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砂痣掰弯了白月光「双重生」   作者:唐迎   简介:   傲娇敏锐口嫌体直白月光攻×腹黑戏精高岭之花朱砂痣受   ①江昀版文案   江昀死了,死在沈箫怀里,死得不明不白。   他本来是全武林的朱砂痣,千挑万选后嫁给对白月光念念不忘的名剑阁少主欧阳吟。   江昀重生之后,怀疑凶手就是沈箫和欧阳吟这对狗男男,为了精准报复,他决定渣男配狗天长地久,试图先撮合他们,然后再设计让他俩互相残杀。   但是,他却无意中发现——沈箫居然是个直男!   江昀不信邪,立誓掰弯再说。   ②沈箫版文案   江昀死了,死在他怀里。   沈箫悲痛欲绝,誓要找出害死江昀的凶手,却因疯癫成魔被陷害致死。   对江昀命案的执念让他一次次轮回重生到那晚企图阻止江昀的死亡,却又一次次眼看心爱的人死在自己怀里。   他也毫无意外一次次在疯狂查案过程中被陷害致死。   无法改变的悲剧令他心灰意冷。   也许是上天怜悯,他再次重生居然时光倒流回初遇江昀那天,无数次的轮回令他对江昀的爱意已发酵到极致,所以那晚他故意灌醉了他,终于尝到走火入魔后难得的香甜。   事后醒来,江昀一脸懵,而他则振振有词道:“江公子,在下本是直男,你酒后乱性睡了在下,让在下还怎么有脸见人?”   重生一世失而复得,爱他入骨,宠他入魔,惟愿他此生安康顺遂,从此日出月升碧落黄泉不离不弃。 标签:强强对决甜文虐文HE架空重生 第001章 楔子   清冷的月光从敞开的雕花窗棂幽幽照进,不经意间又转了下裙影,窗台白瓷净瓶里的两支素冠荷鼎正氤氲着淡淡的清香。   但这香味儿里流连着丝丝血腥的气息。   江昀身着广袖红衣大氅慵懒地躺在冰凉的地上,就像是一朵醉酒不醒的盛放的红莲。   他脸色苍白,精致的五官笼罩在明月冷冷的光晕里,娇嫩粉红的唇瓣仿佛染上了银霜,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准确无误地插入他的心口,鲜血流淌了一地。   红色衣衫越发鲜艳了。   江昀面容宁静,死得时候没有一丝痛苦,可门外轻功赶来的男子却犹如发了疯。   男子双目猩红,俊雅殊丽的面容在月光下变得惨白,他身着一袭雪白衣衫,左手握紧一支通体黝黑的墨玉箫,玉箫一端缀着月白色流苏。   他已经以最快地速度赶来,为何还是迟了一步?   男子瘫软地跪坐在江昀的尸体旁,将玉箫扔在一边,双手颤抖地扶起他的身体,他的身体还有些余温。   男子是天下第一神捕沈箫,江昀生前和他并不算熟,两人只是很普通的朋友,他暗恋了江昀一世,没想到最亲密的接触竟然在生离死别之际。   “发生了什么事?”   随之赶来的是名剑阁的阁主欧阳吟,也是江昀的夫君。   沈箫情愿永远没有这亲密的拥抱,也不愿江昀就这么离开,可是他没法阻止,他的眼神空洞无力,眼泪肆无忌惮地在脸上横流。   这是他第四次抱着江昀不再有意识的身体,第四次亲自感受心爱的人在怀里慢慢变冷。   凶手、凶手到底是谁?   他又崩溃了第四次,一次比一次严重,一次比一次疯魔。   *   江昀缓慢行走在一片开满曼殊沙华的地方,他的一袭红衣与漫山遍野的火红尤其相配。   这里光线很阴暗,穹顶好像燃着熊熊烈火,比人间的火烧云还要耀眼。   前面有条生生不息的红色河流,那条河叫忘川,忘川上弯着一座桥,叫奈何桥,引渡的黑白使者领着一群亡魂朝奈何桥行进。   江昀就夹在人群中间,形貌昳丽美得格外出挑,他知道他死了,他记得前世的很多事,偏偏不记得杀死他的凶手是谁,也不记得他死的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睁眼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儿。   奈何桥头有一个慈祥老婆婆煮着一锅汤,经过她的亡魂都会喝上一碗汤再上桥,忘却前尘旧事,重新进入轮回。   那个老婆婆叫孟婆,她的汤叫孟婆汤。   轮到江昀时,孟婆却给他换了一碗汤:“前世情缘未了,红尘情债未偿,饮了这碗过路酒,君还是请回吧。”   “您这是何意?”   江昀不解地蹙了下眉,情债?确定不是仇债?   孟婆微微一笑,修长细匀的食指冲他勾了勾。   江昀心跳不禁咯噔一下,谨慎地喝光碗中酒,此酒比人间的酒更烈几分,竟让他产生体温上升的错觉。   他搁下空碗来到孟婆身边,孟婆满头乌丝挽成圆圆的发髻,用素布包裹。   她笑容慈爱,左手轻按在江昀笔挺紧实的后背,抬头语重心长道:“江公子,问世间情为何物,有人为你走火入魔,历经数次生死劫的悲痛,且次次下场凄凉,今生该你偿还了。”   江昀仍旧一脸懵,但不容他反应,孟婆左手一用力,他惊慌地“啊”了一声,便被推进了波涛汹涌的忘川之中。 第002章 重生醒来在别人的床上   江昀立即闭紧双眸屏住了呼吸,可他以为会陷入洪流漩涡中无能为力的窒息感并没有来,耳畔奔流的水声也突然消失了,周围似乎很安谧。   在这短暂的安谧里,江昀努力回忆那晚发生的事儿,脑海里却依旧一片空白。   他自认得罪的人不少,在迅速抽丝剥茧条分缕析之后,敢杀他且能杀他的人估计只有他那夫君欧阳吟和他夫君的白月光沈箫了。   淦!肯定是被那对狗男男算计了!   江昀的美貌在江湖上非常出名,甚至有「武林第一美人」的美誉,而且他还武功高强,一柄白面销魂扇玩得出神入化,少有敌手。   除此以外,他随身携带的玉玲珑也有乱人心智的作用。   曾经在英雄大会上,江昀占尽风头后不过无差别扫了眼台下那群看客,不小心就俘获了一众男男女女的心,自此之后,他就成为了「全武林的朱砂痣」。   峨眉师太想他想到还俗,每天都盼着青丝及腰到玲珑山庄见他。   少林高僧当晚回去就因动了淫念自罚三百大棍,最后落了个半身不遂。   除了这俩典型外,大部分青年才俊貌美姑娘表达爱的方式更为直接,要么上门下聘礼,要么写情书,寄到玲珑山庄的情书堆到书房都搁不下,厨房不用再砍柴生火,情书生火管够。   后来柴房里的情书也放不下了,杂役们每天都在柴房外的院子里烧多余无用的情书,所以山庄的东南角天天可见缕缕黑烟直上云霄。   江昀对他的拥趸们爱答不理,从来闭门不见,让拥趸们渐渐心灰意冷。   而最让他们心灰意冷的莫过于得知「江昀将下嫁名剑阁少主欧阳吟」的消息,当时全武林的心都碎了一地,在地上走两步都能踩着玻璃渣。   江昀选中欧阳吟的原因很简单,就欧阳吟对他没意思,让他觉得有挑战性,而且他也就偏偏喜欢欧阳吟这款端方内敛眉目舒朗一身侠气的男子。   虽然为了达成玲珑山庄和名剑阁的联姻,江昀着实用了些手段,但他自认婚后对欧阳吟百般迁就绝不为难,还不惜为他淌了不少浑水。   然而,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欧阳吟始终对沈箫念念不忘。   重生一世,江昀发誓要报仇,渣男配狗、天长地久,先撮合他俩,再让他俩自相残杀,让他们也尝尝被心爱之人亲手害死的痛苦。   江昀气得额角青筋突兀,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咦?不对,他怎么抓紧了床单?   江昀的太阳穴不禁跳了两下......   “咳咳。”   身边传来一声清晰低沉的男子咳嗽声。   江昀激灵地睁开眼,男子半身赤裸坐在他身边,正在边穿亵衣边关心问:“江公子,你醒了。”   沈、沈箫?   淦,怎么和想象的重生不一样?他上辈子记忆里没这段啊?这跳跃性太大了吧?他上辈子和沈箫连小手都没拉过,而且他俩还是情敌啊。   江昀又懵了,他不用低头也知道棉被下的身体一丝不挂。   “江公子不会风流过后就想赖账吧?”沈箫勾唇轻笑,凤眸专注地俯视着他,“在下本是直男,你酒后乱性睡了在下,让在下今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直男?   江昀更懵了,他发现他死后「懵」的次数有点多。   等、等等,他骤然感到菊花好痛。   「你他妈确定是我把你睡了,不是你糟蹋了我?」 第003章 啊呸,渣男,哦不,呸,直男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缠绵过后的香艳甜腻气息。   江昀脑子里闹哄哄一团乱麻,胸腔里更是一股怒火到处窜。   他上一世至死都还是处男,虽与欧阳吟成亲,但因为欧阳吟并不喜欢他,所以他一直守身如玉期待欧阳吟被他感动爱上他后再共赴巫山云雨,可惜稀里糊涂地就死了。   重生一世什么也没干就先被破了身,江昀不生气不委屈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紧抿一线的唇瓣终于纡尊降贵地开口:“沈大人,你有何凭证说是在下主动?在下怎么觉得是你插的我呢?”   江昀气得脸颊绯红,最后一句话更是紧咬牙关。   沈箫抬手将墨发从亵衣衣领撩出,系好亵衣衣带,脸色异常平静道:“江公子,你我虽是酒后一时没把持住,但你功夫了得,若非你主动,在下又怎能脱你的裤子?况且......”   沈箫说着又翻身挡在江昀身上,双臂撑在他的脸侧,轻言细语地接着道:“况且是江公子你先插得我,我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他俊俏的容颜距离江昀极近,灼热的呼吸扑落在江昀脸上,不慎垂下的墨发发梢也轻轻挠着江昀的脸颊。   江昀被他刺激得眼角猛跳,但沈箫的话也不无道理,上辈子他自恃武功高强,多次想与沈箫切磋,甚至想过以切磋之名借机误杀他,让欧阳吟对他的白月光断掉念想。   如今沈箫亲口承认武功不如他,也算是得了点心理安慰。   但这点心理安慰并不能抵消他所受「已经失身」的刺激。   “沈大人,你方才承认你是直男?在下没有听错吧?”   江昀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醒来时的姿势,桃花眸直勾勾地盯着沈箫。   “对啊,”沈箫大方承认,旋即从江昀身上起开,忙着穿裤穿鞋袜,“如果不是酒精作用,再加上江公子过分貌美让我恍神,我俩今早也不会在这张床上醒来......此事还希望江公子为在下保密,相比男子,在下还是对万花楼的姑娘们更感兴趣。”   江昀棉被底下的拳头捏得清脆作响,不禁腹诽:渣男。   “行走江湖,名誉至关重要,大家都是成年男子,江公子不会忍心不答应吧?”沈箫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偏头看向他,“江公子此去名剑阁下聘礼求亲,应该也不希望欧阳少侠得知你我之间有过床笫之情吧?”   !!!   听到他说起欧阳吟,江昀才想起更为重要的两点。   第一,沈箫是直男,那他又怎么会成为欧阳吟的白月光?他们这对狗男男在江湖上那段恋情就发生在前几个月啊。   第二,如果他没记错,上辈子他初遇沈箫就是在去往名剑阁求亲的路上,他怎么会和别人才认识就滚床单呢?   江昀满脑子问号,不禁产生重生一世忘带脑子的错觉。   眼见沈箫终于离开床起身,并且还非常风度地帮他捡起地上凌乱不堪的衣衫扔上床,江昀才借着手肘的力慢慢坐起来......   “嘶——”   菊花的伤痛得他倒吸好几口凉气。   江昀虽然喝断了片,但身上的痛和满地狼藉也让他不难想象昨晚的战况肯定非常激烈。   “昨晚我帮你上过三次药,没想到你今早还是痛,要不......”沈箫手里拿着一盖有红布瓶塞的青釉小药瓶,“这回还是你自己来吧。”   他想了想便将药瓶轻飘飘地扔到了江昀面前的棉被上。   江昀:“......”果然直男。 第004章 傲娇沈大人的闷骚过往   大概是男人的好胜心作祟,激战一夜凭什么沈箫屁事没有,他就痛到下不了床,这事儿就算不被传出去,他也过不了内心这关。   江昀拿着药瓶掂量了三息,紧接着眉目一凛飞快出手,将药瓶扔向沈箫。   沈箫刚转身就听到药瓶裹挟着强大内力刮向他脸侧,他没有回头,抬手便精准地将其握住,在两大高手的内力驱使下,药瓶竟然没坏。   江昀蓦地佩服沈箫深不可测、举重若轻又游刃有余的内力,但同时更佩服自个儿。   毕竟,昨晚是他先扑倒了沈箫,反推可知,他的功力更胜一筹。   沈箫转了转手里的小药瓶,回身无奈问道:“江公子果真不需要?”   江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沈大人都没事,本公子怎么可能有事,在下只是有点饿罢了,你让店小二端些吃食上来,我自然就下床了。”   “那行,我去去就来。”   沈箫转过身后唇角才勾出宠溺的笑意。   以他正常的傲娇德行,如果有人胆敢这样直接地指示他做事,那人绝对是活得不耐烦了,但那人不是别人,是江昀啊,是令他执迷不悟辗转反侧的人儿啊。   沈箫还未打开双侧木门,眼眶就已然湿润。   他没想到老天垂怜,这一世居然能重生到初遇江昀这天,当看到江昀再次意气风发地站在他面前时,他满载爱意沉甸甸的心呼之欲出。   当「深爱」经过数次轮回的发酵,已经被酿得更加馥郁浓香,比入魔还能让人癫狂,沈箫再也控制不住体内想要将他占为己有的冲动,所以他故意灌醉江昀,并在酒里偷偷下了药。   他永远也忘不了昨晚的温柔缱绻,为了那份温存美好,他会加倍珍惜江昀,这一世绝对不会再让他陷于危难之中,尤其是在「那晚」。   沈箫走出客房后细致地合上门扉,依依不舍地在门口站了小会儿才转去楼下招呼店小二。   其实,喜欢男人在他的意料之外,喜欢江昀这种高岭之花气质的臭脾气男人更在他的意料之外,大概「爱上一个人」有时真的防不胜防。   沈箫最开始看江昀各种不顺眼,但之后在李花镇联手破获采花大盗的案子时,他对江昀的态度就已经不知不觉转变。   不巧的是,那会儿欧阳吟也在场,他知道江昀喜欢欧阳吟,所以只得压抑心中渐渐骚动的情愫。   再加上他曾经为破案欺骗过欧阳吟的感情,而且那段往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对欧阳吟的愧疚让他更不敢插足......   江昀和欧阳吟大婚那晚,他把自己灌得烂醉,在酒楼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又抱着木桶吐了一天一夜。   后来,他经常以欧阳吟朋友的身份做客名剑阁,主动帮欧阳吟排忧解难,实际上是为了离江昀更近一些。   但他不知道在江昀眼里,他是欧阳吟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是不知好歹送上门来的骚/浪贱,是江昀在心里杀死无数次的情敌。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当沈箫端着朱漆托盘走进客房时,江昀已经坐在榉木方桌旁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等待。   沈箫将托盘搁在桌上,托盘里盛着一盘大肉包子和两碗八宝粥。   “沈大人亲自为在下端早饭上来,在下颇有些不习惯。”江昀阴阳怪气地抖了抖衣袖,不客气地端过一碗八宝粥,秀气修长的右手拿着小瓷勺尝了口。   沈箫撩了撩衣袍坐下,理所应当地解释道:“在下的确打算让小二端早饭上来,只是转念担心如果江公子还在床上,我俩昨晚共度春宵一事势必会被小二知道......”   他话未说完,江昀就呛得一口八宝粥喷在他脸上。   沈箫及时阖上双目,随即拿出手帕气定神闲地擦拭脸上的污物。   江昀也赶紧拿出手绢擦嘴,他本来第一时间想道歉来着,但看沈箫大度不介意,他也就没这想法了。   谁让他本领高,沈箫打不过他呢?   强者就应该有强者的自矜,江昀如是想,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粥。   沈箫边擦脸边接着笑吟吟道:“在下害怕小二把我们的事情传出去,这家客栈是江湖上南来北往的枢纽之地,不出十日恐怕全江湖的人都会知道,对我俩的名誉影响太大,所以在下才亲自端饭上来。” 第005章 江庄主吃醋了?   清风徐徐撩动着敞开的窗棂,窗台棕色八棱净瓶中插着两三支含苞待放的粉色月季。   江昀一袭红衣长身玉立地站在窗前,衣袖末端束有护腕皮革,腰间的银钑躞蹀带两边悬挂有香囊、荷包和田玉牌以及玉玲珑。   这些玩意儿皆是工艺精细的上等品,与江昀风流雅意的气质十分般配,尤其是通体金色雕龙刻凤的玉玲珑。   玉玲珑是个拳头大小的铃铛,只有玲珑山庄的江家嫡长子所继武学「玲珑心法」能驾驭此物。   江昀很幸运,他爹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纵使百般讨厌他,也不得不将平生所学悉数传授给他。   远山云遮雾绕,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江昀错开手中的白面销魂扇,悠闲地轻轻摇着风,他边等待山庄下属收拾整理聘礼,边欣赏小镇热闹的风景。   还是活着的感觉好呀。   沈箫坐在榉木方桌旁饮茶,眼角时不时偷瞄江昀的背影和侧颜,既怕看不够,又怕被发现。   “江公子,在下有个煞风景的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沈箫想了想,咬咬牙问道。   “煞风景就别问了。”   江昀顺理成章地给他堵了回去。   沈箫:“......”   不过,江昀又想到他有更多的问题需要问沈箫,重生一世似乎和上辈子的事态发展有些出入,他必须步步为营才能复仇。   “咳咳,”江昀做作地清了清嗓子,风度翩翩地转过身走到沈箫身旁坐下,兀自拿过茶盏细尝了一口,旋即笑道,“方才在下只是开个玩笑,沈大人有何问题但问无妨。”   “......”沈箫心中浅笑,对他的前后矛盾早就烂熟于心,面上却严肃正经地问道,“江公子此番前往名剑阁下聘求亲,若是欧阳少侠不答应怎么办?”   江昀几不可查地冷笑,欧阳吟会答应才不正常,他上辈子就是因为求亲被拒才不得已使了些手段。   名剑阁近些年在江湖上的影响日渐式微,而玲珑山庄则由于出了江昀这么个奇葩的武学天才反倒蒸蒸日上,江昀以此威胁名剑阁阁主欧阳慕枫才达成联姻成果。   岂料欧阳吟死活不愿离开名剑阁,江昀不惜带着全部身家下嫁名剑阁,此事由「江昀娶夫」演变成「江昀嫁夫」,在江湖上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重点谈资。   “他要是不答应嫁给在下,那在下嫁给他也行啊。”   江昀耸肩笑了笑。   沈箫了然地点头,眼睑垂下的那刻及时收敛了眸中的黯然神色,江昀这辈子的选择果然还是和上辈子一样。   以他反叛独特的行事作风,难怪玲珑山庄老庄主将山庄交给他时会死不瞑目。   江昀又喝了口茶,意识到不对劲,他重生的任务可不是攻略欧阳吟,而是报仇雪恨,报仇雪恨的第一步就是撮合欧阳吟和沈箫才对啊。   “咳咳,”江昀又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抿唇问道,“沈大人,你说你是直男,别忘了你前几个月和欧阳少主那段情在江湖上可是人尽皆知。”   他眉眼如刀刺向沈箫,沈箫一袭白衣不染尘埃,仿似津津有味地品着茶盏中的明前龙井,轻挑眉峰看向他:“你吃醋了?” 第006章 这一世的变数有点多   “......”   江昀被气得脸颊刹那白里透红,搭在桌上的右手捏成了拳:“病否?药乎?在下与你不过初次见面,酒后一夜风流罢了,谈何吃醋?”   沈箫搁下茶盏,凤眸弯了弯,风淡云轻地笑道:“江公子误会了,在下是担心与欧阳那段往事惹你不快,害怕你吃欧阳的醋。”   “......”   江昀尴尬得脸更红了,气呼呼地将手肘撑在桌面,虎口抵在额头,掌心挡住沈箫的视线:“那你和欧阳吟的过往情史是真的咯?”   “假的。”   沈箫果断回答。   江昀放下手臂,惊讶地看向他:“你不是直男吗?”   沈箫:“对啊,那我怎么可能喜欢欧阳少侠?”   “......”   对哦......咦,不对。   江昀简单理了理思绪,修长骨感的右手食指轻轻揉着太阳穴:   “可欧阳吟是真喜欢你啊?”   沈箫沉默地覆下眼睑,纤长羽睫轻颤。   江昀记得,上辈子欧阳吟熟睡说梦话和醉酒胡言乱语时叫的都是沈箫的名字,但却丝毫没透露沈箫是直男这点信息。   而且在他与欧阳吟成婚后,沈箫还时不时来名剑阁做客,往往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起,那段时间欧阳吟天天往沈箫身边凑,视他这明媒正娶的夫君若无物。   要说欧阳吟和沈箫没一腿,打死他也不信。   况且江昀已经死过一回了,他坚决不信。   沈箫又高深莫测地拿过茶盏,若有所思地转着茶盏边缘。   江昀没懂他的意思,但猜测他是「默认」,没想到重生一世面临的情况这么复杂,若江昀要达成复仇大计,在撮合沈箫和欧阳吟之前,他首要目标是得先掰弯沈箫。   “唉。”   江昀自顾自地轻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掰弯沈箫难度系数大,非常有挑战性,他肯定会对此不屑一顾。   但现在,他浑身充满了干劲。   江昀「啪」的一声错开折扇,敞开的门外进来一名穿着青色短打劲装的男子,男子双手抱拳,低眉顺眼道:“公子,聘礼已经清点收拾完毕,我们可以继续上路了。”   江昀点了点头,示意来人先出去。   他起身本想邀请沈箫一同上路,此地距离名剑阁还有一个月时间,在一个月里掰弯沈箫能让他这段旅途不至于太枯燥无味。   怎料沈箫也起身,拱手比他先开口道:“江公子所带行李繁多,此去名剑阁一路山匪流窜、颠簸凶险,你我相识一场也算缘分,反正在下无要事在身,不如与您同行?”   此话正中江昀下怀,他摇着折扇欣然答应:“也行,有沈大人在,谅那些山匪也不敢打我们的主意。”   虽然他记得上辈子和沈箫相识后,他有意摆阔邀请对方吃客栈的招牌菜系,但对方只简单吃了几口就以「要事在身」为由,马不停蹄地离开此地,那会儿天已全黑,沈箫连住一宿都嫌浪费时间。   江昀不禁腹诽:看来这辈子的变数果然不少啊。   他与沈箫并肩跨过门槛时,无意中发觉沈箫身上好像少了些什么,脱口问道:“你的「无名」呢?”   「无名」是沈箫随身携带的墨玉箫。   沈箫眉尖紧了下,右手轻轻一转,宽大袍袖中的玉箫便被他稳稳握在手心。   他偏头好奇地看向江昀:“江公子如何知道它的名字?”   世人皆知沈箫的墨玉箫无坚不摧且暗藏玄机,既能吹箫也能杀人,但鲜少有人知道这支箫的名字。   上辈子江昀知道,但不应该是现在知道。   江昀眼神飘忽地错开他审问的目光,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我不知道啊,开玩笑随口一说,怎么?它有名字吗?叫什么?”   “无名。”   沈箫上下嘴皮轻碰,飞快回答。   同时,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一世的江昀有点不一样,或许江昀早就打听过他,或许这辈子他也不是没有机会。 第007章 偷看三百八十二次   江昀的马车低调奢华,没有他本人这么招摇,但内饰精致豪华,车厢内壁和底板皆用厚厚的暗纹棉锦包裹,减震效果奇佳,令人如置身温软床榻般安稳。   马车的轮辐和车筐之间也用麻布塞满,轮毂上绑有一圈蒲草,行进在路上时噪音也极小。   江昀和沈箫坐在马车里,两人中间搁置着一张黄花梨方案,其上放有镌刻藤蔓的银质酒壶和两盏银质酒杯,还有俩用水晶琉璃盘盛装的切成小块儿的鲜果和糕点。   沈箫不客气地坐着他的车,喝着他的酒,吃着他的东西,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让江昀更讨厌他了,江昀偶尔用眼角瞥一眼他,希望他可以有点分寸知点礼节,但得到的只有沈箫的抬眸轻笑。   “......”   江昀恍然,顿觉沈箫就应该是这种态度,因为上一世的沈箫就是这么喜欢在他家白吃白喝还白占用他夫君。   虽然这一世他们才刚认识......难道是因为一夜/情过后会让人原形毕露得更快?   衣衫除尽,赤膊相见,的确该露的露完了,即便江昀什么也没记住。   他邀请沈箫上车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实行他掰弯计划的第一步——让沈箫尽情欣赏他的美色,从而意识到男子比女子更貌美,更值得去爱。   可沈箫这蠢货就只知道吃吃喝喝,枉费他刻意凹出的绝美造型。   沈箫内心真的冤,他要是不吃吃喝喝,怕控制不出体内的邪念,没尝过心爱之人便罢,一旦尝过就容易上瘾。   江昀和他都在这方寸之间的车厢,氛围静谧幽深,江昀的目光每一次落在他脸上,他都觉得是一种暗示......   终于,沈箫忍无可忍,用手帕轻轻擦拭唇角的糕点碎屑:“江公子,这一路上你偷偷看了在下三百八十二次,莫非是想与我在这车厢里重温旧梦?”   他的心跳加速,不知道这样的挑逗是否会让江昀感到不适。   江昀果然略感恶心,面上仍是一贯的如沐春风,冷哼一声道:“沈大人记得还真清楚,你若是没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你这是在明目张胆地调戏本公子吗?”   “不敢。”   沈箫耸了耸肩,眉眼如风温柔。   江昀故意凑近他,俏脸距他不过咫尺,眼神锋利逼视:“那你是被在下的美色惊扰,对在下心动了?”   他以为他的掰弯计划如此顺利,才几个时辰就搞定了沈箫,唇角压抑不住地轻勾。   怎料......   “江公子误会了,在下是想提醒你别白费心机,就算你抛媚眼把眼睛抛瞎,在下也只对漂亮姑娘感兴趣。”   沈箫用词讥讽,但语气恭谨。   江昀登时很想把他扔出马车,他哪里有抛媚眼了?分明是这货自作多情,满脑子花花肠子。   “......”   他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尽力抿出一抹「不介意」的微笑,毕竟他的目的是掰弯沈箫,而不是直接把他掰折。   突然,车夫一声长「吁」勒住缰绳,两匹拉车的枣红色马儿尥蹶子长「嘶」,马车被迫骤停。   江昀和沈箫皆由于惯性作用往外倒,沈箫几乎第一时间扑上来:“小心。”   他的手心下意识地护住江昀的后脑勺,以致江昀摔下去的时候脑后丁点也不疼。   两人四目相对,短暂保持着一上一下的尴尬姿势。   江昀盯着他的凤眸:“沈大人是觉得我很弱吗?”   习武之人从小训练严苛,这点磕磕绊绊算什么?况且车厢棉布厚实,怎么也摔不着他。   而沈箫也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条件反射,这会儿他更尴尬。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沈箫立刻错开他的眼神,迅速从他身上起开,慌里慌张地撩起车帘。   “沈大人,遇上拦路劫道的了。”   车夫半眯着眸,冷冷笑道。 第008章 土匪头子是情敌   这才刚出城不过百里竟然就遇上了土匪?   沈箫蓦地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如今朗朗乾坤、海晏河清,哪里来的那么多土匪?   他之前告诉江昀「前路凶险」「山匪流窜」只是随便找的与他同行的借口罢了。   这时,江昀靠近将车帘撩得更开一些,皱眉抿唇:“世道都这么黑了吗?”   他的话不由地挑动了沈箫敏感的神经,可惜不容沈箫细想,前面挡路的人便开口大声放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群黑衣男子站在离他们不足三丈远的地方,大概有三十多个,他们个个头裹黑布,面戴黑巾,光天化日下这副装扮,胆子确实不小。   站在最中间带头的匪徒,除了黑布面巾外,眼前还围了一圈眼罩,整张脸真真切切地只谨慎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睛,让人特别想手痒扒掉他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带头大哥显然是看中江昀他们富贵,扯着嗓子吼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江昀特地精挑细选了玲珑山庄二十多名青衣剑客护送六车铜皮包角大红箱子的昂贵聘礼,再加上他的马车亲自在前开路,没想到竟然还能遇到土匪。   这些土匪未免太没眼力劲。   “多少钱?打折吗?”   江昀扬了扬下颌追问。   沈箫目瞪口呆地看向他的侧颜,但转念想到这就是他出其不意的奇葩风格。   显然,黑衣带头大哥也被他迷惑了:“打折?哼,天真!小孩儿才磨磨唧唧,我们全都要。”   “在下说的是,把你们全打折需要付多少汤药费。”   江昀语气狠戾、眼神冰冷,说话间人已经从马车里飞出,他轻功卓越、身姿轻盈,轻点在车夫的肩膀,在半空中就已经错开了白面销魂扇。   沈箫护他心切,紧随他腾身飞出。   然而,江昀刚落在带头人面前还没出招,带头人就激动得立即丢掉手中的大刀,「扑通」一下跪倒在他面前,双臂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抬头瞻仰他的美貌:“江庄主,真的是你吗?小的终于见到活的了。”   “......”江昀无语地蹙眉,眼神睨向身旁的沈箫,“在下对土匪不感兴趣,神捕才对你感兴趣,你抱错腿了。”   沈箫眼神妒恨,紧握墨玉箫的右手手背青筋凸显,在黑色玉箫的映衬下那只手更加白皙漂亮,可惜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咬了会儿牙,对带头土匪冷声道:   “你跪地求饶的姿势未免太暧昧了吧?本官这就押你回衙门受审。”   带头土匪似乎也认出了这名白衣男子的身份,立即将头埋进了江昀大腿之间:“江庄主你可得救我,沈大人好凶。”   江昀:“......”   他额角青筋猛跳,握着扇柄的手也跃跃欲试,想把这人直接扇飞。   沈箫见到这幕已经忍无可忍,他先江昀一步朝那名流氓土匪发难,墨玉箫在手中转了一圈后直冲土匪面门,土匪感受到凶猛的杀气,即刻以滑跪的姿势往后疾退,右手顺便还捡起了之前扔下的大刀。   难怪这群土匪没眼力劲儿,原来全是高手。   江昀舌尖抵着后牙槽,为让沈箫专心对付土匪头子,他抬手打了响指,派出玲珑山庄的青衣剑客帮他收拾其他土匪小弟。 第009章 沈大人被骂到吐血   清净茂密的树林刹那间响起刀剑相撞的金石之音,与微风拂过树梢清泠的树叶声搭配出悦耳动听的天然曲子。   江昀悠闲地坐在车夫身旁,右手轻摇着折扇,左手端着银质酒杯,手肘搁在肆意弓着的左腿膝盖上,车夫则手拿银酒壶,随时准备给他添酒。   他观察到土匪头子的武功虽在沈箫之下,但对方以守为主,几乎没有主动攻击沈箫,而沈箫则步步杀机,掌风和玉箫所过之处皆凛冽异常。   土匪头子以柔化刚,边逃边躲,让沈箫的杀招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没回音。   沈箫眼角抽搐了两下,心中怒意更盛,对土匪头子更是紧追不舍。   而与玲珑山庄青衣剑客对峙的土匪小弟也不甘示弱,他们人数上占上风,招式也并不平庸,可惜内力和意识比玲珑山庄的高手们差劲太多。   江昀注意到那群土匪所用的大刀并非是普通兵器,它们宽背窄刃,锋利而刚硬,在与玲珑山庄特制的宝剑撞击时也能平分秋色,未见豁口残缺。   “别打了别打了,”土匪头子边逃边求饶,“江庄主、沈大人,给小人和兄弟们留条活路吧?小人愿意随沈大人回衙门,放了我的兄弟们吧。”   “老大。”   土匪小弟们异口同声地看向土匪头子担忧道。   江昀收拢折扇,抬手又打了个响指:“住手。”   青衣剑客们立即听命住手,并飞速撤退回到原先守护的聘礼车旁边。   土匪头子以为沈箫也会适可而止,毕竟他已经答应随他回衙门,他放慢了速度向着江昀奔来,想要感谢他手下留情。   却不防身后的沈箫仍旧杀气腾腾,双眸戾气深重。   沈箫皱了皱鼻翼,专注地盯着土匪头子后背命门,手中玉箫如同一把利剑瞬间向前递出......   此时的土匪头子眼睛里全是江昀,早就把危险抛诸脑后。   世人都说,沈箫那支夺命箫其实并不是由墨玉制成,而是上等的和田白玉,因为杀孽太重,被鲜血层层染成了黑色。   就在玉箫快要触及土匪头子衣料的电光火石之间,江昀飞身上前迅疾出手推开土匪头子,因为他面向沈箫,所以沈箫的墨玉箫则刚好抵在他的右胸口......   幸好江昀及时滑开销魂扇作盾挡在了墨玉箫继续深入他身体的去路。   销魂扇非玲珑山庄的宝贝,玲珑山庄的人皆以剑作武器,只有江昀天天摇着销魂扇。   江昀小时候贪玩外出,无意中救下一名白发高人,高人为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便将销魂扇相赠。   据说这把扇的扇骨以上古神木「如何」制成,扇面由天山蚕丝织就,刀枪不入、水火不伤,在江昀手中既能附庸风雅,也能当剑使。   沈箫在发现江昀凑到他面前时,瞳孔倏地放大,他吓得冷汗淋漓,迅速收回内力,但仍没法立刻控制快伤到江昀的玉箫,当玉箫抵在销魂扇上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完全卸力落回地面。   因为数次轮回的影响,沈箫对江昀的偏执近乎走火入魔,任何人只要对江昀有威胁,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可是,江昀并不懂他的偏执。   他收拢折扇站在沈箫面前,不满斥责道:“他已经答应随你回衙门,而你却还要痛下杀手,你有毛病吧?”   江湖传言沈箫是天下第一神捕,更是一名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怎么会欺负他一个小土匪呢?   刚经历生死一线的土匪头子此时很懵逼。   而更让他懵逼的是,欲杀他的沈箫忽然气血上涌,喷出一口鲜血。   沈箫害怕伤到江昀时收回内力太急,导致倾注在玉箫上的内力与后续气流相冲,被那股异常的蛮力反噬震伤内脏才会吐血。   “说你两句你还吐血?”江昀更不满了。   “对、对不起。”   沈箫虚弱地向他道歉,眼花一瞬后便重重地朝江昀跌倒,晕在了他脚边。   江昀:“......” 第010章 做客清风寨   天色渐晚,倦鸟归巢,树林被橘红色的夕阳蒙上了一层柔和眷念的黄昏的纱。   距离驿站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天黑不便赶路,况且伤患也不能马车颠簸,所以江昀答应了土匪头子的盛情邀请,领着他的人和沈箫做客清风寨。   如果任由沈箫自生自灭,那么他曝尸荒野的概率极大,虽然这样也算是江昀的复仇计划成功一半,可却丧尸了复仇的乐趣。   毕竟他的目的是想让沈箫和欧阳吟相爱过后自相残杀。   几经斟酌后,江昀叹了口气,还是捎上了沈箫。   在去清风寨的路上,土匪头子摘下面巾眼罩,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江湖路人甲脸,年龄不超过30岁。   他自报家门「谢忠」,并告诉江昀原来他们是吴家堡的人,江昀其实从他们的武功路数和刀法中已经猜到。   吴家堡的弟子擅长用刀,其刀法以「诡谲精妙」闻名武林,堡主吴一刀自创的「江南十三刀」更是辉煌一时。   但他们为何会沦落到此处举旗为匪呢?   谢忠抬手抹了抹泪花,感慨道:“此时说来话长,待抵达山寨后,承蒙江庄主不弃,你我再把酒畅聊。”   “也行。”   江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视线落在躺在马车最里面的沈箫,沈箫面色苍白,唇瓣几乎没有血色。   江昀不禁蹙眉,虽然他嘴贱,但从小到大被他骂吐血的仅此一人。   他拿过沈箫的右手腕,修长骨感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脉搏处,耳边是谢忠滔滔不绝的表白。   “江庄主,你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哪,天人之姿风采绰约,难怪我们堡主自英雄大会回来后就对您魂牵梦萦、茶饭不思,还专门找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妙书生」为您画了一卷栩栩如生的画像,堡主将画像放在卧房床旁,天天瞻仰画像,一日三餐及时供奉,香火不断......”   “够了,别恶心我,我还没死呢。”江昀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同时眉头皱得更紧。   他发现沈箫是由于内力冲撞伤及肺腑才会昏迷,典型的自个儿把自个儿作晕,也可能是因为他骂人时的刻薄语气,再加上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的表情威慑力太大?   “江庄主,小的惭愧,小的虽学艺不精,但却是堡主唯一的关门弟子,也有幸得以窥得庄主那张画像,”谢忠害羞地低下头,“不料便一见倾心误终身,今日得见真容,实乃三生有幸......”   “闭嘴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安静点。”   江昀被他叨叨得恼羞成怒。   谢忠即刻闭了嘴,他早就听说江昀本事很大脾气更不小,这会儿被骂反而开心得心中小鹿乱撞。   众人到达清风寨时明月初升,谢忠立即吩咐小弟们赶紧收拾打扫一间上房出来。   当清风寨的兄弟们磨刀霍霍准备晚饭时,沈箫与江昀一前一后盘坐,江昀将内力缓缓输入他体内为其疗伤。   香喷喷的晚饭摆上桌的时候,沈箫终于醒了,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警惕心超强地跟在江昀身旁,同他一起落座。   多了个如此锃光瓦亮的玩意儿,谢忠感到无比失落。 第011章 江湖变故   谢忠本以为沈箫晚饭前是醒不了的,特地还让小弟们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小竹屋,宽大的窗口正好可以举杯邀明月,欣赏夜幕中那轮皓白皎洁的银盘,   竹屋里就只有一张长方形条案,其上摆放有均匀切好的烤全羊、红烧鲤鱼、叫花鸡、烤鸭和海带猪蹄汤等等,统统刀工卓越、香味扑鼻。   条案旁还搁置有两小坛竹叶青,两柄高脚灯盏的熏黄光亮透着些许暧昧朦胧。   只要门一关,就是他和江昀俩孤寡男男同处一室,可惜现在浪漫全泡汤了,多了个人就得多双碗筷、多块坐垫,气氛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多谢江公子为在下疗伤。”   沈箫感激地端起碗中酒敬向江昀。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清冷的月光刚好披在他身上,一袭白衣相得益彰,宛若月中谪仙下凡,令沈箫清丽俊雅的容颜更添三分风骨。   江昀瞄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看向谢忠时,颜值落差大到他不忍直视。   他举碗轻轻碰了碰沈箫的碗,将碗中酒一饮而下。   谢忠略感自卑地自斟自饮了碗酒,面前一红一白的俩美男子登对得让他心碎,他不配。   “江公子的恩情在下一定谨记,他日偿还。”   沈箫偏头欣赏江昀吃肉时的大快朵颐,他就喜欢他在美食面前丝毫不拘谨做作的模样。   “本公子本领高强,不会受伤,轮不到你偿还。”   江昀手拿鸡腿,边啃边回怼,唇瓣和嘴角沾上亮晶晶的油渍,如果不是身份有别,他真想帮他细细擦嘴。   然而,现在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敢,担心被戳穿心中情愫。   “对了,现在酒肉都有了,你是不是该说说你们吴家堡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沦落成山野土匪?”   江昀扬了扬下巴,示意谢忠回答。   沈箫这时才收回神思看向谢忠,江昀的问题也是他的疑惑,他在追杀谢忠那会儿就已经发现他是吴家堡的弟子。   可他一旦想到江昀,其他所有疑点都会被挤出脑海,否则以他断案如神的「天下第一神捕」身份,怎么可能在前几世不仅没找到凶手,反而还落得悲惨结局?   江昀是唯一能令他疯魔至死的人。   “唉,”谢忠专注地望着江昀,可怜兮兮地一连三叹,“命啊。”   他又倒了一碗酒,边喝边道:“若是没有一个月前的讨伐圣莲教行动,我们吴家堡也不会离散到这步田地。”   “讨伐圣莲教?”   江昀和沈箫惊讶得异口同声。   谢忠被他俩的反应怔了下,那次「除魔行动」浩浩荡荡,以名剑阁、吴家堡和以轻功立足江湖的无影派带头,一共集结了十八大新老门派南下除魔卫道。   不知道是否内部人员走漏了消息,在与魔教对峙的关键时刻功败垂成,最后魔教以少胜多,前去讨伐的名门正派死伤无数。   吴家堡堡主吴一刀和名剑阁阁主欧阳慕枫都在那场战役中殒命,不少门派要么一蹶不振,要么悄无声息地覆灭。   此事江湖上人尽皆知。   谢忠眨眨眼:“你们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   沈箫不着痕迹地清了清嗓子。   江昀咳了两声:“废话,我当然知道,只是没关心你们死了哪些人。”   「讨伐圣莲教」这事上辈子也确实有,而且有两次,不过第一次是在他和欧阳吟婚后一个月,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欧阳慕枫还在,否则他也不可能嫁到名剑阁。   因为新婚燕尔,欧阳慕枫严厉拒绝他俩参加那次行动,第二次讨伐圣莲教则主要是欧阳吟为父报仇,那是后话了。   江昀有些头晕,这么大的事居然在这辈子提前了差不多半年,欧阳慕枫已死......那欧阳吟呢? 第012章 关于欧阳吟   江昀瞬间感到些许窒息,欧阳吟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爱过的男子。   而且他重生就是冲着报仇去的,欧阳吟若死了......他还报什么仇?杀死沈箫让他俩黄泉作伴吗?   但他的思绪在凝滞一瞬后又想到今早和沈箫交谈时,欧阳吟被提及多次。   沈箫是朝廷中人,行走江湖比寻常人更耳聪目明,若欧阳吟身死,他不可能不知道。   江昀悬浮的心稍稍稳定。   沈箫端碗含了口酒,他的心海此时也不是很平静,他也关心欧阳吟的安危,毕竟欧阳吟是他的朋友。   但他知道,此时若大方询问欧阳吟的情况,肯定会引起怀疑,而从谢忠的只言片语,以及江昀还在风风火火前往名剑阁下聘等,他能推断出欧阳吟十有八九没事。   江昀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为谨慎起见,他边吃肉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讨伐圣莲教的行动,欧阳吟去了吗?”   这个问题被他问出口不会很突兀,因为他是个奇葩,奇葩的常态就是出其不意。   沈箫愣了愣,也立即装深沉地竖起了耳朵。   谢忠重重地叹了口气,两人的心同时紧了起来,完了完了,欧阳吟不会真出事了吧?   “唉,欧阳少侠真是可怜,”谢忠面带悲戚地摇了摇头,“刚刚二十出头就、就......”   江昀吃肉的动作滞住了,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腔,似乎快从嘴里蹦了出来,这时又听谢忠在长顿之后转了个折。   “......就失去了父亲,”谢忠舔了舔唇瓣,抬眼见两位俊美少侠一脸便秘地看着他,他不解地挤了下眉毛,继续道,“复兴名剑阁的重任不得已落在了他的身上,唉,但他同时也是幸运的,不像我们吴家堡,树倒猢狲散,凋零成这样。”   所以......欧阳吟这一世也没参与第一次的讨伐魔教行动,可喜可贺。   “喂,你说话能别大口喘气吗?”江昀不满地斥责,“话说一半喘气容易让人误会。”   谢忠并没意识到江昀发脾气的点,转而苦苦劝道:“江庄主,若欧阳庄主还在,名剑阁还有重振20年前雄风的可能,可现在的名剑阁已经日薄西山摇摇欲坠,欧阳少主就算再年轻有为,也无法短时间内挽救大局,您确定还要前往名剑阁下聘?”   也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要前往名剑阁求亲,若欧阳吟真出事,他也不可能走到这儿。   江昀揉了揉太阳,重生不过一天,天翻地覆的信息量让他差点消化不良。   “谢堂主,”沈箫按照江湖规矩尊称,语气严厉地驳斥道,“欧阳吟是在下的朋友,在下相信他,名剑阁在他的打理下只会比以前更加有威望。”   沈箫不过实话实说,他有亲身经历,欧阳吟在管理帮派、拉拢人心方面称得上是一位不世出的奇才。   但他这话听在江昀耳朵里则别有一番风味。   江昀微微眯眼,眼角下意识瞥向他:不错不错,掰弯他后让他爱上欧阳吟的可能性很大。   沈箫敏锐地觉察到他的目光,眼神飞快地飘向江昀,两人视线相撞,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但这感觉一瞬即逝,因为谢忠太响亮的话打断了所有潜在的虚无缥缈逮不住的那点情意。   “嗯嗯嗯,沈大人说得没错,我不是不相信欧阳少侠的能力,”谢忠想了想找补道,“只是觉得像江庄主这样出类拔萃的芝兰玉树,江湖上那么多才貌双全且武功高强的少侠,江庄主没必要非欧阳少侠不可,况且你们门不当户不对,江湖地位不匹配。”   “废话,这用得着你说,我有多优秀我不知道?你以为我没自知之明?”   江昀不大高兴地喝了口酒。   上辈子他坚决要与欧阳吟成亲甚至不惜「下嫁」,就是因为身边全是「阻挠」的声音,他就喜欢反其道而行,谁也管不着。 第013章 沈大人自荐枕席   晚饭过后,谢忠献宝似的拿出妙书生为江昀画的画像,吴家堡散伙时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只带走了这卷画轴。   可见他对江昀的迷恋的确很疯狂。   画上的江昀立在桃树旁,一袭红衣比桃花更艳丽三分,他右手持展开的销魂扇,左手潇洒地负在身后,一双桃花美目睥睨无双地看向画外人。   画中形象虽入木三分,但妙书生毕竟没领略江昀真正的风采,此画与真人相比逊色太多。   即便如此,沈箫在看到那副画的瞬间,心跳还是「咚咚咚」地格外活跃,幸亏他极力压制,否则旁人也能听到那声音。   江昀对画兴趣不大,随口夸了一句「画得还行」后就转身回房了,他计划明早就启程起开清风寨,今晚已经白白耽搁,他不想再浪费时间。   江昀的房间是谢忠特地为他准备的上房,暖帐帘幕和棉被枕头床单等全是崭新,而且软榻非常舒服。   相较之下,沈箫住的地方简陋得离谱。   他的房间就在江昀旁边,里面只有两个家具,一张没有床帐的木板床和一张榉木方桌,桌上一盏煤油灯,一个青花水壶和水杯,连凳子都没有。   床上灰扑扑的棉被更是透出经年未见太阳的刺鼻霉味儿。   沈箫蹙紧眉头,思考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马上离开房间,到隔壁敲响了江昀的房门。   江昀已经手脚麻利地洗过脸脱掉外衣,他正准备上床躺下敷点黄瓜片,就听到「笃笃笃」的敲门声,凭直觉他就猜到是沈箫。   他不情不愿地起身,打开房门,不耐烦地歪头:“干嘛?”   江昀此刻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白色亵衣,松垮的斜襟衣领开在了胸口以下,内里春光乍泄,他脖颈修长、拆下发髻后些许青丝随意耷拉在胸前,白皙的肌肤、优美的肌肉线条和精致锁骨若隐若现。   沈箫立即君子风度地垂眸,几不可查地咽了口唾沫,才又抬眼正视着江昀的眸,一点也不乱瞄,他面色如常正经:“江公子,在下想和你一起睡,可以吗?”   可他说出的话却不怎么正经。   江昀双手握住门扉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他被沈箫义正言辞的下流话惊着了,挑眉提唇:“你看上我了?你弯了?”   沈箫却只是风淡云轻地笑了下,反问:“怎么可能?”   “理由。”   江昀戏谑地笑着,双臂枕胸靠在门框左边,大长腿横踩在门框右边,保持禁止沈箫进去的姿势。   沈箫及时控制住唇角险些流露出的宠溺笑意,薄唇紧抿一线,于心无愧地看着江昀的眼睛回答:   “作为朝廷中人,保护百姓是公职,这里是土匪窝,土匪头子明显垂涎你的美貌,在下有义务保护江公子你的安全。”   江昀忍俊不禁:“沈大人,你需要爬上我的床才能保护我吗?”   “我是直男,在清醒状态下一定不会和你再发生关系,江公子应该相信在下,我只是为你的安全着想,这里对你最有威胁的人是谢忠,不是我,而且以我多年的断案经验,半夜时分,他绝对会来打扰你。”   看着他如此振振有词,江昀煞有介事地点头,但他并不相信,目光如炬道:“真实理由。”   沈箫的眼神更加诚挚:“我的床太臭。” 第014章 迷弟半夜来敲门(上)   江昀放下腿让沈箫进屋,他合上双侧门,与沈箫一同来到床前。   路过黄花梨黑漆圆桌时,江昀顺便端上了他的小玉碗,碗里装着厚薄均匀的黄瓜片,他打算明早儿离开的时候挑走一个刀工最好的土匪,让他拿着他的手信去玲珑山庄切菜。   沈箫目不转睛地望着软和的床榻,好像在认真思考今晚怎么分配位置,或者睡觉的时候应该用什么样的姿势。   江昀抬手若有所思地捋过鬓边的一缕长发,想到「掰弯法则」第一条——撩他!   “诶~,今晚你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他边敷黄瓜片边用手肘碰了下沈箫的胳膊。   沈箫被他挑逗的话刺激得喉结轻滚了两下,他偏头看向江昀还未回答,江昀便在他的左脸也贴了一片黄瓜。   沈箫:“......”   黄瓜清凉的触感在他的左脸颊蔓延,虽不及江昀的指腹温柔,但仍令他有些麻木。   江昀不过在他脸上好玩地贴了片黄瓜,沈箫的心思就不禁浮想联翩、蠢蠢欲动,若是今晚再与江昀同床共枕,恐怕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会瞬间坍塌。   “诶~,我问你话呢,沈大人怎么突然没礼貌了?”   江昀拿着银质雕花的手柄镜,边细致检查黄瓜是否贴得对称边嗔怪道。   “江公子,你「诶」了在下两声了,不也没礼貌吗?”   沈箫挑眉轻笑,摘下左脸颊的黄瓜片扔回桌上的玉碗里。   江昀:“......”   “今晚,我睡梁上。”   沈箫抬头看向檀木衣柜上的横梁。   江昀目瞪口呆,吓掉了脸上一片黄瓜:不就叫了他两声「诶」吗?怎么听不懂他的「撩」呢?果然直男!而且还赌气睡房梁,真是心胸狭窄。   “沈大人,你不愿意与本公子同衾而眠,是害怕会把持不住吗?”   江昀自矜地嘴硬道。   沈箫从容回答:“在下只是对你不感兴趣罢了。”   江昀:“......”   撩汉失败就算了,竟然还被讽刺,江昀顿时连一分眼神都不想给他,兀自走向床边躺下:“我对你也没兴趣,沈大人请自便。”   当沈箫在房内溜达洗漱时,江昀脑海里思绪万千,江湖上垂涎他美色的人数不胜数,偏偏欧阳吟和沈箫对他如此冷漠,尤其是沈箫。   上辈子欧阳吟对他还算敬重,可这辈子的沈箫对他完全就是......言语侮辱。   江昀顿感「掰弯之路」道阻且难,难度系数比他想象中还大。   「撩汉」是门学问,可他平时只耳濡目染了丁点皮毛,而且还不屑一顾疏于练习。   或许,他应该多多观察学习别人的撩汉技巧,温故知新融会贯通才能进步,否则以他上辈子撩不到欧阳吟的蹩脚功力,这辈子更别想掰弯沈箫。   在他难得反思之际,沈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箫站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狻猊鎏金铜香炉问道:“江公子,这是你随身带来的香料吗?”   江昀打了个哈欠:“不是。”   沈箫轻笑一声:“这里面燃的是夜息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只是这夜息香里混了点迷香......” 第015章 迷弟半夜来敲门(下)   当三更的铜锣敲响时,江昀果然察觉到门外有动静,他继续闭眸假寐。   沈箫坐在房梁上,双臂枕胸,一条大长腿伸直,另一条大长腿弓着,他轻阖双眸,面容安静,呼吸声几不可闻,但耳朵却警惕地注意着周围响动,不放过一丝声音。   「笃笃笃」   来人先礼后兵地敲了敲门,谢忠压低嗓音轻声道:“江公子,你睡着了吗?”   江昀故意没出声。   紧接着,幽蓝静谧的氛围里就响起刀片摩擦插销的声音,木门上的插销正缓缓被拨开。   「嘎吱」一声响。   “嘘,小点声,当心吵着江公子。”   谢忠回头对后面道。   ???   难道进门的不止一个人?   江昀和沈箫同时全身紧绷、严阵以待,尤其是江昀,锦被里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沈箫聆听的耳朵动了动,眉尖轻轻蹙紧,他没想到居然鱼贯而入了七个人......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沈箫捏成拳的手背上青筋脉络清晰。   江昀感受到谢忠等人站在了他的床前,谢忠蹑手蹑脚地将床帐挽到左右两边的帘钩上。   他就这么静静地睡着,原本的计划是只要谢忠敢碰他,他就阉了谢忠,并放火烧掉他的清风寨。   然而,江昀和沈箫想象中的情景统统没有发生。   七个人在江昀的床前站了一排,沈箫睁开眼,他们全都背对着沈箫,身上并没有带武器,每个人都双手捧着烛台,恭敬地站着没动。   “......”   沈箫不明白他们准备干嘛,但这诡异的场景让他联想到曾经看到过的「祭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群人,呼吸凝成一线,害怕他们会在江昀身上施法。   但是,这些人还是没什么举动,谢忠突然开口的一句话差点让江昀和沈箫同时笑喷。   谢忠:“你们看,江庄主多俊啊。”   江昀、沈箫:“......”   他们素养极高地没笑出声,但脸皮还是不可控制地抖了抖。   1号土匪:“老大,江庄主刚刚脸好像动了。”   谢忠语气轻柔:“大概是做梦了吧。”   “......”   江昀和沈箫想吐。   江昀仍然紧握双拳,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朝谢忠脸上挥一下。   谢忠专注地观摩他的脸,就像是瞻仰一件圣物:“江庄主真是人间尤物啊。”   1号土匪:“江庄主真是风华绝代第一人。”   2号土匪:“江庄主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3号土匪:“江庄主貌美不可方物。”   4号土匪:“江庄主姿容绰约。”   5号土匪:“江庄主英俊潇洒。”   6号土匪:“呃......江庄主真是......真是、意外惊喜啊。”   “......”   谢忠小声吩咐:“你们看够了就出去吧,轮到阿六他们进来了。”   沈箫、江昀:“......”   六个小弟蹑手蹑脚走出后,果然又轻手轻脚地进来了六个,他们还是保持和上一批同样的姿势,双手端着烛台,模样毕恭毕敬,在谢忠旁边站一排,然后开始夸江昀。   江昀本来很想揍他们,不过彩虹屁听着也还蛮舒服,他的神经和拳头都慢慢放松,心安理得地把他们的彩虹屁当催眠曲,然后渐入梦乡。   沈箫登时哭笑不得。   他没江昀那么心大,始终保持警惕地观察这伙人,他们一批接一批地进来,直到快天亮才结束。   谢忠贴心放下床帐,熄灭了手里的蜡烛,挥手小声催促他们:“快走快走,今晚到此为止,别打扰江庄主休息。”   沈箫:“......”   待他们离开后,沈箫才终于松了口气,后靠梁柱闭眸小憩。   天亮了......   “完了,完了,江庄主不见了!”   谢忠在房间外大呼小叫道。 第016章 江庄主不见了?   沈箫一个激灵清醒,从房梁上跳下来时差点没站稳崴到脚。   江昀不见了!?   他惊慌得面色惨白,懊恼昨晚不过小憩罢了,怎么江昀就不见了,谁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不动声色地劫走江昀?   到底会是谁?   沈箫的脑子又因为他一团乱麻,他咬牙抬手重重地敲了下脑袋,背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昀拨开床帐露出个头,睡眼惺忪地问他:“外面吵什么?谁不见了?”   沈箫立即怔住,千万般复杂的心绪被他压下,他深呼吸口气转过身时脸上面无表情:“谢   堂主说你不见了。”   江昀昨晚睡得太香,顶着鸡窝头无语地看向他:“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沈箫咋舌了两息,顺口胡诌:“呃......饿了。”   他话音刚落,谢忠便从撞开门闯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江庄主不见了。”   江昀保持从床帐里钻出个头的姿势:“你瞎啊,我不就在这儿吗?”   “不、不是,是江庄主......您的画像不见了。”   谢忠焦急得跺脚。   江昀抬手揉了揉眼睛:“关我屁事。”   谢忠:“......”   他瞬间被噎住,旋即跑到沈箫面前跪下,抱住他的大腿鬼哭狼嚎:“沈大人,你可是天下第一神捕,一定要为我讨回公道啊,那副画可是我的命根子啊,你要是不帮忙,我就死在你面前,呜呜呜。”   沈箫冷眼俯视着他:“谢堂主,在下未将你带去衙门已经是仁至义尽。”   谢忠揪着沈箫的裤子擦眼泪:“呜呜呜,但沈大人你可是神捕啊,而且你也算是我们江湖中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沈箫的太阳穴跳了两下,“你拦路抢劫杀的人还少了吗?”   “......”谢忠顿了顿,小麦色的脸哭得更汹涌了,“嘤嘤嘤,那不一样,「抢劫」是我们的职业,「杀人」是误会,但「偷鸡摸狗」不是我们的业务范畴啊,沈大人,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偷画贼啊。”   沈箫被他粗糙的哭声搅得头疼,在他俩纠缠争论时,江昀已经飞快地穿好衣裳洗漱完毕,抬手将一支素雅的白玉簪插进发髻中。   他转身用收拢的折扇打了下谢忠的肩膀:“小谢,在下昨晚让你准备的干粮可有备好?我们马上要启程了。”   谢忠睁着水汪汪的小眼睛看向他,然后身子往他的方向倾斜。   江昀眼疾手快地躲开,准备换条腿抱的谢忠扑了空摔倒在地上。   江昀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心,戏谑地笑着:“神捕破案天经地义,沈大人留下就行,在下得走了。”   他说着就转身往门口去。   沈箫哪儿能答应啊,他也赶紧跟上,结果右腿被谢忠抱了个结实。   沈箫:“......”   江昀走到门口才又想到,他怎么能让沈箫留在这里呢,他的首要任务明明是掰弯沈箫,沈箫必须和他一起走。   操!   江昀用折扇猛然敲了下头,又转过身笑容粲然:“「乐于助人」一向也是本公子的美德,沈大人既然有「神捕」的美誉,那就帮帮忙呗,在下等你便是。”   沈箫忽然有点感动,凶狠地看了眼谢忠,勉强点头答应。   谢忠立刻高兴得蹦起来,又是让人端精致早点进房又是给江昀捏腰捶腿,而沈箫则在一排清风寨土匪小弟面前来回走动,一边嚼手里的馒头一边询问昨晚的情况。 第017章 是破案?还是雨中漫步?   根据谢忠的描述,那副画一直挂在他卧房床边的墙上,而且门口始终有两名兄弟看守,每三个时辰换班一次。   画卷不见的时辰便是在寅时和卯时之间,沈箫知道那会儿谢忠领着兄弟们在江昀房间轮流观赏「睡美人」,虽然谢忠狡辩说他那会儿在夜色下练刀。   因为观赏江昀的活动,所以让本该人流量最少的时候反而变得最密集且最容易行动。   谢忠房间整洁,没有暗格密道,而除了房门以外唯一与外界联通的窗户也是从里面反锁,房梁上灰尘密布,更没有人待过的痕迹。   “如何,沈大人可有找到偷画贼的蛛丝马迹?”   江昀刚慢条斯理地吃过早饭,这会儿正在桌旁悠哉饮茶。   谢忠只淡淡地看了眼为他破案的沈箫,全副身心都落在伺候江昀身上:“江庄主,你觉得这力道合适吗?”   他手法专业地为他捶背,响声清脆。   “没有,”沈箫胸有成竹地笑着,“不过我有信心在晌午之前破案,到时候我们就能顺利离开。”   江昀眼前一亮:“那真是太好了。”   而谢忠却失落道:“江庄主,你可以多住几天,我们这儿山清水秀,值得漫步的地方可多了。”   沈箫点点头:“这里确实风景不错,在下正要到处转转,看看周边有什么地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谢堂主房间。”   “啊?”谢忠不太明白他的脑回路,“可是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沈箫仿佛没听到他的声音,兀自离开。   江昀眼眸机灵地一转,想到「掰弯法则」第二条——对他好。   “等等,我陪你去。”江昀立刻起身跟上,顺便严厉打发谢忠,“你们不许一起。”   谢忠委屈地站在原地:“......”   *   他俩刚走到外面空地没几步,天上就开始飘起蒙蒙细雨。   “下雨了。”   沈箫才说完,江昀就抬起左手,同时头上敞开涂有红莲纹的油纸伞。   “没事儿,在下为你撑伞。”   江昀尽力温柔道,脸上露出清新的笑容。   「空山新雨后」,空气都没他此刻的笑容清新。   沈箫只匆匆一瞥便继续目视前方,打算顺着山寨的外围散步。   能和江昀一起雨中漫步,他觉得很幸福。   走了大概一刻钟,江昀才后知后觉道:“你这是在破案吗?我怎么感觉方向不对。”   沈箫自信地颔首轻笑:“雕虫小技,在下早就知道偷画贼是谁,此案不用再查。”   江昀蹙眉:“那你出来干什么?”   “到处走走,”沈箫负手悠闲信步,“这里山水秀丽若世外桃源,我没来过,所以顺便勘察一番地形,说不定今后可以和心爱之人隐居在此。”   江昀内心冷笑:想和欧阳吟善终?做梦吧你。   “当心雨。”   他细心地将油纸伞往沈箫那边移了少许,谨防他的左肩被淋湿。   沈箫蓦地驻足,心有所感地看向他。   江昀得意地勾唇,猜测对方有点「弯」的倾向了。   岂料,沈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是屎吗?怎么苍蝇老围着你飞?”   我他妈! 第018章 偷画贼原来是他   江昀咬紧牙关,脸色非常难堪。   但沈箫冲他扬了扬下颌,示意他回头。   江昀顺势转过头,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悄悄跟踪他的谢忠立马躲在了大槐树后。   可惜槐树树干不够粗壮,盖不住他头上遮雨的大斗笠。   江昀感到头疼:“......”   原来沈箫指的「苍蝇」是谢忠,可凭什么他是「屎」?   若非他忙着全神贯注地观察沈箫,以便随时发动撩汉技能,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身后还跟了个这玩意儿?   “江庄主轻功如何?”沈箫轻问。   “啊?”江昀挑了下眉,不懂他什么意思。   未及他回答,沈箫就揽过他的腰,两人腾身运轻功飞速远离,以他俩的本领,谢忠跑断腿也追不上。   沈箫偏头在他耳边道:“江庄主,我们现在就回去抓偷画贼。”   “啊?”江昀反应又慢了半拍,只感到沈箫气息如兰扑在他耳廓。   在空中飞时,他一直任由沈箫搂着他的腰,默认沈箫是在占他的便宜,但如果直男会占他便宜,就说明此人可弯矣。   两人落在堂前,靴底触地的刹那,沈箫就立刻松开了他,就好像他腰上藏了针般扎手。   沈箫一眼没看他,径直走进忠义堂,摇摇头嫌弃得自言自语:“还是姑娘家的腰又细又软。”   江昀:“......”操。   玲珑山庄的青衣剑客们本坐在长桌旁聊天,见他俩进来即刻起身抱拳。   江昀对此比较欣慰,他的人果然都很有礼貌。   其中大师兄江末带头冲沈箫道:“沈大人,我等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搜寻了清风寨的兄弟和他们的房间,并未发现画轴。”   沈箫客气颔首:“辛苦江少侠了。”   江末这人皮肤白性子害羞,动不动就会脸红,比如现在。   江昀:“......”   他意识到沈箫可能没有「弯」的倾向,但他的人很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天赋。   “大师兄,快,喝口水冷静冷静,你脸又红了。”   十三师兄于泽赶紧拎着大水壶,端着海碗水递到江末面前,江末脸更红地端过去喝掉,其他师兄弟都见怪不怪地摇头轻笑。   于泽是众师兄弟里最喜欢打趣江末的人,他人如其排名,喜欢装十三。   “沈大人,你可有找到偷画贼的线索。”于泽又给大师兄倒了碗水,偏头问沈箫。   沈箫抿唇笑道:“江公子正要去帮在下逮小贼呢。”   江昀:“......”   他什么时候答应的?小贼是谁?   玲珑山庄的弟子们这会儿才将目光纷纷投向他,江昀做作地咳了两声,虽无半点头绪但仍高深莫测地对沈箫道:“沈大人,我们走吧。”   “嗯。”   沈箫配合地点头。   *   清风寨的兄弟和玲珑山庄的弟子们将谢忠的房门围得水泄不通。   刚回来的谢忠摸不着头脑,摘下斗笠用身子往里挤:“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走开走开。”   兄弟们七嘴八舌:“老大,偷画贼逮到了,在那儿跪着呢。”   谢忠更迷糊了,他终于跨进门槛,第一眼就看到江昀一身红衣悠闲地坐在圆桌旁饮茶,沈箫则白衣莹然地站在他身边,他俩面前跪着一名着褐衣短打半臂衫的男子。   男子贼眉鼠眼皮肤黝黑,他本来低着头一言不发,见谢忠进来才终于抬起头喊冤:“老大,呜呜呜,我是冤枉的啊。”   谢忠眼皮猛然跳了跳,不满道:“是谁逮的你?”   他说话时目光径直戳向沈箫,眼眸不友好地眯了眯。   沈箫刚好对上他的目光,凤眸轻轻一转看向江昀:“江公子逮的。”   江昀怔了一下,抬头望向沈箫:“......”   尼玛,不是你让我逮的吗?   谢忠知道是江昀干的后,立马换了张脸,愤怒不满变成了两颊生花:“原来是江庄主啊,哈哈哈......你、吴乙,江庄主勾勾手你就该过去,你还让江庄主亲自逮你?这不脏了江庄主的手吗?你像话吗?还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江昀:“......”   好歹对方遂了他的面子,他又面色如常地理了理衣袍,继续端杯喝茶。   “不过,敢问沈大人,难道偷画贼真的是吴乙吗?”   谢忠客气地抱拳问道。   沈箫右手将墨玉箫转出了花儿,自信满满地解释道:“谢堂主房间门窗紧闭,内无暗格密道,外有兄弟把守,床头悬挂的画轴难道还能不翼而飞?”   谢忠:“所以呢?正是因为小偷太狡猾,此案才会变得如此扑朔迷离,令人匪夷所思。”   “非也,”沈箫淡淡驳斥了他的话,继续道,“此案再简单不过,所有的线索都表明,小偷是从正门进入,偷走画再从正门出去。”   谢忠:“......”   门外的围观群众免不了交头接耳,对吴乙指指点点,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沈箫:“那卷画失窃的时间是寅时到卯时之间,那段时间守在谢堂主房间门口的便是吴乙和吴四,所以偷画贼也在他们两人之间。”   吴乙格外委屈,人群中吃瓜的吴四也很委屈。   因为其实寅时和卯时之间他们还轮过一次班,为了腾出时间去江昀房间观赏睡美人,所以有偷画嫌疑的应该是四人,但他们不能说。   “既然偷画贼在小的和吴四之间,凭什么不是吴四,而是小的呢?”   吴乙梗着脖子大声询问。   “你在质疑本官?”沈箫挑眉。   同时他递了个眼神给江末,江末的脸倏地又红了,紧抿唇上前。   顿时寒光乍现,沈箫拔出江末的佩剑按在吴乙的肩上,全场立即噤声,江昀也轻轻咽下嘴里的茶,小心翼翼地放下茶盏。   吴乙吓得冷汗直冒,嘴皮哆嗦道:“沈大人是想逼小的认罪吗?”   沈箫冷笑:“吴乙,其实并不是在下逼你,在下破获过无数奇案要案,这种小案子根本不需要动脑,若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就先割掉你的左耳,再割掉你的右耳,然后......再砍下你的左胳膊......”   他冰凉的剑刃触碰着吴乙的左耳,吴乙吓得冷汗直冒:“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反正也是贱命一条。”   “那行,我成全你。”沈箫咬牙答应。   其余人呼吸凝滞,气氛异常紧绷。   当沈箫作势要划破吴乙的喉咙时,谢忠总算出声:“等等,是我。”   沈箫长剑一滞,偏头看向他轻笑:“让谢堂主承认,还真是不容易啊。” 第019章 玲珑山庄缺个墩子   谢忠脸色煞白,不解地蹙眉:“你知道是我?”   沈箫麻利地将长剑入鞘:“除了你还能有谁?你的房间根本没有其他人逗留的痕迹,玲珑山庄的兄弟搜遍了山寨上下也没找到画卷,那副画应该此刻就在你身上吧。”   他边说边弯腰扶起久跪的吴乙,吴乙这会儿冷汗是收住了,但又紧张得热汗扑簌簌下落。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谢忠,谢忠此时的脸羞愤得白里透红:“你先说你是怎么怀疑的我?”   “从你今早慌慌张张进门,求我留下破案,然后一个劲儿讨好江公子,在下便已经猜到结局会是监守自盗,”沈箫歇了口气看向他,微微笑道,“你说那副画比你的命还很重要,但你对画的关心,远不如对江公子的殷勤,画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但江公子随时可能走,你的态度很难不令人多想。”   谢忠几不可查地咽了咽唾沫。   沈箫继续道:“你不想让江公子走,所以谎称画卷被偷,你知道我和江公子是一起的,只要留下我,江公子必定也会被迫待在这儿,你故意把案子说得很玄乎,反而暴露别有用心。”   江昀眼角不屑地瞥向沈箫,觉得这货太过自恋,但仅仅一瞬间他就又克制住轻蔑情绪,反而温柔地弯了弯眼角,煞有介事地点头微笑。   沈箫:“......”   他扭过头,无视他的温柔。   江昀:“......”   谢忠叹了口气,果然从衣袖里取出那卷画轴,画轴非常贴心地用防水油布包裹了一层又一层:“沈大人说得不错,画轴根本就没丢,怪我一时色迷心窍,差点害了兄弟。”   清风寨的兄弟们安静地看向他,气氛登时有些沉重。   这时,江昀放下二郎腿霍地站起身,他周身轻松欢快的气场和周围格格不入:“既然此案已经告破,那本公子多留也无意,先行告辞。”   他说话间欲和谢忠擦肩而过,沈箫跟在他身后。   “江庄主,”谢忠蓦地跪下,故技重施地抱住他的大长腿,抬头凄然恳求,“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你原谅我吧!”   江昀心累地俯视,气道:“关我屁事,起开。”   谢忠立即松开大腿,但仍保持着妖娆跪坐的姿势望着他:“江庄主,吃过午饭再走吧,求你了。”   他的兄弟们对自家老大如此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一幕简直没眼看,不约而同地偏移视线,或者以手挡眼。   沈箫忍不住嘲讽:“不是说「一时鬼迷心窍」吗?谢堂主这是迷了「一世」吧?”   “......”谢忠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江昀抬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想到接下来舟车劳顿必不能好好吃饭,便勉为其难地答应:“那就......快上菜吧。”   沈箫不着痕迹地低头轻笑:“......”   *   午饭过后,雨也停了,山上泥土树叶散发的清香沁人心脾。   谢忠领着二十来个兄弟,依依不舍地将江昀一行送到山寨门口,他手里抱着硕大简朴的包裹,里面是送给江昀的肉干。   “江庄主,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这些东西您拿着。”谢忠泪流满面地将包裹塞进江昀怀里。   江昀顺手转递给大师兄江末。   他在上车前突然想起什么,又舔了舔唇瓣,转身对谢忠道:   “小谢,你要是觉得在清风寨有些屈才,在下可以给你指点一条明路。”   沈箫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忠眨了眨眼:“还请江庄主明示。”   江昀不客气地用收拢的折扇拍了下他的肩膀:“小谢,你刀工不错,我玲珑山庄厨房缺个墩子,不知道你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方便。”谢忠喜滋滋地连连点头。   “老大。”   他身后的兄弟们瞎眼了,异口同声地惊呼。   他们没想到谢忠见色忘义到这种地步,清风寨一下子便群龙无首。   江昀从怀里摸出一封装好的信交给谢忠:“这是在下的手信,你收好,到达玲珑山庄后将手信拿给江管家,他自会安排。”   “多谢江庄主。”谢忠如获至宝,不禁得寸进尺道,“那......小的可以贴身护驾吗?”   江昀、沈箫:“滚。”   谢忠适当收敛后退两步,眼神不解地瞄向沈箫,江昀也纳闷地蹙眉看向他。   沈箫冷哼一声,眼角轻飘飘地扫过他俩:“大男人之间这么腻腻歪歪,在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率先登上马车,钻进车厢。   江昀也不怎么看得下去谢忠这张脸,紧随其后上车,连一分眼神都没赏给谢忠。   谢忠苦逼地望着江昀的马车和那六车聘礼越走越远,双手把信封牢牢按在心口。   *   “唉,长得美是我的错吗?我也很烦恼啊。”   江昀自斟自饮道。   “看得出来,”沈箫语气寡淡,小口抿着酒,“恕在下直言,江公子适合和我这样的直男做朋友,可以免去很多烦恼。”   江昀抬眸看向他,眸色清亮,好像半锦繁星都盛入眼底:“沈大人言之有理。”   沈箫担心被他的眼神盯得脸红,紧急错开他的视线,撩开车帘看向窗外:“江公子不愿在清风寨多留一天半日,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欧阳少侠,将聘礼赠上吗?”   江昀斟酒的动作顿了顿,突然就沉默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加快去名剑阁的行程。   若是不加快,沈箫和欧阳吟就不能碰上,两人不见面,他就没办法撮合;   若是加快,沈箫还没被掰弯,碰上欧阳吟也发生不了感情。   愁啊!   江昀郁闷地揉着眉心。   沈箫偷偷在意着他的反应,以为是戳中了他的心事,不由地黯然神伤。   “江公子,此处距离春心城很近,你若是不忙,我们可以去游玩一番,”沈箫想了想询问道,“无论文人墨客风流才子,还是窈窕美人俊朗少年,他们都喜欢聚集在那里。”   他私心希望马车能走慢一点,不想江昀和欧阳吟碰面,如果马车不能慢下来,那他就只能想办法让马车调转方向故意绕路。   沈箫的心慌乱跳动,直到江昀答应:“行,在下也想去看看。”   他才放心稳定了心神。   江昀则不禁盘算:都说春心城是浪漫之都,说不定我的「掰弯」事业在那里能卓有成效。 第020章 刚甩掉劫财的又碰上劫色的(上)   江昀离开清风寨的当晚,早就收拾妥当企盼上路的谢忠却迟迟未离开房间,兄弟们等着为他践行,免不了进房催促,怎料谢忠已经七孔流血倒在桌边。   谢忠五官扭曲,右手握紧江昀的画轴,胸口上放着江昀那封手信,信封已经被拆开,信纸上简单写着「墩子」二字,然后盖有江昀的「五瓣梅花」私章。   几个兄弟上前检查尸体,初步断定是中毒身亡。   吴乙发现谢忠的左手拇指处有红色印泥痕迹,惊道:“是手信上的印章有毒。”   *   春心城的城楼上绕着密密麻麻的藤蔓,其上点缀着春意盎然的红黄相间的小花。   江昀撩开车帘,看到城门上飘逸的「春心城」三字,满意地微笑点头,他们的速度还是挺快。   微风拂过,风中含着城楼上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马车缓缓走进城门,街上的热闹渐渐传进车厢,各种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沈箫眉头一皱,放下酒杯敏锐地拂开车窗帘子,阳光明媚,鳞次栉比的房屋朴素整洁,百姓们也个个春风满面,只是不少人的目光集中在他们一行。   “哎呀。”   江昀一个激灵,赶紧也拨开车窗帘子。   “江公子是否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沈箫沉声问道,面色异常严肃。   “那倒没有,”江昀声音清亮,慌忙催促车夫道,“停车、停车、快停车。”   沈箫偏头吃惊地看向他:“......”   “你不许下车,在下买些私物。”   江昀秀眉飞扬命令道,语气强硬。   沈箫:“......”   “你看着他,别让他东张西望。”   江昀下车时还不放心地吩咐车夫。   于是车夫转过头,瞪着俩铜铃大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沈箫,非常尽忠职守。   沈箫:“......”   他顿时感觉自己才宛若江昀的私物。   江昀飞快地跳下马车,然后跑到方才叫卖书本的摊位,摊位的女老板眉开眼笑地招呼:“这位公子,这些书籍全是名家所作,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摊位上整齐码放着一排排蓝皮线装书,江昀的目光迅速扫过它们。   原来他在马车上就听到女老板叫卖「撩汉大全」,才会灵机一动下车买书。   他心满意足地选中那本「撩汉大全」,蹙眉小声问:“这本书有用吗?销量好吗?”   “当然有用,”女老板以手挡口凑近道,“这书可是当朝最受宠的苏贵妃写的,那书名「阿苏」就是他的笔名马甲。”   “男子对男子也适用吗?”江昀声音压得更低,追问。   女老板同样压低声音,神秘道:“当然,别忘了苏贵妃就是男子,满朝文武谁不爱他?”   江昀心动了,爽快花钱买下。   他将「撩汉大全」谨慎揣进怀里,顺便在隔壁摊位买了个鸳鸯戏水的香囊,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回到马车上。   “你买的什么?”   沈箫见他两手空空,遂问道。   江昀神采飞扬,轻笑着将衣袖中刚买的香囊扔给他:“喏,这玩意儿。”   沈箫拿着香囊简单看了看,抬眼狡黠道:“江公子不是说下车买私物吗?既然不方便说,那肯定不会是香囊,你是不是还买了别的东西?”   “......”江昀的好心情被他的怀疑破坏得很彻底,他摇摇头抬手摁着太阳穴,“像我这样的翩翩公子,的确应该和直男做朋友,但是千万不能和直男神捕做朋友,因为神捕一般脑子都有病,喜欢想太多。”   “......”沈箫被他的话噎住,抿了抿唇转移话题道,“江公子可有发现这城里很蹊跷?”   江昀不解地吊着一双高低眉,他忙着买书哪里有注意其他?   经沈箫提醒后,他再次撩开车帘,确实发现城中不简单。   车夫淡淡地开口:“庄主,我们这一行还真是命途多舛啊。”   “闭嘴,”江昀斥道,“你的职业是驾车,不是伤春悲秋。”   车夫听话地紧抿唇。   实在太诡异了......!   江昀面色警惕,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没有一名男子,除了他们这一行。   难怪那些女子看向他们的眼神那么奇怪。   看来应该是很久没见过男子了,尤其是像他这般貌美的男子。   江昀正想着,头上忽然落下少许金粉和花瓣,他修长分明的手指刚好夹住两枚玫瑰花瓣。   虚空中响起悦耳动听的女音:   “城门口的木牌上明明写有「男子与狗不得入内」,诸位是瞎吗?”   江昀登时太阳穴直跳。   “不好意思,我们不识字。”   这是他那喜欢装十三的十三师兄于泽玩世不恭的声音。   江昀额角的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街上百姓该干嘛干嘛丝毫不受影响,显然对这种场景已经见怪不怪。   这时,沈箫已经走出马车,手持墨玉箫站在车夫身旁,空中的玫瑰花瓣和金粉越来越多,来人排场特别大。   “春心城不欢迎男子,我们红袖楼的宗旨是「杀尽天下狗男人」。”   远处一名着粉衫百褶裙的女子脚踏铺在空中的雪白绫罗翩然而至,而她的左右两边随行跟着共八名女子,八名女子身着碧绿衣衫,衬得粉裙女子格外娇媚特别。   明明是该严肃的场合,沈箫却忍俊不禁地低头对江昀道:“江公子,她们这服装搭配剽窃你玲珑山庄的创意吧?”   !!!   江昀秒懂他的内涵,玲珑山庄的师兄弟皆着青衣,就江昀大红衣衫招摇过市。   他向上斜睨了沈箫一眼,懒得和他顶嘴。   沈箫旋即收敛笑意,冲粉裙女子严肃喊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自然就得遵守王法,春心城阳太守人呢?岂容你们红袖楼造次?”   粉裙女子端庄地双手交握置于腹前,美目明眸定睛看向沈箫手中的墨玉箫:“小女子名叫清玫,若是没猜错,公子便是神捕沈箫吧?真是见面不如闻名,「狗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   沈箫被这女子气得牙齿发颤。   江昀则慢条斯理地钻出马车,也站在车夫身旁,错开折扇关心问道:“敢问清玫姑娘,朝廷和江湖向来和谐共处、井水不犯河水,红袖楼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城中男子都赶尽杀绝了吧?”   粉裙女子的目光又落到江昀身上,莞尔一笑:“原来是江庄主做客春心城,红袖楼热烈欢迎,我们楼主仰慕江庄主多时,不知诸位可否移步红袖楼?我等定将尽心款待。”   沈箫握着墨玉箫的手指关节泛白:“妖言惑众。”   江昀冷笑:“你们不是不欢迎男子吗?”   粉裙女子巧笑倩兮地答道:“城门的左边还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的是「玲珑山庄江昀除外」。”   江昀:“......” 第021章 刚甩掉劫财的又碰上劫色的(下)   城门右边:「男子与狗不得入内」   城门左边:「玲珑山庄江昀除外」   还挺对称。   粉裙女子解释道:“虽然我们红袖楼的宗旨是「杀尽天下狗男人」,但是我们也有一条不成文规定,那便是「美男子除外」。”   好吧,江昀已经了解红袖楼的楼主是只颜狗。   “江庄主做客我们红袖楼,定会被楼主奉为座上宾,还请江庄主赏脸。”粉裙女子诚恳地邀请道。   沈箫不放心地提醒江昀:“当心有诈。”   “沈大人身为朝廷命官,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关心城中男子生死吗?”粉裙女子激将道,眼眸狡黠地半眯,“还是沈大人也是贪生怕死之徒?”   沈箫勾唇轻笑:“清玫姑娘,虽然你牙尖嘴利目中无人,但你以为在下会上你的当吗?”   粉裙女子面露囧色:“......”   沈箫坚信,只要他们不答应,红袖楼这几个人根本拦不住。   而且,根据正常人的思维,「原路折返」肯定是「不惹祸上身」的最佳选择。   不料,江昀向来不是寻常人,他欣然颔首答应:“劳烦清玫姑娘带路。”   沈箫:“......”   粉裙女子顿时喜笑颜开,还不忘轻扬笑脸讥讽沈箫:“还是江庄主识大体,有的人自诩大义凛然,实则就是朝廷的走狗,对我们江湖中事一点儿也不关心。”   沈箫:“......”   他后悔提出来春心城了。   粉裙女子大喇喇地朝江昀抛了个媚眼,然后轻盈地转身离开,和她来时一样踏着雪白绫罗,其余八名女子则不停地抛洒花瓣金粉,为江昀他们引路。   江昀放心地猫腰回到车厢,沈箫也钻了进去。   “红袖楼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你却还要深入虎穴?”沈箫不解质问。   江昀无所谓地轻摇折扇:“城中男子不知去向,在下怎能安心离开呢?”   沈箫木然,这本应该是他的职责,但江昀却比他还上心,这......不是他上辈子熟悉的江昀,或许他上辈子也不怎么了解他?   江昀上一世的做人原则就是「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剥皮抽筋」,他不爱管闲事,懒得理别人的酸甜苦辣,唯一的例外只有欧阳吟,他为欧阳吟淌过的浑水太多太多了。   “想不到江公子如此关心江湖中事,让在下肃然起敬。”沈箫不咸不淡地自嘲。   江昀抿了抿唇,缓缓收拢折扇的扇叶,语气有些深沉:“在下就是不喜欢按照世人「以为」的那样行事那样活。”   沈箫:“嗯?”   “世人以为我「独善其身」「不染尘埃」,我就偏偏要「深入泥沼」「多管闲事」;世人以为我「光风霁月」「正人君子」,我就要走「阴险狡诈」「奸佞贼子」那条道。”江昀半开玩笑地挑眉解释。   沈箫盯着他有些出神,但并非完全无法理解,江昀的做法其实就是不想被世俗的条框所束缚。   他情不自禁又想到上一世「那晚」,江昀死得很安详、而且是一剑致命,会不会也是他不满世俗背道而驰的选择?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昀还有什么秘密?   *   红袖楼位于春心城的北面,占据了城内最好的位置,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红袖楼」虽名为「楼」,实则规模堪比宫殿,几进城门之后才可进入内部,其间富丽堂皇精致高奢。   红袖楼楼主沐紫若正在海棠殿正座上撑着太阳穴小憩,清玫一个人慌慌张张跑进来道:“姐姐,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你朝思暮想的男子。”   沐紫若骤然惊醒,起身几乎脚不沾地轻飘飘地落在清玫面前:“你是说江庄主来了?可本座听闻他在前往名剑阁求亲的路上,按理说不会经过春心城啊。”   清玫天真地眨了眨眼:“大概是老天爷怜悯吧,而且......”   沐紫若追问:“而且什么?”   清玫的脸颊泛红,羞涩地咬了下唇瓣:“而且、而且沈箫沈大人也在。”   沐紫若被她逗笑:“没想到啊,清玫,竟然动凡心了?”   清玫害臊得捂住脸颊,小碎步跺脚道:“我觉得沈大人真好看,不像江庄主,完全一个行走的绣花骚包。”   “诶诶诶,夸你夫君就算了,不许诋毁我夫君。”沐紫若不满地掐了她的胳膊,“还有,你那么毒舌凶残,沈大人能看上你吗?”   清玫放下捂脸的手,思忖道:“或许他会认为我冰雪聪明天真烂漫呢?若我温柔体贴,不就和世间其他女子一般了,这样怎么可能让他记住我呢?”   “对了,”沐紫若又想道,“江庄主准备送去名剑阁的聘礼呢?”   清玫:“哦,统一放在后面的空厢房了。”   “这样啊,”沐紫若琢磨道,“那找机会一把火烧了吧,就说是「天干物燥,不慎打翻烛火」,对于江庄主的损失,本座将以身相许作为补偿,如何?”   清玫面无表情地竖起大拇指:“高。”   *   江昀一行抵达红袖楼后,直接被清玫安排进客房歇息。   沈箫为他和自己分别倒了两杯玫瑰花茶,问道:“江公子怎么看?”   江昀边喝茶边仔细打量着房间里雍容华贵的家具装饰,口中蹦出一个字:“俗。”   沈箫深有同感,点点头落座在圆桌旁。   江昀摇头叹息:“红袖楼一味地追求奢靡高雅,审美却一塌糊涂,不懂「和谐自然」与「构造配色」,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说罢他又意有所指地看向沈箫:“沈大人好女色,在此处应该如鱼得水吧?”   沈箫闭眸深呼吸一口气:“红袖楼确实脂粉味儿很重,在下很喜欢这味道,可惜......这里的女子没有秦楼楚馆女子的女人味儿,全是母老虎。”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沈箫和江昀意会地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说:瞧,她们还很没礼貌。   清玫领着俩女子走进,女子手里端着朱漆托盘,其上分别是熏有芙蓉香和兰香的红白衣袍。   “我们楼主说了,二位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不如先沐浴更衣,然后小女子再来请二位与楼主共进晚膳。”   清玫语笑嫣然道,眼神落在沈箫脸上一瞬后就定睛在江昀脸上,并露出更加甜美的微笑。   沈箫:“......”   世上女子对他不说「趋之若鹜」,至少也是青睐有加,敢把对他的不待见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的,清玫绝对是第一人,沈箫蓦地有点郁闷。 第022章 江庄主与沈大人共浴(上)   清玫将他俩引到大浴室,她推开双侧雕花门扉,温热水汽扑面而来,地面的圆形浴池里盛满了清澈温水,水面上铺着玫瑰花瓣。   浴池的温水是从山上的天然温泉引入,池水旁边摆放了一座用以隔断视线的素雅梅花纹饰丝绢屏风,和一座宽大的楠木衣架。   浴室周边皆是清凉的大理石地砖和实木墙壁,角落的银质蟠桃寿纹三足鼎里,幽幽檀香扶摇直上。   清玫脸颊微红,说道:“这些都是我们楼主的精心安排,不知二位是否需要侍候沐浴的下手?不过......我们这儿只有女子。”   “不用了,”沈箫冷声回道,“在下不习惯与人共浴,清玫姑娘可以把我俩分开吗?”   江昀:“......”   清玫怔了怔,但转念立马想到江昀对男子感兴趣,或许沈箫是怕自个儿吃亏。   “当然可以,”清玫点点头,她可不想让沈箫吃亏,“那......沈大人随我去隔壁浴室吧?”   “咳,”沈箫抬手握拳掩口轻咳了一声,视线有意轻飘飘地扫过江昀,“有劳清玫姑娘。”   江昀:“......”   我他妈被嫌弃了!?   *   浴室里雾气升腾,香气萦绕。   江昀一个人舒服地泡在偌大的浴池里,手里翻弄着刚买的「撩汉大全」,边看边啧啧称奇,苏贵妃不愧是天下最能撩汉的男子,连眼神都细化得恰到好处,抛媚眼的弧度好像都被精准计算过。   当他在欣赏贵妃大人洋洋洒洒图文并茂的纸上谈兵时,隔壁的神捕大人却在亲身经历「被撩」。   沈箫没想到一个看他如此不顺眼的姑娘居然毛遂自荐伺候他沐浴,他蹙眉表示非常不理解。   清玫害羞得两颊升起红霞,目前浴室里就只有她和沈箫两人,升腾的热气令她愈加冲动,她又靠近沈箫一步,伸手去解他腰间的衣带:“沈大人,奴家帮你脱衣。”   “不必了。”   沈箫着急后退两步。   “......”清玫不解地委屈问道,“为什么?我只是伺候你沐浴,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干嘛这么紧张?”   调戏他还敢强词夺理?   “唐突了姑娘还请抱歉,但在下确实不习惯别人在场。”沈箫笃定地看向她,“还请姑娘立刻离开。”   看他态度如此坚定,清玫气呼呼地嘟着嘴,冲他皱了下鼻子,大声「哼」了声后才与他错身走过。   “沈大人。”   清玫刚路过他就又唤道。   “何事?”   沈箫无奈转过身。   眼前的小姑娘拿着一枚竹管,飞快地将其中的烟雾喷在了他眼前。   尽管沈箫已经及时屏住呼吸,但他不慎吸入少许烟雾,此刻仍旧无法动弹。   沈箫愤怒地质问:“你居然给我下毒?”   清玫淡定地收起竹管,脸上笑意盈然:“沈大人不早有警觉,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吗?你本来就不愿意来我们红袖楼作客,那我干嘛还要对你客气啊?”   “你想怎么样?”沈箫漆黑的眼眸周边漂浮着显而易见的红血丝,“如果我现在大叫一声,你认为江公子会听不见吗?”   清玫大方得体地轻笑着:“沈大人,我们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就算你叫破喉咙,隔壁也听不见。”   沈箫:“......”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遇到的勾引他的男男女女皆不少,但还是第一次面临即将失身的尴尬境地。   “你不是讨厌我吗?”沈箫气得脸皮抽搐,咬牙问道。   清玫脸颊比刚才更红了,她朝沈箫迈了一步,彼此鞋尖相抵,踮起脚尖贴近他耳畔轻声表白:“沈大人,我喜欢你。”   “......”   沈箫感到鬓边热汗前赴后继地往下滚落。   清玫双手握着他的蜂腰,抬头仰慕道:“沈大人,虽然我很喜欢你,但在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是不会乱来的,你大可放心。”   “呵,”沈箫不禁冷笑,“你给我下毒还不算是乱来吗?”   清玫轻轻笑着:“当然不算,这哪里算是毒啊?又不会让你死,在我为你宽衣,把你的身体放进浴池后,在温泉的浸泡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解毒。”   沈箫:“......”   “解毒之后呢?他可能会杀了你吧?”   江昀清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正双臂抱胸悠闲地倚在门框。   沈箫和清玫齐齐看向他。   清玫纳闷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路没声啊?”   “刚来,”江昀勾唇笑道,“你俩浓情蜜意,忽略身边事物很正常,况且若是连你都能听见我的脚步声,那我还怎么在江湖混?”   清玫:“......”   沈箫内心无比感激江昀这个时候出现,但看向他的眼神却故意冷漠。   “好吧,竟然江庄主你来了,他就交给你吧,我走了。”   清玫赌气地鼓着脸颊离开。   沈箫:“......”   交给江昀!?   沈箫心中波涛汹涌,担心一会儿万一把持不住......但他脸上始终波澜不惊,就好像江昀的到来其实是坏了他的好事一般。   江昀合上浴室门扉后,细心地横上插销再走近沈箫。   沈箫:“......”   他感觉脸上身上的热汗更澎湃了。   这里本来就热,氤氲的水汽容易使人血脉沸腾。   江昀慢悠悠地走到他跟前,看好戏般笑着与他对视:“沈大人需要帮忙吗?”   沈箫错开他的眼神,面色严谨:“你不是沐浴吗?怎么过来了?”   江昀当然不能坦白他过来仅仅是为了把在「撩汉大全」上看到的技巧学以致用,便胡编道:“在下掐指一算,感觉到沈大人你有麻烦,立即就穿上衣服跑过来,果然就让我算中了。”   沈箫冷哼了一声,仍然没看他。   江昀无辜囧眉:“沈大人,在下好歹把你从清玫姑娘手里解救出来,你就算不道谢,也不用这种态度吧?”   沈箫几不可查地深呼吸,鬓边汗珠连成线往下落:“江公子,你怎么知道在下不愿意让清玫姑娘待在这里?”   江昀表示更不解,但他立马想到「撩汉大全」里讲过这种方法,恍然道:“原来你对清玫姑娘是「欲擒故纵」?”   “......”沈箫愣了愣,索性就坡下驴,“没错。”   “这样啊,”江昀转身走开,活学活用道,“那我帮你把她叫回来。”   沈箫咬牙:“行。”   操!   江昀郁闷,怎么他的「欲擒故纵」就失败了呢? 第023章 江庄主与沈大人共浴(中)   “算了,”江昀走到门口,舔了舔唇瓣又掉头回来,“姑娘家一般脸皮薄,还是本公子亲自帮你吧。”   沈箫憋得五脏六腑极其难受,但他却只能像个人形木桩般避无可避。   眼看着江昀走近,他的呼吸渐渐粗重,只敢垂眸看向足下一尺见方的地砖,稍微瞥到江昀的一点衣料,他的心脏就跳得更厉害。   “清玫说要泡温泉才可解毒,那本公子就先为你宽衣解带吧。”   江昀不过正常说话,但他的声音飘进沈箫耳朵里却有种酥麻的感觉,好像在轻轻柔柔地抚弄他的耳廓。   沈箫的耳垂不由地红了。   他不仅耳朵红了,而且随着江昀的靠近,他的身子也开始发烫,这是「想要」的生理反应,腹部滚动的热流也本能地聚集在下面,小小箫这会儿正傲然挺立一柱擎天。   多亏一身白色衣袍非常宽松,在加上他右手下垂的袍袖堪堪遮住了那尴尬的地方,否则他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向江昀解释。   而且若是江昀再靠近一点,拨开他的衣袖、解开他的衣带,他昂然翘首的小小箫绝对无所遁形。   沈箫脑门的热汗如同雨后春笋般往外冒,偏偏真的怕什么来什么,江昀此时距离他仅仅一步之遥。   当江昀正要拨开他的右手,为他解衣带时,沈箫慌张喊道:“住手。”   江昀的动作立马顿住,抬眼见沈箫双眸的红血丝比之前更盛,不由地撇嘴不爽:“沈大人,在下乐于助人,你居然还生气?”   真是直男心,海底针。   江昀感到有点苦恼。   “我没生气,”沈箫不着痕迹地咽了口唾沫,被江昀误会让他心里更难受,他竭力控制住声线里的颤音解释道,“在下虽与江公子有过露水情缘,但仍然不习惯被一名男子脱衣。”   “......”江昀想起「撩汉大全」里写到「迎上撩拨对象的目光时须含情脉脉」,便又及时收敛不耐烦的表情,深情地看向沈箫:“沈大人,那晚在下能脱你裤子,而今连脱衣裳都不行了?”   沈箫窘迫地不敢直视他的眸,江昀故作深情的眼神令他心都碎了。   江昀舌尖无语地舔过齿背:“你们直男都这么矫情吗?那你说怎么办?把你直接和衣裳踹进浴池?”   沈箫脱口答应:“可以。”   并且他还期盼地看着江昀,似乎等那一脚已经等很久了。   “......”   江昀意识到沈箫宁愿被踹也不愿意他帮忙脱衣,可见他对男人的厌恶确实是根深蒂固。   他鞋尖点地活动了一番脚踝:“那沈大人可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   沈箫咬牙闭眼,等待着来自江昀猛烈的一脚,然而......江昀趁他不备搂过他的腰,紧接着腾空而起。   江昀的速度很快,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人已经被安稳放进了浴池,江昀则站在池边,负手言笑晏晏:“沈大人,我们是朋友,在下怎么可能对朋友无礼呢?”   沈箫心中油然升起一缕感动。   其实江昀只是想到「撩汉大全」里写到「当撩拨对象赌气时,更要加倍为其着想,切忌不可火上浇油」,他不过依瓢画葫芦罢了。   沈箫现在在水里,小小箫的姿态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他才敢真正直视江昀的眸,吐露道:“多谢。”   江昀看到沈箫态度好转太多,立即又想到「撩汉大全」里写到「当对方消气时,便是极尽能事勾引诱惑之时,机不可失」。   “应该的。”   江昀说话间便麻溜地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沈箫心里的感激瞬间消失殆尽,被慌张取而代之:“江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废话,我在隔壁还没泡够呢。”   江昀理直气壮地回答。   沈箫紧张到咋舌:“那、那你......回隔壁去。”   “......”   然而,江昀不理他,已经脱掉了大红衣袍和雪白中衣,松垮的亵衣间隐约露出优美精瘦的身材曲线,沈箫垂眸呼出口浊气,他感到这会儿全身上下比先前还热更多。   沈箫不敢看他,脸上的汗水如淋浴般,江昀在他的视线范围外将衣衫除尽,赤身裸体地走下浴池。   沈箫完全浸湿的衣衫紧贴肌肤,只要江昀靠近,就能很容易觉察或者看到他已硬邦邦的小小箫,毕竟他对他这玩意儿的尺寸和形态都非常自信。   浴池热气氤氲,水雾朦胧,江昀面带微笑朝他走来。   在热气的作用下,江昀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时,沈箫鼻翼翕动,先嗅到他身上的幽香。   沈箫明白,那是江昀肌肤自然而然生出的气息,是他的体香,只有在他褪去衣衫时才格外清晰,再加上温水的催化,这香气对于沈箫而言比劳什子催情迷香更管用。   因为他的香气很容易让沈箫联想到那晚的温柔,脑海里浮现出与他在温柔乡中的各种缠绵悱恻。   “清玫姑娘真是缺德,还得让沈大人你泡一炷香的时间才可解毒。”   江昀站在了他面前,口吻埋怨,目光却直勾勾地欣赏着沈箫的脸。   他知道沈箫长得很好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沈箫现在脸很红,而且视线一直不肯与他对视。   “沈大人,你的脸色为何这么红啊?”   江昀有意放缓语速,柔夷轻轻抚上沈箫的脸庞。   沈箫喉咙发痒,违心答道:“一是因为太热,二是因为太生气,在下非常讨厌和男子共浴。”   他就差直接说出口让江昀滚蛋了。   江昀心里非常不爽,但谨记「撩汉大全」的内容,面上笑意如春风,他非但不滚,反而更大胆地靠近沈箫一步,两人面对面近在咫尺。   沈箫:“......”   他完全不能后退躲开,呼吸骤然变得愈加紧促。   江昀「咦」了一声,眉间蹙了一下后又得意地展开。   因为小小箫刚好顶在了江昀身上,果然......   江昀一把握住它,沈箫登时感到那情欲的酥麻瞬间席卷全身。   “原来,沈大人你又在玩「欲擒故纵」啊?口口声声说讨厌与男子共浴,却......”他煞有介事地停顿,身子朝沈箫倾近,像「撩汉大全」里所描画那样,温润唇瓣凑近沈箫的耳垂,舌尖微翘,吐气若兰道,“却被身体出卖,你说它是不是对在下有反应?沈箫,你弯了吗?” 第024章 江庄主与沈大人共浴(下)   沈箫忍得额角青筋暴突,再加上身体无法动弹,体内燃烧的邪火愈加膨胀难受。   虽然江昀只是单纯握住他的小小箫,但他却在意识中无限放大那处触感,仿佛能真切感受到江昀指腹指节手心的每一寸细腻。   更别提早就通遍全身的那欲望的颤栗瘫软,小小箫因此更硬了。   “沈箫,喜欢男人有何不好意思?你只要痛快承认,我就放开你的东西......”   江昀正自鸣得意,以为「掰弯计划」即将大功告成,沈箫突然抓紧他握住小小箫的手的手腕并拿开......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沈箫的毒已解。   江昀:“......”操。   沈箫面色严肃得可怕,他另一只手搂过江昀的腰,将其拥入怀中,底下的小小箫有意坚强地抵在他的身上。   江昀:“......”   沈箫声线低沉,在他耳边轻声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江昀无辜轻笑:“你什么意思?”   沈箫松开江昀的手腕,左手掌用力击在浴池水面,四周登时水花四溅,形成大片大片漂亮的水帘。   江昀愣了愣,发觉此人火气真大。   沈箫这一掌既是为了泄火,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但他怀中抱着江昀,又怎能心安理得地就这么轻易放手?   果然,体内的欲望并未被那掌打出去,反而在水帘落幕的刹那,他将江昀快速推在了水池边沿,猩红的双目贪婪地望着他清澈的桃花眸。   “你想干什么?”   江昀挑了挑眉,他内心有点小紧张小冲动,但并不害怕沈箫。   因为他自信沈箫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下一瞬沈箫却握住了他的小小昀,这与他握住沈箫那里时的情况有点不同,因为他没穿裤子......所以这触感更直接更强烈,惹得全身肌肤颤栗不已。   沈箫语气冷冽:“江公子也对在下有反应,是不是江公子已爱上在下?刚刚你处心积虑勾引在下,是想「要」吗?我现在心情不错,可以成全你。”   沈箫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他硬的原因是江昀想「要」,而不是他本人想「给」。   江昀还是头一次背这么口莫名其妙的锅,不禁好笑道:“江湖上谁不知道我喜欢欧阳吟?我就是对男人感兴趣,美色当前,有反应不很正常吗?倒是你?不是直男吗?”   “在下虽然心里喜欢的是女子,”沈箫凤眸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眼底的情绪被掩藏了七七八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美色当前,有反应不很正常吗?”   “......”江昀无语:“操,你这是剽窃。”   他话音刚落,沈箫的吻就大力袭来,舌尖凶猛地舔开他的唇缝挺进唇齿,在他嘴里横扫千军势不可挡,江昀完全招架不住这等疯狂的激吻。   他狠狠掐了一把沈箫的腰,虽然肌肉不怎么掐得动,但沈箫在感受到他的不满后及时停止亲吻。   江昀的唇被吻得殷红:“你有病啊?”   沈箫反而无畏地笑着:“江公子,明明是你先挑逗我,明明是你想要,怎么能怪我呢?”   江昀不解:“你要是对男人不感兴趣,怎么下得去嘴?”   “因为你够美,”沈箫右手抚着江昀的下颌,语气轻佻,“在下虽然喜欢的是女子,但不代表我就xxxx,反正我俩早就发生过关系,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江昀算是明白了,沈箫喜欢女子,却也不介意和他发生关系,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且还主动送上门。   若是上辈子身心洁癖的江昀,他肯定无法理解沈箫这种渣男行径,但这一世嘛......「身心洁癖」算个屁,他只想报仇雪恨,况且xxxxxxxxx,干脆破罐破摔好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xxxx明显告诉他,他想要这刺激,非常想。   沈箫见他面色平静并无反抗,更是xxxxxxxx修长xx的xx,xxxx着他的轻微xxxxx。   他的xxxx江昀的xxxxx,右手则在他xxxx流连,恰到好处的水温让氛围暧昧得刚刚合适,温水将xx浸泡得更加xxxx,让他们xxxxxxxxxxxxxx。   江昀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他的身体虽然不排斥甚至能迎合沈箫,但他的心里却有些排斥,因为......他并不爱沈箫。   在xxxxxxx中,他手忙脚乱地xxx沈箫的xx,xxx他的xx,沈箫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喘了喘气:“你想xxx?还是xx?”   江昀对xx的反应慢了半拍,于是沈箫不容他回答就直接xxxxxxx......   可惜,就在这即将水到渠成之际,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沈箫、江昀:“......”   清玫夜莺般的声音传来:“沈大人、江庄主,你们沐浴完毕了吗?楼主让我来请二位过去用膳。”   两人如梦初醒,沈箫醒得更决绝,立马放开江昀的身体跳出了浴池,贴在身体上湿透的衣衫正嗒嗒滴水。   突然抽离开那短暂的缠绵温存,江昀还有些云里雾里,他慢慢从浴池里爬上来,白皙脖颈和胸口上留有好几处沈箫的吻痕。   沈箫轻描淡写地瞄过他在江昀身上用力吻下的印记,若无其事地走到屏风后面,边脱掉湿哒哒的衣衫擦洗身子,边对江昀道:“江公子,大家都是成年男子,一时把持不住很正常,你应该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吧?”   「渣男,正宗的!」   江昀不爽地咬了会儿牙,豁然道:“你放心,在下也不希望被天下人知道和你有一腿。”   “也对,”沈箫赞同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江公子肯定不会愿意欧阳少侠知道此事,那在下就放心了。”   没人能看到他虽语气轻松,但眸里却难掩失落黯然的情绪。   江昀此时已经穿上外袍,正在系腰带的手蓦地顿了顿,「事后」听到沈箫提及「欧阳吟」,他心里就好像被刺扎了一下,有点疼。   “江公子,走吧。”沈箫从屏风后面转出,新换上的雪白缎子袍清新高雅,他眉目俊雅自带三分风流,看向江昀的眼神彬彬有礼,好像在浴池里如狼似虎饥渴难耐的另有其人。   江昀抿紧唇瓣略感无语:论渣男的觉悟和演技。 第025章 他们都被女子缠上了   「撩汉大全」里主要讲的是撩拨技巧,重点针对身体上的反应,至于心里上的认同归属感,江昀还并没有弄明白。   经过与沈箫在浴池里的浪荡,江昀深刻认为从生理上撩拨沈箫并不能掰弯他,最后被干的还是他自己。   要想彻底掰弯沈箫一劳永逸,还得从心理入手。   他打算今晚回房把「撩汉大全」再好好琢磨一遍,江昀边用晚膳用想入非非。   紫檀木黑漆圆桌上摆放的全是他爱吃的菜肴,清蒸排骨、红烧狮子头、西湖醋鱼等等,看来沐紫若的确事先调查过他,对他的口味了如指掌。   然而江昀从进门那刻到坐下吃饭,几乎没有正眼落在沐紫若脸上,尽管沐紫若为了今晚的见面还盛装打扮了很久。   反观同桌吃饭的沈箫和清玫,则有问有答有说有笑,沐紫若顿感乏味至极。   清玫自知在浴室的做法过于无礼,主动举杯向沈箫道歉,俏丽脸颊染上少许红霞:“沈大人,小女子不懂事,之前对您有所冒犯,还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喝过这杯酒,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可好?”   沈箫一改先前冷漠的态度,勾唇轻笑地客气道:“清玫姑娘言重了,之前种种冲突在下并未放在心上,更没有怪罪姑娘的意思。”   “那真是太好了。”   清玫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   江昀无语地斜睨向身旁的热闹,沐紫若则更无语地斜睨向他。   江昀了然:他好像对我的态度和对女人的态度是有些不一样。   沐紫若蹙眉心烦:江公子不是喜欢欧阳吟吗?怎么感觉他对沈箫也有点意思?   清玫细致为沈箫剔掉鱼肉里的刺,然后才夹到他碗里:“来,沈大人......我以后就叫你沈大哥可以吗?”   “多谢清玫姑娘,”沈箫道谢后又顿了小会儿,唇角仍然噙着清浅笑意,“当然可以。”   清玫:“那你也别叫我「姑娘姑娘」的,怪生分,叫我「清玫」就好。”   沈箫从善如流地改口:“好的,清玫。”   江昀不禁目露凶光:渣男。   之前和他在浴池打得火热,转眼就和小姑娘热烈调情,难道直男都这么渣吗?   清玫今晚很高兴,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又问:“我们红袖楼很大很漂亮,有空我可以带你到处逛逛,逛完红袖楼,我们再在春心城游玩一番,你说好不好啊?”   沈箫太阳穴轻跳,但眉目间始终含笑,声线温柔:“好。”   江昀腹诽:恶心。   清玫仿佛忘记了同桌还有俩人,她略微羞涩地咬唇,罕见地显出一丝女人味儿:“那、沈大哥你准备在我们红袖楼待多久啊?”   沈箫左手拈着宽大的衣袖,也为她夹了一块鱼肉,礼尚往来将鱼刺剔干净后放进她碗里,反问:“你想让我待多久?”   清玫被他撩得晕头转向,只顾羞涩地笑着。   被视作无物的沐紫若冷着脸:惺惺作态。   江昀闷哼一声:狗男女。   饭桌上好像自动被划了一条结界,热闹和笑声都是属于沈箫和清玫,与江昀和沐紫若无关。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沐紫若终于开口,语气轻快中含有不容违抗的命令意味:“清玫,不如你和沈大人出去散步闲聊,本座和江庄主想私下说说话。”   “好呀。”清玫正在兴头上,欣然应允。   她起身后拖拽沈箫的胳膊:“沈大哥,我们走吧。”   沈箫当然不想离开,可眼下他并没有别的借口,而且江昀此时连眼神都没分给他半点,想必也不想让他待在这里。   “嗯,那我们先告辞。”   他郑重地向沐紫若拱手后,漠然地随清玫离开。   *   江昀搁下牙筷,虽然满桌佳肴,但他却食之无味。   因为他今天遭受了出生以来的巨大打击,不仅「掰弯」事业差点中道崩殂,而且自个儿还被占了便宜。   沐紫若让人撤走佳肴,侍女为二人满上热气腾腾的清茶。   如今这熏香四溢,烛火满堂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孤男寡女二人。   沐紫若小巧精致的瓜子脸被烛光映衬出几许柔情,她将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单刀直入地询问:“江庄主,本座看你用饭时郁郁寡欢,是在吃沈大人的醋吗?”   “噗,”江昀被呛得喷出一口茶水,“你有毛病吧?”   *   明月初升,夜凉如水。   清玫将沈箫带到了梨花苑,满目梨花似雪,微风撩过、清香浮动。   两人并肩坐在回廊下的石阶,沈箫脸色平静如水,不想说话,不过他的沉默在清玫眼里则是温柔的「不打扰」,因为清玫正在用狗尾巴草编指环。   沈箫出神地望向前方浓郁的一树梨花,脑海里还在回想和江昀在浴池的一幕幕。   上一世,他不敢向江昀表白,因为知道他爱的是欧阳吟;   这一世,他同样不敢,即便江昀对他的撩拨乱了他的心智,即便在撩拨中他也会怀疑江昀是否对他也有好感......但他知道江昀爱的还是欧阳吟,他也害怕江昀对他只是逢场作戏。   沈箫很确定,他这一世重生就为了守护江昀的安全,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若是让江昀知道了他的心意,他担心不仅连朋友也没得做,可能还会被迫离开,这是他宁死也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做好了。”   清玫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开心地举着编好的指环,左手拉过沈箫的手腕,将那枚指环套上了他的无名指,“十指连心,这枚指环以后就在你心上了。”   沈箫:“......”   清玫见他仍不出声,又轻柔地握住他的手,漓水般清亮的眸认真地注视着沈箫低头垂下眼睑的安静面容:“沈大人,你先前不是问我想让你在红袖楼待多久吗?我想......让你待一辈子。”   沈箫手一抖,被她的话吓得抬眸看向她,眼神仿佛在问:你有病吗?   *   “江庄主,本座可没毛病,”沐紫若睫毛翻飞,赌气似的微微嘟唇,“刚才吃饭的时候,你瞄向沈大人的眼神不大一般。”   「废话,你看你刚滚过床单的奸夫转眼和另一个男人打得火热,你的眼神也不会一般。」   “楼主,不好了不好了。”   突然殿外匆忙跑进一名碧衫女子。 第026章 沐楼主「以身相许」计划泡汤   “发生什么事了?”   沐紫若赶紧问道,可她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江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反常态度。   碧衫女子紧张禀报道:“后厢房着火了,江庄主的聘礼烧起来了。”   卧槽。   江昀立刻「腾」的一下站起身,难怪沐紫若不动如山暗含笑意,原来回头看小丑竟是他自己。   沐紫若清了清嗓子,颔首那瞬尽力抹平唇角,再次抬眼看向江昀时竟眼含秋水楚楚动人。   江昀:“......”   沐紫若惋惜道:“都怪本座保管不善,有失待客之礼,那聘礼想必非常贵重,红袖楼吃穿用度捉襟见肘无力赔偿,看来只有本座以身相许当牛做马才能弥补这损失和愧疚。”   江昀腹诽:「病得不轻」。   他顿觉重生一世后遇到的人都有些奇奇怪怪,比如沈箫、比如谢忠、比如眼前这个戏精楼主......   他刚要拒绝,一阵「轰」的声波气流便侵袭而来,殿内的三人皆感觉房屋家具都在震颤,灯盏烛火更是像被撕裂般乱跳。   侍女摔趴在地上,而沐紫若多亏被江昀及时扶住胳膊才侥幸站稳,她凝重追问:“这又发生了何事?”   侍女从地上爬起来:“不、不知道啊。”   江昀仿佛脚底生根般站姿从容稳定,松开她冷笑一声后为她们答疑解惑:“楼主,在下可有告诉你,聘礼当中有火药?”   沐紫若脸色瞬间煞白,忙率先跑出去:“救火、救火、快救火。”   *   看着沈箫晦涩不明的神情,清玫误会他只是害羞,便又找补道:“沈大哥要离开红袖楼也行,我跟你一起走。”   完了完了,沈箫正想如何措辞拒绝,突然就听到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声波的强烈气流将满院梨花冲击得纷纷飞扬。   “发生什么事了?”   清玫主动往沈箫怀里钻。   沈箫立刻推开了她,谨慎握住她被衣袖覆盖的手腕,旋即腾身飞向火光冲天的地方:“是后厢房。”   *   因为后厢房发生爆炸,熊熊火光将天际染成鱼肚白。   大火烧得木头哔啵作响,火势连累了二十余间厢房,整座红袖楼的人都奔忙在救火中,玲珑山庄的弟子自然也不能无动于衷,虽然没有江昀的命令,但他们都主动帮忙挑水泼水。   唯有江昀和沈箫二人最清闲,两人并排站在着火厢房对面完好无损的屋脊上,冷眼望着底下忙碌的人群。   沈箫不解问道:“送往名剑阁的聘礼中为何会有火药?”   火光映在江昀静美的脸上,只见他薄唇轻启,唇角似乎带了些讥诮:“名剑阁的布局我不喜欢,所以自备火药,将一些陈旧破败的楼房夷为平地再重建。”   沈箫仿似自嘲的轻哼:“你想得还真是周到。”   江昀「火药」的安排无意中透露出他早就有意愿搬进名剑阁,单纯为了欧阳吟。   江昀没体会到沈箫那句话里的醋味儿,他见火势已经灭得七七八八,沐紫若闲下来站在一旁用湿手帕擦脸,便冲她喊道:“沐楼主,你不用「以身相许」了,你这二十几间厢房够赔偿在下的损失了。”   沐紫若气得咬牙撇嘴,抬头望向他,白皙脸上沾有不少黑灰,一身华服更是狼狈不堪。   “时候不早了,关于春心城中男子消失一事,在下明早再来向楼主请教,先行告辞。”   江昀欠揍地轻笑道别,随即转身运轻功离开。   沈箫即刻跟上,两人并肩在空中追逐。   “你跟着我干什么?”江昀瞥了他一眼,“不去帮你的清玫姑娘吗?”   “这就是在下跟着江公子的原因,”沈箫语气不徐不疾,“清玫姑娘好像误会了在下的感情,我想请江公子帮我甩掉她。”   呸,渣男!   江昀冷笑:“沈大人难道对清玫姑娘没意思吗?你不是钟情女子吗?”   沈箫不要脸地解释:“「钟情女子」不代表就「钟情所有女子」,相比江公子你,我对她的好感也就比「上床」多一个层次罢了。”   操。   江昀立刻理解他话中内涵,意思就是他不如清玫,至少沈箫对清玫还有点「怜香惜玉」的意思,而他则只配「床上运动」。   沈箫继续恳求,虽然语气不像恳求:“现在清玫想要我留在红袖楼,或者跟我一起走,我很无奈,朋友一场,江公子你必须得帮我。”   「有事朋友,没事炮友,呸。」   三言两语过后,江昀已经落在他的客房门口,沈箫也随之落在他身旁,伸手挡住他推门而进的动作。   江昀有些不耐烦,眉眼冰冷地刺向他,语气平静:“你想让在下怎么帮你?”   沈箫为难地抿了抿唇:“清玫姑娘是个好姑娘,在下怕说话直接会伤着她,所以想让江公子你代劳。”   江昀的「嘴毒」天下闻名,他有理由怀疑沈箫说得是反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洗洗睡吧。”   江昀拨开他的手臂推门进屋,将他那句“江公子好梦”关在了门外。   洗漱完毕后,江昀脱掉外裳,准备躺床上仔细研读「撩汉大全」。   屋内烛火通明,透过铜镜,他拨开衣领能清晰看到镜中肌肤上的吻痕,尤其是锁骨和心口,而撩起亵衣后,腰腹位置还残留着沈箫揉捏的纤长指印。   下午浴池春光的情景即刻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他慌忙甩头强迫冷静下来,然后拿着「撩汉大全」一个箭步向前踏上床躺下。   「撩汉大全」里写道:「若欲使对方死心塌地,则驭心是关键,既掏心掏肺嘘寒问暖,又欲擒故纵若即若离才是上策,如对方是直男,可驭身和驭心双管齐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操,废话。   “辣/鸡,骗钱的玩意儿。”   江昀无语地扔掉书,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得轻松!   端茶递水捏腰捶腿这种事......他十万个不习惯,哪怕只是装模作样......眼下他唯一觉得「术业有专攻」,能帮沈箫做的就只有「甩掉清玫」了,毕竟「拒绝」是他的长项。   江昀颓丧地叹了口气,眼角不小心瞥到地上的「撩汉大全」,发现书中好像另有乾坤,他慌忙下床蹲在「撩汉大全」旁,素手掀开书页,原来他刚才不小心摔出了夹在书页之间的「春宫图」。   啧啧啧,全是男子、画技精湛,内容露骨。   江昀盘腿坐在地上,面红耳赤地小心将其他书页也拆开,将里面所有图都完整取出来,然后又将它们单独成册粘好,为了掩人耳目,他更是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出一本「道德经」,拆掉人家的书皮封面,以假乱真的缝在他的「春宫图」上才大功告成。 第027章 江庄主做春梦了   兢兢业业地看黄图看到月上中天,熟睡时脑子里充满了颜色。   于是,毫不例外的,那晚江昀做春梦了,但令他惊讶的是,梦里的人不是他上辈子深爱的欧阳吟,而是沈箫。   大概是因为两次都是和沈箫干,所以脑海里形成思维定式了吧。   江昀如是安慰自己。   不过,和在现实中的沈箫不大一样,梦里的沈箫基本不会正视他的眸,而且也不会主动和他说话,反而要他尽情撩拨勾引才能如愿以偿。   沈箫在梦里对他百般温柔,仿佛他就是一件易碎珍贵的瓷器,每一个吻皆克制又隐忍,柔情似水地拂过他的身子,态度膜拜又恭谨。   月光如纱,炽热的火透着不真实的凉意,沈箫的低喘轻吟似乎带了些呜咽,无论他怎么轻呷沈箫的脸颊耳垂,一面爱/抚一面安慰,都无法在沈箫脸上看到一丝欣喜。   太奇怪了。   接近卯时,江昀一个激灵醒过来,满手的液体,床单和被褥也被浸湿了。   “糟了。”   他赶紧提起裤子爬起来,这要是天亮被收拾屋子的婢女发现......太丢人了。   从小到大,加上上辈子,江昀还是头一次梦见这种羞耻龌龊之事,毕竟他这种高岭之花很难想象谁配和他上床。   哪怕是上辈子和欧阳吟成亲后,他也没在梦里对欧阳吟怎样,在印象里他就没梦见过欧阳吟,这一世,他不仅和奸夫差点「做」了两次,而且还在梦里和他难解难分「做」了一次。   江昀直觉他这辈子的原则和道德底线崩得有点低,但又让他觉得非常爽。   他先仔细洗干净手,然后麻溜地穿好衣裳,站在床边发了会儿呆,液体的气息在他鼻翼下流窜,眼看着天光渐亮,江昀干脆将铜盆里的水直接泼洒在床上,试图掩盖他做的孽。   空气中那味道好像是浅了一点。   *   红袖楼大概没有接待过像江昀这般事儿精的客人,两名婢女本来只是端着漂浮花瓣水的铜盆和柳枝牙粉香料等伺候他洗漱,结果还得为他收拾床铺。   江昀边洗脸边偷偷观察着婢女们的表情,担心她们会发现见不得人的事儿。   不巧的是,沈箫这会儿走进他房间,看着婢女们正板着脸帮江昀换床单被套,地上则是一堆被换下来的脏东西。   “你昨晚尿床了?”沈箫不解地一鸣惊人。   两名婢女「噗嗤」一声被他逗笑。   “......”江昀脸颊微微泛红,几不可查地咽了口唾沫,将早上对婢女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卯时过后做噩梦醒来,洗了把脸清醒一下,结果还是晕晕乎乎的,本来想把水倒外面,糊里糊涂就倒在床上了。”   “哦?”沈箫抿笑着歪了歪头,故意翘了下尾音,“是吗?”   “要、不、然、呢?”   江昀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强调,凌厉双眸威逼向他。   沈箫煞有介事地错开他的眼神,故意抬手用食指在鼻翼下蹭了蹭,勾唇轻笑:“没什么,在下只是好奇江公子昨晚确定是做的噩梦?”   “你别说了。”   江昀气得想就地晕死过去,一定是他重生的方式不对,这个沈箫比上辈子还讨厌。   他打断沈箫后疾步走出房间,错开折扇站在廊下扇风。   当婢女们抱着换洗的床单被褥路过他时,他偷瞄到二人都憋着笑意。   操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梦。   *   用过早膳后,江昀向沐紫若提出昨日就应该提出的问题,那就是——春心城的男子到底在哪儿?真被红袖楼给宰了吗?   若是红袖楼真以「杀尽天下狗男人」为宗旨,那沈箫绝对首当其冲,可惜偏偏她们全是颜狗。   沐紫若今日着一身素雅白袍,其上缀着一缕又一缕的小白花,与江昀的大红衣袍倒也般配,她故弄玄虚地没有直接回答江昀的疑问,而是领着江昀与沈箫参观她的红袖楼。   清玫在旁作陪,时不时抬眼故意看向沈箫,唇角噙着羞涩的笑意。   沈箫:“......”   他尽力不与清玫的视线碰撞,而是故意和江昀贴得很近,甚至不忘细声在他耳畔提醒:“诶~江公子,你可别忘了昨晚答应在下的事。”   江昀冷眼瞥了他一下,没回应,只是安静地跟在沐紫若和清玫身后。   “......”   沈箫以为他还在生今早上的气,便又更放低身段,紧走两步在他耳边轻声道歉:“江公子,今早怪我口无遮拦,不该说你床上的事儿......”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事儿?”   清玫一直尖着耳朵偷听他们说话,可他们声音实在太小,她完全听不清,索性转头问他俩。   江昀又被吓了一跳,因为昨晚的羞耻事儿,他感觉他现在就跟兔子一样容易受惊吓。   “闭嘴吧你,”他先偏头瞪向沈箫,然后又随口打发清玫,“没事儿,有事儿也不关你的事儿。”   清玫红着脸「哼」了声,转过头不理他们。   沐紫若回头朝江昀友好浅笑,尽量在不懂事的清玫面前凹出温柔贤惠的风范:“江庄主真是心直口快的性情中人。”   江昀不客气地应下:“嗯。”   “......”沐紫若愣了愣,又好奇地指着他脖子左边道,“江庄主,你脖子左边的红印是怎么回事啊?”   操!   是沈箫昨天下午啃的吻痕。   江昀立即抬手捂住沐紫若说的那个地方,原本和他贴得蛮近的沈箫则为了避嫌刻意与他拉开了距离,而且一点视线都不落在他身上。   「渣男!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渣男。」   “你们这儿有蚊虫,”江昀胡诌道,“而且还挺多,昨晚咬得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然也不会迷迷糊糊把一盆水倒床上。”   “是吗?”沐紫若和清玫惊讶地对视一眼,“那一定是因为江庄主你身上太香了,本座和清玫都还没发现有蚊虫出没,沈大人昨晚可有被蚊虫叮咬。”   沈箫比江昀更能克制外在表现,江昀此刻脸颊有些泛红,而他却还是不动声色的雪白。   突然被问到后,他抬手咳了两声才回道:“有,而且那些蚊虫太恼人,给在下身上留下了很多红疙瘩。”   江昀:“......”他怀疑被对方内涵了。   清玫趁机献媚:“那我一会儿拿药膏送你房里。”   “不用,”沈箫脱口拒绝,语气稍软,“不用清玫姑娘费心,今早起床已经看不出了。” 第028章 沐楼主的后花园   沐紫若将他们带到悬着「紫薇阁」门匾的阁楼,楼下菱花双侧木门大大敞开,一名着青衫的清秀男子走出向沐紫若作揖:“楼主安好。”   “这位是秦公子,以画工名动江南的大才子,二位可与本座一同欣赏他的画作。”沐紫若向他们介绍道,然后领着他俩进门依次观赏墙上的作品。   江昀不解道:“秦公子为何会在这儿?”   沐紫若只隐晦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江昀:“......”   秦公子举止谈吐风雅,只是身子骨偏弱,走个没几步就会咳嗽。   这世上,病美人最让人心疼了,就连江昀都忍不住怜香惜玉,使唤丫鬟把狐皮斗篷拿来,旋即亲自给他披上。   沈箫咬牙看着这幕,握拳的右手大拇指指甲狠狠掐进食指肉里。   “多谢江庄主,”病美人有些惊慌地谢过江昀,又匆忙在他耳边小声解释,“你这样会让楼主生我俩的气。”   江昀:“......”   他没懂病美人的弦外之音,直到他们一行离开紫薇阁时,病美人娇弱地拉着沐紫若的衣袖祈求:“楼主,今晚来这儿吗?”   !!!   江昀此刻发现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沐紫若慌张拨开他的手:“没看见有客人在吗?过两天再说。”   病美人委屈地松开了手。   “秦公子不是你客人,他是你男人?”江昀吃惊地看向沐紫若。   他们此时走在九曲长廊,廊下粉帐翻飞,阳光明媚、花香怡人。   沐紫若略微害羞地掩嘴:“其实......呵呵,他是本座的男人之一。”   原本是个骚/浪贱,却在他面前装纯情?   江昀恍然,重生一世他懂了好多。   “该不会全春心城的男子都被楼主你承包了吧?”沈箫也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沐紫若轻佻地“哦”了声,继续解释道:“那倒没有,本座有三大原则,一是不会碰已有妻室的男子,二是不会碰年龄差大于五岁的男子,三是不会碰貌丑的男子。”   江昀总结:“老的小的丑的不要呗。”   沐紫若颔首轻笑不回应。   沈箫则接着问道:“那其他男子呢?阳太守人呢?”   “阳太守去年就疯了,”清玫积极答道,“皇帝三个月前下派了另外一个太守到我们春心城,可是呢,那是个臭流氓,刚上任就欺男霸女,在一次盛大文会上下/药,不少才子佳人都没逃过他的毒手,有的第二天就不堪羞辱跳江自杀,有的则投奔了我们红袖楼。”   沈箫:“有这等事?然后呢?”   清玫:“然后当然是我们红袖楼替天行道,杀了那狗官和同伙,把他们的人头悬在城门口三天三夜。”   沈箫仍然疑惑:“可是这和城中男子消失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清玫提高了嗓门,“狗官做得太过分,我们红袖楼则大得人心,「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于是百姓纷纷让楼主主持公道,我们楼主是女子,红袖楼也全是女儿身,除了楼主的夫君们外......   楼主当然要多为女子考虑,所以春心城女子地位前所未有地提高,什么「三从四德」「女戒」等全都由男子遵守,男子一般不得抛头露面影响风气,万一被其他女子逮回家欺负了,我们红袖楼可不管,只会判定男子不守男德,由他家人领回去,或者直接嫁给欺负他的女子,反正他已经不干净了,给谁都行。”   江昀目瞪口呆:“......”   顿时觉得他也不干净了。   沈箫倒没他那么想太多,面色沉重地点头:“难怪在街上一名男子也没见到,这事应该已经被禀报给朝廷了吧?新太守还没到吗?”   他又问道,本来他一个捕头不该掺和过多这些事,但春心城纠结了朝廷和江湖两大势力,他身为朝廷中人不可能坐视不理。   清玫笑道:“不知道,我们红袖楼没管,据说是皇帝还没找着合适的人选......我看是狗官们害怕了。”   一曲悠扬琴声袅袅入耳。   他们沿着长廊走上朱漆扶梯,亭台中一名头戴儒巾着月白长衫的男子正在抚琴,一双美目顾盼生辉,若削葱根的纤长十指流转拨弄着琴弦。   众人站在一旁不忍出声叫停,江昀的目光更是集中在那双好看如流云的手上,脑海里情不自禁浮想联翩,这手要是......咳咳......得多爽啊。   江昀蓦然发觉,上辈子他在欧阳吟一棵树上吊死真的是大错特错,明明世上美男子那么多,除了江湖以外,这些没有武功却有才艺傍身的美男子不正好身娇体软易推倒吗?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沈箫鼻子重重地哼了出口气,抬手在他眼前晃悠:“江庄主魔怔了吗?”   又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挡在他眼前,江昀下意识抓下,小声嗔怪:“别闹。”   沈箫:“......”   幸好这时琴声戛然而止,江昀才骤然发觉抓着沈箫的手,他赶紧松开,沈箫则一个劲儿地在衣袍上嫌弃地擦手。   江昀:“......”   抚琴男子悠悠转出琴案,声色清润地拱手作揖:“楼主安好。”   沐紫若点了点头,侧身为他俩介绍:“这位是段公子,嵇康再世琴艺高超,来我们红袖楼刚半月。”   段公子勾唇抿笑,抬眼看向江昀沈箫时眼眸难掩失落,语气略有不满:“二位是楼主的新欢?”   “咳,”沐紫若重重咳了一声挽尊道,“他们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玲珑山庄江庄主,和有「天下第一神捕」美誉的沈大人。”   “哦,在下失礼了。”段公子轻飘飘地道歉。   江昀皮笑肉不笑:“呵呵,段公子客气了。”   他对段公子一双手的好感全失,他不喜欢在他面前既冲又摆脸色的人。   临走时,恃宠而骄的段公子拉着沐紫若的衣袖依依不舍:“楼主,今晚还来吗?”   沐紫若登时脸红,有些害羞地小心拂下他的手:“过两天再说。”   可段公子还是拽着她的衣袖不放:“听说其他哥哥最近在勤奋研读「房中术」,甚至准备了秘密招式献给楼主......其实,在下想说的是,哥哥可以、弟弟也可以。”   !!!   江昀、沈箫:“......” 第029章 沐楼主愿为江庄主解散两百面首   从段公子的仙音亭出来后,江昀不满地对沐紫若道:“楼主,听在下一句,今晚别去段公子那儿。”   沐紫若眼眸发亮,以为江昀的后话是欲和她共享鱼水之欢,不由地颔首羞怯询问:“为什么?”   “因为此人太骄纵,得灭一下他的气势,这样后宫才能和谐,”江昀认真胡说八道地分析,“那个秦公子就不错,今晚你去秦公子那里吧,人家都想你想得生病了。”   他刚说完,清玫就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意有所指道:“江庄主,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秦公子是不错,可他是个病秧子啊,我们楼主要是过去,他消受得起吗?说不定明早就归西了,你这不害他吗?”   「说来也是。」   江昀意会点头。   这时,沐紫若重重地「唔」了一声,眼神如刀刺向清玫,清玫才发觉失言闭了嘴。   刚才她的回答确实过于失礼,也不知道沈箫会不会误会她不是个正派女子,清玫边想着边看向沈箫,但沈箫的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反而唇角勾笑、含情脉脉地看向江昀和沐紫若。   但因为视角原因,她不确定沈箫到底看得是谁,反正没看她。   “听段公子的意思,楼主的男人好像也很多,那我们再去看看其他公子吧?”   江昀提议道。   沐紫若有点失落:“行吧。”   “时辰不早了,不先用饭吗?”   沈箫询问,其实他就是不想让江昀见那么多的美男子,他不想看到江昀垂涎其他男人美色的眼神,一点儿都不想。   清玫善解人意地回答:“沈大哥不用担心,周公子离我们最近,我们可以去周公子那里用饭。”   “嗯,挺好。”江昀点了点头,偏头看向沐紫若,“周公子有何绝活吗?”   沐紫若顿感江昀比她更在意那些男子,醋意浓重道:“周公子写得一手好书法,而且为人幽默,那方面也很厉害。”   江昀脱口问出:“哪方面?”   沐紫若脸又红了:“讨厌。”   她兀自先走到前面去,清玫撇了下嘴赶紧跟上。   江昀也正要追上去,却被沈箫拽住了手腕,他转身挣扎了两下:“喂,你干什么?”   “江公子,你忘了欧阳少侠了吗?背着他在这里沉浸美色,你、不于心有愧吗?”沈箫说这话时舌尖磕绊了一下。   他把江昀都睡过了,他和江昀对欧阳吟皆应该有愧色才对,但他保持着义正言辞的表情看向江昀。   沈箫又提到「欧阳吟」,江昀脸色微变,心脏刺痛了一下。   他咬牙冷笑:“沈大人问这问题不于心有愧吗?”   沈箫难受得脸颊有些酸,他大力将江昀拽到身前,附耳低声道:“江公子,你我之间毫无感情,没有心动,只是寂寞之时聊以藉慰的朋友,但你若对红袖楼的男子心动,那才是真对不起欧阳少侠。”   “用你说。”   江昀甩开他的手,理了理衣襟继续跟上沐紫若和清玫。   清玫甜笑问道:“你俩在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江昀脸色难看:“关你屁事。”   沈箫被甩开刹那神色落寞凄楚,但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眼角瞥到脚下落了本蓝皮书。   “江公子,”他如沐春风地走近,“你的东西掉了。”   操!   江昀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忙拿过书揣进衣袖中。   “「道德经」?江庄主最近在读这个吗?”清玫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   江昀脸色绯红地「嗯」了一声,旋即就不再理她。   清玫:“......”   一路上江昀唇瓣紧抿,脑海里持续纠结沈箫到底有没有翻开他的「道德经」,其实他今天对美色尤其热衷,也有部分原因是受了春宫图潜移默化的影响。   他时不时偷偷看向沈箫,但沈箫大部分时候都没注意他,少数时候和他视线相撞时也脸色平静并无其他明显反应。   江昀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问道:“喂,朋友一场,说实话,你刚有翻我的书吗?”   沈箫吃惊地挑了挑眉:“在下对「道德经」并不感兴趣。”   “那就是没翻过咯?”   江昀缓缓吐出口浊气。   沈箫没有回答,漫自错开他走上前,唇角轻轻上翘。   *   在书法大师且性格幽默的周公子阁楼用过午饭后,他们又依次拜访了棋技卓越的魏公子、爱好园艺的舒公子、喜欢喂流浪猫的柳公子、女红高超的冯公子......   日落黄昏,江昀已经不想再走了,打算回房歇息。   “你这红袖楼里到底住了多少男子?”   他和沈箫异口同声问道。   江昀不想再走是因为看久了审美疲劳索然无味,沈箫不想再走是因为不想让江昀看太多这些弱不禁风的美男子。   娇弱感容易令人有保护欲,尤其是像江昀这种强大的男人,更容易对弱小无助可怜的美男子产生怜悯爱护之意。   “加上前日刚到的玉公子,一共两百整,”沐紫若大方回道。   “这么多?那就不看了,在下还是回去歇息吧。”   江昀瞠目结舌。   一个女子尚且能养这么多男子,而他上辈子一个男子都搞不定,太受打击了。   夕阳余晖洒在江昀的脸上,蒙上一层别致温柔的纱,沐紫若不禁心动开口:“江庄主,你想让那些男子自由吗?”   江昀吊着高低眉:“你会放他们自由吗?”   沐紫若郑重其事地走向他,江昀下意识后退,后背被梁柱抵挡去路,沐紫若的鞋尖触到他的鞋尖,抬头认真回道:“若是江庄主你肯留下,本座愿意即刻解散红袖楼里的两百面首。”   如果她愿意放那些美男子自由,江昀不介意把他们全带回玲珑山庄,但是......如果要拿他的自由去换,那就想都别想。   “那你还是留着吧,在下感觉他们在这儿过得挺开心,哥哥弟弟们相处都很融洽,若是解散他们,他们估计还不会习惯。”   江昀笑着拒绝后就不客气地推开了沐紫若,沐紫若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多亏被清玫扶住。   “江庄主,你怎么可以对我们楼主无礼?”清玫不舒服地训斥道。   “是你们楼主先对在下无礼,我们玲珑山庄可不比你红袖楼差。”江昀理了理衣襟,不屑错开销魂扇轻轻扇着风。   沈箫及时与江昀统一战线,帮腔道:“沐楼主,你在春心城呼风唤雨久了,又有这么多面首伺候,不会真把自己当女皇了吧?” 第030章 江庄主的情感小课堂(上)   沐紫若脸色微囧:“沈大人言重了,本座不过是给那些男子提供庇佑之所罢了,想给每位郎君一个家有什么错?何必给本座扣这么大顶帽子?”   沈箫严丝合缝地接上:“只是你的庇护要用他们的身体来换罢了。”   沐紫若脸色更红:“红袖楼开销巨大,他们付出点东西不正常吗?”   沈箫笑笑不说话。   江昀的眼神一一瞟过他们:“多谢沐楼主这两日的款待,我们打算明早就启程离开红袖楼。”   沐紫若惊怔了一瞬,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眼神里含有一丝祈求,但江昀视而不见地背过身去,一丁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沐紫若:“......”   沈箫的气场太强势,他刚才那番话与其说是「嘲讽」不如说是「威胁」,朝廷里高手如云,他沈箫就算是其中之一。   红袖楼短时间能在春心城作威作福,是因为朝廷无暇顾及或者不屑花精力管这里的破事儿,但倘若红袖楼不知好歹,其势力膨胀威胁到朝廷政权,那将会是红袖楼大祸临头之时。   红袖楼以女眷为主,又豢养了上百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不管是和玲珑山庄还是朝廷对抗,她们都是以卵击石。   “江庄主,”沐紫若快步走至他面前,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你真的不可能喜欢女子吗?”   江昀压低了双眉:“难道在下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沐紫若神色失落地低头,这时巧舌如簧的清玫迅速走向沈箫,并挽住了他的胳膊,冲沐紫若道:“楼主,既然沈大哥明早就要离开了,那我明早也一起走。”   “......”沈箫脸皮抽搐了两下,大力拨开清玫的手,“清玫姑娘,楼主对你有恩,你怎么可以弃她不顾呢?”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放心吧,天涯海角阴曹地府我都跟着你去。”   清玫甜美自信地笑着,再次挽上他的胳膊,还将侧脸靠在上面:“沈大哥,你身上的香气真好闻。”   沈箫:“......”   江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你侬我侬,负在身后的左手捏了又捏:狗男女。   “沐楼主,清玫姑娘明早想与在下一同离开,你真的舍得吗?”沈箫舔了舔唇瓣,慌忙求助沐紫若。   沐紫若因为被江昀拒绝,现在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放空,她木然地抬眸看向沈箫,有气无力道:“哦,这样啊,本座和清玫姐妹一场,既然本座已经无法得到幸福,就更应该成全妹妹的幸福,以积福报,争取下辈子可以做江庄主的妻子......”   江昀无语回怼:“在下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只对男子感兴趣。”   “......那本座就争取下辈子投胎为男子,做江庄主的夫君,”沐紫若心如止水地接着道,“沈大人,本座现在就把清玫赐给你了,她从此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和本座再无关系,请你好好待她。”   操。   沈箫表情尤其难堪,而清玫则一直像小猫一样开心地用脸蹭他的胳膊。   “沐楼主还请收回决定,在下并没有娶妻的打算,”沈箫拱手决绝,咬牙道,“行走江湖不需要女子红袖添香。”   沐紫若盯着他,然后目光转向清玫。   清玫的脸离开了沈箫的胳膊,抬头痴痴地望着他的侧颜,想了想抿唇道:“沈大哥,你可以不用娶我,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   然而,沈箫并没有回答她,凤眸坚定地看向沐紫若,严肃的眼神似乎在催促她快把清玫带走。   沐紫若明白了,清玫的幸福也只是一厢情愿。   清玫发觉沈箫的态度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般惊喜,甚至是她意料之外的冷淡疏离,她登时恍然大悟,沈箫并不喜欢她,沈箫从头到尾也没说过「喜欢」二字。   她把人家的「逢场作戏」当了真,入戏的只有她一人,幡然醒悟的当然也只有她。   清玫眼睛逐渐湿润,鼻尖酸涩泛红,轻颤的唇瓣欲言又止,因为泪水蒙住了眼睛,沈箫的形象在她眼中变得模糊,模糊中也更决绝。   清玫抽泣了两声,大力甩开沈箫的胳膊,转身边抹眼泪边跑掉。   沈箫:“......”   *   夜幕降临,一弯清月险伶伶地串在枝丫。   江昀和沈箫与红袖楼的姑娘们相处得并不愉快,沈箫站在江昀的房门口,双眸眷念、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望着紧闭的门扉,内里烛光满堂。   突然,房间里的蜡烛被熄灭。   沈箫条件反射地往前一步,刚好撞上江昀开门走出。   江昀还没跨过门槛,就先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神出鬼没?不会是在偷窥在下吧?”   沈箫垂眸掩饰掉紧张,抬眼轻佻笑道:“在下今日伤了清玫姑娘的心,想找江庄主帮我劝劝她,别忘了,你昨晚可是答应了帮我的。”   江昀跨过门槛错开折扇悠悠扇着:“你不是已经甩掉她了吗?”   沈箫叹气道:“但看她如此伤心,在下心有不安。”   江昀语气冰冷:“你倒是怜香惜玉温柔体贴,撩完人家还要我帮你善后,真不愧是你。”   沈箫颔首轻笑:“过奖。”   “......”江昀被他噎了一下,轻蔑地「哼」了声才道,“幸好在下菩萨心肠善解人意,明早就离开红袖楼了,我今晚就帮你好好安慰安慰清玫姑娘。”   沈箫拱手:“多谢江公子,日后有何帮忙,尽管提,只要在下能办到的,必会竭尽全力。”   江昀斜睨着他腹诽:我想让你和欧阳吟相亲相爱后再自相残杀。   他没再和沈箫过多废话,快步离开。   *   江昀事先就已经打听到清玫的住所,轻车熟路地落在她的小院中央。   清玫坐在房间门廊下的石阶,身旁还剩两壶酒,脚边则滚了三只空酒壶。   她满脸通红、眼神迷离,对江昀的到来无动于衷,仍然自顾自地朝嘴里灌酒,江昀踩着细碎的月光走近,不容分说就坐在了她身旁,而且还拿过她崭新的那壶酒,解开封盖尝了一口。   清玫不爽地欲夺过他手中的酒壶:“你干嘛喝我的酒?”   但江昀早有防备,她没抢到酒壶,身子却扑进了江昀怀里。 第031章 江庄主的情感小课堂(下)   江昀冷眼垂眸:“清玫姑娘,你醉了。”   “我没醉,”清玫手肘撑着他的大腿重新爬起来,坐在他身边,“你来干嘛?安慰我吗?你应该安慰楼主才对,她可比我伤心多了。”   江昀冷不丁地回道:“她有面首两百,你没有啊。”   清玫登时如受重创,本就悲痛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她仰头往嘴里狠狠灌了大口酒:“所以,江庄主你是来笑话我、可怜我的咯?”   江昀又饮了口酒:“在下只是觉得姑娘一个人喝酒太闷,所以来陪你罢了。”   “我是为情所困,你又不能感同身受,干嘛还要陪我喝酒?”   清玫望着凄凉的月色落泪道。   江昀略有动容,自嘲地轻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在下不能感同身受?”   清玫冷笑:“难道你也为情所困吗?”   “呵,”江昀细匀的指尖轻轻抚过酒壶冰凉的壶口,眼神晦涩不明,“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喜欢欧阳吟,但欧阳吟却不喜欢我,你说我的境况和你是不是差不多?”   “欧阳吟不喜欢你?”清玫讶异得张嘴,“那你干嘛还要去名剑阁提亲?”   江昀又拿起酒壶含了口酒,语气无所谓:“因为我喜欢他啊。”   躲在门廊转角的沈箫听到此话心如刀绞,他本想安安静静地注视江昀的背影,不料却听到了这个。   他害怕心头突然翻涌的悲伤会让他控制不住呼吸,以致于被江昀发现,只好强忍痛苦退后两步再闪身离开。   江昀果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他轻轻蹙眉,怀疑可能是错觉,仅仅一缕风罢了。   “江庄主,你的意思是让我也向你学习,死缠难打一意孤行吗?”清玫抬起手背擦眼睛,心情比一个人喝酒时好多了。   “错,”江昀拿酒壶碰了下她的酒壶,“我的意思是让你「学会放下」,强扭的瓜不甜。”   清玫懵了懵:“可你不也没放下吗?不然为何还会去名剑阁提亲?”   江昀目光变得深远,边喝酒边道:“「放不下」的后果会很惨烈,你看我的聘礼,不就被炸得稀巴烂了吗?”   清玫不好意思地撇嘴,坦承道:“其实、其实那场火灾不是意外,是我们楼主想让你留下使的法子。”   江昀面色依旧平静:“本来,我也以为我放不下,但聘礼被一把火烧光后,我也就放下了......”   清玫不服:“就因为强扭的瓜不甜?所以你就不扭了吗?万一渴死呢?”   江昀脸皮轻颤:“世间有乐趣的事情那么多,你为何非要纠结「情爱」呢?两情相悦不好吗?为何非要喜欢一个不爱你的人呢?你在执着什么呢?”   他虽然是在问清玫,但其实也在问自己,他上辈子到底在执着什么?难道就为了欧阳吟能多看他一眼吗?   清玫脸上挂着泪痕,呆愣了小会儿答道:“我执着的是他也能爱我,这样我们就两情相悦了呀,世上那么多美好的爱情有多少是双向的一见钟情?不都是「我先爱你,追求你,你再爱我」,不努力怎么就能轻言放弃呢?”   江昀点点头,清玫的执着也曾是他的执着,他一直在等欧阳吟爱上他,却至死也没等到。   他突然感到内心一阵悲怆,很想知道上辈子他死后,欧阳吟是什么反应,是「重获自由身」的狂喜?还是「不动声色」的淡定?或是「装模作样」的悲伤?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真切的伤心?   心痛的感觉更加强烈,江昀不得不按住心口,呼吸急促不安。   “江庄主,你怎么了?你醉了吗?”   清玫见他脸色突然惨白,豆大的汗粒从鬓边滑下,遂关心道。   江昀迅速调节胸腔中紊乱的气流,咬牙问她:“如果你爱的人心中另有所爱,如果你爱的人想杀你呢?你还会义无反顾吗?”   清玫不解地攒眉:“你是说沈大哥另有所爱?还是他想杀我?”   江昀心痛的感觉渐缓,他舒了口气似笑非笑道:“他心中另有所爱。”   清玫瞬间感到五雷轰顶,刚才好不容易被江昀建立起来的自信彻底崩塌,她喃喃问道:“那他们是两情相悦吗?”   “当然。”   江昀违心吐露道。   反正就算沈箫和欧阳吟不是两情相悦,他也会想办法让他俩两情相悦。   清玫又对着酒壶口咕噜噜灌下大口酒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比之前哭得更绝望。   江昀此刻的心情也一塌糊涂,默默陪着清玫借酒消愁。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他边叹息边将手中酒壶抛出,酒壶在空中划出绝美的抛物线,又被江昀的内力震破,「砰」的一声,剩下的半壶酒随四分五裂的酒壶迸溅后摔洒在地上。   江昀抬袖擦了擦嘴:“清玫姑娘,离开红袖楼对你而言,也并非坏事,天下之大,或许你能找到真爱也说不定。”   清玫偏头:“江庄主,你真的认为我能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吗?”   江昀:“如果你相信,那你就能找到。”   清玫追问:“那你呢?你也能找到吗?”   江昀沉默了一息,眸色阴冷:“我现在对情情爱爱不感兴趣,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做?”   “虽然不懂你们男子心里到底什么最重要,但我借你吉言吧。”   清玫强颜欢笑道。   江昀想了想,从衣袖中拿出之前在春心城里买的鸳鸯戏水香囊递给她:“这个香囊我不喜欢,送你吧,就当是我祝你好运。”   “鸳鸯戏水?这......不太好吧。”清玫为难地接过香囊。   江昀则不耐烦地催促:“这有什么「好不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没兴趣,难道你会误会「我喜欢你」吗?”   清玫乖巧摇头:“不会。”   “那不就得了,香囊只是我给你的美好祝福罢了,别胡思乱想了,收下吧。”江昀起身拍了拍尊臀上的灰。   清玫终于收下香囊:“谢谢江庄主。”   江昀吁出口长长的浊气,大功告成,回房睡觉。 第032章 沈大人的姑娘们都比江庄主干得好   翌日清晨,江昀和沈箫便带着玲珑山庄的弟子告辞离开红袖楼。   前来送行的只有昨晚与江昀醉酒的清玫及她的下属们,据她说,沐紫若昨晚醉得特别厉害,今早根本叫不醒,也可能是假寐不堪忍受离别场景。   十三师兄于泽不禁叹息:“又是一个被我们庄主的美貌狠狠伤害的女子,真惨。”   江昀咬牙:“闭嘴。”   春心城不愧是女子当家做主,当他们这行男子在街上招摇过市时,江昀见到楼上有良家男子站在窗口羡慕地望着他们。   江昀友好地冲他笑了笑,不料那名站在窗口的男子立马就被母老虎娘子狂甩了三个大嘴巴,然后被推进了里屋,连窗户也被合上了。   江昀:“......”   他心酸地摇了摇头,都怪他的美色男女皆宜,害人不浅啊。   清玫只敢用余光偷看沈箫,哭肿通红的眼睛则望向江昀,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到了春心城外。   待红袖楼的人撤走后,江昀等人也犯了难。   他们现在应该去哪儿呢?回玲珑山庄?可天底下谁不知道他们要去名剑阁下聘啊,灰溜溜地回去算什么?   继续去名剑阁?可聘礼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了啊,于泽在救火后进去只捡到了一根金条,一根金条提亲也太寒酸了吧。   还是大师兄江末有主意,他向江昀提议道:“不如我们继续前往名剑阁,在沿途的冰人馆购置提亲聘礼,如何?”   江昀却一心二用地观赏城门的两块木牌,「男子与狗不得入内」和「玲珑山庄江昀除外」。   “她们这是把我也当狗吧?”   江昀正自言自语,身旁的沈箫就长袖一挥,两块木牌刹那间就被击得粉碎,化作齑粉飞扬。   江昀:“......”   沈箫:“晦气。”   江昀转身面向江末,安排道:“大师兄,你带着师兄弟们回玲珑山庄吧,马车也给你们,本庄主和沈大人继续前往名剑阁。”   沈箫:“......”怎么还把他给安排了?   他面露惊讶,内心却惊喜。   江末不解:“庄主,你只身前往名剑阁有何用?”   “大师兄,”于泽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肩膀,调笑道,“你这还看不出来吗?我们庄主是要把自个儿当聘礼送给欧阳吟了,对吧?”   江末脸红得紧抿唇。   江昀则捋着一缕鬓发,不怀好意的笑容算是默认。   沈箫嘴快质问:“那为何还要在下陪同?”   刚问完他就后悔了,他是因为醋意上头才一时嘴瓢,这会儿心跳加速,生怕江昀就此让他滚蛋、不用陪同。   江昀轻笑一声,用收拢的折扇戳了下他的肩胛骨:“沈大人忘了?分明是你自个儿说的陪同在下去名剑阁,一路上保护在下。”   沈箫及玲珑山庄弟子们:“......”   他的确说过,可这话一听就很假啊,他没想到江昀竟用这理由搪塞他。   江昀不安地保持微笑,他何尝不觉得这理由假,害怕沈箫不相信,沈箫要是不相信,不和他一起上路,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他可是连身子都奉献了啊。   “也对,在下就陪江公子走一程吧,反正与欧阳少侠有些旧交情,当是拜访老朋友。”沈箫顺着江昀递来的台阶一步踏下。   江昀闷哼:旧交情?我看是旧情吧?早晚把你掰弯送上欧阳吟的床,让你俩旧情复燃。   他暂时放松后,抬眼却见玲珑山庄的弟子们全无言以对地望着他,显然稍微不傻的人都不会相信他们俩的一唱一和。   “行了,各位师兄们,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江昀拱手打发走他们。   江末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勾肩搭背的于泽强行带走,并在他耳畔轻声道:“以后再说,现在不是时候。”   眼看师兄们渐行渐远,江昀内心登时百感交集,上一世他嫁到名剑阁后几乎没有再回过玲珑山庄,和师兄们再见面也是在第二次讨伐圣莲教的时候。   虽然讨伐圣莲教距离他成亲的时日也没有太久......   这一世的变数多到他现在都快把握不准未来走向,只得先走一步看一步,见到欧阳吟再说。   江昀和沈箫走走停停地欣赏沿途美景,以他们这慢腾腾的速度估计到达名剑阁的时日会超过原先计划的一个月。   尤其是沈箫,老说自己吃坏了肚子,走得比乌龟还慢,就差让江昀背他了,但江昀并不想背他,只得陪着他龟速前进,果不其然一次又一次没能及时赶到驿站,不得不被迫露宿荒郊野外。   席天慕地、繁星似锦,望着眼前攒动的火苗,沈箫觉得很浪漫,江昀觉得很想杀人,但是他不能。   他不仅不能,他还得对沈箫好,好到让其无路可退,明白男子有多好,到时候他就可以把沈箫一脚踹给欧阳吟。   “来,给你。”   江昀把刚烤好的鱼递给沈箫,他的眼眸比星河还璀璨动人。   “多谢。”   沈箫礼貌地接过烤鱼,只敢匆匆瞥过江昀的眼睛。   多亏夜色朦胧、光线晦暗,江昀看不清他的脸色,他不用刻意压制两颊的绯云。   “好吃吗?”   江昀咬下一块外焦里嫩的鱼肉,边津津有味地咀嚼边问。   沈箫点点头:“不错......”   江昀暗喜,满意地勾唇。   然而,沈箫又接着道:“就是赶翠红楼的小翠还差点,小翠姑娘的烤鱼味道一绝。”   江昀气得手抖,几不可查地做了一组深呼吸,才将差点烧上眉毛的火气压下去,微笑答道:“有机会在下一定向沈大人的小翠姑娘请教请教。”   沈箫开心颔首:“嗯。”   江昀这几日备受打击,无论他做什么,烤鱼、烤兔、捉鱼、打鸟等,沈箫总能列举出比他干得好的姑娘,什么百花楼的牡丹姑娘、怡红院的海棠姑娘、万香阁的胭脂姑娘等等,就差让他和姑娘们比武一决高下了。   在沈箫的口吻中,好像全天下的姑娘都和他有一腿,江昀深感掰弯沈箫这渣男势在必行,而且这是在为全天下的好姑娘谋福利,以后沈箫就只用祸害欧阳吟了,完美。   *   就在江昀等人离开春心城的两日后,清玫被红袖楼的弟子发现曝尸郊外,死因是中毒而亡,凶器则是江昀送给她的那枚鸳鸯戏水的香囊。 第033章 小倌馆调情(上)   熄灭的火堆冒着缕缕青烟,渐渐褪色的夜幕变成浅浅的宝石蓝,天光从厚重的云层里慢慢渗透,泛着清新的鱼肚白。   清晨的空气里含着草木的芬芳,江昀背靠树干睡得很熟,柔和的天光洒在他脸上,羽睫轻颤,面容安静,宛若带露海棠般楚楚动人。   沈箫早就醒来,出神地观摩着江昀的脸,他已经看了快半个时辰了,却连呼吸都不敢叨扰。   然后,他慢慢凑近,想要吻江昀却又极力克制,搁在小腹前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不巧,江昀睁开眼恰好看到他凑近的花容月貌,本能地嫌弃蹙眉:“你想干嘛?”   沈箫惊慌了那么一瞬便镇定道:“江公子,你最近变丑了,黑眼圈好重,我在数你有几颗眼屎。”   卧槽!   尼玛!   江昀立即抬脚踹在他的腰上,愤怒道:“我丑?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呢?你的黑眼圈比我的还重。”   沈箫轻笑:“我没有眼屎。”   江昀:“......”   他想当场掀桌,无奈没桌可掀。   江昀站起身,从袖中摸出绢帕和手柄镜,边擦眼角的秽物边道:“我不管,今晚再也不能睡外面了,本公子已经连续很久没睡好觉了,今晚必须睡床。”   “行,你说了算。”   沈箫坐在地上望着他,笑容清浅。   他以腹痛为由在路上耽搁了好些日子,次次害得江昀陪他露宿荒郊野外也着实令他于心不忍。   “那你还坐着干嘛,快起来走啊。”   江昀无奈叹气,过去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   沈箫心安理得地享受和江昀相处的每个时刻,尤其是江昀碰他的时刻,他会不着痕迹地勾唇偷笑。   中午在驿站吃了点热饭菜垫肚子,又在路上的茶寮歇了歇脚,他们终于在黄昏时分入了城。   街道两旁的摊贩陆续收摊回家,青石板路上行人渐少,而秦楼楚馆则愈来愈热闹,门口和阑干的姑娘们笑语嫣然、纷纷抛着长长的手绢揽客,浓重的风尘气息似乎把空气都黏住了。   “我们已经路过了此处最好的客栈,江公子不会想眠花宿柳吧?”沈箫的眼角跳了跳,“你不是对女子不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就不能睡了吗?”江昀有理有据地反驳,“你对我不感兴趣不还是睡了我吗?”   沈箫囧得无语:“嗯,也对。”   他脸颊紧绷,担心江昀真进青楼,毕竟他现在对女子完全没有兴趣,而且也不愿意和女子上床,哪怕只是逢场作戏。   他的身心皆只想和江昀上床。   如果进青楼,那他被戳穿伪装的概率太大了。   其实沈箫完全想太多,江昀立誓掰弯他,怎么可能蠢到把一个直男扔进万花丛中,这不就遂了直男的愿,让其如鱼得水、畅游无阻吗?   江昀这些日子偶尔会背着沈箫,偷偷拿「春宫图」出来温习,并且在看的时候也会想着找个人切磋切磋。   虽然他脑补的对象是沈箫,但是......沈箫作为他的仇人,只能排在最后。   上辈子他洁身自好死得凄凉,这辈子在报仇之余,他只想放浪形骸游戏人间。   “沈大人,今晚咱们就睡这儿吧?”   江昀得意地指着「袖桃园」的牌匾,名字取自「断袖分桃」,寓意浅显,就是一家小倌馆,而且这家小倌馆还和城中最大的青楼相对而立,但生意却一点儿都不输那些姑娘。   可见,本朝达达官贵人豢养伶人男宠已蔚然成风。   沈箫蹙眉:“江公子,你知道在下对男子不感兴趣,为何还要在这里落脚?”   “你不感兴趣我感兴趣啊。”江昀反驳,边扇风边意气风发地走进,“你必须和我一起,不然怎么保护我?”   沈箫当然会跟着他进去,虽然他佯装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沈大人,男子才最了解男子,他们在某些方面比姑娘能干多了,或许你试试就知道了呢,说不定就爱上了。”   江昀意味不明地笑道。   但沈箫却嘲讽:“江公子在那方面尤其笨拙,让在下对男子更是丧失兴趣。”   “......”江昀走在他前面,不爽地冷哼,“所以沈大人你裹足不前不去尝试的话又怎能发现新乐趣呢?”   小倌馆的郎君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貌美的公子,他们眼睛发亮,赶紧蜂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地吵得江昀头晕。   沈箫一声不吭紧绷面颊,如同唐僧进入盘丝洞般矜持。   “说归说,先别乱摸。”   江昀嫌恶地抓住一名小倌不安分的手,将其推到一边。   小倌馆的老妈子花枝乱颤地上前支开了那些迫不及待的貌美郎君,热情欢迎道:“二位公子是生面孔啊,喜欢何种美人啊?二位初来乍到,奴家这儿的美人们定能让二位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是吗?”江昀更期待了,他收拢折扇从袖中摸出一叠银票放到老妈子手上,“本公子要漂亮且活儿好的郎君,先来四个。”   老妈子媚眼如丝地瞄了眼江昀身旁的沈箫,意会笑道:“放心,奴家明白。”   紧接着,两人便被侍女引进了名叫「合欢」的雅间。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老妈子笑意盈盈地领着四位娇俏郎君来到他们跟前:“二位公子,他们四位分别是梅兰竹菊,阿梅、阿兰、阿竹和阿菊,长得好看活儿更好,如果没其他吩咐,奴家这张老脸就不往二位面前凑了,免得脏了二位的眼,奴家先行告退。”   老妈子退下后贴心地合上门扉,梅兰竹菊即刻两两一组分别奔向江昀和沈箫。   阿梅和阿兰属于柔美清纯范儿,他俩伺候江昀;阿竹和阿菊则属于风情妩媚范儿,他俩伺候沈箫。   沈箫握住茶杯的手青筋明显,想不通这四名下贱的小倌竟然也配用「梅兰竹菊」四君子作名。   阿梅为江昀斟满酒,左手轻柔地摸着他的大腿,右手端着酒杯送到他的唇边:“江公子,别看我们两兄弟外表清纯,其实我俩什么都懂,什么姿势都可,客人也最喜欢我们。”   江昀满意地喝下阿梅送到唇边的酒。   阿兰用牙筷夹了一片凉拌牛肉递到江昀唇边:“江公子,尝尝这个,喝酒不吃菜容易醉。”   江昀略感不适地含下那片牛肉,同时右手抓住了阿梅即将碰到他裤裆的左手:“阿梅,本公子不习惯太快,你俩还是循循善诱比较好。”   沈箫气场过于凛冽,眼神也非常冰冷,江昀和小倌们的互动越多,他就越冷,导致阿竹和阿菊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伺候。 第034章 小倌馆调情(下)   “沈公子,奴家敬你一杯。”   阿竹抿了抿唇,微笑试探地举起酒杯递到沈箫面前。   沈箫一记冷眼飘过去,他仿佛当场石化,笑容都凝固了,过了小会儿才抽了抽唇角,笑容尴尬地兀自饮下杯中酒。   阿竹的碰壁让阿兰更不敢开口,两位风情万种的美人被沈箫吓得花容失色,只敢安静地坐在身旁。   阿兰谨遵江昀「循循善诱」的规矩,他又夹起一片薄薄的牛肉,这次却没有先送到江昀唇边,而是自己稍稍含住,然后凑到江昀跟前,欲用嘴巴喂他。   江昀:“......”   他突然不太喜欢这里,身子没来由地拘谨,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初次光临所以不习惯。   江昀想尽力融入氛围,强颜欢笑地用嘴轻轻衔住那片肉,然后迅速咀嚼吞下。   目睹这一幕的沈箫则刻意垂眸酸涩地咽下苦水,不断地用酒麻痹自己,他不可能阻止江昀寻欢作乐,他没这个资格。   江昀注意到沈箫宛若木头人,不满地微微敛眸,好歹他花了钱的,沈箫怎么能糟蹋他的钱呢?   “沈大人,来都来了,试试又何妨,你又不是没试过男人。”江昀扬了扬下颌催促道。   沈箫冷笑,自斟自饮道:“在下试的男人是大名鼎鼎的美人儿,怎么能和他俩相提并论?”   阿竹、阿菊相视一眼:操,被内涵了。   江昀愣了愣,咂摸到沈箫应该是在夸他,可他一丁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这时,阿梅也倒了一杯酒,含进口中未吞,然后樱桃小嘴往江昀唇上凑,江昀了然他的意图,慌忙用右手轻轻掐住他的脖子,抬高他的下颌:“别,唾沫太多,你还是自己喝吧。”   在他的手势用力下,阿梅口中的酒被迫咽进喉咙。   江昀这才松了手,阿梅赶紧抚着脖颈咳嗽,他差点被呛死。   *   约莫戌时,沈箫还在不断饮酒,肚子里的菜很少,胃里都快被酒水塞满了,可他始终没醉,好像他越想醉就越是醉不了。   阿竹阿菊则在旁冷眼看着,紧抿唇瓣双眸无神。   同桌的江昀则热情太多,此时正和阿梅阿兰猜拳赌酒,他不习惯阿梅阿兰过于殷勤的伺候,尤其是不习惯他俩对他动手动脚,便以这更容易接受的方式与他俩调情。   至少他觉得这也算是调情。   输得最多的阿兰喝得有些头晕了,他扶着额头冲江昀笑道:“江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现在夜已深,不如我们玩点刺激的?”   江昀和沈箫同时神经一跳,沈箫双眸充/血,端起酒杯的手顿住,酒杯在他的用力下应声而裂,碎片将他的虎口处划伤了一道口子,鲜血立即溢了出来。   阿竹和阿菊心惊了一下,纷纷拿出手绢欲给他包扎伤口,却发现沈箫好像并无感觉,继续换了只酒杯自斟自饮。   “......”   阿竹和阿菊索性收起手帕,接着冷眼旁观。   江昀并未注意沈箫那边的动静,他听懂了阿兰的话,这会儿满脑子已经是春色旖旎。   “什么刺激的?”   他紧张得嗓音干涩。   阿兰从怀中拿出一小瓷瓶药:“此物是能让人欲仙欲死快活赛神仙的「神仙水」,只用一滴就有奇效,江公子可否愿意尝试?”   江昀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春宫图」里的销魂场景,舔了舔唇瓣轻笑:“当然。”   当阿兰解开瓶塞,欲往他的酒杯怀中倒上一滴时,沈箫却出手制止:“不可。”   他此时脸颊白里透红,迷离的眼神正凝视着江昀:“你可要想好了,这种东西喝下去,我......我怕你会受不了。”   自从梅兰竹菊进屋后,江昀就极少正眼看沈箫,这会儿他见着沈箫将醉未醉的模样,竟比在红袖楼的浴室还动人三分。   江昀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狠狠撞向胸腔,他承认沈箫这状态确实有些迷惑他。   或许是为了故意和沈箫对着干,江昀眼神示意阿兰继续倒「神仙水」,在拨开沈箫挡住酒杯的手时又顺便往他手里塞了条他的私人手绢:“别把你的血滴进我的酒里了。”   沈箫恍然,才发现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受伤了。   既然江昀态度坚决,他自然没法再阻止,唯有强忍心痛收手,颔首用江昀的手绢简单包扎虎口处的伤口。   江昀端起内含「神仙水」的酒杯先仔细嗅了嗅,酒水中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腥气。   他没想太多,直接举杯喝下。   阿梅阿兰齐声拍手夸赞:“江公子好样的。”   唯独沈箫的心「咚」的一声沉了下去。   不到一刻钟,江昀便觉得身上火热难受,阿梅阿兰见时机成熟,便上手温柔地扯开他的腰带,这时阿竹阿菊也干脆转移目标簇拥在江昀身边。   阿竹温声道:“江公子,我们兄弟也来帮你。”   阿兰的手轻轻地欲从他衣襟探入......   江昀却左手拿下他的手,右手狠狠拽紧阿梅的手腕,他虽然很想很想要,可脑海里好像总有一个声音在干扰他,他听不清是什么内容,反正就是不让他狎妓。   而且,既然是要欲仙欲死,肯定得选个最好看的,四个一块儿上他可吃不消,万一大仇未报明早就猝死床上岂不是更凄惨?   他那一双温柔盈水的桃花眸审视地扫过梅兰竹菊的脸,总觉得他们虽然美,但仅仅是差强人意的级别。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沈箫脸上,相较之下,沈箫确实是个大美人,比梅兰竹菊好看太多了,而且也比他们更有男人味儿,就那烦人又可口的气质更不是一般人能学得了的。   除了他江昀,他就不是一般人。   江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大力推走梅兰竹菊:“出去出去,本公子不要你们了。”   梅兰竹菊面面相觑,没想到江昀一滴「神仙水」下肚后竟能变得如此绝情,他们四人全被他哄了出去。   江昀合上门扉插上插销,晃头挤了挤眼睛,神智稍稍清醒了一些,他还是很想很想要,于是转身看向沈箫,并朝他走了过去。 第035章 卷上珠帘总不如   沈箫这会儿头很沉很沉,仿佛有千斤重,他灌了那么多酒,总算有了点效果。   周围的声音已经被他屏蔽,他垂着头,手肘撑在桌上,眼睛也有些花,他不敢去在意江昀和其他男子翻云覆雨的声音,只想趁着头晕赶紧睡过去,明日一早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什么都好了。”   他细声喃喃自语。   突然,他的身子被人用力拎起来,下一瞬就被抵在了褐漆梁柱上,后背被撞得有点疼。   江昀一手握住他的肩膀,一手拽着他的腰带,正面颊通红地看着他,那是不正常的红,沈箫明白是药物作用。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呼吸不由地急促,可眼前不是江昀又是谁呢?   江昀相貌的分毫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两人呼吸交融,炽烈而魅惑,他的心脏也情不自禁地狂跳。   “江公子,你这是干嘛?”   沈箫几乎快听不出他自己的声音,他此时太吃惊了。   “你说呢?”   江昀勾了下唇,这一丝轻佻的笑令沈箫的心更醉了,但他的神经却不再麻木,「占有江昀」的冲动非常强烈。   江昀一把扯开了他的腰带,沈箫的衣袍即刻散开。   沈箫感到有点喘:“......”   江昀接着压低嗓音道:“沈箫,反正咱俩已经干过了,今晚那药太上头了,你敢吗?”   此话正中沈箫下怀,他全身的火都被江昀瞬间点燃,酒后的「迷糊不清醒」也立马烟消云散。   “有何不敢?”   沈箫坏笑一声,顺手握住他的腰带将他扛在了肩上。   江昀:“......”   两人双目对视,江昀伸手按下他的后脖颈,他们鼻尖相触,江昀不禁自嘲:“沈箫,不碰男人的你怎么偏偏就要碰我呢?”   “一回生二回熟,今晚你想要,朋友一场,在下自然得成全。”沈箫理直气壮道。   江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很不高兴沈箫的回答。   但不高兴也晚了,沈箫的唇瓣已在顷刻间覆了上来。   江昀紧紧握住他的腰,身体在他的亲吻盘弄中颠沛沉沦。   *   此时,一名戴白纱斗笠身着荼白色劲装的男子带着他的随从走进「袖桃园」,男子身上杀伐果断气质明显,老妈子赶紧过去招呼,并让失落的阿梅阿兰伺候他们二人。   *   月上中天,床板还在激烈颤动,堪堪维持着床架应有的样子,珠帘帷帐波纹阵阵。   江昀面色潮红、全身大汗淋漓,双手抓紧了床单,鬓边发丝已被汗水浸湿。   “还来吗?”他轻声问。   江昀盯着他看不清情绪的漆黑眼眸,想了想道:“你还会其他招式吗?”   沈箫抿唇浅笑:“你是想问我会你那本「道德经」里面的招式吗?”   江昀愣怔了,操,沈箫翻过他的「道德经」。   “那你会吗?”   江昀咬牙,顺势踹了一下他的锁骨。   沈箫唇角不经意勾出宠溺的笑意,但他及时颔首隐去,转而问道:“江公子,你知道在下行走江湖最擅长什么吗?”   江昀此刻的脑子全被「情事」糊住,他喉结轻滚,几不可查地咽了咽唾沫,合理猜测:   “骑......?”   “......”   沈箫本就潮红的脸被他的话挑逗得更红了,他边喘边道:“错了,重新猜。”   “呃——你、你提示一下。”   江昀香汗岑岑地问。   沈箫呼吸更重:“我的名字。”   江昀灵机一动勾唇回答:“吹箫?”   “没错,”沈箫点头,江昀勾唇时无意的妩媚令他心乱如麻。   他收回动作,趴上去覆在他身上,含混地问道:“想让我给你「吹箫」吗?像你「道德经」里画的那样。”   江昀「嗯」了一声,沈箫的吻便从他的唇上移开,一路向下......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死人啦!死人啦!不得了啦!死人啦。”   沈箫、江昀:“......”   在烛光的掩映下,外面人影匆匆,吵吵嚷嚷好不混乱。   江昀蹙眉:“要不,我们先去看看?”   “嗯。”   沈箫点了点头。   作为神捕,他本来的第一反击就应该是赶紧过去看看,结果却因为深陷温柔乡而迟疑,还得让江昀先提出,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身子,起身穿衣裤。   *   两人快步赶到出事的那间雅间,门口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群中纷纷交头接耳,不断指指点点。   沈箫上前拨开人群,拿出皇帝御赐的貔貅腰牌:“在下是朝廷捕头,烦请各位让让,不要打扰本官断案。”   江昀紧随其后,人群立刻为他俩分出一条道。   沈箫刚进门,就被扑上来的老妈子抱住了腿:“大人,你一定要为我家郎君做主啊,他死得太惨了啊。” 第036章 又是她?(上)   沈箫锋利的眼神刺向哭嚎的老妈子,老妈子才闭嘴松手抹眼泪。   房间里充满了情/欲的气味儿,黏腻而浑浊,沈箫和江昀走近床榻,沈箫拉开床帏,江昀登时就嫌恶扭头差点吐出来。   床单被褥满是暗红血迹,还有一股子腥臭味儿,赤裸裸的尸体早就僵硬,尸体呈趴下的姿势,脸朝下,惨白的肌肤已经出现累累尸斑,死亡有些时辰了。   沈箫见惯了这些场面,镇定自若地上前拨开他的脸,是他!   他眉心一蹙,小小震惊了一下。   死者就是先前伺候江昀的阿梅。   江昀轻轻掩鼻走近,看到是阿梅后不禁略感伤心,好歹他们晚上还一起玩过,那时的阿梅还好好的。   “尸体是谁先发现的?”   沈箫例行询问。   老妈子赶紧带着一名蓝衣小厮上前跪下,哭道:“大人,是他先发现的,我苦命的阿梅啊,他可是我们袖桃园最受喜爱的郎君啊......他死得这么惨,奴家可怎么活啊?大人你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呜呜呜。”   蓝衣小厮低头战战兢兢道:“回大人,是小的最先发现尸体,小人干活的时候路过时,发现其他房间皆门扉紧闭,而这间房却敞开了半扇门,里面烛火还亮着,却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小的觉得奇怪,害怕出事,就先敲了敲门,依旧没人应,这才鼓起勇气走进,然后撩开床帏就......就发现、发现死人了,小的当时吓得屁股尿流,腿软了好一会儿才跑去通知老板。”   阿梅显然是被「操」死的,江昀不忍再多看一眼,错开折扇挡在脸侧,表情非常凝重。   沈箫走到案桌旁,其上搁置有四只空酒杯,他逐一端起轻嗅,并问道:“这间房的客人呢?你们有谁见过吗?”   沈箫眉间轻皱,其中两只酒杯里有明显残留的腥气,他知道这是所谓「神仙水」的味道。   老妈子又走近,捡起地上的小瓷瓶道:“真是造孽呀,此药一滴便可让人龙精虎猛醉生梦死,他们竟然用了整整一瓶,这不找死吗?”   沈箫放下酒杯,再次厉声质问:“本官问你,这房间的其他人呢?没人知道吗?一共四个人,四只酒杯里两只有下/药,分量几乎平均,死者只有一个。”   “对对对对对,”老妈子连连点头,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还、还有我的阿兰,当时陪客的就是阿梅......和阿兰两人,现、现在阿兰却下落不明,呜呜呜。”   “那两个客人是谁?有何特征?”   沈箫转身来到床榻正对的小小书案旁,他其实走进来第一眼就注意到这突兀的书案,现在正坐在书案后面,确定此处确实是观赏床帏春光的绝佳席位。   而且书案上规矩摆有笔墨纸砚,纸张是澄心堂的熟宣纸,毛笔是亳州的纯狼毫,砚台是端石猫蝶砚,墨汁则是大名鼎鼎的李墨......文房四宝考究且随身携带,由此可推断书案后的人极有可能是书生或画师。   老妈子站在他身旁答道:“回大人,那两位客官很邪门,一个头戴斗篷面纱浑身杀气 ,看不清面容,另一个唯唯诺诺像随从,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   书案上的东西摆放得规规矩矩,说明此人很镇定,沈箫随手翻开上面几页纸,底下便赫然现出下流露骨的画作。   画笔流畅活灵活现,作画之人即便面对如此不堪之事创作也非常从容认真,笔锋未有一丝走神磕绊,绝对非常人。   卧槽。   江昀走近也看到了那些画作,内心不禁惊叹,这画工比他的「道德经」还栩栩如生。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那叠画,快速翻弄,画中的小人便真的动起来,他赶紧摸出手绢仰头,害怕鼻血飙出来。   “沈大人,这作画的人就是凶手吗?”老妈子追问。   沈箫慢悠悠地站起身:“这人只管画画,并非凶手,真正的凶手是逼迫阿梅阿兰平分「神仙水」的人。”   老妈子恍然,满脸白粉卡在皱纹里:“你的意思是阿梅是被阿兰操/死的?那......那人图什么?花钱就为了看?”   沈箫沉重点头,双手负在身后:“如果我没猜错,阿兰此刻应该也在这间房里。”   老妈子惊恐得半晌合不拢嘴,咽了咽唾沫才慌张吩咐小厮们立即在房间展开搜寻。   这时,衣柜里传出「笃笃笃」的声音,江昀先沈箫一步上前打开衣柜,一名鹅黄布衣男子被五花大绑坐在里面,嘴里塞满布团。   他看到开门的江昀后立即瞪大了眼,眼神中难掩欣喜之意。   江昀:“......”   他弯腰取下男子的布团,男子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嘴巴,紧接着忙道:“你就是玲珑山庄江公子吧?小生终于见着真人了。”   江昀:“......”   老妈子更惶恐:“你们、你们认识?”   江昀立即矢口否认:“不认识。”   沈箫看他的穿着打扮和他身边的竹书箱,再联系画作质量,基本将他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但他还未说出口,小厮们便颤抖着嗓子嚷道:“大人,发、发现阿兰了。”   阿兰被小厮们从床底下搬了出来,也是被五花大绑,但身上未着一寸布料,他面色惨白,下身全是血,麻绳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沈箫赶紧过去蹲下身,食中并指轻触在他颈动脉处,紧急喊道:“还活着,快叫大夫。”   说话间,他又起身脱下外袍覆在阿兰身上,并让小厮把他抱回房间。   江昀这会儿已经让老妈子给男子松了绑,男子正了正头上的黄色结式幞(fu,2声)头,满眼全是江昀,拱手礼貌道:“小生吕淼之,久闻公子大名,没想到今日真能见面,不知公子可否让小生为你作画?”   「我还为你写诗呢?」   江昀有点无语,但转念又觉得不对劲,咂摸道:“你今晚是在等我?”   老妈子的脸霎时更白了,突然不知这些人到底谁好谁坏。   “你怎么知道今晚我会出现在此?”江昀逼近吕淼之,眼神狠厉,收拢的销魂扇抵着他的肩胛骨。   “哈哈哈哈哈哈哈,江公子,我给你准备的见面礼还不错吧?”   房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嗓音低沉雌雄不辨。   江昀和沈箫同时眉尖一挑:这声音很熟悉。 第037章 又是她?(下)   “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他们?”   沈箫抬头质问。   那人冷哼一声,不屑回答:“因为我想,所以我就要。”   沈箫咬牙怒斥:“你还真是无法无天。”   江昀则不解,勾唇道:“我又不认识你,你和我有什么关系,干嘛送我这等见面礼?”   那人轻笑一声,继续道:“江公子,你随我来不就知道了?我此时就在袖桃园门口。”   话音刚落,江昀即刻就闪身奔出去,身形迅疾如风,沈箫的动作几乎与他同时。   房间里的老妈子和吕淼之等人后知后觉地甩火腿追上去,吕淼之跑在最前面。   在门口揽客的袖桃园郎君们已经纷纷躲在屋里不敢出门,而那位荼白色男子正站在对面青瓦之上,他头戴白纱斗笠,目下无尘地看向江昀和沈箫。   旋即,他一句话不吭,转身先跑。   “......”   江昀和沈箫对视一眼,立马跟上。   那人轻功不错,但比他俩还是差点,他把二人领进了城外幽静的树林,在江昀快要追上他时,他转身便朝他撒了一把类似金粉的东西。   江昀神色一凝,瞬息判断出这东西没毒,但沈箫关心则乱,慌忙拉开他并屏息挡在他面前,大部分「金粉」散进他的肌肤里。   沈箫:“......”   他保持抓住江昀胳膊的姿势,两人一同落在地上站稳,调息中发现体内气流已紊乱。   那人落在距离他们三丈远的位置,负手面向他们道:“二位,将你们引到此处,只是想和你们说说悄悄话,害怕隔墙有耳,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沈箫故意扔开江昀的胳膊,恨恨道:“别忘了,你杀了人。”   莫名被嫌弃的江昀立即就飞了他一记眼刀,但沈箫没看见。   江昀:“......”   那人语气轻蔑:“我喜欢杀人,我杀的人很多,沈大人如果有听说我的话。”   沈箫脸皮抽了抽,他当然知道此人,上一世他随江昀欧阳吟夫夫讨伐圣莲教,主要目的就是除去眼前这名女子——圣莲教护法蒋心月。   蒋心月习惯女扮男装,性格病娇变态,因为是烟嗓,所以即便开口说话也不会有人能轻易看出她的女子真身。   不过,上一世他与蒋心月并不熟,而且最后也没能杀了她。   至少这个时候,他不应该认识蒋心月,沈箫咬紧牙关,凤眸怒视着她,墨玉箫从袍袖落入他的右手。   江昀挑了挑眉,轻松问道:“你的主要目标是我,说吧,你想怎样?”   他在追赶蒋心月的时候就识破了她的身份,不过,和沈箫一样,他这个时候也不应该认识她,两人之前应该从未见面。   这一世又多个变数——他提前认识了蒋心月。   头疼,江昀几不可查地叹气。   蒋心月并没有暴露身份的意图,平静答道:“你们身上所中的药并无毒性,只是会让内息紊乱一炷香而已,足够让我三言两语说清楚。”   江昀换了个双臂枕胸的姿势,傲娇地扬了扬下巴:“快说。”   “二位轻功了得,我相信后面肯定没有尾巴,”蒋心月在面纱下满意地笑道,“今晚袖桃园的局就是我煞费苦心送给江公子的见面礼,目的是为了提醒江公子,除了阿梅小郎君以外,还有两人已经为你而死。”   江昀缓慢调顺内息,嗤笑道:“你这见面礼真是重,可我并不喜欢。”   “不好意思,江公子,我这人吧,才不管别人喜不喜欢,只要我喜欢就好。”蒋心月站姿笔直,双腿稍稍分开,非常英姿飒爽,但话中内容却极度令人不适,“我很喜欢这份见面礼,也很享受实现它的过程,那种感觉比有的男人只敢偷看「春宫图」爽多了......”   江昀脸色蓦地难堪,感到有被内涵到。   但他敢保证蒋心月绝对不可能知道他与「春宫图」的二三事,否则蒋心月肯定早死在他的销魂扇下了。   蒋心月语气始终波澜不惊:“另外两个因你而死的倒霉鬼,江公子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吗?”   “少说废话。”   沈箫不满地用墨玉箫击出一波内力冲向蒋心月,蒋心月游刃有余地侧身躲开,双腿未离开原地一步。   蒋心月「哼」了声:“沈大人脾气真不好,我这不马上就说了吗?那两位或许也算得上是二位的朋友,他们分别是清风寨的当家谢忠和红袖楼的清玫姑娘。”   沈箫的太阳穴跳得更厉害,玉箫直指蒋心月:“你杀了清玫?”   他伤害过清玫的感情,对她有些愧疚,而今得知清玫已死,不可能情绪毫无波动。   「哼,渣男。」   江昀先斜睨他的反应,随即才感到伤心:“你为何要杀他们?就因为你喜欢杀人?他们算是我的朋友,今晚你恐怕不能活着离开了。”   他赤裸裸地威胁道。   蒋心月的武功在他之下,即便他和沈箫一时半会儿无法将内息调整到最完美的状态,他俩联手也肯定能拿下蒋心月。   “二位,若是我杀死他们,又何必今晚自投罗网,向你们说起此事?这不自找麻烦吗?”蒋心月冷静道,“我是好心提醒江公子,清风寨的兄弟怀疑谢忠中毒而亡,而令他中毒身亡的物件就是你的那封手信......”   江昀登时眼皮猛跳。   蒋心月:“巧的是,红袖楼也判定清玫是中毒,物件就是你送的那枚香囊,现在两方人马都在星月兼程赶往名剑阁,势必向你讨个说法,我算了算日子,以他们马不停蹄的脚程,估计会比二位先抵达李花镇。”   江昀咬牙:“凶手不是我,而你又知道得这么清楚,到底什么目的?”   蒋心月:“我的目的你不用了解,这份「好心」就当是我的附赠礼物,显然有人故意陷害你,提前告知只希望江公子及时找到应对手段,好自为之。”   一个妖女会有好心?   江昀和沈箫对她警惕心很强。   沈箫:“陷害江公子的人到底是谁?我不信你一点儿都不清楚。”   回想到前面几世江昀的死亡,他怀疑如今陷害江昀的人很可能就是上辈子害死江昀的真凶。 第038章 江庄主和妙书生的交易   一想到那个让他执着了四世巴不得将其扒皮抽筋的真凶,沈箫就气得浑身抽搐,五脏六腑在体内翻腾涌动,本来此刻就不顺畅的内息变得更乱更急,好像奋不顾身地赶着投胎。   夜风拂过树林,发出「呜咽」的凄冷的动静。   他手握玉箫的力气逐渐增大,受伤虎口的血液再次将包扎的手绢浸湿,一双凤眸布满了红血丝,眼神凌厉得似要把蒋心月给撕开。   蒋心月冷笑:“二位可以认为我是道听途说,但我说的是真话,也只能说到这儿了,告辞。”   她说罢转身离开,双脚还未离地,沈箫就飞速冲过去按住了她的肩膀,两人在电光火石间过了十余招。   沈箫威胁道:“只要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就放过你。”   “沈大人,逞强没好处,你今晚留不住我,更杀不了我。”   蒋心月说话间掌心翻转打向沈箫左肩,沈箫敏捷后退躲开,蒋心月面纱下薄唇轻勾,又从腰间夹出一粒烟雾弹扔下,四周登时升起一片白茫茫,她旋即隐没其中迅速消失。   沈箫不得已驻足,待烟雾消散,已经完全看不见蒋心月的影子,他气血上涌到喉咙,即刻吐出一口鲜血。   江昀这才慢条斯理地走近,无语道:“你吐血会上瘾吗?”   “你刚为什么不帮忙?”沈箫故作不满地剜了他一眼。   江昀无所谓道:“人家也是好心,又没对我俩下毒手,没必要置她于死地,而且以她的狡诈程度,今晚若不能全身而退,她根本不会出现。”   “你认识她?”沈箫敏锐地看向他。   江昀眼神躲闪,磕绊了一下:“不认识,但她不是个好人,杀的人多仇家就多,诡计也多,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你抓住。”   “......”沈箫淡淡地扫过他,“既然你知道她不是个好人还相信她的好心?”   “哼,”江昀转身往回走,边扇风边嘲讽道,“好人有时候也有坏心思,坏人怎么就不能偶尔好心呢?人性很复杂,沈大人典狱刑事经历得多,难道还看不清吗?”   沈箫抬起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液,快步追上江昀:“你难道不想知道陷害你的人是谁?”   “我当然想知道。”江昀白了他一眼,“关键我想知道,她能告诉吗?”   的确,蒋心月才不会那么老实。   江昀语气自信:“无论那人是谁,他也只敢在背后玩阴招而已,本公子武功高强又聪明过人,早晚会把他揪出来。”   沈箫垂眸轻笑不说话,他对江昀的自信感到很宽慰,但同时也更担心江昀的安危,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在提前发生,他害怕「那晚」......也会提前。   或许,他前几世调查的方向真的错了,杀害江昀的真凶与圣莲教可能有点瓜葛。   *   夜色如墨、更深雾重,他们披星戴月回到袖桃园时已经过了寅时。   前脚刚跨进大门,老妈子就赶紧迎上来询问情况,沈箫失落地摇头:“真凶跑了。”   老妈子抚着心肝,重重地一连三叹,坐在桌边的账房也痛心疾首地拨弄算珠,唉声叹气地多算入一笔损失。   “江公子,你总算回来了,小生一直在等你。”   吕淼之直接忽略了沈箫,他眼睛里只有江昀,忙上前欲抱他的胳膊,可惜被江昀嫌烦避开,他抱了个寂寞。   但吕淼之一点儿也不生气,继续笑盈盈地作揖道:“小生只想为公子作一幅画,仅此而已,希望公子成全。”   “你不是已经画过了吗?”沈箫冷冷道,“妙书生吕淼之,之前吴一刀不就请你画的江公子画像吗?”   原来,吕淼之就是妙书生?   江昀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眼神对他的画工流露出几分赞许。   “惭愧惭愧,”吕淼之貌似这会儿才注意到沈箫的存在,忙道,“吴堡主只是口述,小生画得不好,所以一直耿耿于怀想重画。”   “你先回答在下,今晚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你又如何知道江公子也在这里?”沈箫走至他面前,率直挡住他看向江昀的视线。   “......”吕淼之无力解释道,“之前我已经向老板说明,我是被那个斗篷男子带来的,他问我平生是不是最不满意为江公子作的那副画,我回答「是」,然后他就让我听他的,承诺今晚就能让我见到江公子。”   “你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你还这么相信他?”   沈箫一双如墨玉般的凤眸中似乎藏有一爪鹰勾,想从吕淼之身上勾出些秘密。   “我一个只会画画、武功稀松的江湖蝼蚁,他骗我又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大不了就是让我坐在房间里画「春宫图」罢了。”吕淼之模样委屈。   沈箫早前就听闻「妙书生」嗜画成痴,只要是为了画心中想画的人景物,他什么都愿意干,甚至愿意去死。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是个画痴,沈箫略显鄙夷地撇了撇嘴。   听到吕淼之提到「春宫图」,江昀这才有了点兴趣,便轻咳两声答应道:“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你把你今晚画的那些图送我,我就让你为我作画,如何?”   沈箫:“......”   吕淼之差点喜极而泣,赶紧献宝般将收在怀里的那些图送到江昀手上,并承诺道:“江公子若是喜欢这类,下次你与男子欢爱时,小生也可在旁观摩作画,绝对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江昀气得脸红:“......”「你怎么不是哑巴呢?」   沈箫则故意东张西望,视线乱瞄,耳垂红得如樱桃。   经过一晚上的床上「折腾」和其他「折腾」,江昀实在不愿立马舟车劳顿,可想到清风寨和红袖楼的人马就快抵达李花镇,他也不便耽搁,得把身上这口锅尽快甩掉。   吕淼之听话地找来一辆舒服华贵的马车,车厢里面稳定性很好,既可以让江昀休息,也能让他安心作画。   江昀舒服地躺在厚厚的软垫上,睡颜俊美宁静,吕淼之屏息敛声,恭敬地在四方案上铺纸作画。   仿若局外人的沈箫坐在吕淼之身后,左长腿伸直,右手肘肆意搁在弓着的右腿膝盖上,看向江昀的眼神比吕淼之作画时还专注认真。   或许是因为离名剑阁越来越近,江昀居然梦见欧阳吟了......   求bao养~   有的书追着追着就上架了~   比如这本~   哈哈哈哈~码字不易,且行且珍惜,希望喜欢本文的宝贝们能继续支持。   也希望喜欢本文的宝贝们不要屯文,一定要追订,因为这会影响到后期的推荐和本文的成绩,多谢大家了~   老唐也会经常发粉包感谢大家~前提是成绩过得去,我能有收入嘤嘤嘤~   后续还是主要围绕二人的感情纠葛,杀死江昀的凶手很快就能落网,本文还会讲述沈箫前四世的结局和二人前世的一些细节等等等等(如果没讲,那肯定因为是扑得太惨o(╥﹏╥)o)   喜欢的话就bao养我吧~(づ ̄3 ̄)づ╭~ 第039章 他为他、他为他走神了   名剑阁祠堂。   欧阳吟一袭黑衣跪在祖宗排位面前的蒲团上,他腰背挺直,咬紧牙关、薄唇紧抿成一线,双目的红血丝分外鲜明。   他知道欧阳慕枫的秘密,在欧阳慕枫出发征讨圣莲教的时候就知道了,他虽身在名剑阁,但心却一直牵挂着「除魔行动」中的正道人士。   果然,名门正派惨败,而欧阳慕枫也死在了那场行动中,这让欧阳吟焦灼愧疚的心蒙上了一层悲伤以及复杂的矛盾情绪。   欧阳慕枫的秘密和他的死成为插进欧阳吟心里的两把利剑,一把叫「名誉」,一把叫「仇恨」。   从得知欧阳慕枫身死起,他就把自己关在祠堂里,已经快三个月了,就这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跪着,精雕细琢眉目清朗的脸上坚毅决绝。   一名小丫鬟正扒在祠堂门上,从窗棂的雕花格中偷偷观察他。   “灵儿姐姐,你回来啦。”   小丫鬟余光瞥见灵儿后,开心地喊道。   灵儿是欧阳吟的贴身侍女,身着一袭紫罗兰色斜襟窄袖衣裙,衣裙最外层缝制着同色轻纱,她杏眸溜圆地转了转,扬了扬下颌问道:“公子还在里面?”   “嗯。”   小丫鬟皱鼻点头,担心地蹙紧双眉。   “你下去吧,交给我。”   灵儿轻轻挥了挥手打发走小丫鬟。   她负手上前站在祠堂门外,抬手轻轻叩门道:“公子,今日/你是不出关也不行了。”   欧阳吟没理她。   灵儿蹙了蹙眉,鼓了会儿脸颊接着道:“公子,之前那拨清风寨的土匪,你不见我就把他们打发去了山下的李花镇,现在他们还赖着不走呢,说是坐等玲珑山庄的江昀,如今红袖楼的楼主沐紫若也带着一群姑娘找上我们名剑阁了,你确定也不见吗?”   欧阳吟还是没理她。   灵儿顿了顿,继续劝道:“清风寨原先是吴家堡的弟子,虽然现在已经落草为寇,但毕竟曾与我们名剑阁并肩作战,如此怠慢本就有失风度......而红袖楼在江湖上也有头有脸,公子真的能拒之门外吗?   还有......全江湖都知道玲珑山庄的江昀钟情公子,并且已经在求亲的路上,奴婢估计这两天江庄主应该也快到了......另外,李花镇镇长钟伯送来一封信,这个月已经发生第五起采花大盗案了,加上之前已经二十起......他希望你能帮忙缉凶。”   「嘎吱」一声,门扉从里侧打开。   欧阳吟平静地看向灵儿:“清风寨和红袖楼本就不是冲着我来,我不过是被江庄主连累罢了,镇长的信呢?”   灵儿笑意盈盈地从袖中取出信,恭敬地双手递给他。   *   晴空万里,燥热的风拂过官道两旁郁郁葱葱的绿树,泛起微微细浪,泥土和树叶的芬芳愈加浓烈。   一辆马车正在官道上疾驰。   江昀坐在接近马车门口的地方,无聊地靠着车壁,最近他老是梦见欧阳吟,梦里欧阳吟对他的态度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敬重、冷淡、疏远......他很想冲上去质问他有没有为他的死流过一滴眼泪,但他却永远无法靠近。   沈箫则坐在他对面,双手面色凝重地拿着一页纸。   江昀轻轻摇了摇折扇:“信上写什么?”   沈箫将信纸折好放进衣袖:“朝廷让我尽快破获李花镇「采花大盗」的案子。”   一般地方上出事,只要不是江湖恩怨,地方官僚便不会让江湖中人插手,而是自行解决并逐级上报,实在无法解决,朝廷就会派人前往,而此时地方官僚才可求助江湖中人帮忙。   沈箫也是刚刚收到朝廷的飞鸽传书,算算时间竟然和前几世契合了......   江昀登时也吃了一惊,重生之后的变数太多,就连「除魔行动」这样的大事也轰轰烈烈地提前了半年,但偏偏参与破获「采花大盗」一案却和上一世的时间相同。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江昀已经在名剑阁做客近一月,因为欧阳吟收到镇长的信,他也才陪同下山帮忙破案。   这一世他在路上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也赶上了。   奇怪了。   江昀心烦地揉着太阳穴。   突然,马车停下,外面寂静无声,连风都感觉停滞了那么几息。   “我们到李花镇了吗?”   甩不掉的吕淼之揉着眼睛醒过来,懵懂问道。   他一路上画了不少江昀的画像,江昀早想把他踹下车了,结果他累得睡着了。   “仇家在外面挡着,能不能进李花镇还不一定呢。”   沈箫轻笑,他相信江昀应该和他一样感受到了外面逼人的内力。   江昀继续揉着太阳穴,心更烦了。   吕淼之不大明白沈箫的意思,近到门口撩开车帘才发现车夫早跑了,李花镇城门距离他们不过三丈远,可两拨人马来者不善地挡在了城门口。   “......”吕淼之赶紧放下车帘,偏头问江昀,“江庄主,我们怎么办?”   “你走吧,不关你的事,他们不会找你麻烦,就跟那个车夫一样。”沈箫回答道。   吕淼之黏着他们不放,他早就看不惯了。   江昀附和点头:“嗯。”   他也想借此机会抛弃吕淼之,除非吕淼之当场又画几幅春宫图收买他。   吕淼之却眼眸亮道:“江庄主,不如让小生画下你与仇家厮杀时的美貌?无论谁生谁死,那画都可以留作纪念。”   纪念你个头。   江昀心口不一地夸道:“好主意,不如你先下去摆好画案和文房四宝?选好绝佳观赏视角?”   “江庄主言之有理。”   吕淼之兴奋地背起他的书箱,手臂捞起画案匆忙跳下马车。   清风寨的二十多名土匪和红袖楼二十多名女弟子都默默地看着他在路旁摆好案几、铺纸提笔,端出随时可开始作画的架势。   众人:“......”   这时,江昀撩开车帘,轻笑道:“各位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清风寨吴乙大喊道:“江昀,你明知故问,还我们老大命来!”   红袖楼的沐紫若则比较客气:“江庄主,若清玫是被你所杀,那你确实应该给本座一个交代。”   江昀懒理吴乙,漫不经心地对沐紫若道:“只要不是以身相许,在下什么交代都可以给你......”   沐紫若脸红:“......”   江昀接着保证道:“......谢忠和清玫的死与在下无关,甭管你们信不信,这里也不是聊天的地方,诸位可以随我进城,我们找家酒楼坐着慢慢谈。”   他说罢便用收拢的销魂扇鞭打了一下马屁股,随即放下车帘,马儿立刻尥蹶子撒欢奔向城门。   两拨人马被迫纷纷让开,彼此对视一眼后拔腿跟上。   “诶~江庄主,你们怎么没打起来呢?”   吕淼之又慌里慌张地收拾书箱,忙不迭地去追他们。   *   李花镇最贵的酒楼即是——烟雨酒肆。   江昀和沈箫刚下马车,两拨人马也就随之赶到,但江昀的注意力已完全被酒肆门口的黑衣男子吸引。   欧阳吟还是和他印象中没差。   一身黑衣劲装利落笔直地站在门前,右手握着一柄通体黝黑的君子剑,身旁的侍女灵儿正笑靥如花地看向他们一行。   “江庄主。”   欧阳吟先上前客气地冲江昀拱手。   江昀晃了会儿神也匆匆抬手回敬,隔世相见令他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没想到沈兄也在此,看来采花大盗的案子总算可以尽快了结了。”欧阳吟又对沈箫道,笑容比对江昀时多了三分真切与亲和。   江昀:哼,果然有奸情。   “江庄主和你的仇家们都见过面了呀,”灵儿的目光扫过红袖楼和清风寨的人,开玩笑道,“你的聘礼呢?不是来向我们公子提亲吗?聘礼路上被劫了吗?”   “灵儿,不得无礼。”欧阳吟偏头轻声叱道。   灵儿闭嘴吐了吐舌头。   江昀则大度摆手:“灵儿姑娘猜对了一半,在下的聘礼不仅被劫走,而且还被烧得渣也不剩,否则还能送给姑娘几件饰品当作礼物。”   灵儿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她知道江昀是故意揶揄她,聘礼就算在,那也是送给她家公子的,哪里有她的份儿。   欧阳吟抬手请他们一行进入烟雨酒肆,落座后江昀就先滔滔不绝地为自个儿洗脱杀人嫌疑:“清风寨的兄弟们,你们说是印泥有毒,我的私章随身携带,不怕毒着我自己吗?而且手信的纸张和印泥都是你们清风寨所有,所以真不能怪在我头上。”   “难道我们还能毒杀我们老大吗?”吴乙气得「腾」的一下站起身。   “谁知道呢?”江昀挑眉,抿唇轻笑,“而且我干嘛杀他?我是真心实意请他去玲珑山庄帮厨,我也没理由杀他啊。”   吴乙咋舌:“......”   “那清玫的死呢?”沐紫若看了一眼吴乙,对江昀道,“印泥不是你的,香囊总是你的吧?”   江昀尝了口上好的竹叶青摇头:“不算是,香囊是我在你们春心城里买的,卖香囊的姑娘可以作证,沈大人也可以作证。”   他边说边用手肘推了推沈箫。   沈箫面色冷若冰霜,不在状态地抬头:“做什么证?我又不是你们的媒人。” 第040章 为别人的爱情操碎了心   媒人你个头!   江昀登时额角青筋乱跳,好想一脚踹翻他。   欧阳吟和其他人也全都目瞪口呆地看向沈箫,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沈箫这才发觉牛头不对马嘴,答错话了。   距离名剑阁越近,他的心就时不时慌乱,当再次见到欧阳吟时,他注意到江昀走神了,本就慌乱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你刚问我什么?”   沈箫抬手掩饰性地轻咳了两声。   江昀一字一顿地咬牙道:“我说你可以作证我在春心城买了一枚香囊。”   “呃,对。”沈箫的回答仍有些心不在焉。   沐紫若手臂搭在桌上,侧身面向江昀:“但清玫确实是因为香囊中毒而死,香囊就算是你买的,那也是你的。”   “就算是我的又怎样?”江昀轻笑着耸肩,“我从来没有打开香囊,至少我将香囊送给清玫姑娘时,香囊并没有毒,之后显然是有人故意下毒,但那会儿我已经离开春心城。   还有,我江昀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还不屑于用毒杀人,因为那不是我所长,既然我非要用毒,肯定是不愿意暴露身份,又怎么欲盖弥彰地在手信和香囊上下毒?是你们蠢?还是我蠢?”   沐紫若:“......”   她本来就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如今从江昀处得到的说法也算证实了她的猜测。   吴乙却重重地捶向桌面,霍然起身:“一派胡言,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除了你,还有谁可能会杀死我们老大?”   江昀脱口而出:“你们老二。”   吴乙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污蔑我!?”   “在下也觉得江公子说得有理,”欧阳吟掷地有声地开口,“这栽赃嫁祸的手法太拙劣,在下相信江庄主。”   “本座也相信江庄主。”   沐紫若瞬间又变回了迷妹脸,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江昀。   江昀却只感动地看向欧阳吟,嘤嘤嘤,上辈子欧阳吟都没对他这么好过,虽然现在也只是为他说句话而已。   沈箫淡淡地瞥了眼他的反应,兀自烦闷地端杯饮尽酒,这是他喝掉的不知道第几杯。   江昀倏地垂眸,不敢再看向欧阳吟,他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唇瓣,转移视线又用手肘碰了碰沈箫:“沈大人不是擅长破案吗?你给他们分析分析呗。”   他看向沈箫时故意睁大眼睛,眼神非常专注,因为不想再被欧阳吟分去丁点注意力。   同时也想让沈箫多刷刷存在感,用他神捕的嗅觉和冷静分析让欧阳吟对他的爱意更加巩固。   沈箫已微醺,江昀专注澄澈的眼神令他的心不自觉地又活泛起来,他短暂安宁了心神,沉声道:“谢堂主和清玫姑娘的死虽然不是江公子所为,但凶手定与江公子有些恩怨,才会如此栽赃嫁祸......而我们在前来名剑阁的途中遇到一位蒙面男子......”   因为蒋心月并未暴露身份,所以沈箫此时不便点明,只能先含糊其辞道:“......蒙面男子特地提醒江公子有人栽赃嫁祸杀死了谢忠与清玫,所以我们才马不停蹄地赶往名剑阁。”   吴乙不禁讽刺:“哼,我们清风寨可在这李花镇等候一个月了,江庄主可真是够快啊。”   江昀错开折扇回怼:“沿途风景好,多耽搁些时日罢了,又没犯罪。”   “......”吴乙仍然不服,“沈大人和你本就是一伙的,我们凭什么相信有他说的蒙面男子?”   “确实有,我作证。”刚上二楼的吕淼之举手,抱着书箱气喘吁吁地跑上前坐在江昀身旁,“江庄主,你们真是让我好找啊,累死我了。”   他端起江昀喝过的茶杯咕噜噜倒进喉咙。   吴乙气得双眉倒竖:“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   江昀悠哉喝茶:“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吴乙:“......”   沐紫若起身道:“本座相信江公子,而且本座还相信那个人肯定还会出现,只要本座跟在江公子身边,就不愁抓不到凶手。”   她说罢便将一双媚眼精准地抛向江昀。   江昀:“......”尼玛。   “哼,沐楼主倒是很自觉地送上门,人家江庄主心里怕是只有欧阳阁主吧。”吴乙斜睨向沐紫若,冷嘲热讽道。   江昀、欧阳吟:“......”尴尬。   沐紫若捏紧粉拳,正欲出招时,只听欧阳吟不爽地清了清嗓子出声道:“吴义士,无端造谣、毁人声誉,就是你缉凶的本事吗?”   欧阳吟眼神太犀利,吴乙不太敢再造次,只得夹尾巴道:“那我也留在江庄主身边,说不定真能逮到凶手。”   江昀:“......”草泥马。   沈箫及时解围道:“你们这么多人守着江公子,凶手又不傻,怎么可能会出现?”   欧阳吟与他对视一眼,附和道:“沈大人说得没错。”   江昀满意轻笑:他俩有戏。   *   最后,红袖楼只留下沐紫若,清风寨也只留下了吴乙。   因为采花大盗案子的关系,他们所有人都入住了李花镇的风月客栈,包括欧阳吟和灵儿。   午休过后,欧阳吟就敲响了沈箫的房门,想请他一同前去受害女子家中询问线索,沈箫想了小会儿,不放心地敲响了隔壁江昀的房门。   沈箫故作冷漠地邀请道:“在下与欧阳兄将去拜访受害女子,江公子要一起吗?”   江昀把着门思索了小会儿,按理说他不应该去,因为这是欧阳吟和沈箫单独相处的好机会,可沈箫现在还没弯,他怕沈箫不解风情会误了他的大事,便点头答应:“好啊。”   沈箫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虽然他知道只要欧阳吟在场,江昀就永远不可能注意到他,但能陪在江昀身边就很好了,像前几世一样,看见江昀就觉得幸福。   三人走在大街上时,沈箫没想到他会被夹在了中间,左边欧阳吟,右边江昀。   转念他又想,大概是江昀害羞了吧,毕竟他那么喜欢欧阳吟。   欧阳吟一直在向沈箫讲述采花大盗犯案的时间、地点、挑选的受害者、留下的信物以及受害女子对案发的回忆等等。   但沈箫和江昀皆心不在焉,这个案子他们上辈子办过,心下早就知道凶手是谁,目前就只是循着上辈子的足迹收集线索,然后再设套即可。   他们只希望这一世的凶手不要再出幺蛾子。   从探访受害女子到返回风月客栈,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受害女子的叙述等等,都和上一世完全契合。   所以沈箫和江昀就更是情不自禁地消极怠工了,就欧阳吟的积极性最高,哪怕回到客栈,也要进沈箫房间继续讨论案件。   江昀一路上都在有意观察沈箫,他发现沈箫果然直男,敷衍欧阳吟的态度太明显了,就算是神捕也不能这么倨傲啊,他真是为「沈箫能否爱上欧阳吟」操碎了心。   沈箫一路上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江昀,他发现江昀的视线总是往他脸上偏,江昀以前怎么就没这么注意他?偏偏到了李花镇、偏偏欧阳吟出现就如此这般,肯定是在借瞄他的视线用余光偷看欧阳吟。   输了输了他彻底输了,沈箫因此更加颓丧。   *   明月初升,三人托腮围坐在沈箫房间的圆桌旁,桌上除了各自的茶水以外,中间摆着一张大红色的方手帕,手帕上绣着一朵粉嫩的牡丹花。   “镇长之前查过手帕的质地和绣制牡丹花的丝线,这些都是特别常用普通的东西,并不能缩小嫌疑人范围。”欧阳吟叹息道,“沈兄,你怎么看?”   沈箫抿了口茶,双目无神地盯着手帕:“这牡丹绣得非常细致,绣工很不错,说明那是个精致男子。”   欧阳吟点头:“沈兄说得有理,不过也可能是出自嫌犯家女眷之手。”   江昀情不自禁回答:“根据受害女子的描述,那个男子非常爱干净,完事之后帮她si处也擦净,替她穿好裤子,折叠好锦被......所以我更倾向牡丹花也是男子所绣。”   欧阳吟自嘲地笑了下:“是在下粗心大意了,江庄主说得没错。”   沈箫被他俩的问答刺激得提起三分精神,一股脑儿道:“受害女子被侮辱时皆被牡丹手绢蒙面,而且她们身高胖瘦也几乎一致,说明采花大盗把她们当作了她心中某个女子的替身,所以才会在行事时盖住他们的脸,手帕上绣着牡丹,与他相好的女子想必叫「牡丹」......”   “这也能猜到?”欧阳吟看向沈箫的眼神欣赏道。   沈箫没注意他的眼神,自顾自道:“案子是三个月前才开始发生,并且发生频率较高,极有可能是迁来李花镇不久的居民,我们可以让衙门查查近三个月的李花镇的租户情况、客栈住客情况以及房屋买卖情况等等......”   “等等等等,”江昀赶紧打住他的话,“沈大人,你能出去一下吗?在下想和欧阳阁主聊些私事。”   !!!   “......”沈箫眼眸闪过失落,立即闭嘴咽下苦水,伪装出「成全」的坦然,微笑面对,“那行,在下先出去,二位慢聊。”   当房间门合上的刹那,沈箫凭栏看向客栈底下的热闹,喉咙有一丝哽咽。   明明是他的房间,结果被挡在门外的也是他。   *   房间内。   欧阳吟不明白江昀将要和他说什么,但江昀喜欢他人尽皆知,他有些紧张地垂眸喝茶。   江昀舔了舔唇瓣神秘道:“欧阳兄喜欢沈大人对吧?”   他故意换了个亲切一点的称呼。   “呃......”欧阳吟承认,“有好感。”   江昀眼神坚定:“放心,在下会帮你。”   欧阳吟惊讶:“......” 第041章 为他们制造机会   “我、没听错吧?”欧阳吟不解地眨了眨眼。   他和江昀不熟,但江湖传言江昀行事作风非常古怪,不能以常人思维判断。   如今全天下都知道江昀风风火火前往名剑阁提亲,可江昀的聘礼在途中被劫被毁,也不妨碍他一个人来此做客,可他到底想些什么呢?   果然是朵大奇葩。   江昀紧接着覆下眼睑错开欧阳吟的目光,虽然他明显感觉这一世重遇欧阳吟后,心中原以为的惊涛骇浪并没有出现,但是......   毕竟他在上一世与欧阳吟的羁绊太深,而且欧阳吟又是唯一进过他心里的那个人,难免视线相撞时会不禁躲避。   “欧阳兄,你当然没听错,”江昀匆匆抬眼瞄了他一下又继续玩弄着手里的茶盏,“实话告诉你吧,江湖传言都在说我喜欢你,这其实是个误会。”   “是吗?”欧阳吟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多谢江兄坦承相待。”   他居然开心得连对江昀的称呼都换了。   江昀:“......”   可江昀一点儿开心的感觉都没有,难道被他喜欢很丢脸吗?   他面容紧绷地咽下口唾沫,又恢复笑容道:“欧阳兄与沈大人的那段旧情传得沸沸扬扬,看欧阳兄的表现应该也是真喜欢了,在下与沈大人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也颇为了解,十分愿意成人之美。”   欧阳吟垂眸抿笑地端杯抿了口茶:“多谢江兄好意,感情的事......其实在下不愿意强求......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免得最后双方闹得太难堪,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江昀无奈抚额,顿感沈箫和欧阳吟在爱情就跟他妈咸鱼似的,一点儿进取心都没有。   好难好难......   这比他上一世追欧阳吟还坎坷,至少他还很努力。   “欧阳兄不必顾虑太多,在下会帮你,若事成我们仨都皆大欢喜,若没成,在下也保证   你和沈大人仍旧是朋友。”   江昀眼神诚挚地看向欧阳吟,他右手握着茶杯,藏在桌下的左手使劲掐进手心才能保持看向欧阳吟的视线不偏移。   欧阳吟却并没有很感激或者兴奋,眉宇间似乎蓄着些难言之隐,但他略作思忖后仍颔首:“多谢江兄。”   江昀明白,欧阳吟眼下对「儿女情长」的关心远没有对「振兴名剑阁」和「为父报仇」的程度深。   他随口安慰道:“放心,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交给我就好。”   欧阳吟感觉江昀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思,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   江昀松开紧握的左手,再次错开他的视线,平铺直叙地支招:“采花大盗的案子若是你俩联手告破,肯定会让沈大人对你刮目相看,惺惺相惜......”   他突然想到上一世是他和沈箫联手破的这个案子,但他们好像并没有惺惺相惜,他当时心里全是欧阳吟,那沈箫呢?   “破案是沈兄的强项,我只能打打下手。”欧阳吟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昀道:“关于此案,我也一些心得可以告诉欧阳兄,到时候你便能与沈大人畅聊案情。”   “先谢过江兄了。”欧阳吟欣喜拱手。   *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   江昀离开沈箫的房间,看到沈箫正落寞地站在阑干旁。   他清了清嗓子走近:“沈大人在看什么呢?”   沈箫怔了怔:“人间百态。”   因为不想让江昀看到他眸底的落寞情绪,所以他没有递给江昀眼色。   “......”江昀略感黯然,用扇骨戳了下沈箫的胳膊,“在下和欧阳兄聊完了,你回房间吧。”   欧阳、欧阳兄?   沈箫心疼了一下,他不过是被赶出来这么小会儿,居然江昀对欧阳吟的称呼都换了......   “好。”   沈箫惜字如金,匆匆瞥过江昀时眼神里已满是疏远,他与江昀错身而过,走近门前时才回头蹙眉:“江公子不一起讨论吗?”   江昀故作轻松地扇风,笑容明媚:“不了,本公子困了。”   随即他便优哉游哉地推开隔壁房门走进。   沈箫:“......”   *   欧阳吟按照江昀给出的正确思路口若悬河地分析案情,果然令沈箫刮目相看。   沈箫本来没想听他说话,结果却听得入了神,端着的茶盏迟迟未送入口中。   欧阳吟见他这般模样,不禁感叹江昀的办法果然奏效。   沈箫咂摸着他的话,一点一点抿着茶,他没想到这一世欧阳吟关于采花大盗案的看法居然和前面几世江昀的见解如出一辙。   而采花大盗案也是他对江昀心生爱慕的关键节点,为什么如今这些话却是从欧阳吟的口中说出?   欧阳吟见他茶盏中的茶没了,忙拎起茶壶为他添茶。   沈箫:“欧阳兄,刚刚那些话是江公子教你的吧?”   欧阳吟不禁手抖,茶水已满而不知,水立马溢出了边沿:“不好意思沈兄。”   他赶紧拿出手帕擦拭不慎弄湿的桌面。   沈箫眼眸半眯,勾唇轻笑:“欧阳兄,在下猜对了是吧?”   欧阳吟羞愧地躲开了他的目光,落座后叹息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沈兄的火眼金睛。”   “他为何要这样做?”   沈箫不解追问,抬手揉着太阳穴。   欧阳吟抱歉地舔了舔唇瓣:“沈兄已经看透,在下本应不再隐瞒,只是在下答应了江兄不能说,所以......还请沈兄见谅。”   江、江兄?   沈箫心更疼了,他不过是被赶出去那么小会儿,居然这两人的关系是双向的突飞猛进......   *   欧阳吟离开沈箫的房间时约莫戌时左右。   他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合上门扉,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响指,灵儿用内力点燃了所有烛台,房内瞬间烛火通明。   “灵儿,你在我房间干什么?”   欧阳吟险些被她吓一跳。   灵儿12岁起就在名剑阁成为了他的贴身侍女,她冰雪聪明,学习天赋高,他待她如亲妹妹,两人关系一向要好,也就时常不会拘泥于主仆之礼。   灵儿捧着鹅蛋脸坐在圆桌旁,不满地嘟嘴:“公子,清风寨和红袖楼都有人因那个江庄主而死,就算他不是凶手,你也能以此为由拒绝江庄主的求亲,毕竟我们名剑阁的名誉很重要,你现在和他走得如此近,不会是想嫁了吧?”   “哪有?”欧阳吟登时哭笑不得,撩开衣袍坐在她身旁,“我和江庄主就不用你操心了,眼前最重要的是办案,其他的容后再说,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哼,色迷心窍。”   灵儿不爽地冲他皱了皱鼻子,负手大摇大摆地离开。   *   江昀心里有个疙瘩,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他和沈箫做过......而且不止一次,但他不能让欧阳吟知道,怕欧阳吟会嫌弃沈箫。   于是次日清晨,当他亲自端着肉粥煎饼敲开沈箫的房门时,沈箫受宠若惊。   “沈大人,进去边吃边聊。”   他弯了弯桃花眸,明艳笑容又晃花了沈箫的眼。   “江公子请进。”   沈箫垂眸错开他的眼神,冷淡地侧身让出进门空间,旋即合上门扉。   “江公子是想和在下聊什么?”   他端起肉粥吃了一口,眼神依旧没落在江昀脸上。   “......”江昀也舀了口粥送进嘴里,不解道,“沈大人,自从来了这李花镇,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在下如此冷淡呢?”   沈箫头也不抬地拿起一个馒头咬了口,修长白皙的手指好看得让江昀不小心咽了口唾沫。   沈箫:“江公子对在下也不怎么热情啊。”   江昀了然地笑了笑:“毕竟欧阳兄在这儿。”   他的本来意思是——沈箫是欧阳吟的,他自然不能对沈箫太热情,怕惹人误会。   沈箫理解的意思是——欧阳吟在这儿,江昀怎么可能多给他眼神?痴人做梦!   他气得额角青筋暴跳,嚼馒头也嚼得腮帮子疼。   江昀好整以暇地吃早饭,并未注意到沈箫的细微反应,他想了一会儿才道明目的:“沈大人,你应该不会把我们的事告诉欧阳兄吧?”   沈箫咽下馒头,将眸中的悲伤掩藏后才抬头,刻意轻佻地笑道:“怎么?害怕他嫌弃你?”   江昀立即矢口否认:“那倒不是。”   但他不能说出真心话:「我是怕他嫌弃你。」   沈箫不屑地冷哼,继续专注吃饭。   “沈大人,”江昀不放心地向他确认,“你应该不会传出去吧?”   沈箫的心此刻就好像泡在冰水里,冷得颤抖却还要尽力若无其事地平静回复:“不会......但在下不知江公子说的是哪些事?毕竟这一路上和江公子经历的事情蛮多。”   他故作满不在乎地调侃,眼眸因抑制不住生出些许红血丝。   江昀不害臊地回答:“就没把持住的床上那些事儿。”   “......”沈箫放下碗筷,嘴硬道,“这个在下比你能保守秘密,若是传出去,我还怎么娶妻生子?”   “那就好那就好。”   江昀放心地抚着心口,他虽面上松了口气,但心里却有种缺了一角的不适感,具体说不上来为什么。   这时,欧阳吟敲门道:“沈兄,该出发去衙门了,顺路去尝尝东街的豆/腐脑。”   沈箫起身刚走出一步,又回头:“江公子今日不一起吗?”   江昀肆意将左脚踝搭在右大腿上,右手轻摇折扇,满意地看向他:“不不不,你们俩去,我今日不想离开客栈。”   沈箫轻轻蹙眉,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打开门扉后顺便对他道:“那江公子可以离开我的房间吗?”   江昀:“......”草泥马。 第042章 为掰弯事业再奉献(上)   江昀站在二楼阑干,目送沈箫和欧阳吟并肩离开客栈,唇角浮现满意的笑意。   他昨晚向欧阳吟灌输了很多这起案子的疑点要点,相信足以让欧阳吟和沈箫的查案和感情双线并行飞速进展。   他掐指一算,在他的神助攻下,这案子不出三日即可告破。   “江庄主看谁看得这么出神?欧阳阁主吗?”   沐紫若轻飘飘地走到他旁边,刚好瞄到沈箫和欧阳吟转出客栈大门的衣角,吃醋地问道。   “反正没看你。”   江昀的视线直接从她头顶掠过,转身回房。   “江公子,没想到你没有和他们一起去,那不如我们说说话呗?”   沐紫若死皮赖脸地跟上。   江昀推门的动作滞了一瞬,再次偏头看向她时,眸中多了一丝亮晶晶的欣赏。   沐紫若蓦地颔首,两腮晕染出两片红霞。   “沐楼主,你有面首两百,除了不可描述的事情以外,应该还有其他御夫之术吧?”江昀抿了抿唇,认真讨教道。   沐紫若抬手害羞扭捏地捋着耳后垂下的一缕长发,矫揉造作地询问:“江庄主想要的,只要我有,都给你。”   “那我们来聊聊如何「御夫」吧?”   江昀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拽进了房间。   *   天有不测风云,尤其在夏末,甭管是不是艳阳天,瓢泼大雨说下就下。   江昀走在去糕点铺的路上就突然狂风大作,乌云滚滚成倾轧之势席卷而来,阳光很快就被吞没殆尽,只渗透出细微的天光,整座小镇忽而昏暗。   街边小贩纷纷停止叫卖,赶紧互相吆喝着收摊回家,江昀本来也想转身回客栈,但再三犹豫后还是决定继续他的计划。   沐紫若上午告诉他,追一个人就得全心全意为对方考虑,江昀想起上一世沈箫无意中提过西街绿柳巷子里有一家不起眼的糕点铺,他家的招牌糕点蛋黄核桃酥非常受欢迎,但每日只有定量的二十份,下午酉时正开店。   沈箫很喜欢他家的蛋黄核桃酥,刚出炉的蛋黄核桃酥香气扑鼻、入口又嫩又脆,江昀决定必须抢到一盒,然后以欧阳吟的名义送给沈箫。   无奈出师不利,他才走到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成了落汤鸡。   江昀以错开的销魂扇挡在头上,身轻如燕在绿柳巷子里转了半天才找到那家糕点铺。   毫无疑问,他来得太早,而且是第一个抵达的客人。   由于形容过于狼狈,店家先请他进屋躲雨,稍事等待。   这家糕点铺是一对老年夫妻所有,此时老头不在家,只有老婆婆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丫鬟在看店。   大丫鬟给江昀递了毛巾擦头发,江昀谢过她的好意,坐在一边兀自运内功烘干衣裳。   即将酉时正,江昀的衣服已经差不多干透,蛋黄核桃酥刚出炉的香味儿在他鼻翼下流窜。   “江公子,今日第一份蛋黄核桃酥给你,这雨真是难为你了。”   大丫鬟将用桑皮纸包好的糕点恭敬地放在他手上。   “多谢。”江昀欣喜接过,欲出门时又偏头询问,“雨还没停,姑娘可有雨伞借给在下?”   大丫鬟抱歉地搓手:“不好意思江公子,我们小店只有一把雨伞,申时的时候被老爷带走了,所以......”   “......”也罢。   江昀自认倒霉,店门打开后,他看见檐下已经排了条长长的队,幸亏他来得早,否则肯定抢不到蛋黄核桃酥,其他糕点又无法代表他的心意。   不对,欧阳吟的心意。   他在檐下站了小会儿,雨势依旧很大,并没有逐渐减弱的趋势。   江昀垂眸看了眼怀里的蛋黄核桃酥,用展开的销魂扇扇面做挡,迅速腾身而起,在胡同巷飞檐走壁,行云流水如履平地。   待他回到烟雨客栈时,天已经黑了,他再次又成了落汤鸡,但幸好怀中的蛋黄核桃酥没有沾湿半分。   为避免这副模样撞见沈箫,他先悄悄从窗户回到房间,迅速换了身干净衣裳才抱着蛋黄核桃酥敲响了沈箫的房间。   沈箫几乎立刻打开门扉,语气冷冽道:“江公子不是说今日不想离开客栈吗?”   他其实是关心江昀的去向,回来时江昀不在,沐紫若又绝口不提,他都快急疯了,但偏偏他没资格担惊受怕,只得假装不在意地回房。   他本来打算若再过一刻钟江昀还不回来,他就出去寻他。   幸好,江昀正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只是头发湿透了,脸上很水灵。   江昀即刻轻笑解释:“我没离开客栈啊,只是洗了个头而已。”   “......”沈箫侧身让他进屋,冷声问道,“江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你既然没离开客栈,那你在哪儿?茅厕吗?”   沈箫合上门扉,江昀的回答从背后出来:“我和欧阳兄在一起。”   “......”   沈箫双手落寞地按住门扉,三息后稳定心神才又强装冷漠转身走向江昀。   江昀将怀里保护得很好的蛋黄核桃酥轻放在圆桌上,撩了撩衣袍落坐在圆凳。   “这是什么?”   沈箫抬了抬下颌,指向桌上那包裹成严整长方体的桑皮纸。   江昀清了清嗓子,低眸稍稍培养了情绪,抬眼仰视着沈箫真诚解释道:“这是欧阳兄为沈大人买的蛋黄核桃酥,不过他太害羞,所以让在下代劳将核桃酥送来。”   “是吗?”   沈箫质疑地压了压双眉,走近圆桌单手解开桑皮纸面上的细绳,然后打开,里面垒成六柱的蛋黄核桃酥连一点渣都没有坏,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   熟悉的香味儿扑鼻而来,他拿起一块核桃酥放进嘴里尝了口,确实他一直想吃的那家招牌蛋黄核桃酥。   沈箫风淡云轻地问:“我并未告诉欧阳兄喜欢吃这东西,更没有告诉他这家店的位置,他是如何知道?”   “这还不简单,说明欧阳兄早就在打听你的喜好,然后投其所好呗。”   江昀得意地摇着折扇。   但是下一瞬猝不及防地,沈箫却一把拽住江昀的胳膊......   “喂,沈箫,你想干什么?”   江昀有点懵,慌忙质问。   他懵的状态还没过去,人已经被摔在软棉的床榻,陷进柔软的锦被里。   沈箫即刻欺身而上,将他禁锢在身下,死死地压住他的下半身。   “沈箫,你有病吧?”江昀睁大眼睛,愤怒且无语地威胁道,“我告诉你,别乱来,欧阳兄可在隔壁,乱来的话,我可能会杀了你。”   沈箫一动不动,薄唇轻启道:“我问你,你什么意思?”   江昀挑眉:“啊?”   沈箫神情十分认真:“你说你洗过头,谁洗过头就这么湿漉漉地高束发髻?”   “......”江昀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沈箫:“你没洗头,你只是淋了雨,你身上有雨水的气味儿,蛋黄核桃酥是你买的。”   江昀:“......”   沈箫:“你把自己淋成落汤鸡,就为了保护送给我的核桃酥?”   江昀:“......”这话听着有些奇怪。   沈箫:“还有,初次见面的第二天早上,你为何能脱口叫出墨玉箫的名字?如今你又买来我爱吃的核桃酥,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打听过我?包括我的武器和喜好?你不会是暗恋我吧?”   说出这句话后,沈箫的心跳刹那乱如雨打芭蕉,但他极力克制了心跳的声音,不想让江昀看出端倪。   盯着沈箫如此坚定的逼问眼神,江昀直骂「卧槽」,这事态的发展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致。   关键沈箫还说得头头是道。   江昀在脑海里仔细过了一遍重生以后的无数次翻车事件,直觉他被孟婆推下忘川时是不是还被换了脑子,他上一世的人设才不是这样。   “江公子,你是被在下说得无言以对了吗?”沈箫凝视他双眸的眼神愈加认真。   江昀无奈,只得在这位神捕大人面前先坦白一半:“不是,沈大人,在下并非对你有意。”   虽然沈箫心中对他的回答抱有一线希望,但听到这句回答时却并不意外。   沈箫自嘲地轻笑:“那你如何解释这一切?”   江昀几不可查地咽了口唾沫,生硬地回答:“因为我想掰弯你,然后撮合你和欧阳吟。”   “......”   这答案......沈箫万万没想到。   他立刻联想到昨晚江昀教欧阳吟案件分析和今晚以欧阳吟的名义送核桃酥等等,江昀的答案应该是真心的。   “为什么这么做?”沈箫的心跳得更快。   江昀想了想胡诌道:“因为......我喜欢欧阳吟,欧阳吟喜欢你,那我成全我喜欢的人,很难想明白吗?”   “......”   沈箫目光忽然呆滞,这个答案给了他最扎心的一刀。   江昀敛了敛眸,发觉有丝不对劲:“等等,沈箫,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沈箫迅速回神,紧咬牙关看向身下的他,冷笑道:“江公子多虑了,在下并未喜欢你。”   他话音刚落,江昀就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小小箫......   !!!   沈箫瞳孔蓦地放大。   江昀唇角勾出一抹得逞的弧度:“沈箫,我什么都没做,你对着我都能硬,还说不喜欢我?”   沈箫这会儿的脑子再次因为江昀的动手动脚而混乱,他竭力保持理智否认道:“江公子,我能对着你硬是因为你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恭喜你,我被你成功掰弯了,但如果你想完成计划中的第二步,你就得让我体会到男子到底有多好?”   江昀登时口干舌燥:“你什么意思?”   沈箫的脸凑得更近,灼热的呼吸扑落在他的鼻息间,声音低沉魅惑:“今晚别走了,既然是你把我掰弯,那你就有义务让我......得到被掰弯后应享受的权利......”   江昀:“......”   沈箫伏得更低,左脸蹭着他的右脸,在他耳畔吐气如兰:“今晚你留下来,明日我就去喜欢欧阳吟。” 第043章 为掰弯事业再奉献(下)   江昀此时也浑身燥热难耐,反正和沈箫在这方面已经熟能生巧,他也必要再矫情。   “那......今晚最后一次?”江昀舔了舔唇瓣,向他确定道。   今晚过后,他不会再和沈箫发生床笫关系,因为沈箫必须和欧阳吟相爱,这样他才能继续后面的复仇计划。   他话音刚落,沈箫便飞速扒掉了他的裤子,左手伸了进去。   “今晚开始就这么直接吗?”   他刚问完,沈箫的深吻就侵袭上来。   江昀抖得更厉害,小腹胀热难受,身子除了小小箫顽强坚挺,其他部位皆瘫软无力。   沈箫因此更用力了:“江公子,别忘了今晚主要是我享受。”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辰。   ……   “江公子,欧阳兄可在隔壁。”沈箫不禁嘲讽。   江昀偏头半眯着眸,他看不清对方眼神中的可怜,赶紧抬起右手捂嘴,牙齿狠狠地咬在食指上。   沈箫的眼里噙着泪,内心特别矛盾,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故意弄痛江昀,但此刻却只随着本能疯狂的冲劲,把内心潜藏抑制的所有不舍、偏执和深刻的爱恋全都发泄在了江昀身上。   他可以被江昀利用,但他做不到心甘情愿,他现在非常不满、非常委屈,所以非常魔怔,魔怔到眼白通红,就和前几世他心灰意冷到绝望那般。   终于,消停了那么一会儿,江昀正准备放下手喘口气......   沈箫冷声命令:“趴过去。”   卧槽。   江昀不想动,沈箫握着他的腰和腿帮他翻转身子,随即身后又是猛烈连击......   江昀咬紧牙关,脸被埋在棉被里,身体被热汗湿透,颤抖得不行,这种痛并快乐着的爽感让他想立马晕死过去。   “......”   江昀歪头轻轻喘气,估摸他的全身上下都会被沈箫种上数不胜数的草莓。   妈蛋,他又不是草莓园,江昀顿感委屈。   然而,更委屈的还在后面。   他以为终于可以安静睡一会儿了,身子便被沈箫拉坐起来。沈箫的左手抚着他的后脖颈,轻声关心问:“江公子,你还好吗?”   江昀现在发髻散乱,乱糟糟的头发耷拉在眼前,一副被糟蹋后的衰样:“我好不好你看不出来吗?”   “呵。”   沈箫轻笑了一声,笑容说不出的诡异。   明明干了这么久,他应该会很爽,可他好像一点儿爽的感觉都没有。   江昀这才注意到沈箫的眼睛红得可怕,他上次见他这状态还是追杀谢忠那会儿,俨然「走火入魔」的模样。   “你怎么了?”   他此时不便继续作,伸手欲拿下沈箫的左手,替他把脉。   然而沈箫的左手避开他的动作,紧接着按住他的后脑勺往往他大腿间压,语气清清淡淡:“江公子,还没完,给我吃。”   尼玛!!!   *   被沈箫折腾得太久,彻底完事儿后他很快就睡着了。   身旁的沈箫却怎么也合不上眼,依照他和江昀的约定,天亮之后他就要去喜欢欧阳吟了。   他的心已然千疮百孔,这一世若江昀不喜欢他,那他喜欢谁都无所谓,他的目的只是护江昀周全,听江昀的话兴许还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做他的朋友、保护他。   江昀喜欢欧阳吟,所以要成全欧阳吟,而他喜欢江昀,成全他的「成全」也未尝不可。   沈箫素白的手伸出帐外,弹指点燃了房内的烛台,借着烛台熹微的光亮,他半起身,左手掌撑在床上,侧过身子细看江昀的脸。   江昀的脸颊现在还泛着些微潮红,他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沈箫情不自禁地欲抬手抚摸他的脸,但在快要触碰时又握拳放下。   他闭眸揉了会儿太阳穴,眼神已恢复清明澄澈,随即躺下,故意背对着江昀看向帷帐。   江昀:“......”   他不禁腹诽:他刚刚举起拳头是想揍我吗?真是阴险。   他听到沈箫翻身的动作,悄悄睁开一只右眼,稍稍偏头看向他的宽阔结实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当沈箫肩头耸动时,他又立刻闭眸睡正。   *   接近卯时,江昀迷迷糊糊醒来,他没有睡好,因为想着必须得在天亮之前回房,以免被欧阳吟撞见和沈箫的奸情。   他这最后一炮必须结束得非常谨慎。   四周还很安静,沈箫貌似还在熟睡,江昀非常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尽量不去吵醒沈箫,害怕事后尴尬,虽然应该也不会尴尬,毕竟都过夜好几次了。   江昀胡思乱想着,他双腿有些发颤,但这不碍事......只要能坚持趴回自己床上就好。   “操。”   他没想到居然刚颤颤巍巍地跨过沈箫的身子就腿软虚弱到掉下床,屁股更痛了。   “你还能站起来吗?”   沈箫风淡云轻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他好像没有睁眼,又好像睁了条缝。   “能。”   江昀咬牙硬撑。   他撑着床沿努力站起,但双腿仍然不受控制的战栗,试图往前走一步,结果才走半步就瘫软跪倒。   “操。”   他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这回沈箫没理他,只静静地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   江昀本来还想站起来,但刚使劲儿又发现,趴着比站着舒服,干脆先爬回去算了。   都怪沈箫,若不是沈箫昨晚太用力,他也不会悲催成这样。   江昀往前利用肘的力量爬了两步,就被看不过去的沈箫下床打横抱了起来。   他惊恐:“你干嘛?”   “我们昨晚做的是浪漫的事情,你这样在地上爬就好像是受了杖行似的。”沈箫没看他的脸,冷漠地回答。   江昀「哼」了一声:“你那玩意儿和「杖」也差不了多少。”   沈箫愣了愣,情不自禁睨向他,默认刚才江昀的话是对小小箫的夸赞。   沈箫:“朋友一场,我抱你回去吧,等你爬回去恐怕天都亮了。”   江昀觉得他说得有理,即便他俩现在的姿势很暧昧。   沈箫见他没有立刻拒绝,便继续抱着他往门口去,刚要打开门扉时,江昀聊胜于无地提醒他:“咳咳,小心点,别被欧阳兄看见了。”   沈箫额角的青筋霎时跳得厉害,咬牙回答:“嗯。”   江昀一路上提心吊胆,也担心被其他人看见,尤其是熟人,万一传到欧阳吟耳朵里去,那不就露馅了吗?   但很幸运,沈箫动作很轻,没给他惹麻烦,而且还将他比较温柔地安置在床上。   沈箫平静道:“江公子如果没其他吩咐,那我就先回房了。”   可他却没立刻走,想了想又道:“我去给你拿药膏过来吧,你自己搽。”   “啊,不用,没事。”江昀赶紧摆手,催促道,“你穿成这样,一来二去万一被别人看见容易引起误会,你出去吧,别进来了。”   “......”沈箫黯然转身,“说的也是。”   江昀躺在床上望着沈箫离开的背影,其实还想提醒他当心被撞见从这里出去,毕竟他穿的是亵衣。   但话到嘴边他始终没说出口,不是因为照顾沈箫自尊的情绪,而是因为那句话让他如鲠在喉,突然不想说了。   沈箫回房躺下时,天色也还没亮,一切都很顺利,没人发现他昨晚和江昀共度春宵,他俩也还是朋友。 第044章 全身都是草莓印   天亮之后,沈箫按照江昀的想法尝试喜欢欧阳吟,于是他让店小二将早饭摆进了欧阳吟的房间,破天荒地主动与欧阳吟共进早餐。   早饭过后,两人又一同离开客栈继续查案。   *   辰时,江昀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让店小二打热水上来,他要沐浴熏香。   昨晚太激情太混乱,江昀必须得把身体里沈箫残留的东西洗净,虽然他感觉到沈箫已为他仔细清理过,在他睡熟的时候。   江昀泡在温热的木桶里,闲适地仰头靠在木桶边沿,脸上盖着一块白色润湿的热毛巾。   他想起和沈箫做过的第一次,他完全记不得过程,但第二天醒来后明显身体里的东西也被沈箫清理过......   或许,沈箫这人确实值得做朋友,如果并非他仇人的话。   毛巾的温度渐渐变凉,江昀飘远的思绪也慢慢回笼,毛巾在他头摆正的刹那落回他手上,他把毛巾放在热水里泡了两下后又拧了拧,轻柔地擦拭身体和手臂。   手臂和身上全是被沈箫啃出来的鲜红吻痕,实在太触目惊心,看得江昀不仅眼睛疼,而且头还疼。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他才慢悠悠从木桶里起身,里里外外皆换上了干净的衣袍。   江昀小心翼翼地坐在铜镜面前,毕竟屁股还有点疼,他仰着脖子查看细节,因为衣领太低,根本遮不住脖颈上那一、二、三、四、五、六......枚吻痕,蚊虫都没沈箫这么造作。   仅仅只是脖颈处都这么多,更别提身上其他地方。   为避免这显而易见的草莓印被别人看见,他想了想干脆找来一条雪白的丝绸手帕,折叠成宽度合适的条状,然后仔细围在脖颈上,并在右边随手打了个蝴蝶结。   这样......可以勉强掩饰吻痕。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江昀起身开门,店小二将早饭端进,沐紫若羞羞答答地随后跟进。   江昀侧身让小二走进后,收拢的折扇抵在沐紫若肩胛骨,阻止她再前进一步:“你干什么?”   沐紫若抿唇从袍袖里拿出一个让江昀眼熟的青釉小药瓶:“沈大人今早离开的时候,托本座把这瓶药带给江庄主,他说昨晚下雨路太滑,你摔伤了......摔伤了臀部,所以......给你。”   江昀的眼角突然跳个不停,慌忙拿过药瓶:“多谢,沐楼主可以离开了。”   此时店小二已经出去,他也打算合上门扉。   但沐紫若仍然不走,甚至伸手按在门板,双颊绯红:“江庄主,你要是不方便,本座可以帮你。”   江昀眼角抽了抽,冷漠回应:“不用,本庄主很方便。”   在他们二人僵持之际,抱着画板纸笔的吕淼之正站在不远处的阑干旁聚精会神地在纸上描画这一幕。   江昀、沐紫若:“......”   发觉两双目光皆钉在他脸上后,吕淼之才不好意思地笑道:“二位有礼,敢问江庄主和沐楼主,你们何时才会打起来,届时别忘了通知小生。”   沐紫若皱眉不客气:“你有毛病吧?”   “非也非也,小生没病,只是闲来无聊才画些实时的场景罢了。”吕淼之礼貌回答,手中的毛笔并未停歇。   沐紫若:“......”   「砰」的一声,江昀的房门合上,沐紫若被关在门外。   沐紫若:“......”   她不爽地径直走向吕淼之,一把夺过他的画纸,然后当着他的面撕成碎片,纸屑翻飞如同天女散花。   “......”吕淼之跺脚恨道,“你这是干什么?”   “别惹我,否则本座杀了你。”   沐紫若睁大眼睛威胁,随即鼻子重重哼了口气,与他错身而过。   吕淼之自知不是沐紫若的对手,只得忍气吞声自认倒霉。   *   沈箫和欧阳吟走出东街的豆/腐脑小店时,橘红色的夕阳已在天边摇摇欲坠,晕染出大片波光粼粼的绚烂。   “二位少侠,请留步。”   豆/腐西施林婶小碎步上前,将双手捧着用桑皮纸包裹好的物什交到沈箫手里。   “这是?”   沈箫轻轻蹙了蹙眉,嗅到一缕明显的臭味儿。   林婶抬手将鬓边的小碎发捋到耳后,她柳眉杏眼非常有江南女子的温婉气质,细声回道:“这是奴家刚做好的臭豆/腐,虽然闻着味儿不好,但吃在嘴里很香,二位可以带回去尝尝。”   “多谢林婶。”   沈箫颔首道谢。   “进去吧,该吃饭了。”   林婶的夫君出门招呼道,嗓音沙哑,听不出情绪。   林婶初来乍到便成为了李花镇出名的豆/腐西施,年龄二十岁出头,既漂亮又贤惠,可惜夫君却其貌不扬,含胸驼背满脸褶皱形容邋遢。   “二位慢走。”   林婶低头恭敬道,随夫君转身走进店内,途中还回头冲沈箫点头抿笑。   沈箫拿着臭豆/腐和欧阳吟并肩离开,走了一段距离后,欧阳吟才缓缓开口,语气忿忿不平:“家里有这么漂亮的娘子,竟然还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沈兄,你认为我们应该选谁作饵,让他中套呢?”   沈箫不暇思索:“灵儿吧,她可以。”   上一世,他们就是利用灵儿引来嫌犯,再将其顺利抓获。   这两天他和欧阳吟的主要任务就是顺藤摸瓜抽丝剥茧,基本上将明面上能找到的线索都展示给了欧阳吟,但他并没明说嫌犯的真实身份。   欧阳吟认为嫌犯是林婶的夫君,他也没有反驳。   接下来,他们便要着手布局,利用合适的姑娘让嫌犯上钩。   “沈兄对这个案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欧阳吟目视前方轻轻笑道。   沈箫不解:“我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锁定了嫌犯,为何欧阳兄还认为我心不在焉?”   欧阳吟继续笑着,反问他:“是因为江兄吗?”   “......”沈箫的脸色冷了下去,“欧阳兄怎么又提到他了?”   欧阳吟摇摇头:“没什么,就觉得你们两人奇奇怪怪。”   沈箫不禁追问:“哦?哪里奇怪了?”   “江兄和我说的话,我本来不便告诉沈兄,但看沈兄这两日如此心神不宁,我就不再隐瞒了,感情这回事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江兄很有心想撮合你我,”欧阳吟几不可查地叹气,“我对沈兄的心意,沈兄应该明白......”   “对不起。”   沈箫内疚道歉。   除了对江昀执着的爱,对欧阳吟的愧疚也是他这几世心里根深蒂固的存在。   “你不用道歉,”欧阳吟大度地笑着看向他,“沈兄,「喜欢」一个人本来就很玄乎,就算你是利用我又怎样?至少那段经历在我心中很美好......”   沈箫更加羞愧地沉声打断他:“欧阳,忘了那些日子吧,你值得更美好的缘分。”   欧阳吟突然驻足,双臂抱胸看向他,挑高一边眉毛:“沈兄,你是不是喜欢江兄?”   沈箫内心「咯噔」一下,忍不住反省哪里没做好被看出来了。   “没有的事。”他及时矢口否认,然后又找补道,“既然他希望我们在一起,或许我们也可以尝试一下。”   “为了他?你要尝试爱上我?”欧阳吟专注地盯着他。   沈箫愣怔了一瞬,登时羞愧得想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不、不是......不是为了他,”他结巴地解释道,“就只是觉得......”   沈箫登时着急得编不出来,他昨晚气疯了、嫉妒疯了,才会给江昀那样的承诺,只顾着照顾江昀的感受,顺着江昀的心意,却忘了那么做的结果很可能会再次伤害欧阳吟。   “或许,我也会喜欢上你呢?就像你喜欢我一样?”沈箫颓然地狡辩道。   欧阳吟放下枕胸的手臂,自嘲地笑道:“或许你也不会喜欢我。”   沈箫:“......”   欧阳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沈兄觉得夕阳可怜吗?”   沈箫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当然不。”   欧阳吟眼眸映着夕阳余晖:“那沈兄觉得我可怜吗?”   沈箫紧张:“当然更不是。”   欧阳吟:“沈兄,目前儿女情长的事情其实我并不是很关心,所以,你不用因为可怜我才喜欢我,我真的不需要。”   沈箫无奈:“欧阳,其实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根本不会因为你可怜就喜欢你。”   欧阳吟始终盯着他,却发现眼前这人着实让他看不透。   沈箫叹了口气,渣男语录输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喜欢你,但是......我想对你好,这样行吗?”   他答应了江昀要去喜欢欧阳吟,对欧阳吟好至少能让江昀产生他在履行承诺的错觉。   “......”欧阳吟无奈抚额,兀自走到前面去,“完全弄不懂你和江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俩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   江昀在客栈清闲地待了一天没有出门,也不怎么见人,现在他除了脸能看,身上其他地方都容易被发现端倪。   沈箫的药挺好用,清清凉凉的很舒服,屁股也没早上那么疼了。   晚饭过后,出双入对的沈箫和欧阳吟才回到客栈。   大概戌时左右,欧阳吟让灵儿来请江昀一起到沈箫的房间商讨案情,以及部署下一个计划。   江昀被灵儿领进去时,连沐紫若、吕淼之、和吴乙也在。   他和沈箫避免眼神接触,走向沐紫若身边唯一的空位坐下,右边是吕淼之。   灵儿则站在欧阳吟身边:“现在江庄主来了,我们一共七个人,可以举手投票了。”   江昀挑眉看向灵儿:我来的作用就只是凑数投票!? 第045章 爱上一个喜欢女子的男子   “投什么票?”江昀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小口。   灵儿嘟嘴不满道:“沈大人和我家公子要选出一名女子下套让采花大盗上钩,沈大人提议让我去冒险,可明明我们这儿又不止我一个女子,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啊?江庄主你评评理。”   江昀吊着高低眉,他能评什么理?   上一世勾引采花大盗上当的就是灵儿,这一世是她有问题吗?没问题啊。   江昀错开她期许的眼神看向其他人:“在下觉得,灵儿姑娘挺合适。”   灵儿气得鼓腮:“江庄主,你欺人太甚。”   “本座就知道江庄主舍不得我去冒险。”沐紫若自作多情地凑近他耳边低喃。   江昀立即用扇骨抵着她的胳膊推开,不怀好意地笑着:“其实在下觉得,沐楼主也很不错。”   沐紫若惊讶地微微张唇:“......”   “咦~”吕淼之用手指好奇地戳他围在脖颈上的丝巾,“江庄主为何要把手绢戴在脖子上?”   “关你屁事。”   江昀立马偏头狠狠瞪着他。   吕淼之委屈地收回手指:“小生只是好奇嘛。”   江昀赶紧抬手按住围着脖颈处的手绢,脸颊染出红晕,视线也不小心和对面的沈箫碰在一起,两人自觉地立马撤走。   欧阳吟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其实按照前面那些受害女子的标准,沐楼主和灵儿都很符合要求,灵儿武功肯定不如沐楼主,所以......作饵的人选......在下更倾向沐楼主。”   灵儿开心得双手交握在胸前:“哼,还是我家公子疼我。”   如果是沐紫若去,那不就和上一世不同了吗?   江昀微微皱眉: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变数?   “在下也觉得欧阳兄说得有理。”   沈箫拎起茶壶殷勤地给欧阳吟添了些茶,故意跟随欧阳吟的脚步,专门做给江昀看。   江昀:“......”   其实变数本来就存在,上一世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沐紫若等人在场。   “那我们现在举手投票吧。”灵儿提议,“支持让沐楼主去的举手。”   沈箫、欧阳吟、吕淼之、灵儿、吴乙都默默举起了右手。   “......”沐紫若双眸盈满了泪,感动地抱住江昀的胳膊,“江庄主,没想到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江昀心烦地抬手捏着鼻梁,他不过是想尽力让事态的发展与上一世相同罢了,因为白日里一个人冷静下来想了太多,他忽然觉得,沈箫可能并不是杀害他的真凶。   虽然他上一世和沈箫的交集不多,可沈箫除了是欧阳吟的白月光骚/浪贱以外,好像并没有其他污点,不太像是会为了欧阳吟杀人的人,即便这对狗男男可能很想双宿双/飞。   这一世,他经过和沈箫这两个月的相处,虽然觉得沈箫很古怪,有时候眼神很可怕,但要将他和上辈子的凶手联系起来,江昀依旧觉得有点牵强。   所以......他动摇了。   再加上,他在这一世又被人栽赃陷害背负了三条人命,幕后之人或许才是上辈子的凶手?只是他上一世基本都在围绕欧阳吟打转,以致忽略了其他人暗藏杀机的蛛丝马迹?   如果想找到真正杀死他的凶手,他得舍弃原先的计划,并且试图让事情的发展跟随上一世的轨迹。   “沐楼主众望所归,理应当仁不让地承担这份责任,所以引蛇出洞之人就确定是沐楼主了吧。”灵儿开心地拍手。   欧阳吟不大好意思地冲沐紫若微笑:“灵儿不太懂事,还请沐楼主不要见怪,其实沐楼主更漂亮,由你出马胜算更大。”   灵儿撇嘴翻白眼,小声嘀咕:“难道我不漂亮吗?”   沐紫若听欧阳吟夸她漂亮,心里更好受了些,便端着架势好整以暇道:“既然是诸位对本座美貌与武功的肯定,那本座就勉强答应了吧。”   “我们已经确定是沐楼主,那就先部署一下当晚的安排吧,”沈箫平静道,“妙书生、灵儿以及吴义士可以先离开了。”   灵儿噘嘴:“我家公子在这儿,我不离开。”   欧阳吟抬手做作地咳了两声,眼神示意她:“灵儿,出去。”   “哼,那好吧。”   灵儿不情不愿地走出房间。   *   房间里烛火摇曳,沈箫事无巨细地安排了当晚的部署,除了灵儿被换成沐紫若以外,其他安排和上一世相同。   沈箫让沐紫若自明日起乔装成不会武功的姑娘入住东街的向阳客栈,然后常去林婶的豆/腐脑小店做客。   而本来住在风月客栈的他们则假装因急事匆匆离开了李花镇,实际分别在向阳客栈沐紫若房间左右各订了两间房,江昀和欧阳吟各自入住,沈箫则每晚在客栈后院的大槐树上蹲守,伺机而动。   终于,在沐紫若入住向阳客栈的第三晚,采花大盗总算有了动作。   房间里漆黑一片,江昀左手托腮无聊地出神,他耳尖地听到外面有声音,一个人影转瞬即逝。   江昀:“......”   采花大盗的手段还是和上一世相同,他身着夜行衣戴着头巾面巾,先将一截竹管插入窗纸吹进迷香......   只是这次他的迷香才吹一半,江昀就拍了拍他的肩,边打哈欠边道:“你好,随在下回衙门一趟吧。”   采花大盗一激灵,耸肩撇开他的手,快速将迷香吹在江昀脸上,江昀及时屏住呼吸并且手快夺下他的竹管,大长腿用力踹在采花大盗的小腹。   走廊狭窄,采花大盗吃痛被踹飞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定睛看向江昀,恨得牙痒痒,而江昀则轻轻摇着折扇,神采飞扬面若桃花冲他得意地笑。   他愤怒得双目猩红,右手正欲飞出暗器,却见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长剑抵在了他的咽喉。   “终于逮到你了。”欧阳吟轻松地笑着,长剑一挑就揭开他的面巾,顿时他的笑容凝固,惊讶道,“怎么是你?”   躺在他剑下的人不是林婶的夫君,而是林婶......   不过显然,这是一具男子的身体,所以......林婶其实是男扮女装的美男子,居然连声音也能装得和女子一般。   “很惊喜吗?欧阳阁主。”   采花大盗轻笑着,恢复了他本来不羁清亮的男音。   江昀对这结局并不意外,懒懒地看向他俩,收拢折扇道:“欧阳兄,麻烦你看着他,我去帮沈大人的忙。”   「为什么要帮沈大人的忙?采花大盗不是已经被逮住了吗?」   他心里想的问题还没出口,江昀就身形一转消失在他面前。   沈箫这时已经不在后院,根据上一世的记忆,江昀知道他的去向,便立即腾身追上。   寂静的树林里内力冲撞气流汹涌,枝叶被撩起阵阵波浪,发出「沙沙沙」的动静。   黑衣人武功不弱,手中的长鞭与沈箫的墨玉箫交织在一起,两人在半空中斗得难解难分,沈箫眉目一凛,用力抽出墨玉箫后手腕翻转间将玉箫刺入他的肩窝。   黑衣人痛得面部扭曲,「嘶」地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沈箫左手又迅速出掌,挤在他右手举鞭的手腕,长鞭掉落的瞬间他又冲黑衣人右肩打了一掌,黑衣人摔落在地上,滑出数丈距离。   随即,沈箫落在他身旁,右腿踏在他的胸口。   他用玉箫挑开了黑衣人的面巾,此人肤白英俊、身量颀长,不出所料正是林婶那个故意扮丑的夫君。   沈箫知道江昀就在不远处,但就是不理他。   江昀没想到自个儿存在感这么低,便自觉地拍手鼓掌走近:“恭喜沈大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抓到了采花大盗的相好,本来在下还想帮忙,看来完全不用。”   沈箫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盯着脚下的男子。   男子咳出一口鲜血,皓白的齿上染着鲜红笑道:“你们弄错了,真正的采花大盗不是他,是我。”   “你为他辩护没用,我们从他身上搜出了牡丹红手帕。”   沈箫冷漠道。   虽然他还没有搜,但他知道那人身上定藏有红手帕。   男子表情僵硬了一瞬,自嘲地笑了笑:“落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   江昀上一世并没有追来协助沈箫,只是后来知道他在哪里制服男子而已,上一世逮到采花大盗后他就一直待在欧阳吟身边,直到欧阳吟有另外的安排。   所以、现在,重生之后他才忍不住好奇:“你为何帮他顶罪?你为何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和女子交欢,而你给他把风?”   男子紧抿着唇,左手按在受伤的右肩,对江昀的问题置若罔闻。   沈箫开口道:“其实,他并不知道你在外面护他安全吧?你喜欢他,对吧?即便知道他喜欢的是女子,你也无怨无悔地跟在他身边。”   男子紧绷的脸颊有丝松动,但仍旧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江昀恍然,不自觉地走到了沈箫身旁:“难怪了,真是可怜哪,爱上一个喜欢女子的男子。”   可他说完这句话后,心里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不痛但有点感觉。   “我不可怜,”男子平静地反驳道,“他虽然喜欢女子,但对我也不错,能待在他身边,即便不做其他,只是一宿对饮赏月,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沈箫冷笑:“或许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敢做,所以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多睡几次就掰弯了。”   男子气得瞠目欲裂:“你......”   江昀心口「咯噔」一下,感觉有被冒犯到。   男子顿了顿反讽笑道:“神捕大人竟然怂恿犯罪,还真是如江湖上传言那般正义凛然啊。” 第046章 幕后之人出现了   堂堂朝廷命官,竟然公开怂恿男子强睡心上之人,江昀鬓边不禁滑下一粒冷汗,激灵了一下质问沈箫:“沈大人,你讲这话不怕有违道义吗?若是你心上人让你杀无辜之人,你是不是也会照办无误?”   他的心脏登时狂跳不已,居然害怕沈箫会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沈箫脸皮抽搐了两下,却并没有理他,而是颔首对脚下的男子继续道:   “那是你想法龌龊,大家都是成年人,若你情我愿又怎会是犯罪?但你现在想入非非也晚了,先随我回衙门吧。”   他说罢就移开右腿,弯腰拎起男子的衣领,与他一起飞身离开树林,没有再看江昀一眼,也没和他说一句话。   江昀落寞地站在萧萧风声的树林中,心里感到一丝失落,而且不是因为欧阳吟,是因为沈箫。   他下意识地走近一棵树,前额无力地抵在树干,他前几天动摇的心思又动摇了。   沈箫比他了解的还要古怪得多,说不定上一世真是沈箫为欧阳吟杀的他呢?   他想到此处,烦闷地一拳重重打在树干上,树叶哗哗下落,握拳的左手被干硬的树皮划破,伤痕累累地渗出血丝。   江昀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他并不希望真凶是沈箫,甚至有些害怕沈箫是真凶。   他回到向阳客栈时,沈箫和欧阳吟已经将采花大盗和他的相好带去衙门。   沐紫若的房门由里面插上插销,江昀只得一脚踹开,然后走到床前,将和衣躺在床上、被迷香迷晕的沐紫若公主抱起离开。   他记得上一世,也是欧阳吟和沈箫押那两人去衙门,而他被欧阳吟嘱托带灵儿回风月客栈。   *   沈箫完成任务后回到客栈,独自待在房间痴痴地坐着,房间里没有点灯。   他在树林时故意扔下江昀,江昀现在还没回来,他既担心他,又后悔扔下他,唯有闷闷地呆坐,若是江昀不回来,他无论如何也躺不下去。   夜深人静时分,一丁点动静都会变得格外突兀,沈箫听见有人从走廊上飘过,紧接着「嘎吱」一声响,是门扉打开的声响,又一个人影从走廊上窜过去。   沈箫右手紧握成拳,虽然没等到江昀回来,但却等到另一个人,他早就怀疑他们之中有内鬼,果然如此。   他立即从窗口腾身而出,很快便隐没在夜色中。   *   其实,江昀比沈箫先回客栈,只是没来得及回房。   他将沐紫若小心翼翼放在床上后就被缠上了......沐紫若迷迷糊糊地醒来拽住了他的手腕:“江庄主,你身上好香。”   江昀怔了怔没理她,使劲欲挣脱掉她的手,无奈沐紫若不放,眼眸虚弱地睁开一条缝:“江庄主,别走,求求你了。”   “......”   江昀的睡意早被夜风吹散了七七八八,回不回房睡觉也无所谓了。   他见沐紫若一副很需要他的样子,便勉为其难地坐在了她的床边:“行了,我不走,你睡吧。”   沐紫若这才又乖乖躺了回去,但右手还是牢牢地握紧了江昀的手腕。   “......”江昀抿了抿唇,无奈地轻声问,“你面首上百,为何还要喜欢我?”   “因为江公子很优秀,”沐紫若的声音仿若梦呓,“谁会不喜欢你呢?”   「沈箫和欧阳吟都不喜欢我啊。」   江昀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沐紫若的手劲松了松,口中呢喃着问:“那江公子为何要钟情于欧阳阁主呢?”   江昀心跳漏了一拍,仔细回想道:   “因为他长得好看,虽然不及我好看;因为他武功高强,虽然不及我高强;因为......他、他很好,他身上有与生俱来吸引人的气质......因为他温润亲切待人友善......因为他正直侠义......哪怕整个武林都浑浊不堪,他也一定会出淤泥而不染......”   「不对,欧阳吟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杀我呢?」   江昀想着想着就发现,上辈子的欧阳吟在他心目中的评价很高,除了「不爱他」以外,几乎没有其他缺陷。   所以......就算沈箫脾气很古怪,欧阳吟应该也不会有「谋杀亲夫」这种恶毒想法吧?   江昀上辈子对待感情过度执着,以致于身死后首先也怀疑是欧阳吟背叛了他的感情,与   沈箫联手害死他。   然而,重生后活了两个月,他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放下对欧阳吟的那份执念,才念起欧阳吟其他方面的好,才豁然觉得欧阳吟不大可能会害死他。   “唉。”   江昀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垂眸见沐紫若已经睡着了,她睡颜安静、呼吸均匀,在幽蓝的氛围里模样恬淡......只是,她的右手还握着他的手腕。   不过轻轻一拨就能松开。   可江昀就任由她握着,脑海里浮想联翩,既想欧阳吟又想沈箫,还想他们俩。   突然,他也听到人影闪过的动静,紧接着又是门响的动静,再接着又一人影闪过。   江昀眉头一皱,直觉不简单,他拨开沐紫若的手,轻放在她身子旁,然后轻手轻脚地从窗口离开追上。   *   “小的参见......姑娘,不知姑娘深夜找小的有何贵干?”   吴乙身上只着了睡觉的亵衣,单膝跪地抱拳道。   他本来想叫女子的尊称,但想起女子说过在外面只准叫她「姑娘」,才顿了顿改口。   一名着夜行衣,戴头巾面巾的女子负手背对他道:“我让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吴乙语气坚定:“姑娘放心,小的趁江昀不在时,往他的床上放了条毒蛇,他今晚回来睡觉就必死无疑。”   女子冷哼道:“区区一条毒蛇就能要了他的命吗?”   吴乙面容坚毅,阴毒道:“此蛇是在蛇王处高价买得,只要被咬上一口就定会要了他的命。”   “如此、甚好。”   黑衣女子满意地点头,面巾下的嘴角轻勾出险恶的弧度。   躲在远处树后的江昀不禁冷汗连连:真是最毒妇人心哪。   他努力回想曾被他拒绝的那些女子,到底是谁会想着置他于死地?不过被他拒绝的女子太多了,大多数他不仅记不得面貌也记不得名字......   “是谁?”   女子突然朝他的方向大声喝道。   江昀一激灵,没想到他居然会被发现,那女子的听力未免也太好了吧?   女子当即挥手掷出一枚暗器......但却不是朝江昀的方向。   江昀不禁腹诽:“还有谁?”   在听到吴乙说在江昀的床上放了条毒蛇时,沈箫怎么可能还待得住,他得立刻回去。   心乱如麻时难免会失了些分寸,当他急忙转身离开时,不小心弄出的细微动静被女子敏锐发现。   一枚暗器尖利地划破夜色/气流,朝他背后命门刺去,沈箫迅捷地腾身后空翻避开。   同时,他这边的反应让在江昀身旁不远处屏息作画的吕淼之惊叫出声。   女子眼皮不爽地跳了跳,咬牙自言自语:“竟然还有人。”   她鼻子一皱,挥手再次掷出一枚暗器,那枚暗器笔直飞速地冲吕淼之而去。   吕淼之想躲,可双腿已经发软,根本无力逃跑,他眼神惊恐又充满了绝望,鬓边冷汗滚滚。   江昀救人心切,不得不暴露自己,他飞快冲吕淼之奔去,试图用销魂扇挡掉暗器,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   暗器不偏不倚、直直地扎进吕淼之的印堂处,在那里盛开一朵金色的莲花,鲜血顺着眉心汩汩流下,吕淼之僵硬地往后倒下,手里始终握着画纸和毛笔。   江昀:“......”   当江昀出现的刹那,沈箫的心才稳稳落回胸腔,而黑衣女子却杏眸微敛,右边衣袖中又滑出一枚金色的莲花针,眼神阴毒地钉向江昀,手中暗器如寒光一闪,瞬间飞出。   江昀定定地看向吕淼之,耳廓轻动,暗器逼近的速度极快,但一切都在他的可控范围里,他错开销魂扇转身正欲抵挡......   电光火石之间,沈箫却用血肉之躯挡在了他面前,江昀愣怔了一息,也就是在短短一息之间,莲花针刺进了沈箫的心口。   “沈、沈箫,你没事吧?”   江昀手忙脚乱地抱住他的身子,随着他身子的重心下落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沈箫唇角渗出鲜血,抬头关心道,“别管我,小心那个黑衣女子。”   江昀咬牙看向黑衣女子,握紧销魂扇的手手背青筋暴突。   黑衣女子手中又出现了一枚金光闪闪的莲花针,江昀双目猩红,手中的销魂扇蓄势待发,却见女子转手将莲花针狠狠刺入了吴乙的天灵盖。   吴乙没想到这一招,在惊惧中气绝而亡。   江昀:“......”   “沈箫,你也该死,但你应该庆幸我这枚莲花针没有淬毒。”   女子阴恻恻地笑道,然后气定神闲地飞身离开。   她知道江昀绝对不会丢下沈箫,所以自信江昀肯定不会来追她。   江昀捏住沈箫的手腕,边输入真气为他护住心脉边道:“你坚持住,不会有事的。”   沈箫「嗯」了一声,旋即就晕了过去,倒进了江昀的怀里。   江昀看了看月光下沈箫苍白的脸,又看看身边已经死透的吕淼之,最终还是将他俩都带回了客栈。   沈箫毕竟是为他受伤,他亲自为其包扎了伤口,谢天谢地暗器没毒,而且距离心脏还差一分,否则沈箫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第047章 衣不解带地伺候   受伤之后难免体质虚弱,又因为伤口感染引发高烧,沈箫一直处在昏昏沉沉醒不过来的状态。   他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被江昀用棉被裹紧抱在怀里,然后坐马车抵达了名剑阁。   在梦里,他微微睁开一条细小的眼缝,见江昀总是守在他床旁,衣不解带地为他换洗敷在额头上的湿毛巾,还小心翼翼地给他喂药......   沈箫在潜意识里微微扬唇自嘲,江昀怎么可能会在身旁照顾他?他又在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了。   搬到名剑阁以后,沈箫又昏迷了三天,江昀心力交瘁地守着他,要不是因为沈箫不自量力地替他挡了那枚莲花针,他才不要像个下人一样伺候病重的他。   “欧阳兄,你快过来看看,我刚刚好像看到他笑了。”江昀招手唤来欧阳吟。   自从采花大盗案破获以后,欧阳吟就忙于一方面悄悄拉拢各方势力为二次除魔行动作准备,一方面还得继续收拾欧阳慕枫留下来的烂摊子——与圣莲教护法蒋心月书信来往暗通条款,报告目前的武林局势和各门派兴衰以及江湖上出类拔萃从的新人等等。   他是在第一次除魔行动的前夜才无意中得知欧阳慕枫与魔教这笔肮脏的交易,没想到他爹如此道貌岸然,为了复兴名剑阁竟然可以是非不辨到这种地步。   然而,他发现得太晚,「除魔行动」已经箭在弦上。   欧阳慕枫毕竟是他亲爹,如果他大义灭亲,毁掉的不止是欧阳慕枫,还有整个名剑阁,欧阳吟尽管悲愤交加也不可能将名剑阁的声誉置之度外。   结果......欧阳慕枫履行了他给魔教的承诺,透露了名门正派此行的布局策略,但魔教却不讲道义,将他也杀死在那场混战中。   欧阳吟原以为,欧阳慕枫的死至少可以让名剑阁和魔教彻底划清界限,但实则不然,魔教保留了和欧阳慕枫的书信,并且以此要挟他继续听话。   欧阳吟不是欧阳慕枫,他绝对不会永远做魔教的牵线木偶,灵儿是个聪明姑娘,更是他振兴名剑阁的军师。   于是,他采取了灵儿的办法,虚与委蛇地继续和魔教纠缠,背地里则由灵儿悄悄联系愿意参与二次除魔行动的武林正道人士,为下次行动铺路。   名剑阁曾经主要以剑器名扬天下,「名剑」才是名剑阁的立身之本,欧阳吟每日都得去剑冢巡视检查,祈祷能铸炼出第九把所向披靡扬名立万的宝剑。   名剑阁的立派规矩就是每任当家必须锻造出一把绝世名剑,爷爷在耄耋之年才完成这个任务,而欧阳慕枫终其一生也没能实现。   尽管欧阳吟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但仍然会抽时间来探望沈箫,他听到江昀唤他,忙放下手中杯盏快步走近。   江昀指着沈箫的脸信誓旦旦道:“我敢发誓,刚刚他绝对笑了。”   欧阳吟走近床边弯腰仔细观察了良久,直起身子摇头:“江兄想必是过渡劳累产生错觉,不如先回房歇息两个时辰,然后再来照顾沈兄吧?或者,让名剑阁的下人代劳也无妨。”   江昀走到桌边兀自倒了杯茶喝下:“我已经照顾他这么多天,早习惯了,等他醒来我再休息也无妨,现在也睡不着。”   欧阳吟不禁轻笑,靠近他不解道:“江兄,你和沈兄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啊?”   “没感情。”江昀即刻否认,眼神快速错开欧阳吟,“就普普通通的朋友。”   “普普通通的朋友?可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关心沈兄?”欧阳吟蹙眉轻轻摩挲着下颌,挑眉目不转睛地注视江昀的表情。   江昀又喝下大口茶,耳垂泛红,但脸上还算镇定:“虽然是他不自量力,但好歹也是为我受伤,照顾他怕他死掉也理所当然。”   欧阳吟觉得有几分道理地点点头,唇角不由地勾出一丝笑意。   江昀不小心被他的笑容触动,毕竟眼前这男子在上辈子就没怎么冲他笑过。   “你笑什么?”江昀放下茶盏,眼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欧阳吟还是轻轻摇头:“没什么,突然就想笑。”   江昀仿似意会,舌尖抵着后牙槽,眼神煞有介事地盯着他的眼睛:“欧阳兄,你不会是吃醋了吧?若是如此,那你留下来照顾沈兄也可。”   欧阳吟道:“怎么会,江兄多虑了,照顾沈兄这事儿还得你来。”   江昀错开他的眼神嘴硬:“也是,毕竟你太忙了,我是发好心帮你照顾他。”   欧阳吟虚握拳掩嘴,「噗嗤」笑出声:“行,我替沈兄多谢江兄的好意。”   他待了没多久就又离开了,房间里再次剩下江昀和沈箫两人,江昀看向沈箫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连他自己都不懂是怎样的眷念,就觉得看到沈箫这副病容,他会心疼。   但转念他又自我安慰不能怪他,明明他根本不会受伤,说不定还能逮到那个黑衣女子,都怪沈箫不自量力偏要挡在他身前,结果害得自个儿半死不活,他还得贴身悉心照料。   命苦的是他才对!   这样一想,江昀的心疼能稍稍减轻一点。   明月初升,如一道弯眉斜斜地悬在深蓝色的天幕,江昀坐在沈箫的床边,刚把手里那碗汤药喂完,他将药碗放回婢女手中的托盘,挥手让她下去。   江昀几不可查地叹气,眉头紧紧皱着,用手帕替沈箫仔细擦嘴后,又重新给他换了块湿毛巾,当他把毛巾敷在沈箫额头时,他明显感觉沈箫的高烧退了不少,没白日里那么烫了。   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反复。   江昀顿感头疼欲抚额,但他的左手刚离开沈箫的额头,便被沈箫无意识地握住了手腕:“别走。”   沈箫嗅到那丝丝缕缕的芙蓉香气,手上有了力气便不由自主地想要抓住那香气,那是江昀经常用的香料。   江昀:“......”   他不禁紧紧蹙眉:他到底是把我当哪家姑娘了?还是......把我当欧阳吟了?   他想起前些日子,沈箫自从答应他会爱欧阳吟后,沈箫的眼神就几乎只放在欧阳吟身上,特别在乎欧阳吟的言行,对欧阳吟也特别贴心,就连他冒雨买的核桃酥也是和欧阳吟分享。   而沈箫在采花大盗那里得到的臭豆/腐也全给欧阳吟吃了,他一块都没有分到。   沈箫爱上欧阳吟,这本来是他蓄谋已久的成果,可他现在并不开心,大概是因为他的计划又变了吧。   不过......欧阳吟爱沈箫,沈箫爱欧阳吟,人家两情相悦走在一起,他也算是成全了有情人。   江昀忍不住胡思乱想,由着手腕被沈箫炙热的手心紧紧握住,其实若他上辈子对待感情能这么豁达,想通一点,或许他们的结局会不一样吧?   他害怕沈箫会再次着凉病情加重,只得先掰开他的手,将他的手轻轻放进棉被里,并仔细为他掖了掖被角。   江昀起身放下床帏,走出房间透气。   他此时身上的药味儿并不比沈箫的药味儿浅淡,望着凄冷的月光,夜风拂过身上微凉,他右手摇着折扇,左手手肘撑在褐漆廊柱上,回想上辈子为欧阳吟做的种种,使的所有诡计......他现在觉得既可笑又后悔。   当时江湖上人人都夸赞他是如清风朗月的潇潇君子,殊不知他骨子里叛逆非常,无数次想要打破世人对他的固有印象。   可又因为欧阳吟光明磊落的形象,他作为夫君不能扫欧阳吟的面子,便只得将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放在感情里,结果把欧阳吟越推越远,他对待感情也愈加腹黑偏执。   没想到刚重生就上错了床,反倒让他一步步走出对感情的执念,渐渐放下对欧阳吟的爱恨。   *   “咳咳咳。”   一阵咳嗽将睡在沈箫床边的江昀吵醒,他揉了揉眼睛看见沈箫居然自己坐起来了。   此时天光大亮,沈箫亵衣松垮,半露出里面包扎伤口的白色布条,他脸色依旧苍白,但双眸有神,正疑惑地垂眸俯视他:“江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江昀最近这段时间都是趴在他床边睡觉,要多辛苦有多辛苦,简直是为此牺牲了自己高端的生活品质。   他抬头望着沈箫,原本枕在头下的手忙撑着腰扶着床沿站起来,站直后酸痛地扭了扭腰道:“我看你醒没醒,然后不小心就睡着了,也没多久,就一炷香的时间。”   江昀害怕让沈箫知道他天天如此趴在他床边睡觉,这样会让他很没面子。   但沈箫目光如锥扫视过他身上明显感觉许久未换的衣物,咳了两声道:“你最近在忙什么?忙得连衣裳都来不及换?”   「操~!我他妈忙着照顾你啊!」   “......”江昀紧张得咽了口唾沫,“欧阳兄最近忙着照顾你,名剑阁的事情都顾不上,别人他不放心,所以就委托我天天往剑冢跑,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杂事,可不累得我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吗?”   他理直气壮地瞎编道。   “哦,这样啊。”   沈箫收回眼神,自嘲地勾了下唇,不禁暗想:他果然很喜欢欧阳,居然能为了欧阳处理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江昀还怕他不相信,聊胜于无地多解释道:“刚刚欧阳兄为照顾你累倒了,所以我才过来看看,然后就顺便趴着休息会儿。”   沈箫没灵魂地「哦」了一声。   江昀想了想,抿唇道:“你终于醒了,先吃点热粥吧......另外,多谢你为我挡暗器。”   沈箫心口「咯噔」了一下,抬眼无神地看向江昀:“不用谢,就算换作别人,我也会这样做,这是我的职责。”   江昀:“......”话不投机半句多。 第048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上)   江昀勉为其难地将热粥端到沈箫床前,差点就条件反射地喂他,舀了一口才想到不妥,又将勺子放回碗里,将粥碗直接递到沈箫手中:“以前都是欧阳兄喂你,欧阳兄不在你就自个儿吃吧,我得回房焚香沐浴,这几日名剑阁的事情把我累得不轻。”   沈箫淡漠地舀了一口清粥放进嘴里,「嗯」了一声后连眼皮都没抬。   “......”   江昀顿感失落,但也不便扫兴,随即拂袖离开。   沈箫眼角偷偷瞄着他的背影,更觉口中的清粥索然无味。   *   江昀终于舒舒服服地泡了热水澡,洗净连日来的劳累疲惫。   干净的新衣裳搭在窗棂旁的熏笼上,里面熏的香料是他惯常使用的芙蓉香,床旁的梳妆台上摆放着镂空雕银香炉,浅淡的檀香缥缈浮动。   沈箫醒后,江昀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洗完澡便清清爽爽地卧在床上睡觉,睡意深沉浓重,因为他实在太累了。   这么一睡,就睡到了天黑,云破月出之时。   *   欧阳吟得知沈箫醒后,更是忙里偷闲前来探望,沈箫真以为如江昀所言,这些日子多亏欧阳吟在床前尽心尽力照顾,他才能这么快醒过来。   对欧阳吟的感激在心中更深了几许,同时加深的还有愧疚。   欧阳吟喜欢他,他却不喜欢甚至欺骗过欧阳吟,这本就让他于心有愧,而欧阳吟明知这样还能任劳任怨照顾他,沈箫心里更难受了。   或许是为了弥补这份难受和亏欠,他主动邀请欧阳吟饭后散心。   欧阳吟本来事务繁多,可沈箫对他难得的殷勤令他手足无措,情不自禁点头答应。   *   江昀睡醒后简单洗漱,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刚打开双侧门扉就看到一张许久不见却仍然热情的漂亮脸蛋。   沐紫若双手端着朱漆托盘,托盘下面缀着精致的流苏,其上搁着一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牛肉面。   她故意将托盘举高递到江昀的鼻翼下:“江庄主饿了吧?这可是本座亲手做的,真巧,刚端来你就开门了。”   “你怎么知道这时候我就醒了?”江昀胃里的馋虫被勾起,不由地咽了咽唾沫,视线直直地钉在了牛肉面上。   沐紫若羞涩地歪了下头:“或许,这就是缘分呗。”   “多谢。”   江昀不客气地接过托盘,趁着沐紫若未反应过来之际,转身时大长腿勾过门扉,身子再快速往后靠,就把沐紫若关在了门外。   “喂,江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沐紫若用力拍打门板,鼓着脸颊委屈气道。   江昀劝道:“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惹误会,沐楼主还是请回吧。”   他顺便腾出一只手往后拨动插销将门锁住。   沐紫若依旧奋力拍门,不服道:“天下人都知道江庄主喜欢男子,而且江庄主喜欢的男子就在名剑阁,他们怎么可能误会我俩呢?而且......而、且,本座想要这误会。”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多了丝害羞娇媚。   “可本公子不想,沐楼主请回吧,我要吃面了。”   江昀无情地拒绝。   他将托盘放在了圆桌上,端出牛肉面坐下慢慢吃,沐紫若的手艺确实很不错,他边吃边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不可能真没心没肺不管人家一片痴心。   直到他面快吃完了,才听到沐紫若离开的脚步声,而且门外还有另一个人......   沐紫若料到江昀不会给她任何机会,可当江昀真的不给她机会时,她还是会难过。   躲在远处回廊转角的灵儿双臂枕胸,蹙紧眉头看向她。   沐紫若转身冲她摇了摇头,灵儿也感同身受般撇嘴轻轻叹气。   两人顺着游廊闲逛,夜风吹来石榴花的香气,淡月清幽地挂在天幕,廊前月光如水凉,静美闲适。   沐紫若搅弄着衣袖烦躁不已:“前段时间江庄主一直照顾沈大人,本座不便打扰,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却还是吃了闭门羹,本座干脆回红袖楼算了,不就是美男子吗?本座有的是。”   灵儿挽着她的手贴心安慰:“沐姐姐你不要灰心,万一江庄主真被你感动了呢。”   “欧阳吟在这儿,他怎么可能被我感动。”   沐紫若抿唇摇头,眼眸里不禁含了些水花。   灵儿转了转眸,思忖道:“可我们阁主可不喜欢江庄主,你要是能钓得江庄主,也算是为我们阁主解决了一个麻烦。”   沐紫若颓丧地歪着头:“若我是名男子,那我可能有点把握,可偏偏我是女子,一点把握都没有,他爱上沈箫的可能都比爱上我大。”   “但我们阁主喜欢的是沈箫啊......”灵儿的语气略显失落。   沐紫若不禁感慨:“男子之间的三角恋也好复杂,可沈大人喜欢谁呢?江庄主不分昼夜照顾了沈大人这么长时间,他们之间就没有丁点情愫吗?他们就那么单纯吗?”   当她沉浸在三个男子之间的复杂感情关系时,灵儿突然驻足并拽住了她,另一只手点在唇前小声「嘘」了声。   然后两人鬼鬼祟祟地躲在了假山后面。   她俩没想到居然能碰上沈箫和欧阳吟在月下漫步,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屏住了呼吸。   *   沈箫的精神状态很好,脸色也与健康时无异,他右手随意把玩着墨玉箫,时而抬头望月时而目视前方,眼神很少往欧阳吟脸上瞧,好像是在刻意避免。   欧阳吟陪他静静地沿着清溪散步,忍不住笑问:“沈兄为何想到与我饭后散心?我看沈兄一个人可能会更自在。”   沈箫没想到欧阳吟这么容易就看出他的勉强,心中过意不去道:“欧阳兄别误会,我只是重伤初愈不善言辞,并不是不想让你作陪,况且......若我真想一个人,又怎么邀请你呢?”   欧阳吟觉得他此话有理,负手点头意会:“可我看沈兄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是在想......江公子了吗?”   “当然不是。”沈箫不暇思索地否认,谎称道,“你要不提起他,我都忘了有些时辰没见着他了。”   欧阳吟偏头看向他,惊讶地睁大了眸,好歹江昀照顾了沈箫这么久,沈箫怎么可以这么绝情寡义呢?这还是他认识的沈箫吗?   沈箫不着痕迹地吸了口凉气,想到江昀他的心就痛,他不耐烦地将墨玉箫收回袍袖,转身站定在白石河堤上,面向池塘中亭亭玉立的莲蓬:   “欧阳兄,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料,沈某不胜感激。”   他说话间颔首轻笑了一下,然后偏头看向欧阳吟,清冷的月光洒下的光晕为他镀了一层绝世无双的柔情。   欧阳吟心脏即刻漏跳了一拍,匆忙错开眼神深呼吸。   沈箫本来早就应该道谢,结果拖到现在才慢悠悠地说出口。   因为江昀对他好,他才会很开心,而欧阳吟对他好,他只会感到负担。   欧阳吟回过味儿来觉得不对劲道:“我照顾沈兄?”   沈箫敏锐地发觉他话里疑问语气,双眸微敛:“江公子说,欧阳兄这些日子一直忙于照顾在下,无暇顾及名剑阁中的大小事务,不是吗?”   欧阳吟舌尖抵着齿背,他不明白江昀为何要撒谎,但此时在不明情由的状况下他不便拆穿,只好先顺坡下驴地笑道:“原来沈兄都知道了,我不想说这件事,是因为害怕你又对我内疚,我可承受不起。”   沈箫心头升起的一点惊喜的火苗被浇灭得奄奄一息,他的梦终究是梦,江昀怎么可能会照顾他呢?把痴心妄想代入现实,注定会心碎。   尽管如此,欧阳吟的那句带疑问语气的话仍然让他有点希冀,但他不敢深入想,怕越想越失望,他宁愿抱着那点假象自欺欺人。   “的确,你说得对,可你对我这么好,我很难不内疚,”沈箫苦笑道,“欧阳,今后无论什么忙,只要是你开口,我绝对义不容辞。”   “除了让你喜欢我,对吧?”欧阳吟抚上石栏调侃道。   沈箫心虚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追问:“那你会让我喜欢你吗?”   两人的视线没有一分相触,欧阳吟看向桥底的水面,只有被月色笼罩的地方才会有白色的凌凌波光。   “我说过,沈兄,不要因为可怜我就喜欢我,更不要因为报恩,我俩又不是许仙和白娘子,何必来这套?”   欧阳吟这时才斜睨向他勾唇。   沈箫被他的举例逗笑,两人的关系算是在短短的三言两语间豁然开朗,他和欧阳吟肯定是没戏,但他还是得待欧阳吟好,毕竟对江昀的承诺还压在他肩上呢。   *   江昀吃完牛肉面后出来散心,好巧不巧就撞见了欧阳吟和沈箫,虽然听不清他们的话,但两人在桥上的背影异常般配和谐,一黑一白仿佛黑白无常。   他心头蓦然有些酸楚,不自觉地握拳打在了旁边的树干......   “谁?”   沈箫即刻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欧阳吟微微眯眼:“那人动作好快。”   躲在假山后的沐紫若与灵儿登时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她们以为被发现,赶紧猫腰想要悄悄溜走。   谁知,欧阳吟突然朗声大笑:“别躲了,看见你俩了。”   沐紫若、灵儿:“......” 第049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下)   没人听到沈箫和欧阳吟那晚在桥上说了些什么,但次日名剑阁内都在盛传他俩卿卿我我好事将近的喜讯。   江昀走在路上便听到不少名剑阁的弟子在窃窃私语,讨论的全是昨晚沈箫和欧阳吟的风花雪月,毫无意外地,当他们见到江昀时更是压低了声音或者干脆闭嘴。   他们的举动显然是怕刺激到他,但已经刺激到了。   江昀不自觉地面部紧绷,或许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此刻的表情有多难看,身旁与他一道走的沐紫若小心觑着他的眼色温柔相劝:   “江庄主,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欧阳阁主心思不在你这儿,你可以多往身边看看,不要过度局限于性别,其实本座可以做得比欧阳阁主好千万倍。”   “关欧阳什么事儿?”   江昀瞄了她一眼,心直口快道。   但转瞬发现这话有点奇怪......   沐紫若果然敏感地捕捉到猫腻,蹙眉细问:“不关欧阳阁主的事?难道关沈大人的事?”   江昀被她点破后心脏猛然「咯噔」一下,一种被他经常屏蔽且不愿意承认的感觉在心头蔓延,他的脸颊倏地像被抹上了一层薄薄的朝霞。   为避免被沐紫若看到,他兀自快步走到前面,手中的折扇摇得飞快:要死了要死了,不就是多上了几次床吗?还他妈上出感情了?   江昀的自我怀疑无限膨胀。   沐紫若不明所以地追上,边追边问:“江庄主,你倒是回答我啊,你有这么热吗?天气明明很凉爽啊。”   江昀没好气:“闭嘴。”   *   沐紫若一直跟着他来到沈箫的卧房,沈箫这会儿刚喝过药,一名端着空药碗的丫鬟与江昀擦肩而过。   扇了这么久,脸上的红晕总算消散得差不多了,江昀跨步走进门槛,见沈箫正站在窗前用白色细绢认真擦拭冰凉的墨玉箫。   他一袭白衣潇潇而立,墨发如瀑垂在腰间,清隽精致的侧颜和白皙修长的手如玉纯粹干净,在墨玉箫和天光的映衬下更是洁白无瑕浑然天成。   “江庄主有何贵干?”   沈箫眼角瞥到江昀到来,心跳乱了一小下后淡漠地询问,眼神继续留在墨玉箫上。   江昀的专注被他的话打破,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唇瓣,若无其事地走近挑眉道:“我见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就来催促你办正事。”   沈箫这才将墨玉箫放回衣袖,语气依旧冷冰冰:“什么正事?”   他说着转身往圆桌方向去。   原先站在站在门边的沐紫若也走进不解:“本座也不清楚江庄主有什么正事需要找沈大人,问他也不说,什么都不告诉我。”   沈箫愣了愣,原来沐紫若也跟着江昀来了,他竟然没发现,眼里只注意江昀去了。   江昀没理沐紫若,待沈箫坐下后也走向圆桌,从袖中摸出那枚刺伤沈箫的莲花针搁在他面前:“沈大人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黑衣女子的身份弄清楚了吗?”   沈箫顿感脸颊酸痛了一下。   “原来是这事儿啊,”沐紫若站在江昀身边,盯着那枚莲花针道,“这是圣莲教的东西,那名伤了沈大人的女子肯定是魔教中人。”   “是啊,魔教中的谁呢?”江昀偏头垂眸反问,眼神有几分不屑。   沐紫若咋舌:“我、我怎么知道?”   江昀的眼神更添了三分厉色,仿似在道:那你说个屁。   沐紫若羞赧地低头。   沈箫拿着那枚莲花针仔细观察道:“这种暗器造价不菲,那女子的身份在魔教肯定不一般......”   他联想到前世的旧事,魔教去年内斗,教主中毒身亡,凶手至今不明,而教主麾下一男一女两名护法皆未继位,教主之位一直空悬,左护法段云笙和右护法蒋心月都不可能是那晚的女子,那黑衣女子会是谁呢?   在前世第二次剿灭圣莲教的行动中,沈箫也并未发现有过那样位高权重又狡黠的女子,而且所用暗器还是如此显眼的莲花针。   难道这一世的魔教教主现在还没死?   沈箫眸中闪过这么个念头,但江昀的话立刻就否决了他这猜测。   江昀头疼地抚额:“魔教教主去年就死了,莲花针只有教主才用过,连左右护法都不曾使用。”   这是他在沈箫昏迷期间从欧阳吟那里旁敲侧击得来的,因为他也不确定这一世的魔教教主是否还健在。   沐紫若抬手思索地摁着下颌:“你们遇到的那个女子极有可能也是杀死清玫的凶手,她是魔教中人,又痛恨江庄主,栽赃不成就直接痛下杀手,江庄主,你快想想到底是你拒绝的哪个蛇蝎心肠的女子?”   “我要是想得起来还在这儿?”江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偏向沈箫,食指谨慎地戳了下他的肩膀,“诶,神捕大人,你说呢?”   沈箫无奈摇头:“我也说不清楚,恐怕得托人帮忙了。”   他心中更加确定前世江昀的死和圣莲教关系匪浅。   “找谁?”江昀和沐紫若异口同声。   沈箫漫自倒了杯茶,斜睨向他们:“朝廷天机处的人,我需要让他们告诉我一些关于圣莲教不为人知的秘密。”   江昀摇着折扇点头:“朝廷有人还真是好办事。”   他从腰后拿出厚厚一摞熟宣纸放在沈箫面前,全是吕淼之作的画。   沈箫:“......”   江昀悲伤地叹了口气道:“妙书生在客栈时闲来无事喜欢画一些见闻,我们几人都在他的画中,所以我想......”   他话才说一半,沈箫就意会道:“你是认为黑衣女子可能也曾出现在画中?”   江昀被打断话不太开心,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箫拿过画纸仔细查看,吕淼之的画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说不定真能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黑衣女子和吴乙早就相识,她又是只身一人出现,很可能早就埋伏在我们身边,所以才能如鱼得水,”沈箫边想边道,“而途中所遇的蒙面男子也提醒过我们可能隔墙有耳,此人神出鬼没,还真是不好对付。”   他的推断让沐紫若毛骨悚然,沐紫若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身子趁机往江昀身旁挤了挤,江昀则下意识推开,注意力仍在和沈箫的讨论上:“但那人说的是「可能」隔墙有耳,又不一定。”   若真有人一路跟着他,而他却没察觉,那女子肯定是绝顶聪明,江昀可不想承认这点。   “昨晚我与欧阳散心时,就有人在偷窥我们,而且速度极快,我刚发现出声,他就已经溜走了。”沈箫合理道,抬眸看向江昀。   江昀耳尖略红:“......”   沐紫若恍然:“原来昨晚除了本座和灵儿,还有其他人?”   江昀惊讶:“你们也在?”   沐紫若、沈箫:“......”   江昀登时才发觉又暴露了,不过幸好沈箫没多想,只是略感无语地摇了摇头。   *   初步断定黑衣女子是魔教中人,沈箫已经飞鸽传书托朋友帮他去天机处查找圣莲教不为人知的过往。   而沐紫若则被灵儿倾情拉入二次除魔行动的行列中。   几日过后,欧阳吟从李花镇请来戏班子唱曲,并且派弟子来请江昀听戏。   戏台子搭在湖心水榭,水帘暖风景色宜人。   当江昀抵达后才发现看客只有他和欧阳吟,欧阳吟居然是单独邀请他。   “我下山去李花镇听到这家戏班子唱得不错,所以就请他们来我名剑阁唱几曲,江兄请坐,”欧阳吟早已坐在廊下黄花梨木灯挂椅上,他抬手邀请江昀,“我刚刚看了眼戏单,马上就唱「梁祝」了。”   “哦。”   江昀心怀忐忑地走过去,坐在了欧阳吟旁边,中间的茶案上搁着两杯清茶以及一盘花生米一碟果盘。   下午的阳光容易令人困倦,美人靠上的袅袅熏香更是催化了睡意。   江昀手肘撑在案上,微屈的手指支着太阳穴,他对听戏没有任何兴趣,而且欧阳吟请来的这家戏班子唱的全是爱情戏,什么梁祝、白蛇传、孟姜女、崔莺莺等等。   若不是给欧阳吟面子,他早就拍屁股离开了。   上辈子他做梦都想和欧阳吟一起干同样的事,没有第三人参与,重生一回倒是实现了,可他一丁点美梦成真的感觉都没有。   唱戏班唱了一下午的戏,他就和欧阳吟静静相处了一下午,上辈子的梦寐以求原来在这辈子如此索然无味。   江昀偶尔会偏头悄悄看欧阳吟的脸,还是他上一世喜欢的长相,欧阳吟偶尔勾唇还是会令他些许恍惚。   可惜,最根本的感觉好像变了。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伫立在岸边的沈箫,沈箫默默望向水榭中二人般配的背影,心中滋味说不出的难受,尤其是看到江昀亲昵地偷瞄欧阳吟时。   难受归难受,他却还有一丝庆幸,如果江昀和欧阳吟两情相悦,那江昀肯定会很高兴,这就够了。   日落黄昏时,最后一出戏快散场了,欧阳吟边饮茶边询问:“江兄觉得这些戏如何?”   “挺好。”江昀笑着敷衍,同时又好奇道,“你我几日不见,欧阳兄为何今日有闲情逸致邀我听戏?”   欧阳吟这才将用意娓娓道来:“沈兄受伤卧病在床,江兄日夜守护照料,仅仅只是因为救命之恩吗?” 第050章 沈大人忍无可忍醉酒表白   江昀又被戳中他不想面对的心事,脸色有一瞬间的难堪,他故意偏过头撤走眼神:“当然只有救命之恩,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   “既然如此,江兄又为何向沈兄撒谎,说是在下衣不解带地伺候在旁?”欧阳吟又问,清澈的眸子直勾勾地注视着江昀。   江昀轻笑一声,视线与他撞了一下即刻移开:“这不成全你吗?欧阳兄喜欢沈大人,我之前说过会帮你,所以就履行承诺呗。”   他无意识地展开销魂扇,紧张的神情肉眼可见。   “江兄真是好媒人,”欧阳吟毫无灵魂地夸他,旋即又道,“先和我说会帮我,后和沈兄说让他要喜欢我,为了我和沈兄能在一起,江兄真是煞费苦心。”   “......”江昀没想到沈箫居然出卖他。   欧阳吟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解释道:“江兄不要生气,沈兄没出卖你,我猜的。”   江昀勉强笑道:“我让你们两情相悦不好吗?”   “可是感情的事又怎么能强求呢?”欧阳吟稀松平淡道,“两情相悦固然是好,但施舍的感情我不想要。”   江昀沉默了,其实现在他并不关心沈箫能不能和欧阳吟走在一起,因为他能确定杀他的凶手另有其人。   突然,欧阳吟的手抓紧他的前襟,江昀的身子贴在案边,俊俏的脸与欧阳吟相距不过一个拳头。   欧阳吟手肘撑在案上,手指攥紧他的衣料,故意把江昀拽到他面前,轻笑:“听了一下午的戏,江兄还不明白吗?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被人喜欢多么珍贵啊,江兄为何要把人推开呢?”   江昀眨眨眼,抿唇试探:“你喜欢上我了?”   “......”欧阳吟咽了咽唾沫,眼神坚定,“不是,我不知道江兄对沈兄是什么感觉?但沈兄看到你我此刻离得这么近,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江昀挑了挑眉,表示更不解了:“......”   欧阳吟道:“他在湖岸站了许久,你难道一直没有发现吗?”   江昀赶紧扭头看向岸边,一抹白衣果然飞快地闪过。   沈箫离开后,欧阳吟才松开了江昀,意味深长道:“江兄,你和沈兄皆古古怪怪,但我真的不想掺和到你们中间......今天下午你我一直形影不离,沈兄想必会有所误会,你去看看他吧。”   纵使欧阳吟没有点明,但江昀差不多已经理解他的含义,欧阳吟的意思是他和沈箫是「两情相悦」。   “对不起。”江昀合拢折扇,起身向欧阳吟躬身抱拳致歉。   “去看看他吧。”   欧阳吟坦然接受,随即飞身踏水回到岸边。   鬼鬼祟祟的灵儿跑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公子,成了吗?”   欧阳吟抬手用微屈的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尖:“你的主意很好,他俩应该可以解除误会了。”   灵儿笑靥如花地摸着鼻尖,心道:还是沐紫若说的对,江昀果然更可能爱上沈箫。   *   江昀离开水榭后并没直接去找沈箫,而是先回了趟卧房。   虽然欧阳吟说得比较直白,但毕竟是欧阳吟一家之言,沈箫真的喜欢他吗?他不大敢相信。   尤其是想到沈箫每每嫌弃他不如姑娘的时候。   江昀纠结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用过饭才慢悠悠地去了沈箫的卧房,刚到圆月门就看到端着汤药的丫鬟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此时酉时已过,夜幕初临,沈箫的房间里却并未掌灯。   丫鬟看到江昀走近正欲行礼,江昀却将右手食指置于唇前,示意她不要出声。   江昀从她手上接过药碗,挥手示意她下去。   他站在门口就嗅到了里面飘出的浓郁酒香,推门走进后将汤药搁在沈箫面前,沈箫此时头重得趴在圆桌上,右手枕在脑袋下,左手还转着桌面上的酒壶。   江昀稍微数了下,地上零零散散大概有六只酒壶。   沈箫真的很能喝。   「大概是喝花酒练出来的吧。」   江昀下意识想到,心里有些不爽。   “沈大人,好不容易伤才好就迫不及待把自己喝成这样,你对得起......”江昀的嘲讽顿了顿,三思后道,“对得起日夜照顾你的......人吗?”   沈箫醉眼迷离地看向他,房间里光线很暗,他看不清江昀的容貌,但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气,听得出他的声音。   他不禁笑了下,笑意有些含糊。   江昀索性先为他在房间里点上灯,当房间里的烛台全被点亮时,就听到身后沈箫的逐客令:“江公子,谢谢你来送药,药喝完了,你走吧。”   江昀转头看向他,这会儿沈箫已经醉醺醺地站在桌旁,脸颊酡红身子微晃,左手倒拿着药碗,向他展示汤药已经喝完。   “那又怎样?”江昀走近他,紧张道,“我又不是特地来给你送药,送药只是顺便而已。”   沈箫冷笑,眼神愈加迷醉:“哦?那江公子与在下之间还有什么没算清的东西吗?”   江昀用收拢的扇柄前端抵在桌面,舌尖顶了顶脸颊轻笑,打算先诈他:“太多了,你为何要告诉欧阳兄,说是我让你喜欢他的?”   然而,沈箫没有正面回复,只自嘲地笑了下:“又是因为他,你们一下午就只聊了这个吗?”   “当然不是,就顺口一提,”江昀又随意错开折扇,“不过你离我们那么远,听不见也很正常。”   沈箫感觉他宛如戏台上的丑角突然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感情里输得太彻底了。   他感到一阵胸闷,且伴随着头晕眼花,忙抚着心口欲坐下。   但江昀咄咄逼人,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不允许他落座,眸中厉色明显:“不是要算清楚吗?那我问你,你为何偷听我与欧阳兄说话?   沈箫右手按在桌面,堪堪稳住身形,眼眸中沁着水汽和血丝,他咽了咽唾沫,脸皮抽搐了两下:“那你呢?那晚为何偷听我与欧阳兄说话?”   “我只是路过。”江昀理直气壮地撒谎,顺便堵住沈箫的后话,“别告诉我你也路过,顶着日头晒了一下午可不像是路过?”   大概是酒劲儿太大,也可能是江昀欺人太甚,他心中所有的委屈、不甘、心痛等复杂情绪都冲上了头,眼睛里酸涩难耐。   “江公子,你嘲讽够了吗?”沈箫甩开江昀握住他胳膊的手,然后捏住江昀的肩膀将他后推到梁下漆柱上,他唇瓣痛苦地颤抖着,“你是要我说得多明白,你才懂吗?”   江昀的心抽疼了一下,上下嘴皮轻碰:“对。”   沈箫红着眼直直地注视着江昀的眼睛,仿似下了很大决心,用尽所有力气才道:“我喜欢你,你懂了吗?”   可是如此沉重的表白说出口后却显得有些轻浮,即便如此,沈箫仍旧感觉心中波涛骇浪瞬间活了过来,醉酒后的麻木被这句话给激醒了。   沈箫害怕了,还没得到江昀的回复,他已经在害怕失去,自责果然人不可太贪心,明明待在他身边就足够,却偏偏想要人家的身子,占有过人家的身子后又想侵占人家的心......   如果重生初遇那晚,他没有在江昀身上尝过甜头,可能就不会一步步走到今天这地步。   因为深爱,才望而却步,也因为深爱,又不安现状,企图叩开心门,但谁又知道那扇门后面会不会是万丈深渊?   有的关系再进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沈箫不怕粉身碎骨,他怕离开江昀,怕让江昀置于险境。   表白的话虽然已经说出口,但沈箫还是想要找补挽回,只是脑子现在如同一团浆糊,凝住了他的思考。   他还没想出找补的话,江昀已经提起一边唇角不信道:“沈大人,你喝醉了。”   “......”沈箫木讷了小会儿,苦笑,“是啊,我喝醉了,唐突了江公子,不好意思。”   江昀的心跳在他的否认中渐渐变凉变冷,如果沈箫想让他主动表白,那估计得下辈子做梦去。   “既然不喜欢我,那就说清楚吧,为何偷听我们说话,因为喜欢欧阳兄吗?”江昀掩去眸中的失落,犀利道。   沈箫双臂撑在江昀两侧,抿了抿唇:“我喜欢欧阳,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江昀目光很冷:“以前是,但现在不是,我问你,沈箫,老实告诉我,你真的爱上他了吗?”   沈箫紧抿唇瓣竟说不出口,眼眸中漂浮的红血丝更多了,他专注地看着江昀的眼睛,被他的眼神刺得身上全是汗。   两人就这么保持这个姿势僵持了一盏茶的工夫,沈箫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的内心承受着江昀想象不到的煎熬。   江昀就不明白了,难道承认喜欢他很丢脸吗?沈箫之前都承认被掰弯了,被他这么一个绝世大美人掰弯他还不知足吗?沈箫爱上他不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他的心沉了下去,有种被欧阳吟和沈箫耍了的耻辱,他奋力推开沈箫的手臂欲离开。   可他才走出不到两步,沈箫就拉住他的手臂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江昀:“......”   沈箫沉声道:“我喜欢的是你,从来都是你,而且很喜欢很喜欢,江昀,我真的很爱你。” 第051章 他是他的心魔   他的声音带有明显的哭腔,眼角溢出的热泪竟还沾到了江昀的脸颊,湿润温和。   江昀身体颤栗,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头顶传到脚底,他被沈箫抱得太紧,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沈大人,你不是说醉了吗?这是在酒后胡言乱语吗?”   沈箫又收紧了臂弯,炙热的唇瓣贴着江昀的耳廓,心如刀割地坦白道:“阿昀,我是喝了酒,但是我没有胡言乱语,我是真的爱你。”   “因为被我掰弯了,所以就爱上我了?”江昀下颌抵在他的肩上,声音有点嘶哑。   “不,”沈箫非常紧张,控制不住的心跳剧烈跳动着,好似想要从他的胸口蹦进江昀的心里,“我爱上你,比你想象得还早很多。”   “多早?”江昀追问,他任由沈箫抱着,双手却下垂没附着在沈箫身上,“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沈箫此刻眼圈通红,当然不是「一见钟情」,用「一见钟情」形容他对江昀的爱也太简单了。   前四世的轮回痴恋不就是为了怀里这个人吗?   可在这一世,他和江昀的初遇那晚就干柴烈火,除了用「一见钟情」来解释,他也找不到别的理由。   “嗯。”沈箫重重地点头,鼻尖轻轻嗅着江昀身上的芙蓉香气。   江昀蹙了下眉,心想这答案也太简单了,便不满道:“那你说比我想象中早得多?一见钟情不很正常吗?江湖上男男女女对我一见钟情的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一个啊。”   “......”   沈箫无言以对,但他却敏锐地从江昀的话听出了几丝醋意嗔怪,而且抱着江昀表白却没被推开......是不是意味着,他不是没有机会?   “那他们......有像我这样在你耳边表白吗?”沈箫呼吸渐重,湿濡的气息轻抚在江昀的耳廓。   “那他们除非是活得不耐烦想找死了。”江昀咬牙道,旋即就听到沈箫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   江昀不爽地蹙眉:“你笑什么?”   沈箫想了想道,语气不禁有几分亲昵:“抱着你就想笑。”   江昀顿时头疼,挣扎着推开他,沈箫冷不防地后退两步,但脸上却漾着笑意。   “沈箫,你是把我当成你翠红楼的小翠姑娘?还是百花楼的牡丹姑娘?抑或是怡红院的海棠姑娘、万香阁的胭脂姑娘?”江昀握着收拢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左手手心,“毕竟在你心里,本公子比她们差远了。”   沈箫红着的眼眸里掩藏不住惊喜的笑意,江昀这番话里的醋意太明显了,他情不自禁地轻轻上前一步靠近江昀,但江昀却红着耳垂后退一步。   “......”沈箫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江昀的脸上,眼神满是眷念柔情。   这是江昀通常很难在他眼里看到的情绪,沈箫之前在他面前伪装压抑得太久了。   江昀感到心跳律动蓦地有些不正常,他清了清嗓子瞄了眼沈箫痴汉的眼神:“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习惯。”   “阿昀,”沈箫又亲切地唤了声他的名字,“爱慕你的人数不胜数,这样的眼神你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吗?”   江昀索性背过身去,边摇折扇扇风边道:“他们又不是你。”   “是吗?”   沈箫不由地勾唇,他确定江昀心里果然有他,这种久旱逢霖、枯木逢春的喜悦在他的心头漫山遍野般滋长。   江昀居然喜欢他,原本以为几世的痴心妄想终是黄粱一梦,谁料美梦成真,他从舍不得睁眼变成舍不得闭眼,这份美好把他冲击得头晕目眩,过往的所有伤痛都值得。   甚至,再惨一万倍,他都心甘情愿,为了江昀。   这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啊......沈箫望着江昀的背影已经难以释怀地喜极而泣。   他谨慎地上前,从身后把他拥入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他的双肩,江昀不耐烦地想挣脱,却听沈箫在他耳畔继续表白道:“没有翠红楼的小翠姑娘,也没有百花楼的牡丹姑娘,更没有怡红院的海棠、万香阁的胭脂姑娘,她们全是我编的,我的心里只有你。”   江昀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沈箫的话令他动容,也让他坦然面对内心,脑海里浮现出他和沈箫的点点滴滴......   红袖楼的浴池、小倌馆的雅间、和风月客栈的客房,他真的是对沈箫只有仇恨而没有半分情意吗?他真的是单纯为了报仇才献身吗?如果他的仇人不是沈箫,他还能做到只为报仇就不惜自荐枕席吗?   他重生之后的放纵仅仅是因为上一世活得太拘谨,还是他对沈箫是有情意的,只是他从来未曾发现?   这种情意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完全不记得,上辈子他们没多少交集,这辈子沈箫对他也不怎么浪漫,他不懂为什么会爱上他,而且如果不是被欧阳吟点醒,他可能永远不会直面内心。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他在回味时才发觉到它蛛丝马迹的甜蜜,或许只有一瞬,但却很真实。   “你编的?那说明你之前骗过我咯?”江昀抬起右手肘狠狠戳向沈箫的胸口。   但沈箫抱得更紧,再痛也不放手:“骗你是因为......怕你不喜欢我,我爱你是真的。”   江昀神情有些得意,戏谑地勾唇:“沈箫,别太自恋,我可没说我喜欢你。”   沈箫的心又被他狠狠捶了一下,他尽力克制紧张,缓缓道:“阿昀,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但我希望你能让我守在你身边保护你一辈子。”   “呵,”江昀没想到沈箫这么大度,偏头斜斜地看向他依旧红着的眼眸,“我武功高强,用得着你保护吗?”   沈箫咋舌,偏偏他又不能告诉江昀前几世的遭遇。   两人的鼻息交织在一起,沈箫的唇瓣距离他的脸颊极近,呼吸不由地更加急促灼热。   江昀的侧脸感受着沈箫的呼吸,脸颊很快染上薄薄的红晕。   沈箫被他这骄傲埋怨的眼神盯得脸皮发麻,他不管不顾地吻上他的唇:“那你保护我吧,好吗?”   江昀:“......”这也行?   因为彼此皆已敞开心扉,当两片薄唇靠近时,江昀也忍不住迎合沈箫的深吻,配合他的呼吸节奏,舌尖交缠唇瓣相依,沉浸在这炙热的温软里。   沈箫的酒气因着呼吸渡到了江昀身上,酒确实是个好东西,给他们的缠绵添了几分勇气和肆意。   沈箫的左手从江昀的肩膀摸索到腰间,脚步带着他往圆桌旁挪,待拥吻的两人靠近圆桌时,沈箫抱着他的腰,将他压向桌面,江昀顺势后仰,双手环住沈箫的脖颈。   江昀一直闭着眸享受,沈箫则微微睁眼,满意地偷瞄江昀如蝴蝶扑扇的长睫,在灯火的映衬下,长睫在他的眼下投了一道浅浅的弧。   他的身子向江昀倾斜,右手长袖一挥便不客气地将桌面上的茶壶杯盏等东西全拂到地上摔得稀巴烂,发出噼里啪啦的抗议声。   他边吻边倾身把江昀放在桌面。   他知道,这是江昀最敏感的位置。   当沈箫粗重的呼吸扑落在他的脖颈时,江昀凭借短暂顽强的意志力推开了沈箫,沈箫醉眼朦胧,吃惊地望着他:“怎么了?”   他的嗓音有了些喑哑。   “今晚不大方便,”江昀咽了咽唾沫,矫情道。   沈箫不解:“你一个大男子有何不方便?”   “......”江昀想了想道,“我没喜欢上你时,就和你做了很多次,你可以慢慢回味......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那是不是应该听我的话?”   沈箫略有些委屈,但唇角还是勾着惊喜笑意:“你的弦外之意,是你现在也喜欢我吗?”   “......”江昀抿了抿唇,错开他过于深情的眼神,“你可以这么想。”   沈箫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他又哭又笑地看着江昀,眸里的欣喜太过刺目。   他本来就甘愿为江昀做任何事,更何况只是为他禁欲,而且......不过一晚而已,他们今后有的是时间。   江昀抚额:“沈箫,我发现你不仅爱吐血,你还爱哭。”   沈箫的表白无缝插接:“但我最爱的是你。”   江昀:“......”   沈箫尽力压制想要占有他的强烈欲望,起身站直身体,深呼吸后转过身背对他:“阿昀,我听你的,你走吧,越快越好,我怕我真会把持不住。”   他说这话时指甲狠狠掐进了手心,用痛感压过欲望,虽然明知压不过。   江昀起身后故意慢条斯理地重新扣上腰带,他注意到沈箫耳垂通红,压抑得脸红脖子粗,心中有几分不忍。   但离开前,他仍然故意走到沈箫面前,沈箫即刻扭头闭眼,短短一瞬,江昀就注意到沈箫的眼睛更红更可怕,如血泊般惊心,紧抿的唇瓣也轻轻颤抖着,脖颈处血脉贲张,他忍得尤其辛苦。   江昀的心遽然疼痛,他被沈箫强忍的状态震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因为怕沈箫更辛苦,不过一刹那,他就闪身迅捷地离开了沈箫的卧房,去势如风。   当他转出圆月门,背靠白墙时,孤零零的上弦月好像在赤裸裸地嘲笑他的口是心非,他抚着并不平静的胸口,身上的欲火一直没下去。   但情欲此刻于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沈箫的状态太令他惊讶了,他不禁想起沈箫和谢忠打架那次,沈箫的眼睛也是这么恐怖,还有他在风月客栈献身那次,沈箫的状态也是如此......   在他明确沈箫喜欢他以后,这些都能想通了。   沈箫想杀了谢忠是因为谢忠吃了他的豆/腐,内力倒袭相冲吐血是因为害怕伤着他,而在风月客栈,是因为他让沈箫承诺爱欧阳吟,沈箫才会在温柔乡中痛苦......   而刚刚,是因为沈箫要听他的话。   江昀按住心口,他现在非常难受,但也非常不解,沈箫为什么会爱他到这种地步,甚至怀疑上一世他是否错过了什么,不然就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纵使沈箫很爱他,他也不应该这么快成为他的心魔呀。   沈箫不知道江昀就在距离他不过百步的圆月门外,他只道是江昀离开了,浑身的力气就好像卸去般瘫软跪在地上,口中吐出暗红色的鲜血,鲜血落在地砖上就像是盛开的红莲。   他习以为常地抬袖擦去唇上的血迹,唇角却挂着笑意,因为他想到江昀说他喜欢吐血的玩笑。   早知因爱生忧怖,无奈人间梦未稀。 第052章 黑衣女子再次出现   月上中天,窗外树影婆娑,微风吹破薄云拂过枝叶,一道残影蓦地从窗外闪过。   躺在床上的沈箫突然睁开眼,鬓边冷汗簌簌,他这晚睡得并不好,得到江昀的喜欢让他太兴奋,但同时这种于他而言最珍贵的事却也让他感觉不真实。   他害怕他的「如愿以偿」会一触即破,他担心他的「来日方长」只是白驹过隙,前几世杀害江昀的凶手仍然是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剑,随时可能斩断他的幸福。   而且,他并不十分确定那名与魔教相关的黑衣女子就是前几世的凶手。   在如此兴奋又担忧害怕的双重折磨下,沈箫妥妥的失眠了,而窗外掠过的残影更是瞬间断了他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   因为已拥有,所以更害怕失去。   沈箫立即翻身下床,来不及穿外衣,只着亵衣边走边将脚完全套进趿着的鞋里,像前几世那般,红着眼往江昀的房间疯狂奔去。   这一世变数太多,他最大的变数就是害怕那个凶手提前行动,他怕江昀再遇不测,如果江昀真的出事,他不敢想象自己能怎么活下去。   他落在一处落叶纷飞的小院,眼前的门扉紧闭,屋子里没有点灯,氛围幽蓝静谧。   沈箫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因为这个场景和前几世不大一样,但他的行动却没有放缓,此刻他站在双侧雕花门扉面前,抬手推门,门从里面插上了插销。   他的心又安定了少许,但为了确定江昀没事,他不惜扰人清梦敲门:“阿昀,你在吗?”   他能听到自己声线的颤抖。   然而,开门的却是只着亵衣的欧阳吟:“沈兄,这么晚找江公子?怎么跑我房间来了?”   沈箫登时脑海一片空白,就像是烟花炸开冷掉的夜空。   对啊,前几世欧阳吟和江昀是夫夫关系,两人自然是住在一起,而今江昀应该在另外的院落才对。   可是,他在名剑阁这么久为了遵守与江昀的承诺,竟然避嫌到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沈箫的自责懊悔冲动等统统袭上脑海,他脸色煞白,眼神可怖地问道:“他在哪儿?”   欧阳吟从未见过他这般情况,不由地先关心道:“沈兄,你没事吧?”   “我问你他在哪儿?”沈箫的声音提高,眼神更是多了三分凶狠。   欧阳吟被他这状态吓得不轻,赶紧答道:“竹风轩。”   下一瞬,沈箫便头也不回地腾身离开,动作迅捷不过眨眼便消失无踪。   欧阳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回房拿上外裳后也追了过去。   *   可能是因为对沈箫问心有愧,江昀这一晚也没睡好,而且因为上辈子死得不明不白,这辈子他的警惕心大幅提升。   门外有人落地的动静让他瞬间惊醒,来人内力深厚却内息紊乱。   江昀即刻穿鞋,不容来人敲门他已经先打开了门扉。   “沈箫?”江昀的防备瞬间松懈,登时感到一脑门官司,“半夜三更来敲门?你有病啊?”   夜半虽光线昏暗,廊下的灯笼却足以让江昀看清他眸里可怕的血丝还有他那一张苍白的脸。   江昀的心微微疼了一下,不明白沈箫又受什么刺激了。   他本想关心一二,但下一息沈箫就跨过门槛把他紧紧拥入怀里,口中喃喃重复:“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江昀稍微转了下脑筋,猜测沈箫估计是做梦他出事所以才会这么紧张。   他情不自禁地也抬手抚着沈箫的后背,温热的手即便隔着衣料也能体会到沈箫的冰冷,忙安慰道:“做噩梦吓坏了吧?别怕别怕,我还在呢。”   沈箫:“......”   随后跟来的欧阳吟此刻也落在了院中,恰好看见他们二人深情相拥,他的心被揪紧了一下,但沈箫完全没有注意身后有人。   江昀倒是看到院中的欧阳吟,脸上情绪不明,他本想下意识推开沈箫,在前世的夫君,简称前夫面前卿卿我我似乎不太好。   然而,欧阳吟冲他点了点头,温润一笑旋即转身离开。   江昀心里忽然有点难受,因为他知道欧阳吟喜欢沈箫,一直都知道。   任凭谁看见喜欢的人怀里抱着别人,心里都会不舒服吧,尽管是欧阳吟成全了他俩。   “对了,”沈箫抱够了后才松开他,握住他的臂膀道,“有个黑衣人,你看见了吗?”   江昀蹙眉:“你的梦我怎么能看见?”   “......”沈箫握住他的胳膊,镇定下来后眼眸一亮,骤然想道,“糟了,中计了。”   “啊?”江昀仍然懵。   “一定是调虎离山之计。”沈箫判定道,拉着江昀的手欲运轻功回房。   “等等,”江昀拉住他,“容我穿个衣裳先。”   沈箫:“......”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个儿身上只着了亵衣,难怪觉得挺凉快。   “我这人比较精致,不像你。”   江昀边穿衣裳边偏头揶揄他,然后扣上腰带回到他身边。   沈箫撇开眼神,低眸不满地想道:这么精致的人日前竟为了欧阳吟,不惜忙得几日不换衣裳。   他突然就醋意大发,怀疑江昀一定也喜欢欧阳吟,而且对欧阳吟的喜欢更胜于他。   “走吧。”   江昀说话间微笑着去拉他的手。   沈箫却给脸不要脸地避开他的手,率先走出房门。   江昀的眉心一跳,感到莫名其妙,追上去问道:“喂,你怎么神经兮兮的?”   沈箫也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明明他把江昀的喜欢当作恩赐,却总是情不自禁贪心,然后作出违背本心伤害江昀的事儿。   他在醋意和真心两种情感之间徘徊不定,搞得自己随时可能疯掉。   但他还得尽量保持超脱淡然的表面风度,也就是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高冷自矜。   沈箫没回头,右手朝后拉过江昀的手,然后一声不吭地飞身离开。   江昀发现,在感情方面,他的高冷竟然输给了一个喜欢藏心事的闷葫芦。   *   两人回到沈箫的卧房,在江昀点灯之际,沈箫已经走到博古架拿下锦盒,打开一看,里面已经空了。   江昀走近:“这里装的是什么宝贝?被偷了?”   沈箫面沉如水:“之前猜得没错,黑衣女子果然早就埋伏在我们身边,吕淼之的那些画被偷了,她显然是担心被我们在画中发现端倪。”   江昀抬手无奈地揉着太阳穴:“名剑阁的女子不少,厨房的煮饭婆、粗使丫鬟以及一些漂亮小丫鬟,沐紫若?灵儿?等等,你觉得会是谁?”   沈箫推断道:“既然是在画中怕被我们看见,那肯定是我们见过的人......”   “沐紫若或者灵儿?”江昀用收拢的折扇摁着下颌,“可是我感觉她俩都不大像。”   “那人诡计多端,说不定是名男子呢?”沈箫看着他轻笑,“别忘了在李花镇作恶多端的采花大盗平时也是扮作女子见人。”   江昀舌尖烦躁地舔过齿背:“那你有头绪吗?”   沈箫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但却摇了摇头。   江昀更是不解地吊着高低眉:“......”   沈箫合上锦盒,浅笑着凑近江昀,炙热的呼吸扑落在江昀脸上。   江昀:“你想干什么?”   他话音刚落,沈箫的吻就覆上了他的唇瓣,温柔地舔开他的唇缝,双手抱住了他的身子。   江昀情不自禁地扶住他的腰,在亲吻的空隙嘲讽道:“你不是挺高冷,刚才连手都不让碰吗?怎么现在又这么浪了?”   沈箫搂着他的腰一把往上拎,江昀的身子自然跌进他怀里,两条腿也自觉地盘在他的腰间。   “我错了,”沈箫轻吻着他的脸颊道歉,又请求道,“天快亮了,趁天亮前一起睡吧。”   江昀还没答应,人已经被他放倒在温软棉絮中,沈箫压在他身上,明明只有一层薄薄的亵衣,明明之前身体还是凉的,此刻却如火引冰薪般滚烫炽烈。   江昀就是他的火。   粗重的呼吸喘息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   他俩睡觉忘记关门,翌日二人共度春宵一事就传遍了整座名剑阁,而且还被描绘得有声有色,沐紫若气得要回红袖楼。   灵儿哄了她一路,终于在名剑阁门口才把她哄好,二次除魔行动的名单已经加上了沐紫若的名字,她可不愿意降低哪怕一丁点胜算。   灵儿分析了她的两百面首,又分析了她的姐妹们,想着和她关系最好的清玫大仇未报,沐紫若又扭扭捏捏半推半就地回到房间。   名剑阁的弟子在荷花池里找到沈箫丢失的那些画,全都被泡烂了。   想到黑衣女子可能是魔教中人,而且还混在了名剑阁里,欧阳吟一个头两个大,双手抱头无可奈何地撑在圆桌上。   二次除魔行动还在悄然准备阶段,他也有按时给蒋心月通信,但黑衣女子是个大/麻烦,他不确定那人是否知道他们的计划,又会不会已经告知蒋心月。   即便蒋心月现在没动作,魔教也十分平静,但谁知道浩浩荡荡抵达圣莲教之日会不会再次中计?   “公子,你放心吧,那女子明显是冲着江庄主去,她不会知道我们的安排,而且我相当谨慎。”灵儿站在欧阳吟身边安慰道。   欧阳吟闭着眼:“可我还是愁。”   “放心,”沈箫也温声劝道,“我在画纸上动过手脚,那人很快就能露出马脚。”   欧阳吟这才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满是感激。   江昀也不禁用扇骨打了下他的胳膊:“想不到你还有点深谋远虑。”   “习惯了。”   沈箫勾了勾唇,眼中情绪不明。 第053章 沈大人是个醋精   这日秋高气爽,秋风拂过院中的银杏,吹黄的银杏叶好像蝴蝶翩翩起舞,随风飘落,在地上铺就一层薄薄的金色地毯。   沈箫站在廊前石阶上,风撩起他宽大的衣摆,墨玉箫在他如玉的双手和薄唇下奏出伤怀的曲子,难怪说箫声和秋天最配,同样的萧瑟和凋零,容易令人伤感断肠。   江昀舒服地坐在美人靠上,大长腿轻松交叠,左手握着销魂扇搭在靠背栏杆,待沈箫一曲作罢,他才故意嘲讽:“沈箫,认识你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你正经吹箫。”   沈箫看向他,眉宇间似秋意清爽,唇角勾着宠溺的笑意。   其实前几世他和江昀认识后也经常吹箫,将失落痛苦嫉妒难过等等情绪用曲子发泄表达出来,那时候酒和箫是他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东西。   但江昀满心满眼里只有欧阳吟,就算听到箫声也不会在意,更不会去想吹箫者是何人。   二次除魔行动需要联系的人马差不多已经凑齐,因为上次除魔行动的失利,这次愿意加入的名门正派特别少,其中小门小派居多,不过有像红袖楼、秦门和鬼刀冢这种游离在邪魔歪道与名门正派之间的派别加入。   灵儿认为这三大门派比很多名门正派加起来还靠谱,她对所谓名门正派以及自诩的正道人士皆嗤之以鼻,她认为这些人无非就是顶着「正人君子」头衔的鸡鸣狗盗之辈。   他们道貌岸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其实比谁都自私自利,爱好以「替天行道」的名义抱团欺辱落单者,高高在上做江湖的判官。   江湖不需要判官,需要的是铮铮铁骨。   在他们眼里,是非对错看的是名望地位高低,可他们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背后不知道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不过是隐瞒得更好罢了,从来只有锦上添花,几乎不会雪中送炭。   除了她家公子,她家公子是个超级大好人。   欧阳慕枫张罗第一次除魔行动时,灵儿就觉得打不过人家就组团特别窝囊,所以极力劝阻欧阳吟凑热闹,没想到那些人还真上了魔教的当差点全军覆没。   如今,她当欧阳吟的军师献计,主要就是为欧阳吟报父仇以及她想让欧阳吟借此机会一战成名,让武林重新洗牌,其他名门正派得意太久了,风水轮流转,轮也该轮上他家公子了。   此时,灵儿双臂抱胸靠在廊柱下,和江昀一同听沈箫吹箫,目的是想找机会向江昀提出让玲珑山庄也助名剑阁一臂之力。   玲珑山庄亦正亦邪,本来就在灵儿的盘算之内。   其实若是让她家公子出面和江昀商量,肯定是事半功倍,毕竟江昀对她家公子还是很有好感,要不之前也不会闹得天下人尽皆知,但她家公子就是心好,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更不愿意让沈箫误会,所以没答应。   既然公子不干,灵儿就只有亲自找上江昀,打算从沈箫入手,拉拢了沈箫,江昀自然得夫唱夫随。   不过她还没开口,就先被江昀的那句调侃带偏了,不自觉地追问沈箫:“沈大人还吹过不正经的箫呢?”   此话从灵儿口中无意识地说出,惹得沈箫耳垂一下子就红得彻底。   偏偏江昀还故意在姑娘家面前拿他打趣,邪气地笑道:“那可不,半夜三更天天都在吹呢。”   “啊?半夜三更?我怎么从没听见过?”   灵儿不解地抬手挠了挠耳朵,开始质疑自己的听力。   江昀嘿嘿坏笑着还想再详细描绘时被沈箫红着脸打断:“喂,你别说了。”   叫他「喂」,看来是真有点生气了。   江昀嬉皮笑脸地闭了嘴。   灵儿虽然心思玲珑七窍,但对男男女女情事上面却异常懵懂无知,见江昀不说了,她倒是有些急了,秀眉轻蹙打听道:“沈大人,你今晚还吹箫吗?我今晚不睡觉也要听。”   沈箫面红耳赤地剜了她一眼,薄唇不满地使劲吐出了两个字:“不吹。”   灵儿失望地皱了皱鼻子。   江昀舔了舔唇瓣,乐意见沈箫害羞的模样。   他发现自从两人关系明朗,沈箫的各种情绪基本都会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尤其是害羞脸红、吃醋生闷气的时候,还怪可爱。   其实以前沈箫除了会刻意抑制心跳和脸红避免被看破以外,他的言行举止和神情也经常会暴露内心真实想法,但那会儿他老是误会沈箫,此时回想起来还有点过意不去。   他晃着折扇起身走到沈箫身旁,此时黄昏将近,他悠闲地靠在另一边廊柱,尽力保持正经地问道:“沈箫,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你不是说在吕淼之的画纸上动了手脚吗?怎么黑衣女子还没找到?”   沈箫不大敢直视他询问的眼神,咽了咽唾沫小声道:“我失策了。”   江昀「噗嗤」一声笑了:“之前我还夸你「深谋远虑」,看来我也失策了。”   灵儿更是被他俩逗笑:“我还以为沈大人你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呢,哈哈哈哈结果翻船了哈哈哈哈。”   沈箫听到她的笑声,脸色更沉了,偏偏灵儿还把一双纤纤玉手凑到他面前挥舞。   灵儿笑道:“沈大人,本来我还想让你帮我看看手相,什么时候可以觅得如意郎君呢?现在就算了,唉,你也算不准。”   沈箫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过有意覆在她的衣袖上,没有触碰她的肌肤,他眉间隆起,重重地深呼吸道:“芙蓉香味儿太重,不适合你。”   灵儿撇嘴使劲收回手,揉着手腕气呼呼道:“沈大人,我看你一天到晚跟在江庄主身边,挺喜欢芙蓉香呀。”   江昀轻笑,眉眼弯弯道:“灵儿姑娘想岔了,沈大人是喜欢我,不是喜欢芙蓉香,因为芙蓉香在我身上,所以他才喜欢,但你身上嘛......就......”   他欲言又止地抿唇坏笑。   灵儿「哼」了一声,鼓着脸颊冲二人怒道:“你俩就是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小姑娘,过分。”   她说完就转身跑掉了。   待灵儿的衣衫转出沈箫的视野,他才偏头对江昀道:“你确实挺过分。”   但他的语气很轻,完全没有责怪的意味,甚至唇角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江昀挑眉,眼神可怜兮兮地质问:“今晚真不吹箫了?”   “......”看到他眉目含笑地调戏,沈箫顿感口干舌燥,倾身将他压在廊柱上,呼吸顷刻间交融在一起,急促而灼热,“你说呢?”   他舌尖微翘,带了些明显的挑逗。   正当他的吻逼近,距离江昀的唇只有一寸距离时,后面响起一阵咳嗽。   丫鬟非礼勿视地盯着脚下的地砖:“两位贵客,该用晚饭了。”   沈箫这才不情不愿地起开,随便理了理衣衫,快步走进屋内,江昀紧随其后。   *   大概是因为他俩秀恩爱秀得太过分,虽然不是故意旁若无人,但有时候的确挺扎旁人们的心。   这不,下午两人刚合伙儿欺负了灵儿,晚上欧阳吟就来找他们算账为灵儿出气了。   今晚月明星稀,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   三人围坐在院中石桌旁,欧阳吟尝了两口菊花茶才慢悠悠道:“灵儿把二位今日下午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江昀不好意思地玩着折扇,自觉甩锅道:“都是沈箫的错,他说人家姑娘的芙蓉香手霜不好闻。”   “......”沈箫小心眼地瞪了他一下,将锅又甩回去,“其实是阿昀的错,他故意让灵儿姑娘尴尬,而我只是实话实说。”   江昀举手发誓:“我也是实话实话。”   他说着还在石桌下踢了沈箫小腿一脚:“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然而,他的语气在说到「喜欢」二字就不由地放轻放缓,气势一下子就灭了。   江昀不喜欢在「前夫」面前秀恩爱,虽然这一世他们并没在一起过,但他上辈子的记忆都在,而且很深刻。   不过,和喜欢的人打情骂俏这种事,有时候真控制不住,比如现在。   沈箫非常敏感地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看到江昀如此在意欧阳吟,他又吃醋了,便故意大声回应:“你说的是实话,我就是很喜欢你。”   结果,这话出口后,江昀和欧阳吟竟不约而同地抚额。   沈箫:“......”   江昀腹诽:操,说这么大声干嘛?又不是没表白过。   欧阳吟抚额,无奈地叹气:“我找你们不是说这事,是另外一件事。”   “啊?”江昀定睛看向他。   而欧阳吟的眼神则瞥向了沈箫放在桌上的墨玉箫。   沈箫立即明白欧阳吟的弦外之音,略羞愧地颔首。   江昀登时也明白了,忙向欧阳吟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欧阳兄替我给灵儿姑娘道个歉,下午确实口无遮拦了。”   欧阳吟抬手制止他道:“江兄不用道歉,灵儿并没有听懂那些话,只是我觉得她毕竟还小......呃......虽然她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但她很单纯,对很多事不大懂,所以还请二位以后不要在她面前说这些。”   “放心,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   江昀诚挚地对欧阳吟竖着三根手指发誓道,他眼眸晶莹清澈,就像是盛满了银河。   可惜,他的眼神落在沈箫眸里,而他的视线却在欧阳吟脸上,眸里自然也是欧阳吟的影子,这让沈箫回忆起前几世被忽略的痛。   得到他的保证后,欧阳吟才放心起身离开,不便打扰他俩。   又因为江昀目送欧阳吟转出圆月门,沈箫不舒服地起身告辞:“我也离开了。”   江昀不明所以,忙拽住了他的衣袖:“你今晚不留下吗?”   “口腔溃疡,吹不了箫。”   沈箫的状态就像是刚才干掉了一大缸醋。 第054章 沈大人泡在醋缸里了(上)   江昀明白沈箫是又吃醋了,不就因为他和欧阳吟多说了几句话多看了几眼吗?   这男人的嫉妒心也太强了吧。   明明他对欧阳吟只是很单纯的友情,可沈箫还是不舒服,总不能让他为了爱情就和欧阳吟绝交吧?   江昀顿时感到头疼又麻烦,他就不能惯着沈箫这小肚鸡肠爱吃醋的德性,不然以后还能有同性朋友吗?世上美男子何其少,能交上朋友多不容易啊。   他想着就松开了沈箫的衣袖,淡定地扬了扬下颌:“你走吧。”   “......”   沈箫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他。   江昀故意错开他质问又生气的眼神,佯装漫不经心地喝茶。   “......”   沈箫几不可查地闷哼一声,气冲冲地走得飞快,衣袍扬起小小的一阵风。   就连这平平淡淡的风,江昀也觉得似乎嗅到了酸味儿。   回去之后,沈箫辗转反侧睡不着,他也没料到自己的嫉妒心有这么重,他不应该早就接受「江昀更喜欢欧阳吟」的事实吗?江昀接受他不就是因为他爱慕他,而欧阳吟不在意他吗?   所以,他有何好嫉妒的?他本来就是江昀的「将就」而已啊?   沈箫被这些想法折磨得头痛欲裂,他从来都知道他不该贪心不该争取更不该强求江昀只喜欢他一个人,可他忍不住,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滔天的醋意江昀永远不会明白。   *   “他就是矫情、作,比我还能作。”   江昀不满地向欧阳吟抱怨道,气得往嘴里塞了个月饼狼吞虎咽。   今日是中秋,沈箫自那晚后又恢复了表白前的傲慢高冷疏远,至少以前江昀稍微勾引,沈箫就能上钩与他风流快活,现在,沈箫几乎都不正眼瞧他。   摆明了想分手。   那夜,沈箫想了整晚,既然江昀给不了他安全感,而他又想待在他身边保护他,最好的相处方式应该是退回朋友的位置。   虽然他不甘心只做朋友,而且做朋友他也能吃醋生闷气,但是醋意和火气能比「在一起」时少一点,毕竟身份变了就没资格情绪化了。   这里的枫叶还未完全红透,颜色由黄到红依次渐变,层林尽染浪漫好看,风一吹就簌簌下落飘舞,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江昀和欧阳吟的长条案就放在茂密的枫树下,案上摆有果酒和各式月饼,趁着沈箫如厕期间,江昀就忍不住向欧阳吟吐苦水。   欧阳吟端起银质酒杯,荡了荡杯中的果酒,蹙眉摇头:“沈兄在感情方面没想到如此敏感,这和他平常作风大相径庭,我也说不清楚,若真要说的话,大概是沈兄太爱江兄了,所以才会患得患失、情绪反复。”   江昀更不满,冷笑道:“他爱我就能绑架我的交友自由了?”   他不禁想起沈箫眼眸密布可怖血丝的模样,他是沈箫的心魔,或许用轻飘飘的「爱」根本不足以形容沈箫心里的情意。   只是,他一不了解沈箫为何会如此爱他,二不了解沈箫的心魔由何而来......所以,即便沈箫的爱很深沉,也根本不足以令他断绝和欧阳吟的朋友关系。   他俩看到沈箫回来,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   沈箫攥紧了宽大袖袍里的拳头,不置一词地坐回原位,也就是欧阳吟的对面。   欧阳吟有眼力劲地从坐垫上起身,轻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一些杂事要处理,先行告辞。”   江昀明白他是故意留下他俩独处,如此善解人意的美男子朋友,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呢?   “不一起赏月了吗?”   江昀企图留下他,皓月当空,果酒和月饼还剩很多。   “不了,二位慢聊。”   欧阳吟坚持离开。   *   此时此刻,长条案旁就只剩下江昀和沈箫,树上悬挂的四面体灯笼投下熏黄的光晕。   欧阳吟走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沈箫喝完杯中的果酒也起身告辞道:“我也先回去了。”   这回,他转身没走两步,就听到江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昀的语气很冷:“站住。”   主要是被这几日沈箫的疏远态度给气的。   沈箫站定,他其实不想走,可又能和江昀聊些什么呢?他们的氛围太尴尬了,如果真聊,他可能就得说出分开之类的话了。   他的言行举止虽然已经表明了这个意愿,但却要他真正说出口,却不容易。   沈箫想了想又回到坐垫:“江公子是有何想说的吗?”   自从那晚,他对江昀的称呼也变了,这也让江昀火大。   “沈箫,你到底想怎样?”江昀仰头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你闹够了吗?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可以明说,但我要知道原因。”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沈箫心痛垂眸,拎起银质执壶往酒杯中满上一杯果酒,“只是觉得我俩不合适,只做朋友就挺好。”   他声线里的纠结被江昀听得一清二楚。   沈箫端起果酒欲饮,却被凑近的江昀从手中夺走了酒。   他惊怔地看向江昀,江昀上半身倾近,眉目间染着怒意:“是能上床的那种朋友吗?”   说罢,江昀便将那杯果酒全数泼在了沈箫脸上,暗红色的酒水顺着他清丽的面容淌下,有的由修长脖颈流入衣襟。   沈箫没有眨眼,任凭浸着果香的酒在他脸上挂着,也没有拿出手帕擦拭。   他紧抿着唇,半晌后才咬牙道:“江公子想多了,是不上床那种朋友,只是、单纯的朋友。”   江昀即刻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掷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突兀的声响。   沈箫的神经颤抖了一下,眼眸里浮上了些许水汽。   江昀发脾气的状态将他的思绪拉回了前几世,那时江昀每次发脾气无一例外都是因为欧阳吟,但现在,江昀是为了他发脾气,这一世自和江昀相识以来,江昀从来没有如此生气过。   “沈箫,”江昀站起身,摔掉酒杯的手用虎口钳住了他的下颌,愤怒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不就是吃醋吗?”   沈箫的心脏「咚」了一声。   “我和欧阳只是朋友关系,不上床那种,你到底吃的哪门子醋啊?我就不能有朋友吗?”   “你、不喜欢他吗?”   沈箫的下颌被他掐得难受,艰难地开口道。   “我何时说过喜欢他了?”   江昀纳闷地皱眉。   沈箫看向他的眼神有了看傻子般的无语。   江昀想起来,确实他以前经常宣扬喜欢欧阳吟,可他已经和欧阳吟解释清楚是误会了。   沈箫冷哼一声,似是在苦笑:“江公子是把我当傻子吗?在红袖楼你劝解清玫时,不就承认过喜欢欧阳吗?”   “......”   江昀无话可说,在红袖楼那会儿确实还没完全放下欧阳吟,同时他也恍然大悟,那晚沈箫也在,沈箫就是他偏过头却没捕捉到的那缕风。   沈箫提了下唇,自嘲地笑了笑,拨掉他的手,仰视他道:“所以,别骗我了,你根本不懂我的痛苦......我知道你更喜欢他,让我留在你身边简单做个朋友就好,不然我会情不自禁贪心,情不自禁吃醋,情不自禁生气......”   “只做朋友就不会贪心?不会吃醋?不会生气了吗?”江昀居高临下地嘲讽地笑道,“那你还待在我身边干什么?你离开我不就好了吗?嗯?”   沈箫唇角抽搐,心脏被攫紧蹂躏的痛感清晰地由胸腔蔓延开去。   “说你两句又想吐血了吗?”江昀冷笑,右手捧着他的脸颊。   “......”   沈箫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打死他也不会离开江昀。   江昀的手摸到他的耳垂,温柔地揉弄,沈箫很快感到那点酥麻袭上了他的脸颊。   求而不得的痛苦,撕心裂肺的绝望,江昀不是没经历过,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沈箫这种明明得到却还自陷囹圄无法自拔的痛,确实让他匪夷所思。   如果沈箫的患得患失真来自对欧阳吟的嫉妒,江昀有必要向他明确表态。   “沈箫,”江昀认真想了想,凝视着他的眸缓缓道,“还记得在风月客栈的时候,我让你出去,我有私事和欧阳说吗?”   沈箫眼神黯淡地「嗯」了声。   江昀:“我和欧阳说的私事就是,「我喜欢他」是一场误会,我已经明确告诉不喜欢他,然后想要撮合你们......你可能会认为我说不喜欢他是骗他,当时我可能也确实没完全搞清楚对他是否有感情,但现在我很清楚,我对他只是朋友情谊,说什么「我更喜欢他」,你俩根本没法比较,因为我喜欢的只有你,爱的也只有你。”   沈箫黯下去的目光又有了光亮,惊喜的眼神无所遁形,他眼里是认真表白的江昀,耳朵里也是江昀表白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太害怕是假,他捕头的敏锐令他不自觉地问道:“那你为何要说你喜欢欧阳吟?而且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感情关系里最烦的就是翻旧账,江昀刚含情脉脉地表白完就被他哽了一下。   “这事不好说,以后你就会知道。”   江昀避开这个问题,俯首用力吻上他的唇。   在沈箫的记忆里,这应该是江昀第一次主动吻他,他耳根已然红透,眼泪肆无忌惮涌出眼眶,咸咸的眼泪和酒水混在一起,他抬手按住江昀的后脑勺,很快反客为主欺身而上,桌案上的杯盘果酒月饼等皆撒落一地好不狼狈。 第055章 沈大人泡在醋缸里了(下)   床架剧烈地「吱呀」晃动,天青色床帏波纹阵阵,低吼喘息的声音嚣张至极。   他们好像是要把这几日的疏离冷淡全都补回来,尤其是沈箫,特别卖力干活。   他的头埋在江昀的颈窝,忘情地亲吻着他的脖颈,呼吸声粗重急促,左手狠狠捏了一把江昀精瘦的腰,疼得江昀抬膝踹了脚他的大腿。   沈箫「唔」了声,想起某事后在他耳畔吃醋道:“阿昀,我问你,你这么精致的人......为何会为了欧阳几日都不换衣裳?”   “什么时候的事儿?”   江昀被他搞得有点累了,脑子放空想不起来。   “就我受伤那段日子,欧阳在床前守着我,而你为了他忙碌于打理名剑阁上下......”   沈箫话未说完,江昀就推开他的肩膀,两人的脸颊皆绯色迷离,尤其是江昀,愈加透出几许妩媚。   江昀舔了舔唇瓣,抱歉地笑道:“其实,我是骗你的......”   沈箫骤然发现他曾经不敢深入想的事情很可能是真的,唇角不自觉地勾出一丝笑意。   江昀则搂过他的脖颈继续道:“你不自量力为我受伤,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不要客气。”   “照顾我的真是你?”沈箫明白他不是在做梦,“你是为了我才衣不解带,来不及换衣裳?”   望着他惊喜的眼神,江昀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虽然江昀没有解释之前为何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喜欢欧阳吟,但他这个点头却让沈箫非常感动,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   他现在十分确定,江昀真的爱他,不是他的错觉,不是他自以为是的过度解读,不是他一厢情愿后得到的施舍,更不是江昀退而求其次的将就。   沈箫动情地亲吻他的唇,唇瓣吮吸舌尖交缠,身体在互相磨蹭间再次进入......   *   自江昀向沈箫说明白以后,沈箫果然豁达了不少,虽然偶尔也会吃点小醋,生点小闷气,但至少不会把自己搞得生不如死。   灵儿忙于亲自走访二次除魔行动名单上的门派,以确定合作情谊,因为当初走得匆忙,忘记向江昀提出让玲珑山庄加入的请求,等她回到名剑阁时已是隆冬。   年关将至,空气冷冽,时不时还会飘几场小雪,院落中的绿意渐渐被白茫茫覆盖。   冬天有人暖被窝的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江昀和沈箫之所以赖在名剑阁过年,心底共同的原因都是为了那名消失良久的黑衣女子,但他们都不曾向对方说起。   毕竟只有仇恨才会令他俩如此执着,而这仇又是上辈子的事,自然不便宣之于口。   二次除魔行动在即,黑衣女子一定会再次出现,如果她的目标仍是江昀,沈箫躺在床上,冬日的夜晚非常非常安静,唯呼吸和心跳最清晰,连虫鸣的窸窣声也没有。   他睁眼直直地盯着床帐,幽静漆黑的氛围令他眼前有些模糊,好像是飞尘起舞。   沈箫在前几日收到朋友的飞鸽传书,天机处果然有关于圣莲教的秘密,结合那个秘密,他差不多可以猜到黑衣女子是谁,可惜没有明确直接的证据,所有的猜测也可能是巧合。   事关江昀的生死,他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前几世他已经错杀了太多人......可这一世不同,他必须得小心翼翼护着江昀,以他的安全为先,万一杀错可能会打草惊蛇,不仅场面会失控,还很可能让江昀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需要更明确的证据以及更稳妥的杀人手段。   沈箫正想着,他蓦然察觉身旁的江昀猛烈颤抖了一瞬,紧接着江昀就大口喘着粗气坐起身,鬓边冷汗淋漓,右手紧紧捂住心口。   “阿昀,你怎么了?”   沈箫忙起身抱住他的身子着急关心道。   江昀没有回答,他脸色惨白,重生以后首次梦见在黄泉路上的情景,心口疼痛不已,他依旧不记得上一世死去的真相,但他记得重生的目的就是为了真相和报仇。   这些日子里他沉溺于和沈箫的感情中,无暇顾及报仇之事,也没仔细琢磨如何报仇,眼看着日子一天天逼近,这个梦算是令他醍醐灌顶,他必须得着手准备。   关于黑衣女子,他没有任何线索,也不确定那人是否上一世杀他的凶手,如果按图索骥,那他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心脏突然抽痛,江昀忍得咽了口唾沫,冷汗前赴后继地往外冒。   “阿昀,你到底怎么了?”沈箫将他紧紧揽入怀中,紧张担忧道,“是做噩梦了吗?别怕别怕。”   “你是在哄小孩子吗?”   江昀推开他的怀抱,唇瓣颤抖发白。   “到底怎么回事?”   沈箫比他还慌张,拿过他手腕把脉,江昀内息不稳心跳加速,在安静的氛围里尤其明显,确定他身子并无大碍后,沈箫才缓缓松了口气。   江昀平复心情后注视着他的眸,沈箫的眸此时漆黑如不见底的深渊:“我要干一件事,可能你会不高兴,但是你必须支持我,而且不能问我原因,我不想骗你,也暂时不想回答你。”   沈箫的心跳登时比他还快。   *   名剑阁踏雪寻香苑的腊梅开得正盛,幽香袭人,根本不用寻,为刺骨的寒冬添了些诗意的气息。   名剑阁的弟子和下人们都忙于准备年货、打扫擦洗家具和缝制新衣等等。   比较闲就只有名剑阁的主人和客人以及灵儿。   欧阳吟今日心情大好,因为剑冢终于锻造出了一把绝世好剑,他将宝剑恭敬地放在踏雪寻香苑的石桌上,让江昀等人参观。   此剑剑身窄细、轻薄坚韧、鎏铜错金,象牙剑柄上缠有红色丝带,玉质剑首镂空雕花,剑格饰以日月星辰,剑匣涂以朱漆,在白雪冷意中颇有一段风流。   欧阳吟已向他们展示过此剑的锋利,既可削铁如泥也能吹毛断发,剑刃不会有一丝破损,而且轻巧方便挥洒自如,易凝结使剑主人的剑意,所到之处剑气潇洒磅礴。   沐紫若兴趣缺缺地拧着眉,她对剑不感兴趣,她的武器是白绸。   “这剑叫什么名字啊?”她想了半天,索性跳过对宝剑的夸赞问道。   欧阳吟轻轻抚着额,目光理所当然地落在沈箫脸上,拱手客气道:“不如请沈兄为此剑赐名吧?”   沈箫已经很压制情绪,但见到此剑时眼神还是会不自觉地凶狠。   他无论如何也不忘记,这就是插进江昀心中的那把剑,他咬紧牙关没出声,欧阳吟只当他是思考,也不着急催他,而是满眼宠溺地看着他的宝剑。   江昀失去了前一世被害的记忆,并不知道这把剑就是凶器,玲珑山庄出身的他也是用剑的行家,他对剑的了解及审美品味并不比欧阳吟差。   他见沈箫想名字想得这么费力,便向欧阳吟讨了剑当场耍了起来,江昀武功高强,对宝剑的驾驭更是熟练巧妙,否则也不可能游刃有余地把销魂扇当剑使。   他身姿轻盈如风飒爽,出剑凌厉精准,剑身在空气中发出悦耳的「锵啷」声,刹那间腊梅翻飞,花雨将其包围,着大红衣袍的江昀就像是闪烁的火,灿烂绚丽到令人挪不开眼。   江昀舞完最后一式后把剑扔向沈箫,沈箫一把握住剑柄,意识才从江昀的风采中回过神。   “名字想好了吗?”   江昀走近他,冲他扬了扬下颌。   沈箫呼吸滞了一瞬,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唇瓣道:“不如就叫「沉霜」吧,勿锋芒毕露急功近利,须韬光养晦和光同尘。”   前几世,他也是在江昀舞剑之后给这把剑起的名字,不同的是那时江昀不会把宝剑扔给他。   “我们公子一向很稳重啊,感觉「沉霜」这名字挺配这把剑,但却和我们公子不大搭配。”灵儿捋着垂在胸前的秀发不解道。   欧阳吟则在她的灼灼目光下将宝剑归鞘,然后双手捧到江昀面前道:“此剑就赠予江兄,当作是我名剑阁下的聘礼吧。”   ???   灵儿登时一脸懵,怀疑她离开的这段日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疑问的目光看向沈箫,沈箫面容平静、无悲无喜,似乎早就知晓此事,她再看向沐紫若,发现沐紫若也处在懵懂状态。   “到底怎么回事啊?”她忍不住询问,睁大一双杏眸,“江庄主要嫁到我们名剑阁?”   “嗯,”江昀点头,“在下认真想了许久,始终放不下欧阳兄,而沈兄也发觉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停留在朋友上,所以再三考量下,我和欧阳兄决定成亲。”   灵儿抱头惊呼道:“你们太草率了吧。”   要想计划顺利进行,欧阳吟必须得参与且保密,虽然他不明白沈箫和江昀此举何意,不过他这人心地善良,帮朋友一把也无所谓,反正是假成亲。   而且沈箫还说,可以借成亲喜宴给参与二次除魔行动的门派发请帖,让他们在名剑阁汇合,婚宴之后便一同前往圣莲教除魔,减少圣莲教的反应时间,让他们没有充足的应对时日。   欧阳吟也觉得这办法不错。   当江昀向沈箫提出与欧阳吟假成亲时,他心里肯定很难受,但同时又处在十分矛盾的情绪里,他不想接受这个计划是因为即便是假成亲,他也觉得膈应;他想接受这个计划是因为重复前几世的轨迹是找到直接证据最简单的方式。   而且他能确定计划中的第三个参与者欧阳吟不是凶手,所以计划可行。   他也有怀疑江昀假成亲的目的,可偏偏答应了他不能问,便只得默默陪他完成这个计划。   他们仨实施这个计划后,江昀就故意和欧阳吟走得更近,与沈箫保持若即若离的疏远,两人若是想干些什么,唯有偷情。 第056章 彼此情敌越来越多(上)   为了不打扰五湖四海过年的热情,江昀和欧阳吟的婚期定在了仲春三月。   收到名剑阁喜帖的门派都在二次除魔行动的名单上,草长莺飞、李花灿烂之时,他们将借由赴宴之名齐聚名剑阁。   玲珑山庄自然也得千里迢迢奔赴,而且元宵节刚过,他们便收拾妥当出发,大师兄江末的脸垮得就像便秘一样一言不发。   明明是他家庄主向名剑阁下聘,然后迎娶名剑阁阁主欧阳吟到玲珑山庄。   大过年的收到名剑阁的请帖他都懵逼了,反转来得猝不及防,他家庄主下个聘还把自个儿搭进去了,这事儿传到江湖上也太丢脸了。   江昀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师兄弟们,开心得和他们一一拥抱,虽然是庄主大喜之日,但玲珑山庄也没必要倾巢出动,毕竟不是什么荣耀的事儿,江末只带了二十余名师兄弟赴宴,就和当初聘礼护送队的人数差不多。   除了看热闹不嫌事大,脸皮够厚的十三师兄于泽,玲珑山庄上下就没一个高兴的人儿。   大师兄江末性格内敛易脸红,江昀只当他是害羞,拥抱时拍了拍他的后背,谁知听到他在耳边小声嘀咕:“肥水不流外人田,还不如在山庄里自产自销呢。”   江昀蹙眉:“......”   他还没开口批评,耳尖的十三师兄于泽就不爽地拉着大师兄的胳膊,原本的嬉皮笑脸立马沉了下去:“喂,你什么意思啊?”   大师兄红着脸没理他。   江昀就当没听见,继续和其他师兄弟搂搂抱抱表达热情,但却耳尖地听江末和于泽的声音。   于泽将江末拉到一旁,语气中带了一丝威胁:“大师兄,我俩的山盟海誓你这么快就忘了?你要是敢负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他俩声音虽小,但江昀听得很真切,脸皮细微抽搐了一下,没想到他俩水深火热/地走到一起了。   江末耳根通红,抬眼闷闷地看向他:“上次在春心城外,我就准备向庄主说明我俩的事,不是你拦着说不是时候,我要是有负你的心,何必还多此一举。”   于泽理亏,旁若无人地贴着他的耳朵解释:“上次那是离别的场合,说这个不合适。”   江末并没理他,这个大师兄除了爱脸红以外,还很小气。   于泽舔了舔唇瓣,知道哄不回来了,干脆等着江昀和师兄弟们一一打过招呼后就上前拱手道:“庄主,大师兄与我其实早就眉来眼去暗度陈仓已久,并且早已私定终身,希望庄主可以成全。”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江末和于泽脸上,江末一动不动浑身僵硬,脸红得快要炸开。   江昀眉开眼笑地握住于泽的肩膀:“行,挺好的,你俩自便,若是想办婚宴就等一切完事儿后回玲珑山庄办,别想蹭名剑阁的场子,这里是我的主场。”   “......”   还没正式成亲就胳膊肘往外拐,师兄弟们看他的眼神更别扭了,只有于泽非常高兴地拥抱了江昀:“多谢庄主。”   “行了,各位下去休息吧,日后可有得你们忙。”   江昀俨然名剑阁另一个主人,端着架子打发远道而来的师兄弟们回客房歇息。   于泽讨好地勾过江末的肩膀,趁机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望着他俩卿卿我我的背影,江昀突然很想沈箫,然而沈箫现在正忙着应付朝廷来的使者,没空搭理他。   灵儿将这次行动隐瞒得很紧,除了名剑阁的人和各门派的掌门,按理说不应该有人知晓,可大年还没过完,东厂都督董叶舟都带着一拨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做客名剑阁。   董叶舟扬言要助名剑阁一臂之力,同为朝廷中人的沈箫自然不敢怠慢。   上一世,董叶舟的确也参与了二次除魔行动,但他如何得到的消息,江昀始终不知。   *   安顿好师兄弟后,江昀无聊地来到沈箫所居住的院落,看到眼前的情景,忽然就明白董叶舟无所不知的原因了。   春回大地,光秃秃的枝丫抽出嫩绿的新芽,冷空气中也多了一丝暖意,而沈箫面前的空气除了那丝暖意外,还有丝丝缕缕的龙涎香的气味儿。   董叶舟身着笼有黑纱的黑色蟒袍华服,头戴乌纱折上巾,他仪容妩媚举止优雅,白皙的肌肤薄得似乎吹弹可破,一双好看修长的玉手轻轻拾掇着青花茶盏的杯盖,音色略有些尖细:“沈捕头这几日闷闷不乐,可是因为咱家的到来不合时宜啊?”   沈箫早就习惯了他的阴阳怪气,从容地端杯喝茶:“不敢,能得到都督的相助,是名剑阁的福气。”   “咱家可不是为了什么名剑阁,”董叶舟不舒服地抿唇,垂眸时长睫轻颤,抬眼看向沈箫的眼神含笑,眼眸漆黑幽深,“沈捕头拿着朝廷的俸禄身为朝中之人,不逍遥安逸地留在汴京,却整日奔波在刀光血影的江湖,咱家怪心疼,所以借此机会帮忙,咱家的心意沈捕头还不明白吗?”   董叶舟十岁就入宫,因为长相乖巧为人做事八面玲珑,得到当朝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赏识和提拔,如今才二十三出头就已经坐上了东厂都督的宝座,其手段和谋略不言自明。   他欣赏沈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每次话藏机锋的暗示都被沈箫装傻糊弄过去,今日董叶舟说得如此明白,沈箫还是得先委婉迂回一番。   “都督的心意不是为国为民吗?”沈箫想了想,转了转脑筋道,“朝廷参与此次行动既能除掉江湖中的一大恶势力,也能借此扬威,提高在百姓和武林人心中地位、博取好感,都督是打的这个算盘吧?”   董叶舟轻笑,对沈箫的回答似乎在意料之中,他不紧不慢道:“沈捕头答对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咱家向皇上许诺,事成之后将沈大人带回汴京。”   “我不回去。”   沈箫「腾」的一下站起身。   “那可由不得你了。”董叶舟也随之起身步近,他手里习惯拿的黑丝绢面团扇轻轻抬起沈箫的下颌,尊贵的龙涎香气扑在沈箫的脸上,“咱家在你身上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沈大人不觉得应该心怀感激投桃报李吗?”   沈箫站定如松,不屑地冷哼:“都督对沈某的好可是说的让沿途鹰爪监视我并上报?都督之所以得到除魔行动的消息,想必就是他们通风报信吧?”   锦衣卫的秘密联络网遍布天下,天机处也由锦衣卫管辖,沈箫知道以董叶舟对他的关注程度,肯定会从中得到除魔行动的消息。   这一世董叶舟年后才到名剑阁,已经比前几世晚了半月。   “咳咳。”   江昀故意咳嗽引起他们的注意,然后悠闲走近。   沈箫本下意识想要推开近在咫尺的董叶舟,但转念想到他们的计划,又萌生让江昀吃醋的坏心思,便故意没动作。   “原来是江庄主。”   董叶舟还算给他面子地拱了下手。   江昀礼尚往来地抱了下拳,开门见山地问道:“都督和沈大人似乎关系很是不一般啊?”   沈箫听到他话里的醋味儿,暗喜地勾了下唇。   董叶舟撩了下衣袍坐下:“咱家和沈捕头的关系哪里比得上江庄主呢?在咱家得到的情报中,二位同榻而眠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呢。”   他伸出十根修长匀称的手指撇嘴道。   东厂消息灵通还真不是无稽之谈,但沈箫和江昀均是高手,就算有人监督,那人肯定也只能远远瞧见二人同房,却不敢靠近,否则必死无疑。   江昀尴尬了小会儿,聊胜于无地解释:“都督想多了,我与沈大人并非同榻而眠,只是同一间房罢了,我与他关系好,睡前聊天是常态,如今本座要嫁人,与沈大人就避嫌了。”   董叶舟细长妖艳的凤眸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一声一波三折的「哦」似乎并不把他的话当真。   他起身轻摇团扇告辞道:“咱家不是个不解风情之人,就不在此打扰二位了,咱家之前说的话还请沈大人好好考虑考虑,荣华富贵位高权重哪个不比刀口舔血香?”   待董叶舟走远不会再听到他们说话时,江昀才走近抬手肘捅了下沈箫的胸口:“事成之后,你真的要回汴京吗?”   沈箫又有了打趣他的心思:“那......你想我回去吗?”   江昀脸色很平静:“无所谓啊。”   沈箫饶有兴味的眼神被他这四个字浇得透心凉,眸中神采蓦地黯了下去。   江昀偷瞄着他的反应,学着董叶舟的姿势用收拢的折扇轻抬他的下颌:“又吃醋了?”   “没有,”沈箫抿唇拨开他的折扇,“你都要嫁人了,我有什么资格吃醋?”   这分别就是醋话,却还要死鸭子嘴硬。   江昀摇头不解:“沈箫啊沈箫,你是故意让我内疚吧?”   沈箫纳闷:“何出此言?”   江昀:“欧阳吟喜欢你,董叶舟也喜欢你......该吃醋的不应是我吗?”   沈箫:“可你不吃醋,我不就得吃醋了吗?”   江昀则不以为然地错开折扇道:“各大门派应邀赴宴,其中我的拥趸可不少,那你又得泡醋缸了。”   沈箫抬手抚额装作要晕过去的模样,江昀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近身在他耳畔轻声道:“若你回汴京,我跟你一起便是,这有何难?”   沈箫顿感心里淌过一湾春水,清润甜美。 第057章 彼此情敌越来越多(下)   玲珑山庄是第一批抵达名剑阁的门派,自家庄主成亲,大伙儿的态度肯定得积极一些,到了二月末,不值一提的小门小派才纷至沓来,三月上旬,灵儿寄予厚望的红袖楼、秦门、鬼刀冢也陆续赴宴。   小门小派中那些江昀的拥趸对江昀大多只敢远观不敢近前亵玩,但秦门门主和鬼刀冢的冢主不同,他们虽没在武林大会上见识江昀的风采,可却对此人慕名已久。   二人来到名剑阁后,只要江昀在场,他们赤裸裸的倾慕眼神就很少从江昀身上撕下来,搞得江昀名正言顺的夫君欧阳吟需多次假咳提醒他们自重。   江昀的拥趸多到沈箫根本嫉妒不过来,但其实他也不怎么嫉妒,他早就知道江昀在江湖上的「万人迷」体质,那些拥趸对江昀而言与陌生人并无差别,唯一能引起他嫉妒的只有欧阳吟——这个曾经住进过江昀心里的男子。   然而当江昀在中秋那晚向他表明心意后,他对欧阳吟的嫉妒就少了很多。   江昀令江湖中人魂牵梦萦的两大优势分别是美貌和武功,如今秦门门主上官博和鬼刀冢冢主胡千霸已经领略过他的美貌,接下来二人便想见识他的武功,欲分别和他切磋一二。   秦门擅长用鞭,鞭法千变万化路数高深莫测,上官博的蛇皮七节鞭更是凶狠残暴,被击中一下立即皮开肉绽。   鬼刀冢顾名思义擅用刀,而且是异域弯刀,此刀锋利轻便,刀法诡谲多端易蛊惑人心,常常出奇制胜。   江昀先选定上官博,因为上官博更年轻长得也很好看,而鬼刀冢的胡千霸脸上从额头斜下的刀疤差点将左眼珠一分为二,皮糙肉厚满面胡茬,面部确实有碍观瞻,年龄也将至不惑,让江昀着实提不起多看两眼的兴趣。   切磋位置在练武场,其余人则围在练武场旁观,沈箫表面上气定神闲,但紧握墨玉箫的右手背已经青筋暴突,他很相信江昀的武功,只是担忧人心。   无论秦门还是鬼刀冢皆非名门正派,自然也就没有名门正派以身作则的公平诚信,虽然事先说好「点到为止」,但在比试的过程中万一有人为求胜算不折手段呢?沈箫关心则乱,难免心浮气躁。   上官博的蛇皮七节鞭堪堪划过江昀展开的销魂扇扇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江昀旋转扇面合拢,同时迅捷翻身越过上官博,待他还没反应之时就将重新滑开的扇面抵在了他的脖颈。   “上官门主,你输了。”   江昀轻飘飘地勾唇道。   “江庄主小心大意失策。”   上官博眼神狠戾提唇坏笑,负在身后的左手露出一片飞刀......   沈箫呼吸一滞欲上前,却被欧阳吟稳稳按住肩膀:“沈兄不必担心,江兄不会有事。”   他喉咙紧张得轻滚,鬓边落下几粒冷汗。   果然,当上官博飞出那枚飞刀时,江昀侧身避开,飞刀恰巧从江昀腰间的玉玲珑上划过,玉玲珑发出清悦的声音。   上官博顿时感到脑海中一阵耳鸣,睁开眼时他人已经躺在地上,蛇皮七届鞭落在离他三尺远的位置。   “江庄主武功果然了得,在下甘拜下风。”   上官博的白皙脸颊气得绯红,忍着浑身被人鞭打的疼痛抱拳退下,他不知道方才经历了什么,但其他人却亲眼所见江昀拿着他的蛇皮七节鞭分别在他的前胸后背双臂双腿上怒甩了一鞭,每一下都能听见皮肉裂开的声响。   沈箫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只听欧阳吟在旁轻声道:“沈兄对江兄的这份心,真是令我羡慕,沈兄只知秦门和鬼刀冢亦正亦邪害怕江兄吃亏,却忘了玲珑山庄也从不标榜名门正派,江兄的心思旁人更是难以揣度。”   欧阳吟说得没错,江昀的确不用他担心,但前几世江昀皆被一剑致命,那场景他永远也忘不了。   董叶舟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沈箫的身边,看着江昀的眼神逐渐专注:“江庄主还真是名不虚传,若能为朝廷所用必能使今上如虎添翼。”   沈箫偏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董叶舟察觉到他的目光,迎上他的眼神轻笑:“放心,有咱家在,江庄主的恩宠不会比你多。”   “......”   沈箫被噎了一下,索性不看他。   上官博退下后,胡千霸弯刀出鞘,刀刃泛着刺骨寒霜,他持刀大步上前,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江庄主武功和美貌皆属上乘,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胡某也想讨教一二。”   “胡冢主请。”   江昀无所谓地抬手。   胡千霸又道:“江庄主放心,如此美人在下定会不忍心伤着,更不会像上官门主那般使暗器。”   被讽刺的上官博脸皮恨得抽搐,忙解释道:“在下不过是想试探江庄主的敏锐罢了,又不是真心想伤着美人。”   江昀大喇喇地翻了个白眼,他收拢折扇插在腰间,偏头看向欧阳吟勾了勾手,欧阳吟意会,将左手的沉霜剑扔到江昀手中。   沈箫被他俩这点小默契刺激了一下,垂眸兀自理着衣袖。   用沉霜剑是欧阳吟的主意,这是让沉霜剑亮相的好机会。   “废话怎么这么多?开始吧。”   江昀拔出剑时,剑鞘受到内力冲击又回到了欧阳吟手中,他与欧阳吟相视一笑,然后率先轻快上前挥剑朝向胡千霸,胡千霸飞速下腰避过,但鬓边飞扬的发丝仍被沉霜斩断。   人群中旋即发出一声惊叹。   胡千霸在江昀的攻势下往后滑走,脸上表情游刃有余。   江昀眉尖一挑,手中的剑依旧剑气凛冽、去势迅猛,在胡千霸面前挽了个剑花,胡千霸看准时机,翻转手腕,弯刀准确无误地扣上江昀的剑。   金石之间摩擦出火花,但两种兵器之间却不分伯仲,皆未有损耗。   正当江昀打算将剑抽离胡千霸的弯刀时,他蓦然发现胡千霸的弯刀竟然多了一把刃,两把刃一起向江昀的沉霜发难。   江昀明白这是胡千霸有意蛊惑人心,他用玲珑心法驾驭玉玲珑抵消胡千霸的蛊惑,同时翻剑挑开弯刀后迅速退开,又有一把刀刃从他面门而来,江昀拨开第一把后,又有第二把、第三把......   他知道很可能是幻觉,但很快玉玲珑的作用便压制住胡千霸的蛊惑,不知道从第几把刀刃开始,它们纷纷穿过他的面门,然后消失无踪。   江昀举剑全神贯注地朝胡千霸奔去,胡千霸这时已大汗淋漓,他又直接脱手扔出手里的弯刀,但江昀仍然没躲,而且向他奔进的速度更快。   再一把刀直插他的眉心,这次江昀才举剑挡住弯刀,长剑穿过弯刀的内环并切向刀背,而此时胡千霸怜惜美人之心泛滥,害怕弯刀真的伤着江昀,他已飞身上前逮住了弯刀的刀柄。   胡千霸保持停在虚空中的姿势,居高临下地与江昀对视,突然,他见江昀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但收刀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见一声细微的脆音,沉霜便将胡千霸的弯刀刀背切了口小口。   胡千霸双眉紧蹙意识到不妙,下一瞬,他就感到从豁口处蔓延开一股强劲的内力冲上他握刀的左手,左手虎口很快被震麻,他惊慌中被迫脱手。   江昀立即挥剑将弯刀插进了地面一寸深。   围观人群登时唏嘘不已,沈箫和欧阳吟皆勾唇得意地笑。   沈箫得意的是江昀的武功,欧阳吟得意的是剑冢锻造出的沉霜。   胡千霸右手握住仍在不停发抖的左手手腕,甘拜下风地颔首,颔首前对江昀流露出愈加钦佩和爱慕的眼神。   江昀紧急错开他的眼神,忍住呕吐的心思背过身道:“比试结束就散了吧,在下也得回房试喜服了。”   欧阳吟赶紧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宝剑归鞘,顺便挡住胡千霸过于露骨暧昧的视线,他俩在人前得把恩爱戏码做足。   看到欧阳吟如此殷勤,江昀有一丢丢地恍神,上辈子两人本是真正的夫夫关系,欧阳吟却基本没尽过为夫之道。   上一世欧阳吟也将沉霜剑赠予他,是因为他开口索取,这一世却是欧阳吟主动相赠;上一世他态度冷漠气质不近人情,脸上即便带着笑意也令人望而却步,更别提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沉霜在上一世发挥威力令众人震撼还是在与魔教对决时。   江昀不会将这些小小的变数放心上,他引蛇出洞的法子还在有序进行,大方向遵循上辈子的轨迹就可。   他突然心有所感地看向远处的沈箫,二人即便隔着几重人也能准确地对上视线,然后假意漫不经心地错开,唇角却不自觉地噙着笑意。   *   次日,婚宴顺利进行。   黄昏时分,江昀身着绣着金丝鸾凤的大红喜服,在敞轩里与欧阳吟拜堂后便被请入了洞房,而欧阳吟则得留下来照顾宾客并一一敬酒,灵儿守在他身边木讷地伺候倒酒。   江昀回房后就立即从衣柜里取出两床棉被和一个枕头一卷竹簟,比较工整地铺在地上,这以后就是欧阳吟的睡觉之处了。   房间里烛火摇曳,他和衣侧躺在床上小憩,忽而听到有人推门走进的动静,动作轻盈酒气浅淡。   那人慢慢靠近他,然后坐在床边,右手搭在了他的腰上并俯身凑近...... 第058章 大婚当晚就偷情   江昀正在思考黑衣女子的事,他怀疑黑衣女子自从吴乙死后就迟迟不动手可能是因为失去伙伴令她没有了把握,所以才在静伺最佳时机?   而上辈子他去世那晚,有何特别?那晚是否有人与黑衣女子里应外合?那个里应外合的人又是谁?   他正想着便听到有人进入的声音。   江昀继续闭眸,唇角勾出一弯心知肚明的笑意。   男人的气息凑近,唇瓣将要吻上他的脸颊时,江昀立即翻身掐住他的脖颈,手劲儿还算温柔:“大婚之日当晚就偷情,不太好吧?”   江昀眸里映着盈盈烛光,眼神更加温柔缱绻。   沈箫此刻直接上床跨跪在江昀身上,双臂撑在他脸旁:“欧阳忙着敬酒,外面那么多宾客,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江昀还是有些不放心,右手从他的脖颈滑到胸口:“你进来时有人发现吗?”   “放心,我很谨慎。”   沈箫微微一笑,眉目英俊舒朗,呼吸已经在说话间逼近到他鼻翼下,炽烈温软的吻轻轻地贴上他的唇瓣。   江昀轻微颤抖着,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   “阿昀,想要吗?”   “废话。”   沈箫继续在他耳边轻声问:“叫声「夫君」来听听。”   这有何难?   江昀冷哼一声,有意贴近沈箫的耳朵,压低嗓音柔声唤道:“夫君。”   沈箫激灵了一下,体内热流立即聚集到一处,即将喷薄而出。   体温烫得他难受,他实在忍无可忍,却依旧嘴硬:“为夫这就成全你。”   说话间,沈箫就飞快除去了彼此的下半身衣料,小小箫坚实挺入......   *   正当两人在温柔乡中颠鸾倒凤意乱情迷时,门外逐渐热闹起来。   「笃笃笃」   有人拍门板笑道:“江庄主怎么插销了啊?是不想让我们阁主入洞房了吗?”   操。   床上的他们此刻正在关键阶段,二人脸颊潮红、大汗淋漓,憋着的那股劲儿还有一会儿   才能释放。   敲门的声音愈来愈急促,江昀和沈箫只得紧咬牙关,对视的眼眸里满是紧张。   门外声音又响起——   “江庄主你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以江庄主的武功,睡着也能听见我们说话啊。”   “那难道是喝醉了吗?”   “大喜之日应该不会这样吧?”   ......   “要不我们撞门进去吧?”   江昀紧张到热汗扑簌,万一被他们撞见和沈箫偷情,他的计划可就泡汤了,他双手死死揪住沈箫敞开的亵衣,身子因沈箫的动作颤抖着。   沈箫比江昀还紧张,被汗水黏湿的发丝紧贴在白皙光洁的额头和鬓边,他要在小小昀和小小箫两处使劲儿,眼眸被红血丝胀满,是情/欲和急切的双重结果。   终于,在外面人准备撞门之际,他俩发泄了出来,就像是烟花落进湖水,瞬间的舒畅激得二人又哆嗦了一下。   高潮还未完全散去,沈箫就忙不迭地捡起自个儿的衣衫,然后飞身跳上了房梁,面红耳赤地整理衣物。   江昀把弄湿的裤子扔到床尾,只套上外裳就光着腿匆匆上前,幸好外袍和中衣能遮住他下半身的春光。   “你们想干什么?”   江昀开门后怒斥道。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门外两名弟子将烂醉如泥的欧阳吟夹在中间,惊讶地看着江昀。   “江庄主,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而且头发怎么这么乱?”   “我一个人喝多睡着了。”江昀敷衍地解释道,顺手一把拉过欧阳吟的面前的衣襟,将欧阳吟拉进房门,随即不客气地关门,“春宵一刻值千金,别打扰我们。”   门外两名弟子面面相觑,依照江昀在大婚之日都如此放浪形骸的性格,他们有理由担心欧阳吟今晚可能会不好过。   欧阳吟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江昀身上,他喝得太多了,身子软软地搭住他的肩膀,江昀扶着他的腰往里走。   在江昀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和欧阳吟如此亲密的接触,曾经求而不得的人在怀,他突然想入非非,但没有一丝想法关于情爱。   上一世成亲那晚,欧阳吟大概是害怕被江昀欺侮,根本不敢把自个儿灌醉,哪像现在这般醉得不省人事。   当他快要将欧阳吟扶到床边时,沈箫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旁,目光不善地直视着他。   “......”江昀产生被夫君抓奸的紧张,舔了舔唇瓣,“他醉了,我就只是扶扶他。”   沈箫凝视着他的眸走近,似乎想从他眼神里看出他对欧阳吟是否还有情意。   这醋意快要将江昀熏过去了,江昀无奈把欧阳吟推进沈箫怀里:“你要是吃醋,你就照顾他,我要休息了。”   江昀抬手打着哈欠,与他擦肩而过后漫自走向铜盆洗漱。   沈箫抱着欧阳吟一脸尴尬,尤其是欧阳吟好像还认出了他,头枕着他的肩膀喃喃道:“沈兄,是你吗?还是我又做梦了?梦见你真好啊。”   沈箫脸颊更红了:“......”   江昀拧毛巾的手顿了顿,显然也听见了欧阳吟的呢喃。   他做作地清了清嗓子,平静地擦脸后转身回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沈箫。   沈箫本来的醋意这会儿全成了难堪,他用祈求原谅的眼神看向江昀,虽然他对欧阳吟无意,但欧阳吟那声低喃确实挺煞风景,容易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江昀错开他的眼神,双臂枕胸看向地面。   “......”   沈箫几不可查地叹气,准备扶欧阳吟上床。   只是他刚拉开床帏,江昀就伸开手臂制止他道:“你是想我今晚和欧阳同床共枕吗?”   “当然不是。”   沈箫眉尖一跳,脱口道。   江昀下颌指了指地铺:“喏,那儿。”   沈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等他将欧阳吟妥善安置在地铺上后,转过头江昀已经在床上躺下。   床帏严丝合缝地下垂着。   沈箫脱鞋爬上床抱住他的身子,轻声道歉:“阿昀,你别生气,我错了。”   江昀侧身背对他,闭眸问道:“那你认为我现在是胡乱吃醋吗?”   沈箫讨好地吻着他的耳垂:“你是正常吃醋。”   江昀冷漠道:“那让我吃醋你感觉如何?”   沈箫心疼道:“我很内疚,觉得很不该。”   “我正常吃醋会让你内疚,那你胡乱吃醋我心里更不好受。”江昀偏头看向他,眼神质问道,“你以后还会动不动就吃醋吗?”   “我尽量不会,对不起。”   沈箫说着欲吻他的唇。   然而却被江昀推开,江昀此时语气冰冷:“沈箫,另一个喜欢你的男子近在咫尺,你能稍微照顾下他的感受吗?你在此时此地和我亲热时不会不安吗?”   沈箫沉默,看向江昀的眼神晦涩复杂。   “你回去吧。”江昀淡淡地开口。   沈箫感到心中仿佛被冰箭刺穿,他知道是他不对,他不该胡乱吃醋,更不该在这时索取亲热。   但当江昀向着欧阳吟说话、为欧阳吟考虑时,前几世江昀对欧阳吟的种种好都会肆无忌惮地闯进他脑海里。   他喉结滚了滚,最后吐出一个字:“好。”   江昀继续闭眸睡觉,沈箫认真注视了一会儿他的侧颜,见江昀确实不想再理他,才拉开帷帐下床。   替他们合上门扉的刹那,沈箫强忍着将眼眶里的泪倒流回去,然后谨慎地闪身离开此处。   *   成亲后的第三日,二次除魔行动开始,出发时间与前几世正好相合。   名剑阁带领各大门派浩浩荡荡下山,南下直奔圣莲教而去。   一个月前,各大门派未参与婚宴的其他弟子已提前出发,前往事先约定地点会和。   四面八方的人马朝着同一目标风风火火地行进,圣莲教大限将至。   在奔赴圣莲教的途中,上官博和胡千霸总喜欢趁欧阳吟没空时和江昀同行,他俩站在江昀左右好像是聒噪的苍蝇,不停地谄媚讨好。   就连沐紫若都看不下去了,时常上前赶走他俩:“二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吗?本座比你俩先认识江庄主,挖墙脚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你俩。”   江昀:“......”   好男不跟女斗,尤其是斗嘴,最终陪在江昀身边时间最长的竟是沐紫若。   欧阳吟在灵儿的出谋划策下,日日忙着维系各门派之间的关系,为调节各种内部矛盾焦头烂额。   而沈箫则除了对洞房那晚的事耿耿于怀外,更害怕他不必要的冲动会破坏计划,毕竟逝者如斯,距离前几世江昀遇害那晚越近,他越不能出差错,越得压抑靠近江昀的心。 第059章 命运的那晚终于来临   芙蓉帐暖、熏香飘渺。   销魂勾魄的靡靡之音自红纱帷帐里连绵不绝地流出,直到子时才渐渐消停。   夜色如墨,铜漏的滴答声令氛围愈加深沉静谧,卯时未至、天光未漏,床上的女子就穿衣起身,她只着了件宽松的亵衣,白嫩匀称的长腿大喇喇地露在外面。   床帏中的男子也迷蒙地睁开双眼,男子长相比女子更妖媚,一双长眉入鬓,凤眸眼尾上翘,漆黑的眸子映着微弱的烛光,脸颊上染着情事后的红晕。   女子对待房事有特殊癖好,在男子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不少红色的勒痕和滴蜡的烫伤,但男子为了讨好她无怨无悔。   他刚想开口唤女子的名字,就见一柄长剑刺入朦胧纱帐中,男子即刻清醒,随手拿过衣衫边穿边飞快跳下床。   女子并非想杀他,她预判了男子的方向,当男子站在她面前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她时,她手中的长剑也恰好抵在他的咽喉。   “心月,你这是什么意思?”男子不解道,双眸始终深情。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就是圣莲教的右护法蒋心月。   蒋心月模样英气,细眉桃花眸,五官立体坚毅,她偏头戏谑地看向男子,冰凉的剑尖轻轻抬起他的下颌,声音低沉:   “云笙,现在各路人马都在前往圣莲教,想要一举覆灭我们,谅你对我情深义重,我给你三个选择,第一个是死在我的剑下;第二个是死在他们手上;第三个是立刻离开。”   段云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我何须害怕?现在正是圣莲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不会离开。”   蒋心月笑道:“为圣莲教?不值得。我们都着了欧阳吟的道,他一直在耍我们,不过也好......反正这地方我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段云笙讶然:“你什么意思?”   蒋心月反问:“你知道我为何不愿意当圣莲教的教主吗?”   段云笙摇头。   蒋心月接着道:“因为这个位置是专为故人所留,既然故人也不想要,不如我就将圣莲教上下一并送给故人做礼物?”   她的想法过于疯狂,段云笙不由地颤栗了一瞬:“那你怎么办?”   “我会带着我的亲信离开,当他们攻上圣莲教之日,就是我趁乱金蝉脱壳之时。”   原来蒋心月早就打好算盘,也不怕透露给段云笙。   “我和你一起走。”段云笙语气有些激动道。   然而,蒋心月断然拒绝:“不行,我对你已经厌倦了,若你想继续让我念及你的好,你更应该离我远一点,说不定以后我还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除了「不行」二字格外用力,她话里的其他语气皆非常平缓。   段云笙怒目瞪着她,脸皮抽搐了两下决绝道:“既然你要让我离开,那我不如选择第一个——死在你的剑下。”   蒋心月瞬间感到脸颊略麻,她紧咬牙关,在段云笙要握剑自戕时先他一步收剑,可段云笙仍冲着她的剑尖撞上去。   “白痴。”   蒋心月不满地骂道,情急之下出手击中段云笙的右肩,段云笙后仰落出一丈远。   段云笙左手捂着伤口,笑容美得凄凉:“心月,你告诉我说不要感情用事、要心狠手辣,可你不也舍不得杀我吗?”   蒋心月握剑走近,眼神凌厉道:“我对你的确有些心软。”   说话间她手起剑落,便听到段云笙一声惨叫,蒋心月毫不犹豫地挑断了他的右手筋。   段云笙望着右手腕上的伤,他神情悲凉,白皙的脸颊缀着晶莹的汗珠。   “来人。”蒋心月喊道。   随即进来两名身着黑袍的女子,女子颔首抱拳恭敬地在蒋心月面前。   “将段护法安全带离,越远越好。”蒋心月吩咐道。   尽管段云笙被带走时一直深情款款地望着她,但蒋心月的目光没有一分落在他脸上,只静静地坐在案前饮茶。   *   这一世和上一世的情况无差别,虽然圣莲教的教徒拼死抵抗,但他们仍然寡不敌众,最后不知道是谁放了一把火,将圣莲教存在的一切都烧作枯槁焦木或灰烬。   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混同双方牺牲的血肉之躯,扶摇直上的黑烟把上空熏得仿佛鬼魅缠绕,黑暗模糊的阴影远看如同一只庞大的夜枭,正睥睨无双地俯视熊熊烈火。   二次除魔行动大获全胜的消息很快在江湖上传开,并引发了剧烈动荡,让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皆黯然失色。   尤其在多了朝廷的辅助后,名剑阁、玲珑山庄和秦门以及鬼刀冢的威望大幅提高。   世人大多可以共患难,却少有同享福,事成之后因利分配不均内讧散伙的例子数不胜数。   现在,除魔行动中的各门派顶着「剿灭圣莲教」的大功劳,更高的尊崇和地位便是他们首要争夺的对象。   是夜,树林里星罗棋布地搭着帐篷、燃着篝火,灵儿喝酒壮胆后将各派掌门聚集在一处,头顶星辰,脸颊红彤彤地慷慨陈词道:   “各位前辈,我灵儿不大会说话,但是......有的话今晚必须得说......圣莲教......诶,公子......你干什么?别拉我呀......”   欧阳吟担心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赶紧上前拽着她的胳膊,欲把她拉走。   这时胡千霸出声阻止道:“欧阳阁主,灵儿姑娘既然心里有话,你就让她说,让小姑娘憋着算什么男人?”   欧阳吟:“......”   他明白,总有一个人要先站出来挑破彼此间脆弱的团结关系,给表面平静的湖面扔出一粒石子,把底下的汹涌波涛都暴露出来,只有度过这千层浪才是赢家。   但他并不想让灵儿做这粒石子。   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灵儿踮脚凑在他耳边,酒气含着女子的脂粉香吹在他耳廓:“公子,你放心,不该说的我不会说。”   欧阳吟:“......”   灵儿的聪明有时候令他害怕,他思忖片刻后纠结地松了手,转身走到原位席地而坐。   回程的途中,欧阳吟一直闷闷不乐,圣莲教那场火太过意外,让他没办法进去翻找欧阳慕枫与蒋心月的往来信件,而蒋心月只在他们快要攻进圣莲教时才出现与他们缠斗了小会儿,之后便不知所踪。   他唯有祈祷蒋心月已经带着父亲的秘密一起被烧成灰烬。   灵儿继续道:“小女子不才,古人曾经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今江湖上的名门正派有多少名副其实?不就是沾了祖上的光和荫庇,才耀武扬威到今日吗?猪鼻子里插葱真把自个儿当象了?所谓正邪不两立,他们连小小的圣莲教都要瞻前顾后,有什么资格标榜侠义无双?体恤百姓疾苦?要我看,这武林盟主之位得换我们坐了。”   她话音刚落,底下便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叫好声,欧阳吟则担忧地握紧了拳头,他明白灵儿是在为他争取,但事情发展不可能会一帆风顺,更何况欧阳慕枫与魔教的那些信件还是他的心头之患。   上官博煞有介事地询问:“那不知灵儿姑娘认为,谁有资格坐这武林盟主之位?是你家公子吗?”   灵儿随手扔掉酒壶,酒壶碎裂发出响亮的动静,她眼神醉意地看向上官博:“能者居之,此地离我们名剑阁最近,诸位要不先回我们名剑阁,洗尽风尘把酒言欢后我们再来好好挑选这最有资格的人?”   她的建议得到胡千霸和上官博的认同,沐紫若对武林盟主之位没兴趣,她打算次日带着女弟子们回红袖楼,与他们分道扬镳。   董叶舟则非常乐意留下来欣赏江湖人你争我夺你死我活的精彩戏码。   江昀和沈箫已经很久没套近乎,更别提亲热,两人相距差不多一丈远,各自倚靠树干出神,中间的篝火烧得非常旺盛,火星噗呲乱蹿。   沈箫不小心对上江昀的眼神,两人情不自禁地勾唇轻笑,之前所有的隔阂与不快仿佛都泯然在这一笑之中。   沈箫不知道江昀的心思,但他确实是为了计划顺利实施才不便接近江昀,洞房不开心的事儿他早就想通了,江昀这一世承认爱他就已足够。   江昀见沈箫冲他笑,以为沈箫吃了这么长日子的醋总算释怀,心里的难受登时减轻了不少,他不是没想过主动找沈箫解释,但距离那晚只剩下半月,他尽量想让自己的语言行为与上辈子保持一致。   比如灵儿今晚这段慷慨的发言,不确定是否与上辈子一字不差,但也应该差不多,包括中间欧阳吟上前拽她的小插曲也与上辈子相同,同样的情景、同样的人物......   除了红袖楼这块儿变数。   不过红袖楼明日即将离开,所有的事情在被慢慢掰回上一世的轨迹。   *   半月后,关乎江昀命运的那晚终于来临。   名剑阁为各大门派接风洗尘,特地在当晚准备了丰盛的筵席,筵席安排在明月堂。   酉时正,江昀离开卧房准备赴宴,他前脚刚跨过门槛,灵儿就从身后蹦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笑嫣然道:“江庄主,我们商量个事儿。”   江昀顿时毛骨悚然,他失去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 第060章 沈大人的劫数(1)   “什么事?”   他尽量强装镇定,挑眉轻松地笑道。   灵儿右手纤细的食指则指了指屋内,溜圆的杏眸机灵地转了两下:“进去说。”   “好。”   江昀勉强勾唇,随灵儿走进屋内。   灵儿谨慎地合上门扉,重新点燃烛台,她与江昀对坐在圆桌旁,开门见山道:“江庄主,今晚筵席过后,他们便要推选出武林盟主候选人,然后大伙儿就直奔琉璃之地,逼现武林盟主华来君退位让贤。   既有「剿灭圣莲教」的大功劳,又有朝廷撑腰,武林盟主之位便如探囊取物,没人敢出言不逊,不知在江庄主看来,谁最有资格得到这个位置?”   “灵儿说出「朝廷撑腰」四个字,就已经会让江湖中人出言不逊了。”江昀舔了舔唇瓣笑道,内心紧张得仿佛心跳随时会蹦出口,“不过这事要我说......肯定是欧阳最有资格,二次除魔行动本来就是由他主导,我当然会支持自家夫君。”   “他们如果在背后嚼舌根子,那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且若公子真能夺得盟主之位,以那些江湖中人的性子,巴结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口出狂言?”灵儿托腮笑道,明眸直勾勾地盯着江昀,眉心轻轻蹙了蹙,“江庄主,虽然我也认为我家公子最有本事,但胡千霸和上官博也虎视眈眈......董叶舟那只狐狸不在局势万分明朗之前,根本不会轻易站队,这事......很难办啊。”   江昀从她的言辞中抿出几分意思,手中收拢的折扇轻轻在圆桌上画圈:“灵儿想必是有些办法咯?”   灵儿讪讪地笑着,垂眸躲了他的眼神一瞬,抬眼时眸中已是胸有成竹的精光:“实不相瞒,我这办法需要江庄主你的支持,玲珑山庄在武林中风头本就盛,我从胡千霸和上官博那里打听到,他们有意将矛头指向你......”   江昀无所谓地嗤笑:“我对武林盟主之位也不感兴趣,我可以让给欧阳。”   “但那还算公平吗?而且玲珑山庄的弟子们必也不服,”灵儿微屈的食指轻轻叩打在桌面,“我倒有一个办法,让我家公子可以名正言顺地坐上盟主之位。”   “什么办法?”   江昀的声线轻微颤抖,所幸灵儿并未注意。   房间里烛火摇曳,温柔的光晕映在女子天真明媚的笑脸上。   灵儿的办法虽偏激却切实可行,如今魔教已消失,武林上最大的威胁顺理成章转为了内部,加大其他门派的内耗,然后趁机上位便是名剑阁最好走的路。   名剑阁曾经虽辉煌一时,但若非此次带领其他门派成功剿灭圣莲教,名剑阁的声望恐怕已沉入泥地,毕竟第一次除魔行动的失败仍是江湖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所以,相比玲珑山庄、秦门和鬼刀冢,名剑阁相对弱小且欧阳吟当家的资历也尚浅。   其中玲珑山庄最有资格,江昀早就在英雄大会上风光无限地露过脸。   灵儿的办法便是用江昀一人牵制其他门派......   灵儿眸中神采奕奕,水润粉红的唇瓣轻启:“假死。”   江昀的呼吸不可控制地急促,但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关于上辈子这个时候的记忆仍然很模糊。   “假死之后,玲珑山庄群龙无首,他们肯定只有归附公子,而你的意外死亡势必会令在场所有人骚动不安,公子便可以为你报仇之名将矛盾引向秦门和鬼刀冢。   因为上官博和胡千霸对你皆有觊觎之心,我可以利用这点小心思令他俩互相残杀......江庄主,你觉得此计可行吗?”   灵儿说话间就将一盖有红色塞子的白色小瓷瓶搁在了桌面。   “这就是假死的药?”江昀拿过那瓶药观摩。   “没错。”灵儿微笑点头,“这是我日前下山联络其他门派时由一位天竺长者所赠,我亲自试过,你大可放心,此药会让你进入假死状态36个时辰,之后你就会苏醒,不会对身体和武功造成任何伤害。”   “那我苏醒之后呢?”江昀追问,“继续隐藏?直到欧阳吟取得盟主之位?”   “嗯。”灵儿肯定道,“你放心,等公子得偿所愿,你再出现时也没人敢说一句「不是」,况且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公子无关,我愿意为他成为众矢之的、背负骂名,你呢?”   灵儿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期许,那懵懂的憧憬分明在催促江昀快做决定。   “行。”   江昀想了想,颔首答应。   这个回答有违他的本心,但想到上一世他对欧阳吟的执着,别说手里这瓶是假死药,就算是真死药,他肯定也会答应。   所以,他上一世会是自杀吗?   他武功高强,除了自杀以外,还有谁杀得了他?   他上辈子那么喜欢欧阳吟,如果真是为欧阳吟而死,一切好像都能说通。   只是......这瓶假死药若是真毒药,那灵儿岂不也是杀害他的凶手?   关键在与他是喝完这瓶假死药去世,还是有人趁人之危,趁他假死之际杀了他?   正当他想得深入时,灵儿「腾」地一下站起身,轻快道:“那......江庄主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就不打扰了。”   *   灵儿离开后,江昀还拿着药瓶出神,他又不傻,无论是被毒死还是被趁人之危杀死,他都不会喝下这瓶药。   江昀起身将假死药倒进了窗台的白瓷净瓶,瓶中的两支素冠荷鼎并无异样。   他料想这药确实没问题,至少没剧毒。   回到圆桌旁,他把倒尽的小药瓶搁在桌上,然后趴在桌面,假装喝过药已进入假死状态。   房间外面,沈箫着一身夜行衣躲在门廊梁上,借着夜色的保护屏息敛神,他比灵儿来得更早,如同一尊雕塑岿然不动。   沈箫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差,他知道前几世江昀不是被此药所毒,所以并未马上采取行动。   很快,他听到江昀将那药倒进净瓶的声音,唇角旋即勾出浅浅笑意。   接下来,沈箫只用安静等待那个用沉霜剑刺穿江昀心脏的人到来......   *   江昀明明是装死,却好像睡得很沉,而且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穿着红色衣袍,身体轻飘飘地走在四周静谧漆黑的地方,哪怕是鞋底踩上去的位置也什么都看不清楚,整个人好像在一片虚无中晃荡。   “江庄主,你可还记得我呀?”   江昀听见亲切慈祥的女声从不知道什么方向传来。   “你是谁啊?”他不解地蹙眉。   “哈哈哈哈哈,”那人笑声清越,继续不紧不慢道,“江公子黄泉路上走了一遭,怎么把老身给忘了呢?”   江昀恍然大悟:“你是孟婆?”   孟婆答道:“没错。”   江昀登时感到心口拔凉:“我又死了?”   一阵痛苦的悲怆猛然袭上他的心头,剧烈张狂。   他死死捂住心口跪在地上,这种痛比上次身死难受太多太多,上辈子他不被欧阳吟喜欢,走在黄泉路上也比较冷静,但这一世......他还有沈箫啊......   若他已经死了,那沈箫怎么办?沈箫现在的痛苦应该不会比他少吧?   江昀越想着沈箫,心就越痛,巴不得拿剑撕开这漆黑冲到沈箫面前......再见沈箫哪怕一面,他也愿意为此付出更惨痛的代价,无论是下十八层地狱还是下辈子轮回入牲畜道,他都愿意,他就想再见到沈箫,他太想他了。   凡人多矫情,总是在已无法求得之时才后悔曾经为何没好好珍惜?   如果江昀知道他重生一世还会死得不明不白,他绝对不会浪费和沈箫在一起的每一个呼吸,绝对不会。   他眼角的热泪不经意间就落在地上,好像激起了一点小水花,但很快就像是被蒸发一般消失无踪。   孟婆的声音很平静:“江公子好像很伤心,上次见你时你可没这么伤心。”   “你不懂世间情爱,又怎么能理解我此时的痛苦?”江昀不知不觉已然泪流满面,呼吸急遽到差点喘不上气。   “若老身不懂世间情爱,当初就不会给江公子重生一世的机会。”孟婆的语气始终波澜不惊,“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尝遍佛家八苦才不枉此生,其中「爱别离」和「求不得」,世人更是深受其扰,江公子上一世是「求不得」,这一世又是「爱别离」,情之一字最令人断肠,老身虽为孟婆,却并非出生即是孟婆,当然明白江公子心中的痛,而且老身能熬出了断前尘的孟婆汤,就因为体悟得更深刻。”   “是啊,孟婆并非出生即是孟婆。”   江昀红着眼眶喃喃自语,脑海中想起孟婆在忘川河畔说的话——前世情缘未了,红尘情债未偿,饮了这碗过路酒,君还是请回吧。   孟婆轻轻笑道:“看来江公子想起什么了?”   “你让我重生就是为了偿还沈箫的情债?”江昀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为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孟婆道:“这是既非人间,也非黄泉,而是渺渺虚无之境。”   “我没死?”江昀抬袖擦了擦眼泪,缓缓站起身,“你为何带我来这儿?”   “你不是不知道为何会成为沈箫的心魔,为何会欠他的情债吗?老身这就带你去看看。”   孟婆话音刚落,江昀面前的漆黑如同浓墨被化开,他此时站在了兰若轩的门口...... 第061章 沈大人的劫数(2)   那晚,清风泠泠。   兰若轩的大门敞开,沈箫抱着他的尸体跪在房间地板,两行清泪明晰地挂在脸上。   江昀慢慢走近,很容易看到尸体心口上插着的一把利剑——沉霜。   他刹那间明白,这是他上一世的结局,上一世,他应该是在假死后被趁人之危用沉霜杀死。   竟然是上一世,那沈箫为何还如此伤心?上一世他们明明不熟啊。   江昀突然感到心脏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很痛,而他与沈箫在上一世的所有交集都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闪过。   可是他那时候只在乎欧阳吟,能记起来的东西太少了。   “发生了什么事?”   随后赶来的欧阳吟匆忙赶到。   江昀注意观察欧阳吟的脸,这个他曾想过用生命去为他换取荣誉的男子,欧阳吟的眼神晦涩不明,表情说不上悲伤,也没有高兴,似乎有千万种情绪都被隐藏在平静木讷的脸皮下。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在名剑阁做客的所有人都已知晓江昀被害身亡的事,兰若轩外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胡千霸气势汹汹地嚷着要为江昀报仇,却被灵儿讽刺「猫哭耗子假慈悲」,上官博脸皮紧绷,右手拳头紧紧攥在一起,他很可能敏锐地觉察到危险气息。   江昀的假死药是灵儿所给,因此他尤其在意灵儿此时的状态,灵儿的表情比欧阳吟沉重,但仍看不出其他过多的情绪。   屋子里的血腥轻易被凉风吹散,沈箫轻轻拔下插在江昀心口的沉霜,抬头时双眸通红,他郑重地对欧阳吟道:“欧阳阁主,你放心,在下一定会找出害死江庄主的凶手。”   他咬字很重,齿间恨得几乎可以渗出血来,江昀这份血海深仇不像是欧阳吟所背负,更像是他所背负。   欧阳吟被他的状态吓得怔了一下,懵懂地点了下头。   这时,沈箫才从先前的失态中回过神,抱着江昀的尸体郑重地走向欧阳吟,并交给他。   欧阳吟接过江昀的尸身后走进轻放在床上。   名剑阁在这个多事的夜晚格外混乱,欧阳吟当即命令弟子们检查巡逻是否有可疑人出没,查找是否有可疑物件,所有人自此都不准离开名剑阁,直到沈箫查出真凶。   江昀看到沈箫仔仔细细搜索了房间,却没有找到半点蛛丝马迹,沉霜剑又本是江昀所有,沈箫只能确定凶手认识江昀,并且利用某种方法令江昀无法动弹,然后才一剑致命。   用的是毒吗?   可江昀神态安详,不像是中毒所致。   沈箫推断江昀被害时辰是酉时和戌时之间,他让欧阳吟帮他收集胡千霸等人的口供,无论如何,能够泰然杀死江昀的人定在这些掌门以及朝廷使者之间。   江昀的尸身安静地躺在床上,不到万不得已,沈箫并不想剖尸找证据。   然而,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沈箫脱开江昀衣物的手轻微颤抖,江昀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心疼地看着他,可惜沈箫并不知情。   雪白僵硬的身躯赤裸裸地暴露在沈箫的眼下,他温热的右手轻柔地抚在江昀的脸颊,然后强忍悲痛慢慢向下移动,由修长的脖颈摸到心口,按在那触目惊心的伤疤。   沈箫咬紧牙关,喉咙里压抑着哽咽声,眼眸盛满了血丝。   紧接着,他从袍袖中摸出一卷皮夹,展开之后里面林林总总地插着各式验尸刀具,他选中一片趁手的薄刃,眉目肃然凛冽,握刀的手也不再颤抖,刀尖流畅地划过皮肉......   江昀始终注视着沈箫的侧颜,看透他从细微神色里流露出的每一分悲伤,而那些悲伤都通过江昀的眼睛落进心里,他感到心中沉甸甸的。   看着沈箫鬓边连成线的热汗滚滚下落,江昀情不自禁走近,欲抬袖为他擦汗......   “为什么?”   沈箫喃喃自语,呼吸浑浊沉重。   江昀被他吓得收回手后退半步,即便沈箫看不见他。   沈箫好像被抽干了力气,瞬间跌落跪在床旁,他从江昀的身体内也没有得到任何线索,整个人顿时如堕冰窖,划破了最爱之人的身体,却一无所获。   胸口的窒息感更加强烈,沈箫气血上涌吐出一口血沫,将他苍白的唇瓣染得殷红。   江昀泪眼模糊,近身跪坐在他面前,伸手刚要抚上他的脸庞,外面又是一阵骚动。   “沈兄。”   欧阳吟提剑走近,撞见沈箫吐血的样子时内心「咯噔」了一声,但旋即便收敛了情绪。   沈箫撑着床沿站起身:“欧阳兄可是查找到什么?”   “名剑阁的弟子在井里捞起来一件黑色的兜帽披风。”   欧阳吟疲惫道,抬手让人把披风带上来。   沈箫擦干唇瓣的鲜血,上前拿过黑色的兜帽披风细看:“这件披风很普通,无论男女高矮胖瘦皆可使用,在哪里发现?”   “在竹苑旁的那口井里。”弟子答道。   欧阳吟不解:“这件披风有什么用?”   “掩藏、在夜色下能较好地隐藏自己,”沈箫不咸不淡道,“而且用剑杀人会飞溅血液,披风可以避免血液沾到自己的衣裳。”   “阁主、沈大人,”又一名名剑阁弟子匆匆跑进抱拳,“我们在后门发现新鲜脚印,今晚有人离开过名剑阁。”   沈箫和欧阳吟立即带着弟子们来到后门,灯笼熏黄的光打在泥土印出的脚印上。   名剑阁每天都早上和中午都会有人打扫,而下午刚好下过一场小雨,脚印的确还很新鲜。   名剑阁的弟子又道:“我问过名剑阁的弟子,酉时过后没人从此处离开。”   沈箫撩了下衣袍蹲身仔细查看脚印道:“就算有人从这里离开,那人也不会是凶手。”   欧阳吟不解:“为什么?”   沈箫起身指着脚印道:“这是两只左脚印,说明离开此处的是两个人,而且根据脚印嵌入泥土的深浅和尺码,那两人皆身量不高且瘦弱,不会武功。”   “......”   欧阳吟叹了口气,所有的线索又断了。   江昀没从他脸上看到一丝难过,他不禁颔首自嘲,果然欧阳吟从来不把他放在心上,就算他死了,欧阳吟也不会因此愧疚或多看他一眼,也许欧阳吟还会觉得松了口气吧。   沈箫吩咐名剑阁的弟子们道:“但这两人出现在此处很蹊跷,务必尽快找到他俩,从他们口中可能会得到些线索。”   “是。”   名剑阁的弟子领命下去。   *   沈箫同欧阳吟回到兰若轩,他屏息敛神地把江昀的尸身缝好又简单擦洗了一遍,忙完后夜已过三更。   欧阳吟让人把江昀的尸体放进棺椁,搬到堂口处停放。   “沈兄,时候不早了,你先稍事歇息,醒来才有精力继续查案。”欧阳吟劝道。   沈箫坐在圆桌旁,手指揉着太阳穴:“欧阳,胡千霸、上官博和董叶舟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吗?这也太巧了吧。”   欧阳吟微微勾唇,如玉温润的脸有丝伤感:“酉时到戌时之间,他们都分别在房间独自待了至少一刻钟,只有守在门口的他们自己人能证明......沈兄,这案子不好办。”   沈箫越发感到头疼,他当然知道不好办,他将要对付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门派。   “沈兄,”欧阳吟的声音放柔了一些,“你是不是对江昀有感情?”   沈箫仿佛被踩着了尾巴,紧张得咽了口唾沫,矢口否认道:“欧阳,你别误会,因为他是你的夫君......”   欧阳吟轻笑:“如果死的人是我,你也会这么上心吗?”   沈箫:“欧阳,你别胡说。”   江昀心痛的同时也体会到欧阳吟故作自然的心寒。   欧阳吟又苦笑道:“其实我早该发现,但我真的没想到。”   “欧阳,对不起。”   沈箫不记得他对欧阳吟抱歉过多少次,但欧阳吟绝对是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了。   “没事。”欧阳吟起身时身子还有些晃,看来「沈箫喜欢江昀」确实对他的冲击很大,他想了想往外边走边道,“你先休息吧,就在这儿休息,我去隔壁耳房,关于案子的探讨,你可以问问灵儿,她很聪明,或许可以帮上忙。”   “嗯,好。”   沈箫不敢抬头看他。   *   江昀站在门外,看看圆桌旁冥想的沈箫,又看看欧阳吟离开时的背影,原来他们都被困在了「求不得」的死局中,自陷囹圄深受折磨。   眼前渐渐模糊,他所处的场景好像镜花水月般被戳破,沈箫仿佛被水中的漩涡带走,越来越远、越来越深。   “这又是怎么回事?”   江昀努力想要靠近沈箫,但他的身体没有一处着力点,腿好似踩在棉花上无法用力,手也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   他眼睁睁地看着沈箫被吸进一个黑点,最后成为那个黑点......他回到了虚无之境。   “孟婆,怎么回事?”   江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边大声喊。   然而回答他的是沈箫和灵儿的对话。   沈箫道:“你觉得凶手是谁?”   灵儿道:“不清楚,但凶手肯定在上官博、胡千霸与董叶舟之中,尤其是上官博和胡千霸,他俩对江庄主的觊觎之心太重,得不到就除之后快也不是不可,关键他俩经常向江庄主示好,走得也比较近,更容易下手。” 第062章 沈大人的劫数(3)   胡千霸所居住的院落距离竹苑的那口水井最近,而且从若兰轩回去刚好顺路可以经过那口井。   再加上他确实喜欢江昀,但极尽所能的讨好和谄媚均没获得江昀的青睐,因爱生恨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沈箫道:“可是我没有证据,他又有鬼刀冢的百余死士追随,若是无法一击即中,今后会更难。”   灵儿道:“我有办法,你就在纸条上写「我知晓你廿二日酉时到戌时之间的秘密,若想秘密不泄露,后山子时见」,然后扔进他的房间,若他心里没鬼,子时必不会出现,若他心里有鬼,他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沈箫道:“行。”   江昀静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经过灵儿的分析,他也认为凶手是胡千霸的可能性很高,但证据太少、疑点又多,按理说沈箫应该不会冲动行事。   然而,当周遭的黑色再次褪去,他看到的却是沈箫将墨玉箫插进胡千霸心口的场景。   后山寂寥,树影婆娑光影晦暗,如镰刀般尖锐的弯月悬在中天,呜咽的风声里夹杂虫鸣鸟兽混乱的声响。   在拔出墨玉箫时,胡千霸心口的血浆即刻迸溅在沈箫身上,一袭白袍染上鲜红的污垢,白皙的脸颊也沾满了血珠,有的还缀在他纤长浓密的羽睫,样子颇为诡异。   胡千霸往后僵硬地倒下,手中的弯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铿锵」,他死不瞑目地盯着弯弯的月亮,那月亮好像他手里的弯刀,他来不及再多说一句,双眸的光已经涣散。   墨玉箫被沈箫挽了一转,然后杵在地上,他单膝跪地按住受伤的右胸,血液从指缝中渗出,缠绕在雪白的手指,随即他又痛苦地咳出一口暗红的鲜血,泛白唇瓣上的红妖艳凄美。   江昀心疼地注视着他,走近他面前蹲下身,沈箫脸色苍白,双眸蓄着嗜血的红晕,愤怒消散过后,里面便是深深的绝望,他咬紧牙关,薄唇坚毅地抿成一线,身体却如同浮萍般脆弱无依。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沈箫才摇摇晃晃地扶着墨玉箫站起身,然后步履蹒跚地往山下去。   他没有再回名剑阁,只是漫无目的地继续走。   江昀泪流满面地望着他的背影,眼前模糊之后又清晰,场景瞬息转换,但还是在夜晚。   这会儿,沈箫身在李花镇上最有名的小倌馆,脸手和墨玉箫上的血迹已经擦净,但白袍上的血依稀还在,且干透发黑。   江湖中人打打杀杀是常事,今日寻仇明日被仇家寻,老妈子识相地没多问,由着沈箫自顾自走进,随手派了两名懂事的郎君在旁伺候。   沈箫就坐在大堂阑干旁,抬头就能看见月亮,江昀估摸应该还不到亥时。   郎君们起初还比较热情,但看到沈箫的眼里只有烈酒后,也就自觉地坐在边上沉默,手里无聊地捋着发丝。   沈箫左手举碗不停地往嘴里灌酒,喝酒的模样也越来越疯狂,好像他此时活着的唯一意义就只有喝酒,用酒来麻痹他千疮百孔的心。   喝到后来,子时已过,他摔掉手里最后一只酒壶,头晕脑沉面色酡红地倒在桌面,被酒水弄湿的头发贴在脸上,形容邋遢狼狈。   江昀被沈箫浓重的酒气笼罩,心痛到呼吸困难。   他后悔了,后悔上一世只专注欧阳吟却不知沈箫深爱着他,后悔没有放弃执着转过身,否则他和沈箫都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他不明不白地枉死,而他的死给沈箫带去无穷无尽生不如死的痛苦。   伺候沈箫的两个小郎君见他已喝醉,便在他身边聊起前日的趣事。   左边的小郎君道:“胡冢主出手那么大方,你说他还会来找我们吗?”   右边的小郎君道:“你不会还想去名剑阁吧?我可不想再去了,完事儿就把我们从后门打发走,天黑路滑,我才不要呢。”   左边的小郎君道:“可是他很阔绰呀,从他身上赚的钱够以往三天接的客人了。”   右边的小郎君道:“还是命要紧,他那人既粗鄙又不会怜香惜玉,哪怕派两个弟子护送我俩也好啊,咱俩这花容月貌万一下山的时候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   江昀本无心听他们对话,但这些字眼飘进他耳朵后他瞬间就想到名剑阁后门的脚印。   而此时已经醉酒不醒的沈箫也突然睁眼抬头,右手揪过右边小郎君的衣襟,凶狠质问道:“前日/你们在名剑阁?具体什么时辰?和谁在一起?”   “不、不能说,”右边的小郎君被他的表情吓得发抖,“答、答应过冢主。”   沈箫脸皮抽搐了两下,收紧右手的力道将小郎君拉至身前,小郎君被迫看着他可怖的眼睛,嗅着他满身的血腥气和酒气,闭眼哭道:“我们还能干什么?胡冢主找我们秘密上去不就是为了床上那些事儿吗?完事儿就把我们打发了,生怕被别人知道。”   “什么时候?”沈箫一字一顿。   “酉时三刻吧。”小郎君哭道,“差不多就那个时候。”   沈箫松开手,顿觉浑身瘫软无力,如果当时胡千霸和这两个小倌在一起,那他就没有时间杀害江昀了。   “弄错了......”   沈箫迷茫地自言自语,他左手成拳狠狠捶着脑袋。   “你看。”   左边的小郎君忽然惊道,伸直手臂指向栏杆外。   江昀顺着沈箫的目光望过去,街道和房檐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头戴斗笠手持弯刀的黑衣人,他即刻呼吸一窒,认出他们便是鬼刀冢的百人死士。   死士们来者不善,显然是为胡千霸报仇,他们打扮如同幽灵,有的随胡千霸住在名剑阁,有的则落脚李花镇。   当沈箫注意到他们的存在时,他们仍一言不发,弯刀出鞘在清冽的月光下泛着刺骨的冷意,很快,百人如同铺天盖地的网朝沈箫席卷而来。   沈箫握着墨玉箫轻快越过阑干,他身负重伤,如没有意外肯定不会是鬼刀冢的对手,先不论武功高低,就算是这些死士车轮战也能把他耗死。   死士,顾名思义死战到底,血尽则止。   江昀站在小倌馆外,此时街上寂静如鸡,所有店铺皆怕被殃及池鱼纷纷关门大吉当缩头乌龟。   他担忧地望着沈箫厮杀的身影,眼睛已然红透。   街道上充斥着刀光剑影,金石撞击之声不绝于耳,鲜血四处喷溅,温热的身子接连变成冰冷的尸体,青石板路上清凉的月光被殷红覆盖,鲜血流进石板间的缝隙,渐渐干涸成顽固的紫黑色。   当最早的一束天光刺破云层降临在这安谧的小镇时,浓郁的血腥气让朝气蓬勃瞬间蔫败成萧条倾颓。   终于,沈箫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上,他神情呆愣,当抵挡已经变成习惯性的动作,当鲜血糊住双眼和神经,当再也举不起武器,最后一丁点力气也被耗尽,便只有坦然接受死亡。   沈箫浑身上下数不清的狰狞伤口,衣袍早被砍得稀巴烂,被无数鲜血渲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凝固的血使得衣料与皮肉粘连,难解难分。   清秀俊雅的面容此刻就像地下钻出的恶鬼,一双眼睛仍然熠熠生辉,从额头流下的那缕血经过眼角顺着笔挺鼻梁在好看的鼻尖上停留小会儿,然后一滴一滴地落下。   他听到有十几名死士朝他冲了过来,风拂过刀锋的声音如此悦耳清泠,只是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让他眉头紧皱。   “不要。”   江昀大喝一声跪在他面前抱住他的身子。   可惜无济于事,他虚无的身子挡不住不懈砍在沈箫身上的十几把弯刀。   沈箫在乱刀之中倒下,透过密密匝匝刀和人的间隙,他好像看到天亮了......唇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   江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沈箫最后看见了他。   他挡不掉死士们的弯刀,反而近距离目睹最爱之人被剁成肉泥的惨状,江昀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他极度痛苦地蜷曲着身子,体内的五脏六腑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肆意搅弄翻转,随时可能背过气去。   残忍的情景慢慢消失,江昀又回到了虚无之境。   “都看见了吧?”孟婆轻声回道。   “我要回去,你带我回去,我现在要马上见到沈箫。”江昀冲四面八方嘶哑地喊道。   孟婆似乎轻笑了一声:“江公子,你还不能回去。”   江昀双目猩红地恨道:“凭什么?”   孟婆道:“你连看都不忍心,那经历此劫的人岂不更痛苦?”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已经看到了吗?现在我要回去,我要回到沈箫身边。”江昀踉跄地站起身,原地转圈抬头望向缥缈无尽的黑色。   孟婆道:“不,江公子,你还不完全知道。”   江昀心头猛地一颤:“你什么意思?”   孟婆道:“你只知道上一世,其实你这回带着记忆重生已经是第五世,你不想知道另外三世里沈箫的结局吗?”   江昀脑袋一轰,沈箫惨死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他顿时感到胸腔里血流成河,内里气息逆转紊乱,剧烈哀痛攻心,眸中血雾萦绕,旋即一口鲜血从喉咙涌出。   他身形不稳后前倾跪倒在地上。   孟婆淡淡地重复道:“想知道吗?”   “想。”   江昀悲愤道,咬字无比清晰决绝。 第063章 沈大人的劫数(4)   未及江昀反应,沈箫第一世惨死带给他的痛苦还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虚无之境的暗黑不知不觉离他远去,夜风强有力地从身后拂来,散乱了他的青丝和冷汗。   血腥的气息在鼻翼下流窜,这气味儿太熟悉了,江昀不禁全身冷战,当他欲回头时,一个人影就迅速从他头上飞过去,然后仰面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小阵尘沙。   此时上官博已经奄奄一息,咳出满脸鲜血,上涌的血堵住了他的喉咙,他被满口血腥呛得说不出话,唯有恐惧不甘地望着站在他身边的沈箫。   江昀分辨出那双眼睛里还有满满的疑惑。   但很快,上官博眼中的光渐渐消散,只剩下满目漆黑空洞。   沈箫的左肩和右边锁骨以及后背大腿手臂等位置皆有受伤,渗出的血液染在他雪白的衣袍,分不清哪些血属于他,哪些血属于上官博。   他双腿险伶伶地支撑身子往前走,从来没觉得上半身会如此重,每一步都沉痛到令他头晕眼花,风吹过耳畔的低语似乎也能轻易将他碰倒。   江昀面向他,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慢慢后退,沈箫的双眸比第一世还要红得可怖,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这回应该对了吧?”   他的「重复」虚弱得像自我安慰,明明无用却忍不住强化这样的信念——我没错,我是在为江昀报仇。   作为一个神捕,他对破案从来没有不自信过,但在江昀被杀后,他的思绪和逻辑就情不自禁变得纷乱,以前可以轻而易举完美重组抽丝剥茧的线索如今就像一叶孤独的小舟停泊在脑海中不知名的码头,岸上烟雾缭绕,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上一世的分析让他锁定了胡千霸、上官博和董叶舟,既然胡千霸有不在场证明,那凶手只剩下上官博和董叶舟。   沈箫无法分辨这两人中的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但他谁都不准备放过。   容他身上的伤势痊愈,再解决董叶舟,宁可错杀也绝不会让真凶有逍遥法外的可能。   沈箫每走一步,来时的路径就多一缕血迹,直到眼前完全黑暗才重重地倒在江昀的脚边。   *   江昀流着泪哽咽地蹲下身,场景就又变了,这里有很浓重的汤药气味儿,一名着朴素浅蓝衣裙的女子坐在圆桌旁撑着额头。   窗外明月被挡在乌云后,透出些许朦胧清冷的月光。   “你醒了。”   女子语气冷漠道。   江昀不认识这个女人,却见沈箫从床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他眉间皱了下,开口时发觉嘴里有苦涩的药味儿:“你是谁?是你救了我?”   江昀赶紧过去坐在沈箫的床沿,女子慢悠悠地起身,她妆容素雅,模样清丽,虽然不及小姑娘那般活泼纯真,但多了三分优雅成熟,举手投足间风度气韵绝佳。   “沈大人听说过江湖上一件非常热闹的趣事吗?”女子轻描淡写地开口,“秦门上官博因喜欢男子而退了与青梅竹马女子的婚事?”   “你是沐月岭的大小姐岳希?”   沈箫即刻脱口而出。   岳希颔首轻笑,笑意带了一分自嘲:“没错,看来那件趣事在江湖上确实人尽皆知,转眼已是十年前的旧事了,不过......那却是我们沐月岭洗不干净的丑事,我一辈子都得带着这份羞辱活着。”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气变得强硬凶狠。   沈箫斜撑着身子静静地听着,不懂岳希究竟想干嘛。   岳希起身走近,坐在床前的圆凳上,面色又恢复了平静:“沈大人,现在秦门的人在四处找你,是我救了你,但我有一点不懂,你与上官博无冤无仇,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沈箫沉默了少许,倚在床架旁幽幽开口道:“我怀疑他是杀害玲珑山庄江公子的凶手,杀他是为故人报仇。”   岳希微微蹙眉,竟觉得此回答有些不可思议:“江公子?哈哈,上官博的武功如何杀得了江公子。”   “因为是熟人作案,所以江公子缺乏警惕,”沈箫解释道,“上官博觊觎江公子已久,爱而不得所以干脆除掉他,这就是他的杀人动机。”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岳希就毫不掩饰地起身大笑,笑声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荡,嘲讽意味十足。   沈箫看她有些疯狂的状态,內腑牵扯伤口隐隐作痛。   “十年前,上官博为了退婚向天下宣告「喜欢男子」的癖好,十年后,他却因为「喜欢男子」而死,哈哈哈哈哈,真的是报应、报应啊。”   岳希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从眼角缓缓流出,先前的端庄矜持不复存在,此刻却有些凄凉悲情。   沈箫紧抿着唇,毕竟上官博是被他所杀,而眼前救了他的女子则是上官博十年前的未婚妻,这其中的恩怨情仇一两句根本说不清楚。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岳希才冷静下来,一名素衫小丫鬟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将药碗搁在圆桌上后又带着托盘退下。   岳希端着药碗走到沈箫跟前:“沈大人既然已经清醒,应该不用再喂你了吧?”   “不用,”沈箫忙端过药碗,右手握着勺匙轻轻搅动,“多谢岳姑娘这些时日的照料。”   江昀心中不祥的预感加重,不知是不是因为孟婆对沈箫悲惨结局的提示,他呼吸急促地望着沈箫喝完碗中的汤药,胸腔里心跳如雷。   岳希坐在圆凳上看着沈箫,直到沈箫将空着的药碗递给她时才起身,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沈大人,你知道吗?这十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杀掉上官博的念头,”岳希脸色沉重道,“反正我已经是江湖上的笑柄,也不怕别人再闲言碎语,当我知道二次除魔行动大获全胜后,我就明白,更惨烈的腥风血雨将会在名剑阁被掀起,于是一个月前我就带人落脚李花镇,准备伺机而动。”   沈箫:“......”   岳希笑了一下,接着道:“其实吧,我想过给上官博一个机会,只要他说出当时退婚的真实原因,我就饶了他,可惜啊......沈大人你动作太快,我没能亲手杀了他。   呵呵,这十年来我也在查探上官博的秘密,他说他喜欢男子?青梅竹马那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他?”   沈箫激灵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同时,他感到五脏六腑好像全被挤压到一处狭小空间,然后那个狭小空间被人一剑穿过,他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素净被套上的白色牡丹。   江昀抬手抚在他的大腿,绝望无助地望着他:果然汤药里有毒。   “什么意思?”岳希笑容无奈,“以我对上官博的了解,他不可能喜欢男子,倒不是因为我感觉良好,觉得他还爱着我......虽然我相信他一直爱着我。”   沈箫的呼吸有些上不去,虚弱地靠在床头,他察觉他的肺好像在慢慢融化。   岳希又哭了:“沈大人,你可能不会相信我,认为我就是个在感情里深受其害的疯子,但我真的有这种感觉,我纠缠了他十年,每次他明明能杀掉我却故意放我走,他怕什么?我不过是个笑柄罢了?   他就算杀了我,沐月岭的人也不会拿他怎样,因为我有辱门楣,就不该活在这世上......我相信他不会喜欢男子,那他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呢?我隐约有个想法,但不好证实。   多亏沈大人你杀了他,才让我得以靠近他,揭开他的秘密......”   沈箫突然明白了,更多的血从他嘴里涌出,他抬手捂嘴,却咳得更厉害。   岳希字字泣血,语气轻飘:“你说,他直接用「不爱了」打发我不挺好吗?何必编个「喜欢男子」的蹩脚借口?上官博爱好名驹,十年前,他曾在驯服一匹烈马时候不慎坠马,伤得不轻,我想应该就是那次害他无法生育,所以才谎称喜欢男子。”   沈箫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残忍地裂开,包裹伤口的布料被鲜血浸透,他知道他这回又杀错了,覆在棉被之下的小腿部分已经化为浓稠黏腻的血水,润湿了棉被和床单,温热的血线顺着床边往下淌。   他痛得五官扭曲,脸上毫无血色,铺满了晶莹的汗水,微阖的凤眸看上去却很安详。   “沈大人,上官博根本不喜欢江昀,有人故意挑唆......借你这把刀杀人。”岳希撑着最后一口气咬牙道,旋即跪倒在地吐血而亡。   她轻轻闭上双眼,手中还握着年少时与上官博的定情玉佩,玉佩上镌刻的是一只兔子。   斯人已逝,爱恨消失,她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沈箫眼角瞥向岳希倒在地上的身子,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修长苍白的手搭在床沿,手指微微动了动,然后就停滞了。   江昀无论怎么努力也握不住那只手,只能眼睁睁看他渐渐化成血水咆哮哭泣,即使房间再安静,也没人能听见他歇斯底里的痛哭。   房间里的血腥气息浓得化不开,江昀跪在床边哭到晕厥。   最后,他被打斗的金石之音吵醒,夜风刮在他的脸上,睁眼时锦衣卫一个又一个从他身上经过,好像在围剿什么人...... 第064章 沈大人的劫数(5)   头痛、心痛、全身都痛,痛到虚脱无力,这种由内而外的心碎难过竟然比刀枪穿心还刻骨刺痛千百倍。   从外面打垮一个人远不及从内心摧毁更直接凶猛,江昀有生之年总算是彻彻底底地体会了一次心神俱裂是什么滋味。   当他从地上站起来时,铺天盖地缀满飞刀的绳网已经朝着中间那人收紧......   随着他大喊的一声“不要”,无数飞刀狠狠戳进血肉,沈箫口中涌出鲜血,全身血口瞬间渲染雪白衣袍。   月朗云清,沈箫笔直地站在石阶下,紧致的绳网将他束缚得结结实实无法动弹,唯有探出绳网空隙的右手还紧握墨玉箫,箫身上的鲜血顺着下垂的一端滴在地面,就像是夜深的铜漏,击碎紧致的死寂。   “有人偷偷告诉杂家说你今晚会来取杂家的首级,”董叶舟一身华服站在石阶之上,负手看向底下的沈箫,眼神哀怨语气却很平静,“本来杂家还不信,但你知道的,杂家仇人多,小心一些也无妨,如今看来,这天罗地网真是没白准备。”   他的目光居高临下,欲言又止地看着沈箫。   沈箫忍着浑身无数血口的剧痛,布满红血丝的双眸死死地盯着董叶舟,咬牙质问:“都督,江公子是被你所杀吗?”   董叶舟脸皮不满地抽了抽:“呵呵,你竟然是为了江昀?可杂家为何要杀他?”   沈箫经过前面两世的折磨早就杀疯了,他的眼神浸满了血气,脸颊绷紧恨道:“之前你有意让江公子为朝廷效力,但被江公子拒绝,所以怀恨在心。”   “哈哈哈哈哈,沈箫啊沈箫,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董叶舟笑声尖细讽刺,“就因为这?咱家就痛下杀手?那咱家能得到什么呢?沈大人不是清楚杂家「无利不起早」的为人吗?”   沈箫沉默了,但血雾弥漫的双眸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董叶舟。   江昀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箫,他明白沈箫为了他已经神志不清,连被人操纵也毫无察觉,显然从第一世的胡千霸到第三世的董叶舟,都有人在刻意引导他,而那个人还事先通知了董叶舟,欲借董叶舟的手除掉沈箫,以绝后患。   好大一盘自相残杀的歹毒棋局,江昀明白他和沈箫都是那人手中的棋子,一环扣一环,直到被杀死在棋盘之上。   “江公子死的那晚,都督说自个儿有半个时辰单独待在屋里,”沈箫飞速地想道,“可以都督的谨慎,何时会单独待在屋内?即便休息时,都督不也会找人守在里面吗?”   “就算当时杂家说出有人在屋内,那也是杂家的自己人,沈大人会相信吗?”董叶舟反问。   今晚的风很凉,含着露水刮在脸上格外冰冷。   沈箫闷声道:“不会,但若屋子里还有第二个人,甭管是不是自己人,你都不会告诉欧阳只有你一人,所以你在撒谎。”   董叶舟气得磨牙,齿间流露出小声的惋惜:“沈箫,你这是在找死呀。”   “哈哈哈哈哈。”一阵清朗的笑声让千钧一发的氛围更加毛骨悚然。   江昀偏头看向石阶之上,董叶舟的屋内走出一名同样着飞鱼服的男子,男子眉目俊朗肤色如汉白玉,英姿飒爽地立在月色门廊之下。   江昀双眉轻蹙,瞬间想到曾经买的那本「撩汉大全」,当时书的扉页上画有苏妃倾国倾城的容颜。   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这个念头,江昀即刻脱口而出:“苏妃!”   相比身旁的董叶舟,苏妃并没有那般阴柔,他属于清秀雅致的面貌,甚至透着些许稚嫩,但眼神唇角在分寸之间又容易令人脸红心痒。   “苏妃?”沈箫半眯着眸,也认出了新露面的美男子。   “沈大人看来还是比较了解叶舟,实话告诉你吧,本宫故意混在锦衣卫里跟在叶舟左右,江公子出事那晚,我俩在一起,至于在干什么......本宫就不必说得太详细了吧?”   沈箫咽了咽唾沫,脸颊羞愤得飞出两片薄薄的红晕。   苏妃边说边走向他,而且顺便拔出了董叶舟别在腰间的宝剑。   董叶舟:“......”   苏妃站定在沈箫面前,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沈箫累累的外伤,轻嗤一声后将反光的剑尖触在沈箫的脸颊:“沈箫,本宫乔装出宫之事瞒得特别好,除了叶舟和他的锦衣卫亲信外,没人知道,连皇帝被我蒙混过关,你说......本宫今晚会让你活着离开吗?”   剑尖触感冰凉,沈箫捏紧了墨玉箫,但只有右手腕勉强能动,这对苏妃根本造不成威胁。   苏妃轻轻笑道:“沈大人多好的一副皮囊啊,本宫真想在你脸上戳个洞......这样一来,叶舟还会喜欢你吗?”   他这话虽然是在问沈箫,但语气实际上是在问董叶舟。   “不会,”董叶舟回答得倒挺干脆,“但我也会更讨厌你。”   他说罢就转身进屋,沈箫今晚必死无疑,他既然救不了便只有眼不见为净。   苏妃妒意上头,他是为了董叶舟才进宫为妃,陪他在波云诡谲的朝堂漩涡中周旋,多次在党派阴谋中护他周全,结果这个被他偏爱的死太监还嫌他武功差、身子不够干净。   然而想到董叶舟转身那句「但我也会更讨厌你」,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收回剑,狠狠剜了沈箫一眼后转身步上石阶。   他唇角轻挑,风淡云轻地命令道:“大卸八块吧。”   江昀紧绷的弦随着他的命令顷刻间断了,断弦的回音撞得他脑仁儿痛,满目血光飞溅。   他看到锦衣卫们用力撤开绳网,沈箫的身体被插得仿佛筛子般飙血,沈箫双腿瘫软跪倒在地。   锦衣卫们手里沾着血珠的绣春刀在月光下泛着寒霜,他们迅捷地逼近沈箫,动作麻利地手起刀落......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五刀、六刀、七刀、八刀。   江昀跪在地上用力垂头哭泣,他实在不忍看到沈箫此刻的惨状,喉咙里好像哽着尘世间最苦的铁,那支失去主人的墨玉箫骨碌碌地滚到他面前。   他正欲捡起时,莹白透明的手穿过了那支箫,恍然想起他只是沈箫这一场场悲剧的旁观看客,也是让沈箫一次又一次惨死的因。   错因孽果循环,终将执着成魔。   *   “欧阳,凶手是不是你?”   沈箫握住欧阳吟的胳膊,他走火入魔的双眸已然分不清瞳仁和眼白,唯有血色最清晰。   欧阳吟扶住他的手臂,轻勾唇角:“沈兄,他对你很重要吗?”   沈箫被他问住,齿间磕绊了一下:“他可是你的夫君啊。”   “呵呵,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从来没有爱过他吗?”欧阳吟笑意苦涩,“我一直在他的控制之下,难受到快要窒息,但我真的没有杀他。”   沈箫似乎并不相信他说的话,逼问的眼神仍然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的眸,抓紧他胳膊手的力度也加大。   欧阳吟又笑了笑,笑意中带了些自嘲:“沈兄,你忘了我昨晚始终和你在一起吗?事发时你我一同赶来,我怎么可能单独抽空杀死江昀?”   “对对对,你不可能是凶手。”   沈箫小声地自言自语,头脑胀痛难耐,同时心脏仿佛被麻痹般特别不舒服。   这时,有人趁其不备从窗口掠进屋内,屏息将一柄长剑从后精准地刺穿了沈箫的心脏,不及沈箫回头,长剑已经拔出,而那人也飞快地跃出窗棂离开。   欧阳吟赶紧上前抱住他的身体,哭着喊他的名字:“沈兄、沈兄,你一定要撑住。”   “欧阳,”沈箫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喉咙间全是血腥气息,“快、快去追那个人,他、他一定是、是凶手......”   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的江昀完完全全看清了杀死沈箫的人到底是谁,夜风拂过,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呆愣地望着欧阳吟抱着沈箫的情景。   眼前的场景很快又消失了,江昀回到了虚无之境,他瘫坐在地上,以为终于要离开了,但周遭除了黑色的沉默外,什么也没有。   江昀不知道枯坐了多久,抿了抿唇开口,嗓音因过度悲伤又干又涩:“沈箫的四世结局,我都看见了,现在......我能回到他身边了吗?”   过了大概三息的工夫,孟婆才慢腾腾道:“你还想知道欧阳吟的结局吗?”   江昀的心脏遽然疼痛,好像要四分五裂般:“他应该过得很好吧。”   孟婆轻笑:“所以......你是不想知道了?”   江昀沉默了一会儿:“不如你直接告诉我吧。”   孟婆却道:“你还是自己看吧。”   虚无之境豁开了一个椭圆形的窗口,江昀看到灵儿从身后抱住欧阳吟表白道:“公子,我一直都很喜欢很喜欢你,我俩已经错到现在了,你就娶我吧,好不好?”   欧阳吟面色沉重,没有理她。   灵儿接着道:“公子,江昀根本不懂如何爱你,沈箫根本不值得你爱,只有我才是全心全意地爱着你啊,从来没有变过,你可以不碰我,但你可不可以娶我?永远陪在我身边?我真的好想嫁给你。”   欧阳吟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握住她的手腕欲放下,可灵儿僵持着不动:“公子,江昀只知道控制你,沈箫只知道利用你,而且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沈箫居然还深爱着江昀,你的心不会痛吗?他俩现在都不在了,我只是想以妻子的身份永远留在你身边而已呀。”   “谢谢你,灵儿。”欧阳吟终于妥协。 第065章 当梦魇消失   欧阳吟的结局是灵儿的如愿以偿,灵儿聪慧无双,帮他顺利夺得了武林盟主之位,作为回报,欧阳吟也违心地娶她为妻,可两人终身无子嗣。   在江昀死后,欧阳吟才知道原来沈箫爱的是江昀,这锥心的打击令他崩溃疯狂,联想到沈箫以往对他的欺骗,再加上灵儿在旁煽风点火,欧阳吟很容易就默许了灵儿的所有手段。   既然沈箫爱的是江昀,那他一直以来对沈箫的爱就如同跳梁小丑般可笑至极。   欧阳吟本来对灵儿背着他害死江昀一事非常生气,但沈箫的状态令他尤其嫉妒,他讨厌江昀更嫉妒江昀。   在他眼里,如果沈箫真的深爱江昀,那就不止江昀该死,沈箫也该死,他在感情里的所有不幸都是拜二人所赐。   于是,在沈箫重生第三世时,他按照灵儿的主意,事先在他的茶水里下了麻痹心脏的毒,给灵儿提供刺杀的绝佳时机。   了解了前面四世的所有因果后,孟婆又问道:“你恨他吗?”   江昀知道她说的是欧阳吟,想了想摇头:“不恨。”   孟婆淡淡笑着:“为何不恨?他本来可以制止灵儿或者制止沈箫,但他没有,反而任其发展,让沈箫一步错步步错,最终酿成惨剧。”   “我、沈箫还有欧阳吟,我们三人之间是一场死局,没有赢家,”江昀自嘲地苦笑,“我武功高强却为了欧阳吟死得稀里糊涂,可欧阳吟不爱我甚至讨厌我;   沈箫一代神捕却为了我死得冤枉惨烈,但我俩前世并无多少交集,我完全不知道他对我的情意;   欧阳吟光风霁月却为了沈箫机关算尽余生不幸,难得沈箫至死都相信与他无关。”   孟婆叹气道:“江公子想得很透彻。”   “最错的人是我,”江昀接着坦然道,“是我对欧阳的偏执害了我们三个人,我不怪欧阳,他也是受害者,是我对不起他。”   孟婆欣慰道:“感情这回事,多数人被一叶障目,江公子能想通不容易。”   “如若不是孟婆给我再次重生的机会,我也不一定能明白,多谢。”江昀诚挚地冲着缥缈的虚空抱拳鞠躬。   似乎有风拂过他的发丝和脸颊,孟婆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回去吧,该醒了。”   *   江昀陡然惊醒,从圆桌旁站起身。   他的头有些晕晕沉沉,仿佛睡了几天几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桌上的空药瓶和墙角的铜漏皆在告诉他,他只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   房门外,沈箫一袭夜行衣站在院落中央,他手里的墨玉箫直指倒在地上披着兜帽黑袍的女子——灵儿。   灵儿的左肩被他的掌风打伤,此刻正狼狈地按着肩头,原本用来刺杀江昀的沉霜剑被欧阳吟夺走,欧阳吟站在沈箫身旁看着这个他视若亲妹妹的女子,眼神冰冷失望。   欧阳吟的眼神比沈箫的兵器更令灵儿伤心。   江昀偏头就看见沈箫完好无损地站在外面,前几世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翻滚,他刻意抑制住眼眶上涌的酸涩雾气,径直跑向沈箫抱住了他:“沈箫,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沈箫被他这一下撞得有点懵,脸颊微微发烫,唇角压抑不住地往上勾,一旁的欧阳吟则登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重新抱住沈箫的温热身体,江昀竟舍不得松开,他决定以后要更加爱沈箫心疼沈箫,身体力行地偿还前四世的情债。   “阿昀,我也不会离开你,你先放开我。”   沈箫轻柔道,搂住他的腰把挪到身边。   江昀顺从地站在他身旁,摆脱梦魇之后的失而复得以及参悟前世情感的通透,在此时此刻都冲淡了他对凶手的恨,至少这一世,灵儿的计划没有得逞。   “沈大人是早就知道我对江庄主图谋不轨,所以才故意守株待兔吗?”灵儿迟疑了良久才缓缓开口,目光不敢落在欧阳吟脸上。   “灵儿,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了,不过没有证据罢了。”沈箫语气略有一丝不忍。   江昀没事,凶手终于抓到,沈箫心中悬了五世的石头终于落下,对灵儿的恨意也自然而然减轻了很多。   “呵呵,我有露出什么破绽吗?”灵儿疑惑地看向沈箫,她自诩伪装甚好,不应该被轻易看穿。   沈箫唇瓣轻启,缓缓道:“黑衣女子能熟练地潜进我的房间,偷走吕淼之的画,不仅没有翻箱倒柜,还没有被巡夜的弟子看见,就说明她非常熟悉名剑阁的布局和我的房间,那肯定是白日里我经常见到的人。   吕淼之的画被偷走的第二日,当我透露曾在画纸上动过手脚后,我有瞧见你后来慌张洗手,但你很聪明,很快就怀疑我在故弄玄虚,所以后面的表现一直很正常,却正常得有些刻意,比如涂上芙蓉香的手霜,让我不得不注意你的手,你的行为反而欲盖弥彰......”   “就凭这?”灵儿嗤之以鼻地笑道,对他的推断有些失望。   沈箫接着道:“我让朋友帮我在天机处查了些关于圣莲教的事,得知魔教教主并非处子,而且曾经有过一名私生女,这名私生女在十岁那年被送走,算了算年龄,和灵儿姑娘应该一般大。”   灵儿此时面色铁青,狠狠地瞪着沈箫。   “原来你是圣莲教的圣姑?”   欧阳吟时至今日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不免受到很大冲击,要知道他们名剑阁被圣莲教害得可不是一般惨。   灵儿楚楚可怜地望着欧阳吟:“可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什么圣姑不圣姑,那不过是一个虚衔罢了,我的心从来都是向着名剑阁,向着公子啊。”   欧阳吟背过身去并不想看她。   灵儿的心刹那碎成了渣。   江昀和沈箫互相看了一眼,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灵儿。   沈箫最开始的念头是杀了凶手为江昀报仇,可是这一世江昀完好无损,谈何报仇?   江昀重生后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宰了害死他的凶手,但......现在,他也心软了。   “沈兄,”欧阳吟沉默了一盏茶的工夫,才痛心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灵儿?”   “......”沈箫舔了舔唇瓣,有些为难道,“欧阳,灵儿是你的婢女,你怎么看?”   欧阳吟苦涩地哽咽了一下:“灵儿与我一起长大,待我极好,我待她也如亲妹妹,她多次让江兄置于险境,又在今晚犯下如此大错,本罪不可赦,但我仍希望二位给她一个机会,把她驱逐出名剑阁就好。”   “公子,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求求你了,我从来没有害过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不是不喜欢江庄主吗?所以......”   灵儿爬到欧阳吟的腿边,拽着他的衣袍苦苦哀求。   欧阳吟却不客气地打断她:“别说了,你的心肠太狠毒了,我受不起你的好,沈兄,麻烦你把她带走吧,我不想再看见她。”   “公子......”灵儿绝望了,小声嗫嚅着。   沈箫不客气地拎起灵儿的胳膊,腾身越过飞檐翘角,转眼就隐没在了夜色中。   “江庄主,我替灵儿向你道歉。”欧阳吟愧疚地走向江昀,拱手诚挚道。   江昀赶紧大度地摆手:“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作为东道主你再不回去,明月堂的筵席都快散了。”   欧阳吟轻轻笑了笑,与江昀一同回到明月堂,席上大家相谈甚欢酒正酣,并不知晓兰若轩发生的小插曲。   待沈箫回来后,欧阳吟按照江昀的意思,趁大家都在,起身举杯宣布与江昀和离,顿时满座哗然。   沈箫没想到江昀和欧阳吟这么快就划清界限,那江昀同欧阳吟成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活跃起来:难道他也是......   但他不敢多想,重生这种事玄乎得可遇不可求。   “婚姻大事,岂同儿戏?”董叶舟不怎么满意地抿了口杯中酒。   “若非良人,早日止损才是正确选择。”上官博喜笑颜开地举杯庆祝。   “以江庄主的美貌和本事害怕找不着夫君吗?江庄主若不嫌弃就与我回鬼刀冢。”胡千霸醉醺醺地起身拍胸脯道。   “嫌弃。”江昀脱口而出,惹得满座哄堂大笑。   *   宴席散后,沈箫陪同江昀回到竹风轩。   江昀清了清嗓子,收拢的销魂扇戳了下他的肩胛骨:“今晚......留下吗?”   “这么主动?”沈箫受宠若惊,“我们有很久没这么说话了吧?”   江昀抬眸深情款款地注视道:“那你想吗?”   沈箫咽了咽唾沫逼近将他按在了门板,语气低沉:“你想我就想。”   他话音刚落,江昀就单手攥紧他的衣襟拉至身前,然后吻上他的唇。   沈箫:“......”   唇瓣上温软的触感格外真实缱绻,他的脑子被江昀弄得一片空白   江昀抬腿往后踢开门扉,转身将沈箫推了进去。   他一面吻一面急切地解开了沈箫的腰带,哼哼唧唧地将沈箫扑倒在床上。   沈箫在他的热吻中短暂地回过神,推开他的肩膀喘气道:“阿昀,你今晚很不对劲。” 第066章 各得其所(1)   “是吗?哪里不对劲?”江昀勾唇轻笑着俯视他,纤长细腻的食指轻轻拂过沈箫的唇瓣,“我俩好不容易重温旧梦,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   望着他委屈澄亮的眸,沈箫不禁自我怀疑想多了,他炽热的手心轻轻抚摸着江昀的脸颊,嗓音略微干涩:“对不起,我没想到原来你这么急迫。”   他说话间主动亲吻江昀的唇瓣,比起江昀在这方面的生涩猴急,他则故意放缓速度循序渐进,轻柔地吮吸舔开唇缝,同时身子翻转,将江昀压在身下。   江昀突然轻咬了口他的唇瓣,沈箫吃痛放开他,被咬的唇瓣冒出丁点血珠。   “怎么了?”   他的眸里含着意乱情迷的雾气,嗓音也带了些许沙哑。   江昀被他吻得嘴唇殷红,喘气问道:“亲够了吗?”   沈箫又伏低在他耳畔低声轻笑:“怎么都亲不够。”   他一手抱紧沈箫的腰,一手飞快地扒下他裤子,沈箫顿感下半身凉飕飕的,而小小箫则挺拔地抵住江昀的腰。   “该干正事了。”   江昀说话间就将双腿盘在了他的腰间。   沈箫急不可耐地冲撞。   江昀的左右手握紧他的手腕,颤抖的声音仿佛蒙了一层薄纱:“沈箫......你想去哪儿?”   “只要在你身边,去哪儿都行。”   江昀牵出一丝心疼的笑意:“你已经知道灵儿是凶手,我也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沈箫下半身条件反射地动作,双眸却不可思议地盯着江昀,前世的记忆在脑海中肆虐,曾经江昀的疏冷和如今承欢身下的娇媚形成过于强烈的反差,让他竟不自觉地恍神,怀疑自己身处哪一世,又是否在一场荒诞的梦里。   他嘴唇嗫嚅着:“你......”   在混乱情绪的加持下,两人的身子猝不及防地哆嗦,江昀的腹部和身体里皆一片黏腻。   沈箫情不自禁地扶住他的腰,注视着他闭眸轻颤的羽睫,身子被他的柔情一圈圈缠绕。   “你......”   沈箫呼吸渐重,他不敢相信他的想法再一次被证实。   “我都知道了。”江昀的唇瓣贴着他的唇瓣,细声解释道,“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知道了你为我做的一切。”   “......”沈箫嗓音颤抖,眼泪情不自禁地滑过脸颊,他不知他为何会哭,忍不住患得患失地问,“所以你才会爱上我吗?”   沈箫抱着他的身体。   江昀的吻流连在他的颈项处,声音浑浊地答道:“不,是.......所以我才会更爱你。”   江昀的吻下落在他的胸口,抬眼轻笑:“你不用担心我,你想要去哪儿都行,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沈箫的身体被他这话和他舌尖的湿润刺激得打了个寒颤,喉咙喘声低沉。   “你想去哪儿?明日我们就走。”   “真的吗?”   沈箫伸手去碰他的脸,但还未触及,江昀的唇就已经滑到小小箫那儿。   “呼——”   沈箫在冷噤中呼气,炙热的手心紧紧按住按江昀的后脑勺。   “当然是真的。”江昀抬眸冲他微笑,眼尾上挑媚眼如丝。   江昀还没完事,沈箫就被刺激得起身,食指勾过他的下颌狠狠地吻住他的唇,声音被情/欲惹得嘶哑:“那好,今后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我们再也不分开。”   *   翌日,江昀和沈箫便向欧阳吟告辞,玲珑山庄退出所谓的武林盟主候选,于是有资格的门派只剩下秦门、鬼刀冢和名剑阁。   董叶舟不愿意沈箫离开,但被江昀一句「苏妃会不高兴」堵了回去,他略显心虚地放走二人和玲珑山庄的弟子们。   于泽和江末打算回山庄成亲,江昀作为庄主理应主持,但他却把决定权交给了沈箫,俨然一副「夫唱夫随」的态度。   玲珑山庄的师兄弟们发现,甭管他们庄主是不是嫁给名剑阁,「胳膊肘往外拐」的体质都很强大,不过是换个对象罢了,以前是为了欧阳吟,现在是为了沈箫。   沈箫想了想道:“我还没去过玲珑山庄,这次正好去看看,而且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当然不会错过。”   江昀满意地点头,脸颊有点小红晕,错开折扇轻轻摇:“我可没逼你,是你要去的,我是陪你去,那地方我都待了十多年了,没什么意思。”   沈箫笑意浓浓地看着他:“那陪我再待个几年也无所谓。”   江昀斜了他一眼:“然后呢?”   “然后......我们一起浪迹天涯。”沈箫唇瓣贴近他的耳边,   江昀得意地颔首轻笑,师兄弟们见着他这副热恋中的模样,赶紧或背过身或扭头狂吐。   江昀:“......”   *   关于武林盟主候选人的商讨,秦门上官博和鬼刀冢的胡千霸争得不可开交,欧阳吟觉得心累,正当他准备退出时,代表朝廷的董叶舟却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身旁。   理由是若想要江湖局势稳定长久,当选武林盟主的门派掌门肯定不能是亦正亦邪的派别,名剑阁虽式微,但无论如何也算名门正派的一份子。   若是让欧阳吟当盟主,秦门、鬼刀冢、红袖楼和玲珑山庄皆与他关系亲近,武林其他门派,尤其是名门正派也不会因此大动干戈,此次参与二次除魔行动各个门派皆有损失,肯定会更期待武林和谐,不愿再因为一点小事在江湖上惹出轩然大波,到时候会得不偿失。   董叶舟的理由很中听,况且分别在上官博和胡千霸的眼里,让欧阳吟当盟主,都比对方要好很多,也更好相处。   这点也是董叶舟考虑的重中之重。   朝廷要想在江湖中威望长存,就得和武林盟主搞好关系,上官博和胡千霸皆有些邪气,欧阳吟为人正直,朝廷不会多吃亏。   然而,欧阳吟这武林盟主候选人还未抵达琉璃之地逼华来君退位让贤,江湖上就发生了一件令他不得不放弃候选人身份的事件......   少了欧阳吟,上官博和胡千霸争执不下,谁也不服谁,最终一拍两散,董叶舟的谋划也竹篮打水一场空。   *   灵儿被赶出名剑阁后,稀里糊涂地来到了岭南。   岭南多毒虫瘴气,她面色颓废,左手握着佩剑,这是名剑阁留给她最后的念想。   自从离开名剑阁,她没有一日不想欧阳吟,没有一次想到欧阳吟时不哭,她知道她不可能再回去了,她甘愿用命守护的公子肯定恨死她了。   公子如同清风朗月,而她不过是泥泞里的雪,只有清冷的月光拂在她身上她才会感到温柔,但同时那月光也会让她因污浊自惭形秽。   她愿意为了公子卑贱到尘埃里,如果公子愿意一直当照拂她的月光。   但欧阳吟不会再要她了,她懂,她不配。   人在脆弱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寻找可以庇护的场所,天下之大,她却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岭南,因为她知道,目前唯一能收留她的只有蒋心月。   蒋心月在二次除魔行动中带着亲信们全身而退,她和岭南苗裔关系很好,曾经在那里学习钻研蛊毒,灵儿猜到蒋心月在魔教覆灭后肯定会回去。   洒下树林的阳光都是冷冷的,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目光所及之处瘴雾驱之不散,完全看不清路。   灵儿抬手抓了抓脸,路上被虫蚁爬过的地方开始红肿,被她的指甲划出条条红血丝,原本清丽秀气的容貌因为奔波劳累和水土不服日渐憔悴狼狈。   正当她快要坚持不住时,身后突然贴近一具温热的身体,灼热的呼吸扑腾在她的耳旁。   “我知道是你,心月姐姐。”灵儿小声道,呼吸有些急促。   蒋心月搂着她的腰,软软的舌尖挑逗地舔着她的耳垂:“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欧阳吟那小子对你不好?” 第067章 各得其所(2)   “不关公子的事,是我的错。”   灵儿哪怕只是听到欧阳吟的名字,眼角就止不住落下泪水。   蒋心月抬手替她拂去脸颊的眼泪,舌尖舔舐她的伤痕,她的动作很轻很温柔,灵儿的身子不由地颤抖。   “你还在替他说话?”   蒋心月有些不满,吮吸掉指腹沾染的灵儿的眼泪,微咸。   灵儿沉默了。   蒋心月一把推开她的后背:“既然他对不起你,我就去给你报仇。”   “不要,”灵儿赶紧跟上去拽住了她的衣袖,泪眼婆娑地求道,“心月姐姐,你别伤害他,我求你了。”   蒋心月甩开她的手,转身虎口钳住她的下颌,将她推至树干,笑容促狭:“灵儿妹妹,你对他还真是情真意切,有一个秘密我一直不忍心告诉你。   哪怕知道你想嫁给他,即便我不想,也宁愿提醒江昀被人陷害试图毁掉你拆散他俩的计划,也不愿意告诉你真相,但现在你已经被甩了,没想到还如此执迷不悟。”   “什么秘密?”   灵儿的后背被粗糙的树皮抵得生疼,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蒋心月逼近她,大长腿完全将她禁锢:“你以为十岁那年,教主为何要将你送去名剑阁?你以为教主这么多年为何要选择欧阳慕枫作内线?因为教主恨他,他是她一生中的污点。”   灵儿瞬间感觉浑身发冷。   “而你,”蒋心月呼吸更近,眼神语气狠戾道,“是她污点的衍生。”   灵儿很聪明,立刻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无力地捂住心口,脸色煞白:“不可能不可能,公子怎么可能会是我哥哥?”   “但事实就是这样。”蒋心月语气温柔了少许,在她耳畔轻声道,“男人不靠谱,你应该和我在一起,你受得委屈......我都会帮你讨回来。”   灵儿的眼神绝望中带着祈求,她仍然不希望蒋心月伤害欧阳吟。   因为无论欧阳吟是什么身份,他都是她最爱的人。   蒋心月洞悉了她的意思:“放心,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他有生命危险,而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就好。”   *   于是,蒋心月将欧阳慕枫和圣莲教的往来书信送给了现任武林盟主琉璃之地的华来君,这对于华来君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名剑阁再次成为全武林的众矢之的,而欧阳吟也被千夫所指。   为了挽回名剑阁在江湖上的形象,欧阳吟只得亲自挨个上门道歉,并且为表诚心会先在各派山门前跪上半个月。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距离名剑阁名声一落千丈已经过了三年,欧阳吟在武当山门结束最后一天的跪立站起身,武当掌门张真人佩服他的诚恳、真实和坚韧,亲自来到山门接受了他的道歉。   欧阳吟拒绝了张真人留他做客武当的好意,表示要尽快赶回名剑阁。   武当是他最后道歉的名门正派,获得了张真人的原谅后,欧阳吟彻底如释重负,转身缓慢下山往回走。   这三年,他背负骂名活得非常艰辛,并不是所有名门正派都会愿意接受他的道歉,尤其是在第一次除魔行动中受到重创的门派,它们有的因为那次失败的行动而分崩离析。   欧阳吟刚开始去各门派道歉时常常会受到一顿毒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全身上下经常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凝固的鲜血将皮肉与衣衫黏在一起。   他每每都豁出命忍辱负重求原谅,强忍重伤,无论刮风下雨,都得跪足半个月获得原谅后才离开求医。   每次求医又都是一场徘徊在生死间、犹如地狱般的折磨,他不得不忍受布料与皮肉分离牵扯的剧痛、不得不忍受涂满酒水的小刀刮过腐肉的钝痛,而上药包扎后新肉还未长好又得开始步上道歉之路,前往下一个门派。   欧阳吟几次从鬼门关中活过来,他也有想过闭眼一死了之,或者干脆被打死,那就不用受苦了,但想到列祖列宗、想到肩上复兴名剑阁的重担以及名剑阁的弟子们,他终究是一次又一次地挺过去了。   责任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   这样生生死死地度过了两年多,不少江湖中人渐渐明白他用心良苦的诚意,余下的门派便没有再为难他,一般在欧阳吟跪足半个月后都会接受他的道歉,有的掌门甚至会赠送一些疗伤的灵丹妙药。   欧阳吟倒了一粒张真人送的丹药含进嘴里,慢腾腾地往山下走。   他照常是一袭黑衣,但内敛温润的眉眼好像凝了层薄霜,多了几分沧桑,原来令人感到亲切温柔的面部轮廓线条更锋利凛冽了些,俊朗的五官愈加深邃立体。   “喂,傻子,你赢了,那我就勉强以身相许吧。”   身后穿着月白色锦衣的漂亮男子跟上他笑道。   但欧阳吟并不想理他,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喂,傻子,愿赌服输,我认真的。”   漂亮男子又抬起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   欧阳吟冷漠地睨了他一眼,难得开口:“我对你不感兴趣。”   “可我对你感兴趣啊。”   漂亮男子决定死缠烂打。   欧阳吟被他噎了一下,更不想理他了。   以前,欧阳吟对爱情有过期待,虽然知道沈箫欺骗他,知道沈箫爱的是江昀,他仍然对爱情有期待,但那期待很小很小,小到微不足道。   而在他踏上道歉之路后,那点微不足道的对爱情的期待就因为遭受的各种磨难被彻底湮灭了,他的心已经冷透,就像是被雨淋湿的柴火,再也无法点燃。   欧阳吟已经决定孤独终身,从今往后只为名剑阁而活。   漂亮男子那句表白是真的,他是真对欧阳吟感兴趣了,虽然之前和他打赌只是为了看他落魄的笑话。   他初遇欧阳吟是在蜀郡的药馆,因为右腕手筋被挑断的旧伤感染,于是认识了伤痕累累还死不悔改要继续道歉的欧阳吟。   男子化名「云笙」,没礼貌地叫欧阳吟「傻子」。   欧阳吟从来没见过段云笙的真实相貌,虽然他第一反应仍然是「段云笙」,可这位漂亮公子口无遮拦俊逸不凡,与传闻中魔教护法段云笙的媚态娇柔相去甚远,天下之大名字相似很正常,欧阳吟不便继续怀疑,客气地称呼他「云公子」。   段云笙不相信欧阳吟还能坚持道歉,故以开玩笑的口吻和他打赌「若欧阳吟能坚持下去,他就以身相许,若欧阳吟不能坚持下去,欧阳吟就得嫁给他。」   这其实就是个玩笑,两人刚开始谁也没当真,但在最后,段云笙却当真了。   段云笙第一次见到欧阳吟时,想过杀了他报仇,毕竟他沦落到如此境地有欧阳吟的一部分原因,但看到欧阳吟生不如死的模样,他又感到值得玩味。   他知道欧阳吟好男色,而他本人也算得上男子中的绝色,所以才用玩笑的赌约接近欧阳吟,主要是因为无聊想当看客,看看欧阳吟能为名剑阁牺牲到哪种地步。   当欧阳吟在风雨中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时,他冷眼旁观;当欧阳吟在山门前被积雪覆盖包裹宛若雪人时,他冷眼旁观;当欧阳吟被路人唾弃侮辱时,他冷眼旁观......   久而久之,当看清欧阳吟为了名剑阁把自尊揉进泥里任人践踏时,他动容了。   他没想到,欧阳吟真是个「傻子」,傻得让他心疼。   段云笙没什么信仰,在魔教当护法就是混口饭吃,顺便和蒋心月风流快活,魔教的生死存亡对他而言,虽重要但也不是非常重要,至少没有他对蒋心月的兴趣重要。   所以,当他看到欧阳吟愿意为了名剑阁甘愿付出全部,甚至不止是生命时,他竟然有些热泪盈眶。   他不知不觉跟了欧阳吟近三年,后来当欧阳吟被殴打时,他会心如刀割,并且再也无法忍受冷眼旁观。   段云笙会用他的手段为在乎的人出气,他太了解某些名门正派虚与委蛇和惺惺作态的风格,所以他每次行动皆小心翼翼,将自个儿隐藏得很好,以免给欧阳吟惹出更大的麻烦。   他有时候会忍不住自嘲,明明是为了看欧阳吟的笑话才跟着他,结果笑话成了他本人,更重要的是,他发觉他习惯了这种跟随后,快要离不开欧阳吟了。   “说真的,天就要黑了,下山的路不好走,而且下山后估计也找不到客栈,咱俩就在荒郊野外将就一晚呗,以前又不是没在外面睡过。”   段云笙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他知道他身上的伤,所以力道很轻。   “嗯。”   欧阳吟惜字如金地点了下头。   两人找了些枯枝树叶生起了火堆,并肩坐在火光旁,欧阳吟始终沉默,段云笙手里拿着串好的野兔慢慢烤着,嘴里不停地叨叨:   “我说欧阳,考虑一下我呗,你不是喜欢男子吗?难道我不美吗?你不会还对沈箫念念不忘吧?人家说不定早把你忘了,三年时间里都没出现过,哪像我,和你刚交上朋友就陪你踏着千山万水去道歉,给个机会呗,我第一次爱上男人。”   “云公子,你的兔肉快糊了。”   欧阳吟不得不打断他。 第068章 各得其所(3)   段云笙将烤好的树枝串着的兔肉递给欧阳吟,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给,快尝尝。”   欧阳吟有意错开他时不时就放浪形骸、过于露骨的眼神,闷闷地「嗯」了一声,接过树枝时,段云笙却有意握住不放,眼眸仍然专注地盯着欧阳吟。   “......”   欧阳吟眉尖轻轻蹙了下,但很快眉间轻微的褶皱就被抹平,他正欲松手时,段云笙却比他先松手,笑道:“傻子,我真的是认真的。”   “你还是喜欢姑娘去吧。”   欧阳吟兀自咬下一口兔肉边嚼边道,语气波澜不惊。   “不是这样的,欧阳,”段云笙死乞白赖地凑近他,衣衫互相磨蹭着,故意和欧阳吟坐得极近,“你应该这样理解,我在没遇上你之前误会喜欢的是女子,但遇见你之后才知道我爱的人是你。”   欧阳吟感觉腮帮有点酸:“哦。”   “就哦吗?”段云笙叹气不爽地嚼下一大口肉,“你怎么每次都敷衍我?”   如瀑繁星的夜空下,火堆上跳跃的火苗滋滋乱窜着,树林里风声簌簌,但鸟鸣声已经渐渐停息,氛围安静又暧昧。   “在下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每次还要问,除了敷衍,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欧阳吟平铺直叙道,语气就跟少林和尚般四大皆空。   段云笙不依不饶:“我不是怕你爱上我又不好意思挑明,所以才老是问你吗?这是照顾你的面子。”   欧阳吟不想再理他,段云笙也立刻识趣地闭了嘴。   *   漫漫长夜,夜风拂在脸上凉凉飕飕,气氛清爽幽魅,当欧阳吟闭眸靠在树干休息时,段云笙又耍流氓地靠近,两人灼热的鼻息很快交织在一起。   欧阳吟防备地推开他的肩膀,蓦地睁开双眸:“你又想干什么?”   段云笙笑着舔了舔唇瓣:“你明明都猜得到,干嘛还要问我?我为你生火为你烤肉,亲一下不过分吧?”   欧阳吟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微微垂眸调转话头:“在下准备回名剑阁,云公子还要跟着吗?”   段云笙不暇思索:“当然,反正天下之大,我也没地方可去,不如跟在你身边好了。”   欧阳吟没抬眼:“如果我不愿意呢?”   段云笙脸上稍显失落,但很快就扬唇混不吝地笑道:“你不让我喜欢你,我不也喜欢你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得跟着你,快三年了,我都习惯了,你难道没习惯吗?”   欧阳吟双臂枕胸侧过身子背对他,双肩缩了缩:“这三年没什么值得我习惯的东西。”   “我是人,不是东西,”段云笙挪动身子靠近,手臂搭在他身侧,语气轻柔,“再说了,你半死不活的时候,有多少次是我背你下山?你在病榻上一动不动时,是谁不睡觉一宿一宿地照顾你?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江湖中的人都说你为人义气心地善良,可不能对我这么狠心。”   欧阳吟不自觉地蜷缩身子,将自个儿抱得更紧,眉间沟壑深沉,他不是不明白段云笙对他的心意,但是他真的不想去爱了。   只要不去爱,就不会受伤。   段云笙见他又不搭话了,索性将头抵着他的后脑勺,甜甜地闭上眼睛。   更深露重,但他们是彼此所拥有的那份暖意。   *   距离名剑阁越来越近,欧阳吟的心情也就更加急切,既急切又愉快,脸上情不自禁会浮现轻松的笑意。   阴霾已经过去,他希望名剑阁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蔚蓝的天空白云悠悠,山间草木清新,风声虫鸣鸟叫混响在一起。   段云笙走着走着从后拽住他的腰带,欧阳吟被迫停下:“你又想干什么?”   “洗个澡再赶路呗。”段云笙眼角瞄了下旁边的清河,“就在这儿,洗完澡我给你搽药。”   欧阳吟脸颊不舒服地绷着:“我和你一起洗?”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男子,你有的我也有,你怕我看见什么?”段云笙理直气壮地冲他挑眉。   欧阳吟知道他不怀好意,错开他的视线向前:“放手,我不要洗。”   段云笙拉住他腰带的力道不松反紧,一脸欢笑地看着他,流氓气息十足:就算你不洗,我也得脱你衣裳。   欧阳吟这人就是单纯,不喜也不擅长耍心机,不怪段云笙老是叫他傻子,在「人心叵测」那方面,他真的非常不及格。   他直勾勾地瞪着段云笙:“放手。”   段云笙失望地撇嘴,左手依旧没放,右手则微微掩鼻:“欧阳,你闻不到你身上的怪味儿吗?可是我能闻见啊,你真的该洗澡了。”   欧阳吟被他说得脸颊泛红,几不可查地嗅了嗅,他本来是没觉得身上有何不雅的气味儿,但被段云笙这么一提,他好像感觉全身都不自在了。   段云笙十分注意他的细微表情,趁火打劫地脱掉了人家的腰带:“我帮你宽衣,不用客气。”   “不用,”欧阳吟赶紧后退两步,耳垂通红,“我自己可以。”   他背过身去不看段云笙。   段云笙则得逞地眉开眼笑,但当他再次看到欧阳吟后背可怖的伤疤时,笑容就凝住了,那些累积的伤痕爬满了欧阳吟的后背,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交错的皮外伤仍然清晰。   阳光下的伤愈加触目惊心,在伤痕的间隙很难才会看见那点如玉白嫩的新肤,段云笙的眼眶蓦地湿热。   *   身体浸泡在清凉的河水里,河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波光粼粼的碎金。   欧阳吟始终背对着段云笙,河水轻轻地抚过他身上的伤,触感温润柔腻......突然,段云笙赤身裸体地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   “喂,你干什么?”欧阳吟激灵得大声质问,脸颊连带耳垂红成一片。   他试图挣脱开段云笙,但段云笙越抱越紧,侧脸枕在他伤痕密布的后背,享受地闭着眸道:“欧阳,你知道吗?我以前身上也有很多伤。”   “......”欧阳吟放缓了挣扎,喉咙有些干涩,“你什么意思?”   段云笙偷偷笑着,语气故作深沉:“我的后背经常被人用长鞭抽打,不过现在那些伤痕淡得快要看不出来了。”   “我猜你是因为嘴欠所以才被揍吧?”欧阳吟不自觉地笑了一声。   段云笙听到他这般戏谑玩味的语气,胆子更大了一些,干脆身子离他更近了一些。   欧阳吟的脸颊更红了,他呼吸渐重,眉间深深锁住。   段云笙抬眼瞧了下他红得彻底的耳根,不要脸地回答:“你猜错了,是和女子在床上被揍的,这其实是情趣。”   “我并不想听你的风流史。”   欧阳吟有种被戏耍的侮辱感,他试图掰开段云笙压着他腹部的十指,却听身后的人竟然还语气可爱地撒娇道:“别闹,我不提了就是了,我现在心里只有你。”   “你能放开我吗?”   欧阳吟的火气消了那么一丁点,对他的撒娇有些无可奈何。   “不能,”段云笙肯定道,“我又没乱动,你就让我抱一会儿呗。”   “......”   欧阳吟紧张得咽了咽唾沫。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咽口水的声音过分清晰,额角青筋毕露,似乎忍无可忍了才道:“可你后面顶着我了。”   “可是我没进去啊。”段云笙顺理成章道,甚至有些委屈道,“我也在忍着呢。”   欧阳吟全身紧绷,眼角嚣张地跳了两下。   段云笙贴着他的后背能完全感受到他此刻紧密得快要崩断的心跳声,他明白他只要再稍微一挑拨就肯定能如鱼得水。   “欧阳,”他将下颌靠在欧阳吟的左肩,彼此肌肤灼热非常,他的声音被情/欲惹得嘶哑低沉,“你要我说多少次才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啊?”   “你说多少次我也不......”欧阳吟压抑着嗓音,话未说完就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云笙,你......”   他在斥责的同时,喉咙忍不住溢出颤抖的低吟。   段云笙的手不老实地朝下握住,并且细腻的指腹还特意挑逗尖端,而在欧阳吟叫出他名字的刹那,他也即刻挺~身~而~入...... 第069章 各得其所(4)   “住手。”   欧阳握住了他那只不安分的右手。   段云笙就像是做坏事被逮到的小孩子,低低的笑声溜进欧阳吟的耳朵,惹得他全身酥麻。   “欧阳,好好享受不行吗?干嘛煞风景呢?”   黄昏渐近,日头向西偏移,河面波纹被晕染成细碎的橘红色,他们周围柔软的水就是情/欲滋生的温床,来来去去一波又一波地激荡在滚烫的肌肤上。   “欧阳,我知道你是第一次,所以我尽量温柔了,你也放松点,别那么紧,”段云笙勾唇在他耳畔轻轻吹气。   “你,闭嘴。”   欧阳吟咬牙切齿道,脸颊和露出水面的身体热汗淋漓。   “听你的,我闭嘴。”   段云笙故意笑道,手上和身后的动作更快,欧阳吟左手无力地下垂,右手紧紧扣住段云笙的右手。   段云笙的吻从他的左边脸颊移到了右边脸颊,前胸紧紧贴着他的后背,细致地感受其上每一道伤口的形状纹路和大小。   欧阳吟声线紧致:“嗯——”   段云笙的吻离开了他的脸颊,一路游走在颈项和肩头......   “你,”欧阳吟声音浑浊,“我很早就想问你......”   “我爱你,是真的。”   段云笙猝不及防地表白,声音气喘吁吁,他的手臂和双腿得在动作时托着欧阳吟的身子,这在水中着实有些难度和费力。   欧阳吟感到一阵牙酸,动了动腮帮道:“我不是说的这个。”   段云笙没脸没皮道:“反正我爱你。”   欧阳吟摩挲着他右手腕的伤疤,轻声关心道:“你这个伤是怎么回事?”   段云笙柔情四溢地呷着他的耳垂:“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到底说不说?”欧阳吟被他刺激得深吸了口气。   段云笙想了想,轻声笑道:“当然说,我才不会辜负你的关心呢。”   欧阳吟的左手情不自禁地扶住了段云笙精瘦的腰肢:“......”   “我呢,是个性情中人,特别容易感情用事,”段云笙尽量让语气诚恳,“这右手腕上的伤是我为一个女子殉情时留下的。”   欧阳吟听到这个答案,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下,心里有些不爽。   段云笙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握紧了他下面:“别吃醋,我爱的是你,永永远远都会是你。”   欧阳吟几不可查地冷笑,却听段云笙继续表白道:“我说了,我这人特别容易感情用事,我是喜欢那个女子,但和我对你的感觉不一样,我能离开她,但我离不开你,你明白吗?”   “不明白。”欧阳吟不客气地实诚道。   段云笙不恼反笑:“我喜欢她,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练武,他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行事作风像个男子......在我心里,她比我的命重要,但其实吧......我并不看重我这条烂命,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活着就像在渡劫,直到我遇见了你......我曾经愿意死在她手里,现在我只想为你而活,多苦多累我都甘之如饴......”   欧阳吟愣了,身后男人的体温将他保护得太严实,他突然有种透不过气的错觉。   “还有,”段云笙的呼吸扑腾在他耳边,“当然,为你死也行。”   “我不需要你为我去死。”欧阳吟小声思忖道。   “呵呵,”段云笙戏谑地笑了,“为你生不如死我也愿意。”   “唔——”   欧阳吟被他拨弄得腹部的火总算泄了出去,身体在哆嗦一下后蓦地放松。   *   从清澈河水起来后,段云笙温柔细心地为他后背的伤疤搽药,指腹和药膏揉弄过的地方惹得欧阳吟又情不自禁心猿意马,小腹又涌现一股热流。   他尽力矜持地一动不动,双手紧握成拳。   待段云笙完事后,他只干巴巴地道了句谢,便穿好衣裳刻意保持距离躺下。   段云笙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疏离,自顾自地收好药走过去并肩躺在他身边。   欧阳吟:“......”   夜幕幽蓝,星云灿烂。   两人相处这么久,今下午总算是做过一次,至少身体方面有了实质性地进展,但心里的进展好像不那么明显。   欧阳吟不想说话,段云笙也不逼他,他注意到欧阳吟总是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神,对两人之间发生的事只字不提,显然想提起裤子就不认账。   段云笙躺在他身边,偶尔会偏头看他,但欧阳吟的视线始终在遥远的璀璨繁星。   他不知道,欧阳吟这会儿的余光里全是他。   明明已经决定不再去爱,偏偏今日下午又做了荒唐事,被他有意尘封的内心那处柔软被段云笙轻松地挑开了封条,情意潺潺流出。   他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自处,只好尽量躲开段云笙的眼神,可惜这并不能阻止狂乱的心跳和复杂的思绪。   突然,段云笙的左手覆上了他搭在小腹上的右手手背,欧阳吟耳垂蓦地通红,情急之下闭上双眸假寐。   段云笙见他没反应,便大胆握紧了他的手,他注意到欧阳吟的眼皮跳了跳,唇角不由地露出宠溺的笑意。   被段云笙紧握的那只手,温度以点带面地扩散开,欧阳吟清晰地体会到心跳加速的响动,他和段云笙相识之后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进他的脑海,被他忽略掉的种种被记忆放大,那些当初没有仔细感悟的甜,那些不敢去多想的甜,此刻在他受尽苦难的心上镀了一层蜜。   可他还是很害怕,害怕那一点甜之后会是绵绵无尽的苦头。   “云公子,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你为什么会在江湖中人最唾弃我的时候喜欢我?”欧阳吟抿了抿薄唇,不禁问道。   段云笙偏头看着他仍然紧闭双眸的侧颜,欧阳吟的侧面轮廓在星光下流畅静谧,他薄唇轻启,笑道:“江湖中人唾弃你,和我喜欢你有什么因果关系吗?他们没有眼光,不代表我就眼瞎......”   欧阳吟轻笑:“哼,你这么说好像错的人不是我一样。”   “当然不是你的错,”段云笙握住他右手的手指安慰地揉了揉,“只是大家都希望错的是你而已,芸芸众生、江湖百态,能闻名天下的又有几人?大家有的是精力盯着名人犯错,若是名人不犯错,那他们的生活中得少多少乐趣啊?”   欧阳吟更不解:“难道我的不幸只是为了迎合他们的兴趣?”   “恰好是你的不幸迎合了他们的兴趣而已,世人多喜欢听丑闻,却不愿闻喜讯,除非是自家的喜讯。”段云笙微微笑道,“我也有不幸,我的不幸就是认识你的时候太晚了,如果我早认识你,我一定不会让我的右手受伤,我也能更好地保护你。”   他的语气突然自责,同时又忍不住自卑,若他不是在欧阳吟低谷时候才遇见他,以前他可能根本就接触不到名剑阁的公子,就算能接触,他们也一定有着你死我活背道而驰的任务,他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爱上欧阳吟,但欧阳吟肯定不会爱上他。   “你的右手不像是割腕自杀,倒像是被人故意挑断了手筋,云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欧阳吟轻飘飘地问道,他在回想中发现由于过去故意忽略躲避与段云笙情感的碰撞,他竟然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他的疑问让段云笙骤然间浑身冰冷,手心里满是热汗。   “你怎么了?”   欧阳吟感受到他的异样,睁开双眸偏头看向段云笙,这回却轮到段云笙错开他的眼神,紧张地看向星空。   “我......我的过去不值一提,”段云笙口干舌燥地抿了抿唇,眼白部分飘了几缕红血丝,“你说你受万人唾弃,其实我才是那种应该被唾弃的人,但是我不在乎他们,我只在乎你,如果我说出了我的过去,你会离开我吗?”   欧阳吟心跳猛地撞了下胸腔,他本来想回答「不会」,但现在......他怕了,他怕会无法接受段云笙的过去,害怕不得不离开他。   如今的他刚刚从泥淖中爬起来,他不想再陷进去,但或许在听到段云笙的过去后,他会跟着他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他会吗?   欧阳吟不敢多想,脑子里一团浆糊。   段云笙许是洞悉了他的想法,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理所当然地撒谎道:“放心,我的过去和江湖恩怨无关,只是我不算什么好人,也有滥杀无辜的经历,怕你会介意。”   “滥杀无辜?除魔行动的时候,应该也死了不少无辜......”   欧阳吟感慨地笑笑。   他单纯可不代表他就傻,段云笙的谎言太拙劣了。   但段云笙也在赌,赌他相不相信,愿不愿意相信他的谎言。   “都过去了,”欧阳吟推断出段云笙可能的身份,心脏不由地一阵抽搐,他想了想却沉声道,“今后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吧?”   段云笙忽然感动到有些哽咽,稍稍稳定了情绪才开口:“不会,我说了,以后我只为你而活,只要是你介意的事情,我都不会干。”   “我想你为自己活......”欧阳吟忍不住纠正,“但也......别做坏事。”   段云笙望着星空的双眸热泪盈眶:“只要你在你身边,我就不会做坏事,连蚂蚁我都可以为你避开......” 第070章 各得其所(5)   欧阳吟终于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名剑阁,名剑阁上下好像没有变化,又好像变化无处不在。   这些年来,有的弟子迫于压力离开了名剑阁,有的弟子则一直坚守在这里,勤奋练武等他回来。   剑冢的工人们也每天都在忙碌,但宝剑可遇不可求,自沉霜以后其他的剑都不足以震撼武林。   欧阳吟回归后,名剑阁再次有了主心骨,他们可以在欧阳吟的带领下韬光养晦慢慢恢复以往的荣光。   段云笙也在名剑阁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和他们相处得比较愉快,最重要的是和欧阳吟的相处很和谐,有时候就算闹别扭也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时间恍然而逝,转眼又过了一年。   琉璃之地华来君在江湖上广发英雄帖,召集各路英雄前往宝地作客以武会友。   名剑阁的欧阳吟也在被邀请人行列,段云笙自然随之前往。   *   两人与一些小门派被安排在同一院落,他们住在北面那两间房,虽然东道主为他俩准备的是两个房间,但其实二人只用一间房一张床就够了。   天色黄昏,稀薄的橘红色阳光懒懒地洒进长廊,枝叶探进的阴影如古旧水墨般轻描淡写地摇曳。   段云笙妒意上头将他堵在门廊下的漆柱上,双眸眼神玩味。   “你怎么了?马上就进屋子了,需要这么着急吗?”   欧阳吟任由他按住,抬手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段云笙佯装不高兴道:“我方才听华宅的管家说起沈箫和江昀也在邀请之列,即将见到喜欢过的男子,你会不会很激动?”   “不会。”欧阳吟笑着镇定回答。   段云笙不依不饶,大长腿挡住他的去路:“我不信,为什么?”   欧阳吟双眸弯了弯,夕阳的余晖在他的眸中映出温柔的光:“因为我现在有你啊。”   段云笙心口「咯噔」一下,感到又软又甜,但他还是傲娇地咄咄逼人:“那在你心里,我重要还是他重要?”   欧阳吟不暇思索:“当然是你重要。”   “那如果他又回来喜欢你,你还会选择他吗?”段云笙矫情地问道,眼神期许地看着欧阳吟。   欧阳吟被他的胡思乱想逗笑:“哪儿那么多如果?”   他说着欲揽过段云笙的肩膀进屋。   但段云笙就是不动,而且欧阳吟逃避回答的举动和态度让他失望,他突然害怕欧阳吟没他以为的那么爱他,眼神在风中就像被迷了眼,添了些许黯然惆怅。   欧阳吟敏锐地注意到他失落的眼神,忍俊不禁道:“不会,就算他回来跪着求我,我也只会选择你,我对他早没感觉了,我的心满满当当的都是你......”   段云笙喉咙痒痒的,未及欧阳吟说完,他的吻就逼近落在了欧阳吟的唇上。   轻柔细腻,伴着黄昏的风,夕阳的薄纱披在他俩身上,气息温和留恋。   段云笙微微睁眼,本来他是想偷看欧阳吟垂下的长睫,却无意看到转角处站着的女子,他蓦地通体冰冷、脸色煞白,脸皮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你怎么了?”   欧阳吟轻轻推开他,看着他不适的脸色关心道。   “没、没什么。”   段云笙笑着摇手,尽力将不安惶恐的情绪收敛,眼角假装无意识地瞥过转角,幸好女子已经消失。   既然蒋心月已经和他一刀两断,为何又在他最幸福的时候出现?   “你脸色不对,到底怎么了?”   欧阳吟不放心地搀扶着他。   段云笙趁机搂住他的腰,嬉笑回道:“就胃疼。”   “那你先回房休息,我去厨房给你找些吃的。”   欧阳吟揽着他的肩膀进屋。   段云笙却在跨进门槛的刹那,抬腿勾过门扉,然后转身就将欧阳吟按在了门板上。   欧阳吟看着他神采奕奕的目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段云笙专注地盯着他的眸,鼻尖有意蹭着他的鼻尖,绵密灼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低沉   压抑的嗓音像磨砂一样划过耳畔:“不用了,吃你就行。”   *   晚上戌时,当欧阳吟被华来君派人来叫走后,段云笙总算可以卸下满脸轻松的面具,眼神阴沉沉地注视着圆桌上飘摇的烛火。   他不懂蒋心月为何要出现,但肯定不会是好事,以蒋心月「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这回偷偷来琉璃之地势必要惹出轩然大波。   他害怕蒋心月对欧阳吟不利,也害怕蒋心月告诉欧阳吟他的真实身份,他绝对不允许这两件事发生。   「杀了蒋心月......」   他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右手却连握紧的杯盏也无法捏碎,以他现在的能力,如何杀死蒋心月?   段云笙心头被痛苦弥漫,仿佛已经可以预见欧阳吟离开他的情景,害怕失去的恐惧令他的眼白部分染上了几缕红血丝。   「我不会让欧阳离开我。」   「蒋心月必须死......」   他正想着,窗外就闪过一道黑影,他知道是蒋心月,便立即离开房间追了上去。   *   段云笙追着蒋心月来到一片竹林,圆月皎皎,在林中铺满清辉。   他在快要追上时,左手袖中的软剑便被他握在手心,剑尖毫不犹豫地刺向蒋心月的背心命门。   蒋心月眉目一凛,即刻侧身避开,两人交手不过十余招,段云笙就被蒋心月打掉软剑掐着喉咙摁在了竹子上,他皱了皱鼻子,凶狠地瞪着蒋心月。   “段郎你可真是狠心啊,”蒋心月有意矫揉造作道,“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俩在一起可不止一日,而你却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方才还想要杀死我?为了欧阳吟?”   “你到底想干什么?”段云笙咬牙切齿道,“我们早就分开了,你又回来干什么?当初不是你让我滚的吗?”   “我现在后悔了想你了,所以就回来了,段郎,我又想要和你共度一生了,你还要我吗?”蒋心月巧笑倩兮地望着他。   段云笙内心却毫无波澜:“不要。”   蒋心月的表情蓦地变得阴狠,勾唇冷笑:“不要?我跪下来求你,你也不要我吗?”   “蒋心月,你如果没失忆,应该记得刚刚我想杀你吧......”   段云笙话没说完就被蒋心月死死扼住了咽喉,蒋心月愤怒道:“段云笙,你还真是完完全全爱上了欧阳吟啊,我就不明白了,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你们的地方?先是灵儿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后又是你。”   段云笙被她掐得满脸通红,憋道:“我不准你再伤害他。”   “两个出身魔教的人,偏偏喜欢名门正派家的公子,你俩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蒋心月气得五官扭曲,她的脸逼近段云笙戏谑道,“你说,如果欧阳吟知道他父亲欧阳慕枫当初是死在你的剑下,他会怎么看你?”   这是段云笙最害怕的事情,他的太阳穴不可控制地跳动,语气不由地服软:“你不要告诉他。”   “你怕了?”蒋心月满意地笑着,“段云笙,你对他的情意还真是深沉啊,让我好嫉妒。”   段云笙:“......”   “我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以不离开欧阳吟,但是我会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以及欧阳慕枫死亡的真相......”蒋心月狠心地笑着,她很喜欢欣赏段云笙眸中的绝望,“若是你离开欧阳吟,和我走,那么我就不告诉他,你在他心目中顶多是个负心汉......但负心汉总比杀父仇人来得强吧?”   蒋心月的手劲故意放松了一些。   段云笙呼吸到几缕新鲜的空气,不屑嘲讽道:“这是两个选择吗?分明就只有一个选择,你就是想要逼我离开他。”   “对,那你想要选什么呢?”蒋心月舌尖顶着齿背,玩味地注视着他。   段云笙沉默了,他不想在这两条路上做选择,他不想离开欧阳吟,而且他答应过欧阳吟余生为他而活,永远不会离开他......   过去,他以为爱一个人就是不离不弃,曾经他对蒋心月也是如此,后来对欧阳吟更是如此,可此时此刻他动摇了......如果他的离开可以让欧阳吟不陷入爱恨交织的痛苦,让蒋心月放过欧阳吟,就算被欧阳吟错当负心汉又如何?   至少,眼下他的离开会是对他俩最好的结局。   段云笙感到心痛到无以复加,他的眼角渗出一粒热泪,咬牙颔首:“行,我答应你,只要你不向他泄露我的秘密,我就随你离开。”   他话音刚落,面前蒋心月的唇角就溢出鲜血,目光蓦地惊恐,掐住他脖颈的右手也瞬间脱了力。   段云笙视线下移,蒋心月的心脏被一剑刺穿,剑尖距离他的右胸不过三寸,其上附着的血珠正在滴落。   段云笙:“......”   “心月姐姐,这是你逼我的,”灵儿握着剑狠辣精准地刺过蒋心月的心口,神色冷漠但脸颊却满是泪,“我说过,谁都不准伤害公子,你偏偏不听,若我知道他这些年因为那几封信过得有多辛苦,我早就杀了你了......公子现在很幸福,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开心,我绝对不允许你破坏,除非我死了。”   她说完立马拔出长剑,蒋心月心口的血像雾一样喷洒出来,飙了段云笙一脸。   眼看着蒋心月的身体僵硬地倒下去,段云笙想过去够她的胳膊,但这个想法只在他脑海里闪过,却没有付诸行动。   蒋心月重重地跌倒在地,死不瞑目地望着段云笙。   段云笙靠着竹身,右手抚着疼痛的脖颈,抬眼与灵儿对视。   灵儿走近面无表情地拎起蒋心月的尸体,对他道:“云笙哥哥,公子就交给你了,若你胆敢负他,蒋心月就是你的下场。”   段云笙目送她扛着蒋心月的尸体走远,不禁喊道:“灵儿,你准备去哪儿?”   “不知道,先把她埋了再说吧。”   灵儿语气很平静,既没回头也没驻足。 第071章 沈大人的春梦   兰花的幽香轻轻浅浅,夜幕刚刚降临,天色幽蓝,月牙险伶伶地悬在天际,就像是山河头顶随时会掉落的飞刀,裂开山脉,分割江湖。   晚风含着香气吹进房间,江昀神情严肃地坐在圆桌旁,当欧阳吟走近门口欲跨过门槛时,他才平静地开口:“阿吟,这么晚了,你想去哪儿?”   他的声音令欧阳吟心烦头痛,欧阳吟唇角勉强勾出细小弧度:“今日沈兄做客,我去陪他喝点小酒,还请夫君允许。”   又是沈箫。   江昀极力压制心头的妒意,他就不明白了,他哪里比不上沈箫,婚前婚后他对欧阳吟的深情照顾始终如一,而什么都没做的沈箫却偏偏能轻易占据欧阳吟的心。   沈箫在欧阳吟心中的地位真重要到无法动摇了吗?   江昀每每想到他俩就反感得抓狂,他表面却波澜不惊,甚至假意大度道:“去吧,早些回房,别喝多了。”   欧阳吟:“多谢夫君。”   他鬓边滑下一粒冷汗,逃也似的离开,生怕江昀突然反悔绊住他的腿。   江昀听到他语气中几不可查的叹息,起身愤怒地将桌上的杯盘碗盏拂到地上摔得稀巴烂。   他气得脸颊通红,眉间狠狠地皱着,眼里的火气想要把面前的一切都撕碎。   早在他执意嫁给欧阳吟的时候,老爹就劝他「强扭的瓜不甜」,可他与欧阳吟成亲后,碰都还没碰过这强扭的瓜,他怎么知道到底甜不甜。   本来,江昀很有自信征服欧阳吟的心,想过夫夫之实在情意相通后再做会更浪漫。   然而,欧阳吟的心就跟铜墙铁壁一样,除了沈箫谁都进不去,而沈箫这个白月光偏偏还隔三差五就来名剑阁看望欧阳吟,搞得欧阳吟神不守舍,对江昀更是敬而远之。   暗暗躲在游廊转角的沈箫忧心地望着这一幕,他不知道江昀和欧阳吟发生了什么矛盾,但看到江昀生气的样子,他的心也跟着很难过。   如果可能,他很想上去问问原因,很想和他聊聊天,可是想到江昀平时对他几乎正眼都不瞧的冷漠态度,体内的冲动即刻就被一泼冷水浇得透心凉。   “唉。”   沈箫眼神黯淡,不由地叹了口气。   江昀心有所感地看向门外,沈箫刹那间飞快逃离,江昀的视线扑了空。   但天际那静静的月牙仍旧令江昀无比烦躁,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把那月亮扯下来扔进泥淖肆意践踏。   *   欧阳吟和沈箫坐在亭中饮酒谈心,沈箫为他满上一杯酒后,终于忍不住打听道:“欧阳,你和江公子还好吧?”   “啊?”欧阳吟握酒杯的手不由地哆嗦了一下,笑容尴尬,“沈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箫微微垂眸,眼中神色不明:“没什么,就经常见到你俩状态疏离,不像我认识的其他夫夫那般亲密。”   “哦,”欧阳吟苦笑,“其实......还好,每对夫夫的相处情况不一样。”   “是吗?”沈箫松了口气,“我还担心会不会因为我的到来令你俩生出罅隙。”   “当然不会,”欧阳吟即刻打断他,“沈兄,你日后没事一定要多来名剑阁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人生苦短,知己难求啊。”   “行。”   沈箫与他碰杯后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及至亥时,晚风中含着露水拂过脸颊,冰冰凉凉。   灵儿端着托盘走进八角亭,将托盘上的一盅汤放下,乖巧道:“这是江庄主让我送来的醒酒汤,二位慢用。”   沈箫眼神中突然显出歆羡的神色:“江公子如此贴心,欧阳你可真是好福气。”   欧阳吟的唇角抽搐了两下,不置一词地为沈箫舀汤。   *   当沈箫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时,已经月上中天,时过子时。   他依着身体里那点倔强的洁癖,简单沐浴后便倒头就睡,他醉得头晕脑沉,睡觉也很沉,情不自禁就做了一个深沉的美梦。   不知怎的,在梦境中,他竟然知道自个儿在做梦,身体拘谨得不行。   他的梦境是在一片灼灼其华的桃花林,而桃花林里还有一个令他魂牵梦萦的男子——江昀。   江昀穿着惯常的红衣,右手收拢的销魂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左手心,正笑眼弯弯地望着他。   金色舒润的阳光洒在江昀身上,眼波潋滟笑容明媚,漂亮得让沈箫晃了眼,只能木然地盯着他出神。   江昀眉尖轻蹙,对他这痴呆的态度有些不满,走近他身前,不客气地用折扇抬起他的下颌。   沈箫眸色惊慌:“......”   “沈大人,你在想什么呢?”江昀轻笑,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既然是在我的梦里,就不必如此拘谨,当作自己的梦,别客气。”   沈箫:“......”   他发觉他不太明白江昀说的话。   而且,不容他细想,江昀就特别不客气地吻上他的唇,沈箫浑身蓦地一个激灵,似乎有一缕酥麻的电流从头通到脚底。   江昀......怎么会......吻他?   他全身僵硬地站着,两片温软薄唇的触感真实得不像是在做梦。   江昀的吻生涩又幼稚,他毫无技巧地舔开沈箫的唇缝。   但沈箫就像是个一动不动的木头人,尽管他脸颊滚烫、体内火热,心中一万个冲动都是就地扑倒江昀。   然而,他理智地没有动作,垂下的双臂紧握成拳,指甲在手心狠狠掐出血痕。   他不能这么做,因为江昀是欧阳吟的夫君,他之前已经对不起欧阳吟,不能再对不起他。   他正想着,额头的热汗连成线前赴后继地往下滚,身体刻意紧绷成一张弓。   “喂,你怎么回事?装什么纯情?”   江昀不满地离开他的唇,抬手用扇柄戳向他的心口。   “我......”沈箫精致的喉结轻滚,他无法直视江昀清澈率真的眸,只能稍稍错开视线,干巴巴地质疑,“江公子,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沈大人,你怎么突然变得娇羞了?是你变了个人吧?”江昀不解地上手捏他的脸颊,“今下午在浴池你不挺能浪的吗?”   沈箫茫然地看着他:“啊?”   被江昀捏着的那小片脸颊更烫更麻了。   “反正是在梦里,你就不能随意点吗?”江昀无语,并且手快解开了沈箫的腰带。   春梦罢了,何必顾忌那么多?   江昀扔掉他的腰带,又上手扒掉他的衣衫。   沈箫仍旧尴尬地站着,但其实他的心已经被江昀那句“反正是在梦里,你就不能随意点吗”的话说动了。   是啊,反正是在梦里,又不是真的。   但面对挚爱的人,沈箫动作仍然很木讷,他不敢去看江昀的眼睛,手心满是汗地解开了江昀的腰带。   江昀轻轻叹了口气,心想梦中沈箫的木鱼脑袋终于开窍了。   “江公子,你......”沈箫蓦地呼吸急促。   因为江昀的手不客气地隔着裤料握住了他的小小箫,小小箫炙热非常。   “别小气,又不是没摸过,”江昀坏笑,同时手还故意动了动,凑近沈箫的耳边轻声道,“我今晚看了些画,所以才梦见你了,你得表现好一点才行。”   “......”沈箫窘迫,威风凛凛的神捕形象荡然无存,“可是......我不会啊。”   “放屁,”江昀抱过他的腰将他扑倒在层层桃花瓣上,在他唇瓣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下后道,“你阅女无数怎么可能不会?我俩又不是没做过,对吧?放轻松,下午没完成的部分,我们在梦里搞定。”   沈箫被他的话刺激得满脸绯红,但又忍不住解释:“江公子,你误会了,在下真的没有阅女无数,我们俩更是......”   “别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回答我,到底做还是不做?”江昀的呼吸扑落在他颈项间,唇瓣拂过他的耳廓往里吹气。   “做。”   沈箫咬牙,终于抱住江昀的肩膀将他反压在了身下。   ...... 第072章 江昀扑倒欧阳吟   “沈大人,你在梦里也太、太矜持婆妈了吧?”   江昀轻蹙着眉,略带不满地斥责。   “......”沈箫低头臊得不行,“那我......快点。”   他谨慎地扒去江昀的裤子,两人彻底坦诚相见。   “看什么?快点。”   江昀急迫地抬膝踹了一脚他的腰。   沈箫不禁宠溺地勾唇轻笑,抬起他的腿,身体缓缓地进入......   躺在地上的江昀做好了被猛烈暴风雨抽打的准备,但沈箫却异常温柔。   江昀嫌他磨蹭,甚至怀疑梦中的沈箫会不会才是本性,因为厌恶男子所以才这么拘束不自在。   但这个念头只在江昀脑子里一闪而过,这是在他的梦,难道还能让沈箫反客为主欺负到他头上吗?   江昀抬手攥紧沈箫的衣衫,沈箫愣了愣,下一瞬身子就前倾挡在江昀眼前。   “继续动,别停。”   江昀喘息催促。   沈箫听话地继续,呼吸更加灼热,江昀抬头吻上他的唇,黏腻又湿润的亲吻惹得沈箫的动作加快。   *   他醒来时,床单上满是痕迹。   这会儿未到卯时,窗外一片漆黑,沈箫急忙换了条裤子,点燃屋子里的烛台,收拾床单去外面清洗。   月色清泠,凉风拂在脸上有些冷,沈箫脑海里还满是梦中江昀的身影,一颦一笑的每个神色都令他目眩神迷。   但很快,他想到「朋友妻不可欺」,江昀是欧阳吟的夫君,而他却在梦中与江昀欢好,觊觎人家的夫君到这种地步着实有些难堪羞愧。   沈箫心里疼痛抽搐,美梦转眼间就变成拷问道德灵魂的噩梦,他捂住胸口跪在房间前的空地,难受得双目猩红。   *   欧阳吟醉酒后睡在了江昀房间隔壁的耳房。   每次都是这样,江昀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只要是他先躺下,或者欧阳吟回来较晚,他就不会再回房,而是选择睡在耳房。   外面天光将亮未亮,江昀安静地坐在坐在欧阳吟的床沿,他恍惚听见外面有人在吹箫,箫声凄凉惆怅。   但这些不重要。   江昀眉目一凛,素白修长的指间现出一颗泥色的小药丸,然后他迅捷地掰开欧阳吟的嘴,将那粒药丸塞进去,并且抬起他的下颌让药丸顺着喉咙咽下。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使出这么龌龊的手段,但他受够了欧阳吟的疏远冰冷,就算得不到他的心,这回也得得到他的人。   欧阳吟被他的动作弄醒,睁眼看到床边坐着的是江昀,吓得他立即坐起身:“你刚给我吃的什么?”   “醒酒的。”江昀撒谎不脸红地冷冷道。   欧阳吟稍稍放心,在眉目中仍然难掩惊慌:“你为什么在这儿,我明明有插上插销。”   “你认为区区插销能拦得住我吗?”江昀眼神不屑,右手搭在他覆盖身子的棉被,“阿吟,二次除魔行动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如果不是灵儿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   “我......”欧阳吟被他质问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目光躲闪道,“我是想着名剑阁总得有人守着,所以才没告诉你。”   江昀冷哼:“是吗?哼。”   *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欧阳吟便觉得身上发热难耐,口干舌燥地想要喝水,但江昀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守在他床边,没有一丝离开的意味。   “江......夫君,可否让一让,我想起床喝口水。”   欧阳吟脸颊被上头的药劲儿烫得满脸通红。   江昀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挪开数步。   欧阳吟赶紧下床穿鞋,慌里慌张地走到桌边倒水喝,杯盏水壶的磕绊声在寂静的夜里非常响亮。   “天快亮了。”   江昀透过白色窗纸,语气淡淡道。   欧阳吟咕噜噜喝水,敷衍地「嗯」了一声。   “我来这儿之前已经吩咐下去,”江昀慢条斯理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兰若轩半步。”   欧阳吟的心脏猛地攒动了一下,偏头惊诧:“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江昀抿唇轻笑。   身体的火热越来越强烈,无论欧阳吟喝多少凉水都压不下去,他明白了江昀的意图,转身往门口跑。   然而江昀比他更快地挡在他面前,拉过他的胳膊将他狠狠摔在床上:“阿吟,无论婚前婚后,我对你都已仁至义尽。”   “卑鄙。”   欧阳吟躺在床上,双手死死地攥紧棉被绸面。   “卑鄙?”江昀轻佻地重复,坐在床沿俯身凑近他,右手虎口钳住他的下颌,“我不也就对你卑鄙吗?谁让你总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欧阳吟浑身难受,底下更是胀痛难耐,尽管他现在很不舒服,满脸大汗却还是嘴硬:“你离我远点,别碰我。”   “我不碰你?你就会死,你这毒就得让你碰,你懂吗?”江昀故意在他的下颌动了动手指。   只是这微乎其微的挑逗,却被欧阳吟的感官无限放大,他的唇角溢出让他想不到的低吟:“唔~”   欧阳吟即刻闭了嘴,并且为刚才那声轻唤感到羞耻,脸颊因此更红了。   江昀却笑了,刻意沉着嗓音爬上床:“你好像很想要啊,嘴上说的和你心里想的不一样吧。”   欧阳吟狠狠地瞪着他,双眸充满了红血丝。   “那我成全你啊。”江昀轻笑,左手熟练地拉下欧阳吟的衣带。   欧阳吟忍不住抬了下腰。   江昀将他的左右手腕全拢在左手掌,右手飞快地解开自身腰带,低头强吻欧阳吟。   欧阳吟一方面因为药力的作用不得不去迎合江昀的动作,但脑海里残存的清明又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在他快要被吻得窒息时,江昀的手趁机扒掉他的亵裤,欧阳吟蓦地被惊醒,凭本能冲动咬破了江昀的唇瓣。   腥甜的味道在唇舌间萦绕,江昀吃痛松开他,怒不可遏地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太重太响亮,扇得欧阳吟脑子里乱哄哄,五根手指印清晰地印在他红扑扑的左脸。   江昀抬手拂过受伤的唇瓣,所有的旖旎情思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欧阳吟,我就那么令你恶心吗?”他恶狠狠地问道。   然而欧阳吟没说话,只盯着他冷笑了一下。   江昀的两腮僵硬地动了动,他从衣袖里摸出一小巧的药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摁进欧阳吟嘴里。   欧阳吟欲吐出,但给江昀用手捂住嘴强迫咽下:“这是解药,我现在对你的身体没兴趣了,如果你不想死,就吃掉。”   待确定欧阳吟咽下那粒药后,江昀才从他身上起开,然后失魂落魄地离开房间。   远处的箫声悠扬悲戚,江昀听着听着就入了神,他脸色煞白,淡粉唇瓣上被咬破的地方殷红如花蕊,他静静地听着曲子,眼角落下一滴热泪——   为何我喜欢一个人就这么辛苦?