简行。   一路奔行,两日到了南边领地外的红果林,五日路过他们曾今到过鱼尾河支流。   入夜,他们在河边燃了火堆休息。   火光照亮周遭的深草,照不进漆黑的林子。虫鸣浅吟,蛙叫响亮。   四人的身影被投射在地上,许霜辞挨着晴,涯靠着游。   河面上起了雾,甚至已经看不到河对面。   “明天你俩怎么过去?”涯叼着游给他烤的鱼肉,闲闲地问。   许霜辞仰头,后脑袋搭在晴的肩膀看晴。   要走远路,他们出来就不像前几次还带着皮筏。   晴:“游过去。”   许霜辞点点头,眼睛弯弯,“那我抓着晴的尾巴过去。”   涯嫌弃:“用得着你。”   许霜辞抿嘴,好声好气道:“那我们涯提个意见?”   要涯帮忙嘛,就得把他高高架起。捧得舒服了,一个高兴就同意了。   涯斜斜地扫过许霜辞,笑得不怀好意。   “你就不怕我把你扔水里。”   “那我抓着你一起,咱们有难同当。”许霜辞半点没被吓住,涯敢说,但他敢做吗?   许霜辞摸着晴绕在自己腰上的手,半点没在怕的。   “明天还要赶路,休息吧。”   晴话落,许霜辞翻个身往他胸口上一趴。兽皮垫再好,比不过肉垫。   涯轻哼一声,依旧找了最高的一棵树去坐着。   许霜辞闭眼蹭着晴脖子,小声道:“怪不得喜欢俯视人呢,连睡觉都要睡在比别人高的地方。”   晴手掌托着许霜辞的脸,揉揉还是嫩嫩的面皮儿,无声催促着他睡觉。   许霜辞抓着他的手闭嘴,一夜好眠。   第二日,晨雾散去,他们在河对面看到了大群的尖角兽。少说有五十头。   看得许霜辞直接吸溜下口水,馋了。   涯绕飞过河面,又回来飘在许霜辞上空。   许霜辞没动,涯催促:“抓住我。”   许霜辞被他翅膀扇动的风迷了眼,他看晴冲着他点了头,然后一跃而起的抓住涯的两个爪子。   他手脚并用,灵活地往上爬了爬,直接坐在涯的爪子上,胆子比以前大了不少。   晴被他抓得歪了歪,大翅膀一扇,飞速冲击对岸。   “你还挺重。”   许霜辞视角拔高,在高空上俯瞰这条河,“谢谢夸奖。”   “不过这河也长得不像鱼尾巴啊。”   涯:“那是你狭隘了。”   说着他猛然拔高,许霜辞看着下面的晴跟游变成了黑点,而自己离天越来越近。   他有些头晕目眩,抓紧了涯的腿儿。   “太高了,真的会摔死的!”   涯笑得张扬;“哼,就这么胆子。”   许霜辞被涯带得晃动,他睁眼,看到身边有云经过。而天边,刚出来的朝阳如画卷铺开,橘红透亮,像潮涌动。   美得惊心动魄。   “往下看。”   “嗯?”许霜辞低头,立马抱紧涯的爪子,“好高啊……我感觉有点冷,还有点缺氧。”   “叫你看河。”   许霜辞眯了眯眼,下方山脉如龙,巍峨绵延。并不是晴领地的那一点,瞧着很远很远。   涯道:“那边是分割东边跟中部的山脉。”   山高笔直,如龙嵌入大地。最顶端浓雾笼罩,像生活着瑞兽神仙。   而山开了个口,如壶口般涌出一条巨大的河。   河水蜿蜒过来,分作两半。一条是他们经过的那条,一条在远方数百公里外。   河如青玉,斜穿整个东部,而远方消失在山脉中的那头,还不知道蜿蜒了多远。   许霜辞被震撼得说不出话。   涯缓缓带着他下飞,遇见上来找他的游,他们并排着划破稀薄的云,向着河边那个细小的黑点靠近。   快要到地面时,涯故意将爪子一松。   许霜辞瞪了他一眼。   瞅准晴在,安心往下落,砸在晴怀里。   许霜辞道:“黑心肝,不扔一下对不起你放的狠话是不是?”   涯才不管,嗖的一下加速,帮助自己伴侣围猎尖角兽。他也可是好久没吃过尖角兽肉了。   许霜辞勾着晴的脖子,脸贴上他的脸。眼看着晴,里面还有些兴奋。   晴察觉到他脸上有些凉,将人放下,伸手捂住。“不害怕?”   “还是有一点点怕的。”   “但是在空中看的话,山川大河尽收眼底,很震撼。”   晴给他捂热,又搓了搓脸。   “可惜我不会飞。”   许霜辞看他眼里闪过可惜,噗嗤一笑,上前一步手环住晴的腰,脑袋往他脖子上蹭。   “这有什么,我也不会。而且再好看,看一次也够了,保留震撼。”   晴揉了揉他后脑勺的软发,“嗯”了一声。   许霜辞依着晴,隔着他的肩膀看涯两个配合逮住了一只大的尖角兽。他冲着涯灿烂笑着,被涯回了一个白眼。   许霜辞跟晴道:“我看除了咱这边有点草地,再走过去都是林子。路上可能不好走。”   “没事。”   “可到现在还没看到一个兽人,也没遇到部落。”   “应该快了。”   涯跟游打猎,许霜辞就跟晴收拾猎物。还是那句话,出来什么都没带。许霜辞想把内脏煮个汤都不行。   只能烤。   好在许霜辞调料什么的都带齐了的,烤出来的滋味也不差。   只连续吃了六七天,大家都有点上火。   涯边吃边龇牙,嘴里有燎泡了还舍不得手里的肉。   不得已,许霜辞拉着晴就地找了点下火的草药。他自己先尝了尝,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又镇定递给其他几个。   “尝尝,还挺好吃。”   晴接过,本就表情不多,吃着草药也显得淡定。   游跟涯一人塞了一大口,刚嚼两下,脸色骤变。   许霜辞哈哈大笑,看着他要吐,立马道:“咽下!我们辛苦找的。”   涯恶狠狠瞪了眼许霜辞,闭眼囫囵吞下。   “苦死了!你给我等着。”   “我这是为你好!”   吃过的一顿好的,晴也没让大家囤货,休息好了就继续赶路。   陆续奔走了快十天,许霜辞又被晴逮着训练。这期间,他们开始遇到兽人了。   不过都是单独一个两个,不是躲在暗处偷看,就是见到他们就被吓跑。   越往南边,植物也变得不一样。   许霜辞意识到这一点,连路开始采些草药。他虽然带了些能用上的药粉,但能多点也不碍事。   走到这会儿,兽人们都饿了。   林间阴暗,光线被树冠挡住。树下又是灌木跟草,比他们那边的植物葱郁茂盛得多。   他们将东西放下,游跟涯飞出去查探这片林子,晴守着许霜辞,也将今天要休息的地方收拾出来。   许霜辞蹲在草丛中查看自己不认识的各种植物,手上炭笔不停,全给画了下来。   寥寥几笔,栩栩如生。   许霜辞不敢碰不敢闻,正画得沉迷,忽然抬头。   隔着灌木对面,树枝缝隙中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对方像受了惊吓,瞪大双眼耳朵一竖,当即转身就要跑。   许霜辞往前一扑。   再遇不到个兽人,他们就又要继续赶路了。   “晴——”   是个小崽,手上还抓着刚从洞里掏出来的长耳兽。   许霜辞灵活越过灌木,刚抓住小不点的尾巴,晴下一秒出现在身后。   刚要动嘴反抗的幼崽被晴一下子捏住了脖子。   晴另一只手抓住了许霜辞。一手一个拎出去,小崽咬住嘴唇,瞪大的眼睛盛满了恐惧,包着泪,不敢出声。   长耳兽也从手中跑了。   但晴一脚踩过去,将其弄晕。   许霜辞从晴的手中挣脱,拿了兽皮铺在草地上,拍了拍对面,示意他将小崽放下。   小崽被放下也不敢跑。因为他被晴拍了拍脑门,感觉到了威胁。   许霜辞先放下自己的画,仔细打量小崽。   第一印象是那双又大又干净的眼睛,现在看清全貌,只觉得太瘦了。   应该是严重营养不良,身子小小,脑袋显得格外大。瞧着有个三岁小孩的样子,头顶耳朵金黄,毛毛也不像晴那样光滑油亮。   许霜辞没急着问,先翻找着行礼,从里面拿了点他在晴背上打发时间的果干。   幼崽瑟瑟发抖,眼睛水汪汪的。他被甜甜的味道馋得流口水,但怯生生的。   紧盯着食物,但不敢接。   “尝尝,好吃的。”许霜辞说着丢了一个在自己口中。   幼崽还是不敢动。   这会儿,涯跟游带着大猎物回来了。幼崽见又多了两个极凶的兽人,更是直接将自己团起来。   “哪里来的幼崽?”   “刚刚遇到的。”   许霜辞听到“咕咕”一阵叫声,想了想,先回灌木丛把幼崽的长耳兽拿过来放在他身边。   “我们就是想问你点事儿,不会伤害你,你别怕。”   “正好我们刚刚也打了猎物,作为交换,我们请你吃一顿。”   涯看着要过来招惹人家,许霜辞眼睛一横,涯撇撇嘴,然后被游拉走了。   还用得着哄,吓一下就说了。   多简单的事儿。   几个在幼崽看来凶巴巴的兽人离他们远了些,许霜辞又轻声问:“要是你觉得不够,我们还有点果干……”   幼崽悄悄抬起头。   许霜辞将刚刚没送出去的果干又往前送了送。幼崽不接,许霜辞给放在了嘴边才看到了他轻轻叼住。   还是小,好骗。   许霜辞给的是最甜的一种,甜滋滋的味道让幼崽抿紧了唇,悄悄在嘴里细细咂摸。   要不是许霜辞在面前,他能拿出来留着,一天舔一口。   “那我们的交易你答应了?”   幼崽看向那三个没见过的兽人。   许霜辞会意,道:“他们都听我的。”   幼崽小心观察着许霜辞,抿着嘴里的甜味儿,缓缓点了头。   许霜辞展颜,显得更温柔了几分。   没锅没灶,他们照旧吃的烤肉。看幼崽抓长耳兽,他应该就是吃肉。   他太小了,许霜辞给他割了点儿最嫩的那部分,切小块,又加了点野菜。   调料没给他放重,然后把装了肉的大叶子放在他跟前。   涯他们坐得远,见状道:“霜以后要是带崽,肯定打不得骂不得,走哪儿抱哪儿。”   晴看了一眼。   等许霜辞回来,晴将切好的肉直接喂到他嘴边。   涯看得牙酸,哆嗦一下,然后习以为常地咬了游递过来的肉。   许霜辞吃着,不动声色地观察幼崽。看他黑漆漆的小手抓着肉,看一下他们,试探往嘴里塞。   许霜辞唇角翘起,没等高兴,就见幼崽直接趴在叶子上抓着肉往嘴里塞。   大口大口,吃得格外急切。   忽然,他捏着脖子眼睛瞪大,腮帮子还鼓着,噎住了都舍不得吐出来。   许霜辞一惊,反应过来涯已经冲了过去。   涯拎着幼崽往腿上倒放,手重重往他背上一拍。   “咳咳咳……”   “呼——”许霜辞坐回原位,拿了点水过去。   幼崽被涯拎着往草地上一放,捏着他后颈道:“着什么急。”   幼崽瑟缩,含泪的大眼睛看着地面吐出来肉。   小爪子在草上抓着……   “别吃了,喝点水。”   幼崽傻呆呆的,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给喝水就喝水,倒没有那么怕他们了。   涯看他爪子还往吐出来的肉上抓,伸手拍了一下。干脆将崽子带到他们暗火堆边。   也不知道刚刚是谁那么嫌弃的。   他又让游给重新切了点,不过这次是切成薄片,一次给一片。   幼崽是长期经受饥饿,一次不能吃太多。游肉切得差不多,许霜辞就叫他停了。   幼崽巴巴盯着他手上黑色的小刀。   涯轻哼一声,转身进了林子。   “涯,干嘛去?!”许霜辞道。   没再得到吃的,幼崽抓着晕死的长耳兔抱着,又团起来紧张看着他们。   好一会儿,涯回来了。   他手上拎着四五只长耳兽的腿,到了近处直接往幼崽身上一扔,直接将他淹了。   幼崽眼睛睁大,眼仁是清透的黑,干净得像玻璃珠子。   涯别开头,看着许霜辞道:“交换不是?”   许霜辞立马就笑了。   “当然。”   口是心非,明明心疼幼崽,还要借自己刚刚说的那话。   “我们用这些长耳兽作为交换,跟你打听些事儿,可以吗?”   幼崽眨巴眼,悄悄伸出被压在长耳兽毛毛下的手,一个一个抓着长耳兽的爪子收拢。   他轻轻点头。   “你是这附近部落里的幼崽吗?”   “是。”幼崽声音轻轻,看许霜辞温和的脸慢慢卸下防备。这些长耳兽够他们吃好多天了,要带回去。   许霜辞:“那为什么是你一个幼崽跑出来捕猎,外面很危险。”   幼崽看了一眼许霜辞,又埋下头道:“阿爸、阿爸痛……”   “你们没有祭司吗?”   幼崽摇头。   “附近也没有吗?”   幼崽还是摇头。   许霜辞有些失望,但幼崽却道:“族长才知道。”   “那……能带我们见见你们族长吗?”许霜辞试探问。他没提到部落,就怕幼崽对他们有所防备。   涯:“交换,再给五只长耳兽。”   一听有食物,幼崽犹豫一下就点头。   要去人家部落,许霜辞又把他们的东西收起,将火灭了再用土掩埋,然后跟着幼崽去他们部落。   幼崽身形小,但却把长耳兽抱得紧紧的。   许霜辞哄着帮忙拿了两只,涯看幼崽慢,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将人家拎起来,让他指路。   拐过弯弯绕绕的林子,从一条隐秘的小径走,穿过山崖缝隙,豁然开朗。   是一处藏在森林里的小山谷。   山谷空旷,出了石缝,久违的阳光落在身上,明亮灿然。   “意!你怎么把外人带进来了!”   意就是幼崽的名字。   他看着入口守着的族人,巴巴地将长耳兽往前一送,“果叔,他们找、找族长爷爷。”   狐果虎视眈眈盯着洞口前四个兽人,他从树上跳下,摸到幼崽身边忽然往后一拉。   “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快点离开。”   涯轻啧一声,晴看过一眼,涯忽然飞蹿出去。   静谧的像落了水的油锅,噼里啪啦忽然炸开。   藏在谷中戒备的兽人们全跑了出来,以防备的姿态涌入,拿着武器敌视着他们。   偏偏天上还有个飞的,他们不能挨到分毫。而每个藏得隐秘的兽人也被看得清清楚楚。   自知打不过,又不想损失兽人。   早在第一时间知道有陌生兽人来的族长不得不杵着拐棍走出来。   许霜辞看着围拢过来的兽人,腰间围着兽皮或树叶,头发半长到背。瘦得肋排可见。   跟带他们来的幼崽差不多,也是纤弱的四肢,大大的头。   “族长爷爷,他们要见你。”   族长是个白胡子老头儿,瞧着紧紧抱着长耳兽不舍递出来的幼崽,并没有责备他。   他们幼崽很好,只能说外面的兽人太过于狡猾。   看过实力,打是不能打,人家轻松能将他们全部落覆灭。   而且许霜辞他们还带了见面礼,所以族长手一挥,让自家兽人退去,自己带着他们去部落中央。   涯站在山谷中最高的一棵树上,无聊地想:这个部落藏在山谷,能打听出来个什么。   等到几个兽人走到的这边,他飞身下去,与游汇合。   族长住树屋,就在这棵巨大的树上。   树屋底下铺着石头,倒也平整。有桌子有凳子,要不是没吃的,这个部落应该过得挺滋润的。   意抱着长耳兽被自己族人带走了。   这小幼崽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了山谷找食吃,得好好教育一顿。希望这次不要给部落带来祸事。   “坐。”涯道。   许霜辞扫他一眼,“人才是主人家。”   涯:“谁厉害谁说了算。”   族长看涯在自己部落这么放肆,笑不出来。   族长一头白发,老态龙钟,坐下都是边上叫果的那个兽人扶着的。   “我们部落,已经拿不出食物了。”   “不要你食物。”涯嘴快,听得族长心里倒松了口气。   不是要食物的就好。   “族长怎么称呼?”   “茂。”   许霜辞点点头,自我介绍了一番,说:“我们过来就是想打听一下南边有没有别的祭司,或者族长有没有见过猫部落……”   祭司……   茂族长看着跟他说话的许霜辞,态度稍稍缓和下来。   无论哪个部落,遇到祭司一定会善待。因为祭司会医,而且数量稀少。   他闻到许霜辞身上有药香,又看他们四个腰上挂着的草药包,心里多了几分善意。   在金色大陆,找祭司不是为了治病就是为了加入有祭司的部落,再者,还有他们这样,找祭司学传承的。   而他们看样子又认识常。   “常跟你们什么关系?”   许霜辞:“算我老师,认识草药都是他教的。”   族长缓缓点头,但说出的话有些令人失望。   “我们这里没有祭司,不止我们这里,东部我所知道的祭司除了猫部落,就没其他的了。”   “没了……”许霜辞喃喃。   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族长道:“我跟猫部落的常祭司交好,他们之前路过部落的时候进来歇过,不过现在走了大半年,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许霜辞:“那他们离开的时候就没说目的地?”   茂族长摇头。   好不容易问到点消息,但线索就这么断了,许霜辞有些气馁。   茂族长道:“不过你们可以找黑绒鼠部落问问。”   “嗯?”许霜辞一下坐直。   “黑绒鼠兽人专门做消息交换的。”   许霜辞看向晴,晴道:“那去问。”   许霜辞问:“他们在哪儿?”   族长道:“生人他们不接触,我找兽人帮你们问问。”   许霜辞道:“那就麻烦了。”   “我们能在这里借住吗?”涯问。他们已经出来很久,成天不是赶路就是睡觉,他还没好好找过他那些造炉子的材料。   晴道:“我们用食物交换。”   茂族长点头,但提醒道:“我们这里的猎物并不多。”   “知道。”涯道,“抓个长耳兽都要飞到很远的去。”   族长道:“果,你去给他们安排树屋。”   果眼神微闪,想起猫部落迁移时间带着的陶锅,又跟眼前的许霜辞对上视线。   亚兽人能耐不小。   又是常祭司的徒弟,知根知底,留下也没坏处。   他点头,带人收拾树屋。   刚出去,藏在周围的兽人们抓着他的胳膊纷纷询问许霜辞几人的来头。果说了一句是猫部落以前的邻居,来找他们的,兽人们顿时安心下来。   没了那股顶在心头的戒备劲儿,大家伙儿又拿尾巴捆着肚子,饥肠辘辘回自己的树屋躺着。 第58章   幼崽意紧抱着长耳兽被自己族人带到树屋,告诫一番:“山谷外面很危险,你一个幼崽跑出去,这次遇到他们没被吃掉,下一次遇到的兽人就说不准了。”   意耸耸鼻子,委屈地弹动下耳朵。   “可是饿……”   兽人被他一句弄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憋出一句:“咱们有捕猎队。”   有捕猎队是没错,但是因为附近连长耳兽都少,所以能捕捉回来的野兽也有限。   不只幼崽,他们这些成年兽人也只能吃得半饱,平时就趴在树屋里不出来,省些力气。   他忽然想到意带回来的五只长耳兽,咽了咽口水,有些馋。   长耳兽他们附近也不多了,十个洞里又八个都是空的。   “好了,以后记得不要跑出去。”他饿得也不行了,但又不能抢幼崽带回来的食物,所以他只拍拍意的脑袋,让他回去。   意早等不及,想到自己阿爸,抓着长耳兽的小手紧了紧,转身飞快往自家树屋赶。   树屋依靠树枝搭建起来,都在结实粗壮的大树上。   到了树下,都能听到树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咳嗽声。意心慌,将长耳兽绑在腰间,手脚并用爬上去。   洞中并不阴暗,相反,阳光落进来,明亮干净。   屋子就一间,靠里面是一张木床。形销骨立的亚兽人躺在上面,咳嗽间,半趴在床边,那单薄的肩背似乎要被震裂开。   “阿爸……”意小小声道。   他跑出去了,他没听阿爸的话。   意的阿爸抬头,止住喉咙间强烈的痒意,抿了抿干涩的唇然后笑着给在门边踟蹰着不敢过来的幼崽招手。   “过来。”   意看他笑,蹬着小腿儿飞快跑近。   临近了,又不敢像往常一样往前扑,只能小心抱住自己阿爸的腰,将脸埋在他有些硌人的胸口。   “阿爸,我找到了长耳兽。还有很多很多……”   “哪里找到的?”   “外、外面。”   意阿爸脸色本就苍白,闻言顿时没了血色。一想到自家崽子在外面可能遇到的危险,他压着小家伙的背,手重重往他屁股上一拍。   “你这崽子!阿爸说了不要出……咳咳咳咳!”   话没说完,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意阿爸掐着自己的脖子,似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以前一直是在幼崽面前忍着的,哪知道一激动,完全忍不住。   “阿爸!阿爸你不咳、不咳……”意哭着,递水都不管用。   他扔下长耳兽,飞快滑下树。边跑边喊:“族长爷爷,族长爷爷!救救阿爸,阿意错了,阿意再也不敢了……呜……”   部落里的兽人闻声一惊,纷纷从树屋下来。   族长那边刚跟许霜辞一行人交流完,正要安排他们去休息,忽然就听到小崽子急切的声音。   可部落里没有祭司,唯有他多活了几十年,懂得些简单的治病法子。   但意阿爸那情况,他根本就治不了。   幼崽又哭又喊,叫得急,他也不能不管。只能抛下许霜辞,杵着拐去意他们家的树屋。   幼崽身上的兽皮都跑掉了,光着小屁股,肚大,四肢小。   涯看了皱眉,道:“一点都不会养崽子。”   像他们部落,哪个不是养得白白胖胖的。   许霜辞匆匆忙忙收拾好自己的草药,道:“跟上去看看。”   要能搭把手他就搭把手。   奔到树屋,里面已经有兽人。   许霜辞瞧着树屋,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几下爬了上去。这就是训练的效果了。   上去之后,就见里面也有兽人,是刚刚那个果。   他正试图给意阿爸喂水,但愣是抓不住人。   “这可怎么……”果忽然看向许霜辞。连带族长也转身,拉着他就道,“霜,帮帮他,帮帮他好不好。”   许霜辞本就对万事万物存着一份怜悯心,要族长不开口,他也快忍不住了。   他走上前。   晴跟着将包袱打开,露出里面各式各样的药罐子、药包,还有来时在路上新采摘的草药。   许霜辞先让人过来帮忙按压虎口合谷穴,帮着缓解一下咳嗽。   又开口让兽人平复情绪,他这样子显然是激动过头,一下子牵引到咳嗽,人都快背过气了。   “别着急!平息呼吸……慢慢来,跟着我……”   引着人将这阵咳嗽过去,他开始诊断。   能用的药材也就手上这些。   能止咳的药还是来的路上新采的,只能拿出去让兽人先熬煮来给病人喝了看看有没有效果。   他手里还有药,是看见动物找药吃的时候采的,但他不敢用。   因为还没试验效果,万一把人吃出问题,他也不能保证能救活回来。   而且亚兽人这样子,一个是咳嗽久了一直没有得到医治变成这样的,再一个是营养不良。   病也靠养,身体差,怎么能好得了。   出了自家部落,他才看到其他兽人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药的效果不算好,许霜辞往里加了点安神的药,意阿爸吃完慢慢睡下。期间还能听到几声咳嗽。   许霜辞想着自己那些新药,现在试验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跟随族长离开,族长将他们带到了清理出来的两个并排的树屋。   “霜祭司先休息吧。”   族长送到,人就走了。   树屋里,晴将包袱放下。许霜辞拿出自己那味草药,左看右看。   “想用这个?”   许霜辞摇头,“得先找小白鼠试验。”   树屋涯跟游过来,涯道:“我出去找造炉子的材料了。”   许霜辞:“不带我们?”   涯给了许霜辞一个眼神,暗嫌弃得,要不是许霜辞心态好,绝对要跟他干一架。   就这么瞧不起人!   “不用你去,你先好好研究怎么把那兽人治好吧。”反正遇见一个是一个,多拿兽人练练手,才好积累经验。   许霜辞扬了扬手中的草药,“那你给我抓些小白鼠回来。”   “我只知道黑绒鼠。”   兽人可抓不得。   “长耳兽也行。”   先在动物上试,再在兽人身上试,这样保险一些。   涯:“走了。”   许霜辞:“注意安全!”   两人飞走,没惊动这个部落的兽人。   许霜辞将他们要睡觉的地方给铺上兽皮,然后再将那些新采集的草药晒干。   晴倚着床沿,长发编着侧辫,落在肩上。长腿一曲一伸,专注地看着许霜辞进进出出。   “能治好吗?”   许霜辞最后洗干净手,从包袱里掏出最后一点果干。自己叼了一个,另一个塞进晴的口中。   他也学着晴坐下来,身子微微歪着,肩膀挨着晴的肩膀。   “不一定能行。”   许霜辞以前不是学医的,跟常祭司也就学了点草药。   虽然平时自己也会研究,但他到底是个半吊子。   这也是他们必须找个祭司老师的原因。   不能等以后他们部落里的兽人遇到问题了他自己也才会点皮毛,那会耽搁事儿。   从部落出来一直在赶路,终于歇下,许霜辞懒懒靠着晴,脑袋搭上他肩膀。   靠着靠着又没骨头似的滑下来,横卧在他腿上。   “要是咱们最后没有找到猫部落怎么办?”   照着族长说的,东部没有其他祭司了。那许霜辞以后除了自学,就没其他进步的路子。   想想也挺有挑战性,就是花费时间可能很长。   “要是找不到……”晴压低了长睫,垂眸看着许霜辞。他手捋着他的黑发,“我去给你抓个中部的过来。”   许霜辞弯唇,笑得灿烂。   “好。”   中部对许霜辞来说太遥远,但晴这么说,必定能这么做。   他当做玩笑应了,又担心晴真的去。   “不会到那个地步的。”许霜辞蹭了蹭脸上的手,脸皮被粗糙的掌心磨得微红,“以后去哪儿也要提前告诉我,不然我会担心。”   “嗯。”   抱着晴的腰,许霜辞窝在他身上眯了一会儿。   他们现在在别人的部落,不好乱走。所以许霜辞休息好,只去看了看幼崽的阿爸,又回到树屋。   几天后,族长找来,说是将黑绒鼠兽人到部落了。   晴和许霜辞下了树屋,见旁边效率奇高,已经开始玩儿泥巴的涯问:“要不要一起去?”   “忙着呢。”涯道。   许霜辞瞧他这股搞研究搞到废寝忘食的专注劲儿,提醒道:“身体重要。”   “知道了!”   说他两句还急了。   许霜辞见状,立马跟晴离开。   去族长树屋的路上,部落里弥漫着一股肉香。   这几天都如此,他们参考许霜辞的建议,一天一只长耳兽炖药膳。补气血的,大伙儿都能吃。   加上涯又给抓了五只长耳兽回来,也是之前承诺的问了族长事情后给部落的交换,所以兽人们也连续沾了几天荤腥。   这一路上走来,遇到的兽人们脸色看着好了些。   见到许霜辞还会停下来,笑着跟他打个招呼。   许霜辞想,不当祭司,就是做个医生在各个地方也是受欢迎的。   回了兽人们的热情,许霜辞想着他们部落北边的延,问:“咱们北边延族长他们跟其他地方的黑绒鼠部落是不是都有联系?”   “不知道。”   “涯之前找族人那事儿不就是延族长他们办成的,中部应该也有他们的同族。”许霜辞道。   “整个金色大陆都有。只不过他们多生活在地下,中部那些大部落没法驱赶他们。”   说着,部落中央就到了。   参天的大树下,小石头桌边已经或坐或站着五个兽人。   老族长坐着,身后依旧站着果。而另外三个则都是陌生面孔的兽人。应该就是黑绒鼠部落的兽人了。   许霜辞跟北部的黑绒鼠兽人打交道这么久都还没见过他们的人形,这会儿听族长介绍对面三人,他心想:跟寻常兽人也没什么区别。   看他们的眼神跟延族长差不多,是个财迷。   但问候时大大方方的,一点也没看出这种族的胆小特性。   殊不知,生活在东部南边的兽人还没见过晴这样处于食物链顶端的最强大的兽人,为了做成交换,桌子底下的手已经掐得紧紧的。   晴不废话,道:“我们想知道猫部落的踪迹,要什么交换,你们提。”   “草药。”这是几乎不用想的事。   这边可没有祭司,但兽人们也会生病。他们黑绒鼠吃植物,倒没有金狐过得差。就缺草药。   晴看了许霜辞一眼。   许霜辞藏在桌下的手挠挠晴的掌心。   可以。   “可以。”晴点头。   黑绒鼠兽人不敢狮子大开口,商量过数量,便开始说他们搜寻来的消息:   “我们的兽人最后一次见猫部落是在南部海湾。那时候海湾上正好来了一群奇怪的兽人。”说话的是他们的族长絮。   提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想着这事儿他们解决不了,还是得说给东部的强者听一听,所以他也没有隐瞒道:   “这一群兽人是从海中过来。”   “跟我们以前见过的海兽人不一样,他们长相丑陋,吃兽人……”   早在他提到海兽人的瞬间,许霜辞绷紧神色,晴眼神也暗下来。   他们还没去找,这消息就撞上来了。   “我们以为,猫兽人是被他们抓了。”   “那他们现在岂不是的……”许霜辞有些不敢想。   絮族长:“我们也不确定。”   “因为在茂族长找到我的时候,我们又出去搜寻消息,最后得到的是有个鸟兽人在中部山脉又见过他们。而且是在我们见过他之后。”   许霜辞有些着急问:“具体看到多少兽人?”   絮族长掐紧了手掌,藏在头发里耳朵紧紧扣在脑门,“这个就不知道了。”   晴大拇指指腹按压许霜辞的掌心,让他抓握在一起的手指松开。   “没事,我们去看看。”晴问,“这里去海湾多久?”   “很远,我们要走一个月。”   那他们就走半个月。   看来是不能提早回去了。   不管是因为猫部落也好,还是因为海湾出现的海兽人,他们怎么着都得走这一趟。   决定好了之后,许霜辞回树屋将黑绒鼠兽人要的草药都装给他们。数量还不够,他还得拉上晴去林子里再找些。   两天后找齐,他们就打算按照黑绒鼠兽人的指引过去。   临走的那一日,许霜辞找到已经在山谷外面搞起高炉的涯。   “我们要去海湾一趟,那边很可能出现了海兽人。你要不要去?”   “让游跟着你们去。”哪知涯闷头摆手,手上全是稀泥,恨不能他们赶紧走别耽误他做事儿。   说罢,他又跟着许霜辞回山谷。   许霜辞正以为他要叮嘱些什么,结果人家直接在山谷里吆喝:“需要兽人帮忙,管饭!有肉!有没有兽人来。”   声落,树屋上探出一个又一个的脑袋。   连带他们金狐部落的族长都杵着拐杖,急切而出。   许霜辞看得忍不住笑,他还怕他们带上游走了涯这边缺人,结果人家一句话就能找到更多的帮手。   既然他能混得好,许霜辞也就放心和晴一起离开。   去海湾的时间长,拖得越久回去得越晚。路上奔波,兽人也不好受。   他们一直赶路,等快要到海湾了,才留出一日修整好,然后趁着夜色悄悄摸了过去。   海边风景与他们北边不同,林子里潮湿闷热,行走间身上就没干过。   海湾浅浅,风平浪静。   许霜辞趴在晴背上,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但绕海湾一圈,他们却没看到任何东西。   他们只好回到驻扎的地方。   游过了半夜,飞了几十公里的海岸线,也回来了。   “林子里没兽人,海湾也没有。你那边呢?”晴眼色冷淡,但却扒在许霜辞后背,将人护了完全。   游站在他们身边的一棵树上,摇头。   “没有。”   这边没有晴之前遇到的那个兽人身上的气味。不是没有海兽人来过,就是他们已经离开了很久。   黑绒鼠兽人没那胆子敢对他们说谎,那就只能是这一批海兽人搬了家。   现在找不到踪迹,这才是隐患。   “明天天亮,再找找。”   游点头,抛下一句“晚上我守着”,就飞上高高的树顶。   半夜过后,晴抱着许霜辞醒来。   他们现在坐在树枝上,稍微能安全一点。药囊里的味道挡住了嗡嗡乱飞的虫,但听着声音,还是有些睡不着。   晴跟游说了一声下半夜自己守,然后就圈着许霜辞,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清晨,海面红日显出半身。   天光大亮,一切踪迹无所隐藏。   他们细细查找,还是一无所获。   “怎么办?”许霜辞坐在沙滩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迷茫了。   晴有条不紊地安排:“游,我们北上。”   “你飞西边,沿路看着。我们走东边。记得发现踪迹后不要暴露。”   游点头,然后离开。   许霜辞又坐上晴的背,抱着他的脖子。   晴问:“还好吗?”   许霜辞道:“都坐习惯了,我没事。”   许霜辞双腿紧紧夹在晴的身侧的身侧,脸上被潮湿的海风吹拂,有些不适应地长了些红痘痘。   从海边再到金狐部落,游回来汇合,两边一对,都没有看到海兽人的踪迹。   白走一趟。   来回就花了一个月,他们踏进金狐部落时还有些陌生。   许霜辞瞧着那高高堆起来的炉子,还有精神面貌大变样的部落兽人们,一时间迟疑。   “我们还能走错地方了?”   “没有走错。”晴顿了下,又跳下山坡。   一个月,山谷说是大变样也没错。   树屋还是那些树屋,但现在是个树屋九个是空的。   兽人们都去帮涯干活儿了,路上遇到的那些也是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或扛或抱不知从那些地方挖回来的泥土砂石。   像蚂蚁搬家,源源不断地往他们这个入口对面,山谷另一个入口走。   那边是涯捣鼓炉子的地方。   三个兽人进来,金狐兽人们甚至看到他们还愣了一会儿。认出了人来也只匆匆招呼一声,又立马远去。   游到地儿就去看涯了。   许霜辞和晴跟过去瞅了一眼,见涯还在指挥着兽人们搭炉子,而他却用不知何时烧出来的不规则形状的铁锅在炖肉,许霜辞心里一乐呵。   看完他们先回去洗澡补觉,睡舒服了起来,又有现成的食物吃。   许霜辞夸了一句:“我们涯真体贴。”   涯半分不谦虚道:“也不看看是谁。”   四个人围坐,其余金狐部落的兽人也抱着自己新做的木碗,吃得面红色润,一脸满足。   “材料找得怎么样?”   “还不知道。”   外面的事儿游刚刚已经告诉过涯了,他也没再问。匆匆吃过饭他又要去忙,许霜辞叫住他道:“还要多久?”   涯:“炉子都没建好,至少要等我烧一次再说。”   许霜辞:“那我就找种子了。”   晴:“最多再一个月。”   涯摆摆手就走。走了几步看身后闷不吭声跟着的游,他转身推着游胸口,“回去休息。”   游刚刚张嘴,忽然被涯勾住脖子,往树上压着冲着唇上一咬。   “回去。”很凶,但够劲儿。   啧啧啧,涯原来是这样对伴侣的。   游被咬得闷哼,眼神一沉,在他退开时勾着涯的腰往树后一藏。   许霜辞听着那滋滋水声,闷头刨饭。   真是!好歹顾忌着他们,分一分场合。   晴捏捏他耳垂,“害羞了。”   许霜辞:“一点没有!”   色厉内荏,晴不信。   回来休息了半天,次日,许霜辞又找上茂族长。   “我们想问问,这边可食用的植物有哪些?”   金狐本吃肉多,但食物不足,他们吃草混着肉也过来好几代了。所以许霜辞问他们也合适。   茂族长为了一口肉忙着也去给涯帮忙,一个月前老态龙钟的人现在像年轻了十岁,走路都有劲儿。   为了不耽搁,他干脆让幼崽意来帮他。   幼崽看着小,但也有五六岁了。   他常跟他阿爸出去找食吃,自然也认得。   许霜辞让他带着自己天天往林子里走,许霜辞记录植物的树皮上好些也标注了名字,有无毒性,是否可食用等等。   但当意带着自己搜罗完所有他认识的植物,许霜辞一一摆开样品,发现除了些能做调料,能当青菜的,也并没有什么适合种植的高产植物。   晴看不过他沮丧模样,捧着许霜辞的脸揉了揉,道:“再找黑绒鼠部落问问。”   许霜辞看着晴平静的眼睛,跪直起身,手撑着晴的肩膀往前一扑。   “我草药不够了。”   “让他们换其他。”   许霜辞抱住他脖子,撒娇耍赖。他鲜少露出这样的一面,晴也稀罕,松开揉脸的手,勾着他的腰带回怀里。   “找不到就算了,吃鱼也能活。”   “可是吃一辈子鱼呢?”   晴不说话了。   吃一个冬季他就有点烦,更莫说一辈子。   许霜辞低低笑了出来,他道:“总能找到的,再不济,多几样菜煮鱼时当配菜也好。”   晴脸色更难看了。 第59章   又一个月,许霜辞一边采集从黑绒鼠部落那里知道的菜种,一边将各种草药用在涯偶尔丢给他的长耳兽身上试验。   南边沼泽多,许霜辞找到了黑绒鼠兽人说的莲藕。   部落采集的队伍因此也多了一种菜,吃的炖肉也多了一道莲藕肉汤。   涯那边,高炉建成。样子倒是像模像样,但等跟黑绒鼠部落交换来的铁矿烧时,却还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越是这样,涯越废寝忘食地钻研。   许霜辞看到他身上这股劲儿,直呼:不做科研真的是可惜了。   于是乎,他绞尽脑汁,试图想出可能有用的材料。告诉涯后,又看他张罗兽人们开采建造。   短短两个月,他们甚至在这边搞出了好几个砖窑炭窑。   天气转凉,南方也有了秋意。   差不多也该回了,不然部落里的兽人们会担心。   许霜辞将自己在这边收集的种子都打包好,还有一些自己发现的只有南边才有的草药也囤了些。   东西清点出来,足足五个兽皮袋。   许霜辞想着最后把莲藕挖了给带回去,明年他们那边就能有藕吃,哪知道刚下树屋,就见着浩浩荡荡一群兽人被领进来。   他们衣衫褴褛,衣不蔽体。比许霜辞当初见到金狐部落的兽人都还要惨。   “这是什么?”   涯神出鬼没,突然跳下树站在许霜辞身后。眼睛熬红了,人都有些不正常了,他幽魂一样飘过许霜辞身边,嘴里喃喃:“我就不信,我做不出来。”   涯眼睛一闭,累得要让游搀扶。   他清醒了下脑子,对许霜辞道:“要回去是吧……赶时间回去我就加兽人,缩短工期。”   “要不然再等我一个月,要不就你们先回去。”   许霜辞没来及回答,涯脑袋一歪,昏睡过去。   游急急忙忙寻求许霜辞帮忙看看人。   许霜辞看过后叹息:“累狠了,睡着了。”   在烧黑石失败的前天晚上,涯思索问题,盘算到今天。人倒是回来了,脑子可没休息过。身体保护机制起了作用,强制关机了。   许霜辞摇头,这活儿给他,值!   他问晴:“等吗?”   晴:“等。让黑绒鼠兽人带个信回去。”   许霜辞嘴角翘了翘,戳了戳晴胸口道:“你这是把人家当信鸽了。”   晴捏住他手指,“信鸽是什么?”   许霜辞:“鸟。”   游将涯带回去睡觉,许霜辞只能暂时打消挖莲藕的计划,然后再跟晴一起去炉子那边看看。   山谷之外,本是一片邻湖空地。被清理出来之后,硕大的大肚高炉立在其中。   边上依据地势,架着一台鼓风机。   而从各处采集回来的材料都分类堆积在一旁,四处也远不止金狐部落的兽人,还多了起码一半的生面孔。   那些从外而来,衣衫褴褛的兽人们也被领着过来,在周围搭着的棚子里住下。   “这些兽人是怎么回事?”   意抱着石块经过,瞧见许霜辞,脚下急刹停住。   “是他们自己来的。”   许霜辞瞧着小孩多了点肉的小脸,笑着伸手捏了捏,“可是听涯那意思,是他自己找的。”   “不是。”幼崽摇头,头顶两个金色的耳朵毛毛映着光。不过摸上去还是有些粗糙,许霜辞爱怜地顺了顺毛。   “附近的部落听说我们部落来了一个兽人,只要过来帮忙他就会给食物,所以他们就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们走后不久。”幼崽机灵,还能记得清当时的情况,“先是有两个鸟族的兽人过来问,涯答应了,然后传开了消息,陆续有兽人过来。”   “今天来这么多,肯定是南边的部落都知道了。”   许霜辞摸摸他脑袋,“那一共来了多少兽人了?”   “族长爷爷说有我们三个我们部落那么多兽人。”   金狐部落的兽人有五十来个,来的其他兽人就有一百多个了。放在金色大陆,已经算得上是大部落的兽人数目了。   可兽人聚集在一起,涯承诺管饭,可食材够吗?   许霜辞这念头一闪而过。   然后转眼就看见周围的木棚子底下,兽人搬着竹排、木舟出来,手上还拎着不知哪种植物做出来的网。   许霜辞笑了一声。   “看来涯这些日子过得很充实。”   造船、做网,组建队伍找材料。搬运,建造炉子,打铁……极为有效地盘活了一个部落,乃至这个部落附近的大部分区域。   河里的鱼确实多,以往兽人们即使吃鱼,也没想过办法上河里捞鱼,只能在岸边浅浅抓一下。   如今成日里吃鱼肉,再补充点青菜。偶尔涯带队出去抓个其他野兽打打牙祭……   兽人们日子好过了,养好身体,涯手里的事业也进行得快。   “晴,你说涯有那个本事白手起家,怎么就赖上我们了呢?照着他性格,他自己一言堂岂不是更快活。”   晴大掌盖着许霜辞的头发揉了揉。   “没你不行。”   “什么?”许霜辞没听清。   “回去吧。”   这边兽人们来来往往,乱中有序。他们站在这里也是碍事。   涯既然已经将高炉做出来个形,做的事也有些成效,晴也也不介意多停留一段时间。   许霜辞点点头,不过转身离开之际,见到兽人们大着个肚子,四肢纤细,又想到一件事。   对于涯建炉子这件事,他除了提出个设想,也没参与。   这里头的事儿他是帮不了涯的,但帮帮他现在工作伙伴解决一下身体上的毛病还是可以的。   许霜辞按照部落里用过的配方,开始搜罗药材,调配驱虫药。   涯那边睡了一天一夜,风风火火爬起来要往山谷外面时,许霜辞将已经准备好的草药往树下一抛。   涯顺手一抓,疑惑仰头。   许霜辞望着下方笑道:“驱虫的。给他们用用,不然就是你好吃好喝地给着,他们也长不了多少肉。”   涯脸色有瞬间的难看。   一想到在部落里的驱虫精力,他心中恶寒。   “就不能有种把那个弄死了弄烂了再……再拉出来的药。”   许霜辞:“我研究研究吧。”   “知道了。”   来投奔涯的那些兽人从四面八方来,他们吃住都不在金狐部落里,相当于涯借用了金狐部落的领地,自己管理他们。   所以涯将药草带过去时,直接丢给负责做饭的小熊猫兽人。   “煮汤的时候放。”抛下一句,涯就被兽人叫走了。   小熊猫兽人抱着兽皮,毛绒绒的大尾巴盖在腿上。他好奇地扒拉开袋子,里面的草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   想着涯对他们的好,他炖汤的时候一股脑全放了。   晚间吃饭,许霜辞路过闻到那股浓厚的草药味儿,毫不犹豫转身,打算今晚就吃点果子算了。   兽人们纳闷他不跟他们一起吃,等到自己尝了味道,才难吃得想吐。   涯在这守着,防的就是他们不吃。   他啃了一口青色的果子,眯着眼道:“咽下去,好东西。”   “涯怎么不吃?”意机灵,小小年纪也过来帮忙。   涯木着脸道:“这种草药半年或者一年吃一次,我们在部落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兽人们被涯带领着,不说顿顿吃肉,但每天也不会饿肚子。他们身体好了,身上病痛也少了。因此对涯的话深信不疑。   一个个什么没吃过,就是味道不好,咬咬牙就咽下去了。   涯见着锅底如往常那样一滴汤都不剩,确保兽人们都吃完了,才道:“今晚好好休息。”   “走了。”   涯离开,兽人们也收拾了碗筷洗干净。再挨个儿下水按照涯的吩咐洗干净身体,回去睡觉。   树屋里,灯火燃着。   涯请来投奔他的几个部落的族长,连带着金狐的茂族长一起,叫上许霜辞跟他们说说今晚吃了这草药会出现的症状。   就当提前打个预防针,免得到时候像他们部落那样,个个兽人跟天塌了似的。   许霜辞诽谤:“你自己没嘴,叫我来?”   涯一脸难色,青着脸道:“不想说。”   得,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   许霜辞只好跟几位族长好好讲解一番。   他说得严谨,兽人们听得胆寒。   什么肚子里有虫,会吸收他们吃进去的营养。什么虫会被排泄出来,是活的正常,不用惊慌……   听得几个族长如同吃了苍蝇,几欲干呕。   许霜辞面露同情,“以后再吃几次就没了。”   说着他又提点了几句,要注意卫生,不要直接喝河里的生长,勤洗澡等等。   说得各位族长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们当初一身泥壳跳蚤投奔涯的时候,被他嫌弃得先让在水里好好搓洗,搓得差点掉一层皮才罢休。   微微有些羞赧,但想着肚子里有虫又膈应。   等回到自己睡觉的棚子,翻来覆去的滚,一整晚失眠。   心里明过来,为什么涯没有在吃完饭的时候告诉他们。   后几日,部落里明显躁动。   涯每天见着兽人们从茅房出来,脸上或青或白,萎靡不振,他这会儿也没想着摧残人。   只让几位族长去解决兽人们的心理问题,再多多提点卫生的重要性。   不过这些许霜辞就一概不知了。   南边植物多,许霜辞花了大精力沉下心来研究。没有人给他总结理论,他只能通过实践自己学,自己总结。   涯吩咐他那边的采集狩猎队遇到受伤或有病的动物就抓回来往许霜辞这里扔,许霜辞一边治,一边摸索草药药性。   然后部落里兽人有个头疼脑热也往他这里跑。   “小白鼠”每天不断,许霜辞对草药的熟悉度也渐渐上升。   意阿爸那咳嗽也在他换了好几次药,慢慢给人家看好了。   这还是意阿爸主动给他当小白鼠,不然许霜辞完全不敢用这边采集到的草药下手。   转眼层林尽染,树叶金黄。   兽人们身上的衣服又加了一层,许霜辞光是采集的草药就占满了金狐部落的一个树屋。   他自己住的地儿也成了药庐。   身上清润的木香被草药浸,成了淡淡的草药香气。   人也在与植物的打交道中,沉淀下来,气质内敛如璞玉藏光。   当涯那边又一次开炉失败,怎么着都得走了。   快冬季了,他们说好的出来两三个月时间,现在快至半年了。   不过涯在这里这么久,也不是没有意外收获。至少天然橡胶那般同效用的植物被他给找到了。   在这儿半年,跟兽人们也处出感情了。一说要走,都已经将涯当自家人的兽人们感觉天都要塌了。   树屋里,许霜辞四人坐在一起,商讨回去的事。   许霜辞问:“涯,你那边那么多兽人怎么办?”   许霜辞想着,涯手里这些兽人他都用习惯了,一下子回去,他那高炉的事儿不知道还得弄多久。   涯却直接道:“带回去。”   晴目光微闪,下巴搭在许霜辞头顶,整个人圈着他。   “他们愿意?”   “不知道,还没问。”涯看向许霜辞,下巴一扬,拽得不行,“让我带?”   许霜辞道:“人家不是有部落,带回去算个什么?”   涯嫌弃:“他们部落……活成那个样,还不如跟着我。”   许霜辞仰着问:“晴呢,怎么看?”   晴:“有多少兽人?”   涯:“全去有一百二十三个。”   晴抓着许霜辞的手轻轻捏着,想了一会儿,道:“可以。”   许霜辞诧异晴这么干脆,回头问涯:“这些兽人是不是南部的所有兽人了?”   “差不多。”涯道。   许霜辞点头道:“我也没意见。”   涯道:“好,我先去问问。”   涯直接找上几个部落的族长,将事儿一说,人家生怕涯反悔,当即答应下来。   也不耽搁,从树屋离开后当即将自己部落的兽人聚集到一起,问了问情况,没有不想去的。   废话!能跟着有能力的兽人,又能加入对他们来说是大部落的部落,是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睡觉都能笑醒。   一百二十多个兽人当中,还有三十多个是没有部落的兽人。   他们或七八个生活在一起,或独自过活。听其他族长说了这事儿,他们也害怕被抛下,当即找上涯。   涯放话:“愿意去就去。”   就这样,一百二十三个兽人一个不落。   确定好了离开的时间,大家先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再在涯的指导下,将要带走的材料也全装上。   山谷外热热闹闹,山谷中,金狐部落的兽人们聚集在一起。   他们部落选的地方好,几代住在山谷里也没遇到多少难处,除了吃不饱这事儿。   之前涯找兽人帮忙,他们是跟着的头一批。   现在涯他们要走了,叫那些族长商量的时候都没有叫茂族长。   “族长,涯他们的东西已经快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到底要不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再不问,就来不及了!”   他们金狐部落算南边过得最好的部落之一了,其他的就是黑绒鼠部落。   走,他们能融入大部落,但也不知未来。   不走,他们已经学会了捕鱼,可以自己填饱肚子。   但是一辈子也像祖先那样守着一块地活着,安稳是安稳,但见识到了涯他们的能力后,又有些不甘心。   “你们想去?”茂族长问。   果垂着头,他不言不语,一切全听茂族长的。   意这个幼崽靠在他阿爸的腿上,玩儿着他逗弄自己的手,已经幸福得冒泡泡了。   他虽然舍不得霜他们,但阿爸说什么就是什么。   意阿爸在部落里的地位不低,以往就是负责带领兽人们采集的。   他想到自己已经好了的身体,想到许霜辞来之后那装满了整个树屋的药材,想到部落里处处的改变。   目光又晃过在坐的兽人……   他们的改变是最直观的,也是最有说服力的。   “我提议去。”意阿爸道。   “不说加入一个大部落有多好,就说霜的能力。他没有祭司亲手教,都能在我们这地方发现那么多草药,能治疗好兽人,以后他必定能比肩中部、西部那些大部落里的祭司。”   “我们东部是驱逐之地,但有霜,我有预感,以后的部落也不一定比中部那些差。”   “或许……甚至超过他们。”   “我也赞同。”   “我也……”   族长沉吟片刻,视线从自家族人面上扫过。   “有不愿意走的吗?”   “族长……”有一个隐藏在兽人堆里的声音传出来,大家让开,是已经断了腿好多年的族人。   “我、我这样的,大部落愿意收吗?”   最近这半年,他不像部落里其他手脚俱全的兽人们,能去干活儿。就连意一个幼崽都能出力养活自己,可他不行。   他腿断了,走不了,一直待在自己树屋很少下来。   连食物都是兽人们从自己口粮里省出来的。   他一开口,略微激动的兽人们冷静下来。是啊,他们能去,但他们受伤的族人……   他们部落已经很小了,丢一个族人少一个,所以即便族人没了捕猎能力,他们也没有像中部西部那些大部落那样将族人赶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可涯他们的部落……   茂族长:“先不管这个,只告诉我,哪些想去?”   断了腿的兽人听这话都绝望了。   他不想牵连族人们,他不想成为拖累。他暗自想着,或许等今晚找个时机,他悄悄地离开,藏起来。   族人们找不见他,就不会因为他犹豫到底要不要留下来。   他们已经养了自己这么久了,他也不想再当废物。   族长统计过后,几乎所有兽人都想去。   他起身,果过来搀扶他。   茂族长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看着点儿兽人,自己单独离开,去找涯。   彼时涯、晴、游正在帮许霜辞收拾药材,连带着试药的长耳兽、尖角兽这些动物也得装笼子里带走。   许霜辞拎着药罐子,在树屋上看到底下茂族长走来。   他戳了戳涯的手臂,示意他下去。   涯直接跳下树屋,把茂族长吓得踉跄。   “族长有事?”   许霜辞轻啧一声,好歹是收留了他们这么久的主人家,话也不说得客气一点。   许霜辞下去将人家迎到树下,送上药茶让他俩边喝边说话。   涯扫过一眼,心道:规矩多。   不过还是端起来喝了一口。   “我们是想问问,涯为什么问了其他部落要不要跟你们走,却不问我们?”   涯顿住,直白道:“我觉得你们这地儿挺好,我们走了你们靠跟我学到的,日子也应该过得不差。”   族长哑然。   但涯又说:“不过你们要愿意去我们当然欢迎。”   茂族长心里一喜,可想到自己部落里的残疾兽人,有些难言地张了张嘴。   他知道开口捎上受伤的兽人在大部落来说是天荒夜谈的事儿,但他还是想开口问了试试。   谁知涯无所谓极了。   “腿没了不是有手,生活能自理,学些编织的活儿都行。带上就带上。”   他们以前在岛上,管他什么毛病,能喘一口气儿都得活着。   兽人们就是爬,也能爬出去挖些礁石里的贝类吃。   涯这话一出,茂族长心里稳了。   “那好,我回去跟大家说。”   涯道:“快点收拾东西,后天就要走了。”   “诶!”茂族长长胡子一甩,杵着拐棍儿路却走得虎虎生风。   涯看着一笑,邪得很,跟在人家背后想歪主意似的。   回到树屋,许霜辞几个都听到族长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涯道:“我还以为他们能忍到我们走。”   许霜辞忍不住调侃:“你就这么有自信?”   涯手臂往他脖子上一勾,得意得毫不掩饰,“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何况还有你这么个不是祭司胜是祭司的。”   晴将他的爪子拨下,手掌拍拍许霜辞的肩膀,最后手掌掌着许霜辞后颈,或轻或重地磨蹭。   涯白眼一翻:“小气。”   游看了一会儿,拉过自己伴侣。手似不经意划过涯的手臂,许霜辞看得真真切切。   他心道:原来兽人都一样。   一搬全搬,许霜辞清点要带的东西,光是自己的都有七个大兽皮袋。更莫说涯他们那一车一车的材料。   两日后,秋高气爽,地面竟结了霜。   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山谷驶出,兽人们全部变做兽形,用厚实的毛皮保暖。   他们拉着货车,车队蜿蜒向北。   在驶出金狐部落时,一群黑绒团子举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飞快跟上。   “等等我们!等等我们啊……”   涯飞离车尾,看着这群弱唧唧的毛绒球。   “你们去哪儿?”   “跟你们一起啊。”黑绒鼠部落的絮族长道。   “顺路?”   “他们哪样我们就哪样。”   涯一翅膀扇动,黑绒鼠兽人们就地打了个滚,眯着眼睛抗风。除了为首几个,其他全胆小藏起来团成球。   “我答应了吗?”   “嘿……生疏了不是。”   许霜辞跟晴在车队最前头,不知道这边出了什么事儿。   只等车队停下来,看到部落尾巴上多了几十个黑绒球时,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这一趟,难不成不是来进货的?   还是专给部落进兽人的。 第60章   此后半个月,路上陆续又遇到些单个的兽人。   队伍后跟着的兽人拉成了长队。走过这一路,兽人全跟着他们了。   偏偏涯来者不拒。   现在这条件,人多才能发展。许霜辞这么安慰自己。   但是要带到自己部落里去的,晴直接出面,跟涯换了位置,盯着这些新来的兽人们。   一路一起吃住,不是没浑水摸鱼的。   晴杀鸡儆猴,弄得连以往不怎么注意他的金狐兽人们都对他升起了敬畏。   处理了些兽人,留下的都是安分的。   晴也让后头的兽人盯着点儿,一路也没什么事发生。   北边。   小半年时间,秋蓝秋野带着兽人们收了麻,割了稻谷,造了渔船,又抓了些斑点兽回来继续养。   部落里一切安稳有序地推进,但迟迟不见许霜辞他们回来。   他们起先还担心,但黑绒鼠兽人过来了一次,收到了消息,秋蓝他们就按部就班过日子。   入了秋,带着部落开始储存食物,采集野果野菜,割蜂蜜,收蚕茧,捕鱼晒鱼干,晒盐煮盐……忙到不知岁月。   “吃饭了!”   现在部落人少,做饭的事儿秋蓝交给自己带熟了的两个兽人,自己则去跟兽人们收集菜种还有采集。   听到呼喊,秋野领着兽人从屋子出来,拍掉身上的灰尘。秋力带着兽人们从制铁做船的棚子过来,一身满是木屑。   秋野立在湖边,挖着蛋草根。   鼻尖一凉,一抬头,天上飘下来透明的雪花片。   “下雪了……”   “霜他们怎么还没回来。”秋野道。   秋野带着兽人们将村落构造中的位于中心的食堂建好了,天冷,兽人们就在屋里吃饭。   秋蓝听他说话,也有些担忧。   “也不知道冬季能不能回来,下雪后路就不好走了。”   碗里的汤冒着热气,蒸得兽人们脸上泛红。秋蓝吃着吃着干脆端了碗去门边守着。   吸溜一口汤,抬起来望着远处。   秋秋叼着碗,学着他阿爸,撅着屁股往门边挪。阿丑见了,要帮他一把,秋秋直接拍着翅膀拒绝。   刚挪到门外,他往地面一坐,垮着两个小翅膀往外一瞧。   一个黑点从林子里钻出来。   “啾啾!”   “霜!”他激动地拍着翅膀,噌的一下从屋里飞出去。   秋蓝抬手一抓,逮住小崽子往胸口一揣,严肃道:“吃饭就吃饭,安分点。”   兽人们听见秋秋叫,全部往门外探头,一看还真是!   “回来了!回来了!霜回来了……”   兽人们也不顾得吃饭了,全跑出去迎接。但林子里钻出来的黑点从一个、两个……后变成长龙,数都数不清。   兽人们愣住,就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兽人们靠近。   近了,许霜辞从晴背上利落翻身而下。   “蓝!野!我们回来了!”许霜辞一呼,兽人们顿时回神,飞快凑上前去帮忙。   队伍停下,尾巴蜿蜒进的林子,还不知道有多长。   秋蓝讶异,“怎么这么多兽人?”   许霜辞握住秋蓝的手,又闻到屋里传出来的热汤的味道,有些馋地咽了下口水。   他抿着干涩的唇道:“这事儿你得问涯。”   雪粒子砸在脑袋上,他们的头发跟穿的兽皮有些湿了,晴道:“先进去。”   “好。”许霜辞让开,兽人队伍渐渐聚集到空地上。   他们看着面前高大坚固,方方正正的建筑,兽人们在里面进出。这跟他们自己住的树屋、棚子、地穴还有山洞完全不一样。   但表面瞧着又像他们建造炉子那样用的砖块垒砌,拉着车停在的房子边的兽人悄悄摸了摸,墙面刮手。   稍稍用力推,纹丝不动。   他低呼,只觉神奇。   而各方族长更多的是关注面前的兽人。   他们一个个面红色润,养得白白胖胖的。幼崽跟兽人都裹着暖和的兽皮,脸上笑容洋溢,一看日子就好过。   这无疑让他们心中更加安定。   带回来的兽人多,货物也多。   晴直接安排:“蓝、野,冬季住的还有多少空房子?”   “两间。”秋蓝道。   天冷了,他们都搬进砖做的房子,原来的木屋都用来放囤积的食物跟一些工具、杂物,只剩下晴跟许霜辞的那个屋他们没动。   “按照原先住木屋的安排,霜跟你一个屋,涯跟游一个屋,然后我们山雀一个屋。”   反正房子多,山雀兽人住习惯了一起,挤着暖和。住一间也可以。   晴想了想道:“留出一间,余下三间让他们搬进去。”   “涯,你去安排。车先放着,让兽人们先休息。”   “蓝,做点肉汤。野,部落里多余的兽皮找出来,先给兽人们穿上。”   许霜辞当即道:“我给拿点驱寒的草药你放里头。”   兽人多,三间房子还不够。   晴抬头,盯上了修建在中间的大房子。没记错的话,这是霜设计里的吃饭的地方。   “中间这个屋收拾出来,以后兽人们住。”   一应安排下来,部落里井然有序。   涯那边,又安排让几个族长领着自己的兽人先进屋安顿。闲散的兽人涯也给安排了个领头的,很快,带来的快两百个兽人全部进屋。   现下已经是初冬,风刮脸。   他们带着东西行走缓慢,北上一路,兽人们也是在路上吹风淋雨,睡不了一个好觉,遭罪得很。   兽人陆陆续续藏屋里避风,中心空地上就只剩下些藤车板车,还有堆积在车上的东西。   涯看着被彻底占满的屋子,跟晴道:“我这些材料放哪儿?”   “离住的房子远点,往西边拉吧。”   涯想想自己打铁的那个棚子,放不下了,道:“也行。”   许霜辞将自己的草药搬进他跟晴的屋子,晴一手一袋,游跟涯见了的也来帮忙。   材料可以露天放,草药收了潮发霉就不能用了。   许霜辞清空了两个板车,都是些药材、种子,还有他们自己用的一些兽皮行李。   收拾完,涯跟游也将自己的东西放进的屋中。   屋里,因着天刚下雪,火炕还没有烧起来。兽人们进屋后窝在一起,身上潮湿,有些瑟瑟发抖。   秋野带着兽人们将部落里的兽皮存活都拿出来,分给兽人。   “兽皮都在这儿了,剩下很多是长耳兽的兽皮,还没做成兽皮衣,大家将就下。”   一进屋,兽人们全部变成兽形。   秋野见到一屋子毛绒绒,心想,这兽皮衣也不一定要着急做。兽人冬季靠着这一身毛再铺些兽皮都能过。   两方兽人都对对方好奇。   秋野自我介绍了一番,兽人们听他们也是加入进来的部落,不免亲近了几分。   秋野跟他们说了会儿话。   秋蓝那边三口陶锅一起煮,肉汤已经好了。   他下意识要张嘴喊一声吃饭,但看到从屋里出来的许霜辞忽然拉住他道:“霜,他们有多少兽人?咱碗不够。”   “没事,他们自己有。他们归涯管。”   话落,秋蓝睁大了眼。   许霜辞看他表情,笑着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之前在那边都是跟着涯干活儿的,涯比较熟悉他们。”   秋蓝:“那我找涯?”   “嗯,找他。”   结果找到涯,人直接把几个族长拉过来,让他们互相认认人。   然后叫他们以后有事儿找族长,然后自己就爽快当了甩手掌柜。   要说加上金狐部落还有后头并入的兽人,一共两百多个兽人中族长也多。   金狐族长茂,南部黑绒鼠族长絮,小熊猫族长呼,猫头鹰族长谷,四蹄部落鹿族长高,还有涯选出来的散兽人的领导豹兽人尾。   七个族长,七个队伍了。   秋蓝告知族长过来盛汤,不多时,几个族长抽签过后陆续领着自家兽人过来。   抱着热汤回去,兽人们哆嗦往兽皮上一坐,忙吸溜一口热汤。   暖气从口到胃,再到四肢百骸,屋子里顿时响起了起起伏伏的满足喟叹声。   “晴他们部落有一点跟我们的不一样。”   几个族长围坐在一起,讨论着他们这个新的部落。   “哪里是一点,全部都不一样。就说住的,这个房子居然也是用砖窑烧的砖块建起来的。推不动,砍不破,关上门还能不透风,冬季兽人们窝在一起哪里会冷。”   “还有他们的锅碗。像石头做的,但是石头做不出来那样滑的。倒是像用泥捏的,跟砖似的。”   “还有一点,跟咱想的也不一样。”   “咱以为是那种几百个兽人的大部落,但是只有二十几个兽人。”   一说到这个,几个族长齐齐沉默。   倒是分管零散兽人的豹尾吭哧吭哧吸溜完手上的肉汤,咂摸着其中的滋味,很是舒爽地眯眼道:“你们要是反悔了就赶紧走,我反正是要留在这。”   二十几个兽人又怎么样,他豹尾一个人流浪了半辈子,颠沛流离的日子是过够了。   有避风的,有吃的,部落还有祭司,还有个老虎族长,挑什么呢!   真以为自己还能找到更好的?   “谁要走!”黑绒鼠族长絮道。   豹尾睨他一眼,絮立马背过身子,不敢看他。   金狐族长轻咳两声,“做了决定就没有反悔的。何况只是感慨而已,谁想不通要走。”   “就是。”   “就是……”几个族长认同点头。   肉汤煮一次不够,秋蓝那边又带着兽人们多煮了两次。后续往里添了些驱寒药材跟甜根,能填饱肚子。   兽人们吃饱,自个儿洗了碗筷,回屋就睡了。   拉着东西一直赶路,路上就是没遇到危险也没休息好过。现下喝了热汤精神松懈,不多会儿,屋里就传出来低低的呼噜声。   另一边,许霜辞将自己睡的屋收拾好,放进去的药材、种子直接占了格挡外空间的一半。   晴从外面端了热汤,叫许霜辞过来喝。   秋蓝跟秋野、秋力还有涯、游都落在后头,一起进屋。   许霜辞吃完也涌出些困意。不过因为想听部落里的事情,就靠着晴半阖着眼,听秋蓝他们说。   “部落里没出什么事,一切都好。”   “你们走后,我们将麻草全割了回来,夏末都在处理麻草。”   “麻绳、渔网我们又重新做了些。余下的织成麻布,不过现在还没弄完……”   秋野点头:“我们把门窗做好后,趁着空闲又干脆把吃饭的地方修好了。”   秋力:“船做好了。”   秋蓝等他们将各自管理的事儿说完,才又道:“秋季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囤草囤粮。草料是够的,但忽然来这么多的兽人,过冬的食物可能要再找些。”   “食物我们回来的时候找了,不用担心。”   当初让黑绒鼠兽人送信的时候并没有说要带兽人回来,所以也想到部落过冬的食物不够。   路上晴几个也没休息,能找食物就尽量多找。   一路北上,倒也攒得够多。   “那咱们现在要开始吃存粮了吗?”秋蓝问。   晴道:“还不算冷,先组织捕猎采集队继续出去捕猎吧。”   秋蓝点头,又说起了其他。   许霜辞本来好好听着,但秋蓝的轻言细语听得他昏昏欲睡。后头更是直接脑袋一歪,滑下晴的肩头,横在他怀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晴手指蹭着许霜辞的脸,拉上兽皮将他盖上,拢在怀里示意秋蓝继续。   部落里,秋蓝比秋野管的琐事多些。   秋野负责捕猎、建造,秋蓝就什么都得过问。   所以问起事儿来,秋野看着自家侃侃而谈的伴侣两眼放光。   他也没别的情绪,在他们还是单打独斗的时候,他就听他伴侣的。   一通说完,涯又细细问了秋力造船的事儿。然后打着呵欠还要秋力带他去看。   秋力:“船在豆荚湖边。”已经用上了。   涯听了要飞去,要不是游手快,他就飞走了。   “你们先休息,还有些事儿,等霜醒了再说。”   秋蓝拉着秋野出去,屋子里只留下坐在兽皮上的晴。还有窝在他怀里,掩着被子正酣眠的许霜辞。   雪花现在还不大,轻飘飘地随风落下。零星几片落进屋里,晴抬头,披散着白发,望着昏暗的天微微愣神。   回来后,部落有发生了不少变化。   一下新添了不少兽人,按照兽人数量算起来,他们也是大部落了。还是东部唯一一个大部落。   晴冰蓝色的眸子像一面镜子,倒映着部落的草木。   耳边有细微的小呼噜声,晴手指动了动,擦过许霜辞的脸。温热传递到指腹,他轻轻翘起嘴角。   都是因为霜。   他将人抱起,回到窝里。他脱了外面的兽皮衣服,将人拢在怀里。被子压严实了,鼻尖蹭在怀中人的头发上。   晴想,霜说的想建部落,现在应该就算是建成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许霜辞醒来,躺在床上望着屋顶一时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睡得太长,人都睡懵了。   晴过来叫他吃饭,许霜辞听见声儿脑袋一歪,睁着个大眼睛盯着晴。   “要睡吃完再睡。”晴撑着床矮身,手托着许霜辞腰搂着人坐起。   许霜辞缓缓将睡得软了的四肢往晴身上缠,头发翘起呆毛,脑袋沉沉的,往他怀里栽。   晴见他有些不对劲,额头抵上许霜辞额头。   “哪里不舒服?”   许霜辞张嘴,嗓音轻而软:“没有不舒服。”   就是有些无力。   晴摸着温度不高,半信半疑地将人裹进兽皮里。许霜辞踉跄着出去,提不起多少精神。   秋蓝一瞧,心道遭了。   用照顾几个幼崽的经验来看,霜多半是生病了。   吃完饭后许霜辞回去继续睡,晴安排兽人们的事儿。等回去一看,果不其然,人睡得迷糊,额头温度也高了些。   治病的人生病了。   晴常年跟在许霜辞身边,耳濡目染,拿了几位草药又叫醒许霜辞问了问。看他点头,立马去熬了。   回来给人灌下,许霜辞迷糊睡过去,发了汗,身子才没那么重了。   好在是个小感冒,换做没怎么锻炼以前,这样生病也能要了许霜辞半条命。   躺过一天好,许霜辞恢复状态。   出门一瞧,部落里冷清了不少。四处走走看去,果真少了大半兽人。   秋蓝过来找许霜辞,想跟他说一些事儿。   许霜辞带着人进屋,先问:“他们人呢?”   幼崽见屋里没了晴,纷纷过来往许霜辞腿上一堆,呼噜呼噜撒娇。   五个幼崽里面混着个金红色的小狐狸。大尾巴,毛绒绒,摸着可舒服。   秋蓝看着笑了笑,说起兽人们的事。   “昨天一早,有些兽人跟你一样,也发了热。晴让大家又休息了一天,今早将人聚起来安排了事儿。”   两百多个兽人,秋蓝还想着要怎么相处,怎么融合,晴就把兽人们叫到一起。   现在雪刚下,还能干活儿。   晴就问干活儿的几个兽人差不差兽人。   众人一听,涯当即选了二十个强壮些的兽人,道:“我要去北边一趟,带着兽人把延那边的黑石运过来。”   说完又往自己队伍里刨了五十个,毫不掩饰自己正在抢兽人。   要不晴盯着,他能抓走一半。   管建筑的野,管造船的秋力,重新管上捕猎的游,还有负责养殖的秋啼纷纷开始抢夺兽人。   秋蓝管的琐事多,比如说做饭,织布,捡木柴等等,也抓了些手巧的亚兽人。   那些正担心自己融入不进去的兽人们顷刻被打乱了塞入各个队伍,没等适应,直接被拉走干活儿。   而将他们打乱,也是晴乐意看到的。   所以许霜辞早上起来,兽人们都各做各的事儿了,见不到人也正常。   许霜辞听完,绷着坐的身子缓缓瘫软下去。他靠着铺着兽皮的藤椅,眼神被毛毛也衬得柔和些许。   手上随便抄起一个幼崽,许霜辞顺着毛毛,听秋蓝说起蚕的事儿。   “秋天抓的那些茧里出来不少蛾子,我照着霜你说的那样养了一批,现下冬寒,他们又结茧,都已经抓回来了。”   “放在哪儿的?”   “我们屋里。”   许霜辞想着冬季要是太暖和它们怕是又要孵化,赶紧道:“烧炕之前要搬出来。”   “可是放外面不得冻死?”   “挖地窖,放地窖里让它们越冬。”   “那我安排兽人挖。”   秋蓝将这事儿揽下。   他队伍里兽人多了,底气也足。待会儿出去就给安排上。   “还有部落里采回来的麻草,我们堆了很多,现在兽人们这么多,是不是全用来织布做衣服?”   夏天他们穿过麻草做的衣服,就不想再穿兽皮。   兽皮捂着,身上会长细密的小豆子,痒不说,捂着不透气也难受。   许霜辞道:“可以,不过做好了留着些布,以后兽人们万一受伤也能用到。”   “部落里稻谷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全收完了,应该比去年好些。要不要去看看?”   许霜辞抱起小狐狸就跟上,落后几步的五个幼崽面面相觑,然后扑腾着往许霜辞身上爬。   抱一个是怎么回事,抱的还是新来的。   他们这么久都没见了,难道霜就不想他们吗?   许霜辞不知道幼崽所想,但看他们粘人,也就歪歪扭扭走着,任由他们往身上爬。   木屋里,门关着。   秋蓝拉着门打开,转头一看,几个幼崽全挂在了许霜辞身上。他脸一黑,哪里还有什么温柔。   几个幼崽夹着尾巴,慌忙从许霜辞身上下来。   许霜辞护着他们道:“抱着舒服。”   秋蓝不赞同道:“你才刚好。”   脆皮一样的身子,他一生病整个部落跟着担心。哪能让幼崽们这么折腾。   “稻谷是哪包?”许霜辞转移秋蓝的注意力。   秋蓝走向放在木头上的五个大麻袋,解开其中一个道:“都在这里了。”   许霜辞闻着稻谷的清香,喉咙一动,脚步微快地靠近。   手摸进麻袋抄了一把谷子出来,晒得干干的,但细看里面空壳也还是多,一把里面三分之一都是。   许霜辞拎着颠了颠,将将能提动,估摸着有个七八十斤不到。   五袋没都装满,算一算差不多三百斤。   “咱开了五亩地,算下来一亩地也不过六十斤,比去年虽然亩产多了三十斤,但这还是没去空壳的。”   许霜辞叹气:“还是不行。”   虽说这野外直接找的稻种能种成这样已经很可以了,但要对比起来,他的稻穗连以前家乡里的一半都比不上,乍看就跟野草差不多。   要一直这么种下去,不知道要几十年,几百年他才能驯化出来。   那时候他人都没了。   幼崽们看许霜辞脸色不好看,都蹑手蹑脚过来,轻轻将自己软乎乎的小身子靠在许霜辞腿边。   秋蓝也安慰他道:“这稻子是这样的。”   里面就一点点甜味,他们鸟兽人也就空闲时间磕了当零嘴吃。要真当甜根一样的主食,怕是不行。   许霜辞感慨:“要是能找到良种就好了。” 第61章   这一趟去南边,除了找到些菜跟草药种子,也没见到其他高产的作物。   许霜辞估摸着水稻还要种,但种的量也不能过大。产量没上来,种得再多也浪费人力。   越想越觉得吃一口白米饭都困难,许霜辞心里直叹气。   “霜,我看麻袋里还有点沾了泥的草根,那个是吃还是种?再放下去好像要坏了。”   许霜辞精神一震!   这个可不能坏,他们辛辛苦苦从那么远带回来的。   “种。那个是沼泽地里挖出来的莲藕,往咱跟前的浅湖里种。”   “好。”   秋蓝领着的兽人多是些心灵手巧的亚兽人,他们从南边来的,一听说要种莲藕,一人拿了一点沿着湖边往泥里按下。   秋蓝正看着打算学些经验,结果却发现就这么简单。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冻坏。”秋蓝凝视着微微浑浊的水面,将手中分出来的藕根递给种植的兽人。   意阿爸道:“南边也下雪,它藏在土里,问题应该不大。”   这东西霜叫莲藕,他们叫圆叶草,就长在沼泽水塘里,到了夏季处处开花。   兽人们尝过,味道香是香,但干吃也不好吃。   霜说可以吃藏在淤泥里的根。所以秋季的时候涯叫他们采集队去挖回来炖汤。   等到进了口,一个个大呼可惜,这么美味的草摆在眼前,怎么就错过了这么多年!   兽人们说说笑笑,谈起在南边时的那些经历,瞧着处得挺好。   现在天不算太冷,许霜辞跟晴还住在木屋。   这会儿许霜辞裹了兽皮将桌子往门口移动,将自己记录事情的兽皮拿出来,把之前在南部记录的那些东西誊抄上去。   一笔一划写完,又拿了之前画的地图,将南边的补充完整。   生了一天病,许霜辞这会儿脸上还有些病态。   黑色的软发垂在额前,皮肤被吹得有些干燥。他盘腿屈膝,俯身专注于画图。气质柔和,自然吸引着路过的兽人多看一眼。   “怎么坐在风口,又吹生病了怎么办。”   许霜辞抬头见是秋蓝,他笑道:“我穿得厚,没多大风。”   看着他手上拿着铲子,身后兽人手上也拿着锄头、铁锹,许霜辞问:“是去挖地窖了?”   “是。就照着你那画里面的位置挖。”   许霜辞点点头,“你们也多注意,小心别着凉。”   秋蓝:“我们的身体可比你好。”   就连南部那些过得凄惨的兽人们,只养了些日子,身体恢复过来大部分都比许霜辞强。   目送秋蓝他们离开,许霜辞感觉到自己腿上有些重。目光下移,他看到身上一堆的毛绒球们。   一个小狐狸,三个灰狼崽。   许霜辞看他们团起来,脑袋埋在腹部,尾巴圈在最外面,绒毛软乎乎的,随着呼吸起伏。   他手指滑过他们的背毛。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阿丑跟秋秋两个呢?”   大宝翻个身,四爪抱住许霜辞的手,让他摸自己的肚皮。   狼崽已经半年大了,但还只会嘤嘤嘤。   小狐狸意将自己往许霜辞腿上团了团,道:“他们跟着狩猎队出去捕猎了。”   “也不怕冷。”   “晴族长让他们去的。”   晴一回来就鸡娃,这是想将他们培养成什么样子?   “我也想去。”意打了个呵欠。   天冷,其实幼崽也不爱动。但意知道只有自己厉害了,才能保护自己保护部落。   “你还太小。”   许霜辞想想也知道晴为什么不让他们去,那两个幼崽都能飞,出去也能训练训练飞行能力。   但这几个是四条腿的,加上意又营养不良,身体没养好就训,便是拔苗助长。会伤了小家伙的根基。   幼崽犯困,许霜辞跟大宝玩儿了一会儿,他就摊着肚皮睡着了。   许霜辞腿被压得有些发麻,干脆将之前阿丑睡过的那个窝拿过来,铺了兽皮将他们放进去。   几个幼崽你靠我,我挨你,腿互相往对方脸上踩。光是看他们的睡姿,许霜辞心里都软得不行。   还小呢,再大点怕是就要跟阿丑他们一样了。   许霜辞继续回去将地图画完,墨水干透后再收起来。桌椅小凳都放回原位,他又坐在窝边守着几个幼崽。   说来,部落里的幼崽也太少了点。   山雀这边一个,金狐部落一个,阿丑是涯的,数量最多的三个狼崽子还是捡回来的。   狼崽带回来时候跟那小耗子似的,要不是秋蓝悉心照顾,怕是都养不活。   想想他当初见到南部那些部落的落魄情况,参考金狐部落每天半饿得直接趴窝里不出来了,有这样的生育率也不奇怪。   怕死生出来,都夭折不少。   他想着,或许等以后日子好过了,兽人们就愿意要崽子,也养得活了。   许霜辞在窝边坐了一会儿,听到有织机的吱呀声,起身出去,关上门后寻着声音找去。   秋蓝将手上的兽人分了几部分,有负责捻线织布的,负责做饭的,负责干些比方说种植、挖窑这些杂活儿的。   兽人多,占完了空房子。晴让留出来的那一间屋子里,摆了三台织机。   许霜辞进去时,见地上铺了兽皮,捻线的兽人们围坐在一起说着闲话。他们山雀兽人也在教新加入的兽人学用织布机。   许霜辞微微愣神,莫名有种回到七八十年代,人们过集体生活的时候。   再对比一下自己刚来部落,天寒地冻只能蜷缩在山洞里时,日子好过了不要太多。   “霜。”兽人们跟许霜辞打招呼。   许霜辞笑笑,看他们都互相熟悉了,也没闹什么矛盾,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听他们说话。   临了要走,想到蚕茧的事儿,他问了下山雀兽人部落里养秋蚕是在哪儿养的,他们直接道:“在树上。”   “卵孵化出来之后直接放到他们爱吃的树叶上去,等吃完又换另一棵树,等长胖了,趴在叶子上不动的时候就抓回来。然后它们自己就会结茧了。”   “什么树?”许霜辞问。   山雀兽人往门外一指,正好是一棵光秃秃的树。“就那种,到处都是。”   许霜辞还当是秋天叶子掉完了的,原来是被吃光了的。   “听着还挺好养。”   “也不是,几个幼崽出了大力气。那东西鸟虫都喜欢吃,他们整天整日地看着,这才没少多少。”   说着兽人们疑惑望着许霜辞,道:“霜你又不吃这虫,养这么多干什么?”   许霜辞笑着抬手往织布机上一点,“织布啊。”   “织布!”   “这能织什么布?!”   不止山雀兽人们傻眼,连南部来的兽人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布他们知道,就是现在他们手上正在做的这个,但用虫的茧子织成手上这样的布……   他们要不是跟许霜辞好歹生活了半年,绝对会认为他在开玩笑。   许霜辞没打算大规模养蚕,因为这蚕丝做出来绸布虽然细腻,但产量跟不上。   他就想当抽空养养,能做些贴身衣物出来就好。   要是做外衣,劳心劳力不说,还不禁兽人们折腾。不然一个变身没注意,坏了要心疼死。   而且保持不好,没准过个一年就被虫蛀,或者过几遍水洗洗,便可能穿不得了。   许霜辞跟大家说了说怎么做,其实跟麻布都差不多,只不过先得煮茧抽丝。   兽人们怪也怪在虫子茧能做布,但听步骤跟手上这个没差,也就信了几分。   许霜辞道:“其实不止蚕丝、麻草。还有许多能织布的材料,你们要有闲心也可以多找找,多试试,没准也能找出来几种。”   许霜辞这句话说得兽人们蠢蠢欲动,可真往外一看,除了掉光叶子的树,哪里还有能做布的材料。   想想作罢,等明年开春再多多注意。   许霜辞离开这屋子,出来忽然吸了一口冷气,直接打了个喷嚏。   他怕真又病了,匆匆去看了秋蓝现在放蚕茧的地方,然后迅速窝回屋里。   冬季温度降得快,兽人们起先每日的吃食是捕猎采集队现找的。后来天冷,雪有腿高,大家也正式窝进屋里猫冬。   涯那边带着兽人们拉了黑石早早归来,下大雪之前又急急忙忙烧砖建窑,冷天也挡不住他做炉子的激情。   直到雪厚了,实在做不了才回。   秋力带着队伍研究船,从外面棚子搬进了烧着火炕的屋里。   秋野也停下造了一半的房子,猫冬。   兽人们不再是一会儿这个队伍出去,一会儿那两个队伍不在。聚集到一起了,几间房子就显出了几分局促。   “明年开春,我们要把图纸上的房子都建完。木头晾得差不多,木工活儿也可以一起进行。”秋野道。   冬季冷,晴跟许霜辞都住进了建造的房子里。   晴、许霜辞、涯、游,还有秋蓝秋野带着几个幼崽,以及山雀兽人们一起住一屋。   原本是想让他们带着各自的队伍住进来,无奈兽人们还是畏惧晴几个,所以只能让跟晴他们相处得更久的山雀兽人们来。   屋子建得并不小,但兽人一多就逼仄。   冬季大家都保持着兽形,晴一个占的地方就挺大。好在山雀们小,成日里跟芝麻汤圆一样团在一起,也不至于说下不了脚。   许霜辞听了秋野的话,靠着晴肚子,道:“开春的时候天气暖和,木屋倒也能住。慢慢来吧,别把身体累坏了就成。”   秋蓝从外面回来,手上抱着长耳兽兽皮。   长耳兽皮毛软,冬季没有棉花什么的,就靠着这些保温。   现在兽人多,大多数都没合适的兽皮衣,所以得做。亚兽人们一人分了些,做好了就能用上。   “霜,要不你也跟我学学。”   许霜辞急急摇头道:“我宁愿制药丸。”   他真不适合戳针,他能做,但不喜欢。   像秋蓝秋野,他们有天生的手感,天赋俱佳,缝制的兽皮衣针脚细密,版型又合适。   能干活的兽人多,有条件可以选择了,他是真不想做。   不过看蓝这都忙起来了,许霜辞见差不多到饭点,就打算出去跟兽人们做饭。   刚抓开身上的大尾巴起身,负责做饭的兽人在门边探个头,问秋蓝:“蓝,昨晚放棚子里的麻袋里是不是还剩下半袋鱼肉?”   秋蓝停下手中的活儿,回忆了一下,道:“是剩半袋。”   “可是我刚刚看,里面没鱼了。”   “没了?”   秋蓝起身出去,许霜辞拢紧了衣服,捂得严严实实,也跟了上去。   虽说半袋鱼肉不多,但如今兽人多,就怕吃到后头肉不够。半袋做汤也能煮三锅了。   棚子底下,装鱼的麻袋被打开。   棚子里做了挡风,许霜辞还算适应,他揣着手,下巴缩在毛领子里只露出半张脸道:“会不会是动物偷吃了。”   昨晚下雪,附近有什么脚印早该被掩盖了。而且夜里风大,就是有什么味儿现在也所剩无几。   许霜辞试图嗅了嗅,只有鱼腥味儿和冰冷寒气。   在部落里四处找了找,一点发现都没有。   秋蓝跺跺脚,弄掉腿上的雪沫子道:“算了,以后拿完肉都把麻袋放回屋里去,门关紧了。”   秋蓝离开,许霜辞抱着个农民揣倒没走。他看着兽人给炉子生火添柴,问:“咱们吃什么?”   “炖鱼汤。”   确实,兽人多,外面又冷,这么做的省事儿。但许霜辞想给兽人们换换口味。   “霜有什么想法?”兽人听出许霜辞有意指导,立马往旁边一步,让出主厨的位置。   其他两个锅前的兽人们也眼巴巴地看着许霜辞,好像只要他说上一句“没想法”,兽人们能跟他急。   许霜辞弯唇道:“那准备好辣草、油、黄根、呛草粉……”   报完了调料名,他又让兽人们去地窖里拿些新鲜菜出来。   备菜的活儿用不上他,兽人们麻溜地处理好后,就围拢过来,看着许霜辞操作。   麻辣鱼,讲究的就是那个麻辣味儿。   鱼肉本该切片,但无奈都冻住,兽人们就砍成小块儿。部落里都吃鱼吃惯了,挑点刺而已,费不了多大事儿。   肉沫飞溅,许霜辞站远了点儿。   等到兽人们菜备齐了,许霜辞拿出手在灶前烤了烤,开始操作。   热油下锅,炒制调料。香味儿激发出来,加水,下鱼肉。   调料不同,也做不出来麻辣鱼火红的色泽。只等汤煮得咕噜咕噜冒泡,戳着鱼里面的肉也熟了,火烧得小些。   可不能盛出来,不然没一会儿就凉了。   开另一口锅,重新放油。   要激发辣草的味道,就得让他在热油里滚个几圈。   霸道的味道被激发出来,棚子里的兽人们一个刺激,纷纷被呛得咳嗽起来。   许霜辞捂住口鼻,艰难呼吸。   他一边流眼泪一边欣喜,可以可以,这个味儿足。   屋里的兽人们听到这边混乱,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蜂拥出来看。   许霜辞正好将“辣椒油”往另一口锅里一倒,刺啦——   鱼肉的腥味儿被浓厚丰富的咸香麻辣压下,那股呛人的感受过去,闻着这儿霸道的味儿,兽人们只把口水咽了又咽。   尤其是离得近的几个,馋极了地盯着,就差伸手了。   “看明白了没有?”许霜辞刚将铁勺一放,腰上被拎着往后。   晴垂头望着他。   许霜辞抿唇一笑,道:“要不再蒸个米饭?”   晴默了默,道:“好。”   容着许霜辞在这边指导兽人,晴跟兽人们回去将今年新收的稻谷搬出来。   兽人多,按照一人一碗的量,那也得砸一个麻袋的米。   但人多也有好处,干活儿也快。一个屋里分点儿,那边许霜辞刚教会兽人们做麻辣鱼,米就好了。   筛出石子儿,淘洗多余的糠壳,然后蒸米饭。   糠壳也不扔,留着给秋啼他们喂红羽兽。   给兽人们做饭是个大活儿,费了些时间。米饭、鱼肉都捂得严实了搬进屋里。   几个屋都用大盆装上满满当当两盆,热的混着前一批出来的有些温的,一个屋两盆。   捧着香喷喷的米饭,兽人们先吃鱼肉,再用鱼汤拌饭。那麻辣味道刺激舌头,窝在暖烘烘的炕房里,兽人们吃得鼻尖冒汗。   甚至有些吃爽快了,脱了兽皮衣服,光着膀子来。   味道飘出这边,但凡是有一个兽人闻到,都得循着味儿找来。   养殖场里,兽人们忙着享受美食的时候,藏在窝里的长耳兽正抱着干草也啃得欢快。   忽然背在身后的耳朵一紧,嘴里还叼着草,迷茫看着抓它的人。   结果只听咔嚓一声,小命儿就没了。   冬季没什么娱乐活动,许霜辞让兽人们在忙着缝衣、搞研究之余,又教了他们一些简单的算数,物理基础,化学知识等等。   兽人们说兽语,但能写的只有少数的兽人比方说祭司或者某些个族长才行。   正好,晴在他们部落的时候学过。许霜辞就让他给兽人们教教。   文盲不好办事儿,他们的兽人需要综合发展。   日子在平淡中度过。   但偶尔总有那么点意外。   搞养殖的秋啼今日按例带着兽人们去养殖场那边喂长耳兽,每个圈里扔了干草,然后他闲着便数了数圈里的长耳兽。   抛开那一雄五雌的圈不说,其他养着雌兽跟崽子的圈里,数着少了一只。   他还以为长耳兽藏起来了,翻了窝都没找到。   这养长耳兽的围栏高,里面也没有洞口,他猜测是被动物偷了。   出于谨慎考虑,秋啼又叫兽人们将养殖场检查了一番,然后再挨个圈数一数。   这一数就不得了,五十几个圈,竟然抛开那明显能分出数量的圈,其余的每个圈里都少了一只。   他起先不信,又叫兽人们来来回回数了两遍,确认没数错,秋啼当即意识到养殖场里遭贼了。   他下意识要去跑去报告,但匆匆走了两步忽然停住。   不是自家部落的兽人就是部落里藏了个外来的兽人。这样过去会打草惊蛇。   秋啼想了想,让兽人们装作无事,如常般锁了门离开。   回到房子那边,秋啼让兽人们先回去,自己找晴说了这事儿。   许霜辞看怀里几个幼崽都抬起脑袋好奇看去,他拍拍自己怀里的秋秋,让他自己继续写字。   又挨个揉揉幼崽们的小身子,让他们继续学算数。   晴看向游,道:“晚上我们过去看一看。”   游点头。   秋啼本来打算待一会儿就走,但许霜辞想着他在养殖,还是得多学学东西。干脆拉着人继续学点乘除法再说。   秋啼一脸痛苦,不过还是在秋蓝的盯视中,在许霜辞身边坐下。   入夜,晴跟游用了饭后去养殖场那边守着。但也许是偷东西的兽人过于警觉,今晚并没有来。   此后几天蹲守,都是如此。   倒是做饭的兽人们转眼又发现木屋里的兽皮袋少了一个。   许霜辞听了,直感慨道:“现在还偷得明目张胆了。”   晴跟游的动作多半被人家发现了。   大伙儿因此也确认,不是部落里的兽人。谁家兽人几天没吃过东西,这么饿。   兽人善于隐藏,来去毫无踪迹。   这也使得部落里的兽人们警惕起来,幼崽们被要求不许出屋,许霜辞这种弱的都不被允许单独行动。   不过时间过得越长,晴烦得不想耽搁了。   直接让兽人们地毯式搜索,从部落里往外绕圈铺开。   许霜辞参与进来,灵机一动,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直接打开木屋门。   正正好,对上里面在啃生鱼啃得跟吃冰块儿一样啵啵响的兽人。   许霜辞张嘴,兽人冲着他挑衅一笑。   一个摆尾,啪——   木门直接断裂,许霜辞只觉得擦过脸上的风都带得他皮肤火辣辣的。   像是刻意惊动兽人,他泥鳅一样在兽人的围堵中窜逃。   晴示意游。   然后走到许霜辞身边将人扶起来。   拍干净他身上的雪,转个头,游跟涯已经将滑不溜秋的兽人抓住了。   “那是什么兽人?”   “人鱼。”涯帮他答。   海鹰嘛,抓鱼最擅长了。之前没找见踪影,现在盯上了就没有他跑掉的份儿。   “放开我!”兽人被绑起来,身上披着不知什么时候从他们部落薅的兽皮,在地上挣扎。   许霜辞看着,这个人鱼倒是好看。   热烈的红头发,巴掌大的小脸。身子偏纤细瘦弱,可以说得上是娇小。但刚刚瞧他啃鱼肉伸出来的两排锋利的牙齿,许霜辞没把他小看一点儿。   “看年纪,没成年。”许霜辞道。   涯:“外面冷,先回去吧。鱼要冻成冰棍了。”   晴道:“回。”   涯随手一抄兽人身上的麻绳,先一步走,边走他边小声道:“看在咱们种族友好的份儿上,等会儿你老实交代,我留你一命。”   少年:“谁跟你友好!” 第62章   涯将他往屋里带,进去后随手一扔,少年摔了个屁股墩。他“哎哟”一声,恨恨盯着涯。   涯无视他,找个舒服一点的兽皮坐下。   其他兽人陆续进来,将少年围着,一脸好奇地打量。   许霜辞坐在其中,手肘撑着晴的腿,低声道:“他身上没味儿。”只有点水汽的感觉。   “你才有味儿!”少年愤怒。   涯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凶什么凶!剥皮煮了你信不信。”   少年扬起头,卷曲的红发散在背后,红着眼睛道:“你来啊!我阿爸不会放过你的!”   “哦……你阿爸在吗?救得了你吗?”涯道。   他回忆着自己曾经打交道的那个人鱼部落,见过红头发的兽人,但没这年岁的。细数周围几个部落,都没这兽人。   涯没再出声,而是在想这兽人哪儿冒出来的。   被十几双眼睛盯着,少年愤怒之后是憋屈,他咬着牙使劲挣扎。许霜辞瞧着他手脚上的皮都被绳子勒红了,绳子压着的那块肉泛白,劲儿还挺大。   就不怕疼吗?   结果抬眼一看,人眼睛里包着泪,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他有种在欺负小孩的罪恶感。   “你们放开我!”   “不放。你老实交代,哪儿来的,为什么在我们部落里偷食物,有什么目的?”涯掀开眼皮,淡淡道。   少年闭嘴,瞪着人死倔。   不说就不说,涯示意游给他拎到墙角,面壁躺着。   那么喜欢吃,饿几天没准就能说了。   以防他还有同伙,兽人们又盯着部落的食物盯了几天,确认没再少,才放松警惕。   两天后,入夜,兽人们又吃了一顿麻辣鱼。   兽人们吃得直吸舌头,还靠墙面壁的少年动了动被绑着的手脚,肚子里打鼓。   他咬着牙,心里暗想:他一定不会屈服的!   许霜辞端着个碗筷挪到他后头,看着还是少年骨架的身子,轻声问:“吃吗?”   少年:“你们放了我。”   他瘪嘴,仗着许霜辞看不见咽了咽口水,眼眶红得不行。他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都是坏兽人!等他逃脱,他带着族人过海也要灭了他们。   晴可看不惯自己的伴侣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在许霜辞说“你只要交代了我们就给你吃”时,手轻轻挡在他嘴前,勾着人带离。   许霜辞在他手腕疑惑抬头。   晴:“饿不死。”   “难道就这么耗着?”许霜辞小声道。   晴扫过那边一眼,“撑不了多久。”   那兽人一看就是在部落里过习惯了好日子的,现在骨头硬,不过是少年脾性,等到真受到威胁,软得比谁都快。   许霜辞无条件相信晴。   既然他这么说,他就回去吃饭了。米饭他们吃不了几顿,每一次都该好好珍惜。   晚间,兽人们洗漱干净都散在炕上,或者保持着兽形趴在铺着兽皮的地面睡着了。   蜡烛熄灭,少年靠着墙角,除了脑袋身下全被装入兽皮袋子,被饥饿折磨得睡不着。   肚子里咕咕叫,他只能曲腿,膝盖压着胃部,一脸愤怒。   可愤怒之后,饥饿感越来越强烈。   他吸了吸鼻子,想到兽人们晚上吃的那鱼肉。   故意的!他们肯定是故意诱惑他的!   可是好饿……   他双腿猛地往墙上蹬,不让他好过,那他们也别睡。   叮铃咚隆的声音不断,兽人们齐齐醒来。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有暴脾气的兽人道。   少年充耳不闻,铆足了劲儿又往墙上狠狠一蹬。   力道大得他自己脸色一白,扭到了。但他流着眼泪,咬紧了牙忍住这股疼。   许霜辞点燃了烛火。   涯起身,一脸烦躁道:“好好的屋里你不想待,那就去外面躺着。还不用我们动手,明早就能得到一块硬邦邦的鱼,扔河里就处理干净了。”   涯抓着少年身上的绳子往门口拉。   许霜辞知道涯有分寸,起身又坐回去。他看着地上那姿势不怎么正常的腿,若有所思。   在南边治了数以百计的兽人跟野兽,许霜辞有了一定经验,看他那样子,多半是刚刚自己蹬出了问题。   许霜辞没拦,秋蓝倒是配合着涯轻叹:“我们又没伤害你。就是问你哪儿来的,说了又不是不放。”   “而且是你有错在先,我们只不过是做该做的而已。换在其他部落,你现在早就没命了。”   涯走到门口,单手拎起来,瞥了一下少年的脸。   他讽笑:“怎么还哭了,不是挺厉害的吗?”   他拉开门,冷风灌入,待睡在温暖室内的兽人们齐齐打了个冷战。更莫说直面风雪的少年。   涯:“祝你明天好运。”   说着,他要松手。少年忽然低头咬来,涯眉头一皱,掐住他的下巴。   “讨嫌。”   少年看着涯棕色的眼睛,冷情又冷血。兽人看他像看个物件,仿佛这扔下去,就真的让他自生自灭。   肚子又是咕咕一叫。   那一声叫得极为响亮,所有的兽人都看向他的肚子。   少年何时这么没脸过,他再也绷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许霜辞扒拉环在腰上的手臂,“差不多了吧?”   晴合着眼,枕在他细腻的后颈。   “睡觉。”   许霜辞被他压在怀里,想动一下就跟那被绑住的鱼一样,只能是无效挣扎。   他支棱着脑袋继续看,晴无奈,只能松开他。   少年还在哭,越哭越大声。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涯看着外面其他屋子里出来的兽人,道:“回去睡觉!”   兽人们脑袋往门后一撤,听话地回去了。   涯甚是满意,再看看手上这个,更是嫌弃。   吹了会儿冷风,瞌睡都醒了。涯等他哭够了,才将他往屋里带。   蜡烛亮着微光,兽人们打着呵欠各种斜歪靠着。就盯着那还在抽噎的少年。   许霜辞端了碗蜂蜜水过去,刚凑近,少年扑过来咬住碗,咕噜咕噜喝完了所有的水。   涯抓着许霜辞的衣服将他往后一拉,道:“你想被咬掉手?”   许霜辞:“这不你在嘛。”   涯闷哼一声,被哄高兴了。   “说说吧。”   少年:“我就不!”   涯噌的一下站起,拎着人:“行,你没有机会了。”   “我说!我说——”   许霜辞堵了堵耳朵,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杀猪一样的声音。   晴坐起,下了炕走到许霜辞身边。往他身后一坐,拨弄着人靠在自己身上。   炕下面始终没那么暖和。   少年哭够了,眼睛肿胀,用着他那吼过之后的破锣嗓子道:“我、我从银沙大陆来的,我就是下海玩儿,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银沙大陆?   许霜辞看向涯。   不是说同一个地方的吗?怎么两个说的地名不一样。   但就连涯,也没听过这个地儿。   许霜辞又仰头望着晴,然后脸上被舔了一口。他偏头在晴的毛毛里蹭了蹭。   眼神示意:你也不知道?   晴摇头。   少年饿得受不了,那一碗好歹让他缓了缓。他蜷缩着,认了栽。   “到了你们这里后,我遇到了被驱逐出大陆的海兽人,然后……遇到了一个部落,他们救了我,把我带到了你们隔壁的领地。”   “我在那里待得烦了,所以跑出来玩儿。就跑到你们这里了。”   “我说完了,我饿。”他这句话是看着许霜辞说的。他知道,这个兽人是这群兽人当中性子最软的。   晴眯眼,大尾巴直接挡住许霜辞的视线。   少年心中失望。   “我都说完了,可以放了我吧。”   “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银沙大陆,呵!你怎么不直接编造银色大陆呢?”   他们所在的大陆是金色大陆,正好相配不是?   “我说的是真的!”   “你自己不知道关我什么事!”   “那你说说,位置在哪儿?”   “告诉你也可以,你以为你去得了。”说到这里,少年情绪低沉,蔫了吧唧的。   “银色大陆在海的尽头,连我都过不去,你还能飞过去了。”   “你都不知道你怎么过来的,你就知道从金色大陆怎么回去了?”   “你当谁都像你们这儿这么、这么……”   他就没见过这么落后的地方。   看他不似作假,涯眸色微暗。他们住在海岛上,附近也生活着跟少年的同类,还真不知道这个大陆。   “我见过你们族人。”   “什么样子?”   “跟你一样,生活在岛上。不过也有很多食人海兽人。”   “那才不是我们的族人。他们那些穷乡僻壤,怎么能跟王国里的我们比!”   许霜辞若有所思。   他注意到了是猫兽人将他带回来的。也就是说南边确实出现过猫兽人,但是他们已经脱困。   但猫兽人打那海兽人,许霜辞觉得可能打不过。而回忆起少年刚刚的那一尾巴,这事儿存疑。   “我说完了!给我解开,我要吃东西!就吃你们天黑了吃的那种鱼。”说着,他自个儿还咽了咽口水。   是真的饿得不行了,嘴巴再硬,气势也弱。   就像猫爪下的鱼,都快进人家肚子了,还在逞能。   周围的兽人听了他的话都在沉思,少年见他们像没听见自己的话,气哭了。   抽抽搭搭,看得几个幼崽都觉得他可怜,纷纷围过来。   “他好可怜。”秋秋小声道。   “你才可怜!”还有力气反驳。   “好凶哦……”意往后挪了挪,大大的尾巴扫过许霜辞的膝盖。   许霜辞将他抱进怀里揉搓几下,想着第一面见到少年的时候他正在生啃鱼肉,现在没开火,那就拿条鱼给他。   眼神询问了晴,得了晴点头,许霜辞去给他拿了。   刚饿过,不能一下子吃太饱了。许霜辞挑了一条适中的鱼。   进来后少年已经松绑,但涯、游还有晴都离他最近。   就怕他动手。   许霜辞将冻得硬邦邦的能做砍刀的鱼往前一送,“给。”   少年错愕,气得不行,“你们就给我吃这个!”   晴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涯掀了掀眼皮,道:“有就不错了。”   许霜辞道:“我开门的时候就抱着生鱼在啃,我看你挺喜欢的。”   “我才、才……”   晴盯着他。   他一把从许霜辞手中抢过鱼,跟啃冰棍儿似的,咔嚓咔嚓几下啃没了肚子上的肉。   许霜辞看得牙酸。   已经半夜了,风声呜咽,屋门关得严实。兽人们安静下来,想睡的都躺下继续睡。   屋里就只听见他咔嚓咔嚓的啃鱼声。   连续不断,可见是饿狠了。   一条鱼吃完,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然后又把手一伸,白白嫩嫩的,一看以前就是过的好日子。   “还要。”   涯:“没了。”   “你们房子里那么多,我都看到了。”   “哦,那是我们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而且你吃了我们那么多的长耳兽,还没叫你还呢。”   “你、你……”你个半天,憋红了脸。   许霜辞看他就是小孩心性,跟他说:“才饿了,不能多吃,不然会吃坏肚子。”   他一开口,少年抿抿唇,消停下去。   他耷拉肩膀,脑袋转了转,三个强壮兽人围着他。还有个看着面善的,腿上都堆着幼崽。   许霜辞想到猫部落,问:“你跟猫部落关系好?”   “我救了他们!”他挺起胸膛,颇为神气。脸变得不是一般的快。   涯哼笑一声,果然,这兽人的话不能全信。   刚刚不还说是猫部落救了他。   少年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干脆闭嘴。   许霜辞又问:“那他们的兽人……可有少?”   “不知道。”   许霜辞想着自己过去看看,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见他没追问,少年倒是奇怪地跟他看了一眼。   他现在对许霜辞还是有些好感的,他想,只要他能回去,他可以将他从这个落后的地方带走。   涯问:“晴,怎么处理?”   晴:“送回猫部落。”   虽然不知道猫部落怎么又回来了,但这个兽人既然跟猫部落有渊源,那就送回去。   “我不回!”少年道,“我决定留在你们部落。”   涯:“你想留就留?”   “你们把我送走我也会回来的!”确认这些兽人不会动他,少年本就大的胆子就更大了。   反正他不走,猫部落他待够了,多无趣。   这里好,这里的吃的闻着就香。   他走的时候一定把做食物的也带走。   晴:“游,明天你去猫部落看看。”   游点头。   “你们不信我!”少年反应过来道。   许霜辞见没事了,打个呵欠,搂着毛绒绒们往晴的肚子上一倒。又困了。   晴爪子将幼崽们拨弄出许霜辞怀里,然后在他们迷茫的眼神中将许霜辞团紧。   幼崽们只能委屈地找自己阿爸。   少年还是在这个屋,不过睡觉时虽然没被绑住手脚,还是在兽人们的视线下进了兽皮袋,除了脑袋,其他地方都束缚在其中。   万一他要作乱,打开兽皮的时候兽人们都有反应时间。   一夜过去,兽人们都警惕着没有彻底放松,醒来时头酸脑胀的,好不舒服。   许霜辞打着呵欠,裹得厚厚的兽皮出门洗漱。   下了炕时瞥过一眼墙角,那少年还在睡觉。现在还不知道这少年的名字。   倒了锅里的热水漱口洗脸,许霜辞又回到屋里。   早上吃菜饼跟肉片菜汤,吃完后游直接飞往西边。   屋里,少年慢慢醒来。嗅着兽人们碗里的味儿,狠狠吸了口气。   “我饿。”   许霜辞侧头,听少年这语气,他想他自己说的王国什么的,兴许是真的。   怕不是自己地位不低,吃饭睡觉都有兽人伺候。   许霜辞想想那种情况,都是王国了,那发展得比他们快了多少。   应该有些好东西。   涯给他松绑,然后看他直接蹿出去。   兽人们忽然戒备,却看他直接跑到大锅边,熟练拿了碗筷然后给自己盛汤,又抓了几个菜饼子。   跑回屋里,随处找地儿一蹲,碗筷放小桌子上,速度快但吃相斯文地啃饼子。   看着确实无害。   但那也只是看着,兽人们并没有放松警惕。   游飞得快,上午去,下午回来。他爪子上还抓了个兽皮兜,一落地,里面钻出来个常祭司,还有阿毛跟阿乌两个幼崽。   许霜辞的眼睛一亮。   “霜~”两个幼崽比他还兴奋,后腿儿一蹬,跑近了直接往许霜辞身上一跳。窝在他胸口,爪子搭在他肩膀使劲儿往他脖子上蹭。   有一年不见了。   常祭司惊奇地看着这处处的不同,后知后觉,霜已经把部落建成了现在这样的繁荣景象。   “常祭司,进屋说。”   祭司点头,跟在许霜辞身后进屋。   桌上上了蜂蜜水,暖身子的。少年本来在里面无聊打滚,这会儿见到熟悉的兽人,立马坐起,一派稳重之态。   常祭司先弯身打招呼:“赤,过得可好?”   少年心里想:一点都不好,他被虐待了。   但在常祭司面前,他却端着架子道:“还好。”   屋里的其他兽人们看着他装模作样,要不是没见过他昨晚哭得惨兮兮的样子,他们还会被唬住几分。   跟少年叙完旧,兽人们亲眼见到常祭司对他的尊敬,也相信了他的话。   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常祭司坐回矮桌旁,欣慰地看着许霜辞道:“我没想到,霜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将部落发展到这个地步。”   少年竖着耳朵听,看着许霜辞,没想到这里都是他的手法。   许霜辞给几个幼崽倒了蜂蜜水,刚递出去一杯,直接被少年看似漫不经心地抢了。瞧着淡定,手速飞快。   他无奈,又倒了些。   族长喝了水,僵硬的身子缓和过来。感觉到屋里与屋外的温度不同,他心里大惊。   “这屋……”他起先只以为就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没想到还有这个作用。   祭司目光放在了屋里的炕上。   许霜辞笑着点点头:“那下面可以烧火。屋里就热了。”   “有了这个,那就不会有兽人冻死在冬季了。”常祭司眼里满是赞叹。   许霜辞扬唇,兽人们第一次烧火的时候还是炕刚修好的时候。那会儿天还不冷,屋里一烧炕,兽人们顿时大汗淋漓。   那样子,就差把下巴掉在地上了。   简单地寒暄完,许霜辞问起他们去年离开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少年知道自己被识破,只道一声“狡猾”然后抱着蜂蜜水一个人蹲去墙角美滋滋地品尝。   “我们当时是一直往南边走的。离开金狐部落后,就被阿丘带着兽人追上来了。所以我们躲躲藏藏,只能继续往南边跑。”   “可哪里知道,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海兽人,他们把我们抓了。阿丘他们则是跑了。”   “被抓之后,就虐待我们为乐。等弄得兽人没了心气儿,不反抗了就要吃我们。”   “好在那天……赤来了。等我们清醒过来,那些海兽人一个不见。”   少年嘀咕:“我才不会脏了我的手,都是他们被吓跑了。”   他长得白白净净,像笋芽似的。瞧着一副无害样子,但比涯还能装。   兽人们没人信他。   “他说他没地方去,我们经历了生死,也没地方去。所以干脆又回来了。”   而阿丘他们,早不知道被那群海兽人吓到哪里去了。   兽人们听完,看少年的眼神都变了。起先当个未成年,现在就当个凶残霸王。   那个食人海兽人他们可是听晴说过,又凶又狡猾,可不好收拾。   赤看了常祭司一眼,悄悄撇嘴。   他们在这边聊着,那些跟祭司熟识的金狐兽人们过来了。   许霜辞留出位置让他们自个儿聊,自己回到兽人堆里。   阿乌跟阿毛已经和秋秋他们几个幼崽玩儿在一起了。许霜辞挨过去,手顺了顺小猫崽脑袋。   “赤凶吗?”   赤:“一点都不凶。”   许霜辞侧头,看也跟着挪过来的少年,“是吗?”   阿乌爪子抱着许霜辞的手腕,“我们不跟他玩儿。”   赤:“幼崽麻烦。”   许霜辞:“你家在银沙大陆的王国里?那里有几个王国?”   “当然只有一个。”说起这个,赤有天然的优越感。天知道他刚上岸的时候看到那些穿着兽皮的猫兽人有多失望。   好一个荒僻贫穷的地方。   “那你怎么回去?”   “就……”赤低头,对上一堆幼崽的干净眼睛,他泄气。   轻声道:“回不去了。”   他不知道路。 第63章   许霜辞只觉得这兽人一会儿真话一会儿假话。   不过看他现在这颓丧样子,也没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他们现在虽然在研究造船,但也没研究到能直接造出能出海的船来。许霜辞心里没底,也没法给他希望。   等常祭司那边叙完旧,晚间大家就在一起吃饭。   许霜辞腿上一左一右趴着阿毛跟阿乌两只猫崽,他们吃饱了,肚子圆鼓鼓的。靠着许霜辞打着小呼噜。   阿毛仰头小小声道:“茂爷爷说,霜去南边找了我们的。”   许霜辞指腹蹭着软软的猫耳,“不过你们不在。”   “你找我们干嘛呀?”阿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他脑袋歪着,直往许霜辞手心里蹭。   许霜辞道:“也没什么,就是想再找祭司学学东西。”   “那我们回来啦。”阿毛阿乌两个崽齐声,半趴起身子,激动地看着许霜辞。   许霜辞笑了一声,手掌从他们的脑袋摸到尾巴。   “是,你们回来了。”   不过也不知道一年过去,常祭司教人的条件变没变。   “我们跟祭司说!”   猫崽顿时往祭司那边跳,许霜辞在他们滞空的时候一掌托住他们的肚子。   “不着急。”许霜辞将他们放回自己怀里,下巴往幼崽脑袋上蹭,小声道,“我自己去跟他说。”   “好!”   在两个幼崽看来,要是许霜辞跟祭司学,他们就可以待在这边很久了。这边比他们部落好玩儿。   再一个,霜学的话祭司就不会催着他们自己学。   他们明明不喜欢,可祭司就是不放弃。   许霜辞一只手盘了盘他俩的小脑袋,看向正在吃鱼的祭司。   东部就这么一个祭司,能学还是尽量跟着他学。要两人一起研究草药,也事半功倍。   吃完后,天暗了。   常祭司跟两个幼崽要再这边睡觉,许霜辞先带他们去收拾,手沾了温水直接给他们搓搓脸。   幼崽抬爪抵着许霜辞的手,只觉得毛毛沾湿,脸被揉得变了形。   “霜、霜,唔不洗,够了、够了……”   搓揉干净,又将水擦干。   幼崽们甩了甩脑袋,四条腿儿不听使唤,歪七扭八地往自家祭司身上扑。   没多久,又立马在屋里乱窜。   秋秋来拉他俩玩儿,但阿毛阿乌却摇头,亦步亦趋跟在许霜辞身后,眼巴巴等着他开口。   许霜辞给了个眼神,示意他们放心。   然后等金狐族长他们离开,自己才上前去。   晴见状,走到许霜辞身后,像给他撑腰似的。   连涯都拉着游过来。   “祭司,我想请求你一件事……”许霜辞看着蹲在木头桩子上的猫猫道。   常祭司下巴一抬,示意他说。   两个小猫崽爬上去,一左一右挤在常祭司身边。蹲坐直了,头顶也才他的前腿高。   “我想继续跟你学……”   “您也看到我们部落的情况了,现在我当祭司的话并不合格。”   “而放眼东部,我所能学习的兽人只有你,所以……我想请求你继续教教我。”   常祭司听完在思考,可腿上两个猫崽子却在故意捣乱,扯他的毛毛。   他动了下爪子,将两个幼崽拨弄下去。   许霜辞连忙一手一个,接住了他们的小身子。   常祭司看在眼里,心中满意。   他还是那个条件:“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部落的话。”   涯当即道:“不可能。”   游怕他一个冲动就惹恼了人家,然后霜找老师这事儿就吹了,他忙拉住涯的手臂,手掌在他肩侧,等待着随时将人带走。   晴尾巴尖随意扫过地上铺着的兽皮,神色淡淡道:“别说这种不实际的话。”   常祭司眼里装着明晃晃的失望。   他有那么点不服气道:“我们部落哪里差了。”   晴:“你睁开眼。”   许霜辞唇角微翘,手往后戳了一下晴。   不要内涵人家睁眼说瞎话,猫部落还是可以的。   晴尾巴圈住许霜辞手腕,大脑袋往他头顶上搭。   “你提个条件。”   涯在一旁虎视眈眈,仿佛他要说一个不字,立马就来硬的。   常祭司:“不是我不想教,我巴不得。但是这是部落里一代一代的传承,每一代祭司都对兽神起誓,不能传授给部落以外的兽人。”   本来金色大陆上,这些知识就是隐秘,他之前教许霜辞那些,还是看在他救了自家两个幼崽的份上才破例。   涯听了,暗自咬牙。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哪来那么磨叽!   游像知道他所想,手包住他的拳头,将人往怀里塞了塞。   晴:“必须要同一个部落?”   许霜辞:“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吗?比方说交换做暖房的技术?”   常被许霜辞说得格外心动,但他死守底线。两个幼崽又跳上来磨他,他干脆背过身去。   “不行,不行。”   这时,赤来了一句:“死死守着这个干什么?要是我不救你们,你们传承也没传下去,部落都没了。”   “而且你们为什么不可以合成一个部落?”   常祭司灵光一闪。   一个部落?   晴看祭司的态度松弛,表态:“我们并不介意再多几十个兽人。”   “好耶!”   “真的吗?真的吗?”   两个猫崽围着祭司转圈圈,然后又往他身上扑。   “答应嘛,答应嘛祭司……”   常咽了咽口水。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格外诱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去年的时候他们还只有晴跟霜两个兽人,今年回来,就成了两百多个兽人的部落。   但看晴这个态度,显然他也不再是习惯独来独往,而接受了在部落中生活。   而晴现在是族长,霜是预备的祭司。   短短一年,房子,食物,船……   听金狐族长的描述,他们这一年做的远远不止这些。试想一下,这么发展下去,这个部落会有怎样的前景。   常祭司曾今预料过他们的繁华,但具体如何,他确实想象不到。   现在都摆在眼前了,他们还邀请加入。   放在去年在外逃亡一年,又遇到追杀,又被捕捉去当奴隶的猫兽人来说,这是莫大的吸引力!   但当祭司的怎么没点定力,只暗自心痛道:“应该让族长来跟你们商量。”   涯拉着游动出门。   门外,被冷风吹了一脸的游站定,不明所以看着他。   涯:“走。”   他展翅直接就飞了,游快速跟上,瞧着他飞行的方向才明白是真要去猫部落。   “天黑了。”   “又不是看不见。”   “找他们族长吗?”   “不。”涯眼里闪过狡黠,不安分因子让他想使坏。   这边没谈拢,常祭司没答应。许霜辞有些失望,他回到晴怀里,抱着两个猫崽打算睡觉。   可闭眼的瞬间,他忽然坐直。视线在屋里晃了一圈,忙问:“涯跟游呢?”   “出去了。”秋蓝环顾一周,望着门外也有些奇怪,“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晴眼里闪过了然,往怀里拢了拢许霜辞,“会回来的。”   许霜辞明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你知道。”   晴:“猫部落。”   许霜辞皱眉道:“这么冷,他们这么着急做什么!”   想想涯那个性子,没动手就是脾气好了。   许霜辞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不让人省心!   兽人们陆陆续续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兽人们排排蹲在棚子里洗漱。   忽然头顶一黑,众兽人抬头看,两个大海鹰抓着巨大的兽皮袋过来。   “这是干什么……”   许霜辞鼓着腮帮子吐出漱口的水,眼皮子一跳。   有种不妙的预感。   涯跟游落地,扔下兽皮打了个呵欠,径直往屋里去。   没管惊愕看着他们等待解释的兽人,回到屋里后倒头就睡,把摊子扔给了晴跟许霜辞。   兽皮里兽人拱动,接连走了出来。   一个、两个……十几个、二十几个……   这是把人家部落端了!   许霜辞睁大眼睛,心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涯可能带朴族长过来的时候顺带把他们带过来玩儿的。   但目光看到游拎回来的巨大包裹,还有涯对山雀部落的前科,许霜辞难以自欺。   果然,常祭司跟扑族长一碰头,先开口:“你们怎么都来了。”   朴族长道:“咱们以后就加入晴部落了?”   许霜辞一拍脑门,心道:完了。   这干的是什么事儿?!   晴目光微闪,显然没料到如此景象。   涯其实本来就顺着常祭司的说法想着带族长过来,可是走到门口,他想干脆都打包一起。   免得到时候等他们同意了还得走一趟。   现在两边架上了,祭司跟族长一脸茫然。唯有一旁看好戏的赤噗嗤一笑,笑着又捂住肚子哈哈大笑着打滚。   太逗了,那海鹰也太狠了!   许霜辞喉咙发紧,有些僵硬出声:“咱们要不还是先进屋?外面冷。”   猫猫们转头,看向自己的族长跟祭司。   他们现在还有点懵呢。   昨晚涯他们跑过来,进了部落就说是来帮他们搬家的。   说是祭司已经同意加入他们部落了,没等朴族长反应,他掏开兽皮袋就将猫挨个扔进去。   然后那个叫游的去收拾东西。   他们云里雾里说自己收拾,耽搁了些时间,然后今早上才到。   但为什么,现在这情况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呢?   那海鹰骗他们?!   猫兽人们的行李不多。   他们冬季前才从南边回来,被抓后什么家当都没了,回来急着储存食物也没置办起什么。   两三个兽人帮忙一搬,全给拿到屋里去了。   两方人坐下开始谈话。   两边一对,发现:果然!是涯那个大忽悠把人家忽悠过来了。   而此时那两个熬了夜的海鹰兽人还在炕上睡得正熟。   许霜辞哭笑不得。   猫兽人们坐在屋里,围在他们的族长跟祭司身后。呆了好久,才委屈地挤在一起。   白高兴一场。   现在两个会飞行的兽人睡着了,猫兽人们要回去就得在雪地里走个几天。外面这么冷,绝对会出事。   他们这个屋目前比其他屋来说还松散一点,猫兽人们也就安排在这个屋下榻。   早饭大家一块儿吃的,猫兽人来了,锅里的肉汤饼子也够。   休息好,族长拉着常祭司到一边,不知道说些什么话。   许霜辞想着他们东部的这些兽人。要是猫部落再加入,东部怕是没有大一点的部落了。   就北边还有黑绒鼠兽人们。   许霜辞胡乱思索着。   冬季严寒,兽人们空闲时间被学知识占了一半。那天族长跟祭司说了悄悄话,之后就没有再谈论这方面的事儿。   许霜辞知道他们在想,也没多问,而是拿着自己的那些兽皮去跟常祭司交流。   其实他想,要是常祭司他们加入的话,祭司换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过了几天,朴族长主动找到晴。   “我们同意。”   晴只点头。   两人心照不宣,就这么简单地决定了一件大事。   当许霜辞知道猫部落加入时也没多少惊讶。不过等常祭司来找他,开始要教他祭司的那些活儿时,许霜辞问:“有没有可能,祭司您来?”   常祭司点头。   许霜辞还没松一口气,常祭司依旧徐徐打开兽皮袋,里面不止药材,还有龟甲、各种动物的牙齿。   “我先担着,但你也得血。”   “只学药材?”   “全部。”常祭司严肃道,“我老了,总得培养下一代祭司。既然加入了部落,那我会好好教你,你也必须好好学。”   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好苗子,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教了,常祭司怎么可能放弃!   许霜辞正色,点头。   于是乎,许霜辞开始了每天被灌知识的日子。   睁眼是草药,闭眼是占卜。还要会看天象,会祭祀,会祈神……   中午,许霜辞累得趴在晴怀里就要睡。屋里其他兽人集中到另外几屋干活儿去了。   晴顺着他头发,眼神沉静下来,露出些许的温和。   “累了就让常祭司慢慢来。”   “还行……”许霜辞迷糊道,“我还想不明白,族长他们怎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晴:“你以为他们在这边白住的。”   猫兽人聪明,住的这几天都把部落摸透了。   晴话落,就只听得到许霜辞均匀的呼吸声。   ……   转眼冬季已过,春来雪化,万物葱茏。   常祭司带着许霜辞立在几个房子包围的空地,望着天上道:“你说说,明天天晴还是下雨?适合往哪个方向开始捕猎?”   一大清早,才学了半个冬季的许霜辞就被常祭司考验上了。   这还是常态,几乎每天如此。   许霜辞观天色,闻风声……将常祭司教的所有方式都用上。再参考往年野兽出没的方向,答:“明天有小雨,往西南。”   祭司摸着胡须,赞叹点头。   许霜辞看他眼神,在心里暗自给他补充一句——   孺子可教也……   祭司是个严师,但许霜辞也能学到些东西。虽然有些违背了唯物主义观念,但是他穿到这儿,本身就是一个神奇事。   甚至在跟常祭司学习沟通兽神的时候许霜辞还在想,万一真的有兽神也说不定。   三千世界,各有不同嘛。   有祭司就是这点好,确认天气,推算方向,一般十次有八次都不会错。   而且兽人们很信任祭司,也天然相信祭司不会错。   要说族长是部落的领袖,祭司就是精神支柱,像部落图腾一般的存在。   开春第一次捕猎还是要抓些大型野兽的。   第二天,游带着捕猎队分两队。一队捕鱼,一队抓野兽。两个队伍都有五十人了,晴没再跟着去。   开春后,兽人们都忙起来。   涯最积极,直接带了兽人去西边,开始造炉子。秋力带着造船队伍离开,还坚固带烧砖的队伍。   秋野则带着族人建房;许霜辞就和秋蓝他们一起翻地。   天气转暖,绿意渐浓。   西边烟尘滚滚,如腾龙高升。北边砖窑通红,青砖垒砌堆在地面。   兽人队伍带着青砖往南运送,一车车拉到湖边。砖块叮叮咚咚,中部房屋一座一座拔地而起。   再往南,土地翻耕,泥土泛着腥味儿。兽人们播种,犁田,嫩绿的苗子从土地中探头。   更远些,豆荚湖里,划船声咯吱作响,湖面水声哗啦。兽人们笑着又拉出来一网鱼来……   部落里欣欣向荣,半年过去,菜地青菜水灵,养殖场里牲畜繁多。   食物不缺,兽人们的日子过得红火。   转眼到夏季,蝉鸣刺耳。   幼崽爬上树,摘取蝉蜕交给许霜辞做药。又闻鸟雀声,忙跑到养蚕的树下赶鸟。   忽然遮天蔽日,幼崽们抬头,脸色大变。   部落里的兽人们迅速聚拢,晴喝到:“进房子。”   有年长的兽人抓了幼崽夹在腋下,倒腾着腿儿直奔屋中。门啪啪关上,黑压压一群鸟落地变做兽人。   晴立在门口,拉着许霜辞藏在身后。   “海鹰兽人。”许霜辞正色道。   不久,西边涯看见天上的情况追过来。他落在晴一侧,身边立着游,两方对峙。   “你们怎么来了?”涯面色不善。   为首的海鹰兽人脸一僵,心里下意识升起了对前族长的敬畏,不过瞬间,意识到自己这点畏惧,脸色黑沉。   他讽刺地意图从下到上打量涯一番,却看人身上衣服轻薄,身材匀称,体格甚至比以往在部落的时候更好,他脸上扭曲一瞬。   “我们就是路过,来看看涯过得好不好。”   涯没什么表情,只冷声道:“你看了,滚。”   海鹰兽人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以往他就跟涯不对付,现在还是说不过他。   这兽人说话带刺儿,能把兽人气死。   许霜辞拉拉晴的衣角,攀在他肩膀低语:“他们来想干什么?”   晴:“放心,带不走涯。”   许霜辞抿唇,这确实是他担心的。   都处成家人了,他确实不想让涯走。而且看这二十几个兽人,还是来者不善。   许霜辞正愁怎么打赢这一架呢,那被气得胸口欺负的兽人却手一挥,道:“走!”   然后那乌压压的海鹰兽人就飞走了。   飞走了?   就这!   涯回头看到许霜辞脸上的惊奇,嗤笑道:“他们就这么点儿本事。”   许霜辞看他们是往西边飞的,有些纳闷:“他们不是在中部过得好好的吗?为什么会过来?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涯格外潇洒地将手一挥,道:“关我们什么事,走了。”   说走就走,比那些海鹰还干脆。   晴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开口让兽人们出来。   大家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倒是黑绒鼠族长絮站出来道:“要我们去探探吗?”   晴正有此意,便允许道:“去吧。”   许霜辞提醒一句道:“北部也有黑绒鼠部落,可以找他们。族长叫延。”   絮道:“我们知道。”   黑绒鼠兽人的联络深度可比兽人们想象的深多了。   许霜辞当这事儿是个小插曲,此事过后,照旧该干什么干什么。   忙了半年,秋力那边造船有了点进展。   秋力带着人过来找晴,说让他去看看,然后送去海里试试。   许霜辞快要跟着祭司学傻了。试船这算是部落里的大事儿,闻言,常祭司放了他几天假。   他跟着晴去看。   心里估摸着半年搞出来的船在海上走,这得是多厉害的研究能力跟制作能力。   造船的地方在东边,就是几个搭建起来的棚子。   条件虽然简陋,但那比人还高的船立在旁边,着实有点震撼。   许霜辞当即凑上去。   又被秋力带着上船看。   船身巍峨,里面五脏俱全。船舵、桅杆、船帆……都有形了。至于能不能行,试了才知道。   晴走完,道:“先送去树丫河。”   不过有个问题,船这么大,有点难运送。   晴道:“之后直接在东部海湾造船。”   秋力点头,眼里冷静。   兽人们力气大,试了牛劲儿才想办法把船运过去。   船下河,倒没出现漏水什么的。   秋力掌舵,让船顺水而下,看着没什么问题。   到了海中,他们打算沿着海岸往南走,到豆荚湖那条连海的支流上来。   结果就船身不稳,浪拍就散。   兽人们急急忙忙被叫过来试验的涯拎着上岸,转头一瞧,这都已经被冲到南边的大弯河的海湾了。   许霜辞捏着晴两耳朵,被他从海水中背出来。   他呸呸吐了两口海水,仰躺在沙滩上。身上衣服湿透,贴在身上,露出一截细窄的腰腹。   “……失败了。”   兽人们全部上岸,都躺在沙滩上,面上阳光刺目,他们纷纷闭紧双眼。   头发滴水,衣服凌乱,狼狈得很。   秋力噗噗吐出嘴里的咸水,喃喃:“再做。”   涯扇了扇翅膀,“走吧,回去继续做。”   他新炉子建好了,就等着试了。要能成,他就去帮造船队的忙。这船是无论如何都要造出来的。   许霜辞正翻身起,忽然察觉到一股视线。   兽人们反应比他快一步,纷纷爬起来,围在一起,警惕着。   涯眯眼,冷笑一声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被发现了,二十几个海鹰兽人从林子里钻出来。   许霜辞想:明明他们当初是往西边飞的。   海鹰部落现任族长涌道:“我们为什么不能?”   涯:“东部是我们的领地,你不知道?”   许霜辞眨眼。   啊……东部什么时候都变成他们的了。   晴摸了摸许霜辞脑袋,点头。   “现在是了。”   还能这样?   领地划分原来是这么草率的吗? 第64章   二十几个海鹰兽人各个长得健壮,身上只围着一件兽皮,露出来的地方全是腱子肉。   站在山雀跟猫兽人们面前,一个体型比得上两个,很是唬人。   但晴、游还有涯立在他们前面,他们丝毫不惧。   甚至还上前一步与他们并排,挑衅地抓起海滩上的贝壳当武器,气势汹汹瞪着人。   海鹰兽人们直接忽视他们,像当初涯刚过来时的德行,眼里只有比得上自己的人。   对峙片刻,海鹰兽人的队伍里有些躁动。   许霜辞看到他们后头有兽人拉拉扯扯,然后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兽人。   他盯着涯,眼眶发红。   许霜辞正以为他要冲上来打一架,结他却跟被抛弃了似的,颇为怨念道:“族长……你明明是我们的族长,怎么能护着他们。”   涯:“那才是你族长,别认错了人。”   许霜辞眼珠在涯、涌还有那个站出来的年轻兽人之间打转。   怎么忽然整这么一出?   是新族长压不住兽人还是兽人再一次叛变?还是说他们涯的魅力这么大,兽人们现在反悔了?   许霜辞看兽人听了涯的话跟天塌了似的,唇都哆嗦。   别说涯那一脸嫌弃,许霜辞都起了鸡皮疙瘩。   “族长……”   许霜辞正以为这兽人要控诉,结果他却垂头丧耳道:“我们错了。”   “我们不该不来找你,不该放出那些话……”   兽人一味地道歉,他后面的涌完全没有站出来反驳。   只咬紧牙,隔着这么远都能看见他绷紧的脸部肌肉。脸也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晴他们这边的兽人见到这一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部落都把涯逐出部落了,现在是在搞什么?   许霜辞见涯面无表情听完兽人各种的后悔,而那海鹰兽人中没一个出来拉他不说,还颇为共情地红着眼眶看涯。   好像被抛弃的是他们似的。   这般不要脸。   涯:“说完了?”   他轻飘飘地开口,对面无人敢言。   涌想张嘴,结果涯一个眼神扫过去,人支支吾吾,又面红耳赤地闭上嘴。   涯:“没说完我也不想听。”   “你们重新找地方生活,东部是我们的地盘。”   说完,涯转头看晴。   晴点头,“尽快离开。”   站出海鹰兽人队伍的一米九高的大小伙儿直接绷不住,跟与哭似的。   许霜辞怀疑地看着涯。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感,让涯三两句能说得人一个猛汉落泪。   晴带着队伍回程,许霜辞蹭到涯身边,余光瞥见那海鹰兽人们更是齐齐上前了几步,望眼欲穿。   就盼着涯回头。   许霜辞曲肘碰了下涯,道:“你们关系看着也没那么不好嘛。”   涯:“什么时候好过。”   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丛林,海鹰兽人们还望着那边。   “涌……”兽人们不知所措。   当他们流落到中部时,毫不怀疑,当时的心情是激动又轻松的。他们终于摆脱了那个时常笑得一脸明媚,却对自己族人也心狠的涯。   他们觉得因为涯压榨他们干活,也像那悬崖峭壁上的孤树,从来不亲近他们。这样的族长他们不要也罢。   流落到这个地方,他们传出消息,陆陆续续已经有十几个兽人汇合,却始终没见涯。   那会儿他们怎么想的?   至少涌在心里祈祷,不要再见到他。   海鹰兽人独立的个体都那么强大,没了涯,自然可以再重新选出一个族长。   可有些事情,只有真正经历过,才知道可贵。   涯在时,他们只需要按照他安排的事情做,部落就能抵抗强敌,也能过得很好。   可换了新族长,他们发现心里是轻松了,但谁也不服谁。兽人们做事随心所欲,部落的日子过得一团乱。   至于涌,他不拦着兽人,也自然是因为“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涯当族长的时候他就是刺头,他们能力相当,他并不服气涯。   但管理部落之后,他才知道组织好兽人们,协调矛盾,计算食物,打理部落杂事有多累。   他从前喜欢跟涯对着干,以为管理部落不要太简单。结果自己上手了,根本不行。   那些活儿就像麻线一样缠着他,他怎么理都理不顺。   所以兽人上前挽留涯,他也是默认的。   他不想当这个族长了。   *   一路靠着几条腿跑回去,兽人们意识到行船下海的方便性。   但抱着手里几块木板,兽人们沮丧,也知到造船的困难性。   兽人们开始重新思考,这船该怎么造。   许霜辞跑累了,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干。但沾了海水并不好受,所以等离海远了些,兽人们纷纷下河洗刷。   出了水,许霜辞打着赤膊坐在晴背上。兽人们全速赶路,第二日才回到了部落。   刚一到,在菜地领着兽人们除草的秋蓝就走过来,问道:“怎么样?”   许霜辞摇了摇头。   秋力:“碎了。”   秋蓝倒没多少意外,他当初也是听了许霜辞说的那些船,能好做就怪了。   他拍了拍秋力的肩膀,“一次不行多做几次,总能成功。”   秋力点头。   他们山雀兽人最不会的就是认输。要不然他们早就灭族了。   秋蓝道:“还没吃饭吧?部落里有热汤,先去垫垫肚子。”   兽人们陆续与他错身而过。   许霜辞被晴带得往前,他侧着身子问:“蓝,絮族长他们回来了没有?”   秋蓝:“还没呢。遇到那些海鹰了?”   “怎么看出来的?”   秋蓝点了点涯的背影,“瞧着吓人。不然你也不会回来就问絮在不在。”   许霜辞抿唇笑笑。   “没事,让他缓缓就好了。”   秋蓝赶人,“快去吃点东西,睡一觉,眼睛下面都黑了。”   许霜辞:“那我们走了。”   “走吧,我还忙呢。”说着他回到菜地。   夏日里的蔬菜不比春日里的水灵,但长势极好,硕大一颗。   有了这片菜地,他们今年都很少采集青叶菜。也给部落省了不少事儿。   菜地北边有小湖,去年冬季种下去的莲藕从春季的莲叶尖冒头开始,到夏季已经绕湖边连成一片的碧绿圆叶。   少许荷花绽放,清香怡人。   离开菜地往北,晴跑动也就几分钟的事情。   他们是连夜赶路回来的,回到部落已经呵欠连天。   热汤垫了垫肚子,他们就回现在又住着的木屋去了。   睡了一觉起,许霜辞起来发现部落又少了些人。问秋蓝,他就说:“涯跟秋力睡了一会儿继续忙去了。”   许霜辞感慨:他们要是在公司上班,绝对很受领导的喜欢。   就这股一头扎进去,不搞清楚不出来的态度,就值得夸赞了。   几天后,许霜辞盼了许久的黑绒鼠兽人们回来了。与他们部落絮族长同行的还有延,照例,后头带着他一连串的族人们。   不过他们都是拉着车,带着黑石。   延跟许霜辞打了一声招呼,道:“霜,我们先送黑石。”   许霜辞喊了个兽人给他带路,送去涯那边。   絮族长回去先搓洗一番,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然后就跟许霜辞一起去找晴。   晴在建筑队,给兽人们当个建造顾问。   见许霜辞跟絮族长来,他卷起手中的树皮,冲秋野点点头,然后大步走过来。   他身上换的是许霜辞之前做的麻布长衫,走动间衣摆飘动。长发高束成马尾,潇洒万千。   “走吧。”   许霜辞手腕一紧,就被他给抓上。   回木屋里,絮族长将他们打探的事交代出来。   他道:“海鹰兽人离开了原来的地方,现在中部他们原来从其他部落抢夺的领地已经被重新占据。”   “而他们往咱们这边走的原因……应该就是涯。”   “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海鹰兽人在中部过得并不算好。内讧多,食物不够他们吃,而且还要经受其他大部落的敌视跟抢夺。”   “就是日子过得不好了,回来找涯了。”许霜辞喃喃。   这样的话,海鹰兽人着实让人看不起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还咋咋呼呼把涯不欢迎涯的事儿摆在明面儿上,好似非得传到还不知道在哪儿的涯的耳朵里,让他不要再去找他们。   搞得涯大晚上坐在树顶上抹泪。   许霜辞想想,替涯觉得不值。   晴只关注海鹰兽人对部落有没有威胁,涯处理还算可以,所以他就无所谓他们在哪里。   他关注的是,“消息怎么这么快?”   絮道:“海鹰兽人也是通过我们黑绒鼠兽人才找过来的。东部黑绒鼠联络的地方在南边是我们,北边是延。”   那边要知道涯的行踪,得让中部的同族联系延这边或者他们那边。   而现在他们那边没兽人,他找延问,自然就知道了。   许霜辞听了,眼冒星光。   絮他们这样很像情报机构的雏形。但不得不说,在大陆上有这么一个消息网,对他们的发展来时是极为有利的。   “这事儿要不要告诉涯?”   “说吧。”   许霜辞点头。   许霜辞想想又问了中部那些部落的情况,主要是都说到这儿了,也想了解一下那些大部落有哪些,实力如何,怎么分布的等等。   但絮说,跟几十年前没什么区别,还是抱团生活。   许霜辞想说自己也不知道几十年前是个什么样子。但不容他追问,晴就叫絮回去休息了。   许霜辞侧头,落在身侧的手轻轻勾了勾晴的手指,“你为什么不让我问?”   晴反手一握,稍稍使劲儿将人拉到怀里圈住,道:“我告诉你。”   “你都走了这么久了。”   “不过问不代表我不知道。”   许霜辞拍拍他胸口道:“行,你说。”   “中部西部统看起来,部落势力可以分四个。”   “中部最核心的就是以虎部落为首的森林部落联盟;中西部间,最大的部落是狮部落。”   “西部的北边有雪豹、雪狼、雪鹰、雪狐组成的雪山部落,南边是大型草原兽人象族、四蹄族组成和其他弱小食草兽人组成的食草部落。”   “也就只有这些吃草的兽人,才不会驱赶部落里弱小种族。反而会将他们放在外围,充当耳目。”   “那絮说之前海鹰兽人在中部,岂不是跟你原来的部落争地盘?”   晴懒懒靠着许霜辞,道:“差不多。”   “那联盟之间,是能力稍弱一点的听能力最大的?”   “也不是。”   “只有在跟其他几个大势力有摩擦的时候,他们才会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但平时,部落领地与领地之间有分隔,各过各的。”   “中部有哪些兽人?”许霜辞偏头,看着晴问。   晴瞧着他清透的眼睛,忍不住在他面皮儿上咬了一口。   叼着肉磨了磨,等许霜辞伸手来挡,他抓了他两只手,松开嘴,鼻尖在他细腻的颈子上蹭了蹭才道:“山虎、林豹、巨鸟、蟒。”   许霜辞眼皮一跳。   “蟒蛇啊……”   “嗯。他们的兽形很大,直起来比树高,盘起来如一座山,一身的斑纹,滑腻腻的,游动起来压着草丛,会有窸窸窣窣的……”   许霜辞反身过去,吧唧一下两手堵住晴的嘴巴。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这么怕?”晴拿下他的手,语气温柔道。   许霜辞:“不跟你说这些了,我忙去了。”   许霜辞撑着晴站起,手在衣角上乱摸,看似很忙的样子,急匆匆地出了屋子。   晴看着唇角微勾,不过一瞬,又尽数收敛。   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让霜看到那些兽人。   晚上,涯回来吃饭休息。许霜辞将絮族长打听到的说了说,涯只扯了扯嘴角,说了句“关我何事”。   许霜辞一听,就知道他又不高兴了。   怪不得是鸟兽人呢,嘴硬!   大半年时间,兽人之间融合得很好。部落也趋于稳定。   兽人们各有事做,也不忙乱。   稻谷渐渐金黄,菜地里的菜也开花孕育种子。   涯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炉子建好了,就等着继续烧了。   兽人们小心翼翼期待着,又怕不成。   涯每天在屋子这边待的时间变短,兽人们还是频频往西边望。   许霜辞不想干着急,成日里跟在常祭司后面,一边学知识,空余之际,才会抽神关注一二。   部落周围,林地之中,春季洒下的草药种已经长成,现在可以开始收割了。   许霜辞今日闲散,便去林子里忙。   一脚踏进去,天光骤然暗下。许霜辞背着藤筐走了一会儿,就听到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就在对面五米外的树丛中。   许霜辞瞬间想起晴跟他说的那什么巨蟒,有些紧张。   他们部落怎么可能有那兽人。   不可能!   窸窣声靠近,许霜辞听得真切,好像还有蛇类的嘶嘶声。   不能吧……   他不想做金色大陆上第一个被蛇吓死的兽人。   恐惧让他出不了声,许霜辞抓着大腿狠狠一拧。   身体吃疼,他正要跑,细微的草动声近了。他恍惚定神,结果……   “布谷布谷——”   许霜辞:“呵。”   他直接按着身旁的树木,冷笑着看着面前接连冒出来的鸟脑袋。   不是海鹰是什么?!   “装神弄鬼吓唬人,很好玩儿?”许霜辞面若寒霜,冰做的似的。   正尴尬得被发现的海鹰兽人霎时一呆。忽然有种的对上涯时候的压迫感,头皮发紧。   许霜辞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将恐惧之后的愤怒压下去。   他神色淡淡,道:“你们在我们部落偷偷摸摸做什么?想打架?”   涌很诚实道:“你打不过。”   许霜辞:打不过他不可以叫人吗?   后颈被捏住,许霜辞反手一拳。晴手掌包裹,低头看他:“怎么动不动就说打架?”   许霜辞一愣。   回头想想,好像对啊……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了?   晴没深究这个问题,而是掀开眼帘,扫过林子里或露头或露翅膀的一群鸟。   “趁我现在不想动手……”   嗖嗖几下,林子里就不见了鸟影。   许霜辞问:“你怎么过来了?”   晴:“那么多鸟味儿,想不知道都难。”   “那冬季赤偷吃的时候,你怎么没闻到?”许霜辞面露怀疑,“难道嗅觉还带挑的?”   晴捏住他的脸,一扯。   许霜辞笑不出来了。   他赶忙认错,然后蹲下来采草药,只后脑勺对着晴。   晴蹲下,帮他的忙。   晴:“赤跟鱼一个味儿。”   许霜辞:“你污蔑别人。”   晴只觉无关紧要,随意地点头道:“他跟之前的食人海兽人区别很大。”   许霜辞抓了一把枯叶放藤筐里,再放完好的草药。   “我也觉得。”   “赤身上的气息很淡,我只察觉出一点点的水汽。”湿湿的,泛着一点潮润。真就完全像个人,没什么鱼味儿。   “要是有机会,我想去他们那地方看看。”   晴:“我陪你。”   许霜辞弯眼。   他就喜欢晴这样,而不是说“有危险,不能去”。   挖完这一片,许霜辞回去清理草药。   这里面好些是南边的,种到北边大半种子发不出芽,能长成的也与他在南边看到的细弱太多。   但聊胜于无。   *   许霜辞这一次见过这些海鹰兽人过后,陆陆续续部落里的兽人们也见过他们。   他们从一开始鬼鬼祟祟在暗中查看,然后试探兽人们的底线,愈发勤快地往部落里跑。   晴看在涯的面上,只要不耽误部落的事儿和危害部落,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当兽人们发现这群经常往部落跑的鸟把草药踩了,蜜蜂惊了,蚕茧碰倒了……   他们纷纷找上晴,直接告状。   晴表示知道,然后转过身子,看着西边。   许霜辞刚在空地上当着常祭司跟晴的面儿跳了一场祭司舞,这会儿喘着气,累得脸上红扑扑。   他顺着晴的目光看去,西边升起了烟。   “要不要去看看?”涯今天好像在试炉。   忽然听得一声震天响,西边浓雾腾起,遮天蔽日。   许霜辞双目瞪大,只剩下嗡嗡耳鸣。   “晴、晴!”他拔腿就跑,心里恐慌不已,“炸炉了!”   兽人们被他吼得霎时反应过来,惊恐万分地冲着西边去。   那边还有好多兽人!   刚跑出房子这边,涯一身灰尘冲击而来。两边正要相撞,许霜辞错身,又拉了涯一把。   “咳咳咳……咳咳!”涯一身的毛都烧焦了,烟熏火燎的,看不出是个鸟。   “水!”许霜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扛起他就往湖里扔。   涯一个不察,被灌了两口水,然后就跟那落汤鸡一样从水里爬出。   “许霜辞!你做什么?!”他震怒。   “烫到没有?”许霜辞急问。   “好着呢!”   “真好着?”   “废话!”吼得中气十足,许霜辞听了立马转身,继续跟随兽人们往西边冲去。   涯飘在水中,抽搐着脸皮,瞪着那一群兽人。   可注意到他们着急不已的神情,心中一暖。   算了,没白干,至少比那些白眼狼好多了。   许霜辞、常祭司还有各个族长冲入西边。   山壁之下,被开出来的空地上散落着砖石碎块。熔浆凝固一般的黑石团在一起,从破碎的炉空淌下,呈现流动状,。   温度高得惊人,兽人们惊慌万分地过来,却发现空无一人。   许霜辞想踏入进去看看,万一炉子后头被压了……   他不敢想。   晴忽然拉住他,又叫兽人们往后退。   “没事。”   “你们来了啊?”   众人转头,忽见兽人们从很远的林子里跑出来。   数着人数没少,过来寻人的兽人们全瘫软在地。   “吓死了,吓死兽人了!”   “你们这边怎么回事儿?炉子怎么炸了,你们怎么又跑到林子里去了?”   许霜辞心有余悸,缓缓松开扣住晴的手。   见他手背上多了几个月牙印,还有泛青的指印,他就地坐下来,抓着晴的手放在膝盖上小心搓揉。   “对不起。”   “不痛。”晴摸了摸许霜辞的耳发,低声道。   “是涯叫我们撤的。当时正在鼓风,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让我们快点跑。没多久,我们就听出声响。”   “涯出来就说炉子炸了,跑去告诉你们别慌,我们也没看到是个什么情况。”   晴起身,拉了许霜辞一把。   “先回去。”   兽人们点头,乖顺跟在晴身后。   努力了大半年,又没成。之前好歹烧出来的黑石打打能用,现在炉子都炸了。   那一团东西,分都分不开。   还得花时间清理,再建个炉子出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兽人们沮丧,长吁短叹。   但走到部落,看到不知何时又过来的海鹰兽人的惨状,还有站在中间脸色不好的涯,打了个寒颤。   也太狠了。 第65章   只见二十几个海鹰兽人都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四处散着鸟毛,沾着不知哪个兽人流的鼻血。   兽人身上全是滚出来的泥,身上兽皮破烂,抱头捂腹,直呼疼。   随便瞧上一张脸——   那是眼睛肿得大小不一,脸上充血,牙还断了几颗。   一张嘴,满口的血。   这些海鹰兽人来部落里多次,已经扰了部落的正常生活。刚还在说他们的事儿呢,就炸炉了。   这会儿被涯遇上,也是他们倒霉。   涯搞了半年的炉子才没了,这些兽人就凑上来,不找他们出气找谁出气。   再说,也是他们欠揍。   许霜辞上前将涯从他们中间拉出来。   他这会儿是人形,头发被烧了一半,全是蛋白质燃烧的味道。   “他们交给晴处理,说说炸炉的事儿。”许霜辞将涯往木屋里带。那些跟着涯干活儿的兽人还有部落里几个领头的兽人都跟上。   海鹰委屈吐出满口血水,哀哀戚戚道:“族长……”   涯眼锐如刀:“滚!”   海鹰兽人们吓得打了个哆嗦,不用晴说,当即互相搭着肩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部落。   晴幽幽道:“下次再来部落惹事,就没这么客气了。”   “我们没惹事。”有个海鹰兽人悄悄道。   “怎么没惹事!这是我们的部落,你们跑到我们部落里来我们允许了吗?”   就算是有那么一点默认,但是!   “但是你们踩坏了我们种的青菜,压实了我们才挖松的土,挡了我们的路,撞翻了我们的稻谷!”   就剩那么点谷种了,他们拿出来挑选,结果被这群风风火火的海鹰给撞倒,害得他们还要坐地上在草地里挨粒儿地捡回来!   一句话点燃了兽人们的怨念,大家一拥而上。   海鹰兽人怎么了?   不就是体格壮点儿,人高点儿。   现在趁他病,要他命!   兽人们举起拳头就上,海鹰兽人瞥见抱臂站在一旁的晴,哪里敢还手。   他们抱头鼠窜,很快消失在林中。   晴瞧着还打算追的兽人,道:“回来。”   他转身,回去看看木屋里的情况。   木屋里空地方已经被兽人们坐满了。晴进去,他们挤挤挨挨地给晴空出一条路。   等晴经过后,又迅速合拢。   中间的小圆桌边,几个木桩子上都坐着兽人。涯、许霜辞、祭司一人一方,晴过去,直接坐在了剩下的木桩上。   最内层围着几个族长,还有秋力、赤、延他们。   “说到哪儿了?”晴问。   许霜辞跟他道:“涯说他忽然听到炉子里的动静不对劲儿,有闷雷砸下的响声。”   晴:“继续。”   涯思索着炸炉的原因,让其他参与过的兽人们也都来说说。   有兽人就道:“我们烧的炉子已经能将黑石炼化成水,都流出来了。但是刚刚回去,我看到炉子的内壁挂着很多没烧完的渣,还很厚。”   “还有,我们烧到一半的时候铁水流出来,下面肯定烧化了。上面离得远,跟下面的火不一样……”   “温度!这个叫温度!”有兽人抢了话,继续补充,“下面烧空了,涯听到的声音肯定是上面的炉料忽然落下来。”   “咱们炉建得那么高,那么重的东西落下来可不得炸嘛。”   许霜辞听完,觉得有点道理。   涯垂着头,情绪不怎么高,“我们才烧一次。”   铁水还没用上,炉子就炸了。   秋力颇为同情地点点头。   跟他们的船一样,他们也才坐了一次。   两个难兄难弟一对视,颇有种同命相连的沧桑感。   许霜辞哭笑不得,问道:“这个这么危险,那还继续做吗?”   “做!”秋力跟涯都道。   常祭司捋一把胡须,当即掏出一副新龟甲。   他抱着龟甲离开屋中,往火堆里一抛,烧过后拿出来仔细观察上面的裂纹。   兽人们跟在他身后出来,屏息等着他。   半晌,常祭司道:“能成。”   有常祭司一句话,兽人们好歹是恢复一点心气儿。   许霜辞正想再跟晴说说炉子的事儿,结果就被常祭司拉去认龟甲上的纹路了。   龟甲占卜,用龟甲经火烧过后的裂纹、形状判断吉凶。许霜辞这方面不太行,这会儿被祭司抓了去,只能硬着头皮学。   许霜辞离开后,晴又给回屋的兽人们叮嘱了几句。   他话少,无非是“注意安全”,“命第一”,没一点废话。   不过涯提到这炉子又不知道要建多久,秋力也说船难做。晴道:“合起来造不出来就分开看,部落也不会当你们吃白饭。”   晴语气肯定,给了兽人们底气。   是,要是一直做不出来,看不到成果,他们觉得就跟一直没干什么活一样。   晴一句话让兽人们没了顾虑,打起精神又要继续。   晴又说:“休息几天。”   涯应下,给兽人们放假。   屋里热闹散去,絮族长跟已经在部落玩儿了挺久的延族长落在后头出去。   现在背靠晴部落,延日子过得很是潇洒。   光让兽人们挖黑石,换来的物资就够他们吃。涯让他们全力采集黑石,部落管食物,所以连带他也空闲了许多。   絮在这里,他也正好跟他叙叙旧。   出了木屋,他俩径直走向小湖边。   荷叶茂盛,两个保持着兽形的族长身子矮,走在下面能遮阳不说,还能掏了莲蓬过来,挖莲子啃。   这是他们的现在的最爱。   一个黑绒鼠抱着个莲蓬,就往草地上一坐。嗅着荷叶的清香,吃着剥了莲子芯的清甜莲子,好不惬意。   唯一不好的是有小飞虫。   絮举起爪子蹭了蹭耳朵,然后鼓着腮帮子啃着莲子问:“你想不想加入我们部落?”   延爪子抓着莲子,几下用牙剥了皮。   他鼻子动动,忍住立马塞进嘴里的欲望,道:“晴让你来问我的?”   “不是,我自己问。”   趁着絮回答,延族长将莲子塞入嘴里,眯着眼睛咔嚓咔嚓嚼了咽下。   他望着对面成群的砖块房子,边上翻耕的空旷土地,还有来往兽人们轻松愉悦的脸。   他呵呵笑了一声。   “还是不了。”   “我们现在这样挺好……领地靠着晴,还帮你们部落做事,你们部落什么东西我们不能用黑石交换到。”   “小部落也有小部落的好处,自由自在。哪像你们,天天在忙。”   延族长的追求不多,就是带着他的崽子们过个安稳日子。   现下这样,就是他所求的了。   絮想想他们部落现在过的日子,再对比一下他们当初。   在南边,他们的部落日子算是南边部落里好的了。   他们吃草的时候多,就算冬季没有草,但秋季多攒攒,食物也够。   只不过常年生活在地底,真要对比,他还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好过。   当族长累啊……要有躺平的资格,他们也想躺躺。   所以还是得抱大腿,他到现在每每想起自己厚着脸皮跟上晴他们,就得夸夸自己。   也就是他们靠上了晴,现在才活得这么滋润。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我也觉得你们现在的日子挺好过。”要他们从始至终就是晴部落的邻居,他做的决定可能跟延也差不多。   两个族长这边享受时光,另外一群才被赶走的海鹰兽人蹲在树梢上,远远眺望着部落的方向。   畏畏缩缩,垂头丧气。   “涌,我们饿了。”   涌往海边一指,“自己抓去。”   这边海里鱼多,又没有恶心的海兽人,谁饿了谁去抓,想吃多少抓多少。   他们过来这么久,一直这么办的。   “可我想吃族长他们那种……”   涌皮笑肉不笑,“我还想吃呢,你怎么不去给我做好了送来?”   “你是族长。”   “那我现在不当了!”   周边树梢上一群海鹰兽人探头,盯着树中央的涌。   涌揪住跟前的树枝往下压,露出自己半个身子。   也不怕树梢晃动,一口气说下去:“我说不当了就不当了,你们有想当的下去打一架。”   海鹰们不语,盯着涌看了一会儿,又缩回树丛中。   一个个抱膝坐在树杈上,或者拢着翅膀将自己脑袋藏起来。   他们真的后悔了。   “要怎么做,涯才会原谅我们……”   无人说话,树顶上也就能听到些风声,兽人再小声的喃语都会传入其他兽人的耳朵里。   对啊,该怎么做呢。   “涯不会当我们的族长了。”涌肯定道。   “那怎么办?”兽人们失落,看着渐渐变成黑色的远方。   傍晚了。   “本来就是我们的错,要是涯能消了气,就已经很好了。”   “怎么消?”   他们之前都厚着脸皮往人家部落里去了那么多次了,也没见涯心软。   这不,还被打了。   兽人们摸着脸上的伤口,龇牙。   果然是涯,那么阴险,就往脸上打得最重。肯定是在说他们不要脸。   “要不,我们再去?”   “当然要去。”   “但是晴都驱赶我们了。”   “那是因为我们惹了众怒。”涌眼珠子一转,也不要脸了,“这样,我们去给他们帮忙。”   “只要我们能干的活儿我们就去做,先让他们部落的兽人不讨厌我们,然后在他们不知不觉中融入他们部落。”   “那涯……”   “只闷头干活儿,涯说什么我们都听着。就是赖,也要赖在这里!”   众海鹰兽人想了想这个主意,不一会儿,纷纷回了一个好字。   涯不待见他们,也只有这样了。   *   夏日末,附近的一片树林上结满了蚕茧,许霜辞自个儿上树摘,一直守着蚕的几个幼崽也来帮忙。   北边开春晚,所以蛾子产的卵也孵化得晚。   许霜辞看着秋蓝他们在虫卵孵化后就送上树,除了偶尔等叶子吃完了时换一换树,其余时间都是它们自生自灭。   也不需要过多干预,结茧就是它们的天性。   两指大的蚕茧收回进藤筐,许霜辞爬树爬了三天,才将那片全部采下。   因着说不占部落的资源,所以也没分个什么小队。他带着几个幼崽,也比他自己要快。   摘完后,许霜辞的手酸了好多天。   他捏着手臂肌肉,看着水中浸透的茧,默默想:他记得人家北边养蚕也不是在高大的树上养,只种植遍山的矮树让其爬动,也方便人养殖。   但他没想成规模,所以这样也行。   “霜,我们来了。”遮阳的木门被推开,意阿爸领着一队兽人进来。   许霜辞被阳光晃得眯了眯眼睛,待门关上后,他对众人道:“今天没事?”   “地里的事儿都忙完了,麻草秋蓝又带队去收割。现在我们正好空闲,来帮帮忙。”   兽人们在盆边盘腿坐下,好奇盯着湿透的蚕茧。   “要怎么做?”   许霜辞乐意有人帮忙,他道:“第一步是煮茧,蚕丝软化后,咱们用勺子将里面的蛹取出来。然后找到茧丝的头,多几个一起,一并捻成线。”   “至于多少一起捻合适,得试试再说。还有这个不比麻草,做熟了才掌握得好度。蚕丝最好不要弄断,捻线要捻得均匀。”   兽人们听罢,就上手了。   木屋里没安静一会儿,幼崽们吱吱哇哇被赤吓着跑进来。他们全往许霜辞怀里一钻,藏起来后,被许霜辞拍了两下屁股。   意抬头,毛毛尾巴盘在身后,在许霜辞身上蹲坐。   见对面自家阿爸也在,又站起来,挨挨蹭蹭往他阿爸怀里钻。   意一走,许霜辞腿上的位置被三个狼崽占据。   他们跑得吭哧吭哧,在许霜辞身上摊成软饼。   许霜辞手上没空,脖子上也被秋秋跟阿丑两个贴着,他道:“秋秋、阿丑你俩下来,脖子上捂着热。”   话落,赤一屁股坐在许霜辞身边。   他看着兽人们弄这蚕茧,捏着鼻子道:“这要做什么?”   许霜辞:“织布。”   “你们不是都有麻草了……这穿在身上挺舒服的。”赤动了动胳膊,他身上也穿着一件麻布衣服,轻飘飘的。除了有些皱,哪里都好,极适合夏季。   “做着试试。而且做布的材料多,不局于麻草。”   其余兽人听了点头。   他们去年冬季织布也是听了许霜辞的意思,今年开春后干活儿也会留心外面能拉成细线的材料。   像那蜘蛛丝,藕丝都能成。   这确实也能成,但还是量少了些,也不好做。   倒是除了这两个,还让他们找到了其他纤维植物。跟麻草差不多,也是剥皮来做。   这次秋蓝割麻草也会顺带割点回来,等到冬季,他们又可以试试能不能成。   “你们这……能成吗?”赤色瞧着那茧里挑出来的蛹,边上兽人力道大了,还直接给弄破了,弄出些白汁。   他忙不迭地往边上坐了坐,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许霜辞:“能不能成试了才知道。”   “不如麻布。”赤评价道。   比不比得上麻布,还是那句话,做出来才知道。   赤随手薅了一只狼崽抱着,他身上体温偏冷,又时常在部落里跟幼崽们闲玩儿,几个崽崽都喜欢他。   大宝在他腿上摊开,前腿后腿拉长,肚子贴在他身上降温。   许霜辞嫌热,干脆将几个崽子都推了过去。   木屋里从窗中洒下些光芒,兽人们捻线捻得大气不敢喘。   还没做多久,屋外喧哗,兽人们手上稍缓。   手上一边动作着,一边竖着耳朵听。   “像是海鹰兽人又来了。”   “我去瞧瞧。”许霜辞起身,拍干净身后幼崽落下的毛,拉开门出去。   晴也回来了。   两边对视,晴抬手,许霜辞大步靠近,被晴拉住。   瞧着那又鬼鬼祟祟跑到部落,闷头跟砍柴的兽人们抢活儿的海鹰兽人,他道:“他们被涯打了一次,脑子坏了?”   晴:“多半。”   “晴!霜,常祭司,你们看他们!”兽人们告状。   部落里兽人手上都有事儿,或多或少。   这忽然来了些兽人把活儿抢了,就跟被抢了东西似的,兽人们哪来的感激,只有气闷。   涯不在这边,带着兽人们清理西边去了。涯不在,他们表现个什么?   常祭司看向晴,这事儿得族长做决定。   晴:“赶出去。”   话落,就等着听命令的兽人回去拿上锄头、耙子就冲着海鹰兽人打去。   “我们帮你们!你们为什么还打兽人!”   “打的就是你们!”   自己没事干就来捣乱,他好好一根木头劈四份大小一样的木块,结果这海鹰真就靠着蛮力乱砍,劈得乱七八糟。   他看着烦躁,恨不能反手劈了他们。   涌见势不对,道:“跑!”   兽人们起跳,化作巨鸟冲向天空。瞬间,鸟毛如雪花,飘零而落。   “呸呸呸!掉这么多毛!”   “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再敢来,毛都给你拔了!”   兽人们骂骂咧咧,飞上空中的海鹰兽人们心有余悸。铆足劲儿拍着翅膀,飞得更快,几下成了黑点,消失在空中。   许霜辞收回目光,“他们往东边走的。”   多半现在就是在海边定居。   “不用管。”   海鹰跟他们也不是仇敌,就对不起涯。这番动作是为了讨好涯。   “能白干活儿就让他们干,但要是像今天这样扰了兽人,就让他们滚。”   许霜辞闻言就笑了出来。   白嫖啊。   还是人家自愿的。   常祭司捋一捋胡子,深觉这样挺好。目光一转,盯上许霜辞。   “霜啊,新学的祭舞会跳了吗?”   许霜辞身子一僵,感受到左右两边格外明显的视线,手慢悠悠擦过额头的汗水,干笑两声。   “有点难,我还不熟。”   常祭司顿时严肃沉下脸道:“那现在杵在这里干什么?”   许霜辞:“我马上去!”   他火急火燎,转身就走。   晴眼里笑意闪烁,很期待晚上霜又让他看祭舞的样子。   许霜辞进了木屋里,兽人们看来。   赤已经躺下来了,幼崽堆满了他身上。听到动静,他掀了掀眼皮,那懒懒的姿态跟老太爷似的。   许霜辞想到自己还得跳祭舞,又瞧他从来他们部落就一直这么闲,有些不平衡地踢了踢他的脚。   “让让。”   赤闭眼,抱着一堆崽子打个滚。   “你跨过去不就成了,腿短还是怎么着?”   “霜,外面什么情况?”兽人问。   许霜辞道:“海鹰兽人脑子坏了,跑了给我们干活儿。”   “多半是想在涯跟前好好表现。”   “涯又不在这边。”   “不在总要回来。”   兽人们摇摇头,也看不上。   他们弱小种族的兽人都知道逐出部落是大事儿,这都把人逐出去了还倒贴回来,这不是没脸没皮是什么?   再能耐怎么样,他们是一点儿也看不上。   “涯也是心软,换做我跟他们直接撕破脸。”   “涯都打架了,还心软?”   许霜辞心道,可不,涯心软得很。上次下手,换其他兽人都是缺胳膊少腿,涯就往脸上打。   肯定有情分在的,再怎么样都是从前一直护着的兽人。   这也是晴态度不强硬的原因。   涯是自己部落的兽人,爱屋及乌吧。像边上这个白吃白喝在部落住了大半年的赤,不也因为救了猫部落,兽人们也放任他在部落里晃悠。   兽人们讨论了一会儿,又说到海鹰以前住的地方。   “让他们回?海上那么大,涯都找不到路,他们怎么回?”   赤翻个身,许霜辞就盯着他。   许霜辞问:“你们银沙大陆附近有小岛吗?上面有涯他们一样的海鹰兽人吗?”   赤:“岛多,但我又没去过,不知道。”   许霜辞问:“那你去过哪儿?”   赤道:“王国里面呆着不好吗?”   那蔑视人的眼神,轻慢的态度,看得许霜辞很想动手。   许霜辞:“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赤:“我怎么就不好说话了?”   意阿爸:“嚣张。”   其他兽人应喝:“听着像瞧不起人。”   “高高在上,下巴看人。”   赤:“我平常就这样啊。”   兽人们:“那你一定很厉害,能打遍部落无敌手。”   赤哼哼唧唧:“你们想多了,我很弱小的。”他少年模样,皮白肉嫩,不说话时很像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兽人们左看右看,装模作样。   *   蚕蛹分出完,兽人们换水解丝,开始抽丝捻线。   许霜辞瞧了一会儿,见他们比自己做得都好,放心将这一块交给他们。   自己出去,打算找个清净地儿练祭舞。   当晚,兽人们吃完晚饭睡觉。   晴因为是族长,木屋有单独一座。许霜辞跟他住在一起。   其余兽人们现在还挤在一起睡觉,等到砖房建好了,规划的一家一座。   半年过去现下添了几间,兽人们分了出去。再有原本的木屋可住,所以一间屋里也没冬天那样挤。   烛火豆大,明明灭灭。   人影倒映在前面,手持木杖,或单足而立,或双手平举。柔韧的腰左扭右扭,跳得那叫一个……   四不像。   对面的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提起嘴角,双手握拳极力克制着笑意。   许霜辞累得气喘吁吁,“如何?”   晴清咳一声,“有几分像。”   “几分?”   “八分。”   许霜辞惊喜,他往晴跟前一坐,面色红润,眼睛灿亮。   “我进步得这么快!”   “我都觉得还跳得不好呢。你别想着安慰我,我听实话。”   晴忽然笑出声来。   实在是舞姿奇怪又可爱,他忍不住。   许霜辞狐疑道:“不说八分像了?”   晴点头:“嗯,八分。”   许霜辞:“像什么?”   晴冰霜似的蓝眼睛化作了深邃的湖,定定看着他,特别真诚道:“像……被抓起来的龟。”   许霜辞晃过神,消化完晴的话,忽然面红耳燥,又羞又气。   “晴!!!!”   “有那么难看吗?!” 第66章   “不难看。”晴翘着嘴角,拉着许霜辞往被窝里躺,“稍稍再熟练些。”   他默了默,声音又轻了几分道:“祭舞是在沟通兽神,霜心里并没有兽神。”   所以许霜辞会羞于跳,手脚僵硬,眼神尴尬,四不像也正常。   “我又没见过兽神。”   “我也没见过。”   许霜辞皱了皱眉头,晴的意思他懂,他就是没信念感。但这也不能怪他,他土生土长的蓝星人。   “慢慢练吧,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合格的祭司的。”   许霜辞只能点头。   祭祀文化是部落文化之一,且占比很重。就相当于人类原始时期的巫。许霜辞越学越对这当祭司的事儿更加慎重一分。   这哪里是想当就当的,比起祭司的权力,这更像是一份责任。   “睡吧。”晴听他呼吸不稳,捏着许霜辞的后颈让他放松下来。   日子在一天天的忙碌中过去,房子多了几座,莲藕采收后部落里开始炖起了莲藕骨头汤。   源源不断的黑石从北边运送过来,交换了部落里的蜂蜜、青菜……   树叶变黄,风带起了凉意,又一年入秋了。   今年的稻谷亩产跟去年也差不多,就够吃几顿解解馋。部落现在已经有十几座砖房,中心是食堂与砖铺成的广场。   稻谷收起来晒在广场,有专门的兽人看着。   稻谷的香气很清新,兽人们路过少不得停留下来,抓一把稻谷摸摸,看看晒得如何。   去年冬季吃的麻辣鱼配着白米饭,已经让稻谷深深刻进他们的脑海中。   “今年还是不多。”豹尾看了一下地面铺平占了半个广场的谷子。   “但是咱们春季的时候又撒肥,又选种。除草的时候一行一行挨着看,又时刻关注着田里的水……”鹿族长高面上有些泛愁,“能做的都做了,还能怎么办?”   “也是。”豹尾起身。   “等明年,咱多开地来种。把前面这一片地种完了,就不信不够吃。”   鹿族长:“哪能做得下来。”   他俩起身,继续往外走。   秋季兽人们已经开始忙着存粮。   养殖队那边今年扩大了的规模,所以即便是今年又多了猫部落,需要捕猎跟采集的食物数量也比去年多不到哪里去。   几个族长现在已经不跟着晴了,他们手里也各自有事儿。   豹尾跟鹿族长现在要去南边一趟,一年过去,他们要查探南边有没有新来的兽人跟新建的部落。   走过小湖,一路往南。   一天后在大弯河那边见到过去捕鱼的兽人,还有那飞在空中帮忙的海鹰兽人。   豹尾道:“他们这脸皮够厚的,都缠了咱们半年了。”   这半年,海鹰兽人就埋头在部落里帮忙,赶都赶不走。不给他们提供吃住,他们就往返海边跟他们部落。   任劳任怨,不说一句让涯原谅他们的话,做的事却处处请求着涯原谅。   鹿族长道:“自作孽,不能活。”   豹尾道:“错了,是‘自作孽,不可活’,高你的学得不好啊。”   “那我们比比算数。”   “谁要跟你比……”   两个都是速度快的,乘河里的船过河后,快速往南边去。这一去,可能得冬季才回来了。   到时候冬季下雪,他们就不会再出去巡逻。也省了事儿。   部落里。   夏季收上来的那批蚕丝已经做出来一点布料,入手细腻,许霜辞让兽人们裁剪之后做出来一批贴身衣物。   到这会儿全把蚕丝用完了,兽人们就等着秋季这一批蚕茧收上来。   许霜辞也把做好这一批贴身的短裤给出去。   分发下去后,兽人们当即试了试,那丝滑微凉的触感直接让他们爱不释手。   就连原本嫌弃的赤,领了两件后又眼巴巴地来找许霜辞。   推开门见许霜辞正在切草药,他直接就道:“霜,我要用这个布做几身衣服。”   许霜辞头也不抬道:“没布料了。”   “秋季不是又养了蚕。”   “谁当初那么嫌弃的?”许霜辞抬头看他。   赤走到桌前,手搁在桌上,肩膀上几个幼崽顺着他的手臂滑下来,又往许霜辞身边靠。   许霜辞被奶香味儿的幼崽哄得高兴了道:“目前来看,除了做点短裤,是做不出其他衣服的。”   “你们可以多养蚕啊,我可以跟你们换。”   许霜辞:“你一穷二白的,吃喝都在我们部落,能拿什么换。”   “而且你说扩大规模就能扩大规模?哪里来那么多兽人干活儿,部落里其他事儿不做了?”   赤:“真不行?”   “不行,做不出来。”许霜辞坚定摇头,下巴又蹭了下跟前晃动的狼崽脑袋。   没看他第一批短裤出来兽人们都靠抽签分的,有大半还没有呢。   赤夸张地大叹一声。   他已经能想到这个要是做成衣服,甚至就做成布料,拿到他们王国就能跟那些兽人能换取到何种价值的东西。   许霜辞纳闷:“你身上这衣服还穿得不舒服了?”   “谁说的!我是要拿回去王国里换!”赤护着自己衣服,就怕许霜辞给他收了回去。   “要是你们那黑石做的武器能一起带走,就更好了。”   不是许霜辞泼冷水,他很真诚地问:“你确定你能回去吗?”   回不去就在这画饼,当他会吃?   也太小看他了。   不说还好,一说赤磨了磨牙,抄起他跟前的小崽子们就大步走了出去。   许霜辞轻叹,又重新切药材。   他们部落如今炼黑石跟造船都没什么进展,两边的兽人成日里埋头苦干,其他兽人也不敢过去打扰。   真要成事,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呢。   *   快下午,天空云厚实了些。许霜辞估计着有雨,想着广场上晒着的稻谷,赶忙收拾了东西出去。   外面风大了,兽人们都出来围着广场开始抢收稻谷。   许霜辞加入进去,扫帚挥得急促。风吹起衣摆,小雨说下就下。   “快点!下雨了!”   “快拿兽皮来!”   “……”   大家慌慌张张,急急忙忙,但凡在部落里的兽人们都跑了出来。赶着雨点密集前,将所有稻谷收回了屋里。   “还是打湿了点儿。”秋蓝掀开兽皮,上手摸了摸。   许霜辞抹掉脸上的雨珠,望着门外的雨幕道:“先摊开放屋里吧,明天应该就干了。”   兽人们各自找衣服换。   下雨了,外面的事儿干不成,正好就窝在屋里发呆。   有兽人看着在门口坐着的许霜辞就道:“霜,我们明年要不多种点儿稻谷吧,这点儿真的不够吃。”   许霜辞:“我倒也想多种。”   “那就多种。”兽人们道。   许霜辞摸着谷子,瞧着里面还是有大半空壳。他道:“产量太低了。”   “你们说这个?”在屋里躺着的赤忽然冒了个头。   “嗯。”   “这简单啊!”赤忽然燃起斗志,拍拍胸口道,“我们那里作物种子多不胜数,产量高的这东西也有好几种。如果你们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兽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几个信他。   “有又怎么样,你怎么回去,怎么带过来?”   “要!”   “嗯?”兽人们齐刷刷地看向说话的许霜辞。   赤的话,霜怎么还真信啊。   许霜辞眼里燃起希望。   良种多难寻啊,人家万一真的有,那总比他们直接从沼泽地带回来的产量高。   只需要交换过来,种植以后就是他们生产力往前跨越了一大步。   要产量高到一定程度,能养活兽人们,那还愁什么没食物!   许霜辞深刻认识到良种的重要性,他们找遍了东部,确实没有。现在赤那边有丁点儿的可能性,他们都能试试。   赤:“用武器跟蚕丝布换。”   “可以。”许霜辞头点得快。   这下换赤怀疑。   “你之前不是还说难做,不给我的吗?”   许霜辞理直气壮道:“就不能允许我改变一下主意。”   他正了正神色,又道:“换可以,但你不能骗我们。”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了!”这话说得,他赤是多不让兽人信任。   兽人们小声道:“骗得多了去了。”   抢饭吃时骗兽人天上有巨鸟,打坏了碗骗幼崽做的,睡觉踢了边上的兽人骗是其他兽人干的……   各种小事,数不胜数。   赤道:“这次我像兽神起誓,我说的都是真话。”   许霜辞跟秋蓝对视一眼,更慎重了几分。   “那你说说,你能交换的种子?”   “我们那里吃一种主食,叫麦草。长得像草,但成熟后磨碎了可以做成饱腹的食物。我们王国成立百年,麦草产量像你们地块那么大的,至少能养活你们部落半年。”   “不止麦草,这稻谷我们也种。我去年没看到你们种的稻谷的产量,今年看见了,才知道原来这么低。”   他话里有嫌弃,听得兽人们反驳:“你们产量高能高到多少!”   “就你们种稻的五分之一的地儿,我们就能产出这屋里这么多的稻谷。”   “你说空话,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以后你们跟着我回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那是你的地盘,过去了万一被留下来做奴隶……”   “你们说白了就是不信我,那还问我干什么。”   “好了好了。”秋蓝看着兽人们越说越像要吵起来似的,赶紧调和。   许霜辞:“还有呢,除了这两种?”   “多了去。”   “白薯,红薯,下地就能活,一个部落光种植其中一种就能变成贵族。”   许霜辞手指点了点膝盖,看着赤许久。   就凭这些种子,他们也一定要去那银沙大陆走一遭。   但愿赤不会骗他们。   “怎么样?要跟我合作吗?”   许霜辞道:“我们商量商量。”   赤道:“随便,反正我有的是时间等。”   兽人们听他这话,都想起了赤常往海边造船的地方和西边冶炼黑石的地方晃悠。   这么一想,或许等船造好,赤的话就能得到验证了。   他们持保留态度,至于合不合作,让晴跟常祭司他们想去。   晚上,许霜辞将部落能决策的兽人们聚集到一起。又说了种子的事儿后,大伙儿一致决定可以合作。   用常祭司的话说:“合不合作对我们都没坏处。”   “反正船是要造的,武器是要做的,我们始终还是要去金色大陆外的地方找寻生机。”   晴也让秋蓝正式组建一个养蚕队伍。   蚕丝做布效率低,现在早点开始,到时候做多了放一两年应该也能放。   到时候要换不了,他们自己穿也是一样的。   正好兽人们都凑到一起了。秋日里大家都忙,晴抓住这个空闲,把部落里的事儿都交代了。   “秋啼,养殖那边可以扩大养殖斑点兽的规模,建筑队帮忙明年再建造个养殖场,专门养斑点兽。”   “秋野,明年之内,所有建筑都要建好,然后抽调兽人去涯跟秋力那边帮忙。”   “蓝,管理部落的事儿还是你来分配,注意这阵子的种子采集,还有兽人们今年的兽皮衣制作。”   “其他几个族长,加快赶制各个屋的门窗家具,记得伐木不能只砍一个地方,砍后的空地要种上树苗。”   “涯跟秋力那边全力去做,争取两年做出成效。”   “霜,你少做杂事,尽量跟着常祭司多学。”   秋雨如丝,绵密散落在枯叶上。兽人们领了事,各自铆足了劲儿干。   岁月更迭,流水如初,一晃不知经年。   转眼三年已过。   东部晴部落,树丫河与豆荚湖的中间。砖房成簇,广场整洁。良田开垦了百亩。   西边是立起高炉,东边海岸是成片的船厂与建起的码头。   楼高的船在近海上飘摇。   忽听鹰啼声,站在码头上远望,是这次远航试验的船回来了。   还没到码头,有翅膀的鸟兽人们已经迫不及待从甲板上起飞,先船一步到岸。   岸上已经守着晴、许霜辞、常祭司、秋蓝……大半个部落的兽人都在这里了。   “没问题。”涯一落下,开口就道。   两年前,炸炉那次之后,他们就已经把高炉建了起来。   之后冶炼技术飞速发展,又能反哺造船,到今年,船厂已经造出了六艘海船。   几艘船都经过多次试验之后才交给兽人们,如今这艘也不例外。   截至目前,六艘全部成功,他们已经具备远洋航行的能力。   秋力谨慎,听涯的话并没松口气。   等到跟着他一起负责研究船的兽人们回来,他当即拉着人去屋里细问。   晴看了一眼,道:“部落里的绸布、武器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我们要回小岛。”涯道。   “我要回王国!”赤在船上,望着下头的兽人道。为了回去,他已经等得眼睛都绿了。   许霜辞:“什么时候去?”   带走的兽人必定是前面那些在海上捕鱼,已经混熟了大海的兽人。而其他的兽人要去哪些,还要商讨之后决定。   晴看向常祭司。   常祭司看向许霜辞,趁机考验道:“你推演我看看。”   许霜辞笑脸一僵,只得从身上摸出一副龟壳,快步离开这地儿做事儿去了。   船上的兽人陆续下来,除了涯、游,还有那三十个海鹰。多出来的是他们这两年生的幼崽。   说起来,他们厚脸皮的法子也有用。至少除了涯跟游之外,已经跟其他兽人打成一片。   能上这船,一是有他们在能保护兽人,二是涯默认。   某种程度来说,他们除了吃住不跟部落一起,已经算大半个部落的兽人。   只差涯同意,他们就能提起包袱带上幼崽欢欣鼓舞,彻底融入。   但他们跟涯的问题也没有兽人去当说客,毕竟做错了事得自己承担责任。   只眼下的情况来看,涯对他们的态度有一点缓和。   但也只是一点。   除了海鹰,还有山雀、金狐、猫兽人,陆续下来之后,许霜辞捧着龟壳回来了。   “怎么样?”常祭司问。   “最近的日子,夏季初。”   “具体还有多少天?”常祭司又问。   许霜辞抠了抠龟甲,被祭司给问住了。他记住了祭司那一套看龟甲的模式,但再让他深看,他着实不知道。   而且,越研究他就会有些迟疑。   祭司的东西大半是经验,是很有用,但也不能全盘接受。像在海上航行,他觉得除了占卜,还是要问已经在海上混了一年的兽人们。   他们才是真正经历过的,经验也宝贵。   常祭司见状,也没多言,只是眼里闪过一点失望。   他还以为,按照许霜辞的天赋,他能在占卜上超越自己。虽然自己也不能占卜出具体的时间。   晴:“回去商量,夏初就走。”   赤兴冲冲地跟上。   谁能想到,他终于能回去了。   部落里,兽人们聚集起来。   晴先问了各个队伍手里的事儿如何,然后又问这几年负责巡逻的豹尾跟鹿族长部落周围的情况。   确定部落里暂时没事,便道:“夏初我们要下海远航,先去涯他们的小岛,然后再去银沙大陆。”   “目前根据兽人们这一年在海上的航行,小岛的方向已经确定。但银沙大陆的位置并不清楚,所以航行多久,并没个具体时间。”   “兴许一年,兴许几年。且海上航行有风险,要是有想去的兽人可以去涯那里报名。”   当然,也不是报了名就能去。肯定需要筛选一番才行。   这事儿提出,就快速落实下来。   夏初,耕地里秧苗种完,菜苗下地。房子早已经建造完成,兽人们一家一屋。空闲兽人分作两半,忙于冶铁跟造船。   两年来,部落幼崽也增多,可是说得上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也只有这样,晴才能安心带着兽人们走。   部落里留下大半兽人,晴、涯、游、秋力、猫兽人朴族长、黑绒鼠族长絮六个兽人带队,六艘船,驶入大海。   秋蓝跟秋野与一众兽人们站在岸边,目送船只走远。   正值旭日东升,海面如碎金铺就,灿烂橘红。   “这一走,不知道多久。”秋蓝感慨。   “霜念着那些种子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总归要出去的,咱们看好部落就行了。”秋野道。   “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边上兽人忽然来一句话,大伙儿转头,就见涌立在旁边。   “你怎么还没走?”兽人们问。   涌:“现在就走啊。”   说着展翅一飞,追上海船。端的是一个意气风发,潇洒姿态。   秋蓝将吹偏了的头发捋到耳后,道:“他有点兴奋。”   常祭司望着海面结队而飞的海鹰兽人道:“能回故乡啊……”   当初他们就是在东部走,不也会怀念回到他们生活了许久的山坳。   离了岸上,船上的兽人们还兴奋着。船舱中,兽人们都各有睡觉的地儿。   许霜辞跟晴一个屋,现在正在收拾带来的东西。   衣服从夏季的麻布衣服到冬季的厚实兽皮衣都有,还有被子、褥子,牙刷、帕子等一些生活用品。   小屋渐渐充实,收拾完后,许霜辞端了个矮凳坐在床边。   床沿,晴一身背心短裤坐在上面,手上翻阅着兽人们绘制的海上地图。   “从这边过去,兽人们估摸着要五个月。”   许霜辞有些犯懒地拉着凳子挪了挪,半身趴在晴的腿上,道:“离这么远,当初涯他们是怎么飘过来的。”   “被海水送过来的。”   除了涯,海鹰兽人们,赤,还有那群吃人的海兽人都是同一批洋流送过来的。   晴揉着许霜辞的头发,又倾身将人抱起。   “会不会晕船?”   许霜辞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搭在他肩后。   “多半会。习惯了就好。而且我还带了不少药,有些有用的。”   许霜辞想着船上的兽人们,又道:“航行久,带上来的食物放不了多久。”   晴手指一颗一颗摸着他的脊骨,有些闲适。   “食物不够就吃鱼。”   许霜辞:“可不能只吃鱼,要是不吃蔬菜,会出毛病。我带了些豆子,到时候发豆芽做豆腐吃。”   “不缺蔬菜。”   “嗯?”   “秋蓝让带了不少菜干跟蘑菇干,只要保存好,吃一年没问题。”   “哪里会有这么多?”   “秋蓝让采集队提前准备的。”   部落里都知道会有这一遭,都在准备。有些晴想到就办下去了,没想到的秋蓝他们也考虑得周到。   船上,除了掌舵的兽人,其他的都跑去甲板上欣赏日出。   手里肉干啃着,蜂蜜水喝着,好不惬意。   他们说说笑笑,见那些闲不住的海鹰纷纷飞出去,在海面追着船飞。   那浪花涌动,他们也跟着浪。   抓鱼踩水,好不快活。   不过也就十几天后,兽人们浪不起来了。 第67章   热情消退,成日里追海逐浪的海鹰兽人们回到甲板上。   离开岸边后,船在海上孤独地飘荡。四处一望无际的都是深蓝接近墨色的海水,每日的风景除了朝霞就是晚霞,还有那好似从未变化过的灿烂星空。   日子就像流水账,成日里听着海浪声。天亮起,饭后在的甲板上四处张望,天黑又睡。   一日复一日,兽人们最后都归于平静。   甚至开始觉得无聊。   许霜辞瞧见兽人们蔫头耷脑,干脆从船舱出去,见隔壁船上絮趴在上头晒毛毛,朗声道:“絮,你过来一下。”   絮翻个身,圆滚滚的身子舒展出四个爪子。   “来了。”   船与船之间还有些距离,他爪子举起,几个山雀兽人便围过来,抓住他将他拎过去。   山雀落地,松开絮。   船身忽然被浪拍了下,絮族长滚成球往后倒。许霜辞一手兜住,又拉着他进了船舱。   “霜叫我来做什么?”   许霜辞领着他去货仓,道:“做些新鲜玩意儿,给兽人们解解乏。”   货仓里除了放置着武器、绸布、兽皮,里边还备足了各式各样的材料。要是几个船的材料加起来,他们还可以再造一艘船出来。   许霜辞打算做些棋牌类的玩意儿出来,比方说象棋、麻将之类的。   他们在船上的时间还不知要多久,做出来解解闷也总比坐在甲板上发呆好过。   许霜辞想着娱乐的法子,晴在甲板上见到歪七扭八的兽人,眉头皱了下。   “不舒服?”   “不好玩儿。”   晴踢了踢就近躺倒的兽人,“起来。把人聚过来,我教你们一个好玩儿的。”   众兽人欣喜,立马呼朋唤友。无事可做的兽人都集中在了晴跟前。   晴睨过兽人们晶亮闪烁的眸子,淡声道:“两两一组。”   兽人们不明所以,当即前后分了组。   “人都分散点。”   兽人们面面相觑,互相拉开距离。   晴:“打。”   “啊?”兽人们眼神迷茫。   晴定神,眼神幽邃。“听不懂吗?打。”   有反应快的兽人当即一拳给对面的呼过去。顿时,兽人们各自盯上自己的对手,拳脚相对。   晴道:“点到为止,不许伤人。”   甲板上闹哄哄的一团乱,隔壁几艘船的兽人见了,立马跑到栏杆处趴着围观。   涯靠在栏杆,磕着坚果,看了好一会儿。   瞥见隔壁的隔壁船上海鹰兽人,他撇撇嘴,收回目光。   “他们跟上来做什么?”   游:“回岛。”   “你从哪儿听说的?”   “他们自己说的。”   涯将一手的坚果全放游的手中,“我打算回岛只是想回去看看,并没有留在岛上的意思。”   游剥开坚果壳,将果仁递给涯。   “你想不想留在岛上?”涯看着自己脑子受伤后就憨厚少语的伴侣。   他们从结成伴侣开始,游就一直听自己的话,他去哪儿游也跟着,鲜少听他说过自己心里的想法。   游:“去哪儿都好,我跟着你。”   涯他往游胸口上一靠,张扬一笑,又变得有些懒散道:“阿丑我还留在岸上,所以咱们以后还是要回金色大陆的。”   “小岛只是顺带回去看看,看完我们就走。”   游:“那其他海鹰兽人?”   涯闭上眼睛,声音低了些道:“我说过,以后我跟他们没关系了。”   “他们加入部落也好,留在小岛也好,都跟我无关。”   他不想回去再当个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族长。至于跟他们缓和关系?   不可能,他涯就是个记仇性子。   游静静剥完手里的坚果壳,看着自己伴侣接过去吃了,才望向那边的海鹰兽人们。   后悔无用。   他也尊重伴侣的意思。   涯靠了一会儿,直起身。他拍拍游的后腰道:“去,把咱船上的兽人都叫起来,让他们跟晴那边一样。”   多打多练,免得到时候遇到海兽人的时候打不过。   一时间,几个船的领队都见样学样,让兽人们都互练起来。   至于许霜辞做的那些个娱乐用的东西,则被领队们征用了。他们玩儿象棋,几个船上的兽人就苦哈哈地训练。   这么一来,船上的日子倒也渐渐习惯,一日一日地熬了过去。   两个月后,从部落带走的肉干菜干耗了快一半,兽人们开始边行船,边捕鱼。   许霜辞往船里小厨房走去,见兽人们在处理新捞上来的海鱼,想了想,打算去把带来的豆子给泡了,做点新鲜菜了吃。   走到放食物的地儿,许霜辞打开麻袋翻找。   瞥见靠里存着的菜干摸起来带着潮意,往里翻了翻看,发现都快发霉了。   许霜辞眼皮一跳,忙将余下的麻袋全部打开。   “晴!”   晴从甲板上下来,看许霜辞脸色不对。他低头冲着麻袋里一瞧,道:“发霉了。”   “嗯,还不少。”许霜辞道,“要赶紧把发霉的清理出来,还没坏的趁着有太阳拿出去晒。”   “好。”晴一手拎上一包就走,“我去叫几个兽人来搬。”   许霜辞也抱了两包出去,搁下后,又让鸟兽人去其他几艘船上传信。让检查货仓,除了食物,还有那些要用来交换的东西也要注意。   最后检查完,几乎每个船上都有发霉的食物。   统计出来后,直接是少了快半个月的口粮。兽人们皮子发紧,心里心疼得不行。不过又庆幸,好在秋蓝他们准备得够多。   之后,训练的兽人们停下,让出阳光好的地儿用来晒泛了潮的菜干。   许霜辞将船舱里的豆子拿到自己屋里去保存着,这东西现在不吃的好,以后等没得菜干吃了,能用来救救急。   菜干晒了两日,确认干透了再重新装袋。   兽人们这下不敢大意,菜干收回去之后隔三差五就去看一回。   “小岛!”甲板上忽然有兽人喊。   “涯!你们的岛是不是到了!”   许霜辞听到声音,匆匆跑上甲板看。那小道似个绿毛龟,窝在海中央。小小一个,但就那点绿色,大伙儿还没靠近就激动不已。   可算到……   涯:“不是。”   “不是啊……”兽人们笑容一僵,心里失望。   “不是又怎么样,都两个月没下地了,晴!咱们过去看看不?”   晴:“游,你去看看有没有危险。”   游跟涯一同飞走,其他海鹰兽人见了顿时跟上。没翅膀的兽人只能眼巴巴望着那一点绿色,恨不能把那岛上的草都啃了吃了。   船上的日子真不是他们常年待在陆地上的兽人过的,不能肆意跑,不能随便跳,太难受了!   岛是个小小岛,游跟涯绕岛一圈,然后又很快回去。   “没什么危险。”   “走。”晴道。   兽人们欢呼,当即驾驶着船靠近。快到岸边时,他们从船上放下小舟,划过去。   小岛周围海水清澈,水是宝蓝色的,看得清下面的珊瑚游鱼。而沙子也是洁白干净的细砂,看得兽人们想在上面打滚。   抛下小舟,兽人们跟入了山林的猴子似的,欢呼着往岛上跑。   有兽人激动地直接冲着那树下绿油油的草上扑过去,张嘴就啃。   涯直接抓住兽人头发,将他脑袋抬起。   “这玩意儿有毒你也吃。”   黑绒鼠兽人惊恐,也不顾有些疼的头皮,张着嘴乱呸。   许霜辞蹲下,拨弄下兽人刚刚吃的植物。   “这种我们那儿没有,涯认得,你们那岛上也有?”   “多的是。”   “那是不是说咱们离你们那岛也近了。”   同气候同环境,植物相近。船上茫茫然行了这么久,此时看到点儿希望,难免也是算有点心理安慰。   “晴!我们去打猎!”猫族长朴狠狠跺了两下脚,脚掌贴着青草,憋了许久的心都敞亮了。   晴点头:“小心点。”   岛上没什么大型动物,但鸟类小兽倒挺多。得了晴的允许,兽人们在岛上撒欢儿。   许霜辞干脆在海滩上支了烧烤架子,去沙滩上捡了些海螺和花蛤回来烤着吃。   小岛不大,兽人们不到两个小时就逛完了。   朴族长回来,肩膀上扛着的木棍上挂了一串绑住爪子的鸟。海鹰兽人们则提着些像兔子或者鼠类的动物,都堆一块儿一起处理了,然后蹭上许霜辞跟前的烧烤架。   “霜啊,帮我们放放调料。”   “我要辣!”   “我们不要辣,要酸。”   许霜辞耳边被念得嗡嗡的,忙说好。食物的事儿交给许霜辞跟船上负责做饭的兽人,逛完了小岛的兽人在晴那边集合。   “晴,这岛上应该生活着兽人。”黑绒鼠絮族长道,“在地下,我们要不要叫他们出来?”   “不用。”   “既然是有主的地方,今晚就上船休息,明早离开。”   “就待这么一会儿啊……”猫兽人打滚,踢得沙子到处都是,一点都不想走。   扑族长见猫拎起来,拍了拍沙子,搁在草地上放着。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地方咱们有不熟悉。”   涯、秋力、絮族长也点了点头。   “肉烤好了!”许霜辞冲着兽人们道。   刚刚还蹲在晴周围的兽人顿时撤去,围在许霜辞身边,不知多少只手伸出来,不消片刻,架子上的肉消失得一干二净。   晴过来,挨着许霜辞坐下。   “明天继续航行。”   许霜辞又往架子上放了几个海螺,道:“也好,早点到那边也才能真的好好休息。”   知道小岛有主,兽人们就没在上面撒欢了。   吃过一顿饭后,就坐上小舟回去。休息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   他们走后,一群住在地洞里的兽人才探出头来。   “他们走了。”一只灰狐从洞口探头。   接着,另一个脑袋从同一个洞口挤出来,道:“哥哥,他们抓走了好多部落里的食物。”   “抓走了就抓走了,咱们又打不过。”   “哦……”   “他们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他们那么多兽人,肯定看不上他们小岛。   *   上了船,兽人们绷着一股劲儿只一心想着快点到达。   又半个月,在甲板上打作一团的兽人们一个叠着一个,最下面的兽人挣扎,眯着眼睛从栏杆缝隙中看到一点绿色,忽然吼道:“我们到了!”   “什么到了?”   “小岛,是小岛!”   这次的岛在南边,符合海鹰兽人们的认知。大伙儿激动得瞬间飞过去,兽人们手舞足蹈,兴奋不已。   许霜辞抿唇,“咱们航行了三个月。”   之前估摸的是五个月才能到。   晴看向一旁的涯。   涯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失望摇头。   “不是。”   “不对!”边上的絮出声,“这岛咱们不是半个月前才来过吗?”   当时船在南边,看小岛的样子跟他们现在看的不一样而已。   晴眸色一凝。   许霜辞抓着栏杆的手握紧,喃喃道:“这可不是个好预兆。”   兽人们重新掌舵,将船移到上次的位置去,见那一模一样的沙滩跟海水模样,心彻底悬起来。   下船去看,之前用了木炭的地方,还堆积着渣子。   兽人们全部回到船上,海浪涛涛,海风的腥气扑在脸上。兽人们盘坐围成一圈,没一个是轻松的模样。   秋力转动着手上的指南针,低声道:“我们一直往东方走的。怎么会又绕了回来。”   “海上迷失方向是常有的事,我们只能庆幸现在不是还飘在海上,而是又回到了这里。”许霜辞保持着冷静道。   “怎么办?”   涯跟游对视一眼,道:“我们飞出去看看。”   秋力挠头,紧皱眉头道:“我看看,看看是不是指南针出问题了。”   许霜辞眺望海岛,问:“能不能问问岛上的兽人?”   晴点头。   他们照旧坐小舟下船,絮族长跟朴族长带着兽人跟上。   再一次踩上小岛,兽人们没了那股高兴劲儿。晴领着兽人们进入岛上的丛林,去找兽人。   但灰狐兽人一听到动静全躲了起来。   地洞,十几个灰狐挤在一起。   “哥哥,他们怎么又来了?”   “迷路了。”灰狐的族长道。   “那他们……”   “嘘——不要说话,来了。”   *   高空,涯跟游飞出去后,其他海鹰也四散。   海面辽阔,飞得越高,海岛甚至要消失在视线中。左右南北,都是一望无际的深海。   “没有。”涯盯着浮云底下的海面,眼神幽深。   游看着还在加速的涯,也加速与他并行。   出来一个小时,再走,到时候他们也会在海面上迷失方向。但游义无反顾跟着涯。   最后,还是涯主动放弃。   他道:“行不通,回去吧。”   涯这边没有收获,秋力拿着指南针也无可奈何。   “等等。”晴停下。   絮动了动鼻子,目光放在被树林掩映着的地方。   “就在这里了。”絮族长道。   晴看着树丛道:“我们上次过来,无意打扰。但这次海上迷路,不得已找上门来。还请出来见一见。”   林间幽深。   洞中的灰狐竖起耳朵,要冒头又被自家哥哥摁了下去。   晴看着已经靠近洞口的絮一行,道:“抓!”   兽人们瞬间窜出去,絮直接领着兽人钻入洞口。   一阵嘈杂的动静过后,林子外,沙滩上,灰狐兽人被一锅端,全抓了被兽人们围在一起。   灰狐们体型也小,比猫兽人他们大不了多少。   耳朵偏红,背上是灰色。身上瘦得没二两肉,毛发也不光亮,看着惨兮兮的。相必在岛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涯他们从空中落下,黑压压的海鹰看得灰狐兽人们瑟缩。   “附近没有岛,没有出路。”   秋力那边双眼也茫然,就只能问这些兽人们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絮问。   “宝龟岛。”   “这里离银沙大陆有多远?”   “我们没听说过。”焦爪子压着自己弟弟,一脸老实道。   “这附近最近的岛在哪里?”   “不知道,我们自出生就在岛上,从来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晴看他们的样子,看着是问不出什么了。将兽人放了,他们快速藏进树林。   许霜晴看着那他们惊动的枯叶,收回目光,转身望着汪洋大海。   “要不,我们再试一次?”秋力凑过来道。   “费时费力,不走,重新想个办法。”   许霜辞想了半晌,自己拉着涯重新走近林子。   灰狐竖着耳朵,听到外面喊,这次主动走出来。   许霜辞蹲下,“你们岛上动植物不算少,但是你们日子为什么过成这样?”   焦垂眸,护着自己身后的弟弟。   他知道晴不会动他们,所以道:“这里不是好地方,你们能走快点走吧。”   许霜辞放轻声音:“不是好地方……是有海兽人吧。”   灰狐兽人全部抬起头,炸了毛。许霜辞从他们的眼底看到了惊恐。   “食人海兽人。”许霜辞站起,看向晴。   要论海里谁最熟悉,无疑是那些四处搜罗岸上的兽人为食的海兽人。   晴扫过紧挨在一起的灰狐兽人,道:“打扰了。”   然后抓起许霜辞离开树林。   焦心跳刚平静一会儿,那将他们抓出来的黑绒狐兽人又来了。只不过没等他们忐忑,兜头砸过来一筐的鱼。   “慢慢吃,我们族长让我送的。”   兽人们走了后,焦嗅了嗅一地的鱼。很新鲜,像才捕捞上来的。   他们在小岛,吃鱼并不算难。沙滩上常有鱼被冲上来,他们偶尔会捡到。但这么多的鱼也难得捡来,更何况海滩边常有那些兽人过来,他们也不敢在那边多待。   “族长……”   “搬回去,可以吃。”焦能带着兽人们在海兽人隔三差五的骚扰中活下来,也不是胆小之辈。   “哥哥。”   焦:“别怕,哥哥在。”   焦恢复洞外的景象,藏入洞中。他们的日子,或许能因为这些兽人的到来而有所转机。   晴跟许霜辞回到沙滩,兽人们围过来,心神不定。   要是不能走,那他们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困在这个岛上。   “有主意了。”许霜辞笑着道。   “怎么办?”涯道。   “这附近有海兽人。”   涯一听,沉下脸。“他们还能跑挺远。”   赤也嫌恶道:“这里怎么会有?”   “这里是深海。”游道。   涯:“难不成海兽人以前就只有你们银沙大陆有?”   赤:“他们都是从我们大陆上驱逐下来的,自然只有我们那里有。”   “看来他们离开大陆后过得挺滋润。”   “那就等着他们上小岛了。”   晴道:“把船藏起来,先借用一下灰狐的地。这期间用食物作为交换。”   “好。”   兽人们一下有了积极性,当即就开始安排兽人去跟灰狐商量。   海里兽人本多,但食人海兽人因为凶残,在海里几乎是可以称霸的存在。他们这一行没有遇上,也算走运。   入夜,兽人们聚集起来,围着篝火。树影晃动,交错着各式各样的毛耳朵影子。   絮道:“灰狐说,他们上次过来是四十天前,这次该快了。”   篝火没有照耀处,光影黑暗。有轻微响动声传来,兽人们警惕转身。   “是……我们。”焦耳朵扣在脑门上道。   兽人们顿时变得友善,让开篝火前一个位置。   焦并没有上前,而是站在黑暗与火光的分界处,道:“你们可以住在石屋那边。”   晴起身。兽人们也跟着站起来。   许霜辞笑着道:“谢谢,那就麻烦带一下路吧。”   焦牵着自家弟弟转身,看小家伙忍不住回头看,轻轻扯了扯他的手。   “哥哥。”溪小声道。   “哥哥不会害咱们部落。”   与大部落相交有风险,但也有好处。焦自知自己弱小,他现在这么做,也是想谋求一个出路。   石屋在岛中心的小山,是他们自己建的。原本他们部落还没受到海兽人侵扰时住的,但部落兽人凋零,也无奈放弃了石房子。   “地方是我们住过的,你们收拾收拾,将就几晚上吧。”   “我跟弟弟先回去了。”他吹着眼睛说完,作着乖顺状。   “谢谢。”许霜辞真诚道。   焦点头,带着自己弟弟回去。   有了住处,兽人们手脚勤快,快速将石屋收拾出来。   里面铺上干草兽皮,又弄了些驱虫的药,然后全部住了进去。   “出来这么久了,还遇上意外,不知道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多久后了。”许霜辞靠着晴,紧张了大半天,现下松懈下来也犯困。   晴搂着他的腰,睡在屋子最里头。   大掌盖在他背上,将他环在怀中。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头发,道:“熟了路,咱们就快了。” 第68章   晴一行兽人就此在小岛上住下。   兽人们除了将大船收回来,一应在岛上的动作都没有遮掩。打鱼捕猎,有多一份吃的还给灰狐送去。   海上天气变化大,正当兽人们坐着小舟在近海处捞了些能吃的鱼虾,还没上岸,暴雨倾盆而来。   兽人们一下淋透了衣服,急急忙忙扛着渔网,搬着小舟闯进林中。   许霜辞落后一步,手遮住脑袋。   晴不慌不忙地跟着他,好似散步。   “怎么不跑啊?”许霜辞不明所以地看向晴。   身后的海浪转眼变得浑浊,海浪撞击着沙滩,带出了些沫子。兽人们一边跑一边道:“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来了。”涯忽然道。   灰狐焦跑出洞口,见兽人们已经回到石屋。他急切道:“海兽人来了,你们藏好吧!”   传了信儿,他披着还在滴水的叶子,顿时消失在雨幕中。   “警戒。”晴道。   黑石打造的武器响动,兽人们全部拿上砍刀长矛。   鸟兽人背着弓箭迎着雨幕上树,地下的兽人隐匿在树丛中,悄然盯着那嚣张闯入小岛的海兽人。   丛林外围,涯立在树枝上。   汹涌的海水中接连冒出脑袋,长得黑斑獠牙的食人海兽如关久了的恶兽,黑压压地爬上岸来,吐着嘶哑的笑闹语往岛上冲。   他们人首鱼尾,或带着四蹼。一头乌糟糟的头发,身上挂着海草碎肉,没着寸物。   涯闻着那冲天的腥气跟臭味儿,伸手捂住鼻子。   他点了身边的小山雀去林子里报信,过了一刻钟,见海里再无海兽人上岸,才抬手一招。   树上山雀兽人们顿时侧转身,等他们进得林子足够深,立马举箭对准林子里。   “放。”涯道。   如围猎一般,鸟兽人们瞄准了兴奋的海兽人后立马拉弓射箭。   与此同时,为首的海兽人已经跑到小岛腹地。   林中雨雾深沉,三五米不能视物。海兽人寻着味儿来,口中流涎,獠牙尖锐。   所过之处,树倒草塌。   晴立在石屋外静静地看着,对上为首的海兽人的视线。那黑色的眼仁闪着激动的光,嘴角咧大,如恶鬼般加速扑过来。   晴颠了颠手中的刀,抬手狠狠往前一抛。   海兽人笑容咧大,挥手一挡,可手上剧痛,半个手掌落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呼喊,胸口又被一箭刺破。   他愕然瞪大眼睛,却呼不得,只能轰然倒塌。   血水混合雨水,没入泥土。   晴抬头,许霜辞立在树上,冲着他抿唇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   第一次杀兽人,他手抖。   不容两人交流,血腥味儿刺激得兽人躁动。许霜辞回头一看,却见地上的血肉被其同伴分而食之。   他当即抱着树,直接干呕。   兽人们恶心至极,撇开眼睛纷纷提着武器砍去。两方杀成一片,晴带头冲在前头,一刀一个脑袋。   血飞溅,晴避让开。   他抽出砍进海兽人半个脖子里的刀,随手颠了颠。鲜红的血迹顺着刀尖滴落,又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寒光毕现。   这东西用着好,还不用脏了自己的爪子。   大雨下的树林阴翳,空气也似凝滞。浓重混乱的味道被封闭在暗林中,熏得处处是呕吐声。   雨点急打在树叶上,藏住了所有喧嚣。   杀得最后只剩下三五个海兽人,兽人们塞着鼻子将他们绑了,然后拖到树上吊起。   兽人们顶着雨,又飞速将林子里的尸体收拾了。   灰狐兽人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进来,沉默地帮着兽人们抬。   秋力看着这些常藏在地洞的兽人。   身体瘦小,但臂力不小。他们虽然一直没说话,但秋力仿佛看见笼罩在他们身上的阴霾散了些许。   “……我们要是问出航行的路线就会离开,你们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点。”   焦听了摇摇头,没有跟秋力说话的心思。   他们会走,他知道。但这些海兽人多如过江之鲫,杀了一批,下一批还是会来的。   唯有……   焦看了秋力一眼。   暴雨中,兽人们忙来忙去。   许霜辞进了屋里换上一身干燥衣服,先烧上一锅沸水,然后让那些受伤的兽人进来消毒上药。   他看得清楚那海兽人的爪子又尖又长,里面不知道有什么病菌毒素。   包扎了伤口,兽人们又被许霜辞弄了些驱寒的药汤喝下,这才算好。   暴雨还在下,大伙儿全聚集在了石屋里。   许霜辞嗅了嗅碗里的药汤,递给边上的晴。“就是可惜,咱们才抓回来的鱼也被糟蹋了。”   一听许霜辞说这话,兽人们后知后觉捂住自己的肚子。   许霜辞笑问:“饿了?”   兽人们眼巴巴看向许霜辞,快速点头。   许霜辞:“那要不再来几碗药汤?”   兽人们集体移开眼,假模假样低语起来。   晴道:“雨停了朴族长跟秋力带两队兽人出去捕鱼。”   两个族长点头。   刚拼杀了一场,兽人们身上都带着凶性。灰狐兽人们不敢过来,又藏进了洞中。   “刚刚我们在打斗中问了几句,零星拼凑点出消息。”朴族长道。   “说说。”晴道。   “他们是从一片群岛上来的。这边要过去,就得一直往南走。”   “往南?”涯有些怀疑,“我们的岛不该是往南。”   “也不一定是从你们那岛上来的。”   许霜辞道:“海上岛屿千千万,四面八方来的都不奇怪。”   又有兽人补充道:“对。不止南边,东边、北边的都有。”   “还不是一个部落的?”许霜辞皱眉。   “不是。”   涯道:“海兽人遇见了就凑在一起,在海中兴风作浪。要说部落,能融就融,谁厉害就听谁的。”   在涯眼里,那些海兽人就像被血肉一引就能拉着走的野兽。野蛮残暴。   涌以为他们对海兽人不了解,张口就道:“你们也不要小瞧了他们。”   “他们最爱成群出去。只要其中一个海兽人找到了一处有兽人的地方,接下来就是源源不断地来。”   “而离不开小岛的兽人,就是他们圈在笼子里的玩物跟猎物。海上不知道多少岛上的兽人受到他们的伤害。”   许霜辞:“那他们肯定对各个岛屿都熟悉。”   “嗯。”海鹰兽人们抱膝点头,还蹲在涯身后看着他。   快夜幕时分,雨停了。   兽人们饥肠辘辘,赶紧跑出去找食吃。晴跟一众海鹰兽人将挂树上的海兽人围了,正要审问。   许霜辞凑在晴耳边小声道:“分开问吧,到时候再一对,也不怕有兽人说谎。”   晴点头,几个海兽人顿时被拉开。   林间水汽足,雾蒙蒙的挡住了天上的光影。里面有虫鸣鸟叫,间或穿杂着一声呼疼,又被压了下去。   入了夜,兽人们填饱了肚子躺在兽皮上,晴审问过后,也拼凑出了这片海域的情况。   这片海广袤,南部有个岛链,是海兽人聚集最多的地方。北部零星分布着些岛屿,跟灰狐这个岛差不多,被海兽人当乐园养着兽人玩儿。   再往东,也有些零散岛屿。但如果要去涯他们的岛,就需要横跨这片海域。   “我们一直往的东边,为什么会出错。”秋力说着掏出了他的指南针,还拍了拍。   许霜辞道:“什么都不是全能的,这个也总有地方用不了。”   “那就看天。”朴族长道。   太阳东升西落,跟着太阳走肯定就不会错了。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涯问。   晴:“天气好就明天。”   石屋外,捧着些小型野兽过来的焦脚步顿住,屋里兽人们看来,他将其往前送了送。   兽人接了,他才埋头离开。   “要不要跟他们道个别?”有兽人问。   “啰嗦。”涯道。   修整一晚,第二天,兽人们将船推入海中。   早上吃过饭,许霜辞寻焦他们却不见他们出来。只好将带来的一些食物放在他们洞口。   船离开岸,兽人们重新扬帆起航。   一路往东,谨慎万分。   船舱里,忽然从杂物堆里钻出些红耳朵的兽人出来。   “哥哥。我们真的就跟着他们走了吗?”   焦摸摸他弟弟的耳朵,“已经上船了,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杂物里,或躺或坐着些灰狐。他们骨瘦如柴,目光隐隐带着惶恐。   “族长,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我们会不会被扔下海里去。”   焦坚定道:“所以要藏好了。”   船行当晚,放杂物的货仓门口,许霜辞问边上的晴道:“天冷了,再过一段日子也不知道海上会不会下雪。”   里面的灰狐兽人耳朵一扣,闭嘴屏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门推开,许霜辞拿了两张兽皮。   灰狐藏在堆积的木头缝隙中,挤作一团。直接屏息。   “要做衣服?”   “做被子。”许霜辞目光在里头晃了一圈,“给其他兽人的也拿出去吧。”   晴拎起一捆,跟着许霜辞走。   关门时,他回头望了望,被许霜辞抓着手腕飞快带走了。   离远了货仓,许霜辞道:“你发现了?”   晴:“整艘船的兽人都闻到味儿了。”   真当他们傻,自己的地盘进来了其他兽人,还能不知道。   “那就这样不管吗?”   “看他们能忍多久。”晴道。   海上愈冷,渐渐入了冬。海里航行不易,兽人们纷纷换上了兽皮衣服。   屋里烧着炭,船上的兽人们围在一起吃汤锅。   涯大大咧咧坐着,手肘搁在曲起的腿上,身子歪歪扭扭靠在游腿上。   “那些灰狐呢?别冻死了。”   许霜辞道:“他们昼伏夜出,就怕跟我们对上一面。我觉得还是去看看好。”   冬日哪里都难熬,万一出个什么问题把船上的兽人都影响了就得不偿失了。   ……   货仓的门被陡然打开,恰逢溪没忍住咳嗽。   焦上前,拉着自己弟弟藏在身后,又挡在所有兽人身前。   此时货仓外都是兽人,他们又没藏进杂物之中,两边相对,躲无可躲。   船身微微晃动,里面掉针可闻。   溪跟几个被冻坏的兽人实在忍不住,捂嘴咳得撕心裂肺。   许霜辞看他们烧得面色发红,心道不好。   晴道:“出来。”   焦只得带着自己部落的这些个兽人出去。   离开后,许霜辞先给他们看了看身体,配了药草先送去熬上。至于挤在一起的灰狐兽人,许霜辞又拿了些兽皮给他们盖上。   他刚刚看得清楚,兽人们虽然一直住在货仓里。但并没有动过他们的东西,货仓里明明留有兽皮,但他们也不曾用过。   “冬日不好熬啊……”朴族长咬了一口鱼肉,摇头晃脑。   “先吃些热乎东西吧,暖暖身子。”许霜辞拿了些碗来,盛了些汤递给兽人们。   焦低着头接过,先给族人,最后才是自己。   闷头吃饱了,又喝了草药。生病的几个兽人很快犯困,没一会儿就倒在焦身后睡去。   焦抱住自己又变回狐狸的弟弟,用兽皮捂得严严实实。   收拾了碗筷,屋里的味道很快就散去。炭火还烧着,暖和得很。要不是外面还是茫茫大海,还有不知道多久才能到达的目的地,不然也确实爽快。   “你们早就发现我们了。”焦说得笃定,但压着声音。   他主动承认道:“这事是我们的错,但我们不后悔。”   晴掀起眼皮,淡淡道:“那就扔下海。”   焦蓦地抬头,动作大得颠醒了腿上的弟弟。   “哥哥……”   焦捂住他耳朵,手掌抚着他们头顶。   许霜辞见他一脸坚毅,好奇问:“我们真的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这可是在海上,灰狐人少势弱,扔海里就喂了鱼。   焦:“我敢带族人上来,就不怕。”   “待在岛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跑出来至少还能谋求一条出路。”   就凭在岛上他对兽人们的观察,没几分笃定,他也不会出来。   “没意思。”涯闭了闭眼睛,直接往游腿上一横,靠着就打算这么睡了。   许霜辞没恐吓别人的习惯,他安抚了几句,道:“凭在你们岛上落脚几天,载你们一程也不是不可以。”   朴族长摊在兽皮上,手臂长的猫猫养出了一身过冬的膘。   “知道我们去哪儿吗?这就敢跟着来。”   焦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道:“总不会比现在差。”   涯:“没点儿追求。”   灰狐一族就这么光明正大在船上住下,兽人们专门收拾出来一件没兽人住的屋子,让他们住进去。   但即便如此,焦那边也有意地避着他们,所以一直到涯他们的小岛,他们也不过遇到三五次。   又行船一两月,小岛这边气候逐渐温暖,兽人们脱下了厚实的兽皮,只在麻衣外面裹上一件兽皮马甲。   这会儿立刻就要靠岸了,兽人们都走出来,站在甲板上探看。   一个二个也没原先那么激动。   “涯,你确定这是你们的小岛吧,这次没走错吧。”   涯给了赤一个白眼。   许霜辞瞧着他们的互动忍不住笑,“这岛看着不小。”   涯微微抬起下巴道:“也就那样。”   “但是奇怪,你不是说这里有许多食人海兽人。咱们一路都没遇到过不说,这都快到了岛上了,上面看着也是风平浪静。”   涯眼神暗了暗。   “或许出了事儿也不一定。”   岛不小,中间还有一条高大的山脉。自船上看过去,也望不尽这海岛。   “我先去看看。”   “岛上有异,别打草惊蛇。”晴道。   岸边是真的没一个兽人,船渐渐靠近,兽人们正在推小舟下水。涯也带着几个身形小的山雀回来,面色黑沉。   秋力主动道:“岛上的部落都被海兽人占了。”   涯周身气压极低道:“早就料到的事。”   许霜辞拎着他的手从栏杆上移开,道:“你别把这捏坏了。”   又转头问:“晴,咱怎么办?”   涯:“还能怎么办,上次没打过,这次就不信还打不过。”   晴:“随你。”   反正也不是他们的地盘。   船停靠在海上,兽人们照旧乘小舟而至。集合在沙滩上,晴道:“打可以,别丢了命。”   “是!”兽人们齐整整道。   海鹰兽人们本就在这地儿土生土长,对这地方熟悉不已。涯直接带队进去,晴跟许霜辞、赤落后一步,边走边看。   “还有多久才能到我们大陆……”   一路行船过来,他们花了半年时间。赤惦记着回银沙大陆,但这会儿又得解决那些海兽人,他不耐烦了。   “耽搁多久了,你们到底想不想去!”   晴:“你知道位置?”   赤:“能问出这地方,肯定就能问出我们大陆。”   晴将许霜辞拉到他跟赤中间。他警惕着林中情况,道:“这边处理完就过去。”   走着走着,就听到混乱的声音。   进了山脉,这边原本就是海鹰兽人的地盘,附近还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小部落。   不过现在岛上所有的兽人被集中到一起。   那些食人海兽人占领了岛上,奴役着兽人干活儿,又如养牲畜似的把他们当食物养。   过了密林,许霜辞看到成片混战在一起的兽人。   而那些刚刚应该还在服侍海兽人的兽人们如久旱逢甘霖,在见到海鹰兽人的那一刹那,麻木的眼神才有所松动。   “愣着干什么,打啊!”赤不耐烦地瞧着那比小岛上多十倍百倍,如蝗虫一般的海兽人,烦躁极了。   磨磨唧唧,要杀完不知道还要耽搁多久。   他也懒得装了,冲进去就砍。   许霜辞只听到几声响亮的骨折声,就见赤身边躺了一圈口吐血沫的兽人。   “尾巴挺有劲儿。”   “那老虎,你愣着干什么,动手啊!”赤维持不了小白花模样了。   许霜辞笑不出来,抓着弓箭爬上树,能伤一个是一个。   混乱从山脉这头持续到山脉尾巴,刀都砍缺口了。   小半个月后,整个小岛被清理一空。兽人们杀红了眼睛,山脉中血气冲天。   半山腰上,整个岛上的兽人都聚集在一起。   这一次,海鹰兽人们是彻底占了上风。尤其是起了大作用的黑石武器,看得赤抱着好好心疼了一番。   而岛上原本的兽人虽然也有死伤,但杀了一场后,提了些心气儿,不再是之前那行尸走肉的样子。   “涯族长。”洞中有兽人一脸感激。   “我们还以为你们都死了。”   涯也没计较他们叫不叫自己族长,而是介绍了晴他们一番,随后道:“我只是回来看看大伙儿,后面还有事,不会在岛上待多久。”   涌脸色微变,其他海鹰兽人也紧盯着涯。   涯态度坚决,也不让兽人们劝。但看兽人们一下没了心气儿,安抚道:“海兽人是杀不尽的,要想过好日子,要自己撑起来。”   “你们还有上千的兽人,团结在一起未必打不过。”   “可是族长……”海鹰兽人紧张上前。   涯不想听他们的话,当即道:“晴,霜,我们出去转转。你们随意。”说着就拉着游飞走了。   海鹰兽人们神色仓皇。   “涌……”   涌自嘲一笑。   “他不就是这样,怎么都捂不热。两年多了,还是这副死样子!”他说得咬牙,可他了解涯,这事儿早没了回转的余地。   “错的在我们。”年纪小的海鹰兽人道。   涌眼里冒出红血丝,咬牙切齿道:“那要怎么样,磕头求他都不行!”   许霜辞心里叹气,不想在这儿看海鹰兽人们争吵,干脆带着他们的兽人回到海岸那边。   “磨磨唧唧。”赤气闷。   许霜辞道:“咱们看来还要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你要着急,还不如找找去你们那儿的路呢。”   赤当即站起。   “我现在就去!”   赤走后,晴指挥着兽人们先在这附近驻扎。   许霜辞一边削木头一边道:“涯不是说北边还有些岛,那些才是海兽人部落所在的地方。”   这一次是处理了岛上的问题,但他们一走,那边留下的海兽人盯上这边是肯定的。   晴:“这是岛上兽人自己的事了。”   *   山脉中最高的一棵树上,涯跟游并坐在上面。海风拂过头发,风中是熟悉的湿润潮气。   虽然是冬季,风里有些冷意,但并不刺人。   涯望着远方蔓延的沙滩,还有那宝石一般的汪洋,他闭眼靠着游打盹。   远方树上,成群的海鹰兽人们攀着树,望着那看了不知多少年的身影。   以往他们跟涯也不亲近,许多次要禀报部落的事都是先要在这儿杵着,看着他的背影做足了准备再飞过去。   往常数十年,年年如此。   回想起来,变的只是这两三年罢了。   涌望着涯的背影,像是被风迷了眼睛,眼眶渐渐泛红。   曾今他欣喜过,后面也后悔过。两年讨好到现在这个地步,涯心还是那么硬,他也无力了。   他最后无力叹道:“涯下定的决心从来都改不了,错在我。”   “在我们。”海鹰兽人们争相道。   “算了。”涌落寞笑了一声,失魂落魄道,“我不走了,你们要怎么样,自己决定。”   “涌……”海鹰兽人们左右为难。   “族长不要我们!那我也不要他了。”年纪小的海鹰兽人气冲冲转身,跟上涌。   年长的海鹰无奈苦笑。   “错在我们……哪里又是他不要我们……”   风送声入耳,游的视线始终落在涯身上。   涯伸手抵着他的脑袋推开,道:“别用那眼神看着我。”   “我巴不得。”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第69章   用兽皮木棍搭好了住的地方,秋力领着他那一队的兽人去检查船。   絮带一队兽人去海滩礁石上抓些能吃的海鲜,朴族长则领着猫猫们上树抓些小兽。   许霜辞脚下的兽皮靴穿得闷,他脱了鞋拎起在手上打算去船上换一双。   步入沙滩,绵密的细沙踩着舒服极了。“咱们等会儿去采些能吃的植物回来吧。”   “好。”晴走在他身边道。   “可我们对这地方的不熟悉。”他下意识地望了望天,“涯还没回来。”   晴眼神晃过沙滩,手臂一勾,拎着人夹在腋下。脚下将刚从沙子里冒出两个爪子的螃蟹踢得翻了个儿。   “你叫一声他就听见了。”   许霜辞脑袋垂着,整个身体倾斜。有些长了的头发挡住眼睛,他只能像摆尾的鱼,晃动悬空的双腿。   “你放我下去。”   晴步子迈得大,很快靠近岸边的小舟。“沙滩上贝壳多,容易划伤。”   小舟晃动,许霜辞立马盘腿坐下。他仰头看着舟边的晴,笑道:“那谢谢晴了。”   晴也笑,温柔问:“行李要不要拿下来?”   许霜辞往后挪一挪让出晴的位置,闻言点头道:“拿吧,船上呆腻了。现在趁着能接接地气就不上船了。”   船桨入水,海面风平浪静。   小舟之下,游鱼水草清晰可见。许霜辞手指垂在水面,撩起一点海水道:“海水好干净。”   “不能喝。”晴看着对面的白净青年道。   许霜辞甩甩手,“是不能喝。”   “不过他们这一片海滩好,很适合用来晒盐。”许霜辞无意一句话点了自己一下,他忽然想到之前涯见到山雀兽人拿出那一兜盐后他所表现出来的惊讶。   “涯他们这边是不是缺盐啊?”许霜辞问。   晴:“应该。霜想帮他们?”   许霜辞不一会儿就挨近了的船道:“我能帮什么。只不过是知道海水能晒盐而已。”   “这岛屿四周成片的海,想想法子还能吃不上盐了。”   “怎么吃上?”头顶一声询问落下,许霜辞抬头,是涯跟游两个。   舍得回来了。   许霜辞道:“你不是要跟我们走,还关心这个?”   “你说不说。”他眸子锐光一闪,暗戳戳地威胁。   晴抬眸一瞥。   涯只当没看见。   爬上大船,许霜辞刚喘口气,涯就立在他前面拦着。   许霜辞无奈笑道:“我不信你刚刚没听到。”   涯道:“是听到用海水晒,但具体怎么个晒法?”   游之前在部落那边管过盐泉,问:“跟晒盐泉一样?”   许霜辞道:“反正也得弄几块盐田出来,放海水进来摊晒。原理是一样的,摸索摸索就出来了。”   说完,跟前杵着的涯还没走。许霜辞道:“饭都喂到嘴巴里了,兽人们张一张嘴的事儿,有多难?”   晴上前要隔开两人,涯却低下头,郑重不已。   “谢谢霜。”   许霜辞直接往晴身后一站,手抓着晴胳膊,视线从他肩膀上看过去。   “一句话的事儿,你这样我不习惯。”   涯霎时一笑,比春花还明艳。   “我让他们试试。”说着就要转身走,许霜辞忙道,“你倒是给我们找个能认识植物的兽人来啊!我想吃菜!”   “马上回来!”   收拾了些这几日用的上的东西返程,许霜辞将兽皮包袱拎进棚子里,晴则把小舟推上岸来固定。   涯去一趟很快,回来之后这边只留下一队兽人守着,剩下两队都带进林子里去。   “涯,你们这边有听过银沙大陆吗?”   “没有。那条鱼呢?他自己都不知道回去的路?”   许霜辞摇头。   “知道他还用出去问?”   “那要是问不出来怎么办?”   “问不出来……”许霜辞看向晴。   晴拨开跟前的树枝,微微低头时,长发擦过许霜辞的脸。   “问不出来就自己找。”   涯习惯性怼人道:“口气不小,海那么大,要是迷了路这一辈子也别想回去。”   许霜辞道:“这边海兽人那么多,海里他们熟。问不出来再说吧。”   涯道:“也是,多端几个海兽人的老窝没准儿就能问出来了。”   谁叫他们整片海地游呢。   走了一会儿,离海滩有一定距离。树干上生着不少苔藓,还有蘑菇。   兽人们见了后全盯着涯。   涯倒:“看我干什么?”   许霜辞笑问:“能吃吗?”   涯蹙眉道:“我怎么知道。”   许霜辞笑意一收,黑着脸道:“不是叫你带个会认草药的兽人进来,你没带,那不就默认你会?”   涯摸摸鼻子,想起来了。   “我给你重新找个。”说完立马拉上游跑了。   不多时,两人带回来三个瞧着有些年迈的兽人。他们腰间围着草叶,身上伤痕斑驳。   是那些受了虐待的岛上原住民。   “他们吃草,你问他们。”   因着涯他们之前的部落战争落败,岛上被海兽人统治了几年。   海兽人不吃植物,也压迫着吃植物的兽人们,所以岛上现在有不少没挖掘过的根茎草叶。   带来的两队兽人跟着挖,也不让人家白帮忙,采集的野果野菜会分些给人家。   林中倒塌的枯树众多,腾出的空地又被植物迅速占据。虽是冬季,但岛上气候暖和,植被茂密。   行走在其中,下脚的地方都不好找。   走着走着,带来的藤筐渐渐装了大半。   许霜辞将兽人们找准一种树上的青苔采摘,便问:“这个也能吃?”   “这个不是吃的,但是可以用来止血。”   涯见识到了许霜辞治疗的手段,意识到他们岛上治伤还是过于朴素。   他蹭到许霜辞手边,扫过一旁的晴,低声道:“帮个忙?”   许霜辞:“你说。”   “我们岛上也没祭司,要不你顺带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草药,顺带教一教他们?”   许霜辞点头:“好啊。”   “这么爽快?”   “看在你涯的面子上。”   涯眉梢一挑,神气了。   “要我做什么,你直接吩咐。”   许霜辞也不跟他客气,道:“你还是帮忙去看看赤跑哪儿去了,再问问怎么去银沙大陆。”   “知道了。”   岛上就像个植物宝库,许霜辞问了兽人岛上用药的情况,明白他们也会些简单的伤病治疗。所以采摘的过程中干脆遇到了能用的草药,他就采摘了给兽人们讲讲效用。   说的都是不怎么涉及常祭司教他的那些,也常用。   晴看着许霜辞身边围着那三个岛上的兽人,说话低低浅浅,他眉头舒展。   涯这会儿跟着许霜辞,正打算采集完了吃过饭再去找那条鱼。但赤自己就跑回来了。   “霜!我知道怎么去银沙大陆了!”咔嚓咔嚓,林子里的枯叶树枝被踩断。赤奔袭过来,兴奋得一头红发张扬晃动。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回来,身上衣服湿漉漉地贴着皮肤,头发里尽是些草叶。   晴见人冲来,眼神一厉。   许霜辞快速往晴身后一躲,赤扑了个空,又往前疾驰了十几步才停下。   他一脸委屈地转头,看负心汉一眼看着许霜辞。   许霜辞没理他,声音提高了问其他兽人:“都采集多少了?”   “半筐。”   “满了。”   “看着能吃两顿。”   许霜辞扫了眼晴身上挎着的藤筐,已经大半了。便道:“那回吧,其他兽人也该都回了。”   “霜,你都不问问我?”   许霜辞一本正经道:“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应该在大家全部都到场的时候再宣布吗?”   赤深以为然。   还有点怨念的心被许霜辞一句话哄好了。   跟三个来帮忙的兽人约定好下次采集的时间,涯让他们挑点聪明的年轻兽人过来跟着许霜辞学点治病的东西,然后就各自分开。   到了驻扎的地方,除了检查船的秋力那一队,其他的都回来了。   忙活半天,这会儿肉还没下锅。   赤看着大锅也饿,顾不上讲,急吼吼地找了些在船上做的鱼干出来垫垫肚子。   等秋力那一队回来,大家一起吃完饭,赤才说他那大事儿。   “北边还有岛,那边有几群海兽人。”   “嗯。”   许霜辞见他停顿,以为他故意卖关子,主动问:“然后呢?”   “找他们去啊。”   “就这?”涯无语。   赤急了道:“有本事你在你们找个能知道的兽人出来。”   涯摇摇头道:“靠不住。”   赤要暴起,许霜辞一下子压住他手臂。“好了好了,你的消息非常的好。”   絮都听不过去许霜辞因为这点儿事对赤的夸奖,主动道:“明天我们出去问。”   涯:“我来吧,岛上我熟悉。”   晴手搭在许霜辞肚子上,闭着眼睛环住他,靠着他打盹。闻言道:“絮在岛上打听,涯去给赤帮忙。”   “行。”   休息一晚,大家各自行动。   之后几天,许霜辞每天跟着那三个兽人出去采集,多的野菜都会晒成干,当是给去银沙大陆那边囤积物资。   顺道他也教他们点儿简单的草药知识。   北部岛屿。   离现在许霜辞所在的岛之外约五十公里的地方,是这边海兽人的聚集地。   除开占领了涯他们小岛上那些早被解决了的海兽人,这边的海兽人才是中坚力量。   岛极大,里里外外都生活着海兽人。   海滩上有趴着晒太阳的,树下有啃着兽人腿骨呓语的。   岛屿的中央,一层一层的防护之中,住着他们的首领。   都是些活得够长,资历够老的海兽人。   赤本就是海洋兽人的一种,此时变做人身鱼尾,穿着不知哪儿扒拉下来的兽皮衣服,摸黑了脸。又咬着尖牙大摇大摆地从海中爬起来,穿过兽人往里去。   而他路过时,那些外围的海兽人像看见了什么凶兽,纷纷低下头颅呈臣服状。   涯被他当罪犯一样拎着,憋屈得很。   走过兽人多的地方,没多少植被的林子里也处处是腥臭味儿。最重的还是赤身上这件兽皮。   涯捏着鼻子,泛着恶心。眼眶都给熏红了,直冒眼泪。   他咬牙切齿低声道:“你到底哪里找来的兽皮,恶心得我要吐了。”   赤也忍耐着,额头上青筋跳动。   “你敢吐我就把你扔他们中间。”   “为什么要混进来!”涯干呕,实在忍不住,一把推开赤。   赤左右看看,飞快拉近两人距离。他道:“你以为我想,不混进来怎么抓不出老巢的他们首领。”   “杀进来不就行。”   赤冷笑,抓着涯的手将他压下去。   拐个弯儿,岛中心湖中密密麻麻,不知几千几万的海兽人,他低声道:“你杀一个试试。”   涯瞳孔一缩,顿时收敛气息。   他们来过海兽人的岛,但在岛上空一出现就会被他们察觉,自然不知道岛中真实情况。   当看到那海兽人多得几乎将湖都映成黑色的海兽人,再对比以往在空中时见到的镜子一样平静的湖泊,庆幸没直接打。   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湖水很臭,像腐肉的味道。但其实细看,里面确实有不少断肢残臂,还有兽人正在进食。   而在这些海兽人的庇护中心,有单独的一间兽人骨跟鱼骨垒砌起来的房子。   圆顶,如蘑菇。   当时赤过来,看到这个房子的那一刹那,那就知道必须走这一趟。   海兽人脸藏在乌糟糟的头发下,多闻气味儿识别人。   见熟悉的伙伴一身泥回来,还带着个海鹰兽人,他们顿时嘶声大笑。说着那些涯不耐烦听,但又听得懂的语言。   “好久没吃海鹰了,味道一定很不错。”   “但是暗肯定要献给首领,我们只能啃骨头了。骨头上最好留一点肉……”   恶心。   涯狠狠闭眼。   赤叽里咕噜模仿着那叫暗的兽人回答,然后带着涯踏入了洁白的骨头房子。   进去之后,涯看到里面是处处散乱的骨头。各种头骨、手骨……气味冲得他当场吐了出来。   但窝在骨头堆里的兽人们口中的首领却欣喜大笑。   又是叽里咕噜几声,伸手要来接涯。   赤看着他走过自己,抓向涯的手。他手刀往首领后颈一劈,人软倒下去。   涯腿勾了一下,免得他砸出声。   两个兽人对视一眼,涯指了指上头。   我直接飞?   赤:“把这些都引过去可没有什么好处。”   涯一惊,想让他闭嘴。   赤摆摆手,示意自己先出去。   海兽人翘首以盼,见到赤出来要围上来。赤却主动走到湖边,从衣服里掏了掏,掏出个包袱。   在海兽人们好奇的目光下,他将包袱打开。   咕噜了一句“好东西”。   然后将那些白色的粉末绕着湖水一圈,悠悠哉哉全撒了进去。海兽人们歪头迷茫。   当闻到那股与腐肉味道不相上下的臭味,顿时兴奋地在湖中搅合。   然后……   湖里的海兽人开始一条一条翻白,飘了上来。   有意识到不对的要上来攻击,赤一尾巴将兽人拍下去。   又叽里咕噜道:“好东西,受着。”   涯拎着首领出门口见他动作,惊得差点厥过去。   这个胆子大的!   那点药粉能起给什么作用!   在远处海兽人蜂拥而来时,涯拎起他直接飞上天空。赤望着下方搅乱的一湖水皱眉。   “不是说了不飞!”   “这东西指甲盖那么点就能毒死十个兽人。”   涯冷声:“你也不看看那湖多大。”   赤反驳:“一条河都能起作用!”   完全像个不懂事的熊孩子。   涯也不知道赤脑子里装的什么,难道长得脸嫩,脑子也没长全。   也是海兽人蠢,让他得逞。   “你哪里来的那东西?”   “我自己找的啊。”这岛上的植物跟他们大陆差不多,粉末是他连夜刮的。   “海兽人最喜欢那种臭味儿。”   涯不想跟他说话,他发现赤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在他们部落的时候就目中无人,兽人在他都敢拿走食物。对海兽人更是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半点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胆子大还是有恃无恐。   海兽人他们并未带回部落,而是找了个地儿放下后,直接问银沙大陆的事儿。   当真的问出来了,涯还有点诧异。   他问赤:“你怎么就知道他们这首领知道银沙大陆的位置?”   赤笑嘻嘻:“我猜的啊。”   *   又几天,兽人们积攒了不少食物,又好好休息了几天。   在岛上待了半个月后,兽人们就登船向着银沙大陆出发。   岛上的兽人过来送,带的都是些自己积攒的食物。   许霜辞他们没收。   “涯!你还会再回来吗?”岸上,海鹰都全部留下。涌看着越来越远的船,终究没忍住问了一句。   涯摆手,转身。   看过一次,知道岛上兽人种族没被灭绝,他算是安心了。   而离开这里就纯粹是他自己的决定。以后就是为自己过日子,而不是为部落。   离开小岛,他们继续往东部走。   从海兽人首领那里问出来的消息是,去银沙大陆要继续往东部走。   “赤怎么知道他们了解银沙大陆的航向?”船上,兽人们围坐。手上清理着刚刚捞起来的渔网,一边闲聊。   赤瞧着盆里刚捞起来的虾,随手挑上一个肥美的,剥了壳就吃。   他靠着栏杆,什么都不干。即便到了船上,他也是兽人当中最安逸的那一个。   赤懒洋洋道:“房子啊。”   兽人问:“什么房子?”   赤卖了个关子道:“等你们到了银沙大陆就知道了。”   ……   海上不知时月,有时风平浪静,有时海浪滔天。船在海上历经数月,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海岸线绵延数千公里,自岸边向里,数不清的白色圆点密密麻麻,如海鸟覆盖了所以地方。   越往山上,那颜色就越发的白。   等到船驶近,兽人们脑子里忽然想起赤之前说的那句话。   房子……   这些白色小点其实全部是房子。   而亲眼见过海兽人住的房子的涯在见到这一幕时,才更能体会到赤为什么那么笃定。   山下的房子还没那么白,但海兽人的房子跟山上的那些却一模一样。   “咱们悄悄靠岸。”赤抠着栏杆,眼神闪烁。   许霜辞看到他这几天坐立不安,现在更是难掩焦躁,以为是近乡情怯。   不过悄悄靠岸?   怎么感觉又有点不对劲呢?   晴手指抵住他的眉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晴这边下了命令,兽人们就听从赤的指挥,在一处隐蔽位置停下。然后再放小舟,从偏僻的林子上岸。   往里走,兽人们都背着自己的行李,警惕不已。   他们跟着赤绕来绕去,然后做贼似的翻过城墙,到了一处矮房子聚集区,又悄摸进了一间屋子。   天已经黑了。   许霜辞见外面的矮房子也陆续亮起,自己本打算掏了蜡烛出来,但赤已经捧着一个贝壳灯过来。   “这是贝壳灯,灯里是鱼油。”   兽人们眯了眯眼睛,放下自己行李。然后就见自家几个领队将赤围住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晴道。   赤眼里闪过迷茫,抬头无辜笑问:“什么怎么回事?你们在问什么?”   涯:“行了,骗骗你自己得了。”   许霜辞点头,细数这一路他的不寻常:“你自从进入这片你熟悉的海域开始,就经常往甲板上走。越近,你就越慌张,偶尔周身还弥漫着一股深重的怨恨。”   “下船你叫我们悄悄的,林子里七拐八绕的你也是故意耽搁时间,绕到天黑了才进城。”   “你不是原住民?难道我们跟你来还不能被看见?”   “还是你自己不能被看见?”   赤还不承认,道:“我只是好久没回,有点紧张。”   “那你也太紧张了,船上的栏杆都被你抠烂了好几处地方。”絮指责道。   秋力道:“你眼睛乱动,你心虚吗?”   赤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围着,直接坐了下去。   “我心虚?我自己的地盘我为什么要心虚!”   朴族长慢吞吞道:“你声音大了,就是心虚。”   赤笑不出来。   他两腿一蹬,破罐子破摔道:“我就心虚了,你们怎么着吧!”   晴淡淡道:“不怎么着。”   许霜辞点头,反正都是要来一趟的。目的不是送赤回来,而是他口中的良种。   但如果这都是假的,许霜辞相信,连自己都肯定忍不住绑了赤扔海里喂鱼。   “我是被驱逐出王国的。”   兽人们坐下,涯抬了抬下巴,“继续。”   赤嘟囔:“就不惊讶?”   “有什么惊讶的?我们部落被驱逐出来的还少吗?”兽人悄悄一言,直接刺中了晴跟涯的膝盖。   “我跟我哥哥本来该继承王国,但却因为奸人迫害,所以被驱逐出去。但现在的首领想赶尽杀绝,追到海上。我和哥哥逃亡过程中分散,部族也伤亡惨重。”   “我回来是为了……”   许霜辞手搭上晴的腿,歪靠着他。   “原来拿的是复仇剧本。”   “那我们现在是同伙咯?”   “可别。”涯道,“我们现在应该划清界限,要不然将他绑了送上去索要报酬。”   赤顿时肌肉绷紧,眼神防备。像随时准备动手。   许霜辞噗嗤一笑。   “骗你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信任赤。现在知道这消息,没一点意外。   “不过先说好,你的事儿我们不参与。尽快给我们种子。”他正色道。   赤道:“给我十天。”   晴道:“不行,太长了。”   赤咬牙,道:“七天!”   兽人们悄无声息地对视一眼。   看来种子的事情是真的。 第70章   确认种子的事情不作假,兽人们也不装模作样地继续跟赤讨价还价。   “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   六队兽人,怎么着也有六十几个人。全窝在这一个屋子里,要躺下来还真有点挤。   “我暂时只有这个落脚的地方。”赤还惦记着刚刚回来不能被王国里的巡逻队发现,出于谨慎,也不敢出去给他们找房子。   那没法子,地方小他们体型小的兽人只能变做兽形睡。   兽人们跑了一天早已经是呵欠连天。   大伙儿将自己要睡的地块儿收拾收拾,铺上兽皮往上一躺,将就着过一晚上。   赤贴着墙靠着,他要养精蓄锐,明天去找自己跟哥哥残留的部族。   但许霜辞他们没这个顾虑,初到这地方,自然也好奇。   “你们王国只有海兽人吗?”   赤想着事儿,过了会儿才道:“什么兽人都有。”   “那明天我们能自己出去逛逛吗?”   “王国里常有陆地深处的商队过来,只要不惹事,可以出去。但是你们都是生面孔,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记得别往山上去。”   “了解。”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你们这儿可以有商队往来,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偷偷摸摸做贼似地跟你进来?”   涯吹灭油灯,黑暗中盯着赤的背影。   他道:“可别故意把我们拉成跟你一伙儿的。”   赤气恼,翻过身瞪着兽人们道:“我是你说的那种兽人吗?”   涯:“那可说不准。”   十句话里九不知道真假,就连前面那什么哥哥叔叔的,兽人们都不敢当真。   既然都到地方了,他们也完成了对赤的承诺。   送他回来,他给他们种子。   至于船舱那些货物,他们可以跟赤交换,也自然可以跟当地其他兽人交换。   赤气得胸口起伏,又恼怒他们不相信自己。   “你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在王国里小心行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当晚,兽人们入睡。   半夜时分,晴跟几个领头的兽人一同睁开眼。   晴留守警戒,涯、游、还有黑绒鼠几个兽人都悄悄离开,出去查探情况。   兽人们动作细微,几乎无声。   黑夜里的银沙王国平静不已,外部岩石与贝壳做的城墙绕王国一周,只两三米高,挡不住什么东西。   靠城墙的外围,散落着成片的石头贝壳房子。房子密密匝匝,家家户户挨得很近,他们就住在这里。   离开屋子,隐隐能听到海浪声。   七八个兽人隐藏在黑暗中,寻着街道巷口,将附近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无声离开,又无声回去。   同睡一屋的大部分兽人都没有察觉。   次日。   兽人们饿着肚子醒来,天光大亮。   昨晚刚到这地方,手上什么都没有。兽人们累极了,倒头就睡。现下起来,一心想着填饱肚子。   赤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沾着水汽。他将一个口袋递到许霜辞面前道:“王国里有集市,用贝壳币就可以吃饭。”   “谢谢。”许霜辞接着,“你联系上你们的旧部了?”   赤摇头,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要说他在部落里还是个只会躲懒的少年,现在一身的气势,有几分王国继承人的老成持重。   “之后凑够了种子我会送过来,但你们这期间我可能……”   晴道:“你忙你的。”   “好。”赤没待多久,直接离开。   许霜辞猜测他们可能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但也不重要,当务之急是熟悉环境,看看这地儿有什么好东西。   晴看捂着肚子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兽人道:“出去吃饭。”   兽人们当即行动起来。   早上的贝壳房子外热闹,时不时就有兽人路过。他们是住在这一片的居民,早上挎着个菜篮来来往往。   见到他们这房子住了兽人只冷漠扫过一眼,不闻不问。那眼神跟看不起他们似的。   许霜辞本来还想躲一躲,结果看他们这态度,莫名有种自己被鄙视了的感觉。   涯更是直白道:“我想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可别乱说,到底是人家的地盘。”许霜辞紧张道。   涯:“跟赤一个德行。”   许霜辞对比一下两个大陆。   他们那边还住在林子里,住在山洞、地洞或者树上,人家这边都全部住上房子。   看那兽人穿着白色长衫,又是耳环又是项链的样子,俨然已经步入文明社会的样子。   也不怪人家高傲。   连许霜辞见了都恍惚。深觉他们大陆的发展比他们落后了一个时代。   离开屋子,许霜辞跟着晴走。没见他问个路,直接就带着他们到了集市。   这里人声鼎沸,来往兽人众多。   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摊位,多是卖些饰品的。往里走,有几条街同样再卖东西。   许霜辞被晴抓着手腕,晕乎乎地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常去的集市。   等到了吃饭的地方落座,许霜辞后知后觉道:“咱都是第一次来,你怎么这么熟悉?”   涯:“你当我们都跟你一样傻?”   许霜辞故意沉声:“人身攻击就不对了啊。”   他俩斗嘴,其余兽人已经把吃食点上了。   小店里食物种类不多,也没人招呼。好在兽人们自己认识字,比照着手里的贝壳币一样来了一点。   等许霜辞见到桌上又是煮红薯、麦饼,又是海鲜粥的,霎时咽了咽口水。   “没白来。”   他只默默道了一句,拿起麦饼往嘴里塞。刚咬了一口,感受到那熟悉的麦子香味儿,鼻尖发酸。   呜……他想哭。   天知道他有几年没吃面饼子了!   终于给他找到了!   一桌子的饭菜,除开那三样,还有水里的水,天上飞的鸟,地上的走兽。   这餐标跟他上辈子吃席差不多了。   真就不同大陆发展不同。   人家食物充足,什么都有。就他们那里哪哪儿都稀缺。   兽人们吃得尽兴,但在原住民看来就是些偏远地方没见识的。许霜辞感觉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越来越多,都还是些鄙夷的。   凭这一点,这地方就让兽人们不喜。   他们吃完后也不停歇,快速逛起了集市。   早点办完事儿,早点回他们那落后地方。   集市街道长,不过除了偶有一些用房子开店的,其他的都是在街道上摆摊摆成一条长龙。   他们多穿白色长衫,像一块布直接围在身上的。   大部分兽人脸上还会涂抹油彩似的颜料。多是青色黑色,或夹杂着一点红色。   而他们六十几个兽人立在其中,虽穿的麻布衣服,但也突兀。   许霜辞在集市上一路问下来,那些宝石、贝壳还有珍珠做的饰品卖得上价。但像红薯、麦草这种,一个贝壳币就能买一碗。   逛完集市,许霜辞像模像样地用剩下的贝壳币买了些回去。   “他们对我们的防备很深。”许霜辞道。   “不止这一个集市。”涯道,“要不去其他地方看看?”   许霜辞一听,明白他们是提前踩过点了。   “其他的在哪儿?”   涯道:“他们这地方分了三块地,外围一圈的集市是我们刚刚去的那个。山脚下那一圈房子更白,集市更大。不过最大最好的放粮食的地方在山上。”   絮也道:“他们王国的兽人分等级,城外的都是贫民。能有条件入城的才算正经的大族。像那些什么贵族皇室的,才能住在山上。”   “而且没有允许,不能越界。”   他们贝壳币剩得不多,在这地儿长待就得挣贝壳币。   或者用他们带来的东西换,但是前提是这里的兽人换得起。   现在把东西拿出来被有心之人盯上了也不好,而且这一趟打探收获的信息还是太少,还需要再考量考量。   晴道:“明天兽人分成三队,再去看看情况。带上绸布,别明说要种子。”   此后几天,赤一直没回来过。   那些海兽人嘴巴严,也不屑于跟他们交谈。所以基本没问出什么。   赤那边没消息,他们这边也没进展。   兽人们贝壳币不多,为了生计,他们倒是误打误撞找了些扛粮食、算账、运输的活儿。   一天下来,除了填饱肚子,竟也开始攒下贝壳币。   来这儿第六天,兽人们换上了白色长衫,很快就不像刚来时那么格格不入。   时间尚短,但混迹各行各业,也让他们渐渐摸清了这地儿的情况。   这银沙王国建成上百年,王国兽人数量十几万。是银沙大陆上的兽人跟海中兽人们的向往之地。   人家外围的兽人可能一辈子进不了城,即便进来也生活不下去。   因为房子是要功勋、贡献或者财富换的,所以这住在里面的兽人就自觉高人一等。   也无怪乎他们有那样的态度了。   而王国里包容万物,什么兽人都有。   食肉的,食草的,杂食的和谐相处,一旦闹市还会被巡逻队抓起来受罚。   除开这些基础的情况,就是他们最关心的食物跟种子。   王国不缺食物,或者说银沙大陆大部分地方就不缺食物。   王国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主食是麦、稻、红薯、白薯……肉为海鱼。   菜就多了。   王国外有专门种菜的田地,涯专门看过,千亩不止。   一年四季供应城中,所以兽人们基本不缺吃。   而要获取食物,城里的兽人们就靠着服务贵族跟皇室以获取贝壳币,或者在城中找活儿干。   要不然做走商贩卖,或者捕鱼种植的行当。   反正对他们而言,获取食物是很简单的。   外来的商人要换取食物,也简单。只要带来交换的东西让兽人看得上就行。   但有一点,那就是种子是万万不能交换的。   即便可以,那外圈的兽人能换的也只能是少量。如果超出王国规定的范围,那就一定会被驱逐。   所以……   他们在外面是换不到的。   “但他们的贵族可以换,皇室更能直接送。”   但可惜,至今还没这个先例。能得贵族和皇室眼的东西,现在还没出现。   许霜辞拧眉,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一茬。他道:“那这么说,明天我们还不一定拿得到赤的种子。”   兽人们正说着话,门外叮叮当当传来齐整的脚步声。   兽人们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是巡逻队的。   下一秒,门被推开,一群魁梧健硕的兽人持着木棍进来。   “带走!”为首的抬手道。   几个武力强的兽人顿时拦在门口,涯道:“我们来做生意的,好端端的贵国抓我们做什么。”   “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没人跟他们废话,巡逻队的又人多势众。晴只让兽人们跟着走。   出了门,见一群兽人立在外面。   “我就说他们不怀好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不走,原来是为了偷种子。”   许霜辞一听,知道他们怎么暴露了。   哪有听人家墙角的。   不过也好,他们原本还在想办法怎么上山去接触那些贵族,这会儿光明正大上去,省了他们事儿。   就是不知道赤明天会不会过来,要是扑了个空,他怕是会着急。   一路往山上走。   离得近了,他们才看清这山下跟山上的房子为什么不一样。   山下那些是石头混着贝壳,灰白色的。山上就是用纯贝壳,瞧着还挺坚固,也不知道混了什么东西进去。   而越往上走,所见的房子就越大。   不知不觉到了顶,竟见那在山脚看着不过如此的房子,竟然辽阔得像一个海景庄园。   庄园外,有另一队穿得更加华丽的兽人出来交接。   他们额前、脖子上都挂着珠串,熠熠生光。瞧着像仪仗队。   不过他们也打听过,这里的兽人酷爱首饰。   “王要见你们。”领头的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带着他们往庄园里走。   这里围墙修得高高的,比城墙外的高一倍不止。进去后隔几步就有兽人站岗,明显肃穆了不少。   而这房子修得大气宽敞,里面更是庄重辉煌。   贝壳做的路,珍珠宝石做的装饰。壁画、图腾绘在石柱墙壁上,轻纱挡在长廊里。   许霜辞想,这么一栋房子放他们那儿可能得卖上亿。   步入殿内,兽人分散守在门口。   殿里高台上站着个兽人,也是白色长衫,海藻似的卷发披在身后,火红似烈阳。偏生身形又修长高大。   许霜辞看了一眼,下意识就想到了赤。   “听说你们要买种子?”兽人沉声一问,表情不善。   许霜辞先前了解过他们为什么不给种子。   王国财大气粗,种子资源也足。但不代表可以大肆售卖出去,交给敌对的兽人或者部落以让他们发展壮大,从而对王国构成威胁。   但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许霜辞承认:“是,还请王准允。”   “不卖。”烈眼神黑沉,回过身去不给半分视线,“将他们带下去,关进的牢里,好好审审到底是哪个部落派来的……”   许霜辞错愕,哪有就问个一句就直接关押人的!   他筹码都还没给呢!   晴跟涯对视一眼,当即出手。   兽人规矩:不给抢就是!   大家像是约好了似的,当即四散开来。   全好像提前盯上了目标,冲着守卫的兽人去。捂嘴的捂嘴,打人的打人。   涯、游、晴直接配合,在烈震惊的目光中,很快靠近。   许霜辞想:怕是他也没料到,兽人们会胆子这么大。说都没说一句,直接动手。   当然,许霜辞也没料到。   他看兽人们混战一团,着急得团团转。   而高台上人家的王被三个兽人的殴打,立马处于下风,衣服破碎,头发凌乱。   这、这可怎么收场!   “让你们看不起我们!让你们鼻子看人!鼻孔大了不起啊,不知道鼻毛多看得我恶心吗?!”   “打死你个乌龟王八蛋,打死你个臭鱼!”   兽人们拎着守卫拳拳到肉,听得许霜辞牙齿发酸。   他左看右看,发现自己毫无用武之地。打都打了,劝也没用。   也不知道这种子最后能不能抢成。   殿里混战,殿外忽然有兽人来报。   “王,有敌……啊!”   许霜辞啧了一声捂住眼睛,看着被掀翻在地的人鱼,摇摇头道:“可惜,来得不是时候。”   “王!王!有敌袭……”   兽人们看着被自己打得掉眼泪还不停报告的兽人,听明白他的话转头一瞧,又见一个有着张扬红发的人鱼气势汹汹冲进来。   许霜辞一见是赤,眼睛瞪大。   也太巧了,凑一起了!   涯看已经倒在地上疼得抽抽,已经答应他们交换种子的兽人,没意思地撇撇嘴。   他拉着游回到许霜辞身边,免得哪个不长眼睛的冲撞了人。   结果见赤高喊一声“哥”,急匆匆冲了进来。   哥?   涯抱臂,然后伸腿。   赤跑得急,勾着涯的腿踉跄,直接打了个滚儿往前翻去。   晴眼神闪了闪,退开到一边,然后见赤将地上的兽人抱起来。   而门口,晴部落的兽人在跟殿外侍卫混战,殿外侍卫还得应付赤带上来的兽人。   那才叫一个热闹!   “哥,哥哥……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是你!”   烈颤颤巍巍抬手:“停、停下!”   “别打,别……停下。”   涯看他肿着哥眼睛还巴巴盯着门口,嫌弃地撇撇嘴,帮个忙吼了一声道:“叫你们停下听不见吗?!”   许霜辞表面笑嘻嘻,硬着头皮解释:“都是误会。”   “王?”侍卫们被压趴在地上,鼻青脸肿。   许霜辞悄悄冲着自家占了上风的兽人勾手,然后大伙儿立马当个没事人一样,飞快聚拢。   一时间,殿里殿外就只剩下银沙这些兽人们的哀嚎呼痛声。   另一边,滚出去的赤爬上台阶,将他哥从地上捞起。   兄弟俩泪眼相看,忽然抱在一起。   “哥哥……你跑哪儿去了!我都找不见你了!”赤张嘴嚎哭,跟见到亲娘的小孩儿似的。   不过亲哥跟亲娘也差不多了。   他俩遇到倒是喜事儿,可刚刚团战了一番的兽人们还是挺尴尬的。   许霜辞往晴身边凑了凑,捏着他手指晃了晃,声音小得不能再小道:“咱这祸闯得大还是小?”   晴:“可大可小。”   涯挠了挠脸,逮着游胳膊,将人挡在自己身前。   刚刚就他打得最凶,希望赤他哥心眼大点儿。   兄弟俩在那儿抱了好一会儿,兽人们累了,干脆就地坐下。   而那些挨揍挨得最多的侍卫们滚着叫疼没人关注,也只好委委屈屈地躺着,等他们的王吩咐。   那边听着赤他哥讲他们分散之后他如何回到银沙大陆养精蓄锐又一边找赤,兽人们不感兴趣,细声讨论起来这王国的守卫。   “我还以为多厉害,结果连我们秋力一拳头都能掀翻。太弱了,放我们大陆连阿丑来了都能打过,你们信不信?”   许霜辞看躺地上的兽人羞得无地自容,干巴道:“倒也不至于吧……”   好歹保卫着十几万兽人呢。   “动作又慢,武器又是根棍儿,鱼尾巴牵制住了动都动不了,我看赤就是他们武力最高的。”   “对,霜都能随随便便一打五。”   许霜辞忙给兽人们眼神示意:“你们高看我了。”   “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涯评价道。   晴把玩着许霜辞的手,不发表任何意见。   倒是许霜辞忽然发现室内安静了,转过头一瞧,兄弟俩皆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这边。   许霜辞眼皮一抽,赶忙伸手拉住还在说的兽人,不好意思回了他们一个笑。   烈已经从赤那儿知道这群兽人的情况,看在他们帮了自家弟弟的份儿上,今天这件事情……   “你们……嘶……”烈捂着脸。   他不想算了!   赤心疼捧着他哥的脸,依恋地蹭蹭:“哥……”   烈摆摆手,先让其他被打伤了的兽人下去治病。自己黑着脸,嘴巴都不敢张太大。   “你带客人们先去休息。”   “哦。”   许霜辞起身,手上拉着晴。“道个歉,快。”   晴不动。   涯:“又不是我们……”   游先一步捂着涯的嘴,一板一眼道:“对不起,我们不该动手。”   这事儿提不得,一提烈身上就隐隐发疼。   他催促自己弟弟带他们离开,然后赶紧找祭司过来给他看病。人走了,才敢“哎哟”喊着,往椅子上躺去。   疼死他了!   这群野蛮兽人! 第71章   山顶宫殿面积大,在王位还在赤他爹手上时,他就有独属于他自己的房子。   现在他哥当家,他回来之后依旧住在原来那地儿。   将兽人们带进属于自己那片区域,赤将院儿里自己跟他哥曾今住过的那房留下,其余房间全给兽人们住下。   又让仆从上了些果汁点心来,让自己压压惊。   晴几个领队围坐长桌旁,许霜辞撑着下巴,一脸好奇打量着赤。   “看我干什么?”赤凶巴巴道,他还惦记着他这群伙伴把他哥打了的事儿。   许霜辞道:“就是不明白,你都回来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能带着兽人闯到山上来?”   赤抿了一口果茶,见许霜辞提起这事儿,耳朵一红。   “你难道就没打听过现在的王是你谁?”涯一脸稀奇,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笑得不怀好意,“难不成你就是故意的?也想夺你哥的权?”   “才不是!”赤反驳。   贝壳做的杯子被他磕在桌子上,直接碎了。   “那就是你那些旧部故意不跟你说?他们不怀好意,想让你们兄弟相争,渔翁得利。”涯揣测道。   许霜辞瞧着脸红透的赤,摇头道:“我看不像。没准是他哥故意引蛇出洞,结果引出他弟。”   晴:“没有那么复杂。”   “嗯?”许霜辞歪头看过来。   晴托住他晃晃悠悠的脑袋,道:“就是太蠢。”   “你!”赤怒而拍桌。   涯转过头,上下打量臊得气冲冲站起来的兽人,啧啧了两声。   “多半是。”   “还以为多厉害,原来是个小蠢货。”   许霜辞倒有些看不懂了。   在他们部落的赤是个躲懒、贪玩,偶尔又会流露出几分野心的少年。跟他相处,会觉得人是个背负重担,心机深沉又会隐藏的。   可今天这操作,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说打上来就打上来。   不过竟然还能让他打上来!这也是奇事。   “话说,你是怎么联系上你那些旧部的?”许霜辞坐直身子问道。   赤瞪着许霜辞,闭嘴不言。   “说不得?”涯笑嘻嘻道。   “我去见他们,他们还住在原来的地方,看见我都、都……”赤用了个在晴部落学会的词语,“以礼相待。”   “反正一找就找到了。”   “这么好找?”   不对!还住在原来那地方说明他们还能在这里过好日子,不用偷偷摸摸的。难道赤就没有怀疑一下?   万一他们是归顺新主,他这样去难道不是自投罗网?   许霜辞不知道现在该怀疑少年的智商,还是怀疑自己身为人类想得太过复杂。   但实际上呢,是赤回来王国便如鱼儿如海。他找到兽人后,点名道姓让人出人随他杀上山。   人家见他第一面还没惊喜完他回来了,听完他的话后就面色怪异。   毕竟他跟他哥的关系,兽人们有目共睹。从小就好得不行。   想来赤曾今就是个不安分的,在王国里招猫逗狗,让他们现在的王都苦恼。   现在回来兴许被他们王不待见了又扔下山顶来祸害他们。   所以他熟练地用哄崽子的语气哄到屋里。   赤还没想明白呢,就被旧部家里的同龄人拉去吃喝玩乐,醉生梦死。   等躺了四五天起来,忽然发现快到七日之约了。   然后火急火燎地去凑种子。   发现凑不齐,就打算去找许霜辞他们商量再宽限一点时间,然后就见他们被巡逻队带走了。   赤当时那叫一个慌,急吼吼跑去几个旧部家里召集兽人“杀”上山。   然后人家兽人也不敢反抗啊,毕竟赤是二王子。   所以大伙儿就陪着他玩儿,顺带把人送回给他们王,再上山诉诉苦,要点带崽的奖励什么的。   对他们活了一两百年的兽人来说,才十几岁的赤不就是幼崽。   他们就假模假样配合赤,一路上打手势,使眼色,装装样子。甚至还让兽人提前通报,给他们王一个准备。   要王乐意,多半也会配合着玩玩儿。   所以一路畅通无阻。   等进了殿,哪知真打起来了!   赤在门口见他的朋友们跟侍卫打得火热,立马让他们救朋友。   本来嘛,他们也是去拉架。可侍卫看着山下来的兽人帮外来的兽人不帮他们,直言是敌人同伙。   等到赤进了门,隔着乌泱泱的兽人们见到了殿里正在斗殴的自家哥哥与涯几个,顿时呆若木鸡。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哥什么时候成了王了?   回头想想,兽人们带着赤上山时,要是许霜辞他们没有动手的话,赤就能被他的“旧部”们交到他们的王手中。   而那个刚上来禀告“敌袭”的兽人也不至于推了一把听到朋友造反,而要帮朋友一把的涯他们加大力度继续围殴。   到头来自己也被拉入战场,话也没解释清楚。   再深究,还是赤笨。   位置上坐着的是他哥都没打听清楚!   回来王国后瞧他端起架子,老成持重,还以为多能耐呢。结果就是个会装的小屁孩!   要早点打听清楚,倒不至于来了个的三方混战,最后丢了他哥的脸面。   但打人这事儿吧,又是他们动的手。   下手还不轻……   晴部落的兽人们喝着人家准备的果汁点心有些心虚,但那抓食物的手却毫不含糊。   “我们恐怕得给你哥正式道个歉。”许霜辞道。   赤一想到自己进殿时看到他哥那被压着打的惨状,搓了搓脸,懊恼地将额头往桌上一磕,闷闷道:“不用,你们都道过歉了。”   “而且我哥肯定不想听你们再提。”   自己的哥哥自己知道,比他还爱面子。   “那种子?”涯道。   “要不要这么无情!我哥才被你们打过,要我怎么去说!”赤气咻咻抬头。   真就是有靠山的少年了,情绪都丰富了。   “不是你说的不用道歉,那这事儿就揭过去了呗。”涯吊儿郎当翘起二郎腿,单手持杯,笑得妖妖艳艳。   “再说,我们又不是白拿。不是交换吗?”   兽人们点头。   朴族长也说:“我们出来已经够久了,快点弄完,要赶着回去。”   做个事拖拖拉拉不是他们的风格。   就像在金色大陆时,凡是捕猎采集都得迅速,冬季囤积食物也得利索。   生存都是问题,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浪费。   现在即便有时间了,但习惯都刻在骨子里。   明明这会儿冬季,就该所有的事情解决了,窝在温暖的房子里与族人猫冬的。   他们归家心切。   赤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搓了搓一头红发,道:“我去说就是!”   他红发一甩,顷刻离里屋子。   许霜辞眨眼,弯起唇角:“还是有点变化。”   “不总扬下巴了?”涯问。   许霜辞摇摇头,“活泼了不少,有个少年样了。”   在他们部落还会偶尔露出几分阴郁,心事重重。再高兴也高兴不起来过。   现在挺好,应该是见到他哥了,如释重负。   “准备准备,买食物储存,换了东西就该走了。”   晴一开口,兽人们喜上眉梢。   “那我们明天去把船上的东西搬过来。”絮兴冲冲道。   “叫赤找点兽人帮忙。”涯没半点客气的意思。   没在山上待多久,赤那边说服他哥交换种子。   兽人们确认能交换后当晚就浩浩荡荡下山。   天黑了,也得等明日才能将船里的武器、绸布都拿出来。   绸布染了色,红黄蓝绿皆有,用麻布跟兽皮包了好几圈。武器也全包了兽皮,轻易叫人看不出样子。   他们身份过了明路,船自然也能直接驶到城墙近处的海湾。   银沙的王看在他们帮了赤的份儿上达成合作,没奢求他们能拿出什么好东西,也没兴趣去看。   但为了表示重视,还是派了山上的兽人去。   当地兽人见了不免惊奇。   晴部落他们知道,都是偏远处来的野蛮兽人。   吃个麦饼跟这辈子没吃过似的,对比讲究斯文进食的王国里的兽人来说,那就是来占便宜的。   先前在王国里四处找活儿干,不过因为悄悄商量买种子被兽人举报,昨天才被抓走。   当地兽人们幸灾乐祸,开心不用见到这群兽人呢,结果他们又回来了。   还说是要跟皇室交换!   这么久都没见他们带来交换的东西,多半是流浪过来的部落。也不知道巡逻队怎么就不驱逐他们,还容许流言四散。   就他们,哪里来的好东西。   *   旭日刚出,海上浮光跃金,朝霞灿烂。   岸边驶来六艘不知是什么的庞然大物,而山上下来的皇室侍卫们已经等在岸边了。   王国的兽人也是喜欢看热闹的,不过表面上会装。   不然为什么许霜辞他们一行兽人的一言一行全被他们摸清楚,还悄悄点评了个遍。   这会儿山上的兽人都下来了,他们也围过来。   当见到那堪比房子高的巨大东西,他们心惊胆寒,险些以为是什么怪物从海里跑了出来。   不过看跟前这些侍卫们虽跟他们一样愕然,但没动,便也克制着胆寒,极力用眼睛瞧着。   船近了,看清上面居然站的是他们熟悉的土包子,当即没忍住惊呼道:“怎么可能!”   “那是怪、怪……”话说到一半,一身白布的兽人闭嘴。他清清楚楚看到,那明明是木头!   木头做的东西!   他知道木头能飘在海上,他们也会掏空了木头做小船。可这样的庞然大物,怎么会是这一群兽人做出来的……   “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兽人们忽然问这些山上下来的侍卫。   侍卫长湄眼神闪烁,惊奇于这能在海上航行的巨大东西。   在身边兽人再三重复地询问下,他回了神。见巨船已经到跟前,他只道不知,然后快步带着兽人们迎上去。   热情不已。   山下的兽人们鲜少见这侍卫长,但哪次见的时候不是看他凶神恶煞,幼崽都能吓哭!   这还是头一次,头一次看他笑得如此、如此……   赤:“谄媚!”   “嗯?”兽人们转头,看向赤,“二王子!”   赤摆摆手:“别挡路,离远一点。”   “二王子!他们这些兽人是哪个商队的?他们是您带回来的?”   赤:“他们带我回来的。”   扔下这话,他上了船。   他们海湾水深,岸边是断崖,海水往里一点呈现黑色。所以船能直接停靠。   六条船能并排,兽人们从船上让将梯子放下去。   湄上前,站在大船底下,才更觉庞大。   架子搭好,兽人们开始从仓库里将货物运送出来,哪里管他们是什么心情。   涯依在栏杆上盯着下头的赤道:“赤,你别上来了,在下面带着你们的兽人帮忙。”   一句话堵得想上船看看的湄止步。   湄眼巴巴地望着船。   赤抬手接住兽人们搬下来的东西,催促自家侍卫长:“愣着干什么,搞快点儿!”   “二王子,这东西……”   “叫船,要看也是活干完了看。”   兽人们正赶时间呢,他现在要是带一大群人上去参观,保管又会被涯那个嘴巴尖的嫌弃干活不成只会碍事儿。   货物被绑得严严实实送下船,底下来看热闹的居民们正被隔在一旁,张着嘴巴呆愣地近距离欣赏大船。   有上手想摸一摸的,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边上伙伴忽然拉住他道:“再走下海了!”   兽人才回过神来。   看得到,摸不着。兽人们惊叹完这大船,又盯上船上送下来的东西。   当初偷听人家墙角,举报了他们要购买种子的珊藏在兽人之中,见货物被挡得严严实实,手上泛痒。   他暗自嘀咕:“他们交换种子的事肯定被王允许了,那这灰扑扑的兽皮里面包着的到底是什么?”   兽人们都有疑问。   甚至侍卫长湄抱住长条装的货物,手上都得估摸一二。   先送下来的是武器,多是赤要的长刀。一把一把被麻布、兽皮包裹了两层,还没开刃也锋利得很。   武器送下来后装了五车,车轮都被压进泥土中。更惹了兽人们的好奇。   什么东西会有这么重?   武器装完,接着是绸布。眼看车就要拉走了,珊悄悄靠近,手指长出指甲,往兽皮上一划。   所有兽人关注着船上又一批明显包裹得不同的东西,忽然听到一声呼疼。   一股血腥味儿涌入鼻腔,兽人们瞳孔一缩。   却见城外围居民区那有名的难缠兽人珊抓着冒血的手指。   而那被拉着走的车上,被割开的兽皮当中,一闪而过的青黑色光芒,还染了红。   侍卫长喝道:“你做什么?!”   “我、我就被忽然推出来,撞了一下就被弄伤了。”珊吓了一跳,又赶忙厚着脸皮解释。   “谁推他了……”有兽人小声道。   不过他们是看着珊动手的。   之所以没阻止,是因为他们也想看看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侍卫长回头又见新的货物运送下来,扫了兽人们一眼,“想挨罚就尽管说。”   “不敢不敢。”兽人们顿时缩做一团。   “看清楚了吗?”兽人们悄悄议论。   “很锋利,把那家伙的手差点削了。像石头打磨的,但做不出那么薄。”   “可惜那笨蛋胆子不够大,没把兽皮全撕开,看不了全貌。”   他们在一起嘀嘀咕咕。   侍卫长带来的兽人们忙得呼吸急促,头发都乱了。   这些兽人都有怪力,不知道累的。东西送了一捆接着一捆下来,他们在下面喘口气的空闲都没有。   赤瞅见他们这孱弱样子,眉间深深皱起褶子。半点情面都不留道:“这就不行了?”   “您说得轻巧,都拉出去十车、车……”湄喘了个大气,回头见赤,脸不红气不喘,一脸怀疑看着他。   “您不、不累?”他错愕。   “累吗?”赤鄙夷,“你们在王国吃白饭的吗?这才搬多久,累得腿都打颤了!”   侍卫长有苦难言。   他们吃白饭?!   他们也训练的好不好!   船上兽人催促:“下面的,快点!上面堆起来了。”   侍卫长只能咬牙,继续去搬。   赤目光从湄的身上移到其侍卫上,瞧着他们吭哧吭哧喘气,连湄都不及。   他有些怀疑,要是金色大陆那边的兽人能过来一半,他们王国是不是就会被占领。   原来他们的平均战力这么弱的吗?   殊不知,皇室贵族本来就是能力强者上。选拔出来的侍卫也已经是王国的中坚力量。   但跟成日里在森林里捕猎以及为了护卫领地而不停厮杀打斗的金色大陆的兽人来比较,没有生存威胁的他们再厉害,也不过是温室里养出来的花。   如何能比?   所以即便宫殿里守卫的兽人多,也不怪晴那六十几个兽人能掀了他们的王。   实在是武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布匹卸完,带来的车已经装了十五辆。   这次没等珊故技重施,最后几匹布兽人没抱稳,直接滚在地下。   抱来抱去,布匹外裹着的兽皮已经松开。滚在地上后又直接散开,一抹惹眼的蓝色露出,像晴空下晶莹剔透的海水。   兽人们顿时心颤,酥酥麻麻的洋溢泛起,直勾勾地看着。   好好看,好喜欢!   这是什么东西!   要不是有山上那些兽人在,他们就上手抢了。   “没用!绸布掉地上都脏了!”赤气冲冲来,抱起布匹拍干净,小心翼翼裹上。   他可是亲眼看见这一匹布兽人们从养蚕到织布要花多久的时间,脏了一点,他就心疼得不行。   边上兽人看他这宝贝样子,大着胆子问:“二王子,这是什么?”   “做衣服的布。”   “跟咱们这一样?!”   “不一样。我们身上穿的是棉布,绸布是用蚕丝做的。”   “蚕丝是什么?”   “肯定是好东西,既然能做衣服……二王子,怎么才能分到这东西。”   王国的兽人没别的追求,就爱打扮。什么贝壳做的项链,宝石戒子,水晶耳坠……但凡是漂亮的东西,他们都乐意花贝壳币。   也是温饱富足了,才能在这上面有所追求。   十几车货物拉进城,王国里的兽人不是没见过商队送货的样子,但看着车后跟着的兽人,还有两边守着的侍卫,顿时也跟着好奇起来。   而早已经收到风声的贵族们则立即上山顶宫殿,找他们的王商量交换去了。   卸完货,也不过半个上午。   兽人们将船驶离开海岸,免得下面虎视眈眈的兽人爬上来搞个什么破坏。   兽人们遗憾,暗戳戳想着晚上要不要游过去瞧瞧。   他们习惯鼻孔看人看习惯了,自认高人一等,我行我素。没多少道德约束。   来这儿几天的兽人们深知他们的德行,所以之后船上就留下兽人守着。免得被搞了破坏后,他们回不去。   晴、涯、朴族长三人就带着三队的兽人上山,搬运他们要的种子。   银沙大陆物产丰饶,种子种类多样。   许霜辞见一个就想要一个,但烈要求他们只能拿走五种。   看着是小气了,但数量不限制,管够。   于是许霜辞跟兽人们商量了一下,麦草、红薯、稻、棉花是必须要的,剩下一种,兽人们极力要甜菜。   这里的甜菜不是许霜辞家乡那种,但甜度极高,这里的兽人们直接锤烂了配着各种食物吃。   许霜辞看他们选这一个,也是意料之中。   这样也好,拿回去可是试着研究能不能制糖。毕竟他们大陆的兽人是真的嗜甜如命。   光拿了种子不行,还得请教怎么种植。   王国这边已经有成熟的种植经验,不学的话自己回去摸索,他们又不知道要绕几年的圈子。   许霜辞提了这个要求,当天就被银沙王给请了过去。   三天没见,烈脸上看着……看不出几分情况。   他知道自家兽人跟涯学,现在喜欢打脸。瞥见人家王脸上涂满了的青黑色颜料,许霜辞有些歉意。   兴许是还没好完,不得不遮掩一二。   上次他们来,就没在他脸上看到画这些图腾一样的东西。诡异又神秘。   再长袍一穿,帽子一戴,确实挺有格调。   “你们要学种植方法?”烈还是那沉沉的语调。   许霜辞几个一听,心觉可能有点悬。   他们将人家打了,他还憋着气呢。   许霜辞恭恭敬敬道:“是,我们走这一趟就是为了交换种子。但种子带回去不会种,那就是白来一趟,也对不起这么好的种子。所以还请王允许。”   “可以。”烈干脆点头。   “嗯?”兽人们齐刷刷盯上高台上坐着的烈。   烈被几双眼睛看得又想起自己挨揍的画面,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狠狠瞪回去。   “有条件!”他恶声恶气道。   这性子……就很像刚到他们部落的赤。   不愧是两兄弟!   许霜辞上道得很,这会儿得捧着,得哄。他立即笑眯眯道:“您说。”   “绸布、武器,我们还要。”   还要?!   兽人们心肝一颤。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以后得时常出海过来。   一想到那半年的海上航行,他们面无表情。   不想来了。   许霜辞眼中光芒一闪,独独他兴奋。   他也正有此意呢!   不然干嘛费尽心里造船,为了玩儿吗?   当然不是,为了搜罗各地的好东西,为了通商合作谋求发展啊!   他们已经落后了银沙这么多,现在搭上关系,以后遇到什么难题也有借鉴,甚至可以照抄的!   尽管他们那边还是原始状态,但他相信,在食物充足之后,他们能很快赶上来!   不过这都是后面的规划了,当务之急,先学种植!   晴看许霜辞如此,轻轻勾住他的手,捏着掌心的软肉按捏。   嘴上也答应下来。   “可以。”   “那就合作愉快!”赤双手一合,呲着个大牙,比谁笑得都开心。   这就意味着他又可以跟着许霜辞他们回去了!   呆惯了金色大陆,回来一点都不舒坦。   他看现在自家王国的兽人就像当初许霜辞他们看他一样,只觉脑子有包!欠揍得很。   而且他在这边只有他哥。没朋友,没玩伴,无趣得很呐! 第72章   兽人们现下是住在山上,吃喝不用自己发愁。   他们离开后,烈在殿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去到仓库,让侍从将兽人们送上来的货物一一打开。   兽皮褪去,里面的东西露出全貌。   烈拿起一把长刀,舞了两下,盯上木车的车辕用力一挥。刀入三分,抽都抽不出来。   “王,这刀还没开刃都能如此厉害,那要是砍兽人……”侍卫长立在他的身边,看那满车的长刀两眼放光。手里的木棍顿时就不香了。   “比我们的贝壳刀好用不少。”烈心中骇然,但表面平静,眸光幽幽闪烁。   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做出这样的利器。要是以兽人们的武力若直接入侵他们银沙,他们可有还手的地方?   身为王国的王,烈顷刻就想到了这些。   烈摸着刀沉默,侍卫长湄却抱着自己的木棍,痴痴地看着得那青黑色的长刀。   他手痒痒得厉害,要不是自家王在这儿,少不得上手摸了再舞一舞。   “湄。”   “在!”   “晴他们回去,你带几个侍从一起走一趟。”   “王?!”湄一惊,顿时屈膝跪下,一手捏棍,一手抚于胸口。   “湄自成为侍卫长就一直跟在王身边,要是跟着晴部落去了,一去不知多久,我放心不下王!”   烈搁下铁刀,听其落在车中清脆嗡鸣。   他眼中变幻,想到了自家弟弟。他托着侍卫长的胳膊让他起来,道:“不去就不去吧。”   侍卫长“啊”了一声,似乎没料到烈这么干脆。   “怎么,你想去?”   湄捏紧他的棍儿,眼馋车里的刀。嘴上道:“就是好奇,他们既然能做出这刀,肯定能做出其他。”   而且既然能把这么好的东西拿出来交换,说明他们也不缺这玩意儿。   作为王国的护卫者,他对兵器还是很感兴趣的。   别看他现在手中的武器是木棍,但他们还有贝壳刀,鱼骨刺。可单用,也可嵌入木棍用。   只是那是作战的时候用的,现在王国安稳,他们也就跟着当花架子了。   烈眯了眯眼。   赤说,兽人们现在的生活条件跟几百年前的银沙大陆还差,究其原因是缺乏食物。   他们现在已经答应给出去种子,要是防止他们成长起来,可以在传授种植知识的时候误导误导。   烈心眼虽小,但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他重视自己的王国,现在不轻看兽人们就已经是对自己王国负责了。   金色大陆还没发展,等匹敌他们时,或许自己已经不在了。   “既然他们要了种子要学种植,那我们换了刀不知道怎么用好使,不如也让他们的首领教教我们。”   “王?”侍卫长不解。   刀而已,他们耍耍就会了。   烈:“就这么办。”   他们的兽人现在着实退步得厉害,好日子过惯了,几个兽人都能逮着他打,这是耻辱!   晴身手一看就不错,让他教导一二,也能紧紧自家侍卫的皮不是。   “刀不多,暂时只分发给山顶的侍卫。让他们登记后领取,但凡弄坏弄丢,人也不必在山顶当职了。”   “是!”一听说有刀,湄哪里还顾得其他。领了命令后,立刻去办。   刀处理完,余下的是绸布。   赤说这些都是用一种虫子吐的丝做的。烈摸着布,比之自己身上的不了丝滑得多。   颜色也各异,对他们之穿一身白的兽人天生具有吸引力。   烈不免想到了王国里那些占据着大部分资源的贵族。他们手里头的好东西,甚至比他这个王都多。   不得不说,兄弟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烈直接让仆从将布匹拿去连夜赶制衣服,第二天就将贵族们请上来。   先前他们早来过一次,不过烈直接赶了他们回去。   冷了他们几天,再不让他们来,怕是都按耐不住要直接找晴部落了。   殿中,烈一袭蓝白袍子坐在高台的上。袍子宫殿里的仆从精心设计过的,长袍及地,内衬为白色,外罩蓝色长衫,腰间束腰带,挂玉石珠链。   与他们的习惯穿的整片直接裹上身的宽袍完全不一样。   烈拿到手时看着与晴部落的兽人之前穿的样式有些相似,问起仆从,言说是他们找了晴部落的兽人请教过的。   不过穿上身,确实衬得人英挺俊逸。   比之宽袍多了些束缚感,但腰身勒出线条,显得挺拔不已。   贵族们进殿就被他们的王晃了眼。   烈自然也注意到了,但也不着急,就跟他们商量着正事儿。   最后说完,贵族们实在忍不住提起他身上的衣服,烈也只是笑笑道:“这布料极少,我原本想着各家都送上些。但这样的话,一家一匹布也做不出什么东西。”   “但我也不好厚此薄彼,所以你们看……怎么分配合适?”   在王国,贵族手里把持的资源可不少。就拿王国里那万亩良田来说,有六分,都在这些贵族手里。   而皇室占三分,余下一分分散在小农手中。   每年田地里出产的粮食需要供给整个王国,而贵族要上交一部分。至于多少,每年也没个定数,全靠皇室跟他们谈判。   这时,往往就是最耗费精力的时候。   既然他们想要这布料,烈送出去也无妨。但能捞到点好处,自然要捞。   贵族们看烈的意思,悄摸估算着能退让的利。   有兽人抢在众兽人前面就道:“今年上交粮食,我愿意让利两成。”   “好阴险的东西……”   “王!我也愿意让利两层,外增加一百岗位。”   “王!我愿意多交三成粮食。且多加五千斤棉花!”   烈见状,心里闷哼。以往怎么说都不愿意开口,现在一个比一个积极。   “绸布能拿出来的只有八车。”烈幽幽道。   贵族们一听,更是争红了脸。   明明不止八车,当皇室自己要用,不可能全部拿出来。给出的量少了,他们反而争夺得更加激烈。   最后自然是大贵族得逞,用比以往多了半数的物资换取这布料。   贵族贵族,除了占领的田地资源,就靠着这些新奇东西彰显身份。   他们什么都不缺,就喜欢那种人将他们高高捧起的态度跟羡慕畏惧的眼神。   两方商量完,烈绷着脸似心疼这好东西。   贵族们身上撕下块肉,但见自家王这态度,心里也更好受些。便也美滋滋地带着一车绸布下山了。   而他们一走,烈当即招来仆从道:“准备宴席,我明日要好好招待晴部落。”   次日中午。   许霜辞刚醒来就连打三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咕哝:“是不是家里的兽人念叨我了。”   “肯定是!”絮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四仰八叉躺着道,“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啊。”   许霜辞道:“还没学怎么种植呢,兴许还要个五六天。”   现在冬季,银沙王国这边也种植着东西。   最保险的还是参与种植,才能更好地了解植物的生长。但条件不允许,只能等烈安排了,他们听兽人口头教学。   屋里,兽人们念着什么时候回去。   赤匆匆进来,满脸喜色催促:“快起来,我哥请你们吃饭。”   “你哥?请我们全部吗?”   “当然。”   兽人们一骨碌爬起来,飞快收拾好,跟着赤出去。   进入吃饭的贝壳房里,兽人们踏入便觉亮堂堂的。   抬头一看,穹顶之上似打磨透亮的贝壳,泛着莹莹珠光。   “别跟什么没见过似的,快落座!”他哥快要不耐烦了。   经赤一提醒,兽人们立马冲着烈笑笑,然后拉开凳子自己坐下。   烈说了些场面话,然后就开席。   兽人们见他安静吃饭,也没个什么拘谨。   只是想到了在山下时因为狼吞虎咽啃麦饼子而被那些鼻孔看人的兽人瞧得好生不爽。   这会儿见桌上珍馐,也试着捡起那做派。坐直了身子,斯斯文文嘴半张,就咬下饼子上那么月牙似的一口。再矫揉造作地抿一口汤,吃一点菜。   桌上怪至极。   赤跟看怪物似地盯着兽人们。   许霜辞环视一圈,对上赤询问的眼神,他不好意思笑笑,往晴身边挪了挪。   兽人们抽风,不关他的事儿。   赤闷咳两声。   他哥幽幽甩了个眼神过来,其余兽人们施施然抬眼,又入乡随俗地下巴一扬。   “有事儿?”   赤觉得头皮发麻。   连许霜辞也恨不能找个缝隙埋进去。   赤:“你们……什么时候撞坏了脑子?吃个饭能不能正常一点!”   秋力无辜:“我们很正常的啊。”   “你别用鼻子对着我!”赤暴躁道。   烈吃着饭看戏,也不知道他们玩儿哪一出。   秋力道:“我觉得我鼻子长得挺好啊。”   “对啊,你们这里的兽人不是都这么看人的吗?”   “他们那是有毛病!”   兽人们齐齐一松,早端架子端累了。絮族长道:“是吧,你也觉得有毛病。”   “他们那么走路也不怕摔倒。”   “或许眼睛长在鼻子上?”   “还有咱们吃饭也要管,我都听他们议论我们粗俗好多次了。”   赤也烦道:“他们脑子有毛病,你们也别学。吃个饭磨磨唧唧,菜冷了都吃不完。还喜欢在碗里剩一点儿,彰显自家粮食多呢。”   越说赤越气。   “就是食物多,外面的兽人又捧着他们才成了这样!”   “嗯……”兽人们深以为然。   烈在长桌一端听得眼皮子抽搐,一边是自家弟弟,一边是外边的兽人。桌上吐槽他王国的兽人说得热火朝天。   “他们还以为自己多高尚,还能偷听人家墙角。”   “吃饭也没兽人招呼,顾客至上懂不懂,我们进去了还当没看门!”   “还八卦!说我们是土包子,看不起我们。但他们自己不也八卦,有本事别围着我们的船。”   “当什么都是他家一样,那刀包得好好的还悄悄动手划,当我们没看见!品行败坏,没有边界感!”   赤听得连连点头,时不时还帮忙补充。   烈脸色越来越黑,心里只言:胳膊肘往外拐!   “咳咳!”没兽人理他。   “咳、咳!”他重重咳了两声。   赤转头,两个圆眼珠子盯着他哥。“哥你生病了?”   烈瞪他一眼。   兽人们回神,注意到烈的脸色纷纷闭嘴。一时不察,有点太过了哈!   这是他们不对。   兽人们知错就改,立即道歉。   烈自己知道自己王国兽人的德行,没多评价。而是交代正事儿:“学种植的事给你们安排好了。”   兽人们一喜,当即乐道:“谢谢银沙王。”   “明日一早,会有专门的兽人过来带你们去。不过种子种植方式不同,你们最好先分出五队兽人来。”   “好,我们会提前安排好。”赤道。   烈乜了他一眼。   赤半点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这事儿交代完继续吃,吃完后赤立马被他哥叫走。   宽敞的寝殿中,赤刚进门就被他哥拧了下耳朵。   “哥!”赤捂耳委屈。   烈一拍他脑门,沉着脸道:“你别在那边过了几年,分不清自己是哪边的兽人了。”   “怎么可能分不清!”   赤拉着他哥坐下,又恭恭敬敬送上一杯果汁。“我觉得他们那边挺好的,比我们这边过得舒服。”   “哥,你让我跟着他们回去好不好?”   咧抿水的动作一顿,放下贝壳杯子,手撑着头打量着自己这弟弟。   “你还想去?”   “不可以吗?”赤真怕他哥不同意,赶紧抓住他衣摆往跟前一坐。   “哥哥……你别不让我去啊,咱王国不好玩儿,反正他们还要过来送货的,我到时候跟他们一起回来就是。”   烈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他细细问了金色大陆的情况,尤其是晴部落的情况。   赤知道他哥想什么,事无巨细地告知。然后道:“哥,晴那边过来我们这边就要走半年,人家地盘那么大,不过是缺少食物。但食物充足了哪里又看得上我们这里。”   “现在看着是我们比他们过得好,但谁知道以后我们要不要靠他们呢?”   “你也不用太担心,兽人留恋故土,哪能千里迢迢跑过了占咱们的地盘。他们那地盘比我们的不知大了多少倍!”   烈拍拍自家弟弟的脑袋。   “海上风浪大,你跟着去吧。”   “诶!”赤当即扑到他哥身上,小孩儿一样使劲蹭,“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烈嘴角缓缓扬起,抵着他脑袋推开。   “别贪玩,该回来就回来。我在这一个人,也走不开。”   “其实……”赤停下,又趴在他哥膝盖上,心疼道,“哥最该出去看看。”   回来这几天看到他哥忙,他才真切感受到当首领的不容易。   在晴部落多好啊,无忧无虑。   “以后总有机会。”烈道。   阿爸走后,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赤又几乎是他哥带大的,自然濡慕。   兄弟俩以往从不分开,后来分开也是迫不得已。   现在他哥绑在这位置上,而出去走了一遭的赤想:仇已经报了,其实多出去走走才活得有滋味。   可惜,他哥哥不会离开王国的。   兄弟俩说了一会儿心里话,赤又屁颠屁颠找晴他们去了。现在他哥在,他就彻底释放天性。   想干什么干什么,人生快活。   回到自己的住处,兽人们都已经各自团在窝里打算睡个午觉。   赤也不往自己的屋里去,找了个猫兽人们空出来的一点地方,撅着屁股挤一挤,挨着毛绒绒去坦然睡去。   “你就不能回你自己的屋!”被他压着尾巴的猫兽人闭着眼睛伸爪踹他。   “睡得不香。”赤拎着猫兽人往自己肚子上一放,又往窝里团了团。   猫兽人甩甩尾巴,四爪在赤肚子上踩了踩,打着转儿找好位置再重新趴下。   一觉醒来,晴将兽人都聚在一起。   大家打着呵欠,一个挨着一个靠着。   晴道:“两件事。第一件,朴族长带兽人去买粮食,准备一年的份量。”   “第二,有谁想去学种植?”   絮蹲坐兽皮上,举起短小的黑爪爪。   “我可以去。”   秋力摇头道:“我要带兽人先回去把船给检查检查。”   赤打了个滚儿,抓着个猫将脸往人家肚皮上埋。然后要不是躲得快,脸上指定会被来上一爪子。   他笑嘻嘻地将手扣住整个猫脑袋,道:“我不去。”   “谁问你了。”涯道。   他抓起游的手腕抬了抬,道:“我俩也不去。那细致活儿,记不住。”   絮道:“那就我们几个黑绒鼠兽人都去。”种植这一块儿他们还是比较适合的。   “我也去。”许霜辞道。   晴点头,算算还差四五个兽人,干脆点了兽人当中记性好,心又细的。   “一种植物两个兽人,霜跟去,几个最好都了解一下。”   许霜辞应下。   分配完活儿,第二天该做什么就去做。   朴族长带着换来的贝壳币下山,赤跟着他们一起,顺带也能帮他们牵桥搭线找大粮商。   晴本来是跟许霜辞他们一起,但有侍卫叫他去找烈。   去了之后,他身上就多了个事儿——带着其余兽人留在这儿训练皇室的侍卫。   他提了个条件,带着自己兽人一起。烈也答应了。   *   银沙大陆的兽人在海边围墙造城,山前山后皆是蘑菇一样的贝壳房子。   而站在山顶往内陆望,在那些房子之后,是绵延无尽的田地。   目光所能看到的极限,那也是满眼麦草青翠。   许霜辞跟一众兽人只来过银沙王国几天,不知这地方多大。或许等以后有空了再来,能好好游历一二。   他们学习的地方就在后面的田地里。   许霜辞十几号兽人被领下去,地里已经有穿着短衫的兽人等着了。   他们皮肤微微黝黑,手也是粗糙的茧子手。一看就是常年在地里劳作的。   许霜辞欣喜,这说明烈没敷衍这事儿。   互相打了招呼,兽人两两一队分散开,随后跟着老农走了。   虽是冬季,但地里也有粮食。   地块与地块之间还有小房子,问起兽人,兽人便不好意思说那是自己住的。   他们在地里忙活的兽人又跟那些在城里生活的不一样,苦些累些,还得守着田地。大多都是帮贵族干活儿。   “那些贵族老爷们从不来地里,怕脏了他们的白袍子。我们只需要把粮食种好,每年交上去,也能分得一些口粮跟贝壳币。”   老兽人说着,脸上也是笑。   不算苦涩,反而还有点满足。   “银沙大陆处处都是像王国这样?”   “也不是。往内陆走,雨水少些,就只能种植一些抗旱粮食。不比王国里富饶,但也能养活自己。”   许霜辞只与兽人们说了几句闲话,接着便往田里看。   忽听身边兽人们惊呼,许霜辞转头,就见好七八个身着鲜艳长衫向着他们走来。   兽人大多就长得好,银沙王国里的贵族更胜一筹。   他们皆是人鱼一族,红发银发皆有。又喜欢用珍珠宝石装扮,漂亮得不似真人。   许霜辞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一大群养眼的兽人。   要说晴他们长得也不差,但奈何他们那边的兽人过得糙。   “他们是……”   “是贵族老爷们。”分散在各处田块的兽人都停下手中动作,躬身行礼。   一群腰细腿长的人鱼立在跟前,许霜辞疑惑看去。   为首的红发兽人下意识抬起下巴,可一想到来由,立马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   “好巧。”   许霜辞扯起嘴皮子笑,配合道:“是挺巧。”   “诸位这是……”   “正好过来看看田地,恰巧遇见,不如进家里喝杯果汁?”   许霜辞瞧着大美人对自己笑,观感极好,不过他分得轻轻重缓急。便温和道:“我们不日就要回程,怕是没空闲。要是有什么事,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我们要跟你们交换。”红发兽人瞬间接上他的话。   许霜辞道:“交换……绸布?”   “不止。我们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好东西,要是可以,我们都想交换。”   大财主啊……   许霜辞轻笑。   “可以是可以,但我们商队小。能产出的东西有限。”   “这样,你们去山上找晴,部落里能交换什么要他来安排。”   边上种地的兽人听许霜辞推迟有些忐忑,他们这些贵族老爷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可许霜辞话音一落,人家就喜气洋洋应下。   “好,我们现在就去。”   风风火火来,又走得干脆。许霜辞觉得这群贵族还算好相处。   而转身离开的几个兽人却在一块蛐蛐。   “好大的胆子,我们的要求也敢拒绝!”   “你有本事当着他的面说!”   “那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走,还脏了我的衣服。”   “乱说!”   “不是打听过,他们族长晴不是就听他伴侣的。我们来也来了,回去就说是他伴侣让找他的。后面不也好商量些?”   “说得也是。”   “下次给我忍得久一点!那些个野蛮兽人可不会捧着我们。连王都被他们揍了。”   “真的假的?”   “你自己去问王。”   “我想死了不是?敢招惹那个煞神。” 第73章   冬季过半,兽人们也将种植的事学完。许霜辞还专门让他们用兽皮做了记录,以确保万无一失。   絮族长那边已经将采购回来的粮食全部送上船,船上一应要的淡水、调料、生活用品也都配备齐全。   兽人们围着许霜辞让他占卜了个日子,选择悄悄离开。   来送的兽人只有烈跟他的侍卫长湄。   赤趴在被他抠得坑坑洼洼的围栏边冲着他哥挥手,有几分不舍道:“哥,你回去吧!下次过去,咱们就一起去~”   烈沉着脸道:“你还想下次。”   侍卫长嘀嘀咕咕安抚道:“王,咱要是不舍得,我去把二王子绑回来。”   烈:“你闭嘴!”   湄委屈握紧别在他腰上的大刀,不敢再吭声。   船驶向大海。朝阳浅露,便已经消失在了海中。   烈在岸边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船舱里,兽皮铺在地上,许霜辞正跪在上面将东部的位置补充完整。   图上标注了航线,沿着这条路走,他们便能回到金色大陆。   晴坐在许霜辞一旁,瞧着从银沙大陆过去会经过的小岛道:“想不想在海鹰岛停?”   许霜辞偏头看晴道:“兴许要问一问涯。咱们跟南边也不怎么熟悉。”   两个月后,船经过海鹰兽人所在的岛屿。涯也只是站在甲板上瞧了一眼就离开。   许霜辞却见那沙滩上有几个兽人,仔细一看,兽人们正笑着冲他们招手。   “是焦。”他们从海里一个小小岛上带过来的灰狐兽人。   许霜辞举着双手回应,心里高兴。   “他们在岛上也安定下来了。”   “嗯。”晴懒洋洋圈着他的腰,脸埋在许霜辞颈侧打盹。太阳不烈,照在身上很暖和。   像那些灰狐兽人脸上的笑容。   他们伫立在岸边,挥舞着手臂,笑着目送大船走远。   或许还会遇见的。   也或许,还能相遇在金色大陆。   航行三月有余,海上空茫,站在甲板上所见皆是无边无际的海水。兽人们早没了新鲜劲儿,又恢复到晨起练武,日落入眠的枯燥日子。   入夜,兽人们在船的微微摇晃中入眠。   船舱里,许霜辞枕在晴手臂,埋头藏在他胸口睡得正熟。   梦中忽然海浪滔天,船身颠簸,下一瞬就置身于海水中,他整个人近乎窒息。   许霜辞挣扎着醒来,察觉自己被晴紧紧按在胸口,心道是做了个噩梦。   他抬头呼吸,可身子难以动弹。才察觉自己被抱得紧。   船身随着浪颠簸,许霜辞头晕得厉害。他手攀着晴的肩膀,顺着他的手臂摸去。肌肉绷得紧紧的,大手紧握住床沿。   “遇到暴风雨了。”晴低声安抚道。   “出去看看吧!”许霜辞瞌睡立马醒了,担忧道。   晴:“那你好好待在里面。”   许霜辞点头。   船舱里没亮灯,但兽人夜能视物。   晴抓着能抓的地方稳步出去。一个浪涌来,船身倾斜,许霜辞脚抵着床边护栏,手抓紧了将自己固定。   海上天气阴晴不定,暴风雨他们也遇到几次了。   但海浪颠簸起来,人待在船舱里像炒菜一样在锅里翻来覆去,属实不好受。   许霜辞提心吊胆的,也不敢闭眼,直勾勾地盯着船舱。   甲板上头叮铃哐啷,又不知道什么东西滚进了海里,许霜辞适应着颠簸,忽然听到极细微的滴答声。   瞬间,他心里发毛。一股极不好的预感袭来。   许霜辞寻声落地,手刚松开就被甩去放行李的一边。手上猛撞在船舱上,手心湿、湿透了……   一股战栗袭来,许霜辞想也不想喊道:“船漏水了!”   “漏水了!”与此同时,不知哪个屋传出来的声音与他相应和。许霜辞愕然,似听到暗处有船板破碎的咔嚓声。   几乎瞬间,他爬起来往外逃。   只几个呼吸,后头海水如洪流倾泄,许霜辞摇晃着将将在出口看到赶来的晴的脸。瞬间被海水拉入其中。   咕噜——   许霜辞瞪大了眼睛,口鼻被海水灌入。   船翻了,极强的冲击力袭来,将他们拍入海中。   许霜辞晕晕乎乎被晴抓住,意识模糊了一阵。迷糊睁眼,头顶便是滔天的海,如黑洞一般,将他们吞噬进来。   海面,几乎在晴他们这条船倾倒的瞬间,其余五条船上的兽人纷纷预警。   涯当即冲出甲板,飞身寻找落水的兽人。   絮族长当即高喊:“快!落水了!快救人!!!”   “其他兽人都抓稳!!!”   “不会水的不要动!”   风浪极高,疾风暴雨吹得兽人们一身湿透,眼睛都睁不开。   不远处的船身彻底被海水吞没,兽人们一脸恐惧。   “晴他们还在里面!”   涯在海面上飞了一圈,寻着血腥味儿捞起几个兽人。余光瞧见跟来帮忙的一群山雀被差点被风卷走,他爪子一握,将兽人送回。   “别来添乱!”   “游!看到霜了吗?晴呢?”暴雨搭在身上,密密匝匝的疼。风太大了,连他们都飞得摇晃。   那边游一个爪子抓个兽人,挥动着被暴雨浸透得有些沉重的翅膀将兽人扔回船上。   “没看见!”他高声回。   山雀只能找兽人,拉不起来。船上的兽人越忙越乱,还是扑族长对絮族长那船吼着道:“赤呢!”   “叫赤帮忙啊!”   兽人陆续救起来,始终不见许霜辞跟晴。   涯直接回去,看着这都能睡好的赤被兽人拖出来,一翅膀给人扇进了海里。   “啊!”   “啊个屁,快去找霜跟晴!”涯冷声道。   赤脑子浆糊,不过听了命令下意识钻入海中。漂亮的红色鱼尾一摆,便消失在水面。   海水里漆黑,有丝丝缕缕的兽人们鲜血的味道。   面上的海水波涛汹涌,但扰不到赤。   他找寻一圈,看到已经在下沉的两个兽人心中忐忑,甩动尾巴一个狂冲,两手拎着两个兽人就涌出海面。   “涯!”他喝道。   霎时,两团黑影闪过。涯跟游一个带一个,抓着许霜辞跟晴冲上甲板。   船身翻腾得极为厉害,有海水直往甲板上涌。兽人们将自己绑在船上。   涯跟游将两人放下,兽人们惊惶。   “死了?!”   “死你个大头鬼!急救,急救知识霜没教过你嘛!”涯直接跳上许霜辞胸口,那么大一个海鹰压下去,吓得兽人们回过神,赶紧动手。   游扫过许霜辞扭曲的手臂,提醒:“小心手。”   絮见状又跌跌撞撞拿了布跟药出来,先将晴手臂上那还在流血的大口子清理,上药包住。   “霜这个手怎么办?!”雨太大了,兽人们说话全靠吼。   “骨头……骨头摆正!绑上就是!”   晴先醒来,耳边又被吼了两声。他皱眉捂住许霜辞的手,声音沙哑道:“我来。”   海里。   赤忍着担忧,又下海扩大范围搜索了几圈,最后将船舱里的种子掏出来,拉着上船。   “来个兽人拉我一把啊!”他一个人坐在浪上,随波翻涌,孤零零的可怜不已。   游在边上伸爪。   赤一个甩尾跃起来抓着,游爪子抬起,硬生生用力给他拉了起来。   不过细看,两个海鹰靠在栏杆,翅膀已经是微微发抖。   差不多力竭了。   许霜辞吐水醒来时,船身还晃动着。他睁开眼睛摸到了身边的晴,晴勾了勾他的手指给他回应,许霜辞又闭眼昏了过去。   ……   一夜过后,雨过天晴。天上挂着虹彩,昨晚的狂风暴雨似梦中一般。   海水平静无波,如碧蓝的宝石。   兽人们直面过他的恐惧,所以心中只有后怕。   一场风暴毁了一艘船,被海浪撕裂的船身破破烂烂。海面上散落的木板飘远,早已经不知去处。   许霜辞迷蒙醒来时,全身酸疼,手使不上劲儿。   不过脸上温热,他闻到熟悉的香味儿,知道是晴。   没死。   许霜辞翘起唇角,回蹭过晴贴来的脸。   “其他兽人怎么样?”   “没死。”   许霜辞睁眼,心脏被揪了一下。   “那受伤的?”   “你最重。”晴大掌托着他的背将人抱靠在自己胸口,小心得不行。   许霜辞摸到他手上的纱布,抬头直勾勾看着晴。   “划伤了,没大事。”晴道。   许霜辞侧头看自己的手,小臂被木板子固定,手掌被包裹成了粽子。   他感慨:“还是兽人要皮实些。”   “船呢?”   “没了。”   许霜辞急着往上坐,晴赶紧提着人,让他侧对着自己。   “种子呢?”   走的时候就怕遇到船出事,所有种子都是分了五份。一个船放上一份。   “被赤捞起来了。”   “烘干没?”   “甲板上晒着。”   “我去看看。”许霜辞急急忙忙要起来,好在腿上没事,被晴带着出去。   他闷咳两声,灌了海水的滋味儿算不得好,肺隐隐作痛。   “只给你用了你之前备好的药,看看要不要再配点其他。”   许霜辞点头。   出了船舱,兽人们围坐在种子边,手上拿着小耙子轻轻翻着种子。   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是许霜辞,立马围了上来。   “霜,你没事吧。”   “快看看你的手,晴给你包的,也不知道包得好不好。”   兽人们七嘴八舌问起许霜辞的情况,许霜辞看着水天一色,碧空与瀚海,还有跟前满脸担忧的兽人们。   他轻轻一笑,道:“没大事……咳咳!”   也不一定。   海水喝多了可是会出事的。   看过种子,许霜辞又去瞧跟他一船的兽人们。   他们体格比自己好,大多是随着船翻滚的时候弄出来的撞伤跟擦伤,上了药后兽人们活动自如。   确认大伙儿没事,许霜辞又给一同落水的兽人们弄了点药喝,防止感染。然后才有空坐下来,听涯跟赤讲起昨晚那场风暴的事。   “昨天晚上的时候我们还说了晚霞好看,结果半夜就起了风。”秋力道,“换了我守夜时还没多久,天上全是浓重的云。”   “我睡得正香……”赤嘀咕,“还做梦梦到我哥找了伴侣,正吃席,忽然从床上滚下来。还以为谁打了我。”   同船的兽人抚着胸口,眼中还残留着恐惧道:“我、我摸到木板在渗水,衣服都打湿了。”   “然后我就叫人,也听到了……是不是霜你在喊?”   许霜辞点头。   当时在船面上的兽人们都听到了。   絮族长团成一团,只回想就胆寒。   他闷声道:“那风浪大得啊,我们就看见那浪比船高。一个浪花拍过去,你们船就歪了。再一个浪,船连着兽人们的影子都不见了。”   “亏得我在。”赤自夸道。   许霜辞感激笑道:“是,幸好你在。”   被他一打岔,兽人们从恐惧中抽神出来。   涯嫌弃扫过一眼赤,道:“船都那样晃了他还睡得着。”   赤理直气壮道:“海里面不就是这样,而且我是海兽人,跟你们又不一样。”   劫后余生,兽人们对这大海更是畏惧。但也让兽人们警醒。   秋力反省,瓮声瓮气道:“船怎么会漏水?”   许霜辞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道:“也正常。就是用铁皮做的船也会漏水。”   “不过海上行船还是要多注意。要没有赤,我们怕是人都没了。”   “那是!”赤得意地笑。   涯止住要出口的嫌弃话,让这家伙好好得意个够。   ……   经此一遭,许霜辞咳了好多天。但每日喝着药,渐渐也好了。就是刚好伤在右手,做什么都不方便。   种子晒干了重新装起来,虽被水泡过的时间不长,但许霜辞还是担心出问题,便将这一批种子单独放一边。   后半程总算安稳度过。   在船上吃住,数着日子过。三个月后,许霜辞的手才拆了夹板,转眼也没几天快到岸了。   金色大陆。   已经是夏末秋初,照以往来说,现在该是正开始忙的时候。   船还没到岸,远瞧着码头上空无一人。而边上的造船厂却是兽人进进出出,忙碌不已。   耐不住的几个鸟兽人直接飞了回去,许霜辞立在夹板上远眺,道:“没见着几个熟悉面孔。”   涯:“多半是各处投奔过来的。”   这几年部落发展得极快,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   东部兽人无依无靠的多,冷不丁起来了一个大部落,自来要来试试能不能投奔。   许霜辞身后,眼看就要到岸了,兽人们已经将提前收拾好的行李跟物件全堆到甲板上。   许霜辞转头看了眼,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再回头,船厂里忽然跑出一群兽人,都欢呼雀跃地先抱着已经回去的鸟兽人好生搓揉了一番。然后又跑到码头,直勾勾瞧着船上的兽人。   “诶?不是有六艘船吗?”   船厂的兽人一惊,四处张望。   山雀兽人道:“别找了,沉海里了。”   “什么!那兽人……”   “就受了伤,已经好了。”   说话间,大船靠岸。船上的兽人放下船锚,然后扛着大袋小袋的兽皮包袱跟麻袋,飞奔而下。   “我们回来了!”   兽人咧着个大白牙往人堆里一扑,大伙顿时热热闹闹地将他抬起。然后吆喝一声,默契地扔到一边,迅速去看他扛下来的东西。   兽人们嬉闹着,许霜辞只被晴容许提着自己的小包袱,跟在他身后下船。   船上货物多,还剩余不少粮食。一船一船地卸下来后直接先放在船厂这边的仓库。   像种子之类的,则搬小舟划船回去。   船厂的兽人叙旧完,都围着秋力想打听船沉海的原因。   晴干脆让秋力自己决定要不要留在海边,随后带上其他兽人,沿着树丫河逆流而上。   半天日程,小舟停在了树丫河畔的砖瓦厂。   又得了一群兽人的欢迎后,晴一行才改拉车,加速往小湖去。   余霞成绮,由橘红渐变到浅紫,如油画般铺开。   走到目的地已经是傍晚时分。   车队浩浩荡荡转了家门口。   成排的矮房齐整地绕中间巨大的广场一周,房前屋后栽种着些红果花木。这会儿正好开始成熟,最顶尖上的挂在枝头。   只消一眼,就被急不可耐的鸟兽人飞上去给摘了下来。   部落入口,兽人们像早得了消息,现在全出来了。   一见到面,秋秋跟阿丑几个幼崽就迫不及待飞奔而来。许霜辞刚滑下晴的背,就被幼崽们冲了满怀。   “霜~”   “你总算回来了,我们等了你好久!”   大宝二宝三宝几个狼崽已经有小腿高,围在许霜辞腿边也“霜啊霜”的叫。   小狐狸意跳上肩膀,用身子跟尾巴绕着许霜辞脖子缠了一圈,安安静静地舔许霜辞的脸。   另一边,秋蓝秋野已经跟晴他们汇合,说上几句话了。   等许霜辞走到秋蓝跟前,瞧着温软漂亮的大美人,他张开手臂给了秋蓝一个拥抱。   “蓝~我好想你~”他学着幼崽那样蹭。   秋蓝湿红了眼。   他吸了吸鼻子,手在许霜辞背上轻拍。   “晴说你们掉下船,还把手给摔断了?”   “已经好了。”许霜辞松开,扬起笑将手臂伸到秋蓝跟前让他看。   秋蓝细致地从胳膊往下摸着许霜辞的骨头,后怕道:“海水那么深,掉下去可不得了。”   许霜辞瞥见立马滑步过来的赤,就夸:“多亏了赤。”   赤下巴一抬,感受几个幼崽跟秋蓝的瞩目,尾巴都快翘到了天上。   秋蓝便笑,应和着夸了他几句。   幼崽们又爬上赤的肩膀,被他带着玩儿去了。   “种子的事怎么样?”   “挺好。银沙大陆食物比我们这里多多了。”许霜辞与秋蓝并行,瞧着部落里的一草一木,亲切又陌生。   “我们带回来来不少粮食,不过现在放在船厂那边。种子也有,正好,趁着秋天的时候把地翻耕出来,种麦草。”   “好,我给安排。”   秋蓝看着许霜辞眼下的青黑,又念着他们赶了一天的路没休息好,想着后头又不是没空便没多问。催促道:“快去休息,差不多就该吃晚饭了。”   许霜辞开开心心应下。   去年夏初离开,今年夏末回来。正正好一年时间。   部落里的房子又添了几座,脚底下踩着的道路也铺了鹅卵石,平整不少。   果树成荫,上头结满了红果。路上走过,处处是果子的清甜香味儿。   许霜辞随手摘了一个,直接擦了擦,张嘴就咬。   底下的果子还没红,酸得许霜辞五官一皱,清涎直流。   晴立在木屋跟前笑他,许霜辞舍不得扔了这果子,干脆狠心嚼碎,囫囵吞下。   “没熟还吃。”晴拿过他手上的果子道。   “食物宝贵。”许霜辞步入屋檐,被晴拉进木屋。   “现在跟以前又不一样。”晴将许霜辞手上的包袱取下,挂在架子上,然后将人按到床上。   “躺一会儿,一天没休息了。”   “你呢?”许霜辞抓着晴的袖子。   晴曲腿,勾着许霜辞的腰往怀里一揽,道:“我跟你一起。”   带回来的货物几下搬完,刚踩实土地的兽人们撒欢儿跑了几圈,然后被赶去休息。   等到食堂里传出饭菜香味,秋蓝去叫兽人们吃饭。   挨个打开房门一看,兽人们衣服都来不及脱下,随意团在一起睡熟了。   连晴跟霜都是这样。   秋野跟在他后头,跟小偷似的,鬼鬼祟祟。他小声问:“要不要叫醒?”   秋蓝道:“叫,睡到半夜饿了起来可没热乎的东西吃。”   于是,秋野去讨了这个嫌,挨家挨户地把兽人们叫起来。   现下部落里做饭用大铁锅,做饭的地方也搬去了食堂里。   秋蓝叮嘱兽人们多烧些热水,兽人们吃完后好好洗一洗,睡得也舒服些。   食堂陆续进来兽人,木头打的长桌长椅上慢慢坐了不少兽人。   放眼一瞧,还有不少空余。   刚回来的兽人们囫囵填饱肚子,又被秋蓝赶去洗澡。等清清爽爽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兽人立马拉上自己的伴侣幼崽,回屋里躺。   天漆黑,广场周围的房子里,烛火一点一点亮起。   像萤火闪着微光,温馨又安宁。   木屋。   许霜辞半阖着眼睛坐在晴身后,擦着他一头长发。   部落里负责各项事宜的兽人都过来,跟晴先简单交代了这一年里各自手里的活儿。   养殖队的秋啼长发束成马尾,清清爽爽,干练不已。   他率先道:“这一年安稳,没出什么事儿。”   “养殖地现在有三个养殖场,长耳兽、红羽兽跟尖角兽各一间。长耳兽两千只,红羽兽五百只,尖角兽两百头。”   “冬季要是不出去捕猎采集,肉食供应也是够的。”   他说完,负责巡逻部落的鹿族长道:“半个东部都没事,只是今年投奔部落的兽人多了一百来个。”   豹尾补充:“除开鱼尾河南边,北边都是咱部落的兽人了。”   而现在地盘也相当于从从前的大弯河往南,扩展到鱼尾河。   许霜辞搁下帕子,犯困地曲腿坐下,他额头抵着晴肩闭眼,也听着兽人们的话。   渐渐的,听秋野说着又建了多少新房子,听秋蓝说又开了多少地。迷糊沉睡之际,还好像听到常祭司说等自己明天醒来要考较功课,他一个机灵就醒了。   半睁眼环顾室内,兽人们早没了影子。   晴抱着他躺在已经换了棉被的床里,拍着他的后背道:“睡吧。”   许霜辞抓着晴的衣领往他怀里拱,含糊道:“我听到常祭司明天要考我。”   晴明了,嘴角微微翘起。   确有此事。   但现在说了自己伴侣怕是今晚休息不好,晴便没回应。   哄着哄着,怀中人又安稳沉睡了去。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外面再怎么好,还是部落里舒坦。 第74章   翌日。   兽人们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秋阳不算热烈,部落里弥漫着果木的清香。可能是香气太舒缓神经,兽人们就是睁开了眼也得好生在窝里滚一滚,赖着不想起来。   秋蓝就像部落里的大管家,他安排好了一队兽人去翻地,回来见兽人们起了还不出门,便道:“饭菜凉了可不好吃!”   许霜辞闻声往晴怀里藏,听得一声轻笑,耳朵被大手捂住。   许霜辞轻轻打了个呵欠,眯了一会儿才将晴的手拿开爬起来。   去食堂那边打了温水洗漱,又喝了带回来的白米做的粥,许霜辞便被秋蓝拉着去了地里。   部落里前两年每年都开荒个几十亩,到今年,能种植的地已经有上百亩。   虽比不过银沙王国那边,但要是手里这批种子下去,也能收获个几万斤粮食。   秋蓝蹲下,用木棍扒拉着泥道:“霜,你瞧瞧这个翻耕深度可行?”   许霜辞笑着点头。   昨晚回来太累,很多银沙大陆那边的事情都没有交代。他就道:“这每种粮食怎么种,我们都有兽人学过。”   “那你不早说!”   秋蓝还担心,万一他们种得不好岂不是白跑一趟。还差点丢了性命。   “是你太着急。”许霜辞先拉着秋蓝去找学了种植的十个兽人,哪料到半截路上,常祭司慢慢走出来,就站在路口的红果树下看着他。   许霜辞呼吸一紧。   秋蓝看出常祭司有事儿找许霜辞,就道:“我去找,你跟常祭司忙。”   许霜辞只能微笑以对。   “昨晚说了今天检查,休息好了也不来找我?”常祭司手往后一背,转身就走。   许霜辞瞧着秋蓝早已经走远的背影,心里苦笑。   还以为能多缓个几日呢。   许霜辞离开部落时,祭司是留了功课的。这会儿被祭司从上午问到下午,下午问到晚上。   许霜辞从祭司屋里出来,人都是虚脱的。   认草药,记草药药性跟用法也就罢了,最累人的是那占卜跟祭舞。   许霜辞在外倒是被兽人们要求着占卜了几次,但祭舞……他是一次也没跳过。   不出意外,被祭司劈头盖脸一顿说。   完了除了复习不下于五遍之前学的问神舞,还多学了新的吉舞、祈雨舞。   许霜辞跳了一个下午加晚上,人都废了。   后几天,因为常祭司盯着,许霜辞赶紧将几个祭舞练会了。跳得有那么几分模样,常祭司才给他好脸色看。   现下早秋,照以往习惯,现在该储存粮食了。   但因为今年他们从银沙大陆带回来不少粮食,加之部落里搞养殖,又种着菜蔬跟水稻。所以几乎可以不用出动兽人出去采集。   所以往常最忙碌的时节,兽人们却还闲下来了。   许霜辞在屋里关了几天,总算被常祭司放了几天假。   现在空闲,才有机会细看部落里的变化。   一大早,秋蓝带上藤筐,身后也跟着二十来个亚兽人,都带着东西,看着是要出去。   许霜辞追上去道:“蓝!去做什么?带我一个。”   秋蓝回头,笑着等许霜辞走近。   其他兽人跟许霜辞打了招呼,说说笑笑往东边山里走去。   秋蓝道:“他们去收白蜡,我顺便去看看蚕。”   “之前不是都养在西边那片山?”   秋蓝道:“西山那边也有,白蜡已经收完了。至于蚕,常祭司说那边树太高了,正好东边山矮树也少,清理出来都种上蚕爱吃的树,也方便我们养。”   “我听晴说,咱们的绸布在南边能很受欢迎?”   “是。一车的绸布可以换五车的谷子。我们走的时候,银沙王国的贵族还央着我们多弄点跟他们交换。”   秋蓝又是高兴,又是担忧。他们走在树林间,光影在他身上变换,发梢的一抹蓝莹莹泛光。   前面兽人嬉闹,几下跑没了影儿。   过了会儿,秋蓝轻声一叹:“说起来,还是有点怕的。”   “海上那么大,全装满了水。这次是幸运,只坏了一艘船。下一次……”   许霜辞赶紧安慰道:“但是要是没出去这一趟,我们也不会换得来这些种子。”   “有了种子,我们以后就不愁吃穿。”   “秋力他们造船是再谨慎不过了,还有海兽跟着,也不用太过担心。”   秋蓝抓着藤筐的手一紧,道:“既然海兽人能帮忙,下一次出海是不是可以多找几个。”   许霜辞眼神一定,忽然笑开。   “是!我们之前就没想到。”   就是海兽人多在银沙王国,一个个都瞧不起人,他们回来才没想到这么一出。   要是真要找海兽人,海鹰岛上也有些族群。   “我到时候回去跟晴说说。”   秋蓝一听,这才放心不少。   “明年又要去吗?”   “哪能这么快。”许霜辞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划拉着林子里的草,“咱们两年的绸布都送过去了也没多少。去年部落里攒了多少了?”   秋蓝摇头道:“也不过一车的量。”   “意阿爸管着织布的事儿,这蚕丝织一匹布麻烦不说,养蚕也要时间。”   “咱们这里一年养两次,还是抢着时间养的。”   走着走着到了近处的矮山,许霜辞杵着木棍往上爬,又回身拉了一把秋蓝。   秋蓝冲着他温柔笑了笑,继续道:“去年我们才把这片山收拾出来,今年秋天才开始放第一批蚕。所以今年织布机都还没动过。”   “咱们现在有多少织机了?”   “有十台。”秋蓝听他问起这个,估摸着道,“是要建个织布厂出来?”   许霜辞道:“部落空闲兽人多不多?要是多的话也不是不行。”   秋蓝道:“去年到今年部落里虽添了一百来个兽人,但分散到炼黑石跟造船那边,也不剩什么了。”   “建筑队要的兽人多。捕猎采集队也有五十几个兽人,还有食堂里管那么多兽人吃饭的,开垦种植收粮的,北边烧砖烧陶的,再北边煮盐晒盐的……”   “真数起来,兽人还缺。”   “而且咱们织布都是是趁着冬季空闲的时候织,平日里到处是杂事儿,哪里能有空。”   真要建个织布厂出来,他这边做放蜡收蜡、养蜂、养蚕的兽人都得抽调出去。   说着话,也到地方了。   漫山遍野的矮树,最多也才人高。肥硕的蚕藏在叶片下面,细细一听,就是蚕食的窸窣声。   秋蓝翻过一片树叶,瞧着上面沉甸甸的蚕。颜色已经黄绿,最迟下一个月就要结茧了。   许霜辞瞧着那大拇指粗细的肥硕虫子,脚僵住,稍缓片刻又恢复。   他瞥见一旁的蛛网,用木棍给搅了。   “养蚕也费劲儿。”   “是啊。孵化、转场、保种、赶鸟抓虫……没个轻松活儿。忙起来吃住都在山上。”   树木矮,放眼能看清整座山的全貌。   而另一个山头,树枝上挂着白,采集白蜡的兽人们则还要继续往东边走。   许霜辞迎风而立,头发微扬。他想着银沙大陆那发展情况,衣食不愁,轻喃道:“这织布厂还是得建。”   银沙他们那些不缺的东西,才是他们稀缺的。   “可是没有兽人了。”   “咱们回去商量商量。”   在山里看过,回去之后差不多也可以吃饭了。   饭后睡个午觉,下午晴就将兽人们聚在一起,细说部落之后要做的事。   蚕要养,布要织。这还是大事儿。   后年他们还要给银沙大陆送一批量不少的布匹过去。   再者,还得再开荒种地。   今秋除开用于种菜的田地,还有水田,余下的大几十亩地都要种植麦。   还有种子明年要下地,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得再垦荒。原本的水稻明年也要继续种,但量可以少些。带回来的稻种却得多种。   还有红薯、甜菜、棉花,都没地方种。   “可这两个要的兽人都多,现在抽不出人手啊。”秋蓝道。   涯撑着下巴,坐得歪歪扭扭一副懒散样子道:“咱部落现在多少兽人了?”   秋蓝道:“四百三十一,这还算上四十多个幼崽。”   涯:“人家银沙可是十几万兽人。”   赤打个滚,身上堆着的毛茸茸幼崽全部滑下去。他道:“你们这能一样吗?”   他们能吃饱,所以兽人们能活,也愿意生。   金色大陆……哼!不是他说,兽人寿命虽长,但能活到那么久的找不出十个。   晴:“东部的兽人都过来了?”   “差不多了。”秋蓝道。   常祭司幽幽道:“要说哪里兽人最多,还得是中部跟西部。”   “再不济,咱东部与中部隔着的那条山脉里也藏着上万的兽人。”   东部是流放之地、驱逐之地,是被遗忘的地方。   这边没好日子过是兽人的常识。   中部那边有兽人被驱逐了,愿意来东部的也少,能藏在那山脉中在流浪的部落看来,就已经很好了。   延族长也在这儿,自从跟晴部落合作之后,他就隔三差五过来玩儿。   他道:“要不我传消息给山脉里的黑绒鼠兽人问问?说不定他们愿意来呢。”   “谁信。”涯道。   “也是。”常祭司有些赞同。   换做他们猫部落在那边过得好好的,忽然有个兽人过来说东部流放之地有个大部落愿意接纳兽人,而且能吃饱穿暖,还有住的房子,谁信?   反正他是不肯的。   兽人们纷纷沉默,都在想办法。   涯正垂眸沉思,手指点着膝盖。见阿丑挪到他身前,他抬手跟抓小鸡似的将阿丑拢到跟前。   他道:“直接抓?”   阿丑拍打翅膀,一下变作了个胖娃娃。他撅着屁股飞快往离远了的地方爬。   涯一把抓住小崽肥肥的脚丫子,将他搂进怀里抱着。   “阿爸!”阿丑两个爪子捂在涯脸上,绷着婴儿肥的小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赤讥笑:“你就别出馊主意了。”   常祭司暗自下定决心,道:“我走一趟吧。中部山脉我也认识几个兽人。”   先去问问看,只要能把兽人带过来,他们就能保证兽人愿意加入他们部落。   涯拍拍怀中不安分的小崽的屁股,坐起身来,将他塞入游身上。   “我带常祭司去。”   晴道:“织布厂的事跟地里的事蓝先安排着做着,我、涯、游还有祭司走一趟。”   中部山脉远,去一趟也要几个月。   常祭司道:“霜也去。”   许霜辞自然得应。   部落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兽人们都出去见过世面,大家的心思不拘泥于现在只吃饱穿暖就好。   他们还要发展,发展得如银沙王国一般,甚至超越他们。   路程遥远,决定好了去的兽人后,他们当即启程。   加快速度去到那边,差不多就该是冬季。   去的兽人不多,就只有晴、游、涯、许霜辞还有常祭司。他们也不找什么路,直接出了部落一直往西边走。   树叶渐黄,凋零之后只剩个光杆子立在大地上。   翻过临近部落西边的山脉,再过枯黄的草地,最后再翻过一座巍峨高山。这才出了晴领地。   天气愈冷,许霜辞身上裹着的衣服肉眼可见变厚。   路程遥远,他不是被涯带着飞,就是被晴驮着跑,走走停停,脚下的白雪没过枯枝草叶。   冬季了。   涯带许霜辞飞了一截,只觉得自己爪子都被许霜辞给捂热了。他瞧着蜷成蜂窝一样的人,道:“你别给自己捂死了。”   许霜辞全身穿得严实,外面又罩了斗篷。只他想看看下面才拉开帽子露出一双眼睛瞥一眼下面。   他道:“我有那么笨。”   “你本来就很笨。”   涯示意他看西边如屏障一样横亘在眼前的山脉,叹息道:“快要到了。”   山脉如盘龙,大半山峰已经被雪覆盖。但下面却是茫茫的深绿。   许霜辞道:“这边要比我们那边暖和不少。”   “我也觉得。”涯飞低了,追上晴,将许霜辞往他背上一放。随即冲着山脉疾驰而去。   他先去探探路。   离山脉最多还有半天的路程时,晴停了下来。   游将爪子上裹着的常祭司放下,道:“我去捕猎。”   中部地界,树木繁茂。虽然是冬季,但处处能见到能吃的植物。   许霜辞在溪边生了火,又将晴砍回来的树枝合着兽皮搭了个避风的棚子。   随身带的小铁锅拿出来洗干净,倒了些溪水烧开下米。米粥里放些豆子、肉干,差不多煮熟,涯跟游一同回来了。   涯往许霜辞身边一坐,接过他递来的热粥暖手。   他道:“我在边上转了转,兽人的痕迹可不少。”   “整条山脉里都藏着呢。”常祭司道。   晴起身去处理游带回来的猎物。   游抖了抖羽毛上的雪,在林子里裹上一声兽皮过来,钻进了棚子,挨着涯坐下。   许霜辞将绘制的地图收好,问常:“祭司你认识的部落是哪个?住在什么地方?”   常祭司看向棚子外,眼神悠远。   “好多年了……”   “当时是在往南边一点的位置。他们是渔猫部落,住在河边。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金色大陆的兽人不像银沙那边日子过得安稳,稍不留神,部落就没了。   算算那会儿见面还是常祭司还算年轻的时候。   涯道:“那我们就往河边找。”   游伸手摸着涯后背的长发,默默点头。   晴那边将猎物收拾好,许霜辞搓着手出去烤肉。热粥配肉,在野外也算吃得好的。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睡?”涯吸溜一口肉粥,隔着蒙蒙雾气问。   “休息半天,以防万一。”晴道。   到山脉,就是中部那些大部落领地的边缘。兽人们有冬季巡逻的习惯,虽然山中他们不管,但万一遇上了也有精力应对。   晴自中部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中部。   难保没有兽人见了他不动手,而且现在还是在敏感的冬季。   烤肉风吹就冷,说过几句,几人就闷头吃饭。   肚子里暖和了,游跟涯又跑了出去。   晴变做兽形在棚子里打盹,许霜辞用他的肚皮捂手,一边完成常祭司交代的任务。   到了晚上,他们就全变成兽形,团在一起睡了。许霜辞藏在晴胸口,倒也睡得暖和。   第二天一早,收拾过后,吃完饭,涯就道:“我跟游昨天下午去看过,靠南边的位置小河可不少,咱挨个儿去找吧。”   晴:“带路。”   许霜辞裹好了兽皮趴在晴的背上,闭着眼只听风声过耳。   当他们出现在山脚下的瞬间,林子里的兽人被惊动。当即,一个传一个,部落传部落。   等他们踏入山脉,早没了兽人的影子。   涯他们专门往河边走,路上万籁俱静,连鸟都见不到一只。   涯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一派轻松道:“全躲起来了。要不抓两个出来问问。”   晴:“先去河边。”   猫兽人分支多,这漫长的山脉就藏着不下十支。   他们走过一条又一条河,中午索性直接在山中解决了吃食,下午又到了一条河边。   常祭司随即踩上河边断崖,看两岸树木森森。   他嗅了嗅,道:“有。”   许霜辞环顾四周,面前是河,其他方向都是林子。都藏起来了,这要怎么找?   晴却道:“就在附近。”   涯飞上空中,眼睛盯着林子里的动静。不消片刻,他停在隔这边几十米远的断崖前。   霎时,晴捞起许霜辞跟过去。   常祭司着急,担心他们吓到兽人,接着被游扛起就跑。   河岸边,近乎笔直的石壁上。涯停在上面,低头下望。   “下面有个山洞。”   常祭司走到石壁边缘,生怕涯一个冲动跑下去,他赶紧试探道:“呼,我是常。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南部的林猫部落……”   石壁洞中,瑟瑟发抖的渔猫兽人们怕被发现,堵了洞口恐惧万分。   族长呼想到林中那两鹰一虎,已经绝望了。   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洞中发亮。   “快!快打开洞口。”   “族长……”   呼道:“打开就是,我出去看看。走了后你们还是把洞堵上。”   他心里八分肯定,在出了山洞看见蹲坐在石壁顶上探出个脑袋的猫兽人时,他胡子一颤。   “呼,多年不见,你不记得我了?”常祭司笑道。   呼唇发颤,直接爬上石壁,坐在了常祭司跟前。   常先道:“你别怕,他们是我一个部落的。”   呼未张口,眼眶就红了。他直接将常祭司抱住,手往他背后重重一拍。   “你、你……我还以为你们当初都没了!怎么没事也不回来找我们!”   常祭司苦涩一笑。   “当时祭司占卜离开南部找寻出路,点了我当下一任祭司,我出不来。”   等上一任祭司去了,他就跟朴担起了带领部落的重担,也就更加离不开部落。   他跟呼族长,也算是早早相识。   两方都以为对方将自己忘得差不多了,但一见面,像没离开过似的。   只是看着对方的白发,感慨着物是人非。   因着常祭司跟呼族长的关系,晴几个得以见到渔猫部落的兽人。   石头半掩的洞中,几十号兽人挤在一起。眼睛圆圆亮亮,盯着他们几个。   许霜辞似不经意一瞥,见他们个个儿不说膘肥体壮,但也称得上一句健康。   气色红润,身上有肉。   许霜辞心道:怕是有些难了。   人家在这边过得好好的,哪里愿意去东边。   洞中,常祭司跟呼族长先说了几句,随后跟他以及洞中的所有兽人介绍晴几个。   两个海鹰,一个银虎,外加一个看不出什么种族“亚兽人”。   唬得兽人们往后退了几步,藏在阴影中。   许霜辞看见他们耳朵从头顶冒了出来,尖尖上有一戳飞起来的黑毛。耳朵往后趴着,看得出来很怕他们。   他们四个就坐在洞口位置,不言不语。   耳边只有常祭司跟呼族长的说话声。   两个兽人从离开时说起,谈一路上搬了几次部落,又遭遇了些什么事。   许霜辞还是难得看到常祭司这么多话。   余光看见窝在里面的渔猫兽人们似乎也听进去他们的话,耳朵缓缓立起,又挨挨蹭蹭往外来了点儿。   本来今天一天找他们就找了很久,现在也不早了。许霜辞几个也没想着今天就把事儿给办好。   快晚上,他们索性飞身下河,直接逮了鱼起来做晚饭。   抓鱼对海鹰来说,好比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上到石壁,瞥见惊愕张大嘴望着他们的渔猫们,许霜辞小心伸手挥了挥。   他指着地上数十条大鱼道:“要吃鱼吗?”   猫猫们顿时眼睛晶亮。 第75章   渔猫部落的位置找得极好,就在陡峭的岩壁上。上不好上,下不好下。所以洞口前那点空旷地也小。   涯跟游将处理好的鱼搬到洞口上方的平台上,许霜辞也被拎着上去。   “晴,帮忙挖个灶。”许霜辞知会了晴,又去林子里捡了些树枝树叶回来。   涯爪子扒拉下堆起来的柴,道:“太潮了,不好引燃。”   话落,石壁下响起一阵沙沙声。几个猫兽人从洞口爬上来,也不敢离涯几个太近,只将干草远远放在峭壁边缘。   许霜辞道了一声“谢谢”,猫兽人耳朵毛笔直竖起,转身就跳了下去。   许霜辞一惊,快步走到山崖边。   刚刚那几个兽人跳上洞口的平台后又继续往下爬,几下落到了河边。   他们在捕鱼。   冬季这边的河水并没有结冰,但河水依旧冰冷刺骨。   猫兽人们却直接下水,静悄悄地靠近浅水边的鱼,爪子极快地一勾,嘴巴叼住。一条鱼就逮住了。   晴挖好了土灶,将铁锅固定上去。又生了火。   涯跟游立马趁他离开,并排坐在灶孔前,伸着爪子烤火。   晴见许霜辞立在山崖边许久,走过去,手掌圈住裹成毛熊一样的许霜辞。   “看什么?”   “看他们捕鱼。”   河里的猫猫多了。   他们站在岸边观察,见鱼近了出爪迅疾。时不时能听见鱼儿破水的哗啦声。   河里渔产丰富,渔猫兽人们又是天生的猎手。也怪不得他们能把自己养得这么好。   “霜!锅要烧红了!”烤火的涯催促。   许霜辞赶忙回身,从瓶瓶罐罐里掏出油罐,挖了一勺奶白的油下去。   涯翅膀稍稍提起,让爪子上沾了水的羽毛更大面积地接触火光。他眼睛盯着锅里,问:“又吃乱炖?”   “就一个锅,做其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吃得了。”   游看了一眼锅中,往晴身边挪了挪。翅膀张开,盖在他的身上。   “回去再好的。”   许霜辞无奈笑道:“还挑起来了,咱现在什么条件。”   该炖还是得炖,火烧得大,起锅也快。   煮好过后鱼汤并没什么腥味儿,汤奶白,里面扔了些青菜。在吃过不少好的的涯心里,就是没什么味道。   涯跟游羽毛烤干,涯道:“我去叫祭司。”   许霜辞道:“你问问呼族长他们有没有能装鱼汤的器具,一锅哪里够。”   “知道了。”   涯飞身而下,正好见抓了鱼往山洞上爬的兽人脚下一滑差点的滚落。   涯径直冲下去,在兽人惊恐的眼神下抓起兽人就往上飞,将其放在洞口。   涯潇洒进洞,徒留猫兽人在原地打颤。   “祭司!吃鱼了。”涯道。   常祭司点点头,便也邀请呼族长一起。   涯问:“呼族长,你们有没有装食物的东西,我们借着用一用。”   “有、有……”   呼族长叫上刚被涯带上来,这会儿抱着鱼,两腿发软的猫兽人道:“多拿几个果壳出来。”   兽人应是,随后跑进昏暗的山洞。   不多时,兽人就带着果壳出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树结的果子,那空了的果壳巨大,一个就如晴脑袋一般。   这要是从树上砸下来,还不得砸死个兽人。   但看兽人抱着五个边走边晃,看着挺重。晴飞身爪子勾住两个先往山崖上带。   他转身之际,并没看到抱果壳的兽人立马被吓得蹲下。   常祭司不好意思笑着道:“涯就是这性子,不会伤人。”   猫兽人委屈地看了一眼他们族长,又飞快将余下三个放在洞口外。   涯来回两趟,全搬了上去。   “呼族长,你们也一起吃吧。”   “我们就不……”不字没说完,涯一爪一个,连带着常祭司也带飞了上去。   其他渔猫还等着族长分配食物呢,一下就不见了人。   他们急急忙忙爬上去,正要往下的涯道:“挺好,我就不用下去了。”   许霜辞将炖鱼又煮了一锅,晴那边迅速绕着树搭了个棚子。   前一锅炖鱼已经装进果壳放在棚子下,常祭司招待呼族长吃起来了。   许霜辞见堆在山崖边缘的猫猫们,害怕他们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他招呼道:“去棚子底下吃吧,挡风。”   兽人们畏惧不敢动。   但看这煮东西的器具见所未见,做鱼的方式也闻所未闻。他们被香味诱得涎水泛滥,忍不住滚动喉咙,双眼愈发的亮。   看来也是一群馋猫。   常祭司瞥见猫兽人们以为他们不敢来,就让呼喊一下。   呼族长自个儿才吃了两口鱼肉就停不下来,经常祭司一提醒,脸有些红。   竟然顾着吃,忘了族里的崽子们。   他招手让渔猫兽人们过来,道:“不怕。我们没这鱼好吃。”   猫兽人们看着水中白的白,绿的绿,一口卖相就极好的食物。有这些,这几个兽人肯定看不上他们。   他们大着胆子,绕过涯,飞快跑到他们族长身边。   常祭司指了指边上分出来的两个果壳,里面鱼汤没刚刚那么多热气了。   “吃吧,味道好着呢。”   棚子搭得不算小,树枝簇拥,裹着兽皮。寒风被挡在外面。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里面不知哪儿找来的木桩上放着一根白白的东西,烧着火。棚子里便也明亮着。   他们全部待在里面吃鱼,而许霜辞几个“凶兽”还在继续做。   涯吵吵闹闹,许霜辞不得不给他做了一条煎鱼。搞得晴冷眼以对,游却是暗戳戳挡在自己伴侣跟前,摆明了要护着。   猫猫们小心捧着叶片上的鱼肉,悄悄看着外面四个兽人。   他们脸上都有笑。   而那个会做好吃的兽人气质柔和,像眼前这火光一样,朦朦胧胧映照进他们心里。   排开那三个凶兽,唯独许霜辞,他们现在一点都不怕了。   “我们都是吃生鱼,捞起来就吃,最是新鲜。但没想到还能做成这样。”呼族长吃得鼻尖冒汗,心里感慨他大半辈子都是白活了。   “霜也会做烤鱼、炸鱼,更好吃。尤其是那烤鱼,先腌制,再用热油炸过。放以配菜……”   常祭司抿着鱼肉吃着,一派淡然说着做鱼的法子。勾得猫兽人们频频看来,耳边全是吸溜口水的声音。   他心里暗笑,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外面调料不多,所以也做不出来。”   这胃口都吊起来了,却说他们没有口服。   呼族长狠狠吸了口气,只能以眼前这味道极美的炖鱼抚慰口舌。   “我们烤过鱼,不好吃。”里边的兽人悄悄道。   他们烤鱼就是把鱼直接往火上放,弄出来苦涩不说,鱼肠那些脏器也难吃得不行。   所以他们一贯是吃生鱼。   常祭司听了,道:“要不,我请你们去部落里尝尝?”   呼族长没细想,随口道:“好啊。”   常祭司淡定地喝了一口鱼汤,道:“好。”   不是所有的猫猫都被眼前的炖鱼迷昏了头,靠族长身边的金看常祭司真有那个意思,立马提醒自己族长道:“族长……咱们部落离不得你。”   呼族长一巴掌拍在他脑门道:“傻小子。”   常只是说说而已。   常祭司明白老友心中所想,幽幽道:“我可不是说说而已。我们部落真的欢迎你们去。”   呼族长身子一僵。   他睁圆了眼睛盯着常祭司道:“你还当真了?”   “你不愿意?”   呼族长对老朋友干笑了笑。   “这山高路远的,你当祭司走不掉,我当族长……哪能就放下我们的族人说走就走呢?”   常祭司像是认真思考了下,点头道:“你说得对。”   呼族长立马抚着胸口松了气。   倒是他旁边的金悄悄看了常祭司一眼。   难不成,他们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加入部落?   众所周知,东部不是个好去处。或许常祭司的部落在那边生存艰难,所以想多招些兽人。   可看那两个海鹰跟虎兽人,也不像生存艰难的样子。   金想不通,但也对几个兽人升起了几分警惕。   无论如何,不能让常祭司将他们的族长带走了。   吃完这顿饭,渔猫兽人们都回了山洞。许霜辞、涯、游、晴还有常祭司窝回了棚子里,将入口挡风的兽皮也放了下来。   常祭司盘腿坐着道:“我试探了下,呼是不愿意的。”   “他不知道我们部落的情况,贸贸然说,没谁会答应。”许霜辞蹙眉靠着晴,有些忧愁着抓着他的大手胡乱扒拉。   常祭司道:“后年就要送绸布,耽搁不得。我明天给他坦白了说,最好争取让他愿意去我们部落里看一看。”   只要他愿意去看,就有七八分成算。   涯躺着,脑袋枕在游腿上。自个儿则曲腿,另一条腿搭在膝盖上摇摇晃晃,好不悠闲。   “那要是人家不答应呢?”   常祭司道:“那就让他带着咱们去认认其他部落的兽人,游说着总不能一个都不去。”   许霜辞点头。   “咱们坦诚些,至少给他们留个好印象。让他们愿意帮着点忙也成。”   涯:“只能这样了……”   山洞。   渔猫兽人们蜷缩在干草上,肚儿圆滚滚的,闭上眼睛就呼噜呼噜睡着。   金挨着呼族长,睁着亮闪闪的圆眼睛道:“族长,他们来是做什么的?”   呼族长道:“跟我叙旧。”   金无奈道:“族长,人家跑那么远,哪里可能就是为了这事儿……他们闲吗?”   呼族长拍拍他脑瓜子道:“怕什么,常跟我从小就要好。肯定不会做害我们的事。”   金见他趴下,脑袋搁在前爪上。   他也并挨着呼,怀着心事闭眼睡去。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但不得不说,今晚的鱼好吃。胜过他们从前吃的千百倍。   金不自觉地用爪子踩了踩呼族长的背,咂吧着嘴似怀念那味道,迷迷糊糊睡去。   *   次日。   天色阴沉,浓云罩顶。林间不闻风声,只有寒气浸体。   许霜辞朦胧睁眼,整个身子藏在晴的厚实毛毛之中。瞥见掀开一角的兽皮外,光线还是昏昏暗暗的。   “天亮多久了?”   他没醒,晴就一直圈着他。听他说话,大脑袋挪着搭在许霜辞头顶压了压,道:“上午过一半了。”   许霜辞一惊,慌忙爬起来。   “你怎么不叫我。”他们出来一趟是有正事,不是来睡觉的。   盖在许霜辞身上的兽皮毯子滑下,晴抬起爪垫一压,将人按回自己胸口。   “都才起来。”   冬季寒冷,无论是他们还是底下山洞里的渔猫兽人们,即便早就醒了,也是要在窝里躺一躺的。   许霜辞脑袋往他脖颈下乱拱,蹭得头发凌乱,脸上也沾了毛毛。他抬起红扑扑的脸道:“我饿了。”   “做好了。”外面涯道。   “这就起来!”许霜辞本来是跟晴撒娇,被涯听见,他耳朵也红了。   晴鼻尖贴了贴他的脸,看着许霜辞躺在窝里穿上一层一层的衣服。里面贴身的是棉衣,外面再套兽皮马甲,再裹上一层兽皮大衣。   许霜辞穿好后回身,晴也换做人形穿了衣服起身。   许霜辞跺跺脚,掀开帘子出去,边走边道:“这边确实没有我们那边冷。”   常祭司闻言,捧着热汤转头道:“当然,这里靠南边。”   晴道:“其实再翻过山脉,另一边会更加暖和一点。”   许霜辞随口道:“以后有机会了去看看。”   与常祭司并排坐着,今天主动上来蹭汤的呼族长道:“那边可不是那么好去的。”   常祭司默默点头。   无论是边缘的巨鸟,还是林豹,亦或是中间的虎族,只要遇上了,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   锅只有一个,被涯用了做汤了。   许霜辞要洗漱只能用冷水。所以他等到晴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去洗漱。”   附近的水源就是下面的那条河,晴牵着许霜辞的手往上游走。没了兽人后弯腰圈住许霜辞的腿弯抱起,随后走到山崖边抓着藤蔓几个跳跃,将许霜辞带来下去。   河水清澈,不过冰冷刺骨。   许霜辞用帕子沾了沾擦脸,被冷得一哆嗦。   晴蹲在一边看着他,眼含笑意地伸手捧住许霜辞的脸。他手很暖和,许霜辞扔了帕子就往他怀里窝。   “冬日不适合外出。”   “嗯。”晴抬起大臂,许霜辞的手自然塞进他腋窝下。   许霜辞缓了一会儿正要继续,刚要退出晴怀抱,后背被晴轻轻按住。   “怎么……”   “嘘——”晴侧脸贴着他的脸,唇挨着他耳垂,声音极轻,“斜对面,有个兽人取水。”   许霜辞悄悄转头,待看清,轻声道:“看不出是什么兽人。”   “鸟。”   那兽人悄悄来,又悄悄走。   晴看着眼前冻红的耳垂,鼻尖贴了贴,问:“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许霜辞缩着脖子躲了躲,道:“还是别了,呼族长他们就在这儿,肯定也知道附近住着些什么兽人。咱们是来招兽人的,别悄悄跟过去留下个什么坏印象就不好了。”   “好。”晴松手。许霜辞也得以从他怀中出去。   天寒地冻,许霜辞被冷风吹吹也醒得差不多了。晴怕他冻着,赶紧又带着人回去。   这会儿,渔猫兽人们又都上来了。   看来食物果然是能拉近关系。他们走过去,渔猫兽人们都会点头打招呼了。   渔猫兽人们冬季没多少存粮的意识,河里鱼多,河不上冻他们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取食物。   只是冷了些,但对兽形的他们来说,也能适应。   他们吃鱼吃新鲜的鱼,但也是生鱼。   现在吃了煮熟的,再让他们吃生鱼,好像就有点食不下咽了。   所以他们一边思量着他们族长的好朋友几时走,又期待着他们可以适当地久留。   但许霜辞他们并不是过来玩儿的,所以缓了一晚上让渔猫兽人适应他们,吃完饭后也就不耽搁,由常祭司跟呼族长说明了来意。   呼族长先是诧异,然后似确认般问道:“你们部落缺兽人,所以专门过来山脉招揽兽人?”   常祭司头一点,面上尽是认真。   许霜辞几个就坐在常祭司后头,抱着膝盖听着。乖乖巧巧,也不显得那么吓人了。   “可是你们东部……我说实话啊,怕是在山脉安定下来的兽人没一个想去的。”   “去不去,也得问了他们才知道。”常祭司道。   呼族长犯了难。   他叹道:“老伙计,不是我说,你说的那些什么大房子住着冬季不会受一点冷,还有吃的瓜果蔬菜各种肉管够……我听着吧,就不那么信。”   金立在他们族长身边,果断点头。   他就说他们来是有目的的,不能让他们将族长拐走。   山高路远,一去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怎么会骗你。”说着族长指了指那做饭用的铁锅,“你瞧那锅,你可见过?”   再从自己兽皮衣底下扯出棉衣一角,“你摸摸这布,你可能做?”   呼族长从一开始就奇怪那做饭的东西了。   听祭司如此说,当即也不嫌脏,摸着凉了就捧过来瞧一瞧,掰一掰。   猫猫们围上来用爪子划,甚至悄摸地上嘴咬,都不曾弄坏。   呼族长又举起这铁锅对着光线强烈处,瞧瞧这形状圆得板正,厚薄均匀……   他们是看着兽人用这个做饭的。   只需要片刻,里面的水就烧干。   真是神物也!   族长放下锅给猫猫们研究,又凑上前,爪子往常祭司衣摆上扯。   常祭司嫌弃地往后一退,道:“你爪子脏。”   呼族长立马跑去快化了的雪上搓搓,又极兴奋地跑回来。常祭司已经将自己换洗的棉衣拿出来给他瞧。   “这个可不能上爪子。”   呼族长眼神不离,细致摸着,边道;“知道,知道……”   “这东西软和,摸着好舒服。比兽皮舒服!”   “自然,也不看看从哪儿来的。”   “银沙大陆……我怎么就没听过呢?”呼族长还是怀疑道。   常祭司吹胡子瞪眼道:“你没听过那是你知道得少!”   “你就说,去不去吧。”   呼族长收了手,由着其他猫兽人将那件棉衣围住。他耳朵颤了颤,眼睛盯着那棉衣出神。   要说去……他看到这些东西好奇,也想去看看。   可离得那么远,他怎么也不放心部落里的崽子们。而去了,说不定就得留在那儿。常祭司更是想让他们整个部落都迁过去。   这事儿不小,呼族长不能轻易下决定。   他道:“要不这样,等开春后我让几个兽人去你们那里玩玩儿得了,我就不去了。”   涯听得目光一闪。   看看,他就知道这么来不成。   常祭司见他如此,只能摇头。   “算了,那你带我们去找其他部落吧。”   “好!”呼族长笑着拍了拍常祭司的肩膀,“这个忙我一定帮。”   意料之中的情况,许霜辞有些沮丧地将下巴搭上晴肩膀。   “事不宜迟,就现在去吧。”常祭司道。   呼族长想让他们多留留,但听他们说完部落里的情况,也知道他们赶时间。所以只能起身,带着他们去。   “呼族长,最近的部落远不远?”许霜辞问。   呼道:“就在附近。”   许霜辞猜测或许是那个鸟部落,“晴,那我们东西带不带?”   晴:“都带上。”   既然开始拜访其他部落了,没准儿就不会回来。反正东西也不多,背在身上就能带走。   涯跟游听罢,也去和许霜辞一起收拾东西。   棚子上的兽皮要撤下来裹好,那些装调料的瓶瓶罐罐也得装起来,还有一口锅。   也不过一刻钟,东西就收拾好了。   呼族长那边也将部落的兽人们安排好,留下金暂且管理着部落,而自己带上另两个猫兽人一起。   山脉处处是林子,他们沿着河边走,耳中是轻灵的水流声。才跑了不到十分钟,附近就是一个部落。   正是那鸟部落。   有呼族长带,他们自然能跟鸟部落的族长说上话。   时间紧,他们也并没空留下来一两天沟通,只表明来意,却也得不到赞同。   沿着河连续走完所有部落,许霜辞观察到兽人都过得也不算差。至少面色红润,不是骨瘦如柴。   河边走完,没一个同意的。   几个兽人也不气馁,催促着呼族长继续。   呼族长看他们那执着劲儿,想了想,干脆带着他往山脉北边走。   他熟悉的部落就是河边这几个,往北部落也多,但要知道他们虽然住得挤,部落跟部落之间的界限还是很分明的。   呼族长跟他们最多也就相互知道,有过一面之缘,但彼此没个交流,可没在河边那些部落那里那么说得上话。   他有些犯愁。   看常这个劲儿,怕是找不到兽人不罢休了。 第76章   不得不说,山脉里的兽人部落确实很多。   往北,跑半小时就能遇到一两个。但一路问上去,费了小半个月,都跑到山脉北端了,还是一无所获。   一路上,呼族长都跟着。   瞧老友这么执着,他心中动摇。   大不了,他叫自家部落的去帮一帮。不就苦点累点,等帮他们的事儿都做完,再回来又不是不可以。   但走到这儿,常祭司却道:“呼,你回去吧。余下的部落我们自己去。”   往北这些部落里,其实呼知道的已经少了。攀不上什么交情,让呼跟着每天风餐露宿,翻山越岭也是苦累。   “可你们不是还没找到。”呼族长不爱听常祭司那话。   “北边冷透了。”许霜辞吸了吸鼻子道。   呼族长确实难以忍受北边的风雪,他瞧着常祭司态度坚定,便犹豫道:“我跟你们再走一个部落。要还不成,你们一起跟我回去得了。”   涯恹恹地趴在游背上道:“我看下一个一样不成。”   要听他的直接抓回去,哪里费得着在这里耽搁半个月。   大部落嘛,总会抢兽人。可放眼整个金色大陆,哪个部落态度有他们好的。   这一路走来,嘴皮子都说破了也没见一个成。   常祭司也受了打击,看向晴道:“要下个不成,咱们只有想其他办法。”   晴点头,目光幽幽。   也不是白来,差不多已经摸清了山脉里部落的分布与兽人数量。   “走吧,去下一个。”涯声音微哑道。   在外面晃荡久了,涯都撑不住生病了。再不成,他们不然想别的法子,不然就直接回。   在半山腰行进,路上密林盖顶。冬季的天也总是灰蒙蒙的,被树木遮蔽的林中更是看不清。   一小时后,他们又被兽人拦住。   山里部落之间消息互通,大家伙儿早知道有这么一队族人在山中招揽兽人。   所以当许霜辞一行一踏足人家部落领地,直接被几十个兽人拦在外。   许霜辞一路上见过形形色色的兽人,分辨出来他们是鸟兽人就下意识抬眼。果见林子里的树梢上处处是树屋。   “不要再上前一步,不然我们不客气。”   说话的兽人中气十足,但瘦得跟个麻杆似的。清秀的一张脸瘦脱了相,身上裹的是羽毛做的衣服,脚下踩着树皮做的鞋。   这一路往北,许霜辞明显看到部落与部落间的差别。   靠河边的兽人一般都过得不算差,靠南边的又比靠北边的过得好。   南部部落密集,越往北,部落就稀疏了起来。但也只是稍稍稀疏。   被驱逐的小部落极多,不是往西边走就是往东边山脉走。极少极少会往他们东部走。   还有,河边那些如渔猫部落的兽人那样养得好的部落只是极少数。从南到北,走了不下五十个部落,也就河边三五个日子过得稍微好。   如此看来,山脉里的日子也只比他们东边好上一点点而已。   这下被拦住,兽人们都停下。   涯被游背着,疲惫地闭着眼睛不想说话。许霜辞冷得往晴毛毛里钻,没空说。   常祭司轻轻一叹:“我们没有恶意。”   “那也不欢迎你们。”   呼族长也上前跟着道:“让你们族长出来说。”   “我们族长才不会见你们!”也是知道几个兽人不会闯部落,所以鸟兽人们底气足,敢这么说话。   晴冷不丁开口道:“算了。”   众兽人看向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是放弃这个部落,还是其他的都不找了?   晴道:“走吧。”   涯咕哝:“赶紧回,再不来了。”   许霜辞重新从晴怀里爬上晴的背上,抱着他脖子问:“回去了吗?”   “不回去。往西走。”   鸟兽人惊骇。   晴慢悠悠道:“都到这里了,不回去看看……岂不是白来一趟。”   让这些弱小部落离开故土是不现实的,不管是晴还是其他兽人都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   小部落抗风险能力弱,日子得按部就班地过。不敢冒险。   不激一激……   “你疯了!”常祭司当即道。   许霜辞紧张抱紧晴。   涯却是笑,哑着嗓子道:“你这样说我倒感兴趣了。”   之前那些个海鹰兽人不也能跑到中部跟那些他们说的大部落抢领地,在涯看来,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不过是小部落无力反抗,放大了恐惧而已。   他们两个海鹰,一个老虎。外带霜跟常祭司,又不是护不住。大部落被盯上了带他们飞就是了。   “你、你们想做什么?”鸟兽人惊恐,连身体都在打颤。   许霜辞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微闪,手挠挠晴的毛毛小声道:“咱们真的往中部去啊。”   晴定定地看着鸟兽人,声音极清楚地传到鸟兽人的耳朵里:“嗯,去中部,找虎部落。”   说完当即往西边方向去,呼族长也被自家猫兽人拉了回去。   如此四五天后,下了群山。便体感暖和许多,见草木丰茂,动物稀少。   而在他们走后,一行兽人去中部的消息在山脉传遍。   各族长汇聚一堂,七嘴八舌道:“……他肯定是要找虎族给他撑腰。到时候将我们藏在山脉的事跟那些兽人一说,我们肯定会被驱逐出山脉。”   照领地划分,这些兽人们也该去往东部。   猛兽霸道,只因他们鲜少往山脉来,加上这边正正好是中部跟西部的边界,所以他们敢偷偷藏在山里的。   那些兽人不是没有驱赶过他们,只是在兽人离去,他们又回悄悄回来。   “快点收拾东西跑吧。”   “可现在是冬季,离开山脉我们怎么活!”   “也不一定他们就能找来帮手,那些豹兽人、虎兽人没准会直接将他们杀了。”   “你傻啊!那里面有祭司,还可能是两个祭司!”   谁脑子有病,会杀能沟通兽神的祭司!   “那、那他们毛色又不一样。凭什么就因为他们一句话过来找我们的麻烦!”   “因为那些兽人本来就不让我们藏在山脉!”   除了几个稍微大点的部落族长稳如泰山,其他都一脸着急。不管那些凶猛的兽人会不会被他们几个招来,他们都得走。   忽然有鸟兽人道:“难道我们就不能先悄悄把他们杀了。”   “呵,你去!我们这边部落虽然多,但一个部落才多少兽人。”   说杀就能杀的?   他们部落跟部落之间本来就有点竞争关系,谁又能驱使谁。不过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才能偶尔团结罢了。   鸟兽人沉默。   他们部落小,赌不起那一点渺茫的可能性。   *   下了山,晴带着兽人们踏上熟悉的一段路。悄悄只走了一段,就找了个山洞住下。   这里还是中部兽人部落领地边缘的边缘。   常祭司有些谨慎问:“我们到人家领地,不会被抓吧。”   晴淡淡道:“有可能。”   “那!”他气得胡子翘起,“怎么能冒险!”   晴道:“不这样,他们不会动。”   许霜辞拧眉想了想,问:“所以咱们来找你从前的部落是幌子?”   晴爪垫勾住他往怀里藏。   “也不是。”   涯闷咳着往火堆边一躺,道:“那就是两个都试试呗。”   说完他又嘀咕:“你也不怕他们先把我们吃了。”   晴道:“所以你俩得做好准备。”   山洞里顿时安静下来。出来之后他们不是搭棚子就是睡山洞,连续走了几天的路,现在停下大家都累了。   许霜辞想着涯还生着病,这地方又危险。虽然看晴稳住不怕,但早给涯治好早多一份保障。   许霜辞架锅生火,给晴熬草药。   药苦,喝多了安眠。   涯拧着眉头一口气灌下,裹着兽皮毯子靠着游,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许霜辞拖着有些疲惫得身子往晴肚子上一靠,手指穿过他颈侧的毛毛,搓揉几下,又弯下腰躺下去。   他贴着晴的耳朵小声道:“我们还有多久回去啊?”   晴看着被帘子遮挡的洞口处,鼻子动了动,道:“暂时还不知道。”   夜晚。   月亮被浓云遮住天光,一行兽人走在雪地里。   他们身材魁梧,个个皆是两米高。身旁跟着巨虎,走路无声,如鬼魅一样在雪地中前行。   忽然,领头的兽人抬手。   “队长?”   “有入侵者。”为首的兽人声音浑厚,望向山脉。   “该死的!是不是又是山脉里的那些兽人!”   “现在食物一年比一年少,族长叫我们将他们驱赶出山脉。”   “先不急。去看看哪家兽人又跑到我们领地里来了。”   ……   在山洞待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游悄悄出去捕猎。   这在人家领地上捕猎被发现了很容易挨揍,游出去许久,整个山洞里的兽人都忐忑着。   好在游回来之后没见什么兽人跟着。   晴去清理了的猎物,直接砍了炖肉吃。吃饱后兽人们精气神回来了些。   许霜辞又给涯熬了药,端到他跟前道:“昨晚上没听见你咳了。”   “小病而已。”涯将药接过,皱着眉头一仰而尽。   另一边,游到了晴跟前。   晴问:“外面什么情况?”   “发现一队兽人。”   “什么兽人?”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一声震耳的咆哮声。   许霜辞听得脑袋一木,常祭司更是直接炸毛成了一个球。   这是强者对弱者的天然畏惧。   瞬间,游冲出洞口。   而洞外积雪中,十个队伍的兽人围在一起,一个兽人迎上来,与游缠斗。   其余兽人纷纷看向中间打斗的老虎与海鹰。   雪沫飞溅,混着鸟毛与虎毛。一个会飞,动作灵活;一个皮糙肉厚,轻易抓伤不得。   两个你来我往,要不是情景不对,围着的兽人们都是要拍手叫好的。   空眯眼打量,道:“这是……海鹰?”   “这么久不见,原来是躲进了山里。”   虎兽人们闲适,纷纷抱臂没个插手的想法。一虎一海鹰下手狠,闷响都传到山洞里。   “行了,别玩儿了。”   虎兽人要发狠,晴忽然从洞中冲出来。他找准领头的空一扑,犬牙往他脖子上咬。   空一惊,抬起极粗的胳膊挡住。腰腹绷紧,拧着身子一翻,同时双拳打去。   围观的虎兽人惊呼,却见空落下的拳头忽然改为抓,一左一右抓住银虎的两个圆耳朵。   晴吃疼要下爪。   空低吼:“好小子!你阿叔都敢动手!”   “咦?”冲击在一起的游跟另一个虎兽人顿停,默契退开,互相隔开两米相对。   晴甩了甩头,眼中暗光一闪。   “空叔。”   “就是你小子!”空压着晴,蒲扇似的大掌搓搓他圆脸盘,“好小子,你这毛色我就没在大陆上见过第二个。”   “好小子、好小子……”   他念着念着声音哽咽,晴便看他眼睛也红了。   晴翻身蹲起,看着空一脸动容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喉咙莫名干涩,他垂头,好半晌才道:“阿叔,我过得挺好。”   “你放屁!”空怒吼。   洞中,堵在门口的涯挑眉。手一松,放任许霜辞跟常祭司冲出去。   他就说,有霜在,晴再冒险能冒多大险。   “晴!”许霜辞出了洞口,晃眼便见好几个魁梧大汉如巨人般围着游以及另一个汉子。   他直直撞在晴身上,被他爪垫一扒拉,藏进了他胸前的毛毛里。   空瞥过山洞里又走出来的一个海鹰跟猫兽人,没多打量,就回头盯上晴身前的许霜辞。   “都找伴侣了!”   晴鼻尖碰了下许霜辞的脸,道:“这是空,叫阿叔。”   许霜辞转身,莫名有种见家长的既视感。   他道:“阿叔。”   “诶!”空激动得险些跳起,他在原地走了两步,那嘴角快咧到后耳根,眼睛笑得直剩一条缝。   许霜辞都被他感染,唇角翘着缓缓放松下来。   一番介绍后,兽人们又全部进入山洞。   空大马金刀坐下,手搁在膝盖上,目光不愿从晴的脸上离去。他感慨道:“我竟然不知道是你回来了。”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啊。”   空说得哽咽,小山一般的汉子肩膀抽搐,看得一整个山洞里的兽人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晴垂眸,只将许霜辞扒拉到身前抱着,等着他自己缓过来。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早抛在脑后了。   “队长……你哭得我渗得慌。”一边坐在兽皮上的兽人闷闷道。   都活了几十年了,晴嘛,他们谁不知道。   就因为毛色当年被祭司说不详。后头他阿爸跟阿爹接连去世,似乎印证了祭司的说法,所以还未成年的晴便被逐出部落。   说实话,隔了十几年,兽人们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而见到了,又看他活得好好的,心里又有那么一点惭愧。   当初族长让他离开,他们也没帮着说说话。   ……   等空缓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晴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是部落领地边缘,他想过可能会遇到虎兽人。但概率极小,却没想到还是撞见了。   “叔,为什么你们都到这么偏的地方来了?”   空道:“也是不得以。”   虎兽人们嗅着山洞里的肉味儿,默默压了压自己肚子。   “现在各部落领地里的猎物越来越少,为了保证第二年能有猎物,部落都会派兽人出来巡逻。目的是维护猎物种群,免得大的吃绝了,明年就不会有小崽。”   涯听了道:“怪不得那群海鹰要离开。”   再怎么说,他们只要脱离了海兽人的保卫圈,吃鱼还是够吃的。   空点头。   “他们要是在,差不多也该搬走了。”   虎兽人们沉郁,但又不知该作何打算。   祭司占卜,说留在原地有出路。但这都几年了,食物越来越少,他们要吃饱只能出去啃草皮。   涯来了点儿兴趣,问:“不是说中部西部食物最多?”   “那只是相对东部而言。”空道。   他看着晴,脸上浮现出几分慈爱。   “既然都走到领地里了,不然回部落里看看去?”他问得小心,生怕晴不同意。   “祭司已经去了,部落里现在的接任祭司还小。族长也卸任了,新族长你也认识,该不会再赶你出去。”   “这么多年你没回来,就去看看。”   “你阿爸跟你阿爹肯定想着你呢,他们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高兴。”   晴定定看着空,忽然点头,干脆得许霜辞几个直接愣住。   还真要去啊?   涯不免想到自己被逐出部落后对海鹰的态度,再对比一下晴,只觉得没有比他更大度的兽人了。   “那就走吧,我带你们去。”空撑着膝盖起身。   就是这么干脆。   路上,兽人变做巨虎,在雪地上结队奔跑。空有些高兴地问:“你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   其他虎兽人闻言纷纷竖起耳朵,等着晴的回答。   晴道:“要回部落的。”   空问:“在东部哪里?”   晴道:“东部中间。”   空又问:“那你这次过来是不是就是想回来部落里看看?”   晴却道:“不是。”   干干脆脆两个字,空耳朵垂下。   连趴在他背上的许霜辞听到都心凉了一下。   也是,晴早对虎部落没什么感情了。说真话而已,总比假模假样的好。   空显然被堵了下,好半晌才恢复声音。   他跟晴阿爹玩儿得好,当初晴离开时他正在外捕猎,回来就听族长已经下了决定。   他没法子,只能悄悄接济。   但晴在部落里逗留久了,祭司心狠,就叫兽人给他赶走。赶了好几次,最后赶得远了,晴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明明都那么久的事儿了,现在想起来,心里还堵得慌。   空一直并排跟晴跑着,想跟他多说说话。听晴不是专门回来部落的,又问起他要干什么。   晴就将在山脉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许霜辞脸贴着晴后背,两手抱着他脖子。耳朵听着他清冽的嗓音,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   晴难得多话。   现在说得这么仔细,难不成是山脉里的兽人招揽不成,盯上了中部的兽人?   *   虎部落的领地极大,直接横跨整个中部,北至雪山,南接林豹部落。几乎占据了半块中部的地。   所以也不怪晴诧异,那点能遇上兽人的可能性极小,但却也遇见了。   而从边缘到部落中心,也就是兽人们居住的地方,他们需要跑上半个月。   这期间同吃同住,他们关系倒亲近不少。   半个月后,终于,虎部落到了。   中部的虎部落有上千兽人,多是壮年兽人。幼崽少,年老的兽人也少。   所以当空领着他们进去时,见低矮的石头房子前处处是魁梧的兽人走动,许霜辞莫名有种进了巨人国的感受。   晴也不避讳,直接用兽形驮着许霜辞进去,惹了层层围观。   “这是……晴?”   “晴?”   “就是。”   显然,部落里的大多兽人的记得晴这个毛色特殊的兽人。   大部落会驱逐小部落,也会驱逐部落里医治不了的兽人。而晴是头一个无病无灾,却因为毛色而被驱逐的。兽人们自然印象深刻。   现在见到空领着晴回来,各自心下犯嘀咕。   都走了那么多年了没死也是能干。   但这会儿回来,又是干嘛?部落里可养不活更多的兽人了。   许霜辞坐在晴背上暗自观察,见大多兽人见了晴也并不热络,甚至冷眼以待。   他们对自己祭司的话深信不疑。   许霜辞本来还有些高兴能看看晴生活过的地方,现在一进来,印象却大打折扣。   大部落……也不过如此。   空领着晴先去见现在的族长跟祭司。   新祭司年纪比晴还小,但他听过前任祭司说过晴的事,也不避讳,当即起卦占卜。   族长立在他旁侧,只一心等着占卜结果,也没见多欢迎晴。   放眼整个部落,对晴最热络的,就属空了。   占卜结果出来,新祭司绷着的脸一松,对晴几个露出头一个笑。   “变化了。”他喃喃,目光打量过晴,又盯上他牵着的许霜辞,“……大吉。”   族长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态度也没怎么变化,而是让空招待晴就行。   晴无所谓,来这一趟本来就是看看自己的阿爸跟阿爹。   空领他到自己的石头房子,道:“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空的伴侣接待了他们,倒是跟空一样欢迎晴。他看着晴,说起自家已经成年又找了伴侣的崽子,一派温柔。   说了会儿话,空跟自己伴侣离去。   晚上部落里送来了食物,不过送食物的兽人送得不情不愿。让许霜辞对部落的好感又降了不少。   睡觉时,许霜辞靠着晴,小声道:“咱们跑这么远,是送上门让别人给冷眼看的?”   “不是。”晴摸着许霜辞的头,轻声道,“不喜欢以后就不来了。”   涯也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晴道:“最迟不过三五天。”   听见这话,常祭司也舒坦了。大部落又怎么样,还不是吃不饱。   次日醒来,空就带着晴一行先去看了埋葬他们阿爸跟阿爹的地方。   那是一片草木茂盛的位置,在半山腰上。跟前河流蜿蜒而过,山林寂静。若是春天,必定也是鸟语花香。   位置很好。   晴拉着许霜辞立在那片地方看了许久,什么都没说。   许霜辞却偏头看了一眼沉静的侧脸,忽然对着跟前的茂林笑着叫了声“阿爸”和“阿爹”。   感受到晴抓着他的手紧了,紧得恨不能捏碎他的骨头。   许霜辞笑了笑,道:“要不……带阿爸他们去我们那里?”   晴却摇头,只道:“不用了,这里是他们的部落。他们该呆在这里。”   “走吧。”叹声随风而去,消散在林间。   零星落叶飘下,摇摇晃晃如扁舟,伏在晴的肩头。   许霜辞看了会儿,抬手将树叶撇下。   “晴。”   “嗯。”   “我陪着你。”   晴与许霜辞十指相扣,道:“我知道。”   回程路上,气氛有些沉默。   涯他们留在部落没跟着来,所以只有许霜辞跟晴,还有带路的空。   “你阿爸他们也走了这么多年了,看你过得好,肯定安心。”   “不过你们年纪也到了,有崽子了没?”   许霜辞一愣。   晴捏了捏许霜辞的手,回道:“还没有。”   空笑了两声,正要劝劝。刚走近部落,忽听声音嘈杂。   许霜辞定睛一看,是一群鸟兽人跟豹兽人在虎部落的领地里打起来了。   涯正跟游在一旁看好戏。   晴眼神闪烁,偏头在许霜辞耳边轻声道:“可能明天就能回。”   许霜辞眼睛发亮,“真的?”   晴揉了揉他的头发,浅笑道:“不骗你。” 第77章   部落里的群架打得激烈,你来我往的,都下了狠手。   顷刻间,好几个兽人见了血。   像晴之前说的,中部是山虎兽人,林豹兽人,蟒兽人以及巨鸟兽人占据大部分领地。   他们结了盟,虎部落算是首领。   现在兽人们在部落里打起来,只看到越来越多的虎兽人出来围观,还有起哄的,却不见一个出来拉架。   “这么打下去,会死人的。”许霜辞握紧晴的手,瞧那带血的的拳头四处挥打,看得心惊胆寒。   晴:“不会。”   虎部落不会允许。   血腥暴力让兽人们兴奋,打斗是常有的事。   虎部落不会允许其他兽人在他们部落里被打死,最多打残而已,又或者是出了他们部落再死。   晴拉着许霜辞从兽人们身后绕过,走到涯身边。   “怎么回事?”许霜辞悄声问。   涯:“抢食呗。”   眼看打得差不多了,虎部落的族长果然走出来了。   围观的虎兽人们见状,立马收敛笑意,上前将巨鸟兽人跟林豹兽人拉开。   两边打得不可开交,拉开时还互相踢腿挥拳,嘴上道:“那兽群明明是在我们领地,被我们先发现的!死豹子!”   “鸟眼睛瞎不代表我们豹兽人眼睛瞎!那明明踩着我们边界了,又被你们吓了过去!”   “行了!”虎族长沉声道。   霎时,石屋前听不到任何响声。   虎兽人退去,留出中间的蔫巴的两族兽人。   他们鼻青脸肿,脖子上被抓出了血痕。兽皮衣破碎,胳膊腿儿被勾出了肉。   血淋淋的,看得许霜辞不忍直视。   “联盟要求,冬季不能捕猎。之前的话你们都当做耳旁风了?”虎族长沉声道。   “我……”   “好了。”虎族长抬手,威严深重。眉头川字纹紧皱,“我不管你们因为什么原因捕猎,但做了就是错了。”   “空。”   “在。”空垂眸走出来。   “猎物上缴,你带兽人去运回来。”   看巨鸟兽人跟林豹兽人惊诧抬头,似有怒意。虎族长凝着脸色道:“现在食物紧缺,我再三说过冬季不能捕猎。就是饿,也得给我忍着!”   “念在你们是初犯,要再有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就过了。”   空闭眼,从进入部落后眉头皱着就没松开过。   他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豹兽人愤怒,想闹。但刚跟他们打了一架的巨鸟却压住他们的肩膀。   闹了又如何,他们联合起来也不一定打得过虎部落。   看好戏的虎兽人散去,空地上只剩下刚打过架的兽人,以及许霜辞几个。   空带着兽人服从族长的命令走了,空的伴侣安来到许霜辞的身边道:“进屋吧。”   许霜辞看兽人手上的还在滴血,有些不舒服问:“他们……不治吗?”   安疑惑道:“他们自己打出来的,为什么要治?”   “你们祭司……”   “祭司忙,不会管外面的兽人。”   “可你们不是联盟吗?”   “那也是他们听我们的。”   许霜辞从安的话中听出了属于一方之霸的高傲。   联盟这都不散?   安领着他们进屋后却是笑道:“今天能多分一点食物了,你们就在屋里安心等着。”   说完,他转身离开。   *   小半天后,空带回了猎物。虎兽人们欣然围上去等族长来分。   晴没让兽人们出去讨那个嫌。   他们在这儿就相当于是吃白饭的。   晴圈着许霜辞,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道:“霜、常祭司,可能要麻烦你们一件事。”   “说就是。”常祭司爪子踩着尾巴,团起来让自己暖和些。   涯随口道:“你不会是让我们去救那些鸟跟豹子吧?”   晴眼皮一掀,眼中确有此意。   许霜辞仰头,后脑勺抵着晴的肩膀看他。“你想招揽那两个部落?”   晴唇碰了下许霜辞额角,“嗯”了一声。   “中部食物紧缺已经成了个大问题。”   许霜辞想着虎族长刚刚处理事儿的手段,小声道:“不止呢,我看他们联盟内部也有问题。”   明明虎族长就是谋私嘛,还说得那么大义凛然。   都没东西吃了,现在省着饿肚子,明年那群野兽又能繁殖多少出来?也该想想其他办法不是。   还有……   “他们抓的是自己领地里的猎物吧,怎么虎部落还管起来了?”   涯笑嘻嘻道:“野兽又不是没长腿儿,没准明年就跑到他们部落来了呢?”   晴拢着许霜辞,点了点头。   许霜辞抿唇,恍然道:“所以还是为了自己部落……”   “晴!快来,今天肉多。”空搬着处理过的肉进来,就往那木板子是一放。   肉晃动两下,一股腥气弥漫。   “你们慢慢吃。”说着就要走。   晴道:“叔,留下一起吧。”   “你们怎么够……”空有些馋地喉咙滚了滚。   这半边的肉有族长给的,但给的那点儿怎么够。所以还有一半是从自己口粮里省下来的。   “够。”许霜辞起身道。   许霜辞拿了锅来,涯拖着游去外面取水。   之前那顿吃得草草,看在空对他们还算好的份儿上,怎么也不能他们吃饱了,让人家饿肚子。   所以许霜辞直接用铁锅炖。   一半的猎物,炖个三次,里面放甜根、菜干,让他们吃撑了都能有剩下的。   晴还让空将他伴侣叫来一起。   炖肉简单,也最管饱。   肉切成一坨一坨的,煎炸过,炸出多余的油脂盛出来放进储油的罐子。放盐跟香料植物炒过,加水炖煮。   水开后下甜根,菜干。   快出锅时,空伴侣急急忙忙出去,又弄了些新鲜菜来。   这一大锅的东西,还怕不够吃?   涯他们都吃腻了,唯有守在锅前的空二人频频咽口水。连关紧的门外,都有兽人刻意时不时路过。   香味儿飘了出去,馋得兽人们直嘀咕:“里面到底做的是什么?”   “明明看空拿的一样的肉进去,怎么就这么香。”   许霜辞搅了搅肉汤,尝了个味儿正合适。抬眼见热切看着锅里的两个叔,笑道:“可以吃了。”   晴拿来了碗筷,递给他阿叔让他们自己盛。   刚出锅的炖肉滚烫,许霜辞没急着吃,而是等锅里腾干净后要再煮一锅。   晴却弯腰撑着许霜辞腋窝,将人往后提抱。   “我来。”   兽人吃生肉,或是吃烤肉。炖肉用的是石锅,比较麻烦,虎兽人们也只有亚兽人喜欢做。   但味道这么好的,空还是头一次吃到。   肉汤虽热,但第一碗,空跟他伴侣吃得不吭声。   等第二锅好了,空捧着第二碗时,才满足喟叹一声,抽空出来跟晴说话。   晴道:“外面那些兽人都回自己部落去了?”   空点头。   “不回去又能怎么样,呆在虎部落更不受族长待见。”   “那他们的伤呢?”许霜辞问。   空道:“伤就那样。”   “不治疗?”   “就我们跟巨蟒部落有祭司。但我们祭司不喜欢给外面的兽人治疗,而蟒……”空想到这事儿情绪低落,“他们早搬走了。”   “走了?”涯一愣,然后翘起嘴角,眼里满是嘲讽。   还以为联盟多能耐呢,见识了之后还不如他们部落。   空叹息着摇头。   “是啊,走了几年了。”   许霜辞看向晴,晴捏捏他的手,让他继续吃。他早看兽人们出现在山脉那边的时候就知道部落情况不好了。   现在听来,更加不好。   空看晴感兴趣,就将这事儿仔细说了。   其实近几十年,部落里猎物都是肉眼可见的少,而近十年,兽人们饥一顿饱一顿更是常态。   六年前,巨蟒部落祭司见中部生存无望,所以卜了一卦。之后就退出联盟,往南方迁徙。   而之后,联盟就跟开始散了似的。   食物紧缺成了难题。吃不饱,部落已经是在衰亡中。虎兽人虽有威慑力,但隐隐也引起另几个部落的兽人们不满。   不止他们。   西部除了食草的几个部落,像狮部落,雪山那边的雪狼、雪豹那些个部落跟他们也一样情况。   甚至兽人中传言,是兽神要灭了他们。   这对兽人们来说是坏消息,但对晴一行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肉炖了三锅,空吃得一滴汤都不剩。   他脑袋上冒出了白烟,捂着的肚子瘫靠在兽皮上,舒服得哼哼闭眼。   “好吃,好吃……”   “要不是……我就跟你们走了。”空瓮声瓮气道。   这么多年了,就没吃这么饱过。   晴闻言,淡声道:“叔来,我们欢迎。不过阿爸跟阿爹也看了,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嗯?”空歪头,捧着肚子坐起来。   “你说你要走?!”   晴:“下午就走。”   “这、这……这才在部落里睡了一晚。你放心,就是再待个三五天,族长也不会说什么的。”   晴眸色温和些许,他看着空道:“叔,我等着你来我们部落。但部落里的事确实着急,我们还要去办。”   空那么魁梧一个汉子垂头丧气道:“好吧。”   “那你们去哪儿?”   晴顿了一下,还是将他的打算告诉空。   “我想试试鸟部落跟豹部落。”   空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他这么想。赶紧提醒:“叫不叫得去另说,可叫过去了你们能不能压得住!”   兽人都有侵略意识,一旦压不住,兽人反噬。部落里的一应东西全会被这些兽人占了。   巨鸟和林豹,可不是什么好管的。   晴难得笑了。   “叔放心。”   空拍拍他的肩膀,“好,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午饭过后,晴跟兽人们收拾行李,先去族长那边告知一声。也不休息,直接就离开了。   走时,路上虎兽人拦着问:“你们中午那肉是怎么做出做出来的?味儿忒香。”   兽人憨直,杵在路中央就问。其他兽人一听,纷纷围拢过来。   晴道:“只简单炖煮,放了甜根和菜干。”   安笑着出来解围:“这个我看着做的,步骤我都记下了。到时候咱们部落里的亚兽人琢磨琢磨就行。”   兽人一听,这才放行。   还跟晴哥俩好似的,想抬手勾过晴脖子。结果被晴一个扫眼,冷得缩回手。   离开部落,他们按照空说的方向,径直先去找林豹部落。   往南差不过跑个半日,过了两个部落之间的间隔地带,进入豹部落。   几乎脚尖刚挨着他部落里的草,一下就给林子里跑出来的兽人围住。   “是你们。”豹声抬手,让自己的族人往后退,重新埋伏入林。   “你们来干什么?回东部的路不是朝这边走的。”   豹声之前带着兽人们去过虎部落,自然认得晴,回来后留了个心眼,更是将他们打听得清清楚楚。   他警惕这一老虎二海鹰,余光注意着其中的许霜辞跟常。   一旦动手,他定先抓这两个。   晴:“有个能不饿肚子的事,不知道你们做不做?”   豹声耳朵抖动了下,似听错了般头微偏。   “不饿肚子?”   “你去问问中部其他部落的兽人,这事儿可能吗?”   晴冰蓝色的眸子幽沉,直直看着豹声,看得他收起了讽笑,正了脸色。   “我带你们去见族长。”   豹声转身,晴抬步跟上。   游低飞在常祭司身侧,涯直接冲上空,在林子里转了转。   树木后头忽然伸出个爪垫,涯身子一偏,躲开。   绕个圈到树后头,才看是个奶豹子。圆眼睛,蹲坐在树上,刚刚那一爪落空,还龇牙凶他。   涯刚想逗,小豹子往树下一跳。豹声给他抱住,撸了撸耳朵。看涯的眼神不善。   晴淡声道:“涯,回来。”   许霜辞等涯落地,戳了戳他的翅膀。“还跟人家不熟呢,你咋这么嚣张呢?”   涯:“我什么都没做。”   只飞了飞,把林子里藏着的豹子都摸清了而已。   已经是晚上,辰星寥落,风声寂寂。   寻着火光穿过树林,豹部落兽人的居所就藏在密林深处。   “族长!”豹声道。   与虎兽人的石头屋一样,豹兽人也是这样的房子。屋里空旷,中间挖了个灶坑,堆着木柴烧。   豹部落族长拢着袖子坐在火堆前,看样子是在等他们。   “你们……东部的兽人。”豹骨抬头,露出苍老得直挂着一层皮的面孔。火光映在他脸上,吓得许霜辞心口一跳。   晴坦然坐下。   常祭司跟许霜辞分坐晴两侧,涯则直接半躺在游身后。比族长还潇洒。   晴:“是东部来的。”   族长垂下眼睛,注视着火堆。“中部的猎物难不成跑到东部去了?”   “没有。”   晴:“我们部落缺些兽人,干些活儿,能给饭吃。”   “你们……”族长笑了一声,嗓子枯朽,发出如风箱般的吭哧声。   “我们豹部落八百兽人,你那地方,能养活?”族长颤颤巍巍抬头,紧盯着晴。   他活了一百多年了,算是中部除了蟒部落的祭司外最长寿的兽人。晴要信口雌黄,他一眼便知。   “能。”晴与他对视,半分不让。   两人对视良久,只听柴火中枯木爆破声。还有愈发重的呼吸声。   跟前的兽人正年轻,坚寒如冰,气势敛而不放。再成长必定是个能做大事的。   他虽然不信能他们口中所言,但想着自己处处被压制的部落。像他一样困守密林,走不出去。   也想不出何处才是出路。   现在,出路送上门了。只是不知道真假。   最后,是豹骨先收回视线。   他目光落到晴左右两侧,慢吞吞道:“这两个是……”   “常祭司,和下一任祭司许霜辞。”   “许霜辞……好奇怪的名字。”青年人目光清透,一身干净气质。   豹声家的崽子这会儿挨蹭过来,眼看就要贴到许霜辞腿边了。而许霜辞却没发现。   没半点兽人样子,却受兽人喜欢?   祭司、下一任祭司。   部落中能听到这样的话,极难极难。这说明部落延续得好。   “我给你们个机会,若能说服我,我就同意。”   “族长!”豹声一脸不善地上前。   豹骨抬手道:“去给客人准备点食物。”   豹声沉沉看了晴一眼,低头道:“是。”   豹声刚出门口,许霜辞腿上一重。手背擦过柔软的毛毛,许霜辞下意识收拢手。   还以为是部落里的幼崽,他顺手就抱在了怀里。   幼崽睁大眼睛,爪爪僵直地举起。   许霜辞抱到半空一瞧是个小包子,手一顿。不过都到这儿了,他瞥了眼对面的族长,顺势将崽子放在腿上。   “嗷~”   小崽的声音奶奶的,好久没摸过幼崽的许霜辞听得心一软。当即揉着他脑袋,给小崽揉得舒坦露出肚皮。   说服骨族长的事交给常祭司。   这活儿常祭司从山脉南干到山脉北,熟得张口就来。但在山脉那边口舌说干了没一个听他的。   这边骨族长给足了尊重,安静不动,虽不知道能不能听进去,但常祭司也愿意开口。   “东部部族已经统一,兽人虽多,但各司其事。我们种植、养殖、造船、冶炼……且与银沙大陆交流,取得了联系。”   “这锅,我们做的。”   “这布,我们织的。”   “我们擅于用工具,种植从远方来的麦、稻、红薯,明年口粮只会更多。我们养殖三千长耳兽,一千红羽兽,一千尖角兽,冬季不用囤食物也能过活。”   听到这儿,许霜辞逗弄崽子手心虚地捏着软乎乎的黑爪垫捏了捏。换来小崽叼着他的手轻轻磨牙。   这数量,常祭司越说越夸张了。   他瞧了骨族长一眼,老者还是那副佝偻背脊,垂首倾听的样子。面上看不出变化。   “我们住的房子冬暖夏凉,绝不会因为东部的寒冷而有兽人伤亡。老小皆安乐。”   “再说医药。我为祭司,霜也已经快能胜任祭司之职。部落出现疾病或者兽人受伤,我们都能医治,绝不会因为兽人失去了捕猎能力而赶出去……”   骨族长几次克制呼吸,并不像许霜辞看到的表面上那般平静。   蟒部落的祭司说过,或许十年之后,他们找不到出路时,可以去东部看看。   生机在东部!   种植,养殖,造船,冶炼……闻所未闻。   是什么他不懂,但眼前的衣服,还有在虎部落煮出过香飘部落的食物的器具……   他们兽人都打听来他听过。   幼崽被许霜辞挠痒痒,忽然抖直了后爪。   铁锅被他踢得倾倒,清脆一声,滚动几圈贴到了骨族长的腿边。   他终于动了,缓慢伸出手。树皮一般,骨节大,掌心粗糙。是农民那般累了一辈子的手。   他手捏住了铁锅,看似递送回来,但紧紧扣着铁锅。   很薄,却坚硬无比。   他心神俱震。   骨族长也算见多识广,不会像藏在山脉里的小部落那样,见而言之神物。   他瞬间想到了黑石。   冶炼?   海鹰曾经传出过这样的东西,多半就是那个做的。而小小一个东西拿出来,族长信了八分。   晴见他装模作样,干脆将另一个的棉衣也递上去。   族长眼神闪烁,看了他一眼。眼里责备,像在说“你这小辈不懂事”。   但他淡定换了手,接过衣服。   细细抚摸,寸寸观看。   与他们穿的兽皮大不相同!   常祭司还在继续说,而屋外,悄悄围拢过来的豹兽人听得将信将疑,又莫名神往。   吃得饱,穿得暖。冬不冻,夏日凉。有祭司镇守,有病可医,有兽神可问。   哪里会有这样的神仙日子。   兽人们背靠石屋墙壁,脑袋抵着的冰凉的墙,仰头望着零星几点光亮。   “族长不会随便听信外来兽人的话的。”   他们被头上的黑暗笼罩,像他们的未来。走不出去这没有食物的困境。   “族长!族长!”兽人忽然从其他屋跑出来,眼眶绯红,满脸焦急,“路他们,他们发热了!”   发热就代表容易死,这是兽人们的经验认知。   屋里,许霜辞跟常祭司听得一惊。   骨族长心里一空,继而浮现针扎般的刺疼。   今天跟巨鸟闹这一出,就是对虎部落最后的试探。但显然,结果令他失望极了。还让他的族人遭了难。   “族长,您、您……呜呜……”兽人抹泪,当即哭了出来。   骨族长绷紧脸,低喝到:“哭什么!”   “不只是路,出去的十多个兽人,河腿断了,木手断了,炎的眼睛看、看不见了……”   骨族长听得心惊。   许霜辞垂着头,看玩儿着自己手的幼崽不动了。泪汪汪的,爬起来要往骨族长那边走。   “爷爷,族长爷爷救、救叔叔……”   “爷爷也想救,但是救不……”忽然,他转头,目光炽热。   漆黑的屋子里,火光都灼不过他的眼睛。许霜辞吓得肩膀一抖。   晴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暗自安抚。   骨族长忽然一笑,声音嘶哑,目光沉沉如凝聚的黑雾。“救他们,我就答应你们。”   晴淡然回视,随后问常祭司。   常祭司点头。   就等着呢。   这老头儿也是,明明心里就同意了,还装。能唬住年轻的兽人可骗不过他。   不过也他们也该动手,好歹是一条命不说,以后也是自家兽人了。   晴道:“带路吧。” 第78章   林豹兽人并不像虎部落那样石屋间隔十几米远,他们住得密集,这边出了门,走几步就是另一家的石屋。   “兽人都抬一个屋来。”常祭司匆匆往前道。   来报信的兽人下意识看向自己族长,骨催促道:“按常祭司说的做。”   一听是祭司给治病,刚刚靠墙偷听的兽人撒丫子跑,将受伤的兽人都抬出来放中间那间大了一倍不止的石屋去。   许霜辞赶着过去,走几步忽见旁边两个兽人超过自己。   脚下一错,踩着个石子儿眼看就要崴脚。晴手圈着他腰一拎,另一手抓着装药材的包袱,带着他在黑暗中大步前行。   涯和游跟在后头,晃了晃手中不多的新鲜药材——是这一路过来许霜辞采的。   他道:“也不知道草药够不够。”   许霜辞道:“看了才知道。”   进石屋,受伤的兽人们还要比他们先一步进来躺下。屋里已经烧起了火堆,亮如白昼。   常祭司环顾一周,皱着眉头往眼看不行了的兽人跟前去。   许霜辞踏入门口就闻到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儿他瞥见身边兽人手臂被勾了一块肉,骨头都能瞧见了。当即让涯兑了盐水来给兽人清洗伤口。   晴将带来的几个包摊开,里面的草药一一分好,方便等会儿的用药。   游跟涯则在屋里打下手。   豹兽人们见两个看病的兽人一脸冷色,心存敬畏。   骨族长颤颤巍巍被豹声扶着出来,他站在门口,目光落在许霜辞身上。   看他绷着脸,有条不紊处理完一个又一个的兽人。   而那吊儿郎当的海鹰也收起懒散,来来回回递药帮忙。看着可靠极了。   石屋里火烧得大,那黑石做的锅架在火堆上塞了种种草药熬煮。   只听里面脚步杂而不乱,药香渐渐弥漫,似有凝神镇定的作用般,自己族人痛呼渐渐变弱,用了药的甚至安稳沉睡。   见惯了受伤的兽人夜难安眠,再一对比现在,兽人们鼻尖泛酸。   林豹部落的兽人不知在外站了多久,久到等他们的族长站不住踉跄时,他们似才惊醒,手脚慌乱地搀扶老族长。   “族长……”豹声喊得很小心,余光却还看着屋中忙碌的兽人。   “留下两个兽人在这边帮忙。”骨族长手指颤动,抓着拐棍慢慢收紧。   他艰难地喘过一口气,目光从屋里晴几个兽人身上收回。浑浊的眼睛燃气惊人的光。   “其余的,全到我屋里来。”   放受伤的兽人的石屋是他们曾今的祭司的住所,但祭司没了,这房子也就空了出来。   族长的房子在这房子旁边,小了些,坐几百个兽人已是拥挤不堪。   只族长周围,兽人们留出些空隙。越往后,一个叠一个,堆在一起等着他们族长发话。   “刚刚都看到了吗?”骨族长捏着自己梆硬的兽皮衣摆,慢声问。   “看到了。”兽人们道。   虎部落那个祭司不常出来,他们见一面都难。   刚刚亲眼见到两个祭司治疗兽人,他们像被攥住神魂,被那各种新奇又难以理解的手法迷住了。   甚至只是看了看,他们就很有信心:受伤的兽人们一定能好。   “那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知道。”只零星两个兽人说话。是刚刚听了墙角的那几个。   他们说完,身后就有好几双手拉扯他们的衣服。   “干什么的,快说!”   豹□□:“让我们迁徙,加……”   “迁徙!不可能!”   “我话都还没说完!”豹黑上下嘴皮子一碰,语速如珠断,噼里啪啦,“他们想让我们加入他们的部落。族长都答应了,你们想不去都不行。”   “但我肯定是要去的,族长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一把逮住自己被扯开的兽皮衣,拉回来仔细理好。   要不是刚刚族长谈话他们不敢进来,不然他也想摸摸那棉衣是有多软乎。   “族长!真的?!”兽人们如当头一棒,愕然望向火堆旁的老者。   骨族长双手拢在袖子,指腹摸着现在怎么摸都怎么不得劲儿的兽皮衣道:“你们想去还是不想?”   “可、可是他们在东部……”   “是啊,东部怕是都没野兽了,比我们这里还不如。我们过去是啃草皮吗?”   “胡说!他们部落养殖了上万只长耳兽、斑点兽、尖角兽……还能一次捕鱼几千条,怎么就过去啃草了。”豹□□。   要许霜辞在这儿,绝对要拍着他的肩膀说一声:小老弟,夸张了,夸张了啊……   骨族长听小年轻有激情说,也省了开口。   听他几下将晴部落的情况说清楚,兽人们半信半疑,甚至有些已经动摇之后,骨族长才道:“我已经答应了。”   “你们也不用慌张,要是他们敢作假,我们这么多兽人还报复不回去吗?”   “出去看看吧。我们困在中部太久太久了。”   骨年纪大,部落里没有祭司,兽人们一切都听他的。有他在,兽人们像有定心丸。   而骨族长说要迁徙,他们在不知晓晴部落情况时,即使不情愿也肯跟着他去的。   现在知道晴部落的情况该比他们好多倍,自然也愿意出去看看。   单吃饱饭这一项,就对他们太有诱惑力了。   “那等炎他们治好了我们就走。”   骨族长看着火堆,眼中火苗晃动。他道:“声,你去巨鸟部落,让他们把那些受伤的鸟兽人送过来。”   “再把他们族长请过来。”   “是。”   豹声心念一动,就明白族长的意思。这是要帮晴部落……以后就是自己部落的忙了。   豹声是兽人们默认的下一任族长,所以当他带着兽人去到巨鸟部落时,即便鸟兽人们没给他好脸色看,但也没动手。   鸟部落住在树上,上头是用树枝搭建的巨大鸟巢。   豹声踏入部落就被带去见族长。   他忽视鸟族长沉凉的目光,将自家族长的话说完。鸟部落族长一愣,接着抬手就带着族人飞往豹部落。   多年的老伙计了,因为食物发生纷争也是不得以,但该有的默契还是有的。   于是,当许霜辞将将看完林豹部落的兽人后,部落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涯警惕冲向门口,就见一群鸟兽人抬着新一群病患进来。   涯两眼一翻,侧身避开。   他双手环抱,往墙壁上一靠。打个下手都累得他叹气。   巨鸟族长风进来,恭恭敬敬对治病的许霜辞跟常祭司道:“烦恼两位祭司救救族人。”   许霜辞揉了揉眉心,有些困乏了。但嘴上却说:“带进来吧。”   常祭司也点头。   巨鸟兽人全身白,披在身后的长发也白。许霜辞因为晴也是白发,所以多看了一眼。   发质有些毛躁,不比他家晴的头发好。   鸟兽人们也跟那豹兽人似的堆在门口,但不妨碍两个兽人干活儿。倒是涯,不想动了,直接让门口族长留下的两个豹兽人来。   看了这么久了,要还不会那就是笨。   许霜辞刚缝过一个兽人的伤口,要剪线。   瞥见递过剪刀的兽人陌生,他顿了下,见那边躲懒的涯,唇角带起笑。   他给兽人重新上药,包扎。来不及休息,又继续下一个。   兽人们受伤后只做过简单的处理,看伤口上的草药糊糊,应该都是他们自己常用的。   许霜辞想着待会儿问问长什么样,到时候也收集一些回来研究。   结果忙着忙着,到后半夜处理完兽人们,就撑着床边往地上一坐。   眼睛闭上想着歇一会儿,却就这么睡了过去。   常祭司也撑不住,打了个呵欠踉跄往外。被门口打盹的涯一拎,带走了。   鸟兽人们早已经进来,看许霜辞这样,吓得上前。   晴将他抱起,许霜辞顺势窝好,脑袋抵着晴脖子。   晴看他一眼,低声对围拢来的兽人道:“注意看着,要是发热了就用留下来的帕子沾水降温或者来叫我们。药看着别熬干了,每个兽人都得喝。”   “好。”风族长望着自家昏睡过去的兽人,眼神微闪,低低应下。   晴离开,先带着许霜辞去擦洗干净。然后去豹部落安排的房子睡觉。   进屋时,天边隐隐露出浅白。   竟是忙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下午,许霜辞饥肠辘辘醒来。刚坐起,晴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肉汤送来。   许霜辞扒着他的手狼吞虎咽,惹得晴几次抽手。   “慢点。别抢。”   肉汤下肚,许霜辞歪身往晴肩膀一靠。张嘴就问:“昨晚上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都没听到兽人过来叫他们。   “白天没事。”晴搁下碗,搂着许霜辞让他缓缓再起。   “常祭司去看了,有发热的也退了。兽人恢复快,要不了多久就能好。”   许霜辞脑袋一转,手指抠着晴的衣角。   “对了,鸟兽人怎么来了?”   “骨族长派兽人去叫的。”   许霜辞动了下脑子,忽然笑了两声:“他现在就在帮我们了。”   “嗯。”晴道。   “那咱们跟巨鸟部落谈没?”   “骨族长已经谈好了。”   “啊?”   晴掌心托着他的下巴,将他微微张开的嘴合上。指腹蹭着下巴上的软肉,目光落在许霜辞脸上。   “不全是骨族长的功劳。你们昨晚做的也重要。”   一开始,晴就打着给让自己伴侣和常祭司给兽人们治病,以此为桥梁,沟通林豹跟巨鸟部落。   他并没想着以此为要挟,让兽人们同意迁徙的事情。   但昨晚常祭司都说到那种程度了,骨族长也信了,就差推一把。所以他才那样说。   他答不答应,都是要救兽人的。   好在骨族长也干脆,答应了就是答应了。还能立即转变身份,给他们帮忙说服了巨鸟部落。   就是常祭司那件棉衣……恐怕现在是不能穿了。   因为昨晚鸟兽人们一个激动,被爪子钩烂了。   “所以……我们能回去了!”许霜辞声音都敞亮了。   晴扬起嘴角,下巴蹭着许霜辞头顶。   “嗯,能回了。”   “不过是不是再等兽人们好一些?”许霜辞立马掀了兽皮毯子,麻溜地穿好衣服边往外走,边道,“我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出门去,前脚踏出,屋外零零散散的兽人就都看过来。   有硕大的白鸟,也有长尾巴拖地的豹子。   都是兽形。   许霜辞差点以为进了动物园。   他往后猛地一退,撞上端碗出来的晴。晴环住他腰稳住人,问:“怎么?”   “没。”   差点睡迷糊了,晴以前说过,兽人们冬季最喜欢保持兽形。   晴先放了碗,再跟许霜辞去大房子。   其他屋里探出头来看的兽人们只望着,等他们走过,才缩进石头房子里。   “霜醒了。”豹黑重新趴下。他毛发全黑,爪垫将毛尾巴踩了踩,压着再枕头。   “发热的兽人也没死。”他低声道。   屋里堆满了其他豹兽人。他们眼睛圆如珠,酿着欢喜。随意在兽皮上打个滚,尾巴搭在肚皮上问:“东部是什么样的?”   “去了才知道。”   “我们部落八百兽人,巨鸟部落一千多兽人,那边能装得下我们吗?”   豹黑:“晴他们还跑到山脉里去找兽人。那里面几万都有。”   “也是,能容纳几万,我们去肯定也行。”   “族长说,什么时候走?”   “冬季,最多半个月。”   一个多月后就是春季,那时候虎部落就会四处捕猎。他们要赶在虎部落捕猎前离开中部,免得遇到了,起不必要的冲突。   他们走,对虎部落来说有好处。没兽人跟他们争食物了。   但也有坏处,联盟彻底没了。要是西部的狮部落或者北边的雪狼雪豹打过来,就没那么多兽人跟他们抗衡。   能早走,就早走。   ……   十天后,受了轻伤的兽人已然恢复,受重伤的也能下地。   风族长带着自己的鸟兽人们回去先收拾东西。   骨族长安排兽人们带好储存的食物,分批先前往在他们东边的鸟部落。   晴一行落在最后一批,他们看着豹声驮着骨族长,站在部落前停了很久。然后才转头离开。   对晴他们而言,是归家。   对骨族长而言,是离开故土。   风声寂寞,没了石头房子里映出来的火光,没了兽人们的喧嚣吵闹。   在最后一个豹兽人离开时,密林里的石头房子就彻底空了。   豹声稳稳当当跑着,听不到背上的动静。他心慌,浅声道:“族长……”   骨闷咳几声,苍老的手拂过他脑袋。   “怕什么,大不了回来就是。”   “诶。”   他怕的是老族长撑不住。   好在顾虑着年迈的兽人跟伤患,他们离开中部也是分批。   涯、游带常祭司跟着跑得快的那些。晴、许霜辞就跟后头走得慢的这一批。   他们不赶时间,走累了就休息。   一路上吃饭也不草草了事,而是抓鱼捕兽、采集根茎,一路上边走边养,保证幼崽、老兽人还有伤患身体吃得消。   而涯他们那一队就不是这般了。   涯就像被放出笼子的野鸟,撒欢儿似地往东边冲。下面的豹兽人还有一大群鸟兽人追着他飞。   都是跑得快,飞得快的兽人,等他们到部落,这赶路的时间几乎被他们缩短了一半。   而此时,许霜辞一行还在路上走走停停。   从路上积雪走到新绿破土,从风霜割人走到春暖花开。离开中部,翻越山脉,寻着朝阳一路向东。   兽人们从未觉得赶路也是一件松快事。   春雨几场,兽皮衣脱去。   目的地近在眼前。   已经进入部落,又过了一片树木低矮,用来养蚕的山。   许霜辞纳闷道:“咱们这么过来,怎么一个山脉里的部落都没见到。”   他们也是从山脉过来的,清楚那边的部落分布。上到山脉时,他们路过,却发现里面藏的部落好像少了些。   他们猜想人家是真被吓到搬家了,可往东部走来,也没遇到一个。   “涯他们先过来,吓跑了也不一定。”晴道。   豹兽人早跟他熟了。   豹声跑到晴身边,慢慢悠悠拉着路上做的藤车,里面骨族长正在睡午觉。   他问:“你们之前去山脉,就没一个部落答应你们?”   “一个都没有。”许霜辞道。   “用嘴皮子说不如用手抓。”豹声道。   许霜辞笑道:“我们是来找伙伴的,不是来结仇的。”   晴这一批兽人有小三百,都是些老弱幼小。晴跟豹声打头,豹黑几个走在尾巴。   兽人们如长龙,浩浩荡荡地在晴领地中缓缓移动。他们身上背着家当或者老幼,眼里有迷茫,也有希望。   闲聊着,远远见到前方腾起的烟。   豹声仰头嗅了嗅,转头见晴一脸淡定,疑惑问:“那烟是什么?”   “冶炼。”   “做锅!”豹声声音忽然大了些。   后头的骨族长被他震醒,咂摸着嘴,手在身侧摸了摸,掏出一点果干放入嘴里磨。   还是许霜辞的存货。   许霜辞见老族长这般,笑了笑道:“现在不用做锅了,库房里堆的那些都还没用完。”   “那还做什么?”豹声望着那烟,不免加快了脚步。   后头兽人们犯嘀咕,队伍尾巴不知谁吼了一声着火了。大家跑的跑,躲的躲。   忽的,一头陌生豹蹿过来。   兽人们一惊,顾不得什么着不着火,当即归拢,护着中间的幼崽。   “嗷?”豹声家的小崽子从许霜辞身后探头,小爪垫按在他肩上。   豹尾眼睛一亮,中气十足道:“族长!霜!等你们好久了!”   一看是认识的,兽人们才放松警惕。   “你从那边来,部落着火了?”后头的兽人跑上前来到。他背上,一左一右挂着的兽皮兜里,还冒出两个幼崽。   “没有着火,涯在炼黑石。”   豹声:“能看看吗?”   许霜辞:“不先回去休息了再逛?”   “不用!”几个围拢过来的兽人满脸雀跃。   晴道:“愿意去就去。不过安分点,别惹到涯。”   豹尾是听到兽人们的动静来的,这会儿回去就带着一群兽人。   许霜辞将趴在肩膀上的幼崽搂进怀里抱着,由着晴将自己往部落里带。   西边冶炼厂。   两台高炉边,风车呜呜作响。   还是早春,数千平房的地块上,兽人们打着赤膊,晒得黝黑的皮肤上凝聚着汗珠。他们有条不紊地筛选、碎石、制模、铸型……   那滚红的铁水从高炉中流出,隔着极远,都觉得那温度烧灼着脸。   兽人们将将踏入围着的高墙里,便下意识用尾巴扫了扫自己脸上的毛毛。   温度太高,有种置身火炉的错觉。仿佛胡须已经被火燎了。   “哇——”   “好高!”   “石头建的!”   “东部有这么整齐的石头!”   惊呼声此起彼伏,压得很低,仿佛是兽人们怕这巨物被惊扰。   仔细打量,才发现入目的十几米高的炉子就是方才见过的烟雾的出处。   高炉外百来米,兽人们闻声停下手中的活儿转头。   这样的惊呼并不陌生,前不久才来了一次。   预料到是涯口中的后面一批兽人,他们之中当即走出来两个兽人给大伙儿介绍。   一趟下来,冶炼厂的兽人满脸的笑,不过都听惊呼听得麻木了。   这里太热,在看到幼崽跟一些老兽人通红的脸还有满头汗水,他们当即让豹尾将他们带走。   出了冶炼厂,连骨族长都心绪难平。   那样的庞然大物,竟是兽人们自己亲手搭建的。   听介绍的兽人说,他们做坏了好几次,有一次还直接炸了炉。费了几年才建好。   而那上面齐整的石头也不是他们劈的,是他们烧出来的。   泥怎么能烧成石头?   骨族长早在来时就做好了会惊讶的准备,但未曾料到,这些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之内。   只单单看着一处,他就明白,当初为什么蟒部落祭司会说十年后,生机在东部。   此刻,他庆幸做了这个决定。   兽人们长途跋涉本该有些累。但此时兴奋过头,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   早养好伤的兽人们甚至为了再快些见到其他什么厂,纷纷带上老兽人跟幼崽加快前行。   也正正好,赶上了还在前面走的晴跟许霜辞。   “晴!霜!你们那什么黑石厂,做得真好!”豹黑激动道。   许霜辞笑:“喜欢?”   “特别喜欢!”一大群兽人扯着嗓子激动不已道。   晴淡淡道:“以后就不一定喜欢了。”   “为什么?”豹黑瞪着两个圆眼睛,泛着傻气问。   许霜辞闷笑出声。   “兴趣变成了工作,你就会不怎么喜欢了。”   从西边回来,陆续经过冶炼厂,养殖厂……晴领地里,所有地块儿现在都有兽人在活动。   看兽人们还有激情,许霜辞干脆边走边把所见的地方给兽人们介绍了。   当然,少不了捧场的惊呼声。   在到养殖场时,秋啼笑着立在门口。看兽人们过来似早有预料。   他领着一群老小介绍,许霜辞站在旁边忐忑。   好在兽人们见到那望不尽的动物,即便听了秋啼说那些数据,也没跟以前他们说的对上。   要知道,常祭司将他们养殖的动物数量夸张了一倍。   而豹黑那话更是夸张了十倍。   安安稳稳回到部落,晴让清点了兽人,便让秋蓝给领走安顿去了。   至于提前到的那一批……   早被兽人们拉去干活儿了。 第79章   春日农忙。   部落砖房外,自小湖起,一直往南皆是开垦出来的田地。   近处所有能种的空地泥土翻耕,除了麦草地,余下土上开了垄,刚种下去的菜苗青翠欲滴。   小湖中又下了莲藕种,荷叶张开,边边角角藏着羊角似的尖儿。   再远些的地里,上百个兽人如星罗棋盘,俯首忙碌。或推着耧车点豆,或下了红薯育种,或栽苗,或平田育秧。   要说之前在冶炼厂,兽人们是新奇而惊讶,在养殖场是因口粮充足而欣喜,在这辽阔的田地边就是敬佩而失神。   他们也遇到了食物不足的困境,但他们的做法也仅仅是冬季不捕猎。   圈养动物他们想得到,但开垦这土地搞种植能养活自己,他们是万万不相信的。   但东部的兽人敢开垦,敢因稀薄的产量而搞种植,也敢离开故土寻找高产量的作物。   他们在这个食物缺乏的东部,建起了比他们还强大的部落。   秋蓝叫他们去休息,他们却望着这宽阔的土地,久久不愿离去。   “这要花多少年……”   秋蓝听到兽人们失神呢喃,想起前头那群过来后直接进地里撒欢,要说起来,豆荚湖那边的水田也有他们一份儿力呢。   他笑道:“差不多四年,今年是第五年了。”   “从定居在这边时就有了五亩地,到现在怕是五百亩不止。单小湖边就有二百亩。水田需水,今年的水田干脆开到豆荚湖那边去了。”   兽人们听不懂什么亩不亩的,但知道除了眼前这一片,其他地方还有。很大就是了。   豹声也被惊住了,他背着老族长沿着土地边走了走,爪子贴在边缘的土上压了压,疏松不已。   “族长,咱们没来错。”   骨族长眼神浑浊,佝偻些身子看清那地里的小苗。比小拇指还纤细,但生机蓬勃,一看就养得极好。   他树皮一般的脸上浮起笑,笑得肆意又释然,笑得眼角含泪。   豹兽人们吓了一跳,秋蓝也赶紧上来将骨族长扶住。   “没事,没事……”骨族长推开身边的手,擦了脸上的泪痕,他吭哧吭哧喘匀了气儿,才道:“我是高兴。”   “高兴啊……”   这几个月的路,没白走。   兽人们担心他高兴过头,也不看了,急急忙忙簇拥着他回去。到安排的屋子里,兽人们又是一阵惊奇。   不过怕骨族长又像刚刚那样,没再多话问。   部落里一下多了快两千个兽人,建筑队更忙了。   涯那边兽人一带回来,秋野直接分了百十来个走,直接组了五个队,加快建房。   部落里隔一个月虽然能修起几栋房子,但一家一屋还是不够住的。所以这些兽人就被秋蓝一个屋安排十几二十个。   反正也是春天,将就着先住下。明年就松快了。   门口,秋蓝看兽人们都找地儿放好了自己的行李,便道:“大家刚来,要洗澡的可以去中间最大的那个房子里取热水,然后再去那旁边横排屋的澡堂里洗澡。”   “要是饿了,那大房子里也有饭菜,已经备好了。吃完回来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部落里的情况,明天我再带你们细看。”   豹声是这群兽人里领头的角色,听完秋蓝的话,他点头应了。   进屋时,因为屋里太过干净,兽人们都不敢踏足。   听完秋蓝说的洗澡再吃饭,豹声回想,好像在部落里见到的零星几个兽人都穿着轻薄干净的衣服,手脚跟脸上也全是干干净净的。   再看看自己腿上的泥泞,兽皮漆黑,头发打结……   不止豹声,连幼崽们都悄悄藏起自己爪爪,不怎么好意思。   秋蓝笑道:“今天情况特殊,以后在部落里也是要注意卫生的。这不是对你们不满意,恰恰相反……”   秋蓝边说边想着过个几天再让兽人们喝驱虫草药。   先前那一批兽人已经喝过了,喝完后可是差点把部落都给掀了。   这一批得先提个醒儿,这些兽人老的老,小的小,免得到时候吓出个问题。   秋蓝保持温柔的笑,看得幼崽们都对他生了亲近。   有不怕的,走到他跟前。   秋蓝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跟晴他们相处久了,对豹兽人这样的,他都没了怯意。   “泥可以保护爪子。”幼崽仰头,声音稚嫩。   秋蓝:“部落里有鞋子,也可以保护脚。还有衣服,裤子,像我身上这样的。你摸摸。”   秋蓝衣服是白色,幼崽上了爪子,直接留下一抹黑印。   幼崽惊得瞪圆眼,后头的成年兽人们也耳朵红。   豹黑翻看自己的爪子,当即道:“我们肯定洗干净!”   秋蓝笑道:“衣服在织布厂旁边,一个兽人最多可以领五套。这第一套我先给你们送来,你们穿着。剩下的你们想什么时候去领都可以,那边会有记录。”   “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先休息会儿。吃完饭好好睡一觉。”   “诶!”   秋蓝一走,屋里像被惊了的马蜂窝,顿时嗡嗡直响。兽人们七嘴八舌,数着在晴部落里看到的奇事。   骨族长坐在墙角,背脊靠着墙。   几个豹兽人蹲在他面前,等着他说话。骨族长眼睛睁开一丝缝,问:“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兽人们推开干净的兽皮,盘腿坐地上。   其他那些个兽人就在屋里上蹿下跳,还悄悄伸出爪子挠墙。反正是还没新奇够。   “族长,咱们……就这么住下了?”   “这么好的房子你还不想住?”   几个豹兽人抱头,脑子里回闪着在部落中的所见所闻,“不是,只是还没实感。”   骨族长心中几十年的愁郁随着叹息而出。   他眉宇间一派松快。   “我也像坐在那云团上,没踩实了地的感觉。时间久了就好了。”   “先歇会儿吧。把那些乱跑乱跳的小崽子抓去搓洗搓洗,也好换了衣服,早早融入部落。”   “诶。”豹声笑道,心里酸酸涩涩,想着未来值得期待的好日子。   被点了的崽子转头,巴巴儿地蹲坐在他们族长跟前。巨鸟族长风不在这里,鸟崽子们也飞过来一起围着。   他们还小小一团,模样稚嫩,眼神清澈。   “族长……”幼崽贴到骨族长身边。   老族长用手轻轻顺了顺崽子身上的毛毛,道:“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咱们的部落了。要乖,知道吗?”   “知道,我们知道。”小崽子拱起脑袋蹭骨族长手心,半眯着眼睛。   “知道就好……”   *   回到部落,兽人们自有秋蓝安排。   许霜辞跟晴一路风尘仆仆,到了部落后先去打水洗澡。将自己搓洗个干干净净,才觉得舒畅。   擦干头发,又去食堂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许霜辞回去倒头就躺。在床上翻了没一会儿,呼吸就匀称了。   另一边,兽人们也听了秋蓝的话,一批一批出来找食堂。有的先吃饭,有的先洗澡。   最后肚儿填得饱饱的,身上又换上了干净衣裳。   兽人们小心地用指腹搓啊搓,喜欢得不行。   “就是觉得身上轻飘飘的,跟什么都没穿一样。”   “这还不好?比兽皮捂着舒服。”   “谁说不好了。”   天色不早,外面干活的兽人陆陆续续回来。   部落如油锅加水,一下子沸腾了。许霜辞睡得迷迷糊糊,好似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没想明白呢,又陷入深眠。   夜晚,听着虫鸣,许霜辞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他摸着身边温度凉了,想着晴已经起来很久。   他快速穿好衣服,打开门一看,部落前的广场上,兽人们密密麻麻聚在一起。   打眼一望,涯、秋野、秋蓝、秋力还有茂族长、絮他们都在。   许霜辞靠近,站在秋蓝肩膀上的秋秋见了,伙同自己的小伙伴跑过来。   许霜辞几下被他们围住,意的大尾巴蹭得他脖子发痒。   他看着兽人们前头的晴还有常祭司,搂着幼崽们低声问:“这是在干什么?”   “晴说让新来的兽人认识认识部落里其他兽人。然后让阿爹他们交代自己负责的那些事情。”秋秋已经大了,口齿清晰,几下能把事情说明白。   许霜辞望着兽人跟前的晴,想着他才不会做麻烦事。唯有一个,他道:“难不成这要分派活儿了?”   “没有。”意脑袋搭在许霜辞肩膀,“晴让他们自己选。”   许霜辞闷笑两声。   “这又有什么不一样吗?”   “也太着急了。”   “不着急。”秋秋爪子扒拉了几下意背上的金色毛毛,道,“阿爸说,先要让他们都了解部落。熟悉了,才会让他们选。”   “秋力都回来了。”   “力坐船回来的!”腿边,三个狼崽异口同声道。瞧那眼神,很向往似的。   许霜辞笑着揉了揉他们的脑袋道:“以后你们也可以坐。”   “部落里来的幼崽也多,你们熟悉,玩儿也带着他们玩儿。别做欺负幼崽的事。”   秋秋飞上许霜辞脑袋,直接一窝,看着那兽人堆里的崽子们道:“知道,阿爸也说了的。”   “我们要养蚕,我带他们一起怎么样?”   秋秋也有自己的主意。   他看到那些个叔叔们队伍里兽人多了,就他们养蚕抓虫子的队伍兽人少。   部落里好几片养蚕的地方呢,他跟小伙伴们都管不过来了。   许霜辞弯眼笑道:“当然可以,他们愿意就成。”   兽人前头,晴几句说完了,又变成常祭司说。许霜辞正想着先去吃点东西,结果就听常祭司叫自己名字。   许霜辞纳闷,将身上堆满了的幼崽放下来,走过去。   然后就听常祭司道:“以后,咱们部落的祭司就有霜担任。”   许霜辞一愣。   连晴都没想到,不过他面上稳得住。   底下的兽人们就看着许霜辞笑,他们也是见到絮族长一点一点将许霜辞教起来的。一点不慌。   而且要是霜遇到难事儿了,这不常祭司还在嘛。   都一样,都一样。   兽人们无异议,许霜辞自然也没。只是站在前头,看着下面这两千来号……压力就上来了。   不对!   他怎么越看越不止两千呢?   自家广场大,可以坐满五千兽人。这都坐了一半多了。   冷不丁对上个熟悉兽人,许霜辞笑容微僵。   这不是呼族长?!   ……   部落换祭司就这么草率地换了。   在其他部落,哪能这样,要不是上一任祭司还没教出下一任祭司就这么去了;要不是上一任祭司生重病或者去世,下一任祭司才接替。   这集会一完,秋蓝带后一批来的兽人们去熟悉部落,其他兽人散去做自己事儿。   许霜辞留下,追着常祭司道:“祭司,我这是学完了?”   “学完了。”常祭司摸着胡须欣慰道。   要不然他当初为什么追着许霜辞要他加入自己部落了,就凭这学习的天赋跟刻苦劲儿,不教就是他亏了。   放其他部落,有些兽人要教大半辈子才能做成祭司。许霜辞才几年。   常祭司就等着这一天呢。   担子交托出去,他一派轻松。连跟许霜辞说话都不是以前那板着脸的严肃样子,而是眼中带笑,乐乐呵呵。   他拍拍许霜辞胳膊,脚步轻快,去找自己老伙计闲聊去了。   照着部落这发展,以后这日子啊,不知道过得多有滋味。   许霜辞抿唇,提声道:“祭司!那咱们带回来那些新药材,你还研究不?”   常祭司停住,笑容一敛。   “自然要研究。”   许霜辞回以一笑:“知道了。”   正好,也该挑选些兽人出来多教教医术。免得部落兽人多了,自个儿手忙脚乱的,容易出错。   常祭司离开,许霜辞身后的光被挡住。晴牵住他的手道:“吃饭了吗?”   “正打算去吃呢。”许霜辞侧头看着晴,手撩了一下他肩上垂着的白发,“要换祭司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也不知道。常祭司没跟我提。”   许霜辞道:“怪不得回来没跟我们一起。”   去的时候,常祭司可是教导他没停过。   吃过饭,许霜辞便跟晴分开。   他先去把路上采的药材给收拾了,晴则去四处逛逛,询问下部落最近几个月的具体情况。   等许霜辞这边将药材晒出来,又是中午去了。   他起身,动了动自己坐得僵硬的身子,慢悠悠挥动着胳膊出去走走。   路上遇上已经带兽人参观完的秋蓝,两人相视一笑。   秋蓝问:“怎么样,中部是不是比咱们东部好?”   许霜辞道:“跟我想象的不一样,除了暖和一点,好像还没咱们这地儿好。”   脑中忽然闪过呼族长,许霜辞问:“呼族长他们,什么时候也来了?”   “他啊,比你们都先来。”   “那会儿还冷着,部落里兽人在屋里闲不住,跑出去砸冰捕鱼,结果遇到倒在雪地里的一群兽人。”   “他们给人家都背回来之后,我们才知道他们原来是从山脉那边过来投奔的。”   “投奔?”许霜辞有些疑惑。   之前千劝万劝,不是不肯吗?   秋蓝脑袋一偏,发尾的蓝色吸引许霜辞目光。回神就听秋蓝笑侃道:“他们来的兽人还不少,不过来了之后就主动要去豆荚湖那边种地,不会是你们吓了他们吧。”   “吓是可能吓了。”许霜辞苦笑,“早知道吓人有用,就不用耽搁在山脉那半个月了。”   秋蓝眉头一蹙,道:“你们那边到底什么情况,说给我听听。”   许霜辞道:“能什么情况,无非是呼族长是常祭司的老朋友,我们去的时候就找的他。他带着我们跑了大半个山脉,但是那些部落没一个答应我们的。”   “后头晴出主意,让我们往中部去。怕是想做个表面功夫,逼一逼山脉里的兽人。没想到也成了。”   “然后出了山脉,我们又在东部遇见了虎部落的兽人,被他带了回去。”   “那边几个大部落早已经不和,加上食物确实不够,所以我们也是误打误撞,才能把林豹部落跟巨鸟部落带过来。”   许霜辞说完,秋蓝听得叹息。也与呼族长他们有些感同身受。   “也是,要不是受到性命威胁,兽人哪里愿意挪窝。”   “他们现在可还适应?”   “能不适应,听跟他们一个屋的兽人说,睡觉都在笑。”秋蓝说着自己也笑了两声。   许霜辞闻言弯唇,眼神明亮。   “现在部落里总不缺兽人了吧?”   “不缺不缺,有得忙了。”   照秋蓝所说,确实有得忙。   在许霜辞他们回来之前,种植所需的地是已经开垦出来了。地里要干的活儿多,春雨一淋,三五天冒出来的草都是一份累活儿。   豆荚湖那边许霜辞还没去看,但水稻都往那边种的话,田挖出来了还得整田,撒肥,翻耕。   去年秋季下的麦种过了一个冬,这会儿倒是遍地翠绿。但也得看着浇水,施肥。   还有棉花、甜菜、红薯……   光地里的活儿,都不得停歇。   还有距离去银沙大陆那边交换还有明年一年。织布厂兽人是组建起来了,但今年春、秋,明年春秋需要大规模养蚕,缫丝织布。   涯那边武器也在赶制,还配合着做农具,以及船厂那边要的零件材料。   建筑队也得一刻不停建造房子。   还有煮盐的,捕鱼的,养殖的,都得扩大规模。   兽人多了,有些活儿也多了。   好在部落有晴看着,几个队伍的队长又是从一开始就培养出来的。部落里兽人们融合得很好,也没出什么事情。   *   中部。   中部面积大,但也就几个能力强的部落住着。零散的小部落都被赶了出去。   先前是蟒部落走了。   冬季林豹部落跟巨鸟部落又一走,直到春季虎部落派出兽人捕猎,虎部落才知道这偌大的中部,就他们一个部落的兽人。   部落族长知道之后,当即开怀大笑。   “走了好,走了好!”   可笑完,想起西部虎视眈眈的狮部落,脸顷刻沉了下来。   “谁叫他们走的,居然也不来说一声!”   空在外路过,听到族长屋里的混乱,心底不怎么高兴。   他带着自己的小队离开,直接跑到豹部落去查看。   这里豹兽人的味道已经淡了,里里外外充斥着虎兽人的味道。里面带不走的东西胡乱散着,是他们部落的兽人过来翻过了。   “头儿,巨鸟部落也走了。”   “你说他们两个部落是不是一起去了一个地方,怎么也不见通知我们部落一声?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我们中部好?”   中部的虎兽人称霸,手下还有蟒、林豹跟巨鸟兽人听话。过惯了被捧起来的日子,一下走了两个小弟,是谁都有落差。   晴他们跟空说那话,空没有告诉自己的族人。   能劝走这两个部落,也是晴的能耐。   要不是……要不是他是虎部落的兽人,他也是愿意走的。   现在这个族长远不如上一任族长有魄力,而祭司……也不过是个眼高于顶的小崽子罢了。   空走完了豹部落,看着如被洗劫一空的地方,无力讽笑。   不愧是他们部落的,兽人都走了也得来翻一翻,找一找,生怕漏了什么好东西。   瞧着跟在自己身边的亲信,他道:“不管人家去了哪里,都是为了好好活着。”   “跟不跟我们说……说了又怎么样,我们还能管得了吗?”   兽人们脸色微变。   “队长,这话可不能被族长听到。”   他们族长,最听不得这些有损威严的话。   空道:“你们自己动动脑子想想,现在的虎部落还是以前的虎部落吗?”   兽人们沉默,也没了那股傲气。   也是,部落里什么都没有了,还吃不饱肚子。有什么值得他们傲气的呢?   “熬吧……慢慢熬吧。”   反正以前也是装傻充愣地过着的。   *   气温抬升,又是一个夏天。   夏季东部多雨,动不动就是闷雷响过,大雨滂沱。   兽人们侍弄着田地,望着那地里的青菜收割了一波又一波。   原本瞧着荒芜的黑色耕地现在葱茏青绿,作物该开花的开花,该分蘖的分蘖。   说一句欣欣向荣,也不为过。   这会儿正下急雨,电闪雷鸣。   兽人们都被叫进屋里多雨,好些湿了衣服的,都跑澡堂冲澡,换一身干净衣服。   不爱干净,肚子里就会钻虫子。然后又要吃霜给的驱虫药,到时候亲眼见到……   想想都恶寒。   屋内,许霜辞坐在门口,盯着屋外的雨发呆。   他手肘抵着桌面,掌根托着脑袋。袖口滑下,一截莹白的手臂露在外面。   皮肤跟瓷似的,瞧着滑润。   晴撑着伞路过,往屋里一看。   许霜辞冲他一笑,及肩的黑发随微风勾着脸侧。   晴步子放缓过去,都走过了门口,又倒退两步回来。   就那么撑着伞,堵在门口,冰蓝色的眼睛落在他面上。目光丝丝缕缕,挠得许霜辞心痒痒。   他脑袋一抬,下巴搁在掌心,弯着眼,温柔笑问:“你看着我干什么啊?” 第80章   雨如跳珠,在伞面迸溅。   晴看着黑发黑眸的青年,放下伞,迈过台阶徐徐几步走至他跟前。   他屈膝半坐,抓住青年的腕子。   “不冷?”   许霜辞垂眸,见大手如镣铐圈得严丝合缝。手腕上的皮肤被晴掌心的茧子挂得泛着痒。   他奇怪道:“这是夏天,你在问什么……”   怕晴生病,许霜辞抬手试图往他额头上放。   晴忽然倾身,光线被挡了个完全。   许霜辞噤声,疑惑看着他。   “是我问错了。”   “嗯?”许霜辞脑袋往后挪,淡红的唇抿了抿,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晴抓着腕子的手往身前一拉,在人隔着小桌凑近时,忽然偏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许霜辞瞳孔一缩。   正想说这还开着门呢,却见晴随后松手,转身抓起伞步入雨中。他脚步匆匆,踏着湿润的地面,几下不见了身影。   许霜辞愣了好半晌。直到发现自己憋气憋得难受了,才骤然放松喘息。   他手碰了碰泛疼的唇角,不明所以。   怎么了这是?   正纳闷着,晴又回来。抓起许霜辞手腕,见上面被捏红了,他手下滑扣住许霜辞掌心牵着人往外。   “要去哪儿?”许霜辞迷迷瞪瞪跟着他走。   “去絮那边。”到雨幕中,晴圈着许霜辞肩膀护在身前,“需要处理一点事。”   晴是被兽人叫回来的,因着延那边出了急事。   他刚撑伞走过木屋,等急了的絮找来。   晴冲他点头,没什么意外地继续往前走。   絮小跑着跟上二人道:“延那边的矿坑塌了,埋了四十三个兽人,好在他们会打洞,都出来了。但是有三个被砸断了腿,一个胳膊受伤,还有十几个是擦伤。”   “矿坑塌了!”许霜辞脚下一重,鞋面上溅了不少水。   絮忙道:“简单的擦伤他们自己都处理了,那些兽人没过来。就是断胳膊断腿的自己处理不了才找上我们。”   “那还不快点!”许霜辞一下忘了晴刚刚的异常,径直往前冲。   晴怕他淋了雨,步幅加大。稳稳当当撑伞跟着许霜辞。   絮的屋子。   门口,风族长坐在边上,翘首以待。见晴过来,两人互相点了个头。   许霜辞进屋,瞧着急得在屋里团团转的黑绒球,脚步急停,差点踩到他。   “延你别慌,我来看看。”   “诶!快看看,快看看。”延急停,结果忽然摔倒。   他将自己团起来,随着惯性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才晕头转向地爬起来。   许霜辞诊治,门口风族长、晴便坐下说事儿。晴将那边帮不上忙的延族长跟絮也给拉来一起。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延族长飞快搓着肚皮上的毛毛,时不时看向自家躺在絮床上疼得哆嗦的崽子,语序混乱不已:“下雨,下雨好几天了。坑底下掏的洞大,塌了。挖着挖着就塌了。”   风族长道:“我们去运黑石,刚好碰见。”   “矿洞深不深?”晴问。   延族长摇头道:“深就不是这一时半会儿能爬出来的。”   风见晴对这么弱小的兽人态度完全跟对他们一样,回想自己当初,他们可是把弱小兽人都驱逐了的。   他也没觉得脸红,只是有些别扭。   但也庆幸,好在跟着骨族长换了条路走,不然他们哪能填饱肚子。   他想到下一顿又能吃些什么,馋得咽了咽口水,干脆道:“这里没我的事,我就走了。”   出去早点活儿干,饿了还能多吃点。   晴瞧他身上还在滴水,道:“洗个热水澡。”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风族长乐得不管事,背着手就离开这地儿。   不多久,知道这事儿的涯也从冶炼厂那边回来。   他是问了兽人找过来的,看已经保障好躺在炕上的黑绒鼠兽人,眉头皱得死紧。   “没死兽人吧?”   晴:“没死。”   “没死就好。”涯挨着炕一屁股坐地上,头发上还滴着水。   “我说呢,早该送回来的黑石怎么没回来。一问,是你们出事儿了。”   他抬起手臂擦干脸上的雨滴,又起来挨个儿看黑绒鼠受伤的情况。   许霜辞那边已经在处理兽人们身后的小伤,道:“骨头接上了,但要躺两三个月才能好得透。万幸没出什么内伤。”   延族长两爪搁在毛肚皮上,心落回了肚里。   “这次是因为下雨久了,土都被泡松了。”   涯道:“反正埋不深,那就把顶掀了挖。”   延族长慢吞吞道:“光是我们自己也掀不完啊。”   涯看向晴。   晴道:“让部落里派兽人去吧。”   涯当即道:“就让运送黑石的兽人们来。先把这个隐患解决了,免得以后又生事。”   “还有延族长,你们这些伤患就先住在我们部落。等养好伤再回去。”   “那……多不好意思呢。”   涯:“说得你好像在我们部落没住的地方似的。”   许霜辞听他直白的话,轻轻笑了笑。   延族长在部落可是有单独房子的。   他隔三差五过来,又跟絮聊得来,部落当时有空房子,就分了他一间当落脚的地方。   “不过你们那边还是要过去看看。”许霜辞道。   晴道:“雨停了再去吧。”   夏雨来得及,半天雨半天晴。   常祭司在部落,这几个黑绒鼠兽人就由他照看着。   天一晴,许霜辞带上些伤药,就跟涯还有晴一起,跑北边去了。   下午出发,费了半日才到以前住的山洞处。   山洞这边也建了房,住着兽人。后山的盐泉现在被彻底开发,部落里用到的所有盐都是从这儿来的。   在洞中休息一晚,第二日继续往北。   夏季雨大,转晴后太阳也晒。   昨天还湿软的泥地一晒,现在踩上去就没了水滋滋的感觉。赶到北边黑绒鼠部落时,碎石滩上不见兽人。   许霜辞找到他们部落地洞入口,喊了几声,洞中陆续听到声响。   黑绒球结成一队出来,见是许霜辞,纷纷精神,耳朵都竖了起来。   相处几年,他们也跟晴部落熟了,不像以前那么怕人。   爬出洞口后,就一拐一拐走到许霜辞身边道:“霜,晴。”   “涯也来了?黑石我们可能要停几天才能挖了送过来。”   涯摆手:“我又不是来催你们的。那些受伤的兽人呢,都叫他们出来看看。我们带了药。”   “我们没事。”后头才慢吞吞钻出洞口的兽人道。   许霜辞一瞧,看他背上的一块皮都掉了。他当即打开药包,招呼兽人到跟前。   “皮都掉了怎么没事。现在还是夏天,要是处理不好还会生蛆腐烂,到时候再想治好就得挖肉。”   许霜辞这话说得黑绒鼠兽人心惊胆战。   “真、真有这么严重?!”   “当然。别说你们还生活在地下,又不怎么通气儿,那伤口怎么好得快。”   黑绒鼠兽人们大惊,吓得当即将部落里所有受伤的兽人都给叫了出来。   黑色团子一串接一串,从离许霜辞最近的这个洞口赶出来。   他们在地下采矿的时候用的兽形,矿塌陷的时候他们只能团起来。幸运的就被土掩埋,不幸的就被土里的石头砸下。   有的爪子受伤,有的就连带着毛毛削下一层皮来。   许霜辞要不是走这一趟,还以为絮口中的擦伤就跟摔了一跤的擦伤似的,结果却是连毛带皮。   黑绒鼠兽人住在石滩,这边也没多少草药可以用。他们用的就是简单的止血草药,外面再绑上一层布就好了。   瞧着那布还是从他们部落交换的。   给布揭开,那皮一下就掉下来。   药上在皮跟伤口中间,看得许霜辞直皱眉。   “这样包扎不行。这肉里还好多沙子跟虽是都没清理干净。瞧瞧,都有脓水了。”   许霜辞带来的盐水不多,给三两个兽人清洗完就不够了。   黑绒鼠兽人们就把自己部落换来的那个搬出来,在以前煮东西的地方生火,水烧开兑盐。   兽人们排着队让许霜辞处理伤口。   边上延不在,管着部落的黑绒鼠枝就立在许霜辞身边细看。   许霜辞也不吝啬,包扎一个讲一个。也让兽人们学着点紧急处理手段。   涯不去掺和,而是将锅用草木灰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烧水。   晴则离开这地儿,找了个没受伤的兽人带着去看矿坑。   黑石本就存于黑绒鼠部落,他们喜欢挖洞,也生活在洞中。采集矿石的时候,是先在地下挖出来的。   挖到后就顺势一直在地下挖,直到挖空。   这么久了,也没想过从上往下挖。   中间挖空了,再加上连续五六天的大雨,才有了几天这事儿。   “挖到哪儿了?”晴问。   黑绒鼠兽人抬爪,对着跟前的一块凹凸不平的地画了一个圈。   “这边跟我们洞穴相同深度的黑石都已经挖完了,下面的太深,挖了不好送上去,所以我们没动。”   他搓了搓爪子,有些不好意思道:“现在在挖上面一层的,挖着挖着就塌了。”   晴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这样干,或许是脑子小?   “那部落范围内的黑石都这样动了吗?”   “差不多都有。”   处处都是他们挖出来的坑。   黑绒鼠兽人们挖这矿没个定数,东一下西一个下,只要好挖,每日完成族长规定的量就好了。   晴知道了后,难得低头,看傻子一样看地上这比他小腿还矮的黑绒球。   这个挖法,他们不塌谁塌。   也是在地下呆久了,脑子都没了。   “塌的地方呢?”   黑绒鼠兽人往前跑。   晴跟上,没多远就见地上一个凹陷下去的大坑。坑边缘土层断开,落差可能有个两米。表面还有黑绒鼠兽人爬出来而挖开的洞。   晴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们会画图吗?”   “什么图?”黑绒鼠兽人睁着豆豆眼,被阳光晃得又赶紧低头。他爪子挠了挠耳朵,嘀咕道:“我们不会啊。”   晴道““总知道个这矿产分布的大概,还有深度?”   “你要画这个哦。叫枝来,他知道得最清楚。比族长还清楚。”   “回去叫他画,画好了来我们部落。”晴说完停了下,又改口道,“算了,叫他去我们部落画。”   “你们一起去。”   “我们?!”   “你们洞里漏不漏水?往年会塌吗?”   “漏啊。”黑绒鼠兽人点头,半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往年也塌,但也是不年年都塌。塌了再重新挖个洞就好了。”   “这跟矿洞塌了压伤兽人有什么区别?”   黑绒鼠兽人爪子一顿,被问住了。   以往……以往……   “以往我们洞穴上面一层不是黑石啊。”   晴听完,跟他们无话可说。   *   许霜辞那边,兽人们的伤口都要挨个仔细清理,这是细活儿,费的时间久些。   晴回来后,还差两个兽人没处理。   晴伸手帮忙。   黑绒鼠兽人却不信他,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悄摸往许霜辞那边挪。   晴抬手一抓,逮小鸡似的拎着后颈直接带过来。   兽人炸毛惊叫。   晴黑脸:“不许动!”   许霜辞看了眼晴跟前那兽人的伤口。伤在前腿上,指甲盖大小的伤口。伤口还行,不算深,晴也能处理。   他安抚了兽人几句,让他乖乖听话。   给黑绒鼠兽人处理完,都已经是中午。   太阳晒得厉害,晴跟许霜辞说了暂且将兽人们带回,等确定好矿藏具体的情况后,再重新开挖。   两人无异议,让黑绒鼠兽人将东西收拾了,就带着他们回了。   下午,又回到北边的山洞。   北边现在与从前大不一样,前山后山都被收拾了出来。前山建了两座大房子。   一座兽人们住,一座当仓库放东西。   而后山则用木材跟石块垒砌,盐泉边搭建了几乎半个山头的盐田。制盐的兽人由小熊猫族长带队。   他们成日里就在山上奔波。   部落里负责做饭的兽人也分了两个过来,负责兽人们的饮食。   晴他们过来时,山下只有做饭和刚从木屋那边运送了食材过来的兽人在说话。   晴将黑绒鼠兽人们交托给运食材的兽人们,让他们回去带着一起。   涯赶着回去催促黑绒鼠兽人画图研究黑石矿,马不停蹄跟着离去。而晴则带上许霜辞在洞口里外转了一圈,然后上山。   这时候晚霞灿红,似在天空边缘镶嵌出的耀眼金边。   他们一路往上,翻过前山远远就见兽人们光脚走在盐田边,手上拿着湿软的黏土忙碌着。   这是在修补被暴雨冲过的盐田,防止渗漏。   晴跟许霜辞一到,兽人们顶着草帽看来。   小熊猫族长见状先是一僵,然后冲他俩腼腆笑了笑。   小熊猫族长也叫呼,他们是南边跟金狐族茂他们同一批回来的兽人。   当初只在木屋那边与他们相处了一个冬季,后来各自领活儿,他就带着自己那些兽人选了晒盐。   许霜辞早看出他是个不爱与兽人交流的性子,有点社恐。   这会儿见人家在这边,虽晒黑了,但身强体壮,麻布下还有微微凸起的小肚子。   许霜辞欣然一笑,道:“我们路过,上来看看。”   “那、那看吧。”   见他手脚不知怎么放,许霜辞也不为难他。只在上面逛了逛。   盐泉直接被挖成了盐池,边上还用砖块砌成围栏。比他们刚开始的时候规整了太多。   显然,兽人们用心在做这事儿。   看完之后,叮嘱兽人们早点下去吃饭,许霜辞便跟晴先一步走了。   山下,负责做饭的兽人是山雀兽人。其中一个还是从前跟着秋蓝最早掌勺的。   问起盐泉的事儿,兽人先给晴和许霜辞打了两勺炒菜才道:“最近多雨,山上的盐田总是被冲坏。小熊族长带着兽人们修了补,补了修,我们让过了雨季再弄,但他说闲着也是闲着。”   “这边仓库里现在存下的盐都有二十个麻袋了,够部落吃到后年。但他们说……说喜欢待在山上。”   山雀双眼迷茫道:“搞不懂。山上就一个池子,有什么好玩待的。”   “他们都不跟你们交流的?”   “就问他们吃什么的时候最积极,其余时候连跟我们都很少说话。”   许霜辞听了噗嗤一笑,笑得差点被自己呛到。   他喝了一口水,顺了顺,然后道:“除了族长,其他小熊猫兽人也这样?”   “都这样。就只有幼崽是我们偶尔带着,才喜欢跟我们说话。”   晴:“会不会生病了?”   “你看他们像是生病吗?”许霜辞食指轻轻抵着他的碗,眼睛弯着笑,“你快吃,别胡乱操心。我看他们性格就是那样。”   “是,我也觉得。他们以前在部落的时候就喜欢坐墙壁跟前围着,话也少。”   吃完饭,许霜辞收拾完赶紧拉着晴进山洞。   他俩晚上也睡这里,不去挤房子,免得让毛绒绒们不自在。   自从搬家到树丫河南边定居,他们就鲜少回来。   从到那边起,他就跟个陀罗似的没停过。   后面又是建部落,又是出海找良种,现在这会儿躺在这夏凉的洞中,盯着以往看了不知多少次的洞顶,也生出些恍惚来。   “还是没变过。”   “变了。”晴跟许霜辞一样仰躺着,手点了下洞顶,“以前洞里都烧着火堆,那顶上该绕着烟雾。顶上都没以前黑了。”   许霜辞抓住他举起的手,轻轻笑了一声。   “那是山洞好,还是现在住的房子好?”   “山洞……”   “嗯?”许霜辞手肘撑起身,侧头看着晴。   晴勾着他的腰往自己怀里带,手臂严严实实搂着他,蹭他的脸,亲他的额角。   “山洞只有我们两个。”   许霜辞闷笑着压下去,额头抵着晴肩膀。   “后悔了吗?”   “不会。”晴蹭着蹭着,唇贴到了许霜辞颈侧,牙齿痒痒,便就张嘴咬了。   许霜辞抓着跟前的白发揪了一下。   “属狗的,疼。”   “不疼。”晴舔舐着浅浅的牙印。   许霜辞呼吸微乱,五指张开挡在他脸上。年轻力壮的,经不起撩拨。   “不许咬了。”   “唔。”   细密的吻亲得许霜辞轻颤,不知怎么的,就被晴掀翻。   瞥了一眼洞门,是关着的。但许霜辞死死咬紧唇,抓着晴的头发不敢出声。   偶尔露出些泣音,晴咬得他更紧。   乱着乱着,许霜辞就不知道今夕是何年。攀着晴肩膀迷糊睡去时,还脖子痒痒。   次日。   许霜辞清醒时,只觉身子有些摇晃。   他睁眼,入目就是晴那一张精雕细凿般的脸。白色长发绑得高高的,落在肩后。走一步就会晃动一下。   许霜辞看得反怔。   好半晌,才迷糊意识到自己正被晴抱着走路。   “晴……”   “嗯。”晴手托着他的背,侧脸要挤过去贴着许霜辞的脸。跟黏人的猫似的。   “我们去哪儿?”许霜辞语调晴飘飘的,像羽毛似的挠得晴心尖酥麻。   晴寻着他的侧脸用鼻尖拱啊拱,惹得许霜辞无奈笑。   “回木屋。”   许霜辞手腕勾住他脖子。树林中的阳光晃眼,他将自己往晴颈窝处藏。   他隐约记得,早上被晴喂了吃的,这会儿肚子也不饿。   “这么赶,部落里出事了?”他脑中还不清醒,问得也含糊。   “没有。”   “哦。”   许霜辞还困,枕着晴肩膀慢悠悠地晃啊晃,又睡熟了。   再醒了,摇晃的“床”停了,许霜辞以为到地方了。结果摸着手下的兽皮,起身才看到在一颗巨大的树下。   树中空,他就躺在这里面。   “晴?”许霜辞爬起来找人。   这地儿陌生,眼前是一汪碧湖。远处绕湖一圈是矮山,山前树丛茂盛,自山脚到湖边又是橘黄浅红交错的各色草花。   湖正上空云朵长得像动漫里的云似的,叫人瞧着想探手揉一下。   晴领地大,他现在也没走遍过。打眼一望,确定自己没有来过这里。   但看树屋里干净,还布置了兽皮跟一应生活用具,想来有兽人来过。   或者……是晴之前来过。   许霜辞坐靠着树干,鼻尖动了动,也没闻到什么其他兽人的味道。   但知道晴就在这周围,他便偷得浮生半日闲,坐在这草地上舒服地靠着,欣赏眼前的山水湖景。   看着看着,脑子闲不住。   许霜辞又想到了部落里的出产物品。   明年或者后年他们就要出海,而这一趟出去要请一些海兽人帮他们护航。   请海鹰小岛上的话,用黑石制品是最好不过了。   像农具,刀子、斧子这些工具,还有长刀、弓箭那些武器什么的……   用来抵挡食人海兽人是再好不过了。   就是这样一样,涯那边还得多忙活。   晴扛着斑点兽回来时,就见许霜辞靠着树干,拧着个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把处理猎物放湖边,脚步轻盈走到许霜辞跟前蹲下。   手指碰去,临了看见手上的血污,又直接撑着树干贴脸过去。   许霜辞眼疾手快抵着他的下巴。   他捧着晴的脸转了转,道:“还以为你扔下我跑了呢。”   “不舍得。”晴专注地看着人。   瞧他眼尾还红着,唇像糜.烂的红果,似乎还泛着香甜。越看越饿,却不是肚里的,而是心里的。   晴看着看着,又俯身下去。   许霜辞鼻尖哼了一声,就被他压在树干上亲。后背有大手护着,倒也不会硌人。   亲了许久,许霜辞慢慢回应。   舌尖试探一勾。晴忽然像受了什么刺激,双臂紧紧搂着,恨不能吞了他。   直到舌根发麻,许霜辞缺氧,头晕眼花地推了推晴的肩膀。   晴松开些,他一头栽在晴肩膀上,吭哧吭哧喘气。   腰身一紧,软绵绵的,就被晴抱进了树屋里去。   又是一通折腾。   许霜辞隔着眼中的水光望着树屋上头挂着的驱虫药囊。药囊有些晃影,许霜辞攀着晴肩膀控诉:“你是不是……早预谋好了。”   晴舔去他眼角的泪,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性.感地喘息,声音哑得不行。却还是咬着许霜辞的耳垂,回应他道:“没有。”   想带他来,就带他来了。   这里没有兽人踏足。是晴曾今一个兽人时最常待着的地方。他会趴在这湖边安静望着湖中变幻的云,也会望着对面山上不同季节不同颜色的景。   这方好景,晴一直守着,守了很久,这才等来许霜辞奉上。 第81章   暴雨急至,在树洞外连成雨幕。   天昏暗,人也昏沉。   这地儿是晴的秘密基地,也没兽人过来打扰。许霜辞早知他家晴体力好,没想到好到要折腾死他。   昨晚加今上午才休息好得来的精神,被他榨得个一干二净。   吃饭是梦中吃的,睡觉是昏睡。被晴搂着,没做个梦,就是晴把他扔河里,他怕是也得憋不过气时才醒来。   入夜了,下雨声密密匝匝,围拢了树屋周围。听着这声音耳朵犹被轻轻按摩着,催着人入眠。   被兽皮挡了入口的树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晴极具占有地将熟睡的人拢住,一手环着脖子,一手搂腰。   尾巴跑出来了,也勾着怀中人被捏红了了的脚踝,尾巴尖还时不时地在脚背上摩挲。   兽人们耳聪目明,自家伴侣脸皮薄,晴不在部落里放肆。   但这一遭放肆够了,吃饱喝足,只想抱着怀中人到天荒地老。   晴唇贴着许霜辞的脸时不时亲一下,又张嘴叼着脖颈锁骨上的软肉轻咬。黏黏糊糊,要许霜辞能变小,他定是要将人随身揣进兜里带着的。   次日,许霜辞又似在走动中醒来。   晴昨儿个在他的秘密基地耽搁一天,这会儿又重新将他往部落里带。   晴就穿着个背心短裤,但容貌俊美,倒也赏心悦目。   许霜辞目光飘然落至他肩膀,手指伸过去,指腹摩挲着上面的月牙指甲印。   “你这样走……”许霜辞声音一顿,脸上微红。   也不知道谁半夜悄悄过来把他的嗓子划伤了,说个话破破烂烂的。   晴停下,找了块草地自己先坐,再将许霜辞放在自己腿上。   他两手圈着人细窄的腰,想起自己哄着他摆了各种姿势折腾,便动手帮他捏捏。   许霜辞轻轻一颤,没躲开。   手摸到晴腰上挂着的水囊,取下来自个儿润了润喉咙,然后才稍稍缓了声音继续道:“这样走,几天才能回部落。昨天耽搁一天,我们还没到,部落里会着急。”   晴看着他说。   瞧着那红润泛肿的唇染了水,润润的,他喉咙滚了滚。   但也先回答许霜辞的话:“之前路上巨鸟兽人,他们看到的。”   回答完,许霜辞脸上红得更盛。   那岂不是就明晃晃的被人知道他们出来是……   下唇被叼住,许霜辞不动。   晴看着他,忽然轻轻地咬了一口。许霜辞睫毛乱颤,想要伸手挡,但腰上的劲儿重了一点,他一滞,又被夺了呼吸。   不过这次的吻是轻轻的。   许霜辞看着晴,发红的眼尾先溢出泪珠。瞧着他意乱情迷的样子,许心脏酸软。   他一犹豫,心中一退再退,被他含着糖果一样尝了又尝。   亲个嘴,许霜辞唇都麻了。   “好了,该、该回去了。”许霜辞趴在晴肩头平复呼吸,声音绵软得滴水,他飞速噤声,已经不想再开口了。   晴蹭蹭他,抱着他等了许久,然后才继续上路。   这次许霜辞是趴在晴的背上。   许霜辞抱着他脖子,两条软绵绵的腿挂在晴两侧,后臀被托着。   许霜辞轻声道:“照着你这么走,咱们要走到什么时候?”   晴偏头亲他的脸,蓝色的眸子里住着小小的的许霜辞。   “跑着颠,不舒服。”   许霜辞耳朵一红,脑袋使劲儿在晴脖子上蹭了下。   爱怎么走就怎么走吧。   *   挨挨蹭蹭回到部落,已经是一天后。   部落里一切安好,也没有兽人来找。   在路上时晴也只是亲亲的多,所以许霜辞到部落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看着就跟没事人一样。   进部落遇到秋蓝,许霜辞有些不好意思。   他跟晴两个在外面“厮混”几天,部落里什么都不管,直接当了甩手掌柜。   秋蓝见他两个并排走过来,闻到许霜辞身上晴留下的味道,跟划分领地似的,冲得惊人。   他嘴角一翘,在许霜辞身上打量一遭,笑得慈爱极了。   兽人对自己的伴侣都是有很强的占有欲的,交.配过后,伴侣身上的气息极浓。   是在宣誓主权,也是在警告其他兽人。   秋蓝回想了下,似乎已经好久没在许霜辞身上感受过这么强烈的了。   他心里高兴。   小年轻嘛,就是该多出去。玩一玩嘛,感情才会更好。   不过知道许霜辞脸皮薄,他只笑了笑,什么都没说。然后与他们错身离去,干活儿去了。   回到木屋后,晴跟许霜辞又得忙起来了。   涯那边,知道晴回来后就先将画出来的黑石矿的地图拿出来,带着自己干活的那些兽人跟黑绒鼠部落的兽人来探讨这挖矿事宜。   许霜辞则先去瞧了瞧那些受伤的兽人。   之前擦伤的那些伤口已经结痂,断胳膊断腿的兽人在部落里好吃好喝着,气色也不错。   看完兽人之后,许霜辞从延族长那屋子里出来。   走到门口,正正好与外面的兽人面对面。   许霜辞笑道:“呼族长,好久不见啊。”   呼族长赧然一笑,手搓了搓身上的衣服,发现是新领的麻布衣服,又赶紧松手。   “之前、之前……”   许霜辞摇头。   “进屋说吧。”   呼族长看他面色和缓,不似愠怒,便也忐忑迈步,跨入门中。   延族长还在屋里,眉眼带笑。因着刚刚许霜辞说,受伤的小崽子们恢复得很好。   见许霜辞去而复返,边上还跟了一个渔猫族长,他乐乐呵呵地搓着肚子上的毛毛走过来,邀请两人坐下。   “怎么又回来了?”延族长拎着小桌上的茶壶给两人一人倒了椅背蜂蜜水。   现在虽然不缺蜂蜜吃了,但这依旧是黑绒鼠部落的最爱。   许霜辞笑道:“瞧呼族长找你有事,我也想找呼族长问点事情,所以就留下来了。”   “这样哦。”延族长蹲坐在凳子上,两爪捧着水杯,先啜了一口水,然后看向呼族长。   呼气息一沉,眼皮子垂下,耿直道:“本来是来感谢你的。谢谢你给我们指了一条路,我们才能下定决心来晴部落。”   “这有什么。”延族长晃了两下爪子道,“我当时有一半原因也是看晴部落缺兽人。”   “不谢不谢。”   “还是要谢谢。”不然他们不知道去哪儿活了。   许霜辞眼神一凝。   他还以为兽人们离开的山脉就往东部他们部落来了,没想到原来延族长还推了一把。   他便也笑道:“那我也得谢谢延族长了。”   延族长捧着杯子嘿嘿笑,爪子捏了捏道:“不谢不谢,但是可不可以在送点果酱给我们,泡蜂蜜的果酱不多了。”   “送,你找秋蓝要去。”   “诶!”延族长吸溜一大口蜂蜜水,咂吧咂吧味道,没了果酱还是少了一层口味。   而听到许霜辞跟延族长道谢,呼族长惊讶,但也惶恐。   他以为是他们之前被常祭司三请四请,被厉害的兽人招揽还再三推脱,本就是他们不知好歹了。   后他们离开山脉,又从黑绒鼠部落那里交换了消息,将信将疑过来。稀里糊涂被兽人们捡进部落,有装聋作哑地留下,更是他们脸皮太厚。   换做他们遇到这样的兽人,定是不会给好脸色看的。   所以他们享受了晴部落的资源,也不敢凑在他们面前招人烦,就去豆荚湖躲得远远的。   现在能遇到霜,也是他这次被族人叫回来领取这个月的衣服。   部落里传遍了黑绒鼠兽人来了,他想着延族长肯定也在,怎么着都得过来说一声感谢。   哪曾想,当面遇上许霜辞。   呼羞愧,只能垂着脑袋,听许霜辞打算说什么。   许霜辞没急着问他们到部落的事,而是先问起南边豆荚湖的种植情况。   说起这他们从开垦到灌水再到翻田、施肥、育苗、插秧、除草,一点点建设出来的水田,呼族长是一点不含糊。   延族长听得眼睛眯起,心里暗自点头。   没看错兽人。   许霜辞早知道南边田地的情况,但听呼族长他们这么用心,也心中慰藉。   瞧着呼族长越来越自然的神色,许霜辞慢慢将话题引入他们如何离开山脉,又如何到了部落。   “冬季寒冷,但早几年,每每会有中部的兽人在山脉边缘巡逻。他们其实早有驱逐我们的意思,但因为那个叫空的虎兽人压着,所以迟迟没动。”   “但当我们知道你们要去中部,而且晴还是一个虎兽人……”   说到这里,呼族长忽然闭嘴。他不安地看向许霜辞,不敢继续说。   这不是明摆着在当事人面前告状。   许霜辞却态度温和,轻言细语道:“您继续,没事。”   呼族长定了定心神。   罢了罢了,要怎么处理,现在也跑不了了。   他便也颓然叹道:“我们怕的是,你们在山脉受了那么久的委屈,下山只要一说,但凡晴跟那边有点渊源,他们就得上来。”   “就怕那万一,所以为了保全部落,我们才走了。”   “半途中,我们不知道该去哪儿。有兽人提起能交换消息的黑绒鼠兽人,所以我们便找到了延族长。得他指点,才最后确定要过来讨口食物……”   许霜辞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欢迎还来不及。这事……”   “这事是我们不对。”屋里光线忽然一暗,晴从外走来。   许霜辞抬头,见晴展颜。   他挪了个凳子在身侧,晴径直坐下,道:“呼族长,我们下山,也是打了这一个坏主意。”   呼族长活了多年,如何不知。   但他没想过晴会开这个口。要知道,有点能力的兽人都是眼中无人的。   而且,兽人规矩,能力弱了就是你弱的问题,不怪人家。   呼族长抬头,见两个极相配的同时看着他,一个眼神淡然,一个带着些愧意。   他想到现在的生活,释然一笑。   “我还怕你们给我逐出部落去。”   “怎么会,我们四处找兽人还来不及呢。”许霜辞道。   呼终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他道:“之前常跟我说不用想这些,进了部落就是部落的兽人了。但说是这么说,我……我们还是担心啊。”   来了才知道,这么大个部落,哪里是他们能抗衡的。   蜂蜜水甜,甜得呼心情舒畅。   呼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跟你那点隔阂烟消云散。他拍着大腿起身,敞亮道:“那我就回去干活儿了。”   晴点头。   都是自家兽人了,用不了那么客客气气的。   “那我去拿果酱!”延族长跳下凳子,也颠颠儿地跑出去。   许霜辞跟晴一同离开,出了屋才道:“我还以为,这事儿一直要硌在心头。”   “想说就说,又不是接受不了。”   晴牵起许霜辞的手,捏着他软绵的掌心道:“只要不是生死,对兽人来说就不是大事。”   许霜辞莞尔:“受教了。”   想起晴刚刚是去干嘛的,他问:“黑石矿的事商量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明天涯那边带着工具,跟风族长他们一起过去处理。”   “你那边呢?”晴反过来问。   许霜辞道:“部落里只要没兽人受伤,我就只有侍弄药草的事儿。”   “那空闲了?”   “差不多吧。”   “嗯。”晴带着他转个弯,越过广场,往南边走。   正值夏季,田间地头种下去的作物繁茂。放眼望去,开垦出来的土地上是成片的油绿。   水稻抽穗,红薯牵着藤铺满地面。独独其中一片金黄麦地,已经可以收割了。   麦地边,晴弯腰扯了一穗麦子看。   许霜辞见他晃动着瞧啊瞧,忍不住接过来,捋下麦粒两手合拢搓了搓。然后吹走搓下来的壳。   见麦粒还算饱满,他弯眼捧着送上晴跟前。   “今年不用吃菜饼子了。”   晴瞧了一眼,握住许霜辞手腕,贴在自己脸侧蹭。   许霜辞忙收拢五指握紧麦粒,左右先看看,见没有兽人才嗔他道:“把我麦子差点碰掉。”   晴抬头,勾着许霜辞圈住。   他下巴搁在他肩上,望着似无垠的田地道:“秋蓝跟我说,这地里的麦草好像能收了,叫我带你来看看。”   他贴脸挤着许霜辞,撒娇似的呼噜了一声,问:“能收了吗?”   “能啊。”许霜辞转身,驮着背上的晴往回走,“部落里不是有两个兽人专门负责麦草的种植事宜,他们了解得比我还细,怎么不问他们?”   “秋蓝说,让你占卜个好日子。”   “这也要占卜?”   “部落大事。”   许霜辞懂了。   麦子熟了,越早收割越好。许霜辞先看天气,明日晴。再拿起龟甲,担起他当祭司的责任。   期间晴守着他,秋蓝还有负责麦草的两个兽人都来了。   许霜辞看他们如此郑重,也自然小心谨慎,尊重兽人们的传统。   好在龟甲上的痕迹显示无大碍,许霜辞便道是明日。   如此一来,两个兽人就急急忙忙去仓库里清点农具。备好了,明日直接用。   三个兽人一离开,许霜辞维持不住端正的坐姿,直接软了骨头往晴身上一歪,被晴揽着腰接住。   “累了。”   晴抱直了他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脑袋枕着自己肩膀,伸手给他从脖颈捏到后腰。   许霜辞舒服得闷哼,听得晴又蹭又咬的。   许霜辞偏头躲,两手挂在他身后,懒散趴着。   “咱们是明年去银沙还是后年去?”   “约定的是明年。”   “但……唔哼,但咱们织布厂攒了多少布了?”   现在成日里听到织布机的咯吱声。兽人们都由意阿爸跟一个山雀兽人带着,除了吃饭睡觉,也不怎么在部落里蹿。   “差不多了。”   “那不是还有些贵族……唔,重点儿。”   晴被他扰得抿住他脖颈上的软肉,想深深地咬下去,又怕他疼。抓心捞肺的,只能含着磨,以此慰藉。   许霜辞哼哼唧唧闭着眼睛,别提多舒坦了。   晴道:“有剩的才给他们,没剩的就再等几年。”   “还是明年夏天走?”   “嗯。”   晴手劲儿大,给许霜辞捏得舒服了,软成一滩水似的趴在他怀里。晴好半晌没听到他吱吱声儿了,才发现他又睡了过去。   次日,便是收割时间。   清早,吃过早饭后等田地里的露气散去。   早已经穿着长袖长裤,戴着草帽的兽人们抄起镰刀,挎着藤筐等在一旁。   他们目光放在麦田边,静默又肃穆地看许霜辞跳了一支祭舞。   这舞是吉舞,怕的就是收着收着下雨。许霜辞当着兽人们的面面无表情,跳得满头大汗。   汗珠流到眼睛里,他也不敢有什么差错。   这是对待这份职业的严肃性。   跳完后,兽人们振臂一喝,激情满满地就下地里。   麦草按垄种,两个兽人负责一垄,首尾开割,这地里几下就火热起来。   一旁,许霜辞被晴拉到树荫下。   他这才闭紧了眼睛,不适地颤动睫毛。   晴手指抵着他下巴,将他脸抬起来。   湿润的帕子擦过眼角,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弄了这湿帕子来的。   “让我缓缓就好,没多大事儿。”   他一张脸仰着,晒了太阳红润不已。皮肤摸着滑滑的,竟是比他刚来时还要好不少。   晴给他擦了脸,许霜辞缓了一会儿睁眼,眼睛还红。   “我先回去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这祭司服还是常祭司传给他的。上面都是条条串串珠链、骨链,又是兽皮做的,加了各种彩羽。   好看是好看,就是夏日里穿着热得慌。   收麦的兽人多,自不必再有人凑上去。晴跟着许霜辞一起回去,等着他换了衣服,又拉着他看了看眼睛。   许霜辞无奈:“真的没事。”   “你不是兽人。”   “就是点汗水,倒也没那么脆弱。”   许霜辞拨弄开他的手,道:“对了,秋蓝说兽人们要出去采麻草了。”   “我想跟着一起出去,也采些草药回来,到时候预备着去船上的时候用。再制点药粉,我们走了部落里也有用的。”   晴点头,手拨开他额前的湿发道:“注意安全就好。”   许霜辞笑着踮脚,张嘴在晴下巴上咬了一下。侧脸擦过他的白毛,伸手又顺了顺。   “知道了……”   部落兽人多,蚕丝有限,他们织出来的绸布是对外交换的。   自家部落的兽人只用绸布做些贴身的小衣服,穿还是以麻布为主。   第二日,许霜辞难得比晴先早起。   他悄悄起身,刚想绕过床尾出去。被晴抬腿一勾,跌下去又被双手搂住。   许霜辞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他咬牙,晴拍了一下抱在腰上的爪子。“你也不怕我摔着。”   “摔不着。”晴闭着眼睛含糊道。   “快放了,我有事儿呢?”   晴挪着将脸抵在他跟前,“亲一下,放一只手。”   许霜辞捏住他的脸,无奈笑着,吧唧两下狠狠贴在他的左右脸颊。   晴拱着许霜辞的脖子蹭了蹭,蹭得他衣襟散开,鼻尖拱着一顿,忽然张嘴抿住舔咬。   许霜辞耳尖骤红。   他飞快爬起身来,几下拢着衣服跑了出去。   晴看着门口,等不来他回头,只能抱住边上还残留着余温的枕头,脸埋进去。   呼噜两声,又半眯着眼睛睡去。   部落现在兽人多,需求的麻草也多。采麻的兽人们到南部,将部落里有麻草的地方都走了个遍。   从夏中采摘到夏末,入了秋后便在部落里处理麻草,忙碌织布。   这期间,房屋一座座起。   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越来越多的兽人也分到了房子。   自远处看,树丫河到豆荚湖这一片,房屋密集,瞧着不是个村,而有个城镇模样了。   入了秋,兽人们要做的事儿又多了些。收白蜡,放蚕种,割稻谷,收莲藕……   农具都不知道用坏了多少把。   田地间,除了下雨,整日里都有兽人。而种了大半年的庄稼一点点运送到广场上晒干,装袋,储存……   那谷堆头一次码起来高高的,谷粒细长,空壳比他们自个儿的谷种少了起码三成。   兽人们无论是出去还是回来,路过广场见那四处摊晒的粮食,无一不是笑盈盈的。   最后所有收完,统计出来稻谷三万斤,麦五千斤,红薯两万斤,棉花两千斤,甜菜三千斤……   兽人们走路带风,更是见人就笑。   秋蓝找上晴跟许霜辞,高兴道:“今年收成这么好,好几个兽人问到我这里,说想把所有收上来的食物一起煮熟吃上一顿。也好尝尝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晴:“不缺就煮。”   许霜辞听了,兴致高昂道:“这样,咱干脆要不办个丰收宴,吃个流水席,多做些花样。兽人们累了这么久,也该舒舒服服吃个饱!”   “这好!”秋蓝抚掌,“那我去准备。”   许霜辞追出去:“我一起!”   兽人活这一辈子,不就追求一口吃的。   金秋收了成果,合该庆祝。也好让那些忙了大半年的兽人们好好放松,高兴高兴。 第82章   一说准备,磨坊、食堂后厨都得动起来。   秋蓝先让鸟兽人去通知四处各地干活的兽人,然后再指挥兽人们将仓库里的食材都搬些出来。   该送食堂后厨的就送过去,该送磨坊的就送磨坊。   一次性准备几千兽人的食物,消耗的食材也得上千斤。   许霜辞则直接去食堂后厨,召集大厨们一起商量菜品。兽人喜甜,甜食是必备的。例如说糖糕、甜饮。   “肉饼!”兽人们一致道。   麦刚收回来时,许霜辞教大家做过一次。那滋味比以前吃的青菜饼香多了。   兽人们心心念念,就等着再吃一次。   许霜辞笑道:“好,这次肉饼就让大家吃个够。”   “还有烤鱼,手把肉,白米饭,红烧肉,炖红羽兽……”兽人们兴奋点菜。   部落里能做饭的兽人有五十多个,往常是他们分两队,一天一队轮流干活。   现在四面八方的兽人都要回来吃饭,那就得五十多个兽人一起。   许霜辞看他们如此积极,好笑道:“菜品多了,咱们得分来做。几个兽人一道。”   山雀道:“那五个兽人一队,咱可以做十二三个菜。”   许霜辞道:“不算蒸米饭的,加点心跟甜饮七个了。我再加一个蒸包子。”   “海鲜也要!”   “还有麻辣长耳兽。”   几乎将部落里现有的食材都用上了,确认好菜单,大家当即开始。   这顿饭吃得晚,兽人们回到部落,正好是夜晚。   广场上堆了篝火,火蹿得比人高。绕着篝火一圈,地上铺着兽皮,放着蒲团,前面放着各个屋里搬出来拼凑在一起的矮桌。   矮桌上,从食堂端出来的菜源源不断。   有厚实的比脸还大的焦香肉饼。有巴掌大的,白而暄软浸透了汁子的大肉包子。   有外酥里嫩,麻辣喷香的长耳兽肉,有堆起来如一座座小山的海鲜杂烩。还有淋了蜂蜜果酱的米糕、各种鲜果打成的果饮……   兽人们眼馋不已,拼命咽口水。也不用招呼,纷纷先去洗干净手,赶紧找了地儿就盘腿坐下。   菜上齐了,兽人们也来齐了。   秋蓝落座,身后从山脉来的那些个兽人抱着个密封严实的坛子,两三桌一坛那么放。   晴是族长,照例,该他上去说两句。   许霜辞坐在下边,左边是秋蓝,右边是空位。他敲了敲桌上的陶罐,疑惑问道:“蓝,这是什么?”   “今年山脉那些兽人们做的果水。他们说好喝得很。”秋蓝倾身将罐子口打开,塞子拔掉。   瞬间,沁人的果香弥漫,还有点浅浅的酒味儿。   果酒?   “呼族长他们自己酿的?”   “是。他们在豆荚湖那边采了果做的,还专门找我要了些坛子。呼说他们喝这个暖身子。”   秋蓝倒了一杯出来,那颜色清亮,又带着果汁的一点红紫。   他闻着都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推过去给许霜辞一碗,又给自己和伴侣倒了一碗。他有些迫不及待道:“尝尝。”   许霜辞抓住他的手:“问过呼族长没,以前喝出过问题来没?”   “问过了。他们藏在山脉里,世世代代都做,除了最开始喝出过问题,后头都没有事儿。”秋蓝疑虑,出于谨慎还是搁下碗,“怎么,是吃不得?”   许霜辞道:“没出事就行。”   “果酒不能随便酿,要是操作不当,里面有种东西会喝出问题。”   “那这个……”   “呼族长他们已经有经验了。”   那就是可以喝了。   秋蓝翘起嘴角,立马端起,先试探着抿了一口。淡淡的甜味,浓厚的果香,是兽人们最喜欢的味道。   但里头还有一股味儿,他没品出来。   秋蓝又来了稍稍一大口,咽下去后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微微发热。有什么冲着鼻腔出来了。   他咂吧咂吧,就把一碗给咂摸完了。   许霜辞看得新奇,“好喝?”   “有点奇怪,但好像停不下来。”   许霜辞笑道:“试试配着那麻辣长耳兽肉吃,还有那鱼也适合。”   说着,秋蓝动手。   这一吃,再喝一口果酒,仿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秋蓝霎时上头。   许霜辞勾唇。   没看出来啊,温温柔柔的秋蓝原来喜欢喝酒。   许霜辞笑着收回目光,兀自抿了一口。跟饮料似的,好久没喝了还有点怀念。   他抬头看着中间。   篝火前,晴也难得多话。   从建立部落初始说到现在,又鼓励大家齐心协力,共建家园。许霜辞打眼一望,好些个兽人又是在咽口水发馋,又是呜咽着抹泪。   许霜辞看得好笑。   晴看来时,他朗声道:“快点说完,大家都等着吃呢!”   晴也笑,笑得比天上那月轮还清朗。   白发蓝眸,真像许霜辞做的一场绮梦。什么都纯粹,什么都梦幻。   “吃吧。”晴话落,兽人们振臂欢呼。   “嗷呜嗷呜”的声音跟峡谷里的猿猴似的,狼崽们一个兴奋,仰着头对月表演了一个狼嚎。   大伙儿哈哈大笑。   有抓着手把肉大口啃,有抱着肉饼塞满了嘴幸福眯眼,有伴侣之间互相夹菜,含情脉脉……   月华如银沙,薄薄一层,笼罩着这东边。   晴在许霜辞身边落座,见人眼中像含了水。鼻尖一股从未闻过的味道有些奇怪。   “吃什么了?”   “果酒,尝尝。”许霜辞给晴重新倒了一碗,还没递过去,晴就将他那一碗端起来喝了。   长得这么好,喝个酒却牛饮。   许霜辞调侃笑道:“你这样喝,滋味都没有尝出来吧。”   晴:“都一样。”   许霜辞很喜欢微醺的感觉,在晴来时他就已经喝了半碗了。   这会儿酒劲儿还没上来,他便一边接受晴的投喂,一边继续喝果酒。   这会儿,兽人们还在吭哧吭哧吃着呢。哪里都是狼吞虎咽的声音,许霜辞听着耳边不绝如缕的“好吃”评语,作为制作食物其中一人,他自然高兴。   他举起碗,给旁边喝得痴痴的秋蓝碰了一下碗,道:“这日子啊,总算是有模有样了。”   “有模有样,有模有样……”秋蓝大口闷,那豪放的姿态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看得许霜辞哈哈笑。   瞥见他旁边秋野一脸担忧,生怕秋蓝喝出什么问题了,许霜辞道:“喝多了是这样。”   跟踩在云端似的,整个人都飘飘然。   不过害怕有些兽人不能喝。   许霜辞吃得差不多了,按着晴的手避开投喂,然后半眯着眼睛绕着桌外圈走。   他脚下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看得兽人们都伸手来扶。   许霜辞摆摆手,叮嘱:“桌上坛子里的能喝才喝,有脸上发烫的,或者起疹子发痒,喘不过气儿什么的,都别喝。”   “知道了霜!”   “知道了,祭司!”兽人们大声应喝,听得许霜辞咯咯笑,熏熏然地捂耳朵道,“小声点。”   走过一圈,见兽人们把桌上的食物都清了一半。吃饱了的兽人呼啦啦地就围上那篝火,然后兽人汇聚得越来越多。   许霜辞手上一重,也被拉了过去。   然后大家手牵手,绕圈圈,咋咋呼呼又唱又跳。许霜辞听得脑子晕乎,不过也笑着配合。   哄闹声不停,兽人们跳舞,赏月,喝酒吃美食。幼崽围着圈打闹嬉笑,跑来跑去。   许霜辞被兽人们拉扯得出了汗,酒劲儿上来,像根软面条似的倒来倒去。   晴这会儿走上来,拎着人出了人群。   兽人们闹过又回去吃,吃了又继续闹。   月上中天,篝火依旧。兽人们地上躺着,桌边靠着,不知今夕何夕。   渐渐有撑不住的兽人笑着散去,晴叮嘱几句,也半搂着自家醉了的伴侣回屋。   刚抱着人擦拭身体,带回被窝。   晴将门一关,回来打算抱着许霜辞睡觉。结果刚坐下,刚刚还闭着眼睛的人忽然翻身坐起。   直愣愣的,挺着脊背像块木板子。   晴拧眉撑着手凑近,手去探他的额头。还以为喝出了什么问题。   但手腕一重,随即天旋地转。   晴被许霜辞压着肩膀砸进被窝,白发铺开。恍惚了一瞬。   瞧着已经翻身坐在自己腰腹的人,他伸手把住他的腰免得摔下去。眼里带了点笑,问:“是不是今晚不打算睡了?”   许霜辞晃了晃脑袋。   他还有意识,没醉。但视线描摹着晴的眉骨,鼻梁,还有薄唇……许霜辞咽了咽口水。   他恍恍惚惚想着自家部落里的那些亚兽人,他们对待伴侣,大胆而诱惑。自己却扭扭捏捏……   许霜辞不服。   看着晴要撑起身,他忽然一趴,双手撑着他胸肌下压。   “老实点!”像个恶霸。   “嗯?”晴躺下,好奇看着他。   但却见那搁在胸口上的爪子慢慢解衣服扣子,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手上几次解不开,直接忿忿用手扯。   晴无奈,只能一手稳住他,一手帮他。   扣子散开,那细白的爪子就从胸口滑下,稳稳按在了自己腹部。晴肌肉一紧,却听到两声“嘿嘿”。   晴挑起许霜辞下巴,见他嘴角湿痕,无奈给他擦了擦。   “到底在想什么?”   “不许动!”许霜辞凶巴巴道。   “好,不动。”晴手放下,又固定着他,“说说,咱们霜祭司想干什么?”   许霜辞脑袋晃悠悠地点了下,咯咯傻笑,然后吧唧一下倒在晴耳边。   “干……你。”   没等晴反应,他蛄蛹着撑起,跟个流氓似的去扒晴的裤子。嘴上叭叭:“快点,该生崽子了!”   晴下意识护住裤腰带,哭笑不得。   “啪——”手背挨了一巴掌。   晴松手,看许霜辞动作,眼神幽暗。待脱了个精光,许霜辞累得吭哧吭哧,脸往晴肚子上一枕,眯眼要睡。   晴单手勾着他腰将他拖上来。   要睡不睡的人忽然推开他,又活跃了起来。他一个翻身,晴闷哼一声。   许霜辞瘪嘴,“我学不来……”   晴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蠢蠢欲动。问:“你要学什么?”   “学他们。”   “他们是谁?”   许霜辞径直揪住晴的头发,恶狠狠道:“动一动!不听话!”   晴吃疼,勾着人一按。   行,多动动,今晚就别睡了。   今晚的部落格外热闹。屋里屋外都是如此。   许霜辞酒醒了,哭兮兮地趴在晴肩膀上啜泣。像蔫儿了草,头发贴在脸跟细白的颈子上,都是汗。   偏偏晴搂着他,他怎么样都躲不掉。   晴听他的话,动了一晚。木屋外广场上,也闹了一晚。黎明前才消停。   昨夜大家都累了,所以今天起得早的兽人没一个去把还熟睡的兽人叫醒。   秋野顶着鸡窝头出来,头上蹲着自家幼崽秋秋。   自己伴侣还在睡,他便出来安排后厨做些米粥。路过广场,昨晚吃过的锅碗还散乱在桌。   兽人们还有好多没回屋睡,也不怕冷,有的变做兽形遍地躺。不变兽形的就往人家毛毛里或者翅膀下钻。   秋野打着呵欠,绕过一个个兽人们,然后去食堂。   这天秋阳温和,兽人们在广场上跟摊饼一样,翻来覆去随便躺。   许霜辞睡到下午,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眼睛有些不适,他摸了摸,哭肿了。   他酒量不咋地,喝了也不会断片。   想起昨晚自己作死,呜咽着抬起被子,将自己脑袋捂了个严严实实。   被子被掀开,许霜辞悄悄睁开一只眼。   晴低头,将他和着被子拢起。掌心摸到他腰窝,轻轻捏了捏,又抓过被子将他捂严实了,抱在身前。   许霜辞就露出一个脑袋跟一点肩膀。   晴看他肩上滑腻,泛着些红。想起那触感,忍不住用唇贴蹭。   许霜辞悄悄看他的神色,见他似乎没打算提起昨晚的事,才软着腰往他胸口一靠。   晴喂了点粥给他,许霜辞就垂眸吃着,不吭一声。   晴放了碗,将自己一起包裹进被子中。在许霜辞疑惑的目光中,抱着他揉搓。   许霜辞痒痒,有气无力推着他胸口边笑边躲。   他又不是猫……这人,这人……   “哈哈哈哈,痒……松开,你松……哈哈哈……”   晴看他双颊泛红,手搭在他胳膊,手指内侧还带着牙印。他抓起那细白的手腕亲了亲,安心拢着他,靠在床头。   许霜辞累得呼哧呼哧,红润的唇微张,人成了随意摆布的娃娃。   “想幼崽了?”   “没有。”许霜辞埋头,只留给晴一个后脑勺。   晴:“那昨晚是怎么回事?”   “果酒的问题!”许霜辞信誓旦旦道。   晴托起他下巴,左右看看,他怎么就不信呢?   晴藏在被子里的手从许霜辞腰后落到他腹部,揉了揉,闻着被窝里飘出来的清润香气道:“昨晚,鼓起来了。”   许霜辞飞快抓开他的手,将自己往被子里藏。   晴闷笑着,等他藏了一会儿才将他拨出来。他亲了亲那红透的面皮儿,没再说那些。   “还睡不睡会儿?”   许霜辞呼噜一声,往晴身上一趴。“揉揉。”   晴抱着他躺下,咬着耳朵应了一声“好”,大掌揉捏着那豆腐似的皮肉,心里饱胀酸软。   “霜辞。”   “唔。”许霜辞闭着眼睛在享受。   “不回去了。”   许霜辞一下就懂了他在说什么,他往晴怀里擦了擦,手盖在他脸上道:“你放心,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晴唇角一翘,又想抱着人揉搓。   不过他克制着,只尾巴又勾住了许霜辞的脚踝。像拴了链子,这样,他的伴侣似乎就走不掉了。   屋里屋外都安静,许霜辞闹过一会儿,又被晴哄着睡了一个回笼觉。   再起来,便是傍晚了。   兽人们陆续起来,广场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上去滚一圈,怕都沾不了灰。   许霜辞跟大家一块儿吃了晚饭。   食堂里,兽人们自个儿打了喜欢的食物散着四处坐着。许霜辞跟晴身边,那些手里主持着事儿的兽人们慢慢围了过来。   许霜辞正以为大家是有要事相商,就听晴先开口道:“我打算组建一个商队。”   “像银沙大陆的那些商队一样?”涯问。   赤过来凑了个热闹,闻言抬起头道:“你们大陆这么大,也是可以跟内陆的兽人做些交换。你们有他们没有的食物、衣服,他们有你们没有的材料、药草……挺好。”   听赤这样说,没去过银沙大陆的兽人也知道这商队是个什么性质。   秋蓝想了想问:“这商队听着有那么点意思,不过四处交换来的东西,怕是都不如我们自己的吧。”   许霜辞摇头道:“也不是这样说。”   “商队不完全是为了交换,咱们部落在发展,但我们远居于在东部,不了解其他部落跟其他地区的情况,商队也是一种搜集信息的方式。”   许霜辞不知道晴什么时候有这想法的。   他们部落现在每种东西的产量都足够,现在还能送到银沙大陆去,但路途遥远,总不能全然依靠那边。   自己这边虽然发展有限,但商队走动起来,让金色大陆活起来,发展起来。也是许霜辞喜闻乐见的。   见多了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部落,在自己部落有能力后提供一点帮助,也是力所能及的事。   且不说,又不是白送,而是交换。   “可是我们拿什么出去交换?”秋力问。   “多了去了。”絮道,“铁刀、药粉、铁锅、调料、蜂蜜、海鲜干……”   “我同意。”涯举手道。   “我同意。”常祭司道。   其余兽人齐声:“我也同意。”   算是为部落好的事儿,他们都没意见。   几下敲定,晴便道:“风族长,这事儿交给你们巨鸟兽人,你暂且先挑选出来一队五十兽人的队伍。”   “是。”风道。   巨鸟兽形极大,几乎比海鹰大一倍。比海鹰能承重,耐力好,飞行速度也极快。   所以之前运送黑石的活儿,涯才会交给他们。   就跟天上的马匹似的,天生适合驮东西。   挑选的兽人事儿交给风,商队初创,晴又就带去交换的东西让兽人们讨论。   许霜辞在一旁听着,因为商队所行的距离远,所以定下的交换物品也多。   不止絮之前所说的,后又加了些麻布、长耳兽皮毛等等。   一应都没提到过粮食跟种子。   商讨完后,饭也吃完了。   许霜辞跟随晴一起离开,路上,他问起这事儿。   晴呼出一口气道:“我们部落也才刚刚种出这些东西,种子不多。或许以后就能交换了。”   许霜辞道:“你愿意拿去交换?”   “嗯。”晴牵起许霜辞,仰头只看见半轮月。   他道:“金色大陆太弱小了,我们需要比银沙强。现在安宁,难保以后也安宁。”   “而且……去了中部后,我才知道部落缺乏食物的严重程度。再让兽人们盲目捕猎吃下去,许多动物种族会灭绝。长此以往,对我们也不利。”   许霜辞听了眼神微闪,胳膊抵着晴道:“你还想得到这一层,厉害啊。”   晴:“你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许霜辞狐疑。   晴低头,蹭了蹭他的脸。   “梦里说的。”   许霜辞哼哼两声,手抵着他的脸推开道:“别什么都往我身上套,我才没那么多的本事呢。”   “不过吧,我挺赞成你这个决定的。”   晴捏捏他的手,笑道:“那我可得谢谢霜的支持。”   许霜辞:“客气。”   两人并排在月下缓缓走着,落入兽人们的眼里,看得大伙儿发自内心地欢欣一笑。   刚刚他们商量的事,兽人们也听到了。   想想那些还散落在大陆各处的部落,或许有他们同种族的,或许还有他们隔了几代的远方亲戚。   要是他们能跟商队来往,就是知晓了晴部落的状况,稍稍跟鸟兽人们打听。   无论是养殖也好,还是种地也好,只要有上进心,一样能活得越来越好。   他们见过了太多因饥饿或者因寒冷而亡的兽人,不止成年兽人,还有幼崽。   晴有这一份心,他们听了不会觉得他在浪费部落里兽人的心血。而是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真好。   又不禁看着那点银亮的月追忆,要是他们的那些朋友、亲人在绝望中去世前,遇到了这一支商队,听到了部落还有其他出路,该有多么的欢喜。   许霜辞不知道后面的那些千般滋味的视线,而是认真问晴:“你什么时候有这个主意的?”   晴收敛了不正经,看了月亮许久,才轻声道:“在阿爸跟阿爹为食物走了的时候吧。”   那是他在绝望中催生的想法。   但在许霜辞来之前,那些也只不过是他无奈的挣扎罢了。   也是去了银沙部落见到了这些,回来之后又看到部落蒸蒸日上,昨晚兽人们那样幸福的样子让一向话少的晴也失态。他想着,多一些这样的兽人,又何妨呢。 第83章   秋收完土地休耕,后不久,冬雪初至。   气温骤降,兽人们加急赶着手上没做完的活,在雪埋膝盖之前做完后回到温暖的屋中。   天冷了,非暖房内不能行动。   一应造船、打铁、烧砖、建造、煮盐、出海捕鱼事宜全部停息。兽人们回到部落,享受这难得放松的冬日。   但也仅是一点放松。   部落事情多,为了方便兽人做事,冬季兽人们要学习的知识也一层层变难。   众兽人哀嚎不已,叫着还不如出去干活儿,却也不得不乖巧上学。   除开他们,只余下织布的兽人还在忙。   每日天将亮,就设立在部落的厂房中咯吱声响。到中午歇下一阵,又持续到晚上。   兽人们不仅要做绸布,还要做麻布,做棉布。甚至还得用今年新收的棉花弹棉被。   并排的三个屋子,屋里火气足,暖烘烘的。   兽人们穿着一件打底的棉布长衫,外套一件兽皮小马甲。手上灵活地摆弄着梭子,速度奇快。   因着要织布,所以这边的兽人就没空学习。部落里好些手巧的亚兽人过来支援,但也有想偷懒的,专往这边屋子钻。   许霜辞常跟秋蓝常过来逮兽人。   入了冬,兽人们也不爱动。头一次感受到冬日暖意的巨鸟兽人、林豹兽人还有山脉里的那些兽人尤是。   上完课,闲暇之余他们大多趴在地上打盹儿,要不然三三两两围着桌子耍牌、玩儿棋,喝果汁或者啃肉干儿。   一推开屋子,都是些毛绒绒。   许霜辞称之为重度毛绒爱好者的天堂。   他也不羡慕,因为自己有个最大的。虽然毛毛摸着是硬了一点,但能躺能趴,还能当个靠枕,当真是舒坦极了。   这会儿也才吃过午饭。兽人们回窝里打盹儿,许霜辞搬进了他们独属的砖房,也靠着大猫偷懒。   许霜辞手边是散乱的树皮跟兽皮,有记录物候天气的,有记录植物的,大部分是他跟常祭司学习时所用的笔记。   许霜辞靠着软弹的毛肚子,抽出其中一块兽皮。   上面是他从树皮上誊抄下来,汇集在一起的整块儿地图。画的是金色大陆。   东部除了最北边,已经画完全了。中部只画了他们去了的那一块儿,标注了虎部落跟从前的林豹以及巨鸟部落。   他拿着墨笔改了改,在林豹以及巨鸟部落后面加了旧址两个字。   然后身体一翻,侧趴在晴身上,将兽皮往大猫脑袋边递了过去。   “看看,我画得准不准?”   晴睁眼,见许霜辞倾着身,盖在腿上的被子滑下大半,白韧的腰都露出半截。   晴眼睛一顿,尾巴钻入被子底下拉高,然后尾巴尖自然而然地圈住那截腰。   目光收回,落到面前的兽皮上。   晴闲闲道:“准。但是没画完?”   “是。”许霜辞双手交叠枕在晴背上,脑袋搭上去靠着。室内暖气足,烘得刚刚吃饱了的他有些犯困。   他慢悠悠地打了个呵欠,声音含着水汽似的,黏黏糊糊道:“风族长他们开春就要出去,我想着让他们把这兽皮带上,到时候走过一个地方就补充完,咱们就能知道金色大陆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了。”   晴尾巴尖轻轻摩挲着许霜辞的那截腰,道:“可以。以后去哪里也有个参照。”   “对咯!地图就是这个作用。”许霜辞侧脸蹭蹭自己的手,困意重了些。   晴尾巴轻轻一勾,微微冲着许霜辞侧翻身露出肚皮。   许霜辞顺势一滑,倒在他两个爪子中间。   他往晴胸口的长毛里埋了埋,光裸的脚丫子上移,踩了踩晴的肚子找个舒服的位置抵着。双手抓着他的毛毛,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晴阖眼,尾巴尖从许霜辞后腰移到前腹。   自家伴侣好像也囤了秋膘,方便过冬。摸着肚子都圆了一点点。   冬日兽人们懒散,成日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间或接受知识的硬塞漫灌,最后结果就是睡得更熟了。   久而久之,似乎连骨头都散了去。   赤在部落当个闲人,比兽人们还会躺。偶尔当个监工催一催织布厂,其余时候漫山遍野地玩儿。   冬季结了冰的河里,他凿了冰钓鱼。又嫌许久不下水,破了冰层,不怕冷地往河中游。   后鹿族长要跟豹尾出去巡逻一遍,他也巴巴地跟上去。   冬雪厚,四条腿儿的兽人们路上不好走。就他甩着个尾巴,在雪面上滑雪。眨眼间,人就蹿出百十来米远。   鹿族长看了羡慕得不行,跟豹尾道:“咱怎么就没有那样的尾巴能用。”   豹尾:“他就只能冬季这么嘚瑟。剩下三个季节咱们都比他有优势。”   鹿族长反应过来脑袋一抬,笑道:“也是。”   周遭天寒地冻,白雪迷了眼睛。兽人们闷头前行,皮毛外面还裹了一层兽皮。   跑到快南边边缘,已经是过了红果林到鱼尾河那边了。雪变化得明显,隐隐只剩下脚踝浅浅一层。   这会儿赤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   鹿族长环顾一周,道:“今年也无事。咱们部落这么强大了,没兽人敢往咱部落里跑。”   豹尾严肃道:“不管他们敢不敢,都不能不巡逻。”   “我又没说不……听!”鹿族长霎时起身,带着兽人们往树后躲。   豹尾耳朵高竖,听了一会儿道:“咱们多了个邻居了。”   鹿族长眯眼,辨别了好一阵,没想出个名堂。   豹尾却道:“是个大部落,多半是爬行族的兽人。”   鹿族长精神一振,道:“我知道了……是蛇!”   大部落之间的领地按理说是不会接壤的,但这会儿听着却明显不是。人家不仅接壤,兽人居住的地方还离他们部落极近。   豹尾道:“要不要警告他们?”   鹿族长却道:“打不过。”   “蛇兽人冬季行动缓慢。要不干脆我悄悄进去看看?”   “你……你毛色这么明显,怎么看?”   “不用看了。”对面忽然传来声音,兽人们定睛一看,是个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兽人。   那双阴冷的瞳孔隐在兽皮中,幽幽泛光,看得鹿族长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正当他们准备打一架时,那兽人却先开口了。   “你们就是晴部落的吧,我们祭司有请。”   兽人们面面相觑。   这是知道他们部落。那为什么还离得这么近?   鹿族长跟豹尾对视一眼,豹尾道:“我去,你们守在这里。要是我没出来,就回去报信。”   鹿族长点头道:“你小心。”   豹尾带了两个兽人走,蟒兽人像没看到他俩的小动作,利落转身,大步走得飞快。   蟒部落住的地方确实离他们部落近,从边界过去,走都只要一刻钟而已。   这在金色大陆,跟挑衅无疑。   豹尾警惕,眼色越沉。   进了他们领地的核心,豹尾打量着,却见兽人领着他径直往山洞里走去。   听巨鸟兽人们说,他们那儿原先也有一个蟒部落,只不过搬走了好多年。   看这里的蟒兽人,现在还住在洞穴,部落活动迹象不多,看来是才搬过来不久。也不知道是不是。   进了山洞,倒没外面这样冷了。   洞中火烧得极旺,只有一个兽人在。也跟带他们来的蟒兽人一个打扮,都用兽皮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   这怕冷的程度,跟他们的祭司有得一比。   “祭司,来了。”   团在火堆前的兽人抬了下手,豹尾身后的兽人便快速离去。   蟒祭司乌道:“随便坐。”   豹尾没动,而是道:“不知祭司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说完了我还要去巡逻。”   兽人们对祭司总有一种天然的崇敬,所以豹尾说话也客气。   乌揣着手,又往火堆边挪了挪。   “我想去你们部落一趟,你们带我。”   豹尾盯着他,眼中凶光一闪而过。   “我找你们族长有事。而且巨鸟跟林豹以前跟我们要好,现在我也正好去见见老朋友。”   “是你们。”豹尾道。   乌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豹尾矫健的身躯,瞧着那带毛的后背,他眼里闪过满意。   “你也知道我们?”   “你们不是早些年离开中部,怎么现在又跑到我们东部来了。”   “因为东部好啊。”   豹尾道:“你们就不能自己去。”   乌:“天冷,让我们蟒族出去爬,怕是会在半路冻死。正好嘛,你们来了。我跟巨鸟和林豹友好,就相当于跟你们部落友好,就更相当于跟你友好了。”   “所以你愿意带带我吗?”   豹尾瞪着他。   居然还打起了他的主意。   “你要是愿意,我说不定也愿意多教教你们新祭司不是?”   ……   “你怎么把他们带过来了!”部落边境,鹿族长看着坐在豹尾背上的兽人,连退两步。   豹尾郁闷道:“他们是中部的蟒兽人。”   鹿族长道:“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要见晴,让我带一程。”   “让你带你就带!你怎么不带带我呢?”   豹尾道:“他说了,他能教霜。”   鹿族长一听,立马变脸。   “这样,那咱走吧。”   “呵呵。”乌看他们说得有趣,笑了两声,“不过,我可没说我一定能教。”   豹尾做势要扔他,道:“那您就自己爬过去。”   乌道:“教。”   豹尾道:“这还差不多。”   *   许霜辞没想到兽人们按照惯例去巡逻竟然还能带回来个祭司。且还是蟒部落的祭司。   许霜辞跟晴出去见兽人,嗓子发紧。   “不会也是兽形吧。”   晴驮着他慢慢走着,道:“蛇族兽人兽形也不暖和。”   “有那么可怕?”涯懒散跟在一侧,边上还有常祭司、秋蓝。   许霜辞道:“你想象一下一条蛇盘起来占了一个屋的样子。”   涯勾着唇道:“那说明肉多,捕猎回来能吃好几顿。”   许霜辞打了个寒颤。   到门口时,屋里巨鸟族长风、林豹族长骨已经跟蟒祭司叙旧完了。   几个兽人进去,风族长便开口两边介绍。   晴找了个地儿坐下,尾巴勾着许霜辞从背上滑下来,拉着贴在自己肚皮。   有了“靠枕”,许霜辞稍稍冷静。   兽人们依次坐下,都皆是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长相阴柔的兽人。   屋里暖和,乌一到,呆着舒服了就慢慢脱去身上那些厚实的兽皮。现在就裹着一件,揣着个手坐在两个族长中间。   互相认了脸,晴开口:“乌祭司来干嘛?”   没点客气,晴问得直白极了。   乌道:“交换。”   他一直盯着许霜辞,眼里闪着微光。许霜辞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一想到面前是条巨蟒,他笑容就有些牵强。   “小祭司,你怕我?”乌倾身,故意阴恻恻笑道。   晴尾巴啪的一下打地,弯过来再就紧紧勾住许霜辞的腰。   乌坐正,笑了笑,没半点畏惧。他道:“你要是怕我,这交换可是做不下去。”   许霜辞人前不虚,手紧紧揪住晴的尾巴毛道:“什么交换,您说。”   “简单。我教你当祭司,你教我怎么填饱肚子。”   晴尾巴尖弹动,耳朵扑棱几下,抬爪勾住许霜辞往怀里按。   秋蓝跟涯也明白了这祭司是来干什么的了。   涯道:“晚了一步不是,我们小祭司已经学成材了。”   乌道:“你说那猫兽人?”   常祭司睨他,“那猫兽人是我。”   乌脸上的笑容微滞,不过转眼的功夫就掩盖了彻底。“那确实是我慢了一步。”   祭司有各自的传承,无非就是那些东西。学了就学了。   唯有一个。   “那不知中部的草药……”   许霜辞道:“这个没学。”   “那我就教这个,你们只教我们养殖可好?”乌斜飞的眉高高扬起,看得出来他在高兴。   看在是自己老朋友的份儿上,风族长道:“之前在中部,我们部落里兽人受伤了都是乌祭司帮忙医治。”   骨族长喘了口气,看了眼笑得像打着歪主意的乌,直白道:“你也别装了,诚恳点。”   明明自己巴不得教,还想让人家主动送上来。   但他也看出乌部落的难处。蟒部落走了几年,现在能在东部遇上,也定是他们在中部过不下去了。   他也在部落呆这么久了,知道部落里是个什么行事风格。兽人们都不喜欢弯弯绕绕,倒不如摊开了说。   乌被揭了短,扫了一眼骨族长。   骨却不怂他,耷拉着眼皮,老神在在地窝着。   许霜辞看了想笑。   对比人类社会,兽人们还是太直接太粗暴了些。   不过坐了这么一会儿,他也放松下来。一双清润的眼睛看着乌祭司,等着看他怎么说。   乌一叹,被许霜辞这双眼睛看得藏不住心中窘意。   “我们是活不下去了才到东部来的。”   “要说教你也是真的,不过你已经学了那就罢了。只剩中部那点草药知识……这边也用不上那边的草药。你要学,那我教教也无妨。”   许霜辞态度也诚恳起来,笑道:“祭司愿意教,我也当然愿意学。”   至于中部的草药,之后风族长他们是要整个大陆飞的,草药可以交换过来。   乌愕然,随即朗笑道:“好,那我便教!”   常祭司摸摸胡子,乐得许霜辞多学。   而且还是跟这么大个部落的祭司学,既是新结交了个祭司,又是跟他身后的部落交好。   何乐而不为?   “祭司说说,现在你们部落是个什么情况?”晴道。   乌也懒得装了,踹起手愁苦一叹。   得亏自家兽人不在这里,要是看到始终撑在他们前面给他们信念的祭司露出这表情,怕是都要觉得天都要塌了。   “中部西部我们都去过,猎物肉眼可见的少。我部落大几千的兽人养不活,所以四处迁徙。这次到东部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过来看看你们是怎么个活法。”   “我们也不是跟你们抢地盘,只是知道你们搞的那些事儿能填饱肚子,所以想来学学。”   涯道:“河里那么多鱼,你们也吃不饱?”   乌道:“总不能一直吃鱼。”他听了这鱼一脸黑青,瞧着都是吃鱼吃腻了的。   晴道:“让秋蓝跟涯带你去看看,学养殖种植都可以。养殖的话我们可以帮忙,但种植,种子需要你们自己去交换。”   “哪里交换?”   “另一个大陆。”   “好。若是我都学呢?”   “随你。”   乌一扫愁容,容光焕发。他没想到晴这么好说话,本来心里还想了很多法子,现在一个也用不上。   秋蓝道:“那我带乌祭司先去看看?”   乌道:“你等等。”   他飞快往身上套兽皮,不出一会儿,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许霜辞见状,颇有种看到同类的感觉。   他心里乐了几下,以为是个阴狠人,哪想到是个搞笑的。   他几个一走,许霜辞也跟晴回屋。进了自己屋子,许霜辞感慨道:“看脸,我还以为他很凶。”   “是来求助的,能凶到哪里去。”晴道。   “那你怎么轻易就答应了?”许霜辞不解问。   以前去南边,带回来金狐族长他们的时候,路上可是好好考察了一番兽人才信任。   “他对你有善意。”   “就为了我?你可不能以权谋私。”许霜辞欢喜,打个滚过去抱住大猫脖子乱蹭。   晴道:“对你有善意,就是对部落有善意。他教了你,不也是对部落好?”   许霜辞停下,脑袋上顶着蹭下来的白毛毛。   他道:“这样说似乎也没错。但是你就不怕树立起一个敌对部落?”   晴道:“打得过。”   好吧,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要是打不过,又以后可能成为敌对的,晴肯定鸟都不鸟人家。没准儿会悄悄出手将人家给灭了也说不一定。   他们晴可不是善茬。   许霜辞想到这形容,舒展了眉眼笑。他本就长相温和,这般眉眼弯弯,乖得讨人喜欢。   看得晴爪垫贴在他背上,又缓缓移到他肚皮上轻轻搓揉。   许霜辞下意识蜷缩,手抱着肚子。结果搭在了晴的爪背。   晴瞧着那小幅度鼓起的肚子道:“霜胖了一点。”   许霜辞道:“可能是冬季运动少了。”   晴问:“要不我带你跳跳?”   许霜辞立马翻身,四肢张开架在晴的身上。“你就让我偷个懒吧,冬季不适合运动。”   晴鼻尖贴贴许霜辞的额头,心道:他家伴侣身上的香味里好像添了一种,更好闻了。   “那开春了继续。”晴通融道。   许霜辞:“好。”   另一边,乌祭司揣着手随着秋蓝跟涯在部落里走过。遇到带他回来的豹尾,还好心地抬手招了招手。   豹尾点个头,一溜烟跑了。   乌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微动,没想明白他这是干嘛。   秋蓝还在介绍道:“我们部落现在种植着五种植物,除了可以做衣服的棉花,其余四种都可以吃。不过主粮有三种,红薯、麦草还有水稻。”   说着进仓库让乌看了实物,然后又带他去食堂。   乌虽是个大部落的祭司,但此前一直崽中部西部走动。本以为自己见过的够多了,来了晴部落,才发现什么都令他惊奇。   在尝了这些粮食做的东西之后,乌道:“我们也都种。”   “种地可不轻松。”   “总比饿肚子来得强。”   秋蓝笑笑,道:“也是。”   “那养殖呢?”乌又道。   秋蓝道:“这边请。”   秋蓝当他们上进,乐意带他转转。   实则乌在晴答应乌之后,心里就有底了。他赶着看只不过是东部这北边外面太冷了些,真不是他们蟒族待的地儿。   参观完,乌飞速回到屋里。   然后脑中快速将要学的事情理清,问秋蓝道:“既然是去另一个大陆交换,你们用什么东西?”   “绸布跟武器。”   乌眉头一皱。   其他大陆,哪里是那么容易去的。但晴既然允许他们一起,他们自然乐得跟着。   但种子得他们自己换。   绸布、武器,听都没听过,更莫说有。他们做不出来,就得想其他办法。   “你能给我说说,那边大陆是个什么情况?”   秋蓝笑道:“我没去,不过我可以给您找个兽人过来。”   乌当即答应。   他明白晴也不是一帮到底,能不能换看他们的能耐了。既然有了这个机会,就没有他们蟒兽人抓不住的。 第84章   又是一年初夏,东边港口,数十艘船停在岸边。   蝉声初鸣,兽人们又陆续搬着东西上船。乌祭司带着自己的族人等候在一边,排到了自己的货物,便叫兽人们搬上船。   许霜辞立在岸边,夏衫单薄。那海风迎面吹拂而过,衣服被扯着往后鼓起,前面紧贴腹部。   秋蓝立在许霜辞身边,等自家伴侣爬上船了才回头。余光忽然瞥见许霜辞肚子,他拉着许霜辞转了一圈。   许霜辞不明所以,问:“看什么?”   秋蓝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你又胖了些,你瞧瞧你这肚子,跟怀了崽似的。”   许霜辞心口一跳。   不过秋蓝自己否定道:“也不对。兽人揣崽也就四五个月,晴冬季就来问过我你肚子有点鼓是不是揣崽,算起来肚子你就鼓了七个月,哪有怀这么久的。”   许霜辞垂眸,手贴在自己腹部顺着衣服一滑,露出肚子上不算大的弧度。   这最多像吃饱了那样肚子鼓起,而且他吃好喝好,能跑能跳,哪里像什么揣崽。   他又不是亚兽人。   许霜辞道:“肯定是长期坐着,长胖了。”   秋蓝半信半疑道:“要不你看看自己是不是揣崽了?”   许霜辞道:“不可能的。”   秋蓝道:“你不能讳疾忌医。”   许霜辞道:“我自己我还不知道嘛。”   秋蓝听他这么说,倒也不追问了。   说得也是,霜自己是祭司,自己揣崽自己还不知道嘛。   *   一回生二回熟,已经出海过一次,兽人们准备东西准备得又足又快。   秋蓝跟秋野这次会跟着他们一起走。部落里有常祭司跟那么多族长看着,也不怕出问题。   兽人们登上船,按照航线行驶离岸。   船上,晴去指挥兽人,许霜辞一个人躲进了船舱。   他脑子里循环着秋蓝的那个猜测,关了门后,他坐在床上,撩起衣摆细看自己的肚子。   出发前他嘴里没个歇息,肉干、果干吃个不停,现在摸着肚子鼓鼓的。   但除了胃,许霜辞的手往下腹移。   “霜。”   许霜辞一颤,嗖的一下放下自己的衣服,大步走去将门打开。   “在干什么要关着门?”   许霜辞拉着门把手还恍惚着,他手下意识摸了下自己肚子。   晴牵着他手腕进去,走到床边坐下,将人拢到两腿间。   他手伸下去,盖在许霜辞肚子。   “又饿了?”   许霜辞抬头道:“又?”   “我有那么容易饿?”   晴捏捏他腰上的软肉,“岂止是容易,开春以来,你一天能吃五顿。”   肚子忽然像往常那样好像抽出了一瞬,许霜辞飞快撩起衣摆,抓住晴的手啪的一下贴上去。   晴:“嗯?”   许霜辞挺了挺肚子,严肃道:“蓝说我这样像揣崽子了。”   “是吗?”   “你也不信对吧。”   晴年少离开部落,他阿爸又没传授点经验。近几年部落里生崽的兽人不少,但他又不是人家伴侣,哪里盯着人家看那么清楚。   他把着许霜辞的后腰一提,让他侧坐在自己的一条腿上。   许霜辞慌忙勾住他的脖子稳住,然后看晴垂眸,很认真地用手在他肚子上摸来摸去。   要不是神态过于严肃,许霜辞会以为他在占便宜。   “怀崽是怎么样的?”   许霜辞是祭司,倒看过几个揣崽的兽人。   “肚子很大,像我给你做的大毛球。一般产期都在三个月到六个月之间。怀崽的兽人除了肚子大些,行动、喜好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只胃口会大……”说着,许霜辞紧紧搂住自己微圆的小肚子。   怎么越说越像!   “你听听、你快听听里面有没有多的心跳什么的?”许霜辞急得嗓子都破了。   他不是亚兽人,揣崽用的哪里揣,生又从哪里生?   难不成换个地方他身体构造还能给换了?   几乎瞬间,许霜辞想到了自己那近乎变得跟兽类无异常的听觉、嗅觉……   ……越想越可怕。   晴看他急得眼睛都红了,忙将人搂紧,先把人安抚了再说。   许霜辞恹恹靠着晴,巴巴地看着他将耳朵贴到自己的肚子上。他唇抿得发白,见晴抬眸看他,许霜辞忐忑问:“有、有多的心跳吗?”   晴:“咕噜声。”   许霜辞脸一红。   “不是叫你听这个。”   晴拧眉仔细听,全是咕噜咕噜的声音。   冬季起,他家伴侣的消化就好得不行。晴本来怀疑是他身体养好了才这样,但现在似乎有些不确定。   要说心跳,好像有那么一点……   可看许霜辞恐惧的样子,晴敛了神色,打算出去找蟒祭司问问再说。   自家伴侣跟他们不一样,他得谨慎一些。   “肚子……有过动静吗?”   “动静?”许霜辞比他更小心,“你说那个……胎动吗?”   晴“嗯”了一声。   许霜辞摇头道:“我没怎么注意过。”   晴直起身,手捂着他软绵好摸的肚子道:“我去问问蟒祭司。”   “好。”   许霜辞没那个勇气跟着一起去。   晴一走,他脱了鞋往床上一靠,目光下移,看着躺平了都没平的肚子,许霜辞混乱地揉了揉头发。   这怎么可能啊?   船舱外,兽人们还在自己的房间整理行礼,外面零星走动着几个兽人。   乌因着要给许霜辞教学,所以也住在这一艘船上。   晴走到他门口,里边正把豹尾当软垫靠的乌抬起眸子。阴柔的脸上笑意微收,停止逗猫。   他问:“晴有事?”   豹尾一惊,在房间里左看右看不知道往哪儿躲,最后只能掩耳盗铃,耳朵一扣,尾巴遮头,将自己藏在乌身后。   晴:“问点事。”   “你说。”乌手掌往下,压了压胆小的豹子。半点不介意晴看到他俩玩儿到了一起。   晴:“你出来说。”   “哎!就你事儿多。”乌起身,慢悠悠地拉开门出去。豹尾在房间里上蹿下跳,就差找个缝隙钻进去了。   晴跟乌上了甲板,周遭兽人少,晴问:“我想问问,霜的肚子……是不是有崽了?”   乌狭长的眸子一眯。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他想了想,手肘往栏杆上一撑,借力站直身体,“算了,你带我去看看。”   许霜辞在船舱里翻来覆去地等着,等来了两个脚步声。见乌祭司也来了,他腰板一硬,霎时坐直。   乌看他这么灵活,狐疑地扫了一眼他的肚子。   “祭司。”许霜辞道。   乌招手道:“过来。”   许霜辞挪着凑近他。   乌将手往他肚子上一贴,许霜辞被那冰凉的温度弄得打了个寒战。乌拧眉感受,边问:“肚子鼓起来多久了?”   晴道:“冬季过了一半的时候摸着就鼓了。”   “嘶……不应该啊。”   “一直这么点儿大?”   许霜辞看向晴。   他都没关注过。   晴道:“大了一点点。”   “里面有个东西。”乌幽幽道。   看许霜辞被他吓得脸一白,乌谨慎问:“但是你们虎族怀崽的时间是四五个月,我见过的怀崽最久的兽人是七个月。从幼崽发育到落地,我听过的最长时间却是十二个月。”   “所以……”   “崽不是晴的?”   许霜辞被他大喘气儿憋得脸红,恼道:“别开玩笑了祭司。肚子里真是幼、幼崽?”   “可是我怎么会有?我又怎么生?”   乌弹了一下许霜辞的脑门道:“你难不成是你阿爸捡的,兽人生崽不就那样。我摸着是个活的,兴许不爱动弹你们才没发觉。”   “但估摸着你们说的时间……多半在船上就能出来。”   许霜辞只觉脑中闷雷轰隆,脑中一片空白。   乌纳闷他夫夫俩的态度,不过还是提醒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保持好心情。”   “可是、可是怎么出来,要破开肚子出来吗?”许霜辞跑出去魂儿还没回来,就轻飘飘地抓住要走的乌问。   晴也看向乌。   乌纳闷,抬手贴在许霜辞额头。“不会是高兴傻了吧。还能破开肚子,你想死吗?”   “那……怎么生啊。”许霜辞都快哭了。   “这有什么难的。晴你都吃得下,那崽子还能出不来!”乌翻个白眼,抛下这句话就走了。   许霜辞后知后觉他说了什么,眼神发直盯着晴,脸色爆红。   晴走到了乌刚刚站立的位置,将坐在床上微微圆润了的许霜辞抄着腋窝抱起。   许霜辞搂住他脖子,双腿盘在他腰上。   晴坐下,手扶着他的脊背道:“是我没有早注意。”   许霜辞埋头贴着他肩膀,闷声问:“我能揣是不是就能生?”   “嗯。”晴眼神深沉,但语气轻柔,“乌说了,没问题。”   许霜辞眉头拧得死紧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晴:“你怎么来的?”   许霜辞头一次听他问起这个,时间久远得他还要回忆一下,才道:“我做完工作回家,很累很累。然后倒在床上睡了一觉,隐隐听到雷声,再醒来就在你的山洞了。”   晴沉着眸色,下巴蹭着许霜辞那过分细腻的颈子思索了许久。缓缓道:“你有没有发现,你过来之后有什么变化?”   “听觉嗅觉?”   晴问:“当人能像动物一样在树上随意攀爬跳动吗?”   许霜辞道:“那不是你训练出来的吗?”   晴鼻尖拱了拱许霜辞耳后,低声道:“不全是。”   “你的运动能力在提升。而且你想想,就算是训练,我们那点时间那点程度,能到你现在随便爬树的地步?”   “到不了。”许霜辞肯定道。   他现在在金色大陆来说,还算弱的那一类。但放他回人类社会,他能直接当蜘蛛人。   不说攀爬能力,就是手掌的抓握能力也逆天。   人家运动员还得勤勤恳恳训练个好多年才能挑战极限呢,他被晴一会儿训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成这样不是他基因变异,就是他家祖坟冒青烟。   许霜辞更偏向于自己……嗯,变异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早就在变化了?”许霜辞似有明悟道。   晴抓着他的手慢慢揉,也让许霜辞平静下来。他放低来声音道:“有的变化看得见,有的却看不见。”   许霜辞被这个原因说服了。   也对,他又不是凭空就出现个能怀崽的功能了。前头嗅觉听觉什么的他可是感受得真真切切的。   还有,他穿越都能了,还有什么不能的。   不就是揣个崽子而已,就跟乌说的,一那什么就出来了。   许霜辞想明白了。   那点儿害怕消歇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即将为人父的新奇跟期待。   他脑中思绪杂乱,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等回过神来,却注意到晴已经好久没说话了。   许霜辞掌心托着晴的下巴从自己肩膀抬起来,身体后仰,打量着他的脸色。   “你怎么了?”   晴凑近几分,鼻尖贴着许霜辞鼻尖。眸子幽蓝,像一汪深湖。   “来早了。”   许霜辞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他闷笑,手揉揉晴的脸。   “还没出来呢,你就吃上醋了。”   “嗯。”晴一点不害臊地承认了。   许霜辞也有点彷徨。他手滑向晴的脖子,微微把住,身体靠过去挨着他胸口。   “不会的,我肯定不偏心。”   “但是生出来,怎么养呢?”许霜辞双眼迷茫,“部落那么多兽人,不缺带他的兽人,也不缺吃的。”   许霜辞压着眉头道:“又不是捡来的小乞丐,给了吃穿就完了。”   晴越听眼色越沉。   还没出来就争宠了,他听不得许霜辞开始细细安排小崽子的未来,直接叼着人的唇就咬上去。   许霜辞猝不及防,呜咽着要躲开。晴却按着他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许霜辞被他的气息包裹,渐渐也沉溺进去。   ……   船随着海浪轻轻摇动,一路向东,往银沙大陆去。   转眼两个月,已经快要到海鹰兽人们的小岛了。许霜辞手贴着肚子,感觉好像又大了一点点。   船上的事务他不怎么参与,当跟出来度假似的。这会儿他正晒完了太阳,搬进船舱里打盹。   晴在跟兽人们商量去海鹰那小岛上找海兽人护航的事儿。   正说着,船底下忽然闷响。海风中不知何时夹杂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儿。   瞬间,开会的兽人们站起,高呼:“警戒!”   涯跟游同时飞出屋内,见海中冒出来的海草一样缠乱的头发,他喝道:“快!是食人海兽人!他们在破船!”   兽人们下海都提前训练过,遇到海兽人也在意料之中。一听是海兽人,大家纷纷抄起家伙。   不会水的就抓着弓箭往水下射,或拎着重重的带了锁链的铁锤往水中砸。   不多时,海中就晕染开了一朵朵血花。   赤直接跳海,带着蟒兽人们在海下战斗。他鱼尾摆动,手上利爪尽出。一爪子一个,跟切割萝卜似的。   蟒兽人们劲儿大,或用尾巴扫,或直接缠绕窒息。   涯他们在半空助力,引诱着海兽人出海,而岸上的晴一箭一个准。   外面混战,兽人们绝不让海兽人挨着船一步。但海浪涌动,船只摇摆不定。   许霜辞听到高喝抓起防身的弓箭就要出来,才将手按在把手上,忽然肚子一疼。   他佝偻身子,一下就软在了地上。   船晃得厉害了,许霜辞有些发晕。但肚子里的小东西着急,迫切地想出来,许霜辞只能顺着那股感觉抓着床脚使劲儿。   他听得见外面海浪涌动的声音,听得见哀嚎声,船体撞击声,箭矢破风声。   还有自己吭哧吭哧的喘声。   在船晃动时,他得稳住自己不滚动。还得使劲儿。   血气渐渐弥漫……   晴立在甲板上,目光冷寒地拉弓射箭,穿过一个浮出海面的海兽人。   那股腥臭味儿太浓,浓得兽人们作呕。   眼看局势被控制,晴想起关在船舱里的伴侣,当即匆匆过去。   刚到门前,他闻到血腥味儿心一慌。推门却见里面反锁着,一脚下去踢坏了房门。   却见门口对着的床边,许霜辞半坐在地上,汗水挂在下巴上,黑发沾湿了贴在微白的脸上,眼睛绯红地望过来。   晴看见他坐的地方一滩血,腿一软,险些摔倒。   踉跄着扑过去,晴将人搂住,一句话没说慌乱地要撑起身。   但许霜辞却拉住他,忽然从胸口掏出一个毛都没干的银虎崽子,汗津津地笑着往他手里递。   “小家伙着急,刚刚就出来了。”   晴下意识摊开手,由着许霜辞将那巴掌大的小崽子往手里放。软绵绵的,温温热热。   没骨头似的小崽子让晴僵持着托起手,不敢动。   他喉咙干涩,滚了滚,见许霜辞呼吸都还没平复,靠着他双眼亮如星辰看着他。像要讨奖励的乖崽子似的。   晴鼻腔泛酸,猛地低头将脑袋搭在许霜辞脖颈间。   “疼不疼?”他声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也还好。”   其实跟乌说的差不多。要不是船太颠簸,他也不至于搞得这么狼狈。   倒是……   许霜辞猛地把住晴的手,焦急问:“倒是外面怎么样了。”   晴手中的小崽跟着一抖,晴瞳孔一缩,忙稳住不动。   小崽哼唧两声,不及指甲盖大小的爪爪踩在他掌心,连爪子尖尖都是软的。   “没事。”晴悄悄地在许霜辞颈侧吸了好几口气。   又听怀中的人说:“你摸摸他。”   晴依言照做。他缓缓将摊开的手掌放低,合拢。   虚虚环着,不敢动。   “哎!”许霜辞好笑一叹,“你先前不是还吃醋。现在怎么这个样?”   晴抿唇不语。   他一手僵硬着,又将许霜辞打横一抱,将他放床上。   许霜辞挣扎:“我身上脏。”   晴动作坚定,放好后,崽子再放他身边。   “我去给你打水。”   “马上回来。”   晴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他拎着两桶热水过来,倒进洗澡桶里,再抱许霜辞进去洗干净。   许霜辞光溜溜地趴在澡桶边,自觉自己精神头挺好。   “我觉得还能再生一个。”   背上的手顿住,许霜辞知道刚刚那会儿吓到他了,忙改口道:“只是觉得兽人揣崽跟想象中的有点区别。”   晴给他洗干净,再抱出来擦干。   趁着许霜辞换衣服的空隙,又将床上换了被子。被子松软干净,还泛着阳光的气息。   许霜辞在上面躺下,刚想再看看小崽儿,就被他爹抱走洗去了。   等他家崽崽被擦干了回到床上,许霜辞清透的眼睛微张,小心又一脸新奇地捧起来。   先凑在眼前看看,摸摸他小肚子,然后将他放在自己肚皮上。   他呼吸稍稍重一点,小崽崽就跟着起伏。   刚出生的毛绒绒,还是热乎的,爪爪、鼻子、嘴巴都是粉色的。   许霜辞看得入迷,怎么看怎么稀罕。   晴看他欢喜,出去把乌叫了来。船上其他兽人知道他们在战斗的时候许霜辞顺便生了个崽,都眼睛发亮地跑过来看。   乌检查完,道:“好得很,大的小的都没问题。”   “哦,对了,小崽记得喂奶。”说完他就潇洒走人。   秋蓝进来,先捧着崽子看了看,然后轻言细语地叮嘱些养崽技巧。   许霜辞听着,发觉没有任何困难。   兽人们就是糙养,让他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跟养小狗儿似的。   兽人们看过一眼,不敢像秋蓝那样多言。停留一会儿就被晴一个眼神吓走了。   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讨论。   许霜辞爪子搭在小崽那只有小黄豆大小的耳朵上,有些难言道:“没奶怎么喂?”   晴:“亚兽人都有。”   “可我不是啊……”   “试试。”晴盯着许霜辞,眸色深沉道。   “怎么……”试?   许霜辞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晴扑倒。   他仰躺在床上,被晴叼住,身体跟着打了个颤。他垂眸瞥了眼,立马转过头,耳垂红得滴血。他难耐地用手轻轻推着晴的肩膀,想离远了些,才挪动一会儿又被晴按着脊背压近。   许霜辞眼尾泛红,艳得媚人。他眼中含着泪,嘴里牙关紧咬,克制着自己不要吐露什么带坏幼崽的话。   好半晌,许霜辞偏头,额头上挂着汗水道:“不成,不行。”   “你别、别……没有的。”他手推着晴的肩膀,纤长的五指又扣紧,指腹压得泛白。   晴抬起头,鼻尖轻轻蹭了一下。许霜辞扣紧的手一哆嗦,赶忙抓起被子挡住。   耳边小崽哼唧,许霜辞催促道:“想别的办法,想别的办法吧。”   晴点头,擦干许霜辞的汗水,道:“好。”   幼崽小,只能先用米浆垫垫。晴问了外面一圈,没个亚兽人能喂他。   秋蓝是鸟族,跟他们喂养幼崽的方式不一样。倒是其他生养过的兽人叫他再试试,多试试才行。   晴也不确定最后能不能试出来。   船上没有能哺乳的野兽,也没有兽人。好在现在离海岛不远,他让兽人们加快速度。   至于他跟许霜辞,为了幼崽,每天试了又试。最后许霜辞哭丧着脸,看到晴来就捂着衣服往床角落躲。   嘴上惨兮兮道:“不来了,不来了,都破皮了。”   “肯定是没有变异到那个地方去,真的没有呜……”   他一呜,已经毛绒绒的小崽子就哼哼唧唧。   他虽然小,好在也算健康。许霜辞出去的时候最喜欢将他兜在胸口,回来船舱躺着,则把他放在肚皮上玩儿。   幼崽一天一个样,全身毛毛绒绒的带着香气,毛毛洁白,船上的兽人们见到就想抱。   但苦于没奶,兽人们都心疼崽子,反过来追着许霜辞问。   许霜辞被问多了就躲在船舱里,偶尔瞧着只能喝米汤的崽子也觉得心疼,然后还是会颤颤巍巍摸着黑,自己脱了衣服搂着晴的脖子让他试试。   但事实证明,他还没变异到这种程度。   许霜辞一边担忧一边带崽,人慢慢瘦了下去。晴看着也干着急。   好在一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海岛。 第85章   现在的小岛大变样,船还没到海湾,就见岸上平整的沙滩上开辟了成块的盐田。   有兽人在田中忙碌,而他们近处的高空,还有不少海鹰兽人在盘旋。   已经是冬季,海岛温暖如春。   许霜辞搂着已经睁眼的虎崽子,手盖在他圆鼓鼓的小肚子上,他望向天空中越来越近的海鹰兽人。   瞧着还是个熟悉的。   蟒兽人们仰头,抄起家伙对着天空。   涯却扫了一眼,手肘撑在围栏上,闲闲道:“放心,认识的。”   乌抬手,蟒兽人们后退。   海鹰落在船上,先冲着涯点了下头,然后跟晴道:“晴族长,好久不见。”   许霜辞搂着小崽靠着晴后背正晒太阳,听晴说“也不久”。他闷声一笑,小银虎崽子被他震得一颤,哼哼唧唧往他脖子上拱。   许霜辞摸摸他后背,抱起来冲着海鹰教他:“小宝乖,叫涌叔。”   小宝懒懒蹬腿儿,敷衍地嗷了一声。   许霜辞将他放在晴手掌中,自个儿翻身坐直,转身打量着来人。   也才两年,涌变化很大。以前见了涯跟没阿爸的崽子似的还会巴巴地往涯跟前凑,希望得涯看一眼。   现在看着却是稳重多了。   越来越多的海鹰落到传上,许霜辞肩膀抵着晴,倾身逗着趴在他掌心的小虎崽。   见乌祭司过来,就跟他说起了涯跟海岛还有这群海鹰的渊源。   而涌则先邀请晴去部落,说得还颇为正式。   晴也表明来意,涌更是直接就同意了下来。   他到底还是成了海鹰的族长,更甚至把海岛的兽人团结在一起对抗海兽人。   他利用在金色大陆的所见所闻,将如今的海岛建成了一座坚不可破的堡垒。   海兽人被他们驱赶,近岸鱼群资源恢复,兽人们也能安心在岸边晒盐。   船驶入岛屿近处,兽人们放小舟进海岛。   到了岸边,晴下地,许霜辞撑着船边一手夹着小崽子颤颤巍巍站起。然后被晴搂住腰一提,凌空过水面,最后站到了干净的沙滩上。   兽人们陆续到达,许霜辞就搂着他家小宝在岸边等候。   忽然察觉到一抹炽热的视线,他转过头,却见几个晒盐的兽人快步跑来,眼中欣喜不已。   “霜!你们、你们又来了。”   许霜辞脑中空茫一瞬,复而想起是上次出海在另一座小岛上带过来的灰狐兽人,他霎时笑道:“焦,你们现在过得可好?”   焦听他记得,激动道:“好,很好。我们现在也是海鹰部落的兽人,帮着部落晒盐。”   许霜辞点头:“那就好。”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自家小老虎崽。捏着他的爪垫动了动,轻声道:“小宝,叫焦叔。”   “嗷!”   好凶。   那小嘴巴长大,急促的一声。但是还没有小牙,只能奶死人。   许霜辞不好意思笑笑。   捧着自家小崽对上视线,却见他眼中洇着水汽,料想刚刚是快要睡着了被他给弄醒。   他将小虎崽子往怀里一搂,拍拍他小屁屁,不多时,他就打着小呼噜继续睡了。   兽人们差不多上岸完,许霜辞跟焦说了一声,然后大部队一起跟着涌去往海岛中心。   兽人们经过这海边的盐田,有兽人说道:“跟咱们的盐田挺像。原来涌海水也成啊。”   “你不知道吧,海岛这边霜之前来过,这法子也是他说的。”   兽人们感慨着随自家祭司离去,而焦则立在原地目送。   他瞧着这比上次来得更多的兽人,还有海中停泊的大船,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他感念晴他们当时迷路绕到了他们的小岛,也庆幸自己做了离开小岛的决定。   不然他今天又怎么能再见识到这厉害得如兽神一般的晴部落。   哪怕是在海鹰当中,他们都是值得敬仰的。   以后这些船应当也会来,那等到船足够多,等到部落发展得足够好,他们是不是也可以想去哪里,就坐上这样的庞然大物随便去哪里。   未来比畅想中更加美好。   这是可喜的事。   许霜辞一行到海岛中心后,见那些矮小屋子,个个精致。这些上次来还是没有的。   涌招待他们上百号兽人,安排了食物跟海岛上特有的瓜果。   许霜辞盘腿坐在晴身边,摸了摸他们家小虎崽的肚子。   等晴跟涌将要的海兽人护航的事儿敲定,他便道:“涌,你能不能找找部落里有没有还有奶水的亚兽人?我家幼崽没奶吃。”   涌扫了眼那白白净净的小老虎崽,当即让兽人去找。   许霜辞轻拍着熟睡的小虎崽屁股,总算可以放心下来。   谁家小老虎崽从出生就喝米汤啊。要是个真老虎,不一定能活。   好在是个兽人,有虎型,但也是人嘛。   这有些正式的聚会聚完,兽人们踩着土地,像进了山的猴子四处乱窜。   许霜辞累了,将儿子塞给晴搂着,自己去安排的屋子里睡觉。   这房子是用岛上的木材和大树叶做的,房子低矮,能抗风。里面也不闷热,开了窗,还有微风透进来。   房子周围的树木苍翠茂盛,高高大大的挡了些太阳。只几缕从窗口投射进来,刚好落在脚踝,温温热热的很是好眠。   不消片刻,许霜辞睡得熟了。   晴开门进来,察觉到里面没了动静,放轻动作。   他手上的小虎崽子不知道是又到了秋蓝手上还是乌手上,他往许霜辞身边一坐。见阳光下的那一双脚,伸手轻轻握住。   脚心温暖,如羊脂玉一般,也不过他一掌大小。   将人扰了了,挨了蹬。晴轻轻笑了一声,看着人挪过来,脑袋躺在了他的腿上。   晴后靠着墙,垂眸注视着那张脸,就这么陪着他。   岁月静好,还有伴侣相照。无疑幸福。   ……   小岛冬季暖和,远在金色大陆的中部,却已经覆了雪。   今年,晴部落除了夏季出发前往银沙大陆的船队,还有春季早早就前往金色大陆其他地方做交换的巨鸟兽人组成的商队。   从开春雪化商队离开部落,到初冬落雪,他们已经走遍了东部。夏季回部落带回来一批货后,他们又带上部落的东西,这次赶往中部跟西部。   因着晴跟空的关系,这次出来时常祭司还让他们带了些物资出来给空,当是联络联络感情。   风族长领头,快到虎部落的时候飞至半空。   “族长,找到了!”归队的兽人道。   风道:“带路。”   背上背着货物的兽人们挥动翅膀结队转身,往空巡逻的地方而去。   今年中部似乎更难了,明明走了他们部落跟林豹部落,但虎兽人却将山脉里的那些弱小部族都驱逐了出去。   空巡逻的面积更大,他自己带的那个小队的兽人跟着他一起疲劳奔波,兽人似乎都不比以前健壮。   风族长到时,空顿时警惕站起。   见是老熟人,他便站得如松柏一般笔直地等着。   五十个巨鸟兽人落下,空以及他小队里的兽人面上皆是不解。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队伍里的兽人问。   风道:“不是回来,是代表部落出来交换。”   “交换!”   “你们要交换什么?”虎兽人们纷纷探身往巨鸟兽人们背着的东西上看。   空却示意风族长坐,自己也撑着膝盖坐下。   风看着是有事找自己。   风族长问:“我们都走了,你们还出来这么远巡逻?中部只剩下你们一个大部落,还缺食物?”   空苦笑,叹道:“正是你们走了,才巡逻更远了。”   “怎么说?”风问。   空道:“你们走了,族长就觉得日子好过了。让兽人们放开了吃。今年兽人们吃了个饱,但等到秋季要囤食物了,跑了许多地方才发现好多个动物族群已经被吃绝了。”   风听完一愣,随即冷笑。   “你们那族长,也就那个样了。当初不知道是怎么选上来的。”   “他阿爹是上一任族长。”空抱头,懊恼不已。   按照规定,族长是由部落的最强者担任。往常都是打赢了的上。   这一届空本来有竞争资格的,但他不愿意打,想着谁当族长都差不多,哪知……   风脸色沉下,没了说话的心情。   这族长霍霍了自己部落不说,还折腾他们,要不然他们哪里用得着处处受限,最后离开。   说到底,虎部落这一代也就这样了。   连祭司都选得不靠谱,也不知道上一任族长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脑子也糊涂了。   他起身,示意队伍中两个兽人上前。   “这是部落送来给你的东西,你自己好好收着吧。我们就先走了。”   两个大麻袋装的东西被鸟兽人卸下来,咚的一声砸在地上,闷声作响。   空猛地抬头,几步跟上风族长道:“什么东西,我不能要晴的。”   “你自己看就是。”说罢,兽人们起飞,快得不想再沾染虎兽人一点儿。   空跟了几步发现追不了,只得停下。而回头,自己兄弟已经将麻袋打开了。   “队长,是肉!”   “还有好多……鱼肉、长耳兔肉……”   硕大的麻袋,两袋合在一起有几百斤。除了肉,还有些调料、伤药什么的。每一样都包裹得很好。   空看着,手搭在麻袋上沉默了许久。   “队长……”兽人们看他有些不对劲儿。   空眼睛闭了闭,压下心底的颤动。他道:“带回去吧,交给族长处理。”   “哦。”兽人们垂头丧气。   虽有几分不情愿,但还是听了空的话。   回去这一路,空都在想,自己这次出来完成族长给的任务完成得好吗?   不好。   他没用狠手段将山脉的兽人赶绝,只在半山腰走了一遭。但即便是这样,山脉里的兽人也受了惊吓,纷纷搬走。   要论他对族长这个决定怎么看……   他不认同。   原本那些部落也在中部有属于他们的位置。只是食物变少,所以他们越做越狠。   现在部落里一丁点食物都珍贵,自家部落里的幼崽跟老年兽人冬季不好熬过去,空想着拿回去叫族长给他们分一分,也能吃饱一餐。   他这么打算着,然后带着自己兄弟过了小半个月才回到部落。   一回来,他叫身后搬食物的兽人们先放放,回去休息休息。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带着剩下几个兄弟去族长屋。   但还没到门口,就见紧闭的门里传出声响。   是族长跟祭司在说话。   空当即抬手,正打算带着兄弟们离开等过会儿再来。   却听里面族长道:“部落里还有不能部落的老兽人,体弱跟受伤的成年兽人,一看就不中用的幼崽,加在一起五百多个,将他们逐出去,这个冬季就会好过。”   “可是一下子驱逐这么多,行不行?”这是祭司的声音。   空沉了呼吸,克制地握拳靠近。   又听族长道:“怎么不行,干不了活儿的兽人本来就不该待在部落。你做个占卜说兽人预知,我明天就下命……”   嘭——   大门倒塌。   屋里的两个兽人一惊,祭司更是吓得惊嚎。见是空,心虚看来。   只见空立在门口喘着粗气,而在他身后,好几个强壮兽人惊愕看来。   “族长,你刚刚说什么?”空压着嗓子问。   他气势压抑,神情可怖。看得体魄不及他一半的族长跟祭司都有些畏惧。   不过族长率先反应过来,喝道:“空,你反了天了!”   “族长,您刚刚说什么?”空步步踏来,紧盯着人继续问。   祭司吓得一哆嗦,他咽了咽口水,心虚地藏在族长身后不敢言语。   空现在没空找他算账,只要族长的回答。   但虎族长心中懊恼,不该趁着兽人们都出去巡逻,失了从前的谨慎。空是部落里最厉害的兽人之一,也不能让他乱想。   当务之急是安抚他。   族长便示意几个兽人将门关上。   兽人们下意识照做,他才拉着空坐下,跟他兄弟好似的拍着他肩膀道:“空,我也是为难,也是不想的。”   “咱们部落的情况有多难你知道吗?部落储存的食物已经不够吃了。”   “所以你就想把老兽人、幼崽还有只是因为受伤捕猎能力下降了一点点的兽人驱逐出部落!”空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暴起。唯有这样,他才能压制着胸腔里翻滚的怒意。   “哎呀……你别着急。”   “驱逐出不能捕猎的兽人是每个部落都会做的事。”   “可他们不是不能捕猎!”空噌的一下站起,目眦尽裂,“再说,你驱逐的兽人还少吗?!”   “族长,现在是冬季,外面没有食物。现在把他们赶出去就是不让他们活着!”空急,心寒更甚。他话都说得都隐隐哽咽。   他期盼地看着虎族长,渴求他改变想法。   但虎族长却狠心道:“他们不能活,那我们呢!部落里只留下健壮的兽人跟健康的幼崽不好嘛?!我难道做这个决定不是为了部落吗!”   “族长!”   “空!”虎族长看着他,眼神沉如墨,“你别忘了,我才是虎部落的族长。”   “当初是你自己不争的,现在你也别来左右我的决定。”   “呵……”空低笑,只觉得讽刺极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不争族长位置,还能被他记到现在。   空身后,几个兽人上前道:“族长,要不我们再商量商量,中部你也知道……”   “商量什么!这是兽神的决定。”   “明明是你让祭司说……”   “嗯?”虎族长转头,威胁看着他们。   兽人们闭嘴沉默。   空推开搀扶自己的兄弟,对眼前的兽人失望至极。他道:“好。你要驱逐就驱逐吧,我跟他们一起。”   “队长!”   “你!”兽人转头,手指着空的脸恨声道,“空,你威胁我。”   空扯了扯嘴角,似嘲讽。   “威胁,我敢吗?”   “好好好,你要走就走!我们虎部落好兽人千千万,当我稀罕你一个!”   “好。”空最后看了兽人扭曲的脸一眼,随即转身,拉开搭在门框上的门板。   伴随着门板落地轰然一声,空彻底踏入风雪中。   几个兽人咬咬牙,看了眼族长,然后闷头追上去。而后面气急败坏的呼喊,他们当没听见。   像风族长说的,他们虎部落,早就不是从前了。   还神气个什么!   虎啸振林,等到外出巡逻的兽人们回来,却见留守部落的那些兄弟或者亲人,早已经不在部落。   问了族长,却不见他回。   他们抛下部落去找,找到了,也就对部落失望了。他们跟随着空一起离开了。   至此,虎部落分裂。   细雪飘零,空带着老弱病残跟自己的那些兄弟,背上驮着风族长送来的那点食物。   他们走在风雪中,毛毛被染成了白。   有幼崽蜷缩在空的伴侣安身前的兽皮兜里,声音细弱地问:“阿爷,我们要去哪里啊?”   安笑笑,鼻子一酸。   空靠近,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颈。回幼崽的话道:“我们去南部,去找乌祭司他们。以后跟着他们过好日子。”   “那是不是每天都可以吃饱?”   空眼眶发热,“嗯”了一声。   他们要往南边走,要尽快到。   南边温暖,就是食物少,也能让幼崽、老兽人,还有有过伤的兽人们好受一些。   ……   海中,海鹰小岛。   兽人们歇过几天,涌也将护船的兽人选好了。跟赤一个种族。   兽人们随船,一应的吃穿用度都是晴部落负责,除此之外,每一次护航完成,晴部落还会交给海鹰部落武器以及布匹、伤药。   而晴家的小崽子也找到了奶爸,可以安心航行了。所以兽人们便也不耽搁,离开小岛,继续去东边。   *   海风阵阵,鼓声响。旗帜招展,歌声飘荡。   银沙王国,海岸。   晴部落驾驶的船由远及近,早已经发现他们即将到来的银沙王国整国惊动。   只用半天时间不到,就在海岸边布置了这么一个花里胡哨的迎接仪式。   银沙兽人们的审美还是有的,铺地的是鲜嫩的花,旗是红青色彩旗,跟他们脸上那油彩一个颜色。   侍卫们穿着整齐的衣服,腰上挂刀,手巴掌刀柄。昂首挺胸,器宇轩昂。   许霜辞挑眉,听那空灵的歌声混在鼓点中也融合得还算好。   但见板鸭趴在自己腿上的小崽直抖耳朵,轻轻伸手将他那小耳朵扣上。   晴瞥过去一眼,靠岸边那个方向的栏杆上早被兴奋的兽人们围满了。   他道:“有点吵。”   许霜辞噗嗤笑,脑袋往他肩膀上一栽,爱怜似地蹭了蹭。   “没点儿欣赏水平,其他兽人想听还听不着呢。”   听了两人说话一耳朵的赤抬起下巴,一脸鄙夷道:“就是!不懂欣赏。”   晴理都不理他,兀自捏了自家小崽的爪爪,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儿。   小虎崽子拱动脑袋,将下巴往晴掌心上放。   见晴一家人和谐,赤觉得自己在这儿碍事儿。   又觉得自己被刺了眼,暗道:这次回来,他一定让他哥给他介绍伴侣!等下次,他也要让他们刺眼!   船慢慢到岸。   歌声停下,城墙上,船下平地,山上……密密麻麻的兽人们的聚集过来,跟看猴儿似地注视着兽人们。   乌手心紧了紧,瞳色幽幽。好几个跟他对视上的兽人汗毛炸起,纷纷移开视线。   边上秋蓝跟秋野也好奇。   他们见那遍山建设了房子,肉眼可见的部落居住地就比他们部落大个数十倍。   那房子还听涯说是贝壳做的,秋野就叫着说一定要去看看。   随后,船上放下架子。兽人们开始陆续搬东西。   围栏空出来了,许霜辞抱着自家小崽让开地方,去围栏等着。   晴先下,他没等踹崽子,就被涯拎着飞了下去。   许霜辞呼吸一紧,倒是幼崽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这花朵飘香,红红绿绿的场景。   侍卫中央隔开一群兽人,晴颔首打招呼。   一抹红发闪过,赤就挂在了他哥身上。嘴里嚷嚷着:“哥、哥哥哥哥哥……”   烈维持的客套笑意一散,他拎着自家弟弟后颈将人扯下来。   “哥,你怎么想起搞这些?”赤揪了一把边上的花问。   烈瞪他道:“不是我。”   “那是……”   “晴族长,哈哈哈哈,晴族长可让我们等得好苦啊……”   赤一听,转头。见是王国里那些贵族老爷们,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是他们做的。   晴:“先搬货吧。”   “好好好,要不让我们的兽人帮忙?”年轻贵族道。   晴:“行,你们在下面接。”   年轻贵族笑容一僵,还想着上去看看呢。   烈道:“先上山吧,让兽人们搬着。”   “好,上山,上山。”贵族们也不着急上船了,催促着晴上山。   他们想知道,这次晴带的货物有没有他们一份儿。 第86章   街道两旁人头攒动,都是出来看热闹的。   晴一行跟着烈上山,要不是侍卫开道,这路还走不上去。   到半山腰上,围观的兽人就少了。有等不及的兽人要问问货物的情况,还没开口,就被赤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上到山顶,下望便是一片汪蓝。兽人们变做了蚂蚁点点,还在向着岸边的大船聚拢。   有贵族感叹:“有船就是好,能从一片大陆走到另一片大陆。”   赤悄悄看向晴,见他不接话,自己酸酸道:“咱们没船,下海游过去也不是不行。”   烈抬手冲着他脑袋上一敲。   赤“哎哟”一声,手捂住头,委屈地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哥。   “多大了,还不稳重。”   “我又没说错……”   又是曾今的那个大殿,里面早已经安排好了位置。烈道了一声“请”,兽人们各自落座。   坐在烈下手,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年轻贵族们还想套套近乎,亲近亲近晴部落,晴便直截了当道:“上次跟王国定的货物一点不差带来了,剩余两船是多的。”   贵族们屏息,但听量不多,立马就有了争抢之意。   独独首位上的烈克制地抿了下唇,露出个笑。“那这次,你们想换什么?”   “种子。”   烈身子微前倾,手搭在扶手上问:“上次你们拿回去种的那些种子种得怎么样?”   “勉勉强强,还补种过几次。”许霜辞谦虚道。   烈想了想,道:“还是那五种种子?”   晴道:“我们还想要其他的。”   “其他……”烈蹙眉犹豫。   就算自家王国还算富足,但种子交换也有个限度的。   “哥……”赤看他脸色是不愿意了,拉着他哥的胳膊晃啊晃。撒娇似的,看得烈嫌弃。   才去几年,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但现在兽人多,他打也打不得,说也不好说。   而底下的贵族们有心跟晴部落做这笔生意,但上头的王都没点头,他们要是敢应下,这头也不用要了。   毕竟他们都知道,这晴部落要的种子可不少。   气氛有点僵,烈这态度在意料之中。   但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之前种过银沙的种子,都是已经培育成熟,驯化完全的了。他们要自己驯化,还不知道得多少年呢。   “哥哥……”赤支棱个脑袋杵在烈面前,被他一巴掌糊过,“离我远点。”   他看向底下等他回复的兽人,几下有了主意。   他道:“交换其他也可以,但是不能用绸布跟武器。”   晴捏着膝盖上许霜辞的根根手指,直视前方的烈,道:“你想要什么?”   许霜辞抿唇。   他们手上能比绸布跟武器更拿得出手的,不就那一样。   果真,烈道:“船。”   晴回头,见秋蓝秋野拧眉,涯一脸不善。而自己身边的许霜辞垂眸定坐,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另一侧,听说烈要船的贵族们眼中爆发出极为炽热的光芒。   好家伙!他们的王真敢说。   “哥!”赤不赞同瞪着他哥。   然后烈磨了磨后槽牙,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闭嘴!”   见烈真的凶人了,赤肩膀一缩,委委屈屈往边上挪了挪。   两边谈话暂停,兽人们安静吃喝。   乌祭司坐在兽人中间,几个来回,已经把这大殿里的陌生兽人看得透透的。   他们部落也要种子,不过要不了晴他们那么多。最好的合作对象,还是对面那群一看就傻兮兮的鱼。   等到这边吃完,乌瞅着巴巴等着跟晴商量的贵族兽人们,跟晴打了个招呼道:“晴,剩下那些货我帮你处理。”   许霜辞盘着自家小崽,狐疑地看他。   乌可不是个愿意往身上揽事儿的。   晴扫了一眼对面的贵族兽人们,道:“好。”   乌细长的眸子一眯,唇角勾起笑来。   然后就见他转身,没两三句话,就跟那样穿得亮闪闪的贵族兽人们混一堆里去了。   许霜辞搂着自己奶呼呼的小崽香了一口,将他贴放在自己颈侧。他脸微皱,蹙眉跟晴道:“他们带来那东西,能交换得了吗?”   晴:“没准那些兽人就喜欢呢。”   乌没带别的来。他想了一个冬季,最后将他们兽人蜕的皮给拿来了。   许霜辞想想那十几米长的皮,心肝颤。   山下,这次带来的货多,现在下面还在卸货。许霜辞跟晴又回去看着,秋蓝秋野则先出去逛城了。   到晚间,兽人们轮了几班,船上的货物弄完后晴部落的兽人们已经在船上或者在城里躺着歇下了。   但船还靠着岸,那些个贵族兽人们现在正坐在甲板上,端着果汁吹着海风,吃着仆从做的小烧烤,好不美哉。   乌坐在一角,放空目光,靠在栏杆上。   船舱里,晴跟许霜辞没去山上睡觉。   屋里点了蜡烛,幼崽吃饱了,现在翻着圆滚滚的肚皮四爪朝天,仰躺在晴的腿窝里打小呼噜。   许霜辞与晴并排靠着,脑袋枕在晴肩膀上,望着小崽子的目光温柔不已。   他伸手捏住那粉红的小爪垫,轻声问:“船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晴:“给。”   许霜辞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晴。   “给多少?”   “你还想多少?”晴抬手捧着他脑袋,重新按在自己肩膀上,“我跟秋蓝他们商量过了。给一艘。”   “秋力怎么说?”   好歹人家是主持造船的总工程师。船是他们做出来的,得问问家长的意见。   “秋力说了,就乌他们现在烤烧烤的那艘给他们。”   “那……我也没意见。”   “好。”晴蹭了蹭许霜辞的头发道,“那我们就让烈把所有的种子拿出来换。”   许霜辞一惊道:“玩儿这么大的吗?人家愿意给?”   晴:“那他也别想要船。”   许霜辞立马觉得不亏了。   全部的种子啊……有了之后他们甚至可以直接不跟银沙王国玩儿了。   造船出海,一个为了捕鱼,一个不就是为了种子嘛。   “乌祭司那边交换种子交换得怎么样了?”   “呵……”晴忽然低笑一声。   许霜辞纳闷,“笑什么?”   “乌把贵族手里的种子都哄出来完了。”   “真的!”许霜辞猛地坐直。   晴腿弯里的小崽爪子弹动,哼哼唧唧翻身。许霜辞连忙拍拍他后背,轻轻哄着道:“乖乖,对不住对不住。”   晴想着下午那顿晚饭,乌先过来问了他能不能带银沙那些个贵族上船。晴同意了之后,乌就叫了他们上去。   乌先是跟兽人们商量完他们部落里那批货物的归处,然后又做贼似地将他们带进货仓。   他们那蜕皮也算蟒兽人的珍爱之物了,那纹路精美,做什么不成。   乌祭司就说:“看在跟你们投缘的份儿上,我这一批打算交换给烈的货物,就先让你们看看。”   结果贵族们一看,又被乌的态度哄得要买。   乌几次推脱,贵族兽人们几次加筹码。然后那一批蜕皮就被以那些兽人们所能拿出来的所有种子为交换,给了出去。   晴道:“算起来,他这是占了我们部落的便宜。”   他们可没说,乌也是他们晴部落的兽人。   但看在他们交出三成种子的份儿上,晴也就默认了他的说法。   许霜辞听完便笑道:“祭司果然是祭司,脑子就是好用。”   “你也是祭司。”晴抓过许霜辞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细捏着。   “这次过来后,下次还来不来?”他问。   许霜辞垂眸看着幼崽,道:“不来了。”   “莫说海上本来就不安全,还有捣乱的兽人。小宝也还小。”   “嗯。”   要说第一次到银沙大陆,兽人们像没见过世面一样,看什么都是新奇。但第二次过来,就好像是完成任务一般,送了货物拿了种子,他们就想着回去了。   外面千好万好,终归是自己的地盘好。   *   山上。   晚上山下一片星火点点,海风轻拂,吹得趴在围栏上的两个兽人红发轻扬。   这熟悉的景象,赤也好久没看过了。   他偏头看自家哥哥。又是两年不见,他的哥哥好像又变得更加沉稳。   以前这个时候,他敢趴在他哥背上去撒欢,他哥被闹了烦了,还会追着他收拾。   算算,距离他们最后一次打闹,有五六年过了。   月光清冷,赤看着烈的侧脸。他挨挨蹭蹭贴过去,胳膊抵着他哥的胳膊。   烈侧头,眼里闪着疑惑。   放在以往,他一个眼神他哥就能看出他想干什么。隔了几年,他们却好像没多少话了。   赤贴紧了,才道:“哥……我这次打算不跟着他们走了,我留在家好不好?”   烈搁在围栏上的手指一紧。   “不走了?”   “嗯。我玩儿够了,以后就留在山上给你帮忙。你再给我找个伴侣,哦!你还是先给你自己找个再给我找吧。”   “等下次再见到晴时,我就跟他比比,谁的崽更厉害。”   烈听完,无声笑了笑。   “好,我给你找。”   “哥……”赤往烈那边挤。   挤得烈往边上挪了挪,他还往他那边贴。   烈无奈,只好伸手抵住他脸道:“说就是。”   赤望着山下的万千星点。很好看,但却是将他哥哥定在了这片土地上。   从他流浪到金色大陆后,经历得越多,他就越会想。当时要是他哥跟他在一起,他们以后是不是就跟晴部落里的那些兽人是一样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他想……   “哥,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晴部落,去金色大陆看看吧。那边虽然现在还可能比不上我们王国,但那边很好。”   烈忽然赏了他一个脑瓜崩。   “既然想去,那今天还拦着我不要他们的船。”   “那、那不也是人家费了心血做出来的,一艘船要做好久呢。”   烈面无表情:“哦,所以我们的种子就是白来的?”   “也……也不是。”赤嘿嘿傻笑。   “当然不是。”烈道。   他们的先祖一代一代将野外的种子驯化成现在这模样,费了几百年。难道说给他就给了?   “可他们要是不同意,咱们就不跟他们交换其他种子了吗?”赤问。   烈望着海中,清朗的月辉下,那几条船依稀可见。   他道:“不会的。”   就像他们能给出去种子,那晴部落也会给出他们的船。   因为他们都不怕对方崛起。   没有竞争的发展是缓慢的。他们银沙也安于现状这么久了,该继续走了。   次日,两方兽人再次在大殿上相聚。   银沙王国的贵族这次没有来,他们已经暗戳戳地在自家不了工坊里研究蛇蜕。   大殿上,烈道:“晴,不知道你们想好了没有?”   晴道:“用船交换可以,但是我们要银沙王国全部的种子。”   “全部!你们拿走了我们种什么!”烈还没说话,赤就跳出来道。   烈对自己这个蠢弟弟无言以对,只道:“可以,但每一样不会超过一捧。”   晴点头。   两边为首的谈交易就是这么爽快。   不过种子给了,要学怎么种的话,烈要求晴部落也得教他们怎么造船。   他话都到这儿了,那肯定就是不行。   不教就不教吧,他们回去自己摸索。   两边各自给对方设了一个挑战,就看谁更厉害了。   但是不用学习种植技术的话,兽人们的时间就多了。这期间,许霜辞便跟晴去逛了逛银沙。   银沙大陆面积没他们金色大陆大。上面也有其他种族的兽人,但主要还是以海兽人为主。   他们绕海探索,所见风光其实与他们那地儿也差不多。玩儿了四五天,兽人们就想念自己的部落,告别了银沙大陆回程了。   这次来送的兽人多了一个赤。   走的时候,涯还趴在栏杆上勾他:“你确定不跟着我们回去了?那霜做的那些吃的你可就再也吃不着了。”   赤怒道:“你要不要脸!”   涯一个飞跃,俯冲过去扒拉了他一下。赤怒而摆尾,结果涯已经飞回了船上。   他哈哈大笑,畅快的笑声回荡在密林丛丛的海边。   那几人高的大船在赤的眼中化作了一个小点,然后消失不见。赤眼中的恼怒散去,神情变得有些落寞。   恐怕再见,不知又要多少年了。   旁边,烈将他头发揉得乱糟糟。“行了,该回了。”   赤哭丧着脸,一个猛扑挂在烈背上。“哥,他们走了。”   “哦,你之前从银沙走的时候怎么见你那么高兴呢?我这哥还比不上他们?”   “这怎么一样?”   “哪里不一样……”   交谈声没入树林,一轮朝霞的初升,岁月又过了一轮。   *   又是一年冬。   金色大陆依旧是冰天雪地。   在大陆的中部,南端,靠近海边的密林里袅袅炊烟腾升。   “族长!晴部落的商队又来了!”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雄浑叫喊,正在家里刨新的木船的空忽然起身。   他拍拍身上的木屑,快步出门。   一年前,他带着那些老幼兽人离开部落,一直往南边走,最后在这处南部的海湾边定居。   他们就地取材,建造了遮风挡雨的木房子,靠着吃海货活了下来。   现在他们的部落建造得很好,有上百座的木屋,屋外挖了深深的沟壑防止野兽进来,还围了栅栏养些小动物。   第二年秋天时,风族长带着的商队从西部回来。   再次相遇,他们招待了商队的兽人们,也从商队手中获得了一些种子。   风说说那种子是晴他们从另一片大陆带回来的,只要好好种着,土地里就会长出来足够养活部落的食物。   他们对晴部落的事深信不疑,试过之后,确实如此。   而因着他们部落位置刚好在中部的南边,可以做商队的歇脚处,所以无论是商队从东部去西部,还是从西部回来,只要沿着南端这条路,他们都会在这里停留。   而这时,部落里也可以从巨鸟兽人们的手里交换足够的生活物资。比方说,北边才有盐,还有一些晴部落做出来的药。   从巨鸟商队建立,到现在两年时间。他们飞遍了金色大陆,也把晴部落的名字传遍了大陆。   有不少兽人慕名而去,为东部的壮大的提供了兽人基础。   而此刻,空不知道东部如何,他只知道,一年一度换取物资的时候到了。   空脸上带笑,因常年居住在海边,风吹日晒的,他比以往黑了两个度。   不过咧开嘴,那一口白牙森森。显示着他还是正值壮年。   出了门,刚好见着自家小孙子带着一大群的白鸟进来,他迎上去,先跟领头的兽人抱了一下。   “终于又把你们盼来了。”   风瞧他那高兴样子,心里唾弃,但面上不显。他道:“这次又要换什么?”   “还不是那几样。”药粉、布匹跟黑石制品。   晴部落对金色大陆的兽人不换武器,但换黑石制作的厨具、农具。   风听他急切,笑道:“都跟你说了,要是愿意加入部落,哪里还用得着担心这些。”   空道:“那我也跟你说了,我不想成为晴的拖累。”   风摇摇头,道:“你就倔吧。你可知道现在每天有多少兽人往我们部落跑。”   空呵呵笑着带他进仓库道:“我觉得我们部落也挺好。”   “小是小了点,但吃穿也不愁啊!再说,不还有你们四处跑着,要什么我们换不来。”   说着他打开堆积了半个屋子的麻袋道:“你瞧瞧,这次的草药能换多少。”   风无奈。   算了算了,他也不劝了。   瞧着如今空过着的自在日子,也差不多了。   风让兽人来清点过货物,将空要的东西给他。在这儿又停留了一天,然后跟兽人们继续回程。   几个月后,晴部落。   现在正是冬季的尾巴,天还冷,兽人们都待在屋里。   此时的晴部落又与去年许霜辞他们离开部落时不同。兽人更多了。   部落里,建筑队几乎没有停下来过。秋野跟着晴他们出海之后,兽人接连地来,建筑队反而更加忙碌了。   直到现在,部落里的房子已经修到豆荚湖那边了。但还有兽人没分到屋。   不过即便如此,新来的兽人们听着巨鸟兽人、金狐族长甚至山雀兽人们口中曾今的晴部落,心里只会更加期待。   部落空地上的广场,雪在开始化了。   广场中央,立着一个硕大的雪人。眼睛是用果壳塞的,鼻子是用萝卜做的。两个手是玉米杆子,大肚皮上还被用稻草编了草裙。   绕着大雪人,边上一圈一圈,围绕了近乎十圈的雪人。从半人高的依次变成了黑绒鼠大小。   雪人当中,此时一个全身白毛的小老虎崽子三个爪着地,一只爪垫抬起,绷出爪尖小心翼翼地沿着雪人快融化的轮廓继续加深。   “许小宝!”   一声怒喝,小虎崽子爪子一颤,吧唧一下在雪人脸上戳了个洞。   在听到背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时,他撒腿就跑。敦实的小身子在雪人圈里极为灵活。   许霜辞见状眉心紧拧。   却见小崽直接撞上晴的腿,晕晕乎乎甩了甩头,被他爹单手抄起。   许霜辞大步走近,看得晴眼皮一跳,忙将人搀扶住。   “冰面滑。”   “先回去。”许霜辞揪了一下晴手上还倒腾着四条腿儿想要跑的小崽子。   晴随他进屋,眼看挣扎不了,小虎崽只能软趴趴地挂在他爹手上,不敢动弹。   进屋后,许霜辞拎着他后脖颈取下来。抓着棉布擦过他身上沾了雪的毛毛。   正扬起手,就感觉腿上一重,多了个胳膊腿儿长得结实的白胖娃娃。   许霜辞吓了一跳,赶忙扯了被子给他裹上。   “阿爸……”小奶娃抓着许霜辞的手,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试图取得他阿爸的怜爱。   但被子边缘忽然一掀,他被翻过来。   啪的一声——   阿宝瘪瘪嘴,呜咽着小手伸向后面,却够不到自己屁屁。   豆大的泪珠滚出眼眶,他颤颤地哭。看得晴心软,伸手将小崽揽过来。   “霜辞……”   许霜辞戳了戳他圆圆的小脑袋,“外面那么冷,大人都不敢出去,你还往外跑。”   说着他又瞪晴。   “你爹也是,宠崽子也不知道个度,一个雪人不够还要做够几圈。”   晴不敢还嘴,只能默默抱紧了自家小哭包崽子,乖巧听训。   许霜辞说了两句,见他爷俩这委屈样子也说不下去了。他顺了顺胸口,只觉以前说的还带一个崽子那是他脑子有毛病。   一个就够折腾了!   他深吸几口气,压下近一年来越来越涨的脾气。   崽子都变成人形了,他就拿过烤热乎的衣服给他穿上。   刚刚还哭唧唧的小崽子仰头望着给他穿衣服的阿爸,又哼哼唧唧将自己软软的小身子贴过去,小手手搂住许霜辞脖子,欢喜地在他脸上蹭蹭。   “阿爸……”   许霜辞听他奶声叫,什么气儿都没了。   他轻叹,揉揉他浅浅的脑袋毛。   “你乖。”   “阿爸乖……”他贴着许霜辞,软乎乎的不动了。   晴见了扬眉。   真会哄人。   他抬起手臂搂过许霜辞,抱着这一大一小,望着雪将化的屋外。   “今年兽人又来了一千多个,咱们开春是不是还要继续开地?”   许霜辞听他说起了正事儿,抱着奶娃在晴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想了想道:“产量上来了,现在几千亩的地已经够了。”   “地是不用开了,但是明年得好好下肥,新带回来的这些种子咱慢慢试着种。不能一次性种完,摸索着总能做好。”   “不过现在盐泉那边倒是不用忙了。现在大路上的东西都能流通,风他们也能带回来不少北部的盐。”   “那小熊族长他们干嘛?”   “他们……”许霜辞轻轻笑了笑,眉眼一如往常柔和。   “他们胆子小,又不喜欢跟兽人们接触,那不如……问问愿不愿意去山上养蚕吧。”   今年的雪化了,屋檐下有滴答滴答的融雪滴落声。   浅浅一层薄冰下,去年秋种下去的麦草正鲜绿,漫山遍野的树木上,也酝酿好了饱满的花苞或是芽点。   雪化春来,风虽正寒,但室内却格外的暖。   细细碎碎的交谈声如溪水流淌,温情脉脉。   一岁大的小崽爬上了晴跟许霜辞的肩膀,厚厚的脚丫子踩在他爹腿上。小包子脸依恋地贴着他们的颈窝,奶奶的哼唧着。   幼崽撒娇,两只手同时往他背上一搂。许霜辞顿住,手指却被晴握住,拢在掌心交扣。   他转头,晴冲着他浅笑。如春来雪化,漫山芳华。   时光正好。   惟愿这般,到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